《德云小师爷》 第1章 师爷归来 2010年。 庚寅虎。 五行属金。 主:仁义,富贵,热情。 好年头! 元旦。 四季分明的燕京城,正在四九寒冬中匍匐前行。 人们抵御严寒的方式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老人们首选棉衣棉裤,广场舞,还有……舞伴。 年轻人可借相亲,热恋,或是……加班。 中年人……中年人只剩一地鸡毛裹身。 但毕竟身傍六朝皇事,“京油子”们自然有与别处不同的底蕴。 皇事不论,只说市井江湖。 听书、听戏的氛围,便自古有之。 一壶高碎,两把瓜子,三声叫好,四方引朋。 很热闹,很快活。 什样杂耍,听玩意儿嘛! 老燕京都知道,听玩意儿上天桥,买东西上大栅(shi)栏。 大栅栏的繁华百年不断,始终如一。 天桥的热闹却一度中断,沉寂了几十年之久。 好在,从04、05年起,得益于一家叫“德芸社”的班子,又重聚了不少人气。 德芸社不是戏班,也不是书馆,而是一个相声班子。 一个历经十五年风雨,如今终于红透京、津两地的相声班子。 超高的人气,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平日的剧院前,从晨曦初升,到日落西山,买票的,售票的,贩票的,不大的场地上至少都有数十人流连。 今日恰逢元旦假期,那人来人往的,自然更加热闹。 不过,今天的热闹不在天桥园子,而在北展剧场。 因为德芸社一年一度的“元旦相声专场”,今晚将在这里举行。 两千七百张门票早早的销售一空,没抢到票的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此刻傍晚未到,正门广场已然化成了热闹的海洋。 “姑娘,今儿个的票给我来一张,谢谢您嘞。” “大哥,对不住啊,没啦,明儿小园子的票有,您要不?” “嘿,这可搓火儿,多咱明儿得上班呢。” “哥们,票子我这儿有呀,刚好剩最后一张,我看您也投缘,兜底价拿走得了?” “……” 正门前热闹不已,而作为演员专用通道的侧门,则一如继往的安静。 不过,此刻门前除了把守的保安,还多了两位中年汉子,正一站一坐在旁边。 站立之人,身材矮胖略黑,头顶桃心,正是德芸社班主郭德刚。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的,则身宽体胖,一头碎卷,慈祥的活像个老太太。 不用猜,他正是目前相声界最火的捧哏,于慊。 于慊性子洒脱,丝毫没有身为大蔓儿的顾虑,不但席地而坐,食指和中指之间,也少不了一根燃着的香烟。 当然,他抽烟也不会太正经。 嘬上一口后,两瓣厚厚的嘴唇一嘟,努力的想将自己的烟雾吐成圆圈。 奈何技术含量太高,总也不成型,不过半点不影响他玩得开心。 郭德刚则毫无玩性,目光始终望向路口,还不时的抬手看表。 寒风清冷,加上俩人的动作,显然是在等人。 不时,再一次没吐好的于慊问道:“德刚,咱都出来三回了,怎么到这会儿还不见小师叔的人影?” “应该快了?”郭德刚回答得很不自信。 中午就说下了火车,现在眼瞅着都快傍晚了,还不见人。 有这工夫,从燕京到津城都够跑个来回的。 更无奈的是,手机现在也打不通,估计是没电了。 长辈到访,不得不迎。 没招儿,只能在这儿干等着。 眨眼间,于慊又重新续了一根烟:“德刚,你说小师叔拜老侯爷那会儿,顶多也才三四岁,当初老侯爷为什么会收一个这么小的弟子?” “不知道,听我师父说,师爷收徒时就没声张,具体原因,更没有对人提过半个字,只在临终前把小师叔托付给他照顾。有一回聊天,他也交待我得着机会多照应照应。至于其他的,我师父走得太急了,唉。” 郭德刚随口的一句话,倒把自己的思绪勾出去老远。 是呀,师父的交待。 可师父现在都没了。 唉! 郭德刚抬眼望天,连续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于慊认真抽烟,就着八卦,有滋有味的又狠嘬了一口……少半根。 终于。 映着天边的阴沉,一位年轻后生出现在路的尽头。 他叫胡炎。 1799米的身高,勉强赶趟,但身形却稍显清瘦。 寸板头修整的很利索,浓眉大眼的也很有神,面庞谈不上有多帅,但耐看,而且很舒服。 再加上一套裁剪得体的中山装,更让他平添了几分成熟和英气。 年少老成,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 倘若瞧得更仔细,还能发现胡炎脸上带着几丝难掩的风尘。 手上提着的一个黑色老式皮箱,更加说明了他是远道而来。 确实,胡炎来自江湖,也来自未来。 前世热爱相声等传统曲艺,却在追求新潮、创意的综艺策划行当中混迹半生。 人活一世,最难的事,无非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巧,梦想和现实根本不是敌人,而是恋人。 搂搂抱抱,再吱吱呀呀,最后分分合合,无非就是这样子。 可谁都没有料到,无趣的前世意外闭眼,却在现世的千禧年睁眼。 人变年轻不说,嗓音资质还极佳,尤其是他今生的身份,在相声门中更是特殊中的特殊。 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孑然一身的他直接遁入江湖,四处求艺。 走马穴,跑码头,一路风雨,转眼已过十年。 去时雏凤未清鸣,归来铮铮老江湖。 啧啧啧。 二十二岁的老江湖,也算得上奇葩。 “慊儿哥,小师叔来了。”郭德刚提醒一声,率先迎了上去。 他们三人并非初见。 三年前,在侯三爷的追悼会上,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胡炎,难得的露了一回面,双方也借此相识。 一回生,二回熟,此刻再见,倒也算熟人。 来客疾步,主家相迎,片刻便凑到了一起。 胡炎没有拿大,几步开外便挥手笑道:“郭老师辛苦,于老师辛苦,让二位久等了!” 江湖就是人情世故,他不会不明白。 私底下平辈相交,更是早在三年前就表过态的。 然而,郭德刚和于慊还是对着胡炎,恭恭敬敬的拱手见礼。 “师叔辛苦!” “师叔辛苦!” 江湖有门道,行当有规矩。 长辈礼下,那是他的谦逊,但小辈该有的恭敬,却不能丢失。 上回也是如此,胡炎没有多说什么。 来回扫视几眼,便打趣道:“郭老师您更圆了,于老师您也更卷了,哈哈!” 于慊的性子,毕竟跟郭德刚还是不同的。 敬归敬,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无妨,他连自己师父和侯三爷的玩笑都敢开。 于慊当即嘿嘿笑道:“师叔,您从火车站到北展,这愣是跑了一下午,不会是迷路了?” “呃,不是堵五环上了么。”胡炎老脸一红,讪笑道。 郭德刚也笑道:“五环是堵,您要是同意芸平开车去接站,指定早就到了。” 说起这个胡炎就无语,派谁不好,偏偏是栾芸平? 他抬眼看着郭德刚,认真的问道:“您确定?” 第2章 误场蹲工 场面人,场面话。 三人的江湖都走得老,打趣逗闷,几句话一搭,彼此变得更加熟络。 胡炎是长辈,该有的礼数,郭德刚向来心中有数。 转眼,他在前,于慊在后,拥着小师叔进了后台。 “师父辛苦!” “大爷辛苦!” 陛下、娘娘驾到,众人纷纷见礼。 对于走在中间的年轻人,只是好奇的瞅了两眼,旋即又忙着说活儿。 这让郭德刚有些欲言又止。 辈分、年龄、名气这些一相抵,他和于慊偶尔跟胡炎开开玩笑也就罢了。 可小辈们碰面不见礼,这太不合规矩。 只是一扭头,见胡炎再次摇头,他终究没有招呼众人过来给介绍一番。 江湖走得老,六月带棉袄。 现在大家马上就要上场使活,那自然是最好什么枝节都别生。 要是等演员站到了上场口,那更是任何人都不允许打扰。 否则,搅和了人家的演出状态,大耳刮子抽你都算轻的。 不得不说,别看小师叔年纪轻,但做事讲究,心够细! 三人相跟,来到上场口落座,郭德刚泡好茶,双手递过去。 “师叔,这里简陋,只能将就了。” 胡炎微笑着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脸上满是悠然自得的表情。 不矫情,挺好。 郭德刚知道,这是吃过苦的年轻人才能磨出来的心性。 隐隐地,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师叔,这回您能多住些日子?” 这是正经话,连一向满不在乎的于慊,都茶碗停在嘴边,打眼看着,等待下文。 他可是知道,邀请这位小师叔入班的话,郭德刚三年前就说过,可惜被拒绝了。 还说什么“时机未到”之类的,弄得跟江湖中的金门切口似的。 胡炎放下茶碗,笑道:“这回不走了,我们相声门总说‘学十年,火十年,回十年’,现在十年已过,皮毛也学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在郭老师这里搭个穴呐?” 此言一出,郭德刚和于慊默契的对视一眼,也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侯三爷走的突然,张纹顺先生也没熬住。 这二位一去,直接把德芸社的天,撕掉了一大半。 这几年,别人只看到了德芸社越来越火,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身上无形的压力也随之增加呢? 是非名利场,各有各的肚皮疼。 眼前的小师叔,年纪是小,声名也不显。 但他毕竟是“文”字辈,再加上老侯爷亲传的身份,这份量可着实不轻。 更关键的,这师叔跟自己牵牵蔓蔓,关系非同小可,甚至自己师父在世时,还提过一句可以跟他各论各的,当然,临终遗言没听到,自己最终也没太弄明白。 “哈哈,师叔说笑了,我欢迎还来不及呢!”郭德刚爽快的应声。 胡炎脸上笑得更开心:“那以后便请郭老师多多关照啦!” 不过,他的笑容里,还藏着些外人不可知的意味深长。 “师叔,这破份咱按最高的……”郭德刚急忙落锤定音。 话未说完,胡炎打断道:“郭老师,这不行,破份哪有凭白而论的道理,咱还是按班子的规矩来,这样您对上对下都好交待。” 郭德刚心中一暖,对胡炎又高看了几眼。 他正待开口再说什么,突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师父,师父。” 胡炎扭头一瞧,心里顿时乐了。 来人身材清瘦,气质斯文,举止间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但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行话叫“冷面”。 按风格来论,倒跟相声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万人迷是一个路子。 这人胡炎认识,心里轻吐三个字:栾芸平。 栾芸平见刚才的陌生年轻人,竟然跟长辈们平起平坐,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不过,胡炎倒是从他脸上看出了……焦急。 有事儿,很急。 郭德刚问道:“少爷,怎么啦?” 栾芸平性子稳重,并未脱口而出,反而轻微一扫胡炎,以作暗示。 “没事儿,说。”郭德刚心思剔透得很。 栾芸平这才急道:“师父,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曹师兄还没到。” 胡炎喝茶的动作直接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也不枉自己赶在这会儿回来。 栾芸平处理演出的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今天又为迎接远道而来的小师叔,后台的人和事,郭德刚倒真没有太上心。 他有些意外道:“人哪儿去了,打电话问了吗?” “师父,电话能不打么,我从中午打到现在,一直关机。”栾芸平满脸的苦色。 郭德刚对内心善,也软,反倒是于慊看得更透。 别的事儿他不愿意管,但自己搭档的事儿能不上心么? 当下直接眉头紧皱,只是不说话。 郭德刚又问道:“其他人呢,有谁知道他去哪儿了的?” “师父,烧饼说他前几天,看到有个大老板来找过曹师兄,可能跑私单去了,因为芸天也没在。我原想着今晚这么重要的演出,他们心里有数,能赶在开场前回来。我也怕您生气,就想着等演出完再跟您说,谁知,谁知……”栾芸平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郭德刚一听,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栾芸平说话向来有根据,这事九成是真的。 大概从05年开始,元旦晚会首次出现,再加上这几年经济暴发式发展,官方、民间的各种晚会活动也随之井喷。 年底的这段时间,正是各色艺人走穴商演,疯狂赚钱的黄金时段。 德芸社的招牌很响,而曹芸金在班子里,更是名气仅次于自己的二号。 他要想跑私单,赚外快,那再容易不过了。 不巧,他还真想,而且也经常这么干。 可是艺德呢? 艺人行,尤其还是传统行当,演出的事那是小事? 别说今天是元旦专场,是大场面,即便是平日在园子里,那都是比天还大的事。 误场蹲工,自古以来就是班子里的大忌。 先不说能耐大小,水平高低,单这一项名声传扬出去,搁以前保准没有哪个园子敢收留。 郭德刚心中一声叹息,悠长悠长。 个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想此刻再纠结这个问题,同时也知道后台已经没有可用之人。 因为德芸社也属于艺人行当,今晚更是火力全开。 除了北展专场,小园子、外地商演,一个不落。 不赚钱不行,台前幕后近百号人跟着吃饭,你有什么办法? 郭德刚扭头看向自己的搭档,于慊什么都没问,直接微微点头。 “行了,这事儿先别声张,我跟你大爷加演一场,倒二的场次调给你高师叔,重新排好后再回来告诉我。” 郭德刚久为班主,吩咐得很利索,说完便低头盯着茶碗,脸上满是复杂。 可栾芸平没有走,犹豫道:“师父,您和大爷前面专场刚办完,今晚也已经排了三场,再加一场,您二位这身体顶不住的。” 这是实话。 过几天便是郭德刚三十八岁的生日,而于慊已经四十一啦。 如此年纪,正是技艺成熟,举重若轻的阶段,但嗓子肯定早过了巅峰期,所以卖巧不卖力,这碗饭才能吃得长久。 真要蛮来硬扛,一旦嗓子造成永久损伤,那就什么都没了。 栾芸平话一完,众人陷入沉默。 突然,一直没有说话的胡炎,放下茶碗,轻声道:“郭老师,要不我来顶一场?” 第3章 打炮戏 胡炎舟车劳顿,下了火车又直奔剧场,状态谈不上很好,脸上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郭德刚瞧了两眼,犹豫道:“师叔,能成?” “哈哈,今晚这么大的场面,那还不得让我跟着占占便宜呀。”胡炎强提精神笑道,“这样,倒二还是让高老师来,我攒个开场,或是顺二,既在前面给你们热热场子,刚好也算我的打炮戏,怎么样?” “打炮戏”是行话,很正经的那种。 新搭班的演员,在舞台上头三场演出,就叫“打炮”。 其中又以首次登台最重要,活儿使得好,能一举成名、一炮走红都不说定。 比如胡炎的师父老侯爷,40年应燕乐戏院的邀请,带着郭启儒先生离京入津,就是首场一炮走红,直接拿下倒二的位置,把整个相声门都给轰动了。 倒二可是老年间,相声艺人能拿到的最好场次。 至于攒底的场次就甭想了,那是给唱京韵大鼓的演员留的。 而身为班主,则可借打炮戏考量演员的能耐,再按水平的高低,来确定包银、破份、合同时间长短等各种问题。 没的便宜给你占,但肯定也不会让你吃亏。 所以说,以前的江湖很乱,但老合们很团结,很公平。 至于现在嘛,江湖也很乱,可惜把道义也给乱掉了。 既入园子,便一切凭本事吃饭,这就是胡炎前面所说的规矩,老规矩。 郭德刚看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小师叔,最后也跟着笑了。 因为他看懂了。 温和,有时候还有另一名字,它叫“自信”。 想想也是。 小师叔打小正经坐过科,还受过老侯爷亲自“夹磨”。 老侯爷去世后,又由侯三爷,也就是自己师父接力,调教过几年。 光这,便已经让人羡慕得不行,至少自己很羡慕……实话。 最后,再加上独闯江湖近十载的经历。 那可是千禧年啊,连他自己都挣不到一碗饱饭,更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江湖路远,饭钱难挣,没几把刷子可能吗? “少爷,安排一下,让你师爷先上。”郭德刚直接对栾芸平吩咐道,“哦,对了,请你高师叔帮忙量下活儿。” “好的,师父。”栾芸平这回直接转身便走。 不过心里却犯嘀咕,乖乖,这么年轻的师爷? 他是咋当上的? “师叔,今晚人手紧张,场子也大,咱们直接开门柳攒开场,大伙一起上,热闹,后面便是您的活儿。”郭德刚对胡炎细心的解释道。 胡炎无所谓的摆手道:“成,没问题,那您二位坐着,我先去换衣服了。” 说罢,拎着皮箱,走向后台过道。 舞台,对于艺人来说,那就是战场。 累不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展现给观众的,必须是最好的一面。 更何况,这可是自己的打炮戏。 很重要! 不需要别人搭手,自己捯饬的事情,胡炎做过太多次了,熟练得很。 洗脸去尘,摘手表,置换鞋袜、衣物。 片刻不到,当他再次回到上场口时,形象已全然不同。 足套白袜,外蹬圆口黑布鞋,身着皂色大褂,内里再衬着白色小褂。 小褂从领口和袖口透出来,标标准准的露“三白”。 中山装刚硬,大褂柔和,让胡炎的稳重中,直接添了几分儒雅。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 对于别的男人是否俏,郭德刚向来拒绝评价。 但胡炎这股子干净利索的劲儿,是真让他满意,旁边的于慊也暗自点头。 对嘛。 相声演员从来靠得只是自己一张嘴,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被俩个大老爷们饶有兴致的盯着,胡炎感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您二位这么干瞅着,挑女婿呢?” 于慊收回目光,摆手道:“我的是儿子。” “我的也是儿子。”郭德刚续上喝茶的动作,难得的接了一句玩笑话。 胡炎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们真讲理。” “哈哈哈!”仨货笑得很开心。 多出来的这一货,更年轻,笑得也更傻。 四方脸,戴着眼镜,正是不知何时过来的高锋。 高锋陪完笑,适时的拱手见礼:“师叔辛苦,我叫高锋,范振玉先生门下。” “高老师辛苦,咱去遛活儿。”胡炎半点不陌生,拉着高锋便走。 上台的扮相重要,但手里的活儿,才是真能耐。 即便没有打炮戏的原因,胡炎也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上台就必须把活使好,甚至还得使出彩来。 别人都爱管这叫“艺德”,但他更喜欢将这称之为“艺人的本分”。 台前观众入场,台后演员忙着做最后的准备。 转眼,七点已到。 灯光、大幕,一亮一开,偌大的舞台直接呈现在观众面前。 德芸社元旦相声专场,正式开始。 开场集体亮相,这是传统园子的流程,现在被德芸社宣传的很多观众也清楚。 打第一位演员上场,观众便送上热情的掌声。 胡炎拒绝倒二的顺序,只混在中间上场。 上场顺序,代表演员在班子里的地位,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先低调一点的好。 江湖嘛,哪里又不是呢? 只是别人都成双成对的,到他就一个人。 好可怜! 十年江湖路,撂地、联穴、茶馆、小园子,胡炎都干过。 但这么大的舞台,他还真是头一回上。 站在人群中,胡炎不管其他,两只眼睛不断来回穿梭,就跟扫描机似的。 “把点开活”,是相声艺人的基本要求,同样也早已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下意识的本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剧场很高级,但场馆太大,观众席的灯光也偏暗。 底下三千观众,一眼扫过去,黑压压的一大片,只有眼睛冒着光,跟狼似的。 胡炎心中没有半点紧张,反而越看越兴奋。 艺高人胆大,胆大的人艺高,大概说的就是此刻的他? “啪啪啪~~” 突然,原本热闹嘈杂的全场,爆发出一阵最热烈的掌声。 胡炎回头,便见一高一矮,两个胖子并肩着上台,正是今晚的底角儿郭德刚和于慊。 “谢谢大家,感谢大家的支持,今晚满坑满谷的,我很欣慰……哟,还有姑娘给我送照片呀,谢谢您,有心了,就是衣服穿得有点多,我比较喜欢凉快的那种……”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开始爆笑、起哄。 原谅他们。 不是他们不够矜持,实在是这个行走在笑点上的男人,太能勾搭了。 “好能耐,好人气!”胡炎心里由衷的赞上一声。 “今天是元旦,阳历年,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我们给大伙唱一段《发四喜》,祝各位在新的一年里,福、禄、寿、禧,四喜临门……” “好~~”未唱先响,观众们很买账。 郭德刚主唱,其余众人跟着附和。 “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庆降玉瓶。 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 禄星笑道连中三元,鹿衔灵芝口内含。 鹿过高山松林下,六国封相作高位官。 寿星秉寿万寿无疆,寿桃寿酒摆在中央。 寿比南山高万丈,彭祖爷寿活八百永安为康。 禧字花儿掐了来戴满头,喜酒斟上瓯几瓯。 喜鹊鸟儿落置在房檐儿上,喜报三元独占鳌头。” 第4章 《报菜名》 郭德刚的嗓音洪亮,韵味十足,小段唱完,如雷的掌声、叫好声不断。 接着又是一段《劝善歌》,包袱加唱腔,直接将开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其实胡炎知道,只要有郭德刚站在台上,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便比任何人的开场效果都要好。 付出就有回报,风雨这么多年,这是他该得的。 开门柳表演完,众人在热闹中下台。 演员下,主持人上。 胡炎和高锋在上场口没走,因为马上就该他俩上场。 不过,他看着旁边的高锋一脸严肃,心中一愣。 “高老师,怎么了,紧张?” “还成,怕包袱掉了。”高锋挤出两分笑容,跟哭差不多。 胡炎宽慰道:“没事儿,不是有我在呢嘛。” 高锋心中无语,就是因为有您在,我才紧张的好? 年纪轻轻,辈分那么高,手里有活儿没活儿啊到底? 关键是基础的活儿,“垫话”还玩得这么花。 而且郭德刚早就一再嘱咐过,这一场无论如何必须要给小师叔捧好。 官大一级压死人,小师叔的深浅又浑然不知。 两头都得罪不起,唉,真是要了亲命喽。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报菜名》,表演者:胡炎,高锋,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 台下的掌声适时响起,说不上热烈,也不至于冷场,顶多算是礼貌性的。 其实不怪他们。 《报菜名》,也叫《菜单子》,或是《满汉全席》,属于贯口活儿。 在相声门,是小徒弟入门的基本功,艺人们在舞台上少说也演了上百年。 别说演员,就连老观众都熟悉得很,甚至不少垫话,他们都听过好几遍。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什么东西,就怕一个“熟”字,熟了就没意思。 比如说媳妇。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着不如偷到一半,偷到一半不如压根偷不着。 这不是犯贱,人的本能心理,正常。 再加上“胡炎”又是个新名字,根本勾搭不动观众的心。 新人使老活儿,往往是小徒弟刚登台的路数。 最没意思了。 主持人一报完幕,高锋应声而动,抬腿率先上场。 胡炎同样没有落下,直接右手中指第一小节一勾前襟,下摆离地一寸高,昂首挺胸的紧随其后,好似一个出征的大将军。 “好!” “不错!” 上场口“把场”的郭德刚和于慊,异口异声的赞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光胡炎这亮相的架势,就很能看出几分东西。 先不管活瓷不瓷实,只要敢上台,上台还能不怯场,尤其是气势还能走出来,这就很不简单了。 要知道,胡炎可才二十二岁呀! 不过,于慊看着台下的反应,眉头直皱:“师叔的打炮戏怎么会选这段,叫好不叫座儿呀?” 郭德刚没有接话,只是摇头。 刚才定段子时,他早就劝过了。 “打炮戏”的要求可不低,既得让内行看出功夫,更得把观众的喝彩声赢下来。 所以自古以来,无一不是直接使自己压箱底的活儿,还得卖大力气。 可小师叔却坚持自己的主意,郭德刚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心里的兴致倒被勾搭起了十成。 胡炎步伐不乱,四平八稳,跟着往场中走去。 台下不温不火的反应,他早有预料。 说句不客气的,就这些掌声,观众们八成还是冲着郭德刚的面子。 所以他心中不失望,而是更加兴奋。 当然,兴奋只能藏在心里,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微笑。 不时,俩人来到场中,鞠躬敬礼。 胡炎站在桌外,当得逗哏。 高锋站进桌里,当得捧哏。 调整好话筒,俩人一对视,一切准备就绪,表演这便正式开始。 “谢谢,谢谢大家。”胡炎从容答谢,再伸手一指旁边的高锋,“我们这位演员啊,很多观众都认识。” “嗨,也有不认识的。”高锋捧道。 胡炎继续介绍:“高锋高老师,德芸社着名的相声演员。” “不敢当老师,就是个小学生。”高锋谦虚道。 胡炎摆手摇头:“不对,不是小学生,您的能耐大得很。” “您太捧了,不敢。”高锋不好意思的笑道。 胡炎语气肯定道:“你太谦虚了,没有你呐,德芸社的演员不可能这么火,这全都是因为有你。” “啊,还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高锋满脸的惊讶。 “那当然,你是谁呀,高锋,你一来就把大家都搞疯了,他们能不发火吗?”胡炎说得认真,旋即又啧啧称奇,“哎呀,郭德刚拿着板砖,于慊抄着棍子,都满世界追着要揍你,谁知你躲台上来了。” 高锋笑骂道:“去你的,我名字叫高锋,不是把人搞疯,没有的事儿。” “哈哈哈~~噫噫噫~~” 逗哏一抖,捧哏一兜,开场小包袱响了,有些观众开始乐。 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拿“高锋”二字砸挂的,有点意思。 把场的郭德刚和于慊也同时点头。 真不错。 倒不是说这包袱归置得有多么完善,关键是就这么会儿工夫,能打包到这程度,很不容易。 新观众图乐,瞧得是热闹。 后台的人是行家,瞧得是门道。 可介于两者之间的老观众,此刻的反应不大。 他们心里的期待原本就不高,多是抱着瞧最后贯口的心态。 贯口使得溜,那便叫声“好”,送上掌声捧捧新徒弟。 但倘若贯口要是吃了栗子,也就是使贯口时出现吐字不清,唾沫乱飞,口风不紧等错误,那整场活儿可就真没什么可瞧的。 看在郭德刚的面子上,轰人下台倒不至于,但我就是不笑,你咬我啊? 所以他们的态度,审视多过于找乐子。 此刻的小包袱,勉勉强强,远不到发笑的水平。 全满全空皆不响,只有半桶水才晃。 不止艺人行当,各行各业不外如是。 台上的胡炎时刻关注全场,观众的两极分化,早已尽收眼底,不过脸上并无波澜。 第5章 你向我道歉 胡炎继续道:“开个玩笑,好朋友嘛,相互开开玩笑,逗逗闷子很正常。” “对,我们俩是好朋友。”高锋捧道。 胡炎介绍道:“打小就住的街坊,一个胡同儿。” “没错,常一块儿玩。”高锋点头道。 “打小的小兄弟,发小儿,长大了一块儿上的学,同学,现在的关系更好了。” “咱俩相好。” 胡炎一拉高锋衣袖:“咱可不是一般的好朋友。” “那咱俩是什么样的朋友呢?”高锋顺茬就问。 胡炎解释道:“咱们呐,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哦,这是怎么个说法呢?”高锋奇怪道。 同时心里开始提紧,因为考验功夫的节点到了。 胡炎认真道:“打个比方,比方说你要是积极分子……” “那么你呢?”高锋适时问道。 胡炎紧接着道:“我就是先进分子。” “这话对。”高锋点头。 话分四句,但前后不过十来秒。 逗哏前半句最后一个字说完,但不能等音落尽,捧哏必须捧上一嘴,逗哏再顺势说下半句,整个听起来,要让观众觉得,逗哏的话中间并无停顿。 早一分撞了,晚一分迟了。 节奏的流畅,全系在逗、捧之间的配合上。 很见功夫,而且是俩人的。 第一次合拍顺利完成,胡炎心里有了底,对高锋眉毛轻挑,后者微不可查的一点下巴。 因为这才刚刚开始,下面才是真正上菜呢。 俩人嘴里活不停,眉来眼去不过眨眼之间,观众看不出来。 胡炎不动声色的开始加快语速,继续举例子。 “你要是劳动英雄……我就是生产模范。” “你要是光荣军属……我就是革命之家。” “你要说相声……我就讲滑稽。” “你要当演员……我就搞文艺。” “你要演电影……我就唱京剧。” “你体育家……我运动员。” “……” 胡炎吐字清晰,声音清脆。 前半句语气上扬,后半句语气下抑,相当有腔调。 高锋的心早就顶在嗓子眼儿上,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掉了整个节奏。 好在,半段下来一句没落,裉节拿捏得也算不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俩人虽然是初次合作,但架不住手里都有活儿,整个过程配合的相当流畅,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 “不愧是总教习,好能耐!”胡炎心中赞叹。 “好手艺,确实当得上一个‘文’字!”高锋同样刮目相看。 当然,最过瘾的,自然要数台下的观众。 他们开始没品出味儿来,但到了此刻,哪里还不明白? 垫话之中,竟然藏着一段小贯口,而且形式还相当有意思,这可太好玩了。 不止新观众,连老观众的兴致都被调了起来。 嚯,这小徒弟不错呀,有点能耐。 只是这里展现的是口条,而不是笑料包袱。 台下没有笑声,甚至掌声都没有,但静悄悄的全都支棱着耳朵。 胡炎扫视台下的反应,心中微微点头。 不过,这才哪里到哪里,不就是秀么? 高锋能托得稳,他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媚眼再抛,随之再次加速。 “你要是科学家……我就是工程师。” “你高中毕业……我小青年儿。” “你做小买卖儿……我做小生意。” “你要卖金鱼儿……我就卖花盆儿。” “你要卖鸭梨儿……我就卖金橘儿。” “你要卖草帽……我就卖凉席儿。” “你卖豆腐丝儿……我卖豆腐皮儿” 俩人速度越来越快,表演的效果也随之成倍增加。 “好~~”终于有观众忍不住叫好。 响一点,炸一片,很快台下的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直到最后一句,胡炎的节奏才放缓,又道:“你要是大流氓……” “哦!”高锋没反应过来,顺势便捧。 胡炎认真道:“我就是大色狼。” 高锋终于醒过神来,拦了一手:“大流氓像话吗?” “噫噫~~~”观众开始起哄,互动回应。 看演出便是这样,得让观众认可你。 当观众觉得你有意思,那演出效果便能成倍的扩大。 胡炎愣了一下:“怎么啦,咱俩可是好朋友,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也没骂人大流氓的呀。”高锋气愤道。 胡炎盯着高锋问道:“您这是生气啦?” “那当然了。”高锋下巴一抬,有些傲娇。 胡炎一脸愧疚:“我表示遗憾。” “诶。” 胡炎脸上保持反省自责的表情,语速又开始加快。 “这是我的缺点。” “对。” “我的不对。” “唉。” “我的错误。” “就是。” “我对不起您。” “啊。” “你向我道歉!”胡炎表情始终没变过,突然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对不起!”高锋顺嘴接茬,旋即反应过来,“哎,不是……我向你道歉哪?” 胡炎认真的点头:“应当的。” 高锋直接被胡炎的无耻给打败了,顿时语塞。 “噗~” 观众瞬间破防,哄堂大笑,热烈的掌声送上,新、老观众全部拿下。 老观众除了乐,心里还在咂摸着味道。 小贯口使得溜,一使完紧接着就是包袱,这节奏好,有滋有味的! 高锋被气得不轻,气急败坏道:“是你向我道歉。” 胡炎愣愣道:“我向您道歉?” “对。”高锋大点其头。 “哦!”胡炎一想是这么回事儿,点头承认,随之开始纠结,“我用什么方法道歉呢?” “用什么方法呢?” 胡炎眼前一亮:“我请请客。” “请客?” 胡炎点头:“一请客,一赔礼,代表就是道歉了。” “噢,您要请我,这行。”高锋很满意。 胡炎又纠结了:“可我请您干什么好呢?” “干什么呐?” 胡炎有了主意:“我请您看电影儿?” “现在看电影儿?”高锋一愣。 胡炎摇头:“现在看有点儿来不及。” “对。”高锋赞同。 “请您吃糖?”胡炎又有了新主意,不过没等高锋回答,又摇头,“吃糖太小气,观众笑话,这人不大方。” “唉。” “请您吃冰棍儿?也不行,天儿凉闹肚子。”胡炎仿若自说自话。 “对,冬天。” 纠结中的胡炎突然一拍巴掌,满脸惊喜道:“要不请您啃西瓜皮?” “啊……您这!有请客啃西瓜皮的吗?”高锋诧异道。 “哈哈哈~~”观众们又乐了。 谁知胡炎自己还摇头:“啃不了,您还不会。” “嚯,我这么大人不会啃西瓜皮?”高锋相当吃惊。 第6章 硬菜 胡炎认真点头:“嗯,啃西瓜皮有专门儿技术的,一般人来不了。” “那您说怎么啃。”高锋瞪着眼,不服气。 胡炎解释道:“有一种要领要掌握。” “什么要领你给说说。”高锋扛上了。 胡炎一本正经道:“就是横着啃解渴,竖着啃洗脸。” 不光嘴上说,手上也在比划。 双后一抬,凑在嘴前,表演着横啃、竖啃的动作。 不得不说,手中无物胜有物,表演得很像,观众一打眼便有画面感。 胡炎啃完西瓜皮,最后抬起袖子往脸上一抹,再往自己胸口衣服上一擦。 “嚯!这连毛巾都省了。”高锋满脸的诧异。 “哈哈哈~~”观众又乐。 胡炎继续琢磨:“我反正想办法,我得请请你。” “你怎么请我呢?” 胡炎抬眼望天:“请你干什么呢?得琢磨个好主意。” “你研究研究。” 胡炎眼前再次一亮:“唔,有主意了,你到我家去。” “干嘛家去呀?”高锋疑惑道。 胡炎拉住高锋的袖子,高兴道:“明天到我家,我请您吃饭,做客。” “噢,您要请我吃饭?这行。”高锋点头。 胡炎又问:“您爱吃面爱吃米?” “我打小爱吃面。”高锋答道。 “爱吃面?”胡炎琢磨开了,旋即笑道,“那咱吃点儿春饼,春饼也叫薄饼,都喜欢吃。” “啊。” 胡炎满脸热情:“我给您烙六张薄饼。” “嚯,还真不少,吃得完么?”高锋很满意。 胡炎没所谓的挥手:“吃不了剩下,和菜什么的我也都炒好,行?” “好好好。”高锋更满意了。 胡炎殷切的邀请:“明天上午十点半,薄饼和菜,不见不散。” “我一定去。” “我家里等你,咱可说好了。” “我准去。”高锋点头,随之拦上一手,“唉,您等会儿,您家在哪儿住啊?” 胡炎笑道:“不远儿。” “哪儿啊?”高锋追问。 胡炎悠悠道:“张家口。” “张……”高锋顿时语塞,旋即挥手,没好气道,“不去了,吃顿薄饼跑趟张家口啊?” “哈哈哈~~” 小包袱一抖,观众们又乐。 胡炎老实交待道:“西直门里头张家胡同口儿,简称张家口。” “嗨,你说清楚喽!”高锋笑骂道。 “张家胡同口儿往里走十二号半,明天你到家……” 话没完,高锋打断道:“什么叫十二号半呐?” 胡炎双手一摊,无奈道:“雾霾太大,把另半角儿给盖住了。” “嘿,雾霾都大到这程度了么?”高锋点题。 “哈哈哈~~” 观众乐了,同时笑容里也有些无奈,因为身处皇城地界,谁还没遭过雾霾的毒手呢? 很有代入感。 上场口的郭德刚和于慊,听完这词儿,同时一眼对视。 “咱这小师叔不简单呐!”郭德刚颇为感慨。 “确实懂活儿!”于慊点头附和。 上哪座山,吼哪种腔。 进哪座庙,烧哪种香。 相声是门“活”手艺,得懂得变通。 台上的胡炎继续道:“十二号,我在家里等您。” “我一定去。” 胡炎再次交待:“记准我的名字,十二号,胡炎。” “哎,好。” “咱们就吃薄饼,炒和菜,薄饼和菜,找我。” “您请我。” “不见不散,我这就回去准备去了。” “成。” “刚才耽误您演出,影响观众看节目,对不起诸位。” “您请客就行。” 胡炎转身欲走,脚步却半天不动,嘴里继续客套。 “您留步……您演出……明天见……薄饼和菜……不见不散……我走了……回见,回见……” “呵呵,慢走……我不送您了……您慢走……再见……费心了……道上留神……” 高锋捧得瓷实,一句一捧,句句不落,脸上还始终赔着笑脸。 假的成真,真的是假,舞台上的真假,全靠演员的道行。 不得不说,一人一个形象,胡炎和高锋都演得很像。 恍然间,观众们感觉舞台好像不在了,眼前就是街面上俩朋友在道别,不过就是比一般人更夸张了些。 没人大笑,但脸上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看得眼睛更加发亮。 把观众逗乐,难。 把观众带入自己的情境,更难。 此中好手,便是津城的马三爷。 念念叨叨半天,就留最后一个包袱当底,可观众们愣是听听津津有味。 为什么? 因为观众早就被他给装进了情境里,听相声也是在听故事! 这是道行! 半晌过后,胡炎终于客套完,迈开步子往台下走。 “呼~” 独自留在台上的高锋,忍不住长吐了一口气。 好家伙,脸都快笑僵了,总算把人给送走。 谁知,走出去几步的胡炎再次转身,不放心似的,远远的大声问道:“我没带帽子来?” 突然的声音,惊得高锋赶紧扭头,继而满脸无奈,但又不敢表露:“没有您哪,没有,您就这样来的,走。” 高锋赶胡炎的动作,活脱脱像在赶苍蝇。 “哈哈哈~~~” 观众被更夸张的表演直接给逗乐了。 这下胡炎真的走了,台上已经不见了人。 高锋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唉,让诸位见笑了,我这朋友礼多。不过人是真不错,刚见面儿请我吃饭。他走了,大伙听我一个人说……” “哈哈哈~~~” 高锋的话刚没说两句,台下的观众突然大笑,因为胡炎又从上场口溜达了回来。 高锋一脸的莫名其妙,顿了一下,继续表演:“这个相声呐,有一个人说的,有俩人说的……” “高老师啊!”胡炎不管不顾,直接就是一嗓子。 声音又大又突然,正说得来劲的高锋又被吓了一跳,再一扭头,脸色都变了,怯怯的问道:“您怎么又回来了?” “哈哈哈~~”观众被高锋给逗乐了。 胡炎趁着热闹,很自然的站回逗哏位置:“咱甭吃薄饼炒和菜啦!” “怎么又不吃啦?”高锋很纳闷。 胡炎摇头:“薄饼那个玩意儿,它好看不好吃,吃完了不搪时候,一会儿就饿。” “啊?” 胡炎关心道:“您这个身体这么健康,这么瓷实,吃那个玩意儿哪行去?” “那怎么办呢?”高锋老实的问道。 胡炎大手一挥:“我给您来点儿硬菜。” “什么硬菜啊?”高锋脸上有些期待。 胡炎认真道:“我给您煮俩秤砣。” 高锋一愣,旋即斜视着搭档,语气悠悠的接道:“对……最好呀,您再给我来俩铁球。” 胡炎一想,点头道:“也可以。” “噗~” “哈哈哈~~啪啪啪~~” 观众们直接爆笑。 第7章 鸡孙子 “什么也可以,硬菜就是秤砣、铁球啊,那是人吃的玩意儿么?”高锋没好气的骂道。 胡炎挠头皮:“不是人吃的么?” “没听说过。” 胡炎换主意了:“那咱换,我给您炖牛肉烙大饼?” “这成,这解馋。”高锋又满意了。 胡炎掰着手指头:“买它五斤牛肉,要肥瘦。” “我吃不了这么多。”高锋摆手。 “吃不了剩下!”胡炎愣头青似的一挥手,“我有一个朋友在山西阳泉刚回来,带了一个山西阳泉大砂锅。” “哦。” “咱砂锅炖牛肉,烙点儿螺丝转儿饼,撕着吃着解闷儿,喝点儿冰糖水,刮刮肠子去去油腻。”胡炎说得很热闹。 “太好了!”高锋咽着口水。 谁料,胡炎又摇头:“可是有一样,砂锅炖牛肉,就一个菜太单调。” “唉,少点儿没事,够吃就成。” 胡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成,我请您,是为了赔礼道歉,必须得有诚意。” “那怎么办?” 胡炎抬眼望天,随后咬牙切齿道:“为了赔礼道歉,狠了狠了。” “啊。”高锋不明所以。 胡炎表情更狰狞:“舍了舍了。” “嚯,您这是要把我给炖了,是怎么着?”高锋往后退了半步。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再次起哄。 胡炎一挥手:“嗨,我炖您干嘛,我是准备宰了家里那只老母鸡。” “哦,杀鸡用得着这表情么?” 胡炎满脸不甘:“唉,这只老母鸡啊,我告诉你,这个牛肉甭说五斤,二十斤我都舍的!这只老母鸡,要不是好朋友,说什么我也舍不得给你吃。” “这是为什么?”高锋很不解。 胡炎解释道:“听我说呀,我这只老母鸡个儿又大,又肥,下蛋又多,年头又老。” “嚯~”高锋惊呼道。 “老母鸡啊,老得简直……噗嗤……”胡炎原本还在正经的介绍着,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在忍不住,突然自己乐了,嘴里的话还没撂下,“哈哈……老得简直……哈哈……老得太可爱了!” 这动作来得有些突然,诈诈唬唬的,直接把众人给笑懵了。 而且他还说什么“老得太可爱”,哪有人这样形容一只老母鸡的? 不过,胡炎此刻的动作表情倒是很可乐,部分笑点低的观众被他逗乐了。 观众莫名其妙,高锋也不明白,可他的兴趣倒是全被勾搭了起来。 “特别老?”高锋忍不住猜测道。 胡炎捂着肚子点头:“嗯。” “这有什么可乐的,您直说它老到什么程度。”高锋相当纳闷。 胡炎开始收敛情绪,摇头道:“老到什么程度,连我也不知道。” “啊,这什么意思?”高锋听不明白。 胡炎解释道:“我奶奶跟我说过,说这只老母鸡比她自个儿才小两岁。” “嚯!您这是鸡精啊这个!”高锋眼珠子都被惊掉了。 胡炎点头:“要是论辈儿,我还得叫它二姑奶!” “嘿,好嘛,你倒成了鸡孙子。”高锋适时的捧道。 “哈哈哈~~” 观众们又乐得不行,这回是爆笑。 无论台下乐成什么样,台上两人半点没被影响。 胡炎又道:“这回为了请您,我宰鸡,再买它一斤毛栗子,咱就黄焖栗子鸡,砂锅炖牛肉,烙点儿螺丝转儿饼。” “好,我等着吃。”高锋点头答应。 事情谈妥,胡炎又开始碎碎念。 “张家胡同口儿……十二号……十点半……不见不散……再见。 “不见不散……我准去……行……就这么办了……再见。” 俩人又上演了一出好友道别。 胡炎走出去两步,再次扭头道:“我没穿大衣来?” 正在擦汗的高锋,猛得抬头,没好气的喊道:“没有。” “哦,明儿见。”胡炎又走了。 “哈哈哈~~”观众乐得不行。 “哎呀,这人礼忒多了!”高锋擦着汗嘀咕着,接着表情一变,乐道,“嘿,还真不错,诸位瞧见了,这改了炖肉烙饼,还有老母鸡吃。成了,先这么着。咱继续表演,大伙还是听我说……” “哈哈哈~~” 话没说两句,观众们再次爆笑。 不用怀疑,胡炎又愣愣地回来了。 “一个人是单口相声,两个人是对口相声……” “高老师啊!”胡炎这回的嗓门更高。 一声吼,心肝颤。 高锋被吓的一下没站稳,人往前一仆,半个身子直接趴在红布桌上。 再扭头,声音颤颤地问道:“您,您还有事儿?” “哈哈哈~~”观众都快要乐疯了。 胡炎满不在乎的挥手道:“咱甭吃炖肉烙饼了!” “这怎么也不吃了?”高锋重新站起来,小心的问道。 胡炎老神在在道:“炖肉那个玩意儿它不烂啊!” “你炖它,它不就烂了吗?” 胡炎不接这茬:“我请你吃点儿好的,大伙儿一听都挑大拇哥的!” “什么呀?” “请你吃馒头! 高锋直接愣住了:“馒……喂……馒头呀?” 一番推销。 胡炎最后满脸得意道:“所以我这叫八宝大馒头,老少爷们都爱吃。” “还真不错!”高锋又同意了。 胡炎更加得意:“别的地儿都做不了,我这是祖传的独门手艺。” “啊……可是干吃馒头他干点儿。”高锋一琢磨,提出了意见。 “干点儿?干点儿给您熬点儿粥。” “可以。” “要是不爱喝粥给您煮挂面,给您买五盒挂面,六斤鸡蛋。” “鸡蛋面?不错。” 胡炎继续道:“再来四斤红糖,最后给您请个催生婆,您看行不行?” “啊,这……”高锋直接傻眼。 “哈哈哈~~”观众又乐。 胡炎一瞧高锋没反应:“不行啊,那把您送到妇产科医院。” 高锋缓过神来,接茬道:“对对对,回头呢我再养活一大胖小子。” 胡炎大点其头:“那就这么办了。” 高锋一推胡炎,骂道:“什么这么办了!我这儿坐月子呢!” “噫噫噫~~~”观众起哄得更大声了。 “咱们就馒头了……明天十点半……不见不散……再见……一定去啊!” “馒头……唉……馒头挂面……好您呐……回见……啊。” 第三回客套完,胡炎背着手又往台下走。 不时,他扭头问道:“我没骑摩托车来?” 高锋气得不说话,直接用快要喷火的眼神看着胡炎。 “呃,没骑,我想起来了,明儿见!”胡炎尴尬的直搓手,一脸讪笑,最后逃也似的走了。 “哈哈哈~~啪啪啪~~”观众都要乐疯了。 高锋满脸了无生趣,最后重整精神:“这位呀,连肝儿都穷了,大伙看见了,这馒头也不一定吃得上,我也甭惦记了,好好演出我。这两个人是对口,一个人是单口……” “哈哈哈~~”观众直接乐疯了。 果然,马上就是一声吆喝:“我说高老师啊。” 高锋这回总算长经验了,回头看着胡炎。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喊道:“咱甭吃馒头啦!” 什么包袱都没有,但观众被俩人的表演,逗得根本停不下来。 第8章 这是狗嘴吧 高锋这回真来气了,语气不善的抢先说话。 “咱喝点儿煤油!” “煤油太贵啦!”胡炎摇头接茬儿。 “咱喝点儿凉水!” “凉水我挑不动呀。”胡炎又有理由。 高锋气得咬牙切齿:“咱俩上河边饮饮!” 胡炎一拍巴掌,笑道:“就这么办!” “哈哈哈~~噫噫噫~~”全场都被胡炎的无耻给打败了。 高锋半个字都不想再说,直接把胡炎往台下推,脸上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走走走~~” 胡炎赖着不走:“您怎么往外轰我呀?” 高锋终于暴发了,怒吼道:“你到底请我不请我?” 胡炎赶紧赔着笑脸:“请你请你请你。” “真请?”高锋半点不相信。 胡炎立马解释:“刚才不是开玩笑么。我是真要请您!” “真的?” “真的。” “有准儿?” “有准儿。” 高锋这回信了,松开推搡的手,饶过胡炎。 胡炎认真道:“我请您吃饭哪能在家里吃呀,这太小气,也没什么好菜。” “那咱上哪儿吃去?” “上外边儿呀,燕京大饭店,高级餐厅,有面儿。” “燕京大饭店?请我吃什么呢?”高锋心动了,赶紧问道。 胡炎老神在在道:“请几位老师傅给咱们做一做全国大菜,南北全席。 “全国大菜,南北全席”几个字一出口,这就是暗示了。 新观众不懂门道,听着没什么感觉,只等着继续听包袱。 可在场的老观众、演员,那可懂行,立马知道这是要“入活儿”了。 入活儿之前的表演,在行话叫“垫话”。 “把点”试探观众的口味,塑造人物性格,或是不断抖包袱带热气氛等等。 总之,垫话就是要让后面的表演,变得既合理,又热闹好玩儿。 当然,贯口段子的正活,那自然是表演贯口了。 这最后一下要是哆嗦好了,那直接就是高潮。 不然,前面的垫话也全白搭,都得折在这里。 观众们在等,高锋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亲娘啊,前面总算折腾完了,接下来便看小师叔的功力。 他没有耽搁,一脸惊喜道:“请我吃全国大菜,南北全席?” “对呀,怎么样?” 高锋刚想点头,旋即摇头:“我不是瞧不起你。算了,咱今天这么办。” “怎么办?” 高锋指向台下:“同着各位观众,您把这全国大菜,南北全席的菜名说上三样儿五样儿来,我就承您请客的情了。” “嘿,你说这个话小瞧人了不是!”胡炎死鸭子嘴硬,想要再说几句豪言壮语,谁料下一秒立马认怂,讪笑道,“我只要把菜名说上几样来就代表请你了?” 发托卖相,胡炎真把市井小人物给演活了。 观众们不自觉的发笑,脸上都是了然的表情。 “当然,我说话有溜。”高锋不无揶揄道。 胡炎一听,这可来劲了,豪气干云的一挥手。 “好,全国大菜南北全席,我准备请你吃,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 入活之后,活儿好坏全系在逗哏身上,而捧哏的任务很简单,只要负责把腿递好就成。 高锋开始递腿儿:“哦?那什么叫四干呢?” “四干就是黑瓜子,白瓜子,核桃蘸子,糖杏仁儿。” 这里没有包袱,只展示口条。 逗的干脆、捧的利索,这才容易出彩儿。 “四鲜?” “北山苹果、申州蜜桃、广东荔枝、桂林马蹄。” “四蜜饯?” “青梅、橘饼、圆肉、瓜条。” “四冷荤?” “全羊肝儿、溜蟹腿、白斩鸡、炸排骨。” “三甜碗?” “莲子粥、杏仁儿茶、糖蒸八宝饭。” “四点心?” “芙蓉糕、喇嘛糕、油炸荟子、炸元宵。” 嚯,这段小贯口可真脆生。 “好~~~”观众开始叫好。 “嚯,还真不少!”高锋满意的点头。 胡炎摇头道:“真不少?这只是压桌碟儿、摆样子的,愿意吃吃两口,不愿意吃把它撤到旁边儿,真正的南北大菜这才上来。” “哦~您慢慢说后头还有什么菜?”高锋很感兴趣。 胡炎开始掰手指头:“后边儿头一个大菜就是蒸羊羔。” “这可是大菜!”高锋点头。 “后边儿还有蒸熊掌。” “哦。” 两样菜名一垫巴,胡炎见观众的注意力,已经拢到了自己身上,这便不再客气。 心中暗自提气,直接开始自己的独秀。 “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 贯口,名字里之所以带一个“贯”字,要的就是连贯,就是一气呵成的那股劲儿。 但吐字清晰,语言流畅,只是最垫底的要求。 你念的同时,还得讲究情绪饱满,运用好气口,让语气轻重、快慢的节奏适当。 最终做到快而不乱,慢而不断,犹如断线珍珠落玉盘似的好听。 随着胡炎嘴里一个字一个词的往外吐,此刻观众们的耳朵里,就有这种清脆美妙的感觉。 雨打沙滩万点坑,蜻蜓点水声入耳。 “好能耐!”高锋心中直接赞道。 正当他准备捧上一句,谁知台下的叫好声直接响起。 “好~~” 高锋脸上乐了,得,观众帮我捧了。 胡炎瞧着台下的动静,眼睛更亮,无形中语速再次提升。 不就是想瞧能耐吗,让你们好好瞧瞧。 “……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 “好好~~”台下的观众反应更热烈。 胡炎再次加速:“……糖熘芡仁米、拌鸡丝、拌肚丝、什锦豆腐、什锦丁儿、糟鸭、糟蟹、糟鱼、糟熘鱼片、……红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 “好好好~~~”台下叫好声已然响起了一片。 站在旁边的高锋,嘴巴微张,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 我的乖乖,这还是人嘴,这是狗嘴? 怎么能快到这程度? 胡炎根本不管他们,按着自己的气口、节奏使活。 终于,两百零四道菜名得啵到了尾声。 “……烩银丝儿、烩散丹、熘白杂碎、三鲜鱼翅、栗子鸡!尖氽活鲤鱼!板鸭!筒子鸡!” 菜名报完,胡炎没有换气,反而加重语气,大声问道,“这些菜你爱吃不爱吃?” “……”高锋早已经听迷了,表情愣愣地没有反应。 好手艺对于行家的吸引力,不亚于美女对色狼,尤其是那种没穿衣裳的。 胡炎等着捧哏接词儿,谁料竟然没等到。 扭头一瞧,直接被高锋瞧自己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好饥渴! 第9章 场面辣眼睛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小场面也见过不少。 胡炎没有慌神,抬手很自然的一拍搭档肩膀,找补了一句:“嚯,这都不够,难不成还得来盆米饭?” 高锋同样不是新手,只是一时迷了心而已,一经提醒,立马醒过神来。 他赶紧接道:“米饭就算了,光菜都吃不完。” 胡炎叹息道:“唉,吃是吃不完,可咱没得吃。” “怎么?”高锋疑惑道。 胡炎双手一摊:“我兜里没带钱!” “馋我呀!” 底亮,胡炎和高锋鞠躬下台。 “好好好~~” “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响遍全场,演出结束,终于要下了满堂彩。 老观众听乐,还听好,此刻甚至比新观众更加激动。 过瘾。 太过瘾了。 垫话的节奏好,小包袱三翻四抖,整个大段也在按三翻四抖走。 后面的贯口,更是快的跟开车似的。 不是国道,而是高速公路。 别说年轻演员,甚至比部分老演员都要顺溜。 不容易,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出彩的版本了? 这个小徒弟不得了。 与前场观众的反应不同,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眉头可已经皱了不少时间。 不时,郭德刚问道:“慊儿哥,您听出了师叔的气口在哪儿吗?” “没听全,我感觉他的运气很奇怪,倒是跟戏曲门的法子有些像。”于慊表达得很慎重。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郭德刚点头认同,没有再说话,不过胡炎的地位,在他心中再次猛抬了一大截。 年轻,有活,品性也不错,这个小师叔水很深呐! 想罢,郭德刚干搓了一把脸,赶紧把心神往回收,因为他们要上场了。 台下的掌声还在继续,胡炎一脸微笑的下场。 上场,身前的掌声,代表你过去的名气。 下场,身后的掌声,代表台上表演的认可。 “这是我的掌声!”胡炎心里当仁不让道。 头炮结束,效果应该算好的了。 当然,最后还得看郭德刚的态度。 谁让人家是班主呢? 刚一避开观众的视线,前面的高锋突然扭头,对胡炎竖起了大拇指。 “师叔,您的活儿真好!” “你的马屁真一般,哈哈!”胡炎笑道。 高锋脚步一顿,旋即也笑道:“我以后多练练。” 俩人没走几步,胡炎抬眼便见下场口蹲着几个脑袋。 脑袋下面挂着的脸,个个年轻有朝气,正是在这里学活儿的小徒弟们。 班子后台的规矩不少。 比如长幼有序,尊师重道,不许打架,不许乱跑,不许随地大小便……反正就是不少。 当然,各个位置也有讲究。 上场口,只允许“把场”的长辈,或是即将上台的演员停留,其他人没事不得靠近。 而下场口,除了离场的演员,也允许小学徒们呆在这里。 他们每天来到后台,先是忙各种杂事,比如烧水泡茶,打扫卫生等等。 等忙完手上的事情,下场口便是最好的去处。 师哥、长辈们在台上的使活儿,他们便在这里跟着学。 什么动作、身段、表情、吐字、观众反应,可学的东西多着呢。 行话管这叫“熏活儿”。 学艺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阶段。 熏没熏过活儿,用不用心学,人勤不勤快,等你一上台便直接能见分晓。 手艺这玩意儿,上瞒不了天,下瞒不了地,中间连人都瞒不住。 站在台上,谁难受谁心里清楚。 无疑,胡炎上台不难受,下场口的这帮小学徒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年纪相仿,能耐如斯,很佩服,也羡慕,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师叔辛苦!” “先生辛苦!” 此刻见俩人下台,小学徒们纷纷见礼。 后台无人不认识高锋,甚至有时做梦都还会骂上两声。 “忒不是人揍儿跌。” “你龟儿瓜娃子。” “摁娘个脚。” “打死你个龟孙!”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下半句倒是很统一,接的全是:“让你给我布置这么多功课。” 唉,老师难当,谁让高锋是传习社出了名的严师呢? “师叔”叫的高锋,那“先生”自然叫的便是胡炎。 自打德芸社的名气见涨后,这种同行过来串场,蹭名气的事情很常见。 胡炎也没有端着,笑着抱拳回礼:“兄弟们辛苦。” 回完礼,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人群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身上。 此人正是烧饼,艺名朱芸峰。 不过,可惜,他脸的麻子不见了,只有几颗青春逗依然顽强的坚守着。 烧饼地位不低,也是众人中的头儿。 他丝毫不避胡炎的目光,反而咧着嘴问道:“先生,您以前在哪里演出,怎么从来没见过您?” 声音实在难听,感觉耳朵正在被切割,钝刀子,一字一下,很残忍。 胡炎摇头道:“没什么固定场所,到处蹭台子演出,不过以后就留在班子里了。” 烧饼一听,再一瞧胡炎身上显旧的大褂,心里有了底。 野路子没跑了,不然不会混得这么惨。 这种没背景,手里有活儿的人,最适当收来当自己小弟。 想罢,直接上前一步,搂住胡炎:“小胡,我叫烧饼,打小跟着郭先生,咱可是正经八百的儿徒,以后在后台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跟我说,我罩你。” 高锋一听,平地被绊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栽个跟头。 这浑小子还真敢叫,这么作死的么,罚抄一段《太平歌词》够不够? 不过,他没有挑明。 郭德刚都没有发话,自己多什么事? 不过胡炎可就难受了。 耳朵受苦也就罢了,同时一股股大蒜味,猛窜入鼻子,简直要把人熏晕过去。 要命。 胡炎轻轻一挤,很自然的将压在身上的皮球弹开。 胡炎笑道:“好,那就先谢谢烧饼兄弟了。” 有烧饼打头,其他人也都不客气,有能耐的人自然值得结交。 “师兄,您的表演真棒!” “你捧了。” “师兄,您的贯口练了多少年呐?” “一直练,得有个十五六年了。” “师兄,您这版《菜单子》是自己攒的吗?” “不是,是老活儿,只是版本有点老,有些词儿我也改了改。” “老活儿,我怎么没听过?” “哈哈,用心去找,老活儿里面的好玩意多着呢。” 胡炎没有不耐烦,有的没的,都笑呵呵的回答。 场面很和谐,只有高锋的心,被那一声声的“师兄”,叫得颤儿颤儿的。 同时心里还在默念着数字:“两段,三段,四段……” 好家伙,这转眼都快半本了,尤其是挑头烧饼,至少得全本。 浑小子们太作死,小师叔太随和,场面太辣眼睛,这里根本不适合正经人呆。 高锋朝胡炎略一拱手,转向直接走了。 看着自己的老小弟们,跟新小弟聊得热切,作为大哥的烧饼心里很爽。 瞧瞧咱这牌面,啧啧啧! 心中得意,说话又要过来搂肩膀,活脱脱一副江湖大哥大的作派。 胡炎抢先问道:“晚上吃蒜啦?” “啊,哈哈哈,不多,才八瓣。”烧饼挠着头笑道。 胡炎扭头躲避,心中很无语,这什么人呐,吃了蒜还“哈”。 第10章 人形的坑 台下,换完大褂的胡炎,跟一帮子年轻人打的火热。 主要是人生地不熟,多了解了解班子里的情况,是很有必要的。 既然要打问情况,还有比年轻人话更多的吗? 胡炎的性子也是如此,生人勿近的高冷,没什么意思? 而且,走八方路,交四方友,才是老江湖的生存之道。 后台热闹,前场更加热闹。 此刻台上的郭德刚和于慊,正在表演自创曲目……《我这一辈子》。 虽然不算传统段子,但里面包袱的铺排,处处都是传统技法的影子。 包袱本身也很经典。 “非着名相声演员郭德刚、于慊。” “天冷了,给你寄了件大衣,邮局说太重,我就把扣儿铰下来放口袋里了。” “我要自杀,打算跳楼,这跳楼我有研究,二楼跟二十楼不一样,二楼是‘啪,啊’,二十楼是‘啊~~~~~~~啪’。” “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 “这个礼拜下了两场雨,一场三天一场四天。” “我朋友说他帮我印假币,我给他五十~~他给我一块钱假币,我怀疑他骗我。” “……” 俩老搭档都是从小拴的娃娃腿,基本功扎实。 口齿伶俐,表演大方,这台风,这状态,真…… 再加上合作已近十年,彼此间的默契,早已入化境。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德刚有于慊。 不得了。 观众哪里经得住这么挑逗? 一个包袱一个响儿,如雷的掌声根本停不下,爆发的笑声都快把屋顶给掀动了。 演员的表演自然,观众看得舒服,小学徒们也看得来劲。 当然,要想把其中的门道全看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说句不客气的,所有细节,他们能关注到三两成便算难得。 人不怕自己不懂,而是怕自己以为自己很懂。 机会赶上了,不时有人向他发问,胡炎也挑重点的内容,答上几句。 于是,轻轻的“哦~啊~”之声不断。 烧饼更满意了,嗯,这个小弟不错,自己使得好,还能讲出道道来,这能耐都快赶上我了? 一支胖手,在胡炎肩膀上拍来拍去。 他当这是鼓励,胡炎却感觉这是人身攻击。 不时,《我这一辈子》表演完毕。 在热烈持久的掌声中,郭德刚和于慊鞠躬下台。 观众很满意,太过瘾了。 打从开门柳,大家便被郭德刚的唱腔顶到了高潮上。 中间一个陌生小年轻的《报菜名》,原以为效果一般,谁料也是惊喜不断,很见功力。 刚刚使完的《我这一辈子》,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简直是高潮迭起,爽得要要的。 郭德刚和于慊演出的同时,还得负责把场,所以从上场口下台,所以胡炎便不再在这里停留。 “你们继续熏活儿,我去前面打声招呼。” 说完,走身往前上场口而去。 “师兄慢走!”众人语气中已然多了几分尊敬。 要想受人尊敬,最终靠得还是能耐,哪里都一样。 当然,最不舍的还是烧饼。 “小胡,记住啊,以后在后台有事儿就提我的名字,绝对好使。” 走出几步的胡炎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好。” 恰好出门透气的高锋打门外进来,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烧饼。 唉,《太平歌词》还是收集的太少了! “高老师,今晚班子里还有其他场子?”胡炎问道。 因为今晚的后台人真不多,面孔熟悉的也就郭德刚、于慊、高锋、栾芸平,还有烧饼。 “有啊,几个园子没停,还有商演,郊区三单,省外两单,全都动起来了。” 看着高锋脸上藏不住的自豪感,胡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是啊,现在的德芸社,就好比一艘刚刚扬帆起航的巨轮。 不但威风、气派,一切也都向好,船上的人没道理不自豪的。 高锋、烧饼,甚至那些还不能上台的小学徒,言语之间无不如此。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有一股超级风暴在等待着。 风暴过后,几人会走,几人能留? 高锋后面还有倒二的活儿要上,胡炎只身来到上场口。 刚才蹲得腿麻,他只站在旁边聊天。 “郭老师,于老师辛苦,您二位的功力,观众都快把屋顶给震塌喽。” “师叔,您前面的活儿也不赖,不比我们差。”郭德刚喝着茶笑道。 班主的评价如此之高,当然是好事。 不过,场面上还有一个字叫“捧”。 自己的驴自己骑,胡炎脑子还是相当清醒的。 在年轻人当中,不论见识,还是手艺,真要比自己还利索的,确实难找。 但遇到像郭德刚和于慊这样,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行家里手,那还是不够看。 胡炎摇头道:“这您可太捧了,表演容易火候难,跟您二位比,我差远喽。” 这既是谦虚,也是实话。 火候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它确实存在。 想要提升,也没别的招儿,得靠在舞台上不断打磨,尤其是大舞台。 你在几十、几百人的小园子里,可以潇洒自如,侃侃而谈,但你到几千、上万人的大舞台上,依然可能紧张得嘴皮子直哆嗦。 这不丢人,很正常,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郭德刚看着胡炎一脸的真诚,心中更加满意。 年轻人没能耐都飘,有能耐不飘反而更加难得。 “师叔,我在您这年纪比您差远喽,再打磨几年,您指定是大角儿!” “哈哈哈,借您吉言!” 于慊不理这些场面话,屁股一挨椅子,烟瘾便犯了。 呃,不怪我,我都憋了三十五分钟零二十秒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于慊掏出三根香烟,递到胡炎面前。 “师叔,请棵烟。” 胡炎看着眼前的三根烟,暗赞一声,不愧是场面人,果然讲究。 敬烟是没有抽一根出来敬的,即便对方只有一个人。 当然,对于吃开口饭的艺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老师,我不会。”胡炎笑道。 于慊顿觉无趣,又道:“那就喝酒,晚上宵夜为您接风洗尘。” “于老师,酒我也不沾,喝不出美来。” 于慊心中无语,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赶明儿,赶明儿上家吃海鲜大餐,这总成了?” 胡炎笑道:“这行,不过您可不能拿海带糊弄我。” “啊?海带?”于慊一愣,瞬间明白过味儿来,直接乐的不行。 郭德刚眼睛一缩,对胡炎的认识又增加了一分。 这脑子反应够快,随时随地都能抖包袱! 不简单。 说话间,烧饼拎着水壶过来续水。 前面的话没听见,后面几句可听实了。 人未到跟前,先是眼前一亮。 海鲜?海带? 好包袱呀这是。 嗯,回头跟小胡说一声,把这包袱给自己用得了。 第11章 实心眼子 在一帮小学徒中,烧饼是头儿,乍乍呼呼的,很威风。 可到了郭德刚面前,他就是一只老鼠……死的。 烧饼难得的捏着嗓子小声道:“师父,大爷,我来添点水。” 揭盖,倒水,整套动作很利索,想来是没少干这活儿。 最后一杯茶,递给了站在一边的胡炎。 “小胡,喝茶!” “噗~”于慊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旋即笑得很无良,“哈哈~~” 烧饼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啦这是,大爷在笑什么,难不成被小宝给气出毛病来了? 再一扭头,刚好对上师父郭德刚严肃的眼神。 烧饼浑身直接一哆嗦,头皮发麻,后背猛窜凉气。 师父这小眼神代表的意味,他可太清楚了。 甚至整个德芸社,都没谁有他清楚。 算了,不解释,都是血淋淋的辛酸过往。 可是烧饼很纳闷,以前犯了什么错,至少自己弄得明白。 比如: 帮师父遛狗,一条牵出去,两条牵回来。 注:记得要牵母狗出去,不然手里可能只剩下一根绳回来。 门口小卖部的方便面,经常会神秘的消失几袋。 隔壁新过门儿的小媳妇,洗澡时,不爱唱歌,爱骂人。 等等。 可今天这又是因为什么,自个儿没闯祸呀? 太奇怪了。 俩个长辈都好奇怪。 挨罚多了,总能得出来经验,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于是,还没等郭德刚开口,烧饼直接拎起水壶逃也似的跑了。 于慊出门抽烟,背影有些孤单。 郭德刚看着烧饼离开的方向,表情依然严肃。 小师叔性子随和,那是为了照顾大家的面子。 可自己作为班主,不能不在乎规矩,否则不全乱套啦? “师叔,今天人不齐,明天刚好是礼拜一,大家都歇,我把人聚一堆,给您接个风,也把您介绍给大家。” 谁料胡炎却笑着摇头:“郭老师,接风就算了,年底正是忙的时候,大家东跑西颠的也辛苦,还是让他们多歇一歇,等缓过这一阵儿咱随便吃个饭,您看呢?” “也成,那咱就缓缓!”郭德刚点头,心里其实想的是半个月后的生日宴,刚好也是个聚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又突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动静。 胡炎略显尴尬的笑道:“饿了。” 接不接风先不说,到了自己地盘还让人饿肚子,这可不像话。 郭德刚一拍脑门:“嗨,瞧我这事儿办的,您等会儿,我现在叫人去买点饭回来。” 时间悠悠。 开场、顺二……中场……倒二、攒底,节目一个个接连上演。 有郭德刚和于慊穿插其中,台下的掌声是不可能少的。 随着这对黄金搭档第三次上台,整个专场演出来到了尾声。 闲来无事的胡炎,也起身往下场口而去,还不时抬手摸着肚皮。 买回来的晚饭已经吃完,吃得还不少,溜达了几圈都还撑着。 实在是太饿了,而且饭菜的味道很正宗。 肉片、猪腰、猪肝一起爆炒,俗称“爆三样儿”,地道的鲁系名菜。 《报菜名》里头就有它,排在中间,顶好的下饭菜。 出过道,胡炎来到下场口。 他刚一露面,烧饼立马眼前一亮,好似见到救星一般。 “小胡,刚才我大爷笑什么?”烧饼直奔主题问道。 心惊胆战的逃回来,可琢磨半个晚上,依然没有头绪。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师父的惩罚,只会迟到,从来不会缺席。 咱死也得死得明白不是? 胡炎哑然失笑,没所谓道:“应该是更年期到了。” “那我师父呢,他又为什么生气?”烧饼再次追问。 “他是更年期提前了,毕竟压力那么大,正常。” “哦,原来是这样啊!”烧饼恍然大悟。 跟自己没关系就好,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最后他竟然找补道:“更年期的人是很奇怪,我妈也这样,总是莫名其妙的,她笑什么我跟我爸不懂,生气时揍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瞧着烧饼一副认真的模样,胡炎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这家伙不应该叫“烧饼”,而应该叫“实心眼子”。 女人的腿,男人的嘴。 哪有人相信相声演员的嘴? 他不知道相声,还有一项基本功叫“现挂”么? 但凡优秀的相声演员,哪个不是现挂高手? 比如郭德刚,不但台上现挂不断,连主持节目、媒体采访,同样包袱满天飞。 甚至骂人,都从来不正正经经的好好骂。 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骂人的同时,顺便练练基本功么,否则台上随口随有的现挂能耐,哪里来的? 得,这家伙压根都还没开窍,多说无益。 胡炎扔下烧饼,蹲下来,继续带着众人熏活儿。 台上的表演精彩,有了他的讲解,大家更加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关得严实的门口传来动静。 胡炎心眼活络,率先扭头。 门从外面被推开,裹着寒风,进来俩个短发年轻人。 个子都不矮,只是胖瘦相差的很明显。 胡炎没费多少眼力,直接认出了他们。 上半身豹纹外套,下半身黑色皮裤,浑身上下透着股时髦劲儿的瘦高个,正是曹芸金。 跟在他身后,又高又壮,宛然熊一样的人,则是他的搭档刘芸天。 俩人嘴里哈着白雾,各自拎着一个小箱子,脚步匆匆,显然来得急了。 没有多看俩人的脸,对于他们手中的箱子,胡炎倒是扫了好几眼。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八成是演出的行头。 相声演员之所以被称作“曲艺界的轻骑兵”,就是因为行头简单。 大褂、玉子、红布、折扇、醒木、手绢,样数不少,但一个小箱子足已。 看来这俩人果然是去跑私活了,他心中直接下了判断。 自己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自己,胡炎自然不可能上赶着去打招呼。 身体不动,表情平静,只在旁边安静的看着。 当然,不动的,只有他自己。 现在的班子里,眼前这对可不是一般人。 不论从名气,还是手艺来算,这都是仅次于郭德刚和于慊的存在。 上电视台做节目,几十万演出费的商演,千人以上规模的专场,哪哪都有他们。 这是大腿,很粗的大腿,必须抱紧点。 小学徒们顾不上学活,都机灵灵的赶紧起身见礼。 “曹师哥辛苦!” “刘师哥辛苦!” 众人心中很想往前凑,可曹芸金傲气满天的脸色,又让他们抬不动腿。 敬佩和畏惧的神情,直接展露无疑。 与众人不同,烧饼的资本要雄厚不少。 他从04年入门,到现在已经6年了,比这二位晚不了多少天,关系也熟。 烧饼直接咧着嘴迎了上去:“曹师哥,刘师哥辛苦,你们回来啦!” 说话的同时,一左一右接下俩人手中的箱子。 接的熟练,递的也熟练,也显然也不是第一次。 曹芸金谁也没看,只对烧饼问道:“师父呢?” “台上,正在台上攒底呢。” 第12章 返场开始 曹芸金听闻,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这可整岔劈了。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上人家公司晚会表演完,刚好能够赶回来倒二。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演完一场,财东听着高兴,又要求再加演一场。 自己刚想拒绝,人家直接把一大叠粉红粉红的票子甩在桌面上。 狼行千里为吃肉,艺人走穴只图财。 这谁能不动心? 好不容易忙完演出,天公又不作美,刚停了没几天的雪花,又在飘飘洒洒,整个路面滑得跟溜冰场似的。 最后,紧赶慢赶,这都已经在攒底了。 曹芸金没有问演出是怎么调整的,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扭头看了自己搭档一眼,刘芸天微微叹气。 “好,我知道了,你跟师父说一声,我们回来过。”曹芸金低声吩咐,说完扭头就走。 烧饼赶紧出声留人:“诶,师父和大爷一会儿就下台……” 只是俩人好似没有听到一样,转身几步推门离开,眨眼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的突然,走的也急促,前后不过三两分钟。 除了两股冷气,好似没有这回事一样。 当讲之话酌情讲,当去之人无须留。 胡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转回头继续看台上的表演。 烧饼有句话说的没错,表演真的到了尾声。 片刻不到,表演完毕,郭德刚和于慊鞠躬下台。 “啪啪啪~~哈哈哈~~好好好~~” “桃心,再来一段!” 台下的观众热情鼓掌,纷纷叫好,大声起哄,动静久久不停。 郭德刚和于慊转身没走到一半,主持人上台一拦,俩人转身又回到了话筒前。 这在行话中,叫“返场”。 就是你一大段正活表演完了,观众想再听你说一段,就用热烈的掌声进行挽留。 或是有观众送了花篮之类的礼物,演员为了感恩回馈观众,继续表演一小段。 以前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演员表演之前,都会点名说一句“感谢xxx先生的捧场”,然后才开始说活。 而返场的活儿,形式也相当灵活。 小笑话,小贯口,小曲儿,小段儿,太平歌词等等都成,基本上几分钟就完事。 当然,返场也是讲究规矩的。 哪怕观众再热情,演员也不能留在台上不动弹,接茬继续说。 这样会显得你顺杆子爬,太不谦虚。 所以此时,就需要主持人代表观众上台来拦一下,或者告诉演员一声,后台谁送了礼物。 演员呢,这才借由头折回来继续表演。 往高大尚了说,有点像古代皇帝登基,得先来个“三辞三让”,以显盛德。 而相声门里的返场,意思也差不多。 大家这么台前、幕后的一互动,观众的面子,演员的艺德,所有人的面子里子就都全乎了。 当然了,能享受返场礼遇的,那无一不是名家大蔓儿,或是活儿使得相当出彩的演员。 没几把刷子,谁乐意真心实意的捧你嘛? 郭德刚跟着于慊往回走,抬眼看到二道幕后的胡炎,脑中灵光一闪,朝他微微抬手,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胡炎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意思,只是有些尴尬。 因为吃得太饱,嘴里现在还一股子“爆三样”的味儿。 他要是知道自己还有返场的机会,那肯定饿到散场再说。 饱笛饿唱。 这不是规矩,而是多少前辈先贤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所以吃开口饭的艺人,但凡敬业的,都是饿着肚皮上台。 “你们继续,我去换衣服了。” 胡炎扔下一句话,又去拿自己的箱子。 不管怎么样,人家给了机会,那就是给自己脸,这不能不兜着。 有问题? 自己克服呗! 郭德刚和于慊一转头,观众掌声鼓动的更加热烈。 俩人回到话筒前,郭德刚脸上始终露着笑眯眯,贱兮兮的表情。 “大家不要这样嘛,演出完了还不让我走,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这是大伙儿喜欢您!”于慊捧道。 郭德刚摇头:“喜欢我也不能这样,万一我回去的路上被人打劫了怎么办?” “您兜儿比脸还干净,没事儿。”于慊摆手道。 郭德刚不干了,争辩道:“谁说劫财啦?” “嚯,敢情您还担心被劫色啊?”于慊满脸的吃惊,眼睛子都快掉出来。 郭德刚扬脸得意道:“废话,我长得这么好看,担心担心不对吗?” “我比较担心那个劫匪。”于慊悠悠道。 “噗~~” “哈哈哈~~~噫噫~~~” 句句是包袱,观众直接乐得不行。 郭德刚嫌弃道:“您不懂,根本就不懂审美,白瞎了两只大眼睛。” “是,得亏我瞎了,不然我得恶心死。”于慊点头。 郭德刚气恼道:“跟您就说不明白。小时候我妈就总说我好看,长大了隔壁老王的媳妇也天天说。” “嚯,这里头还有隔壁老王的事儿?” 这两个老司机,骚包的表情,再配合着说些半荤不素,带点颜色的话,观众直接乐疯了。 郭德刚点头道:“那当然了,我们关系好着呢,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邻里和睦嘛!” “我对他们家可了解的很,老太爷姓王,生了儿子也姓王,可谁知,生了个孙子却姓于,名字叫……” 话没说完,于慊反应过来,直接一推郭德刚,怒道:“姓郭的,你再往下说,我跟你急你信不信?” 郭德刚直接一副无辜的表情:“您急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叫于慊!” “噫噫噫~~~” 台下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起哄。 郭德刚真的太懂怎么挑逗观众了。 见大家这么上道,暧昧的眼神不要钱似的往下抛,观众们心领神会,更加乐得不行。 台上台下一片欢乐的海洋,只有慊大爷这片孤舟,满脸无奈的瞧着天空。 返场的活儿,不但灵活,时间短,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跟观众互动得多。 有时,如果观众配合的好,你站在台上直接跟大家互问互答,聊上几句天,再不着痕迹的塞几个包袱进去,这也算是一个小段。 甚至效果,往往比正活更好,更热闹。 当然,敬业的演员,自己愿意卖力气的话,一般还是会有一小段正活儿的。 观众是衣食父母,这句话郭德刚不止说过一次。 其实,这也是他多年来作艺的态度。 果然,等观众的笑声小了一点,他便开始说活。 第13章 这就出来啦 “天也不早了,既然大伙愿意听,那我们就再多说一会儿。” “感恩观众嘛。” “说点什么好呢?就说我旁边的这位,于慊于老师大伙也都熟悉。” “您捧我了。” “于老师跟我可不一样,我为了吃上一碗饭,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人于老师不是,人家是有钱人呐。” “有点小钱而已。” “不,家里可趁老钱了,富九代。” “嚯,我家都富九代啦。” “那当然,别人富二代,富三代就了不得了,搁您这儿是富九代,祖辈往上倒九代,个个都是大财主。” “……” “去你的!” 一段七分多钟的小段表演完,两人再次鞠躬。 “啪啪啪~~好好~~” 两人的活儿刚一使完,观众又爆发出满堂喝彩声。 此情此景,郭德刚和于慊太熟悉了。 同样的流程,俩人又开始第二次返场。 “天色不早了,您诸位也不让我回家,既然在台上,那总得干点正事,表演点什么节目好呢?” “大伙喜欢什么,您就给来什么呗!” “这个难为我了,台下近三千的观众,我要一个个问过去,都得问到明年去了。” “您死不死呀。” 这时台下的观众有搭茬的。 “唱一段!” “《叫小番》!” 观众跟演员之间,就是这样。 大家对你熟悉了,就知道你的绝活在哪里,观众自然就会有“单点活”的愿望。 对于这种要求,郭德刚向来不会拒绝的。 他笑着点头道:“我听见有朋友说唱一段《叫小番》,你们也真是的,听了这么多遍,还没腻吗?” “听不腻,来一段。” 此处不用于慊来捧,因为观众指定搭茬儿。 郭德刚扭捏道:“可是我唱得都想吐了,你们太不讲理。” “噫噫噫~~~”观众笑着起哄。 “行,既然大伙爱听,那我就唱一遍给大伙尝尝,《叫小番》呢,是《四郎探母》中的一个小段……” 郭德刚介绍完来历,于慊捧道:“这可是好活儿,很见手艺。” 说罢郭德刚身体绷直,眼睛聚光,左右手一抬一定,一个唱腔起始动作完成。 静中有动,气韵连贯,画面美观。 呃,画面美观划掉! 动作标准,确实很有神韵。 他最初因为说相声吃不上饭,可是搭人家的班子唱过四五年的戏,这些身段自然信手捏来。 “好好好~~啪啪啪~~” 光是一个身段动作就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郭德刚调整好气息,张嘴便唱: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门叫小番 …… 郭德刚的嗓子确实好,唱高音跟喝水一样简单。 再加上深厚的戏曲功底,那腔调韵味拿捏的十足,听着让你头皮发麻的同时,耳朵里却相当享受。 台下的观众虽然五湖四海都有,但还是以京、津两地为主。 戏曲、杂耍的发祥之地,兴盛之所,懂行的人可不要太多哦。 当郭德刚《叫小番》的嘎调一上去,大家直接听美了。 “啪啪啪~~好好~~” “好嗓子,这调门儿真高呀!” “这味儿忒足了,来着了!” 台下观众纷纷起立,拍着巴掌喝彩。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人听戏曲能当场睡着,愣将国粹当成催眠曲。 有人哼哼唧唧地跟着附和,心里美的不行。 园子里听完,回家睡觉都还在唧嘴,直到被老婆一脚揣下床才得以消停。 所以说,没有过时的艺术,只有没能耐的艺人。 节目虽短,但力气卖得很足,台上的郭德刚和于慊再次鞠躬谢幕。 不过想下台,依然没那么容易。 把人弄高潮了,扔半道上不管,这会挨板砖的。 掌声不停,愈演愈烈,郭德刚俩人只能顺势继续第三次返场。 三。 在华夏文化里可是一个极具魔力的数字。 什么事不过三呐,天地人三才呀,约法三章、一气化三清、三宫六院、三思而后行、三顾茅庐、三生石等等。 无论是神话,历史,还是文学,总之相当常见。 相声门的返场,也有个跟“三”有关系的讲究,叫“返场不过三”。 这个规矩传承到现在,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 只是这里规定返场次数不超过三次,倒也没有那么玄乎的道理。 相声门的艺人,吃得都是开口饭。 微薄的收入,全仰仗观众们捧场。 所以前辈们就想着,对观众得吊着一点胃口,不能一次性喂饱了,不然下次人家就很难再来捧你的场。 另一个原因,就是控制演出的时间和节奏。 到了现在,可能很多人已经不再管它是因何而起的,只是都自觉的遵守着。 当然,这一点对于郭德刚和德芸社来说,早已经不叫事儿。 他一个人连续返场二十五次的纪录都创造过,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三”? 同样也因为他跟个疯子似的,处处与众不同,才会招致那么多同行的讨厌。 爱一个人一定有理由,恨一个人也有理由。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这种话是讲给傻子听的。 只是这么干,太玩命了,不能回回都来。 此刻,郭德刚笑眯眯地看着台下的观众。 “第三次了哈,天儿也不早了,您诸位还不肯走,小心回去睡地板。” “嗨,这您就甭管啦。”于慊笑道。 “前面呢,说也说了,唱也唱了,那这次我也偷偷懒,咱后台人不少,也叫个人上来给大伙卖卖力气。” “对,多跟观众熟悉熟悉。” “请谁上来呢?”郭德刚一副为难的表情。 “对啊,请谁呢?” 就在俩人纠结时,一道皂色身影已然出现在上场口,步伐不快,慢慢悠悠,跟刚散步到这里似的。 不用说,正是换好了大褂的胡炎,只是上场的时机拉前了一些。 他不是莽撞人,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谁返场,都得弄出热闹劲儿来,不然便白瞎了这个机会。 所以只要自己有把握兜得住,做些不一样的行为没问题,反而更容易拢神。 比如此刻的观众,注意力便直接聚在了这个冒失鬼身上。 第14章 正式亮相 今晚演出印象比较深的,郭、于依然是头筹,后面高锋不错,还有就是胡炎。 大家迷糊归迷糊,但很快便认出了胡炎。 对,就是前面表演《报菜名》的那个小徒弟。 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呃,抱歉,早笑忘了。 “好好好~~”观众纷纷鼓掌。 活儿好,就一定能赢得掌声,这是舞台上的真理。 郭德刚扭头一瞧,也有些愣神。 这就出来啦? 前头暗示第三次返场没错,可这儿还差几句才铺好呢。 不过,舞台之上的事情,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郭德刚打趣道:“哟,您这就出来啦?” 胡炎反应不慢,脚步顺势一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您没叫我吗,我怎么听到有人叫我呢?” 明明长着一张机灵的脸,此刻却十足的一副傻样,反差一大就容易勾笑。 “噫噫噫~~~”观众们又开始起哄。 胡炎无奈道:“算了,这都噫我了,我还是回去睡觉。” 说完,真的转身往台下走。 “回来,都露脸了,还跑个什么劲儿?”郭德刚就势招手,笑骂道。 胡炎等的就是这一句,赶紧转身,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 嘴里还嘀咕着:“对嘛,早知道您得留我,哈哈。” 郭德刚在台上可不是善茬儿,扭头对于慊调侃道:“您瞧,这位比我还不要脸呢?” 于慊更不是吃素的,接茬就来:“您能知道自己不要脸,也很难得。” 相声演员这张嘴哟,根本没个正经的时候。 三个人,一个追一个的包袱,太有意思了。 观众听得很起劲,后悔没带两包瓜子进来。 郭德刚和于慊微笑的看着胡炎,很满意。 小师叔在舞台上的状态,真的太好了。 举手投足间相当放得开,整个表演非常自然。 感觉脚下压根儿就不是舞台,而是后台,或者跟他自个儿家似的。 尤其是他那步伐,您瞧,明明是小跑,可比走又没快多少,真稳啊! 要做到这点,看似简单,实则相当的考验演员胆识和功力。 这才二十来岁呀,他是怎么做到的? 胡炎心中一叹,唉,娘的,下回不到散场,说什么也不能吃这么饱了,连想走快点都费劲。 终于,他一路颠到场中。 对台下的观众鞠躬,随后就势站到于慊旁边。 谁料,被于慊伸手一拉,最后站在了俩人中间。 胡炎左右一瞧,脸上笑得很开心,有人捧的感觉,真好! 当下收敛心神看向台下,等着控场的郭德刚挑话头儿。 郭德刚难得的严肃道:“今天来的都是好朋友,借这个机会呢,我也向大伙隆重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年轻的演员。” 胡炎搭茬儿:“于老师,郭老师要介绍您呢。” “对,我比您年轻嘛。”于慊毫不脸红的点头。 胡炎继续道:“我今年才十八。” “我十六不到。” 胡炎直接转头看向台下:“大伙可都录了相,哪位要是缺钱花,你们就去举报郭老师用童工,得能奖励的。” “哈哈哈~~~”观众又乐。 郭德刚看着爷俩一唱一和,最后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直接笑骂道:“您俩有溜没溜?我这说正事儿呢。” 胡炎一愣:“于老师,郭老师在台上还能有正事儿?” “没听说过。”于慊头也没抬的捧道。 二对一,这同盟说结就结上了。 换作一般演员,可能会觉得压力倍增。 但郭德刚是谁? 那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 他心中不惊反喜,小师叔的路子既然这么野,那就来点更好玩的。 脑子一转,主意便来。 没有什么停滞,他很自然的抱着脑袋,直接往地上一蹲,妥妥的自闭儿童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来。 接呀! 这场景可不多见,观众笑得肚子都疼。 相声演员过招,拼的就是脑子反应速度。 胡炎直接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疑惑的问于慊:“郭老师这是怎么啦?” “他可能是晚饭吃撑了。”于慊想都没想便接道。 胡炎信了,因为他自己就吃撑了。 当即点头道:“那让他歇会儿,咱俩给大伙说一段。” “也成,我早烦他了。”于慊满脸嫌弃道。 打人不打脸,杀人不诛心。 郭德刚抬头幽怨的看着于慊,脸上满是了无生趣的表情。 再来。 于是,他干脆也不蹲了,改蹲为躺,委委屈屈地躺在地上,谁也不理。 动作、台词、表情,三人没有沟通过半句,此刻台上的表演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太过瘾了。 观众被这三个戏精,逗得根本停不下来。 协议达成,胡炎和于慊就真的不再管郭德刚。 转身摆开架势,这就开始使活。 胡炎拿腔捏调,满脸正经道:“今晚的观众都很热情,咱们作为演员就得多卖卖力气。” “没错。” 胡炎继续道:“接下来,由我跟于老师给大伙说段相声。相声呢,讲究四门功课,说学……哎呦!” 话没说完,小腿肚子上直接挨了一脚。 胡炎扭头一瞧,郭德刚不知何时自己爬了起来,一脸气愤的还待抬脚踢第二下。 他赶紧躲闪,同时还抱怨道:“郭老师,人家踢人都踢屁股,您怎么净往我腿上踢呀?” “他能够得着小腿肚子就不错了。”于慊神补刀。 胡炎又道:“于老师,您也真是的,他要踢我,您也不给提醒一声,害我挨了一脚。” “被您个子挡住了,我哪儿瞧得见?”于慊继续补第二刀。 台上转眼乱成一团,观众哈哈大笑,全场直接热闹得不行。 对嘛,相声的舞台上,就得是这种氛围。 胡炎见气氛已经爆了,终于不再招惹郭德刚,老老实实的归位站好。 不过,他心里很爽。 准确来说,是很痛快。 入行年头不短,活也使过不知道多少,但从未像今天这般痛快。 郭德刚再接前话,介绍道:“我旁边这位演员叫胡炎,他是侯宝琳先生最小的弟子,也是如今相声界‘文’字辈当中,年龄最小的艺人,按辈分,我得管他叫师叔。” “啊?” 观众们第一时间,不是送上掌声,而是一片哗然。 胡炎的活儿不错,这是大家见识过的。 可瞧着他的年纪,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德芸社新出台的小徒弟。 别说了“师爷”辈,就连“师叔”辈,都没有人联想过。 谁承想,这个小年轻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不对。 这八成又是郭德刚在抖的包袱,放的空炮。 观众存疑,台下一片安静,好奇的等着下文。 第15章 花式《报菜名》 跟观众不同,后台的人对郭德刚可了解得很,而且哪里是包袱,他们还能听不出来吗? 于是乎。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几道屁股落地的声音从下场口隐隐传来。 其中一声动静尤为的大,也不知道是谁造成的? 用这么大的舞台让自己正式亮相,胡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郭德刚和于慊在台上帮忙抬轿子,十分卖力气,算是相当有心了。 只是舞台之上无小事,任何情绪都必须学会控制。 胡炎微笑道:“郭老师捧了,我叫胡炎,今天刚来的班子,今晚也是我头一回在这里演出,水平有限,说得好与不好的,请大家多多指正,以后也请多多捧场,谢谢诸位了。” 说完,退到桌外,对着台下深鞠一躬,礼数标准又得体。 实锤了! 台下的安静瞬间被“嗡嗡”声替代。 嘿,还真是师爷辈的? 这么年轻? “啪啪啪~~~~” 最后,“嗡嗡”声又被热情的掌声替代。 能见证一位演员的首秀,而且活儿使得还相当不赖,这事儿想想都有意思。 郭德刚很开心,同时也很感慨。 好久了。 德芸社除了小辈们不时亮相登台,好久都没有推出过大辈的艺人。 不是不想推,而是没的推。 有些人,年龄太大,只愿意在家安享晚年。 有些人,觉得来德芸社掉身份,根本不愿意来。 有些人,是手上真没什么能耐,来串个场后,发现自己手艺连小辈都不如,哪好意思留下来? 总之,从侯三爷去世之后,德芸社的大辈只减不增。 而这一切,终止在今晚。 胡炎,年轻,有活儿,脑子反应快,性格也不错,反正方方面面,郭德刚都觉得很对头。 是一个正经说相声的人。 舞台之上,活儿不能停。 郭德刚笑道:“师叔,您看大伙都这么喜欢您,上了台,您这打算再表演点什么呢?” 彼此了解还是太少,他很聪明的把主动权,最大程度的送到了胡炎手上。 言外之意,便是:台子搭好,戏您来唱,请您内! 谁料,胡炎直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演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演砸了太丢人。” 郭德刚一愣,小师叔的路子是真的野啊。 这话根本没有指向性,怎么接茬儿? 量活儿可不只是开口说话就行,而是得捧着说,顺着说,这才顺溜。 他刚一缓,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于慊道:“不演不成,底下可坐着三千人,这是要挨揍的。” 胡炎心中一乐,不愧是捧哏第一人,旋即表情惊讶道:“啊,这么暴力?” “不然,您以为郭老师为什么这么胖?”于慊悠悠道。 胡炎更加惊讶:“嚯,敢情他是被观众给揍胖的?”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又乐疯了。 郭德刚跟着起哄,撺掇道:“师叔,来您内!” 胡炎害怕了,扭捏道:“那个,我这可是被逼的,演砸了可不许扣我工钱。”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管钱。”郭德刚坏笑道。 旋即引来台下一片“噫”声和笑声。 胡炎给自己鼓气,最后牙一咬,心一狠:“好,那我就再给大伙念一遍贯口《报菜名》。” 郭德刚:“……” 于慊:“……” 一场演出使两遍《报菜名》,这是什么路数? 活儿再好,也没这么整的呀? 真当这是宝啊,一招鲜,吃遍天? 俩人心里没底,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吃不准。 于慊心里纳闷,莫不是刚才小师叔前面说的“没有准备”,是真话? 而台下的观众更是内伤不止。 合着咬牙切齿半天,就是再使一遍《报菜名》? 你可是师爷诶,这么糊弄人,自个儿脸皮还能不能要啦? 全场的反应,胡炎尽收眼底。 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胸中已经提完气,直接张嘴便来。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爆三样儿……” 等等。 郭德刚和于慊敏锐的觉察出了不对。 爆三样儿? 它不是在贯口的中间位置吗,怎么跑到前头来了? 俩人心里犯迷糊,不约而同的抬眼瞧着胡炎。 可他们从小师叔的脸上,看到的依然还是平静,好像他压根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爆三样儿……” 呀,又来? 怎么又跑出来一个爆三样儿? 郭德刚和于慊眼睛死死的盯着胡炎。 不过,这回不止他们,连台下的老观众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什么情况? 有疑惑,有好奇,纷纷审视着胡炎。 “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爆三样儿……罐儿野鸡、罐儿鹌鹑、爆三样……什锦套肠儿、麻酥油卷儿、卤煮寒鸦儿、爆三样……” 胡炎嘴里的“爆三样儿”,就跟不要钱似的不断往外蹦。 这下,全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别说以前,光今晚这都是第二次听《报菜名》,前后一感觉,很容易便能意识到不同。 胡炎眼观六路,见全场人的好奇心都被自己勾搭起来了,直接开始提速。 “……饹炸丸子、豆腐丸子、汆丸子、爆三样……炒肉丝、炒肉片、爆三样……烩酸菜、烩白菜、爆三样……” 很快,台下集体陷入寂静,偌大的剧场里只有胡炎的声音。 语速快,节奏好。 就好像一条高速公路修在了群山之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起伏不定。 音色也一如继往的清脆,好似调皮的精灵,叮叮咚咚的,最后全部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当然,大家耳朵里听到最多的,还是那道奇怪的“爆三样儿”。 时不时便会蹦出来,简直是无处不在。 不过还别说,听惯了百场如一的《报菜名》,现在突然这么一改,听着还真的非常有趣。 胡炎运气不止,嘴巴不停。 终于,整段贯口来到尾声。 “……栗子鸡、尖氽活鲤鱼、板鸭、筒子鸡。”胡炎加重语气,“再来一盘爆三样儿!” 活儿使完了,可台下却依然一片寂静。 这里可是相声舞台,很诡异。 胡炎暗松完一口气,再抬手擦额头上的细汗,最后就这么微笑的看着观众。 他半点都不急。 在一般的情况下,背完整段贯口,都能要下“尖”来,更何况自己还往里砸了那么多“爆三样儿”? 尖也要,彩也要,统统都要。 不然,自己这么卖力气干嘛? 果然,几乎是不约而同。 “好好好~~~” “哈哈哈~~~” “啪啪啪~~~” 全场观众哄堂大笑,叫好声,掌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会场。 好玩儿,敢情《报菜名》还能这么报的? 这啥脑子,能琢磨出这个主意来? 不愧是师爷,果然有能耐。 第16章 大实话 台下的反应热烈,几乎都快赶上前面的“叫小番”了。 第三次返场结束。 大段加返场,都拿基本的《报菜名》做文章,不得不说,样式非常新奇,而且……干得漂亮。 满堂喝彩声中,三人鞠躬下台。 人转身,脸刚一避开观众,前面的郭德刚便问道:“师叔,几个?” 他没有回头,胡炎也没有抬头。 “三十五个。” 郭德刚脚步一顿,这才微微扭头往后一扫,胡炎直接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同时自己的肩膀,也被人从后面轻拍两下。 一笑一拍,俩人态度表露无疑。 在场数千人,没有谁比他们,更明白这数字所代表的门道。 贯口活,属于传统相声中的一个大类。 曲目众多,特点也非常明显……死纲死口。 你想要把贯口活使得溜,方法又笨又简单。 第一,把词儿背熟。 有多熟背多熟,颠来倒去,越熟越好,永无止境。 第二,把气口找准。 一呼一吸之间,得吐完多少个字,必须提前掐算好。 找到自己的节奏后,剩下的就是一个字:练。 把这节奏刻进自己的潜意识里,半夜突然一睁眼,没睡醒你都得知道在哪换气。 那甭管台下坐着谁,你上台张嘴便来,活儿利索,观众听得也舒服。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说的就是这种。 所以每个演员使贯口,垫话可以不同,但正活,指定版版相同。 因为临时多一个字,都有可能打乱自己的节奏,谁敢乱来? 可胡炎敢。 不但往里塞“爆三样儿”,而且一塞就是三十五个。 整整一百四十个字呀! 折腾完之后,效果还得保证不打折扣。 这里面的难度,尽管想去,估计用脚趾头都想像不到。 当然,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最让郭德刚和于慊满意的是,爆三样儿,其实就是小师叔刚吃完的那份晚饭,连饭盒子都还没扔掉。 所以不用多想,这肯定也是他灵机一动的主意。 瞧见什么,便加什么。 如果他吃的是拍黄瓜,可能“爆三样儿”就变成了“刀拍前男友”。 可准备时间呢? 从吃饭到上台,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甚至更短。 但就这么会儿工夫,他愣全给归置完了。 基本功的扎实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鬼才! 郭德刚由衷的送上俩个字评价。 虽然他自己有意识的练一练,也能达到这效果,但光这个主意,便不是一般人能琢磨出来的。 太机灵了! 不时,郭德刚脑海里飘过自己徒弟孔芸龙的身影。 因为他也以贯口见长,甚至年纪都相仿,在小辈中号称“贯口小王子”。 两者一对比,唉,算了,懒得说。 啥也不是! 郭德刚越琢磨越有味,心中欢喜。 这是宝儿! 外有辈分帮忙照拂,内有手艺可以镇场,人还年轻,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三人相跟,临登门口,主持人一拦,转身开始第四次返场。 不过,这次折回来的,不止他们,还有后台所有的参演演员。 瞧着这架势,老观众便知道,今晚的演出到头了。 众人横站一排,拥着最前面的郭德刚和于慊,如众星捧月。 风头该出时得出,该收时也得懂的收。 胡炎很自然的缩在了人后,静静地听郭德刚唱《大实话》……残本。 “说天亲,天可不算亲,天有日月和星辰。 日月穿梭催人老,带走世上多少的人。 说地亲,地也不算亲,地长万物似黄金。 争名夺利有多少载,看罢新坟看旧坟。 ……” 好词,好曲,好嗓音,好感情。 胡炎摇头晃恼,听得有滋有味。 《大实话》,是由德芸社三大创始人之一,张纹顺张老先生生前创作的小曲儿。 老头儿一生的经历很有意思。 他原是燕京大栅栏金店张家的少爷,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 可福没享几年,等他渐渐长大,家道却中落了。 接着是求学,考上了师专。 那个年代,师专可是不容易考上的。 但他又不安分,因为太爱相声,竟然弃学从艺,进了曲艺学员班。 从人人尊敬的老师,投到艺人行当,说难听点,下九流。 破天荒。 让人大跌眼镜! 当艺人就当艺人,他勤奋用功,学得好,说得也好,好歹给自己找了一个铁饭碗。 铁饭碗,就是金饭碗,人人都看得比天还大。 可他依然不安分。 愣是因为爱情,将铁饭碗给扔了,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也因为这事儿,他在江湖上落下了一个“逗臭”的恶名。 什么是逗臭? 就是勾搭良家女子,乱搞男女关系的下流色坯。 老头心有不愤,却也有苦难言,因为连个解释的地方都没有。 算了,不解释了,说一千不如做一样,他再无顾虑,直接把心爱的姑娘给娶回了家,从此相伴就是一生。 有了爱情没了饭碗,生活没着落。 老头开始给人家当锅炉工,添煤、铲灰,卖大力气。 有一段时间,还找了份倒土的活。 就是半夜里,他守在街道边,等着收土车来,再把各家放在门口的脏土一桶一桶往车上倒。 愿意卖力气,可挣不来钱。 最后只好下海经商,就是当“倒爷”。 脑子灵光,也赶上了好时候,没几年功夫,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让还在曲艺团端铁饭碗的同事羡慕不已。 从此开始折腾生意,甚至大栅栏整条街的装修,全都是他干的工程。 结发夫妻伴一生,钱财吃穿也不愁,东来顺涮涮羊肉,清华池泡泡澡,日子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谁知老了老了,命运又让他遇到了郭德刚。 出于对相声的热爱,也是对朋友的义气,挥洒一腔热血,临死都还在为郭德刚、为德芸社保驾护航。 甚至可以说,当初要没有老头儿,现在是否有“德芸社”这块招牌,都还两说着。 总得的来说,他就是个传奇老头儿,个性老头儿,有情有义的坏老头儿。 估计也只有这样的老头儿,才能写出这样的《大实话》? 也只有动了感情,郭德刚才能唱出这样的韵味? “…… 我劝诸位,酒色财气君莫占,吃喝嫖赌也莫沾身,没事儿就把那相声大会进,听两段相声就散散心。 抱拳拱手尊列位,愿各位——招财进宝,事事顺心。” 小曲儿唱完,全体鞠躬退场。 胡炎心中一叹,不过瘾。 全本的《大实话》已经随张先生一起逝去,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有机会听听全本? 接待完热情的粉丝,郭德刚一退,大幕降下。 德芸社元旦相声专场,至此全部结束。 观众们离场,带着欢乐,带着意犹未尽。 遗憾肯定是有的,听德芸社的相声,哪回还没点遗憾,没点不舍呢? 透过幕布的一角,胡炎看着热闹渐渐散去,长呼了一口气。 九流归场,十流归班,自己终究还是进了班子。 第17章 蹭别墅 寒风清冷,雪花纷飞。 没有什么浪漫可言,只有一个字形容:冷! 三个字形容:冷,冷,冷! 一百万个字形容:…… 一辆红色马自达,在黑夜中驶离北展,好似雪地里一朵妖艳的鲜花。 开车的,是一个光头小胖子,也是郭德刚的经纪人,王海。 后排则坐着郭德刚和胡炎。 胡炎有家,一间农家小院,只是家里已无人,十年前,被一场意外带走,他也因此而来。 得,还是蹭郭老板的别墅去,毕竟人家那么热情不是。 胡炎望着窗外的雪景,只是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再扭头扫了一眼旁边的郭德刚,算了,还是看雪景。 郭德刚一言不发,满脸的严肃。 当然不是生气胡炎去蹭他们家别墅,而是刚才烧饼转告了曹芸金的话。 误场蹲工在前,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后,连面儿都不照,这算哪门子交待? 今晚要不是小师叔归来,刚好顶了一场,自己和老搭档又得拼上半条老命。 育徒养儿,既为传承,也为依靠,可现在这样怎么靠? 胡炎知道郭德刚此刻内心一定很煎熬,但依然选择沉默,连半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男人跟女人不同,很多时候需要的不是开导,而是安静。 “我想静静!” 全世界通用的名言。 男人都是贱皮子,越聪明的男人越发的喜欢“静静”。 他能破茧化蝶的,这点胡炎深信不疑。 因为自己屁股下的车,才十来万,而且用的年头还不短。 数千万身家的人,还在开十来万的车,就说明以前的苦日子,郭德刚仍然没有忘却半分。 这世上,还有什么困难,能打倒这样的人? 一路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大家都懂了,车子最终停在郭家别墅的地下车库。 顺义,赢海别墅。 “辛苦海哥了,天黑路滑,回去多注意安全!” “哎,你们也早点休息!”王海扭头憨笑。 胡炎道谢下车,只一扫周边,差点没把老血给吐出来。 左手边停着一辆奥迪,右手边一辆克莱斯勒,都是价值百万以上的豪车。 这架势,自己怎么有脸夸他没忘记苦日子? 不对,这分明就是……抠。 好打脸,啪啪的。 果然,男人都不经夸。 …… …… 清晨。 六点。 天空中的雪花时飘时停,折腾了整整一夜,整个别墅区白皑皑,静悄悄,美得像童话世界。 睡在二楼客卧的胡炎准时醒了。 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十来年。 不是床不软,也不是被窝粘度不够,而是得做早课啊! 相声艺人,靠手艺吃饭。 手艺打哪来? 靠练,靠磨,靠一点一滴的积累,这是水磨的功夫。 像昨晚,基本功不扎实,自己敢在台上玩花样? 老前辈说的“宁可不够,不可使过”这句话,他可记得真真的。 就是当手里的活儿没把握时,那就让它效果瘟一点,使完就成,千万别图风头,最后把场子给砸喽。 胡炎对相声的感情,算是比较特殊的。 比竟心心念念,却爱而不得,憋了整整几十年,所以练功一道,他从来不偷懒。 尤其现在这年纪,正是海绵吸水的时候,更加不能松懈。 穿衣下床,胡炎开门侧耳一听,发现楼上楼下寂静如斯。 客居他家,扰人清梦不厚道。 他返回房间,简单的洗漱完,脑子立马变得清醒。 大雪天,用冷水洗脸……够狠! 擦干抹净,胡炎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两张卫生纸,又从抽屉里找来透明胶。 左右一瞅,来到窗前。 比划着高度,四角一粘,卫生纸便定在了玻璃上,位置刚好对准自己的嘴巴。 成了。 提神运气,张嘴便来。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断头台倒吊短单刀,歹徒登台偷单刀。断头台塌盗跌倒,对对单刀叮当掉。” “哥挎瓜筐过宽沟,赶快过沟看怪狗。光看怪狗瓜筐扣,瓜滚筐空哥怪狗。” “无父母,不孤独,酷暑徒步赴姑苏。独住竹屋不出入,五叔督促苦读书。” “季节交九进西江,手持长枪上城墙。征战仍然兴生产,自采桑籽自栽桑。” 五段绕口令,清清楚楚的从胡炎嘴里吐出。 可别小看这五段绕口令,它们大有来头,非常重要。 它们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五力练习》。 分别代表着“喷、弹、啃、吐、磨”,五种吐字归音法,也是相声艺人所有活儿的基础。 举个例子。 演员表演有五大总则,分别是:手、眼、身、发、步。 甭管喜怒哀乐,所谓的演技,全靠这五方面来表达。 倘若演员演戏动作不协调,没有表情,没有眼神,那还演个屁戏啊。 呃,好,其实这种“演员”还真不少。 总之,“五力练习”就是这种地位。 胡炎念完一遍,直接凑到卫生纸上,查看有没有唾沫星子。 这也是相声艺人练功的技巧。 张嘴说话,不但得口条利索,吐字清晰,同时半点口水都不能喷出来。 以前撂地,哪怕后来的相声棚子,观众跟演员的距离,最近的差不多也就一条手臂。 你要是说话跟滋尿一样,那人家一段相声没听完,倒先让你帮忙给洗了一把脸。 这人家能干? “吆喝,你个臭说相声的,敢滋老子?兄弟们,给我上。” 所以功夫没有练到家,打钱治忤就甭想了,挨完揍回家能让老妈认出来,就算烧高香喽。 而且相声表演,要的就是跟观众的这股亲近劲儿。 人家来捧场,那便是衣食父母,你还能把人家赶远点儿? 傻了么不是? 改变不了世界,只能改变自己。 艺人自己多下功夫呗。 练到即便嘴对嘴,都不见口水,那就成了。 胡炎检查得很仔细,即便以他的基本功,再滋也滋不远,他还是做的很认真。 练手艺嘛,严格一点,总是没错的。 查完合格,胡炎脸上无悲无喜,继续练功。 半小时后,突然打门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后汉三国,诸侯治世,乱兵纷纷,出了一位莽撞人……” 胡炎一听,哟,竟然有人在背《八扇屏》? 敢情做早课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嘛! 抬手看表,这早课可一点都不早,够懒的! 继续听上两耳朵,胡炎直接笑了,这声音太有特点……京剧神童,陶洋。 惊才绝艳,人小名气大,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孩。 不过,在遇到郭德刚之前,陶洋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有诗为证: 名动天下人皆爱,幼年怀壁苦谁知。 不良垂涎因才美,囚禁堪忍凭戏痴。 艰难颠沛心无惧,前路不明怅若失。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遇恩师。 师徒父子缘非浅,惺惺相惜两相知。 殷殷父爱呼为圣,拳拳子念反哺思。 静待鹰飞冲天际,万众争睹月明时。 第18章 压成了这样 昨天回来的太晚,家里一个人都没见着,今天一早,倒是先遇上了陶洋。 胡炎来了兴致,停下早课,推门而出。 抬眼一扫,发现二楼阳台上除了陶洋,还有一个家伙。 个子不高,人倒是很圆,而且从头圆到脚,活像米其林似的。 不消说,他就是未来德芸少班主……郭奇林。 大林大胖子,陶洋小瘦子,相差五六十斤都有可能。 哥俩凑在一起,画风完全是两极端。 可要知道,他俩其实才相差一岁而已。 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还在上初中。 胡炎突然觉得,做人呐,还是不要压力太大才好。 你看,郭德刚给的压力太大,郭奇林就被他压成了米其林。 而郭德刚自己呢,则被这纷纷扰扰的世道,给压的也没脸看。 还有暂时未曾见到的岳芸鹏,被自己的脑子压成了大屁股脸。 他未来的搭档孙悦,更狠,整整十年,被大象压出了几百斤。 德芸社后台不缺这种例子,一圈一圈的人可不在少数。 胡炎并未出声打扰,脸带微笑,静静的看着俩个小屁孩做功课。 陶阳还好,声音清晰,态度也很认真。 而大林不行,相当的不行。 做早课竟然没声儿,这你能信? 而且从他脸上,还能看到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完全是“没屎还被逼着蹲坑”的模样。 未来的少班主,做功课这么不认真,那哪行? 胡炎踱着步过去,凑近了才听到大林嘴里其实是有声音的。 不过,比蚊子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赵云单人独马,闯进曹营,砍倒大纛两杆,夺槊三条。马落陷坑,堪堪废命。曹孟德山头之上见一穿白小将,白盔、白甲、白旗靠、坐骑白龙马手使亮银枪,实乃一员勇将……” 才没几句,胡炎便听不下去了:“在这里,‘白’字得念‘bo’,这叫上口。”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很有力量,俩个小屁孩应声扭头。 不对,郭奇林得算大屁孩,真的很大,不骗人。 “您是谁?”陶洋率先问道,身体下意识的往前踏半步,刚好挡在郭奇林前面。 可就他这小体格子,又哪里挡得住大胖林? 能帮忙挡个肚子,便很难得喽。 大林老实的站在后面,脸上既有意外,还有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胡炎心中一叹气,在自个儿家里,胆儿还没陶洋大,再这样下去,扭曲了都有可能。 甭管怎么样,这俩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胡炎扫了大林一眼,心中有意开导,直接笑道:“我叫胡炎,昨晚跟郭老师回来的,你们叫我胡哥,炎哥,大炎都成。” “胡哥早上好!”陶洋笑道。 “胡先生早上好!”郭奇林拱手问好。 算了,开不动,导不了。 胡炎是老江湖,几句话一搭,做早课的两人,便成了三人。 而且他发现,大林原来是故意把字念错的,至于原因,却怎么都不肯说。 自打陶洋来了以后,楼下的闹钟就成为了历史。 每天一大早,只需要他一嗓子,大家便准时起床,连电池钱都省了不少。 七点半不到。 “孩子们,都下来吃早饭了,赶紧的,还得上学呢!”一道有力、急促的女声从楼下传来。 “吃早饭喽!”陶洋欢呼一声,机灵灵的往楼下跑,哪里还管早课做没做完。 难得的是,郭奇林的速度竟然也不慢,好似一颗皮球快速的往下滚。 果然,食物对于胖子的吸引力,甩贯口两个太平洋。 胡炎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跟着下楼。 餐桌上小菜、包子、油条摆了不少,都在冒着热气。 而围着餐桌忙得团团转的,则是一位很大只,身材稍显发福的女人。 不用介绍,郭家女主人,王慧是也。 胡炎赶紧几步上前,拱手笑道:“慧姐辛苦!” 正在摆碗筷的王慧一回头,眼前一亮:“大炎?老郭一早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说弄好再上去请你呢!” 俩人同样相识于三年前,虽然只打了个照面,但彼此印象颇深。 胡炎自然的接过筷子帮忙:“您客气,是我叨扰了。” “嗨,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自己人,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成,我再端盆粥来。” 王慧爽朗的声音还留在餐厅,人已经又转进了厨房。 声音追着人影跑,来去如风,果然是个风风火火的利爽性子。 俩小去请郭德刚,胡炎搭手归置餐桌。 王慧端着清粥出来,看得暗自点头,老郭说得没错,这小师叔确实性子随和。 “大炎,你是不知道,这几年老郭可不少念叨你呢,我也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遭罪。” “劳郭老师和慧姐惦记了,腿走得长,世面才能见得广嘛。” “嗯,你这话对,是个老理儿。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以后缺什么短什么就跟我讲,我给你们担着家。” “那敢情好,以后您可别嫌我烦!” “不烦,要烦我早被这一大帮孩子给烦死了,哈哈!” 胡炎和王慧搭着话,俩小跟在郭德刚后面出来。 不过他的脸色有些憔悴,显然昨夜没睡好。 胡炎扭头笑道:“郭老师,我们早课吵着您了?” 郭德刚摇头:“师叔辛苦,不碍事儿,咱吃饭。” 郭奇林和陶洋很机灵,麻利的帮忙把椅子拉开,伺候众人落座后,自个儿才坐下。 不得不说,家教的影响真的很大。 就连才来不久的陶洋,做这些都显得很自然。 胡炎看着,觉得挺好。 出不懂礼数,入人太娇气的孩子,可真不适合混艺人行当,尤其是相声门。 “大林,吃慢点儿,够吃!” “小洋,吃快点儿,一会儿该迟到了。” 王慧如同一只勤快的老母鸡,顾着眼跟前的小鸡仔们啄食。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什么效果。 快的依然跟像饿死鬼投胎,还不敢明目张胆,低着头嘴不停,跟老鼠咬门框似的。 慢的还是悠哉悠哉,不时左看右瞧,嘿嘿直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直到某人抬头随意一扫,俩小立马都正常了,妥妥的乖宝宝。 郭德刚目光最后停在胡炎身上:“师叔,您今天歇家里,还是想出去走走?” 第19章 悼念恩师 胡炎咽完嘴里的清粥,淡笑道:“不歇了,一晚上精神头已经回来了,我想去悼念一下我师父。” 为人子,生养哺育之恩不可忘。 为人徒,授业赐艺之情不可忘。 这就是孝。 没什么玄乎的,也半点都不高大尚,这是做人最起码的根,或者说是良心。 不论贫富,不论行当。 即便胡炎自己的情况特殊,当初拜师的那人,并不算真正的自己。 但赐艺的恩情,这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 所以胡炎全认。 该当的责任不推脱,该尽的情分不含糊,没什么好犹豫的。 即便退一步,抛开师徒情分不讲,老侯爷也是一位,值得所有相声后辈悼念的大师。 不说他手艺能耐大小,也不论他官家地位高低,就冲新国初立时,老侯爷牵头,让相声浴火重生这份功劳,便当得起“大师”二字! 绝对的实至名归,没有半点水分。 如果没有他们,相声早就不存在了,自然也不可能有如今热闹红火。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要知道早年间的相声行当,可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艺人地位之低,甚至连窑姐都不如。 比如你今儿个唱堂会得了些赏钱,而你偏偏又喜欢钻风流场子。 那你去窑子里快活可以,但千万别让窑姐知道自己是说相声的,否则直接被人家嫌弃,瞧不起。 倘若遇上熟客,被人家识破了身份,那见了面就必须恭恭敬敬,低声下气地叫人家一声“姐姐”。 人家倘若心情好,便会还你一声:“死鬼。” 然后,嘿嘿嘿…… 一直到立国前夕,当时的艺术界、文化界联合起来,对旧社会存在的百行百艺,进行通盘资料整理。 可上百学者当中,无一人研究相声。 堆满几屋子的文献资料,无一张纸上记录了相声。 凄惶低下如斯,由此可见一斑。 而立国后,相声却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百艺之首,荣登庙堂之上,一时风光无两。 天上、地下地位的转变,中间便绕不开老侯爷。 所以啊,你今天只要还吃着相声饭,就没有丝毫的理由,忘记这位已经逝去的“英雄”。 任何人都是。 “成,咱学点手艺不容易,您回来了是该去看看老先生,毕竟做人不能忘本。”郭德刚对此很认同,“您会开车吗,楼下有车子。” 胡炎眼前闪过那两辆百万豪车,但也只能暗道一声可惜。 “开是会开,可我没去考过本儿。” 郭德刚边琢磨边开口:“我今天要去津城电视台录一档新节目,小海也得跟着去。” 津城台? 胡炎眼睛一缩。 郭德刚之后跟燕京台的决裂,可就是从他和津城台合作开始的。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德芸社要想发展的更好,肯定不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至少此事到目前为止,郭德刚做的没错。 不过,郭德刚对工作的拼命,还是让胡炎很佩服的。 昨晚自己拒绝了接风宴,今天他便安排好了工作。 果然,这个班主当得不容易。 不时,郭德刚又道:“要不我让芸平过来帮您开车,这孩子办事最牢靠。” “没事儿,我坐地铁去。”胡炎想都没想的拒绝了。 咋回事儿? 又是栾芸平,绕不过去了吗? 胡炎刚一说完,王慧插话笑道:“费那事儿,我今天得闲,送完孩子,我带大炎去。” …… …… “师爷,您也是打小练功呐?” “师爷,您去过江西没?我老家就是那儿的。” “师爷,您会唱戏吗?我师父就会唱,不过没我唱的好,可他总不承认,真拿他没办法。” “……” 车上没有了郭德刚,陶洋彻底放飞自我。 知道胡炎是师爷,但半点不妨碍他缠着问东问西。 叽叽喳喳的活像只出笼的小鸟,丝毫看不出小时候受苦的痕迹。 这一切,恐怕还得归功于郭德刚和王慧的用心。 抚平伤痕最好的良药,除了一颗真心,还能有什么呢? 王慧确实把他当儿子待,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还不时从后视镜中扫上几眼,眼里满是宠溺。 反倒是郭奇林,依然腼腆得不像话。 想问,不问,听着,傻笑。 这家伙该不会心里真住着一个崔莺莺?胡炎突然想到。 很有可能。 郭奇林上的是普通中学,陶洋上的是艺校。 送完俩小上学,王慧问道:“大炎,咱现在去八宝山吗?” 坐在副驾驶的胡炎想了一下,道:“咱先去东城。” “成,听你的!” 王慧应声打方向盘,黑色的克莱斯勒漫步者渐渐汇入车流。 …… …… dc区的东四头条胡同。 一间三十来平米的小屋前,墙上嵌着“侯宝琳故居”的墙碑。 这里就是老侯爷人生最后几年的居所,也是“胡炎”当初拜师学艺的地方。 遗居挂牌“故居”,是在07年年底,也就是侯三爷追悼会后两三个月的事情。 胡炎没有赶上,也没人通知他,但他知道这回事。 可此刻,他看着铁门上的大锁,却有些傻眼。 王慧也很意外:“以前都是开放的啊,怎么还上锁了呢?” 胡炎想了一下,直接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这种名人故居,到底归哪里管,他不清楚,估计问了也只会得到个很复杂的答案。 但这房子的产权还是属于侯家的,侯家事找侯家人准没错。 三爷没了,不还有一个老二么?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另一头安静无比,估计老二还在睡觉。 胡炎客气道:“二哥,打扰您了,我是小胡,胡炎。” “胡炎,哪个胡炎?”侯二声音有些含糊。 得,人家不记得自己了,不过胡炎并不气恼。 自从老侯爷去世之后,他本来也只跟三爷接触过,而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世间最锋利的东西,不是刀剑,而是……时间。 还有它抹不去的东西吗? “二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父亲最晚收的小徒弟胡炎,在东四头条胡同跟着老先生学艺的那个小孩儿,您想起来了没?” “噢~是小胡啊,找我什么事儿?”侯二悠长的“噢”完一声,直接问道。 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想起来,反正语气像这么回事儿。 胡炎道:“二哥,我昨儿刚回京,想着瞧瞧先生的故居,可到这里发现门是锁着的。” “哦,那里之前遭过水,淹了大半条胡同,所以给关喽。” 胡炎心中恍然:“那二哥,您有钥匙吗?” “钥匙有啊,你一个人在那儿?” “俩人,跟王慧大姐,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开下门呐?” 原本挺正常的沟通,到了这里,对面静音了好几秒钟。 “你跟郭德刚混一搭了?”侯二语气异样的问道。 胡炎一听,暗道,坏了。 第20章 很邪性 侯三爷07年去世,到现在都还没入土为安,皆因遗产的问题。 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传言满天飞,现在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 而作为三爷弟子的郭德刚,没有选择沉默,公开发声支持三爷的遗孤,也因此与侯二的关系直接分裂。 值得一提的是,三爷所有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出声的。 自己一粘郭德刚,指定也会让侯二讨厌。 胡炎心中一叹,算了,挑明了也好。 自己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凭手艺吃饭,没必要隐瞒什么。 “对呀,我在德芸社郭老师那里搭了伙。” 侯二半点不犹豫,直接道:“那混账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还是早点另找台子。” 对方这话,这态度,倒是让胡炎有些意外。 现在火药味都浓到这程度,半点都不再摭掩了么? 果然,不入局,你永远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搬弄是非者,本是是非人。 胡炎没理这茬儿,还是笑道:“二哥,您看方不方便开下门,我中午再请您吃个饭?” 又是好几秒的静音。 “我在外面旅游,正准备爬山头,这事回头再说。” 侯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说完直接“啪”的一声给挂了。 在燕京某处酒店房间里,侯二真的正在“爬山头”。 不过,电话一挂完,他直接没了兴致。 不但把手机一扔,连人都翻下身来,旋即引起几声不满的娇语。 侯二浑然不理,只睁眼盯着天花板,表情很气愤,也很不解。 自己有错吗? 买房时自己不也搭了钱进去,难道不该分? 唉,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可怎么收场哦? 前面有一个姓郭的搅屎棍,现在又来了一个姓胡的,这人脑子是有病吗,怎么也跑到德芸社去了? 咦,不对,这个姓胡的来路到底正不正? 原先是有一个小孩儿,跟着老爷子学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谁是谁呀? 而且要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的动静可不大。 对,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小子有没有被老爷子录进家谱里去? 时间太久,侯二想半天没想起来。 算了,回头把家谱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想罢,他又开始继续爬山头,锻炼身体。 胡炎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依然风淡云轻。 徒弟进不了师父家门,这事还真有意思。 要搁以前,那甭管师父,还是徒弟,可都会被同行笑掉大牙的。 不过现在这江湖,应该算是正常? 总之,很邪性! 而且万事儿怕琢磨,越琢磨越有味儿。 照这么个架势来看,恐怕自己以后麻烦也不会少。 江湖风云不断,皆因聪明人太多。 可又几个是真傻子呢? 不给进就不给进,胡炎对着师父的故居静立凝视。 隔着老墙旧瓦,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满脸英气的老头,正逗弄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小不点。 普通人家教幼童,一般都教些什么“吃饭饭、喝水水、尿坑坑”之类的。 这老头不同,很个性,他给教的是“逗哏哏、量活活、砸挂挂”。 小不点大眼睛扑闪扑闪,什么都听不懂,老头倒是乐得哈哈大笑。 当然,这些画面,都是胡炎自己想象出来的。 毕竟那会儿还太小,而且往事太过遥远,远到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路边的汽车。 王慧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发出。 这是一个善良、聪明,而且心细的女人,知道“静静”对于男人来说有多重要。 王慧表情复杂的跟着上车,一脚油门,俩人出了胡同。 不时,她突然问道:“他骂你了?” 一直看着窗外的胡炎回头笑道:“他骂我干嘛呀,不过倒是骂了郭老师。” 王慧脸色由复杂转为笑容,悠悠道:“哦,那没事,天天都有人骂老郭,连我都习惯了。” 就这一笑,让胡炎对眼前这个女人,突然刮目相看,直接明白了很多事情。 德芸社能有今天,王慧的功劳,绝对不比郭德刚低。 坊间传得最广的,那些卖车、卖首饰的桥段,怕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您真不简单!”胡炎由衷的赞道。 “哈哈哈,你这嘴可真甜,我笨手笨脚的,就是个管家婆。” 胡炎笑着没有反驳,又道:“咱现在去八宝山!” “行,香烛贡品,咱到那边再买。” “好,听您的。” …… …… 直到半下午,王慧和胡炎才回到家。 实在是老侯爷的墓地,残花落叶,已久无人探望。 别的暂且不说,在尊先敬祖这方面,侯家的后人至少不差。 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八成还是这场遗产风波给闹的。 整个侯家都满是风雨,谁还顾得上给老爷子扫墓? 胡炎心中唏嘘,手脚不懒,把坟地的里外,不,把周边都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遍。 尽一份心,表一份情,他也只能做这些了。 至于风波,那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的。 以后再看。 要是得着机会,便搭一把手。 风波快点消停,三爷才能早日入土为安,老侯爷墓前也才有人祭奠,多少也算报达些这两位对自己的师恩。 王慧进门,抬手一看表,又看了看心情不佳的胡炎。 “大炎,你别想太多,在家好好休息,我去把孩子们接回来,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胡炎讶然一笑,悼念的时候,确实太让人容易多愁善感。 他提起精神,笑道:“我没事儿,您去,开车注意安全。” “成,那我走了,你好好的。” 看着王慧急匆匆的出门,胡炎轻叹一声在沙发上坐下。 只是屁股刚一挨坐,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脸色直接转喜,赶紧站起来接通。 “叔!” “哎,回来了,昨天回来的,劳您挂心了。” “一路上都挺顺利的,对。” “定下来了,我现在临时住在郭德刚老师家里。” “您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您自个儿也挺好的?” “成,等缓过这段,我看您去。” “哎,那叔您吃饭,再见!” 胡炎挂完电话,愣了半晌,才坐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泡着茶。 第21章 古今天桥 天近傍晚,有人推门进来。 胡炎以为是接孩子的王慧回来了,谁承想,先回来的竟然是郭德刚。 此刻的他,脸上带着些疲惫,但清早的憔悴已然不见。 不消说,指定是在津城的新节目,录制得很顺利。 “郭老师,新节目定档了?”胡炎站起来笑问道。 果然,郭德刚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师叔,您坐着,今天晚上九点半首播!” 胡炎一愣:“今天就播,您不是今天才录的吗?” 他对综艺的门道可熟悉得很,混半辈子了都。 这速度,从没听说过,换华夏基建来都搞不定! 郭德刚换完鞋,在沙发上坐下:“不是,之前已经录过一期,今天录的是第二期。” 胡炎递上一杯热茶,点点头。 是了,这就说得通了。 不过,就这一句话,还让他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胡炎笑道:“看来津城台对您这档节目,还是很重视的,合同很稳。” 一般新的综艺节目,都是录一期试播,看效果好坏再决定后面的安排。 很少有一期未播,直接录上好几期的,因为做综艺是真烧钱呐。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电视台对节目非常看好,铁了心要把它打造成爆款。 “嗯,我的感觉也挺好,人家挺重视!”郭德刚下意识的点头,旋即反应过来,“原来师叔也懂里面的门道?” 胡炎一愣,妈呀,说漏嘴了。 “懂一点,有一回实在没钱吃饭,就跑到一个节目组去当临时工挣盒饭吃,所以学了点皮毛。” 郭德刚听闻,深信不已,还感叹道:“是呀,跑江湖确实不容易,我早些年也没钱吃饭,跑去跟人唱戏。” 胡炎突然发现,原来大笨蛋和聪明人,竟然也有共通点。 那就是自己会找补。 比如之前的烧饼,比如此刻的郭德刚。 会找补,蛮好,蛮好的! …… …… 所有娱乐行业,都属于服务业。 相声行不例外,德芸社更不例外。 商演另说,园子里的演出,从周二排到周日,周一反倒可以休息。 至于双休什么的,想太多了。 在梦里应该可以,休七天,然后每天二十四小时,随便你,眼睛一闭不睁都成。 难得悠闲的时光里,找人喝酒打屁、逛街置办东西、找姑娘谈朋友、探父母尽孝心,反正各有各的忙。 周一一过,众人收心,该干活喽。 次日中午。 天桥德芸社门口。 一身白衣,干净利索的胡炎,拎着自己的黑色皮箱,在人来人往中快站成了一尊雕塑。 他今天是一个人坐公交车过来的,因为郭德刚和王慧一早便没在家。 德芸社现在摊子铺得不小,当家主事的俩口子能有闲? 昨天,所有人都能歇,郭德刚还得跑津城去录节目。 想享福,就得先受苦,这世道很公平。 好在,胡炎不是矫情的人。 看书,喝茶,练功,半晌午早早吃过午饭出门。 公交车是慢,但不还可以看看燕京久违的风景么? 从天桥公交站牌过来,他更是走走停停,左看右瞧。 天桥的得名,是明朝嘉靖皇帝为了方便祭祀,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汉白玉拱桥,天子走的桥,所以叫“天桥”。 后来历经风雨,桥没了,名字倒是一直叫着,所以也有“天桥有天无桥”的说法。 而老燕京口中的天桥,跟桥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因为这里能看杂耍玩意儿。 当然,起初也不繁华,直到有位财东在这里搭了个茶棚,供人歇脚。 赚了些钱后,又把茶棚扩建成茶馆,取名叫“福海居”。 只是因为掌柜的姓王行八,大家更喜欢叫它“王八茶馆”。 茶馆落成,除了歇脚的苦力巴,连遛狗架鸟的闲人也多了,各色江湖艺人追逐人气讨生活,也开始在周边撂明地。 艺人本身也是最能聚拢人气的存在,又吸引了大量观众往这里凑,天桥最终响了名号。 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 不但在燕京有名,甚至在全国都声名赫赫。 燕京天桥、津城三不管、金陵夫子庙、魔都城隍庙,号称民国时期四大繁华之地。 当然,现在这里少了杂乱之象,比那会儿讲究得多,但若观察的仔细,还是能从楼间巷尾,看到几分当年的风貌。 就如眼前,德芸社的这栋两层小楼,便是民国老戏楼改建的。 改动颇大,不过好歹保留了浓郁的艺术风格,整体味道还在。 千把来平方,三百个客座! 就民间园子的规模来讲,算是大的了,作为德芸社的总部所在,也不算辱没了这块招牌。 此刻,胡炎一直盯着的,便是园子大门上挂着的,由相声前辈马先生亲题的招牌。 【德芸社】 招牌黑底金字,字迹苍劲,很有气势。 尤其是起头的“德”字,少了中间的一横,更添了几分厚重的韵味。 这可不是错别字,而是效仿古法书写的。 大概以清朝的《康熙字典》分界。 之前,无一横的属于规范体,有一横的反而是异体字。 《康熙字典》问世以后,以皇权颠倒民俗,完全反了过来。 只不过,书法家们还是以古法书写居多,没理会那个劳什子皇权。 所以,天桥德芸社,无论是场地,还是门面,都满是传统艺术的氛围。 胡炎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不喜欢透过招牌,看到的那些相声江湖的纷纷扰扰。 “哥们,票子要?”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沉思中的胡炎。 他心中一叹,我也不喜欢黄牛。 收回心思,对跟前大叔黄牛笑道:“谢谢,不用!” 说完,拎着箱子,绕前门,往后巷而去。 来到后台入口,胡炎单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只是等他一进门,发现自己白整了,后台空空如也。 “人呢?” 抬手一看表,刚好十二点半。 小园子一天开两场,下午两点到五点,晚上七点到十点。 现在离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倒也不算晚。 胡炎直接往里走。 头一回认门,他并没有多少陌生感,传统戏院的后台大同小异。 只是刚一进过道,胡炎便停下脚步,因为旁边的墙上供奉着三个灵位。 祖师爷东方朔,坏老头张纹顺,还有自己的半师侯三爷。 入门敬祖,遇贤上香。 胡炎放下箱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燃香、插炉、鞠躬行礼。 神情严肃,态度恭敬,做得一丝不苟。 礼罢抬头,胡炎没有继续看灵位,反倒盯着东方朔灵位旁的空白墙面,神情有些复杂。 良久,他轻声道:“还缺了一位!” 收回心神,最后看了一眼,三爷供桌上的那瓶可乐,带着笑意离开。 不时,胡炎来到上场口,把箱子远远的放在旁边。 突然,前场传来声音。 第22章 大嘴巴 “快点,兄弟们手脚倒是麻利点儿呀!” “这桌子、椅子没摆正,看不到吗?” “这块地谁扫的,地上的果壳留着晚饭当菜吃呐?” “……” 胡炎讶然一笑,听这公鸭似的嗓门,不是烧饼是谁? 走到上场口,掀开帘布往外一瞅,果然看到四五个人正在归置前场。 而站在中间的烧饼,指手划脚的跟个包工头似的,很威风! “好了,你们赶紧的,我上后台去了。”烧饼交待完,转身便走。 小学徒们见他一走,心中暗松一口气,同时也很疑惑。 “饼哥今天这是怎么啦,火气这么大?” “嘿,你还不知道,他正被罚抄《太平歌词》呢。” “为什么呀?” “那谁知道。” “我知道呀,我听说是栾师哥亲自传的话,说北展演出那会儿,饼哥在下场口熏活儿闹出的动静太大,而且还放屁,严重干扰了台上演员的发挥。” “噗,哈哈哈,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你没看到他上午就在后台抄了一上午么。” “我去,这么大工夫还没抄完?” “且抄着呢,二十段《太平歌词》,每段抄十遍,好几万字呢。” “嘶,这么狠,就因为一个屁?” 有人感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人偷摸的伸手捂自己屁股。 妈呀,我刚才放的屁,没人察觉? 嗯,应该没有,我放的可是闷屁。 烧饼从小门跑回后台,直接钻进一个小房间。 屋里的桌面,铺满了抄完、没抄完的纸,乱的跟鸡窝似的。 烧饼不敢歇,气哼哼的抓起笔,趴在桌子上继续抄。 心里有气,嘴里自然不会闲着。 “狗屁的小弟,还小胡呢,明明是师爷,提都不提一声儿,当师爷不威风么?” “太不要脸了,真没见过这么坑人的。” “还更年期,我妈才是更年期,懂不懂!” “哼,下次别让我看到他,不然指定揍他一顿,管你是不是师爷!” “师父也是,那屁是我一下坐地上,忍不住给蹦出来的,又不是故意的。” “……” 一边嘀咕,一边抄,转眼片刻过去。 可等他抬头再瞧自己的狗爬字,想死的心都有。 其实何止是上午,昨天已经抄了一整天,可到现在还差着一半呢。 晚上栾师哥就要检查,这可怎么办呀? 越想越绝望,简直完全没有活路了。 烧饼忍不住哀嚎道:“娘啊,啥时候才能抄完呐?” 话音没落,门口有人问道:“抄什么呢?” 烧饼回头一看,惊得猛的站起来,抬手一指,嘴巴哆嗦道:“你……我……小……” 当然,最后只能委屈巴巴的拱手见礼:“师爷辛苦!” 胡炎刚才站在舞台上,提前把所有观众位置记了个遍,这是演员必做的功课。 可等他回到后台,却没看到烧饼。 转了半圈,最后听到房间里的嘀咕声,这才找了进来。 原本以为,一回生,两回熟,俩人可以搭搭话。 谁知,自己却看到了,烧饼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很不对头! 胡炎关心道:“烧饼,你怎么了?” 要问此刻烧饼最不想见谁,这个坑货师爷指定是头一位。 要问此刻烧饼最想揍谁,这个坑货师爷也是头一位。 当然,过过嘴瘾就得,哪能真揍啊,人家可是师爷诶! “没,没怎么,挺好的!”烧饼说话都快哭了。 唉,认命! 小胡是假的,小烧可是真的。 烧饼心里长叹一口气,坐下来继续抄,半点都不看胡炎。 胡炎没有计较,斜眼一瞧内容,笑问道:“抄《太平歌词》,挺好的。” 烧饼还是不理他。 胡炎知道没摸对路子,稍一琢磨,旋即醒过攒来。 他笑道:“虽然差着辈分,咱俩也可以交朋友的。” 烧饼一听,心肝一颤,妈呀,这个坑货又想要坑我。 新愁旧怨一起涌上心头,这委屈简直比天还大。 烧饼“呼”地一下站起来,喊道:“师爷,您别再说了,不然……不然……我哭给您看!” 明明是五大三粗的东北老爷们,却想瞪不敢瞪,想怒不敢怒,简直把“憋屈”俩字刻在了自己脑门上。 “噗!”胡炎忍不住乐了。 不过,乐归乐,他知道自己想岔劈了。 察言观色,相面下断。 这里头指定还有别的事儿,不然以烧饼的尿性,不能是这动静。 当然,劝是不可能的,激他还差不多。 胡炎没好气道:“尿性,你都快二十啦,丢不丢人?有事说事!” 一句话,果然让烧饼眼里打转的泪水,给倒了回去。 他试探道:“师爷,您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你不说我可走了。”胡炎转身欲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什么脾性用什么招,没这点能耐,跑江湖早饿死了。 果然,烧饼不再扭捏,赶紧拉住胡炎。 “师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憋了一天半,好不容易找到人吐苦水,而且这人还是坑主。 烧饼连怨带屈,把事情如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 说到伤心处,半点不犹豫的抬手抹上两把眼泪,这叫一个可怜哟! 胡炎没有插话,表情不变的听着。 没等烧饼说完,他便已经明白了,甚至连话外音都了然。 事情的起因,是烧饼对自己这个长辈,胡喊瞎叫的失了礼数。 作为师父,郭德刚要立规矩,作为后辈,他也得给自己这个刚刚加盟的小师叔一点点交待。 但为了避免自己一入班便得罪人,留下不好的名声,他直接避重就轻,挑了个烧饼的小错当由头,可处罚的力度却一点都不轻。 如此一来,面子、里子全都顾虑到了,完美! 不得不说,郭德刚做事还是相当有章法的,不愧是老江湖。 可让胡炎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烧饼一说完,他便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些弯弯绕,都是谁告诉你的?” 以烧饼大大咧咧的性子,再加上这半大傻子……呸,半大小子的智商,顶多也就将处罚的原因归于屁上。 怎么可能会透过表面的原因,分析出是因为不尊重自己上面呢? 不用想,背后肯定有人指点。 “三哥呀,他告诉我的。”烧饼脱口而出,半点不带犹豫。 胡炎一愣。 尼玛,这出卖兄弟的速度,也太快了? 光速能比得过他吗? 胡炎心里直接在烧饼的脑门上,用红的滋滋冒烟的烙铁,给烫了三个字:大……嘴……巴。 屁事都兜不住的货! 第23章 起风了 不过,听到答案是孔芸龙,胡炎倒也没有多少意外。 这家伙本就精明得很,能看透这些也不算奇怪。 只是,很多事情,看破别说破啊。 他现在帮烧饼一分析,直接让烧饼把所有人都怨上了,没一个落好的。 换言之,即便三哥是无心之举,实际上还是把自己师父的台,给拆了个一干二净。 贴心徒弟遇事都喜欢瞎琢磨,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就这一件小事,胡炎便看到了,现在班子里的军心有多不稳。 果然,山雨欲来风满楼……起风了! 胡炎收回心思,发现烧饼正直直的瞅着自己。 得,有人拆台,那自己便来帮忙搭台。 德芸社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胡炎一扫桌面上的本子,转茬问道:“你现在一般上台使什么活?” 烧饼一愣,不知道小师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道:“小段,或者打板唱个曲儿?” “大活怎么不使?” “师父说,我基本功还不扎实。”烧饼失落道。 胡炎旋即佯怒道:“你该罚!” 烧饼一愣,什么情况,这个坑货师爷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顶嘴是不敢的,只是憋着气,低头不说话。 只是心中的不服气,全写在了脸上。 胡炎不管,继续道:“你想想,你都来多少年啦?鹤字科的都开始使上大活了,你可是云字科的师兄啊,你师父能不急吗,他比你还急,可是你让他省心了吗?” 烧饼还是不说话,不过这话倒是说中了自己的心病。 “你以为你师父罚你,他就很高兴吗?只有你早日出师了,上台赢下满堂彩,他才真高兴呢。可就你这跳脱的性子,不逼你,你愿意下功夫吗?” 烧饼脸上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胡炎语气一缓,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烧饼,你今年十九了,该长大了,别总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记住一点,你受罚,其实什么都不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的手艺不尖,懂吗?” 烧饼脸上没了怒气,终于抬起大脑袋,迟疑道:“真的,师父罚我,不是因为我放屁,也不是因为我喊您‘小胡’?” 这家伙不怕挨罚,从小到大罚得多,早成死猪一头。 但他怕师父对自己失望,对自己烦了,最后不再搭理自己。 胡炎没好气的问道:“你觉得你师父是无聊的人吗?” “不是。”烧饼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那你觉得我像无聊的人吗?” “这我哪知道呀?”烧饼直接脱口而出。 胡炎:“……” 讲真,此刻他很想一巴掌,把这家伙拍死当场。 “走了,你慢慢抄!” 烧饼抬头看看胡炎的背影,再低头瞧瞧手上的《太平歌词》。 心解是解开了,可这还差着一半,打死也抄不完呐。 “师爷,这么多,我真抄不完呀!” 胡炎头也不回道:“不许偷懒,继续抄,得着机会我会帮你说说话。” “哎,谢谢师爷,谢谢师爷!”烧饼咧着嘴,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干的。 胡炎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家伙现在的表情。 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跟他生的起气来? 想罢,胡炎自己的嘴角也向上一挑。 这世间的事,很难说得清对和错,关键就看人往哪个方向去想。 以对立的心态,那所有事情都是坏事。 以同理的心态,那所有的事情也可以是好事。 比如烧饼现在,经自己几句话一开导,他谁都不怨,只怨自己学艺不精,这样多好。 背着手走出小房间,胡炎发现此刻后台人已经来了不少。 有在说活儿的,有在化妆的,有在烧水泡茶的,反正各司其职,犹如一架运转的机器。 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稍后的演出能够顺利。 也只有这时的后台,胡炎的感觉最好,待着最舒服。 哪怕因为空间窄小而稍带的异味,都变得有些好闻。 这不是变态,是身体对这味道已经熟悉了。 就好像卖鱼的,一闻到鱼腥味,心里便踏实。 因为这味道后面,代表的是有买卖做,有钱赚,一家老小的吃食有着落。 生活的味道,谁尝到的都一样。 天桥是德芸社的总部,此外还有三里屯剧场、广德楼戏院、湖广会馆三家园子。 所有老少爷们,都四散在几家园子里各自演出。 眼前这帮人,不是北展那一批,所以没人认出胡炎。 他也不往上凑,自在的逛着。 当然不是瞎逛,胡炎是在找人。 今天之所以来得早,可不只是来认门的。 自已在北展打完第一炮,今天可就得打第二炮了。 入班未定约,那有屁用? 说难听点,胡炎现在就一个实习生,连正式员工都不算。 只有三炮打完,台上台下都满意,人家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谈妥,这才算成了。 对外,你可以顶着班子的招牌走江湖。 谁要想欺负你,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对内,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起守班子的规矩,护班子的招牌,搭着膀子卖力气挣饭吃。 也只有到了这时,说话、做事才能放开些手脚。 可现在郭德刚没有指定,自己又初来乍到,这第二炮找谁打呢? 下午场的观众没有晚场的多,上台的演员也以小辈为主。 胡炎逛了大半圈,都没有瞧见合适的。 终于,不远处角落的一个庞大身影,让他眼前一亮。 角落不小,但依然被那堆肉,给堵得严严实实。 面朝里,背朝外,明明是一个人,却丝毫不会觉得他是形单影只。 这人胡炎认识,孙悦。 去年11月底正式加入的德芸社,算起来不过才一个多月,更早之前的工作……养大象。 而且一养就是整整十年,跟相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你要是因此小瞧了他,那就大错特错。 孙悦可是童子功出身,十一岁开始踏入相声界,跟不少名角都学过手艺。 奈何之前的相声行当,没落的几近消失,大批艺人逃离、转行。 孙悦一个小孩子,路能好走到哪里去? 别说吃上这碗饭,甚至他有一个远远吊着的家世,却连个正经师父都没有拜到。 直到十五年前,如愿以偿拜在石先生门下,成了于慊的师弟,至此算正式入了相声门家谱。 当然,相声饭依然没得吃,不然不可能跑去养大象。 可胡炎知道,其实他的手艺一直都没停过,即便在燕京动物园的那十年。 所以算下来,孙悦虽然今年才三十一岁,却已经有二十年的功底傍身。 底蕴不俗,手艺不差。 甚至在整个相声门,他的水平估计都能排在前面那个梯队。 观人观相,品人品行。 鼎盛时期,能坚持,很正常,因为有利益回报。 没落时期,能坚持,那只能因为热爱,不然还有别的解释吗? 郭德刚是这样,于慊也是这样,而孙悦还比他们俩更耐得住寂寞。 这样的人,胡炎很喜欢打交道。 同道中人。 第24章 后台太乱 如果有孙悦帮自己量活儿,胡炎没有半点不满意。 想罢,径直走过去,伸手一拍……好软。 “孙老师辛苦!” 孙悦正在默念词儿,应声扭头,见来人不认识,而且琢磨好几圈也没想起来。 但胡炎这份从容和淡定,让他感觉远不是那些小徒弟可比的。 孙悦赶紧拱手道:“您辛苦,您是?” “我叫胡炎,不知道您晚上得不得空,帮我量一场活儿?”胡炎微笑着直接发出了邀请。 孙悦有些意外:“您没有搭档?” “还没呢,刚来,前天晚上在北展跟高老师使了一场,今天是第二场。” 孙悦眼角一缩,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 前天晚上北展演出一结束,就有一大一小两个消息随之被传播。 大消息是,曹芸金误场蹲工,郭班主却没说一句话。 现在后台氛围本就怪异,更何况还是如此敏感的消息? 明面上自然没人说什么,但私底下却热闹得不行。 另一个消息,便是当晚来了一位大辈演员顶场,演出效果非常火爆。 这种事情没什么意思,对于德芸社来说,半点都不新鲜。 也只有几位有心人,对事情的详情了解过一些。 孙悦不是多事的人,但奈何他是身后一帮兄弟的头,不关心不行。 不知者不怪,可知道了身份,再不懂礼数那就不对了。 孙悦拱手重新见礼:“师叔!” 胡炎点点头,再接前话问道:“孙老师,晚上怎么样,能不能辛苦你一趟?” “没问题!”孙悦直接点头答应。 “你今天还有别的活儿吗?” 孙悦挥了挥手中的纸,道:“下午临时搭了一场,晚上没排。” “成,那你先忙,演完找我,我们溜活儿。” “好,师叔慢走!” 胡炎转身离开,脸上笑容退去,忍不住换上了严肃。 貌似现在的班子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乱。 军心不稳,他前面已经体会到了。 现在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搭档凑对。 对于相声演员来说,这可是件大事儿。 好的搭档,等同于好的妻子,甚至还更重要。 搭档合拍,你使活绝对如鱼得水。 两人之间琴瑟合鸣、滴水不漏,配合得天衣无缝。 表演时,逗得舒服,捧得也舒服,观众们听着更舒服。 哥俩相互托着、捧着往上走,很容易就能打出名声来。 可合拍的搭档不好找,行话也说“找婆娘容易,找搭档难”。 不但得俩人王八看绿豆,先对上眼儿才行。 还得考虑到,俩人的能耐、性格、风格,甚至说话的语气、音量,还有身材的高矮胖瘦,最好都能做到一唱一和的效果。 这是最完美的! 找到了好搭档,就得磨合,磨出默契来。 就像郭德刚和于慊,别看他们现在往台上一站,都跟对方肚子里的虫一样。 可他们在正式搭档之前,也是合作着横扫过燕京郊县的,不是还被称作“郊县天王”吗? 没有那些大大小小舞台上的合作经验,也到不了现在这程度。 合作三年,不火都赚! 说的就是这么个老理儿。 可眼前的德芸社,跟后世成熟的搭档相比,目前也就高锋和栾芸平凑成了对。 奈何他俩走的是老艺术家的路线,叫好不叫座,且得磨着呢。 就连未来最火的小岳岳,现在也还在跟史艾东凑对。 没看到他最心爱的“师猪”,都被自己随意拐带么? 当然,这不代表史爷不行,关键还是前面说的“合拍”的问题。 未来一哥尚且如此,其他的师兄弟,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班子里无人。 准确来说,是没有顶门顶梁,能够独挡一面的人。 不然,那些人也不能蹦达得这么欢,还把后台搅和成这样。 同时,胡炎知道,这也正是郭德刚现在最无奈的地方。 资源本就不多,花了那么长时间,下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捧出来几位,现在全被人家拿住了。 说他心里不后悔,不可能。 说他没有丝毫察觉,也不可能。 只是现实总让人无奈,动弹不得,没得选择。 当然,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再难也得由郭德刚撑着,他的位置无人能替。 至于内部的事情,自己肯定得搭手,不然跑来干嘛? 鹤字科指望不上,还得从云字科起头。 可从谁开始入手,又该怎么入手呢? 胡炎一边走,一边琢磨,突然,身后有人扯自己的衣服。 扭头一瞧,烧饼。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上的,此刻左瞧右观,一副偷摸做贼的模样。 这家伙不去《水浒传》里,演一个鼓上蚤时迁,简直对不起他现在的表情。 胡炎笑问道:“烧饼,怎么啦?” 烧饼嘿嘿直笑:“师爷,这个,那个我师父回来了,您要不要去喝茶?” 这话问的有意思。 胡炎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去替他求情呗! 不过,郭德刚回来了,倒是让人意外。 自己逛进逛出都没瞧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摸溜进来的。 正好,自己晚上找了孙悦量活,这事也得跟班主打声招呼,不然不合规矩。 “你师父现在在哪儿?” “在休息室里,走走走,我领您去。” 烧饼表现出了十点五分的热情,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带路。 转眼,俩人来到一间普通的小屋前。 烧饼小声道:“师爷,这里就是我师父专门的休息室,现在我师大爷也在里头,其他再没别人。” 胡炎一听又乐了。 “情报摸得这么准,没少工夫盯梢?” “啊?绝对没有盯梢,刚好瞧见的,都是碰巧的事儿,嘿嘿!”烧饼挠着头皮,隐藏尴尬。 胡炎没跟他计较:“敲门!” “哎!”烧饼应声伸手,旋即又顿住,扭头提醒道,“师爷,您可千万记得哈!” 见胡炎点头,这才敲响了门。 “进!” 烧饼又扭头交待道:“记得哈!” “好!”胡炎好气又好笑的应道。 烧饼推门进去,恭敬的汇报道:“师父,大爷,师爷来了!” 胡炎跟着进来一看,烧饼的情报很准,屋里果然就郭德刚和于慊在喝茶。 不过,这个所谓的班主御用休息室,可真是太简单了。 不,准确来说,是稍显寒酸。 除了一套办公桌椅,一套沙发,什么都没有。 桌椅、沙发也全都是木质的,还是最普通的木料。 只有墙上一副狂草的“忍”字,还能衬托出几分艺术的气息。 郭大炮挂“忍”字,这事想想都有意思。 他要不忍,会是什么样? 第25章 活保人 胡炎拱手笑道:“郭老师辛苦,于老师辛苦!” 郭德刚早已起身:“师叔,请坐!烧饼,你去。” “哎!”烧饼又朝胡炎眨巴两下眼睛,这才转身往外走。 胡炎烦了,这家伙就是欠收拾。 他直接道:“郭老师,烧饼让我来给他求情呢!” 刚走两步的烧饼,脸“涮”的一下全白了。 妈呀,有这样帮人求情的吗? 师爷怎么这么笨,这会害死我的! 电光火石之间,烧饼知道逃命最要紧,不然得死在这儿。 事实证明,胖子和速度未必就是反比的关系,又比如飞起来的猪。 眨眼间,屋里不见了烧饼的身影。 当然,以他的“聪明”劲儿,跑是不可能真跑的,这不又躲在门外偷听么? 于是乎,他听到屋里几个长辈,很无良的笑声。 然后,然后,没声儿了! 这家伙把他给急的,要杀要剐,倒是给句痛快话呀! 再次推门是不敢的,没招儿,烧饼只能哼哼唧唧的,又回到小房间继续抄写。 唉,这个师爷脑子不行,靠不住啊。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多抄一点,免得回头被骂的更惨! 屋里的胡炎,很自觉,很自然的拿起茶壶,给俩人续水。 玩笑归玩笑,但烧饼的事情,他还真上心了。 不过不是什么罚抄《太平歌词》,帮他求情之类的事情。 是烧饼的手艺,现在正好到了可上可下的关键点。 缓一步,可能会停的很久。 推一把,也许会快上许多。 而且整个云字科里,所有人都已经在台上摔打着,就他还半死不活的这么吊着。 所以说,烧饼才是那个最麻烦的人。 而自己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恰好也是他。 那就试试。 当然,说话要分时候。 自己现在什么都还不是,胡炎心中有主意,也不会主动说什么的。 郭德刚喝了一口茶,悠悠问道:“师叔,烧饼这臭小子又打扰您啦?” “谈不上打扰,小孩嘛,闹着玩的,挺好。”胡炎笑着摇头,这才顺茬随意的问道,“郭老师,烧饼现在还使不了大活?” 郭德刚长叹一口气:“唉,是啊,他的嗓子不好,基本功再不磨瓷实一点,以后想吃这碗饭很难。” 胡炎一听便明白了:“您给烧饼定的是‘活保人’的路子?” 活保人,就是演员的身体条件不好,于是尽可能把基本功夯实,以后再配上优秀的本子,到时上台使活,不说赢得满堂贺彩,至少能保个及格。 大红大紫可能很难,但好歹能靠相声这门手艺,挣到养家糊口的饭钱。 与之相反的情况,便属于祖师爷赏饭的“人保活”。 演员很有天赋,嗓音条件、舞台经验、反应速度等各方面都很优秀,那即便再一般的本子,上台表演照样能使出彩来。 这种演员,只要运气别太差,必定能够闯出一番名堂,未来大红大紫也不难。 两相一对比,差距一目了然。 所以也可以说,“活保人”是最无奈的选择,说白了就是硬捧、硬抬着上台。 果然,郭德刚点点头,没有说话。 “郭老师,他的嗓子是怎么回事,打小就这样?”胡炎又随意的问道,好似聊家常一样。 不过,这确实是他心中的疑问。 烧饼十二三岁就开始跟着郭德刚学艺,妥妥的属于“儿徒”。 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孩儿,连“倒仓”期都刚到,照理来说,有郭德刚这位名家调教,嗓子不至于糟糕成这样? 谁料,胡炎话音刚落,郭德刚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是生气甩脸子,而是有几分愧疚。 胡炎皱眉不解,但也不好再追问。 郭德刚喝完一杯茶,自己叹息道:“唉,烧饼刚来那会儿,嗓子不算好,也但不差,不然我也不会收他。” “那就是倒仓期没调理好!”胡炎直接下断。 倒仓,是戏曲门的行话。 通俗来说,就是少年时的变声期。 对于吃开口饭的行当来说,它还另一个称呼,叫“鬼门关”。 因为只要过渡不好,“宝嗓”变“废嗓”,那甭混了,改行去。 果然,郭德刚脸色更差,却点头道:“是啊,他小时候性子太野,半大小子浑不吝,天王老子都得管叫他爸爸,这哪成呀?” “叫了我一声师父,我就得对他负责,所以我就天天逼他背贯口、绕口令,还有唱太平歌词,既磨他的性子,也让他把基本功练好。我自己不在家时,就让他师娘帮着监督,从早到晚的练,练不好,打板子,不给他饭吃。” “他的进步也很大,人懂规矩了,基本功的底也算扎实,当时我还挺满意,觉得对孩子,对他爸妈总算有了个交待。后来我才知道,倒仓期是不能这么干的。但可惜,我醒攒的太晚了,这孩子的嗓子早已经给练伤了,唉。” 郭德刚越说越懊悔,脸色越来越伤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于慊,适时安慰道:“德刚呐,你这也是无心之过,你生在津城,打小跟着梨园行的老先生学活,人家是有经验的老先生,悄没声的照顾你滑过了倒仓期,那会儿你也是头一回有徒弟倒仓,没人跟你提过这事,你又哪里能想到呢?” “可毕竟耽误了孩子一辈子前程啊。”郭德刚懊恼的直搓脸。 看得出来,这件事确实让他很难过。 胡炎心中解了疑惑,却也有些唏嘘。 “郭老师,其实您也不用这么自责,我有一些建议,不知道合不合适说?” 相声门一向重视师徒名分,更忌讳外人插手自己调教徒弟。 即便关系再好,也讨人嫌,招人烦,甚至因此反目的情况都有。 郭德刚却没有犹豫,直接摆手道:“什么建议,师叔,您尽管说。” “对,师叔。”于慊也凑过来。 胡炎轻声道:“我表演时,都是用气发音的,这您二位应该听出来了?” “嗯,这是好能耐,我都没学到家。” 于慊反问道:“您是不是跟戏曲门那帮人学过?” 胡炎笑道:“于老师好眼力,我原先认识一个唱花旦的朋友,跟她学过一些运气的基本功,这对咱们相声演员很有用,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让烧饼也练一练?” 郭德刚听完,疑惑道:“可是烧饼今年已经十九岁,倒仓期早过了,再学能有用吗?” 第26章 我要不要哭 胡炎一听就知道,郭德刚还是没把倒仓的问题研究透。 他请教的时候,正好自己倒仓,那还能不问个底儿掉? “郭老师,倒仓其实也分前、后期的,前期一般十五六岁结束,这是最佳调理时间。后期一般在十九、二十岁结束,效果会差很多。烧饼现在刚好踩在小尾巴上,再一缓可能就真没机会了。” 胡炎说得认真,而且非常详细、专业。 郭德刚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不由的扭头看向于慊。 于慊点头道:“这种说法,我以前好像是听老辈人提过,可以试一试。” 一个说得专业,一个托了底。 “好,那我明天就让他住家去,拜托师叔好好帮他调一调!”郭德刚当场拍板,真诚托请。 胡炎笑道:“郭老师,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最后有多少效果,咱谁也说不准。” “这个自然,成与不成我都承您的情。”郭德刚心领神会道。 胡炎却摆手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嗓音只是一方面,另外他自己的说话习惯也有些奇怪,要是这方面咱也能帮他归置归置,那双管齐下,兴许效果会更好。” “只是我跟烧饼接触的时间短,您二位有什么意见,给多提提,我回头一起归置,看能不能帮他弄利索一些。” 烧饼毛病挺大,不代表郭德刚就完全是空子,也就是外行。 这么多年老江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他徒弟多、事情多,一路风风雨雨,根本顾不过来? 这些,胡炎心知肚明。 而且场面上,自己也需要有这个态度。 一听锣鼓便知声,郭德刚开始在脑子里归置烧饼的问题。 谁料,于慊一拍巴掌笑道:“嗨,自个儿琢磨什么呀,把那小子叫过来使一段,咱仨当场给他断个明白,怎么样?” 这法子靠谱。 三个行家、半行家当面瞧,当面讨论,再没比这更周全的了。 “好,我去叫他!”郭德刚说完,直接起身出门。 于慊貌似很为自己的主意高兴,连喝茶都咧着嘴。 片刻不到。 郭德刚背着手在前,烧饼低着头在后,爷俩相跟着进门。 烧饼头低的连双下巴都明显贴在胸前,可一双眼睛却顽强的左瞄右顾,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胡炎一看就知道,郭德刚什么都没跟他说。 顶多也就一句:“烧饼,来一下!” 老郭同志是没到公司上过班,他哪里知道领导面无表情的一句“来一下”,会让员工的心直接往下跌十八层? 这师父当得,也真有意思。 烧饼瞄来瞄去,目光停留最多的,还是在胡炎身上。 说实在的,他此刻内心很失望,大大的失望。 这个师爷的脑子太笨了,刚才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 而且自己在小房间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回信。 他可是师爷诶,求个情,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么? 要知道以前的张师爷,只要一开口,师父哪回不是立马点头答应。 唉,屁用没有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这个师爷是怎么当上的? 郭德刚坐下来,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烧饼,来一段《刘伶醉酒》给大家尝尝。” 本就搞不清楚状况的烧饼,现在就更搞不清楚了。 突击检查功课吗? 胡炎见他犹犹豫豫的,便笑着劝导道:“没事,别紧张,就按你平时那样,放开来唱。” 烧饼听完,心里一惊。 我就说,这师爷脑子不好。 自己努力唱都唱不好,这要是放开来唱,那还能讨得了好? 说话没谱,办事没溜,坏人! 坏人的话,烧饼是不听的,但师父的话,他可不敢不听。 当下暗暗的找准调门儿,捏着嗓子唱道: “混沌初分不计年 杜康造酒万古流传 这一日杜康正然门前站 从那边来了一位贪酒仙 刘伶上前开言唤 尊了声……” 可没唱几句,三人有些傻眼。 烧饼唱曲儿,跟他平时说话很不一样。 尤其是眼前跟三堂会审似的,逼得他更是超水平发挥。 不说唱得有多好,至少吐字、节奏都还不错,这还怎么断毛病? 郭德刚摆手道:“停了。” 烧饼应声而止,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瞧着三位长辈,表情更加的紧张。 因为按他多年的血泪史来看,唱曲不难受,唱完之后才难受。 道理很简单。 自己唱得再难听,难受的也是别人。 可唱完之后的挨骂,那只有自己担着,连嘴都不敢还。 夸是不可能的,但愿师父别骂得那么重,阿门! 谁料,却听于慊道:“烧饼,说几句话来听听。” 烧饼一愣,疑惑道:“大爷,说什么话?” “随便。”于慊无所谓道。 烧饼更迷糊了。 胡炎解释道:“烧饼,其实我们是想瞧你说话的毛病,看有没有改的可能,明白了?” 烧饼一听,胖脸“涮”的一下瞬间煞白。 妈呀,完了! 自己的嗓音不好,整个班子谁不知道? 师父这是要对我下手啊! 烧饼哪里还敢迟疑,直接“噗通”一声跪下,抹着眼泪开始求饶。 “师父,您别赶我走啊,师父,我会努力的!” “我再也不敢偷懒啦,师父!” “您随便罚,随便罚,罚什么都成,留下我!” “……” 这动静来得太猛烈,太突然,让三人直接一惊。 只是郭德刚刚要出声叫停,却被于慊及时制止了。 因为这回对了。 烧饼一哭一嚎之间,把毛病暴露得比平时说话还要明显,这不正好么? 这个好玩儿! 于慊率先说道:“嗯,他的东北口还在,你们听,他这一急还更严重。” “语速也太快了,要是慢下一些来,吐字会更清晰!”胡炎道。 “碎嘴是我们相声艺人的大忌,观众听不到重点!”郭德刚认真道。 “……” 坐着的三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盯着烧饼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好像在挑猪肉似的。 烧饼正哭得起劲,但不妨碍他透过水帘瞧动静。 然后,他更懵了。 什么情况? 这是合伙在挑我毛病? 莫不是等把我开除后,好跟我爸妈解释的更清楚? 再一想,妈呀,不对头啊这。 我哭得越狠,毛病就越明显,那师父就更不要我了。 可我要是不哭狠一点,又怎么能打动师父的心,让他饶过我? 哦天呐,我是哭啊,还是不哭啊? 脑子一转,一迟疑,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来,症状没了。 于慊玩得兴起,这哪成啊? “烧饼,继续哭,有你的好!” 慊大爷在后台,那出了名的好脾气,替众人排忧解难更是常有的事。 好人的话,能不听么? “好的,大爷!”烧饼挂着眼泪点头。 应完话,眼泪说续就续,嘴巴说咧便咧,恢复的相当自然。 “师父,求您了,真的,我会更努力练功的!” “我抄四十遍《太平歌词》都成,您可千万别赶我走啊!” “……” 第27章 师爷的作用 烧饼继续哀嚎,症状又全部回来了。 于慊一看效果相当满意,继续诊断。 “他的性子太跳了,心急则声急,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嗯,还是得稳一些才好,这是根儿。” “……” 三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可烧饼的声音大呀。 一嗓接一嗓的哀嚎,别说屋里,屋外半个后台都能听得见。 撕心裂肺的凄惨声,把众人的心肝震动的一颤一颤的。 听上几耳朵后,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不是,先生要赶烧饼走?” “不能,他可是云字科的,而且跟了先生这么多年?” “是他的《太平歌词》没抄完么,还是字儿太难看了?” “乖乖,这莫不是由一个屁引发的惨案?” “……” 屋里的动静继续传出,众人琢磨不透,可也不敢打问。 只能强忍着心跳,继续装作忙自己的活儿。 终于,没过多久,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烧饼的哀嚎声消失了,整个后台又恢复了清静。 对嘛,美好的世界就该是现在这样。 屋里的三人,可都是老江湖,自然不需要烧饼没完没了的哀嚎上半天。 有那么几嗓子打底,他们瞧一瞧,分析琢磨一番,最后意见一汇总。 别说毛病,估计烧饼的骨头渣子,都被他们瞧透了七八分。 当然,看明白不难,难的是后面怎么引导。 甚至花了时间和精力,效果也只有天知道。 但事儿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来办的。 眼下,这第一步,算是齐活儿了。 郭德刚还是这德行,啥也不交待,扔给烧饼一句:“好了,明天上午搬家来住!” 心里正七上八下,等待审判的烧饼,听闻又一愣。 “啊,师父,您不赶我走啦?” 郭德刚悠悠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 烧饼:“……” 对哦,师父压根也没说过呀。 不过,这个不重要了。 还是大爷靠谱,哭完,果然有自己的好儿。 烧饼咧着嘴,不断弯腰点头:“谢谢师父,谢谢大爷,我搬我搬,我明天一早就搬,嘿嘿!” 胡炎看到他笑得开心,眼泪却还挂在脸上,有些不忍。 “郭老师,他其实挺用心的,您既然让我带带他,那我后面也会盯着一点他的活儿,您看这罚抄……” 一块心病,有了松动的希望,郭德刚此刻心情大好。 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啊,跟了这么多年,当师父的怎么能不心疼? 但到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悠悠道:“还不快谢谢你师爷!” “谢谢师爷,谢谢师爷!”烧饼抹了一把脸,赶紧鞠躬道谢。 这回的态度很真诚,因为这个笨蛋师爷,总算起了一回作用。 于慊直接被他这怪模怪样,逗得哈哈大笑。 罚抄终止,不用被开除,还能上师父家欺负大林…… 哇,全都是好事儿。 世界很美好,烧饼心里美得不行。 颠颠的跑出了休息室,好似身上的一百多斤肉是长在别人腿上一样。 转眼,屋里又只剩下三人喝茶。 经此一事,郭德刚看胡炎的眼神,都显得更加亲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今的后台,已然是乱麻一团。 剩下的人数倒是不少,可小的太嫩,老的是真老,能帮得上忙,顶得上力的,五根手指都用不了。 小师叔第一天来后台,便愿意搭手关照小辈,难得。 甭管结果如何,就凭他有这份心,那这情,自己承了! 雪中送炭,可远比锦上添花,更容易打动人。 郭德刚递上一杯茶,笑道:“师叔,您刚来,人也不熟,晚上的搭档,要不我给您推荐?” 不待胡炎搭话,于慊倒是先接了荐儿。 “师叔,您的手艺确实冒尖,一般人真不定能搭得了。要不晚上我帮您量,回头请我喝酒,怎么样?” 有于慊帮忙量活,那简直是非常好的事情。 只是,做人不能失信。 胡炎自己需要机会,孙悦同样也需要机会。 他笑道:“于老师,请您喝酒没问题。但是我刚才和孙悦定了晚上搭,前头进来也是想跟郭老师说这事儿的。” 一听孙悦的名字,于慊直接没了劲。 别人不清楚孙胖子的能耐,他这个师哥还能不清楚? 无功的酒,最难等,而且喝着也没劲,没意思。 郭德刚则看了胡炎好几眼。 才多大会儿工夫,小师叔竟然直接把孙悦给挖了出来? 他这相人的功夫,是不是也太高了些? 郭德刚笑道:“师叔,您这眼光够毒的,孙悦确实是个人才。” 胡炎悠悠笑道:“人才不人才我不知道,我主要是瞧着他身上肉多,拍着手感不错!” 这种玩笑话,说的、听的人都不会当真。 郭德刚道:“成,你们定了,那我还省事。” 班主点头,万事大吉。 不过,胡炎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哦,对了,郭老师,这些年,为我学活儿,我没少买光盘,里头也有您的,有些包袱攒得是真绝……” 郭德刚聪明如狐狸,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没等胡炎说完,便摆手笑道:“瞧着好,您就拿去使,不碍事儿!” 胡炎没笑,停住话头,站起来,对着郭德刚深作一揖。 郭德刚也没有避让,稳稳的受了这一礼。 包袱、段子对于相声演员来说,就是产业,是吃饭的家伙。 不告而拿的行为,在业内叫“捋页子”。 打从有相声门的那一天起,这种事情便没有停止过,当然也一直受到艺人们的唾弃。 当然,现在广播、电视、网络越来越发达,很多事情也更说不清楚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样,胡炎有自己做事的原则。 所以谢是应该的,受也是合理的,这与辈分、地位都无关。 事情交待完,胡炎抬手一看表,已然半下午。 他没有再坐下,直接拱手道:“那您二位先歇着,我去找孙悦溜活儿!” 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北展商演,首次亮相,第一炮打得不错。 今晚第二炮,在小园子里也是首次亮相,也得打好。 小园子是演员的常驻阵地,远不能仅以观众数量来评估。 它跟商演,就好比演员的左脚和右脚,哪条更重要? “啪”的一声,门被胡炎轻轻带上。 郭德刚看着门背,出神良久。 于慊抬头,看了一眼郭德刚的神情,喝一口茶。 突然,没来由的轻声道:“他是有心人!” 郭德刚依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微微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第28章 气氛太瘟了 傍晚七点。 夜场演出正式开始。 小园子不比大型商演,没有开场大合唱,直接让小演员上台攒开场。 除此之外,其他很多方面,也没法跟商演比。 票价低。 除了龙须座,也就是前三排的票价上百,其余都是几十块钱不等,最低的三十块一张。 场地小。 拢共这么大点地方,观众满坑满谷也就几百人。 挣不到大钱,但上座率高的话,保本盈余肯定没有半点问题。 演员杂。 以小演员、老先生为主,走得基本是以老带新的路子。 小园子就是练兵场,小辈们全指着在这里磨手艺,不勤快哪成? 所以总的来说,小园子就是大杂烩。 什么荤的、素的、奇的、怪的、歪的、正的、单的、双的,观众通通都能看到。 而像高锋、曹芸金、何芸伟这些名气高,手里有活的演员,则在各大园子充当底角儿,坐镇一方。 至于郭德刚和于慊,早已经不在常规演出的序列当中。 作为整个班子的招牌、灵魂人物,他们得忙着四处攻城掠地,拉着大家往前跑。 就这么大半天的工夫,胡炎连看带琢磨,便把整个园子的基本情况,弄明白了七八分。 而这,还不耽误他跟孙悦溜活儿,更不耽误孙胖子出去吃晚饭,主要也是拦不住。 到了饭点,以他几百斤肉,如排山倒海之势往外冲,谁敢拦? 哦,估计大象敢拦! 他们今晚的场次排在中场,时间还早,胡炎又在下场口看人家的手艺。 好的可以学,泥的可以品,都有用,有帮助。 所以这么些年,甭管在哪里,胡炎从来不会放过观艺的机会,甚至还不仅限于相声表演。 相声演员的肚,就是杂货铺,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以后会下雨。 这也是十年江湖路,带给自己最大的收获。 开场唱《太平歌词》的,应该是鹤字科弟子,胡炎不认识。 人倒是很卖力气,不过板眼和腔调拿捏的一般般。 台下不瘟不火的掌声,也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听相声,评价演员水平的高低,其实也不难。 直接听掌声大小,便基本对的上,很真实的。 因为没人能让几百、几千观众帮你一起作假的。 倘若有,算你牛! 开场一攒完,出门吃饭的孙悦终于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少说得有十来斤。 孙胖子进门左右一瞧,直奔下场口而来。 “师叔,冻柿子,来两个!” 胡炎扭头一看,问道:“孙老师,您没吃饭,跑去买柿子了?” “啊,饭肯定是吃的,顺便再吃点水果嘛。”孙悦眯眼笑道。 胡炎一瞅大袋子,打趣道:“待会上台,您要是打饱嗝怎么办?” 逗归逗,手上可没客气,直接伸进袋子里掏柿子。 冻柿子可是好玩意儿,霜后采摘,一直冻到冬天才拿出来吃。 经过这么一冻,里面的柿肉全化成了汁,就是柿皮包着果汁。 按老燕京的吃法,擦干抹净,开个小口子,直接凑嘴上去使劲儿吸,喝完汁再吃皮,又甜又凉爽,所以它也叫“喝了蜜”。 不消多,顶多两个,保管让你上下通气透心凉,爽得你“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 “哪能啊,两份盖饭这才半饱,放心!”孙悦摇头道,又招呼其他人,“来,都自个儿拿!” “谢谢师叔!” “谢谢师叔!” 众人也老实不客气的开始分赃,转眼便坐在后台,“哧溜、哧溜”地吸成了一片。 相声演员晚饭基本都不吃,就靠些水果、干粮垫巴垫巴,夜宵才是真正的晚饭。 所以后台胖子那么多,不全是伙食好的原因。 尤其是德芸社的演出场次多,长年累月这么折腾,胖不稀奇,不胖才稀奇! 当然,孙悦除外! 胡炎边吸边笑道:“没吃饱,您不会把人家那盖也吃了呀!” “那不能,不过,汤倒是被我喝光了!”孙悦头也没抬的接道。 胡炎顿时语塞。 说实话,他分辨不出来,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抖包袱。 不过,孙悦的嘴快,他倒是瞧得真真的。 胡炎一边听着台前的掌声,一边不紧不慢的吃冻柿子。 自己一只才吃完,便眼瞅着孙悦已经造完了三只。 不管这个,吃完抹净,该提前准备上场了。 胡炎身心舒畅,起身招呼道:“孙老师,咱去换大褂?” “您先走,我再吸一个,很快的!”孙悦依然没空抬头。 胡炎无奈的摇头,直接抬腿便走。 等他换好大褂来到上场口,郭德刚和于慊早已经坐在这里把场。 即将上场,演员需要收敛心神,胡炎没有搭话,只是拱拱手,便站在一旁观察台前的动静。 演出在继续,台下也跟着反应,可胡炎却越看脸色越严肃。 因为自己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今晚大家连一次满堂彩都还没要下来。 满堂彩很重要。 它代表着所有人的笑穴全部被打开,氛围直接进入高潮。 一场演出,没有这种氛围,很麻烦。 这也为什么,小演员跟着大角儿,才容易挣饭吃。 不说资源之类的,只说使活儿。 比如像郭德刚和于慊,他们一露面,观众直接炸场,那你跟在后面,即便包袱一般,也容易勾笑。 因为氛围火热,观众情绪顶上来了,听什么都是笑话。 生活中也是这样。 心情好的时候,瞧什么都顺眼。 心情不好的时候,老公突然买束玫瑰回家,老婆八成要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啦,做贼心虚啦?” 然后,便是“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俩人重复一个晚上不换台词。 可让胡炎纳闷的是,下午的演出,效果都还算正常,怎么到了晚上就成这样了? 今天可是自己的打炮戏,咋整? 当然没得整。 舞台之上,只有错的演员,没有错的观众。 胡炎皱着眉,静静的看着前场。 突然,一股无形的压迫向自己袭来,他本能的往旁边一站。 等孙悦在自己身前站好,胡炎发现压迫感真的好强烈。 自己太苗条了,这很不像话。 看来,还是得小岳岳才能压得住这分量。 孙悦经验老道,搭眼往台前一扫,艰难扭头道:“师叔,气氛太瘟了,咱这场活儿不好弄啊!” “没事,咱搭着膀子,争取把它掀起来!”胡炎笑着点头。 上场在即,军心不能动摇。 而且演员在场上,甭管单口、对口,还是群口,永远都是以少对多。 总不能台下三百人听相声,你台上也弄三百个演员,大家整个对等? 所以演员必须要有藐视观众的心态,不然永远镇不住场。 当然,也有诀窍。 瞎。 像高锋为什么打从年轻那会儿,在台上就这么稳? 因为他摘了眼镜,跟瞎子差不多,永远对着空气说相声。 别说几百人,就是几千,几万人,跟他有屁关系。 第29章 难度增加 转眼,在还算热烈的掌声中,演员下,主持人上。 中场到了。 最后一波掌声,靠攒底包袱响的,但这撑不到下一场,因为这是中场。 中场的节点,演出过去一半,不管前面效果好与不好,观众的情绪都开始疲软,情绪会消失得很快。 所以这个时候的演员,得卖力气,把气氛重新推出新高,帮观众带过这个疲软期。 这样一来,下半场的演出,才能保持热情。 达不到这效果的,那就叫“塌腰”,得后一场演员继续充当中场使活。 否则一路瘟下去,可能连底角儿都要跟着遭殃。 那你这个班子的招牌,就算折在这里了。 所以,开场、中场、倒二、攒底,四个关键节点,分工不同,但都非常重要,很有讲究。 当然,今天的难度更大一些,得把前半场的氛围一次性给拉回来才成。 马上就要上场,胡炎搭手拍了一下孙悦的肩膀……真的好软啊! 软到他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又拍了一下。 可人家孙悦已然懂了,这是搭档之间上场前的鼓励。 对,没错,就是鼓励。 再次艰难扭头,朝胡炎点了两下。 胡炎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赶紧交待道:“孙老师,我们开场垫话得改改,理不歪,笑不来,得往野路子上砸!” 话只能交待到这份儿上,因为词儿他自己都还在攒。 词儿一改,难度成倍增加,现在连词儿都没有,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搁以前的老艺人,这肯定没问题。 那会儿的艺人,肚腩宽,活路广,经验老道,所有段子、技巧都装在脑子里,随使随有,基本不可能花好几天工夫来溜活儿的。 搭档俩人后台碰面,说一声今天使哪段,攒底包袱在哪儿,然后就上场了。 跟现在郭德刚和于慊搭档的水平差不多,这种状态行话叫“博”。 以前顶多只算及格水平,没这点能耐,你还想有饭吃? 这么丢祖师爷的脸,看会不会被师父打断腿,赶出师门? 现在环境好了,少有人愿意下苦功夫,这反倒成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所以相声的没落,谁也不怪,只能怪艺人自己没本事。 孙悦性子稳重,沉默了好几秒,这才认真点头道:“成,师叔,我顺着您走,尽量不掉!” “……下面请欣赏相声《老老年》,表演者:胡炎、孙悦,大家掌声欢迎!” 胡炎在园子里是首秀,孙悦也还没窜红,前场的余温散去,果然随之而来的掌声更轻了。 孙悦在前,他胖,摇摇晃晃,走得着实不快。 胡炎的方步很稳,慢慢的跟在后面。 俩人登台,空有一副年轻人的身子,走得跟俩老先生似的。 只是这胖瘦头陀的组合,算是比较有喜感的。 尤其是孙悦,体形实在异于常人,吸睛效果很好,这算占了一点便宜。 可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眼睛则始终盯着他们。 不为别的,只因为《老老年》难度太大了。 在所有的传统相声当中,它绝对有自己独树一帜的魅力,但现在却很少有人说。 很多人不演它,理由就是它脏,从头到尾屎尿屁不断,全是味儿。 可是,外行人好蒙,内行人难骗。 这段相声表演起来,半点都不讨巧,人根本保不了活,批人情、讲世态,全程都得发托卖相的连说带演,演员还得保证节奏一气贯通。 简单来说,即便你把词儿背的滚瓜烂熟,上台也一个字也没忘记,但只要表演跟不上,中间节奏塌了半点,你依然有可能被观众轰下台。 所以与其问“为什么现在很少有人使”,还不如问“如今的相声界,有多少人能真正拿得动它”? 半晌,郭德刚不无感慨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师叔还是太年轻了!” 他当然知道胡炎初入班子,是想证明自己的能耐,让大家高看几眼。 可是,即便抛开之前师父的遗托,就单是这两天的接触,自己对他已然算满意了,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招牌立起来很难,但砸起来,那真就是一场活儿的工夫。 不过,身后的于慊倒是笑道:“德刚,你就是性子太沉了,说不定有惊喜呢?” 郭德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继续盯着场上看。 胡炎和孙悦稳稳的来到场中,鞠躬行礼,分位站定。 微笑的看向台下,胡炎一本正经道:“谢谢,谢谢大家不太热烈的掌声,我很感动,上得台来……” 孙悦伸手一拦:“您先等会儿,什么叫‘不太热烈的掌声’啊?” 胡炎扭头,疑惑道:“这热烈吗?” 孙悦一扫台下,满脸尴尬:“呃,您说得对,继续!” 这是摆明了要掌声的路数,俩人的配合也还行,但台下的动静并不大。 胡炎时刻关注全场,当下心中了然。 瘟得太久了! 后台的郭德刚,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 难度又增加了,但愿小师叔能破。 于慊依然在喝着茶,只是动作却变缓了许多。 胡炎白了孙悦一眼,回头继续道:“谢谢大家不太热烈的掌声,我真的很感动,因为这不怪大家……” “那怪谁?”孙悦愣愣的问道。 胡炎理所当然道:“怪你!” “嘿,这怎么怨上我了还?”孙悦直接抗议道。 胡炎神情嫌弃道:“当然啦,要是你跟张国力老师一样,我们往这儿一站,掌声能把屋顶给掀喽。” 相声演员砸挂很有讲究,一般不砸外行人,怕惹麻烦。 但张国力跟侯三爷,甚至跟郭德刚的关系都不浅,成名也久。 名气、长相、渊源一综合,没谁比他更合适的了。 不少观众一愣,说相声怎么扯到了明星身上,这倒新鲜,兴趣开始往外冒。 “您这话可伤人,我不就是胖一点儿,至于吗?”孙悦非常不满。 胡炎悠悠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那当然啦,有几个人能跟他一样的?您自个儿跟他也不一样呐。” 胡炎摇头道:“不对,我跟他可是一样的。” “嚯,您还真要脸。”孙悦无语道。 胡炎来劲了:“你不信是不是?” “傻子才信呢,您说说你们哪里就一样了?”孙悦满脸的不服气。 胡炎想都没想,直接道:“我们都是男的,这一样?” “敢情您说性别呀,咱不是比长相,比名气吗?”孙悦顿时傻眼。 不得不说,孙悦这模样,演大傻子很有优势。 当然,真傻也说不定。 一个明显憋着坏,一个被噎得不行,俩人演得都很像。 “哈哈哈~~” “这人太坏了!” 动静不大,但台下观众好歹开始有了反应。 第30章 慢死不送 胡炎满脸无辜,反问道:“谁说的,我提过长相的事吗?” “你……”孙悦语塞,马上反驳道,“您这是蒙人,论性别,男的,谁不是男的?” 胡炎疑惑道:“您也是男的?” “废话!”孙悦理所当然道。 胡炎盯着孙悦,认真问道:“您怎么证明?” “我……”孙悦再次语塞,旋即梗着脖子喊道,“那您怎么证明?” 胡炎双手一摊,无所谓道:“我干嘛要证明,今天又不是体检来了。” “噗~”有观众破防。 “哈哈哈~~”更多的人跟着笑。 “那我也不是来体检的,干嘛要证明?”孙悦被逼的没办法,开始蛮不讲理的硬扛。 胡炎半点不慌,悠悠道:“我怎么知道。” “这……这不是你问的吗?”孙悦又傻眼了。 胡炎半点不认账,坏笑道:“哦,我问你就答,你也太实在了?” “哈哈哈~~噫噫噫~~” “这胖子要被他给玩死!” 观众的动静更大了。 “嘿,您还讲不讲理啦?照您这么说,我觉得这事还怪你呢,要是你跟林青虾一样,我俩往台上一站,掌声也能把屋顶给掀喽。”孙悦开始反击。 男明星换成女明星,而且真是圈外人,这路子更野。 胡炎心中不惊反喜,笑道:“怪不了我,因为我跟林青虾也一样啊。” “嚯,敢情你也是女的?”孙悦一脸八卦的问道。 “去,你才是女的!”胡炎没好气道,接着话头一转,“我说性别了吗?我是说我俩都是华夏人,这一样?” “嚯,您还真讲理,又改说国籍了。”孙悦一愣,但还是不认输,“那还是怪您,要是您跟斯嘉丽·约翰逊一样,我俩往台上一站,掌声也能把屋顶给掀喽。” “我跟斯嘉丽·约翰逊也一样。”胡炎想都没想便接话,说完才一愣,赶紧问道,“呃,这个斯嘉丽·约翰逊是谁?” “嚯,连人都不认识,您就敢接茬儿?”孙悦揶揄完,解释道,“就一外国娘们,拍电影的。” 胡炎心虚,嘴依然很硬:“那……那……那我们也一样。” “哟,您倒是说说,你们怎么个一样法?”孙悦幸灾乐祸的表情根本不隐藏,摆明了等着看胡炎吃瘪。 胡炎梗着脖子道:“就是一样。” “说呀,你倒是。” “我……我……”胡炎被逼得一脸便秘的表情,最后喊道,“我俩都还活着,这一样?” “嚯,没死也算呐?”孙悦满脸惊讶。 胡炎下巴一抬,傲娇道:“那当然,我讲理的人。” “我死去得了!”孙悦被气得不轻。 胡炎大点其头:“成,慢死不送!” “我拖你一起,你信不信?”孙悦指着胡炎怒道。 “噗~” “哈哈哈~~啪啪啪~~” 观众破防,掌声、笑声接连响成一片,这才算有了点气氛。 俩人不断的斗嘴、抬扛,就好比柴禾燃烧,一直在为全场的氛围加温,此刻终于冒了几个泡。 郭德刚点头道:“小师叔很懂得利用自身条件。” 他们这路子,也只有小年纪使出来,感觉才对,但凡换年长的来,绝对变味儿。 “拿捏得不错。”于慊也点头,“这发托卖相的功力,已经具备了一定火候。” “是,这个年纪,确实不容易!”郭德刚也轻声附和,但表情依然严肃。 胡炎看着台下的动静,心里暗松半口气,直接跟孙悦交流了一下眼神。 有了这一波笑声打底,那就可以回到本子上了。 孙悦同样松了半口气。 全程现挂,俩人之前也没搭过,量到现在,估计没人知道自己心里捏了多少把汗? 至于包袱齐不齐整,哪里顾得上,反正尽了全力。 不过,小师叔这份能耐,倒是真让人惊喜。 小了整整九岁,自己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付。 不简单! 唉,要是能一下搭下去,倒是很不错的选择。 待动静稍小,胡炎微笑道:“开个玩笑嘛,您还把我给整外国去了,真是的。” “下回招惹我,我把您送太空去。”孙悦很较真道。 行家能看得懂,他这是开始为后面的正活塑造人物了。 观众们不琢磨这些,只跟着乐。 几句话把包袱一收尾,俩人便将它撂下。 胡炎很正经道:“大伙确实很热情,掌声也很激烈,可我们俩刚来不久,大伙都不认识,所以上得台来,得做个自我介绍。” “得介绍介绍。”孙悦也正经的捧道。 这是实话,观众们乐归乐,但确实不认识这俩人。 见演员语气正常,要开始介绍,当下支棱着耳朵听。 胡炎正经道:“我叫胡炎,他叫乱语,乱老师,接下来……” “去,谁叫乱语,什么就乱老师?”孙悦一拦,抗议道。 “噗~~哈哈哈~~”刚以为有正经话听的观众瞬间乐了。 “您不叫乱语吗,叫乱来,乱七八糟?”胡炎疑惑道,说完直接摇头,“‘乱七八糟’不成,四个字儿,这是倭国名。” “倭国名就叫‘乱七八糟’啊?”孙悦斜视道。 胡炎点头:“对呀,‘山上种树’‘河里洗澡’‘井里洗头’‘坑里捞蛆’,这不都是他们的名字么?” “嚯,连‘坑里捞蛆’都有人叫?”孙悦惊讶道。 “哈哈哈~~”观众又乐。 胡炎白了他一眼:“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他们家姓坑里,母亲怀着孕,那天正好家没菜吃,想着上坑里捞一点蛆,结果正捞着,孩子‘噗’的一声出生了,所以叫‘坑里捞蛆’” “你恶不恶心呐?”孙悦骂道。 胡炎摇头,感慨道:“说传统相声,没办法!” “噗~~哈哈哈~~噫噫噫~~~”观众忍着恶心开始起哄。 “姓胡的,你别糟贱传统相声了,我头一回跟你合作,你别害我啊。”孙悦适时的兜底。 胡炎讪笑道:“成,我也不想死!” “对嘛,我姓孙,你好好介绍。”孙悦继续往回圆。 胡炎接茬正经介绍道:“对,这位是孙乱语,孙老师,接下来由我们……” 孙悦拦了一手:“不是,我怎么还叫乱语呀?” 胡炎也生气了,怒道:“那你到底叫什么?” “得,我懒得跟你较真,我叫孙悦。”孙悦挥手道。 胡炎继续道:“我叫胡炎,他叫孙悦,接下来由我们为大家胡言乱语一段相声……” “胡言乱语一段?”孙悦拦了一手,诧异道。 胡炎一脸迷糊,疑惑道:“对呀,怎么啦?” “是说一段相声。”孙悦纠正道。 胡炎点头道:“对,接下来由我们为大家胡言乱语说一段相声……” 第31章 老老年间 “怎么还有‘胡言乱语’的事儿?”孙悦又打断道。 胡炎扭头,扯住孙悦的袖子道:“咱俩这不合作么,‘胡言乱语’是我给起的组合名字,以后肯定能火。” “合着我非得叫‘乱语’才能火呗?”孙悦语气悠悠道。 胡炎一愣,直接改主意:“要不您也跟我姓胡,这样咱叫‘葫芦兄弟’,也能火。” 这拐着弯的占便宜,孙悦哪里肯干? 当即没好气道:“去你的,你怎么不跟我姓孙呢?” 胡炎大摇其头:“不好,那不成俩孙子上台说相声么?” “没听说过!”孙悦被胡炎的无耻打败了。 “噫噫噫~~哈哈哈~~”观众又乐又起哄。 胡炎没羞没臊,半点不自知:“别在乎这些细节,咱是没赶上好时候,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赶紧火起来多赚钱才是正理。” “瞧您说的,什么时候生活没压力?”孙悦反驳道。 胡炎脱口而出,兴奋道:“老老年间呐。” “老老年间,那是什么时候?”孙悦好奇的问道。 一入正活儿,于慊又开始悠哉悠哉的喝茶。 可身为班主的郭德刚,依然双眼盯着台上,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观众则没什么反应,因为这里没有包袱嘛! 胡炎眼睛发光:“就是早年间,以前的时候,我听老一辈人说的,那年景是真好呀。” “怎么个好法?”孙悦也来了兴趣。 “那个时候人民的生活特别幸福。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生活那是相当的好,讲究极了。”胡炎抬眼望天,满脸憧憬,说得很动情,念词也有腔调。 “嚯,太平景象!”孙悦适时捧道。 胡炎点头道:“是啊,季节天气什么的,都和现在不一样。” “天气有什么区别?”孙悦很纳闷。 胡炎一扯孙悦袖子,语气夸张道:“老老年间,那冷是真冷,热是真热呀!” “现在寒冬腊月就够冷的,老老年间还不一样?”孙悦更纳闷了。 胡炎摇头道:“不一样,别说咱燕京,就是东北零下三四十度,在老老年间都不够瞧的。” “嚯,这都不够瞧的?”孙悦惊讶道。 “那当然!”胡炎下巴一抬,很是傲娇,旋即低头看着孙悦,连说带比划,“老老年间马路上遇见朋友了,甭管多好的关系,最大的礼节就是拱手而别。‘大哥,你好啊!’这就完了。” “就没有握握手什么的?”孙悦疑惑道。 胡炎摇头:“那时候没那个礼节,就是有那个礼节也不能握!” “怎么呢?”孙悦奇怪道。 “平常走马路上,手在袖子里揣着,手里头有汗,俩人一握手,一见空气……”胡炎开始笼着袖子,再拿出来俩手一搭,突然不动了。 孙悦看着心惊,赶紧问道:“怎么样?” “冻上了!这手这下子哎哟冻瓷实了,怎么掰也掰不开了!”胡炎两手拉了几下,都没拉开。 孙悦惊得嘴巴张开:“掰不开了?” 胡炎大点其头:“掰不开了!留下古语了,说这俩人真好,那叫‘掰不开的交情’。” 前面主要是把观众带入情境,演员发托付卖相,边演边说,语气、动作都得到位。 观众没听到包袱,只是不灵不灵,当着故事来听,再加上偶尔的会心一笑。 可到了此处,哪里还忍得了,瞬间哄堂大笑。 “嗷,这话是这么来的。”孙悦点头,旋即又问,“那要想掰开呢?” 胡炎一挥手道:“明年开春再说。” “没听说过……这绑一起好几个月,谁受得了?”孙悦笑骂道。 “哈哈哈~~”观众又笑。 胡炎盯着胡悦道:“非得想掰开?” “那当然!”孙悦点头道。 “赶紧到茶馆儿,找老板弄壶开水一浇,趁热儿,啪!开了。”胡炎比划浇开水,最后两手分开,“古语说‘浇朋友’‘浇朋友’,就是老老年间传下来的。” “嚯!”孙悦听傻了。 “噗嗤~~哈哈哈~~”观众又忍不住乐了。 胡炎认真的问道:“冷不冷?” “冷!”孙悦适时的浑身一哆嗦。 胡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孙悦道:“这还不算冷呢!” “这还不算冷?”孙悦惊讶道。 胡炎一拍孙悦:“拿您举例子,比如说您在老老年间包饺子,有一毛病,吃饺子没醋咽不下去。” “没醋指定吃定吃不下去。”孙悦大点其头。 胡炎继续道:“可家里没醋了,怎么办?” “对呀,怎么办?”孙悦盯着胡炎点头跟话。 “没醋打去呀!”胡炎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拿着醋瓶子上外面打醋去,打完醋拿着醋瓶子往回走,地上有一转头,一走没注意把您绊倒了。啪嚓一下子……” 话说到最后,胡炎直接身体往前一趴。 孙悦挑明:“来了个大马趴。” 胡炎低头瞧地面:“哟,瓶子摔碎了。” “这醋可就糟践了。”孙悦惋惜道。 “糟践不了。”胡炎一摆手,旋即半蹲着从地上捡起一物,举在手上,“瓶子摔碎了,你把醋拿回来了” “嚯,我出去买酸冰棍去了?”孙悦满脸的惊讶。 胡炎大点其头:“对,冰棍就那阵留下来的。” “这可真是太冷了。”孙悦搓着手,咧着嘴道。 谁料,胡炎再次摇头:“这还不算冷。” “还不算冷?”孙悦语气加重,惊道。 胡炎一扶孙悦的手臂道:“再给您举一个例子,老老年间冬天拉屎不用带手纸……” 孙悦赶紧拦上一手:“等会儿,胡老师,您在说天气冷,怎么又扯上解手了,还解手不带手纸,这,这是人话吗?” “老老年间天冷啊,蹲着拉屎,公共厕所。刚拉出来,冒着热气儿就冻上了……”胡炎扭头看向身后道。 “好嘛,这下菠萝冰棍也有了!”孙悦顺嘴接茬儿。 “噫噫噫~~”观众被恶心的不行。 胡炎不理他,继续自己的演示:“都冻上了,你拿手纸擦,手纸直接戳破了,怎么办呢?” 孙悦瞧着都新鲜,赶紧问道:“怎么办?” “有办法呀,每个人都随身带着一个打~屎~棒。拉完屎差不多了,从腰间拿出来,对准菠萝冰棍,呸,对准那屎,‘啪’一下子……” 胡炎蹲着马步,一边解释,一边比划着从腰里掏东西,再伸手在屁股后面一挥。 先不说他表演得像不像,光是“打屎棒”三个字一蹦出来,观众都傻眼了。 等他再一表演完,观众全都乐疯了。 “哈哈哈~~~” “噫噫噫~~~” 孙悦整个人也瞧傻了,疑惑道:“您这是在厕所啊?” 胡炎一愣:“啊,怎么啦?” “我觉得您这像是在骑马。”孙悦打趣道。 第32章 张嘴接 别说,胡炎这动作还真像骑马。 他自己听闻也一愣,好似在验证孙悦的比喻,又开始自己比划刚才的动作。 当然,这次为了更像骑马,他的屁股还刻意一上一下的翘着,像骑马在奔跑,嘴里也在学着马蹄声的节奏:“啪!驾……郭德刚~郭德刚~郭德刚~~” 孙悦又看傻了:“你,你这是骑上郭德刚啦?” “噗~~噫噫噫~~~哈哈哈哈~~~”全场再次爆笑,不少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表演完,胡炎起身,没好气道:“去,你才骑郭德刚呢,我是说屎。” “啊?郭德刚成屎了,还是菠萝味的?”孙悦继续现挂补刀。 观众真要被他俩给笑死了。 后台的于慊听完,同样哈哈大笑:“没错了,这俩小子行,这包袱塞得绝,接得也绝!” 郭德刚到了这时,脸上也才露出了些笑容。 台上的胡炎表情很不满意,挥手道:“别搅和,我这说打屎捧呢……” “行行行……不过,我还得拦您一句,您这胡说八道嘛不是。”孙悦一脸的怀疑。 胡炎梗着脖子:“真有打屎棒啊!怎么能是胡说呢?” “就算你有,那谁天天身上还拿这么一个玩意儿出去?”孙悦开始挑刺追问,同时手也在自己腰里乱摸。 “哈哈哈~~~”又有不少观众跟着笑。 其实笑穴被打开之后,再勾笑,真的不难。 胡炎摇头道:“没办法,都得带着。” “这万一有人上厕所没带着怎么办呢?”孙悦继续较真。 “没带着?”胡炎一愣,继而摇头,“那看人缘了……旁边也有解手的啊,找旁边人借一个不得了!” “这还能借啊?”孙悦又惊呆了。 “噫噫噫~~~”不少观众跟着起哄,也有笑的。 胡炎大点其头:“那当然了,这玩意儿谁都不笑话。人人都有恻隐之心。” “多大功德这是!”孙悦揶揄道。 胡炎继续边说边演示:“拉完屎,一摸,坏了,没带!旁边有这么一位,‘大姐……’。” “您等会儿……男厕所,怎么旁边还有大姐?”孙悦伸手一拦。 “噗~~”有观众破防。 胡炎白了孙悦一眼,没好气道:“是大爷,你听岔劈了,大爷不蹲着大解,解大手嘛。哪来的大姐?” “吓我一跳……你这样一说很完美!” “嘿嘿……那个大爷,我出来得慌,没带打屎棒,您能借我用用您那个打屎棒么?”胡炎面朝左学年轻人说话,继续面转右,压着嗓子学老人说话,“哎,不要紧,那个小姑娘……” “这不还是混用的吗?”孙悦无语的捧道。 “噫噫噫~~~”观众开始起哄。 “小伙子长得秀气。”胡炎扭头解释了一嘴,又转回去学老人说话,“拿着使去……” “怎么还拿着屎啊?”孙悦满脸嫌弃道。 “拿着用去。”胡炎直身解释,又拉着孙悦的袖子,交待道,“您可听明白了,这老头握着柄给你,你可不能接打屎的那头,那头儿它可不干净。” “张嘴接啊!这样省的弄一手。”孙悦脱口而出。 胡炎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您,您还敢拿嘴接呀?” “我是让您拿嘴接。”孙悦赶紧找补。 “哈哈哈~~~”观众又乐得不行。 “多缺德呐!”胡炎鄙视他,继续演示,“你伸远点,也接手柄那头,‘好您那,谢谢您’,‘啪’一下打完。哦,打完了想着还人家!” “多新鲜呐!”孙悦挥手道。 “你用完了往这里一掖,你拿走了,一会儿人家老头没有了……”胡炎说着,手往腰里一揣。 孙悦拦一手:“哎哎……您接的时候都注意这头,掖的时候就楞掖啊?我说哪回拔出来的时候都是干净的呢!” “噫噫噫~~哈哈哈~~”观众又是一波笑声。 胡炎摆手道:“你呀,你没听明白,不是往裤腰里掖……” “往棉袄里掖?”孙悦半路插话。 胡炎手指指着腰带位置:“这裤腰这里有一个打屎棒兜儿,专用!往里面一掖。” “打屎捧还有兜?”孙悦吃惊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道:“那当然啦,不然真掖棉袄里呀?” 孙悦边听边琢磨,到了这里打断道:“等一下,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 “什么问题?” 孙悦也伸手在身后一挥:“像您说的这个‘啪’,这是消化好的~~~这万一要有个窜稀的,不成棍儿,它成片的,这怎么办?” 这胖子的形容也真是绝了,观众们是又想笑,又被恶心的直想吐。 总之,什么表情都有,相当复杂。 胡炎没所谓的挥手道:“成片的就没事了么!提着裤子不就走了么?还有什么打屎棒,‘啪’什么的?” “哦!”孙悦点头,继而拉住胡炎的袖子,追问道,“还有一个小问题……” 胡炎看着他:“什么问题?” “万一这厕所就是您一人包场怎么办?没有大姐、大爷这个……借不来怎么办?” 胡炎一愣:“借不来?” “啊。”孙悦看着胡炎,认真点头。 这事估计不少人都遇到过,观众们也都等着胡炎的答案。 胡炎琢磨几秒,一拍巴掌:“那麻烦了!赶紧把这裤子提着半截腰,找个平地,给它坐回去!这不好来,得掌握尺寸,弄不好从嘴上出来都难免。” 他边说,边演示一屁股坐地上,最后还满脸的啧啧稀奇。 等着答案的观众,一听完,顿时又笑又骂。 “没听说过,这完全是胡说。”孙悦笑骂道。 胡炎站起来,认真道:“这怎么能是胡说呢,我有证据,这都留下古语了。” “这也有古语?”孙悦满脸吃惊。 胡炎点头道:“咱说别人说话不算数,不常说‘你人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拉完屎坐回去’,就是打这里留下的。” “这说的是于谦,我说于老师怎么天天挺胸抬头走道呢。”孙悦又开始使坏。 胡炎半点都不怵,抬手从小腹划到喉结:“嗯,他这里一直支着呢。” “是!”孙悦头点的很干脆。 “哈哈哈~~~”观众又笑喷。 这就是拿底角砸挂的作用。 全场观众,无一人不知道郭德刚和于慊的,所以一砸指定响,而且成倍的效果。 同时,这也能帮角儿们持续保持高热度、高人气。 胡炎又道:“反正就是说过去的年月让您听听,这冬天,冷不冷?” “冷的都出奇了!”孙悦又浑身几哆嗦,跟那什么一样。 胡炎感慨道:“这是冬天,夏天热的还新鲜呢。” “还新鲜?”孙悦好奇的问道。 胡炎表情认真道:“咱现在夏天三十多度,热得让人受不了,可在老老年间,三十多度根本不算什么……” “三十多度还不算什么?”孙悦非常惊讶。 第33章 秃成了桃形 胡炎点头:“老老年间那夏天……各位,我这么说。家里要是放羊的,放那个鸡、鸭、鹅的,大晴天不能出去。只要一出去,太阳一照,‘裤~衩~”一下子……熟了!” “嚯,‘裤~衩~”一下,这就加工出来了?” 不知道是听到“裤衩”的拟声词儿,还是被这雷人之语逗乐的,观众们又笑得不行。 胡炎一本正经的点头:“对,烤鸭、烧鸡、烧羊肉,都是老老年间留下来的。” “头一回听说。” “那当然了!人们出门办事大晴天也不能去,非得阴天去。” “这是为什么?”孙悦又盯着搭档好奇的问道。 胡炎一拍孙悦手臂:“您想呐,人这一出门,太阳一照,‘裤~衩~”一下子……” “熟了?”孙悦接茬问道。 胡炎摇头道:“熟不了,头发都晒没了,全秃啦!” “人一出去,头发就没了?”孙悦被雷得外焦里嫩。 “噗~~哈哈哈~~”观众笑声没法停。 胡炎继续道:“就太阳晒的么!非得阴天出门……” 孙悦拦了一手:“哎,胡老师我请教一下,这全秃了是晒的,那有的人这前面没头发了,后面还有头发,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炎确认道:“您说是前面没头发,后面有头发?” “对,也叫前谢顶。”孙悦点头。 胡炎想也没想,直接答道:“他这是太阳晒得。” 孙悦眼前一亮,憋着坏问道:“太好了,您给解释一下。” “您琢磨呀。这人要出门去办事儿,可大晴天不敢去呀,只能等阴天。等了好些日子,终于等来了一个阴天,那还不赶紧的。在家收拾东西,打点行囊包裹,低落好了,这就要出门了。可阴天那不是没太阳,是太阳躲在了云彩后头。他这一推门,往外一迈步,刚好一脚门外,一脚门里。这个时候太阳突然出来了,‘裤衩’一下子,嚯~嚯~~嚯~”他说着双手挡额,赶紧往后蹿,接着双手一摊,“您瞧,前面晒秃了,后面有头发,前谢顶,晒的!” “哈哈哈~~~”观众被胡炎的动作和包袱又逗乐了。 孙悦也笑了:“你这一捂我觉得说的很科学,这样能保证眉毛留下来!” 胡炎下巴一扬,傲娇道:“那是,没有眉毛多寒碜呐。” “我还得问问您,有的人这后面秃,前面有头发,这又是怎么回事?”孙悦继续发难。 胡炎嘀咕道:“后面秃,前面有头发……” “啊,对。” 胡炎一拍巴掌,理所当然道:“太阳晒得!肯定是太阳晒得!” “太阳不晒前面了么?”孙悦纳闷道。 “你别着急啊,阴天出门办事去了,办完事往家走的时候,坏了,太阳要出来!赶紧奔家跑,跑到门口一推门,刚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完了,太阳出来了。‘裤衩’一下子,嚯~嚯~嚯~”这回胡炎双手挡额,赶紧往前蹿,接着双手一摊,“您瞧,前面有头发,后面晒秃了,后谢顶,晒的!” “您这个解释非常的新鲜!”孙悦点头,旋即话头一转,“还有的人这脑袋是花着秃的。这有,这没有,这有这没有……这怎么回事?” 胡炎自己嘀咕道:“花着秃的?这有着没有这有这没有……” “对啊,怎么回事儿?”孙悦大点其头。 胡炎下巴一扬:“太阳晒的么!” “我都没听说过。”孙悦笑骂道。 胡炎扯着他的袖子,解释道:“您琢磨啊,阴天出门办事去了,办事地方比较远,办完事想回家。一看天,坏了,要出太阳!这时候往回走,回家来不及了,正在中途路中,一看路边有棵大树,到树底下躲躲太阳,树叶儿挡着的地方没晒着,没挡着的就晒秃了。这有这没有这有这没有……要不怎么叫‘花阴凉’呢?” “哦,您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孙悦点头道。 胡炎得意道:“明白了?” “那要是像郭老师那种秃,是怎么回事呢?” “郭老师?他秃了吗?” “秃呀,不这样么?大家都瞧见了。”孙悦说着还在顶上比划着桃形。 胡炎道:“那也是晒的,他在半路上,一看太阳要出来,可是旁边连一棵树都没有,怎么办?刚好手里拿着一个桃儿,没办法,赶紧把桃儿顶在头上,结果就秃成了桃形的。” “噗~哈哈哈~~噫噫~~~” 这一段下来,观众的笑声都没停,到了此处,顿时全场爆笑。 “这还真够热的!可照您这么说,那完全不对了。”孙悦一琢磨,又发现了问道。 胡炎疑惑道:“怎么不对呢?” “你说老百姓生活很幸福,可冬天这么冷,夏天这么热,地里连个庄稼都长不了,还怎么过日子?”孙悦皱着眉头问道。 胡炎点头道:“您说得对,庄稼确实长不了,也不用长。” “怎么不用长?”孙悦更奇怪了。 胡炎伸手指天:“那些个庄稼呀,都从天上下,不用种地。” “不是……你等会儿,打天上下?”孙悦惊得眼睛圆睁。 胡炎点头:“对喽,天上下粮食。” “不是,那我问你啊,你可得给我答上来!”孙悦拉着胡炎问道。 “那当然。” “那比如说,这下雨了。” 胡炎直接道:“下雨不是下雨,下香油。有老话证明,‘春雨贵如油,黎民百姓不发愁’,说的就是老老年间这下香油的事儿!” “打天上下香油?”孙悦语气迟疑的确认道。 胡炎得意道:“对啊,接着就能炒菜了。” “那要没接住,掉地沟里呢?” 胡炎脱口而出接道:“地沟油啊!这你问不住我!老老年间地沟里的地沟油。” “噗~~哈哈哈~~~”观众又乐得不行。 “刮风,呼呼的大风?” “刮风?”胡炎一愣,旋即道,“刮的是胡椒面,跟尘土扬沙似的,满天都是。” “胡椒面?哦,那雹子呢?”孙悦认真追问。 胡炎随口便答:“疙瘩汤,搁点胡椒面正合适。” “下雪?” 胡炎憧憬道:“那不是下雪,下的是白面。现在老太太说‘宝贝儿看外面下雪了,仿佛下白面似的’,干嘛仿佛啊?老老年间外面下雪就是下白面!” “真从天上下白面?”孙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炎语气感慨道:“真的,那年月人民生活不发愁么。” “哦,那打雷呢?” 胡炎摇头道:“打雷您吃不了了。” “怎么呢?” 胡炎没好气的白了孙悦一眼:“有白面吃,你干嘛非要吃雷,傻呀?” “谁吃雷啊?我问你打雷是怎么回事?”孙悦瞪着眼睛道。 第34章 裤衩裤衩 “打雷啊?”胡炎见没滑过去,眼珠子一转,道,“那是磨面呢,天上一个大磨盘,正搁那磨面,‘轰隆、轰隆’,听着像打雷,那是磨响。” “哦,打雷是磨面,下雪是下面。”孙悦再次确认道。 胡炎点头接茬道:“对,夏天磨完了,冬天往下下。” “那老百姓得饿着仨季度?”孙悦一掰手指头,问道。 胡炎没好气道:“要不说你死心眼儿呢,现磨现下来得及么?现在吃的是上一年的,存粮,明白?” “成,算你有理,那这闪电是怎么回事儿?” “闪电?”胡炎又是一愣,旋即接道,“那是溜面条呢,左一下,右一下的把面给溜成条,好往下下点面条给大家吃。” 这一段,俩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节奏非常快,大包袱没有,小包袱不断,听起来有鼻子有眼的,其实没一句正经话。 观众们没有大笑,但笑声却一直没有停过。 要不这边,要不那边,总之台下始终都有动静。 “哦。您说的这是主食,那也没菜也不成呀?” “您想吃什么菜?” “吃点肉呀,像牛肉什么的,天上也能下牛?”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演的,孙悦说起这个,咽了好几口口水。 胡炎比划道:“那不能,天上‘裤衩,裤衩’的掉下来一头一头牛,不得砸死人么?” “哈哈哈~~~”观众一听他这独特的拟声词,就跟着笑。 “那怎么办呢?”孙悦好奇的问道。 “天上掉不了,自己花钱买牛肉呀,而且特别便宜。” “便宜能便宜到哪去?”孙悦满脸不屑,好似很有经验。 被人鄙视了,胡炎能干? 他瞪着眼睛道:“六百多斤的大战牛,三分钱能买俩,便宜不便宜?” “我滴天哪!这也太便宜了,这是牛肉?”孙悦满眼都在冒星星。 胡炎一瞧他,心里暗骂一声:吃货。 表面点头道:“对!” “那羊肉,有么?”孙悦又咽着口水问道。 胡炎扬着下巴:“有,三百多斤大战羊,摁好了,拿棍子‘啪’,一下打死了!” “嚯,你们是打屎打出经验来啦?”孙悦神捧一句。 “哈哈哈~~~噫噫噫~~~”台下的笑声、起哄声又来了。 胡炎继续道:“两分钱能买仨,便宜不便宜?” “太便宜了!那猪肉有吗?” “猪肉?”胡炎一愣,继续道,“猪肉也有,够六十斤一只那小车猪,开锅儿烂,炖出来五花三层,炖这一锅肉,香这一条街,一分钱一只。” “那不够六十斤的呢?”孙悦忍着口水问道。 “不够六十斤的为小猪秧子,五十九斤半都算小猪秧子,一分钱九十七个。” “你这不识数呀,差半斤,价格差这么多?” 胡炎无语道:“我怎么不识数,小猪秧子肉不好吃,所以便宜么。” “哦,可老吃肉也受不了啊,有没有点别的?比如副食品之类的。” “有啊,您想吃什么?” “腐竹,腐竹有吗?” 胡炎随口便来:“当然有啊,长条的,跟电线杆子那么长一根,行不行?” “嚯,你这是超级打屎棒呀?”孙悦惊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们家那个打屎棒,切切泡泡,你搁点香油吃!”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们又快他们恶心死了。 “我是说那形状……”孙悦急忙解释。 胡炎挥手打断他:“别提形状,跟电线杆子那么长一根,一分钱,六十七根儿,你抱一堆电线杆子回家!” “嚯,我回去盖房去!” 胡炎摆手道:“你盖什么都没人管你。” “那面筋呢?” “面筋?球面筋,一个和篮球这么大个儿,一分钱,一百零四个!吃一百零三个,留一个投篮。” “真便宜,豆泡儿有没有?”孙悦问的更来劲了。 “豆泡儿?有,跟八仙桌子这么大一块,一分钱,六十三块!” “嚯,这么大?那我来一块就行,回去打牌用!” 胡炎摇头:“来一块人家不卖你,找不开呀!” “那豆腐怎么卖?” “豆腐?”胡炎一愣,旋即摇头,“没人吃。” “怎么没人吃?就它贵,吃不起?” 胡炎摇头道:“不是价钱太贵,是白给人吃没人吃!” 孙悦突然扭头朝台下问道:“你们有人听懂了么?” 回应他的是一片片“噫”声。 胡炎扭头道:“这有什么不懂得?豆腐做得的,白给都没人吃。”胡炎说完扭头一看孙悦的表情,接道,“豆腐坊掌柜比您还急。” “是吗?”孙悦咧着嘴捧道。 “是啊,没人吃,豆腐坊掌柜的把豆腐做得了,站在门口儿等着。有上街买菜的半熟脸儿,掌柜的过去,先请安,后说话‘二叔,您上街啊?刚得的豆腐,您来两块’,那位说了‘怎么又让我吃啊!上回白吃你两块就算给你面子了’,‘您捧捧场’,‘不吃不吃嘛,讨厌,岂有此理’,‘啪’的一个大耳刮子,打完就走了。掌柜的这个窝心啊,捂着腮帮子直哭。” 孙悦实在听不下去了,对观众说道:“嚯,这孙子胡说八道呀这!” “噫噫噫~~~”观众又跟着起哄。 孙悦转头看向胡炎,质问道:“掌柜的白给人吃豆腐还挨嘴巴,你这话都没边儿啦。” 胡炎随口接道:“有边儿,你得早去,边儿也白吃。” “噢,豆腐边儿啊。我说你这话没边儿。”孙悦很无语。 胡炎诧异道:“话还有边儿的?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你的话哪是边儿,哪是当间儿,哪是棱儿,哪是角儿?” “我说你说话云山雾罩,没边儿。”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瞪着眼道:“我说话云山雾罩?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那我问你,豆腐坊掌柜的是疯子?” 胡炎摇头:“不疯。” “是傻子?” 胡炎继续摇头:“不傻。” “为病许的愿?” 胡炎皱眉道:“为病许愿也没有舍豆腐的啊。” 孙悦一拍巴掌:“还是的。他不疯不傻,不为许愿,为什么做出豆腐来白给人吃啊?当初做豆腐没花本钱吗?就算他不图赚钱,图个热闹,也不能白给人吃啊,还挨大耳刮子。人家不买,他不会不做吗?” 谁料,胡炎听完,也点头问道:“是啊。掌柜的不疯不傻,为什么要白给人豆腐吃?你说话得靠盘儿,不能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想说什么说什么。” “嚯,你把话全搁我身上啦?”孙悦被胡炎的无耻惊呆了。 “哈哈哈~~~”观众们又忍不住乐了。 胡炎疑惑道:“不是你说的么?” “你自己说的!”孙悦被气得都快跳脚了。 胡炎还在纳闷:“我说的?谁能证明?” 第35章 豆腐不吃猪 “还要脸不要啦!”孙悦骂道,接着指向台下观众,“大伙全都能证明。” 胡炎也跟着看向台下:“谁,谁能证明?” 话音刚落,台下有爱起哄的观众喊道:“我能证明,就是你说的!” 胡炎心里一乐,对准声音聚焦的方向大声挑衅道:“你上来!” 这摆明了就是搞事儿,可观众是最不怕搞事的物种。 “你下来。”有少数人搭茬儿。 胡炎更大声:“你们上来。” “你下来!”更多的人被带动。 “你们上来。” “你下来。” “……” 几个来回,转眼,全场都在跟着胡炎互动,氛围顿时被推向了高潮。 不说笑不笑,光这几嗓子喊出来,都是一种极大的宣泄。 好爽,好痛快! 眼见全场已经炸了,胡炎见好就收,赶紧认怂:“你们人多,我怕你们了。” 孙悦赶紧接茬儿:“瞧见没有,这么多人证明,你赖不了。豆腐坊掌柜的做出豆腐来白给人吃,这理由是什么?” 胡炎脖子一梗:“当然有理由,还能让你给问住?” “有理由就好,你赶紧说。”孙悦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胡炎眼睛子不断打转:“我说,你听着。豆腐不是白的么,这就白给人吃。” “煤球还是黑的呢。你这不像话!为什么白给人吃?理由。”孙悦追问道。 观众又跟着起哄。 胡炎开始挠头:“为什么白给人吃啊?这个豆腐坊掌柜的不是掌柜的……说不是掌柜的又是掌柜的…… “说豆腐,你折腾人家掌柜的干嘛?”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不理他,继续道:“有一天掌柜的把伙计叫过来,说‘你们为什么管我叫掌柜的呢?你们也是人,我也是人,不过是我拿出点儿本钱来,你们不用叫我掌柜的了!’掌柜的说完就走了。伙计一想,人家拿出来的本钱,为什么不管人家叫掌柜的呢?掌柜的回来还是管他叫掌柜的。掌柜的一想‘既然管我叫掌柜的,我就是掌柜的了’。” “我没问你这个,豆腐为什么白给人吃?”孙悦死咬着不放。 胡炎讪笑道:“你还没忘啊?” “哈哈哈~~~”观众都要被这家伙给笑死了。 “忘不了。”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双手一摊:“他已经做出来了,那有什么法,总不能倒了?” “那也不行,你非说出道理来不可,豆腐为什么白给人吃?”孙悦较真的劲儿上来了。 胡炎继续自己找补:“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老老年间,东西全贱,牛是仨分钱俩儿,羊是俩分钱仨儿……” 孙悦表情不善,语气悠悠的接道:“猪是一分钱一个,不够六十斤的小猪秧子,一分钱儿九十七个。” 胡炎突然一拍巴掌,喜道:“对呀,还有猪哇!” “我没问你那个,我问你豆腐为什么白给人吃?”孙悦可不想让他又跑题。 谁料,胡炎凑到他跟前,笑道:“由猪身上就来豆腐啦!” 老老年的事太邪乎,孙悦拿捏不准,犹豫的问道:“猪身上掉豆腐?” 胡炎摆手道:“不是,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六十斤的小车猪一分钱一个,小猪秧子一分钱九十七个,豆腐坊掌柜的不是卖豆腐的!” “那他是干什么的?”孙悦好奇的问道。 胡炎乐道:“他是猪贩子。下乡买小猪秧子,一分钱九十七个。得喂它,好长个儿呀,喂它什么?” “豆腐渣。”孙悦老实的答道。 胡炎追问道:“豆腐渣打哪来的?” “做豆腐得豆腐渣呀!” 胡炎点头道:“这不就明白了吗!他把豆腐做得了,出了豆腐渣,膗那小猪秧子,到六十斤,卖一分钱一个,他是一分钱儿九十七个买来的,这不就赚了九十六个猪?他是由猪身上取利,故此豆腐白给人吃了。” 他说完,赶紧扭头偷偷的擦汗。 台下的观众没有忍得住不笑的。 “噢,是这么回事儿。”孙悦骨碌着眼珠子琢磨,旋即又道,“那也不对啊,他连豆腐一块儿喂猪,不比给人请安叫二叔强?” 胡炎头也没回的挥手,跟赶苍蝇似的,道:“那就随你了。” “随我?”孙悦一愣,旋即骂道,“这像话吗,你这不成啊!” 胡炎没办法,转回头来:“我糊涂。豆腐不吃猪……呸,是猪不吃豆腐。” “猪为什么不吃豆腐?”孙悦纳闷道。 胡炎反问道:“豆腐什么做的?” “豆腐浆,盐卤点的。”孙悦老实答道。 胡炎又一拍巴掌:“还是的,豆腐不瓷实,一股水儿,水菜,吃了不上膘。豆腐渣瓷实,到这么大一约,六十斤足足的。净喂豆腐,这么大上秤一约:四两五!” “哦,为了瓷实,非喂豆腐渣不可?”孙悦琢磨着,接着又问,“喂猪吃豆子,不比豆腐更瓷实吗?” 胡炎赶紧摇头:“不行,猪嚼不动整豆子,它没牙。” “什么?猪没牙。”孙悦惊道。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们已经记不清笑了多少回了,反正笑就完了。 胡炎发现在自己又说吐噜嘴了,开始硬顶:“老老年间那个猪就是没牙,从清朝末年猪才长牙。” “头回听说。”孙悦笑骂道。 胡炎还嘴硬:“你少见多怪,这历史纲鉴上都有,你查历史去。” 孙悦懒得理他这茬儿,追问道:“没牙不要紧,我给它磨成豆?子。” “嘿,你跟我干上了。”胡炎瞪着孙悦,很生气,继而摇头,“猪不吃豆?子。” “怎么?”孙悦还在追问。 胡炎终于怒了,骂道:“你这人浑蛋,猪不吃生豆?子,猪吃了它脑袋疼。” “不吃生的?我拿火把它煳熟了。”孙悦不管他生气,追问不止。 胡炎又骂:“浑蛋!它煳不熟。” “怎么煳不熟?”孙悦继续缠着不放。 胡炎脱口而出:“那年没有火。” “啊?”孙悦傻眼了。 胡炎也反应过来,又说漏了,只能笑骂道:“我浑蛋了!没火怎么做豆腐来着!” 底亮,俩人鞠躬下台。 “啪啪啪~~~~” “好,好,好~~” 全场观众不约而同的掌声、叫好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园子。 甚至不少人,还兴奋的直接站起来鼓掌、叫好。 花了钱进相声园子,目的就是听乐子放松。 前面几个节目,说不上好不好,但总感觉太绷着,缺了一点味道。 直到这对一胖一瘦的“胡言乱语”组合上场,逗得人忍不住一波一波的跟着笑。 笑过多少次? 不记得,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晚来着的,有这一场打底,感觉票钱都不亏。 第36章 孙悦的体重 观众们倒是满意了,可上场口等着接场的演员,脸色则相当复杂。 尼玛,场子热是好事儿,可热到这种程度,我们可怎么接得住啊? 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哥俩只能相互鼓气,争取别落下太多。 所以说,同一场的买卖,要么大家水平相差别太大,要么场次安排得合理一些。 不然,总会有人难受的,还容易引发矛盾。 他俩身后的郭德刚,此刻也终于坐回了椅子上。 胡炎和孙悦在场上站了多久,他在台下便站了多久,算是难为这双小短腿了。 端起茶杯一口闷完,旋即发出畅快的呼声。 可再一琢磨,放下茶杯,他又起身离开了上场口。 胡炎不管这些,只跟着孙胖子下台。 别看他脸上依然微笑淡然,实则心里已经美得不行,很有几分小得意。 身后的掌声,在他听来,那已经不是掌声,而是观众对自己的表白。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没有之一。 自己这第二炮……成了。 而且有了这两炮托底,第三炮别出什么岔子,相信自己在班子里应该算是站住脚了。 还有比这更让人满足,让人开心的事情么? 上场不快,下场依然不快。 不过,转眼,俩人还是到了下场口。 蹲在这里熏活儿的小学徒们,见状纷纷站起来。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拱手见礼完,孙胖子自动被他们忽略了。 前面的冻柿子,爽过了就得,哪里能留得住他们的心? 反倒是今天刚刚露面的小师爷,才让众人如看熊猫似的看着。 上台使活不行,但评论出水平的高低,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就俩个字形容:精彩! 甚至整个班子里,除了郭先生和于先生,他们绝对是属于紧跟着的那几位之一。 刚才他们可是跟着观众一起乐的。 奈何同人不同命,观众乐了可以哈哈大笑,但他们不行。 烧饼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摆着呢,谁敢顶风作案? 想笑也得憋着,实在憋不住,干脆自己给自己两嘴巴子。 于是乎,胡炎便神奇的看到,其中有人的脸上已经通红。 不明所以的胡炎关心道:“脸怎么啦,牙疼?” “呃,不是,撞门上了。”小学徒尴尬的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 胡炎一听,心里还挺满意。 相声演员,能开始在生活中砸挂,那就说明真的已经上道了。 他们是德芸社的未来,也是相声门的未来,胡炎心里没有半点轻视。 他笑道:“大家辛苦,等我去换下衣裳,再回来跟你们说说刚才那场活儿怎么使。” 众人闻言大喜,眼神愈发的明亮,连脸也不那么疼了。 “谢谢师爷!” “师爷慢走!” 胡炎摆摆手,穿过人群,跟上孙悦,朝换衣间而去。 走在前面的孙悦,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但他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些光彩。 国有国法,门有门规。 “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的规矩,在相声门流传了上百年,到如今依然不是一句空话。 就算是正经徒弟,都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师父的亲传? 更何况,身后这些熏活儿的小学徒,连师都没有拜。 小师叔竟然愿意主动跟他们说活儿,这还真有点意思! 越琢磨越有味儿,孙悦心中对胡炎的好感直线上升,甚至又冒出了想跟他搭档的想法。 胡炎哪里知道孙悦的心思? 走着道,也在琢磨后边的活儿。 不时,他突然道:“孙老师,我后面还有一场活儿,能不能再辛苦你给量一量?” “可以,您有活儿尽管招呼,我指定紧着您这边。”孙悦扭头,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胡炎笑道:“那敢情好,回头定了时间,我再找你!” 德芸社的后台,没有单独的换衣间。 就在过道里侧隔了一段大空间,再添上一道门,里头即挂大褂,也兼带换衣服、休息。 甚至夏天赶上三伏天的闷热劲儿,调皮的小辈穿个大裤衩子,在过道上就把大褂给换喽。 反正都是男的,谁也没多、没少什么物件儿。 当然,随地换衣服时,最好注意身后无人,不然屁股挨上一脚也正常得很。 俩人来到换衣间,赶紧相帮着脱大褂。 别看现在寒冬腊月的,刚才可是四十多分钟的大活儿,俩人也卖了大力气,身上的大褂早就被汗水浸潮了。 这个时候,不需要别的,只用来一阵风,感冒指定跑不了。 胡炎还好,利利索索的几下脱完换好,可轮到孙悦就麻烦了。 xxxxxl码的大褂,穿在他身上,真跟紧身衣似的。 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取笑别人的缺陷不好。 胡炎忍着惊讶,帮孙悦解腰间的扣儿,可解了好几下愣没解开。 “孙老师,您收下肚子!” “早收着呢!”孙悦憋着气道。 胡炎直接无语,只能默默地继续使劲儿。 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人家都这么自觉的配合着,那指定是自己的力气没使够呗。 是这个逻辑,没毛病! 又是好一番折腾,扣儿终于解开了,俩人瞬间都解脱了。 看着孙悦往身上套不知道多少码的夹克,胡炎是真的很好奇。 “孙老师,您的体重有多少呀这是?” “不知道,自打楼下那家药店门口的秤,被我踩爆过两回后,她们就再也不让我秤了!”孙悦头也没抬的答道,语气还很郁闷。 谁料,话音刚落。 “噗~哈哈哈!” 胡炎没笑,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没忍住的爆笑声。 屋里的俩人直接被吓了一跳。 乖乖,怎么男人换衣服,还有人躲门外偷摸瞧的? 胡炎扭头,这才发现换衣间的门上,竟然破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透过洞,不可能看到外在是谁,但是胡炎听声音已经足够了。 当即对着门,没好气道:“还不进来,等着我去告你状呢?” 果然,门应声被推开,烧饼耷拉着脑袋走进来。 模样老实,但满脸却通红,八成是想笑又不敢笑,给憋的。 烧饼不敢抬头,努力控制好声音,低声道:“师叔,对不起!” “多大点事儿!”孙悦无所谓的答道,继续穿衣服。 “师爷,对不起!”烧饼又转移忏悔的目标。 胡炎悠悠道:“小小年纪,就学会听墙根儿,这毛病跟谁学的?” “我是跟……没谁,没谁,我是自己学的……呃,也不对,我是碰巧路过。”烧饼总算找了一个自认为满意的答案。 第37章 正式入班 这家伙一撅屁股,胡炎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他直接问道:“你是来找孙老师,还是找我的?” 烧饼抬头,脱口而出:“找您的,我师父让我来请您。” 胡炎真是对他无语了。 传个话,还想着先过一把听墙根的瘾,这都什么人呐? 胡炎站起身:“孙老师,那您歇着,我去一趟!” “师叔慢走,有事儿尽管招呼!”孙悦不无暗示的答道。 胡炎点头回应,转身对烧饼没好气的一瞪眼,烧饼这下倒机灵了,麻溜的在前面带路。 俩人相跟,来到郭德刚的休息室。 烧饼心虚,敲完门,赶紧跑了。 胡炎进屋,见又是郭德刚和于慊在喝茶。 “郭老师,于老师。” 郭德刚招呼道:“师叔,来,请坐。” 于慊笑着没说话,直接帮忙把热茶给倒好。 胡炎坐下,笑道:“刚才我洗漱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郭老师,烧饼说您找我?” “嗯,师叔,您看看这个!”郭德刚说着,把几张纸递到胡炎面前。 胡炎接过来,前后一扫,有些意外道:“这是合同?” “嗯,公章我已经盖好了,您看看合不合适?”郭德刚笑道。 胡炎没看,把合同放下,问道:“郭老师,我这三炮才打了两炮,现在签不合适?” 上回提这事儿时被胡炎拒绝,自己也没坚持。 但这回,郭德刚心里是打定了主意。 第一场的《报菜名》,自己看到了小师叔的基本功。 返场的花式《报菜名》,自己看到了小师叔对相声的灵性。 刚才的《老老年》,又看到了小师叔对大活儿拿捏的寸劲儿,不说完全成熟,但确实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功力。 当然,最让人触动的,还是小师叔对烧饼的主动过问,慊儿哥说的没错,他是有心人。 此外,还有待人接物、说话谈吐等等的各种细节。 所以,还需要第三场么? 郭德刚直接摇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师叔,不瞒您说,这些年,相声界的演员,我少说见过得有上百,手里有没有活儿,打眼一瞧我心里便有底,您这儿准错不了。” 夸人的话,全听是傻子,不听也是傻子,听一半就行了。 至少胡炎肯定一点,自己的活儿可以入眼。 大场面、小园子都露过手艺,对所有人也可以说是有了交待。 所以提前定约,也算是好事。 “您太捧了!” 胡炎谦虚完,这才笑着继续翻合同。 不时,他看到小园子演出费这里写的是三百块一场。 现在可是2010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德芸社所有演员中最高的档次。 胡炎不用琢磨都明白,这三百块,可不止是手艺的价值,还有自己辈分上的价值呢。 看破不说破,有钱赚,自然是好事儿。 只是班子也是江湖,自己这初来乍到,一下到头可不太合适。 “郭老师,这演出费下一档是多少?” “二百五。”郭德刚脱口而出,接着又问道,“怎么,师叔,您觉得三百不合适?” “合适,多谢照应!”胡炎赶紧摇头。 笑话。 降一档,直接成二百五了,这能行? 一式两份,转眼签完。 胡炎看着手中的合约,心里反而有些复杂。 正式入班,便意味着以后大家风雨同舟。 他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德芸社其实一路都不会平坦。 更何况自己现在顶的是“文”字辈的身份,那指定是得真尽到责任才行。 所以,合约真拿到了手,心里没有半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虽然班子现在风起云涌,但又一员大将正式加入,郭德刚心情还是非常好的。 上次心情这么好,还是去年11月成功邀请孙悦加入。 为了他,自己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的,将他一帮兄弟全部接收。 孙胖子有手艺,做人能做到这一步,反而更让人高兴。 有情有义的人,才好共事不是? 郭德刚收好合同,抬头一看胡炎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稍一琢磨,旋即了然。 他端起茶杯,笑道:“师叔,咱们今天定约,照礼数也应该为您热闹一下,只是时间上太仓促,我先以茶代酒,正式欢迎您的加入!” “师叔,改天带您去骑马!”于慊也端起茶杯笑道。 胡炎一听,知道被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 举杯一碰,心有所感道:“风雨与共!” 郭德刚表情一愣,旋即笑道:“好!” 男人的煽情,总是那么的短暂。 都是干事业的,既然已经定约,那就得考虑更长远的事情。 郭德刚直接问道:“师叔,您感觉跟孙悦搭档怎么样?” “很好,他是真不错,脑子反应快,兜得也稳!”胡炎点头评价。 郭德刚喝了一口茶:“好,有您这话就成。我去找他聊聊,把你们以后搭档的事情给定下来,再让芸平登记好。” 胡炎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说郭德刚的考虑欠妥,相反,作为班主,他的决定相当明智。 班子里现在缺的就是手里有活,又相对靠得住的人。 自己虽然才来,但之前跟他的渊源便不算少。 而孙悦更是他花了很大心思,才拉进来的。 现在把自己和孙悦搭一对,那肯定比小辈们火起来都要快。 只是,德芸社一般不主动拆对,更何况还是班主亲点的。 自己真要把孙悦给拐带走了,回头小岳岳怎么办? 他在台上哭的时候,哪来的柔软到变态的肩膀给他靠? 胡炎不动声色的笑道:“郭老师,要不先别定死,我跟他再搭一段看看,毕竟才合了一场,您看呢?” 这个理由合适。 相声演员的搭档,一合作可能就是十几年、半辈子的事情,但凡正经演员,没人敢不谨慎的。 郭德刚没有多想,点头道:“也行,你们相互多了解了解,如果需要我出面,到时跟我说一声。” “成,郭老师,于老师,那没别的事儿,我就出去了!”胡炎喝完杯中茶,直接起身。 郭德刚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提醒道:“刚才慧儿来电话,说家里熬好了牛肉粥,您可别跟着他们吃那些油炸的东西。” “哎,知道了!” 胡炎出门,往下场口而去。 “真不错!”屋里的于慊喝完一口茶,笑道。 “是,只要稳下去,未来不得了!”郭德刚也接道。 第38章 两百斤的蝴蝶 燕京的冬寒,以清晨最为凛冽。 然而对于手艺人来说,夏练三伏酷暑日,冬练三九冷风吹,一年到头都找不到一天休息的。 实在是,不下功夫,难来手艺! 老话可是说的: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当然,如果只是想顶着“相声演员”的牌子,四处瞎混,那天天睡懒觉都成。 六点刚过,二楼的阳台上,又有三道身影迎雪而立,开始做早课。 但是声音,却只有两道半。 陶洋剑指一抬,搭着戏腔念白:“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咣~啐!” 好家伙,最后定眼圆睁一个亮相,直接把胡炎看呆了。 定场诗还能这么念的? 师父唱戏一股梆子味,徒弟说书反而一股京剧味,这可太有意思了。 反观大林还是有气无力,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至于他说的什么,抱歉,站在一米开外的胡炎,表示自己听不清。 不管他们,胡炎继续做自己的功课。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 楼上练功声阵阵,楼下妇人做早餐。 迎着傲雪朝霞,整个房子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机。 大半个小时后。 “叮铃……” “师父,师娘,我来啦,师娘,帮我开门呐!” 烧饼的破锣嗓子,伴随着门铃声同时响起。 王慧赶紧将他让进屋,不知道娘俩说了什么,片刻不到,只见烧饼拎着一个大旅行包来到二楼。 人刚一露头,直接朝阳台上的郭奇林,咧嘴喊道:“林林,嘿嘿,想我没?” 林林? 胡炎顿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果然,大林直接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了生机。 同样咧着嘴应道:“饼哥!” 烧饼把包往地上一扔,犹如一只近两百斤的蝴蝶,朝另一只近两百斤的蝴蝶扑来。 转眼,“嘭”地一声,两只蝴蝶撞在了一起,随即也被很自然的弹开。 忒,敢情老子不是蝴蝶,而是他娘的皮球! 看得出来,这哥俩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胡炎很喜欢看这种场面,虽然此刻的自己感觉有点多余。 当然,多余的不只他,还有陶洋。 小屁孩虽然少年老成,但眼神里却没有藏住心底的那几分羡慕。 房子再大也不算大,只要有这俩大胖子在。 早课差不多,被挤得心慌的胡炎直接转身下楼,帮王慧准备早餐。 于是乎,打这一天开始,郭家的餐桌上,变得更加热闹或严肃。 热闹,是郭德刚不在家的时候。 反之,比如此刻。 郭德刚一抬眼,三小没一个敢造次的。 他轻声道:“烧饼,叫你搬过来,主要是让你跟着你师爷学本事,要听话。” 烧饼听闻,眼前一亮。 这个师爷虽然坑是坑了点,但在台上的能耐,那是有目共睹的。 “好的,师父,您放心,我保证好好学。” 说完,貌似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一口吞完一个大肉包子,嚼得很用力。 胡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郭德刚跟徒弟说话的架势。 现在完全还是严师的风格,跟以后那个乐呵亲近的小老头完全不同。 当然,他也知道,一切的改变,应该会很快便开始的。 从小到大的磨砺,是磨身体骨骼和智力。 从大到老的磨砺,是磨人生阅历和感悟。 都带着泪,不过前者流在脸上,后者流在心里。 胡炎为了提前安慰这个小老头,主动夹了一个大肉包到他碗里。 “郭老师,多吃点儿!” 郭德刚一愣,眼里旋即生出些回忆。 乖乖,多少年了,没有人给自己夹过饭菜、食物。 “好,都多吃点!” 这句话真好,而且出息郭德刚之口,那还敢不听? 烧饼和大林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嗖、嗖”两下把最后两个肉包瓜分完毕。 吃完早饭,众人出门,家里只留下胡炎和烧饼。 烧饼虽然是莽撞人,但手脚很勤快,此刻正在厨房里洗碗。 胡炎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烧饼忙碌。 事情,前是自己挑的头儿,后也算受人之托。 要是把这家伙的情况改良一些,那整个云字科,便算补齐了短板。 片刻不到,烧饼打厨房里出来。 讨好的笑道:“嘿嘿,师爷,咱是现在学吗?” 胡炎点头,开门见山道:“嗯,你的嗓子和发音不好,这你应该清楚?” “清……清楚,他们都笑话我。”烧饼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回答得也毫无底气。 胡炎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没有半点意外。 相声门吃得就是开口饭,嗓子不好,“说学逗唱”中,至少“唱”这一门就得撂下。 手艺不全的艺人,在以前的班子里,破份分钱时,连拿“整份”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别人明里暗里,要不笑话你,那才真是笑话。 胡炎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想改好一点吗?” “想!”烧饼抬头答道。 胡炎摇头:“我不信!” “真的想,师爷,我做梦都想,真的!”烧饼说着眼圈都红了。 胡炎根本不为所动,继续问道:“我怎么说,你能怎么做?” “能,您说什么是什么,我保证不皱眉头!”烧饼指天发誓,拼命点头。 还算不错,至少拎得清轻重。 而胡炎要的,也就是他这个态度。 学什么东西都不容易,没点毅力和决心,想都甭想。 尤其以他这种跳脱的性子,要改掉十几年的习惯,更不容易。 胡炎严肃道:“好,你记住自己说的话。” “谢谢师爷,您说我要怎么做?”烧饼点头不跌。 胡炎摆手道:“别急,其实你一点都不笨,我先把道理给你讲明白,你才知道怎么配合。” “成,您说,我听着!”烧饼不敢坐,直接蹲在地上。 “昨天我跟你师父,还有慊儿哥给你断过,你的问题主要有三点:一是东北口明显,说话带有茬子味儿;二是说话全靠肉嗓;三是性子太急。” “对对对,师爷,您说得太对了。”烧饼赶紧附和。 谁料,胡炎没好气道:“对个屁,小小年纪少学人家拍马屁。” “呃,这个,嘿嘿,我记住了!”烧饼尴尬的挠头。 胡炎道:“先说第一点,改口音的方法又笨又简单,打明天开始,你所有的活儿先别管腔调节奏了,就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板板正正的念。” 烧饼一听,果然简单呀,当即拍胸脯保证:“这没问题,您瞧好。” 胡炎嘴角一咧,悠悠道:“错一个字,早餐少吃一个肉包子,超过三个字,早餐别吃了。” “啊?这……这……”烧饼顿时傻眼,要不要这么狠的? 第39章 气乃声之源 徒孙对上师爷,烧饼没有抗议的权力,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胡炎,希望狠心的师爷善心大发。 胡炎不管他,继续道:“再说第二点,用肉嗓子发声。最明显的症状,你但凡声音大一点,脖子上的血管就会鼓出来,没错?” 眼见装可怜无效,烧饼顿时蔫了,当然也不敢再耍滑头。 只得老老实实道:“我平时没注意。” 胡炎没有不耐烦:“这样,你去找面镜子来。” “哎,马上就来。” 烧饼起身一溜烟跑进了房间,对于师父家,他早已经熟的跟自己家一样。 转眼,他拿着一面小镜子又跑回来,递给胡炎。 胡炎没接:“你自己对着镜子喊上几嗓子,声音放大一点,拉长一点,这样更容易观察。” “哎,好!” 烧饼将镜子对准自己的脸,声音也随之而来。 “嗯嗯~~啊啊~~喔喔~~” 胡炎顿时掩面,好想钻进沙发底下去。 当即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你一大老爷们,呻吟个什么玩意儿!” 烧饼:“……” 不是您让我大声一点,再拉长一点的么? 胡炎看着烧饼傻愣的表情,突然好后悔刚才夸他,随即摆手道:“算了,你刚才看到脖子上的血管了吗?” “嗯,一鼓一鼓的。”烧饼点头。 胡炎又道:“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观察方法,你回头把镜子带身边,没事多照照,用心去感觉血管鼓和不鼓时,自己说话有什么区别。你自己也可以去琢磨,有没有办法让血管不鼓,又能说得大声。” “好,我记住了。”烧饼认真点头。 胡炎继续道:“你自己琢磨你的,我现在教你一个戏曲门的法子,叫‘运气发音’。他们唱戏,一般不用肉嗓,全都是用气发声,这对你应该有用。但人家都是打小练的,你现在年纪可不小,最后有多少效果,我不敢保证!” “不碍事,师爷,您说!”这下烧饼倒是很明理。 胡炎点头道:“有句戏谚叫‘气乃声之源,气为音之帅’,所以这法子的关键就在这‘气’字上。气呢,存丹田,再自丹田出,流转胸腔、口腔、头腔三个部位,音高、音低也靠不同的位置来控制。” “师爷,我比较笨,听不懂。”烧饼有些丧气道。 “会说自己笨的人,一般都不笨,别泄气!”胡炎违心的夸道。 烧饼点头,眼睛又聚起了光。 胡炎道:“先别管那么多,咱们第一步,是得把丹田找到,这是最最基本的。这样,你站起来,抬头、身板子挺直,但别太刻意,自然放松一些。” 烧饼闻言而动,麻利的配合着。 “好,现在你吸气,别吐,一直吸,然后感觉哪里胀,哪里就是丹田了。” 烧饼没有说话,吸得很认真,直到眼珠子瞪出来,都没泄气。 胡炎看得很满意。 谁料,烧饼的脸色突变,同时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腰。 “哎呦!师爷,师爷,这里是丹田吗?” 胡炎赶紧扶他躺平,旋即没好气道:“丹田在小腹,肚脐下面一点点,不在腰上,你这是岔气了,让你早餐吃那么多,以后吃饭最多七八分饱,自己管住嘴。” 半晌,痛劲过去,烧饼恢复正常。 胡炎可不会客气:“继续试,不找到丹田,后面的事儿说了等于白说!” 烧饼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哪里敢怠慢? “吸~吸~哎呦……吸~吸~吸……” 俩人折腾了半个小时,烧饼“哎呦”两次,终于有了一点感觉。 胡炎一看他手指摸着的位置确实差不多,便继续道:“丹田找到了还不够,得一吸气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就跟咱背贯口一样,越熟悉越好。以后没事你就用这个法子多练、多试。这是水磨功夫,自己得有耐心,明白吗?” “明白,放心您内!”烧饼赶紧点头。 胡炎心里却直摇头,瞧你这架势,我就不放心。 但是不放心也没办法,所有零部件都长在他自己身上,别人怎么帮? 他开始往后说:“好,第一步先不说了,我再跟你说说性子急的问题。心急则声急,包括口头弹、碎嘴子、抢话头,还有说话时的小动作太多,这些问题的根儿是一样的,就是你太急躁了。” “对,您说的……”烧饼顺嘴又想拍马屁,一想不对劲,赶紧改口,“您继续说。” 胡炎一拍巴掌:“你看,说话不过脑子,张嘴就来,这就是很明显的心急。” 烧饼不敢坑声,只拿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胡炎,脸上赔着笑。 胡炎也不计较:“所以你真想以后把相声这个饭碗端稳一点,性子一定要改,死都得改。当然,完全改变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收敛,要懂得控制。” “这个,这个怎么改呀,师爷,我打小就这样。”烧饼心虚道。 “我昨天晚上琢磨到一个法子,我自己试了感觉还行,你也可以试试。” 烧饼眼前一亮:“师爷,什么法子,您说。” “跟我来。” 胡炎起身招手,径直走向一楼左边的房间。 可刚到门口,烧饼却害怕道:“师爷,这是我师父的书房,我可不敢进?” 胡炎脚步不停,直接推门进去。 烧饼便听到他从屋里传出来的声音:“没事儿,我跟你师父打过招呼了。” “呃,好!” 胡炎扭头一瞧烧饼,语气悠悠道:“你是进来准备偷东西的吗?” “不是啊,我哪敢?”烧饼当即反驳。 胡炎白了他一眼:“那你缩头缩脑,跟做贼一样干嘛?” “嘿嘿,没有,没有!”烧饼憨笑着站直了身体。 胡炎不是第一次进郭德刚的书房,但还是看着满屋子的书,暗自点头。 这是真把书房当书房用了。 “相声演员拼到最后,拼的是文化!”郭德刚一语道破。 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 胡炎不无感慨道:“你要是能把你师父这一屋子的书看完一半,又怎么会急躁呢?” “师爷,您说的法子,不会就是让我进来看书的?”烧饼顿时被吓了一跳,“这不成呐,我一看书就想睡觉,小时候上学就这样。” 胡炎头也不回道:“就知道你是这德性!” 说着,他来到屋中的大书桌前,将自己昨晚用过的笔墨纸砚重新铺开。 “不是叫你看书,是让你练毛笔字,练字可以静心养性,这是很多人都会用的好法子。” 烧饼一听,更傻眼了,这还不如让自己看书呢? 看书好歹还能落着觉睡不是? 可写字呢,只剩下……哆嗦! 第40章 歪招治歪人 胡炎抬头一看他这扭捏劲,催促道:“赶紧的,东北爷们一口唾沫一颗钉,刚刚你可是保证过的。” 这话很正,直击要害。 “成,我写!” 烧饼果然不再扭捏,只是握紧了拳头,跟要干仗似的。 跑到书桌后面,提笔沾墨……不对,是抓笔沾墨,然后,然后开始哆嗦。 “你哆嗦什么玩意儿,赶紧写呀!” “师爷,我不会。”烧饼苦着脸道。 “咱又不拿去卖钱,甭管它好不好看,你试着静下心来一笔一画认真写就成。” 烧饼停顿片刻,求饶道:“那个,师爷,您要不出去歇着,我指定认真练。” 胡炎心里顿时乐了,这家伙竟然还有难为情的时候? 稀奇! “成,有事叫我!” 胡炎挥手,出了书房,回到客厅,直接临窗而立,开始调整气息。 手艺人是没得闲的,早课做完,上午不也得练么? 几次深呼吸,最后气运丹田,张嘴便唱: “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了)季(个)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 屋里屋外都在忙。 时间缓缓,一个小时过去。 烧饼出了书房,走到胡炎身后,轻声唤道:“师爷,师爷!” 胡炎收声,扭头问道:“怎么啦?” “师爷,您瞧瞧这个。”烧饼将手上拿着的几张毛边纸,往前一递。 胡炎听得出来,他语气甚是得意,很有几分小孩在家长面前卖乖的模样。 接过来,他饶有兴致的开始翻看。 可才看两页,当即撞墙而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手中这些纸上,一个毛笔字都不见,全画满了大大小小的……乌龟。 人家还给你整得挺有创意,什么伸头的、缩头的、有胡子的,戴花朵的,隐约龟爷、龟奶、龟爸、龟妈、龟宝宝,一家子三世同堂,全全乎乎的。 烧饼见胡炎不说话,赶紧挠头笑道:“嘿嘿,毛笔字真的太难写了,我就琢磨着画乌龟好玩儿一点,而且我保证画得时候很用心,真的,您看,这只母乌上,我还给她画了一朵花儿呢。” “噗噗噗~”胡炎内心吐血不止,被烧饼的没皮没脸彻底打败。 天呐,这家伙是怎么顽强的活到这么大的? 胡炎将纸一卷,不忍再看,怕亮瞎了自己的眼睛,或者忍不住揍烧饼一顿也有可能。 唉,甭琢磨了,练毛笔字的法子,对他屁用都没有。 不是法子不对,还是人不对头。 原想帮忙,可他没想到烧饼傻愣的境界竟然如此之高。 撂挑子,那更不可能,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嘛。 可正经的招数,对烧饼完全没用啊,这咋整? 突然,沙发上放着的一样东西,让胡炎眼前一亮。 娘希匹,正招儿没用,那就来歪招算了。 胡炎走过去,将东西拿在手上,故意问道:“烧饼,这是什么?” 烧饼一瞧,直接笑道:“师爷,这是我师娘的十字绣,照着模子绣个花呀鸟呀什么的。” “哦,你知道怎么绣?”胡炎点头,平静的问道。 烧饼脱口而出:“当然,很容易的,就两回我便瞧明白了。” 胡炎笑得很温和:“那就好,你以后别写字了,也别画什么乌龟,你就绣这个,这也能帮助你磨性子!” 烧饼顿时傻眼,赶紧提醒道:“师爷,这,这,这是女人的东西。” 胡炎的笑容依然如春风:“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看它已经绣好了一半儿,剩下的你一个礼拜绣完。” “我……这……”烧饼嘴巴一张一合,却半天没更多的字儿蹦出来。 让一个打小将“爷们”二字刻在骨子里的男人绣花,确实不太容易。 但胡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用猛药,难见成效。 胡炎语气动情的笑道:“别在乎这些细节,现在受多少罪,以后都会有回报的。你只要把性子磨稳一点,以后那些“哗啦啦”的掌声、满堂贺彩都是你的,你也可以像你师父一样,一上场,几千几万人都为你欢呼。想象一下,那样的感觉爽不爽?” “爽!”烧饼听得眼神迷离,下意识应道。 胡炎轻声问道:“想不想要?” “想要,好想要!” 胡炎直接将十字绣将烧饼怀里一塞:“那就绣花!” “啊?”烧饼醒过神来,再一看胡炎目光灼灼的眼神,只能认怂,“好!” 转眼,五大三粗的烧饼,便左手端着绷框,右手捏着羊毛针,开始正式绣花。 吃一堑,长一智。 刚才躲在书房里画一小时乌龟的事情,已经完全暴露了这家伙不老实的本性。 胡炎对他再无半点放心,干脆坐在旁边看书,顺便监督。 对于手艺上的事情,胡炎向来严格。 果然,有师爷在跟前,烧饼不敢偷懒。 只是啊,手太胖,针太细,要想捏好这根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啊!”烧饼突然一声尖叫。 胡炎扭头:“怎么啦?” “针扎手了!”烧饼吸着手指,旋即可怜巴巴道,“师爷,要不我还是回去写毛笔字,这回指定不画乌龟了。” 这话显然对胡炎没用,反倒让他发现了自己这主意的妙处。 毛笔字,认不认真,静不静心,很难说,毕竟人嘴两张皮。 但绣花就不同了。 你心不静,没关系,针会扎你。 你要想不遭这份罪,那就老老实实的认真绣。 完美! 这主意简直太高明了,完全就是为烧饼量身打造的。 胡炎摇头道:“写毛笔字,你太屈才,还是绣花合适你。” “可,可这玩意儿扎手呀!”烧饼提出了抗议。 胡炎鄙视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挨刀子、遭雷劈都不怕,扎两下算什么,继续绣。” 卖惨无用,抗议无效,烧饼只能妥协,低头继续绣花。 同时,为了怕被扎,眼神、心思也开始变得认真。 奈何,世间之事,不是你想好,就能好的。 第一针被扎,便好似河道决了口子,后面的“啊啊”声,就再也没有停过。 胡炎被吵得不行,根本看不进书去。 可等他稍一琢磨,直接在心里骂自己是大笨蛋。 有这声音提醒着,自己干嘛要坐在这里受罪? 远远的坐着,只要能听到声音,便代表烧饼还在绣花,反之,他便在偷懒。 没毛病。 “成,你慢慢绣,我上楼了。” 胡炎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回头一瞧,发现烧饼这一下工夫,便又已经把刺绣给撂下了。 唉,这家伙! 胡炎将手中的毛边纸挥了挥了:“别偷懒,一个星期绣完,不然我就把你画的乌龟,拿给你师父欣赏欣赏。” 烧饼一看自己的乌龟,出现在师爷手里,再一扭头,沙发上真没有了。 师爷什么时候拿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不敢问,直接认怂投降。 烧饼讪笑道:“师爷,我没偷懒,就是想喝口水,喝口水,嘿嘿!” 嘴上这么说,屁股却老老实实的坐回了沙发上。 胡炎看破不说破,一脸淡然的踏阶上楼。 小样儿,一颗枣,一棒槌,还收拾不了你? 转眼,楼上看书,楼下绣花,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岁月静好,绝对的。 第41章 可怕的事情 半晌午。 一早送完孩子上学,可能又去办了什么事的王慧,开车回来了。 推门进屋,直接看到沙发上的烧饼。 “烧饼,干嘛呢?” 烧饼扭头一看,顿时眼圈都红了。 娘啊,我的亲娘啊,大救星总算回来了。 当即举着五根扎满针眼的手指呜咽道:“师娘,快教教我怎么绣花,我手指头快要不得了。” 王慧:“……” 啥玩意儿,绣花? 一瞧自己的十字绣,果真被烧饼拿在手上。 “不是,烧饼,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还绣上花儿了?” 烧饼一听师娘话里有风,赶紧转性顺杆爬:“谁说不是呢,可师爷非让我绣,说是为了……这哪里是男人干的事儿……” 等他扒拉扒拉一堆话说完,王慧听明白了,直接点头道:“嗯,这么小的东西确实是女人绣的。” 烧饼一听,心花都开了。 果然啊,天底下就师娘最明理,最心疼自己。 当下一拍巴掌,认同道:“对嘛,您给句话……” 谁料王慧打断他:“大老爷们就得大气,这样,下个礼拜师娘给你买个两米长的回来。” 烧饼:“……” 两米? 怎么不干脆买个三十米的,把自己一裹,埋了算了? 当然,王慧确实是心疼烧饼的。 瞧着他的手指头,柔声道:“别急,这是耐心活儿,来,师娘教你怎么捏针走绣,学会了技巧,就不扎手了……” 打王慧一进门,楼上的胡炎便站在走廊上,只是一直没说话。 看到此刻,他心里不断点头,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也是,王慧打小学京韵大鼓,在梨园场中长大,论经验之老道,真的不差谁。 一上午忙完,吃过午饭的胡炎和烧饼,搭着王慧的车来到天桥。 停好车,几人直接分道扬镳。 王慧主要负责票务和园子的管理,径直往正门而去。 胡炎和烧饼则转进后巷,来到后台。 现在的他,已经定了名分,连演员表里都有了名字。 众人一见,纷纷见礼。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有师爷在前,跟在后面的大饼哥,直接变成了透明的小饼。 换作平常,烧饼心里指定不高兴。 当大哥的没有存在感,这能成? 但是今天,他觉得当个透明人真的挺好。 不然,心里也不会嘀咕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真的不想被人看见啊,太丢人啦! 一上午,整整一上午,都在捏绣花针,把男人的脸全丢光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被笑话死? 当然,倘若仅仅如此,也还情有可原,毕竟是被师爷给逼的。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更可怕的事情,简直可怕之极。 那就是,自己不情不愿的绣,可绣着绣着,竟然还特么的绣出了感觉。 走针顺溜了,捏得顺手了,小花朵也绣得更漂亮了。 总之,越绣越舒服。 甚至心中,隐隐还有几分“一针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情。 初始还没觉察,可当他醒过攒来,后庭直接一紧。 妈呀。 我可是男人,怎么会生出如此罪恶的感觉? 完了,八成我心里开始变态了。 于是乎,瞎琢磨半上午,最后只剩下越来越复杂的心情。 跟众人打完招呼,胡炎一扫烧饼,见他还是这副德性,心中了然。 不正常就对了,要绣得来劲,那才不正常呢。 他交待道:“花要继续绣,不过干活的时候可打起精神来,蔫了唧的哪像个爷们!” “师爷,我已经不是……”脑子愣愣的烧饼,差点说嘟噜嘴,旋即赶紧转风,“不是小孩子了,您放心!” “嗯,那就好!”胡炎欣慰点头。 不错啊,小烧饼终于要开始长大了! 当下不再管烧饼,转身开始找孙悦。 因为打今天开始,由他们攒下午场的底。 这是郭德刚亲自安排的。 不得不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安排的很聪明、很老道。 胡炎和孙悦一搭,要辈分有辈分,要手艺有手艺,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下午场,基本以小演员为主,即便大伙很卖力气,氛围却始终差了些。 手艺不是说提高就能提高的,所以最快的解决办法,便是换底角儿。 底角儿镇得住,带得动,那整场演出就能成功。 这跟一段活儿的攒底包袱响不响,是一样的道理。 胡炎性子稳,自然知道里面的轻重。 只是他在后台转了大半圈,愣是没找到孙胖子。 “该不会还没来?” 胡炎刚一嘀咕完,突然猜到了孙悦在哪里。 换衣间。 孙悦一条裤衩,够人家当被套,他换衣服的那个费劲,昨天就见识过了。 转身抬步,来到换衣间门口,胡炎脸上的表情直接变得莫名。 孙悦没看到,却看到了烧饼。 当然没干什么正事儿,这不正凑在门板的破洞上往里瞧呢嘛? 尤其是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此刻脸上竟然还挺乐呵。 胡炎真的理解不了这家伙的想法,明明推门就能进去,干嘛非喜欢偷摸着瞧? 这是找乐子,还是找揍呢? 现在郭德刚让烧饼跟着自己,那胡炎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当然,话无好话,两步上前,朝他撅着的屁股上直接就是一脚。 “嘭”的一声,烧饼大脸直接撞门上。 “谁呀?”屋里适时传来孙悦的声音。 烧饼扭头看到是胡炎,吓得赶紧撒腿就跑,眨眼不见了人影。 胡炎倒是看得啧啧稀奇。 这家伙干正事不行,搞这些歪门斜道的时候,倒是专业得很。 先前撞门上,愣是一声没吭,这会儿逃跑,脚步也是又快又轻。 于是,孙悦拉开门,左右一瞧,只看到了胡炎一个人。 压下心中的疑惑,拱手见礼:“师叔辛苦!” 胡炎笑道:“孙老师辛苦,刚才是烧饼,跑了。”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孙悦眼睛一缩。 烧饼? 跑了? 怎么没听到脚步声儿,他可是两百多斤呢? 看破不说破,师叔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留的。 孙悦笑道:“没事儿,师叔您来了就进来呗。” 胡炎闻言色变,这话不对味儿呀。 再一瞧孙悦的表情,得,整岔劈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连影儿都不能留下。 胡炎没好气道:“真的是烧饼,你又不穿喜羊羊裤衩,我瞧什么呀。” “师叔,我今儿个穿的就是喜羊羊裤衩,刚买的。”孙悦语气悠悠,表情了然道。 胡炎瞬间凌乱。 惊讶的心理,让他眼睛下意识的扫向孙悦的裤腰,孙悦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胡炎当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你瞅啥? 算了,说不清楚了。 内伤晚期的胡炎,头也不回的钻进房间,开始找布头堵浻。 洞无好洞,净惹事儿! 第42章 开始攒底 下午场的演出,两点准时开始。 郭德刚一直没有露面,而于慊则根本屁股不挨座儿,不停的四处乱逛,跟发情的野猫似的。 于是乎,整个上场口,就只剩下胡炎一个人钉在了椅子上。 作为底角儿,不光是自己在台上把活儿使好。 当长辈、老先生不在时,还得负责把好这一整场的演出。 甚至为人实在一点,责任心再强一点,看到演员哪块活儿使的有问题,还会给人家指点明白。 以老带新,以熟带生,这才是传统班子的精髓。 不然,为什么班子里出来的演员,手艺总会比相声班出来的要瓷实一点呢? 针对性强,而且是在实战中指导,进步能不快么? 不用人提醒,这些规矩和责任,胡炎心里都门儿清。 同时他也知道,郭德刚能让自己这么快便开始攒底,既是信任,也是面子,更是让自己展现能耐,处好人缘。 又或者说,这也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考核。 毕竟,你有辈分,人家顶多多敬你几分,但辈分可换不来钱。 班子是大伙挣钱吃饭的地方,最后的最后,靠的还是自己的能耐和手艺。 胡炎久闯江湖,并不反感这样,反而这样心里才踏实。 是干事儿的样子。 当然,抛开这些不讲,他也很愿意跟大伙说活儿。 相声要发展,离不开德芸社,德芸社要发展,也离不开这些小角儿。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烧饼又多了一个任务,待在胡炎身边,等演员下场之后,便去把人叫过来。 胡炎不隐不藏,按自己的经验,丁是丁,卯是卯的,给上一些实用的建议。 只能是建议,甚至听不听都在于他们自己。 毕竟胡炎不是人家的师父,不可能强硬的去要求什么。 不过还好,能从那么多学员中脱颖而出的,求艺之心都很热切。 众人对胡炎的指点,还是非常承情的。 场上忙,场下忙。 时间悠悠,已然到了半下午,台上的演出,也到了中场。 “师父辛苦!” “先生辛苦!” 突然,接连的见礼声,从过道那头传来。 胡炎一听,就知道是郭德刚回来了。 不过,他没有起身,只是往那边扫了两眼,又继续把自己的场。 果然,片刻不到,烧饼回到上场口。 “师爷,我师父回来了,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算了,演出最重要!”胡炎头也没回,旋即又叮嘱道,“你没事也别闲着,多熏活儿,多练功,争取早日使上大活儿。” 一听练功,烧饼的手又有点痒了。 内心煎熬,十分挣扎,最后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一瞧左右都没人,赶紧拎包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休息室里。 郭德刚一脸严肃的坐下,开始烧水泡茶。 不过,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动作来看,显然心思不在茶台上。 很快,在外面浪够了的于慊也推门进来。 “角儿,回来啦?” 郭德刚赶紧收起心思,站起来招呼:“慊儿哥,请坐!” 于慊性子洒脱,不代表他的心不细,一进门便瞧见了自己搭档的表情。 心里直接作出判断:他又犯难了。 于慊几步进来,一提裤子在沙发上坐下,旋即轻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人,允许自己袒露心声,那未必是妻子王慧,而应该是搭档于慊。 郭德刚弯腰泡茶,没有抬头道:“我去几个园子里转了一圈,从湖广回来的!” “湖广”二字,直接让于慊心里咯噔一下。 除了天桥以外,其他三个园子分别由高锋、何芸伟、曹芸金各负责一个。 而负责湖广会馆的,正是现在实际上的大师兄……何芸伟。 活儿不错,只是为人、做事上差了一些,导致湖广园子的门票,在四大园子中始终垫底。 可也正因为他的性格,所以麻烦事儿也最多。 师门之事,外人不太好插嘴,于慊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很自然的接过茶具。 郭德刚直起腰,往沙发背上一靠,长呼了一口气,脸上说不出的疲惫。 说实话,于慊看着心疼了。 俩人风雨同程,并肩搭档了这么多年,这份情义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于慊递上一杯热茶,忍不住问道:“小伟又跟你提要求了?” “嗯,还是要人。”郭德刚接杯在手,却喝不下去,点头道。 “又要人?”于慊有些意外,“上回要人,你派了小岳和老史过去,再加上他自己和小李,湖广可是有两组底角儿了。” 郭德刚叹息道:“唉,其实也不怪他,卖不上票,负责园子的那份提成,他就拿得少,着急也正常。” 于慊喝完一口茶,提醒道:“你呀,就是太惯着他了,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这样的话,于慊不是第一次说,郭德刚也不是第一次听。 “慊儿哥,我知道您提醒得对,可小伟那性子,说不得骂不得,只能顺着一点来了。” 教徒弟的话,就真的不好再说了,否则得伤感情。 于慊再接前话问道:“那你答应了?” “还没有,手上已经没人可以派了。”郭德刚摇头,“唉,真希望他们快点成长起来啊!” 当然,话就是这么一说,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手艺得磨,资源有限,成角成蔓之路,又哪里有这么轻松? 于慊嘬了一口茶,扫了一眼门边:“你要不考虑考虑,让师叔和孙悦过去?” “他们我有想过,只是人刚来就派出去,不太稳妥!” 于慊明白了:“你这么快让他俩攒底,也是在为后面做打算?” “嗯,班子里能顶用的人太少了!”郭德刚直接承认道。 于慊点头道:“他俩确实不错,特别是师叔,我刚才观察了半天,自己手里有活儿,把场也很负责。” 谁料郭德刚却摇头道:“现在的相声市场远还没火起来,园子卖不上票,跟市场也有关系,所以光有活儿不够,得有自己的打法才行。” “你这话理儿正,师叔的脑子不错,从上回返场的《菜单子》就能看出来。” 这一点郭德刚自然清楚,只是不知还在顾虑什么,对于慊的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应道:“再看看!” 第43章 野生的大林 喝茶是假,聊天是真。 天聊完了,俩人相继起身出门。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郭德刚脸上再无半分疲态。 来到上场口,此时的胡炎和孙悦已经在台上攒底。 根本不用细瞧,从前面一波一波传来的掌声,便能知道演出效果很不错。 要的就是探他的底,郭德刚饶有兴致的坐下把场。 可于慊还是闲不住,左右一瞧,透过门缝,当即发现旁边的屋里有人。 走过去,往里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屋里的桌面上摆放着一面镜子,而桌前坐着的烧饼,正低头认真绣花。 光这还不算,每绣几针,便会抬头对着镜子照上两眼。 如此循环反复,相当妖娆,相当恶心。 场面很诡异,于慊很开心。 他隔着门板轻声问道:“你在干嘛呢?” “谁?”屋里的烧饼吓得连十字绣都掉在了地上。 于是于慊便看到,布面上是一对鸳鸯的图案。 这可太有意思了。 好玩。 于慊当即推门进去:“哈哈哈,爷们,怎么还玩上了这个?” 烧饼憋得满脸通红,脑中灵光一闪:“是师爷让我绣的,不关我事。” 听到动静的郭德刚也过来了。 不等师父发问,烧饼赶紧一推二六五,把事情全推在了胡炎头上。 谁料,郭德刚听完,转身便走。 同时还留下两个字:“继续!” …… …… 傍晚。 夕阳西斜。 红色的马自达,一脚油门离开了天桥。 心情不太好的郭德刚,难得的一天早回家,顺带把胡炎和烧饼一起拉上。 王海和烧饼在前,郭德刚和胡炎在后。 人前的情绪,郭德刚向来控制得很好。 不时,他笑道:“师叔,您刚才的活不错,氛围应该能盖过晚上那场。” 胡炎却摇头道:“郭老师,这不全是我的功劳,咱这可是熟场子,想拉动气氛不难,多用点心肯定能出效果!” 歪打正着的一句话,直接说进了郭德刚心坎里,让他脑中不自觉的泛出何芸伟的身影。 唉,年纪比小师叔还要大,但这见识上的差距,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奈何小师叔刚来,自己还摸不透底。 手艺上的,心性上的,都仅仅只是了解罢了。 多事之秋,不得不谨慎。 想罢,郭德刚不无感慨道:“是啊,当初园子没起来时,台下拢共就三两个观众,一个观众的时候也有,真是有力气都没处使去。” “您那会儿可真不容易!”胡炎佩服道。 郭德刚刚想回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脸上的异色一闪即逝,旋即恢复正常。 语气平静道:“小伟,你说!” 胡炎察言观色,眼角一缩,自然的看向窗外的残雪。 只是郭德刚说完那一句话,五六分钟的时间,再也没有吭过一声。 直到最后,依然平静道:“好,我知道了!” 胡炎没有多问,自然的跟郭德刚搭着话。 不是他太见外,而是师门之事不好问。 尤其自己还是初来乍到的,不应该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先立稳脚跟再说。 头一个,至少得把烧饼调教出些模样。 二一个,把下午场的攒底演好,把好场。 这些现在都算是自己的份内之事,外事可以不问,内事得办得利索。 剩下的,便交给时间! 关系、交情、人缘不都是处出来的么? 夕阳落去,不留余晖,爷仨回到了家。 烧饼进厨房淘米煮饭,郭德刚和胡炎坐在客厅喝茶。 不时,门又被推开,王慧像赶羊似的,赶着大林和陶洋进了家门。 看到郭德刚也在,直接乐道:“都回来啦?正好,我给你们做熬鱼吃。” 说完,还把手上的袋子一抬,示意鱼都买好了。 熬鱼,是津城名菜,也是王慧的拿手私房菜。 用塔嘛鱼或是黄花鱼两条,拍淀粉油炸,起锅再下料爆炒收汁,酱香浓厚,口感入味。 胡炎直接起身:“慧姐,我来帮您杀鱼。” 客居他家,手脚自然得勤快一些,而且在家里这属于私交。 其实最难得的是,经过短暂的相处,胡炎能感觉到,王慧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可能在她眼里,自己跟烧饼他们,其实没什么区别? 十年孤单独行侠,这种家人的感觉,处得很舒服。 至于郭德刚同志嘛,不是说他就见外,而是性格使然。 胡炎不反感,真想干成点事儿的男人,没点这样的性子能成? 谁料,他刚一起身,王慧直接摇头。 很是嫌弃道:“可别,大炎你是不知道,谈恋爱那会儿,老郭帮我杀鱼,差点没让鱼顺着马桶给溜走了,信不过你们,都歇着,一会儿就得。” 目送女主人拎鱼进了厨房,胡炎转过头看着郭德刚。 心里憋着笑,打趣道:“郭老师,您还有这光荣史呢?” 郭德刚老脸一红:“过去的事儿了。” 好的包袱,都是源于生活,这对相声演员是很吸引力的。 胡炎试探道:“郭老师,您给说说,回头我攒个包袱,拿台上使去。” 事无好事,郭德刚不想讲。 左右一扫,正好看到即将上楼的郭奇林和陶洋。 陶洋乖巧,是宝贝,到于大林嘛…… 郭德刚旋即严肃道:“大林,过来!” 他一叫大林,胡炎就知道自己的包袱没了,心里暗呸一声:老滑头! 郭奇林脚步应声而顿,脖子不自觉的一缩,转身踩着小碎步过来。 胡炎看得有些心疼,好可怜的崔莺莺! “爸!”大林低头小声道。 郭德刚面无表情的问道:“学习怎么样?” 大林一愣,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老爸怎么想起来问自己的学习? 很不对劲。 大林心里藏着小心道:“还成,都挺好的。” 突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对,师父,他作文不好,挨老师批评呢,嘿嘿嘿。” 胡炎抬头,正好看到一颗小脑袋从二楼护栏上,“唰”的一下消失了。 于是,大林翻着白眼抬头,只看到了上面的空气。 郭德刚看着自己儿子,没有再问,静待下文。 “差点及格。”大林赶紧交待。 郭德刚很纳闷:“我平时没少让你看书、背段子啊,怎么回事?” 大林:“……” 这我哪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别说及格,早都优秀了好? 郭德刚直接摆手道:“好,我知道了,以后还得多背多看,上去。” 原本想见识一下郭家父教子的名场面,谁料结局竟然草率如斯,胡炎顿时被郭德刚给惊到了。 正常人家,小孩作文不好,作为家长的,不得拿出来瞧一瞧,看一看,然后再假装很懂似的,给指点几句么? 可他倒好,一句话就给人家打发了,这教育方式也太粗犷? 这不是放养,而是野生! 第44章 相声的作用 胡炎惊讶之余,旋即又被自己脑中的猜测给吓了一跳。 郭德刚莫不是不会教? 再一琢磨,还真有可能。 老郭同志文化底蕴深厚,传统规矩门儿清,做人道理通透,但应试教育可是另行一套的。 就他这小学读十二年,最后还没落到文凭的实力,能玩得转么? 父亲发话,大林向来不敢反驳半个字。 只是脸上闪逝的失望,还是没有逃过胡炎的眼睛。 小孩子崇拜父母、依赖父母,是从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的。 何况还是从小内向的大林。 失望很正常。 在同龄孩子当中,大林算是很不错的,胡炎瞧着也喜欢。 “大林,把作文拿来给我看看。” 他自己这一世确实也只念完小学,但前世可是正经八百的大学毕业……有文凭的。 郭德刚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有些意外,最后什么都没说。 大林扫了几眼他爸,这才摸索着从书包里拿出作文本,递给胡炎。 “师爷,给您!” 胡炎接过本子,随手翻到一篇作文。 题目叫《天真热》。 【我现在还活着,必须得在这感谢两个人,发明空调的美国人威利斯·凯利,还有射了九个太阳的中国人后裔。 如果没有他俩,我们肯定早就被饿死了。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晒房、晒车、晒幸福,那算什么东西,真有本事出来晒太阳啊! 今天,我才懂得,打败我们的原来不是天真,而是天真热! 最后,我想对批改我作文的老师说:天气炎热,注意防暑,哪儿凉快,您哪儿呆着去。】 “噗~~~”胡炎顿时内伤。 天呀,这是什么神仙作文? 郭家的基因要不要这么强大? 老师给的评分同样很有意思:595分。 奇文共欣赏,胡炎直接将本子递给了郭德刚。 郭德刚看到小师叔一脸见鬼的表情,心里正纳闷呢,接过本子也开始阅读。 转眼,又多了一双惊讶的眼睛,看着大林。 郭奇林想走不敢走,两只手反复的搅着衣角,低着的头则早已经羞臊的满脸通红。 家里地板上真要出现一条裂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的往里跳。 场面一时寂静,胡炎终于缓过劲来。 他确认道:“大林,这段子是你自己琢磨的?” “嗯!” “大林,这是学校的作文,你怎么会想到把它写成段子呢?”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一提笔,脑子里全是小段子,连字数都凑不够。”大林头都低到肚脐眼儿上。 胡炎突然明白,大林做早课时,为什么总是故意把本子胡念、乱念。 八成就是想摆脱这些玩意儿的困扰? 不过,从这段子中可以看得出来,大林的文采其实是不错的。 换他几个师哥来,都不定能写出这么好玩的小段。 既然有这么好的底子,那还愁什么作文不及格? 胡炎笑道:“大林,咱们既然懂相声,为什么不按照相声的路子来写作文呢?” 此言一出,别说大林听不懂,就连郭德刚都没醒过攒来。 胡炎不理会某个不称职家长,只看着大林。 “来,大林,你告诉我,相声本子从头到尾包括哪些结构?” 这可真问到了行家。 别看大林年纪小,但打三岁从津城来到燕京,家里的大人小孩成天说的都这玩意儿。 熏了十来年活儿,耳朵茧子都被磨出了俩箩筐。 他几乎脱口而出:“相声的结构,有垫话、瓢把儿、正活、攒底。” 胡炎一拍巴掌:“对嘛,咱前头再补充一个‘定场诗’,你看这不就是一篇作文吗?” “这,这怎么就是作文了?”郭奇林嘀咕道。 他不懂,但郭德刚则眼前一亮,心里暗赞,好聪明的小师叔! 胡炎拿起笔,边画边说:“大林,你看哈,以后写作文呢,甭管什么主题,你先来上两句应景的古诗,定场又压言。你书看得不少,唐诗宋词也背的多,这没问题?” “没问题,我班就我课外书看的最多。”大林直接点头。 “然后第二段,再扯上几句有的没的,解释解释诗句的意思,或是作文的主题都成,这里就是垫话。” 大林头点得更快。 “第三段,弄一句话过渡,瓢把儿嘛,不就是过渡到正活吗。第四段是正文,也就是正活儿,你的底子不错,这里多花点心思,把机灵劲全抖上,那写出来指定不差。” “最后一段收尾更简单,攒一两句话强调一下主题,这就是底。跟咱们相声段子的底一样,你得抖出又响又绝的大包袱来,那你作文的收尾就很漂亮了。” 胡炎说一段,便在纸上画一个大圈,里面还把重点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话说完,五个大圈也画好。 胡炎把纸递给大林道:“瞧瞧,一篇作文,前后就五段,多了不要,少了不行,咱每回都按这路子来,凑几百字很容易,而且咱这条理还清晰得很。这要是拿不到高分儿,我带你找老师去。” 大林盯着这张纸,眼睛都在冒光。 娘啊,打从小学看图说话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写小段子、小笑话。 起头是因为好玩,后来便成了习惯。 写得可乐,同学们倒是抢着看,但老师半点都不喜欢,从来不给及格。 家里大人呢,问谁? 一个两个的,没个正经上学的。 栾师哥倒是厉害,可成天板着脸,谁敢问? 没招儿,熬着! 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似拨云见日,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半晌,大林忍不住呢喃道:“原来相声还能帮助写作文啊?” 胡炎笑了。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头一回,从大林脸上看到小孩该有的呆萌像。 不容易。 胡炎将笔一扔,摸着他的头,话外有音道:“相声远不只在台上逗人一乐,生活中能起的作用更多,所以别小看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啊,还有更多?师爷,您给我讲讲。”大林终于活泼了许多。 胡炎却摇头道:“下回,等你期末考了高分,我再给你讲。” “一定,您不许骗人!” “不骗人,你爸可以作证。” 大林扭头一看,突然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郭德刚……好可怕。 朝两位长辈略一拱手,抓起书包,赶紧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胡炎瞧着小屁孩这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 突然,他背后传来声音。 “大炎,你脑子真好使,厉害!” 胡炎扭头,发现王慧不知道什么过来的,但此刻扔完话,又朝厨房走去了。 来去如风,简称“人来疯”。 第45章 夜谈 郭德刚没有看胡炎,只低头喝茶,脑子却琢磨开了。 小师叔对相声的这股子灵性,或者说是天赋,着实太出彩了。 返场的花式表演,如果还能解释成“偶尔得之”。 那今天拿相声的门道来写作文,就说明他是真有这种灵性,而且是信手捏来的。 相声的结构谁不懂? 别说什么行家里手,就是刚入门的小学徒都清楚。 可又有谁,能把它琢磨得这么透,这么灵活? 其实说白了,这些都是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捅破它不算本事,难得的是你得想到要去捅破它。 脑子不灵,没点天赋的人,能琢磨出来么? 即便抛开相声不讲,光是能琢磨出用绣花的法子,来磨烧饼的性子,这脑子就相当不一般。 太活泛了。 还有就是胡炎指导大林作文的场景,让人觉得很踏实,很心安。 就像栾芸平带大林出去吃饭,孔芸龙和烧饼陪王慧出门逛街,岳芸鹏管着那一院子狗,都有这种感觉。 慊儿哥说得没错,小师叔是一个有心人。 真把大家当成了自己人。 这一点不是很好,而是太好了。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顾虑的地方,很重要。 胡炎不知道郭德刚在想什么,顺手当了一回家教,又继续喝茶。 不时,王慧的晚饭也已经做好。 有荤有素,都是家常菜,三大三小聚一桌,很温馨。 值得一提的是。 四个鱼眼珠子,大林、陶洋、烧饼,还有胡炎,一人一个。 四个人的碗里,也被王慧夹满了菜。 只剩下坐在主位的郭德刚,装作没有看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喝着粥,就着小咸菜。 …… …… 客厅。 郭德刚和胡炎相对而坐。 郭德刚在很自然的泡茶,胡炎则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泡茶。 一杯热茶泡好,郭德刚放在胡炎面前,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打从吃完晚饭,人家把自己叫过来喝茶,胡炎便知道是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 胡炎自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慧姐的手艺真不错,我都吃撑了。” “熬鱼比较麻烦,慧儿不常做!”郭德刚意有所指道。 “嗯,我知道她没把我当外人。”胡炎点头,旋即话头再一转,“其实我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哈哈,所以,郭老师,您有话只管说!” 这个通透劲儿,再次让郭德刚眼前一亮,自己的决定应该不会错了。 “师叔,您在天桥这边刚开始攒人气,而且园子的情况也不熟悉,我本来想等过段时间再提的,只是现在小伟那边有点按不住了,所以提前跟您聊聊。”郭德刚平静的说道。 胡炎点头:“好,您说,我听着!” 郭德刚便开始如此这般,介绍所有园子的情况,而湖广会馆介绍得最详细。 胡炎听得很认真,不过心中也多少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德芸社,既然能把园子开到四家之多,那指定是各各能赚钱的。 谁承想,敢情除了天桥在盈利,其他三家竟然都在亏损,亏得最厉害的就是湖广会馆。 果然,外人只能看到衣服表面的光亮,而看不到内里的碎棉絮。 四九城可是相声的发源地,而德芸社更是相声行当中的领头羊。 这么有优势的班子尚且如此,那其他的班子,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由此,胡炎对整个相声市场的了解,又更清晰了几分。 情况介绍完,郭德刚道:“所以师叔,我想请您带着孙悦去湖广坐镇。” 能把情况抖得这么干净,胡炎听出了其中诚意和信任。 风雨飘摇之际,最难得到的也是人家的信任。 不关乎对与错,这是现实。 但胡炎不答反问:“郭老师,既然园子都不挣钱,那为什么还一直撑着?” 贴补的生意,对稳定军心是大忌。 班子里现在人心浮动,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因此一有风吹草动,不少人纷纷作鸟兽散,也就变成了很正常的事情。 郭德刚抬头看着天花板,良久,轻叹一声:“唉,我不想它死!” 没头没尾,但胡炎听明白了,而且跟自己预测的答案一样。 他没有再犹豫:“好,郭老师,我去。” 郭德刚见胡炎答应了,自己反倒犹豫了一下。 “师叔,本来以您的手艺和辈分,负责一个园子,问题都不大,照理也该拿园子的提成,只是小伟这孩子的性子,我现在不太好说这话,所以您这一块的辛苦费我单算,成不成?” 郭德刚再次提到何芸伟,胡炎心中了然。 其实简单来说,就两个词:刁难、掩饰。 明知道郭德刚手里没有人可派,还三番五次的说这事儿,不是刁难是什么? 同时十来天后,曹芸金大闹生日宴,里头可少不了他的功劳。 现在搞出一副为园子生意着急上火的模样,除了掩饰,又该作何解释? 或者只是其一,或者兼而有之。 人心隔肚皮,谁又说得清楚呢? 当然,胡炎现在对此不会多说什么,否则不成神棍了么? 他无所谓道:“这都是蝇头小利,不碍事儿的,只有班子稳定,真正做大了,大伙儿才能挣得多,吃得饱,不是吗?” 郭德刚突然发现,天儿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自己真想痛哭一场。 小师叔这是会读心术么? 怎么自己想什么,他说什么,句句话都能说进自己的心坎里呢? 郭德刚看着胡炎,想看出几分端倪。 可惜,胡炎迎向自己的目光,除了坦然,并无他色。 事情谈妥,而且出奇的顺利。 郭德刚点头拍板:“成,那明天我送您上湖广会馆。” 胡炎一想,又道:“郭老师,烧饼也跟着我过去,我好随时把着关,您看呢?” 这家伙心智不成熟,江湖气又重,不然也不会在八月风波中,跟着退社。 可伤口一旦留下,那便永远会有疤痕。 不管是烧饼,还是郭德刚,都算是有情有义的性子,这种腌臜事儿,能减少一点是一点。 郭德刚没有意见,正主都定了,烧饼这种赠送品,还有什么犹豫的。 “师叔,还是您想得周全,烧饼那边您也多费心。” 胡炎摆手:“这是小事儿,郭老师,那您歇着,我上楼了。” “好,师叔慢走!”郭德刚起身相送。 目送胡炎离开,他这边掏出手机,开始给何芸伟打电话。 第46章 不叫童年 次日中午。 湖广会馆。 往日这个时间的园子里,只能见到几个,提前过来打扫卫生、归置场地的小学徒。 其他演员,住得远的,一般正在来的路上,住得近的,可能还没有从家里出来。 但今天却一反常态。 整个园子都早早的归置完毕,所有演员也已经全部到齐,甚至连大褂都穿好了。 而且不光是下午场的演员,连只排在晚场的演员都无一落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为昨天深夜,他们都接到了,园子负责人何芸伟的电话。 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天有一组大辈演员要来,甚至里头还有一个文字辈的,要求众人必须早到,必须以最好的状态迎接。 对于他的要求,大家向来是遵从的。 原因无它,因为在湖广园子里,他的蔓儿最大。 现实世界不是童话故事,没有阿拉灯神丁,想吃饭,别玩个性! 玩个性的人,要么死得早,要么混不好。 连何芸伟的搭档李青,看在他郭门弟子的份儿上,也礼让三分,更别说其他人了。 众人身穿大褂,不方便坐,全都或靠,或站在四处,利用这个时间说活儿。 而身材矮小的何芸伟,身着一件红色喜庆的大褂,正来回穿梭,前后检查,只是眼神并未在人身上停留。 检查无误,一切停当,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昨晚接到郭德刚电话时,他真的很意外。 园子里再无拿得出手的演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谁承想,他哭了几回惨,竟然真能派人过来,还是文字辈搭着明字辈的。 长辈到来,以礼相迎,这是德芸社的传统。 尤其是现在心思花花的时候,更得把表面上的事情做到位,甚至得做得更漂亮。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个阵仗。 不时,何芸伟抬手一看表。 “好了,诸位,时间差不多,都跟我到门口去迎接!” 说完,也不理众人的反应,背着手率先往门口而去。 众人停活儿,整理衣裳,纷纷来到园子正门口站好。 果然,片刻不到,一辆红色马自达,由远及近稳稳驶来,最后停在台阶下。 打头的何芸伟满脸带笑,赶紧驱步上前,拉开车门,恭敬道:“师父辛苦,您慢点儿!” “好!”郭德刚平静的点头应声,并无半点异样。 转眼,他又把胡炎请下车,最后跟着下车的是烧饼。 车上没有孙悦,不是不拉……塞不下。 人一露面,其他人也上前见礼。 “师父辛苦!” “郭老师辛苦!” 行完礼,目光纷纷不自觉的看向胡炎。 人未到,名声先行。 最近几天,园子里关于这位小师爷的传闻可不少。 这下好了,总算见着了活人。 胡炎的目光,也早已经扫向众人,熟悉的面孔纷纷对上了号。 身材消瘦,眼睛凸显的,是李青。 头发油光发亮的老帅哥,是史艾东。 大屁股脸,即将由大胖子,降为中胖子的,是岳芸鹏。 小脸白嫩,相貌鹤立鸡群的,是孟贺堂。 还有脸上带疤,感觉随时准备战斗的,是李贺东。 其他人则比较脸生,胡炎一时半会儿叫不上名字。 众人的站位也很有意思,明字打头,小辈在后,很自觉。 德芸社后台长幼有序的规矩,由此也可见一斑。 当然,胡炎最想见的,还是岳芸鹏,因此目光停留的也最多。 寸板头,圆柱体身材,一张将贱萌表情演绎得活灵活现的脸,此刻却木讷呆板。 胡炎还发现,小岳岳作为园子里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却总是不自觉的往人后缩。 刚一对上自己的眼神,也犹如触电一般,迅速低下了头。 看着他的模样,胡炎心中并不意外,反倒有些唏嘘。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说这句话是名言,当然没错,只是太浅薄了。 其实它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泪水、辛酸,还有羡慕! 岳芸鹏出生在偏远农村,父母老实,全家仅靠几亩地过活。 收入少,但人口却不少。 头上五个姐姐,手下一个弟弟,再加上父母、祖辈,一家十口人生活。 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的床上全都是腿,早上醒来他肯定也已经在地上。 年纪稍长,不能再跟姐姐们睡,家里又没有多余的房间,无奈之下,只能一个人搬进了牛棚。 没有人知道,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伴着黄牛,闻着牛粪,是怎么睡着的? 家里的房子不但小,而且还千疮百孔,一到下雨便是灾难。 外面小雨,屋里就是大雨。 外面大雨,屋里就是暴雨。 有时雨实在太大了,全家人便都到院子里去避雨,反而还能被淋得轻点儿。 他的童年,不叫童年,叫“穷”。 穷到对上学一点都不渴望,因为上学要钱,而所有要钱的东西,他都不渴望。 “妈,太穷了,我不想上学了,你们放我走!” 十四岁时,他留下这句话,在父母扭过头去抹眼泪中,来到了燕京,正式与这座美得像天堂的城市结缘。 当然,天堂属于天使,他只是地上的一只蚂蚁,还是没长大的。 年龄太小,长得也不好看,脑子更不聪明,工作没得挑,要他就成,光保安就干过好几次。 寒风刺骨的冬夜,少年缩在没有暖气的岗亭里打盹,手指间却总是燃着一根香烟,不为抽,只为香烟燃尽能烧到手,好按时醒来去巡逻。 姐姐出嫁时,姐夫送了一双鞋给他当礼物,他穿到了脱胶、断底,还在穿。 最后鞋底终于全掉了,只剩下破烂的鞋面,可他愣是又穿了三天,才等到发工钱。 估计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鞋面套袜子走路,是一种什么感觉? 钱难挣,舍不得花。 生病了,不敢请假,请假会扣钱,也不敢上医院,因为看病更得花钱。 每当身体不舒服时,他就找身边的人借点药吃,根本不管是什么药,也不管它是治什么病的,反正有药就成。 这很愚蠢,很荒唐,很糊涂,很…… 说很什么都对,反正他就这样毫不讲理,如野蛮的杂草一般长大了。 遇到师父郭德刚,是他人生的转折。 但也无人知道,会议室里大家众口一词,要郭德刚开除他时,孤零零躲在角落里等待审判结果的那个青年,心里又想了什么?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终于走到了自己人生绽放的前夕。 悲痛也好,仇怨也罢,都记住,都感恩,这是人生的滋味! 内心自卑的人,触感也最为敏锐。 岳芸鹏能感受到这个小师爷,正在看向自己,于是头垂得更低,胖脸开始发红。 第47章 咱俩很熟吗 郭德刚点头回礼,扫视一圈,开始介绍胡炎。 “这位就是文字辈的演员,也是老侯爷的亲传弟子,胡炎师叔!”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胡炎一脸淡然微笑,朝众人拱手还礼:“大家辛苦!” “师叔,您第一次来,我给您介绍介绍大家。” “好!” 何芸伟的位置比较特殊,也凑在最跟前。 郭德刚直接介绍道:“师叔,这就是我的徒弟何芸伟。” 不等胡炎说话,何芸伟赶紧将双手伸过来握上,笑道:“师爷辛苦,欢迎欢迎!” 这股热情劲儿,倒是让胡炎有些意外。 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两眼,再平静的点头:“嗯,辛苦!” 绕过何芸伟,胡炎开始笑着拱手打招呼。 “李老师辛苦……史老师辛苦……!” 脸上热情,动作熟络,像老朋友重聚似的。 这让郭德刚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从小师叔的眼神里,看不到半点陌生感? 难不成他以前见过这帮人? 想半天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于胡炎做事稳重,来之前已经做过了功课。 这当然是好事。 江湖路难闯,是因为人复杂,环境复杂,所以事儿就变得复杂。 没这点细致、圆滑的性子,是行不通的。 不时,俩人来到岳芸鹏跟前。 郭德刚介绍道:“师叔,这是岳芸鹏!” 小岳岳赶紧抬头,脸色微红,也依然没什么笑容,或许他自己以为笑了也说不定。 老实巴交的拱手:“师父辛苦,师爷辛苦!” 胡炎没有拱手,而是伸出左手拍着他的肩膀,同时伸出右手主动跟他相握。 最后才笑道:“岳芸鹏,你很好!” 郭德刚江湖走得老,眼睛毒得很,一瞧这模样,脸上仿佛若有所思。 小师叔之前一眼便相中了孙悦,这相人的功夫,可是很有水准的。 今天又是如此,这就有意思了。 郭德刚都半懂不懂,更别说岳芸鹏这脑子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小师爷为什么,一来便总是看着自己。 不过此刻,小岳岳心里更纳闷另一个问题:“师爷为什么要扣我手心?” 倘若胡炎有读心术,他肯定无语的直接蹲在地上画圈圈。 上次以邪门到令人发指的概率,被孙悦误会偷看他穿喜羊羊裤衩。 今天自己只不过握手稍微用力些,又被小岳岳误会扣他手心? 这德芸社还能不能呆啦? 师爷的脸还能不能要啦? 不过还好,小岳岳不敢问,胡炎也没有读心术,表面上风平浪静。 后面的孟贺堂也很有意思。 他半躬着身子拱手道:“师爷辛苦,我看过您和孙师叔的视频,太厉害了,以后一定向您好好学习。” 胡炎心里乐了,这家伙嘴是真甜,而且满脸都透着机灵劲儿,难怪能被慊大爷给看上。 “于老师提起过你,你也很不错,以后没事可以多找我聊聊!” “哎,谢谢师爷!”孟贺堂赶紧连连作揖,同时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轮到李贺东时,胡炎直接往他胸口怼了一拳,笑道:“果然很结实啊!” 李贺东:“……” 这个师爷怎么回事,头一回见面就这样,咱俩很熟么? 旁边的郭德刚看到这里,心中再无疑虑。 说小师叔不是做足了功课过来的,打死他都不信。 心中满意的同时,原有的计划也随之改变。 “好,师叔,湖广这边的事情,我就托给您了,我下午还得去趟燕京台,就不进去了,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胡炎心中一愣,这就走了? 旋即恍然:“成,路上注意安全!” 众人送行,轿车离开,不由的都看着胡炎。 何芸伟率先笑道:“师爷,咱湖广这里可是燕京四大名园之一,来头和景致都可圈可点,我们陪您逛一逛,先熟悉熟悉环境?” 殷勤、热情、恭敬、有礼…… 倘若胡炎不知道未来的事情,那这些词语全都可以搁在此刻的何芸伟身上。 可惜,剧透了的推理片,看着总是少了几分乐趣。 他连自己师父都不放在眼里,还会真心尊敬自己这么一个便宜师爷? 看破不说破,胡炎笑道:“算了,一会儿还有演出,你们都去忙,我自己溜达溜达就成。” 何芸伟一听,旋即挥手道:“大家都去备活儿,我陪师爷逛逛。” 谁料,胡炎又笑道:“你也去忙!” 何芸伟一愣,表情不变:“好,那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后台。” 转眼,众人散去。 胡炎眯着眼睛,看着何芸伟的背影,心里暗道:好演技! 抛开这些杂事不想,他打量了两眼气派,又古朴的大门,抬脚往里走。 不得不说,郭德刚是一个聪明,有魄力的人。 原本定好三场打炮戏,最后还是两场便给了合同。 原本以为要在天桥那边站稳脚跟,才好说些话,做些事。 可人家几天工夫,便把湖广园子托付给了自己。 既然这样,那自己便得想办法,把园子给支棱起来。 德芸社也确实需要更多,更稳固的力量支撑。 演员是力量,地盘也是力量。 只有这样,风雨飘摇之际,才能少伤根基。 可想要和得到,之间还得做到。 传统园子想要火,甭管是相声门,还是戏曲门,靠大角儿撑台是最有效的方法。 比如现在的天桥园子。 郭德刚和于慊甚至不用天天演出,顶多十天半个月,上台使一段活、露一次面,就可以保证人气不掉。 坐票、站票卖得飞起,三百个座儿的园子,场场能进四五百观众。 这就是大角儿的魅力。 所以大角儿,也被称之为“可以指着他吃饭的那个人”。 其实整个德芸社,内外一百多号人,都是在指着郭德刚吃饭。 他就德芸社,德芸社就是他,没什么区别。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 可德芸社也就只有一个郭德刚,靠大角儿支撑的法子,在湖广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他人,哪怕是冒尖的那几个,顶多算是“有名气的演员”,离真正响蔓儿成角儿,还差得远呢。 短期内,催生大角儿,也是不可能的。 比如歌曲、影视那些行当,人家弄好了,一首歌、一部电影,便能火遍大江南北。 但在相声行当,你想都别想。 纵观相声门历史,名家无数,可哪一个是所谓的一夜爆红? 就连郭德刚,不也是苦熬了几十年,才有今天的成就么? 成角儿难,路太远,且得走着,包括胡炎自己。 文昌阁、子午井、茶楼…… 景致也就瞧个新鲜,胡炎草草的逛完一圈,便结束了“湖广半小时游”。 转眼,他出现在小小的票房。 不时,他又坐在一楼的客座上。 旋即,他又站在二楼的包厢里。 等观众开始进场,他又站在检票口,静静的看着。 …… 第48章 你会讲鬼故事吗【求追读,冲三江】 两点将近。 胡炎穿堂过巷,终于来到后台。 人刚一进门,一股寒气瞬间遍布全身,让他忍不住直哆嗦,双手不自觉的裹紧了衣裳。 可没等他把手放下,眼睛直接一亮。 对呀,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嘛! 要真弄出效果来了,那肯定能短暂的聚拢一波人气。 胡炎心情不错,嘴角上扬,打量着后台,一路向上场口而去。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众人纷纷见礼。 胡炎笑着挥手:“大家继续,甭管我。” 临近上场口,何芸伟和李青原本正在说活儿,一听动静,又赶紧停活凑了过来。 “师爷,您明天才第一场,要不到休息室去歇着得了?”何芸伟笑道。 胡炎直接摇头,平静道:“不,我来把场,你去忙。” 笑话。 自己又不是来度假的,哪有上休息室歇着的道理? 何芸伟可不傻,自己的态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师爷,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感觉? 但他脸上依然笑如春风道:“哎,那辛苦您了,咱园子里可一直都缺长辈把场呢?” 胡炎心中了然。 要是你能稍微容人一些,德芸社还会缺一个长辈给你把场? 看破不说破,胡炎径直来到上场口坐下。 屁股刚一落座,他旋即想起一件事来。 又对不远处的何芸伟问道:“哦,对了,小何,园子里的排演表,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排演表,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 但它上面记录了每一天,演员之间谁跟谁搭档,什么场次上的台,表演了什么曲目等等。 胡炎需要这些资料信息托底,越详细越好。 相声演员做事,“把点开活”的路子是永远不会错的。 “成,您等着,我这就取去。”何芸伟应声离开。 转眼,资料取来,胡炎点头道过谢,便开始低头翻阅。 终于,两点一到,下午场演出正式开始。 一片希拉的掌声,把胡炎的目光从资料中扯出来,开始投向前场。 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起到应有的责任。 没看多久,胡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因为他心中对自己的计划,越来越有底了。 “师叔辛苦,我没迟到?” 胡炎扭头,便见孙悦正远远的朝自己打招呼,身后还跟着烧饼。 “没有,刚开场。” “那就好!”孙悦郁闷道,“车子开不快!” 胡炎扫了一眼他浑身颤颤地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孙悦开车的画面。 人一顶座儿,方向盘便嵌进了肚子上的肉里,一转方向盘,便是摩擦,摩擦…… 胡炎憋着笑:“烧饼,给你师叔换大椅子!” “好的,师爷!”烧饼一溜烟的跑了。 胡炎又对孙悦道:“孙老师,坐下来把场,一起瞧瞧他们的活儿。” 不等他交待,孙悦的目光早已经投向了前场。 不时,他皱眉道:“师叔,这上座率不高呀!” 胡炎点头:“嗯,我刚才去问过了,下午的四成出头,晚上的六成不到,只有到了周末才可能到八九成。” 孙悦只点头,没有说话,不过眉头却越皱越紧。 以如今的市场,开相声园子有多难,他同样很有发言权。 不然,也不会带着一帮“艺馨社”的兄弟,全部加入德芸社。 说白了,都是被逼得没办法,真的太难混了。 要么再次离开相声行,回去继续养大象。 要么找棵大树乘凉,尽一把力,好好的说相声。 你选哪个? 看着孙悦一脸的着急、严肃,胡炎心里点头。 真爱相声的人,最见不得相声园子空座。 寻死觅活肯定不至于,但心里难受是真的。 这种表情外人不懂,但胡炎懂,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不时,胡炎提醒道:“孙老师,您再看看台下的观众,跟天桥那边有什么不同。” “观众?”孙悦一愣。 他同样是老手,一点即醒,眯着眼睛扫视几圈,直接吐出两个字:“年轻。” 胡炎笑道:“什么鸟儿喂什么食儿,年轻人不吃老活儿,但喜欢新奇,咱是不是可以往这方面琢磨琢磨?” 孙悦一听,不再看前场了,转头看着胡炎。 相处不多,了解不少。 小师叔这股机灵劲,连昨晚打电话给他的郭德刚,都没少提及。 只是他这不也才比自己早到两小时,这就有法子啦? 孙悦试探道:“师叔,您是不是想好招儿了?” 胡炎一愣,好聪明的死胖子,旋即笑道:“哈哈哈,您猜。” 吊人胃口的,都是缺德玩意儿! 孙悦正郁闷着,烧饼抱着一条板凳过来。 一脸正经道:“师叔,您屁股太大,所有椅子都装不下,只有这个了。” 孙悦心思不在此,随口应道:“没事,板凳挺好。” 胡炎心中无语,烧饼这张嘴哟,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揍死。 见烧饼放下板凳要走,他又吩咐道:“烧饼,你没事儿也呆在这里,多听听。” 烧饼一听乐了,听长辈说活,可比在下场口熏活儿,效果要好太多了。 “哎,谢谢师爷,我给您二位沏茶!” 不费脑子的事情,烧饼向来做得不错。 胡炎不管他,开始正式把场。 攒开场的是孟贺堂,一个人唱《五龙捧圣》。 嗓音低沉婉转,音色也不错,很有特点。 “…… 身背老母上山去 在这桃源深处隐蔽身形 若问那何爷是哪一位 这古西天十八罗汉第二名 若问小五猪哪五个 它本是上天造孽五条龙 我一言唱不尽这五龙捧圣 我是愿诸位那阖家欢乐~喜气盈盈。” 一曲唱毕,台下的掌声还算可以,孟贺堂鞠躬下台。 胡炎直接吩咐道:“烧饼,去把孟贺堂叫来。” “哎,马上!” 看到烧饼跑开,孙悦倒是疑惑了,赶紧请教道:“师叔,刚才小孟唱得不错,您是觉得哪里还不对?” 谁料,胡炎神秘兮兮的笑道:“我给他说点别的。” 片刻不到,孟贺堂来到上场口,脸上很开心。 干爹可是交待过,这小师爷手里是真有活儿,让自己务必好好跟着学。 谁承想,自己还没来得及请教,小师爷竟然主动找上了自己。 “师爷、师叔辛苦,我刚才的活儿,劳烦您二位给指点指点!”孟贺堂赶紧恭敬的行礼。 孙悦不说话,他心里也疑惑小师叔倒底想说什么呢? 胡炎脸带微笑,却认真的问道:“小孟,你会讲鬼故事吗?” 话音刚落,孟贺堂直接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扭头往后一瞧……还好什么都没有。 打从湖广园子开张,他便来了这里,对此地了解可不少。 甭管春夏秋冬,整个后台都非常阴凉,或者说是相当瘆人。 至于胆儿小什么的,孟贺堂是不愿意承认的。 只是在心中苦求着,师爷呀,您老能不能别提这茬儿,咱聊点别的? 第49章 让你卖 胡炎看着孟贺堂的表情,心里非常满意。 对嘛,讲鬼故事就得有这种感觉才能出效果! 而孙悦则皱眉苦思。 小师叔这是要整哪出? 这就是他刚才卖关子的主意? 可相声跟鬼故事有什么关系? 完了,我脑子跟不上了,八成是身上的肉长进了脑袋里。 孟贺堂心里犯怵,一时不敢随便回答。 而胡炎却一直看着他,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孟贺堂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师爷,以前没讲过,我可以学,您想听哪种鬼故事?” 胡炎摇头道:“不听别人的,我想听你自己攒的。” 孟贺堂做人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对于长辈的要求很听从。 可这事是真难为人了。 就他这个胆儿,什么鬼故事、恐怖片,看点《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种童话,它不香吗? 但胡炎依然看着他,他只能老实道:“师爷,我……我没写过鬼故事!” 胡炎笑道:“没让你真写鬼故事,攒相声本子会吗?” “这会,不过写得可能不瓷实。”孟贺堂机灵灵的提前打预防针,就怕落下不好的印象。 胡炎一拍巴掌:“那就成了,你以鬼为主题,再把咱们湖广园子的那些传闻也绕进去,攒个单口,够二十来分钟就成,怎么样,有把握没?” 主题、类型、表演时长全部交待的清清楚楚,这就属于布置的相声功课了。 即便心中还是发怵,孟贺堂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成,师爷,那我试试!” 胡炎摇头:“光试试可不成,你得给我定个时间,几天能出活儿?” 孟贺堂顿时傻眼,我才登台不久啊,哪有规定时间内出活儿的能耐? 而且以小师爷传闻中的能耐,那眼光能低得了? 旁边的孙悦前先不明白,此刻倒是听出了些门道。 简单来说,就俩个字:砸挂! 这是相声门里惯用的捧人技巧。 你想捧谁,就在台上拿谁砸挂,给他制造有特色的专属梗。 像于慊的“三大爱好”“王老爷子”,李青的“真刺激”,都是郭德刚为他们造的特色梗。 然后不停的砸,反复的砸,什么时候梗响了,演员的人气自然也就来了。 所以相声演员,听到别人在台上拿自己抖包袱、开玩笑,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感激,多少还得承一份人情。 像郭德刚之前拿发小砸挂,被告诽谤的,可就真算奇葩了。 但是啊,这可是捧人的技巧。 谁会想到,用这法子来捧一个园子的? 纵观相声门一百多年历史,哪位名家大蔓儿干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梗也不是正经梗,小师叔挑了一个相当邪性的“鬼”。 可再一琢磨,这个梗放在湖广会馆,又再合适不过。 因为湖广会馆,除了“燕京四大名园”之一,还有一个“燕京八大鬼地”之一的称号。 主意邪,梗也邪,邪上加邪,简直邪得没边儿了。 这路子真的相当得野! 小师叔这脑子里装得是什么,能琢磨出这种主意来? 当然,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孙悦心里对胡炎的佩服,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辈分高、脑子活、手艺瓷实,有这样的人做搭档,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孙悦心里直接就原谅了他,透过破洞偷看自己裤衩的事情。 搭档之间,就得相互帮扶着,把事做好。 孙悦看到孟贺堂一脸为难,当即说道:“这样,小孟,你尽管照自己的思路写,完事儿我来帮你捋两遍。” 孟贺堂闻言大喜。 别人不知道孙悦的能耐,作为于慊义子的他,还能不知道么? 这绝对是一位还未冒头、发光的大神级人物。 孟贺堂赶紧道谢:“谢谢师叔,辛苦您了!” 至于胆儿小的问题,他已经顾不上了,这可是师爷发的话诶! 爷俩相帮,胡炎没有反对,只是问道:“怎么样,几天能成?” 孟贺堂心里一盘算,最后认真道:“师爷,五天时间,出整活儿,成吗?” “好。”胡炎直接点头同意。 以他的了解,孟贺堂说话、做事是很有溜的,没必要叮嘱过多。 果然,孟贺拱手告辞:“成,那师爷、师叔,我现在就去琢磨!” 胡炎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脸上笑得很开心。 这第一步,便算开始了。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攒本子? 道理很简单。 天下事,天下人做;班子的事,所有人来做。 园子不可能只靠自己一个人,德芸社也不能永远只靠郭德刚一个人。 所以,说引导也好,逼迫也罢,反正得让这些小辈们赶紧成长起来。 他逼着烧饼绣花是这样,逼着孟贺堂讲鬼故事也是这样。 “师叔,您这法子是真绝!”孙悦由衷的赞道,旋即一转话头,“不过,光一个鬼故事,会不会太单一了些?” 胡炎闻言,没有回头,脸上已经笑得更开心了。 孙悦是真懂行,而且反应速度也是真快,自己这刚一挑头,他便看破了全部。 只是,这真的是全部吗? 胡炎回头看了孙悦两眼,又神秘兮兮道:“咱说相声讲究平铺稳垫、三番四抖,这个为什么不呢?” 又是卖关子? 咱俩可是搭档了,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放……说话吗? 孙悦突然很想一屁股直接坐他脸上,再扭上两圈。 同时嘴里还骂道:“让你卖,让你卖……还卖上瘾了是不是?” 胡炎对孙悦略带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 正正经经的继续把场,不时还跟孙悦讨论着场上的活儿。 相声园子要火,要长久的火,归根结底还是得靠过硬的手艺。 当下一组演员下台后,胡炎又让烧饼把人叫到上场口。 先把活儿讲明白,最后却问道:“你会腿子活吗?” 腿子活,是相声中的一种类型。 演员为了学唱或者表演一段情节,两人带点小化妆,分包赶角,进入角色来表演,之后还要退出来叙事。 比如《捉放曹》、《汾河湾》、《黄鹤楼》、《武松打虎》、《洪洋洞》等等,都属于腿子活。 而名称的由来,则要归源于这类活儿的开山之作……《黄鹤楼》。 因为这段相声名字里带个“鹤”字,鹤有两条大长腿,所以老艺人也习惯把《黄鹤楼》叫做《楼腿子》。 《黄鹤楼》的表演效果很好,众人开始不断朝这个路子置产业,时间一久,这类活儿也多,最后干脆统称为“腿子活”。 第50章 牛粪的作用 小师叔向来不放空炮,这点孙悦很清楚。 可他琢磨半晌,愣是没想明白其中的门道。 刚才的鬼故事,还能寻根找源,可现在这个腿子活,有什么关联? 胡炎不管他,整个下午都在干这个事情。 演员回答“会”,他便问清楚“会几段”“会哪几段”,然后在排演表上打勾、写字,备注得清清楚楚。 最后还交待一句:“抓紧时间把活儿再溜溜,能上台表演了,跟我说一声。” 当然,也有不会的,那也没办法。 现学是不可能的。 一首歌,学个天,甚至更厉害的歌手,一天半天就能表演。 但相声段子没那么容易,一两个月拿捏不住裉节,都正常的很。 当然胡炎也没有随便乱教,整活儿传授,跟指点几句,性质上不同。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得把握一个度。 临近傍晚,下午场演出结束。 心痒痒了一下午的孙悦,见胡炎卷起了排演表,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叔,您问腿子活,是有什么蹊跷吗?” 胡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请我吃鱼香肉丝盖饭。” 又是这样? 嫌我身上的肉还不够重么? 只是孙悦一听盖饭,便自己先什么都顾不得了。 天底下,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么? 当即不知道从哪块肉下掏出一张粉红票子,递给烧饼。 “烧饼,去帮忙买五份盖饭回来,菜随便,记得多加米饭。” “得嘞,您就请好。” 一个小时后,胡炎和烧饼一人一份,孙悦三份,全部吃完。 烧饼正在收拾饭盒子,孙悦又想起了让自己心痒痒的事情。 “师叔,您现在可以说了?” 酒足饭饱的胡炎一脸疑惑道:“说什么?” “说腿子活的蹊跷呀,我可请您吃过饭了。”孙悦瞪着眼睛问道。 谁料,胡炎竟然摇头道:“孙老师,您这话不对,我只说让您请我吃饭,又没说告诉您答案!” 孙悦:“……” 正在忙活的烧饼,动作直接一顿,抬头看胡炎的眼神满是崇拜。 哇,师爷好无耻啊! 这么绝妙骗饭吃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简直太厉害啦! 果然,跟着师爷能学到真本事! 当然,还没等晚上的演出开场,胡炎便缴械投降了。 因为犹如被一头雄性壮年大象盯着的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可等胡炎如此、这般的把计划说完后,孙悦还是很疑惑。 “这能成?” 胡炎直接摇头:“我也不敢保证,试试呗。” 这话孙悦反驳不了。 因为再好的主意,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中间还需要演员配合发挥得好,观众们又刚好吃这一口,总之内、外因都会有干系。 而且孙悦听完后,也不敢说小师叔这法子,就一定是好主意。 跟鬼故事一样,偏门得很。 胡炎把计划抖搂完,晚场的演出也正式开始。 俩人不约而同的撂下前话,跟着老老实实的把场。 这很重要! 现在的德芸社,把所有演员分成了四拨,每个园子一拨。 一天两场的演出,就各自园子里的人完成。 每天一人一场不够,一天两场有多,所以大小演员都是轮着上台。 今天你一场,明天可能就得两场。 除非特殊原因请假,反正每天都得演出。 所以等晚场的演出过去,那胡炎和孙悦便能把每个演员,在战场上的真正水平瞧个通透。 当然,胡炎该干的事情没有落下。 演出中讨论,演出后指导。 把场的长辈愿意指点几句,已属难得,更何况胡炎还很有耐心,说得问题也很细,很准。 这让众人对新来的小师爷,心里的感观直接亲近了不少。 同时,有了下午的经验,大家虽然搞不懂小师爷,为什么要统计腿子活,但都主动报告自己的信息。 台上轮番上阵,后台有条不紊,观众起起落落的掌声,将演出推向尾声。 可没人时,胡炎和孙悦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园子的票卖不出去,怪不得观众,只能怨自己人的能耐不够。 孙悦无不担忧道:“师叔,这基础还是差了一些,怕托不住呀。” 话没说明,胡炎却已经懂了。 再好的梗,也得有手艺托底,不然光玩花活儿,那就真的只是“镜中花”。 比如于慊、李青的那些梗,换成别人来砸,能响? 归根到底,还是郭德刚这坨牛粪,这坨大大的,滋儿滋儿冒热气的牛粪在底下托着,才能让插上去的花朵,开得那么鲜艳。 不过胡炎没有接话茬儿,只是轻声道:“咱先看完再说。” 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了台上。 而台上倒二演出的,正是岳芸鹏和史艾东。 孙悦见胡炎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自己也随之开始观察,但眉头却并没有舒展。 因为这俩人搭档,外行人可能看着挺好,但其实感觉还是不对。 “师叔,史师兄是不是太抢了?” 胡炎没有回头:“嗯,小岳完全招架不住,逗哏的作用连一半都没发挥出来。” “他俩要是换个位置,可能感觉还更好。”孙悦琢磨着解决之法。 胡炎却摇头:“相声不是史老师的本行,他来逗哏估计也难。” “也是,这确实是个麻烦。”孙悦点头认同。 话音刚落,胡炎不再看台上,扭头只看着孙悦,眯着眼睛,脸上带笑。 孙悦被看得有些发毛,疑惑道:“师叔,您看我干嘛?” 胡炎笑道:“孙老师,您来给小岳量活,怎么样?” 孙悦:“……” 几个意思? 咱俩刚搭出一点感觉来,就把我推给别人? 这像话吗? 孙悦摇头道:“不合适,拆人家的对儿不好!” 这个理由还算正当,可胡炎却不会放过他。 捧哏的类型分很多种,有进攻型的,有防御型的等等。 进攻型的,抢话、抢包袱,在台上半点亏不吃,得着机会便会反击逗哏。 比如故去的张纹顺先生,还有现在台上的史艾东,都属于这种坏坏的类型。 而防御型的则不是,他半点风头都不抢,却总能稳稳得兜住你所有的包袱。 就好像一张沙发,多大的重量坐上去,感觉都很舒服,同时你也不会担心它坍塌,把自己给埋喽! 比如捧天捧地捧万物,爱怎么捧怎么捧的于慊,还有旁边宽得真像一张沙发的孙悦。 前者适合磨砺逗哏在舞台上的急智、经验,而后者适合帮助逗哏塑造自己的表演风格。 不巧,经过刚才的现场确定,胡炎发现小岳的急智、经验,已经被史艾东磨砺的相当可以了,现在正好到了塑造风格的关键一步。 而这一步,史艾东恐怕很难帮他完成,唯有孙悦。 或者也可以说,孙悦是小岳另一种作用的牛粪。 第51章 说一些话 本来水牛没打算开单章的,因为自己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到了上架感言,一次说完算了。 只是《小师爷》已经过十万字了,也只剩下了两轮的推荐机会,而本轮推荐的成绩,是十本书中的倒数第一。 水牛不知道,自己写的故事,是不是就真的这么烂,真的就只配拿个倒数第一。 但是实话实讲,不管烂也好,好也罢,这就是水牛的水平。 至少到目前为止,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用心打磨过的,像介绍小岳岳的那一段文字,水牛自己哭了。 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确实有点难为情。 再好,再提升,目前水牛做不到,不知道该怎么提升。 当然,稳下去的信心,水牛比上本强。 上本书开得太仓促了,而这本,不说别的,从头到尾,包括角色、故事线,我已经全部定完了,也跟热心书友和编辑都聊过,不会再出现自乱阵脚的事情。 简单来说,现在重开德云文,水牛肯定是下了决心的。 就想把这一群人,这一门手艺,写出一点意思来。 只是相声文、德云题材的书友,整个和创世,拢共就这么些人,水牛应该得罪了不少。 包括老书友追过来的,基本都会交待一声“别太监了”,大家去刷评论区就知道了,这两个字绝对是重复率第一。 但没办法了,写书就是这样,更新在作者,剩下的机会、收入,全拿捏在诸位手中。 现在月票、推荐票排名一直在800多名徘徊,8000多的收藏,也只有3000多的推荐票。 水牛只能单开一章,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收藏、求评论,如果有条件的,帮忙推广。 追读不上来,人气起不来,水牛估计得裸到上架了。 大家知道,水牛码字不快,但是真的没办法了。 从今天开始,每天爆一更,日更三章,直至周日,共五天,再多水牛写不出来。 今天的爆更已经发了,后面大概也会在凌晨发,剩下两更日常的,时间不变。 水牛在此作揖四方,拜求诸位,把所有支持都给到水牛,给到《小师爷》。 就这些,等12月1日的上架感言,就只聊书,不聊这些了。 最后,推一下书友群:。 祝诸君一切安好! 水牛深夜敬上! 第52章 想要卖 果然,未来的德芸一哥,离不开这沙发……啊呸,这胖子的支持。 时间整整往前推了大半年,这对他俩,对德芸社,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胡炎笑得很温柔:“又没说定死档,您给小岳搭几场,不也好让他多一些磨砺吗?” 长辈帮扶小辈,不能说是必须的,但胡炎知道,这理由对孙悦肯定有效。 果然,孙悦没再推脱,而是认真的问道:“好,什么时候开始?” 胡炎一想:“咱赶早不赶晚,就明天,您辛苦一点,跟他、跟我各搭一场,成不成?” “好,没问题。” 事情谈妥,倒二的表演也刚好结束,最后一组演员何芸伟和李青上台攒底。 孙悦直接起身:“师叔,他俩的我就不看了,我回了。” 不是孙悦跟何芸伟和李青有什么怨,而是他俩自己就是底角儿,还用人把场? “好,开车注意安全!”胡炎赶紧提醒了一嘴。 “嗯,您也早点回去歇着!” 孙悦走了,胡炎却没有动。 把场自然是不必要的,但郭德刚把湖广园子交到自己手里,所有人的能耐高低了解清楚,还是非常有必要。 十几分钟后,演出没到一半,胡炎直接暗自点头。 抛开以后的事情不论,单就手艺来讲,这二位确实有活儿。 果然,传统相声演员,但凡能挣到一点名气的,基本没有平白得的。 心里已经有了数,再看下去也没必要,胡炎直接起身。 “烧饼,我们回家!” …… …… 夜里十一点多。 郭家别墅。 王慧、大林、陶洋娘仨已经睡了,而郭德刚却坐在客厅看书,不时还抬头看一下时间。 片刻后,胡炎和烧饼刚好推门进屋。 郭德刚放下书本起身招呼道:“师叔回来啦?” 胡炎不用想都知道,他是特意在等自己。 没等发问,直接道:“郭老师,刚好您还没歇着,我有些事情跟您说说。” 烧饼心里对郭德刚的感觉,就好像男人对女人的感觉,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 “师父,师爷,我上楼了!”他打声招呼,迅速闪人。 天色太晚,不宜动茶。 郭德刚给胡炎倒了一杯热水:“师叔,请坐下说。” 前世的记忆,再加上今天的观察,整个园子的人和事,胡炎基本都有了底。 他没有藏拙,开始把各种情况进行介绍,或者说是汇报。 至于郭德刚之前是否全盘掌握,那是他的事情。 当然,鬼故事这些,胡炎没有说。 不是藏拙,而是这些东西,属于自己对现实做出的改变,结果未知,早说无益。 郭德刚表面平静,心里却越听越吃惊。 不是不满意,而是太满意了。 就一天工夫,小师叔就把情况都摸清楚了,而且还有自己的主意,这也太聪明了? 胡炎最后道:“郭老师,大概就这些,您见多识广,给把把关。” 郭德刚收敛心神,想了一下,反问道:“师叔,您挺看好小岳的?” 其实这个问题,从中午开始,便不时在他脑子中闪过。 要搁以前,相人品行这方面,郭德刚只信自己。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近年来,整个班子不断发展壮大,可人和事却变得越来越复杂。 形势使人强,逼得他不得不开始反思。 问,不代表听。 小师叔相人的功夫确实不错,多个意见当参考都好。 这个问题单独拎出来,便有些过于敏感,胡炎一时未答。 不过稍一琢磨,最后还是点头道:“嗯,咱走江湖,向来讲究‘进山看水拜码头’,不瞒您说,我来投奔您之前,就已经做过功课了,今天我又把了小岳的场,他的基本功、舞台经验、性格各方面,我自己感觉都不错。” 都是聪明人,遮遮掩掩反而不美。 而且郭德刚可是小岳的师父,连这点判断都没有,怎么可能? 果然,郭德刚点头:“师叔,您的眼光很准,小岳是个老实的孩子,各方面确实不错!” 不管真假,胡炎当真话听,接茬儿道:“小岳也到了可以塑造风格的节点,所以我才想着让孙悦跟他搭搭看,兴许能帮到他,这事儿您觉得可不可行?” “好,不光孙悦,您这边也帮我多费心指点指点。”郭德刚直接拍板,又顺带托请。 胡炎点头:“成,这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那您早点歇着。” “好,师叔慢走!” 郭德刚起身相送,看着胡炎的背影,眼神中的亲近又浓了几分。 说实话,有人帮,有力可借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味到了。 睁眼就是压力,那滋味,谁受谁知道。 可小师叔不同,这才来几天,前面是烧饼,现在又是小岳,能如此帮衬。 这份用心,很让人触动。 …… …… 次日。 一大早,胡炎便带着烧饼来到了园子里。 一进后台,他直接笑了,因为孙悦和小岳来得还更早。 果然,都是做事有溜的人。 挺好。 当然,大家之所以会来这么早,全是胡炎通知的。 原因很简单。 现在大家都刚开始磨合,要想保证在台上不出差子,只能在台下多下功夫。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二位辛苦!”胡炎点头回应,再一招手,“烧饼,上包子!” “好嘞!” 烧饼一手一袋,拢共十几个大肉包,直接摆满了小桌子。 至于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算了,别问了。 烧饼性子乐呵,没脸没皮,到哪儿都能混得开。 半点不顾辈分,跟着孙悦一手抓一个,使劲的往嘴里塞。 而小岳则不然,怯怯的拿了一个,低头慢慢的咬着,很斯文。 可胡炎看到他这拘谨模样,简直难受得不行。 相声演员要真想把活使好,首先得自己放得开。 想要卖,脸朝外。 小丑、傻子、二愣子、文化人、小流氓、大领导…… 反正台上的活儿需要什么,那演员就得演得像什么。 总之,别把自己当成正经人,正经人谁说相声呐? 可台上的状态打哪儿来? 还不是平时多观察,多琢磨,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么? 可小岳这样半天不见一个闷屁,还怎么跟人打交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你平时吃饭也这德性?” 结果,他直接问了一个寂寞。 因为小岳别说回答,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像他压根儿就没意识到会有人跟自己搭话似的。 胡炎又问道:“小岳,你现在住哪儿?” “啊?”小岳抬头一愣。 烧饼倒是抢答道:“大兴,师爷,岳哥住大兴,跟小曹合租的,两室……”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师爷,正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瞪着自己。 胡炎郁闷的低头咬包子。 原本计划的三个问题,被烧饼一下全抢答完,还把自己的思路给整断了。 算了,交给孙悦,他能改变小岳的。 第53章 给爷笑一个 众人吃完早餐,杂役饼很自觉的开始收拾垃圾。 一个上午的溜活儿,也就此开始。 胡炎端着茶杯,坐在一旁,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眼睛倒是认真的看着孙悦和小岳。 甭管是初恋、初吻、初牵手、初拥抱、初那什么。 反正带个“初”字的,都会很有意思。 而眼前即将上演的,便是未来火遍全国的“岳悦组合”的初溜活儿。 当然值得欣赏和见证啦,况且还是他自己促成的。 孙悦不说话,一直看着小岳。 奈何眼睛不小,但脸更大,稍微一眯就跟睡着了差不多。 而小岳则更紧张,半晌,他试探道:“师叔,您睡着了吗?” “去,我能站着睡觉么,我又不是马?”孙悦努力睁大眼睛,以证清白。 小岳是真老实,知道自己问了蠢话,脸上很不好意。 继而轻声问道:“那咱们溜活儿?” 胡炎不知道孙悦之前到底在看什么,但依然只带眼睛,不带嘴巴。 孙悦又看了小岳两眼,突然道:“笑一个。” “什么?”小岳愣住了。 孙悦再次说道:“笑一个。” 小岳其实刚才就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说好的提早来溜活儿,师叔为什么会让自己笑一个? 这有什么关系吗? 此刻见孙悦的表情认真,才确认人家没有开玩笑。 长辈有话,还能怎么着? 那就笑呗。 旋即抿着嘴不露齿,两边腮肉向上一提,两只小眼睛立马找不着了。 孙悦皱着眉头瞧了半晌,也没看到小岳脸上的笑意在哪里,而且还难看,简直比哭还难看。 他不由的疑惑道:“你这是笑?” “啊!”小岳认真点头。 “好,那你哭一个。” 小岳依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抿着嘴不露齿,两边腮肉向上一提,两只小眼睛又找不着了。 孙悦又盯那张大屁股脸瞧了半晌,心中更疑惑了。 “我让你哭一个,不是笑。” 小岳一愣,怯怯道:“我是在哭呀!” 孙悦突然搞不清楚,自己这是眼花了,还是活见鬼了? 他很不甘心:“笑一个。” 小岳照做。 “哭一个。” 小岳又照做。 最后,孙悦搞明白了,自己没有眼花,而是真活见鬼了。 哭和笑,一个表情,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 接下来的对话,更精彩。 孙悦耐心的引导道:“表情得做区分,你笑的时候,可以想点开心的事情。” “没有。”小岳直接摇头。 孙悦满脸惊讶:“呀,你长这么大,怎么会没有开心的事情?” “真没有。” “比如有姑娘喜欢上你……” “没有。” “再比如你师父给你涨工钱了……” “没有。” “那你打小吃的冰棍儿……” “没有。” “你,你,你……”孙悦“你”了半天,也不知道再“你”一点什么好。 小岳倒是关心道:“师叔,别急,您想好再说。” 孙悦:“……” 爷俩相互拧巴着,旁边的胡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旋即,打老远传来他一阵阵相当无良的笑声。 胡炎一边笑一边走,来到门口,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毫无半点师爷高大尚的形象。 天地良心,真不是故意的。 胡炎也不是不想继续瞧那爷俩斗法,而是再不出来笑上几声,真怕把自己给憋出内伤来。 果然,原配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相遇便能擦出火花,直接激情四射。 太可乐了。 前头,胡炎没明白孙悦在干嘛,但此刻,他已经全然明白,而且心中点头不止。 孙悦确实不是在跟小岳溜活儿,而是在锻炼他“发托卖相”的能力。 发托卖相,是行话,就是“表演”的意思,也是相声演员的技能之一。 演员在台上,要想把活儿使出彩来,至少两点是必须的:本子背熟、发托卖相。 词儿不熟,那就滚回去继续背,没什么好讲的。 可词背熟了,上台只会背作文,跟和尚念经似的,或者不同人物全是一个表情,同样不顶屁用,分分被轰下台,不会有别的结果。 关键就在于发托卖相。 比如你在台上模仿小偷的角色,嘴里有词儿,再配合上恰到好处的肢体动作,或者说是身段,还有表情、语气。 人家一看你偷摸做贼的猥琐样儿,不听词儿都知道你是小偷。 那你的包袱,想不响都难! 所以说,发托卖相,是任何一个好相声演员都绕不过去的功课,非常非常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几十年前相声行当不景气,好多相声演员转行小品、影视业,不少都能冒头出名的原因。 相声演员不是正经表演科班出身,但有这“发托卖相”的功底在,可以借力转换呀。 小岳这么多年下来,背的本子,学的段子已经不少。 但奈何几十年受苦,真如他自己所说,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乐呵事,早已经习惯了一张苦瓜脸示人。 跟着史艾东上台,又只顾着招架他老人家的进攻,更是顾不上注意自己的表情。 要不是基本功扎实,也到不了现在的小名气。 所以,发托卖相的短板、痛点,便变得十分突出。 果然,孙悦的经验相当老道,自己能发现的问题,他同样眼尖得很。 不过,倘若让胡炎来调教,他可能会从心理调解开始。 因为他了解小岳的过去,甚至是未来。 心结一开,很多事情便能事半功倍。 但孙悦对小岳了解不多,所以选择了直接从技术入手。 管你三七二十一,你先把笑给爷笑对了,把哭给爷哭对了再说。 胡炎不敢保证说,谁的方法就一定更好。 因为相声真是一门非常特殊的手艺,甚至当初大蔓云集,相声班遍地,空前繁荣的时候,都没办法编一本统一的教材出来。 实在是包罗万象,太复杂了,根本没人能说得清楚。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炎原本跟孙悦商量的是,让他帮小岳量量活儿,多一些磨砺。 可孙悦观察之后,却没有先说活儿的事情,反而决定从根本上调教小岳,有他这么强的责任心在,还用担心么? 所以胡炎并不打算干预什么,现在这样挺好。 毕竟德芸社是大家的,所有事情也得大家一起来做,不是吗? 当然,该出的力,胡炎也没有忘记。 吃午饭时,他看着低头不语,表情愣愣的小岳,心中了然。 “小岳,你现在到了一个悟的阶段,这可不是背本子就能学会的,得多看多琢磨。” “悟?”小岳抬头,眼里还是迷糊。 胡炎笑道:“听不懂没关系,后面我跟你师叔的每场活,你都看仔细了,肯定会有启发的。” “好!” 第54章 我就是您孙子 下午两点将近。 吃完饭的胡炎,打门口进来。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众人纷纷见礼。 胡炎一扫后台,貌似人不齐,再抬手一看表,直接眉头微皱。 不过,表情转瞬即逝,依然微笑着回应。 回到上场口,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场陆续进来的观众,脸色却不太好。 胡炎吃完饭,顺带拐到正门,去票房问过了今天的情况。 结果依然不好,上座率还是只有四成多一点。 可等两点一到,演出还得正式开始。 开园子就是这样。 你不能因为人少就不开,否则连这点气都得散喽。 这个“气”,既指观众的人气,也指一众演员自己的心气。 不然当初,相声大会那会儿,台下只有一个观众,郭德刚为什么还要坚持演出? 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也告诉这个世界,咱还能挺得住,还值得诸位衣食父母捧场。 当然,代价肯定是有的。 只要园子一开门,那最起码的成本,就得一大笔钱,而且还是一天一天不断的支出。 所以真想园子能持久的开下去,先甭惦记赚多少钱,至少得保本。 以前这事儿,轮不到胡炎来操心,至少不知、不见,心不烦。 但现在郭德刚当着众人的面,把湖广托付给自己,那心里的感觉,自然又不一样。 小岳、孙悦已经开始接触磨合,计划也已经在进行中,烧饼绣花儿的惨叫声儿也渐渐减少,总得来说,一切向好。 但等是不可能等的。 他们有他们的作用,自己有自己的作用,所以该他和孙悦上场亮相,尽上一份力了。 毕竟,歪招只能拢人,正活才能留人,这是根本。 而且,整个计划便好比一场活儿,肯定要先慢慢垫话才行。 转眼,演出正式开始。 刚才一起吃完饭,继续去找食儿的孙悦,咬着烧饼适时进来。 大吃货身后,自然也少不了小吃货。 烧饼同样咬着烧饼,屁颠屁颠的跟着。 胡炎已经懒得打问孙悦,上台打饱嗝的事情。 不过,孙悦脸上显出来的几分疲惫之意,倒是让他有些担心。 胡炎关心道:“孙老师,困啦?” 孙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果然打了一哈欠。 “唉,上午跟小岳说话太上头,差点没把我逼疯喽!” 万事开头难,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 胡炎笑道:“孙老师,别太急,慢慢来,小岳的潜力可是无限的,他值得你付出。” 孙悦嘴咬烧饼不停,直接摇头,脸上半点都不相信,又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的演出,算是湖广园子的首次亮相,很重要。 孙悦这状态可不成。 不过,俩人排得场次是下午场攒底,时间倒是还够。 后台也有专门的小房间,方便演员演出累了,好临时休息用。 胡炎道:“孙老师,这样,你去小房间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咱上台好弄个响的。” “那您一个人在这儿,成吗?” “没事儿,我年轻,精神头好的呢!” “我也年轻!” “但您胖!” 孙悦:“……” 师叔好讲理。 胡炎不管他,交待烧饼:“烧饼,扶你师叔进去休息,记得扯两床被子,横着盖!” “哎,我知道了!” 俩人一走,胡炎开始自己把场。 转眼,烧饼又跑回来了,还一脸的惊奇。 “师爷,三条,三条,嘿嘿。” 胡炎扭头疑惑道:“什么三条?” “被子呀,三条被子才够,两条竖的,一条横的,我的天呐!”烧饼一脸啧啧称奇的表情。 胡炎扫了他一眼,悠悠道:“那你几条?” “我一条就够啊,我又不胖。” 胡炎无语道:“你还真要脸,我劝你早点减肥,平时也少吃点,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烧饼直接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减,我妈好不容易帮我养起来的。” 得,这二愣子,就是个好赖话听不懂的主儿。 “你会减的。”胡炎回头继续把场,不再搭理他。 谁知烧饼还来劲了,梗着脖子道:“说不减就不减,这辈子都不可能减肥。” 胡炎最受不了的,就是烧饼此刻这德性,哪里能看到半分稳重的样子? 他重新扭头看着烧饼,认真的问道:“你以后要减了怎么办?” “我要减肥……我……我就是您孙子。” 胡炎白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我徒孙。” “不是徒孙,是真孙子,我当着人最多的时候叫你爷爷,哼!”烧饼瞪大着眼睛,真是天老二,他老大的模样。 胡炎悠悠道:“你确定?” 莽撞人的性子,属于一点就着,一激就炸,哪里受得了人家质疑? “我烧饼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您要还不信,我再学狗爬上两圈都敢!”烧饼满脸豪气的继续加码。 一心作死,天难救! 那就祝你老人家到时玩得开心。 胡炎认真道:“好,今天是2010年元月6号,你可记住这日子,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烧饼边点头,边拿眼神瞟胡炎:“这成,不过,师爷啊,我要是做到了不减肥,您可就得一直罩着我,咱算是都下了注,成不成?” 胡炎一愣,哦,敢情这家伙的小盘算打在这里呢? 不过,这根本不算条件? 自己进了班子,不是第一个便在关照他么? 胡炎笑道:“没问题。” 烧饼闻言大喜:“好,那咱击个掌,就这么定死了!” “啪!”两个巴掌旋即在空中击响。 这边击掌完,烧饼松了一口气,直接笑意盈盈的拉开拉链,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十字绣。 扯着板凳坐在一旁,开始正大光明的绣花儿。 胡炎没有在意,继续把场。 等下场演员来到上场口听活儿,一瞧烧饼有模有样儿的在绣花儿,顿时惊讶得不行。 旋即好似忘记了师爷在场,笑道:“烧饼,你是不是爷们,怎么还绣上花儿了?” “哼,这是师爷让我绣的。”烧饼抬头,回答得底气十足,旋即看向胡炎,“师爷,对?” “啊,对!”胡炎点头。 来人当即不说话了。 烧饼见人吃瘪,得意的将手中的羊毛针,在自己头皮上刺挠两下,又继续自己的刺绣大业。 而且,打这开始,烧饼基本走哪儿,十字绣都不离手。 比如上厕所,去下场口叫人,端茶倒水等等。 同时,一句句理真气壮的答话,也不时从各处传来。 “我可不是自己想绣,是师爷让我绣的。” “师爷逼着我绣,我有什么办法?” “师爷的话,你敢不听吗?” “……” 声音着实不算小,胡炎倒是越听越不对劲。 不是? 烧饼前面所说的关照,莫不是让自己顶他在后台绣花的缸? 胡炎反复细品,结果愈发的肯定。 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胡炎反倒挺高兴。 烧饼开始学会用脑子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而且,绣花儿也确实是自己的主意,没毛病! 第55章 死两回了 演出,就好比工厂里的流水线,上场门进原料,下场门出产品。 只要开了场,便如上了闸,机器反复运转,根本停不下来。 终于,下午场的演出来到尾声。 上场口的胡炎和孙悦,已经换好了大褂,等着上场。 尤其是三条被子睡觉的孙悦,小岳对他摧残过的痕迹,此刻完全不见了踪影。 有了天桥那场活儿打底,俩人对彼此更有了信心。 一个逗得开,一个兜得稳,所以他们对台前不算热烈的掌声,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 没有掌声,没有氛围,上场去掀不就完了么? 在相声舞台上,还有什么是一场好活儿不能解决的? “……下面请欣赏相声《揭瓦》,表演者:胡炎、孙悦,大家掌声欢迎!” 主持人的银铃,跟体育老师的粗犷,此时没有任何区别。 意思都是:预备,跑! 胖子在前,瘦子在后,四平八稳打出将门上台。 “啪啪啪~~” 又是一个新人亮相,不瘟不火的动静。 胡炎一想,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自己进入德芸社,拢共就使了三场活儿。 可从北展,到天桥,再到脚下的湖广,竟然换了三个舞台,今天又得算是首秀。 相声跟中医差不多,吃老不吃新。 没有老观众捧着,那你就真的啥也不是。 不过,没关系,自己真正的人气,便从湖广开始,看看自己到底能把这个园子带到什么程度? 台下的观众反应不强烈,但注意力却很集中。 因为这可是攒底啊,最后一场,瞧完就没了。 整个后台的演员,也随着胡炎和孙悦的上场,把目光全部投向台前。 百闻不如一见,小师爷的头一场活儿,能没有兴趣? 连何芸伟和李青,也都站在上场口瞧着。 当然,也少不了刚下场的小岳岳。 他连大褂都来不及脱,便远远的在站在人后,可眼睛却紧盯着台上。 不时,台上二人鞠躬敬礼,逗哏、捧哏分位站好。 胡炎扫视了一圈台下,笑道:“谢谢,谢谢,刚才是岳芸鹏和史艾东给大伙说了一场,说得不错。” “卖力气了。”孙悦捧道。 “他们演完了下去休息,把我们俩换上来,继续为大家逗乐。” “相声就是要逗乐。”孙悦点头。 胡炎指向自己和孙悦:“上得台来,得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因为今天是我们的头期,大伙都不认识……” 孙悦一听,满脸诧异:“嚯,合着咱俩都死七天啦?” 胡炎一愣:“什么死七天?” “不是您说今天是咱俩的头七么?”孙悦疑惑道。 胡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什么头七,我是说头一回,头一期在湖广演出。” “哦,这么个头期。”孙悦恍然大悟,旋即一边抬手擦汗,一边嘀咕,“我还以为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呢?” “噗~~哈哈哈~~” 开场小包袱不错,观众开始来了反应。 胡炎继续道:“头期表演,得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胡炎,他是乱语,乱老师……” “我还不如死去呢,我叫孙悦,好好介绍。”孙悦没好气的纠正道。 胡炎点头道:“对,孙悦,孙老师。” “您老师。” 胡炎老气横秋道:“台下人来得不少,除了没来的都来了,满坑满谷,我很欣慰。” “郭老师的词儿您都敢用?”孙悦惊讶道。 胡炎斜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敢的?” “您呐,也就趁他人不在,才敢说大话。”孙悦揶揄道。 胡炎满脸不屑:“当他面我也敢呐,整个德芸社,都得供着我!” “嚯,合着您还是死人呀?”孙悦诧异道。 胡炎表情无语,看着孙悦,质问道:“孙老师,您怎么回事?我上台才五分钟,已经被你说死两回了,你是不是非得跟死人搭档,才说得了相声?你是死上瘾了,还是头七过上瘾了,啊?” 小瘦子满脸气愤,嘴里噼里啪啦跟扫机关枪似的。 而大胖子的孙悦,根本插不上话,吃瘪得不行。 俩人的体形,跟此刻各自的气场完全翻转,反差强烈。 而且不得不说,这神奇的台词,听着相当劲爆。 底下坐着的多数是年轻人,哪里能消食得了? “哈哈哈~~~噫噫噫~~~”观众纷纷起哄、爆笑。 表演这玩意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上台全是假的,但演出来,得全是真情实感。 胡炎一扫台下的气氛,很自然的收嘴,骂渴了,抓起一瓶水喝了一口。 孙悦趁机嘀咕道:“您自己说的,我们都得供着您呐,不把您挂墙上怎么供?” 胡炎放下瓶子,没好气道:“我辈分大,得尊敬我,供着我。” “您倒是说清楚喽,吓得我这一身汗。”孙悦配合的抬手擦汗。 观众们又乐。 胡炎换上了烧饼的表情,豪气干云道:“整个德芸社,没人敢惹我,因为我是文字辈的。” “也有可能是您太不要脸。”孙悦悠悠的塞了一句。 “噗~~哈哈哈~~” 有观众没忍住笑,也有观众被胡炎的来头给惊到了。 乖乖,师爷辈儿的? 胡炎鄙视着孙悦:“就你这样不尊敬长辈的人,分分钟我都可以骂你。” “咱说相声的,讲究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要骂也得等您下了台。”孙悦半点不怵。 胡炎有些生气:“谁说的,我要想骂,台上也能骂你,谁还敢拦着……” 没等他把话说完,孙悦直接后退半步,转身对着胡炎,双手一托自己的大肚子,不断抖动着上面的肉,眼神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同时语气悠悠道:“哦,是嘛!” 胡炎当时就傻眼了,不自觉的干咽着口水。 天呐,这哪里还是人的肚子,简直是人肉巨型炸弹呐! 观众同样傻眼了。 胖子不少见,但这级别的,可真就不多见了。 甚至有女观众没忍住,对比着孙悦,再摸一摸自己并不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旋即,毫不犹豫的,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大鸡腿。 孙悦这动作,受到冲击力最大的,无疑还是台上的胡炎。 他赶紧艰难的挪开自己的目光,声音颤抖道:“算了,还是下台再骂。” 孙悦用戏谑的眼神看了胡炎一眼,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噗~~” “哈哈哈~~~” 观众们被他俩逗得不行。 胡炎和孙悦对视一眼,彼此微微点头。 甭管是相声演员,还是其他行当的艺人,想让观众记住你,最好用的方法,便是贴标签。 而刚才的这段垫话,别看内容不长,但是铺排得相当有讲究。 胡炎的“师爷”,孙悦的“胖”,湖广的“邪”,通过几个包袱、动作,全都融合进去了。 什么一炮而响,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润物细无声的效果,肯定是有的。 不信,看看台下观众此刻的反应便知道了。 第56章 不是好人 《揭瓦》便是一个没羞没臊的小市民,处心积虑四处占便宜,从而引发的一系列爆笑情节。 所以表演的精髓,便是逗哏得将人物惟妙惟肖的刻画出来,在舞台上得立得住脚。 那这个作品,就算成了。 待掌声稍落。 胡炎被孙悦压迫得早没了刚才的豪横,满脸了无生趣,借此正式入活儿。 “唉,我堂堂师爷,竟然还被你欺负?” “您只要别惹我就行。”孙悦故意又抖了两下肉。 部分观众又笑。 可胡炎笑不起来,依然苦着脸道:“我真是混得太惨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混得也不好呀!”孙悦安慰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你至少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车?” “这倒是有。”孙悦点头。 胡炎继续耷拉着眼皮:“可我呢,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一任总统都没干过,唉。” “噗~~哈哈哈~~噫噫噫~~~” 猝不及防的包袱,让不少观众闪到了腰。 这师爷太不要脸了! 孙悦同样语气悠悠道:“您要这么想,那您惨到没边儿了。” 胡炎看了他一眼:“远得不说,就说房子这事儿,我到现在还带着老婆孩子租房子住呢。” “嚯,你这年纪就有老婆孩子啦?”孙悦非常诧异。 胡炎摆手道:“您不懂,我打小订得亲,结婚早。” “那挺好的,一家子住的舒服就成。” 胡炎一拍巴掌:“对呀,可我租的房子,住的就不舒服。” “怎么呢?”孙悦疑惑道。 胡炎开启怨妇模式,皱眉道:“我前一阵子,租一房,大杂院,四间。我住东边,对门一家,南北两家。房东是一老太太,住在这心里就乱的荒。” “大杂院啊,人是多了点儿。”孙悦点头。 胡炎摇头:“不光人多,是对门住的这家,根本不是好人。” “干嘛的啊?” 胡炎满脸嫌弃道:“就一女的,单住着,见天儿捣饬的漂漂亮亮,晚上五点五十分准时出门儿,早晨七点四十分准时回来,做小姐的,我最看不惯这个!” “我看你可没少观察人家。”孙悦悠悠的捧道。 一逗一捧,逗得明,捧得暗,包袱响了。 不过只是脑子转得快的观众,跟着莞尔一笑。 胡炎不接孙悦的话茬儿,继续愤愤道:“干什么不是吃饭的啊,清清白白的,干嘛堕落风尘啊。” “这倒是。” “我找那房东老太太去了,我说‘你要倒霉你知道吗,你招她住你这?她做小姐的,现在正闹禽流感……’” 一句词儿,有说明,也得进入人物。 小岳虽然现在还半懂不懂,但他知道到关键点到了,小眼睛直接眯成了线。 孙悦拦了一手:“这事您弄混了,那个鸡啊,不是这个鸡。” 胡炎一摆手:“您不明白,这老太太过去是开养鸡场的,我不这么说,她闹不明白。” “这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孙悦无语。 胡炎继续道:“我这个人我看不惯这个,我最讨厌这个。我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吓坏了,到那屋里说搬搬,给轰走了。” “那就对了。”孙悦点头认同。 胡炎满脸得意道:“我这才痛快,活该!谁让你找我要钱的!就看不惯这个!” 孙悦一听,抓起桌上的白毛巾,赶紧给胡炎擦嘴:“消消毒,这禽流感阿,会传染的,以后离活鸡远点儿。” “哈哈哈~~噫噫噫~~” 又是一个让人促不及防的包袱,再加上孙悦的动作、台词兜底,观众顿时乐得不行 胡炎推开孙悦的手,咬牙切齿:“我就恨的慌,南北两家也不是好人。” “那两家又是干什么的啊?”孙悦扔下毛巾问道。 胡炎认真道:“南边是铁匠,北边是木匠。” “这都是技术人员。”孙悦有些纳闷。 胡炎翻着白眼道:“什么技术人员阿!都这个年头了谁还用烟囱阿!他一天到晚在家弄点那铁皮,当当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这家伙说着说着,最后竟然还不自觉的唱上了。 “您怎么还唱上了?”孙悦都听乐了,打趣道。 “哈哈哈~~”观众的笑声再次响起。 童年的回忆,总是来得这么没有痕迹。 胡炎浑然不管:“这边住一木匠,一天到晚弄点料在屋里破,嘎吱嘎吱~嘎吱嘎吱……一休哥……” “好家伙,又唱?”孙悦眼睛都看呆了。 “哈哈哈~~”笑声再次翻高。 胡炎懊恼道:“嗬!烦的我啊!举着这本金瓶梅我看不下去阿!” “噫噫噫~~~” 观众们适时起哄。 就几句词儿,包袱连连,全场的气氛也是连连拨高。 孙悦不乐,正经捧道:“看不下去就甭看了。” 胡炎点头:“嗯,不看了,我找房东老太太去。” “这回给人说什么啊?”孙悦盯着胡炎问道。 胡炎半躬着身子,低头对着空气道:“老太太,你又要倒霉啦,这俩人……军火贩子!” “这你都能想到?”孙悦打趣道。 胡炎不理他,保持姿势:“一铁匠一木匠,俩人偷偷摸摸做手榴弹呢。铁匠做火药管,木匠给他配把儿,一拉就响,不得了的。” “嗨,你也就骗骗老太太!”孙悦笑骂道。 胡炎直起了身:“说完我就出门儿了。再回来那俩人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呢。这把我乐得哟,哈哈哈……” 孙悦扭头对观众道:“瞧瞧这人多坏。” 胡炎一脸蔫坏道:“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告得状呐,我就凑上去。‘哎,这怎么回事啊,干吗去你们俩?’‘(汉中倒口)走,搬家,不住了!’” “你真是坏得没边儿了。”孙悦看得啧啧稀奇。 胡炎继续一人饰双角儿:“‘你看,没住够呢,这事闹得,好么央的走啊?’‘嗨!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犯的坏!’” “对!”孙悦大点其头。 胡炎一下就急了:“‘有事说事别骂街啊’‘(倒口)搬家,走!’‘你看这事闹得,我给你们找一车去?’‘(倒口)不费那劲!’” 这段跳进跳出,胡炎表演得相当自然。 别说下场口,眼睛越眯越紧的小岳,就连台上的孙悦,都看得眼睛发亮。 小师叔这表演也太稳了? 十个小岳,全脱了裤衩,都赶不上? 活灵活现的表演,也勾搭得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孙悦适时捧道:“怎么呢?” 胡炎继续倒口:“我搬到他那屋,他搬到我这屋来。” “嚯,你活该。” 胡炎看了孙悦一眼,无奈道:“我一看我搬。这个院儿,没好人!打龙袍里有句话,一朝的奸臣!唉,像我这个,啊,我这个玉树临风的人,我能跟他们住到一块吗?” “您还真要脸?” “搬家,宣武门外,坛子胡同。” “坛子胡同?您跟酸菜一起住?”孙悦揶揄道。 第57章 做人够朋友 胡炎半点不理,兴奋道:“嘿,这房子好,小院子格局好,还独门独院,一个月才一千块钱。” “哎哟,那可不贵!” “是呀,这年头燕京城上哪儿找这样的房?白给一样啊!” “房东又是老太太?”孙悦打趣道。 胡炎摇头:“这回是个老头儿,姓焖,焖三爷。” “坛子胡同焖三爷,这不还是泡酸菜的么?” “噫噫噫~~~”观众们又乐。 “这房子确实好,住进来我痛快了,好啊,自己独门独院,跟谁也不来往。”胡炎满脸感慨,旋即一拍巴掌,“可是,就这样还出事了!” “这出什么事?” “那天早上起来,胡同里过去个卖鱼的。站这买鱼,打那边,焖三爷拄个拐棍就过来了。” “房东来了。” “咱是讲究人,得主动打招呼呀,‘上哪去老爷子啊?’‘七号院,到日子了,收房钱去!’” “哦,那院收房钱去。” “‘来,我这坐会!’‘不了,一号再说!’” “这什么意思?” “一号是我的房钱。” “哦,不到日子人不来。” 胡炎不满道:“差这几天怎么了,爷们,没这点事,打这过您不进去坐会吗?喝杯水我脸上有光啊!” “您这话还真讲究。”孙悦点头捧道。 “‘来来来!’我们两口子掺着老头,来到屋里头。沏上茶往这一坐,我说‘您坐一会,十分钟我就回来!’转身出去办点事。” “这是干什么去阿?” 胡炎解释道:“胡同口马路对过有一个土产建材商店,这经理啊,姓温,外号老蔫,山西人。他早先在山西大同开小煤窑的,万幸,出了点事。” “这还万幸啊?”孙悦满脸惊讶,旋即没好气骂道,“你呀,就见不得人好。” “噫噫噫~~~”观众起哄。 胡炎继续道:“瓠底下一百多个工人,跑这来,开这么一个店。我们两个是好朋友,而且也是生意上的伙伴。” “哦,有交情。” “推门进来‘老蔫,老蔫!’‘(倒口)啊,胡先生你来了,有什么事情啊?’‘那什么,你给我拿两千块钱。’” “交情还真不错。” “‘(倒口)拿两千块钱啊’,掏钱给我数,‘(倒口)哎呀,昨天就要给你送去了阿,你实在是太忙了’” 胡炎边说边数钱,数半天不见停。 孙悦瞧得稀奇:“这两千块钱得数到什么时候啊?” “一块一块的。”胡炎斜了他一眼道,终于数完,把虚拟麻袋一扎口,往背上一甩,“我背回家,零的给我媳妇,换了十张整百的,递给焖三爷。” “干嘛给他钱呀?” 胡炎扫了他一眼:“房钱呐,提前给了,不差这三天两天的,大冷天儿,让老头少跑一趟。” “别说,您这事办得讲究。”孙悦夸道。 胡炎得意道:“那是,别人咱管不了,自个儿得讲究。房钱给完了,我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咱得管饭呀。‘老爷子,今天咱爷俩好容易碰上了,喝两杯!’,留下老头儿,我媳妇焖米饭,软着点,家里头不有黄花鱼吗,熬两条黄花鱼,弄个豆腐,再炒俩素菜,把那火腿切一盘。白酒别喝了,烫点黄酒,切点姜丝,点俩话梅。” “师叔,您做人够朋友。”孙悦继续夸。 胡炎毫不客气的点头:“满世界也没我这么讲究的人了。饭桌上,我们又夹菜,又敬酒,连吃带喝照顾着老头儿。吃差不多了老头把筷子放下,‘小胡,我得走了,还有几家我得去。’” “还有得正事儿呢。” “那行,我跟我媳妇左右架着老头儿下炕,孩子在前面连跑带颠,三口人送皇上似的,把老头送出来。” “真讲究!”孙悦还在夸。 胡炎脸上的热情转变苦色:“要不送可没事!送到院子里,他一回头,抬头瞧一眼,眼眉直接立起来了……” 前面一团和气,胡炎说说带演,把场面描绘的活灵活现。 即便这一段没有包袱,但观众听故事也听得来劲。 谁料,情况急转直下,赶紧支棱着耳朵倾听。 孙悦也赶紧问道:“怎么了?” 胡炎学着老人语气,骂道:“姓胡的,搬家!孙子!你太不是人啦!” 全场直接纳闷。 孙悦拦了一手:“等会,怎么好好的骂上街啦?” 胡炎满脸委屈,扯着孙悦的袖子,哭诉道:“孙老师,我是个要脸要面的人呐,他这一句话说得我,当时噎的我半天喘不上气啊。” “对呀,怎么回事儿这是?”孙悦关心道。 胡炎不答,继续哭诉,这模样表情那叫一个惨哟。 “打一进来您是听见了,我对他怎么样?” “讲究呀,黄花鱼米饭。” “上赶着给房钱,黄酒,坐这连吃带喝,客客气气的,有一句话犯着他没有?” “半句都没有!”孙悦毫不犹豫的摇头。 “您说我是不是得问问他,我是窝了娼了我是聚了赌了?我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您真说出来一点半点的轰我走我没二话!” “这得问,不能平白挨骂的。”孙悦为胡炎打抱不平。 “对,我脑筋嘣嘣跳啊!‘三爷,咱爷俩可不逗啊,我对您怎么了?我是窝了娼了是聚了赌了?’” “对,让他说!”孙悦完全站在了胡炎一边。 “老头说,‘什么窝娼聚赌,把你枪毙了我也不管!我就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孙悦盯着胡炎问道。 胡炎继续模仿老头语气:“‘我房上那些瓦都哪去了?’这话把我气得啊,哎呦,心口疼……” 孙悦赶紧一拦:“您等会,人家房上瓦哪去了?” 胡炎继续锤着胸口道:“哎呀,气得我啊……眼前都是金星啊。” “您先甭生气,人家房上瓦哪去了?”孙悦再次追问。 “你说这个干嘛?” “你不说人老头也不干啊!”孙悦没好气的质问道。 胡炎却眼珠子一转:“是啊,我问你啊,你们家那房子都拿套套上啊?你不会弄个钉子把瓦都钉上啊?” “嘿,您这叫不讲理哈,您在那住着您得给人维护那房!” 胡炎不搭茬儿:“我对那老头怎么样?吃饭喝酒,我还给他房钱呢!” “租房子,可不得给房钱么?” “我上哪拿的房钱?” “不是建材商店吗?” “对啊!我不是找那姓温的要的吗?” “你们不是有业务吗?” “废话!瓦不给他,有什么业务阿?” “嚯,敢情您把人家那瓦揭下来给卖啦?”孙悦顿时被惊得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一段,俩人表情的节奏相当快,而且场面非常热闹。 台下的观众,反应速度分快慢,猜到答案的,便开始笑。 初时几个打头,开始愈演愈烈。 到了此处,全场都在哈哈大笑。 第58章 我决不能跑 胡炎不管,还在生气:“气得我呀,哎呦,不行了,心脏受不了了……” 孙悦没好气的骂道:“您还生气?该人家老头生气。” 胡炎气愤道:“他站在院子里骂我啊!我是个老实人啊……” “你老实?”孙悦被胡炎的无耻给打败了。 “我从小到大没说过脏字啊!气得我手直哆嗦,都木了!我都不知道我这胳膊还有知觉么,我抡起来给他一嘴巴!” “啊,您打老头?”孙悦诧异道。 胡炎一甩胳膊:“呀,还是没知觉。啪!啪!把我累的啊。” “七十多老头你这么打?你缺德你!”孙悦直接开骂。 胡炎扫了他一眼,诡辩道:“我哪能抽他啊?我试试手!我一薅他脖领子,‘咚’地一脚,老头‘嘡’就出去了。孩子过来拿过拐棍,‘咔’撅了。我媳妇过来把老头的鞋扒下来了,‘唰唰’地扔房上了。” 孙悦实在听不下去了,鄙视道:“你们这一家都什么人呐。” “噫噫噫~~~” 观众们听得热闹,同样鄙视着起哄。 胡炎恨恨道:“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横事!有理讲理,不讲理不行,欺负人不行。多坏!我都气死了!我踩着老头那脑袋,顺着口袋把一千块钱先掏出来,这是我的!这口袋又掏出来,有一八百……” “这怎么着?” 胡炎将钱往自己兜里一揣:“‘这是你的罚款!犯了错误是要受到惩罚的,知道吗?’薅脖领子出来,薅到大门口,再一脚‘嘡’踢出去,老头趴在地上满脸是血。” “你这是缺德到家了。” “我用手指着老头,‘焖三阿焖三,给你三天的时间,今天不算,打明天起,连着三天,买东西上我们家赔礼道歉来。这事还则罢了,如若不然的话放火烧了你的王八窝!’” “你啊,你捅漏子了!”孙悦没好气的提醒道。 胡炎梗着脖子:“我捅什么漏子了,我还怕这样的?” “人家饶不了你?” 胡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句良心话,我是真没想到这个老头这么没羞没臊。” “怎么了人家又?” “像这种事情要发生在一般人身上啊,永远不能再提,他不露脸啊,你说出来让人笑话!正经人就应该牙掉了肚子里面咽,胳膊折了袖子里面一氽。打这起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就完了!” “您放心,没有这样人。” 胡炎嫌弃道:“哎哟,这老头这没羞没臊阿!回家还说,你说这个露脸是怎么着?” “你打人家了,人能不说吗?”孙悦悠悠道。 胡炎一拍巴掌:“可说你家也得有人呐,你家都快绝户了,还说什么?” “人怎么绝户了?” “你不就那七个儿子吗?你不就那六个姑爷吗?十三个干儿子,二十五个侄子,那都是人吗?” “嚯,这么些人,你还骂人家绝户?” “人多有什么用,人再多能比得我吗?” “您家也人多?” 胡炎摇头道:“我家里人不多,但我是德芸社说相声的呀。” 孙悦一拦:“我没听明白,这都挨着吗?” 胡炎看着他,问道:“有句话,您没听说过?” “什么话?” “德芸社里流氓多,流氓头子他姓郭。” “噗~~~” “哈哈哈~~噫噫噫~~” 一语惊人,台下连同后台全都炸了场。 孙悦嘴巴一张一合,没话接。 天地良心,溜活儿时,没这句呀? 小师叔是怎么想出来的? 胡炎不需要他捧,自顾自道:“咱德芸社有一百多号流氓,我还是流氓头子的师叔,我能怕他们家吗?怎么跟我比,哼!” “师叔,您还真敢说呀!”孙悦抬手擦虚汗。 胡炎得意道:“这有什么怕的?他们家知道了这事儿,没出门儿就先吵了起来。” “这又是因为什么?” “焖三儿的大儿子,是拳击队总教练,一听这个站起来:找他去,撇他大嘴巴子!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不挺正常么?” “一家子都是糊涂蛋,刚要出门儿,还好焖三儿的大姑爷懂事,他说话了。” “大姑爷怎么说的?” “胡炎咱们可惹不起啊!” “哦,他也怕流氓头子郭德刚?” “噫噫噫~~~”观众们又跟着起哄。 胡炎又道:“对呀,他家人也问,‘难道你怕郭德刚’,他姑爷摇头,‘郭德刚倒是不怕,可他搭档孙悦那了不得,体重两吨,跟大象一样,一屁股能把人坐成烧饼,这谁受得了?’” “噗~~~哈哈~~~”观众们瞬间破防。 孙悦抬头望天,唉,小师叔这是玩嗨了,又不按常理出牌。 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算是捧过了。 有观众的动静托底,此刻的捧哏说什么都无所谓。 胡炎继续道:“一家人犯难了,他大姑爷又说了,‘别等人家找咱们了,买点东西看他们去’。” “这家人果然糊涂!”孙悦悠悠捧道。 胡炎满脸兴奋道:“得亏有这明白人!一家大小看我来了。” “就他最糊涂!” “我正跟屋里坐着,一边喝酒,按张的数老头这钱看真的假的,刚一揣好,我媳妇进来‘别喝了,来人了!’我能怕他们吗?我说‘没事!我瞧瞧去!’站起身往外走,顺着门缝往外看……嚯!” “怎么样?” “头里面搀着老头,老头满脸是血一边走一边哆嗦,后面跟着四十多个小伙子,全都提着礼物。” “什么礼物?”孙悦很纳闷。 胡炎掰着手指头,数道:“剪子,菜刀,改锥,斧子,平底锅,煤气罐,什么都有。” “这都是给你准备的。”孙悦一脸幸灾乐祸。 胡炎继续正经道:“别看他们人多,来到院门外,没有冲进来,反倒还客客气气的打门,叫人。” “哦?怎么叫的?” “啪啪啪,‘孙子,出来!’” “这还真客气。”孙悦讽刺道。 胡炎当真话听:“人家都客气打门了,我这个人啊,心眼很软。我心一软啊……” “怎么样?” “我腿就软。” “那是吓的,你赶紧跑!”孙悦好心提醒道。 谁料胡炎直接摇头,满脸正气道:“错!大错特错!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唰唰唰,涌现许多英雄形象!” 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直接把孙悦听懵:“什么英雄形象?” 第59章 一层迷雾 胡炎眼里发光,看着半空:“精卫衔石填海,孙悟空大闹天宫,猪八戒追嫦娥……有这些英雄保着我,我还怕什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决不能跑!”胡炎眼睛坚定道,旋即音降两分,“顶多走快点儿。” “嗨,你这还是跑呀。”孙悦笑骂道。 台下的观众又乐。 胡炎神情紧张:“前门走不了了,走后门!后面有一个齐人高的小墙头,我颠着脚往外一瞧,竟然没人,这可太好了,我‘蹭蹭蹭’的爬上去,往下一出溜……” “跑了?” 胡炎直接哭丧着脸:“墙根儿蹲着四个呢,这帮孙子太鸡贼了。” “你活该。”孙悦骂道。 “哈哈哈~~~” 有了前面大小包袱的勾搭,观众们早已经打开了笑穴。 胡炎满脸无奈道:“他们把我绑得跟粽子似的,拎到前面。街坊邻居全都出来了,这老头是真不要脸,竟然又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说这个,他以后还混不混了?” “人家混不混了?”孙悦诧异道。 胡炎脸上依然倔强:“我就不兴做这个,知道吗?大伙七嘴八舌说我,我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当’的一棍子响我脑袋上,我张嘴就骂街。” “怎么骂的?” 胡炎直接抱头往地上蹲:“妈呀……” “噗~~噫噫噫~~”全场都在跟着互动。 孙悦半点不同情他,讽刺道:“你那不是骂街,骂街得往上骂,骂他祖宗!” 胡炎又当真话听了,直接站起来,对着他道:“对!我是你祖宗……” 孙悦当即不干了:“您别对着我骂呀!” “哈哈哈~~~” 这个师爷真是坏到没边儿了。 胡炎回过头:“街坊有一王二大爷,分开众人过来了:‘别打别打别打了。三爷,这事是这样的,你说他打你踢你,我没瞧见。现在你们一帮人打他,我可瞧见了。你看,谁没个错呢。这么着,给我个脸,老哥哥,这事算了。您这房啊,一个月两千都好租,这样,你就让他走,也别打他别骂他。那瓦啊,能要回来就要,要不回来就算了。老哥哥,给兄弟一个面子。’哼,气的我啊,这是人话吗?” 孙悦是真纳闷了:“句句都是人话呀。” 胡炎没好气道:“王老头他不向着我啊,以前我就知道他也不是好人。” “怎么呢?” 胡炎又开始掰手指头:“胡同里面的路灯没了,井盖没了,街坊家的狗没了,他全上我们家来搜,你说这是人吗?” “保不齐全是你弄的。”孙悦斜视着胡炎道。 胡炎抬手一挥,豪气道:“我说搜,找找找,前后院的,你找,那箱子,那柜子,你翻出来说怎么着怎么着,地窖别动……” “就在地窖里。” 胡炎气愤道:“不乐意,知道吗。咱是一个敢对天日的人啊!” “敢对天日,你不怕遭雷劈呀?”孙悦惊讶道。 “哈哈哈~~~”观众的动静根本停不下来。 胡炎继续道:“王老头说完了,焖老头问我:怎么着,到底?人家出主意了,你说你怎么办?” “赶紧说。” 胡炎恨恨道:“我心说,行了!不让我说话,还则罢了,让我说话,这叫做一鸟压林百鸟绿林,嘡嘡嘡嘡说完了,保准你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话怎么说的?” 胡炎直接往地上一蹲,抱着头哀嚎道:“只要爸爸们不打,怎么着都行!” “就这个!”孙悦直接瞠目结舌。 表演结束,胡炎站起来,微笑着同孙悦鞠躬。 “啪啪啪~~~~” “好好好~~~” “返场,返场~~” 随着俩人朝下场口而去,台下的观众喊什么的都有。 只是下午场的演出,注定不可能有返场。 因为下午场一结束,便得重新归置舞台、桌椅,打扫卫生,最后还得留出晚场观众入场的时间。 总之,别看中间有两小时的间隔,其实整个班子不可能有停歇。 当然,后续的事宜,自然有主持人上场引导。 表演完毕的胡炎,只需要微笑着,享受身后的掌声即可。 同时看向身前的胖子,愈发显得可爱。 胖亿点点怎么啦,只要本事,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听听台下的动静,没有胖子托底,是不可能的。 而且动静能到如此程度,胡炎不敢说自己就能大红大紫,但对湖广园子肯定是促动。 等着瞧。 胡炎跟着孙悦来到下场口,面对众人崇拜的目光、热情的招呼,他只是微笑着点头回应。 甚至看到远处小岳迷惑的眼神,胡炎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因为这家伙早过了教词、背段的基本阶段,现在的他得自己先去琢磨,想不通也得琢磨。 只有经历过这个过程,他才能托得住自己以后大红大紫的名气。 当然,拔苗助长不可以,但在适当的时机,指点引导,那是没有问题的。 这不是拔苗,而是施肥! 而且,他身后不还有一个孙悦在吗? 观众们渐渐散去,但在上场口的李青和何芸伟,却迟迟没有动。 他们全场没有交流过一句,但各自却都看得十分认真。 作为湖广园子之前实力最强的底角儿,他们的眼光可不是小学徒们能比的。 不用多,就这一场表演,俩人便看出了太多的东西。 胡炎和孙悦之间,能够看出搭档之间的默契度,尽管不多,但确实存在。 胡炎在场上的表演非常自然,台风很稳,这绝对是个老手。 尤其是他对观众情绪的把控,非常敏锐和急智。 同时,疑惑也不少。 两个只搭档了三场的演员,怎么可能会有默契? 磨合是不可能的,只能归结于俩人合作之前的基本功,扎实到了很可怕的程度。 那这个程度又是在哪里呢? 另外,《揭瓦》属于传统老段子,可已经很久没有人表演了。 甚至如今的相声门,会这段活儿的演员,都应该没有几个。 那他们的活儿是怎么归置出来的? 由这个疑惑,引发另一个疑惑。 那便是,刚才那场表演中,有多少是现挂,有多少是按事先准备好的本子来的? 看不出来。 一场当面的表演,好似让胡炎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手艺的底让人看不真切。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确实是一个厉害角色。 辈分如此高,年纪如此轻,手艺这般瓷实,未来不可想象。 最后,俩人依然没有交流一句。 李青心中暗自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离开。 而他旁边的何芸伟,却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60章 相声十二门功课【58章在解禁,补一章】 元月九日。 周一。 离胡炎在湖广首秀,转眼便是三天。 时间就是这样,当你稳定在一个地方,或者一件事上,它便如一只俏皮的精灵。 从指间,从发梢,从耳根,从鼻尖,从任何一个它愿意的地方,悄悄溜走。 年关将近的燕京,气温严寒依旧,雪也是不可能停的。 胡炎依然早早的起床,然后出门,挨个把二楼的房门敲上一遍。 转眼,三个全都闭着眼睛走道的半大小子,排着队来到阳台,被栏杆一顶,这便是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跳楼呢。 旋即被冷风一激,三人瞬间全都清醒。 大林和烧饼分站左右,夹缝中求生存的陶洋最可怜。 见天儿跟一只小皮球似的,在中间弹来弹去。 果然,刚刚站定,他又在抗议:“烧师兄,你屁股搁着我啦!” “胡说,明明是林林挤得你。”烧饼从来都不承认。 大林抬头,有些茫然:“啊,又是我吗?” 烧饼得意道:“那当然啦,我屁股可是练过的,硬得很。或者,晚上我去你房间睡,算我挤的。” 在烧饼呼噜掀屋顶,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大林还是很清醒的。 “是我挤的,对不起,陶洋!” 陶洋可是个小人精:“哼,烧师兄,你信不信我去师父那儿告你的状?” 烧饼半点不怵,挑衅道:“嘿嘿,我现在有师爷罩着,你去告呀。” 小孩子的玩闹,胡炎不管,但烧饼这几天有些过分。 顶着师爷的名头在后台绣花也就罢了,可他竟然处处都打着这个名号。 胡炎有一回去上厕所,刚好看到里面的烧饼,拍着前面小岳的肩膀。 张嘴便道:“岳哥,让我先上,师爷一会儿找我有事儿。” 然后小岳被憋个半死。 现在好了,竟然连自己师父都不怵了,这还了得? 站在门后的胡炎,悠悠道:“陶洋,今天烧饼的早课,还是由你来监督,错一个字儿按两个字算。” “哈哈,好嘞!”陶洋兴奋的领了差事。 烧饼直接傻眼,哀嚎道:“师爷,我这几天可一顿早饭都没吃过呀。” 胡炎斜了他一眼:“你口音要是改不过来,那就永远别想吃早饭。” 说完,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自己也得做早课呐。 旋即身后又传来,烧饼咬牙的声音:“我今天一定要吃上早饭,哼!” 同时,还有几人相爱相杀的动静。 “哎呦,你又挤我。” “林林挤的。” “对不起。” 唉,挤得人很作死,被挤得人也不去琢磨琢磨为什么被欺负,道歉的人更是稀里糊涂。 半大小子糊涂账,留到以后慢慢算。 不时,三人都开始认真做早课。 进步最明显的,还要数大林。 自从学会了写作文的套路,心结算是解开了,态度变得非常认真。 只是之前错念、乱念的时间太久,有些词一时还改不过来。 胡炎嘴角勾笑,踱回了自己房间。 不过,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对着卫生纸练嘴皮子。 反而从柜子里拎出自己的皮箱,打开后,别的东西没动,直接拿出一个蓝色的,套口丝绸小袋。 扯开套口,往手里一倒。 掌心便出现了一块小铁片,不到两指宽。 其实它是由两块小铁片合起来的,中间留着一层薄薄的空间,前后相通。 胡炎拿纸巾将小铁片擦干净,没有犹豫,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凝神运气,舌尖一顶,嘴唇一嘟。 “啁啾~啁啾~~” 一阵欢快的百灵鸟叫声,便从他嘴里发出。 气息再变,声音也随之变化。 “咕咕咕~~~” 像模像样的鸽子声,又在房间里响起。 胡炎好似玩上了瘾,闭着眼睛,不变运气,几种声音也随之反复变化。 突然。 “啪!噗通通!” 接连两声动静响起。 胡炎睁眼,便看到房门被推开,门口的地板上趴着两堆肉。 咦,不对,陶洋哪儿去了? 旋即打人肉堆的最低层传来声音:“哎呦,快……快起开……喘不上气了……压死我了。” 转眼,烧饼和大林站起来,等陶洋站起来时,胡炎看到这家伙的腿都在打颤。 “你们不做早课,进来干嘛?” “那个,师爷,我们刚才听到鸟叫。”烧饼一边说,一双眼睛早已经做贼似的四处乱瞄。 胡炎心中了然,不答反问道:“你们有谁知道,我们相声门总共有几门功课?” “四门儿呀,说学逗唱,我都会。”烧饼满脸得意。 胡炎懒得理他,你要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烧师兄说得对。”陶洋点头认同。 他入门晚,又是主攻京剧的,胡炎倒不怪他。 最后大林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师爷,是不是十二门?” 这家伙的自信模式,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被启动。 胡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没错,大林,说说都有哪十二门?” 大林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有开场诗、开门柳儿、白沙撒字、太平歌词、单口、群口、会捧、会逗、双簧、看杵门子、口技、抠溜数来宝。” 虽然磕磕绊绊,但一样不落,不愧是家传子的底子。 即便他以后不吃相声这碗饭,但对于相声这门手艺的了解,至少不会丢他父亲郭德刚的人。 胡炎点头道:“没错,刚才就是我练习口技的动静。” 说完,直接将小铁片塞回嘴里,旋即几种声音再次响起。 陶洋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大林倒还淡定。 只有烧饼一拍脑门:“哦,对对对,我师父也会这个,很厉害的。” 这家伙后知后觉也就罢了,关键是真没眼力见,被另外两小瞪了一眼。 片刻,胡炎演示完,将手中的铁片,递给他们长长见识。 其实这道具,就是专门含在嘴里,辅助演员聚拢气息发音用的,归属于哨子一类。 有厉害的高手,甚至只用树叶,或是葱叶,都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当然,真正的口技门高手,什么道具都不需要。 在相声门,口技用得少,江湖上也没地方学去,胡炎是按照古册子上的记载,自己琢磨的。 练习了这么多年,花了不少时间,但也只有如今这点皮毛。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吃相声饭,就必须什么都懂一点,用行话来说,便是“许你不用,不许你不会”。 什么评书、京剧、地方戏、流行歌曲、江湖行话、市井叫卖…… 样样精通是不可能的,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但有机会多了解了解,这总是没有坏处的。 烧饼观摩完,刚想往嘴里塞,直接被胡炎的眼神制止了。 他搓着手笑道:“师爷,这手艺能不能教我?” 陶洋跟上:“对。” 大林眼神跟上:“……” 胡炎旋即笑道:“我这也是皮毛,你们要学就学呗,不过,得等你们能上台使上大活才成,还有你们得先问过郭老师。赶紧去做早课。” “好,说定了。” “走走走,快点。” 等三人离开,胡炎重新把道具擦洗干净,放进了自己的随身背包里。 第61章 不讲道理 早晨很美好,早餐很美味。 当然,可能最近的烧饼除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打小十几年习惯的口音,哪能说改就改? 更何况,还是方言中的战斗机……东北口。 再加上陶洋复仇式的监督,所以烧饼今天又没得早饭吃。 胡炎从不较真陶洋汇报信息的真假,反正既能逮着机会磨砺烧饼,同时自己又不会遭骂。 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他干嘛计较那么多? 三大两小上桌,烧饼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自觉的钻进了厨房。 饭没得吃,碗还是要洗的,而且能闻闻味儿,总比啥也没有强。 而他偷摸往外瞧的小眼神,也很有意思。 看王慧时,满是哀求。 看陶洋时,恶狠狠,同时咬牙切齿。 郭德刚和胡炎,他不敢多看,俩个铁石心肠的人,毫无人性。 大林……大林,直接忽略,屁用没有的玩意儿,在家地位还不如自己呢。 只是再丰富的表情也是白搭,包括王慧都没有半点替他求情的意思。 她生于津城,长于梨园,传统规矩一应门儿清。 在传统行当,小徒弟学艺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挨饿罚站,都算轻的。 甚至以前摆知下的拜师贴上,都会写明“死走逃亡打死毋论”等等字样。 别说师娘,就是他亲娘老子,都不会干涉师长大辈授艺。 因为手艺都在人家脑子里装着,“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你惹一下试试? 不时,胡炎差不多吃饱,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日子。 “郭老师,我一会儿用下书房电脑?” 郭德刚直接点头:“成,您想用就用,我用得少。” 陶洋听闻眼前一亮:“师爷,您是不是要玩游戏去,像我侯师叔那样?” 为长不尊,净带坏小孩儿。 胡炎站起身,摸了摸陶洋的头,笑道:“你还小,别学他!” “好,大家慢吃!” 胡炎打完招呼,转身来到书房。 电脑被单独放在角落,看起来,确实是整个书房里,最没有地位的东西。 老一辈人,可能大体如此。 只有等新鲜事物,“啪”地一声,被儿孙们砸在自己脸上,才会感慨一句:“唉,这个花花世界是你们的喽!” 至于郭德刚同志,他的年纪不能看生理,而得看心理。 少说六七十,不冤枉他? 网络可是好东西,尤其对于艺人们来说,绝对是一条超车道。 卖脸卖骚,卖什么都成,只要你敢,你就有可能出名。 当然,如今的网络,远还没有到后世那般疯狂。 但它侵占传播领域的速度,却一直都是超音速的,甚至用“鲸吞”来形容都不为过。 上一次这种现象,还是几十年前,电视侵占广播那会儿。 三十米大刀一砍出去,直接摧枯拉朽,最后广播只留下些许残渣。 别人不确信网络未来能到什么程度,但胡炎心里跟明镜似的。 玩游戏兴趣不大,他按键开机,熟练的在网页上,输入关键字:德芸社。 回车。 唰的一下,瞬间……好,还在转圈。 唉,郭德刚好歹千万身家,有头有脸的人,对生活的方方面面,就不能有一点追求么? 还有,就这破网速,侯振是怎么玩游戏的? 不怕被队友举报么? 片刻,网页总算开了,几十万条的搜索结果,这下真的全部跳了出来。 德芸社火不火,不用争,不用辩,看这个数字就知道了。 胡炎不看别的,只找跟湖广会馆有关的内容。 三天时间,自己和孙悦每天都在台上卖大力气,应该会有一些反响才是。 毕竟底下坐着的观众,过半都是年轻人。 鼠标不停,网速不快,胡炎耐心的翻着。 前面都是关于郭德刚的,夸的、骂的都有。 紧随其后的不是何芸伟,而是曹芸金最多。 半晌过后,终于,一条内容跳出来,让胡炎的眼睛一缩。 【德芸社流氓多,流氓头子他姓郭!】 这是他为德芸社造的梗,也算俏皮话,很容易招年轻人喜欢的。 【德芸社来新角儿,他是胡炎小师爷!】 【大家快闪开,德芸社人形肉坦孙悦来啦!】 【……】 数量不多,间隔着一条条跳出来,胡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其实这些都不算正式的帖子,顶多就是一些话题而已。 但已经很难得了。 要不是沾上“德芸社”、“郭德刚”这些标签,他和孙悦连个话题都蹭不到。 江湖名利场,没有平台,很难混的。 半上午过去,胡炎把内容刷了个大概,最终满意的关掉了电脑。 几天功夫,让湖广火起来,不可能。 但只要有动静,就说明方向没错,后面的事情再加码就是了。 胡炎走出书房,却见郭德刚坐在客厅里喝茶。 这可稀奇了,工作狂人还用休息的么? “郭老师,您没出去?” 郭德刚回头一瞧,赶紧起身:“哦,师叔,忙完了?请过来喝茶!” “嗯,查了点资料!” “我下午跟于老师上外地,有个商演。” 胡炎顿时不想再问了,果然江山易改,工作难移。 他屁股刚一挨座儿,王慧拎着一个袋子,刚好推门进来。 胡炎站起来打招呼:“慧姐回来啦?” “哎,大炎,刚好,我把东西取回来了。” 胡炎纳闷:“什么东西?” 王慧走到跟前,将袋子往胡炎手里一塞,笑道:“姐给你做了两件大褂,干洗过了,你试试,尺寸我是比着你的衣服做的,应该差不多。” 胡炎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道:“慧姐,我有大褂。” 王慧白了他一眼,嗔道:“还说,你也不看看你那大褂都旧成了什么样?要不是你保管得好,早不能穿了。” 胡炎老脸一红。 自己的大褂确实穿了有些年头,而且常年在外,哪里少得风霜? “哈哈哈,还不好意?姐给你,你就拿着,听到没有。”王慧半乐半怒道。 胡炎接过袋子,朝王慧点头:“成,谢谢慧姐!” 王慧摆手:“跟我客气啥,没空置办的东西,你都可以跟我说,赶紧去试试,不成我再改。” “哎,那我回房间了。” “去,去!” 王慧看着胡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忍不住笑道:“大炎是真不错啊!” 感慨完,没人搭茬,这能成? 王慧扭头一看郭德刚自顾自的地喝茶。 她认真的问道:“我说得对?” 郭德刚头也没抬道:“对!” 太敷衍了? 王慧继续认真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郭德刚抬头,发现妻子眼神不对头,赶紧答道:“你说师叔不错。” “你猜的对不对?” 郭德刚顿时傻眼,你这么大嗓门儿,我是死人呐还用猜? 他这一犹豫,王慧直接“哼”了一声,扭身便走。 郭德刚更加傻眼,不是,难道身为女人,就真的可以一点道理不讲么? 不过,王慧一天能莫名其妙生四十回气,他也早就习惯了。 但还是关心道:“你干嘛去?” “我收拾屋子!”王慧头也不回道。 郭德刚一听,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 收拾屋子好。 她一收拾屋子,多大的气都能自动消喽! 不然,这么大的别墅,还不请保姆,是怎么保持得这么干净整洁的? 第62章 你有毛病呀 胡炎回到房间,打开袋子一看,心中当即一暖。 小纸袋子里,何止是两件大褂? 白色小褂三件、黑面千层底两双,甚至连袜子都备了四双。 这份细心劲儿,可真不一般。 难怪她能让几十号,性格怪异的徒弟,全都尊着敬着。 更让胡炎感动的是,大褂选的是自己最喜欢的皂色,面料讲究。 两双千层底,也不是市面上卖的通货,而是纯手工纳制的。 至于尺寸,根本不用试穿,稍微一比划,便知道肯定全身。 确实用心了,可是,人情呐! 胡炎将衣服收好,转身出门。 路过烧饼的房门,发现他又躲在屋里绣花儿。 胡炎敲门推开,背着手进去:“烧饼,又绣花呢?” “师爷,您看,我一个礼拜已经绣完了。”烧饼得意的举起手中的十字绣。 胡炎有些无力吐槽,就他这走到哪儿绣到哪儿的架势,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当然绣花一道,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胡炎接过来,看了两眼:“嗯,不错,现在多少能坐得住了,这就是进步,不过你也不能光顾着绣花儿,气息练了没?” “练了!”烧饼说完,吭哧吭哧几下呼吸,伸指一按,“丹田在这儿,对不对?” 就这几天功夫,只能说他有了一点概念。 胡炎瞧着差不多,不过听到他呼吸的动静,点头道:“现在我教你第二步,控制好自己的呼吸。” “连呼吸都有讲究?”烧饼听着稀奇。 “那当然啦,你平时呼吸,按照‘慢呼慢吸、快呼快吸、快呼慢吸、慢呼快吸’四种节奏来练,每种都练,注意,每次呼吸,都用鼻子吸,嘴巴呼,记住了吗?” “呃,没有!”烧饼老实摇头,旋即又道,“我拿纸记下来。” 胡炎再一重复,烧饼一字不落的记清楚,再自己试着演练了一遍。 这才点头道:“成了,记住了。” “好,练习这些,起头会很不习惯,但你要坚持,就像你坚持绣花这股劲儿。” 烧饼一愣,我绣花没废多大劲儿呀? 看到胡炎转身走人,他突然想起来了。 “师爷,我这鸳鸯绣完了,后面绣什么呀?” 胡炎差点平地跌一个踉跄,这家伙莫不是上瘾了? “找你师娘帮你买。” 烧饼一听,眼睛放光,哇卡卡,有两米长的可以绣喽,只是这么大的东西,到时怎么带出去? …… …… 次日上午。 湖广会馆。 孙悦和小岳在场中练功,胡炎坐在一旁边自己备活儿,偶尔也扫上几眼。 不得不说。 在一众小辈当中,小岳人不算聪明,但这股韧劲儿绝对算头筹。 苦瓜脸被孙悦解释明白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好方法没有,笨办法不缺。 不就是笑吗,不就是哭吗,不就是喜怒哀乐吗? 练就完了呗。 后台练,回家练,走路练,坐车练,吃饭练,睡觉……呃,睡觉就睡觉。 最神奇的是,前天坐车,小岳突然嘴巴一咧,差点没把前面一位大妈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小岳赶紧解释:“大妈,我这是在笑,不是扮鬼脸吓您。” 谁料大妈的老伴也在旁边,一听这话直接骂道:“你有毛病呀,冲着这么老的脸你也乐得出来?” “啪!”大妈当即甩了自己老伴一个大嘴巴子。 在一车人的爆笑中,小岳被吓得赶紧下了车。 剩下的三站路,他是走着到园子里的。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 几天工夫下来,小岳进步不小。 至少孙悦已经分得清楚,他在哭,还是在笑。 当然,这也是个水磨的功夫。 胡炎直接让孙悦把时间分两半,一半教表情,一半溜活儿。 实在是园子里缺角儿。 要是孙悦跟小岳能早点上台,那相当于又多了一组底角儿。 这就三组了。 别的园子一组,都还算说得过去。 湖广有三组底角儿,再等孟贺堂他们把歪梗造起来,那绝对是正的、歪的全齐活。 这要还起不来,估计没天理? 转眼到半晌午。 “师爷辛苦,没打扰你们?” 胡炎一抬头,竟然看到孟贺堂站在跟前。 这可稀奇。 胡炎笑问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那个,师爷,本子我攒出来了,昨天趁着休息,我特意去找了一趟孙师叔,他也捋了两遍,所以现在想请您得空给指点指点。” 胡炎闻言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更让他满意的是孟贺堂这态度。 原定五天时间出整活儿,就已经不宽松了。 今天才第四天,便有了结果,这家伙有多上心,根本不用想都知道。 年轻人,不怕不会,就怕犯懒,做什么事情都这样。 “好,不错!”胡炎夸道,“我现在就有空,拿来给我瞧瞧。” “哎!”孟贺堂赶紧从包里掏出三张纸,递了过来,“师爷,给您。” 胡炎没有二话,接过本子,开始一脸认真的阅读。 结果,越看越满意。 他不知道这本子里,孙悦和孟贺堂的功劳各占多少? 但大体而言,梁子搭得很板正,完全有及格的水平! 别小看“及格”二字,已经不容易了。 相声本子,即便是那些流传百年的经典名段,其实打头也是从小段、小包袱开始攒的。 感觉有点模样,能卖俩小钱儿,便直接拿上台去使。 演完一遍,看哪些包袱、词儿效果太瘟,继续改。 改完再演,演完再改,一次次打磨、完善。 至于所谓的天才之作,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天才? 终于,胡炎全部看完,笑道:“本子不错,有铺有垫有包袱。” “请师爷多指点。”孟贺堂心下大定。 胡炎摇头道:“咱不空谈,来,使一遍我尝尝先。” “好,您等会儿!”孟贺堂应声离开。 转眼,他又转身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块醒木。 长约一寸,阔约半寸。 外人看就一块小木头,但对艺人来说,它是吃饭的家伙,很有讲究。 天下惊堂木八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 圣人一块传儒教,天师一块惊鬼神。 僧家一块说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 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江湖艺人手中这块,地位最低,所以行话也叫“穷摔”。 当然,也有老合们自贱、自嘲的成分在里头。 孟贺堂回到胡炎跟前站定,抬头挺胸,开始深呼吸,不断寻找台上的感觉。 单口儿,是所有相声类型中,最难说的一种,由不得他不认真。 不过,认真归认真,但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因为这几天,除了熬夜攒本子,其他的折磨也没少受。 胡炎眼睛很毒,看到孟贺堂脸上的自信,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掌着买卖不拿腿儿。 甭管跟前坐着谁,只要你使活儿,那你就是爷。 这股气势很重要! 第63章 练过胆儿 终于。 孟贺堂找到了感觉,调整好气息,张嘴便来。 “人生在世天天天,娶妻生子年年年,高官得做美美美,伸腿瞪眼~啪~完完完!” 四句定场诗,起手又压言,吐字清晰,确实有几分气势。 胡炎朝他点头,以示鼓励。 孟贺堂继续道:“今天诸位算是来着了,我呀给大伙说一段很有意思的事情,关于什么的呢?关于鬼的。这是封建迷信,我只这么一说,您只这么一听,咱都图一个乐呵,谁也甭当真。” “说起这个鬼呀,大伙都知道,就是人死了之后变的。上吊死的叫‘吊死鬼’,溺水死的叫‘水鬼’,没饭吃把自个儿饿死的叫‘饿死鬼’,甭管怎么死的,反正都是‘死鬼’。” “诸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鬼呀,只有咱华夏有,外国没有。听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难不成外国就不死人啦?当然不是,外国要不死人,那些不都老成妖精了么?只是咱们跟他们的叫法不一样,人死了之后,他们不管这叫鬼,叫‘天使’‘恶魔’,这么个叫法儿,名儿不同。” “我今天之所以想着讲这么个事情,主要跟咱这湖广会馆这园子有关……” 词儿,一句一句往外蹦,很溜儿。 可胡炎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感觉不对呀? 不是本子的问题,而是他表演的感觉不对。 几天前,孟贺堂一听“鬼”字,脸色当时就变了。 可今天没有了。 他自己左一个“鬼”字,右一个“鬼”字,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 前后就几天功夫,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莫不成他也被人穿越啦? 不能够呀? 胡炎眯着眼睛,又观察了片刻。 没错。 孟贺堂貌似真的不怕鬼了。 胡炎当即挥手叫停。 “怎么了,师爷,我使得不对吗?”孟贺堂紧张的问道。 胡炎不答反问:“小孟,你以前怕鬼吗?” 孟贺堂不明白师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旋即有些羞赧道:“怕。” 胡炎继续追问:“那你现在不怕啦?” “好多了,为了把活儿使好,我这几天特意练过胆儿。” “练胆儿?”胡炎一愣,疑惑道,“你是怎么练的?” 孟贺堂有些不好意思道:“照着网上那些法子练的,怎么吓人我怎么练。像午夜照镜子梳头,凌晨关灯看恐怖片,请笔仙,自己穿白袍子在楼道里逛……” 他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数,胡炎听得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嘎,整岔劈了! 自己要的就是他那副疑神疑鬼的心态,这样演出来才自然,才真实,才能带动气氛呀。 谁承想,这小子外表看起来不硬气,骨子里倒是个狠人。 悄没声儿的,竟然找了那么多变态的法子来折磨自己,最后还真练出了效果。 批评是不能的。 年轻人,难得有这股子敢拼、敢吃苦的劲儿。 反而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天才,总想着走捷径,学上个段,就以为自己上台便能赢得万千掌声,红遍大江南北。 可在传统行当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然,胡炎自己为什么要去江湖上打熬十年,再入班?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懂得享福? 他是自虐狂? 可夸他,胡炎还真夸不出来。 计划呀。 自己的计划咋办? 而且还是在自己最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出了岔子。 唉,胆儿小,又不碍着娶媳妇,没事儿瞎练什么嘛? 当然,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胡炎也不打算继续纠结,旋即问道:“小孟,如果我想让你在台上,表演出自己以前很怕鬼的那种感觉,或者说塑造一个胆儿小的人物出来,你能做到吗?” 相声演员上台,有两种状态很好。 一种是本色出演。 大色狼演大色狼,怎么看怎么像。 可能你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女观众都会下意识的双臂抱胸……或者把衣服扯下去一点。 另一种就是纯粹靠功力去表演。 甭管活儿里塑造的什么人物,需要什么来什么。 眼下,既然第一种状态不行了,那只能选第二种。 胡炎问的认真,孟贺堂脑子里却很迷糊。 单口不是要气势老成,才能压的住场吗? 就因为这个,自己才遭了好几天的罪呢。 孟贺堂疑惑道:“那个师爷,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人物来衬托?” “我感觉效果可能会好一点,有没有把握?” 孟贺堂犹豫道:“呃,那个,我找找感觉,试试。” “好,别急,你准备好了,就来一遍我尝尝。” 不时。 孟贺堂深吸一口气,手握醒木,打头再来。 “……今天诸位算是来着了,我呀给大伙说一段很有意思的事情,关于什么的呢?关于鬼的……” 说到“鬼”字,他脖子一缩,扭头左右一瞧。 旋即回头继续道:“……说起这个鬼呀……上吊死的叫‘吊死鬼’,溺水死的叫‘水鬼’,没饭吃把自个儿饿死的叫‘饿死鬼’……” 胡炎看得认真,心里却一直在摇头。 不对。 感觉还是不对。 孟贺堂倒是卖力气,不时缩缩脖子,扭扭头。 只是那感觉不像怕鬼,反而更像雪天出门,忘记了戴围脖,被冻得不行。 想想也是,他才入行多少年呐? “行了,先到这里!”胡炎出声叫停。 孟贺堂看着胡炎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活儿没有入眼,心里有些沮丧。 “师爷,要不我再试试?” 胡炎摆了摆手。 他跟小岳的情况不同。 小岳是有功底在身,只是缺乏人调教。 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人物,穷有一身内力,却不懂得运用。 而孟贺堂是基础不瓷实,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起作用的。 地基没有,高楼大厦怎么立? 胡炎笑道:“没事,你先去忙。” “哎,那您有事喊我!”孟贺堂脸上更沮丧的拱手离开。 胡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 过去的感觉找不回来,表演的功力又没有,两种方法全都歇菜。 可这一环又很重要。 如今的社会环境,虽然远没有十来年后那般浮躁,但已经形成了风气。 光使正活儿,很难短期见效果。 想想十年后,高锋相声专场卖得票就清楚了。 歪的久不了,正的很难火,这是艺人最尴尬的地方。 第64章 玩点刺激的 上午过去,下午过去,晚上的演出都已经到了中场。 可今天的后台,要比往日安静许多。 溜活儿、归置物件,甚至连进出的脚步声都轻了几分。 不是谁特意交待的,而是众人不约而同。 因为大家发现,今天的小师爷不笑了。 除了下午攒底的那半个多小时,他依然嬉笑怒骂,逗乐全场。 但回到后台的这大半天,却眉头紧皱,不说话。 甚至连把场的差事,都是孙悦在负责。 后台可没有傻子,个个都精着呢。 小师爷心情不好,众人都自觉的里外透着小心。 当然,也没有人敢打问原因。 不时,坐在上场口把场的孙悦,扭头看了一眼胡炎,关心道:“师叔,要不您早点回去歇着得了,这里有我盯着呢?” “几点了?”胡炎抬头问道。 孙悦看都没看便道:“九点过了。” “成,那我先回,后面辛苦您了。”胡炎起身,招呼旁边的烧饼,“烧饼,咱回家。” “哎!” 烧饼将十字绣塞进包里,起身跟上。 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美哟。 昨天下午,他真跟师娘王慧上了街。 大的、小的,买了一堆回家,满足得不行。 胡炎在前,烧饼在后,俩人相跟出了后台。 只是刚一出门,胡炎不知为何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而后面某个走路,上下左右都看,就是不看前面的家伙,直接一头撞了上去,差点没让胡炎栽个跟头。 烧饼赶紧道歉:“师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您跟这儿要停呢?” 胡炎没有理他,望着眼前黑咕隆咚的后巷,脸上竟然乐了。 “师爷,路灯坏了,还没修好,您要是怕黑,我在前头领道。” 烧饼说完,转到前面准备带路。 可胡炎却一把扯住了他:“小孟还在后台吗?” “在呀,他刚才不还跟您打招呼呢吗。” 胡炎一回忆,呃,貌似没有印象。 “烧饼,你去把他叫出来。” “成,您等着。”烧饼一溜烟又跑回了后台。 转眼,领着孟贺堂出来。 这家伙今天也懊恼了一天,赶紧恭敬的问道:“师爷,您找我?” 胡炎盯着他,认真问道:“小孟,你想把那段活使好吗?” “当然想呀!”孟贺堂脱口而出,旋即低头,“可是后面我自己练了几次,也不成。” 胡炎心里暗自点头,确实不错,自己私下竟然还还想着练。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突然问道:“你有没有心脏病?” 孟贺堂:“……” 啥意思? 师爷说话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 “没有。” 胡炎一拍巴掌,笑道:“好,那就成了,趁着天黑,我带你去个地方,咱玩点刺激的,帮助你找找感觉。” “好,您等我一下,我去取包。”孟贺堂转身进了后台。 旁边的烧饼,在胡炎话一出口,直接眼前一亮。 我的乖乖。 天黑才去的地方? 玩点刺激的? 还能帮助男人找感觉? 那是什么地方,不用多想? 但凡是个男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答案来的。 可怜自己今年都十九岁了,可连个姑娘的手都还没摸过。 尤其是现在绣花越来越顺手,不正好要去找找感觉么? 万一以后真没了兴趣,而且还是晚期怎么办? 天赐良机,今天说什么都得跟着去。 心中主意已定。 烧饼讪笑道:“师爷,您看能不能带上我呀?” 胡炎一愣,疑惑道:“我跟小孟是有事儿,你跟着去干嘛?” 烧饼扭捏道:“嘿嘿,你们去干嘛,我就去干嘛呗。” 胡炎想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你还太小,回家睡觉去。” 烧饼当即就不干了:“师爷,我今年可十九了,一点都不小。” 胡炎还是无动于衷,不松口。 烧饼眼珠子一转,又道:“师爷,我觉得您应该带上我,您想啊,这大晚上的,您和小孟又都这么瘦,我这体格子壮得跟牛似的,有事儿不也可以当个保镖么?”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胡炎点头道:“那也成,你没有心脏病?” 师爷一点头,宛如公主在招手。 烧饼顿时兴奋的血气上涌,浑身充满了力量感,牵一头水牛来,自己都能两拳怼死。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没有,我身体好着呢。” 说完,转着圈的搓手,同时不断干咽着口水。 转眼,三个年轻人,相跟着离开了湖广会馆。 孟贺堂跟在胡炎后面,没有说话。 可他旁边的烧饼却哼哼唧唧,不知在唱着什么小曲儿,嘴里还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 胡炎领着道儿,心里却纳闷,这家伙大晚上,怎么兴奋的跟头公牛似的? 邪性! 穿过黑漆漆的后巷,外面就是主干道。 灯光炫丽,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正在散发它最迷离的色彩。 胡炎心中有事,无心欣赏。 直接走到马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 “得令!”烧饼兴奋的回应道。 胡炎钻进副驾驶,两小坐在后排。 的哥是位中年汉子,操着京腔儿问道:“老板,上哪儿?” 胡炎想都没想,直接吐出三个字:“八宝山!” “什么?”的哥浑身一个激灵,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儿可是公墓。” 胡炎见他用怪异的眼神瞧着自己,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不用找,走!” 的哥接过钱,反复查看这张钞票有没有毛病。 良久,终于一脚油门,开车汇入了车流。 胡炎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知道的哥到现在都还没完全确定,这一百块钱到底能不能花得出去。 孟贺堂不敢多嘴,只是不自觉的嗯了一口口水。 而烧饼却脑子嗡嗡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说好了趁着天黑,去玩刺激的,找感觉么? 怎么一转眼,不找姑娘,反而奔坟地去了? 我才十九岁,真的还小,哪里玩得了这么刺激的东西? 不时,烧饼小心的问道:“师……师爷,我……我能不能回家睡觉去?” 胡炎想都没想的答道:“当好你的保镖。” 嘴里说得凶,但他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就在刚才出门的那一刻,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第二种方法,短期内显然不可能见效,所以还得回到第一办法上去。 既然孟贺堂能把自己的胆儿练大,那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把他的胆儿再给吓小呢? 只是这家伙玩得够狠,下了大本钱,不般的招儿,应该没什么用。 于是乎…… 只是胡炎心里也没有高兴太久。 他看着窗外逐渐稀少的建筑,自己心里也开始发怵。 三更半夜去逛墓地,这么变态的主意,我到底是怎么想出来了? 疯了! 第65章 鬼火 晚上十点。 人民公墓。 从湖广会馆到这里,差不多十五公里。 可的哥愣是开出了燕京城的极速,二十分钟不到便把他们送到了。 而且等人下车后,车子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栏杆铁门紧锁,值班室没人没灯,旁边一盏微黄的路灯,便是唯一让人有安全感的东西。 整个马路上,除了胡炎三人,别说人了,就是鬼,都不见一个。 真的太安静了。 不知道是寒风太冷,还是心理作用,三人都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烧饼咽了一口口水:“师……师爷,咱来这儿干嘛?” 孟贺堂咽了一口口水:“师爷,我……我有点发怵。” 胡炎咽了一口口水:“我……我也是。” 害怕归害怕,但都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活儿还得干呐。 胡炎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心跳:“烧饼,你上去看看能不能进去?” “我……我不敢。”烧饼不进返退,直接摇头。 这事儿没法强求。 “成,我们仨一起去。” 胡炎率先抬步,孟贺堂赶紧跟上。 谁料,刚没走两步,胡炎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冰凉的东西拉着。 吓得他寒毛顿起,身体本能跳了起来。 “谁?” “谁?” “啊。” “噗通~噗通~” 胡炎扭头,发现孟贺堂和烧饼,都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刚才有什么东西摸我。” “我也是。”孟贺堂也颤声道。 只有烧饼揉着屁股站起来:“是我,是我,我害怕,抓你俩手呢。” 胡炎信了,只是很想上去踢他一脚。 还好,公墓分两半,这边没有旁边那么严格。 大门拦着,但小门只是虚掩。 估计人家也不觉得,会有神经病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 “师爷,咱真要进去呀?”烧饼一万个不情愿,全写在脸上。 “你可以不进去。”胡炎头也不回道,“小孟,你走前面,进去逛逛。” “好……好的,师爷!”孟贺堂艰难的点头。 因为他知道,今晚这一出,全都是因为自己。 俩人相跟,硬着头皮跨门进去。 烧饼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情。 “啊,等等我!” 烧饼紧跑几步跟上来,最后还以要保护大家的名义,直接挤进了中间。 他年龄最小,胡炎此刻也没心情计较,吊在最后面跟着。 胡炎扭头四扫,远近雾影重重的景象,越看越让人发怵。 虽说神鬼是封建迷信,但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刻,确实会产生不一样的磁场。 前后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 但胡炎着实不想在这里多呆。 “烧饼,把手机灯关了,小孟,我们挑偏僻的小路走。” “好。” 孟贺堂应完声,直接拐进了小道。 “小孟,你把心神放开,可以联想一些那方面的事情。” “嗯。” “小孟,你可以自己默念台词,感受感受其中的差别。” “嗯。” “小孟,烧饼,晚上在这种地方,很忌讳回头,等你找到了感觉,就回门口。” “嗯!” “好!” 然后,胡炎就不走了。 等孟贺堂和烧饼在小路上,拐了一道弯,他直接转身往回走。 唉,年龄大了,心脏就不太好。 自己是师爷,机会还是多留给年轻人! 而且,该交待的交待了,感觉这种事情,还得靠自己。 再者说,不还有烧饼跟着呢嘛。 再再者说…… 总之,理由很充分,胡炎脚步走得很快。 一跨出铁门,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 胡炎左右一瞧,还是路灯底下的感觉最好。 神说:这个世界要有光。 胡炎说:神呀,你总算说对了一回。 找了一个石头蹲,他直接一屁股坐下……腿软! 时间缓缓而过,胡炎耐心的等着。 不时,他看着来处和尽头,都消失在迷雾中的大马路,突然一拍脑门儿。 乖乖,我们一会儿怎么回去? 就这个时间、地点,等到天亮,能等到出租车路过么? 即便真的有车恰好经过,人家敢在这里接客么? 胡炎越想,心里越没底。 甭指望了,还得自己摇人。 拿出手机,他直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郭德刚和于慊上外地去了,王慧是女流之辈,孙越的车只够坐他自己,剩下的人,要么没交情,要么没车。 所以一通排除之后,对象只剩下……栾芸平。 燕京栾芸平家。 他刚洗完澡,擦着头发打卫生间出来,正好听到铃声。 一瞧号码,竟然是小师爷来电,当即有些纳闷。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急事? “师爷,晚上好,我是栾芸平。” “小栾,你睡了没?” “没呢,刚洗完澡,师爷,您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事?” “对,我带着孟贺堂和烧饼来逛八宝山公墓,能不能辛苦你开车来把我们接回去?” 栾芸平:“……” 我耳朵出毛病啦? “不是,师爷,您说的是八宝山?” “对呀。” “现在?” “对呀。” 栾芸平顿时一脑子迷糊,貌似刚才洗澡,把水冲进了脑子里似的。 “成,师爷,我马上出发,晚上车少,半个钟准到。” “好,我们等你!”胡炎刚说完,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开导航!” “师爷,您放心,道儿我熟!” 胡炎挂完电话,但心里踏实的感觉并没有增加多少。 或许,直接打电话报警,会不会更靠谱一些? 哪怕是消防车、救护车都行。 最终,胡炎还是选择相信栾芸平,万一来八宝山的道儿,他真熟呢? 结果,三十分钟后。 “小栾,你到哪儿了?” “快了,师爷,您再等会儿,差个十几分钟,准到。” “开导航走。” “我是按导航走的。” 胡炎挂完电话,突然发现,这前后都快一个小时了,孟贺堂和烧饼怎么还没出来? 再一想,后背直接一冷。 不是,难道…… 刚一想完,门内便传来“波波波”的跑步声,很急促。 胡炎眯着眼睛一瞧,可不正是孟贺堂和烧饼么? 只是不知道他们遇上了什么,跑得那叫一个快哟, 百米冲刺,再加上狗撵,估计也就这样了。 俩人一瞧,在里面找了半圈的师爷,竟然在门口,直接眼前一亮。 只是没来及高兴,猛然想起身后还有鬼火在追自己,赶紧出声。 “师爷,师爷,快跑,有鬼火在追我们。” 胡炎一听,“蹭”的一下起身,撒腿就跑,奈何还是落在他俩身后。 转眼,三人如风一般逃离公墓大门。 刚跑出去几十米,胡炎醒过攒来,这世间还真有这玩意儿? 旋即,他一回头,便看到公墓大门口,此刻站着一位保安。 别的看不太清楚,但他嘴里吸着的烟头,一明一暗倒是看得真切。 胡炎心下大定,但转念一想,并没有出声提醒。 直到几百米开外,转过一道弯,三人才停下。 胡炎拿出手机,给栾芸平打电话。 唉,不知道这几百米的距离,他能不能找得到? 第66章 开始造梗 第二天。 直到中午,胡炎才来到湖广园子。 因为昨晚坐着老司机栾芸平的车,折腾到凌晨快两点他才到家。 至于孟贺堂,乃至栾芸平自己,是几点钟到的家? 算了,还是不问的好! 胡炎一进后台,演员还是没有到齐,不过,孟贺堂倒是已经在角落里,自己一个人练活儿。 真是不错。 他未来能从一众小辈中,率先脱颖而出,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也可以说,世间之事,往往在,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关键就在于……态度! 胡炎没有出声,几步走到他身后。 听上几耳朵,便知道孟贺堂还是在练他的新单口。 片刻后,胡炎脸上笑了。 虽然看不到孟贺堂脸上的表情,但从他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便知道成了。 甚至以胡炎的判断,这家伙的感觉不但回来了,而且比之前还要强烈。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好事儿。 被吓过头了,那状态肯定就不会太稳定。 上台毕竟是表演,得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度。 所以甭管真性情流露,还是纯粹靠表演,永远得拿捏一个寸劲! 这一点胡炎不担心,自己抽空引导引导,很快会有效果的。 想罢,胡炎伸手一拍孟贺堂肩膀。 结果。 “谁?” “噗通~” 孟贺堂惊叫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这有点出乎胡炎的意料,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这可不是小事儿。 要真因为自己,让这家伙心里整出什么毛病来,那可就玩大发了。 胡炎赶紧把孟贺堂扶起来,让向旁边的椅子。 “师爷,您请坐。” “没事,坐,昨天是不是真被吓坏了?”胡炎关心道。 孟贺堂抬手擦汗:“其实也还好,就是烧饼昨晚跟在我身后,老是冷不丁的拿巴掌拍我肩膀,一时半会儿的我身体有了条件反射。” 胡炎看着他脸色煞白,还是不太放心。 “要不上医院看看,我出钱。” “没事儿,师爷,缓过这阵儿就好了。” “好,你这几天注意一下,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 “哎,谢谢师爷。” 胡炎一摆手:“那我跟你说说活儿的事情。” “您说,我听着。” “第一点,你现在的状态,别说单口了,把本子改成对口,弄成‘一头沉’,主要的词儿还是在你这儿,改动不大,也不白瞎你前面下的功夫。” “啊?那谁来帮我量活儿?” 胡炎脱口而出:“烧饼。” “烧饼?”孟贺堂一愣,“成,回头我跟他说。” 胡炎点头又道:“第二点,素材多添加一些,比如昨晚咱的经历,就完全可以加进去,还有你以前听说过、经历过的这类事情,也可以适当加一些,争取把这本子弄成一个大活儿。” “大活儿,给我和饼哥来使?”孟贺堂脸上露出喜色。 胡炎打趣道:“怎么,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了,谢谢师爷!”孟贺堂直接站了起来,半鞠躬道。 大活儿,就代表在舞台露脸的时间长,这可是成角儿的第一步。 换谁谁不乐意? 胡炎意有所指道:“付出就有回报,本子攒好了,直接给我帮你们改,争取尽快上台。” “好,我一定尽快!” “嗯,你注意休息。” “师爷慢走。” 胡炎转身没有直接回上场口,而是照着今天的排演表,一个个交待。 手里有腿子活的,没腿子活的,他都没有放过。 既然孟贺堂这边没问题了,那前期帮他的铺垫自然得着手安排。 只有前面铺得稳,氛围营造的到位,后面的梗才能立得住,而且起效快! 甚至一炸,就是大雷子! 不时,胡炎将事情前后全部交待完,回到上场口。 “师叔辛苦!” 孙悦打完招呼,目光却没有移开,上下打量个不停。 胡炎坐下来,扫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我脸上有花?” “师叔,您昨晚真去八宝山啦?”孙悦凑过来,小声问道。 胡炎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孙悦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绣花的烧饼。 胡炎当即了然,自己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大嘴巴的家伙呢? “孙老师,那边风景不错,要不今晚我带你也去逛逛?” “我可跑不过你们。”孙悦当即摇头甩肉。 俩人说话间,下午场的演出,正式开始。 胡炎没再说一句话,眼神期待的盯着前场。 开场小演员上台,一首曲牌农民乐的小曲儿……《点四香》。 桃花飞舞柳条青 好一个春香女花容 会描丹青擅画画 这佳人十九冬 手儿巧好貌容 只可惜鸳鸯梦前世未修成 …… 为了秋香我费尽了心肠 虎丘山大闹云岩寺 追舟寻美醉颠狂 皇家解元伴了书房 堂堂的斯文我面上无光 今日里得入鸳鸯帐 我与你三笑姻缘配成双 我与你三笑姻缘配成双 一曲唱毕,演员抄起桌面上擦汗的毛巾,直接往脸上捂。 岂料,毛巾刚一凑近鼻子,他直接皱眉,随后满脸嫌弃的扔回了桌面。 想擦汗,没擦成,演员也不管,继续使活儿。 全程的表演都非常自然。 当然,这个突来的动作,不少观众都看到了。 不过,他们只当是意外的小插曲,并无太大反应。 胡炎看到这里,脸上终于乐了。 没错。 他的计划,便是打造湖广会馆最有特色的梗:毛巾梗、鬼梗! 而且胡炎还将它们给勾搭了起来。 前者为垫,后者为雷。 所有人配合,一起将它他们立起来。 这个计划,孙悦是清楚的。 可他看完,却皱眉道:“师叔,底下没有反应呐?” 胡炎半点都不担心,悠悠的喝茶。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湖广开玩笑! 这两个梗在后来有多出名,他可是清楚的很。 只是,造梗,就类似于在网络上制造热点、炒作。 不过,玩的平台换成了相声园子而已。 但其中的讲究、步骤是相通的,得有一个平铺稳垫、循序渐进的过程。 “孙老师,别急嘛,咱是扔包袱,又不是扔原子弹,哪能一下就炸?” 孙悦点点头,没有反驳。 确实,所有的步骤,胡炎都已经安排好了。 自打攒开场的演员起头,顺二的演员,没有碰毛巾,自顾自的使活儿。 但到了第三组演员上台,又出现了毛巾的问题。 第67章 温水煮青蛙 他们使得是腿子活儿,中间需要扮相。 相声演员的扮相相当简单,根本不需要服装、道具,甚至连红嘴巴都不用抹。 直接拿毛巾往头上一套,区分一下角色了事。 像肯定是不像的。 比如小岳的“肉丝”,孙悦能忍住没吐,就已经算很敬业了。 只见逗哏如往常一般,到了节点便拿起毛巾往头上套。 谁料,刚一套上去,他迅即一把扯下,赶紧扔掉。 动作来得太突然,台下的观众们全都被整迷糊了。 捧哏适时垫上一句:“怎么了这是,见鬼啦?” 逗哏苦着脸不说话,将毛巾递给搭档。 捧哏拿起来一闻,当即喊道:“嚯,这臭的,粪坑里捞起来的?” 逗哏不说话,拿起另一条毛巾,又往头上套。 套一条,扔一条。 三条毛巾,没有一条正常的。 当然,最后还是只能捏着鼻子戴上,因为活儿不能停呀。 捧哏瞧着可乐,揶揄道:“你今儿个可算赚着了!” 逗哏翻着白眼,来了一句:“要不咱改《论捧逗》,你来逗哏?” “玩去,我晚饭还得吃呢!” 观众本就是来瞧热闹的,这一段哪有不起哄的道理? 当然,他们中大部分人,估计都将这当成了演员设计好的桥段。 闹就完了。 有了这一场的表演托底,后面上台的演员,间隔着,都会借机玩一下这个梗。 什么擦汗、擦脸,都是小儿科。 甚至有个家伙,竟然一上台,就跟狗一样,把鼻子凑到桌面上闻毛巾。 然后,一句“真香”,顿时把观众逗乐了。 整个下午场的演出,便在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氛围中度过。 最终观众带着欢笑,也带着“今天的毛巾是怎么回事”的疑问,离开了会馆。 后台的胡炎看得很满意。 全程玩这个,不行,容易让观众反感。 就得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才能把他们勾得死死的。 而且,不得不说,玩这些歪招儿,还真得让年轻演员来。 自己没名气,没地位,身上就不会有压力。 而且本身也是性子跳脱的年纪,怎么玩怎么让人瞧着可乐。 如果换成孙悦,或是李青、郭德刚等人,效果估计都没他们好。 至于胡炎自己嘛。 算了,心理年龄太大! 午场结束,前后台一通忙碌,夜场又准时拉开序幕。 正常演出的同时,造梗是不可能停的。 简单来说,打从下午场开始,胡炎就没打算,让湖广会馆的毛巾恢复正常。 而且晚上天黑,比白天更适合,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胡炎已经早安排完了。 开场后,便老神在在的坐在上场口,看小辈们使活儿。 演员上场,导演把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不时,又一组演员上台。 逗哏拿起毛巾一闻,顿时忍不住一阵恶心、干呕。 捧哏帮他拍着背,没有忘记点上一句:“你不会是怀孕了?” 包袱一抖,旋即引来台下一片笑声。 同时对掉在地上的那块白毛巾,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逗哏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抬头对上捧哏那张脸,一下被丑到了,干呕的更厉害。 观众们又笑,气氛一下便上来了。 “真不错!”胡炎夸了一声。 在台上使活儿,即便你想突出毛巾,也得和其他包袱勾连着抖。 这样,观众才能在乐乐呵呵中留下更深的印象。 这是使活的技巧。 有一便有二,演员们不时借机造梗。 总得来说,晚场演员表情的夸张程度,比下午场要更深。 这也是有讲究的。 为了安排好节奏,胡炎甚至还研究过臭味的等级。 没用鼻子闻,直接查得资料。 从无臭味,到剧烈臭味,科学家们将其划为五级。 相声演员不是科学家,不用那么专业,也不能用他们办法。 而得用自己的办法……表演。 比如闻响屁,和闻闷屁,那是一种表情吗? 所以演员通过不同的表情、反应,观众直接能感受到臭味在加剧。 对于那些表情拿捏不到位的人,最简单的方法,自己找东西练去。 同时,这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 于是,第二天的舞台上,不但怀孕的人多了,甚至还有被熏得直翻白眼的。 好像再多闻一下,真能把自己给熏死喽。 整个人不断抽搐,搭档扶都不扶不住。 观众们很没良心。 只会送上爆笑声、起哄声,以鼓励演员多抽几下。 最好是逗哏、捧哏一起抽风算了。 第三天,臭味加剧。 而这个创新高度的演员,正是量活儿的李贺东。 俩人刚一上台,还没等开始使活儿。 逗哏直接拎起一条毛巾,往李贺东鼻子下一放。 结果,“噗通”一声,李贺东整个人向后直挺挺的倒在了舞台上。 观众们本能的起哄,但转眼都不约而同的收声了。 因为李贺东倒在地上,直接的没了动静。 逗哏一瞧玩笑开大了,赶紧蹲下来,不断摇晃李贺东的尸……呸,身体。 “老李,你怎么啦,醒醒呀!” 然而李贺东,依然没有反应。 观众们全都傻眼了。 不是,莫不是真出舞台事故了? 终于,在全场一片寂静中,又被摇了好几下的李贺东,这才悠悠的睁开眼睛。 只是刚想说话,一摸领口,发现挂麦不知道是忘戴了,还是掉了。 没麦说台词儿有屁用,全场有几个人听得到? 他赶紧爬起来,冲向立杆上的话筒。 动作那叫一个机灵,哪里有半点被摔死的模样? 可等他一站到话筒前,整个人又恢复半死不活的样子。 虚弱的问道:“我是谁,这是哪儿,我在干什么?” 逗哏知道自己被骗了,直接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你死不死呀!” 观众们此时也知道是演员在表演啦,放下心的同时,对着李贺东又笑又骂。 全场的氛围,非常火爆。 后台把场的胡炎,看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计划,他当然知道了。 李贺东手里没活儿,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他也着急。 最后琢磨出这么一个狠招儿。 还拍着胸膛保证:“师爷,您放心,我身体结实着呢!” 但甭管怎么说,他那一下倒地,可是真摔。 具体有多疼,胡炎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做不来这种危险的动作。 眼下,瞧着李贺东在台上确实没事儿,胡炎悬着心的落地,而且脸上也笑了。 李贺东这家伙,说有多爱相声,应该没有。 但他这股子为了园子,为了大伙儿,肯付出的仗义劲儿,着实让人很喜欢。 做艺先做人。 手艺不好,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磨不到多出彩,但至少能提升。 但是品性不好,那才是真的麻烦。 第68章 白首之约 台上的表演在继续。 胡炎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除了对李贺东满意,他甚至对这三天的表演,都很满意。 就像前面说的,造梗,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柴火得一点一点的加,气氛得一步一步推。 尤其是打头的这三天,非常讲究火候。 别让观众反感,又得引起观众的兴致。 而不消说,一众演员,都很好的达成了自己的要求。 也不枉费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一组组演员过问、安排。 现在头起得不错,以后大家自己看时机,使活就行了。 至此,也可以说,第一步的铺垫,基本算是圆满完成。 活儿干完了,剩下的就得看观众的反应。 再找准时机,安排第二步……孟贺堂。 旁边的孙悦,看着胡炎脸带微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这三天,他可是场场不落的呆在后台。 胡炎最早跟他说“毛巾梗”时,乃至11号下午开始使活儿时,他心里都没把握。 谁承想,这三天一场场看下来,竟然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顾虑打消的同时,心里满是欣赏、佩服之情。 “师叔,您这法子真好!” 胡炎看了他一眼,谦虚的笑着摇头:“还成!” 孙悦很无语。 师叔,您老能不能不装? 要装也上别人家面前装去,咱俩可是搭档,要一直搭到白头到老的。 白首之约,男女之间都非常谨慎。 孙悦同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叔连一条毛巾,都能玩出花样来? 这脑子好使的程度,整个德芸社都找不出第二个。 跟着这样的搭档,自己心里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有安全感。 胡炎琢磨着自己的事情,一抬头,又看到孙悦热切的眼神。 不对劲呀? 这几天,胖子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我? “呃,孙老师,你把场,我去逛一下。” 孙悦咧着嘴道:“师叔,您放心去!” 胡炎当即一头黑线,这是什么混账话? 不过,有孙悦把场,他确实很放心。 别看孙悦吃的多,但对待手艺,是真的非常认真。 “师爷辛苦!” “师爷辛苦!” 胡炎摆手:“大家辛苦,别管我,忙自己的。” 等他走到小房间门口。 门里有人出声:“师爷!” 胡炎没进门,都知道里面的人是孟贺堂。 这几天,他上台少,来了后台,便基本呆在屋子里磨本子。 胡炎走进去,笑道:“小孟,怎么啦?” 孟贺堂早已经站了起来:“师爷,本子我捋了好几遍,想请您把把关?” “好,速度还行!” 胡炎兴致颇高的坐在椅子上,抓起几张纸开始翻阅。 不时,一遍过完,又拿起笔,一边修改,一边交待。 “小孟,整个梁子没什么问题,但有一点你得注意,捧哏的词儿,得适当减少一些。” 孟贺堂有些纳闷:“师爷,我这是按‘一头沉’的比例配的词,这样不对吗?” 一头沉,是相声本子的一种类型。 指的是大部分台词,全靠逗哏来吐,而捧哏,则用一些“嗯、啊、哦、这样啊”的语气词,帮忙垫一垫就成。 除了一头沉,还有“子母哏”,也是比较常见的类型。 这类型则指的是,逗、捧之间,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一人一句搭着话使活。 不但台词几乎平分,甚至连包袱的数量,俩人也分得差不多。 “我知道,不是本子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孟贺堂听明白了,但还是犹豫道:“饼哥可是云字科的,词儿太少,他,他……” 胡炎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 “咱们吃相声饭的,观众才是衣食父母,活儿怎么有把握怎么来,至于烧饼嘛,你跟他说清楚,这是我的意思。” “哎,我知道了。” 片刻后,胡炎将本子全部改完,递回给孟贺堂。 孟贺堂接过来,越看眼睛越亮,心里佩服之情陡增。 就这么会工夫,师爷不但把台词重新分配好,甚至有些词儿都改完了。 唉,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功力呀? 胡炎笑道:“要是看完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这种时候,谁充胖子,谁是傻子。 孟贺堂没有客气:“师爷,您把鬼火这个底,改成了保安抽烟,能指点我一下里面的门道吗?” 胡炎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家伙到现在还把鬼火,当鬼火来看的。 当然,胡炎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不然万一他又不怕鬼了怎么办? 难不成,再带他跑一趟火葬场? 只是骗小辈的事情,胡炎也没脸做。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的节目叫《鬼故事》,但可不能真讲鬼故事。我们只是借这个壳,最终说的还是相声。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底换掉。这样你前面铺得稳,观众便入情境深,但最后包袱一抖,还是笑料,观众又得乐。明白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孟贺堂顿时茅塞顿开。 “明白了,谢谢师爷!” 孟贺堂抓住机会,又问了一些问题,甚至还有本子外的。 胡炎没有不耐烦,都细细的帮他解答。 其实当郭德刚徒弟,也不全是好事。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是肯定的。 但徒弟太多,师父就一个,真有幸得他亲自夹磨的,又有多少? 转眼过去近一个小时。 胡炎见他没有再问,起身挥手:“好,明天上午开始溜活儿。” “哎,师爷慢走!”孟贺堂真诚的大礼相送。 胡炎从房间出来,发现夜场的演出已经在攒底了。 他直接招呼烧饼回家。 只是回到家,胡炎没有急着睡觉,反而一头钻进了书房。 线下的包袱,引爆的能量,还得源自网络。 这才是网络带给艺人,最强大的支撑。 现在孟贺堂的本子没有问题,那胡炎就得把第二步,也就是孟贺堂上台的时机找准。 一环扣一环,争取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郭氏网速,依然让胡炎有砸电脑的冲动。 网页一开,再搜“德芸社”“郭德刚”,同样只看湖广会馆的信息。 不时,他脸上便笑了。 不是网速变快了,而是湖广的内容,比上次更靠前了。 同时,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上一次查的时候,只有几十条。 几天工夫过去,现在都有小三四百条了。 这些代表的,都是湖广园子的热度在增加。 不时,一篇帖子跳了出来。 【湖广会馆的毛巾,到底怎么啦?】 找得就是它。 第69章 断人财路 胡炎细细的看着下面的评论。 “他们的毛巾真的很臭吗?” “以前没有,问题从11号开始出的,那天我刚好在场。” “屁呢,都是演的,相声演员的嘴,你也信?” “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你看今晚那个僵尸东,直接都熏晕过去了。” “我觉得也不像,但多少还是有点影子的,不然怎么那么多演员都抓这个梗?” “可好好的毛巾,为什么会变臭呢?” “……” 内容不少,只要演员在台上玩得有意思的,都有人提及。 有讨论就是好事情。 而且就得让他们云山雾罩的琢磨,这就是话题。 至于毛巾为什么是臭的? 别说他们不知道答案,估计连舞台上的那几条毛巾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胡炎没有看完就关,反而打开另一个网页,开始搜索。 现在这点热度可还不够。 就好比一座火山,得积累到足够的能量,到时一爆发,才能真正庶天蔽日。 不时,帖子下面,多了一篇名为《燕京十大鬼地传闻》的内容。 这就是胡炎扔进去的新柴火。 发贴帐号的网名:津城小孩。 这个帐号不是胡炎的,他没有这些东西,也懒得弄。 刚好电脑上贴着一组帐号和密码,他试着登录了一下。 于是…… 直到后来,胡炎才知道,这网名是郭德刚的。 事实证明,甭管人长得多长,内心依然憧憬童年。 …… …… 第二天。 胡炎上午来到湖广会馆。 进门看见除了孙悦和小岳,还多了一个孟贺堂。 再加上他自己和烧饼,五个人算是园子里上午的常客。 至于其他人,别说上午,开场前能提早一两个小时,到后台溜活儿的,都不是全部人。 这可不是什么后世的内卷。 手里没活儿,不练能成? 当然,这跟现在班子里,整个的氛围也有关系。 胡炎暂时顾不上这个,也不好管。 强按的牛头不喝水,强扭的西瓜它不甜。 自己想学、想要的,会主动跳出来,比如眼前的孟贺堂。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胡炎招手笑道:“没吃早餐的赶紧过来,孙老师,你继续忙!” “师叔,我刚才只吃了四笼包子,早饿了!”孙悦话没说完,手已经伸了……两只。 胡炎一看手表,发现才九点不到。 这家伙不应该去养大象,而应该去食品厂上班才合适。 比如冰棒厂什么。 把枣儿吃完,把核吐回去,生产出来的还是红枣冰棒。 该卖两块还两块,半点不影响。 除了孟贺堂,几个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比之前熟络太多了。 胡炎朝小岳道:“小岳,来,给爷笑一个!” 小岳咽了一口包子,赶紧嘴巴一咧。 胡炎满意的点头:“还不错,又有进步,来多吃一个肉包子。” “师爷,我也得多吃一个。”烧饼急道。 胡炎一愣:“为什么?” “我……我……我花绣得更好了,连我师娘都夸!” 吃完早餐,开始干活儿。 孙悦和小岳一搭,胡炎带着烧饼、孟贺堂一搭,各忙各的。 吃饱喝足的烧饼,看着手中的本子,心里却有些不得劲。 原因无他……词儿少。 这可是大活儿啊,等了多久的机会? 可现在连一成的词儿都不到,能成? 当然,昨晚孟贺堂在电话里,也说清楚了这是师爷的意思。 于是烧饼眼珠子一转,对着胡炎讪笑道:“师爷,这个,我的词,能不能适当加一点呐?” 胡炎可不惯他毛病,头都没抬道:“干就干,不干我换人。” “干!”烧饼立马点头,只是有些泄气。 胡炎抬眼一扫他的表情,又补了一句:“这次干不好,下次我也找别人。” “您放心!”烧饼顿时整个身体都站得笔直。 胡炎本来还有个主意,需要交待他,只是一想到这家伙的大嘴巴,觉得还是最后再说。 “你们俩个准备好了就开始!” “好的,师爷!”烧饼和孟贺堂异口同声应道。 转眼,俩人开始溜活儿,胡炎从旁指导。 一遍。 两遍。 三遍。 比基本功,烧饼绝对吊打孟贺堂,但好在孟贺堂的性子靠谱,悟性也不错。 尽管担着大部分的词,但进步很快。 几遍下来,基本能拿捏个大概。 “好,你们就照这样练。” 交待完,胡炎走到旁边,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时间悠悠,转眼过了十一点。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胡炎一抬头,竟然看到李青,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因为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所以坐镇湖广之后,基本很少主动找这两位。 把园子盘活,把小辈带出几个来,就是对整个班子最大的支持。 至于别的事情,不是他想改变,就一定能改变的。 毕竟,人心之间,还隔着两层肚皮,不是吗? 当然,事情待发而未发,大家都是成年人,表面上的交流肯定都是正常的。 李青一进园子,眼角一缩,心有意外。 往日此时无人的园子里,今天竟然来了好几位? 看到胡炎在场,他赶紧几步走到跟前,拱手见礼:“师叔辛苦!” 胡炎笑道:“李老师,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上午出来办点事,办完后,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就没再回家。” 胡炎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李青略一拱手,转身开始烧水、泡茶。 片刻,将一杯茶放在胡炎旁边:“师叔,请喝茶!” “好,辛苦你了。”胡炎笑着点头。 李青坐在旁边,自己喝着茶,眼睛却一直看着场中的四人。 胡炎抬眼一扫,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复杂。 貌似有些感慨的意味。 胡炎琢磨不太明白,但也没问,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泛泛之交,大抵如此? 没过多久,孙悦走过来。 “师叔,我跟小岳现在的活儿溜得差不多,上场问题不大。” 胡炎一听,心中大喜。 自己等的第四组底角儿,总算是成了。 不过,他还是确认道:“就这几天工夫,你有把握?” “嗯,有我在旁边兜着呢,您放心!” 有孙悦这句话托底,胡炎再无担心。 “好,准备上台!” 孙悦想了一下:“师叔,那后面这个场次,您看怎么安排合适?现在可都排满了。” 胡炎一点即醒,知道孙悦的意思。 别说,这事儿还真是个问题。 目前园子里一天开两场,场次倒是不缺,但演员却是轮流着上台的。 现在突然插一组进去,那势必会挤压掉别人的场次。 而上场次数,又关乎着每个人最后收入的多少。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肯定容易遭人记恨! 自己前面只一心盘活园子,倒是忽略了这个细节。 第70章 人很复杂 不时,胡炎有了答案。 “孙老师,咱们这样,回头我去跟郭老师说,请他来安排。” 郭德刚可是德芸社班主,安排这种事情,既合情,又合理。 谁也不好说什么。 除非你不想再在班子里混。 孙悦眼前一亮,心里直接夸道:师叔真鸡贼,不过我喜欢! “成,那我等您的信儿!” 孙悦说完,刚要抬腿走人。 谁料,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青开口了。 “师叔,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孙悦直接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胡炎也疑惑道:“李老师,你有招儿?” 李青轻声道:“师叔,也不算是招儿,只是您刚来园子里,有些情况不太了解而已。” “哦,说来听听!”胡炎来了兴趣。 “其实咱们园子里的人不算少,但长时间的轮轴转,还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愿意吃苦,所以有些人心里早就有意见。” 胡炎听明白了。 皱眉道:“李老师,你是说有人嫌演出场次太多?” 李青没有说话,却点了头。 胡炎也没再说话,因为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不闯荡,不知道江湖路艰辛。 在最好的年纪,可真不该抱着偷懒的念头。 可说怪他们,貌似也不完全对。 毕竟时代不一样了,而且每个人对相声的态度也不同。 有人把它爱进了骨子里,离开它,有肉吃的日子,都过得没滋没味。 当然,也有人只把它当成混饭吃的工具,能过得下去,差不多就得。 前者路很难,后者倒很容易。 尤其是有德芸社这块金字招牌照拂着,想混碗饭吃,还不容易吗? 人各有志。 胡炎不再纠结这个。 基于这么个情况,那孙悦和小岳的场次,倒真不用麻烦郭德刚了。 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园子里自己便能解决,回头再去打一声招呼就成。 孙悦同样也醒过攒来。 搭档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师叔亲自来。 “李老师,园子里哪些人想减少场次的,您提个醒,我去找他们聊。” 李青抬头看了孙悦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转向了胡炎。 他没说什么,胡炎已经心中了然。 那些人心里有意见,有想法,却并不等于他们愿意让别人知道。 就像公司里的员工,在老板面前永远只会,展示自己积极的一面。 难道这些人心里,没有想法?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胡炎来了好些天,却无一人敢跟他提这些。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在湖广,就是代表的郭德刚。 李青同样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 人家想要藏着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倒豆子的。 吃力不讨好,太容易得罪人了。 胡炎多看了李青两眼,心中倒没有不满意,反而暗自点头。 场面上的事情,看破不说破。 没吃过亏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得透。 不错! 胡炎试探道:“李老师,要不这事儿,辛苦你帮忙去问问,看谁愿意的,回头告诉我一声?” 李青心里同样很意外。 三言两语一搭,便能看出一个人的大概。 这个小师叔年纪不大,但道行可不浅,太通透了! 他当即点头笑道:“不敢说辛苦,有信儿我回您!” 胡炎点头,又继续忙活。 谁料旁边的李青倒是话多了起来。 “师叔,您几位见天儿上午过来?” 胡炎没有抬头:“嗯,我跟孙老师刚搭不久,小岳和小孟几个手艺泥了一些,都得练。” “唉,园子里上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胡炎听出了弦外之音。 抬头一看李青,果然见他脸上有些感慨。 “怎么,以前过来溜活儿的人很多?” 李青点头道:“嗯,那会儿人少,都在天桥那边,从早到晚都有人溜活儿,打台上下来,也不急着回家,熏活儿、改本子,都忙得不行。” 这些陈年往事,如果当事人不说,外人是很难知道的。 胡炎来了兴致:“后来呢?” “后来?”李青一愣,旋即笑道,“后来班子火了,人和园子都多了,但是氛围却淡了,大家每天急急忙忙的来,使完活儿,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听话听音,胡炎知道李青没有说假话。 他自己一开始进天桥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后来来到湖广,情况也差不多。 由此类推,剩下两家园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是成熟演员,或者年龄稍大一些的,可能影响还不大。 但对于一众手里没活儿的小辈们,可着实不是好事。 胡炎皱眉一琢磨:“郭老师应该也知道,他用过什么法子没?” 李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他太忙了!” 简单的四个字,胡炎听出了不少东西。 别的不论,至少他很肯定,李青是一个非常聪明,看事也相当通透的人。 尤其是胡炎能感受到,他对待相声这门手艺,有着自己的态度。 谈话至此结束,俩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过,胡炎心里倒是叹息一声:人呐,果然都是复杂的动物! 他看人没错,李青做事,果然有自己的一套。 半下午不到,事情便有了结果。 胡炎也没有客气,直接计划将孙悦和小岳,固定在晚场倒二。 这样一来。 下午场,小岳和史艾东倒二,胡炎和孙悦攒底。 夜晚场,小岳和孙悦倒二,何芸伟和李青攒底。 每一场都有两组底角儿支撑,这比胡炎来之前,实力直接翻了数倍。 底角儿的作用,可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二来算。 想想郭德刚和于慊,在班子里的作用就知道了。 当然,这样的安排,对于孙悦和小岳来说,会比以前更辛苦。 上场口的胡炎,给郭德刚打完电话。 对站在跟前的小岳问道:“小岳,明后两天的场次已经排完了,从大后天开始,你每天两场,能不能吃得消?” “师爷,我吃得消。”小岳低着头,声音小,态度却坚定。 不错,有这个态度就好! 胡炎鼓励道:“好,眼下你正是提升手艺的关键期,熬过去了,以后有你大红大紫的时候。” 小岳猛然抬头,却一脸茫然。 大红大紫? 谁呀? 胡炎也不多解释,实在是这事儿没法解释。 “等你过了你孙师叔这一关,我到时再送你一些礼物。” 小岳直接摇头:“师爷,您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再收您的礼物。” 这是实话。 打从师爷第一次见面,莫名其妙扣自己手心开始。 所有的一切,都感觉不太一样了。 甚至他还知道,连指导自己的孙师叔,都是师爷专门派来的。 这可是一对一的单独指导,还见天儿都有。 自己入班都六年了,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关心和重视? 什么礼物,胡炎也没多解释。 只是看着小岳又认真,又不自信的表情。 他直接笑道:“大老爷们,总低着头算怎么回事儿?抬头挺胸尽量收腹,拿出气势来,走道眼睛看半空,去!” 小岳很听话,果然抬眼望天的走了。 然后。 “嘭~” 胡炎看到几步开外的小岳,被脚下的椅子一绊,直接趴在了地上。 第71章 时间紧任务重 下午场结束。 胡炎吃完晚饭,直接转到了正门口。 原想看看稍后检票的情况,不料旁边带小窗的卖票间,竟然还亮着灯。 当即走过去,敲响了房门。 转眼,门从里面被拉开。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微胖,相貌挺标致的姑娘站在门后。 她叫肖嘉玉,是德芸社最漂亮的女主持人,同时也是曹芸金搭档,刘芸天的新婚妻子。 更是王慧后勤管理团队中的一员。 团队里有外人,但更多的还是自己人。 有演员的女朋友、媳妇、亲戚家属等等,反正沾亲带故的多,而且女性居多。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在德芸社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班子里的票务、主持、采购、财务、行政等各种辅助工作,都被她们包圆了。 至于小侯爷主持,估计那是个意外! 一见胡炎,肖嘉玉笑道:“胡老师,您又来视察工作啦?” 胡炎老脸一红,自己这几天确实经常过来打问卖票情况。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下班?” “这两天慧姐要复查各园子的所有单子,我这不再过一遍,免得出了岔子。” 胡炎听闻,心里点头。 不错,是一个干事的女人。 “票卖到了哪一场,情况怎么样?” “哈哈,我就知道您是来视察工作的。”肖嘉玉顿时乐了,很快又答道,“后天的票已经开了,上午场的五成出头没问题,晚场的票才起头,暂时还不估不出来。” 几天工夫,能涨了近一成,胡炎算满意了。 只要势头起来了,后面多一些时间酝酿,传播口碑,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胡炎一算时间,又交待道:“后天晚场的票,有个事儿,你得想个办法。” “什么事儿,您说!” “那一场,我们会上个新节目叫《鬼故事》,尽量让那些心脏不好的观众,别进来。” 肖嘉玉一听,有些吃惊:“尺度这么大?” 她来园子的时间可不短,自然知道以前的园子里,有时也会演一些擦边的节目。 现在火起来之后,倒已经不常见了。 胡炎摇头:“尺度肯定没问题,等过了这一场也没问题,就是首场的节骨眼儿上,我不想出任何岔子。” 肖嘉玉心里有了数。 “那这样,胡老师,一会儿我贴个说明在旁边,让后面买票的人都看得到。等后天写水牌的时候,我也在上面注明一下,您看成吗?” 胡炎一想,靠谱,当即点头:“成,就这么办。” 打完招呼,他离开卖票间,转身来到检票口。 此时的观众,已经开始进场。 胡炎不言不语,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 不时,等待入场的人群中,有一对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姑娘有些不高兴:“咱说好了去看电影,怎么带我来听相声呢?” “丽丽乖,看电影我净给你递纸巾,听相声咱一起乐呵,多好呀。” “我觉得还是看电影有意思。” “那是你不懂相声,我跟你说,德芸社的相声说的很好。” “切,谁不懂相声啦,不就是俩个人站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么?” “好好好,我说错了,你就陪我听一场,我哥们说这几天他们的节目,比以前更有意思了,还有什么臭毛巾之类的,我特意过来瞧个新鲜。” “你是狗嘛,喜欢臭的?” “嘿嘿,明天我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 胡炎听完,脸上也笑了。 不是因为偷听人家小情侣拌嘴高兴,而是总算有观众在传播自己造的梗,而且开始有人追进了园子。 可能数量不多,但有一就肯定会有二。 确认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胡炎背着手,面带微笑的转身离开。 突然。 “胡言乱语,呸,胡老师!”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胡炎直接停下了脚步。 转身,看到队伍中,有一个脸带麻子的年轻人,在冲自己招手。 “胡老师!” 胡炎走过去,笑道:“您辛苦,您认识我?” “哈哈,看过您的表演,很喜欢。” 胡炎一愣,自己这是有粉丝啦? “谢谢捧场,您听得开心就好。” “呃,胡老师,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果然是粉丝了。 “当然可以了,很荣幸!”胡炎没有不乐意的。 结果,一下引来前后好几个观众凑热闹。 胡炎估计,里头肯定有人没看过自己表演的。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签名、合影、热情的微笑,一条龙服务。 这是为了照顾衣食父母的感受,跟臭美关系不大! 不,是根本没有关系! 胡炎满足完真假粉丝们的所有要求,这才转身离开。 …… …… 转过天来。 胡炎又在帮孟贺堂和烧饼归置活儿,遍遍不落。 演出时间已经定在了,这俩家伙的底子又一般。 所以该上心得上心,该抓紧得抓紧。 只要上了台,甭管你是小演员,还是老演员,但凡活儿不好,那统一都是德芸社的活儿不好。 观众不讲理吗? 错,人家会这么想,是很讲理的。 后台五人各自忙碌。 他们谁都没发现,后台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半个身影。 正是李青。 可更奇怪的是,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抬步进去。 就这么大半个身子,半摭半掩的站在门口,打眼远远的瞧着。 过了很长时间。 也许是看够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青终于抬腿走进了后台。 他性子慢,平时话也不多,甚至连脚步都很轻。 烧饼和孟贺堂相对站着,认真使活。 胡炎更是背对着门口,仔细的观察着他们的细枝末节。 李青来到胡炎身后,拱手道:“师叔辛苦!” 胡炎扭头,顺势一扫墙上的挂钟,这才半晌午。 他有些意外道:“李老师,你又出来办事儿?” “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儿,早点过来准备准备。”李青摇头道。 “哦,好!” 胡炎打完招呼,回头继续盯俩小的活儿。 时间紧,任务重,还容不得马虎,根本没空闲聊。 俩小活儿不停。 不时,胡炎直接摆手叫停。 “嗯,有进步!只是烧饼,你是量活儿的,你递词的节奏得跟上,不能让小孟说完了,还得等你一秒两秒,明白吗?” “哦。” “就刚才这几句,再过一下节奏。” 俩小继续,只是很快被又被叫停。 胡炎想了一下,道:“烧饼,我给你举个例子,使活的时候,你的节奏,得比你平时跟人聊天,稍微快一点点,这么说能明白吗?” 烧饼想了一下,点头示意明白了。 “好,再来一遍,只找节奏。” 然而,还是不对。 胡炎拿着本子,正琢磨着举个什么例子。 旁边的李青出声道:“师叔,刚好我得闲,要不我跟您给他们演示一下?” 胡炎一拍巴掌:“成,咱俩来几句。” 李青拿过烧饼手中的本子,接替捧哏的位置。 一逗一捧,转眼便在俩小面前上演。 句词一搭,烧饼直接眼前一亮。 这回是真明白了。 胡炎一看,直接停活,示意他跟孟贺堂,趁着感觉赶紧继续。 不时,胡炎满意了,这个节奏对。 同时,他也扭头朝李青点了点头。 第72章 巧了么这不是 一天的演出结束,胡炎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事实证明。 同床,不代表相爱。 坐着,也不等于休息。 在上场口坐了一天的胡炎,半点都没有感觉到舒服、轻松,反而浑身跟跑完马拉松一样沉重。 那还等什么? 胡炎站在原地,直接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胡乱舒展着筋骨。 不过,他脸上满意的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 因为这两天的演出效果,着实不错。 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精细把控了,演员们自己便已经轻车熟路。 而且把毛巾梗,还玩得玩样百出。 观众们的互动也在增加,整个氛围不断升温。 大家之所以这么积极,除了胡炎的要求,更多的是,这两天是周末。 多出好几成的上座率,周六、周日便永远是园子里的黄金时段。 这种时候,演员只要不是傻子,不用人提醒,都知道该卖大力气。 观众多,才容易出名呀! 不时,胡炎的胡乱操做完,开始收拾东西。 “烧饼,回家。” 旁边也在收拾东西的烧饼,抬头道:“师爷,今天我不回师父家了,我得回自己家。” 胡炎一愣:“怎么啦?” “哦,过几天是我师父生日,我得趁着明天有空把礼物准备一下。” 胡炎一听,神色直接变得有些恍然。 郭德刚三十八岁生日,曹芸金跳出台面硬钢一众同门,最终师娘王慧下跪,师父郭德刚血唱《未央宫》,于慊侧目落泪…… 唉,德芸社的风波,就此正式拉开序幕! 烧饼收拾好东西,但扭头看到师爷的脸色不对。 “师爷,您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胡炎深深的看了他两眼,最后轻声道:“我没事,你走,路上注意安全!” “哎,师爷您也注意安全!” 等烧饼的身影消失,胡炎反倒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边喝边琢磨。 终于,十一点过了,后台所有人全部归置完毕。 胡炎这才喝完杯中茶,起身紧了紧背包,抬步出了后台。 后台出门,路分左右。 左转,几百米开外便是大马路,也是众人常走的方向。 胡炎却头也没回的往右一拐,钻进了一片居民小巷中。 因为从这里绕出去,坐车回家,刚好顺道,车子不用掉头。 这还是烧饼告诉他的。 巷子一如往常,狭窄、杂乱,七拐八拐的。 潮湿的霉味,不时钻进鼻腔,有点像闻烂甘蔗。 灯光不亮,甚至有些地方的灯坏了,也无人修理。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胡炎已经走过很多遍,在里面钻来钻去,根本不用看路。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因为原本安静的巷道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些若有若无的呼喝声。 巷子窄,住的人也杂。 胡炎和烧饼见天儿从这里穿梭,什么动静都听过,包括某些不可描述的。 但今天这个不对。 胡炎侧耳一听,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八成是一些吃饱了撑得慌的小混混,趁着天黑人少,在发挥荷尔蒙? 这种事情不好管。 成天瞎混的人,没一个屁股干净的。 胡炎脚步不停,继续回家。 然后……耳朵里听到的动静越来越清晰。 胡炎有些无语。 这不是巧了么? 人家干仗的地点,刚好就在他回家的方向。 但是也没关系。 这里的长巷短道多,稍微一避开,便谁也瞧不见谁。 胡炎紧了紧身上的包,继续回家。 结果,等他再拐进一条长巷子时,犹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这不是巧了么? 人家干仗的地点,刚好就在他回家的路上。 巷内无灯,长相模样看不真切,但大致能看得明白。 百米开外,足有五六个人正手脚不停,嘴里还呼呼喝喝、骂骂咧咧的。 胡炎再左右一扫,心里不想怪这些人,只怪自己倒霉。 无灯、人少,几百米长的巷道两旁,连个入户门都没有。 就这地理环境,不用来干仗都可惜了? 胡炎躲在墙角再一瞅,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敢情不是在干群架,而是一群人在围攻一个人。 “噼里啪啦通通通~” 各种棍棒到肉的闷声闷响接连传来,让胡炎忍不住倒吸冷气。 尼玛,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狠的吗? 他们不知道,照这架势干下去,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帮陌生人打架就算了,胡炎自己也不擅长。 但既然遇上了,帮忙报警,是肯定要的。 不管他们谁对谁错,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胡炎赶紧卸包,扯拉链,取手机,拨号…… 突然。 “操,有本事今天弄死我……” 一道声音传入胡炎耳朵里,把他惊得最后一个号都没拨完。 吃开口饭,研究声音,他可是行家。 这声音是……是……是李贺东的。 胡炎正待继续拨号报警,谁料,巷子里“噗通”一声,他看到李贺东已经倒地了。 情况危及。 李贺东能不能撑到官家来人? 胡炎脑子里电光石火,猛然想起一物。 当即从包里拿出丝绸袋子,正是自己前几天随手塞在包里的口技道具。 一拉一掏,直接将铁片塞进嘴里。 “哔咘~哔咘~哔咘~” 顿时,整个巷内响起一片急促的警笛声。 动静来得太突然,而且就在耳边。 不管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懵了。 “我擦,条子,撤!” 领头的人一声招呼,率先冲向另一边巷口,转眼几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躺在地上的李贺东,也赶紧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往那边跑。 胡炎一看,顿时无语。 猪脑子啊,难不成追上去,继续接茬儿被人揍? 他当即停声,收拾好东西,追了上去:“等等,站住!” 李贺东闻声扭头,见老远有人追自己,以为是便衣官家人,于是跑得更快了。 胡炎一看,顿时无语。 他一出声儿,自己都能听得出来。 怎么到自己这儿,他就听不出来呢? 自己这个师爷,这么失败的吗? 胡炎气得直接来了一句:“李贺东,你再跑我就开抢了!” 李贺东顿时傻眼了,情报都掌握到这程度啦? 然后,很干脆的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 胡炎走过去,也不叫他起来。 以前李贺东年纪小,正是叛逆期,人也不在德芸社。 可现在已经是德芸社的演员,再这样由着性子胡来,可真不太像话。 人呐,总得长大才成,不是吗? 胡炎冷声喝问道:“说,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们偷钱包,被我坏了买卖,然后……然后就把我给堵了。” 胡炎一愣,旋即轻声道:“我送你上医院!” 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李贺东纳闷的扭头一瞧,又傻眼了。 “师……师爷?” “赶紧上医院。” 第73章 缘分呐 胡炎招呼完,直接想扶他起来。 谁料,这家伙竟然跟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地上,自己根本拉不动。 “怎么啦,不能走?” 李贺东抬头道:“师爷,这点小伤就不上医院了?我家有专治疗跌打损伤的特效药,我自己熬的。” 他要不说谁制作的,胡炎兴许就信了。 毕竟江湖有他的传说,那都是靠打和被打出来的。 胡炎没好气道:“你小学毕业了吗?还自己熬的。” “初中。”李贺东有着自己的倔强。 “大学也不成,赶紧走,弄完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李贺东依然不走,也不说话。 “怎么,要不我让你师父来?” “别!”李贺东如炸毛的兔子直接蹿了起来,“师爷,千万别跟我师父说,还有我哥,成吗?” 胡炎心中乐了,敢情这家伙还有怕的人? “我没那闲心,赶紧走。” 胡炎说完,转身便率先开道。 谁料,等他走出去几步,再一回头,李贺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弹。 刚才逃跑的时候,不还挺快的吗? 后面蹿起来那一下,也不像是快死了呀? 胡炎走回去:“怎么啦,真不能走?” 李贺东摇头道:“师爷,要不您回去,我自己能处理的了。” 胡炎听出了不对劲。 “刀架脖子不眨眼,有屁就放,别磨叽。” “唉,我……我没钱。”李贺东低头叹气道。 这还真有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 可胡炎再一想,不对呀。 后世的坊间传言,他们家不是拆二代么? 胡炎疑惑道:“你们家不是拆迁了吗,家里趁三套房,哥俩一人一套,再卖一套开修车厂?” “这您也知道?”李贺东惊讶道。 胡炎一愣,自己这莫不是露馅了? 旋即半点不脸红道:“烧饼说的。” 李贺东依然纳闷,烧饼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可谁都没告诉呀? 哦,可能是我哥说的。 李贺东难得脸红道:“师爷,拆迁,我跟我哥只要了房子,没要钱。” 胡炎自己两世为人,也没混到一个拆二代当,搞不懂其中的门道。 他也懒得纠结这个,一翻自己的包,发现卡和现金都有。 “走,我带着钱,上医院,别让自己再落下病根了。” 事实证明。 胡炎想多了。 不知道是自己出手及时,还是李贺东身体结实,亦或者他扛揍很有经验。 总之,到医院从头到脚一通检查。 肿的地方不少,小伤口也有,但都没有伤到筋骨,甚至还都避开了脸。 消毒、抹药、打针、包扎…… 前后两个多小时,医生帮他全部处理完,再配了一些药,直接让他俩回家。 “师爷,单子给我,回头我把钱还您!” 胡炎没有客气,一股脑的递了过去。 花钱求一个心安也不错。 “师爷,您放心,我一有钱,指定马上还。” 李贺东说完,认真的把几千块的费用单子,小心的折好,揣进兜里。 不过,胡炎看着此刻身上随处纱布的李贺东,倒是有些犯迷糊。 没有自己穿越的那一世,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挨过这一顿揍? 郭德刚生日宴,闹得很凶。 但当时的李贺东,是不是挂彩,貌似还真不清楚。 想半晌,胡炎找不到答案! 因为这事儿,确实没地方问去。 世事本无常,蝴蝶效应更玄乎。 你根本不知道,它是在哪里扇动的翅膀,也不知道它又会在哪里产生反应? 最后,胡炎权当这一切,本来就是有的。 “师爷,我给您拦辆车,早点回去歇息!” 很快,车来了。 胡炎把李贺东也拉进了车里,然后对司机道:“去派出所!” “师爷,咱还用上所出所?”李贺东意外道。 胡炎知道,他估计对那地方有些发怵。 “现在是太平盛世,甭管你有理没理,打架、盗窃都不是小事儿,主动过去,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备一下案,对你有好处的。” 胡炎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屁股下的车速在开始加快。 抬眼一扫中央后视镜,他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此刻开车的司机,正是前几天晚上,拉自己去逛八宝山的那一位中年的哥。 缘分呐! 头一回晚上去逛坟地,他赶上了。 难得上一回派出所,他又给赶上了。 胡炎很想伸手过去,跟的哥握一下。 但转念还是放弃了。 估计在人家眼里,自己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人。 “师爷,您说得对,刚才我也听到了警笛声,估计他们这会儿正找我呢。”李贺东认真道。 胡炎一听,挺欣慰。 好赖话能听得出来,代表李贺东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混混了。 “根本没有官家人来,那都是我的口技。” “口技?”李贺东一愣。 胡炎笑而不语,点头应承。 李贺东突然全都明白了过来。 旋即一脸严肃道:“师爷,我欠您一份恩情!” 自己挨得打,自然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帮人,下手有多狠。 要真等那些人打完了事,此刻自己还能睁眼说话? 胡炎摆手道:“都是赶巧的事儿,甭记着!” “不,师爷,在界内我辈分没您高,手艺没您好,但别的事情,以后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报答!” 做人讲义气,自然是好事儿。 但胡炎来不及夸他,赶紧系紧了安全带。 因为屁股下的出租车,已经明显再次加速。 燕京极速伴你行,这是胡炎现在晚上打车的待遇。 几分钟工夫,两人站在了最近一处派出所门口。 胡炎刚一下车,貌似听到司机长呼了一口气。 等他再回头,又只能看到人家的车尾灯。 事实再次证明,胡炎是对的。 等他们进去,李贺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清楚。 刚一签完字,作记录的官家人直接来了一句:“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们正准备摸排找你呢。” 江湖五鼠见御猫,李贺东讪讪的点头,怎么看都还是很拘谨。 胡炎倒是猜到,八成那几个人已经被人家逮了。 不愧是皇城脚下,治安效率就是高! 官家人说完,又看向胡炎:“胡先生,例行公事,请你把那口技也展示一下。” 胡炎没有犹豫,直接把铁片塞进嘴里,当场表演。 警笛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得新奇。 “嗯,不错,是蛮像的!” “您捧了,我就是皮毛!”胡炎谦虚道。 自己的驴自己骑。 如果仔细去听,自己的口技跟真正的警笛声,差距还是很大的。 只是当时,那些人正热血沸腾,哪里有心思去分辨? 即便他们听出了不对劲,可他们敢赌吗? 终于,又是不短的工夫,所有程序全部走完。 官家人起身握手。 “好,感谢你们的见义勇为,以后得先保护好自己,还有胡先生,注意一下,警笛声不能随便乱模仿。再见!” 第74章 夜不归宿 周一。 昨晚折腾到天近破晓才回家,今天胡炎也睡到中午才睁眼。 上一次这么晚起床,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起床,洗漱,冷水激面。 然而,脑子依然模糊。 果然,突然打乱自己的生物钟,不是什么好事情。 胡炎浑身不得劲的下楼,因为肚子确实饿了。 家里空无一人,他直接钻进厨房找吃的。 还好。 王慧足够细心,包子、清粥都热在锅里。 对饮食,胡炎并不讲究。 有吃的就行,能吃饱就行。 吃过早饭,或者说是午饭,他从郭德刚的书房里,拿了一本古册子,来到客厅喝茶。 难得的休息时间,胡炎哪里都不想去。 一来状态不好,二来平时也不好热闹。 甚至有时他觉得,抛开相声的种种,自己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这一点,倒跟郭德刚属于一个路子。 只不过,他已近四十,而自己才二十出头。 这很反常。 如此年纪,本该像自然界的春天和夏天。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动物们又到了交配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飘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春的气息……】 【一晃,夏天接踵而至,天空显得格外的蓝,公海龟趴在了母海龟的身上,发出了酣畅的声音……】 可轮到胡炎自己这里,嘎,没了! 游山玩水,聚会热闹,貌似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甚至两世为人,连酒都没去过。 胡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反正不强求,不排斥,行由本心,自然而然的结果。 一壶茶,一本书。 挺好! 等胡炎刚把水烧开,谁料王慧手里拎着三大袋子食材进来。 胡炎一瞧那些袋子,突然有些后悔。 因为众人工作的特殊,每当周一,王慧都会趁着休息,给一家老小做大餐。 现在已经快到午饭时间,自己干嘛吃那么饱? 王慧进门,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不错。 但一看到胡炎,脸色开始莫名,有些欲言又止。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她觉得胡炎手艺好,脑子好,性子好,跟上下里外的人,也都相处得来。 总之,处处看着都挺好,着实让人喜欢。 可昨晚,他竟然夜不归宿? 年纪轻轻彻底不归,能有好事儿? 纵观相声门,有多少大蔓儿,毁在了这些恶习上? 比如滑稽大王……德字辈的万人迷。 门里出身,夯头正,喷口好,使活儿上发托卖相,攒弄活儿不落俗套,当场抓哏,更是信手捏来。 在遍地荤口的环境中,他竟然能做到专以素包袱叫座儿。 而且达到了火穴大转,整个津城都追捧的程度。 毫不夸张的说,万人迷使一场活儿赚得钱,顶人家一个月的收入都不止。 可那又怎么样呢? 啃海草儿,好銮把,逛库果窑,抽、赌、嫖一样不落。 最后寒冬腊月时节,在津城外的水沟里土了点,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剩下。 还是靠着相声门同行拼凑,这才落了一副薄木裹身。 所以,艺人行,名利场,是非多,诱惑更多。 如果无才无德,难出头也就罢了。 可少年有才却走歪了路,那就太可惜了。 王慧是真看着胡炎,打心眼里喜欢,何况还承着一声“嫂子”,这眼皮子底下的事儿,能不管? 只是年纪说大不小,说小又不大,大小伙子一个,话也不好明说。 压下心思,王慧笑道:“大炎,你起来啦?” “嗯,刚起。”胡炎迎上去,帮忙拎东西,送厨房。 王慧跟在后面,又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亮才回来的?” “差不多,得五六点。” “天黑路滑,得紧着一点道儿走,不然让人担心呐!” 走在前面的胡炎突然脚步一顿。 这是话里有话呀? 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当然,他也不可能漏李贺东的底。 胡炎回头笑道:“好,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一听这话,王慧知道自己点到了。 同时胡炎眼神里的坦然,也让人放心。 响鼓不用重锤。 都是聪明人,留着面子,又能点醒,这样最好! 烧饼不在,胡炎帮忙打着下手。 转眼,厨房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动静。 胡炎洗着菜,问道:“郭老师又出去了?” “嗯,又上津城录节目去了,得下午才回来。”心结解开的王慧边忙活连应声。 胡炎点头:“津城那边确实很重要!” “哦,对了,大炎,我上午去了湖广,最近票卖得不错。” 胡炎一听,心中了然。 果然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办事还真有效率。 昨天肖嘉玉说会查单子,自己这睡一觉的工夫,人家便把活干完了。 就这,还不耽误送孩子,买菜,做饭什么的。 胡炎笑道:“恩,有点增长。” 王慧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有一点,而是涨了近一成,湖广的票一直都是我最操心的,总不见起色。你一去就涨了,这脑子,啧啧啧!” “大家都很卖力气。”胡炎微微摇头。 “首功得记你头上,所以我决定中午做鲤鱼汤,犒劳犒劳你。” 胡炎试着收腹,发现效果不大。 “咱中午人少,要不晚饭再做?” “甭管他们,我在减肥,到时一整锅都是你的,可劲儿吃,补补。” 说完,一只一斤多的鲤鱼从袋子里拎了出来,同时还有四五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中药材。 胡炎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干咽了一下口水。 王慧哪里知道他的想法? 不时,做着饭,又哼起了小曲儿。 “冷雨凄风不可听,乍分离处最伤情。 钏松怎担重添病,腰瘦何堪再减容。 怕别无端成两地,寻芳除是卜他生。 只因为王夫人怒追春囊袋,惹出来宝玉探晴雯, 痴心的相公啊,他们二人的双感情。 ……” 这是京韵大鼓《探晴雯》里的唱词,胡炎一听就迷了。 吐字讲究,行腔委婉,韵味醇厚。 一词一句,都能听出人物内心的哀婉柔肠、苦情悲凉。 王慧不愧是少年成名的京韵大鼓名角儿,人物情感拿捏得实在是太妙了。 一小段唱毕。 胡炎忍不住赞道:“唱得真好!” “哈哈,这还好呐,嗓子早不行了。不过,你嘴这么甜,我再给你整个酱肘子!” 胡炎顿时傻眼,我不夸你了,行不行? 油腻、辛辣的食物,吃开口饭的艺人,确实得少吃。 酱肘子,胡炎吃得少,留给了晚上回家的神兽。 但鱼汤却着实美味,王慧还给热情的给他盛了三碗。 于是乎。 吃完午饭,胡炎更不想去任何地方,包括厕所。 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从王慧那里,借来的京韵大鼓册子,琢磨得有滋有味。 第75章 姓烧名饼号大郎 休息的样子,各不相同。 忙碌的时候,众人如一。 周一一过,演员归位,园子又开始运转。 痛并快乐了一天的胡炎,已经满血复活,浑身松快。 吃完晚饭,问过了卖票情况后,他脸上更是笑容满满。 刚才肖嘉玉说了一个好消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今天晚场的票竟然猛蹿到了近八成。 这个上座率厉害,简直直追周末。 一开始,胡炎还很纳闷,多出来的几成观众,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经过俩人一通研究,最后搞明白了。 有众人这几天卖力气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肖嘉玉贴在卖票口的那张通知。 【……晚场隆重上演新节目《鬼故事》,建议心脏不适的观众慎重购票!】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年轻人。 说得越邪乎,就偏偏越有人不信邪。 就像郭德刚每回在台上,嚷嚷着要说点电视上不让播的,底下的观众立马就嗷嗷叫。 结果,买票的人,不减反增。 果然,好热闹,喜欢稀奇,是人类的本能反应。 想明白一切,胡炎突然琢磨着,要不要把“胡言乱语”组合,干脆改成“人兽”组合算了。 让孙悦吃点亏,俩人说不定能火得更快! 不开这种玩笑。 开相声园子,要的就是观众多,人气旺。 尤其是对于今晚即将上场的孟贺堂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前后一转悠,晚场演出也已经开始。 胡炎进了后台,便看到一片忙碌的景象。 抬脚往上场口而去,在半道上看到正在溜活儿的孟贺堂和烧饼。 他没有急着走开,而是站在他们旁边,静静的听着。 不时,俩人一遍溜完,胡炎暗自点头。 自打那天李青露脸,湖广园子的上午,便开始由五个人,变成了六个人。 这家伙手里是真有活儿,而且也不排斥帮小辈们说活儿。 胡炎尽管不太琢磨得透李青的想法,但这么一把好手送上门,自己干嘛不用? 于是,整个本子,基本都被他自己和李青示范过。 相声门传业授艺,还有比这种方式更出效果的吗? 所以几天下来,孟贺堂和烧饼已经能把活儿,使得有模有样了。 至少在这个本子上,及格水平没问题。 孟贺堂看到胡炎:“师爷,成不成?您给指点指点,别上台瘟了。” 胡炎顿时笑了。 这类型的本子,只要气氛出来,就一定瘟不了。 而且,其实孟贺堂是紧张了。 “放轻松点,第一次,总是难免紧张,就像你第一次上台,腿抖吗?” “抖。”孟贺堂点头。 “我就不抖。”烧饼毫不要脸的接茬儿。 胡炎无视他,继续看着孟贺堂:“那后面上台还抖吗?” 孟贺堂直接摇头。 胡炎一拍巴掌:“那不就结了吗!你们的活儿已经很棒了,相信自己!” 安慰完孟贺堂,胡炎这才看向烧饼。 马上就要上场,该做最后的交待。 “烧饼,来一下。” 烧饼跟着胡炎进了旁边的小房间,谁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 只是半晌后,等烧饼打小房间再出来时,脸上显得很兴奋,双手也跃跃欲试。 胡炎一瞧他这德性,心里一叹,屁事兜不住的货。 同时也为自己临场才交待的决定,点了一个赞。 等事情全部交待完,差不多快到中场,也就是孟贺堂和烧饼的场次。 “你们自己注意好时间!” 胡炎率先回到上场口,发现今晚的孙悦,即便没有自己,也不孤单。 因为他旁边还坐着李青。 他们俩辈分相当,手里有活儿,专攻的路子也都是捧哏。 再加上这几天,后脚跟碰前脚面儿,偶尔聊上那么几句。 此刻,倒像是老朋友似的,熟络的搭话、把场。 “师叔辛苦!” 胡炎一露面,李青赶紧起身。 孙悦嘴里倒是同声说话,只是屁股抬半天没抬动。 胡炎摆手笑道:“坐坐坐,没外人!” 三人落座,胡炎直接将目光转向了台前。 今晚台下的年轻人,果然比平时更多。 再加上台上的演员,其实脱了大褂,也是普通的年轻人。 场上、场下这么一相加,直接把湖广的特点,凸显的比平时还要鲜明。 年轻人性子跳脱、活跃,半场节目过去,氛围保持得相当不错。 转眼,孟贺堂和烧饼俩人,一身青色大褂,来到了上场口等待上场。 烧饼心大,半点不怵。 胡炎估计,倘若现在让他去攒底,他都只会兴奋,而不会退缩。 孟贺堂不同,不时还扭头看向自己。 胡炎除了点头微笑,再无其他。 这个时候,多蹦一个字出来,都未必是好事儿。 而且,他可以引导,但台上那一关关,演员除了靠自己,还能指望谁? 不时,一片掌声中。 演员下,主持人上。 “……下面请欣赏相声《鬼故事》,表演者:孟贺堂、烧饼,大家掌声欢迎!” 烧饼在前,孟贺堂在后,俩人相跟着上场。 一个奇丑,一个白净。 这搭档的效果,也相当有意思。 观众瞧着可乐,而且不少人本就是冲着这个新节目来了。 于是,台下的掌声,直接达到了整个半场的小高潮。 乍一听,倒不太像是中场该有的动静。 无论是长辈的鼓励,还是掌声的支持,对于小演员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孟贺堂终于找到了几分感觉,脸带微笑,稳稳地跟着烧饼走向场中。 胡炎不再理会其他,直接将目光盯在了台上。 从11号就开始铺垫,一直到前一场,都算没有停。 自己带着众人,也花了不少心思。 等的就是这一场活儿。 只是干扰演出效果的因素太多,即便到了此刻,他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怎么样? 结果未知。 很期待。 胡炎如此,孙悦和李青也停了话头,看向台上。 鞠躬敬礼,调整话筒。 演出正式开始。 孟贺尝不紧不慢道:“谢谢,谢谢大家的捧场,上台呢,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孟贺堂,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哥,烧饼,烧师哥。” “去,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要烧我?”烧饼没好气道。 孟贺堂依然不紧不慢道:“你不姓烧,名饼,号大郎嘛,白天挑个担子满街卖饼,晚上来德芸社兼职说相声……” 烧饼接茬道:“噢,我是不是还得娶个媳妇叫金莲,没事生生病,喝喝药……” 孟贺堂眼睛一亮:“原来你都知道啦?你可得防着一个姓西门的人,那不是好人。” 烧饼一推孟贺堂:“去你的,我姓朱,朱芸峰。” 开场小包袱,台下动静还成。 胡炎倒是很满意。 孟贺堂懂得压着气口说话,就是很聪明的作法。 一来,能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二来,能提前找好讲鬼故事,那种要死不活的语感。 当然,如果烧饼的吐字,能跟他一样清晰就更好了。 第76章 一条白绫 现挂,是很考验演员水准的。 孟贺堂不敢,继续照着本子来。 “对,朱芸峰师哥,艺名烧饼,我们哥俩都师承郭德刚先生。” “那是我们师父!”烧饼点头道。 孟贺堂略一拱手:“学艺不精,上台来给大家表演一个新段子,叫《鬼故事》,说得好与不好的,您诸位多担待。” “多鼓励,这是我们自己攒的。”烧饼也跟着拱手。 孟贺堂却一扯他的袖子,满脸认真道:“不对,这是我攒的,您可别仗着自己是云字科,就占我便宜。” “切,小气劲儿!”烧饼很不屑。 小年轻打趣,看着有点意思。 孟贺堂继续道:“之所以上台来说这么些事儿,其实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 孟贺堂一惊:“您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呀?”烧饼疑惑道。 孟贺堂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们湖广会馆的后台,最近可不太平。” “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烧饼一愣,直接挠头。 孟贺堂二话不说,抓起桌面上的毛巾,往烧饼鼻子前一递,烧饼顿时被熏得直翻白眼。 这一幕动静,最近在这个舞台上,可太常见了。 “噫噫噫~~~”观众跟着起哄。 等孟贺堂放下毛巾,烧饼还抬手在鼻前扇风,脸上的表情跟闻了屎似的。 “太臭了,这毛巾是不是几百年都没洗?” 孟贺堂一拍巴掌,竟然点头道:“您说对了,咱后台就有一块毛巾,供在供桌上,打我来园子后,几年都没洗过。我每天来了还得上三柱香,拜一拜。” “不是,给毛巾上香,这事听着都新鲜呐!”烧饼满脸诧异道。 怪事年年有,今天最稀奇。 观众们也来了兴致,纷纷支棱着耳朵听。 孟贺堂表情很认真:“这毛巾也真神奇,这么些年过去,不洗也不发臭。供着它,我们后台也都太太平平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这是封建迷信,我可不信。”烧饼开始托底。 说相声就是这样。 逗哏可以云山雾罩,满嘴跑火车,但捧哏必须把主题给兜住了。 将这是不对的,那是不好的,给观众交待清楚。 或者说,这也是量活儿中“量”字的含义之一。 “您这么说也对,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是没办法,师父交待的事儿,我指定得照办。” “敢情我师父也糊涂。” 孟贺堂表情突然跟见了鬼似的:“谁知道,这毛巾前几天竟然真出事了。” “啊?” 孟贺堂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就前几天,大概11号,这条毛巾突然就臭得不行,不光它自己臭,连整个后台的毛巾都被传染了,没有一条不臭的。” 观众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支棱着耳朵听。 邪乎吗? 邪乎。 扯蛋吗? 扯蛋。 但是,你不能否认,这种说法很有意思。 尤其是前面那么多天,只看演员玩梗,却无一人解释过原因,连一个字都没提过。 后台的胡炎,看到观众反应,很满意。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能拢神就行。 这就是前铺后搭,安排孟贺堂来揭盖的原因。 烧饼代表的是观众,他脸上就半点不信:“那是忘记洗了?” 孟贺堂摇头道:“洗,能不洗吗,演出不还得用吗?可是怎么洗都不成,洗完还是臭,没法闻,连新买回来的毛巾,只要一进后台,也直接变臭了。” “嚯,这么邪性?”烧饼诧异道。 孟贺堂一摊手:“我开始也纳闷呀,好好的毛巾,怎么就这样了呢?” “对呀!” 孟贺堂懊恼道:“我便起了心去研究,搞不明白原因,我都没法跟师父交待。” “这对。” “我开始查资料,四处找人打问,最后,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最后从一个老辈人那里,终于搞明白了供桌上那条毛巾,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供在那里,它起个什么作用,全弄明白了。” “它是干嘛的?” 孟贺堂左右一扫,声音都变了,悠悠吐出两个字:“镇宅!” “镇宅?”烧饼被吓得眼睛圆瞪。 孟贺堂认真点头:“啊,其实供着的这毛巾,也不是毛巾,而是一条白绫。白绫是什么,您知道吗?” 烧饼摇头。 “古代人上吊用的,电视剧里就经常会演这个,把白绫往房梁上一抛,下头打一个结,再把头伸进去,一蹬脚下的凳子,就这么吊死了。” 孟贺堂边说边演,最后把舌头都吐了出来。 “嘶!” 不怕正,就怕邪。 台下观众乍舌的同时,兴致被提得更高了。 烧饼非常纳闷:“咱好好的戏园子,干嘛得靠这东西镇宅呀?” “您不懂,这条白绫很有讲究,跟咱湖广会馆有渊源,园子要想太平,就得靠供它。” “这还能挨着?你给说说。” 孟贺堂看向远方,眼神里透着追忆之情。 “这得从咱们湖广会馆的来历说起,其实在明朝的时候,这里可不是戏园子,也不叫‘湖广会馆’,而是张府,就是明朝首辅张居正的家。” “嗯,历史名人。” “他最有名的,就是当上首辅之后,推行改革。整个大明朝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负责,一时权倾朝野。送礼托门子的,请求汇报工作的,从早到晚,这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得不行。” 已经入活儿,开始讲故事,烧饼便只点头回应,半点不多影响氛围。 孟贺堂继续道:“可是改革是很得罪人的,后来张居正终于倒台了。这下不得了,满朝文武都骂他,皇帝直接下旨诛他九族。什么爷娘儿孙,这些主要的家眷,都拉到菜市口砍头。” “可那些不那么亲的,还有仆人、丫鬟等等几十上百口人,连头都不砍,直接关在屋子里,门外派兵守着,准备让他们活活饿死。” “出又出不去,吃的喝的又没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一帮人从早到晚,撕心裂肺的哭呀,喊呀,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活活等死的滋味,那能好受?有些人实在受不了了,就自个儿拿白绫上吊,早死早解脱。过了一段日子,要么饿死,要么吊死,反正各种死法都有,几十上百口人全都死光了。” “把守的官兵完成任务,也不说帮忙收尸什么的,直接扔下不管,撤走了。可张府一家人都死得这么惨,周围的街坊,谁敢进来呀?别说进来,闻着味儿都让人受不了。能搬走的搬走,实在没办法的,也远远的绕着走。” “可是,绕着走也不行。白天还好,一到天黑,明明没有人的宅子里,便会传出各种哭声、喊声,见天儿这样,吓得周边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门儿。” 第77章 变态的法子 严格来说,《鬼故事》不算一段正统的相声。 即便是后世,孟贺堂自己使得那段活儿也是。 甭管如今的,还是后世的。 它的关键,就在于氛围的营造。 就是听鬼故事,看恐怖电影时,那种看了又怕,不看心又痒痒的感觉。 抓人挠心,还得有滋有味儿。 而恐怖电影,有灯光、背景音乐、化妆等各种方式可以借力。 但相声没有,它只有演员的一张嘴。 本子可以台下攒,但演出的氛围,则全靠演员来把控。 语气轻重,语速快慢,顶多再借助一些自己的表情。 孟贺堂自己心里,其实都在打鼓,所以一副半死不活的语气,很有感染力。 在他悠悠的讲述中,观众不自觉的被带进了情境之中。 没有笑声,没有掌声,没有起哄声。 全场一片寂静,好似都忘记了自己是来听相声的。 不时,孟贺堂描述完了阴森的夜晚,继续往下推进。 “……直到后来,来了一个老头。这老头从小落了病,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肉疙瘩,背也驼的直不起来,整个人的相貌非常丑陋。自小被遗弃,四处流浪,到老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老头来到张府,见宅子里外都荒芜得不行,那些无人收埋的尸骨,也到处都是。他便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把尸骨全埋进去了,也算让他们入土为安。其他的东西,不能用的就烧了,能用的便收拾好。里里外外一番归置,整个宅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模样,晚上的动静也没有了。” “老头的能镇住这座凶宅,周围的人很承他的人情。见他生活无依无靠,便合计着把这里当成义庄,老头替人守守尸,大家帮衬帮衬,好歹也能挣一碗饭吃。” “谁料,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这一天,老头原本睡得好好的,到了半夜被吵醒了。老头一听,那些哭喊声又出现了。他心想着,我都让你们入土为安了,怎么还闹呢?” “老头也是奇人,半点不怕。起床披上衣服,拎着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左转右转,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来到客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里,此刻一条白绫垂在当间,被风一吹,不断来回的晃荡。老头走过去,把白绫解下来,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供桌上,每天都给它上香。打这开始,整个宅子才终于太平了下来。” “这是这条白绫第一次出现,也就是明朝时候的事情。后来明朝灭亡,这座园子也因为打战被毁,成了一片荒地。” “转眼到了清朝,有富商相中了这块地,出钱出力在这里盖起了一座新园子,取名叫湖广会馆。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湖广人在京城的办事处。做买卖的,进京赶考的,谁需要落脚,需要找同乡帮忙,便来这里就行,还是的。” “原本挺好的一件事情,可园子刚建成没多久,一到晚上,整个园子又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住在里头的人,全都听得真真的,大家被吓得不行。这种地方,谁还敢住?” “于是,甭管做买卖的,还是赶考的,第二天纷纷搬走。宁可自己花点钱租房子,也不住这的湖广会馆。” “可这些人中,有一个考生家里是真的很穷,连进京的盘缠都是凑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住。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这个考生心里也打鼓,不敢睡,点着灯熬夜看书学习。” “就这么半个晚上过去了,没什么动静,他也实在困得不行,关好门窗,倒头便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到了后半夜,考生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一睁眼,竟然……”孟贺堂眼现惊恐,自己也开始喘粗气,“竟然看到一条白绫,从房梁上垂下来,不偏不移,正在自己眼前晃荡~晃荡……” 突然,站在舞台上的孟贺堂,竟然真的看到一条白布,垂在自己眼前晃荡~晃荡~ “妈呀!” 他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惊叫一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舞台上。 再抬眼,便看到白布原来是拧成一股的毛巾。 而提拎着毛巾来回晃荡的烧饼,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看到这个说着九成词儿,还比自己好看很多的师弟,此刻一副见鬼的模样,烧饼心里爽得不要不要的。 同时,对师爷的佩服之情陡增。 师爷不愧是师爷,这么阴损,这么变态的吓人的法子,都能琢磨出来。 厉害呀! 跟着师爷,果然能学到真本事! 烧饼在孟贺堂背后捣鬼的过程,观众们都瞧了个全须全尾。 原本沉浸式的听着鬼故事,此刻突然来这么一出,顿时被俩人的玩闹,逗得忍不住乐出声来。 这也算是孟贺堂和烧饼上台之后,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热闹。 观众瞧热闹,演员瞧门道。 后台的孙悦和李青,则被孟贺堂的演技,深深的触动了。 动作、表情,甚至连脸色变化,都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这发托卖相的功力,用炉火纯青、毫无破绽,来形容都不为过? 孟贺堂之前有几斤几两,俩人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甚至最后一场溜活儿,以李青自己的眼光来看,都还差了一点意思。 那前后进步这么大,原因在哪儿? 不用想,肯定不在演员身上,而在此刻将后脑勺对准自己的小师叔身上。 尽管他们不知道小师叔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师叔这手调教人的功夫,真是太厉害了! 李青心里啧啧稀奇的同时,看着胡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孙悦,心里则有些惭愧。 唉,小岳,别怪师叔,师叔尽力了,实在是水平赶不上你师爷! 看着台下的氛围,从之前的沉重中有了一些缓和,胡炎很满意。 说到底,这里是相声园子,台上说的是相声。 你总不能让观众,一直后背发凉,心里发紧? 所以快快慢慢,松松紧紧,注意把控好节奏,才容易高潮! 不过,他对烧饼还是不满意。 尽管这家伙很好的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唉,什么时候使正活儿,能有如此天赋就好了! 全场都在看热闹,可孟贺堂半晌还是惊魂未定。 尽管最后知道,自己是被烧饼捉弄的,但腿被吓软了是真的。 双手撑地,站了两下,愣没站起来。 后台演员在点头,台下观众在起哄。 总之,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演。 可烧饼知道不是,活儿得继续使,他赶紧伸手,把孟贺堂拉了起来。 第78章 师父让人给逮了 孟贺堂站起来,前后一拍大褂的灰尘,等自己再次站好,却发现忘词儿了。 “师哥,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烧饼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毛巾,又朝他晃荡了两下。 揶揄道:“要不再来一回?” 孟贺堂赶紧摆手:“别,我想起来了。” 观众又跟着起哄! 孟贺堂清咳一下嗓子,开始压低声音,继续使活儿。 “出了那档子事之后,经过高人指点,他们又赶紧把这条白绫给供起来,后面也真的再没出现什么动静。而且打这以后,甭管是谁用这座园子,那条白绫的香火都没断,一直传到了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湖广会馆,除了是燕京‘四大名园’外,还被人家称作燕京‘十大鬼地’的原因。” 鬼地传说,老燕京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 即便是年轻人,前段时间也在网上看过这类帖子。 今晚,孟贺堂把盖子全部揭开,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观众们想信不敢,不信不行,最终都半信半疑。 这就对了。 听传闻轶事,要的就是这么个感觉、滋味。 比如看恐怕鬼片,非要嚷嚷着自己是无神论者,那还看个屁呀? 拿着电影票的钱,买一袋方便面,再加五条肠,它吃着不香么? 所以消遣就是消遣,谁较真,谁就是傻子。 烧饼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供着它就没事儿。可它现在发臭了,又是为什么呢?”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把它的来历搞明白了。”孟贺堂老实的摇头,“不过这样这下去确实不行,于是我找到了胡炎师爷,他负责咱们湖广会馆,而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请他拿主意。” “对,他怎么说的?” “师爷一听,也很纳闷,一直在琢磨。”孟贺堂说完,嘴唇往里一裹,把牙齿盖住,眯缝着眼睛,活脱脱的一副老人相,语气有气无力,“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 烧饼拦了一手:“不是,师爷有这么老吗,牙齿都掉光了?” 孟贺堂白了他一眼:“在我心中,他就是这样,师爷嘛,不老能成?” “你还真讲理。” 胡炎和孙悦最近在湖广会馆,名气蹭蹭见涨,不少人都知道小师爷的模样。 此刻反差一出来,纷纷跟着起哄。 而且,这小演员扮老人相,瞧着还真有几分灵性。 孟贺堂不管,继续学着老人的表情、语气道:“怎么办呢,怎么回事呢?” “想出办法来了没?” 孟贺堂恢复正常:“想出来了,师爷说咱就是说相声的,这些事情哪里弄得明白?专业的人事儿得找专业的人,咱还得去庙里找高人给指点指点。” “这倒是个法子,赶紧去那就。” 孟贺堂摇头:“一看您就外行,拜访高人得讲究,得有诚意,心诚则灵嘛。” “也对。” “我们沐浴、斋戒,闭关三天,食归大肠,水归膀胱,清气上升,浊气下沉,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这才敢出发。” “还真讲究。” 孟贺堂点头:“那当然,第四天一大早,师爷带着我去找大师,拜救破解之法。” “对,赶紧去,不然德芸社演员,迟早死于湖广毛巾。”烧饼深以为然。 “深山老林藏古寺,道行高的大师都在偏僻的寺庙里修行,地铁、公交是不到的,可师爷和我都不会开车,得找人拉我们去才成。” “自己开车方便。” “师爷一琢磨,孙悦师叔的大卡车,都只够塞他自己一个人的,要找他,我跟师爷只能挂在两边……” 烧饼拦了一手:“他们可都在后台看着呢。” 孟贺堂蔫坏的笑道:“没事儿,师爷让我这么说的。” “哦,有顶缸的。”烧饼恍然大悟。 观众又跟着起哄。 孟贺堂继续道:“最后算来算去,找栾芸平师哥,新买的车子,开车也有年头了,稳当……” 不料,话没说完,烧饼满脸诧异:“嚯,小栾的车你们都敢坐?” 孟贺堂疑惑道:“怎么呢?” 烧饼一拍巴掌:“他不认道儿呀,上回,师父打外地回来,让他开车把自己从机场,送到燕京电视台去录节目。上车后,师父太累就睡着了。结果等他睡醒过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别说燕京电视台了,他愣是把车开出了四九城,最后绕来绕去,停在了津城电视台门口。” 孟贺堂惊道:“这隔着上百里地呢,他不开导航走的吗?” “对呀,当时师父也这么问他,‘你不认道儿,怎么不按导航走呐?’,栾芸平说‘我点火之前就先开好了导航,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津城’。” 孟贺堂嘴巴一张,愣是没词儿接了。 烧饼继续道:“这都绕出来上百里地,再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师父一琢磨,得,既然都到津城电视台门口了,自己跟他们也还没合作,那干脆进去问问,看有没有机会?于是现在津城电视台现在播放的那档《今夜有戏》就这样谈成了。” 《今夜有戏》现在已经播放了三期,在京、津两地的热度不错。 可观众直接听傻眼了。 敢情还有这样谈合作的? 孟贺堂也诧异道:“还能这样的?” 烧饼大点其头:“所以打那以后,师父但凡缺钱花了,就让栾芸平开车拉他到处溜达,最后车子停在哪儿,师父看都不看就进去跟人家谈合作。后来终于出事儿了,合作没谈成,他们俩还让人给逮了起来。” 孟贺堂很纳闷:“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还让人逮起来了?” 烧饼悠悠的吐出一句:“因为那一回,栾芸平把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 “噗~~哈哈哈~~噫噫噫~~~” 台下的观众顿时热闹得不行。 事实证明。 在德芸社,你只要砸郭德刚的挂,效果永远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待动静稍小。 孟贺堂满脸后悔:“要不说您是明白人呢,我跟师爷要是早知道栾师哥开车不认道儿,那指定不能叫他开车的。” “怎么的?” “那天一大早,栾师哥开车,拉上师爷和我,咱仨直奔郊区,师爷也特意提醒栾师哥开导航。原想着出发这么早,下午还能赶回来演出。车子开了一段,栾师哥说城里的道儿太堵,咱干脆走高速要快很多。师爷跟我都不会开车,那就听他的,结果等我们下了高速,发现已经到了唐山。” “嚯,这回比津城还远。” “拜访高人,可不像师父,停在哪儿上哪儿谈合作去。没办法,往回开,结果……通县溜一圈……津城溜一圈……直到半夜,才回到了燕京。” 孟贺堂别的不定熟悉,但《地理图》肯定是没问题的。 掰着手指头,把燕京城周边的地名,差不多数了个遍。 别说演员了,就连观众听得都目瞪口呆。 终于他一说完,所有人都长呼了一口气。 烧饼感慨道:“不容易!” 第79章 既落江湖内 孟贺堂深以为然,点道:“是呀,折腾到半夜,总算回来啦。可是车子开了一整天,半道上没油了。” “这可麻烦。” “谁说不是呢,师爷说,下车看看,看看附近有没有加油站、过路的车子。” “这是正理儿!” “可等我们一下车,顿时傻眼了。”孟贺堂的鬼故事语气再次上线。 烧饼纳闷道:“怎么的呢?” 孟贺堂眼神飘忽道:“因为车子停的真不是地方。” “又停派出所门口了?”烧饼补了一句。 观众们被勾起前面的包袱,有些又笑了。 孟贺堂半点笑不出来,摇头道:“跟这个地方比,我宁可被人家逮起来。” “到底停在了哪里?” 孟贺堂嘴里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八宝山。” “嚯,这寸劲儿,停坟地外头啦?”烧饼诧异道。 “半夜的八宝山,别说人了,连一只……啊……那什么都没有。师爷不愧见多识广,说咱赶上了也甭急,公墓晚上有人值班,咱进去找人家借点汽油应急,再不济花钱买也成。” “师爷还真有经验!”烧饼不阴不阳的点上一句。 有些观众会心一笑。 烧饼搭完这句话,便不再吭声,把整个舞台全部让出来。 因为接下来,又到了孟贺堂的主场。 只听他语气悠悠,表情半死不活,开始讲述自己夜游八宝山的旅程。 这段经历,让孟贺堂的印象太深刻了。 甚至回去之后,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一闭眼,一做梦,自己又回到了坟地里。 各种飘来飘去的玩意儿就不说了,不时还有娇媚的声音朝自己喊:“大爷,进来玩呐……的!” 所以此刻,孟贺堂描述的非常详细。 画面感逼真,情绪感染力强烈。 两相一结合,直接让观众听得入迷。 啧啧啧,今晚是真来着了! 确实。 纵观德芸社四大园子,前后十几年,成千上万场演出,啥时候表演过这种玩意儿? 尤其是,如此奇葩的经历,除了神经病,谁体验过? 新鲜的才好玩,未知的才勾人。 全场再次寂静一片,空气中只剩下孟贺堂的声音在来回飘荡。 貌似连今晚的灯光,都要比往日暗上几分。 当然,全场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他就是烧饼。 不清醒不行,师爷交待的损招儿,可不止前面的晃毛巾。 随着段子的推进,别人有没有被吓到,孟贺堂不知道,但自己是真的忍不住又开始心跳加速。 不时,他讲到自己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话音未落,孟贺堂的肩膀真的被人一拍。 没有意外可言。 “噗通~” 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孟贺堂,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事可一,不可二,但相声表演却恰恰相反。 你得平铺稳垫,到三番四抖时,才能出效果。 简单来说,便是你得给观众暗示、引导,让他们熟悉你的套路,才能产生互动的效果,或是“笑果”。 于是乎,这回观众起哄的动静,比前一回更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烧饼一脸得意的,不断朝台下抱拳拱手,努力将氛围持续拉升。 全场都在热闹,可孟贺堂却有些恍惚。 一下刺激过猛,让他感觉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迷糊,泛力。 累。 身心都很累。 不想站起来,也不想开口再讲下去,就想这样坐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算了。 烧饼勾搭完观众,将氛围推了一波小高潮。 扭头却见孟贺堂还坐在地上,再一瞧他的脸色不对劲,旋即想起师爷的交待。 二话不说,跨前一步,将孟贺堂硬扶了起来。 同时嘴唇避开观众,轻声道:“就快成了,坚持住,兄弟!” 语轻惊雷,让魔症中的孟贺堂顿时清醒三分。 趁着观众还在热闹,赶紧暗自深呼吸、掐手臂,努力回神,调整状态。 转眼,故事又继续。 “成了!”后台的胡炎看到这里,轻吐一句。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熬! 艺人打入门的那一刻起,便是煎熬。 有时在台下,有时在台上,大的,小的,一次又一次。 不然怎么会有“打磨、摔打”的说法呢? 甚至师父亲自教你吃饭的手艺,如此美好的事情,在行话却叫“夹磨”。 个中滋味,细品! 但凡哪次没熬住,路也就到头了。 当然,每次熬过去,收获得则是另一片天地,一片之前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玄妙的是,这种感觉,别人只能引导,得自己体会到了,才能真正懂得。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作为过来人,胡炎当然知道这个过程很痛苦。 所以此刻,他为孟贺堂感到欣慰。 《鬼故事》的活儿,使到这一步,已经成了。 胡炎没有再呆在上场口,转身消失在过道。 同时,半个多小时的表演,也来到了尾声。 只听孟贺堂惊恐道:“鬼火一直追着我们,吓得我们拼命跑……刚到门口,竟然看到一个人……” “谁呀?” “师爷。” “他刚才不是在坟地里走丢了吗?” “不知道啊。我再一扭头,发现鬼火越来越近,我赶紧喊‘师爷,快跑,有鬼火追来啦’……刚跑出去几十米,师爷突然不跑了。” “怎么啦?” “我心里纳闷呀,师爷连鬼火都不怕?可等我回头再一瞧,我也不跑了。” “瞧见什么了?”烧饼眼神期待的递了一句。 “我看见公墓门口,站着一个保安,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看着我们呢。” “嚯,敢情鬼火就是人家的烟头呀?”烧饼恍然大悟。 底亮,哥俩鞠躬下台。 原本沉寂在紧张氛围中的观众,一下被攒底包袱闪到了腰。 顿时,全场笑声、掌声、起哄声响成一片。 氛围诡异,峰回路转,暗藏包袱,真是听得太有滋味了! 演员下,主持人上,台下动静不小。 但这一切,强撑到此刻的孟贺堂,再也顾不上了。 跟着烧饼回下场口,刚一过二道门,整个人“噗通”一声闷声轻响,旋即如一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众人一惊,赶紧上前搀扶。 “放椅子上,注意别咯着。”烧饼充当指挥。 旋即另一道声音,从人群外响起:“别坐椅子,把他抬到小房间躺下。” 众人扭头,发现是师爷到了。 一群年轻后生搭手,抬着人就走。 转眼,小房间里只留下胡炎、烧饼和,孟贺堂三人。 孟贺堂身上捂着两床被子,却依然额头冒汗,嘴唇哆嗦,牙齿也忍不住“咯咯”作响。 “师……师爷。” 他一开口,喉咙里更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似的。 胡炎知道,他这回确实是卖了大力气。 笑着将刚才泡好的胖大海递过去:“活儿不错!喝杯热茶,定定神。” “谢谢……师爷!” 一番交待后,胡炎抬手看了一下表,叮嘱烧饼照顾好孟贺堂,转身又离开了小房间。 他约了人,还有事儿! 第80章 听烧饼说的 湖广会馆后台出门右拐,是一片杂道小巷。 上回胡炎从这里回家,半道便遇上了李贺东被打。 但商人逐利而往,虽说巷内杂乱,但四面临街的房子,全改成了铺面。 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高档一点的酒楼,市井一些的路边摊,什么都有。 此时、此地,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像赶路,脚步却又不紧不慢,目光还不断四处扫视。 平时不逛街,此刻难得的机会,胡炎权当自己逛了一回街。 当然,他不是真来逛街的。 一路走,一路看,目标却很明确,直奔街角的一家咖啡店。 转眼,人到门前,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进去。 “啪”的一声轻响,薄薄的玻璃门,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面喧嚣热闹,里面安静温和。 环境不错,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胡炎满意的点点头。 “胡老师,这里!” 他刚一露面,还没等寻人,便有一道清脆的女声适时传来。 胡炎寻声望去,自己要找的人,可不正在临窗角落的卡座上,朝自己招手么? 不是外人,正是肖嘉玉。 这么些天,俩人接触不少,彼此也很熟络。 胡炎感觉,这女人的性子,跟王慧是一个路子。 乐呵开朗,做事也很利爽。 估计也只有这类女人,才能看得上相声演员,这种怪异群体? 胡炎微笑着走过去,自自然的在对座坐下。 “大晚上的约你出来,耽误下班了?” 肖嘉玉摆手道:“芸天下班也晚,坐一会儿回去不碍事儿!” 胡炎点点头,招来服务员。 肖嘉玉咖啡,他自己一杯白水,再加两碟小蛋糕,转眼齐活儿。 “胡老师,您也不用这么……省?”肖嘉玉盯着那杯白水打趣,还差点把“抠”字儿说出口。 胡炎接茬儿就来:“咖啡太高雅了,相声演员喝白水挺好!” 一抖机灵,肖嘉玉乐了。 在相声班子上班,最大的好处,便是乐子、笑料不少。 胡炎当然是在开玩笑了,吃开口饭的艺人,吃喝其实是很有讲究的。 生冷辛辣勿近,油腻炸炒适当,最好以清淡为主。 以前的老辈艺人,有人为了保护清亮的嗓子,甚至一生都不沾荤腥。 当然,现在没几个人能做到。 该吃吃,该喝喝,手艺先放在一边,潇洒的生活才是第一位。 比如于慊。 你让他戒了抽烟、喝酒、冬天唆冰棍试试? 打趣过后,该说正事儿。 胡炎喝了一口水,语气随意的说道:“芸天这人挺讲义气的,你眼光不错!” 套近乎,挑话头,再没有比当着妻子夸丈夫,当着父母夸孩子来得有效。 果然,肖嘉玉眼前一亮,惊喜道:“胡老师,您知道芸天?” 她在相声班子这么多年,不但对相声门的规矩清楚,甚至连瞧手艺的眼光都不差。 以胡炎的辈分、手艺,出人头地肯定是早晚的事情。 要是自己丈夫能入这位师爷辈的眼,被人家高看上几分,那对自己丈夫以后的发展,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要不然,自己一个新婚少妇,为什么愿意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喝咖啡? 即便他是师爷,即便他为人看起来还算正派! 胡炎一愣,旋即不动声色道:“听烧饼说的。” “哦,烧饼跟金子熟,所以跟芸天接触的也多。”肖嘉玉一脸了然道。 胡炎继续道:“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下班回家后也总是闷闷不乐的?” “这您也知道?”肖嘉玉满脸的诧异。 胡炎一瞧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或者说,自己分析对了。 曹芸金明天都要正面硬刚郭德刚了,作为他搭档的刘芸天,不可能毫不知情。 甚至说,最了解曹芸金计划、想法的人,一定是刘芸天。 因为在相声行当发展事业,搭档远比妻子重要。 面对肖嘉玉的疑惑,胡炎半点不慌,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嗯,听烧饼说的。” 肖嘉玉顿时傻眼。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 园子后台的事情,烧饼知道,这能理解。 可怎么连演员回家后的情况,这家伙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爱听人墙根儿的毛病,倒是整个班子无人不知。 可问题是,自己家住八楼啊! 太邪性了! 想半天想不明白,总之,以后防火防盗防烧饼! 这绝对是一个隐藏在德芸社,或者说是入错行了的间谍! 压下心中的惊讶,肖嘉玉脸色有些担忧。 “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回家老是喝闷酒。” 胡炎摇头道:“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这事儿。我研究过班子里所有演员的表演视频,在小辈里面,芸天量活儿的手艺不错。但是吃我们这碗饭的,台上、台下的状态都很重要,两者是勾连着的。特别是年轻演员,很难做到两者区别。所以你得多过问过问,不然哪天他在台上万一掉链子,那就是演出事故,砸挂牌的。” 这话在理儿。 确实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关心的叮嘱。 肖嘉玉心里承情,但眉头却皱得更紧。 “胡老师,感谢您对芸天的关心,只是……只是,我问过他几回,他却什么都不说,弄得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唉!” 胡炎心里也一叹,唉,你没头绪,我有啊! 旋即心理导师模式正式启动。 胡炎喝了一口水,分析道:“其实男人呢,说复杂也简单。为钱、为权、为女人、为事业,说来说去也绕不过这几种情况。咱们就一说相声的,大富大贵很难,饿死也不至于,权力就更谈不上了,所以钱和权排除掉。” “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还是新婚燕尔,为女人也不至于,所以八九成的可能,还是因为事业。虽然我来班子不久,但金子闹情绪的动静可不小,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说一言惊醒梦中人,但是胡炎的一番话,确实让肖嘉玉理清了头绪。 当然,疑问还是有的。 “胡老师,我觉得是您说的这么回事儿,可金子闹情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最近芸天才不对劲呢?” 胡炎扭头望着窗外的街景,语气悠悠道:“还能因为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金子可能准备跟他师父摊牌了呗!” “这……他竟敢……”肖嘉玉顿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胡炎回头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不然,你还能琢磨出更合理的解释来吗?” 没了。 琢磨半晌,肖嘉玉只能点头认同。 胡炎继续道:“所以芸天最近状态不对,就是因为金子如果要走,那他自己也面临‘去’还是‘留’的选择。” “他会跟着走吗?”肖嘉玉有些不确信道。 第81章 江湖路不远 胡炎轻叹一口气:“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过的人不少。人年轻,气就盛,何况芸天还有一股子江湖义气,所以我估计他八九成的可能会选择‘走’。” 肖嘉玉闻言,心里一惊。 德芸社作为相声江湖的风向标,而她跟着王慧打理买卖这么些年,对整个相声市场是再清楚不过了。 其他地方不论,就说脚下的四九城。 自打05年开始,跟风立招牌的相声班子,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家。 可如今再看看,撑过几年,还正常活着的,不过三两家而已。 “胡老师,他真会走啊?”肖嘉玉再次问道。 胡炎摇头道:“事情未发生,谁也说不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你的脑子得清醒,尽量劝。” “怎么劝?我怕我劝不动。”肖嘉玉担忧道。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甭管什么时候,在事业方面,女人劝男人,永远都缺了几分说服力。 除非你比他强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比如你是老板,他是员工。 或者,他甘愿对你唱《征服》。 胡炎道:“嘉玉,其实劝人,就好比我们中医看病,脉象瞧准了,方子才能对症。” “胡老师,我知道您见识广,教教我。”肖嘉玉因为激动,稍显失态。 胡炎没有端着,继续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把结果想明白了,那做任何事情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所以我们可以先来假设一番。” “成,您说,我听着!” “我们都是学得相声这门手艺,吃得这碗饭。如果金子真的离开德芸社,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自己开一家园子当班主的。甚至把园子开到德芸社门口,跟他师父打擂台,一较高低,都不是不可能……” 话未说完,却语出惊人,肖嘉玉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敢这样?” 胡炎笑道:“观人观相,由相品行。你琢磨透一个人的性格,那就不难推断出他以后的行为。所以第一个问题,就是以金子的能耐,在如今的市场环境中,他能不能把园子撑起来,立住喽?这方面你也懂,说说看?” “如果是别人,很难。可金子现在是圈子里,除了郭老师外,最火的角儿,所以……所以我说不好。” 肖嘉玉回答得很慎重,但胡炎却不以为然。 “他现在跟他师父闹,无非也是觉得自己有名气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资源,哪一顶不是他师父给的?如果没有了德芸社这块招牌,又有多少人还会买他的账?” 胡炎说完,无需肖嘉玉回答。 “所以客观得说,失败的可能性,远比成功要高。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放弃眼前这么好的平台,去冒更大的风险,图什么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的手艺,别说芸天,即便他和金子加起来都不够看,那我为什么要选择来这里?无非就是如今的相声江湖,再没有比德芸社更好的平台了,而且我相信它以后会发展的更好,达到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高度!” 胡炎说完,便自顾自的喝水。 不时,还抬眼一扫前面这个眉头紧皱的女人。 看得出来,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确实,肖嘉玉此刻的内心是不平静的。 因为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男人,看人、说话实在是太透彻了,自己琢磨半晌,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他把这些薄纱全部撕扯个精光后,所有的猜测、疑惑也变得那么真实。 心里很难受,也很迷茫! 从戏校毕业,因缘进入德芸社,结识了这么一帮有趣的人,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谁知,这一切,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一步。 胡炎抬手一表,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 “义气这个东西,不分好坏,看用在哪里,什么时候用。还有一句话,你得记住,一步踏错,便再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今晚回去好好聊聊。 胡炎喝完杯中水,起身整理衣服。 “啊,好,胡老师慢走!”肖嘉玉也起身,半鞠躬点头。 “时候不早,你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胡炎打完招呼,到柜台买好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店。 事实证明,从宁静,到喧嚣,真的只是一步之遥。 胡炎依然走得不紧不慢,逛着他难得的街。 事实还证明,表面平静,不代表内心轻松。 整个世界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胡炎知道。 至少他知道,明天的德芸社会发生什么。 因为曹芸金,所以他想到了刘芸天。 因为刘芸天,所以他找到了肖嘉玉。 肖嘉玉可是刘芸天的妻子,大白话来说,便是“枕边风”。 科学研究表明,枕边风吹得好,威力绝对不亚于十二级飓风。 要是她真能起到作用,那曹芸金便直接失了一臂。 没了搭档的支撑,他还能折腾吗? 要是刘芸天能够留在德芸社,那至少应该也算一股助力。 江湖路远,也不远。 低头不见,抬头见。 相声门的圈子,拢共就这么大。 再不济,即便最终要走,至少别闹得这么凶,彼此好歹留些体面? 当然,愿望是美好的。 结果真的能改变吗? 胡炎琢磨半晌,也不敢说自己心里有底。 算了。 尽人事,听天命! 这就是凡夫俗子的无奈,尽管自己是穿越而来。 如果真的可以言出法随,无所不能,其实胡炎最想说的话是:我要世界和平! 一路晃荡。 不时,他回到园子。 看到几乎空荡荡的后台,胡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台上的演出都还没结束呢,人就跑光了? 倒二、攒底的活儿都不熏,他们还想学什么? 学点石成金? 学一夜爆红? 好在,等他转到下场口时,发现孟贺堂和烧饼还在。 当然,如果烧饼手里不拿着十字绣,边绣边熏的话,那场面就更顺眼了。 胡炎看了几眼,发现孟贺堂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没有出声打扰,自顾自的回到上场口。 “师叔回来了!” 孙悦孤单了半个晚上,一见胡炎,赶紧站起来。 这回是真站起来了。 此刻台上已经在攒底,往日这个时候,孙悦已经走了。 胡炎笑道:“孙老师还没走?” “您不在,我就多盯一会儿,免得有事没人管,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唉,听听。 这才是对待手艺,对待工作,该有的态度。 胡炎拍着孙悦的手臂:“成了,你开车慢,回,路上注意安全!” “哎,那我走了!” 孙悦没有矫情,转身颤颤的消失在了过道。 第82章 这感觉对了 1月18号。 天睛无雪,寒风依旧。 德芸社四家园子停其三,只留三里屯一家演出下午场。 其实也不算太正常。 通告上早早注明,今天班主郭德刚将登台攒底。 所以三里屯剧场,除了开业汇演,难得的一次全票卖光,甚至连站票都一张不剩。 售票价没涨,只是几经倒手之后,早已经不清楚最贵的是多少。 但饶是如此,也阻挡不住其余观众的热情。 一大早开始,园子外便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外界如此,内部亦然。 一切的种种,都因今天是郭德刚三十八岁生日。 对于小辈来说,他是师父。 传统行当,讲究尊师重道,其中“三节两寿”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三节,指的是端阳节、中秋节,还有春节。 而两寿,指的便是师父和师娘,过生日做寿。 其他日子,各自为生活奔波,都还好说。 但每一年的这五天,徒弟必须备上礼物,上门看望师父、师娘。 礼物轻重没有规定,心意却必须有一份。 这是孝道,也是师道。 对于郭门弟子以外的人来说,郭德刚是班主,也是老板,至少属于老板的家属。 自己指着德芸社这块招牌吃饭,场面上的人情往来,能少? 大辈艺人,原本倒是可以不用来的。 但生日宴上还有另外一个主题,便是介绍新来的大辈演员……胡炎。 这家伙人小,来头却不小。 相声三大世家,侯、马、常,侯家排首位,还是主占燕京阵地。 胡炎头顶上,那块“老侯爷弟子”的招牌,老头们不可能当作看不见。 都是场面人,自然知道面子得相互托着的道理。 更何况胡炎才二十出头,熬都能把自己熬死。 万一以后,自己的徒子徒孙,恰好需要人家提携呢? 所以搞搞关系,铺铺路子,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是乎,整个班子,甭管男女老少,纷纷应声而动。 目标一致……三里屯郭家菜馆。 上午十点不到。 郭德刚和胡炎,相跟着从郭家出来。 今天的寿星爷穿得非常喜庆,一件崭新的暗红福绣唐装,是王慧早就帮他备好的。 胡炎还是白色中山装衬身,干净利索不改。 不过为了避开忌讳,他特意挑了一件点缀青色祥云图的衣服。 门外,王海已经在等待。 没有过多客套,众人相继上车,一脚油门,车子转眼离开了小区。 打从今天早上露面,胡炎便见郭德刚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 不消说,他今天心情不错。 想想也是。 整个相声门,谁有他的徒弟多? 整个相声门,谁有他的名气高? 整个相声门,谁有他的班子大? 从一路泥泞,走到如今的风光,他没理由不高兴。 何况,今天的生日宴,还是他的主角。 郭德刚今天心情确实不错。 生日年年过,今年算是最热闹的一场。 平时的种种郁闷,好似也被驱散了几分。 当然,他知道老辈人能来,也是沾了小师叔的光。 不时,郭德刚扭头道:“师叔,您来了这么些日子,今天才得机会,把大家聚起来,您别介意。” 胡炎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儿,我蹭您的寿宴,不也能多沾些福气吗?” “您说笑了。今天到场的都是自己人,也是我们自己的馆子,里外都方便些。” 胡炎笑道:“听说郭家菜口碑很好?” “味道还不错,菜品都是地道的津菜,师傅也是从津城专门请过来的,您今天可以尝尝。” 提起郭家菜馆,郭德刚语气里难掩几分自豪。 以前指着相声园子的收入,根本养活不了这么些人,他自己只能抓住各种机会,拼命找钱。 累得一年到头不着家,临了也攒不下多少钱。 后来,有了郭家菜馆、德芸华服等不少副业、快钱的支撑,情况才有所好转。 而且多几条腿走路,自己这心里才觉得踏实不少。 胡炎心中了然,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扫了人家的兴。 乐乐呵呵的搭着话,车内气氛顿时更加轻松。 转眼,半个多钟过去。 一栋明清风格的古楼前,王海把车子稳稳的停住。 “郭哥,胡老师,咱到了!” “辛苦海哥了。” “小海,停好车也进来。” “哎,您二位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胡炎下车,随意扫了几眼。 舶来文化的聚集地,其中又不失华夏风格的建筑相融合。 不愧是三里屯,好地方。 而眼前这幢古楼,便是德芸社三里屯剧场。 一楼郭家菜馆,二楼德芸社剧场。两层空间,合理安排。 俩人刚准备抬脚入门,旁边突然传来动静。 “郭老师,郭老师……” 一声喊,声声喊。 等胡炎扭头,发现旁边已经聚了小十位粉丝。 郭德刚转身朝他们走过去。 “郭老师,还真碰上您了。” 郭德刚抱拳笑道:“谢谢,谢谢捧场。” “郭老师,我们能不能跟您合个影?” 郭德刚打趣道:“来,记得把我拍好看一点啊。” “哈哈,您这可为难人了!”粉丝也不含糊。 旋即又赶紧道歉:“开个玩笑,郭老师别见怪。” 郭德刚脸色并无半分异样,依然乐乐呵呵的配合着。 要论蔓儿,他在如今的相声界,绝对算头一号。 甚至在整个娱乐圈,都算风头正劲的明星,但郭德刚身上却不见半点明星的架子。 胡炎声名不显,直接被人当成了空气,但他却看得直点头。 这感觉对了。 相声演员,跟其他的影视明星、歌星之类的不同。 相声可是地面上立起来的手艺,离观众远了,那指定玩完。 所以真正拎得清的相声演员,甭管自己蔓儿多大,名头多响,一定不会把自己当明星、当爷,因为他们想要走得更远。 当初的老侯爷,蔓儿够大了? 可他晚年在东四头条胡同住着,同样夏天摇着蒲扇跟街坊聊家常,冬天拿着笤帚一起上街扫雪,哪里有什么架子? 可惜,如今的江湖中,有多少人能明白呢? 显然,郭德刚算一个。 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刻意的,能够做得出来,便已经不容易。 外面的动静不小,饭馆里有徒弟闻声出来。 一瞧这架势,赶紧上前想要隔开粉丝,跟保镖似的。 岂料被郭德刚随意的扫了一眼,吓得缩手站在一旁。 只是脸上的疑惑不小。 胡炎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热闹。 不时,告别完粉丝,胡炎这才跟着进门。 餐馆的装修风格,也是古色古香,很应景。 墙上还挂着郭德刚的大幅照片,看起来半点不黑。 今天情况特殊,饭馆不对外营业,但此刻的已经坐满了人。 班主驾到,众人“唰”的一下,起身见礼。 “师父辛苦!” “先生辛苦!” 郭德刚四下一扫,指向胡炎道:“这位是胡炎师爷。” “师爷辛苦!”众人甭管认识不认识,纷纷见礼。 胡炎微笑着抱拳点头:“好,大家辛苦!” 可接下来郭德刚的一句话,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第83章 众生相 小辈们见完礼。 郭德刚指向众人,介绍道:“师叔,这些基本都是鹤字科的晚辈。” “鹤字科的?”胡炎心中意外。 德芸家谱上,鹤字科不是拢共才三四十位徒弟吗? 可眼前的人数,至少得有百八十人呐。 谁料,郭德刚继续抛猛料。 他点头道:“嗯,这是鹤字科中学得比较瓷实的,现在都已经在几个园子里帮忙,不过大多还没有摆知拜师。” 胡炎心里更加吃惊。 这里面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大。 学得比较瓷实的,便有这么多,那学得不瓷实的,或者说还没资格出传习社的,又有多少? 没有准确答案,胡炎也不好打问。 但他猜测,这个数量应该不会少于数百。 这就很有意思了。 数百人,最终留下几十人,那剩下的人哪儿去了? 收云字科的时候,德芸社还没有火。 郭德刚花好几年时间,最终还是靠着熟人、朋友介绍,才收到小岳岳他们几位。 而鹤字科则不然,那会儿正值德芸社爆红。 但也正因为突然爆红,所以德芸社更加缺人。 整个班子,远还没达到后世,走精品路线的条件。 但凡有些资质的徒弟,郭德刚都没有不收的道理。 储备力量足够,才可能有更多徒弟冒头,这个道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所以事实很明显。 不是郭德刚不收,而是学员们自己走掉的太多。 原因是什么? 人过一百,形形色色。 但胡炎感觉,德芸社后续一系列的动荡,绝对占了主要原因。 果然,脚不沾水,你永远不会知道水有多深。 今天,胡炎算是见识到了德芸社真正的实力,同时对它也了解的更深。 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也未必全是坏事。 班子红火,蜂拥而至。 班子动荡,一哄而散。 心态太功利的演员,越多反而越麻烦。 尤其还是相声行当。 耐不住性子,熬不住的人,是不可能学有所成的。 反而还会把整个班子搞得乌烟瘴气,就像如今的氛围。 胡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他看向郭德刚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复杂。 唉,可怜的人呐! 你到底被多少个男人摧残过? 大厅里毕竟都是小角儿,郭德刚轻声向胡炎介绍完,便带头进了包厢。 包厢也格开内外。 外间三桌,云字科徒弟、地位稍高的演员、管理团队齐聚于此。 这些人在班子里,属于中坚力量,郭德刚也介绍的更仔细。 小岳、烧饼,还有被夏利撞得半傻不傻的三哥孔芸龙等等,胡炎将人认了个遍。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肖嘉玉时,这个女人却下意识的低头躲避。 胡炎眼睛一缩,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情况? 昨天不还一起喝咖啡么? 而且还是自己这一世的处女咖。 很快,胡炎发现了一些端倪。 尽管肖嘉玉化浓妆掩盖,但她发红的眼圈,还是逃不过老江湖的眼睛。 这是哭过了? 还是昨晚因为什么熬夜了? 没等胡炎过多琢磨,郭德刚又引他进了里间。 只一桌,也是真正的主桌。 胡炎扫上两眼,便看到谢先生、邢先生、谢金、于慊、高锋、张得燕等人。 不用说,这些都是德芸社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正的尖端力量。 首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胡炎不作他想。 刚一照面,郭德刚便介绍道:“这位就是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胡炎师叔,现在正式加入我们德芸社。” 态度恭敬,一本正经,因为他需要把胡炎托起来,捧得越高越好。 “师叔辛苦!” “师兄辛苦!” 胡炎拱手笑道:“诸位辛苦,以后还请多多照应!” 话不需要多,有个态度就行。 因为重中之重的人物,郭德刚肯定还得一一引见的。 果然,郭德刚笑道:“来,师叔,我给您介绍介绍。” “好,有劳郭老师!” 前头引,后面见,胡炎客气的配合。 宝字辈、文字辈相当的人物,他个个一揖到底,躬行大礼。 在相声门,年纪小的人,总是会吃亏的,这种例子着实不少。 甚至谢金面前,胡炎同样没有轻视。 “谢师兄辛苦!” 谢京虽然顶着一个“文”字的辈分,但手里活儿不尖,他平时不敢太拿这当回事。 不然,估计也很难混。 “不敢,不敢,胡师兄辛苦!” 谢京赶紧推开椅子还礼。 奈何他平时不习惯这么隆重的礼数,同时长得也实在太长了些,屁股一撅,碰倒了桌上的杯子。 整个动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旁边的郭德刚搭眼瞧着,心里暗道:区别。 胡炎直起身,面带微笑的将谢金扶坐回椅子上,顺手帮杯子扶正,一切都做得很自然。 侯振与旁人不同,跟胡炎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 他主动站起来,抱拳道:“师叔师叔,我是侯振,记得吗,您还记得我吗?” 胡炎笑道:“侯老师辛苦,我当然记得您了,您小时候还抢过我的冰糖葫芦,把我给弄哭了,所以回头你得请我吃饭补偿补偿。” “啊,哦,有吗,不记得呀,我怎么不记得了,吃饭没问题,这是应该的!”侯振挠头道。 其实别说侯振不记得,就连胡炎自己都不记得。 老大不小的人,谁还会去记小时候冰糖葫芦的事儿? 有病啊? 只是,场面上,说些有的没的,更容易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信,你随便打通一个号码,说:“我是你小学同学呀,被你抢过橡皮擦的那个,不记得啦?” 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胡炎倒还真想起一件事儿来。 他又笑道:“侯老师,小时候你欺负我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呐。” “啊,还有吗,这么多?” “哈哈哈,那会儿我刚跟师父学手艺,你是不是仗着比我大,不但不肯叫我师叔,还偷偷逼着我喊你哥来着?要不是我师父心疼你这个大孙子,让咱俩各论各的,你三叔和你爸能饶得了你?” 这事儿侯振当然记得,只能满脸尴尬的笑道:“嘿嘿,那个,这个,那会儿不是人小不懂事儿吗。您看我现在都喊您师叔了,您不能这么记仇?” “我肯定得记呀,那会儿我才多大?刚去你们家,害怕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你还净跟我使坏。你说,这账要怎么算?” “啊,这个,再请一顿,不,两顿,三顿,算了,要不您还上我家住得了,我包您吃住?” 胡炎笑着摆手:“我可不去帮你带孩子,咱就一顿饭了账,多了不要,少了不行。不过,要不有这些交情在,郭老师说不定都不收留我呢?” 郭德刚听出别样的味道,难怪师父在世时,让自己可以跟小师叔各论各的,当即笑道:“师叔,您说哪里话,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就老提起您,说他教过那么多人,就数您最有灵性,早把您当自家人了,您能上我这儿来,这是捧我的场呐。” 论旧事,忆往昔,场面直接熟络得不行。 同时,众人对胡炎的来历,也更加吃惊。 如此说来,这个年轻人跟郭德刚的关系,还真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等一番客套全部结束,众人对胡炎再次刮目相看。 应对自如,相当得体,绝对是见过世面的人。 总之,这个年轻人,相当不简单。 场面和谐,其乐融融,众人落座。 相声演员吃饭的时间,不同于常人,得按着演出计划走。 不等十二点,王慧起身去后厨,开始照应传菜。 同时,郭门弟子也开始进来,给郭德刚献礼祝寿。 不过,这些跟胡炎没什么关系。 他一脸微笑的坐在郭德刚隔位,只是目光却不时扫过主桌下首的一张空椅。 尽管没人提,但他知道,那是留给曹芸金的。 曹芸金空位的旁边,则是何芸伟。 以小辈的身份,直接入主桌。 不得不说,郭德刚算给足了俩人面子。 何芸伟祝完寿,回到座位,见胡炎看着自己这边,旋即很自然的咧着嘴笑了。 自打进了湖广会馆,这家伙表面上永远都这么热情。 胡炎对此已经习惯,同样一如继往的微笑着点头回应。 所以按表面上来说,其实他俩关系是不错的。 真的。 等旁边的各色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时,生日宴正式开始。 以茶代酒,以饮料代酒,推杯换盏,场面非常热闹。 郭德刚吃着饭,话不多,但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可胡炎发现他的目光,也总是不经意的扫对那把空椅。 不在乎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几丝无奈。 胡炎心中了然,旋即一叹:热闹终将还是要开始了,只是不知道会闹到哪一步? 第84章 德芸三四人 众人皆醉我独醒。 现在胡炎感觉这滋味也并不是那么爽,否则眼前这顿大餐,自己就能跟大家吃得一样舒服。 当然,郁闷的人不止他一个。 胡炎提杯,凑到郭德刚旁边,轻声道:“郭老师,我敬您一杯,您不容易!” 话没说透,点到为止。 郭德刚心里一颤,迟疑了两秒,最后点头道:“谢谢师叔!” 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小狐狸相互点头,喝完杯中茶。 茶汤入喉,好似又一层薄纱,被随之掀开。 心与心的距离,是世间最无法言说的东西。 很玄妙! 就在这时,全场的热闹劲儿,突然急降。 转眼,包厢外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哗哗”声响过,纷纷站了起来。 胡炎打眼一瞧,便见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的曹芸金,正打外面进来。 “师兄辛苦!” 百八十号人异口同声见礼。 这动静着实让人震憾,很威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帮派聚会呢。 胡炎瞧得啧啧稀奇。 耳闻不如眼见,这人在师兄弟中的影响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小。 百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曹芸金好似浑然未觉,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师弟们一眼。 过大厅,穿外包,径直朝主桌走来。 转眼,人到桌前。 曹芸金谁也没看,直接问道:“我坐哪儿?” 郭德刚连头都没抬,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班主、寿星,兼师父都没说话,其他人更不可能开口,只是皱眉的看着他。 曹芸金也不理会,直接拉开空椅坐了下去。 胡炎平静的看着一切,心中直接有了判断:缘分果然到头了。 眼见全场的目光依然聚焦于此,氛围直降冰点。 旁边的于慊笑着招呼道:“天冷菜凉得快,来来来,吃吃吃,咱一会儿还得干活呢!” 胡炎心里暗赞一声:好搭档! 旋即搭话,帮衬着于慊暖场,各区域心思活络的人,也纷纷开始招呼左近。 片刻不到,众人继续动筷,全场氛围为之一缓。 然而,再想回到之前的热闹,难。 郭德刚对于这一切,好似浑然不觉,自自然的跟左右的谢、邢先生聊天。 而曹芸金坐下后,没吃菜,直接抓过一瓶白酒,揭盖、倒酒、一口闷。 然后,重复…… 全场刚才都无人敢喝酒,此刻酒香一飘散,别人还好,可于慊就麻烦了。 看着曹芸金一杯接一杯的下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不时,还舔着嘴唇,咽着口水。 胡炎看到他这猴急的模样,差点没乐出声儿来。 下午有活儿,于慊终究还是忍住了过去倒上一杯的冲动。 但心中又痒痒得着实难受,于是端起自己的茶杯,准备也来个一口闷。 估计心里还会给自己催眠:“这是酒,这是酒,这是酒……” 然而,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茶水是旁边的高锋刚给他倒的,连茶壶人家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于是…… 唉,可怜的慊大爷哟! 胡炎不忍直视,憋着笑收回目光,却意外发觉曹芸金正看着自己。 目光很冷! 胡炎眉头一皱。 自己跟他连正面交道都没打过,眼神为何如此不善? 再一琢磨,胡炎瞬间醒过攒来。 包括之前的疑惑,心里也有了答案。 自己找过肖嘉玉,肖嘉玉也跟她丈夫聊过,而刘芸天则原原本本的把话告诉了曹芸金。 肖嘉玉眼圈发红,应该就是因为没有劝告成功,所以哭过,或是闹过,总之昨晚肯定不好过。 而曹芸金知道自己察觉了他很多事情,所以才会露出这种眼神。 这样一推论,全都对了。 可让胡炎纳闷的是,刘芸天为什么会把话告诉曹芸金? 论交情,自己肯定是比不过曹芸金的。 可自己这些话,连傻子都听得出来,确实是为他着想的呀。 退一步来说,即使刘芸天最终不接受,那也至于转眼便把自己给卖了个底儿掉? 好蹊跷! 突然,胡炎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判断。 曹芸金闹得这么凶,里头除了何芸伟,莫不是也有刘芸天的事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世上也没有真的傻子。 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哪是一句简单的“江湖义气”,便能糊弄过去的? 胡炎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把准了脉。 娘希匹,这帮子人的心思,拍两百集德芸版《宫心计》,能拍完不? 郭德刚后面也甭去导什么《相声五十年》了,直接来个《德芸三四人》,保准能火得不要不要的。 内心很无语,自己还是单纯了。 胡炎此刻很想到外包去,坐在小岳岳旁边,跟这个老实的孩子,好好交交朋友。 胡炎正琢磨着,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 “熬鱼来喽!” 一边吆喝,一边上菜。 服务员前脚一走,王慧后脚便从门口进来。 满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我这鱼做得怎么样?” “好吃。” “师娘,这鱼太好吃了。” 王慧得意的笑道:“好吃,这是我亲自掌勺的,多吃点,不许浪费粮食,哈哈哈!” 声音爽朗,笑容洋溢,招呼完这一桌,她又转向了下一桌。 问同样的问题,听同样的夸赞,最终乐乐呵呵的离开。 从外到里,一桌不落。 不得不说,王慧的亲和力,简直甩自己丈夫好几条街。 经她过了一遍,整个氛围再次提升一大截。 指哪儿打哪儿,绝对好使。 菜和人,出现的时机都很巧妙。 胡炎看了一眼郭德刚,这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不如此,他遇不到于慊,也遇不到王慧。 作为相声演员,有这俩种人站在左右,他该烧香了! 终于,王慧转到了主桌。 手搭在曹芸金的肩膀上,却向胡炎问道:“大炎,味道怎么样?” 胡炎站起来,竖起大拇指:“慧姐,跟上次的一样好吃,您这手艺太绝了。” “哈哈,多吃点,看你瘦的。” 王慧又拍着曹芸金的肩膀,笑道:“金子,你也吃点菜,光喝酒算怎么回事儿?” “大家多吃多吃啊,饭得吃饱!” “哎呀,这半天儿我都饿了。” “……” 无论大小辈,都很买她的账,纷纷热情回应。 不时,胡炎站了起来,交待左右:“大家慢吃,我去洗把手。” 说完,离席往外走。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 尽管自己对肖嘉玉寄予很大的期望,但事实证明,其实一切都并未被改变。 唉,算了,靠人不如靠已。 既然如此,那还是自己来! 第85章 拉开序幕 胡炎根本没有去洗手间,反而在半道上钻进了另一个包厢里。 包厢不大,但透过唯一的玻璃小窗,却可以看到整个大厅。 片刻后,胡炎离开。 两点已过,二楼的演出已经开场。 提前离席的,除了原本三里屯园子的演员,还有自荐上去把场的何芸伟。 剩下的绝大部分人还在,氛围也算热烈。 但当胡炎回到座位,一瞧曹芸金把自己喝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便知道这一切将很快被打破。 果然,茶刚喝两口,便见曹芸金一声不吭,提着杯子出去。 胡炎心里暗道一声:来了! 一切都将如期上演,而德芸社的改革,也将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阻止是不可能的,但愿自己能把底兜住。 曹芸金出了里包,来到云字科弟子一桌。 “啪!” 重重的一巴掌,突然拍向桌面,把全场都惊住了。 什么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 曹芸金依然毫不在意。 他要走,所以要闹。 闹得越狠,离开得便能越快,因为他多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旋即,曹芸金满眼猩红的瞪着自己相处几年的师弟们。 抬手一指,张嘴便来。 “养你们有屁用,你们谁能给班子挣钱?” “岳芸鹏,学了这么些年,学到了什么,你是猪脑子吗?” “……” 一连串指名,或不指名的喝骂、训话,同时还“啪啪”的拍着桌子。 声音响亮,言语火爆,情绪激烈,全场顿时一片肃然,氛围再降冰点。 被骂的小辈们,敬畏他的身份、地位,无一人敢吭声还嘴。 怎么还? 在师父的寿宴上,跟他对骂? 那这生日还能不能过了? 关键是一众长辈,师父、师娘都在场,没人发话,又有谁敢像他这般造次? 外面如此,里面的众人,先是惊讶,继续脸色非常难看。 相声门向来讲究辈分、传承,自己还跟这儿坐着呢,真当我们是透明的吗? 这太不像话了。 只是人家徒弟闹师父的寿宴,还得算师门之事。 众人扭头一看郭德刚。 好家伙! 他依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夹菜吃饭,一脸平静,一声不吭,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毕竟隔了一层,,众人还能说什么呢? 而王慧则直接埋下了头,已经在掉眼泪。 可能全场最难过的,便是这个女人了。 待徒如儿,事无巨细的照应这么些年,谁料到头来,竟然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当然,所有人都看到了起头,却没有猜中过程。 曹芸金骂完云字科,来到大厅。 有一桌算一桌,桌桌不落,轮番招呼。 好熟悉的过程啊。 只不过,前面王慧是拢人,而他则是骂人。 言语难听,声音刺耳。 煎熬。 漫长。 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个小时。 但胡炎保证,全场所有人,都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当然,也有心中不愤的人。 只是关键人物郭德刚,自始至终不句话不发,没奈何。 值得一提的是,看到身上还挂彩的李贺东,曹芸金直接绕了过去。 终于,他训完话,心里琢磨着目的已经达到,旋即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有的时候,情况不明,关键人物往往不好表态。 这个时候,经纪人的作用就出来了。 王海身为老江湖,职责所在,跟郭德刚关系也非比寻常,自然清楚怎么做事? 一见人要走,直接从外包冲了出去。 “你别走啊!” 曹芸金闻声站定,有人搭话就好,自己有些话,可还没说清楚呢。 他扭头道:“我怎么不走,我不够吃的,我吃不饱!” “有事好商量啊,你师父都还没说话呢?” “商量什么,整个德芸社,一半都靠我养活,我得到了多少?” “……” 俩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是王海能劝得动的? 他眼见没办法,又赶紧跑进里包,同时眼泪也已经下来。 他陪郭德刚从泥泞中走来,把他当哥待,其中的辛酸和不易,少有人体会得比自己更清楚。 说感情也好,说价值也罢。 今天曹芸金走了,那对于整个班子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损失。 人到跟前,他冲郭德刚哭道:“哥,我拦不住他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郭德刚放下筷子,轻叹一口气,这才起身往外走。 一众长辈纷纷跟随,只有王慧坐着不动。 很多时候,这个女人把感情看得比利益更重。 何芸伟结婚,她连夜亲手一针一线的缝被褥。 她缺买一床被褥的钱吗? 当然不是。 无外乎,那一针一线,能把自己的情感、祝福缝进去,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一份心意。 现在感情已经破裂,这便是最坏,最坏的结果。 长辈们一露面,小辈们也围了上去。 而胡炎则又进了一趟刚才那个小包厢,旋即回到大厅,站在郭德刚身边。 只听曹芸金对着郭德刚道:“我对不起您,我不干了,我给您磕一个。” 说罢,“噗通”一声,直接跪地磕头。 郭德刚没说话,也没拦他,就站在那里看着。 曹芸金磕完师父,一转身,又跪在旁边的关公像前面。 “我曹芸金对着关老爷像起誓,我今天正式离开德云社,永远不再回来!” 发完誓言,磕头表心。 这次起身,谁都没看,直接往外走。 突然,身为“德芸大姑”的张得燕,眼见人马上就要出门,而郭德刚依然无话。 她直接追上去,一把扯住曹芸金的衣袖。 传统班子就是这样。 永远做不到只谈利益,各种感情夹杂在其中,说都说不清楚。 也许是魅力,也许是垢病。 总之,这就是它的特点。 张得燕跟王慧一样,呆了这么些年,渊源也深,对小辈们同样感情不浅。 她拉住人,不停的劝。 奈何,该去之人去意已决。 俩人推搡拉扯之间,曹芸金一个推手,张得燕突然失去重心,身子直往后倒。 当然,最后她没有躺在地上。 无人能意料,但胡炎除外。 他早站在张得燕身后,恰好一伸手,把人稳稳托住。 将人扶起来,胡炎没有多管。 他扭头看了一眼郭德刚,心中一叹,这家伙休息室的“忍”字没白挂。 太能忍了! 要是他对外人也能有这份忍劲儿,估计能少不少麻烦? 当然,成年人的成长,长得是心性,这得靠煎熬。 而血、泪,便是最有效的促生剂。 只是后事不论,今天这一场,不该以这样收尾。 没看到所有人心中都带气吗? 而且后世的德芸社,士气一伤多年未恢复,也是从今天开始的。 罢,罢,罢。 辈分大的年纪老,年纪小的身份低。 夹在中间的,人分亲疏,性格不同,碍于郭德刚不开口,也不敢动弹。 算来算去,也就自己跟他勾连的枝枝蔓蔓,都快说不清楚了。 曹芸金见张得燕无事,再一扫众人,转身一脚踏出门。 谁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等等!” 第86章 没伤着吧 曹芸金一回头,便见新来的小师爷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他当即心中一凛。 实话实讲,他很怵这个人。 而且是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产生的这种忌惮。 原因无它。 只因为这人太聪明,或者说这人知道得太多。 天知道,昨天深夜,接完刘芸天电话后,他心中到底有多震惊? 自己的计划,反复琢磨过千百遍,合计了可不是一天两天。 但是突然被一个外人,而且还是才来半个多月的外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换谁,谁能不震惊? 这就比如你以为自己穿着厚衣服上街,可等到了街上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光着的。 被人里外瞧了个通透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当时,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人出卖了自己。 可再一想,不对。 因为不少未来的规划、念头,自己可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包括自己的搭档刘芸天。 所以,恐惧加复,直接变成了诡异。 最后,他记住对方说过的一句话:“你琢磨透一个人的性格,那就不难推断出他以后的行为。” 话是没错,但世间真的有如此聪明的人吗? 尽管他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反复琢磨后,除此真的再无别的解释。 于是,让他忌惮的人,在郭德刚之外,又多了一个人,而且更甚! 当然,眼下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他没有退路可言。 曹芸金下巴一抬,傲气道:“怎么,不让我走?” 胡炎直接摇头:“你走不走,我管不着。” 曹芸金一愣,疑惑道:“那你什么意思?” 胡炎盯着他:“我只想替大家要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曹芸金更疑惑了。 胡炎语气悠悠道:“你向在场的所有人道歉!” 不对劲呀。 聪明人会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 曹芸琢磨不透,嚣张的笑道:“哈哈哈,凭什么?” 胡炎态度认真,一字一顿道:“就凭你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曹芸金一听,不惊反喜。 敢情是想给自己扣帽子啊。 既然准备了许久,那便不怕辩驳。 他怒道:“你才来多久,你知道什么?这些年,我为班子赚了多少,又得到多少,这些你都清楚吗?” 胡炎平静的摇头:“你们的利益分配,我也管不着,我只说人伦常理和相声门的规矩。其一,你想走,不应该闹。相声不是什么艺术,它就是一门手艺,一门让人有饭吃的的手艺,郭老师传你手艺,就是给你饭碗。只要你以后还靠相声吃饭,你就得认这份恩情。为了离开,闹得鸡飞狗跳,你这就是忘恩负义。” “我……” 胡炎直接打断他:“其二,即便你想闹,也不应该挑在人家寿宴上闹。郭老师夫妇生活中待你如子,班子里更是你的班主,你竟然选在长辈、班主的寿宴上闹,还当着这么些相声门前辈的面闹,让所有人难堪,这不管对你们师门,还是对祖师爷都是不忠不孝。” “你……” 胡炎再次打断他:“其三,再退一步,就算你非要在此时、此地闹,你也不应该去骂这些小辈。他们招你惹你了?你要不当人家是师弟,陌生人你有什么资格骂?你要真当他们是师弟,作为兄弟,你更不应该骂他们。柿子挑软得才捏,这可真显不出你的能耐。所以不仁不义,你也跑不了。” 胡炎说完,旋即一顿,结果啥也没等到。 咦,怎么不再蹦一个字出来,让我打断呢? 他冷声喝道:“来了就闹,闹完就走,你这事儿办得太损了,天底下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所以道歉!” 胡炎满脸正气,句句在理。 一席话说完,着实让众人心里解气。 出来混的,甭管老少,谁还不要点脸面呐? 于是大家看向胡炎的目光,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意味。 同时看向曹芸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善。 曹芸金不傻,计划在心里盘算多时,一切可能都有预料。 照他的推算,自己这么闹,众人心中肯定有气。 但只要郭德刚不当面表态,就不可能有人敢跳出来挑头。 可惜,现在偏偏多了一个自己看不透的胡炎。 胡炎不但挑了头,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冲突的根本原因,便是利益分配不公。 要论这个,自己同样有一肚子话要说,到哪儿都不怵。 可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 自己挑这个时候闹,不就是想恶心人一点,动静大一点么,否则怎么达得到想要的效果? 当然,仅凭几句话,又能把我怎么样? 胡炎一瞧他的表情,悠悠道:“怎么,不服气?” “你仗着辈分大,随便怎么说都行。”曹芸金气势不减。 胡炎一听,顿时被气乐了。 你把人家的寿宴搅得天翻地覆,让百十来号人全都难堪,现在让你道个歉,很过分吗? 人不讲理,果然无敌! 当然,不讲就不讲。 行走江湖,就得荤素不忌,横的愣的,他可不怵。 胡炎一叹:“唉,行,既然你说我辈分大,那我就好好管管你这相声门的孙子。” 说完,他刚想抬手,旋即放下。 我是师爷,打人不好! 他旋即扭头问题:“谁替我给他一巴掌,教教他规矩?” 曹芸金一听便怒道:“你敢动……” “啪!” 话没说完,一巴掌已经打完,这速度太快了,绝对的行家。 全场都懵了,包括曹芸金。 他捂着脸,抬头便见到李贺东,正对胡炎拱手道:“师爷,打完了。” 师爷有命,别人可能不从,但一定不包括李贺东。 因为他还欠着胡炎一份人情呢。 横扫街面的人,最讲究知恩图报,即便那可能是不对的。 反正,报就完了。 胡炎看着曹芸金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非常意外。 因为也没料到李贺东受了伤,还能这么生猛、迅速。 而且这一巴掌确实用力,连他手臂上的纱布又开始冒红。 胡炎赶紧抬起李贺乐的手臂:“没伤着?” 曹芸金内心顿时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才是被打的啊! “师爷,小事儿!”李贺东毫不在意的摇头。 这种刀架脖子不低头的硬性子,胡炎体会不到。 他自己说没事就没事。 放下李贺东的手臂不管,胡炎一扭头,见曹芸金还没走。 不由得疑惑道:“还不滚,等着再挨一巴掌?” 曹芸金心里这个气呀。 再一扫全场,见有人挑头动手,其他人的眼神更加不善。 这帮人,自己可太清楚了,真要论打架,绝对一半多都敢下场。 比如孔老愣,连拳击教练都敢干,狠不狠? 没办法了。 事情完全超出了掌控,久待吃亏。 他咬牙切齿,满脸愤怒道:“你们都特么的给老子等着。”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胡炎一听,你不能让我等着呀?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能行? 第87章 我不需要保证 胡炎一拍旁边栾芸平的肩膀:“你安排人,照顾好你师父、师娘,还有大家!” 这家伙开车不行,但论办事能力,绝对是一把好手。 “好的,师爷!”栾芸平沉声应道。 胡炎打完招呼,抬步出了郭家菜馆,顺着曹芸金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街面上人不少,他一路走,一路寻。 好在,人没走远。 几十步开外,路边刚好有一个拐角短巷,曹芸金正站在里面打电话。 胡炎不走,也不进去,就在巷口等着。 “我闹完了,我走了,你走不走?” 一句话传来,胡炎直接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答的。 就一句话,曹芸金便挂了电话。 可等他一转身,眼睛直接开始喷火。 这个杀千刀的胡炎,竟然就在几步外,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打完人,还敢堵巷子,还笑? 脸呢? 怒从心头起,曹芸金抄起地上的一块板砖,瞪着眼睛走过来。 “你特么敢打我,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胡炎是文明人,不擅长打架。 他满脸无辜的摇头道:“我又没动手,是李贺东打的,你要弄就去弄他,反正他也经常被人弄!” 这话也太无耻了? 曹芸金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他愤怒道:“你不发话,他敢动手,我借他俩胆儿……” 嚷嚷归嚷嚷,发火归发火。 胡炎见对方手中的板砖,一时半会儿拍不下来,便不再理会。 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自顾自的操作。 这么火爆的场面,对方竟然玩手机? 完全不在套路上的举动,让曹芸金又看懵了。 老子正准备跟你打架呢,能不能尊重一点人? 抢地主也不急着这一会儿? 好在,胡炎没有让他多等。 就在曹芸金犹豫着手中的板砖,拍还是不拍中,对方将手机屏幕对准了自己。 心中纳闷,但才看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手机上显示的,当然不是对方抢到了地主。 而是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内容,很熟悉,就是自己刚才在大厅里,一顿操作猛如虎的名场面。 曹芸金心中一凛,但脑子却迷糊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录的,自己怎么半点没有发现? 自己闹腾的时候,他不是已经回主桌了吗? 曹芸金再仔细一瞧,又发现了问题。 这视频画面很稳,半点没晃,根本不是人握手机拍的。 顺着画面角度,他看出这是从大厅旁边方向拍的。 脑中一回忆郭家菜馆的布局,他全弄明白了。 是了,大厅旁边有个包厢,那里有扇窗户,正好对准大厅。 想明白一切的曹芸金,脸上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因为他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来回晃荡。 自己还没闹腾,对方就把手机提前摆好了。 换一句话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大闹生日宴会的? 电光石火,石火电光。 无解啊! 天呐,竟然无解! 读心术? 妖怪? 胡炎一瞧曹芸金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有了数,直接将手机揣回兜里……省点电。 “看清楚了?” 曹芸金表情愣愣,不答反问:“你……你怎么提前知道的这一切?” 胡炎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 “一个郭老师,你都够呛。再加上我,甭管阳的、阴的,你都玩不起。” 一语惊雷,曹芸金脸色煞白。 人家这句话,已经把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自己要是再敢挑事儿,人家就能把自己玩死。 而且这还不是一句空话。 手机里的这段视频,便是不见血的杀招。 相声演员也是艺人,也属于娱乐圈。 甭管哪路明星,谁靠得不是口碑、形象走天下? 如果这段视频流传出去,那自己还有形象可言吗? 一夜成名很难,一夜坠入深渊却再容易不过。 就看头顶这把剑,何时落下而已。 向来气傲的曹芸金,头一回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不过,他也向来不服输。 “啪”一声,板砖扔在地上。 曹芸金咬牙道:“你开个价,多少钱肯卖给我?我保证不还价。” 谁料,胡炎想都没想的摇头:“我不要钱。” 曹芸金顿时面如死灰,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要自己干嘛了。 顿时,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他怒喊道:“可是班子里的利益分配真的不公平啊,你逼我也不成,我没办法再留了,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追求,我不可能帮他打一辈子工啊!” 谁料胡炎这回竟然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曹芸金大吃一惊。 胡炎看着他,眼神认真道:“我这个人呢,不怕阴的,但是我不喜欢玩阴的,所以我不会拿这段视频要挟你留下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再次看到希望的曹芸金,直接问道:“什么要求,你说。” “从今往后,别闹了!” 曹芸金疑惑道:“就这?” 胡炎点头:“对,就这。德芸社这块牌子立起来不容易,相声门也需要它领航,所以我不希望它被沾上太多污垢。从今往后,你能做到不拿它做文章,我就当手中没有这段视频,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包括郭老师。” “你怎么保证?”曹芸金眯着眼睛问道。 胡炎双手一摊,平静道:“我不需要保证,因为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曹芸金眼神闪烁。 胡炎继续道:“说实话,抛开人品性格不说,你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堂堂正正做事,凭自己的手艺能耐立世,即便有一天,你真的把园子开到德芸社门口打擂台,我都不管。好了,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头也没回的转身离开。 曹芸金看着胡炎的背影,一股更加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因为这个男人,自己不但看不透,而且毫无招架之力。 胡炎没回头也知道曹芸金在看着自己,甚至心里正不断咒骂都说不定。 不过,都无所谓了。 给一匹烈性野马套上笼头,还不兴人家尥几下蹶子? 咱可是讲道理的人。 反正选择已经给了他,天堂,或是地狱,全凭他自己。 每个人也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这无可厚非。 只是君子断交,不出恶言,前世那些纷纷扰扰,其实对谁都没有好处,因为他们身上都贴着“相声”的标签。 相声门内的腌臜事,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添上一桩? 如果曹芸金真能做出聪明的选择,胡炎反而希望他能过得更好,走得更远。 毕竟相声江湖,太缺人才了。 尤其还是这种手里有活儿,又灵性十足的演员。 单看这些徒弟的水平,郭德刚对相声便功不可没。 至于他们俩师徒之间的恩怨是非,胡炎不想过多评价。 世间之事,从来都不是对与错,那么简单。 唉,小的现在暂时处理好了,应该不会再让自己等着了。 可大的还有一场难熬呢! 第88章 冥冥之中的天意 不时,胡炎回到郭家菜馆。 抬脚进门,见众人已经散去,而服务员正在四处忙着收拾残席。 想想也是,好好的生日喜宴,被这么一闹,谁还有吃饭的心思? 转进店内,胡炎终于看到了熟面孔。 里间的王慧依然坐在椅子上,此刻外人一走,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任凭周边围着的数十位入门之徒、亲近之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是啊。 石头捂三年,还能落个热乎劲儿呢。 可今天,最喜欢的孩子,却跟自己丈夫反目,在她眼里,这和父子绝断有什么区别? 伤着了。 一颗火热的心,被伤得哇凉哇凉。 可胡炎已经顾不上她,直接转身赶紧去二楼。 因为全场都没有看到郭德刚和于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上台? 脚步匆匆,转眼,胡炎来到后台。 众人都在忙碌,但沉闷的气氛,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出来。 不用想,提前上来的这些演员,也已经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师爷辛苦!” “师爷辛苦!” 面对众人的招呼,胡炎直接摆手回应。 急急的来到上场口,心中直接暗松一口气。 郭德刚和于慊还没上台,何芸伟和栾芸平正在帮他们换大褂。 按相声门的规矩,长辈穿大褂,自己只需要系好中间那颗扣子,剩下的全由小辈帮忙。 这既是尊师重道的体现,同时也有小辈尽孝的意思。 其余三人均面色沉重,只有何芸伟脸色如常。 他给郭德刚系着扣,不时还道:“师父,您甭跟他生气,不还有我们呢吗!” 这话听着真舒服。 胡炎直接想起刚才曹芸金的那个电话,不由得心中一叹。 唉,如此美好的画面,要是真的就好了。 郭德刚听完何芸伟卖乖的话,表情沉重依旧,半声没有回应。 胡炎知道他心中正憋着满腔怒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自己的脸面被徒弟按在地上来回摩擦,擦出魔鬼的步伐,他能不火? 当然,个中滋味,可能只有他自己懂。 至少胡炎没感受过。 他走过去,一拍何芸伟肩膀,轻声道:“小何,我来!” 郭德刚听到声音,扭头,这才变了脸色,赶紧道:“师叔,使不得。” 胡炎没有理会,自然然的接过手给他系扣。 同时头也没抬道:“我送您上台!” 郭德刚顿时眼圈便红了,嘴唇哆嗦两下,终究没有开口。 上下扣全部系好,再把周身褶皱摊平。 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细致认真,一丝不苟,好像在处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大褂就是相声演员的脸,它确实无比重要! 胡炎最后检查一遍,再无半分不妥,这才对着郭德刚温和一笑:“好了!” “好,谢谢!”郭德刚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这边刚处理完,便听到主持人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西征梦》,表演者:郭德刚、于慊……” 后面……后面她不用再说话了。 台下数百观众,谁不是冲着这两位来的? 所以名字一出,如雷般的掌声、笑声,直接淹没了全场。 战士冲锋听号角,演员上台听掌声。 该上战场了。 郭德刚和于慊相继朝胡炎点点头,转身跟着登台。 就在他们的前脚刚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俩人脸上的沉重瞬间消失,旋即布满温和的笑容。 敬业的方式如森,道行的深浅如林。 你懂多少? 你又能做到多少? 不在乎的人,它半文不值。 在乎它的人,价值千金。 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胡炎,心中既无奈,又欣慰。 是啊,相声演员的眼泪,只配留在后台。 因为台下坐着的,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人家花钱来捧你的场,你猜他们是想看你哭,还是想看你笑?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 谁让你吃得就是这碗逗人乐的饭呢? 郭德刚和于慊都是行家里手,情绪把控好,熟悉的场面也随之而来。 “谢谢,谢谢……” “哟,还有花儿呢,感谢您为我家花店无偿的供货,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大伙都来了,满坑满谷,我很欣慰……” “……” 随着郭德刚随意的几句勾搭,观众情绪蹭蹭的高开高走,转眼便是高潮。 熟悉的场面,一如往常。 任凭台下数百双眼睛,无一人看出异样。 没有人知道,此刻站在台上逗乐全场的那个男人,心里藏着多少眼泪。 观众不知道,可后台的演员知道啊。 “师爷,我师父心里太苦了!” 胡炎回头,见栾芸平已经忍不住哭了。 在一众小辈里,他应该是了解事情最多的那一个。 胡炎抬手搂住栾芸平的肩膀,轻声笑道:“会好起来的,不还有我们呢嘛!” 一样的话,说得人不同,语气也不同,含义自然更加不同。 胡炎说完,眼睛一扫旁边的何芸伟,后者递上笑脸,继续错开。 场上的表演在继续。 胡炎知道这一场没有问题,稍后返场唱《未央宫》,才真正直戳郭德刚的心窝。 《未央宫》不是相声曲目,而是一出戏,戏类很多,京剧、汉剧都有,它也还有一个名字,叫《未央宫斩韩信》。 主要讲的是韩信被信任的家仆背叛,最终被吕后和萧何定计屈杀的故事。 当然,这是好几折,一整出戏。 而郭德刚唱的,则是前面铺垫的,关于伍子胥的故事。 当时楚国的臣子费无忌,陪太子去他国迎亲,结果费无忌见公主太漂亮,便想讨好楚平王,回国后一番撺掇,楚平王就真的不顾道义,把准儿媳妇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费无忌怕太子上位后杀死自己,便继续离间他们父子,终于让太子背上了谋反的罪名。 而伍子胥的父亲是位忠臣,为了保全太子,上朝劝谏,结果满门抄斩,只剩下伍子胥一人逃得性命,他也从此开启了自己一生的复仇之旅。 最后的结局,伍子胥也是因为背叛,冤屈致死。 总之,整个戏,甭管哪一出,哪一段,无不充斥着两个字:背叛! 天知道今天这都是撞了哪门子的邪? 前面曹芸金刚一闹完,后头观众便点了《未央宫》。 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或许,只能以“冥冥之中的天意”来解释? 只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唱这一出戏,无异于让郭德刚自己翻开自己的伤口。 满腔怒火化入唱词,句句含泪,字字泣血。 太残忍了! 否则,郭德刚也不会从今天一过,十年不再唱《未央宫》。 胡炎搂着栾芸平,盯着场上,心思却早已经散开。 不行。 打人不打脸,伤人不伤心。 人心都不是铁打的,没有这么个伤法的。 当然,观众无错,他也改变不了观众。 稍一琢磨,胡炎对栾芸平道:“芸平,去把陶洋找来。” 第89章 上台听戏 时间缓缓。 节目已经过半,二十多分钟表演,全场笑声持续高涨。 观众们不显半点疲惫,反而越来越兴奋。 有人说,世间最难的事情,便是把别人兜里的钱,放进自己口袋。 其实更难的,是让甭管想笑,还是不想笑的人,通通被你逗笑。 而且不是一两个,是成百上千个。 相声的魅力也正在于此! 至于“逗乐”以外的功能,顶多只能算是从属。 胡炎脸色平静,耳朵听着前场的动静,眼睛却没有多看,反而一直看向来处过道。 片刻后。 他终于眼前一亮,因为陶洋跟着栾芸平来了。 看到小家伙背上的书包,胡炎才明白,栾芸平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今天是周三,陶洋是要上学的。 好在,这个点早已经放学,刚好赶到这边吃饭。 胡炎不等人到跟前,主动迎了过去。 “师爷!” “师爷辛苦!” 二人拱手见礼。 胡炎直接对陶洋道:“书包给你师哥,赶紧跟我去换衣服。” 陶洋不解,但是照做了。 转眼,现场只留下拎着书包,却满脸疑惑的栾芸平。 场上的表演在继续。 今天这一场,于慊捧得比任何时候都小心。 不是怕自己洒汤漏水,而是担心搭档支撑不住。 所以他在量活儿的同时,眼睛看观众的次数少,盯着郭德刚的时候多。 预防出现变故,自己能够及时发现。 郭德刚代表着德芸社,舞台之上不容有失。 好在。 场上的搭档值得人信赖,一切顺顺当当,没出任何岔子的来到了尾声。 于慊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几分,不过也更多了心疼。 不容易! “恐怖份子来了,真是欺负人哪,我在这他们都敢来,太明目张胆了,难道说不把军事家,咳~咳~咳~”郭德刚说到最后一拍胸膛,咳嗽不止,一副要死的模样。 于慊直接揶揄道:“这军事家什么体格啊?” 郭德刚不屑道:“不把军事家当回事么?我去,推开我这龙虾盘子,迈步来都楼上,远处硝烟弥漫,这可不行,我什么都没带啊,万一伤着我怎么办呢。一回头,地上有一钢盔。德国钢盔,帽大沿小白地红花,拿起来扣在脑袋上,呵,这子弹打过来,当--当里个当(山东快书)--我高兴啊--杀呀--冲呀---加里得得(日语)。” 嘴里说得热闹,语调切换的也自然。 全场观众在座位上都乐得不行。 于慊无语道:“什么文呢这是?” 郭德刚不管,兴奋道:“我正高兴呢,我媳妇起来给我一嘴巴,‘吃饱了撑得不睡觉,你顶个痰桶美什么?’” “做梦啊!”于慊恍然大悟。 底亮,俩人鞠躬下台。 大活儿使完,于慊的心终于全部放下。 虽然稍后按以往的惯例,还得来一次返场,一般唱小段居多。 但这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俩人搭着在舞台上,返场二十七次,整整两个多小时的记录都创过。 郭德刚闭着眼睛,都能把活儿使完。 只要演出结束,让他的情绪缓过这一阵,便什么都好说。 果然。 “啪~~啪~~啪~~” “好~~好~~好~~” “再来一段……” 台上的活儿一停,台下的掌声、叫好声、挽留声适时响起,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郭德刚和于慊是谁? 他俩,别说在三里屯,就是在天桥,能不能见到,都跟算命似的……只有天知道。 今天这可算是赶上了,观众哪里肯放过他们? 这一切,俩人也早有预料。 郭德刚和于慊鞠躬起身,走到上场口,被主持人一拦,再折身回到舞台。 返场正式开始。 郭德刚擅长唱,但想要唱得出彩,人物情绪是非常重要的。 奈何今天心情不佳,实在有心无力。 郭德刚提前引导,笑道:“谢谢,谢谢,这两天嗓子不好,有点上火,咱就说一个小段?” 可观众不清楚这些呀。 知道郭德刚的人,谁不知道他是相声、戏曲双响炮? 所以话音一落,便有观众接茬儿。 “唱一个……唱一个……” 于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哪里不知道搭档的想法? 他扭头对观众道:“要不还是说一段!” 德芸社的相声,起哄是最大的特色。 观众早已经成了习惯,于是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唱一个……唱一个……” 观众的情绪到了这程度,台上俩人都知道不能再驳。 于慊无奈,郭德刚则拿起毛巾用力擦了一把脸,好借此让自己的表情活泛起来。 扔下毛巾,他笑问道:“好,好,好,哈哈哈,那就唱一个。大伙想听段什么?”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戏曲曲目成百上千,台下观众报什么名字的都有。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盖过了所有。 “《未央宫》,郭老师,爱听您唱!” 曲目名称一出,台上俩人的表情直接一顿。 观众没错,曲目没错,可这此时此刻,也太赶巧了? 于慊又朝台下引导道:“要不咱换一个?” 可《未央宫》非常经典,戏迷不少,有人挑了头,附和的纷纷响应,所以引导再次无效。 实话实讲,在台上的郭德刚,很少驳观众的要求。 不然,你以为那二十七次返场,是他打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郭德刚看到气氛已经成,知道没办法了。 他赶紧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 过犹不及。 人物情绪,多了,或是少了,都不是好事! 突然。 “哈哈哈~~~” 台下爆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 俩人顺着观众的目光,一扭头,同样愣住了。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上场口,不知何时蹲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正是胡炎和陶洋。 俩人不但蹲着,还纷纷双手托腮,样子好不悠哉。 上回返场胡炎上台,是郭德刚自己提前示意的。 可这回真没有。 自己此刻心思乱得一团,根本没有工夫琢磨这些。 不过,看到胡炎和陶洋连大褂都已经换好了,自然知道他俩是准备上台的。 郭德刚试探道:“师叔,少爷,你俩干嘛呢这是?” 俩人都不起身。 胡炎笑而不答,陶洋则喊道:“听戏呀,师父,师爷说后台听着声儿小,还是上台听得更清楚。” 郭德刚一听便知道,这是小师叔的主意。 经过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可知道小师叔做事是有溜的人。 他直接笑道:“好嘛,于老师上台来听相声,你俩上台来听戏。干脆也甭隔着这几步了,到场中来听,更清楚。” 俏皮话一抖,观众又乐。 只是观众乐前半句,胡炎等的却是后半句。 突兀的上台,对使活儿演员的影响可大可小。 这句邀请一出,就说明郭德刚已经做好了兜底的准备。 胡炎在背后手指一戳陶洋,陶洋立马会意。 “我师父说得对呀!”陶洋表情惊喜,旋即扭头看着胡炎,嫌弃道,“师爷,您真笨!” 胡炎抬眼望天,满脸感慨道:“唉,现在的小辈真没规矩!走!” 第90章 全程一句话 胡炎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郭德刚和于慊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观众不知道这些,都只当演员随口一说。 反而因为台上,由俩人变成了四人而热闹。 一个是京剧神童,另一个貌似还是新来的大辈,来历都不简单。 于是掌声继续送上。 前头的陶洋乐乐颠颠,满满的孩子气。 后头的胡炎步伐沉稳,很有大辈的风范。 不时,俩人相跟,几步来到场中。 没等郭德刚安排,胡炎自自然的将陶洋放在了他身边,自己则站在最右边。 整个台上的站位,从右到左:胡炎,陶洋,郭德刚,于慊。 等郭德刚缓过神来,人员已经安排好了。 而胡炎没有让他疑惑,直接摆手示意。 舞台之上,演员的交流是很需要技巧的。 动作不能太大,最好别出声儿,甚至都不能交头接耳,因为这些都会让观众疑惑。 郭德刚自然看到了,尽管很疑惑,但意思大致明白。 而且缓了这么几分钟,情绪也开始平稳一些。 当下不再管胡炎和陶洋,继续跟观众搭话。 “成了,台上三个不买票的,咱就不管了,大伙想听《末央宫》,那我就来几句。这段京剧,讲得是韩信……” 虽然台上唱得都是京剧,但相声门跟戏曲门,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别的不论,只说程序。 戏曲门演员打登台亮相的那一刻起,便浑身都是戏。 而相声演员,甭管唱戏、唱曲,都会在唱之前,把这曲目的来历、故事、典故大致介绍清楚。 说为君,唱为臣。 走得还是“垫话是金子,正活是银子”的路数。 很重要! 郭德刚在介绍,全场的热闹劲终于降了下来。 站在最右边的胡炎,不看观众,眼神紧紧的看着他,跟站在最左边的于慊一样。 不时,介绍完毕,郭德刚深吸一口气,找准调门,一个起手,张嘴便来。 “尊一声相国听端的 楚平王无道行不义 败纲常父纳子的妻 金顶撵改换银顶轿 伍香女改换马昭仪 ……” 灌顶的嗓门,一如往日清亮。 圆瞪的双眼,悲愤的语气,将情绪拿捏得十足。 这股韵味,观众们实在是太爱听了,越听越入迷。 可是胡炎和于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起头还好,情在人物,心外在,那是表演。 可是奈何词意太勾人,几句唱词一过,郭德刚的心明显开始入戏。 胡炎知道后文,皱眉归皱眉,也只是继续紧紧的看着他。 可于慊不知道呀。 即便再不懂戏的人,也知道唱戏,没这么个唱法的。 入戏太深,要么戏毁,要么人毁,都不会有好结果。 而且返场小段,真的只需要唱上那么句就成了。 演唱在继续。 “……可怜他一家大小三百余口,一刀一个血染衣。” 唱到这里,郭德刚眼圈已经通红。 于慊再也忍不住了。 借着郭德刚换气的当儿,他对台下道:“今天到这儿,到这儿?” 语气已近哀求。 观众听得入迷,根本无人察觉。 而旁边的郭德刚,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顶上来了,同样没理会于慊。 气口一换,自顾自的继续唱: “子胥离了樊城地 思亲叹国一夜白了须 …… 河东反了贼庆忌 二次保荐那要离 要离为国断了臂 ……” 渐渐的,连不少观众也发现了不对劲。 又不是头一回进园子,返场的路数哪里不懂? 唱歌、唱曲、唱戏,来上几句,尝尝味道就行。 今天这是怎么啦? 郭老师要唱全折? 郭德刚已然全部入了戏,根本收不住。 唱的是别人,何尝又不是自己? 调门持续走高,情绪愈演愈烈,连太阳穴的青筋都明显暴起。 满腔怒火,满心悲凉,随着唱词喷涌而出。 要不是他的功底扎实,戏可能便不再是戏了。 “够了,郭老师!” “可以啦!” 台下开始有人掌声叫好,同时喊停。 然而,郭德刚已经停不下来了。 太压抑了。 太憋屈了。 甚至都没有人,没有地方,可以让自己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 台上三人,陶洋最小,却最懂戏。 此刻他终于明白师爷,为什么让自己上台了。 而胡炎和于慊最懂人心,心中无奈的同时,眼睛继续看着郭德刚。 分站左右,身体却连晃都没晃一下,好似两尊门神似的。 郭德刚演唱在继续。 台下观众被他敬业的态度,还有过硬的手艺折服。 感动的同时,叫好声也越来越激烈。 终于,几十句唱词来到尾声。 “……吴王他杀了伍子胥 说什么忠臣死的苦 道什么忠良死的屈 似这等汗马功劳前功尽弃 难道我今天要学伍子胥,也要身首离!” 尾声一收,于慊及时递上一块毛巾。 郭德刚接过,顺势往脸上一蒙。 擦汗? 擦泪? 谁知道呢? 全场观众顿时纷纷起立,拼命鼓掌叫好。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中稍显稚嫩的声音,异军突起。 “一轮明月照窗前 愁人心中似箭穿 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 谁知昭关有阻拦 幸遇那东皋公行方便 他将我隐藏在后花园 ……” 突来的动静,把全场人都震住了,包括于慊和捂脸的郭德刚。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京剧神童陶洋身上。 没错。 出声接戏的,正是他。 这戏没有提前说,因为时间来不及。 全场不清楚有多少人懂这出戏,但郭德刚肯定懂。 曲目名称《文昭关》,主人公同样是伍子胥。 说的是他家破人亡之后,一路逃命到昭关,也就是楚国最后一关。过关便能活命,不然迟早还得被抓处死。 可是关前已画图缉拿,根本过不去。没办法,他只能躲在隐士东皋公家里。一连七天,又急又愁,几天工夫,须发皆白。 恰好东皋公有朋友皇甫讷,长得与伍子胥很像。于是故意摭头盖脸,俩人互换衣服,先一步来到关前。他这模样太可疑了,果然一下就被关吏抓住。 扯开衣帽一看,关吏以为抓住了伍子胥,而皇甫讷则争辩自己不是伍子胥。双方吵闹辩驳不休,关内一时混乱,真正的伍子胥趁乱混出昭关,这才逃得性命。 很多年以后,伍子胥领兵灭了楚国,准备好金银厚礼回来报恩时,发现两位朋友家已是荒烟蔓草,败瓦颓墙,人家早不知道又隐居到哪里去了。 《未央宫》,郭德刚唱伍子胥,一生数次被朋友背叛,最后屈死。 《文昭关》,陶洋唱伍子胥一生中,同样遇到了很多忠诚、仗义,而且不图回报的朋友相帮。 以戏明心,徒弟的意思,郭德刚懂了。 再一看带陶洋上台的小师叔,他的眼神也格外不一样。 此刻,所有的一切,包括小师叔的站位,郭德刚全懂了。 一股暖流涌入心头,让他的心终于从无尽的悲凉中,缓解了许多。 《文昭关》比刚才的《未央宫》还长。 陶洋唱得也是全折。 他对戏曲的灵性,远在郭德刚之上。 别看年纪小,唱出来,句句达情,字字传义,韵味不输老辈。 一折唱罢,再来一折? 观众搞不懂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貌似也没有关系。 今天一个小小的返场,能听到郭德刚和陶洋同台亮嗓,这是多大的运气,才能赶上的? 时间缓缓。 台下的叫好声继续响起。 台上三位长辈,这时换成了看向陶洋。 只有郭德刚,不时拿起毛巾捂一下脸。 终于。 一曲唱罢,四人三辈鞠躬下台。 可能少有人记得,那个年轻的师爷,全程只说过一句话。 “唉,现在的小辈真没规矩!” 第91章 结束等于开始 完了。 随着返场结束,整场演出也宣告全部结束。 主持人上场收尾。 观众带着满足,带着开心,还有几分疑惑离开。 疑惑去。 外人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今天德芸社发生的事情,也永远不要知道今天台上唱得是哪一出。 相声演员的眼泪,让它永远只留在后台。 当然,这只是胡炎所希望看到的。 现在的事情,因为自己的介入,开始跟后世变得不同。 至于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子,天知道。 往台下走的胡炎,心里轻呼一口气:自己尽力了。 换衣服。 结束这乱糟糟的一天。 他们刚一露面,栾芸平直接迎了上来,对着郭德刚拱手道:“师父,您辛苦了!” 郭德刚看着他,不无感慨道:“儿子受累了!” 一众小辈或伤心,或茫然,唯独眼前这个,还能保持几分理智,前后帮忙张罗几分。 难得了。 一言道辛酸,栾芸平听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时是真的忍不住。 郭德刚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突然转身看着胡炎。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出人意料。 尽管事情早有苗头,自己也在极力挽回,但他真的没有料到,曹芸金竟然会挑在今天这种场合发难,而且闹到如此过分的地步。 当然,最让他没有料到的,还是眼前这位小师叔。 全场百十号人,大、中、小辈都有,甚至入班十几年的都有。 但最后的关键时刻,却是这位一向和和气气,而且还是入班最晚的小师叔跳出来,援手维护自己仅剩的几分师颜。 相声牛皮无义行,可不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的。 人多是非多,管理偌大一个班子,除了利益,其他需要的东西同样不少。 而最让他意外和触动的是,小师叔带着陶洋上台。 尽管小师叔上台,就只说了一句话,但他的举动,可细品的味道,太多了。 不一样。 这个小师叔真的很不一样。 而且这种感觉,很好。 郭德刚看了几秒,最终一揖到地,躬行大礼。 “师叔辛苦了!” 他一带头,其他人,包括于慊,同样跟着作揖道辛苦。 “师叔辛苦了!” “师爷辛苦了!” 胡炎还了半礼,将众人扶起,并没有多说什么。 转眼,众人换好衣服,相跟着回到一楼。 此刻郭家菜馆,长辈只有王慧,剩下的全是郭门弟子。 王慧的脸色依然不好,眼圈都已经哭肿了。 师娘、徒弟之间,不断在说着什么。 不消说,发生这种事情,全场没有人心情好的。 等胡炎刚一到大厅,便听见王慧又哽咽道:“师徒一场,你们不能这样,不管你师父对也好,错也罢,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我们这日子还得过,大不了咱们这摊不干了,我给你们磕一个咱们散了。” 她可是利爽性子,说完,就真的往地上一跪,头顺势磕在地上。 王慧可是师娘呀。 在师门里的地位,仅次于师父,相当于母亲的角色。 这还了得? 一众徒弟吓得脸色大变。 “噗通~噗通~” 眨眼间,满屋子徒弟全都跟着跪下。 就连刚刚跟着下来的栾芸平和陶洋,都冲过去跪倒在地。 “师娘,您起来!” “师娘,您别这样!” “师娘……” 转眼,连带王慧在内,全部哭成一片。 场面一时悲恸之极! 郭德刚站在原地,眼睛又湿润了。 胡炎仰天眨巴两下眼睛,长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而他身后,则默默的跟着于慊。 …… …… 三天。 整整三天,郭德刚没有出家门一步。 每天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便把自己关在书房。 其实每一个男人,都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它可以是书房,也可以是车内。 门一关,忘却工作的烦恼,忘却生活的压力,暂时与外界隔离。 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当然,它还有另一个功能。 那便是让人用来反思,或是舔舐伤口。 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后面的功能反而更重要一些。 当然,对于任何人来说,这个过程都是痛苦的。 更何况,还是经历颇算传奇的郭德刚。 他自小入行,混迹梨园,除了学就一身手艺,也将传统规矩融进了自己骨子里。 奈何有志不得展,有才不得舒,最终连饱饭都混不到一碗。 前程渺茫,心有不甘。 少年人立成人志,三次独闯四九城。 古话都说,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当他第三次踏入四九城时,便知道自己已经再无退路。 得活下去。 得把根儿死死的钉在这四九城。 皇城不倒,人不灭。 皇城倒了,便当废墟中的一棵杂草。 然而现实依然残酷。 前无门路,后无人靠,江湖飘零。 后来终于得遇贵人,立了自己的招牌。 再苦熬十余年,终于在05年,等到命运之手拍向自己的头顶。 一只在寒冬中冷得瑟瑟发抖的老鼠,也终于看到几丝春天的阳光。 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名气、利益、机会、光环、标签,各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以猛烈之势,摆在了自己面前。 把酒言欢,抒发得志后的豪情壮语,那是高雅人干的事儿。 郭德刚一点都不高雅,他连多笑几声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如饿狼一般,扑向每一块但凡还残留着肉丝儿的骨头。 机会来之不易,他也等得太久了。 哪里敢停? 哪里敢歇? 手头宽裕,便招兵买马,收徒弟,开园子,置产业。 付出终有回报。 就几年工夫,德芸社一骑绝尘,稳稳坐上相声江湖的头把交椅。 当然,他的脑子始终是清醒的。 传统文化、传统规矩、传统模式,是自己得以成名,行走江湖独立的标签。 所以这么些年以来,他始终坚信不移。 甭管是调教徒弟,还是经营班子,时时处处都将它当成行事的准则。 可是啊。 现在它受到了挑战,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挑战它的,正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 还是一众徒弟中的佼佼者,自己最为看重的人。 或许,还不止一个。 外力是不可能打倒德芸社的,永远都不能。 但是内部的力量,才是真正威力最大的。 比如说徒弟。 比如说相声门同行。 而徒弟的冲击力,显然远在同行之上。 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如此强烈的冲击力,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穷则思变,变则能通,通则能久!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想不想变,而是到了必须要变的时候。 否则,谁会是下一个曹芸金? 当然,话很轻飘,但真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煎熬。 煎熬过后,要么坠入深渊,要么浴火重生。 胡炎每天早出晚归,从不过多打扰。 未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而且郭德刚是聪明人,“静静”于他,比任何话语都更有效。 结束等于开始,德芸社会随着他的转变,而浴火重生的。 第92章 好消息 一场生日宴闹剧。 波及到的,不只是郭德刚,而是整个班子。 曹芸金自那天过后,再未在班子里露面,连同他的搭档刘芸天夫妻也是。 刘芸天相声门师父不是郭德刚,而是孟凡贵。 不是郭门弟子,人家是走是留,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或者说也没那么关心。 可曹芸金则是正经八百的郭门弟子,闹归闹,吵归吵,这事儿最后怎么个了局,内部好歹得有个说法不是? 谁料,身系一众目光的班主郭德刚,接连几天闭门谢客。 众人虽然理解,但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却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好在,郭德刚不露面,还有王慧在支撑。 曹、刘一缺,班子里就缺了一组底角儿。 肖嘉玉一缺,园子里也缺了一个主持人,以及园子管事人。 开门做买卖,园子得运转。 这几天,王慧带着张得燕等人,不断四处张罗,调整人手。 大动作可能暂时不会。 因为没多少天,便要准备封箱过年了。 不过,这一切,无需胡炎理会。 他知道自己只要坐镇好湖广,便是此时对班子最重要的事情。 胡炎辈分最大,他不慌,孙悦的心就不会慌。 还有近期走得比较近的李青,从旁协助。 三位大辈稳稳当当,整个后台就不可能乱。 小岳、烧饼、孟贺堂虽然情绪也不佳,但上午学活儿的事情,可连一天都没落下。 于是乎。 上午园子里有人教,有人学的?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而如今小辈中,花如此多时间练功的,除了小岳几人,同样屈指可数。 胡炎的目的很简单,甭到什么时候,手艺永远是第一位。 湖广的后台。 李青在教孟贺堂,孙悦在调教小岳。 而胡炎自己,则坐在旁边拿着纸笔,不停的写写画画,整理着本子。 不时。 烧饼急急忙忙的打门口跑进来。 “师爷,师爷!” 胡炎抬头看着他略显兴奋的表情,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谁料,烧饼不答反问道:“您猜?” 哟喝,还敢跟师爷面前卖关子? 胆儿够肥的哈! 这胡炎还能跟他客气,站起来,抬手朝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然后,语气悠悠的问道:“我猜得对吗?” “对,您猜得真准!”烧饭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揉着后脑勺赶紧点头。 同时心里一叹,唉,这个师爷真不行,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胡炎没好气的再次问道:“好了,赶紧说!” 这下烧饼来劲了,兴奋道:“七成,师爷,咱票卖到七成了,嘿嘿。” “晚上场的?”胡炎反问道。 烧饼摆手:“不是,是下午场的,晚上的可能得有个八成出头。” 俩人说话,声音不小。 而且这个消息,对于整个园子来说,可真算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 所以烧饼一说完,其他四人都停活往这边看。 某个经营园子失败的可怜家伙,更是瞪着眼睛问道:“这么多,真的假的?” 烧饼大手一挥,笑道:“哈哈,孙师叔,我骗师爷也不能骗您呐!” 然后。 没有意外。 “啪~” 烧饼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他揉着脑袋,心里又给了自己两巴掌:打你这张破嘴! 可是胡炎却不放过他,盯着他,眼神不善的问道:“说,你什么时候骗过我?” 烧饼刚想摇头,抬眼一瞄胡炎的眼神,旋即浑身一激灵。 妈呀,师爷眼神里有刀子? 烧饼低头扭捏道:“那个……就是……就是早课的时候,我给陶洋钱来着,错一个字儿,五块钱,然后……然后他就不告诉您。” 胡炎顿时仰天无语。 噢,敢情最近的早餐,这家伙是这么吃上的? 就说嘛,明明口音改的速度并不快,怎么战绩如此辉煌? 烧饼一看胡炎的脸色不对,赶紧坦白:“这都是陶洋的主意,我……我也是受害者,他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他想攒点钱,给他那个漂亮的女同学买个新年礼物,真的……我不骗您,师爷!” 胡炎低下头,突然问道:“大林有喜欢的女同学吗?” “啊?”烧饼一愣,旋即老实道,“有,不过人家嫌他太胖,没搭理他!” 得,大林也靠不住。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样吗? 胡炎笑道:“这样,既然你那么有钱,以后错一个字罚五十,我跟陶洋九一会账。” 烧饼顿时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坐地上。 娘呀,这日子没法过啦! 众人顿时被烧饼的模样给逗乐了。 胡炎不再搭理他,要么给钱,要么老老实实练功。 当然,结果是肯定的,因为烧饼真是一个穷鬼,也不知道陶洋怎么下得去手? 他走到孟贺堂和李青面前,拍着他俩的肩膀笑道:“不错,辛苦了!” 湖广园子的票,肯定不是凭白长得。 里面有很多人的功劳,但孟贺堂和李青肯定得记一大功。 每天晚上一场鬼故事,已经成了湖广的卖点。 只是同一个园子,还每天都演,你不可能回回用同样的本子。 所以经验在增加的同时,孟贺堂也每天都在拆洗本子。 正所谓:一遍功夫一遍巧,一遍拆洗一遍新。 要么加内容,要么改包袱,要么调整节奏…… 总之,时常得有一些新东西,有不同的味道,才能勾得住观众。 当然,这些活儿,以孟贺堂现在的能力,做起来非常吃力。 而给他出主意、把关的人,正是李青。 偶尔搭手,胡炎倒也能理解,赶上了么? 可见天的过来帮忙,还能把忙帮得这么利索,这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最近几天,胡炎对李青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是啊。 人才一多,做起事来就方便,而且有效率。 再者说,德芸社要想走得更远,确实不可能只靠一两个人。 只是事未到头,一切顺其自然! 胡炎身为长辈,又是园子的负责人,这一声鼓励很真诚。 俩人赶紧拱手回应。 “师叔,应该的。” “不敢,师爷!” “哈哈,好,继续,咱争取让湖广追上天桥!”胡炎笑道。 虽然心里都半信不信,众人还是纷纷点头回应,旋即继续忙活。 事儿不怕难,就怕没有希望。 现在前后才仅仅半个来月,门票竟然已经涨了三四成之多,这就是希望。 而且如今整个班子都是愁云惨淡,难得有这么好的消息,安慰安慰自己怎么啦? 胡炎心里一阵盘算。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票再涨一两成,达到八九成是有可能的,这算是达到了第一个坎儿。 只是,即便如此,那也只算保本之外,略有小赚。 倘若真想让园子盈利? 那没办法。 还得走到天桥园子,坐票卖完,卖上站票的程度才成。 这算是园子经营的第二个坎儿。 唯有如此,湖广和天桥两只脚,也才算真正的站稳了。 可目标是明确了,真正要做到,难度依然不小。 而且胡炎希望达成的速度,还要比一般的更快。 不成,得再想招儿! 第93章 贱得好 经营相声园子。 其实说复杂也简单,无外乎得攒出观众喜欢看的活儿来。 既然是活儿,那归根结底,还得从演员身上着手。 甭管什么味道的活儿,不都是演员使出来的么? 至于观众喜欢什么口味? 很多年前的郭德刚,恰好迎合上了一次。 那会儿,地道的传统相声,除了津城还有部分演员在使,其他地方基本已经绝迹。 所以一直说,彼时的传统相声濒临灭绝,并不算夸张的说法。 但没落的,只是这个行当。 传统相声的魅力,任何时候都未曾退色。 奈何大师已去,环境冲击,偌大的江湖,再无人展现它的风采。 就在这时,一个谁都不待见的穷小子,脚踏四九城,将“传统相声”的旗帜高高举起,死死撑住。 这才有了后来“草根英雄”、“传统相声代言人”等各种光环衬身,让郭德刚借势扬名。 所谓,时势造英雄,大抵如此。 当然,那会儿,郭德刚其实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多少有些误打误撞的运气在里头。 传统相声和他之间,究竟是谁成就了谁? 说不清楚。 不过,也不太重要。 但对观众口味的把握,于别人难如登天,于胡炎倒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毕竟,往后十年的世事,他都亲眼见证过。 谁能跟他比? 前后一思量,胡炎抬脚走向孙悦和小岳。 园子里,可用的人不多。 孟贺堂别的活儿差点意思,但《鬼故事》已经助了很大的力。 再榨? 估计把他榨干喽,也榨不出三两油来。 烧饼……整个人都差点意思。 李贺东……完全没意思。 所以,小岳自然就成了目前最好的选择。 胡炎来到旁边,不说话,只打眼仔细的观察着。 不时,他看得心里暗自点头。 不得不说,孙悦调教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十来天工夫,不说小岳的功力如何飞速进步,至少表情已经有了几丝灵动性。 死鱼眼,至少已经开始在冒活气儿了。 可以加速,胡炎心里直接有了判断。 片刻后,俩人把一段活儿溜完。 孙悦问道:“师叔,您感觉怎么样?” 胡炎对他点头未答,反而看着小岳的大屁股脸半晌,突然笑道:“小岳,来,给我们贱一个。” “噗~”不知道谁的老血在心中喷出。 反正整个场面,为之一顿。 “贱一个”是什么鬼? 师爷/师叔咋还骂上人了呢? 小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胡炎。 胡炎却再次认真的说道:“不骂人,来,贱一个给我瞧瞧。” 这下众人都来了兴致。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胡炎又要出歪招了。 只是任自己抓破头皮,貌似也没有想明白,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李青和孟贺堂性子稳重,心有疑惑,只站在旁边瞧着,不说话。 可烧饼则直接咧着嘴乐得不行,心里也爽了。 哎呀,师爷总算开始祸祸别人去了,真好! 当然,要说此刻心里最难受的,还得是小岳。 之前孙悦让他“笑一个”,至少自己还听得懂。 可眼前胡炎让他“贱一个”,这,这,这,咋贱? 有事不懂问孙悦,这是这段日子小岳养成的习惯。 可扭头一瞧,发现孙悦也紧急着眉头。 “师爷,我……我不会。”无奈的小岳,只能老老实实的坦白。 谁料,胡炎竟然摇头,语气坚定道:“不,你会,整个班子都没人比你更会贱了。” 众人:师爷/师叔,您确定您不是在骂人? 胡炎看到小岳还是迷糊得不行。 “走,我们去化妆台,对着镜子贱。”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 转眼,众人相跟,来到化妆台。 相声班子的化妆台,应该是所有艺人行当中,最简陋的了。 根本没有那些大盒子套小盒子,五彩斑斓的化妆品,长短粗细的化妆笔。 因为相声演出,演员对化妆效果要求极低。 天气干燥,补点水,润下肤就成。 而且都是一帮糙老爷们,细的化妆笔买回来,可能当牙签用着还更顺手。 但是化妆镜,那是很讲究的。 半身镜、全身镜,一样不落。 小岳是主角儿,众人拥着他站在一面豁达的全身镜前。 可他从镜子中看到挤满了的脑袋,心中一紧张,更没思路了。 咋贱嘛? 胡炎扭头对李青稍一抬下巴,后者会意,一手一个,把孟贺堂和烧饼推走了。 身后只剩下胡炎和孙悦,这俩人给小岳的感觉,怎么说呢? 比起一般人来说,更靠谱,更亲近几分。 胡炎轻声道:“放松一点,你随便做几个表情,找找感觉,如果有合适的,我告诉你。” “嗯!” 小岳应声,尽管心中依然没谱,但还是老实的照做。 眼一瞪,嘴一歪,眉一皱…… 人分五观,眼睛、鼻子、耳朵、嘴、脸,嬉笑怒骂的表情,无非是由这些部位的配合来完成。 小岳照着孙悦最近的指点,内心展开了极其丰富的联想。 打小受得委屈,过得苦日子。 某位老师一句话的鼓励,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曾经一个女孩,为自己仗义执言,陪自己找工作。 …… 非洲的难民没有水喝时那双无助的眼神。 南极的企鹅宝宝,因为气候变暖,最终惨死。 北极熊因为缺少食物,只能啃着随海洋飘过来的垃圾。 …… 各种有关的,没关的事情、画面一一闪过脑海,不断尽可能的带动自己的情绪。 同时,各种表情也随之纷至踏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 时间缓缓,小岳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能做出来的表情,纷纷上演。 奈何,自己整张脸,练得都快麻木了,依然没有听到身后之人的提示。 唉,看来我是真的不会贱呀! 一股熟悉挫败感,自然而然的打心头涌现。 相由心生。 当即小眼睛一眯,眉头紧皱,嘴巴一拢,整张脸直接聚成了一团。 身后的胡炎一瞧,眼前一亮。 当即拍手,喊道:“好!” 突来的声音,于小岳而言,无疑于天籁之声,顿时心花都开了。 眯缝的小眼睛,当即打开,而且充满亮光。 同时,意外的惊喜,让他不自觉的把嘴巴张开。 就差最后双手抓嘴了。 胡炎十分满意,脱口而出的夸道:“贱得好!” 一句话。 让孙悦和小岳的脸色,当时就都变了。 孙悦无语:师叔这是在夸人吗? 小岳茫然:我应该高兴吗? 第94章 小岳的天赋 小岳的表现,胡炎确实满意。 别看这家伙时常往角落里一站,嘴无二话,面无表情,跟机器人断电似的。 但他的脸形模样,自带喜感,而且是纯天然的。 同为喜感,其实也有区别。 比如郭德刚。 他在人前,甭管是台上表演,还是记者采访、路遇粉丝、主持节目,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看起来也非常有喜感。 但其实他眼神里的光,是很有有杀伤力的。 笑脸相迎,既是传统艺人的修养,也是他隐藏眼神的技巧。 当他表情平静,或是严肃时,哪怕人在台上,一般都不会正面看向观众。 当然,数十年能坚持如此,也从侧面体现了他功力的老道。 好能耐! 而于慊,人上年纪,开始下垂,脸上透出来的感觉,其实是慈祥、敦厚,让人觉得很亲切。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算不得喜感。 只有小岳,人往这一站。 甭管谁见着,都知道这是个老实人。 可老实人放开了耍,才真的要命呐! 杀手间谍如此,相声演员同样如此,一切皆因反差太大。 胡炎这边一夸,前后两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表情就是感觉,别人引导效果不大,主要还得靠自己体会到了才成。 刚才等了半晌,好不容易见小岳抓住一点线头,还不得继续趁热打铁呐? 胡炎当即又道:“来来来,继续,继续。” 小岳真是个老实人。 脑子嗡嗡的,还是继续练了起来。 确实,有了一点方向之后,做出来的表情,感觉对多了。 不然,刚才联想完北极和南极,这会儿估计得联想到外星人家里去了。 当然,这不是轻松的事情,且得练着。 一个练得认真,一个瞧得有趣,最后一个则一脸迷糊。 不时,胡炎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一扯,扭头见孙悦正朝自己努嘴。 转眼,俩人走到旁边。 胡炎问道:“孙老师,怎么啦?” 孙悦皱着眉头,最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师叔,您这一出,我怎么看不懂呢?” 胡炎心中了然,旋即不答反问道:“孙老师,咱们相声演员表演,自古有四种风格:帅、卖、怪、坏,你觉得小岳适合往哪个方向使力?” 帅。 不是说演员长得帅,而是台风潇洒,动作流畅,表演大方。 比如胡炎的师父老侯爷,在台上学戏、唱曲,嗓音腔调好听,身段抻得也板正,模仿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信手捏来,回回台下都是掌声雷动。 卖。 就是卖力气。 演员自己手里有活,在台上也很勤快,但凡观众有要求,他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愿意演。 怪。 这个就复杂了,指的是演员的风格独树一帜,很有自己的特色,比如津城马三爷。 坏。 就是指演员在台上使坏,甭管逗、捧,喜欢拿自己的搭档砸挂、抓哏、戏耍。 比如已逝的坏老头张纹顺,还有目前正朝这个方向努力的郭德刚。 演出赚钱分十份,郭德刚拿一份,于慊拿一份,于慊父亲一份,于慊妻子一份,于慊儿子一份…… 汗,感谢老于家,为相声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四大风格,孙悦当然门儿清,可一时却不好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过于严肃。 任何一个相声演员,学成出师闯荡江湖,最先要考虑的,便是自己适合走什么风格? 而一经确定,往往得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去努力。 所以这一关,太重要了。 找对了方向,乘风得势,直窜云霄。 找错了方向,徘徊蹉跎,半生已过。 孙悦的性子稳,知道小师叔既然提及,肯定不是随便问问的。 只是四种风格来回转悠、比较,最终依然不敢下断。 “师叔,我说不好,您给提点提点?” 胡炎笑道:“我给他的建议,就是‘贱’。” “贱?”孙悦眉头皱得更紧。 胡炎点头道:“你也可以把这个‘贱’理解成‘怪’里面的一种,现在环境变了,大众娱乐的时代,这种风格我觉得会很吃香,而且小岳也兜得住。” 孙悦意思听懂了,但还是不敢点头。 身为人家的长辈,指引这么重要的事情,真来不得半点马虎。 否则,耽误人家小半辈子,那可就亏心大发了。 胡炎见孙悦的表情如此,并未觉得自己的话被人轻视,反而觉得这人可靠。 “孙老师,咱也甭急着下断,您呢往这个方向琢磨琢磨,后面溜活儿的时候,往里面添一些这感觉的表情动作,再带他到台上去试试效果,成与不成,以观众反应来看。” 这话在理儿。 虽然不知道小师叔的信心来自于哪里,但演员靠得就是观众捧,观众买账,那就是对的。 孙悦当即点头:“成,按您说的来办。” 只是说完,他心里又咯噔一下。 怎么小岳的事情,师叔全部交给我? 啥意思? 胡炎回到化妆台前,只几眼,他便被小岳惊到了。 因为就这么小半天的工夫,这家伙竟然已经贱得相当贱了。 醍醐灌顶,有如神助。 这是传说中的开窍啦? 可这速度也太快了些? “师爷,您看我这表情对吗?”小岳毫无自信的问道。 “对,这感觉很对!”胡炎直接点头,旋即疑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什么怎么做到的?”小岳又迷糊了。 旁边的孙悦也有些傻眼。 自己前面引导小岳练习喜怒哀乐的表情好些天,可从没见过他有这股子灵性呐? 怎么到了“贱”之一道,竟然有如此效果? 此刻忍不住插话道:“师叔是问你做这些表情的感觉是怎么找的?” 这小岳哪知道呀? 当即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就这样……” 结果,小岳“这样”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孙悦不问了。 他现在看向胡炎的眼神,又变得不同。 小师叔不愧是小师叔,竟然连小岳的隐藏能力,都能从细微之中瞧出端倪来。 厉害呀! 其实他们也是没有过多琢磨。 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醍醐灌顶”、“有如神助”、“开窍”? 一切都不过是往日的积累,今天恰好找到了一个对的突破口而已。 小岳和史艾东搭档的日子不短,在台上被人家挤兑的死去活来,欲仙欲死,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过多少回? 所有的表情、情绪,也早已经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当然,也不能否认,这家伙于“贱”道,还是有天赋的。 正因为他做这种表情最舒服,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积压情绪的突破口。 结果,效率出奇的好。 “好,没事儿,你也甭琢磨了,咱继续练!” 孙悦领了任务,而且也来了兴致,直接开始招呼。 胡炎心里憋着笑,转身悠悠的离开化妆台。 等着! 第95章 改变 等胡炎转身出来,又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烧饼竟然搬了把椅子,坐在后台入口。 老神在在,跟个守门大爷似的。 只不过,人家大爷一般喜欢拿泡杯茶,手拿一份报纸,看看天下大事小情。 而烧饼则不然,他手里捏针走线,又在绣着自己的花儿。 胡炎瞧着有些纳闷。 后就拢共就一些破玩意儿,这还能有人惦记着偷? 不过,他终究没有出声,去打破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美好的画面。 主要是烧饼这家伙,自打开始绣花之后,屁股倒是坐得住,性子也静了不少,只是神经也总与常人不同。 唉,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 时间悠悠。 转眼到了中午。 众人早早吃完午饭,全都开始收起功课,准备下午的演出。 而烧饼吃完饭,抬起袖子一擦嘴,又坐回了门口。 胡炎身为园子负责人,自然得前后台巡场,以免出现纰漏。 等他再次转到门口时,终于知道烧饼为什么要坐在那里了。 此刻时间已到,其余演员也陆续到场。 每当有人进门,烧饼便放下刺绣,认真的对人家交待。 “咱湖广今天下午场的票卖到了七成,厉害,嘿嘿!” 每进来一个,他都这么来一遍。 而其他演员都知道最近园的门票在涨,但并不过多关注。 此刻一听,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因为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是? 于是,在士气低落中,今天难得的带着好心情开工。 胡炎在旁边瞧了片刻,心中很满意。 烧饼终于也开始长大喽! 不过,他刚想过去鼓励几句,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算了。 这家伙不夸都能上天,这一夸,指不定得窜到太阳上去? 相声演员也是人,士气很重要。 等开场之后,把场的胡炎,能明显感觉到,台上的演员更加卖力气。 这是好事儿。 同时,他也对小岳的期待更大了。 想想。 等湖广能跟天桥一样,把站票都能卖上了,众人心里得高兴成什么样? 至少胡炎自己会很开心,有成就感呐! 中场一过,他起身往换衣间而去,因为后头还得攒底呢。 不用提醒,孙悦也起身跟上。 不过。 人到半途。 “师爷辛苦,师叔辛苦,我回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胡炎回头,便见李贺东正朝自己拱手见礼。 这家伙现在身上,竟然不见了纱布。 胡炎皱眉道:“你伤,这算是好啦?” “嗯,还得抹几天药,不过不碍事儿了!”李贺东自信的点头。 打架这一道,胡炎自认为没有这家伙懂。 “成,你心里有数就成,别逞强。” “哎,知道了,师爷,那我去忙了。”李贺东说完,转身欲走。 胡炎一琢磨,当即道:“哦,对了,你现在还负责捡场?” 李贺东回头,难得的有些脸红:“对,活儿泥了一些,上不得台面。” 胡炎倒是真喜欢他的性子。 “活儿泥,就得练,不然什么时候能出头?这样,你以后上午来园子,我们见天都在,跟着学一学,听一听,有不懂的也好问。” 李贺东骨头硬,人却不傻。 能在街面上混这么久,还没有被抓进去吃盒饭,没点脑子,可能吗? 他当即点头道:“哎,好的,谢谢师爷,谢谢师爷,您忙。” 胡炎看着他一路走远,不时莞尔一笑。 因为所过之处,即便比他更早入班的人,也开始对他变得客气起来。 看来,那一巴掌,不止打在了曹芸金脸上,同时也落进了不少人心里。 挺好。 年轻人,心里得有点畏惧,才不会跳得太欢。 “师叔,对他您也有歪……有招儿?”孙悦心中好奇,差点说秃噜嘴。 胡炎扫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使过歪招儿? “没有,哪来那么多招儿!只是一些性子踏实的小辈,能多教教便教教!” 孙悦点点头,没说话,表情若有所思。 换衣间,俩人正在换大褂。 门又突然被推开,转眼烧饼走了进来。 “师爷,师叔,我收到线报,我师父今天终于上天桥园子了。” 看着他一脸兴奋,胡炎心中并没有觉得意外。 如果把德芸社比做一栋房子,那郭德刚就是那根顶梁柱,这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只要他一露面,军心就能稳上一大截。 但胡炎关心的却是别的事情。 比如郭德刚对曹芸金事件的公开态度。 比如他对关于班子改革的动静。 “那你师父回到园子之后,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没有啊。”烧饼不清楚胡炎的意思,挠头应道。 胡炎心中有了数:“好,我知道了!你帮你师叔换衣服!” “哎,师叔,我来帮您!” 烧饼在自家园子里,都已经带出自己的“线报”来了。 那他没有消息,基本可以确定郭德刚就以上事情,应该是没有任何表态的。 是呀,他也确实难。 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闹成如今这样,身为师父,该说什么呢? 水过鸭背的洒脱,于慊倒是有可能,但在郭德刚身上很难。 当然,胡炎最关心的,其实还是班子的改革。 油桶已经点爆,矛盾已经激化,整个班子都走到了坎儿上。 此事可真是宜早不宜迟的。 只是,是非名利场,胡炎自己也在名利圈中,这话可真不好说。 甚至班子里的其他人,也难找合适开口的。 太敏感了。 胡炎压下心思,自己利索的换完大褂,扭头发现旁边这二位,速度还不如自己呢。 上前帮忙,三人六只手,总算把孙悦折腾好了。 今天的演员格外卖力气,把前面的氛围铺得很不错。 胡炎看得很满意,对嘛,这才像个好场子嘛! 等倒二的小岳和史艾东下场,他俩直接上台攒底。 此一时,彼一时。 口碑传播,网络加持,经过一段日子的发酵,不少人都知道了胡炎和孙悦。 从人气上讲,如今的他俩,已经对得起底角儿的身份了。 而且他俩不但能勾搭住年轻观众,甚至连年长的观众也吸引来不少。 一个园子想火一把,只靠年轻观众便可以。 但一个园子想持续的火下去,一定少不了老观众捧场。 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奔着听玩意儿来的,而且懂门道,能听出好来。 所以如今的湖广,台下年轻观众不少,年老观众的数量也不容小视。 一切都在朝更合理的状态改变。 胡炎和孙悦在台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今天依然。 场下的氛围,也被他们掀得愈加热烈,完全不输晚场。 台下有意思的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胡炎上台,上场口便总能看到何芸伟的身影,甚至次数比李青都多。 上台便看,下台便走。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无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转眼,一片如雷的掌声中,胡炎和孙悦鞠躬敬礼,打上场口下台。 而今天的何芸伟,却一反常态的主动迎了上去。 第96章 免费的晚餐 “孙老师,刚才一场,你量得不错!” “师叔,还是您逗得更好!” “嗯,相互拍马屁的感觉,挺好。” “哈哈哈!” 胡炎没有回头,孙悦没有抬头,俩人打趣逗闷着往台下走。 “师爷辛苦,师叔辛苦!” 俩人刚一下台,便见何芸伟站在跟前打招呼。 孙悦目光来回一扫,知道人家不是来找自己的,点头回应,自顾自的去换衣服。 顺便吃饭,这很重要! 胡炎见何芸伟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疑惑道:“嗯,你也辛苦!有事儿?” 何芸伟摇头道:“师爷,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看您太辛苦,我在小房间备了一点水果、点心,请您垫垫肚子。” 说没事儿的,往往都是有事儿。 而且往日也不见他如此孝敬自己呐? 只是所谓何事,胡炎一时还真把不准他的脉。 当即笑道:“成,等我换完衣服就过去,刚好有点饿了,哈哈哈。” 何芸伟闻言心中一喜,摆手作请:“师爷请便,我在房间里等您!” 转眼,胡炎换完衣服,来到小房间。 小房间里,只有何芸伟一个人,正在泡茶。 而不小的桌面上,蛋糕、饼、香蕉、苹果……各种吃食摆了半了桌子。 殷勤如此,傻子都知道人家有所图。 何芸伟见客人到了,赶紧起身招呼:“师爷请坐!” “好,你也坐!”胡炎心中玩味,脸上不动声色的坐下。 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直接让他眼前一亮。 “这味道好,糕点泰斗,饼艺至尊,这是稻香村的年糕?” 何芸伟奉上热茶,笑道:“师爷好见识,他们家卖货讲究四时三节,现在正好上年糕,您多吃几块!” “破费破费,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种要求,胡炎一向听从。 走八方,吃四海,看人情,品百味,这才是老合! 胡炎不管其他,吃饱再说。 只是可惜孙悦没在,有这半桌子食物打底,他怎么着也能混个半饱? 何芸伟见胡炎如此承情,心里非常高兴。 之前总觉得俩人之间,存在的若有若无的隔阂,此刻好似全然不见了。 对,师爷并不排斥我。 如果他真讨厌我,还能吃我的东西,吃得这么香? 这世间不可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心中有了谱,茶水照应的更殷勤。 于是,小房间里就变得非常有意思。 小辈孝敬、殷勤,长辈承情、自在。 你好,我好,大家好,画面非常温馨。 不时,胡炎吃了个半饱,停嘴悠悠的喝茶。 自从月初吃得太饱,硬撑了一场《报菜名》,他便再不敢吃饱。 现在不比往日。 以前,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能把握,心里有数。 现在,进了德芸社,管着一个园子,后头一帮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人掉链子。 当然,自始至终,胡炎都没有多话。 何芸伟出钱请客,人家都不挑话头,自己追问什么? 不过,这小子确实很有心计,沉得住气。 自己吃完喝足,转眼近半小时,还不见他开口。 只得胡炎懒得再等,将茶杯放下,起身欲走。 果然,这一刺激,何芸伟便坐不住了。 他赶紧抬手一压,把胡炎请回椅子上。 胡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何芸伟又拿捏片刻,表情显得有些沉重,这才开口。 “师爷,咱班子里最近发生了挺多事情的。” 胡炎心里接了一句:对,你劳苦功高! “是啊,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芸伟却摇头:“唉,师爷,您刚来,很多情况还不知道,其实我们班子早就出问题了,而且都是大问题。” “哦,是嘛,说来听听!”胡炎饶有兴致的问道。 何芸伟一脸惋惜的表情:“您看呐,师兄弟不和气,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大家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待见谁,这对整个班子的影响是非常不利的。”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胡炎绝对赞同。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嗯,你看得很准,这个问题我也感觉到了。” 何芸伟见对方点头,心中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是,要不怎么说您就是见多识广呢!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咱这个班子迟早得散伙,那个姓曹的,只是打头,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胡炎皱眉道:“其实这个问题,你可以跟你师父去说呀。” 何芸伟一拍巴掌,表情由惋惜变痛惜:“唉,要不怎么说我心里难受呢?我是大师兄,这些话我能不跟我师父说么?可是没用,说过多少回了,我师父根本听不进去,真没办法。” 胡炎只点头,不说话。 何芸伟扭头一瞧,旋即往胡炎跟前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师爷,我师父跟您签了那商演合同了没?” 胡炎摇头:“没有,我刚来,只签了园子里的合同。” 何芸伟一听,就知道胡炎说的是实话。 继续压低声音道:“师爷,师兄弟不团结的问题其实也不算大,那商演合同的分成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分成很难让人服气,那个姓曹的,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才闹着要走的。您现在是还没遇上,等以后遇上了,您可千万看仔细了再签。” “好,我回头仔细瞧瞧。”胡炎不置可否的应道。 “所以呀,其实师爷,您来的时机不好,现在班子里想走的人,心里有意见的人都不少,那都是一个个火药桶,就看什么爆炸了,唉,没办法,最后还得落个散伙的下场。” 何芸伟说完,眼神悲伤的看天花板,眼角却不时扫着胡炎的反应。 为了达成所愿,自己今天可真是抛了猛料的。 胡炎只点头,不说话,紧皱的眉头,代表他在思考。 这个反应,何芸伟还是满意的。 “唉,所以呀,师爷,您刚来园子里,沾得也不深,如果有条件,还是得早做打算才好。” 何芸伟一通交心交底的话,让胡炎心里很疑惑。 直到最后一句话点题,让他当即有了几分猜测……挖自己! 很邪性。 很让人意外。 胡炎抬头试探道:“你是有路子?” 何芸伟一听,心里有了数,故意拿捏道:“唉,暂时没有路子,不过师爷,我是没法跟您比的,您的辈分、手艺摆在这里,随便去哪里,人家也得夹道欢迎不是?” 虽然对方没有点头,但胡炎心里已经确定,这家伙是真想挖自己走。 鼓动人心,得讲究策略。 今天这顿招待,便是第一步,往后便是第二步,第三步……最终达成目的。 天聊完了,胡炎知道今天对方再不会说别的。 “我琢磨琢磨,走了!” “师爷慢走!”何芸伟起身恭敬的相送。 看着胡炎的背影,他沉重了半小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要辈分有辈分,要手艺有手艺,这可比自己现在的搭档强百倍不止。 再加上自己的名气,未来的前途,想想都让人期待呐! 只是他不知道,胡炎出了门,心中当即一叹:唉,李青可真找了个好搭档! 第97章 后续的影响 晚上。 十一点已过。 胡炎带着烧饼回到郭家。 往常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下,只是最近有些例外。 胡炎进门,目光自然的往郭德刚书房那边一扫。 果然,又有亮光打门缝里透出来。 这就是那个例外。 从寿宴过后,郭德刚天天如此。 胡炎看了两眼,并没说话,心里暗叹一声,直接抬步上楼。 等他来到二楼,一转把手,正欲推门进屋,突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旁边的烧饼。 “烧饼,往后一段日子,班子里有什么消息,你及时告诉我一声。” 这事儿烧饼自然喜欢干,当即大包大揽道:“好的,师爷,这事包我身上了!” 胡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唉,做人还是没心没肺一点好! “早点睡!” “哎,师爷晚安。” …… …… 第二天。 半晌午不到,李贺东来到湖广会馆。 跟亲哥李芸杰的手艺一比,自己还真就啥也不是。 最关键的是,拆迁落了三套房,但手头是真没俩活络钱儿。 打小父亲去世,母子三人开始相依为命。 可没过多久,母亲因为伤心、劳累过度,也重病在床,家里的积蓄一下子花了个精光。 整个家庭的负担全落在比自己大六岁的哥哥,李芸杰身上。 奈何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小子,没有过硬的手艺傍身,只能四处打零工养活家人。 他能进德芸社,一开始也是因为来后台打杂的缘故。 那日子苦得,真的只剩下一个“苦”字了。 师父、师娘瞧着可怜,心里不落忍,便主动贴补了不少钱给母亲瞧病。 直到现在,哥俩一起进了德芸社,靠着相声手艺吃饭。 所以从传习社出来,进入后台却一直上不了台,李贺东心里也急。 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得挺早,谁料进后台一看,人家大大小小五个人早已经忙开了。 看来,人家能上台,确实是比自己付出得更多! 正在溜活儿的人,李贺东不敢打扰,径直来到独坐的胡炎跟前。 “师爷辛苦!” 胡炎抬头一笑,吩咐道:“去站他们旁边跟着听一听。” 谁料李贺东并不移步,满脸拘谨道:“那个,师爷,其实活儿我没少熏,只是迷糊得紧,您能不能给提点提点?” 胡炎心中了然。 听不懂,还能因为什么? 自己底子太差呗。 “咱也甭空口白话,把你会的活儿,都使一遍我尝尝先。” “呃,好!”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胡炎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按他自己的要求来论,李贺东不是差,而是很差。 先甭管火候如何,他拢共熟悉的本子都才五六段,就这还包括了传习社的必修课《蛤蟆鼓》在内。 这还怎么混? 难怪郭德刚只能派他来湖广总揽杂务呢。 不过,许是受他哥哥的影响,贯口、小段、《太平歌词》这些基本功倒是有点基础。 前后一琢磨,胡炎心中有了底。 “东子,相声演员分捧、逗两枝,你自己琢磨着往哪个方向去?” “我哥让我捧哏,我认为不合适,我想逗哏,师爷!”李贺东想都没想的答道。 这就是年轻演员的通病。 但凡有得选,全都奔着逗哏去。 站在台上,三言两语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那多风光呐? 更关键的是,逗哏手里捏得包袱多,容易出名。 其实,大家这么想,不能说错,但真就显得有些外行。 三分逗,七分捧。 捧哏,才是真正考验一个相声演员水平的地方。 要搁以前,一般都是师兄给师弟捧,师父给徒弟捧,长辈给小辈捧。 捧哏也叫量活儿,能耐不够怎么量得准? 比如郭、于这组黄金搭档。 虽说郭德刚名气要比于慊大,但真要论手艺造诣,于慊可并不输郭德刚。 没有慊大爷全方位无死角,天上地下的稳稳托着,郭德刚使出来的活儿,指定没有如今这么出彩。 所以以前的演员,都得有量活儿的手艺打底。 这是基本功。 至于能不能做到“捧逗皆佳”,那得看天赋和下得功夫。 只是如今的环境,已经很难要求演员做到这样了。 捧与逗,定一个路子,把力气全部使上,最后能精一门,便算难得。 尤其是年轻演员,早确定,可以省很大精力。 定捧、逗,比定风格,更初级。 至于李贺东嘛? 胡炎直接点头道:“你哥说得对,你往量活儿的路子上去听。” “啊?”李贺东顿时傻眼,“可是,师爷,我这性子能量么?还有,您看看我这肌肉!” 他说着,一瞪眼,一撸袖子,露出手臂上硬梆梆的肌肉块儿,另一只手抬起来,把肌肉拍的“啪啪”作响。 眼里、心里,满满都是“我是硬汉”的意思。 硬汉能去给人量活么? 硬汉能站台上给人占便宜,还不允许动手么? 这一下,顿时把胡炎看乐了。 当即没好气的笑骂道:“埋汰玩意儿,让你上台说相声,又不是让你上台打架,肌肉顶屁用啊!赶紧去。” “哎!” 李贺东耷拉着脑袋,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走向旁边的李青。 实锤了。 有亲哥和师爷双重把关,自己今后恐怕难逃被人占便宜的命运。 唉,也不知道最终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不过,等着。 对方要是敢太过分,搁台上我也得给你来俩下子,哼! 下午,胡炎正在把场。 不时,见烧饼急急的跑进来。 “师爷,师爷!” 胡炎看着他问道:“怎么啦?” 烧饼神秘兮兮道:“消息啊,有好多大消息,嘿嘿。” 这下胡炎来了兴致。 等了这么些日子,郭德刚熬了这么些夜,他可总算是想明白了。 “好,辛苦了,说来听听?” “哎,好嘞!” 烧饼一脸得意,旋即抬眼望天,开始掰着手指头,边算边说。 “xxx,今天来上班的公交车上,钱包被老荣给扒了,气得午饭都没吃。” “xxx,昨晚在家跟媳妇干仗,眼睛被打青了,上不了台,今天没来。” “xxx,今天请假去医院挂药水,因为昨晚喝高了,到家忘记上楼,在楼底下睡了一宿。” “……” 胡炎越听越无语,这就是你老人家眼里的大消息? 这家伙莫不真是入错行的相声演员? 好在,大浪淘沙,留下金子。 后面几天,胡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中,还真听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不是班子改革,也不是好消息,反而是坏消息。 总结起来说,便是:另外两家园子的售票在下滑。 天桥依然坚挺,可另外两家园子被影响的很大。 至于原因嘛?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士气低落、人员调整这些造成的。 演员的名气,园子的人气,都是靠养起来的。 而演员台上的状态,更加同自己的心态密不可分。 观众甭管懂不懂行,活儿的好坏,肯定品得出来。 所以两相一比较,四家园子中,情况最好的,还得算湖广。 售票不但没降,反而如胡炎所料,一直快速提升,现在偶尔都能看到九成的影子了。 只是胡炎并没有冷眼旁观。 班子是一个整体,谁也不可能把自己单独摘开来。 所以现在的德芸社,很需要一些东西来鼓舞军心,否则这个年大家都过得不痛快。 郭德刚的改革,胡炎不知道他酝酿到了哪一步? 但湖广的情况,却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于是乎,小师爷又把目光盯向了小岳。 加速! 第98章 玩狠的 紧张忙碌中,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胡炎是真的发了狠,要求孙悦加紧操练小岳,自己也照着脑子里的记忆,帮小岳攒些配套的台词。 而孙悦的执行力向来有溜,有词练词,没词练表情,提供的绝对是女仆式的贴身指导。 于是,在师爷、师叔的混合双打之下,小岳便惨了。 台上表演,台下溜活儿,除此之外,就坐在镜子面前练表情。 表情这玩意儿,如果你是观众,坐台下猛然这么一瞧,很可乐,哈哈大笑。 但甭管再好笑的表情、动作,甚至经典的包袱,轮到演员身上,保准无一人笑得出来。 除非这人是神经病。 原因很简单。 再搞笑的电影,你瞧上个几百几千遍试试? 不吐,算你能耐! 所以演员练功,感觉上除了枯燥,再无第二个词好形容。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根本没有捷径可走。 如果有,那就是多练,狠狠的练。 比如现在的小岳。 按照士兵操练强度来对照,他绝对属于变态级的特种训练。 而且小岳这个功课,比一般的活儿还要更狠。 因为除了要忍受肌肉得僵硬、酸痛,还得忍住自己镜子里的那张大屁股脸。 别吐! 有时胡炎自己都受不了,偷摸出去透气,可小岳依然在坚持。 甚至连午饭,都没见他少吃几口。 好定力! 只是渐渐的,胡炎便感觉到不太对劲。 这家伙瞧着自己的脸,貌似并不难受,反而还挺享受。 就跟绣花于烧饼一样。 一发不可收拾,根本停不下来。 不然,也不会学着样,放一面小镜子在包里。 不知道他在公交车上,有没有再吓到别的老太太? 小岳奇怪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园子里其他人的注意。 初始觉得好玩,不过很快便闭了嘴。 因为这个锅,又扣在了胡炎师爷的头上。 扣锅之人,别怀疑……烧饼。 大嘴巴一嚷嚷,整个后台都知道这是师爷的要求。 前面烧饼绣花,已经让众人觉得诡异。 现在又来一个小岳练“贱”,这,这,这…… 算了,他是师爷,骂不得。 于是只能默默接受,湖广后台这第二道独特的风景。 胡炎于此,自然点头应承。 只是偶尔瞧瞧左边的小岳,再瞧瞧右边的烧饼,他心里也会犯嘀咕,这俩货莫不是被我带沟里去了? 算了,不管。 至少现在烧饼的性子没那么跳脱,小岳的表情也越来越灵活。 这就是进步,是好事儿! 等小岳真正上台,把自己的风格塑造出来,别说成熟,只要摸到一点边,这底子就算打下去了。 孟贺堂在小辈中,凭借鬼故事,名气窜得很快。 甚至在网上,还有人专门因为他的表演,拿湖广的噱头来做鬼宅、灵异这类专题,传播度非常好。 现在开始有年轻人,专门进园子来看他表演了。 再加上小岳的新风格,以及四组底角儿坐镇,湖广以另类的方式赶上天桥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这样大、小辈一配合,所有演员都使上了力,这才是园子本该有的样子。 不然,何来团队之说? 紧张有序,各司其职。 吃完午饭的胡炎,又在四处巡场。 刚走到门口,便见孙悦打门外进来。 “哦,对了,师叔,正想跟您说呢,活成了。” 胡炎眼前一亮:“小岳的活儿?” “对,有点模样了,我觉得可以拉上台去试试,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这还能拖,等多少天了都? 胡炎稍一琢磨,直接道:“这样,把我俩下午场攒底的位置留给你俩,让小岳连转两场。” “玩这么狠?”孙悦被吓了一跳,一想又问道,“师叔,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胡炎笑着摇头:“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去准备!” 孙悦看着小师叔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忍住。 他是师叔,是长辈。 不能把他一屁股坐地上,会坐扁的。 下午准时开场。 孙悦有活儿,一直在前头准备。 上场口只坐着胡炎和李青把场。 看着台前的热闹,李青笑道:“师叔,园子最近的场子是越来越热了。” 胡炎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唉,可怜的家伙,你搭档正准备出轨啦! 当然,这话胡炎是不会说出口的。 “哈哈,今天这一场,应该是有热闹可瞧的。” “哟,您还准备了招儿?”李青眼前一亮。 胡炎神秘一笑:“保密!” 李青顿时无语,心中暗道,您信不信我一双大眼珠子,能在您身上瞪出俩窟窿来? 胡炎说完就扭头看场上,目光在他身上并未多停留,那意思明显便是:不信。 时间悠悠。 在一阵阵高低不一的掌声中,台上的表演,攒开场,过中场,到倒二。 胡炎扭头笑道:“李老师,好戏打这便开始铺垫上了,您瞧仔细。” 说完,收回目光,率先看向台上。 话说一半,砒霜绊饭。 于是乎,李大眼珠子的大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上台倒二的演员,不是别人,正是小岳和史艾东。 胡炎不是头一回看他俩演出,但今天这一场看得格外仔细。 而且随着节目的推进,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他不是第一回瞧,李青也不是呀。 他见胡炎说得郑重,而且自己确实瞧得认真,自然也跟着仔细瞧。 可是,瞧了半天,啥也没瞧明白。 今天台上这俩人,跟昨天,跟前天,跟前前天,有什么区别? 没有啊! 再一扫胡炎的表情,他直接认为是自己的道行不够。 辈分差人家一截,但好歹年纪大上不少,多出来的那几碗白米饭白吃了? 手艺人,最容易较劲的就是手里的能耐。 心里不服气的李青,继续瞪大眼睛跟着瞧,非要瞧出个门道来不可。 我瞧。 我瞧。 我瞧瞧瞧。 奈何,俩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依然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反而把自己眼睛累酸得不行。 没办法。 眼珠子太大,确实更容易发酸。 李青一闭眼,眼泪便不自觉的下来了。 胡炎回头端茶杯,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哎呀妈呀,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就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咋急的还哭上了呢? 哄女孩子,胡炎不太会。 哄男孩子,胡炎也不太会。 哄老男人? 算了,没空! 胡炎喝完一口茶,回头继续看前场的动静。 不时,表演完比,铺垫完毕,正活儿也终于要来了。 第99章 上架感言! 终于又到了写感言的时候,水牛的第二回。 心里想说的话挺多,主要是关于这本书。上次开单章求票的时候,也说到感言会好好跟大伙说说书。 第一个,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上次断完之后,水牛脑子里琢磨的还是相声门的事情,包括它的来龙去脉,圈内的奇人异事,相声真正的意义所在,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腌臜的事情。 最后水牛得出的心得便是,这是一门充满污垢的手艺,甭管承不承认,这是事实。同时它的魅力,也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水牛这本书,就是想把它的味道,好的、坏的,尽可能通过一些桥段写出来,这是本书的最终立意。 比如前面已经用过,用相声思路来写作文,这就是相声魅力的体现,而且不是纯无脑的yy。 第二个,关于主角设定。 人小辈大,这在相声门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尴尬的事情,远的一些老前辈就不说了,说个大家熟悉的人物……少马爷。 他一路走来,不管从艺,还是工作中,尴尬、难堪的事情就不少,具体就不细说了,毕竟是现实人物。老先生以如今的性格行走江湖,水牛觉得,跟这些经历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这个设定,很难写,而且无论怎么写,都会有人看着尴尬,也就是所谓的吃力不讨好。 可是如果要达到第一个问题的目的,别说郭老师的弟子,就是明字辈的角色,水牛自己感觉都差很多,所以最后依然坚持这个设定。 第三个,未来剧情。 交待了第一个问题,大伙应该多少能明白,水牛这本书想写的东西很多。 各方相声势力,除了大家熟悉的主流与非主流,其他一些偏门的势力也会出场。 相声的各种表现形式,其实除了单口、对口、群口,其他的形式也还有很多。 相声的作用,除了写个小作文,在其他日常生活中,依然还有不少。 甚至总得来说,本文后续的内容,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德芸社同人文的范畴。 解决办法倒也简单,就是驾驶着“德芸社”这条船,在相声江湖横冲直撞,自然便能勾搭出各种剧情,最终为相声趟出一条更高光的路来。 本文,水牛依然是单女主,依然不写娱乐圈,只写相声,把相声的前前后后,边边角角都扫上一遍,这些素材足够支撑起一本书了。 同时也会涉及到一些江湖元素,添加一些江湖味道。 第四个,风格写法。 于相声这门艺术,水牛依然还是半懂不懂,但功课也确实做了不少,有些进步,所以码字时,有些春典行话,并未多解释,便滑过去了。 印象最深的一句是”江湖走得老,六月带棉袄“,水牛看到留言,都在说什么”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之类的,其实真不是。这是说江湖老合们地位低下,被迫养成行事谨慎周全的习惯,即便夏天出门,也得琢磨琢磨要不要带上棉袄,以防万一。 当然这种例子还有挺多,书友群里也有读者提出了这一点,水牛后面尽可能的稍带解释解释,让大伙看得更舒服一些。 人物塑造上,水牛一直的思路就是抓住人物特点,然后再稍微夸大一点来写,各路看官也不用上升现实,图一个乐呵便罢。 还有一个,就是相声技巧用得会高级一些,比如前面的”花式报菜名“,其实就是真事儿,而且非常考验功力,可水牛发现大家貌似能品出味道来的不多,远不如后面的烧饼绣花有意思,哈哈哈。 其实这类表演的技法,水牛准备得资料蛮多的,所以现在纠结啊,写还是不写嘞? 好了,零零碎碎,关于书的内容便说到这里,水牛希望自己能达成心里的写作目标。 接下来,说一点别的! 这本书呢,成绩没有上本书好,数据对半,连上次求追读争取三江,最终涨到了一千一二,就差一百多,有点可惜。 但是,过来继续支持的老书友,真的很多,连我的三大盟主都追过来两位。 ”堂良天配“放狠话,完本才给打赏,其他人便起哄,让他完本才开订阅,吓得水牛笑翻在房间。 另一位盟主”祖国让我躺着我也很无奈“又打赏了一个盟,然后上门堵债,逼着水牛还上本书的债,还逼着水牛给他发的欠条加精。 还有第一位打赏,加群的书友“狱魔”,还有第一位留言的……。 一说这个就收不住了。 好,水牛所有的账都认,所有人的情都承。有大家的支持,水牛也放淡一点心态,借用一位书友的留言:其他什么都别管,把自己心里想的写出来。 推一下书友群:扣扣。 有兴趣的便加,有时在里面聊剧情,帮我出主意,上回的《文昭关》,便是书友帮我支撑起来的剧情,有出主意的,有找资料的,比水牛原本设计的要好,水牛在此谢过。 好了,正式感谢开始,感谢: 盟主赏:祖国让我躺着我也很无奈。 堂主赏:白书玉。 舵主赏:拯救世界的臭豆腐、兔宝宝的饲养员(暴露您的q名没问题?)。 执事赏:摸蛋的老九。 弟子赏:经典传奇12、名字一样不存在的、水星的蒙面超人。 以及其他“学徒”赏、“无”赏、投月票、推荐票、留言的所有大佬。名字太多,不详列,反正您诸位都排在编辑之前,这是水牛的诚意,嘿嘿。 以以及编辑”蓬莱“大大的指导,还有我的运营官”没有实力少说话“的深夜关心。 四海八荒,各路道友,水牛在此一并作揖谢过。 感谢完了,说吃饭的问题。 上架时间定于12月1日0:05分,水牛先送上两更打底,其余明天白天。 首订1300起,多100加一更。 打赏:一万赏加一更,十万赏加五更。 水牛这本书很少出来留言求票,但是在此真诚的拜求诸位,首订……首订……首订! 上次好的推荐位,本书一天涨3000收藏,后来就只有每天200多,小题材的书,太依赖推荐资源了,没办法,一切都拜托诸位了。 凌晨不见不散! 愿诸君一切安好,看书开心! 第100章 小岳连场 掌声还算热烈。 不过,有史艾东压着,总感觉还差点意思。 俩人鞠完躬,没往下场口而去,反而一改往常,径直朝上场口而来。 除了把场的大辈,出将门登台亮相,入相门息鼓谢幕,上下场可是有讲究的。 后台演员瞧着心里纳闷,不过也没人跟他们解释。 作为园子负责人,内部临时换场,胡炎自己做主就成。 不管其他人的疑惑,等小岳一下台,他直接递上一杯温茶。 “谢……”小岳拱手道谢。 胡炎直接打断他,轻声道:“别说话,赶紧润润嗓子。” 小岳点头,接过茶杯,边润边喝,几口茶水下肚,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一些。 同时,烧饼也把提前备好的高凳拉过来,让他沾着屁股靠一靠。 站着说话聊天不难,遇上能说的,叨唠半小时都不累。 但表演不同,这是一个力气活儿,在嘴上,也在腿上。 以前老先生上台,讲究一个“稳”字和“静”字。 除非腿子活之类的节目表演需要,其他节目,人上台一站定,那便真的定在了那里。 就跟钉子似的,纹丝不动。 甚至连双手都拢在袖中,不露出一分。 观众打底下一瞧,全身只能看到演员的一张脸,以及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讲究。 因为演员任何手、脚的动作,都会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最终影响表演的效果。 与他们相比,后来那些在舞台上耍猴式的表演,根本没法看。 除了腿力之外,便是嘴上功夫,这就是嗓子了。 前后两场,一个多小时的表演,对谁都是考验。 所以趁着这个功夫,腿也好,嗓子也好,能缓一缓都是好事儿。 胡炎当即又交待道:“一会儿台上,腿撑不住了,可以稍微搭一下桌子,嗓子受不了,可以喝一口水,自己把握。” 小岳再次点头。 话不能再多说了,胡炎退开。 片刻不到。 只听台上的主持人道:“……下面请欣赏相声《托妻献子》,表演者:岳芸鹏、孙悦。掌声欢迎!” 前后间隔两分钟不到,稍一缓劲儿的小岳又跟着孙悦上台。 后台的演员,这才醒过攒来,包括李青都好似明白了几分。 胡炎不管,重新坐下来,眼睛死死的看着台前。 他当然不是故意为难小岳了。 新风格,是要有对比的。 就像你面前站着一个人,前一秒看他还是男人,一眨眼,他就变成了女人。 试问,如此情况,你对这个人的印象深不深? 当然,到小岳这儿,自然没那么夸张。 但是同一批观众,前面刚看完一场他跟史艾东的表演,转眼便来一场跟孙悦不同风格的表演? 印象深不? 所以道理很简单,胡炎要的就是小岳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反差,留下最深的印象。 要知道,现在即便是孙悦,对此都没有完全认同。 更何况还是脑子半迷糊不迷糊的小岳自己? 这一场能不能直接出效果,直接影响小岳对这种风格的信心。 在胡炎看来,这比他能不能帮园子里涨票,更为重要。 前世他不清楚小岳的塑造风格的过程具体是怎么样,但现在由自己来引导,那他就得尽可能的对人家负责。 这是为人的根本。 果然,俩人一上场,台下的掌声变得更加热闹。 因为前一场活儿刚使完,此刻的小岳对于观众来说,正是脸熟的热度期。 而且,他跟孙悦在下午场搭档,这也是头一回,多少有点新鲜的感觉在里头。 转眼,俩人鞠躬站定。 小岳笑眯眯的扫视台下,脸上没了刚才的疲惫,反而显得非常轻松。 胡炎看得直点头,不错,这已经上道了。 其实小岳自己倒没有太在意。 这种感觉是跟孙悦搭档之后,才体会到的,很自然。 以前跟史艾东搭档,回回上场,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去演出,反而更像是被拉到舞台上去打靶。 没工夫琢磨活儿出不出彩,只希望自己今天别死得太难看就成。 掌声稍落,小岳开口了。 “谢谢,谢谢大家热情的掌声,刚才是我跟史老师使了一段,现在换成我跟孙老师上台,前面是我,后面也是我,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不要脸呗,赖这儿不走。”孙悦悠悠的捧道。 开场小包袱来得很快,本就笑意不消的观众直接跟着乐。 这个味道很熟悉,史艾东捧哏,也常这么干。 小岳一般遇到这种太快的包袱,接不住便不搭他的茬儿。 但这回,他没有。 孙悦话音一落,伴着观众的笑声,他直接耷拉着脸,鼻嘴皱成一团,一双小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 一副要死的模样斜视着孙悦,让观众立马又瞧出了新鲜。 这表情没见过,而且确实可乐。 于是更热烈的掌声和笑声,适时送上。 小岳心里咯噔一下,这样就行吗? 孙悦直接骂道:“你这是要死啊?” 小岳收回表情,抬袖一扫,扭捏道:“别闹!” 动作好恶心。 孙悦忍着想吐的冲动,赶紧摆手:“我不闹,你也别犯贱,咱好好表演节目,成吗?” 谁料,小岳翻着白眼,又羞答答的点头:“嗯!” “噗嗤~”观众们又乐。 开场这才几句词? 可小岳的表情包袱,一个接一个往外甩,完全跟不要钱似的。 关键是,这股子感觉很好玩。 台下一波接一波的动静,直接让小岳心里也跟着咯噔咯噔的。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原来逗笑观众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孙悦也有些傻眼。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有这个开场效果,已然很说明问题。 师叔果然还是厉害呀! 孙悦强忍着扭头去看上场口胡炎的冲动,压下心中的情绪,决定务必帮小岳托好底,让他使出彩来。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胡炎的用意,这一场对于小岳来说,是个坎儿,非常重要。 转眼,小岳继续道:“上得台来,得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岳芸鹏,旁边这位是孙悦孙老师。” “您老师。” “孙老师是我师叔,辈分高,相声说得也好,大伙儿对他也比较了解,对我呢了解的不多。” “那你多介绍介绍。” “我是河南人,老家农村的,打小家里很穷,吃不饱穿不暖……” 孙悦拦了一手,上下打量着小岳,疑惑道:“你们家还穷,穷你能长这么胖?” 小岳一愣,当即皱眉嘟嘴道:“穷归穷,胖归胖,这两者有关系吗?” “饭都吃不饱,怎么胖?”孙悦追问道。 小岳拧着眉头嚷嚷道:“穷胖穷胖,越穷的人越胖。” 孙悦一听,下意识的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 旋即嘀咕道:“照你这意思,我们家得穷多少代呀?” 第101章 神来之笔 小岳不耐烦道:“你们家穷九代,于慊他们家富六代,你们俩家门对门,八字相克,你家倒贴人家三代,怎么啦,不行吗?” “瞧你这不讲理的样儿!”孙悦悠悠的补了一句。 观众们又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时,小岳恢复正常:“小时候家里是真穷,大伙可能不知道,我头上有五个姐姐,还有个弟弟,加上祖辈,父母,一家十口人生活。” “嚯,人口确实多。” “家里人多,房子又小,根本没那么多房间,我们姐弟就挤一张床,晚上睡觉的时候,床上全是腿,等我早上起地……” 孙悦一拦:“不是,你等会儿,我没听明白,这个‘早上起地’是什么意思?” 小岳看着他,认真的问道:“那应该怎么说?” “早上起床呀,不都这么说嘛。”孙悦理所当然道。 “起床,那是从哪里爬起来的?” “当然是床上啦,起床起床嘛,晚上睡下去,早上爬起来,不都在床上吗?” 小岳白了他一眼:“我早上要是能从床上爬起来,那我干嘛说‘起地’呀?” 孙悦恍然大悟:“哦,敢情你每天早上都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小岳没好气质问道:“那当然啦,前面不是说满床都是腿嘛,我年纪最小,她们不揣我揣谁?” “好嘛,这还真是你亲姐姐。” “哈哈哈~~~” 观众顿时被逗乐得不行。 小岳继续道:“晚上睡不好也就算了,连衣服也得捡我姐她们剩下的穿。” “对,打小都这样。” “可我们家人太多啦,新衣裳买回来,先给大姐穿,大姐穿完二姐穿,二姐穿完三姐穿,接着是四姐、五姐,轮到我手上,就只剩下了带儿。” 孙悦听得眼睛都直了:“什么玩意儿,带儿?” 小岳老实的点头道:“啊,就是布条子,一丝一丝的,什么袖子、领子,全没型了,就是带儿。” 孙悦听完,自己开始在脖子上、肚子上比划,最后疑惑道:“你确定说的不是比基尼?” 小岳白了他一眼:“我给你穿,你要不要?” “呃,没那么大码的。”孙悦摇头。 观众们顿时哈哈大笑。 小岳又道:“打小到我手上的衣服就是这样的。” “那你衣服都成带儿了,还能吗?”孙悦追问道。 小岳直接摇头:“当然不能啦,连前胸后背在哪儿都找不着了,怎么穿?” “那你平时就不出门了?” “哪能呢,得出门干活,挣钱吃饭呀。我打小一年四季,都得干活。春天卖花、卖果子,夏天卖蔬菜,秋天卖粮食,反正山上、地里长什么,我得就上街卖什么。等冬天没什么好卖的,我就上街去卖报纸挣钱。” “不是,我还是没弄明白,你不是没衣服吗,怎么出门?”孙悦挠着眉角问道。 小岳乐道:“所以得想办法呀。” “想什么办法?” 小岳得意道:“我呀,弄回来一些塑料,把它改成衣服,怎么样,这主意不错?” “嚯,这还能穿吗?”孙悦诧异道。 “当然能啦,我扯一块大的塑料,把它做西装。再扯一块小的,做成一分裤。上半身、下半身一穿,唉,这就可以出门啦。” 孙悦又一拦:“不是,你等会儿,我知道七分裤,五分裤,这个一分裤是什么意思?” 这一段词,小岳说得非常貌似合理,其实非常玄乎。 不少观众已经乐得什么都管不了了。 可有些观众一听,蹦出个“一分裤”,都等着听答案。 这是本子里的内容,小岳没有停顿,直接张嘴欲答。 谁料,台下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皮带!” 人坐在前排,女声很尖,这一下,全场基本都听见了,包括台上刚想接词儿的小岳。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 还好,小岳在台上的急智,已经被史艾东磨出了底子。 不等孙悦帮忙,他脑中电光石火,当即惊讶得张大嘴巴,双手往嘴唇上一勾。 “我的天呐,这么神奇的答案,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全场顿时笑翻。 刚才观众猛然一搭茬儿,后台的胡炎心里直接吓了一跳。 小岳头回使这个路子的活儿,可容不得半点意外。 转眼一看小岳后面的处理,他不但放下心来,同时心里直点头:熟悉的小岳,来了! 让人意外的神来之笔,促成了一个全新的小岳诞生。 很开心。 台上的孙悦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同时对小岳的手艺又高看了几眼。 当然,活得干。 他接茬儿问道:“你说的一分裤,就是皮带?” “当然不是啦!” 小岳说完,开始傻傻愣愣的自己伸手在腰间比划。 最后还嘀咕道:“皮带,我的天呐,它,它挂哪儿呀?” “挨着哪儿挂哪儿呗!”孙悦开始神补刀。 观众一联想,直接笑得东倒西歪。 别说观众,连台上的的小岳和孙悦,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场。 “这相声没法说了。” “给他们发工资,咱俩下班得了。” 已经踩上笑点的人,是最不经逗的。 笑声一波接一波,转眼,全场气氛直达高潮。 整个后台的演员都看傻眼了。 这动静也太火爆了? 别说刚走的曹芸金,还有何芸伟师兄,简单都快赶上师爷、师父他们那些大辈演员上动的动静了。 咱小辈的角儿,也到这地步了吗? 下场口的孟贺堂,看得眼神里全是羡慕。 而上场口的李青,则目光来回在场上和胡炎身上扫视。 这就是小师叔说得热闹? 莫不成,他提前把托都请好了? 可仔细一观众,当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再自然的表演,那也还是表演,不可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 旋即,看向小岳的目光,也开始变得不同。 说实话,以他自己的身份资历,在整个德芸社后台,能瞧得上眼的,还真就没几个。 但就小岳今天这一场的表现,自己确实得说一句:“很不同,很亮眼。” 小岳看着台下久久停不下来的动静,心中触动很大。 不止是自己换一种风格的表情,还有换一种思路的段子。 前面所有的垫话内容,都是小师爷,根据自己的真实经历写的。 这些每每想起来,都能让人忍不住落泪的东西,竟然放在台上,效果会如此之好? 隐约间,小岳对于相声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同时,一扇新的大门,也开始开出了一条缝隙! 全场氛围掀到如此程度,已经完全可以借机入正活儿了。 胡炎心中有了底,踏踏实实的端起杯子喝茶。 谁料,茶没喝一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郭德刚打来的。 “郭老师,我是胡炎,您说。” “哎,好,我现在就过去。” 第102章 老江湖开会 傍晚。 天桥德芸社门口。 胡炎背着包,从出租车上下来。 一扫眼前的热闹,他已经不再那么有感触。 因为自己负责的湖广会馆,应该能很快追上天桥的脚步。 当然,超过它是不可能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谁让天桥坐镇之人,他的名字叫郭德刚呢? 别说胡炎自己现在比不过,就是整个相声江湖,谁能跟他争锋? 这么些年来,相声门内外,想撼动他的人还少吗? 可是,最终又有谁做到了? 其实郭德刚,不应该叫郭德刚,也不应该叫郭大炮,或者郭大搅屎棍,而应该叫郭小强。 相声门内,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胡炎收起心思,抬步转进后巷,他是过来开会的。 郭德刚在电话里,只说开会,没说具体什么事情。 但以如今班子里的情况,胡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宣布改革的事情。 也到了该宣布的时候了。 毕竟郭德刚每天晚上,把自己关书房里,转眼都快半个月了。 再闷的屁,也该憋出几声响来了不是? 胡炎进门入后台,左右一扫,旋即眼前一亮。 只见整个后台,所有大小物件都归置得很齐整,所有演员都在忙碌着溜活儿。 而且一看演员的人数,他就知道,里头不止有晚场上台的人,应该是整个园子的演员都在。 自己月初在天桥呆的那几天,整个后台可是松散的不行。 这一转眼的工夫,竟然像样了这么多? 胡炎心中触动,知道关键还是郭德刚身上。 看来他虽然对外没有说过什么,但在天桥园子里,还是有过态度的。 这就对了嘛! 没有规矩难成方圆,没有五音难成六律。 相声演员不溜活儿,不下功夫,怎么能有进步? 一个班子没有规矩,又怎么可能稳定?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郭德刚果然是个行家。 胡炎心情大好,径直往里走。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面对众人的见礼,胡炎乐呵呵的摆手:“你们忙,继续!” 不过,半道上,他却在旁边看见了栾芸平,这家伙可不是天桥的演员。 是了,他肯定是跟着高锋过来的。 郭德刚要宣布这么大的消息,自然得所有园子的负责人过来开会不是? 胡炎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转眼,来到郭德刚休息室门口,他抬手“咚、咚咚”三声敲门。 按照老理儿,敲门是有讲究的。 三声是人,四声鬼。 生人敲门三声,一声轻,顿一下,两声重。 既提醒了屋里人有客来访,也不会把人敲得心烦。 死鬼则不管这些,“咚呼咚咚”直接四声敲完。 当然,这世间是没有鬼的,一般说的是“鬼事”。 比如报丧,连敲四声,又急又重。 所以有的时候,长辈训小辈,便会骂道:“敲敲敲,敲这么急,报丧呐!” 当然,这也贴合亲人过世,报丧人那种沉痛的心情。 敲门声一落,屋里传来郭德刚的声音:“请进!” 胡炎推门进屋,左右一扫,脸带微笑,心里却有些疑惑。 因为屋子里坐了不少人,却跟他自己前面琢磨得不太一样。 原以为到场的,都是像自己、高锋这些园子里,或是其他部门的负责人。 谁料,此刻屋里只有郭德刚、于慊、王慧、张得燕四个人在。 这是开得什么会? 众人一见胡炎到了,纷纷站起来招呼。 “师叔辛苦!” “大炎来了!” 门内之人按辈分,门外之人论年龄,总之就是乱。 值得一提的是,张得燕因为上次胡炎,在自己背后那一扶,此刻也对着他笑。 最后郭德刚挑头,笑道:“师叔辛苦,让您特意跑一趟,快请坐!” 胡炎左右拱手回应,最后也看着郭德刚。 可有日子没见他笑了。 挺好。 虽然他长得不怎么样,还是笑起来,让人看着舒服。 转眼,众人重新落座,茶水泡好。 胡炎来得最晚,也搞不明白状况,所以只喝茶,不说话,等着人家挑话头。 不时,郭德刚左右一扫,脸上恢复严肃。 “人到齐了,那咱们这就开始。主要是最近园子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也暴露了不少问题,有些问题其实存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师叔刚来不久,情况可能不太了解,但我们其他人心里都有数。这些日子呢,我自己也琢磨过很久,跟慧儿也商量过,但是毕竟事情太严重,这个尺寸一直拿捏不准,所以今天把大家聚过来,就是想听听大伙的意见,咱合计合计班子后面要怎么运作更好?” 胡炎一听有些傻眼。 这确实不是宣布改革举措,而是前期讨论会。 敢情这家伙,闷了自己半个月,还真没憋出响来。 其实也是。 德芸社能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 现在摊子大,人也多,上下一百多口,一变动,便会牵扯到所有人的利益。 以郭德刚的性格,不可能不谨慎! 搞明白了今天这开得是什么会,胡炎再看眼前众人,眼神便显得有些意思了。 郭德刚、于慊、王慧、张得燕,这四人在德芸社什么身份? 说一句“核心中的核心”,绝对不为过。 而自己也出现在这里,那意义便也很明显了。 以前的江湖上,人跟人之间,最重的是道义,最难的便是信任。 胡炎心里的感觉挺好。 也罢。 德芸社的改革,自己既然赶上了,人家还把机会送到了跟前,那出上一份力,使上一把劲也成。 郭德刚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可是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若有所思,并无人急着发表意见。 这确实是大事儿,无人敢不谨慎。 当然,更多的,可能还是有所顾虑? 郭德刚见此,又道:“按我自己的想法,咱们是传统园子,一直遵守的也是古礼,甭管怎么样,这一点今后还是不能丢。所以在这个基础之上,大伙都说说意见。” 胡炎心里听得直点头。 郭德刚脑子很清醒,并没有被曹芸金气糊涂。 传统文化,不止是德芸社的根本,甚至是传统相声演员的根本。 没有受过这种氛围的影响,使出来的活儿,味道便会少了很多。 除非你自己的水准,已经达到了随意拿捏的程度。 就好比武侠小说里,那些剑客,手中无剑,心有剑的境界。 众人依然无话。 胡炎看得蛋疼,心中一叹:这些老江湖哟! 呃,好。 其实他自己也没打算先开口。 不过,他有招儿呀。 “郭老师,既然是定班子未来的发展,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再找个年轻人过来,听听年轻人的意见?毕竟时代在变,环境在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路,咱们集思广益嘛!” 郭德刚看了他一眼,您不是年轻人? 不过,他也明白,眼前的小师叔,不会无的放矢的。 “师叔说得有理,您看找谁合适?” 第103章 是个人才【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 胡炎笑道:“我刚才在后台看到了栾芸平,他是个性子稳当的人,您觉得听听他的意见怎么样?” 栾芸平,德芸社改革中的执行者。 方案由高层定的,但最后落实到位的,主要便是他。 但胡炎觉得,以栾芸平的能力,远不止充当一个执行者的角色。 他可是个有原则、有主见的人。 班子里出了这么大问题,栾芸平只怕琢磨的不比自己师父少。 只是辈分太低,甭管从哪儿论,都轮不到他说话。 所以胡炎便顺水推舟,想让他多一些表现的机会。 事在人为。 也许未来的德芸“副总”,能够转正,或是职务坐得更高呢? 当然,前提是得有水来顺。 栾芸平,年纪、辈分小,即便说错了,也无人会怪他,最适合挑头不过了。 郭德刚一琢磨,觉得合适。 不然,整个小辈中,除了栾芸平,还有谁更合适? 他这边一点头,王慧站起来:“成,我去叫他。” 转眼,栾芸平跟着进来。 满屋子都是大辈,他赶紧个个见礼,最后在郭德刚的招呼下,也只敢半拉屁股挨着座儿。 郭德刚也没客气,直接问道:“儿子,这儿没外人,你对班子里的局面有什么看法?” 栾芸平一听,心跳立马快了几分。 这问题太敏感了,师父怎么会问我这个? 他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师父,我一切都听您的。” 郭德刚人老如精,自然知道爱徒心里在想什么。 当即摆手道:“坐坐坐,我跟你几位长辈,在讨论班子的局面,未来的发展。可你师爷说,这事关重大,你们也是班子的未来,所以有些事情得多听听你们的想法,所以才把你叫了进来,放开说,不碍事儿的。” 爱徒不愧是爱徒,待遇就是不一样。 胡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头一回见郭德刚跟徒弟说话,说得这么清楚的。 最明显的差距,便是上回的烧饼,一句话把他吓得跪地嚎哭来着。 果然,郭德刚这么一解释,栾芸总算弄明白状况。 扭头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小师爷,后者迎着自己的目光,正微笑的不断点头。 栾芸平心里有了底,站着沉吟几息,突然说道:“您几位稍等我一下。” 说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转身跑了出去。 片刻工夫,栾芸平又拎着自己的包进来。 “刺啦”一声,拉开拉链,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一叠纸、文件袋、文件夹、笔记本…… 转眼,桌面上便放满了他的东西。 众人依然疑惑,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栾芸平没有迟疑,东西一取完,朝众人打过招呼,便开始介绍。 “这些都是我最近整理的资料,有从网上找的,有从书里看的。” “比如这个夹子里的,全是演艺公司的合同范本,各种类型、各种活动的我都找了一些。” “这个袋子里的,是架构模式,需要设什么部门,起什么作用,各个部门要怎么配合,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等等。” “这一踏纸上,都是关于艺人薪酬、提成方面的资料,国外的公司,国内的公司,我能找着的,都打印了出来。” “下面是一些公司制度方面的材料,企业文化,规章制度,规范等等。” “这个笔记本里,是我自己最近琢磨出来的一些想法。” “……” “这些资料,我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就琢磨着准备准备,兴许能帮上一点忙。” 栾芸平介绍一项,便把一份资料递给一位长辈。 等他介绍完,桌面上还剩下六七份材料。 众人边听边翻资料,脸上的惊讶之色也越来越浓。 栾芸平性子稳重,平时交待一些大事小情,他总能办得利索,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私底下,闷声不响的做了这么多功课? 惊讶的人,也包括胡炎。 他原本想着让栾芸平进来,起个头,挑个话,也算参与度更深一些。 这就好比一锅粥,让他进来分上一碗,谁承想,这家伙竟然一来,便有把锅端走的架式。 当然,意外归意外,这是好事儿,胡炎半点都不在乎。 手中的资料,他随意扫上几眼,便放下了。 一双眼睛反而盯着栾芸平的包,看得若有所思。 此刻包里没有东西,空空荡荡。 可也正是因为空了,这才引起胡炎的注意。 随身背包,应该属于一个人最私密的空间。 当个人的秘密空间中,装满的却是关于团队的东西,这代表什么? 胡炎看着满脸拘谨的栾芸平,心里当即夸道: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栾芸平早就注意到,小师爷对自己的资料貌似不太看得上眼。 “师爷,您是觉得这资料没用?” 胡炎摇头,笑而不语。 有用没用,自己可说了不算,还得看旁边某个正捧着笔记本认真读的家伙。 郭德刚看笔记本速度很快,小本子被他翻得“哗哗”的。 不时,他放下笔记本,目光定定的看着栾芸平,眼圈又红了。 “儿子,你终于长大了!” “师父,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俩师徒煽情模样,胡炎就算没看笔记本,都知道里面写得是什么内容。 当然不是《金瓶梅》阅读总结了。 郭德刚可是聪明人,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境地,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 肯定是改革举措啦! 只不过,可能跟前世不同,这次点火的人换成了栾芸平罢了。 果然,郭德刚把笔记本传给其他人看,同时说道:“芸平琢磨的很详细,很合我的意思,大家都看一看,有不同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转眼,一帮老江湖看完,纷纷点头。 “没有意见!” “整挺好!” “平平很棒!” 郭德刚心中很无语,真后悔开了这次会。 坐半天,啥话也没有。 还不如自己爱徒“咔咔咔”,一顿操作猛如虎,来得有效果。 下次开会,不叫你们,咱爷俩自己开得了。 哦,对了,还得叫上师叔,他推荐爱徒有功,眼光很准。 好,开玩笑的。 如今的问题已然摆在了台面上,其实大家心中多少都有数。 所以栾芸平的方案,确实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大意见没有,小细节的讨论,自然是少不了的。 毕竟关乎着所有人的利益。 而栾芸平则坐在一边,不断拿纸笔做着记录,很有一副秘书的架势。 因为郭德刚确实把他当成秘书了,甚至整理合同初稿的活儿都落在了他身上。 胡炎知道,也许从此刻开始,栾副总的未来有可能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谁知道呢? 半夜,统一完意见的众人终于散会。 坐在车上的郭德刚,望着窗外的夜景。 不时,他突然叹道:“唉,这么改,味道怕是会变呐!” 胡炎接了一句:“看似有的选,其实没得选。” “是呀!” 第104章 试金石【为护法“白书玉”加更】 车子在夜晚的街道上穿梭,窗外略过无尽的霓虹,只留下车内一片寂静。 一路无话。 三人回到家。 只是人刚下车,透过窗帘缝隙,便见客厅内有人影晃动,隐约还有声音传来。 “妈呀,有人回来了。” “快快快,快关电视!” “冰箱没关。” “可乐瓶子揣兜里,别被发现了!” “走,赶紧上楼,你跑快点啊!” “……” 等大人们一进屋,客厅内哪里还有大林和陶洋,这两个小鬼头的身影? 当然,他们之前可能玩得太开心,根本没有把门窗关严实。 平日有王慧监督,他们放学之后,吃饭、写作业、洗澡、看电视、吃零食,都有规定要求。 但今天因为赶着去天桥开会,家里便只剩下俩小。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何况还有陶洋坏小子勾搭,很是放肆了一回。 可王慧不干,这俩臭小子很过分。 于是,她放下包,拎着鸡毛掸子,便“噔噔噔”的上了楼。 转眼,楼上便传来“唔唔哇哇”的动静。 看样子,是俩小孩扯到一个房间里揍了。 胡炎站在楼下,抑着脑袋听热闹,脸上也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只是没听一会儿,便被人打断了。 旁边的郭德刚突然问道:“师叔,刚才在会上,您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胡炎脸上笑容不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眼睛果然毒得很,竟然被他瞧出来了。 当然,自己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就是准备跟他单独说的。 于是直接点头道:“嗯!” 郭德刚听出味道,知道里头有事儿。 “师叔,请到书房喝茶!” “好!” 俩人相跟,进了书房。 郭德刚把门一关,这里便与世隔绝了。 书房里没有茶台,不过有烧好的开水。 一人一杯倒好,隔着书桌俩人坐下。 郭德刚认真的问道:“师叔,请说。” 胡炎端起杯子,捧在手心捂热,轻声道:“其实合同里,少了一条。” “少了一条?”郭德刚皱眉一琢磨,没品出味来,“哪一条?” 胡炎悠悠吐出三个字:“违约金。” “传统园子都是定搭伙合同,从来不设违约金的,咱们园子里打成立那会儿起也这样。”郭德刚解释道。 胡炎点头:“对呀,所以栾芸平不敢提,其他人也没有提,包括您自己。” 栾芸平整理过那么多演艺公司的合同,不可能没有看见人家合同上的违约金条款。 但最后定意见的时候,所有人都略过了这一点,包括郭德刚。 那他还敢提? 当然,当着众人的面,胡炎自己也不好提。 于慊、张得燕他们,他倒是不担心。 但是合同是要拿出去用的,到时班子里其他人会怎么想? 世道在变,人心不变。 胡炎没打算做圣人,也没打算做恶人,只打算做一个江湖人。 江湖人行事,谨言慎行,尽可能的面面俱到。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生存之道罢了。 早年间的江湖人,被生活所迫,走南闯北,只求一碗饱饭。 可是地位太低贱,世道太艰难,连碗饱饭都求而不得。 没办法,只能走到哪里,便把码头拜到哪里。 倘若礼数不到,言语不全,自己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时别说薄皮棺材,扔在乱葬岗上,肚皮上能被覆有三寸黄土,就算幸事。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这话背后,是江湖人的血泪、风霜,和无尽的叹息! 胡炎的话说完,郭德刚紧皱着眉头,脑子里不断琢磨着。 他是聪明人,只不过传统规矩在骨子里,被烙印得太深了。 不时,胡炎好似唠家常似的开口了。 “前几天,何芸伟请我吃茶了,上等的毛尖,糕点、水果摆满了半张桌子,很有孝心。我们俩边吃边聊,整整聊了有大半个小时。他跟我说了不少话,都是推心置腹,为我考虑未来的话。” 郭德刚听闻,心头一颤。 何芸伟什么人,什么性子,他自己能不清楚? 别说刚认识几天的师爷,就算在自己这个师父面前,如今也是越来越端着了。 请师爷喝茶? 还推心置腹为他考虑未来? 傻子都听得出来,小师叔这哪里是在跟自己唠闲白,这是在给自己提醒呐。 瞬间,郭德刚便理解了意思,他试探道:“他也动心了?” 胡炎不答反问:“所以您现在还觉得违约金不需要吗?” 郭德刚立马会意,轻声道:“试金石!” 胡炎点头笑道:“是啊,酬劳提升了,没有对应的制约,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如今世道变了,江湖也难见道义。人心自古不经秤,但不秤一秤,又怎么知道有几斤几两呢?” 这话,郭德刚反驳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合同的味道就变化更大了。 胡炎话说完,就这么看着郭德刚。 终于,郭德刚长叹一声:“罢罢罢,长痛不如短痛,一次了个干净!” 胡炎心里笑了。 干净恐怕很难干净得了。 只是这么一遍清洗,确实会干净许多,这也是好事儿。 当然,熬夜的事情,胡炎是不奉陪的。 他把杯中水喝完,站起身道:“郭老师,那您接着忙,我先上楼了。” 今晚的天,虽然聊得短,但可谓句句见真诚,郭德刚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跟着站起来,拱手相送:“师叔慢走!” “嗯,您也早点歇着。” 老人常说,万事开头难。 难在哪儿? 其实难在做决定,下决心。 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总想在做事之前,把后面所有的可能性考虑周全。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聪明的人? 所以开头比后面的执行,得难上数倍不止。 当然,一旦下定了决心,那做起来,也有不少事情很容易见到效果。 于是,后面接连几天,胡炎都能从烧饼带回来的消息中,听到栾芸平上天桥找郭德刚的消息。 栾师哥竟然跟师父走得如此之近,这让烧饼很是不满意。 奈何发动所有的线报,也不知道他们俩成天在搞什么? 胡炎自然知道,当然他也不会说的。 眼见如此,他心中稍定,便不再管。 因为这些事情,自己帮着拿拿主意就成,根本用不着参与太多。 跟胡炎真正有关的事情,还得是湖广小园子。 时间进入二月,四九城的空气中,即便你感冒塞着鼻子,都能闻着年味儿。 与此同时,湖广园子里,即便胡炎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人气在上涨。 这半点不玄乎。 因为听烧饼汇报消息,用不着眼睛呀。 “师爷,八成了。” “师爷,九成了。” “师爷,卖光了。” “师爷,咱卖上站票啦!” 胡炎终于睁开眼睛,笑道:“好,趁着明天周一,我请所有人吃饭,你去通知大伙。” “呀,有这好事?得嘞!” 第105章 第二道大坎儿 次日。 周一。 按惯例,所有园子歇业,不安排演出。 但湖广会馆的后台,却跟往常一样,打上午开始,便有动静从里面传出来。 胡炎今天来得晚一些,过了半晌午才冒头。 一个人背着包,走进后台,只见小岳、烧饼、孟贺堂、李贺东都在。 跟平常相比,只少了孙悦和李青。 他俩是长辈,也都有家有室,跟这些年轻小辈可比不得。 人到中年,事业事业得尽心,家庭家庭也得照应周全。 能做到他俩这地步,胡炎觉得已经很难得了。 今天是休息日,长辈们都不在,其他几个人能提前过来,胡炎没有料到。 不过,也挺好。 年轻时候吃得所有苦,下得所有功夫,在未来漫漫的人生路上都会有回报的。 不过,烧饼却是胡炎自己提前打发过来的。 因为昨晚定了今天中午聚餐,得有人帮忙前后安排。 “师爷辛苦!” 人一露面,众小辈停活,纷纷拱手见礼。 “好,大家辛苦!”胡炎回应完,看向了烧饼,“怎么样,包厢都定好了吗?” 烧饼抬手一拍胸脯,得意道:“放心师爷,妥妥的,哈哈哈,今天我可得多喝两杯。” 说完,还忍不住伸舌头,舔上两圈嘴唇,活脱脱一副小酒鬼上身的模样。 之所以说他是小酒鬼,因为胡炎昨晚还打电话,请了另一位老酒鬼。 有酒局,不请他,估计下次见面不好说话。 烧饼话一完,旁边的孟贺堂,拿着一张纸条子递过来:“师爷,菜我也点好了六七成,荤素、汤水、冷热搭配着来的,这是单子,请您过过目。” 胡炎这才想起来,敢情园子里还藏着一位大堂经理呢? 烧饼倒也机灵,竟然还懂得人尽其材。 有孟贺堂把关,指定是有溜的,胡炎不担心。 “算了,甭看,你办事我放心。”胡炎摆手笑道,旋即一屁股坐下,“好了,今天你们几位师叔都不在,有哪里不懂的过来问,没有的自己安排。” 小辈手里没活儿不怕,怕的是不但没活儿,还态度懒散,不肯用功,这是没救的。 眼前几人自己肯用心,这是很好的,胡炎自然没有不托几把的道理? 烧饼、孟贺堂、李贺东,都差不少,孙悦和李青教的,都够他们消化的了。 转眼,几人散去,继续背词儿。 只有小岳来到跟前,从兜里掏出两页折了几好下的纸。 “师爷,我有一个新本子,能不能麻烦您给掌掌眼?” 活儿怎么样先不论,就他这副成天不自信的模样,可真是不见长进。 胡炎笑道:“自信一点,男人要自信,抬头挺胸收腹,眼睛看天……” 话说一半,他自己赶紧收嘴。 因为上回也是这么教小岳来着,谁料这家伙真的太实诚了,让看天空,他就真的不瞅半眼脚下,结果…… 好尴尬! 胡炎讪笑道:“男人要自信,你自己把握!把本子给我看看。” 接过几张纸,他开始认真的瞧。 不料,只前后粗略一扫,直接把胡炎的眼睛都看亮了。 小岳没什么文化,但字写得还行。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本子的名字叫做《我是保安》。 大概内容,就是他自己进入德芸社之前,在外面四处给人家当保安的那段经历。 以这段经历创作出来的本子,在前世可是小岳的经典名段。 这让胡炎如何眼前不亮? 他抬头,惊喜的问道:“这是你自己一个人攒得?” “嗯,我花了一个礼拜!”小岳点头,可看着小师爷奇怪的表情,他又紧张的问道,“您是瞧着不对吗?” 哪里有什么不对,简直太对了。 胡炎笑道:“对。” 小岳疑惑道:“哪里不对?” 胡炎一愣:“我没说不对呀。” 小岳瞬间凌乱了。 我说不对,您说对,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胡炎来了兴致,继续问道:“小岳,你是怎么想到以自己的经历来攒本子的?” 小岳压下心中的迷糊:“上回您给我攒了一段垫话,台下的反应太好了,所以……所以我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往这个方向试一试。” 胡炎听得很欣慰,心中暗道:谁说小岳是笨蛋的? 自己前面故意帮他起了一个头,他这不就悟到东西了么? 当然,如果他知道此刻的小岳,回答完问题,脑子里又在继续琢磨“对与不对”的答案,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胡炎站起来,拍着小岳的肩膀,笑道:“对,这个方向是对的。” 小岳瞬间明白了,答案是:对。 胡炎再看了两遍本子,最后还给他。 “本子的方向对了,不过,活儿太糙,还得打磨。至于怎么归置,我不会告诉你,我建议你暂时也别去问其他人。学了这么些年,先自己绞尽脑汁,把能耐都用上,别怕花时间。等什么时候你实在琢磨不动了,再来找我,或是你孙师叔。” “好的,师爷。”小岳带着一脸疑惑离开了。 他就是这个性子,很多问题听不懂,琢磨不明白,但是听话。 不过,胡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得很开心。 对于年轻的相声演员来说,初期的求艺之路上,有两道大坎儿很重要。 第一道,是首次登台亮相。 有人迈得很容易,有人会迈得很艰难。 比如烧饼,胡炎敢保证,这家伙应该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第一次上台的详情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实是好事儿。 因为求艺之路上,沟沟坎坎的不知繁几? 心大一点,没心没肺一点,不容易留下心里阴影,过坎更容易。 当然,这种演员,入门容易,想走得远很难。 好,说白了,就是适合混着。 而与烧饼恰好相反的,便是小岳这种。 从入班,到正式登台,他所耗费的时间,是别人的几倍、几十倍。 期间,受到的挫败,也是别人的几十倍。 跟他一起入班的孔芸龙,在小岳还没弄明白相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人家便登台了。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叫栾芸平的人,从自己手里接过扫帚,谁料,两个月不到,扫帚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再后来,在魔都的大型商演上,好不容易等到一次上台的机会,而且是成千上万人的大场面。 结果,15分钟的活儿,台下自己背得滚瓜烂熟,可上台不过三分钟,便被观众赶下了台。 总之,班子里,但凡是个人,就能毫不费力的用行动打击他一次。 打杂、苦熬、磨基本功,整整沉寂了四年之久,才总算达到了初步登台的标准。 第二道大坎儿,便是塑造风格。 扎实的基本功,被史艾东摧残式磨出来的舞台经验,如今遇到自己和孙悦,小岳厚积薄发,总算走得轻松一些。 但表演风格,可不是仅凭几个表情、运作就算的。 逗哏的好包袱,得有好捧哏托着,才能响。 同样,任何一种表演风格,那也得有合适的活儿来支撑。 不然,一上台就做怪脸,看看会不会被观众扔臭鸡蛋? 所以今天,胡炎看到小岳已经开始迈步,这才真正为他感到欣慰。 心里有方向,自己攒本子,攒得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再没有比这种活儿更适合他本人的了。 量身定制,绝对出彩! 未来可期,自己也总算没有前后白忙活这一个月。 第106章 唯一的热闹 中午一到。 胡炎带着小岳和李贺东出了后台。 不过,三人没有走远,扭头又走进了湖广会馆大门。 因为吃饭的馆子,就在园子里,叫“楚皖苑”。 楚,是战国时期的叫法,大抵在湖北、湖南一带。 皖,如今是ah的简称,跟境内的皖江、皖山勾连着。 但其实,楚国后期的都城,便定在ah境内,那儿会儿叫“寿春”,也就是如今的寿县。 所以,与其说这家馆子主打的是湖北菜,不如说它是“楚菜”。 胡炎瞧见牌匾,便给小岳和李贺东讲古,把俩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师爷,您懂得真多。”李贺东崇拜道。 “您来这里吃过饭?”小岳的问题很实在。 胡炎扫了这俩个“文化有限”公司的员工一眼,打趣道:“相声演员拼到最后,拼得就是文化,你们师父说过的话,忘记啦?” 李贺东扭头看着小岳:“岳师哥,先生说过这话?” 小岳直接摇头:“没有。” 胡炎顿时一愣,自己这是一不小心,把郭德刚的活儿提前给刨了? 旋即一想,心中释然。 不打紧,他碗里的饭多,刨一点没关系。 像小岳就不行。 胡炎跟孙悦搭档了这么些日子,他未来碗里的那些饭,基本没动过。 自己好歹也是师爷,刨孙子辈的活儿? 别人不可能知道,可他自己心里总不得劲儿? “说没说过不打紧,意思错不了。相声演员的肚就是杂货铺,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凫的,草里蹦的,树上结的,土里长的,世上百行,人间百态,都得懂一些。” “这么多东西,上哪儿见识去?”李贺东听得眼睛都直了。 胡炎乐道:“得空多看看书,有时间多出去旅旅游,长长见识,对你们以后有好处的。” “呃,看书没意思,旅游挺好,只是现在没钱!”李贺东倒是会合计。 不过,他没发现,旁边小岳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味儿。 你没钱? 我才是真没钱呐,你个拆二代! 胡炎脚一进门,突然想起一个人人来。 对呀,自己邀请的老酒鬼,这都到饭点儿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 人呢? 请客吃饭得热情一点,胡炎掏出手机,直接拨号。 片刻,对方电话接通。 胡炎直接问道:“于老师,您到哪儿了现在?” “呃~”电话里,一个大大的酒嗝传过来。 胡炎下意识的,将手机拿离自己的鼻子。 貌似隔着电话线,那股酒味儿,还能闻着似的。 同时,脑子里一下没醒过攒来。 怎么个意思? 约好了中午过来吃饭喝酒的,这老酒鬼怎么提前给喝上了? 在哪儿,跟谁? 或者,是他自己早餐那顿酒,一直喝到了现在? “于老师,您这是喝上了?” “喝上了。” “您在哪儿呀,这是?” “包厢啊,师叔,快进来,嘿嘿!” 胡炎直接无语的挂了电话。 这家伙话都说不清楚,看来还真是喝美了。 也成,既然于慊已经有了酒局,胡炎便不再管他。 只是,他这边刚一挂电话,旁边突然响起声音。 “胡老师,今个儿可算盼到您上我家吃饭来了,哈哈哈。” 胡炎扭头,看见一位身材高胖,穿着西装的中年汉子,正咧着嘴,跟自己打招呼。 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 他拱手道:“您辛苦,敢问您是?” “胡老师辛苦,鄙人姓李,楚皖苑的买卖我在打理。” 胡炎听出味儿来了,这人不是老板,就是股东,总之这家饭馆有他的份儿。 “噢,李老板发财!” “胡老师,您客气,得空我也常进园子里去听相声,就您那水平,嘿,真高呐!”李老板连吹带捧一番,最后朝胡炎竖起了大拇指。 这架势,不消说,燕京人,老江湖。 胡炎摆手笑道:“一点粗浅的手艺,能入李老板的眼就好,也感谢您一直捧我们的场。” “您真谦虚,胡老师,能不能跟您合个影儿?” “很荣幸,您这么结实,反倒让我显得苗条了。” “哈哈哈,最近胖了!” 人无笑脸莫开店,会打圆场自落台。 李老板能掌一方买卖,自然是场面人,很会来事儿。 合完影,满脸带笑,很热情,还亲情把胡炎往里面领。 甚至都没问他是来找谁的。 都在一个大园子混着,德芸社的一帮人,他早都瞧熟了眼。 来到包厢,门一推:“胡老师,里面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 “好的,劳您大驾了!” “好说好说,请慢用。” 胡炎转身进门,只一扫,便有些傻眼。 满满一屋子人,全部已经到齐,包括李青和孙悦。 不过,何芸伟没来。 而主位旁边坐着的,可不正是于慊么? 敢情这家伙没喝醉,让自己进包厢,还真是进包厢的意思。 当然,酒确实已经喝上了。 菜还没上,就着花生米,喝得正美呢。 而陪着他喝的人不少,其中以烧饼为最,如今已然脸上见红。 胡炎抬手一看时间,准准十二点刚到,自己不算迟到。 “师叔辛苦,来来来!” “师爷辛苦!” 胡炎笑道:“好,大家都坐,酒开喝了,让他们上菜,有酒没菜干拉能成?” “哎,我这就去。”孟贺堂应声出了包厢。 胡炎为长,主位坐下,所有人都跟着坐下。 “嘿嘿嘿,师叔,今儿个得来一盅?” 刚才隔着电话的味儿,胡炎最终还是闻到了。 “于老师,我是真不会喝,咱园子里能喝的人不少,让大伙陪您。酒管够,菜管够,陪酒的人也管够,来来来,大伙酒杯别放下,今天指定得陪于老师喝美喽。” 他一放话,刚刚有些拘谨的众人,又提杯跟于慊干上了,还是烧饼冲得最猛。 “大爷,大娘让我看着您,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喝酒就得喝美了才有意思。来,我敬您一杯。”烧饼豪气道。 “师叔,咱俩得走一个。” “大爷,我干了,您随意。” 其实相声演员喝酒确实不好,尤其还是年轻人。 只是马上都年关了,大家难得吃一次饭。 而且如今几大园子里,能乐乐呵呵聚在一起吃饭庆功的,也只有湖广这边了。 士气可鼓,不可泄。 最终,胡炎谁都没劝,反而端着茶杯,跟着起哄逗闷子。 当然,此举,自然少不了某些人心中隐藏的鄙视。 咱有白的,有啤的,有黄的,你一个茶杯跟着凑什么热闹? 当然,胡炎不孤单。 这不还有孙悦么? 他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敢喝啊。 就自己这体格子,万一喝倒了,谁抬得动? 倒哪儿,躺哪儿,指定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等菜一上来,整个包厢里的氛围,直接到了高潮。 只是胡炎万万没想到,好好的一顿饭,最终也能吃几分邪性来。 第107章 你叫秀儿吗【为舵主“拯救世界的”加更,1/25】 人的本性,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有美女在,色狼无所遁形。 有神探在,罪犯无所遁形。 有相声在,笑意无所遁形。 有于慊在,酒鬼无所遁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全场除了胡炎,其他所有人全都提杯下场。 包括孙悦。 这家伙原本还能把持住,奈何推杯换盏之间,氛围太过热烈,几番勾搭之后,便啥也顾不上了,发狠似的跟自己师兄连干三杯白的,直接小四两下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股子豪气,顿时赢得了全场喝彩,气氛再掀高潮。 胡炎一瞧这架势,赶紧趁他还没喝醉,让人给孙悦换了一个背面靠墙的座位。 要是一会儿大家实在抬不动,也不至于让胖子真睡地上。 至于相声门按辈分排座次什么的,酒场之上,那是顾不上了。 小女婿三两白酒下肚,都能跟自己老丈人论上哥们,指着媳妇管自己喊“叔”。 即便气得媳妇抡他一巴掌,他还得来一句:“哎哟,哥,你这闺女不行啊,以后怕是找不着婆家了,你得管管呐。” “管管管,老子回头就收拾她。以前也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说到找婆家这事儿,以后老弟还得多帮忙,不能忘了你这大侄女啊。” “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儿包我身上了。来,哥,走着。” 所以说,酒,不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但一定是最玄乎的发明。 一碰这玩意儿,发生再奇怪的事情,都貌似变得不奇怪了。 有人推,有人拱,众人越喝越迷糊,包厢里的气氛也愈演愈烈。 往日闷屁没有一个的小岳,都开始嚎着嗓子说话。 “小东子,弄啥嘞,走一个!” 平时跟众人总是若即若离的李青,此刻也抓住史艾东,喝得正欢。 只是一双眼珠子又大又红,看着着实有几分吓人。 烧饼放下绣花针,端起酒杯,又恢复了他好男儿的本色。 此刻喝得满脸通红,说话舌头都不断打瓢。 当然,也有酒量浅,没几杯便趴下的。 全场最淡定的人,莫过于德芸大爷于慊。 推杯换盏,来者不拒,早不知道多少杯下肚了,却依然气势不减,稳坐中军。 不愧是酒场圣手,扬名四海的德芸酒鬼第一人。 这是真练出来了! 一片热热闹闹中,酒足饭饱的胡炎,最是孤单,寂寞,冷。 当然,茶是不喝了,李老板送来店里特制的豆浆,滋味相当不错。 不时。 只见烧饼一手撑桌,一手搭椅,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胡炎一瞧他这模样,赶紧起身过去抻住他。 烧饼扭头一瞧,不自然的拱手:“师……师爷辛苦,咱可……有日子不见了。” 胡炎无语,这家伙估计此刻,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了? “你要去干嘛?” “上……上厕所,嘿嘿,上厕所去!” 胡炎怕他半道上摔一个大跟头:“我扶你去?” 谁料,烧饼将他一把推开,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稳当着呢,等我回来,接着跟您喝!” 旁边的李贺东酒量不错,脑子还清醒,跟着站起来:“饼哥,我陪您去!” “用不着,我东北爷们,腿硬得很,你们谁陪,我跟谁急,坐下坐下!” 烧饼瞪着眼睛说完,直奔门口而去。 胡炎瞧着他走路,虽然跟风中小草似的,摇摇摆摆,不过好歹确实还能走。 当下懒得再理他,继续回来瞧众人笑闹。 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上厕所的烧饼,终于推门进来。 只是人还没坐下,他便嚷嚷开了。 “这饭馆是谁找的?太特么火了!” 一道大嗓门,直接压住了屋里所有的声音。 只要脑子还有点清醒的人,都扭头看着他。 这家伙发得什么神经,饭馆不是他自己找的吗? 烧饼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脸上气哼哼的继续嚷道:“火就火,他们竟然连厕所里都摆了一桌,我……我把他们全都骂了一顿,说:你们讲不讲卫生啊,跟这儿摆桌,像话嘛,啊?” 厕所摆桌,骂人? 他到底在说什么? 着三不着六的话,让众人听得更摸不着头脑。 别说其他人,连滴酒未沾的胡炎,一下功夫都没听明白。 烧饼话音刚落,屋里一片寂静,呼噜声除外。 不过,包厢外却突然有动静传来。 “人呢,人哪儿去了?” “这间,刚才好像见他进了这间包厢。” 外面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胡炎他们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转眼,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年轻人直接冲了进来。 几人左右一扫。 最后一个年轻人指着烧饼:“对,就是他!” 中年汉子怒气冲冲,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把将烧饼从椅子上拎起来,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他。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对方这便动上手了。 这还了得? “哗啦啦”一片动静,德芸社一群人直接站了起来。 李贺东反应最快,转眼间,已经拎着瓶子把门给守住了。 身后都是一群喝了酒的半疯子,这闹起来,不得把人家店给砸喽? 胡炎赶紧过去,拱手道:“兄弟,咱万事好商量,别动我的人,成?” 谁料,中年汉子好似没有听见似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瞪着烧饼。 被人一抓一拎,烧饼的脑子终于缓过劲来。 他嚷嚷道:“你干嘛,我招你惹你啦?” 中年汉子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怒道:“你特么神经病啊,跑到我们包厢来撒尿?” 众人瞬间凌乱。 因为前后话一搭,大家终于明白刚才烧饼在说什么了? 只是。 只是,这尼玛也太邪性了? 这家伙上个厕所,都能跑到人家包厢里去上? “噗嗤” 醒过攒来的众人中,很快有人忍不住乐出声来。 胡炎感觉相当无语,而且浑身无力。 这样的队友怎么带得动? 情况很明了,甚至都不用出去验证了。 摊上这种事情,也难怪人家会这么生气。 原本自己好好的吃着饭,突然跑进来一个人,一扯裤子,“滋滋”的尿上一泡。 尿完不算,还被指着鼻子,扒拉扒拉的骂上几句莫名其妙的骂。 这事搁谁头上,谁受得了? 这时,饭馆的李老板,也一脸见鬼的表情走了进来。 胡炎扫了他一眼,强忍着心里的笑意,对壮汉诚恳道:“兄弟,这事儿是我们的不对,也是他实在喝多了,不然不能这么犯浑。咱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我让李老板重新给诸位摆一桌,两桌全算我的。再上一瓶好酒,给兄弟压压惊。” “李老板这边的清洗费用,也算我的,大家出来吃饭,开心最重要。这确实是个意外,咱就这么揭过去,成不成?” 胡炎一番话说完,对所有人都有了交待。 出来混,脸面最重要,既然找巴回来了,那也只能这样了。 壮汉松手,胡炎一拍他的后脑勺,烧饼赶紧给人家道歉。 “哼,下次注意一点!” “胡老师,清洁费就算了,这都是意外的事情。” 转眼外人离开,屋里只剩下德芸社自己人。 “噗嗤” 这回不知道谁挑得头,转眼,全场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有酒醒一半的烧饼,蹲在地上,满脸通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被自己的奇葩行径臊得不行? 第108章 开大会 2月6日。 北小年。 之所以加了一个“北”字,因为隔天的7日又叫“南小年”。 如果再考究一点,其实还有一个“船小年”,时间在8日。 因为打从古代开始,过小年,便有“官三民四船五”的说法。 就是说,官家是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百姓家的小年是腊月二十四,而水上人家则是腊月二十五。 后来皇家都城一直定在北方,官场风气弥漫民间,老百姓也都以自家跟官场人沾亲带故自豪,便纷纷把日子提前了一天。 南方百姓、鄱阳湖等沿江湖的船民,则依然保留老祖宗的习惯。 清早。 胡炎带着三人,一如继往在楼上做早课。 不时,楼下传来王慧的声音。 “下来吃饭啦!” 陶洋的嗓门叫王慧起床,王慧的嗓门叫众人吃饭,娘俩配合得还挺好。 胡炎结束早课,跟在三人身后下楼。 “呀,有糖瓜?”率先跑下楼的陶洋,惊喜的喊道。 大林和烧饼听闻,瞬间提速,跑成了巨型的风。 胡炎看得无语,这俩家伙也不怕,一脚没踩稳,滚着下楼梯? 今天的餐桌上,果然多了一般黄橙橙,形状像蒜头的东西。 这就是刚才陶洋喊的“糖瓜”,平时不常吃,是过小年应节的食物。 大冬天的,用黄米和麦芽熬制好,再放在屋外把外皮冻结实,不过里面还是有微小的气泡的,吃起来脆甜香酥,别有风味。 如果把它抽成长条型的糖棍,那它就该叫另一个名字……关东糖。 大林三人看着桌上的糖瓜,想伸手,又怕挨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慧打厨房出来,笑道:“吃吃吃,打今儿起,咱就要开始过年了。” 师娘的话,有时比师父都好使,三人大喜,老实不客气的开始伸手。 胡炎听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是呀,王慧的话没错,打小年开始,是真的要开始过年了。 老燕京人过年歌唱得便是: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炖羊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转眼,郭德刚出来,众人开始吃早餐,而胡炎则始终有些愣神。 不时,王慧笑道:“烧饼,听说昨天你师爷请你们吃饭,你在人家饭馆里可不得了呀!” 正在吃包子的烧饼,吓得立马脖子一缩,低头隐隐藏自己满脸的通红。 妈呀,师娘怎么知道的? 哪个混蛋打得小报告,把老子给出卖的? 而且,师娘知道,那师父岂不也知道? 疑神疑鬼的烧饼,低头的同时,还努力抬眼来回扫视,察看长辈们的脸色。 好在,最关键的人物郭德刚,只是眼神严肃的看了自己几眼,便转向了师爷。 郭德刚道:“师叔,成了!” 胡炎即便在愣神中,也一听便醒了攒……合同成了! 自己原以为这么大动作,还得等到年后回来,才有准信儿呢? 谁料,郭德刚和栾芸平师徒合力,竟然赶在年前,便有了眉目。 今日事今日毕,一年事一年了。 这还真不错! 不过,胡炎又问了另一个问道:“郭老师,您准备上午开会公布,还是年后再说?” 郭德刚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直接道:“一会儿说,让大家趁着过年的空,也好花时间多琢磨琢磨。” “还是您想得周全!”胡炎点头认同。 吃完早餐,一车四人,直奔天桥。 今天是小年,也是神仙们开年终总结大会的日子。 比如灶王爷,蹲在灶头记录完人间一年的善恶,今天便得上天庭找玉皇大帝汇报工作。 德芸社呢,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得开会。 而且不仅是负责人参加,是整个班子一百多号人全部参加。 真正的全员大会。 过往一年的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该奖励奖励,该提醒提醒,零零总总的交待明白。 晚上,再在园子里进行一场演出,即所谓的“封箱”。 白天、晚上全部忙活完,一众老少爷们,才能开始真正放假。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热闹、开心过大年。 有了刚才郭德刚交底,胡炎知道,这个年,肯定会有不少人过得不开心的。 当然,届时众人都会有哪些反应,这就不知道了。 几人抬步进入后台。 郭德刚道:“师叔,请屋里喝茶!” 胡炎摇头笑道:“算了,您这会儿正忙得紧,甭管我,我四处溜溜。” 小师叔确实眼尖得很,郭德刚心里点头,因为自己确实忙。 他没有勉强:“成,您要有事儿,就进来找我。” 胡炎点头,转身离开。 今天的后台,算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人。 胡炎一路回应着众人的见礼,不时,逛到台前。 后台人多,前面人更多。 “这一排再对整齐一些。” “这边再加一列椅子,还有空。” “八仙桌,再撤远一点。” “大家最后再检查检查,马上就要开会了。” “……” 管理团队中,除了王慧之外,威望最高的人,非大姑张得燕莫属。 胡炎一过来,便见她正带着众人,忙着归置会场。 没有单独找地儿,就是大家平时演出的场子。 桌子留下最前面一张,后面全部撤走,再摆满椅子。 德芸社一百多号老少爷们,便在这里开大会。 张得燕果然也是个心细,能干事的人。 班子里分四个园子,她竟然在四张桌子上还立了四个牌子,有点学校里军训的意思。 而每个牌子后面,也有各个园子的人,跟着忙碌。 写着“湖广”二字的桌旁,孙悦、李青、史艾东几位辈分高的人,正老神在在的坐着喝茶。 胡炎再一扫全场,发现邢纹昭几位老先生也在场。 他赶紧面带微笑的走过去,跟众人一一见礼,最后才回到湖广这边。 孙悦几人一见胡炎,赶紧起身。 “师叔辛苦!” “坐坐坐,给我也来一杯茶,刚才吃糖瓜了,粘牙得很!” “哈哈哈,那玩意儿可有年头没吃了。” “你上年纪了不是。” “……” 领头的几位轻松的搭着话,氛围很好。 甚至跟其他园子相比,湖广这一片的氛围都要明显轻松、热闹不少。 一个班子,一个团队,是得有自己的自豪感。 比如他之前刚进园子的时候,从高锋他们脸上,很明显便能感觉出来。 又或者说,心里是否有班子的位置,其实完全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相由心生,遇上老江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一切都无所遁形。 看破不说破,胡炎目光不时四扫,脸上的表情却无半分变化。 转眼,时间将近九点半。 全场归置完毕,德芸社年终总结大会即将开始。 第109章 新耶旧耶 胡炎终究还是没有在台下坐太久。 郭德刚一入场,便把几位长辈请到了台上,其中也包括胡炎。 公司或是官家开会,台上坐着的是领导。 但传统班子开会,台上需要坐着的是大辈。 道理门儿清,胡炎没有推脱半分,搀扶着年事已高,身体不太好的邢老爷子上台,随后坐在几位老先生们旁边。 台下依然黑压压的一片,只不过,今天由观众换成了演员。 相声门内第一班的气势,也由此彰显无疑。 只是,如果士气再高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行当不同,流程也没人家那么繁琐。 郭德刚坐着喝茶,没有说话,旁边的张得燕率先开口,代表管理层通报班子全年的各种情况。 从传习社毕业了多少人,又招了多少人。 演员们各自的演出场次,多的鼓励,少的提醒。 各大园子的经营情况,提升了多少,下降了多少。 等等。 往年也是如此,说的说个大概,听的也听个大概,心里有谱就成。 可是原本兴致不高的众人,在最后张得燕介绍湖广时,纷纷被震惊了。 因为消息确实很劲爆! 前后一个月,坐票由五成涨到十成,甚至站票都卖到了三成。 这么生猛? 郭德刚和于慊去帮场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湖广这边。 有惊讶,有疑惑,有羡慕,有嫉妒…… 百人百情,很是复杂。 而一向作为四大园子掉尾的湖广演员,大辈们还好,小辈们直接美得不行。 尤其成天跟着孟贺堂上台敲边鼓的烧饼,表情最得意。 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自信? 全场的反应,台上的胡炎尽收眼底。 心中没什么得意,只是挺满意。 混得人太多了,士气也太低了,对所有人有些触动就成。 不时,张得燕全部汇报完。 胡炎以为这下,终于轮到郭德刚开口,公布消息了。 谁知,他依然没有说话,反倒一直没有露面的王慧,领着一帮人,适时进来。 没有空手,个个怀里都抱着大纸箱子。 这个事先没有说过,胡炎也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全场绝大部分,跟他一样,心中不解,纷纷看着。 王慧没有领人上台,站在台下一挥手。 “发!” 一声令下,便见她的人开始从纸箱里,往外掏出一个个牛皮信封。 信封厚薄不同,全都写着名字。 胡炎顿时明白,信封里装的是钱,这是在发工钱! 很快,随着信封不断落到演员手里,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有人脸现喜色,有人表情依然疑惑。 怎么回事,唱得哪出呀这是? 德芸社是传统班子,行的传统规矩。 每个人收入多少,别人是不知道的,全凭班主定夺,相互之间也不许打问。 当然,班主也不是随便拍脑袋决定,他得考虑到演员的辈分高低、能耐大小、入班时间长短、台上卖力程度等各种因素。 不然,随便乱来,谁愿意跟着你干? 而且每个人的待遇,其实在入班前,或是遇到变动时,彼此都会提前谈妥。 比如胡炎入班,便是通过打炮戏看能耐,再定的合约。 愿意就签,不愿意就谈,谈不妥,大不了就不合作呗! 但甭管怎么样,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后台从来不露现钱。 此刻这种一百多人,同时发工资的情景,别说没见过,连料都料不到。 不过,胡炎前后一搭,倒是大概明白了郭德刚的意思。 今天既是宣布新规的日子,也是了清旧账的日子。 以前的旧账,当场了清。 未来的日子,一切按新合同走。 你要实在不愿意签,那他也不欠你什么,你自己奔前程去。 胡炎想罢,忍不住扭头看了郭德刚一眼。 他这回是真下了决心。 很有魄力! 台下忙碌有序,王慧自己端着一个小箱子,走到台上,亲自给一众长辈发工资。 不时,她把一个信封递给胡炎,笑道:“大炎,辛苦了!” 胡炎站起身双手接过:“谢谢慧姐!” 根本不用拆开来看,只一捏厚道,便心里大概有数,至少三万! 转眼,半个多小时过去。 所有信封全部发完,台下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大。 郭德刚放下茶杯,一声清咳,全场顿时静音。 他左右一扫,一脸平静道:“好,诸位手上都拿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大家截止到今天为止的工次、奖金。之所以如此,是班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决定进行一些改革,具体情况由栾芸平来介绍。” 来肉戏了。 众人压下心中的疑惑,纷纷支棱着耳朵听下文。 这可是关乎每个人利益的事情,能不上心? “好的,师父!” 栾秘书拿着材料上前,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宣布。 一、设置底薪、提成、奖金、补贴; 二、演员分级,按水平、名气高低,综合评估,分为一至五级; 三、演员的规范,比如不准接私活儿等等; 四、违约金,按等级不同,数额也不同; …… 内容非常多,也定得非常详细,几乎包括了一个演员的方方面面。 胡炎知道,栾芸平这段时间,指定不少熬夜。 只是自己被定为“三级演员”,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避开了“二百五”,这回却没逃过“三级”命。 当然,抛开歧义不讲,三级已经很高了。 五级:刚刚入班登台。 四级:独立完整表演。 三级:园子里的底角儿。 二级演员,除了手艺过硬,还得有个人影响力,能成功举办专场商演才成。 一级演员,只有郭德刚和于慊。 所有举措宣布完,胡炎心里暗道一声:成了。 打这开始,德芸社将正式由传统班子,进入现在企业管理的模式。 没得选。 真的没得选。 至于传统文化的底蕴,其实不用担心。 只要你还说得是传统相声,那这些规矩,自然便能融合进去,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 胡炎听明白了,全场其他人自然也都听明白了。 当然,反应还是不同的。 大部分人还是面现喜色的。 因为这些措施一落实,自己的收入比之前多多了。 以前就是演一场,得一场钱,其他基本没有。 现在有底薪、提成、奖金、补贴,这就很灵活,很全面了。 少数人,表情则很难看。 园子演出才挣几个钱? 一场私活,都能顶得上园子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收入了。 可现在不许接了,后头还把违约金都定得明明白白。 签字盖章,那是得负责任的,能闹着玩儿? 又是大半个小时,栾芸平终于全部介绍完毕。 郭德刚表情不变。 “好了,就是以上这些内容,大家同意的,就上来把合同签了,暂时没琢磨明白的,也可以趁着过年的空,好好琢磨琢磨。” 说完,起身离开了舞台。 胡炎也站起身,走到张得燕跟前,提笔几下把自己的名字签完,也跟着离开了舞台。 跟郭德刚一样,谁走谁留,其实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块试金石面前,每个人自己得想清楚! 第110章 交接【为舵主“兔宝宝的伺养员”加更,2/25】 中午。 天桥园子隔街一家小面馆。 胡炎、孙悦、烧饼、小岳、李贺东,拼桌围在一起吃炸酱面。 孟贺堂被于慊叫走了,而李青,打从开完会,便没有看到他人影。 至于原因,胡炎心中了然。 不光是他,开完会,好些人都一时不见了人影。 甚至此刻的餐桌上,氛围也有些沉闷,好似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 破而后立,于场中人的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的。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就着一口面,烧饼继续八卦:“李师叔没签合同,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貌似没有听见,无一人搭茬儿。 “我们湖广签得人最多了,嘿嘿。” 众人依然无话。 烧饼终于发现聊天的话头不对,决定换个话题。 “师爷,您是三级演员呐?” 胡炎一脸黑线的抬头,却对上他满脸崇拜的眼神。 唉,想来上一巴掌,都下不去手。 胡炎扭头看了一眼孙悦:“你孙师叔也是三级。” 烧饼果然转移目光,点头道:“对,孙师叔也很厉害,您二位都是三级演员,一起合作,俩个人的表演,观众也都爱看……” 胡炎突然觉得孙悦找的这家面馆,炸酱面味道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你们吃,我吃饱了,先回园子。” 远离烧饼,胡炎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转眼,回到后台,他决定去看看郭德刚。 整个班子里,此刻心里最不是滋味的,恐怕还得数他了。 这一百多号人,能聚拢到一块儿,郭德刚可是花尽了心思。 走两成也好,走一成也罢,哪怕就只走一个、两个,于他都是损失。 “咚~咚咚” “请进!” 胡炎推门进去,一扫屋内,旋即有些意外。 因为屋里除了郭德刚,还有邢纹昭、李纹山俩位老先生也在。 而且瞧着几人的脸色,并不轻松的样子。 胡炎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郭德刚站起来,语气无奈道:“师叔,您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两位老先生。” 果然还是有事儿。 胡炎走过去,朝二老拱手道:“二位师兄辛苦,怎么啦这是?” 邢先生朝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先生则认真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我们俩这不是岁数大了嘛,本想着今年也干完了,正好趁封箱的日子,跟德刚打声招呼,年后就不到园子来了,在家里也过几天清闲日子,可是没承想,刚好赶上了德刚整顿园子。我俩这一提,他就以为是对他有意见,你说这事儿弄的。” “对呀,咱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会计较这些。再说,我们跟你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你改革也是为了园子好,我们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嘛?”邢先生也对郭德刚解释道。 胡炎一听,便知道两位老先生,说得确实是心里话。 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在别的行当,如此岁数早就已经退休了。 更关键是,胡炎还知道,邢、李二位先生,这辈子最终的活头,也就是十年内的事情。 想想。 打小入行,从撂地起步。 侯三爷第一次撂明地,就是背着老侯爷,偷偷跟邢先生去的。 二老活到现在,便把相声说到现在。 转眼,从艺生涯已过半个世纪。 再耀眼的成就、光环,在时间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 着实可敬,可佩! 此时退休,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时间确实赶巧了。 郭德刚这边一整顿,支持德芸社这么多年的二老便退休。 内部人知道是退休,外面的人一传谣言,那就是退社。 相声门可从来不缺搅风搅雨的人。 胡炎笑道:“二位师兄,郭老师,我听着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您二位想退休养老,郭老师这边又不舍得放您二位走,对不对?” “对嘛!” 二老应声,郭德刚点头。 胡炎心里有了数,继续道:“要不咱们干脆折中一下。您二位呢,也别说退休不退休,名儿还挂咱们德芸社,永远是咱们班子里的定海神针。当然,您二位的年纪也确实大了,往后也甭跟我们年轻人一样,见天往来园子里,什么时候在家呆闷了,就过来指点指点我们。您二位照应了园子这么多年,也总得给郭老师一个关心您二老的机会不是?” 郭德刚一听,心里更加肯定小师叔,指定是有读心术了。 赶紧点头:“是呀,这么些年,您二老帮过我多少,外人不清楚,我还能忘记吗,咱就按师叔说得来,咱处一辈子的交情,成不成?” 俩位老先生对视一眼,眼圈都红了。 人越老,越见不得世态薄凉,也最怕自己变得百无一用。 够了。 李先生掏手绢抹眼泪,不断点头。 邢先生跟郭德刚的时间最早,甚至比张纹顺先生还早。 而且最初的班子里,好些演员都是他拉过来撑场的。 他拉住胡炎的手:“胡老弟,这儿没外人,老哥哥就跟你说几句知心话。” “师哥请说,我听着。”胡炎严肃的点头。 邢先生感慨道:“相声门的水很深,德刚一路走来不容易,往后我们俩这身子骨,也照应不少多少了,你还年轻,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记得帮帮他,拜托你了!” 胡炎看看二老,又看看郭德刚。 最后起身,对着二老一揖到地,躬行大礼。 随后,三人同样大礼回敬。 屋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算是交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的交接。 事情说开了,氛围陡然提升,喝茶聊天,轻松不少。 不时,胡炎道:“郭老师,我明天回津城。” 郭德刚一愣。 小师叔家里可没人呐,一个人回去,还是小年轻,这年怎么过? 当然,这话可不好说,容易伤着人。 他避重就轻道:“要不就在这里过年算了,慧儿连您的年货都备好了!” 胡炎摇头:“这么些年不稳定,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郭德刚不再劝了,只是走到一边,悄悄给王慧打了个电话。 转眼,时间来到傍晚,封箱演出即将开始。 开演之前,郭德刚带着一众老少,擦脸净手,焚香燃烛,祭拜完祖师,这才拉幕开演。 封箱,其实是戏曲门的传统。 年关将近时,往往会约合京城内八大戏班,八班同台上演一出封箱大戏。 表演完毕,祭拜祖师,将各种演出用具整理归箱,贴上“封箱大吉”的封条,至来年“开台”以前,不得再开箱。 这就是所谓的“封箱”。 至于相声门,哪有什么资格提封箱的事情? 几身大褂,几块竹板,几条毛巾,几把扇子,用一个箱子装么? 而且那会儿,见天撂明地,哪来的园子,哪来的描彩绘云的舞台? 早年间,哪个相声艺人要提“封箱”,那指定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如今传统规矩,日渐淡薄,郭德刚将它引用过来,作为一种文化传承,倒也算一件美事。 否则,真不知道有几个年轻人,会知道有“封箱”这么个词儿。 当然,现在德芸社的封箱演出,也远没有后来那般隆重。 就在天桥的园子里演一场,算是提前给衣食父母们拜年了。 园子再满,顶天也就五百来人,光郭德刚和于慊,便能引爆全场。 更不用说,今晚还聚齐了四大园子的演员,净挑好角儿上场。 于是,整个四九城的小年夜,当属天桥的笑声最多。 第111章 惊魂未定 第二天。 寒风依旧,不过却是一个出太阳的好日子。 清晨,吃完早饭,郭德刚和王慧,带着大林他们站在家门口,给胡炎送行。 “郭老师,慧姐,大家都回!” “路上注意安全!” “哎!” “到家了发个信息,报个平安。” “好。” “师爷慢走!” “再见!” 一番招呼过后,胡炎拉开车门,一头钻进了早已经停在一旁的出租车里。 一脚油门,一个拐弯,车尾灯消失在众人眼前。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王慧忍不住一声叹息。 郭德刚只点头,没说话。 转眼,胡炎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子出了小区,汇入大马路。 燕京城距离津城,说远也不远,一百多公里。 按胡炎的习惯,坐火车,坐汽车都成,但指定不会打车过去的。 奈何王慧帮忙置办的东西太多,吃的、喝的、用的,甚至连被褥都新买了两床。 整个后排和后备箱,全被塞得满满当当。 知道的,胡炎这是回老家过年。 不知道的,说他带着嫁妆,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估计都有人信。 王慧人太热情,胡炎推脱不过,只好接受。 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再让王海单独跑一趟津城送自己。 没招儿,只能打车走了。 甚至连这个出租车,也是王慧帮忙叫好的。 等自己收拾完,抬脚出门,她已经让司机把东西都装完了车。 这个女人呐! 心太细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胡炎刚一露面,坐在车上等待出发的司机,打眼这么一瞧,赶紧把自己的防寒面罩给套上了。 再加上头顶的遮耳皮帽,整个脸只露出了眼睛。 车子汇入车流,胡炎不知道王慧有没有热心到,把地址都给人家交待清楚的地步。 “师傅,津城北边的郊区,有一个叫宁镇的地方,咱奔那儿去。” “嗯!”司机闷声应道。 尽管司机包裹的严实,胡炎也没在意。 冬天的四九城,包裹的再严实都不过分,何况还是成天在室外跑车的司机? 胡炎抬手一看表,时间刚过九点。 “师傅,咱大概几点能到?” “不堵车,十一点。” 胡炎这才多看了司机两眼。 因为在燕京地面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世界大事,市井八卦,无所不知才是司机常态。 像旁边这位,说话如此利索的,倒真不多见。 胡炎猜测,兴许人家最近遇上烦心事了,心里不痛快。 司机没有谈兴,他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 胡炎扭身一扫身后的大包大件,心里还是很暖和的。 有人关心照应,总比孤孤单单要好? 闲来无事,胡炎抓起怀里的一个牛皮小包。 这是王慧最后塞到自己手中的,还特意有交待。 “大炎,这包单独拿,小心点!” 胡炎心里咯噔,什么贵重的东西,还得交待自己单独拎着? 提拎着份量,还挺沉。 不过,刚才急着上路,他也没太在意。 此刻得空,倒是有兴致瞧上一瞧。 手里的这种牛皮小包,其实是夹包,就是夹在胳膊下的那种包。 款式很老,但很结实,是早年间倒爷们的标配。 跨下桑塔纳,身上长西装。 左手大哥大,右手牛皮包。 口水抹头油光光,走南闯北谈买卖。 嗯,很有派头。 当然,这种玩意儿现在不常见了,属于古董级别。 胡炎看完包,没有犹豫,“次啦”一声,把拉链拉开,往里一瞧,却眼睛都看直了。 因为王慧在包里放得竟然是……刀! 三把。 一把亮锃锃的切菜刀,一把五六寸长的水果刀,最后还有一把刀背很厚的砍骨刀。 胡炎心中了然。 这几刀都是新的,牌子也不同,估计是她凑给自己回家应急用的。 这就难怪了,这么锋利的刀,没有结实的牛皮包来装,还真容易伤人。 这女人可真是太细心了。 胡炎心中佩服不已,直接从包里抽出水果刀,拿在手上反复观察。 确实很锋利,绝对是质量上乘好钢刀。 胡炎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夸:“啧啧啧,好刀呀,好刀……” 突然,车速一缓,耳边传来惊恐的声音。 “大……大……大哥,我没钱,真的……” 胡炎扭头一瞧,发现司机额头冒汗,正眼神惊恐的看着自己。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正举手投降,方向盘根本没有手把着。 胡炎的冷汗也下来了,刹车是踩了,可是车子并没有停呐。 他赶紧喊道:“抓方向盘,会死人的!” 可是他喊归喊,手中的刀却忘了放下,反而在司机面前晃荡的更厉害。 白晃晃的刀影,充斥了司机的眼神,他变得更惊恐,哪里敢动弹半分,甚至眼泪都下了来了。 “大……大哥,我……刚出车,真没钱呐,求求您放过我!” 胡炎心里又急又气,前后左右都是车,真的会死人的。 当然,动静来得太突然,他自己脑子也有些迷糊。 顾不上其他,本能的侧过身去,伸手抓方向盘。 把车开稳几分,胡炎目视前方观察方向,同时努力平静道:“我不打劫,真的。” 司机心里却在破口大骂,我特么信你个鬼,你手里的刀尖儿都顶到老子的脖子上啦! 转眼,前方有了安全距离,胡炎扭头一瞧,这才醒过攒来。 赶紧回手收刀,车内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缓和。 “赶紧搭手开车,我就回家过个年,不想死在这儿!” 司机终于清醒了几分,谁想死在这儿呀? 抬着发抖的手接过方向盘,一番操作,把车有惊无险的停在了路边。 手也软,腿也软,哪里还能开车? 胡炎长缓了一口气,还好,小命没丢。 惊魂未定,俩人都脱力的靠在座位上,一人一瓶,喝水压惊。 几口冷水下肚,胡炎总算缓过劲儿来了。 只是扭头一瞧旁边,摘了面罩喝水的司机,他当即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熟人! 绝对的熟人呀! 自己晚上去八宝山,坐的是这人的车。 自己晚上去派出所,坐的也是这人的车。 今天放假回家过年,竟然又遇到了这个司机。 巧了么,这不是? 只是,只是这特么也太巧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那真是太有缘分了。 胡炎笑道:“兄弟,是您呐,这么巧!” 司机愣愣的点头:“是巧,是巧!” “您不是开夜车吗,怎么换到白天来开啦?”胡炎随意的搭茬儿。 司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为啥换班,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逼数吗? “白天好,白天开车,不会撞……心里踏实。” “也对,休息时间也正常一点,挺好。” 只是他没有发现,司机大哥说完之后,悄摸声儿的把自己脖子上,一块新求来的护身符扯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心里还直骂:屁用不管的玩意儿! 第112章 奇怪的家 一段稀里糊涂的小插曲,不,是大插曲过后,胡炎再不敢动牛皮夹包,怕司机一见刀子又炸毛。 这老兄也不容易。 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出车拉客,就为了挣俩钱养家糊口。 可最近却跟倒了血霉似的,一个月时间,接连三次被惊吓。 更要命的是,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难道的哥就没有尊严的么? 如果打人不犯法,他早动手揍胡炎一顿,都说不定。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司机委屈巴巴的重新戴好面罩,一声不吭,开车一路直奔津城。 早送到,早了事。 回家之后,多给菩萨烧几柱香,保佑自己以后再也别碰上旁边这个家伙了。 当然,车子终究也没有赶在十一点到达宁镇。 “堵”就一个字,说过很多次。 宁镇,属于渔阳县,现在也叫渔阳区,在津城的最北边,也是全市唯一的山地地形。 有山有水,风景不错,还被称之为津城的“后花园”。 当然,后花园里,除了当年的亚当和夏娃,搞出了大动静以外,其他这个园,那个园的地方,其实都一般般。 渔阳也是这样,离燕京、津城、唐城、承市都挨着,可其实跟哪儿都靠不上,发展得一般般。 而座落在渔阳最北边的宁镇,自然更是如此。 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普普通通。 对这里,胡炎谈不上多有感情,当然也不排斥。 人活于世,总得有个家,有个根,有个来处不是吗? 十二点半,出租车终于到达了宁镇。 可能是出于心中的不好意思,也可能是想尽尽地主之谊。 胡炎朝司机招呼道:“兄弟,往右边拐一点过去,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我请你吃正宗的狗不理,管饱!” 可怜的司机,终于听到了一句让自己心里舒坦的话。 “嘿,那敢情好,我谢谢您内!” 可是,等他兴冲冲的把车拐过去,发现一个大超市占据了整片地方。 别说包子铺,连个包子皮都没见着。 胡炎老脸一红,怎么开了几十年的老铺子,咋转眼就没了呢? “嗯,兄弟,您直走两百米,有个卖耳朵眼炸糕的……” 结果,依然毛都没有。 “往左拐进去,那家煎饼果子味道不错……” “……香河肉饼……” 几次三番,司机终于忍不住了。 “老板,您是来走亲戚的?” 胡炎尴尬的挠头:“啊,不是,不过确实隔了一段日子没回来,都变样了。” “隔了一段日子?” “嗯,也就十年!” 司机:“……” 就说,这根本就不是正经人。 胡炎没招了,俩人又瞎兜了几分钟。 胡炎眼尖,终于看到路边有一家卖锅巴菜的小店。 他老神在在的点头:“嗯,不错,这家店还在,也是老字号,走走走!” 司机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我不信”的字样。 锅巴菜,津城话称“嘎巴菜”。 以绿豆、小米水磨成浆,摊成薄厚均匀的煎饼、晾干后切成柳叶形小条,浸在素卤之中。 吃的时候,盛在碗里,加芝麻酱、腐ru汁、辣油、辣糊、撒上卤香干片和香菜沫等各种小料,倍儿香。 当然,现在人讲究了,口味更刁钻。 店家放好几味主料,剩下的小料摆在桌面上,你自己添加。 省事,还不招骂! 胡炎虽然自己没在津城生活多久,但所有记忆都在。 于是,娴熟的添加着各种小料。 他在前面打样儿,司机跟在后面学,而且看得啧啧稀奇。 “您还真是地道的津城人呢?” 谁料胡炎却摇头笑道:“也不算,我祖籍是浙江绍兴的,清末那会儿,祖辈为了养家糊口来得燕京,到我太爷爷头上,他又被过继给了津城这边的舅舅,改祖改姓随了舅家,传了几代如今传到我头上。您说,我这该从哪里论?” 燕京人喜欢讲古,也喜欢听古。 司机感慨道:“嚯,您家这传代的历史可够曲折的。” “哈哈哈,早年间的时局不好,可不就这样么?” “您这话倒是对,我记得我大姨父的小舅子的三叔公的二姨妈的大表姐家的隔壁……” 江湖人能聊,燕京人也能聊。 胡炎都搞不清楚,自己跟司机之间到底算不算熟人。 但俩人边吃边聊,氛围还是很轻松的。 交名换姓之后,俩人也算交上了半个朋友! 中午过后。 车子继续往北开,直接到了津城地界的最最最北边,其实也就是进村了。 村后便是高山,村前一条弯河。 山河之间,错落着青瓦白墙的一座座小院。 虽然土里土气,但风景、空气都非常好。 而且环境安静,路面上连人都不见,好,就是冷清。 寒冬腊月天气太冷,老人们是不敢随便出门的。 年轻人喜欢城里的热闹,在村里也呆不住。 在胡炎的指挥下,车子七拐八拐之后,终于稳稳的停在了一座独门小院门前。 司机下车,笑问道:“胡老师,这就是您家?” 胡炎跟着下车,一瞧眼前的院子,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应该……是!” “哈哈哈,你们相声演员说话就是逗,我也乐意听,改天等我歇班,我指定去看您表演。” 司机说着话,便开始主动帮忙卸东西。 可胡炎根本不是在抖包袱,此刻脑子里确实有些发懵。 位置应该没有记错,可房子不对劲呀! 想想,一座红砖白墙青瓦的老房子,十年没人住,十年无人打理,它该是什么样子? 不说变得破瓦烂墙,至少院墙外面也应该是杂草、青苔密布? 可是没有。 眼前的墙面干干净净的,甚至比自己十年前离开时,还要利索清爽。 整个镇子都变了样,可自己家却没有变样? 这谁能信? 于是,他第一反应,便是时间太久,自己记错了位置。 疑惑中,胡炎不管那个司机帮自己卸东西,自顾自的从包里翻出一把许久未用的钥匙。 走到门前,发现铁门上连漆都没掉,而一把老锁也不见多少锈迹。 钥匙一捅,“啪”的一声脆响,锁开了。 好,这确实是自己家。 胡炎推门进去,皱眉四扫,院子平整,不见杂草,甚至连门窗都跟外墙一样干净。 莫不是家里一直有人住? 可家里早没人了呀? 或者说,父母显灵啦? 邪性! 按下心中的疑惑,胡炎送走司机,把东西全部搬进院子里,门一关,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家了。 中间是长厅,左右四个房间,厨房在院子左边,门前一口老式的水井,右边一个藤架,架下一副石桌凳,旁边是小杂物间,墙面上的另一扇小门。 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胡炎来不及感慨,把东西搬进左边前面的房间。 这间最大,光线最好,是原先父母住的。 房间里的床板、衣柜、桌子都在原来的位置,虽然都是空荡荡的,但同样不见灰尘。 胡炎一按开关,电灯应声而亮。 其他的不用试了,指定都是正常的。 胡炎心中依然没有答案,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是在疑惑中,整理自己的家。 确实得好好归置,假期有半个月,年也得在这里过,再往后有空也能回来住一住。 等胡炎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心中很温暖。 因为王慧给自己备的根本不是什么年货,而是一个家。 简单来说便是:东西齐了,生火做饭。 当然,今天不做饭,中午吃完,胡炎还给自己打包了一份。 第113章 深夜挖宝【为舵主“蠢蠢的木乃伊先生”加更,3/25】 北方的夜。 冬天来得早。 五点刚过,天说黑就黑了。 温度也急转直下,降得更低,估计年前还得有一场大雪。 原本冷清的小山村,适时的陷入寂静暮色之中。 远近的人家不少,却不是每家每户都亮着灯。 甚至连院外的昆虫小鸟,也不知道躲在哪里睡懒觉去了。 胡炎凑合着吃完晚饭,折腾了一天的身体,却并不感觉疲惫。 果然,呼吸好空气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他没有急着洗澡睡觉,关了屋里的灯,来到院子里。 不时,从杂物间内拿出一把锄头,转身走向院旁的藤架。 十年前,十二岁的他离家出去闯荡时,只拎了一个皮箱,就是他现在还在用的这个。 不过,那时箱子里的东西,比现在还要简单得多。 就父母遗留下来的钱,还有自己的几身衣服。 至于其他一些重要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 少年人出远门,一切都是未知,带在身上根本谈不上安全。 当然,一直无人居住的房子,他也不相信一定不会招贼。 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太平,只分你有没有见识过而已。 家里无人所托,身上带着又不安全。 没办法。 他只能把所有东西装进一只大铁箱子里,再往藤架下一埋了事。 如今自己回来了,自然得让它们重见天日不是? 只是等胡炎走到藤架下,一时有些迷糊。 埋是埋在藤架下,可当初具体埋在哪里来着? 是石桌的左边,还是右边? 不时,胡炎举起锄头,往左边挥下去。 “嘭~” 原本结实的泥土,冬天被冻得更硬,闷响过后,锄头把把他的手臂都震麻了。 台上说学逗唱还行,干这个可真没什么经验。 胡炎不管,甩了两下手臂,继续挖。 箱子里确实装了不少东西,此刻他心里竟然有几分挖宝的感觉。 一下。 两下。 三下。 …… 天气再冷,也架不住剧烈的运动。 没一会儿,胡炎的浑身都在冒热气,额头已经见汗。 不时,热得连外套也穿不住了。 胡炎把外套一脱,继续在自家院子里挥汗如雨。 别说,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院外寂静如斯,又是在自己家里,胡炎挖得很放心。 再加上头顶的一片藤架遮盖,他的眼里,这片墙角便是全部的世界。 随着他越挖越深,藤架旁边原本平整的地面上,被翻起来的散土也越来越多。 可惜,眼见坑已经被挖出来小半米深,依然不见铁箱的影子。 胡炎知道,这回真是自己记错了。 不过也没关系,换右边继续挖呗。 反正箱子就在这里,还能飞到天边去? 呼呼哈嚯…… 转眼,胡炎又在右边开始挖。 前后就一个小时的工夫,半个小院都被他嚯嚯得不像样子。 胡炎不管不顾,继续挖,挖得很起劲,挖得很投入。 于是乎。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一墙之隔的院子,不知何时也亮起了灯。 人家听到这边的动静,旋即踩着梯子,爬上墙头朝这边观察。 一见长年无人的院子,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还撅着屁股左挖右挖,把院子全给嚯嚯了。 这还了得。 那人悄没声的缩头回去,爬下梯子,赶紧拨了报警电话。 打完电话,人家还不放心,又踩在梯子上墙,继续探着脑袋观察。 胡炎根本不知道这些,越挖越来劲。 “当~” 终于,锄头下一道金属撞击的声音,让他眼前一亮。 赶紧蹲下身子,拨土察看,旋即脸上乐了,土里正是自己当年埋下的箱子。 “哈哈,总算找着了!” 胡炎笑完,开始估计着位置,沿周边清理泥土。 可他没发现,墙头之人,已经开始紧皱着眉头。 “当~当~当~” 随着胡炎越挖越深,一道道金属撞击声传来的更紧密。 他自然是心情越来越好,可这动静却让墙头之人脸色却越来越急。 不时扭头看院外,却怎么也不见警车过来的动静。 终于,那人下了梯子,悄摸声的推开了墙下的那扇小木门。 门开人现,只见从小木门里,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娇俏身影。 人家不是干来的,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棍。 找准了位置,那效果自然更快。 胡炎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铁箱上面的泥土也越清越少。 终于,他扔下锄头,用手前后一扫。 一个长约七八十公分,宽约四五十公分的大铁箱子,便全部呈现在眼前。 “哎呀,总算把你挖出来了。” 胡炎笑意盈盈的跪在地上,双手用劲,从坑里往外掏箱子。 “啪”的一声,箱子一头脱泥而出,被他拉了起来。 可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往离成功就差最后一步而失败。 今晚的胡炎也注定如此。 因为那道身影,已经双手紧握木棍,来到了他的身后。 胡炎躬着身子,双手掏紧铁箱,准备最后一拔。 突然。 “嘭” 一声闷响传进他的耳朵,嗯,怎么回事,敲到了什么东西? 奈何,答案不需要他来想,脑子顿时一阵晕眩,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后,没有任何意外。 胡炎本就躬着的身体,一头栽进了自己刚刚挖开的坑里。 全埋,埋不下。 埋一半,倒是问题不大。 “啪嗒”一声,姑娘手里的木棍也掉在了地上。 好在,官家人很快便到了。 …… …… 迷迷糊糊中,透亮的光线,刺激得胡炎睁开了眼睛。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天亮了?我洗没洗澡睡得觉? 可是左右一扫,发现自己根本没睡在自己家里。 不用琢磨,躺医院来了。 活动牵引着脑后的疼痛,胡炎这才想起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自己原本正在家挖宝呢,突然遭受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然后便昏迷了。 谁打的自己? 自己睡了多久? 自己怎么来的医院? 还有,自己的铁箱子哪儿去了,里面真有重要的东西呐!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脑海,但是并没有答案。 医生不见,护士不见,整个病房里,就他一个人躺着。 也是。 大过年的,谁没事上医院来躺着? 可是自己又饿又渴呀,没人管么? 当然有人管他了。 不时,只见一个官家人推门走了进来。 人家还挺客气,先打了一个敬礼。 “胡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胡炎直接问道:“谁打得我,凶手跑了没?” 官家人一愣:“没跑,就是人家报得警,现在正在派出所呢。” 一下把胡炎整迷糊了。 “他报警,为什么还要打我?” “她以为你是小偷。” “那是我自己家。” “对,可是那会儿她不清楚,好在你伤得不重,静养几天就好了,事情不大,都是误会。如果你方便的话,到所里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做个记录就成,毕竟她也是你邻居。” 胡炎一摸后脑勺,果然缓过一阵,便不怎么疼了。 可是脑子里却更迷糊。 自己家邻居姓林,可是林大爷、林大妈不是在99年就相继去世了么? 还哪来的邻居? 第114章 故人再见 胡炎对天发誓。 两世为人,还是头一回坐警车。 手上没戴铐子,左右无人夹着,还不用付车费。 他表示:感觉挺好! 至于脑后的伤。 西医拍片子,说击打的力道不大,应该是没有伤到神经。 中医老先生把脉,说恰好避开了死穴,打在了晕穴上,很险。 关于死穴,还有一首专门的《死穴歌》: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 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 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 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行有行话,术有术语,人家说得很专业。 医门的事情,胡炎不太懂,但大抵听着,是这么个意思。 脑后有个包,不碰不疼,别的也确实没什么感觉。 小镇医学界最顶尖力量联合会诊完,打针、开药,后面定期再回来复检,这就算出院了。 “小胡,有年头没回来啦?”男警王哥边开车边搭话。 胡炎点头:“嗯,小十年了。” “在哪儿发财?” “瞎混呗……”“混”字一出口,胡炎发现王哥的眼神立马不对头,赶紧改口,“在外地学相声手艺,混口饭吃。” 王哥也随之收敛眼中的锐利:“噢,这好,你太爷爷也是相声演员,得算咱镇上的名人了,你这家传了算。” “……” 俩人搭着话,往宁镇派出所而去。 小地方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怎么正规,但人情味指定要比大城市浓。 抬头、睁眼全是乡里乡亲,随便怎么论,都能论出一声“叔伯兄弟”来。 十分钟不到,警车开进派出所,就是个大一点的,蓝白色儿的院子。 一楼最右边的一间办公室,是值班办案的地方。 胡炎跟着进去,抬眼一扫,直接愣在当场。 只见值班女警跟前,坐着一位二十岁出头,身着白色羽绒服的姑娘。 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鹅蛋脸上的眉眼,总是不自觉的透着一股笑意,很漂亮。 当然,前提是她的眼睛,不要像此刻红通通,肿得跟一对核桃似的。 不过,此刻肿着眼睛,也很漂亮。 胡炎愣神,不是因为看到了漂亮姑娘。 而是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十年前。 不,准确来说,是打自己记事起,他就认识。 不是眼前这姑娘,而是另一位长辈……林秀竹。 林秀竹是林家大爷、大娘的独生女,跟胡炎父母是同辈人。 而林、胡两家不但住着邻居,更是通家的交情。 老年间生活不易,胡炎的爷爷去津城码头讨生活,认识了同样在码头上卖苦力的林大爷。 二老脾气相投,性情相近,最后当着关二爷的面,喝血酒、头磕地,拜了把兄弟。 胡炎的爷爷,也帮着自己兄弟在宁镇安了家。 所以准确来说,父母管林大爷叫“二爸”,他跟着叫“二爷”。 父母辈之间,则以“哥嫂、妹妹”论。 胡炎的爷爷去世得早,那会儿胡家的日子不好过。 林大爷便拉扯着胡家挣生活,连胡炎父母结婚,都是他老人家操持的。 没过几年,人漂亮,文化也高的林秀竹,分配到了外地工作,也在外地成了家。 老辈人日子过得太苦,没有几个身体到老还硬朗的。 林大爷晚年身体也不好,干活不利索,只靠林大娘操持里外。 林大娘可是旧社会裹了小脚的女人,哪里顾得过来? 胡炎的父亲干脆在两家的院墙上,单独开了一道小门,连大门都不用出,便能照顾两家老小。 胡、林两家,一代接一代的处下来,早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记住林秀竹的模样,就跟他记住自己父母的模样一样正常。 如今出来一个翻版的“林秀竹”,胡炎哪里还不知道她是谁? 林秀竹的女儿……柳清雨。 而且,胡炎对柳清雨的熟悉,只怕不逊于她妈妈,甚至多得多。 八九十代,正是全国热火朝天改革的年代。 甭管体制内外,甭论哪行哪业,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干工作,忙事业。 于是,一个可怜的小不点,便被妈妈送到了姥姥家。 什么时候来的,胡炎说不清楚,他比柳清雨还小一岁半呢。 不过,他估计柳清雨自己也不说清楚,确实太小了。 反正胡炎打记事起,生活里便有了这么个小姐姐。 学艺回到家,便会带着他上山、下河,偷钱、打架…… 当然,挨打罚跪,俩人也跑不脱。 甭管谁家父母,给孩子买零售,买新衣服,也是双份儿。 一直到99年,林家二老去世,她才去了外地父母那里。 00年,胡家出事,由着村里长辈操持完后事,他谁也没告诉,直接离家出走。 打小的玩伴,转眼再见已是十一年。 女大十八变,柳清雨的模样跟小时候完全不同,但胡炎貌似没有感受到陌生。 他径直走过去,笑着喊了一声:“姐!” 语轻惊魂,柳清雨身体当即一僵,扭头看见胡炎,眼泪直接流下来。 “炎炎!” 一声轻唤,柳清雨站起来,猛得一把抱住胡炎,哭得更厉害了。 胡炎一愣,旋即放松僵硬的手臂,也把柳清雨抱住,脸上露出微笑。 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无论透过泪目,还是笑眼,俩人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自然。 黄河一决堤,便是滔滔洪水,奔涌而出。 柳清雨根本收不住泪水,越哭越厉害,还不时拍打胡炎的后背。 “炎炎,昨晚吓死我了!” “我以为把你打死了呢。” “你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儿。” “这么多年,你都跑哪里去了?” “……” 前言不搭后语,呜咽着的喉咙吐字也不清晰。 但胡炎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盛,语气也更加柔和。 “好了,没事了。” “我这不好好的吗。” “以后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 “……” 终于,情绪发泄完,柳清雨收声。 见旁边的警察都在看着自己二人,俏脸没来由的一红。 俩人这才再次坐下来,开始给办案人员说明情况。 这种事情,说大也大,也小也小。 好在,老天只是给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并没有真出什么大事情。 全部情况说明,胡炎抱着自己的大铁箱子,带着柳清雨出了派出所。 眼睛肿得不行,此刻反倒一个劲的傻乐。 唉,女人呐! 第115章 一副快板 院墙上的小木门一开,宛若回到了十几年前。 临近中午。 胡炎拿着锄头在填坑,挖得时候不容易,填的时候更不容易。 因为要平整,平整,平整! 这是柳清雨的要求。 好在,俩人合力,到这会儿终于完工了。 不时,柳清雨端着最后一个小碗从隔壁过来。 “炎炎,洗手吃饭了,下午我来弄完它!” “我已经填好了,哈哈哈!” 柳清雨扭头一番审视,眼睛旋即笑眯成了月牙。 等胡炎净手走进中厅,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又一碗鸡汤摆在他面前。 “姐,又有鸡汤,你到底买了多少鸡回来?” 柳清雨盛着饭,头都没抬道:“没买回来呀,我是把定钱送到人家手上,村里愿意卖的母鸡,我全定了。” 胡炎无语:“这么多,咱也吃不完呐。” “那不管,反正得在我爸妈来之前,把你养好,不然他们到时指不定怎么训我呢。” “没事儿,我就说是我自己撞的。” “算你有点良心!不过,医生也说你得补,赶紧喝了,晚上还有。” 胡炎喝着鸡汤:“叔和姨什么时候到?” “唉,他们呀,往年不到三十不歇班,不过,昨天知道你回来了,开心得不得了,估计能提前个一天两天。” “那我们不是得多备些年货?” “吃你的,我早备完了。每年早早回来,把两边屋子收拾完,备好年货,他们就等着吃现成的。” “姐,你们每年都回来过年?” “嗯,99年回去,大过年的把我一个人扔家里,我害怕得要死。到2000年的时候,他们又这样,我就自己偷偷从魔都跑回来找你们,吓得我爸妈连夜找过来,哈哈哈。打那以后,我们每年都回这儿过年。住来住去,还是这里最舒服,现在你也回来了,这下可太好了!” 胡炎吃着饭,点头道:“我也觉得很好!” 感情这个东西很玄妙,平时没有被触动,貌似也无所谓。 自己给自己写信,自己对自己谈心,四处走走,随时停停。 可以有朋友,也可以没有。 一如胡炎这十年。 可一旦心弦被触动,自己才会发现,感情能让人心里被无限的充实。 亲情、爱情、友情…… 无不如此。 看着眼前的大姑娘,胡炎越发觉得亲切。 “姐,你现在大几,该实习了?” 柳清雨抬头得意道:“嘿嘿,你姐我二十岁就毕业参加工作了哦,厉不厉害?” “什么大学这么随便?” “呸,华夏传媒大学,随便么?” 胡炎一愣,哟,这跟自己是前世的校友呐? “那就是你被人家开除了。” “笨蛋,提前参加高考,懂不懂,女学霸!”柳清雨更加得意了。 “你读书很厉害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以前天天跟着你玩儿,后来没人玩了,可不就天天学习吗。” 胡炎笑道:“哦,这么说来,还是我耽误了你?”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柳清雨眯着眼睛大点其头。 胡炎也乐了,不错,这都会接包袱了? “那敢问柳大女学霸,现在在哪里高就?” 柳清雨一听这个,脸上的活力瞬间消失。 “唉,有我爸在,我还能去哪儿,在东卫当他的小兵呗。” “叔还在东卫,现在怕不是大领导了?” “前几年提的副台长。”柳清雨说得有气无力。 “这不是挺好吗,有副台长的老爸罩着你,你在电视台都可以当螃蟹了。” 柳清雨一愣:“什么当螃蟹?” “横着走呀。” “去你的!”柳清雨笑骂道,“他就是个老封建,我在台里都四年了,年年考评绩效排前面,可他偏偏卡着不让我提级。而且还让我四处打杂,到现在连个固定频道、固定部门都没有。” 胡炎心里一叹,为人父母,果然用心良苦。 “叔也是为了锻炼你,你这么小,把基础攒瓷实了,以后还不得一飞冲天呐。” “道理我也知道。炎炎你知道吗,我进电视台四年,根本没人知道我们俩是父女,我是凭自己努力拿考评的,可是老柳同志太狠了,半点机会不给我留,连同事都以为我是得罪了他,他故意整我呢,可他不管。现在我同学都成我领导了,这还怎么混?” “叔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我不管他,我一定得弄回大动静,震一震他,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才成。” 看着柳清雨皱着琼鼻,气鼓鼓的模样,胡炎笑着摇头。 “哦,对了,姐,咱可说好的,院子整平了,你得把铁箱子还给我。” “成,吃完饭给你,里面装得是什么?” “都是一些旧物。” 半个小时后。 胡炎抱着铁箱子,走进后间的空房。 跟在后面的柳清雨,突然知道了铁箱子里放得是什么。 因为这间房间,原先就是胡家摆放祖先灵位的地方。 果然,等胡炎将锁撬开,一掀盖子,只见七八个暗红底、金黄字的牌位,正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敬先尊祖,不是迷信,而是心灵的寄托。 铁箱子四周铺了海绵,十年过去,牌位还跟原来一样。 但胡炎还是将它们一个个拿出来,认真的擦拭一遍,这才摆回到神架上。 柳清雨帮着擦拭上下条案,拿来香炉、香烛、瓜果贡品,分别摆好。 十几分钟过后。 上下四代祖先牌位全部归位,原本空荡的屋里,也显得多了几分厚重。 净手祛尘,焚香燃烛。 胡炎在左,柳清雨在右,俩人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全程肃穆,谁也没有说话。 等胡炎站起身,发现柳清雨看着他父母的牌位,又红了眼圈。 “炎炎,我想叔和姨了。” 胡炎将她拉起来,轻声道:“都过去了,不哭了,他们可是最喜欢看你笑的。” 拉着柳清雨出门,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条案的最上方,心里暗道:还缺了一个。 转眼,俩人回到院子里。 整个铁箱子除去牌位,直接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小物件的遗物。 老存折、老照片、老户口薄等等。 所有东西一一整理,转眼摆满了石桌,而铁箱里也只剩下最后一个蓝色小布包。 相比其他东西,可能这个才是让胡炎最为感慨的。 里外三层,包裹的也最为严实。 当最后一层布打开,正在看老照片的柳清雨抬头一瞧,疑惑道:“这是一副快板。” 津城,作为曲艺之乡,最不缺的就是快板。 再早些年,市面上的时新玩具不多,快板便成了很多孩子手里的玩具。 也不讲究什么节奏、章法,就是敲着听个响儿。 按津城人自己的说法,便是:“玩嘛,乐呵乐呵得了!” 所以柳清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副快板,会被如此重视。 胡炎端详良久,这才点头道:“是啊,它是一副快板,它也不只是一副快板!” 说完,柳清雨依然不解。 胡炎也没多解释,重新把它小心的包好! 第116章 给你演示一遍 新年的雪,说来就来,也总是悄没声儿的。 大年二十九,胡炎一觉醒来,发现院墙内外,又重归了白茫茫的世界。 即便到了此刻,依然纷纷扬扬。 只是伴雪而来的,还有如刀的冷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嚯,好大一场雪……这鬼天气!” 胡炎没有退回屋里,就站在屋檐下,顶着风雪开始做早课。 不是变态。 是借着严寒锻炼自己的意志力。 如今的环境算是好的,老年间的相声艺人,遇到这种天气,准得愁的掉眼泪。 只要是正经艺人,就没有喜欢刮风下雨、大雪纷飞。 因为这意味着没了进项,一家老小得跟着饿肚子。 那时的相声行当,地位不如妓,没有资格进园子、登台子,为了生计,只能上街卖艺。 十里八乡,哪里有庙会、集市,便奔哪儿去。 即便都不赶趟,也得在街面上找一处尽量热闹的空地卖艺。 先用扫帚把地面扫干净,再抓一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白沙,以沙代笔,在地面上画一个能站两人的圈。 粗略一看,像一张大饼,也像一口锅,这就是“画锅”的由来。 除了形状像,还有“锅中有食”“食从锅中来”的期盼。 很实在,也很美好的愿望。 锅画好了,艺人便站进锅里,开始亮夯头,也就是亮嗓子,招徕观众停步围过来,这也叫“圆粘子”。 打快板,唱《太平歌词》,唱时新小曲小调,哪怕是口吐莲花说笑话都成。 方式不管,只要能拢人,便是你的能耐。 锅内艺人演,锅外观众听,演完一段打一遍钱,这也叫“治杵”。 一道杵,二道杵,三道杵…… 一日三餐的嚼谷,一年四季的衣服,生病抓药的大子儿,都着落在这里。 生我者,亲爹亲妈。 养我者,捧场观众。 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所以才称观众为“衣食父母”。 平地抠饼,对面拿贼。 从粘圆子,到拴马桩,到使活儿,到打钱治杵,甚至翻纲叠杵,每一道都得有真能耐。 当然,即便再有能耐的艺人,也敌不过坏天气。 刮风减半,下雨全无。 街面上连人都没有,你的能耐向谁使去? 当然,后来要好多了。 “画锅”是最早的卖艺形式,属于流艺。 就是流动着卖艺,哪儿人多上哪演去,出县、出省都可能。 过了“画锅”阶段,便进入了“撂地”时代。 这个时候,有钱的财东会先搭建好一些简易的茶棚,里面放些长板凳,租给艺人演出。 场地比较固定,持续的时间也长。 到这会儿,即便租不起棚子的相声艺人,也不叫“画锅”,改叫“撂明地”。 像燕京天桥,津城三不管,金陵夫子庙,都是靠各种艺人集中撂地,才兴起来的。 顺便一提,“撂地”这个词儿,是由王派快板的开山鼻祖,王凤山老先生所创造。 如今艺人都进了园子,但是天气不好,依然会影响上座率。 下雨天,跟艺人,半点都不配。 仇敌! 一个多小时的早课做完,胡炎的脸上已经冻得红通通。 隔壁的柳清雨,也已经做好了早餐。 “炎炎,吃饭啦!” 转眼,看到胡炎的脸,柳清雨直接吓了一跳。 “脸怎么啦,这是烫伤了,还是冻着啦?” 胡炎笑道:“没事儿,就吹了一会儿风!” 柳清雨半点不信,再一想:“不行,我爸妈就要来了,看你这脸,指定又以为是我打的。” 胡炎无语道:“姐,咱俩都二十多了,你还以为是小时候呐?” “对哦!”柳清雨一愣,貌似才想起来,旋即又摇头,“也不行,有病就得治!” 说完,起身出去。 转眼,拿了两样东西进来。 “这瓶是甘油,小时候用的那种,这瓶是我的护肤品,很香的,你选哪个?” 胡炎想都没想,拿起甘油,开始涂脸。 监工柳清雨眼睛一直盯着。 “耳朵边没涂到……” “下巴,下巴那儿……” 整张脸全部涂完,柳清雨这满意的点头:“嗯,不错,吃饭,吃饭。” 俩人坐下,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到胡炎碗里。 “炎炎,这是我在村里买的土鸡蛋,很有营养的。” 胡炎看了一眼碗里明显炒糊了的鸡蛋,打趣道:“姐,你不说自己是大厨吗,怎么连鸡蛋也能炒糊喽?” “这个,那个,意外,意外!”柳清雨尴尬的吐了一下舌尖。 胡炎瞧着好玩,继续逗她:“哈哈哈,明明没把林姨的手艺学到家,还不承认,我跟你说,炒鸡蛋得热锅凉油……” 夹了一筷子鸡蛋,正要往嘴里塞的柳清雨眼前一亮:“炎炎,你也会做饭?” “那当然啦!” 柳清雨笑眯着眼睛把鸡蛋塞进嘴里,眉头旋即一皱,这回确实失手了,很苦。 抬眼看着笑得津津有味的胡炎,直接放下筷子,站起来一扯他的裤子。 “炎炎,走走走,还有鸡蛋,你重新炒一盘。” 胡炎一愣,笑道:“哈哈哈,好,今天我就给你演示一遍,回头记得交一下拜师费。” “小气劲儿,你要比我炒得好,我就交。” “这你可得破费了。” 俩人一路拌嘴,钻进厨房。 围裙系好,再加上相貌托衬,别说,还真有几分大厨的气势。 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南北大菜不敢讲,一个小小的炒鸡蛋,那还不是手道擒来? “咔咔”敲鸡蛋。 “哗哗”打鸡蛋。 姜蒜现成的,搁一旁摆好。 涮锅,点火…… 一套流程下来,胡炎做得是行云流水,确实有几分行家的样子。 等着锅热,胡炎来了兴致。 他继续道:“我们说相声讲究一个火候,包袱抖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裉节一定得把握准喽,观众才能听出乐来。这个做菜也一样,比如说这炒鸡蛋,热锅凉油。” “锅得热,这就是铺垫,得打好底子,下油呢,就是瓢把儿,过渡一下,时间得短,然后赶紧把鸡蛋倒下去,凉油裹着鸡蛋被热锅这么一熬。哎,色泽金黄,味道柔嫩,色香味俱全……” 胡炎爱相声,张口闭口,不自觉的就是行话春典。 可柳清雨哪里懂这些? 不过,看着胡炎气淡神闲,颇带宗师的风采,再扒拉扒拉一堆半懂不懂的话,还真把这姑娘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胡炎瞧着锅差不多了,一勺油下去,把鸡蛋也赶紧倒下去。 热锅遇油,再加上天气太冷,顿时锅面上布满腾腾的热气,让人根本看不清锅里是什么样子。 胡炎拿着炒勺不断搅动。 只是等热气终于散去一半,他一瞧锅里,顿时傻眼。 妈呀,我也炒糊了。 他紧接着淡定道:“嗯,对,你就是这么炒糊的!” 旁边某人哪里还看不出他出了大糗,早已经笑得花枝乱颤! 第117章 江湖八门 下午。 一辆白色宝马轿车,驶离村子,朝镇上而去。 胡炎看着开车动作娴熟的女司机,心里有些奇怪。 当然不是奇怪柳清雨,为什么开车技术这么好? 而是她为了给自己老爸玩个大的,准备震一震他,这几天都猫在家里写综艺策划案。 谁料,午饭后的胡炎,一说自己上街买东西,她竟然二话不说就跟来了。 “姐,你的策划案写完了?” “没呢,改改改,一直改,就是不满意,唉,炎炎,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柳清雨苦着脸扭头看着胡炎。 胡炎的眼睛却赶紧看向前方,有些紧张道:“对,你是挺笨的,聪明人开车都知道看路。” 柳清雨赶紧回头,认真开车。 “哈哈哈,炎炎,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偏学相声,说话都不正经。” 看着路开车的柳清雨,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胡炎笑道:“逗人开心,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你小时候的老实样子,半点都不见了,真是学坏了!” 胡炎一愣,无话可答。 确实,说相声的没有老实人,因为早被饿死了。 村在镇边,十几分钟不到,俩人驱车来到了镇上,停在超市门口。 男人逛街,不能称之为逛街,因为根本就不逛。 逛一遍超市,再逛了旁边两家小店,转眼不到半个小时,胡炎把所有东西全部买完。 “好了,咱回家!” 跟在后面打下手的柳清雨顿时傻眼:“啊,这就回去啦?” “呃,好,逛逛!”胡炎挠头尴尬道。 柳清雨顿时乐了:“这还差不多!” 东西放好,锁好车,俩人并肩走在街上,这回才算真正的逛街。 上回急着回家,胡炎匆匆而过。 这回倒是有时间,边走边看。 不时,胡炎发现,宁镇还是那个宁镇。 尽管很多地方已经大变模样,但是曲艺之乡的韵味还在。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对比。 其他城市的乐器店内,吉他、钢琴、架子鼓之类的西洋玩意儿居多。 但宁镇的乐器店内,那些西洋乐器少,反而像锣鼓、唢呐、快板、二胡、笛子等物更多。 还有路边的老戏台,屋檐下的彩谱雕文,带扮相的红色剪纸,京剧脸谱玩具…… 打眼望去,视线之内,总能看到曲艺的影子。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家快板加工作坊。 前店后厂,原料就是后山上成片的毛竹。 当然,也不可否认,所有东西都在明显淡化,逐渐走向消失。 可惜,也无奈。 也许几十年之后,出生在这里的孩子,便再也没机会感受到这种韵味了。 是进步,还是退步? 胡炎在感慨,柳清雨则不管这些。 杨柳青年画、抖空竹、陀螺、蝈蝈笼子、鸭油包、冰糖葫芦、小宝栗子…… 小时候玩过的物件,吃过的小吃,逛到哪里买到哪里,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当然,买归买,拿肯定是不拿的。 等胡炎醒过攒来,怀里已经被某人塞得满满当当。 回车卸货,一人一串冰糖葫芦,换个方向继续逛。 胡炎突然在想,以后是不是得找个不爱逛街的媳妇才行。 只是,这世上有不爱逛街的女人吗? 不时,俩人越走越偏。 突然,柳清雨惊喜道:“炎炎,快看,那里竟然有个算卦铺子,我们过去看看。” 胡炎顺指一瞧,果然看到巷内的一家铺面上,垂着一杆飘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相”字。 “姐,你这传媒大学的高材生,还信这个?” “好玩嘛,哈哈,走走走!” 柳清雨来了兴致,说完便朝相铺而去。 胡炎摇头,只能抬步跟上,别让这脑子时灵时不灵的家伙给人骗了。 腿走得长,见识就广,江湖上的各种门道,自然多少都懂一些。 江湖很大,门类繁多,各有各的门道。 按大的来分,先得分为外门、内门。 外门,干得都是见红见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比如所谓的江洋大盗、山寨土匪、赏金杀手、绑票等等。 属于真正的恶人,甭管哪朝哪代,一旦被抓住,就是个死。 而内门,则玩得更细腻,更有技巧性。 它主要又分为四大门和八小门。 四大门,指的是“风、马、雁、雀”,四种群骗的门类。 说白了,就是一伙人分工合作,专门设局骗大户、大公司。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干的都是大买卖。 例如,吃珠宝店。 衣着光鲜的男女骗子扮成夫妻,到大街上找一个老乞丐,直接喊爸。老乞丐一见骗子像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太太,哪里敢答应? 赶紧老实的解释,他们是认错人了。 可骗子不管,非得说老乞丐像是自己走丢了的爸爸,即便不是真爸爸,那也认个干爹,当亲爸来孝敬。 话都说透了,人家还愿意养活自己,那老乞丐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跟着骗子回到租好的大房子里,家里仆人杂役也有。 吃好的、穿好的,骗子见天跟着喊爸,真跟一家人似的。 一个来月,营养大补,心情舒畅的老乞丐,便能被养得红光满面,真跟个富家老太爷似的。 骗子一看时机差不多,便带老乞丐去逛街,走到珠宝店,专挑贵重的珠宝看。 选中之后,便说怕是假货,得到鉴定处找官家人鉴定完才肯付钱。 店家为难,可毕竟是大买卖。 派伙计跟着去,更何况人家的爸爸还留在这里呢,再好的珠宝还能比亲爹重要? 结果,骗子一出门,自己人多,事先又有准备,那指定能把伙计给甩掉,拿着珠宝远走高飞。 此外,还有“吃保险公司的”、“吃医药厂的”等等。 当然,骗术是紧跟时代,与时俱进的,如今不也有骗子么? 只是玩法不同罢了。 而四大门之外的八小门,技术性更强。 与其说是骗术,不如说它们是手艺更为准确,胡炎自己也得归于其中。 金门:相面算卦的。 皮门:卖药行医的。 彩门:变古彩戏法的。 挂门:打把场卖艺的。 评门:说评书的。 团门:说相声的。 调门:小小骗子。 柳门:唱大鼓的。 八小门之外,还有像唱数来宝的“穷家门”等等,拢共不下百种行当。 以上所有行当全部归在一起,统称为“老合”。 而眼前这家算卦铺子,按江湖规矩,它得算作金门。 只是倘若没有柳清雨挑头,胡炎连进门的兴致,应该都没有。 江湖有高人,那只是以前。 如今江湖已没落,八门早无人才喽! 那些在路边支摊算卦看相的,胡炎连话都不用搭,便能瞧出几分门道来。 说句不客气的,即便你就是个骗子,好歹也得有职业素质? 《麻衣相》《三世相》《柳庄相》《铁关刀》这些金门圣典读不通,至少也该修修江湖术不是? “我观你命宫发暗,印堂发黑,身带凶兆!” “你二十岁之前冲煞,财运不通,会很穷。” “你三十岁财运初通,事业将开始有起色。” “四十岁之后,大吉大利,事业家庭又顺随!” “你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来回就这么几句,能成? 而眼前这人,虽然胡炎还没有看到,但他肯定这人也是个脑筋不开窍的。 坐路边摊给人算命的,都知道经常换地方,免得被人找回来算账,弄自己一个“血光之灾”。 眼前之人,竟然还敢开铺坐馆? 邪性! 第118章 江湖术【为舵主“杰坤菲尼克斯”加更,4/25】 距离几十米,抬脚几分钟。 胡炎跟着柳清雨推门走进卦铺,顿时一股带檀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店面二十来平米,左右摆着两排木沙发,对门一张长条桌,红布盖面,印着一副短联。 左边:直言不讳。 右边:概不奉承。 横批:揣骨神相。 墙上挂满锦旗,头顶的灯照得整个室内很明亮。 而坐在红布桌后,正在给人相面的相士,则是一个二十八九,面白俊秀,穿西装打领带,收拾得很利索的男人。 小细节,看门道。 会来算卦的人,基本都有麻烦,所以最需要的是安全感。 而眼前,店内亮堂,檀香定神,相士穿着有气度,相貌好看,微笑温和,所有的种种,都在不自觉的让人产生信任感。 这份对人心理的揣摩,拿捏的简直太到位了。 胡炎心中很意外。 因为他实在没有料到,在这个小店内,竟然会碰到懂江湖术的人。 相声不是独门手艺,甭管到哪里,都得多学多看。 胡炎饶有兴致的,跟着柳清雨在旁边坐下。 店内的生意确实不错,除了正在被相面的那个,他们前面还有三个人。 不过跟他俩不同的是,其他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这也正常,如今的年轻人,还有几个相信算命的? 很快,相士算完。 他跟前的大妈站起身,留下五十块钱,一顿感谢,带着满脸笑容离开。 相士不经意的扫过胡炎和柳清雨,貌似为突然出现俩个年轻人,还是生面孔而感到意外。 当然,惊讶的表情一闪而逝,又恢复了他标致性的微笑。 “五位一起过来!” 前面三人点头,走过去,好像并不感觉意外。 反倒是柳清雨显得很吃惊,算命还有五个一起算的? 心中没有答案,自然的扭头看向胡炎。 胡炎笑道:“走。” 等俩人过去坐好,相士跟前便有了五位客人。 只见他左手拿桌面一踏叠好的小纸条,右手握着铅笔,先对柳清雨道:“我的规矩,每日送三相,这位小姐和先生晚来一步,抱歉了。” 柳清雨好玩,笑着摇头。 胡炎只看着他,点头没说话。 相士点头,对前面三位笑道:“好,这三相应在了您几位身上,我分文不取,毫厘不要。可有几种人不送,聋子不送,哑巴不送,不孝父母不送,只送明情达理的人,您几位没问题?” 语调抑扬顿挫,听着很有意思。 三人摇头,还有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相士继续道:“好,咱们有缘,今天我也显显真能耐,我相你们各自有兄弟几个,我先写,你们后报,相得准,咱继续往下谈,相不准,您可以砸我的铺子,我绝无二话。” 说完,便见他将纸条捂严实,谁也看不见,然后拿笔在上面开始写。 转眼写完,他对头一位道:“好了,您兄弟几人我已经相出来,也写在纸上了。现在您说,自己兄弟几人?” “两人!”那位大爷迟疑道。 相士不管,点头道:“好,相对一位。”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是相士先写好,再问人家,等人家一答,他便点头道:“好,又相对一位。” 转眼,全部相完,问完。 相士扭头对柳清雨开玩笑道:“您家里只一位,对不对,这个我不相都知道。” 柳清雨点头。 相士面带微笑,一脸自信,可跟前三人却全都是半信半疑。 你说相对了就相对了,鬼知道你在条子上写得是什么? 相士没有让他们多等,搁下笔,当面将条子一张一张分别撕给他们。 三人只扫一眼,脸色立马惊讶不已。 因为人家先写,自己后报,而且是当面撕得条子,竟然完全算对了。 好神奇。 怎么做到的,他们肯定不知道,但心中的信任却在直线上升,包括旁边的柳清雨。 只有胡炎面带微笑,没有变化。 相士继续道:“这是相面吗?这是送相。要真相面,不能这么简单,讲究相人老中少三步大运,婚姻、事业、财运、灾病……说给全喽,才叫相面。当然,咱也看缘分,简谈二十块,详谈五十块……” 一通说完,胡炎便看到前面四位,纷纷掏出了五十块钱,等着相士真正相面。 于是,相士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再加上他不时的塞一两句俏皮话在里头,简直跟听相声有几分相似。 客人脸上的愁容,也随之开始舒展,频频点头。 到于他相得准不准,胡炎不知道,他又不会金门手段。 但有一点很肯定,这家伙察言观色的能力,以及口才,绝对得到过金门高手的夹磨。 好手段,人才呀! 只是可惜,为什么会出在金门呢? 小半天,三个陌生人全都乐乐呵呵的离开了,连柳清雨也已经相完。 相士转头看着胡炎:“这位先生,您是简谈,还是详谈?” 胡炎站起身,拱手道:“兄弟辛苦,戗金活儿不错,都是老合,劝兄一句,贵行往后更难了,早做打算为妙,告辞!” 说完,拉着柳清雨离开了卦铺。 相士眼睛看着俩个年轻人离开,脑中却来回砸摸胡炎的话。 旋即长叹一声,开始收拾桌子。 等翻到一本书,突然发现书下竟然压着五十块钱。 对了,刚才那个年轻人就坐在这个位置。 相士一琢磨,抓起桌一物,赶紧朝门外跑去。 胡炎带着柳清雨往回走,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错。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兄弟,等等!” 俩人回头,只见相士由远及近的跑来。 转眼人到跟前,直接朝胡炎拱手道:“并肩子,在下倒埝生,相见便是有缘,敢请报个蔓儿?” 胡炎一听,知道对方叫东方生,正跟自己搭切口。 当下拱手回礼,自报家门:“古月子炎,团春。” 东方生一听胡炎原来是相声门的,当即心中有些失落,这两门可差太远了。 不过面上的表情不变,笑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多谢兄弟捧场,都是老合,日后多亲近。” 胡炎拿过名片,存下号码,回拨过去。 “好,听你的口音是燕京的,回京得空联系我。” “一定,兄弟慢走!”东方生拱手送别。 等俩人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柳清月才好奇的问道:“炎炎,你俩说啥呢?” 胡炎笑着解释了一番春典意思,再把东方生的手彩,也就是手上的技巧点明。 柳清月惊讶道:“你是说,他第一张纸条什么都没写,第二张条子才写的头一个人信息,最后问我那一句玩笑,其实是在打马虎眼,最最后还把第一张绕过去,给人家看的?” “嗯,这在金门,叫小脱皮,考验的就是手彩的功力,不然他也玩不转。”胡炎点头。 柳清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敢情他就是个大骗子,不行,我去把钱要回来。” 说完,转身真要回去找东方生算账,胡炎赶紧把她拉住。 “算了,都是混饭吃的手艺。再者说,你听他说自己桃花运来了,不是听得挺开心的吗?” 柳清月俏脸一红:“呸,我是因为这句开心的吗?” 胡炎哈哈大笑,拉着她往回走。 “骗子,江湖术就是害人的东西。”气不过的某人,依然嘀嘀咕咕的。 胡炎摇头道:“江湖术没错,那是智慧,只看谁来用,用在哪里罢了。” “炎炎,你也学坏了,对不对?”柳清月半点不信。 胡炎突然看到小街对面,有一家蛋糕店,门口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在发单面彩印的传单,当即眼前一亮。 “姐,你看到那个发传单的孩子了吗?” 柳清月一瞧,叹息道:“天这么冷,她这么小还出来发传单,发的传单还没人看,好可怜。” 胡炎笑道:“我去帮帮她。” 说完,左右一瞧,没有车,当即穿街而过。 柳清月只见胡炎走到小姑娘身边,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 然后小姑娘便将传单正反面对调,竟然把空白的背面朝上递给路人。 再之后,她便发现了神奇的现象。 原本基本接到传单便随手一扔的路人,不少竟然看到白纸一愣,旋即翻过来,扫上一眼,然后才扔掉。 她正愣神中,耳后传来胡炎的声音:“怎么样,江湖术还是有点效果的?” “可是那些人还是不买呀!” 胡炎点头:“是呀,这只是利用了一点人的好奇心,多少能让他们瞧上一眼。如果再往深一点使,那就得瞧准对方的购买度,有针对性的去发了。” 俩人边走边聊,不时,又有一个人在发传单,这回是双面彩印的。 当然,依然无人扫上一眼。 可柳清月却来了玩性:“炎炎,那个人双面的,你有办法吗?” “有啊,等着。” 很快,柳清月便见发传单的人,竟然将手中的传单调转前后,倒着内容发给路人。 于是,又有不少路人回正之后,看上一眼,这才扔掉。 等胡炎笑着回来,柳清月直接道:“炎炎,你这么聪明,要不咱回头也来发传单?” “没空!” “那你教我江湖术。” “好。” “呀,我爸妈到了。” “啊,赶紧走!” 第119章 你真的学坏了 年,终于到了。 胡、林两家,男女分工。 女人负责厨房,忙活年夜饭。 男人铲雪,贴春联,归置里外,洒扫门庭。 当然,津城人可以不贴春联,但一定得贴吊钱和肥猪。 红红的吊钱和黑色腊光纸雕刻的肥猪,寓意美好,两色相衬的色彩也好。 傍晚,大门口。 “往左一点,好!” “右边低一点点,对对对。” “……” 一位男人背着手,站在前门,抬头不断指挥矮梯上的胡炎贴肥猪和春联。 四十多岁,方脸,很英俊,而且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他就是柳清雨的父亲,也是目前东卫的副台长……柳敬业。 小辈动手,大辈指挥,家家如此。 不时,柳敬业满意的点头,踏前两步,扶住梯子:“成了,炎炎,下来。” “柳叔,这梯子稳。” 两人这边刚忙完,便见柳清雨打门内出来。 白衣盛雪,明鲜喜庆的红色围脖,衬托得她更显风采。 尤其是洁白脸蛋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灵动。 “爸,炎炎,我们做好饭了,你们贴好了没?” 柳敬业一看自己的闺女,脸上满是笑意,根本没有老封建的样子。 “好了,放炮,吃饭!” “呀,我要放鞭炮!” 柳清雨来了兴致,抓过胡炎刚点好的香,抖着手靠近鞭炮。 柳敬业无奈道:“大姑娘了都,还不知道斯文一点。” 老父亲终究拗不过爱女,柳清雨根本不听,来回三次,终于把引线点燃,迅速躲到了胡炎身后。 “噼里啪啦~嘣嘣嘣~” 响亮急促的鞭炮声,让胡炎突然生出给郭德刚打电话的冲动。 不问别的,就问问他: “你们在家,还是在医院呢?” “孔芸龙今年的天,上完了没?” “这次飞得高不高,破没破记录,掉下来时是个什么姿势?” 算了,专注上天六年的孔老楞,命格还是过硬的。 鞭炮放完,柳清雨开心的朝中厅跑去。 “过年喽!过年喽!” 胡炎把柳敬业请进中厅,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在摆碗筷。 林秀竹和柳清雨。 母女俩不但脸像,穿着打扮也一样,看得出来感情非常好。 只有眼角的细纹,在林秀竹脸上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胡炎进门笑道:“林姨,做这一大桌子菜呀!” “哈哈哈,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 哭,昨天见面时就哭过了,此刻又恢复了她北方女人的利爽。 嗯,对,母女俩这性子也一样。 胡炎搓着手,一脸馋相道:“好,那我多吃点。” “是,你就该多吃点,你也得多喝点,这可是罚酒,臭小子,人小鬼大,害我们担心了十年。”柳敬业没好气道。 林秀竹白了自己丈夫一眼:“敬业,你昨天不是训过他了吗,孩子回来了就好,吃饭吃饭。” “好,不说了不说了,炎炎,陪叔喝两杯,哈哈哈!” 胡炎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道:“好!” “过年喽,吃饭喽!” 转眼,四人坐下,开始吃年夜饭。 胡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停。 跟别人大家庭相比,自己四个人过年算少了。 但于他而言,却是今生过得最热闹的一个。 久别重逢,胡炎直接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三人都不自觉的给他夹菜,转眼碗里已现小山。 味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很好吃。 但尽管破例,这酒胡炎是真不会喝,一杯入喉,眼睛跟着就下来了。 三杯下肚,已经满脸通红,还好脑子不晕。 旁边的林秀竹,心疼得不行,赶紧让他换了饮料。 院外爆竹声声不断,屋内欢声笑语不停,氛围非常温馨。 转眼,来到半夜,饭还没吃完。 不是众人贪吃,而是按津城的习俗,这饭得吃到午夜,迎完新年才成。 不时,林秀竹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 “囡囡,这是你的,妈妈希望你永远开开心心的。” “嘿嘿,谢谢妈,谢谢爸,我最爱你们了。” “炎炎,这是你的,姨也希望你永远好好的。”林秀竹说完,又凑在他耳朵边,“以后不许再跑了,有啥事跟姨说,姨帮你,听到没?” 胡炎一愣,旋即笑着点头:“好,谢谢姨!” 发完压岁钱,柳敬业喝了一口酒,看着胡炎,突然问道:“炎炎,你有没有考虑来魔都发展?到我们跟前来。” 此言一出,别说他,就连林秀竹和柳清眼里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胡炎心中一暖,这是真把自己当家人待了。 “叔,姨,姐,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去魔都,可我只会说相声。” 柳敬业再劝:“这你可瞒不了我,叔知道你脑子聪明。魔都这几年发展的也好,机会非常多,开公司做买卖,你想干什么,叔都帮你。要不叔想办法在台里给你找份工作,干几年再转正,过过安稳日子,成不成?” 胡炎眼神更真诚:“其实是我自己喜欢说相声,离不了它,而相声也离不开京津地界。” “算了,敬业,炎炎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林秀竹帮忙圆场。 柳敬业点头感慨道:“成。唉,早些年,要不是胡老哥和嫂子帮衬,我和你柳姨怕是很难撑得下来。演艺行当太乱了,叔是怕你吃亏呐。” “放心,柳叔,什么时候我真要吃亏了,就去魔都找您给我撑腰,您可是东卫的副台长啊!” “哈哈哈,臭小子,来,陪叔再喝一杯。” 胡炎闻言色变,拉着柳清雨便往外跑,留下身后两位长辈的笑声。 转眼,俩人来到胡炎房间。 “炎炎,你拉我来干嘛?” 胡炎拉着抽屉,神秘兮兮道:“姐,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话音刚落,便见胡炎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纸,递给了自己。 “瞧瞧!” 柳清雨心中好奇,接过来随手翻看。 很快,脸上的好奇,换成了惊讶。 “炎炎,这是,这是策划案?” 胡炎点头道:“嗯,你不是想震一震柳叔吗,我帮你写了两份,一份是相亲主题的,一份是音乐主题的。你看喜欢哪个,选哪个。” 柳清雨目光移回纸张,转眼便陷在内容之中根本拔不出来。 她在华夏最好的传媒大学,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又在东卫这个国内最顶级的平台,摸爬滚打四年。 论眼光,论专业,年轻人当中,真不定有几人能比得过。 粗略一遍看完,柳清雨心中直接有了判断:好案子! 当然,对于工作的态度,她也早被父母感染得严谨无比。 一遍看完,没有抬头,旋即开始第二遍,第三遍…… 越看越细,反复推敲。 小仔细有地方需要打磨,但这个架构绝对是完整的,而且非常专业。 尤其是策划案的思路,非常有创意,有亮点。 胡炎不急不催不出声,就这么一脸平静的坐在旁边等待。 担心是不可能担心的。 相亲主题的《非意勿扰》,绝对是现象级的经典之作。 音乐主题的《音乐速递》,虽然不是现象级,但它后面可是由央卫推出的节目,这标准能低得了? 专门花心思干老本行,胡炎不愿意。 但如今自己人有需要,那拿一些东西出来,这肯定是没问题的。 反正自己脑子里这玩意儿多得很。 终于,半小时后,柳清雨全部看完。 她一手抓着稿子,一手扯着胡炎的袖子,兴奋道:“炎炎,炎炎,这这这,这案子太棒了!” 胡炎微笑道:“还成!” “怎么能是还成呢,这是太棒了。” “呃,好,太棒了!” “这是你写的?” “嗯,花了一个晚上!” 柳清雨:“……” 就一个晚上,写两个案子? 妈呀,这到底谁才是传媒大学毕业的? 惊讶之余,柳清雨脑子也醒了攒。 她盯着胡炎认真问道:“不对,炎炎,你怎么会写案子的,而且还写得这么专业?” “自学的,喏,书都还在那里呢。”胡炎抬手一指,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柳清雨扭头,果然在旁边的架子上,看到书列中夹杂着不少专业书籍,甚至连自己大学学过的教材都有。 她看看书架,再看看胡炎,心中当即顿感无力。 唉,完了,人家自学都比自己厉害。 在单位没法混,回家也没法混了。 不过,胡炎的聪明,在她心中直接提升了一大截。 再一想,柳清雨还是感觉不对。 “炎炎,这么棒的案子,指定能震住老柳同志的,可是,可是这是你写的呀!” 胡炎无所谓道:“没事,我送给你的,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 谁料,柳清雨却直接摇头:“不行,我不能占你这么大便宜。” 嘿,这丫头还真较真呐。 胡炎笑道:“其实这案子,还有不少细节需要打磨,这个事儿你来做,完了挂咱俩人的名字,这总成了?” 柳清雨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这成,回头你把证件给我,我帮你把版权注册下来,赚得钱也全给你。” 胡炎一听,想都没想的摇头:“姐,这不成,我不想露面,全挂你名下,我的署名也挂化名,别用真名,这事儿谁也别告诉。” “为什么?” “怕麻烦呗!” “这对你以后有好处的。” “算了,不说以后。眼前柳叔要是知道我会写案子,他指定更想拉我去魔都了。” “唉,你呀,就这么讨厌跟我们去吗?” “不是讨厌你们,是我喜欢说相声,哈哈哈。” “成,拿你没办法,挂什么化名?” 胡炎抬眼看天,稍一琢磨:“就叫老合。” “你呀,好,我来操作,指定把它们卖一个好价格。” 胡炎一想,继续交待道:“哦,对了,这个相亲主题的节目,市场已经成熟,如果东卫真要做,得加快速度,不然我怀疑别家台很快也会做。音乐主题的节目,可以后一点没关系。” “你连市场都会分析?” “啊,哦,自学的。” “哼,炎炎,你真的学坏了,连我爸也骗!” “我没骗你呀!” “这倒是,嘿嘿!” 第120章 正月剃头死舅舅 初一的饺子。 初二的面。 初三的合子往家转。 初四的烙饼炒鸡蛋。 没等吃上烙饼炒鸡蛋,初三一大早,柳清雨一家便启程回了魔都。 不是要上班,而是到了柳敬业这个位置,拜年应酬少不了。 热闹来得促不急防,走得也转瞬即逝。 但这中间,却重续了一段几辈人的情分。 说实话,如果这回没有重聚,胡炎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去寻找。 时过境迁,谁知道谁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既然有这个缘分相逢,胡炎也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多几个亲人关心,心中也多几分牵挂,人生便也多了几分彩色。 挺好! 至此,胡炎的年也算过完了。 一是,送故人离开,两家一空,没了热闹。 二是,德芸社一年一度的省亲专场,今晚也将在津城大剧院如期举行。 打从05年11月,郭德刚第一次回津城,举办省亲专场之后,这个活动便一直保持到现在。 只不过,演出时间从年尾,改成了每年的正月初三,更符合津城的习俗。 甭管什么性质的演出,但凡登台,形象都是第一位,这是对衣食父母的尊重。 所以十来天没有打理的胡炎,直接来到镇上理发。 只是等他转完了大半圈,有些傻眼。 理发店全部关门,而且门上贴着的告示,标注得还是二月一日才开业。 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 等他差不多转完,这才看到一家很小的理发店,半开着门。 估计老板就是本地人,店和家连在一起的。 这胡炎不能错过,赶紧走过去。 果然,店内无人,有动静从后堂传来。 胡炎走进店里,喊道:“师傅,师傅~” 两声吆喝,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光头大叔,打后堂走出来。 “后生,什么事?” 胡炎拱手笑道:“您发财,理个发。” 大叔一听,顿时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打量着胡炎。 半晌,没法确定来人是不是傻子,直接挥手赶人:“正月不剃头,你走!” 好不容易有家开门的,这能走? “大叔,没事儿,劳您剃一个,我这着急呢!” “不剃不剃,不吉利。”大叔根本没犹豫。 胡炎一瞧,这还真是本地人。 论过年的规矩之多,年味儿之浓,津城绝对排全国第一,连燕京都比不了。 不说别的,就说过年放炮。 全国禁止烟花爆竹的高峰期,津城的市中心都还在放炮。 听不见一点响动,那还能叫过年么? 胡炎又解释道:“大叔,我晚上有演出,就在津城大剧院,得亮相呢,劳您动动贵手,帮帮忙。” 谁料大叔毫不在意道:“那不碍事儿,谁在正月笑人头发,那他就不是咱津城人。” 得,这人还真讲理! 胡炎深吸一口气,努力笑道:“咱加钱,给您添个头彩,成不成?” “不是钱的事,正月不剃头,老规矩了,走走走。”大叔也没了耐心。 嘿,我这暴脾气! 胡炎来劲了,直接转过脚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我全家早死光了,您给不给剃?” 大叔顿时傻眼,敢情不是傻子,而是个愣子呐! 不是愣子,能为了剃个头,这么咒自己全家的吗?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叔认为自己啥也不是,一挑大拇指:“算你狠,给你打八折!” 从墙上摘下挡布,往胡炎脖子上套好,双手抄家伙什开始剃头。 而且胡炎能明显感觉得出来,师傅手上的动作格外小心。 半小时不到,洗剪吹一条龙服务。 胡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恢复了往日利爽的模样,这才满意的笑了。 当然,毕竟是坏了人家行当的规矩,老板给的八折,自己怎么好承受? 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拱手笑道:“师傅,祝您今年财运亨通,告辞!” 大叔抓起一百块钱,对光一照,揣回兜里。 扭头看着门外已经走远的胡炎,抬手一摸自己的老光头,嘀咕道:“其实我舅舅也死光了!” …… …… 上午十点不到。 胡炎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拎满拜年礼品,坐车来到津城南市。 他可不敢下车,因为根本不知道人家住哪儿呀? 胡炎直接掏出手,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转眼,对方接通。 他腰板一直,脸色肃然,低头问道:“叔,您家住南市哪儿呀?” 旋即电话里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哈哈哈,臭小子,总算想起我来了,你把电话给司机。” 十来分钟后,一幢老楼前,胡炎下车,爬上三楼。 左边一家,可没等他敲门,门直接被人从里面拉开。 旋即看到门后站着一位两鬓斑白,精神头倒是很好的清瘦老者。 正是相声泰斗马三爷的长公子,人称“少马爷”。 这个名头,在如今的相声门里,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不夸张。 这是对他辈分的尊敬。 相声一门,由张三禄创艺,再由未禀师承的穷不怕创门,三代后开始立字:德、寿、宝、文、明。 而少马爷便是如今,硕果仅存的“宝”字辈艺人。 这也是对马氏家族的尊敬。 同样,在相声没落之际,“京侯津马”两位大师悍然扛旗。 老侯爷在燕京,带领相声荣登庙堂之上,高光无限。 而马三爷在津城,传承传统相声于江湖之远,宁静淡泊。 所以在津城相声界,也便有了“无人不宗马”的说法。 也就是说,津城的相声演员,甭管怎么论,都离不了马家的影子。 其实,包括老侯爷,也承着马三爷的半师之情。 当然,这更是对少马爷自己手艺的尊敬。 他出身相声世家,打从外祖恩绪开始,便入相声门。 而少马爷自己也深得家传相声的真髓,传统相声艺术功底极其深厚,说学逗唱那是无一不精。 就凭手上的能耐,都无人敢说自己能出其右。 相声是手艺,有能耐台上见高低。 而且自己有真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少马爷一生不追逐名利,行事相当低调,又被称之为相声江湖中的“独行侠”。 门一开,少马爷直接笑道:“哈哈哈,听动静我就猜到是你,快进来。” 胡炎哪里敢进? 这个门,一般的相声艺人,连登都不好登。 如今还是少马爷亲自开门,这礼可太重了。 他赶紧放下东西,先躬身道:“叔辛苦,我来看拜望您了!” 第121章 少马爷【为舵主“喵小峰”加更,5/25】 挂在嘴上的,那是牛皮。 体现在言行上的,才算规矩。 胡炎人虽年轻,但礼数老道,少马爷瞧得心中点头,不错,像个走过江湖的。 “好,来了就好,进来。” “哎,谢谢叔!” 胡炎跟着进门,发现这房子的年头很老,说不好得赶上少马爷的岁数了。 进门便是厅,旁边两个房间门,厅的尽头是厨房和卫生间。 勉强算个两室一厅,属于老年间的那种员工家属楼。 屋里的家具摆设也很老式,什么暖水瓶、茶壶,一看就知道是老年人才用得惯的东西。 少马爷看着胡炎的表情,笑道:“怎么,不记得这儿了?” “我来过这儿吗?”胡炎疑惑道。 少马爷顿时乐道:“哈哈哈,当然来过了,你跟你师父头一回见面,就在这里。” 胡炎回忆半晌,可惜还是记不起来。 跟师父交集的场景,很多场景都记不清了。 少马爷摆手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记不起来正常,来,坐!” “哎!” 沙发是黄皮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了皮,不过被白色的垫子一盖,不仔细看,注意不到。 少马爷家境一般,这胡炎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料到,环境竟然这么差。 “叔,您一直住这儿呀?” 少马爷抬眼扫视一遍自己的家,感慨道:“唉,头几年他们帮我买了套房子,搬过去住了三两个月,心里总不得劲儿,所以我又搬回来了,打小在这里长的,街坊邻居也熟,住着舒服。人老了就念旧,没办法。” “您可不老,精神头跟小伙似的!”胡炎软软的拍了一记马屁。 少马爷笑着点头,浑不在意。 但看得出来,他对胡炎的兴趣很大,打进门开始,眼睛便不时的打量着。 虽说听少马爷的意思,自己不是头一回来,但毕竟事隔多年,对方还是长辈,胡炎一时倒不好搭话。 不时,少马爷道:“那会儿,你跟着侯家老三,怎么好好的,想起一个人跑外面去呢?” “侯师哥待我很好,只是那会儿他工作也忙,照应不过来。我家里又出了变故,就想着干脆出去看看,像您这些前辈一样,多一点地面上的见识。”胡炎语气平静的解释道。 少马爷听得频频点头:“你那会儿才十几岁?” “十二岁。”胡炎补了一句。 少马爷再次点头:“十二岁的娃儿,能拿得出这样的主意来,不容易,得有脑子,也得有胆识。” “没您说得那么好,就是小孩子心野!”胡炎笑道。 少马爷摆手道:“这可不是玩儿,你是对的,吃咱们这碗饭的人,身上不沾点泥土,味道会淡很多。不过,你也太小了些,很危险。” “这个还好,自己机灵点,而且背后不还有您总照应我么?” “唉,那也是五六年前,我恰好跟一个朋友那,得到了你电话才有的事情。再往前,你不就是一个人吗。” 胡炎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突然有一天会接到少马爷的电话。 只是具体是哪个朋友,他猜不出来。 这些年打交道的人太多,有相声门的,有其他行当的。 有些能聊得来,感觉不错,便会留个联系方式。 当然,之后也往往很少联系了。 有些,则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打问。 比如自己学的口技,便是花钱从一个喜欢抽烟的老头那里,买得的几页古册残纸。 老头舍破烂的,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 花钱,买东西,钱货两清。 有些手艺门道,也得花钱才能学到。 当然,还有一些,你求人家,愿意花钱,人家也不搭理你。 最大的一次收获,还是在陕省,得到过一部失传的单口本子。 这次最开心。 没花钱,也没求人,靠自己跟人家拼手艺赢来的。 后面几年,有少马爷指点,他才少走了许多弯路,也学到了不少手艺。 就一句话,勾出胡炎许多心思。 最后,他站起来,朝少马爷深作一揖:“叔,这些年,确实感谢您的关照。” 少马爷一压手:“坐,都是赶巧的事儿,而且你给你师父磕头时,我可是在场喝了你们一杯酒的。” “您也在?”胡炎又愣住了。 科学研究表明,人会随着年纪越大,忘记越多,胡炎在心里如此解释到。 少马爷笑骂道:“臭小子,侯师哥不请别人,还能不跟我说吗?” “是,您说得在理儿。”胡炎赶紧捧上。 “哈哈哈,你小子嘴也甜,第二回打电话,就知道顺杆爬的喊我叔,我总不能让你白喊了?” “嘿嘿,我第一回也是没醒过攒来,不然第一回就爬了。不过,主要还是您有提携晚辈的心!”胡炎讪笑道。 少马爷顿时乐得不行:“哈哈哈,要说别人的事儿,我还真就懒得操这份闲心,人家也不愿意我去操心。至于你嘛,来历、灵性,都注定是吃咱们这碗饭的,这我得给你拿捏住喽。以后你也别想着改行,不然你可没脸来见我。” “不改行,您说一辈子相声,我也说一辈子相声。” “这还差不多!”少马爷点完头,旋即有些感慨,“好苗子太少了,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愿意踏踏实实下功夫的。唉,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叔,您也甭太担心,事在人为。而且我一直认为,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说汉语,那相声这门手艺,它就亡不了。”胡炎满脸自信道。 此言一出,原本脸现忧愁的少马爷,当即眼睛一亮,一拍巴掌。 “好!年轻人就得有朝气,有自信!所有来看我的人里,就这句我听着最舒服,中午留下来吃饭。” “啊,合着您刚才没准备管我午饭呐?”胡炎尴尬道。 少马爷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果然啊,就凭这股灵性,相声门后继有人了。 不时,少马爷交待道:“你回头跟郭德刚传个话,让他别总对外说什么,他是相声的守坟人。我们是老了,很多事情看不透,但他也还年轻,不能这么悲观。” “叔,他们只知道我师父是侯先生,别的都不清楚,我也没提。包括我跟您的关系,他们估计都不清楚。”胡炎老实的交底。 “为什么?”少马爷一愣,旋即自己便有了答案,点头道,“也好,也好,你倒跟你师父想到一块儿去了,有本事凭手艺趟出一条路来,少让其他麻烦缠上你。” 说完,心中对胡炎更满意了。 如今的相声门,有没有手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辈分在,就不愁收不到徒弟。 人家拜你为师呢,也不图跟你学手艺,就想着借一个名头,好到处去混。 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睁眼都是混子。 什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年四季都在练睡功。 两相一对比,胡炎这份心性倒是显得更加难得了。 看着胡炎一脸平静的点头,少马爷又问道:“现在的德芸社怎么样?” “今年可能不到入冬都消停不了。”胡炎摇头道。 少马爷心中一惊,今天可才正月初三呢,眼前的冬都还没过去,那岂不是代表着得闹一年? 他疑惑道:“外部的,还是内部的?” “应该都有,反正我进去才个把来月,瞧着不少苗头都已经露出来了。” 少马爷突然问道:“这就是你去那里的原因?” “对半开。赶上了,能尽力的尽一份力,毕竟相声门缺不了这个班子。而且我回来了,总得有个去处不是?” 俩人喝着茶,搭着话,一老一少,倒有几分老友重聚的味道。 第122章 你很快就会火的 下午。 胡炎手中的拜年礼物一空,只拎着自己的皮箱,出现在和平区。 拜年,各地都有讲究。 按津城的习俗,初一拜乡亲,初二“迎婿日”姑爷上门,初五不拜年。 这天叫“破五”,谁要来家里拜年,会被认为是小人。 大家哪儿也不去,待在家里包饺子,而且切菜的时候,菜板要剁得叮咚响,暗示剁“小人”,连包饺子,都有捏“小人嘴”的意思。 像胡炎跟少马爷这种关系,初三、初四探望一下最合适。 至于其他的人情世故,轮到他头上,倒是简单。 父母走得早,胡炎人还太小,再加上如今十年一过,记不太清楚,也断得差不多了。 利索得处理完人情往来,刚好轮着演出干活。 挺好! 打车上下来,胡炎拐过一道弯,便到了津城大剧院门口。 抬眼一瞧,他脸上直接笑了。 只见颇大的剧院门口,又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同时,此起彼伏的津城口音传来,听着也很有腔调。 “劳驾,借光!” “受累您抬抬脚让我过去!” “介天气,似嘛回事吗?雪下完还不见日头,介冷飕劲儿。” “晚上介郭德刚使几场活儿?” “……”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德芸社在津城的火爆程度,胡炎直接心里有了数。 当然,他也同样清楚得很,这些人其实都只是来捧郭德刚而已。 至于班子里的其他演员,在人家眼里,估计差得意思,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为别的,就因为脚下这座城市叫“津城”,是全国闻名的“曲艺之乡”。 相声,起于京城,聚于津城。 生活在相声窝子里的这帮老少爷们,不但爱听相声,更加懂相声。 说一句“遍地相家”,也就是行家,应该都不好反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卖脸卖骚,在别的地方可以,甚至在四九城都可能有人捧。 但在津城,在津城人眼睛,指定不行。 想要掌声? 可以。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上台使一段尝尝先。 有大包袱更好,没有大包袱,小包袱也成。 但是。 逗哏的三翻四抖,捧哏的别洒汤漏水。 垫话、瓢把儿、正活、攒底的梁子,也就是架构得完整。 你要使柳活儿,那夯头得正,也就是嗓子得亮。 你要使逗活儿,那嘴里不能嗑巴,嘴皮子得利索。 你要使腿子活儿,那发托卖相,你得有模有样。 总之。 你要想在津城的舞台上糊弄人? 喝倒彩,咱丢不起那人。 咱干脆一步到位,直接轰你下台。 倘若你手里有活儿,真能让我们听出味道来? 那场内我送你掌声,场外我替你扬名。 半点不含糊。 谁让咱是津城银呐,就是介么讲究! 所以,相声门的老话便是:外地学艺,津城扬名,全国赚钱。 有了津城的老少爷们点头,那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全国你都去的。 当然,这么一论,甭想了,压力全落在演员身上。 只要传统行当,无人不知津城的舞台,地是最滑的。 太难演了。 胡炎不知道往年德芸社的省亲专场是什么样子,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前门把完点,转身进后台。 “师爷过年好!” “师爷给您拜年好!” 胡炎一露面,一帮坏小子纷纷围了上来,朝他拱手作揖。 作完揖,人也不走,就看着他笑。 胡炎哪里不懂? “过年好!过年好!” 他乐乐呵呵的回应完,旋即从箱子里抓出一大把红包,派发给众人。 年拜得便宜,红包也给得轻,十块、二十块的闹个气氛。 谁料,有些心急的,一拆红包,竟然惊呼道:“呀,这么多?” 胡炎心里一愣,几个意思,这还多? 其他大辈包多少? 莫不是塞一块、两块就把人打发了? 也是,打郭德刚开始,德芸社便“抠”名远播! 当然,这也没事儿,不就图个乐嘛! 看着大家咧着嘴,脸带笑意的离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胡炎也很开心。 年前、年后的氛围很不同,这是好事。 胡炎拎着箱子往里走,左右扫看,很是满意。 津城大剧院,是专门的演出场地。 唱歌、跳舞、戏曲什么类型的活儿都接,整个后台的档次也比德芸社小园子高出许多。 走到半道,他看到有一扇挂着“休息室”牌子的门,直接推门进去,同时眼前一亮。 屋里有人,而且还是熟人……高锋。 此刻他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不知什么内容的一张纸。 胡炎随手关上门,笑道:“高老师过年好呀!” 高锋扭头,赶紧起身拱手道:“师叔,过年好过年好,您也来这么早?” “其他人都还没来?” “郭老师、于老师他们从燕京过来,得晚点儿。” 胡炎放好东西,坐下:“看什么呢?” “哦,这是晚上的排演表,您瞧瞧!”高锋将手中的纸递过来。 胡炎接过来一扫,当即眉头紧皱,疑惑道:“上面没有何芸伟和李青的名字,省亲专场他们都不来?” 高锋也一脸不解道:“往年自然是来的,而且场次排得还挺后。今年这情况还是头一回,我刚才也一直在纳闷呢。” 胡炎眉头依然紧皱,但是心中已然了然。 不消说,郭德刚这回是下了决心,没签新合同的,一律不给演出。 这也无可厚非。 家有家法,班有班规。 一百多号人的班子,没点规矩怎么管? 这次的举措算是比较合理,什么都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了。 达到标准,你的待遇就能提升,全凭自己的手艺能耐。 这比之前一人一个样,全靠班主来把关的形式,少了人情,多了公平,自然也更能服众。 即便退一步来说。 就算你有资历,有人气,心里对新合同有意见。 倘若真心想留,那也该主动去找郭德刚谈。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经济专业的高材生,他就是一个老江湖。 以他江湖人的行事作派,不用怀疑,郭德刚肯定做不到百分百按合同走。 至于到最后,谁加了条件,加了什么条件? 不会有几个人知道的。 谈妥就签,谁会去对外嚷嚷? 这世上可没有傻子。 所以签完合同,再安排演出,这一关确实得把好。 至于如今还没有签的,那里的名堂可就多喽! 看破不说破,胡炎自己心里琢磨完,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坐着休息,等孙悦,溜活儿,晚上演出,这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不时,高锋端着一杯热茶过来。 “师叔,请用茶!” 这家伙语气倒是恭敬,可眼神却在打瞟,胡炎一瞧,心里乐了。 “高老师,你这是有事儿?” 高锋讪笑道:“嘿嘿,要不怎么说,还是师叔您的眼睛毒呢!” “坐下说,什么事儿?”胡炎招呼道。 高锋一屁股坐下,眼神期待道:“那个,师叔,您上湖广会馆,前后拢共一个来月,可咔咔咔一下子就让票卖疯了,而且您跟孙老师,还有小岳、小孟他们的视频,在网络上也是蹭蹭蹭地猛涨,这里头的门道,您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呀?” 胡炎心中了然,敢情是为这个? 他笑道:“其实园子要火,就得想办法捧演员,把演员捧出来,人气自然就来了。” 道理是没错,这具体咋整? 高锋依然疑惑道:“师叔,园子里就我跟小栾还能压着场,其他的演员,唉,算了,不说了。” 如今园子里的情况,胡炎哪里不知道? 他认真的建议道:“那就捧你自己呗!” “我走得这个是老活儿的路子,一时半会儿可不好弄,您说是不是?” 看着脸现苦色的高锋,胡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赶紧问道:“高老师,你晚上使什么活儿来着?” “《不说相声说足球》,怎么啦?”高锋疑惑的答道。 胡炎顿时乐了:“哈哈哈,没事,高老师,你很快就会火的。” 被笑得莫名其妙,而且这种便宜话,高锋哪里会信? 胡炎收起笑容,认真道:“高老师,相信我,我会看面相。” “真的?” 第123章 严肃的问题 休息室里,胡炎和高锋搭着话。 突然,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胡炎侧耳一听,直接站起来:“高老师,郭老师他们到了,我们出去看看。” “哎,师叔请!”高锋也跟着起身。 俩人相跟,一出门口,果然看到打入口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郭德刚和于慊,后面还跟着孙悦、小岳、烧饼他们。 年前,邢、李二位老先生打完招呼,正式开启半退休的生活。 那整个后台,大辈演员,便只剩下谢家父子,还有一位跟着孙悦一起入班的王少力先生。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们都是不来的。 包括其他的外出商演,目前也很少见,基本都由郭德刚和于慊挑头。 一路过来,其他人纷纷见礼。 胡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貌似郭德刚的脸色并不太好。 大过年的,整个后台都很开心。 何况还是回他自己的老家省亲演出,这算是长脸的事情。 怎么了他这是? 压下心中的疑惑,没等人到跟前,胡炎远远的开始打招呼。 “郭老师,于老师,大家过年好!” 郭、于二人紧走几步,拱手回礼。 “师叔过年好!” “师爷过年好!” 有郭德刚在场,其他小辈不敢玩闹着要红包。 打完招呼,不等班主发话,纷纷各自散去,开始准备晚上的演出。 郭德刚这才露出笑容:“师叔,这几天在家里过得还好?” 胡炎眼尖,还是瞧出了端倪。 果然还是有事儿。 “挺好的,慧姐没来?” “这边由小海张罗,她带着孩子直接回家了。” 胡炎点头:“成,那您二位先歇着,我跟孙老师溜活儿去了。” “好,晚上辛苦您一场了!” 两边分开,各自忙活。 胡炎拉着孙悦到一旁,感觉这家伙份量又足了不少。 “孙老师,你这是又长了?” “呃,可能长了几斤!”孙悦咧着嘴道。 胡炎无语,拢共放假才几天,你这是按天长的? “师叔,您也是津城人?我之前都不知道。” 胡炎点头,反问道:“我怎么瞧着郭老师的脸色不对呀,出了什么事儿?” “嗨,今年不是少了曹芸金和何芸伟两组底角吗,所以只能添人进来。谁料,我们在天桥集合,临了都要出发了,竟然打电话来说闹肚子,没法演,郭老师又只能再换人,这不就生气了么。” 胡炎直接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临出发才说闹肚子,这可太巧合了些。 而且新人熬来熬去,就是图一个出头的机会。 省亲专场可是有郭德刚和于慊压阵的,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所以综合一琢磨,与其说是闹肚子,不如说是“怯场”了。 手艺泥一些,怕压不住台下的一帮“相家”,上场的底气被泄,只能找个理由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胡炎自己会错了别人的意。 不管怎么说,临场换角儿,对于演出指定不是好事儿。 上台就得使活儿,可活儿从哪里来? 得提前准备呀。 尤其是年轻演员,至少得花上好几天功夫溜一段活儿,才能勉强达到上台的标准。 临时上场,怎么弄? 当然,整个相声门,操办商演最有经验的,非郭德刚莫属。 这些事情有他操心,胡炎自己在旁边见机行事就成。 揭过此事不提,俩人开始溜活儿。 时间悠悠,转眼来到傍晚。 台前已经开始检票,放观众入场。 后台的众人正在紧张忙碌,做最后的准备。 2010年德芸社津城省亲专场也即将开演。 孙悦照例不能少了晚饭,自己去外面找吃的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孙悦跟他同门师兄于慊一样……好吃。 属于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那种类型。 不过,人家确实很懂门道,这点也着实让胡炎很佩服。 当然,只是佩服,并不羡慕。 因为他可不想自己,像于慊一样早早下垂。 或者像孙悦一样,即便掉进的不是死海,也甭担心自己会被淹死。 总之,胡炎是一个自律的人,是一个严肃的人,是一个对形象有要求的人。 晚饭是不可能吃的,一份煎饼果子垫肚。 吃干抹净,直接拎着箱子,往换衣间而去。 来到换衣间门口,胡炎看得暗自点头。 津城大剧院不愧是专业的商演剧场,竟然连换衣间都分开男、女。 真讲究! 跟人家这儿相比,德芸社的换衣间,不但男女不分,而且门上还带眼儿。 这这这,这简直没脸去跟外人说。 换衣间分男女,胡炎当然毫不犹豫的推开了男换衣间的门。 只是紧接着,他又退了出来。 当然不是里面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而是不大的空间里,这会早已经满了人。 他刚才这一下推门,便不知门板打到谁的屁股上了。 如果换孙悦来,估计他能享受独自使用更衣室的贵宾待遇。 进不去,等着。 突然,胡炎抬眼扫到了旁边,另一扇门上的牌子:女更衣室。 进? 不进?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严肃人胡炎如是想到。 不时,他心中有了答案。 相声演员嘛,可不就得多学,多看,多观察? 得着机会,看看女更衣室,长长见识也无妨。 对,这个理由很好。 当然,师爷的脸还是要的。 左右一瞧,恰好没人,然后门口也不见了某人的身影。 天地良心,这真是胡炎第一回进女更衣室。 关上门,他四下打量,发现女更衣室跟旁边的男更衣室,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也就是空间大一些,纸巾多一些,钩子多一些,架子多一些,镜子多一些…… 墙上还贴着带广告的,生理周期的推算表。 而已。 除此之外,桌面上摆着的好几大盒套子。 稍微一琢磨,他知道这是人家化妆时,套在脖子上,免得弄脏衣服用的。 啧啧啧,这也太讲究了? 跟人家这些演员一比,相声演员简单都不配称之为演员。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胡炎打开箱子,准备开始换大褂。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吓了他一大跳。 左右一扫,才发现是自己的电话响了。 从兜里掏出来,发现是柳清雨打来的。 “姐!” 听到胡炎的声音,柳清雨显得很高兴,笑问道:“炎炎,你在哪儿呢?” “我在女……我在更衣室。”胡炎脸上满是尴尬。 “啊,你在哪儿?” “后台的更衣室,男更衣室。”胡炎着重强调了一下。 “哦,要演出了?” “对,一会儿就上台,你们到魔都了吗?” “刚到,就是给你打电话报平安的,炎炎,那两个案子我会尽快改出来的,你放心。” “哈~”胡炎旋即压低声音,“有你这个大才女在,我放心。” 两人搭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胡炎突然很庆幸,微信还得过一年才会被开发出来,不然怎么解释哦? 利索的换好大褂,收拾好箱子,他直接推门出来。 然后,发现门口站着烧饼。 完了,有这大嘴巴在,自己这师爷的脸还能不能要了? 没来及逃跑的烧饼,笑道:“师爷,您也喜欢在女更衣室换衣服呐?” 胡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闲得慌?” “嘿嘿,哪能呢,我也来这里换衣服!” 第124章 练兵台【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6/25】 胡炎深吸好几口气,总算摆脱了心中隐约的尴尬。 放下箱子,一脸平静的往上口而去,只是很快他便开始微微皱眉。 刚才溜活儿时,后台的气氛都还算轻松。 可眼下即将上场,却开始明显变得紧张,甚至连小岳和栾芸平都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琢磨片刻,胡炎突然发现,自己貌似有些小瞧了郭德刚。 省亲,指的是游子在外事业有成,荣归故里,探望父母。 放在这里,就是郭德刚借机在家乡父老面前,展露风光,给自己挣几分脸面。 比如文学圣典《红楼梦》中,作者曹雪芹为了表达贾府的荣耀巅峰,便安排了一场奢侈无比的“元妃省亲”。 只是,凡事都有限度。 露一回两回,可以理解成为自己挣面子。 如今郭德刚是年年都回津城露一次,转眼这都已经露六回了。 他又不是孔雀,每年一到发情期,便忍不住要露一露。 所以,胡炎从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郭德刚每年的省亲演出,可不止是为了挣面子,同时还为了……练兵! 在一众小辈当中,小岳和栾芸平已经属于小园子底角儿的存在。 不说在园子里人气有多么逆天,但至少上场使活儿,肯定不会再紧张了。 但他们一来到津城,又开始忍不住紧张。 要知道,他们跟着来津城演出,可不止一回两回了。 可想而知,这方特殊的舞台,对于他们造成的压力有多大? 这是坏事吗? 是。 当然,这也是好事。 年轻演员上台紧张不可怕,熬过去,便又是一次进步。 怕就怕,年轻演员骄傲自满,自以为是,在台上根本感受不到压力。 这才是前路已断,真的走到了尽头。 如今一年一度的省亲专场演出,就好比学生们的期末考试。 谁考试前不紧张? 当然,也只有考完了,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 而对于相声演员来说,还有比津城更适合当考场的地方吗? 果然,一举多得,称郭德刚为一声“人精”,恐怕都是贬低他了。 试要自己考,紧张也得自己去克服,这是磨练。 胡炎谁都没有打扰,径直来到上场口。 于慊没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只有郭德刚坐在椅子上,眼睛不断看着台前观众进场的动静。 看得出来,他也是一个严肃人! 胡炎走过去,笑道:“郭老师,待会儿的场次调了?” 郭德刚收神回头一瞧,赶紧站起来拱手。 “师叔,您都知道啦?” 胡炎点头道:“嗯,听孙悦提了那么一嘴。” 郭德刚轻叹一声,旋即拿起桌面上,已经修改过的排演表,递给胡炎。 “后面没动,师叔您还是撑中场,我安排了烧饼和小孟攒开场。” 胡炎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孟贺堂和烧饼最近的提升,全都被他们师父看在了眼里。 只是他俩来到津城的舞台上,真能掀得好这个头吗? 胡炎放下排演表,点头道:“成,您定了就好!” 至于自己撑中场,他没什么意见。 传统相声班子的规矩,一切都凭实力吃饭。 包括演出场次,也是以实力高低排前后的。 这个实力,可不仅仅指演员手艺水平的高低,同时也包括了名气的大小。 攒底的角儿,一定是最能卖得动票的那位。 一场演出下来,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七八成、八九成的观众都是冲他来的。 这也就是班子里常说的,大伙儿可以指着他吃饭的台柱子。 别人都来了好几回了,自己还是头一回亮相,全场观众有谁知道“胡炎”的? 郭德刚能把中场排给自己,已经算很捧着了。 随着台前入场的观众越多,整个剧院的嘈杂之声也越大。 不时。 于慊回来了。 穿好大褂的孙悦也来到了上场口。 主持人就位。 攒开场的孟贺堂和烧饼就位。 当观众入座率达到八九成时,时间也来到了七点二十。 “啪!” 一排大灯准时亮起,照着舞台四周的花篮更加鲜艳。 音箱设备全开,主持人抬步上场。 今年的省亲专场,由此正式开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感谢各位家乡的父老,冒着严寒,顶着风雪光临现场,来共同感受传统相声的魅力……德芸社2010年津城省亲专场拉开序幕……” “德芸社”三个字一出,场下适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看得出来,津城的观众,对这个招牌,还是非常喜欢的。 甚至随着郭德刚一年一年的坚持省亲,这场活动在津城地界,可以说已经家喻户晓了。 不吹嘘。 全场固定的位置一千五百个,但票数已经卖到了近两千。 而且年前开票,一天工夫,全部售完。 另外瞧瞧台下坐着的观众就知道了。 男女老少都有,而且貌似比例也差不多,远没燕京小园子里的那些明显特点。 按胡炎的估摸,这些观众今天基本都是,白天四处拜年,完了甭管在哪里吃得饭,吃完直奔剧院来听相声就对了。 而这,也正好符合津城老少爷们“介揍似一乐儿”的性情。 台上的主持人持续说着开场白,带动着氛围往上推。 同样,台下的观众非常配合,掌声也越来越热烈。 至于那些晚来的观众,被氛围一带动,纷纷加快脚步,赶紧打座儿。 一切都在朝一个美好晚会的节奏迈进。 终于,女主持人道:“下面请欣赏相声《绕口令》,表演者:烧饼、孟贺堂,掌声有请。” “啪啪啪~~~” 台下礼貌性的掌声适时响起。 前面的掌声热烈,那是奔着“德芸社”这块招牌去的。 如今的掌声,才是送给演员的。 不热烈,不冷淡,上下刚刚好,这是津城人的讲究。 至于后面,掌声是上,还是下,那就拿活儿来说话了。 这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根本没有谁去约定,去统一要求,反正最后大家出来的动静,差不多就是这样。 主持人下,演员上。 烧饼量活儿,走在前。 孟贺堂使活儿,跟在后。 胡炎说不好,心里对他们的把握有多大。 《绕口令》主要的内容,就是绕口令。 这是所有相声演员的基本功,打入门就得开始练的玩意儿。 而且这段活儿,不但容易上手,说起来也热闹,有动静,适合拿来攒开场。 或许,这也是郭德刚敢让他们俩上台的底气? 可是,脚下毕竟踩着津城的舞台。 活儿好,有掌声,但也容易被挑刺。 不是观众故意为难演员,人家买票进来,就是来听味道的。 演员要是比观众还空,也就是还外行,那换谁也不乐意呀? 所以,关键的关键,就在于孟贺堂和烧饼俩个人的心态,一定得稳住喽。 稳,稳,稳。 别说出不出彩,达到及格,能入人家的眼,这就算功劳一件! 第125章 攒开场 转眼。 孟贺堂和烧饼来到场中,鞠躬行礼,重新站好。 观众见演员就位,纷纷不自觉的将脚上、手上、嘴上动静变缓。 一个细节,将津城老少爷们的懂行,显露无疑。 孟贺堂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 转眼,只见他上下两片嘴唇,往嘴里一缩,直接把牙齿包住。 下巴一抬,眼睛一眯,二十岁的肉体,六十岁的灵魂,便有了几分模样。 这份发托卖相的功力,让台下观众来了几分兴趣。 其实他们不知道,孟贺堂暂时也就学这个,有几分灵性。 不管台下,这家伙就保持着自己的老人相,看着烧饼问道:“尼介是做嘛的?” 带有七八分味道的津城方言一出口,更让台下不少观众点头。 “哟,地道呀!” 相声演员走南闯北,喝四方水,吃百家饭。 讲究的就是:入哪座山吼哪种腔,进哪座庙拜哪方神。 说白了,就是到哪里演出,就得学哪里的方言。 甭多,学上三两句压言镇场便可。 等你上台,开场那么一说,当地的观众便会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自己家乡的方言,那是怎么听怎么舒坦。 没跑了。 亲近感一上来,掌声、喝彩声,你要啥我给啥,捧就完了。 这是相声行当的老前辈传下来的技巧,用行话来说,便叫“倒口”。 甚至还有人专门攒出了“倒口活”,也就是整个段子都是以学方言为主。 比如,《学四省》。 胡炎前面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有介入他们的溜活儿。 此刻一听,同样眼前一亮。 “发托卖相”加“倒口”,这种使活儿的方式,算是相当老道了。 而且胡炎一听,便知道《绕口令》选得本子,是最传统的那一版。 在津城,新活儿指定没有老活儿受欢迎。 因为老活儿的用词、节奏讲究,听着更有味道。 但是老活儿的经典之外,或者说最难之处,便在于“人物塑造”。 而传统版《绕口令》逗哏的人物,就是一个耳背、较真的老人。 只是轮到孟贺堂身上,他又偏偏擅长这一手。 巧了么这是? 演员、本子、演出地点,在这里直接达到了一个很好的结合。 当然,这不可能是巧合。 光凭孟贺堂和烧饼,也不可能归置出这么见水准的活儿。 胡炎脸带微笑,扭头一扫旁边的郭德刚。 跟孟贺堂一比,烧饼的难度小了许多。 搭档话音刚落,他用普通话接道:“我们是说相声的。” 孟贺堂模样不变,恍然大悟:“噢,说相书的,知道。说书先生,说个《三国》呀,《列国》呀;说个宋朝的《杨门女将》,佘太君,老令公,杨宗保,穆桂英;烧火的姑娘杨排风;《西游记》,孙悟空,保着唐僧去取经,还有《三打白骨精》。说书的!” 烧饼拦上一手:“不是,您没听明白,您说的那是说长篇书的,我们这是说相声的。” 孟贺堂的耳朵确实不好,听不清楚,那就抬起手拢在耳背。 这份老人相,味道又更足了几分。 等烧饼说完,又恍然大悟道:“噢,笙啊!吹笙的,好艺术,这我可懂得,吹个《送公粮》,吹个《新货郎》,各种曲调。” “您说得不对,您说的那是民间乐器,笙、管、笛、箫,我们不会那种艺术,我们说的是相声,这是大家喜欢的一种艺术形式。哎,简单说,就是逗乐的。”烧饼耐心的解释道。 孟贺堂疑惑道:“逗乐的。怎么乐呀?是大乐是小乐?是文乐是武乐?是一点儿一点儿的乐呀,是一次全乐完呀?有个乐祥子么,你拿出来我看看。” 嘿,这老头不是抬扛么? 气得烧饼一挥手:“没地方给你找乐样子去。” 他这性子急的人物形象也开始塑造了。 孟贺堂很有耐心,不急不躁,就是较真。 “你没乐样子,我怎么就乐了呢?” “我们说到可乐的地方,自然你就乐了。” 孟贺堂又听明白了,点头道:“噢,自然我就乐了。乐完了对我有吗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啦!”烧饼理所当然的点头。 急性子再带上一点愣劲儿,感觉更像了。 所以郭德刚是真懂行,两个徒弟的本色、特点,都被他利用的明明白白,半点不浪费。 俩人的形象连使边立,都冒了头,台下观众更瞧出了几分意思。 演员开始加快节奏,将抬扛的喜感往上推。 孟贺堂疑惑道:“虱子不叮,跳蚤不咬!有臭虫蚊子往别的屋里跑,不咬我了?” 烧饼对向观众道:“嘿,他拿我当蚊香了。” “哎,你不说有好处吗?” “有点儿小好处,比如说,您有点儿闷得慌……” “我怎么闷得慌?” “好比你心里烦。” “我怎么烦了?” “您不高兴。” “我为嘛不高兴了?” “你跟人家抬杠了。” “我跟谁抬杠了?” “你跟我抬杠了,怎么说也不明白!”烧饼气得都要跳脚了,旋即一压火气,继续解释,“比如说,你吃完饭出来了……” “我吃吗了?” “怨不得他这么大火儿哪,敢情还没吃饭哪。可没吃您就得说吃了。” “噢,没吃我得说吃了。” “还得说是吃好的,吃的包饺子,捞面。” “噢,没吃我说吃了,还得说吃包饺子,捞面。” “哎,对了!” 随着台上两人的节奏增快,情绪提升,整个氛围也开始变浓。 台下观众的反应,也非常有意思。 没有全场哈哈大笑的动静,但是这人乐一下,那人乐一下的笑声,却始终没停。 胡炎看得暗自点头。 孟贺堂和烧饼这是卖了力气,下了功夫,效果确实很不错。 从开场到现在,整个表演可圈可点,基本保持在了水准之上。 当然,这只是垫话,正活儿都还没入,那才是真正的肉戏。 所以上场口的郭德刚,始终脸色严肃,紧紧的盯着场上的动静。 因为年轻演员,最怕的就是不稳。 甚至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便掉了链子。 不时,胡炎的眼睛一眯,心里暗道:肉戏来了。 第126章 吃栗子 从亮相,孟贺堂和烧饼便带着人物,一路抬扛而下。 此刻入活儿,自然顺势而为。 只见孟贺堂又后知后觉道:“噢,这是跟我说笑话?” “就许你跟我说笑话,不许我跟你说笑话?我还告诉你,我们这个行业,讲究说个笑话儿,说个大笑话儿,小笑话儿,字意儿,灯谜,反正话儿、俏皮话儿,告诉您,我最拿手的是说绕口令。”烧饼得意道。 “绕口令?”孟贺堂一愣,旋即点头,“我懂得。” 烧饼无语道:“我说什么您懂什么,这您又懂?” 孟贺堂没好气道:“什么叫又懂?我就听过嘛,绕口令嘛。‘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高桌准有腿……’。” “多新鲜哪,没腿儿那是面板。你说的那是西河大鼓唱的那个绕口令。那是唱,我们这是说,说的比唱的难。” 孟贺堂满脸不屑,又老神在在的来了一句倒口:“有嘛儿难的,没嘛儿。” “你压根儿就不懂,这是看着容易做着难。我说一个你就学不上来。”烧饼更加不屑道。 孟贺堂来劲了:“你说一个我要是学不上来,我拜你为老师傅。” “好,你听着。打南边来个白胡子老头儿,手拉曾绷白的白拐棒棍儿。”就一句,烧饼说完住嘴。 孟贺堂正等着呢,结果没了,他催促道:“说!” “说完了。”烧饼无语的看着他。 孟贺堂疑惑道:“你说什么了?” “嘿,敢情您又没听见。”烧饼又快炸毛了,“我再说一遍,您可听仔细喽。打南边来个白胡子老头儿,手拄个绷白的白拐棒棍儿。” “就这个?”孟贺堂依然不屑,“来个老头儿拄拐棍儿……你说它做什么呀,这有什么新鲜的?到了年岁拄个拐棍儿这有什么呢?” 烧饼急吼吼道:“我们说的这是绕口令,你管他年岁干什么?赶紧说。” “行,你听着。”孟贺堂无所谓,刚一张嘴,突然一顿,“打哪边来的?” “打南边,打南边来的。”烧饼已经然炸毛。 孟贺堂依然不慌不忙:“说,打南边来个白胡子老头儿,白胡子老头儿……白胡子老头儿有八十多岁了?” 烧饼气得直跳脚:“你还管他多大岁数干吗?” …… 演员顺着本子,一路往下使活儿。 台下观众的笑声,也由点连线,不时开始响起成片的动静。 不得不说,虽然俩演员都是小年轻,但一老一少,一急一慢的交锋,喜感还是不错的。 听着很有几分味道。 孟贺堂和烧饼,看到台下的反应不错,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开始舒缓,旋即状态放得更开。 演员在台上,心理状态非常重要。 甚至可以说,同样的活儿,以不同的心情来表演,效果会完全不同。 显然,今天这一场,对于孟贺堂和烧饼,绝对算是一次提升。 相声演员的成熟,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来的。 不时,节目进度推过三分之二,来到了展示基本功的阶段。 这属于收尾,同时也算点睛。 一条龙画得再活灵活现,最后的龙眼无神,那依然不入流。 对于相声的活儿,同样如此。 这门手艺前后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雨,其中出现过的活儿,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但能够被留传到今天的,或者说能够被称之为经典之作的,可谓少之又少。 为什么? 环境、历史这些外因还在其次,关键还是活儿本身的梁子完不完整。 理儿不歪,笑不来,包袱不能少。 但是除此之外,得有正活儿,得有能够让观众感受到这门手艺魅力的正活儿。 就像胡炎在归置湖广会馆时那样,小辈负责歪,长辈负责正,最终达到“相空一起打”的效果。 外行来园子里可以听热闹,内行来园子里可以看门道,如此园子方能持久的保持人气。 缺了谁都不行,这一点很重要。 而如今的《绕口令》,之所以成为经典,道理同样如此。 歪与正的结合体。 按角色来分,无疑烧饼负责正,孟贺堂负责歪。 按梁子来分,前面插科打诨属于歪理招笑,后面随着绕口令的难度不断增加,考验的便是正活儿的能耐。 前面不错,后面兜住,那表演就真的可以了。 场上的表演不停。 只听烧饼满脸意外道:“呀,磕磕绊绊的,还让你给学上来了。” 孟贺堂得意道:“那是,介都没嘛儿。” “给你来个难的,来个《十八愁》……” 孟贺堂耳背又没听清:“《十八摸》呀,我听过,这我最懂,没嘛!” 烧饼没好气道:“我看你也就会个《十八摸》,我这是《十八愁》绕口令。” 孟贺堂老脸半点不红:“一样儿,都没嘛。” 台下观众笑。 烧饼不管其他:“你听好了,说: 数九寒天冷风嗖,转年春打六九头。 正月十五是龙灯会,有一对狮子滚绣球。 三月三王母娘娘蟠桃会,大闹天宫~孙猴又把那个仙桃偷。 五月初五是端阳日,白蛇许仙不到头。 七月七传说是天河配,牛郎织女泪交流。 八月十五云遮月,月里的嫦娥犯了忧愁。 要说愁,咱们净说愁,唱一会儿绕口令的十八愁。 狼也愁,虎也是愁,象也愁,鹿也愁,骡子也愁马也愁,猪也愁,狗也是愁……” 《十八愁》原本是一段唱的绕口令,烧饼嗓子不好,板儿也不出彩,一切从简,变成了念着来。 不消说,这肯定又是郭德刚为了保证活儿利索,出得招儿。 确实听着,勉强还成。 不料,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颇大的动静,突然打台下传来。 全场观众,连同演员的目光,全都被这道声音勾了去。 打眼一瞧,原来是有位男观众来得晚,急急忙忙的从门口跑进来,半道上又被什么东西一绊,直接摔了一跤。 转眼又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猫着腰,继续找自己的座儿。 虚惊一场,所有人的心思,全都回到表演上来。 烧饼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继续念道:“牛也愁,羊也愁,鸭子也愁鹅也愁,蛤蟆愁……蛤蟆愁……” 第二遍“蛤蟆愁”一出口,全场氛围为之一顿。 完了。 烧饼被刚才的动静打断了思路,忘词儿了。 这种现象在年轻演员当中很常见。 因为老演员经验丰富,遇上突发状况,不但不会慌神,还能借机抓个哏,砸个现挂,反而给自己的表演添上一笔彩。 即便不抓包袱,至少心理素质是过硬的,不容易忘词儿。 可惜,如今场上的是烧饼。 别看他平时没溜没谱的,但借他俩胆儿,也不敢拿演出开玩笑呐! 所以此刻烧饼心里其实比谁都急,额头直冒冷汗。 但是这真不是急的时候,越急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旁边的孟贺堂也在冒汗,赶紧小声提醒道:“螃蟹愁,蛤蜊愁。” 烧饼顺势续词:“螃蟹愁,蛤蜊愁,鱼愁虾愁个个都愁。虎愁不敢把高山下,狼愁野心耍滑头,象愁脸憨皮又厚……” 只是虽然把词儿续上了,但状态已经一去不复反。 台下的观众可都是相家,发现不对头,一时半会儿喝倒彩,还不至于,但是回应的动静也明显降了下来。 如此架势,烧饼心里的紧张,是不可能消除的。 于是,他所有的花都白绣了,磕磕绊绊,吐字不清,唾沫乱飞,口风不紧,甚至还能听到几声东北口。 这用行话来说,便叫“吃栗子”。 一般在背贯口、绕口令,这些大段固定台词时,最容易出现的问题。 孟贺堂舞台经验也不深,很快被哥俩一起紧张。 点睛之笔一败,连带前面的功夫都白下了。 当然,如果按照常理,这责任不全在演员身上。 但是舞台之上,有常理吗? 就好比战场之上,你跟谁去讲常理? 第127章 胡炎的歪招儿【为首订1288加更,7/25】 台下的氛围急转直下,台上的孟贺堂和烧饼撑得愈发辛苦。 上场口的几位一看,就知道这一次开场,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当然,这其实谁也怪不了。 观众肯定是没错的,剧院之内,错的只有演员。 如今没有喝倒彩,或者把俩个自己估计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家伙轰下台,已经很给郭德刚面子了。 即便那个突然摔跤的观众,人家也不是故意捣乱的。 怪孟贺堂和烧饼,那也不成。 说实话,如果没有突发状况,他们今晚的表现已经非常棒了。 一切的一切,只能说太过巧合罢了。 胡炎、郭德刚几人脸色都不太好,连于慊都少了往日的嘻哈。 抱怨无用,也无任何意义。 众人心里在琢磨的,是挽救办法,这才是当务之急。 攒开场、中场、倒二、攒底,这四个节点对于一场演出来说最为重要。 而开场的作用,便是闹出动静,掀起气氛,为上半场节目热场,同时也为整场演出造势。 如今开场一拉跨,首当其冲的,便是上半场其他三个节目的效果。 艺人行当,甭管是不是相声,都一贯讲究“接热不接冷”。 因为冷场演出,太考验演员的能耐了。 尤其还是这种因为意外导致的冷场,氛围会比较诡异。 理解不了的,到台上去站一站就清楚了。 当然,解决办法其实也简单,换有能耐的好角上台。 最保险的,自然是郭德刚和于慊。 只是津城的规矩,比其他地方要大得多,班主这么早露头,还是为了救场,传出去,那可是好说不好听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德芸社无人! 大家头顶着同一块招牌,这个时候,谁也不可能往外摘。 胡炎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人头,发现还是自己最合适。 只是他刚想开口,郭德刚先说话了。 “要不把史老师和小岳拎到前面来,您几位觉得怎么样?” 于慊和孙悦还在琢磨,没有应声。 胡炎直接摇头:“郭老师,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岳还是有些紧张。” 郭德刚一愣,旋即点头叹息:“唉,是呀,他们练的还是少了。” 一瞧他这模样,按胡炎的估计,很大可能是想起了曾经的左膀右臂:曹芸金和何芸伟。 也是,倘若他俩在,郭德刚指定不至于犹豫的。 胡炎没有端着,直接说道:“郭老师,咱这样,顺二由我跟孙老师来,我俩的把握最大。我们想想办法,尽量把开场、顺二的场子全给他捡回来。您看成不成?” “这安排我看成。”刚才有些犹豫的于慊,此刻率先表态。 “是,郭老师,让我跟师叔上。”孙悦也没含糊。 三人话一搭,郭德刚点头拱手道:“好,拜托您二位了。” “份内事儿!” 商议已定,郭德刚去找主持人交待。 胡炎站在上场口,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台下的动静。 把点开活,眼睛一定得在嘴巴前面。 终于,孟贺堂和烧饼鞠躬下台。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胡炎看到他俩一转身,已经在开始抹眼泪了。 此刻不是感叹他俩的时候,瞧着台下的动静。 胡炎有些皱眉,不行,氛围掉得太狠了,还是得再想想招儿。 演员下场,主持人上台串词,说话自己就得上场。 胡炎左右一扫,突然左边墙上挂着的一物,让他眼前一亮。 诡异的气氛,咱为什么不能用诡异的招儿? 当下紧走几步,将东西从墙上取下来。 这玩意儿半身来长的杆,一头带着钩子,是后台消防用的工具,叫钩杆子。 胡炎将钩杆子拿在手上,左右一比划,别说,感觉还挺趁手。 如果上次李贺东在巷子里挨打,自己当时手上有这个东西,冲上去,能放倒两个都说不定。 得嘞,就它了。 胡炎拿着钩杆子,满意的回到上场口。 可郭德刚、于慊、孙悦一瞧这架势,全都傻眼了。 几个意思? 师叔马上就要上场了,手里拿着这玩意儿干嘛? 打架? 揍人? 不然,总不能说这东西,跟说相声有关系? 尤其是孙悦,突然间开始有些紧张。 作为搭档,你说你抖包袱还成,怎么着自己也能兜得住。 现在瞧这意思,师叔是打算上场也带着,如此邪门的招式,自己怎么接? “师叔,那个,先透个底,我好心里有数。” 谁料,胡炎笑道:“没事儿,你别管它,跟你不挨着。” 不吭声已然疑惑得不行,此刻他一说完,别说孙悦,连郭德刚和于慊都更迷糊了。 只是看到师叔脸上的自信,他们三人也不好再多说多问。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对春联》,表演者:胡炎、孙悦,掌声有请!” 主持人的声音依然好听,人也依然好看,奈何观众的兴致被头一场压得太低,一时半会儿根本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胡炎不管,一拍孙悦的肩膀,俩人相跟着上台。 孙悦的动静倒是跟往常一样,步伐很稳,其实他不稳也不可能。 胡炎则左手撩前襟,脚下四方步,右手真就握着那根钩杆子,自自然然的跟在后面。 整个造型太奇怪了,有点像哪吒闹海里,从东海东宫跑出来的,那些手里拿着叉子的虾兵蟹将。 学手艺,不只是学段子,也学表演的技巧,舞台的经验。 甚至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属于其中的一部分。 比如说,在以前,徒弟出师了,打算往北边去卖艺。 那临出门前,师父就会把往北的那条路上,哪些地方繁华,每个地方有什么忌讳、讲究,提前跟徒弟交待好。 既让徒弟出门后,容易赚到钱吃饭,也不会因为犯忌讳被当地人打。 此刻胡炎的架势,或者说是表演技巧,郭德刚和于慊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心中疑惑,眼睛自然紧紧的盯在小师叔身上,好瞧瞧他到底玩得是哪路花样。 后台的其他演员,原本没太在意,此刻一瞧,眼睛都直了。 郭德刚和于慊都闹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就更加迷糊了。 小师爷这是要干嘛? 拿家伙什上台去给孟贺堂和烧饼报仇吗? 好奇、惊讶,同样开始关注。 当然,迷糊的不只上演员,还有全场的观众。 听名字,俩个演员都不认识,没跑了,小角儿。 只是率先亮相的孙悦,因为体形太胖,还是收获了一波关注。 可等他们将目光转向后面的胡炎时,当即傻眼。 “妈呀,这人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瞧这阵仗,上台打架来啦” “不对呀,《对春联》需要道具吗,莫不是改武打相声啦?” 于传统艺术这一大类,可真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有津城的老少爷们更懂门道的。 但是,确实看不明白。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三。 很快,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胡炎手中的钩杆子上。 一切的动静,胡炎尽收眼底,脸上笑得越来越开心。 第128章 控场能力 胡炎不管前、后台所有人的疑惑,就这么一脸微笑的跟着孙悦往场中走。 其实,此刻全场压力最大的,还得数孙胖子。 别人看不懂便看不懂呗,接着往下瞧就是喽,有什么打紧? 可他不行呀。 他在台上是搭档的身份,但凡小师叔有任何举动、言语,自己可都得帮忙兜底的。 可是小师叔还是那个小师叔,总喜欢在关键时刻搞得这么神秘。 自己的担心,紧张,他屁都不管。 只是如果胡炎有读心术,他肯定又得大呼冤枉。 因为自己虽然话没说透,但是已经把底给孙悦交了呀? 这根杆钩子,确实跟他没关系。 或者说,跟接下来的活儿,也没半毛钱关系。 拿这玩意儿上台,纯粹就是为了快速聚拢观众的心神。 不信? 瞧瞧现在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在哪里,不就清楚了? 自己打登台,到如今,前后不过几十秒时间,便完成了全场拢神。 换其他演员来,至少得卖半天力气,甚至效果还不一定有此刻好。 甭的不说,就比效果,试问还有比自己这一招更妙的吗? 当然,这种歪招儿很挑地方。 就像一场精彩的演讲,不但得有好的演说家,也得有好的听众托底。 不然,你站在台上说:这个世界从太极而来,分为阴、阳。 人家脑子里却在反驳道:不对,这个世界明明分为男、女,女人还分为御姐、萝莉、女仆…… 到胡炎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换在别的地方,观众本来就不太懂相声,你爱拿啥拿啥,笑话讲可乐点就成。 只有在津城这种相家遍地的舞台上,任何不按常理出牌的细节,都能引起极大的回应。 而这,也正是胡炎想要的效果。 因为自己和孙悦还有一场大活儿要使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拉回开场的垮? 奇招出奇效,快刀斩乱麻。 至于这算不算手艺能耐,那就看个人的理解喽。 果然,胡炎来到逗哏位,将钩杆子往桌子上轻轻一靠,便再也不管它,自顾自的调整话筒高度。 孙悦眼角的余光盯了一路,见小师叔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也收回心思,赶紧跟着准备。 胡炎的目光不时扫向台下,见观众的心神依然聚在那根杆钩子上,心中半点都不在意。 不吵不闹不分神,让自己有个安静的氛围使活儿就好。 很快,话筒调整完毕。 胡炎和孙悦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后一步,朝观众鞠躬行礼。 再次起身站定,节目正式开始。 胡炎扫视一遍全场,微笑道:“感谢诸位捧场,头一回站在津城的舞台上,各位老少爷们都不认识我们。” “得介绍介绍。”孙悦也直接进入了角色。 胡炎点头:“没错,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胡炎,他叫乱语……” 孙悦拦了一手:“去你的,‘胡言乱语’像话吗,我叫孙悦,好好介绍。” “对,他叫孙悦,别看他长得这么胖,可他是燕京人。” “嗨,这都挨着吗?”孙悦无语道。 胡炎无所谓道:“我没说挨着呀,就是这么一介绍。” “您说话还真讲究。” 胡炎伸手指向自己:“孙老师是燕京人,我不是。” “您不是人?”孙悦软软的垫了一句。 胡炎白了他一眼:“我不是燕京人,是正经的津城人。” “津城人有正经的……”孙悦顺嘴便接,只是话说一半,赶紧住嘴,后怕的看着台下。 胡炎则戏谑道:“说呀,有胆儿把‘吗’字儿说出来,最好把问号也打上去。” 孙悦脖子一缩,讪笑道:“算了,演出完,我还打算活着回去呢。” 津城人不怕开玩笑,就怕没乐子。 小包袱一抖,不少笑声跟来了。 胡炎继续介绍道:“我是咱正经的津城人,祖上倒四辈儿,都住在渔阳的宁镇。” “那您今儿,这也算是省亲演出了。” 胡炎点头:“没错,常年在外,难免想家,赶着过年,回来拜望拜望家乡的诸位衣食父母。” “是这个理儿。”孙悦捧道。 切场,接近关系的方式成百上千,前面的“倒口”算一种。 胡炎当然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 这年头的环境,尤其还是在津城,乡情乡味还是很浓的。 自己的身份一摆,再没有比这更让观众感觉亲近的方式了。 果然,台下的掌声适时响起。 不是包袱,纯粹就是对他这小老乡的鼓励和善意。 胡炎鞠躬回礼,继续道:“咱津城是曲艺之乡,老少爷们都爱听相声,也懂相声。说实话,我这个津城人站在家乡父老面前使活儿,心里也非常的紧张。” “所有相声演员来津城演出都紧张。” “演员压力一大,就难免闹点笑料,尤其是年轻的演员,刚才我们的烧饼和孟贺堂,就在老少爷们面前露了怯。” “发挥的不是很好。” “他们太年轻了,但是对衣食父母的这份尊敬,那是打心里透出来的。这会儿我接了场,也在这里给大伙再鞠一躬,希望大家多多担待!” “多鼓励!”孙悦也补了一句。 俩人又退后一步,朝观众深鞠一躬。 演出出问题,自然不是好事。 但既然已经出了,那也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承认,话说好听一点,态度诚恳一些,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何况津城人讲究面子,你把面子给足了人家,人家心里一舒坦,自然容易揭过去了。 而且这事儿不能拖,就跟鱼刺似的,再小的刺,它也是刺呐。 所以胡炎一开场,直接给了全场近两千人一个交待。 刺拔了,或是软化了,这对自己接下来的演出,都非常重要。 果然,观众送上了礼貌性的掌声。 后台的郭德刚看得暗自点头,小师叔这舞台规矩、控场的能力,都算是非常显能耐了。 清账已经清,这要正式开始使活儿了。 只是等胡炎再次起身,发现还是不行。 因为他敏锐的发现,底下还有小部分观众的目光,依然盯着桌子上的杆钩子。 这就是两难的事情。 不下猛药,难治重病。 同样,病好之后,后遗症自然也在所难免。 当然,任何的分神,对于演出效果都是不利的。 这是胡炎所不允许的,不行,还得再想招儿。 琢磨归琢磨,活儿是不能停的。 胡炎继续笑道:“感谢,感谢大家的鼓励。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来咱津城演出的压力大,但要论相声的舞台,还得是咱津城的感觉最好。” “为什么?” “就是因为大伙都懂呀,一位观众胜似百位,都是咱相声演员的知音,活儿好与不好,大伙都能瞧得出来,这是老师。而且还是自己花钱来给咱上课的老师。” “嚯,这买卖划算!” 第129章 机会来了 胡炎一番连捧带拱,全场气氛逐渐回暖。 孙悦的小包袱一接,台下回应的动静明显在变大。 胡炎对于津城人的性情,那是相当了解,自然知道观众喜欢听什么。 讲古,讲历史,讲过去,讲老规矩。 通过这些有味道的内容,把观众的回忆给勾出来,那他们就能听得美。 所以胡炎的垫话,全是往这路子上准备的。 至于再拢小部分观众心神,这是个技术活儿,不能蛮来。 藏着小心思,胡炎继续使活儿。 “相声是一门撂地吃饭的手艺,它起于四九城,但兴起却在咱们津城,所有吃开口饭的相声演员,对于津城父老的感情是不同的。” “对,感激之情。” “大伙不但督促我们手艺,也教会我们规矩。” “哦,这您给说说。” “就比如说‘艺德’,学艺先学德,无德便无艺,这是老话。你别看咱今儿个的省亲专场,来了好几千人,满吭满谷的,但早些年可没有这么热闹。” “是嘛。” “那几十年,相声没落的厉害,演员往台上一站,底下根本没几位观众。但甭管观众多还是少,演员都得上台卖力气的表演。” “人少也演?” “那当然了,这就是艺德。吃这碗饭,你得对得起来捧场的衣食父母。就是底下只坐着一位观众,我们照样给您演。” “那这一个人要上厕所呢?” “那我们在后头跟着他,上厕所演去。” “嚯,您也不嫌味儿大。” “味儿大?”胡炎一愣,“那就找得感冒的演员跟着去,反正他也闻不着。” “嘿,您还真有法子。” 孙悦话音刚落,突然,台下第一排有一位中年的男观众,直接站了起来。 他还冲台上一举手,喊道:“胡老师!” 原本准备接词儿的胡炎,立马停活儿,笑问道:“哟,叔儿,您干嘛?” “我上厕所!”中年观众笑道。 如果是其他演员,这会儿可能就生气了。 我这好好演出呢,你上厕所就去呗,干嘛还举个手,报告一下呢? 但是请别忘记,脚下是津城。 在这地界,观众和演员的距离非常近。 进了园子,你台上,我台下,咱俩角色不同。 但是出了园子,彼此就是街坊、朋友。 甚至有些观众捧一个角儿,一捧就是一辈子。 以前大家日子都过得苦,一年到头也难得沾上几回荤腥。 但只要观众哪天家里买了猪肉,炖了鸡汤,等他来园子里看演出时,往往也会给演员带上一份。 临了遇上年龄大的观众去世,演员也指定会到场送最后一程,甚至还会帮着料理后事。 想想,这种情分,这种关系得有多亲近? 更难得的,这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个津城的氛围都是如此。 “曲艺之乡”四个字,可不只有演员的功劳,津城父老至少占一半。 当然,如此环境下,也才能熏出好玩、好乐、好说的“卫嘴子”。 甭管老少,都有这股子性情,也可以说是融进了骨子里 此刻的男观众突然来这么一出,八成也是存了逗乐的心思,或者就是顺嘴习惯了。 他人站在前排,声音也不小,其他几千双眼睛,立马顺势搭在了胡炎身上。 相声演员在场,甭管什么话,那是不能掉地上的。 否则,那是你没能耐! 所以胡炎不用观察,也知道家乡父老,都在等着自己写答案。 不怕! 这是好事儿。 胡炎甚至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男观众话音一落,人还没走开,他脑子一转,便立马笑道:“哦,您这一举手,我以为是要给我送花篮呢!” “哈哈哈~~”观众们顿时乐了。 不少观众心里还真夸:“这嘴不吃亏,像我们津城老爷们!” 那位男观众显然也没料到,胡炎的脑子反应竟然如此之快,稍一愣神,随后也跟着笑了。 同时朝胡炎竖起大拇指:“成,有能耐,这花篮我送。” 谁料,他刚一应完声,旁边坐着的另一位男观众,咧着嘴,揶揄道:“完了,瞎举手,倒霉两只花篮!” 不消说,他俩估计是一起来的朋友。 胡炎一瞧动静,心里这个开心呐。 守株待兔,能捡到一只就算运气了。 没想到,后面竟然还跟着一只大兔子。 这他能放过? 等第二位男观众话音刚落,胡炎假装听错了,立马扯着嗓子嚷道:“什么?您也来俩花篮?” 第二位男观众立马不笑了,瞅着胡炎,懊恼道:“得!我也献两只!” 胡炎半点不担心,自己这样占观众便宜,会把人家惹恼。 一切都因为这里是津城,台下坐着的是津城人。 而且,此刻的自己不但不能收手,反而得继续拱气氛。 他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朝观众拱手道:“咱津城人脸皮薄儿,但就这么义气!” “嗨,我跟着瞎搭搁嘛呢?”后面的男观众哭笑不得的,反倒自己再翻了一回包袱。 “哈哈哈~~” 现挂可是最能抓人的,甚至有时比正活儿还撩人。 当然,这回也是搭得巧。 两位观众自己喜欢逗乐,胡炎处理的也干净利索,缺谁都不行。 于是乎,省亲专场演出的第一次高潮,便以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在谁也没有料到的节点,突然到来了。 听着全场雷动的掌声,下场口的烧饼和孟贺堂是最有感触的。 同样一批观众,同样是突发状况,结果却天差地别,这不由得他们不思考。 上场口的于慊笑道:“师叔这一手玩得漂亮!” 郭德刚同样笑着点头。 如果换成自己在台上,只怕处理效果不会有小师叔好。 倒不是说自己能耐不如小师叔,而是因为身份、地位、年龄的限制,自己不可能有小师叔那么放得开。 有这一波气氛打底,开场的影响已经基本被消除。 同时,所有人也在不自觉中,忽略了旁边的那根杆钩子。 如此有意思的小老乡站在台上,谁还有空去管什么劳什子钩子? 全场动静一扫,胡炎知道入活儿的时机到了。 笑声在持续,两位男观众真的离座儿去买花篮了。 贵倒是不贵,但津城的园子里,很讲究这个,这也代表着演员的荣誉! 就跟战场上的战士,奋勇杀敌之后,得到的军功章差不多! 不时,动静稍小,胡炎继续使活儿。 “所以说,无君子不养艺人,没有大伙捧着,相声演员便什么也不是。” “这话对,衣食父母。”孙悦捧道。 “当然,相声演员自己也得下功夫,把手艺学好,最起码得有文化。相声演员拼到最后,拼的就是文化!” 此言一出,后台的郭德刚当即一愣,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谁说过来着? 第130章 我下头有人【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8/25】 孙悦点头捧道:“那是,我们见天儿都得学习!” 胡炎扭头看着他,眼睛发亮:“哟~这么说你就很有文化?” “还成!”孙悦谦虚道。 胡炎眼神没有移开,可眉头却逐渐皱起,疑惑道:“嘶,不对呀。” “什么不对啦?”孙悦也疑惑道。 胡炎不答,还是打量着孙悦,摇头道:“不对,不对劲儿!” 孙悦被看得心里发毛,低头一扫自己,没发现哪里不对。 伸手轻碰胡问道:“不是,您瞧什么呢,什么不对劲?” 胡炎眉头紧皱道:“就你这模样,我没看出来哪里有文化呀?” 孙悦顿时被气乐了:“嗨,文化都装肚子里,外头还能看得出来?” 谁料,胡炎竟然点头道:“那当然啦,人家赵师傅在电视上可说了,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你看看你,脑袋都赶上我腚大了。” “没听说过!”孙悦一挥袖子,很不服气,“我还觉着您没文化呢。” 胡炎当然不承认了,摇头道:“不,我有文化,浑身上下都是文化,一根根的。” “您说的那是汗毛。”孙悦没好气的笑骂道。 胡炎平静的点头:“对呀,我这文化太多了,脑子里根本装不下……” “我看您那里是进水了。” 胡炎不理他,扶着自己的脑袋,跟得了头疼病似的。 “哎哟,太多了,胀得疼,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呀,再胀脑袋都得炸喽,后来突然发现汗毛里面竟然是空的,干脆装里头,所以我这是文化汗毛。” 一番发托卖相的表演,把观众看乐了。 “没听说过。”孙悦半点不信,“既然您这么有文化,那我当场考考您,敢不敢?” 胡炎下巴一扬:“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说考什么?” “咱现在正好赶上春节,我就考您对春联。” 胡炎满脸不屑道:“不就对春联吗,简单。” “嚯,这么说您对春联在行?” 胡炎突然来了一句:“裤裆着火了。” 孙悦一愣,疑惑道:“怎么讲?” “裤裆着火了……当然了。” “嗨,这都什么俏皮话。”孙悦乐了,“我问您,对春联的规矩,您懂吗?” “当然懂啦,一个字对一个字,两个字对两个字,一万个字对一万个字……” 孙悦一拦:“不是,您等会儿,有一万个字的春联?这门框也得贴得下呐。” 胡炎白了他一眼:“你不会买两张报纸呀,左边一张,右边一张。” “噗~~哈哈~~” 这小包袱倒是新鲜,观众们适时来了反应。 同时,内行看门道,不少人听到现在,心中也在点头。 一遍功夫一遍巧,一遍拆洗一遍新。 前面说的是,同样的活儿,在台上使得次数多了,那经验技巧便能不断增加,越来越见火候。 后面说的便是,老活儿的归置问题。 能留传到现在的老活儿,必定以经典居多,听着最有味道。 但是弊端也相当明显,那就是包袱不适合如今的新环境。 比如,清末民初那会儿,段子里出现什么“慈禧太后”“段祺瑞”“大总统”之类的,完全没有问题。 但到如今还讲这些,感觉自然会差上许多。 解决办法,便是……拆洗。 老梁子加新包袱、新人物,既能保证味道,又能听着新鲜,新旧相宜,听起来才美。 台上这段活儿,打开始,便不断有新东西出来,这就是拆洗过活儿。 “您还真有办法!”孙悦眯着眼睛点头,“除了字数一样,别的规矩您懂不懂?” 胡炎半点不含糊:“当然懂了,看在你这么虚心的份儿上,我就指点指点你。” “嗨,说,赶紧的。” “听好喽,对春联讲究的是:一不论,二四六分清。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对万事亨通。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嘿,看来您还真懂。”孙悦眼前一亮,“那我当场出上联,您能不能把下联给对上来?” 胡炎挥手:“这有什么的,你随便说。” “好,那我出上联,来个简单的,譬如我说‘上’。” “我对‘下’。”胡炎想都没想的接道,然后顺嘴又来,“上对下,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对万事亨通。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孙悦眼神不善的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了:“我说‘天’。” 胡炎更来劲了:“天对‘地’呀,你怎么啦,我都念两遍了还没记住?听好喽,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万事亨通。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嗨,我都多余问这嘴了。”孙悦懊恼道,“言。” “我对‘醋’。” “醋?”孙悦愣住了。 “啊,油盐酱醋,五味调和,你那是咸的,我这是酸的。”胡炎点头道,然后,“盐对醋,天对地,雨对风……” 孙悦一听傻眼,赶紧拦住:“行啦,有完没完?” 谁料,胡炎的话倒是停了,可台下有个别爱闹的观众接茬的来。 “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万事亨通。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孙悦顿时无语,胡炎倒是乐着朝刚才配合的方向,拱手:“谢谢,谢谢捧场,还是家乡的父老向着我!” 台下的笑声又起。 孙悦是客场作战,不敢一挑两千零一,继续道:“我出‘好’。” “我对‘歹’,好对歹,天对地,雨对……” “行啦,你再说我抽你信不信?”孙悦脸色顿变,怒喊道。 然而,胡炎适时停嘴,可台下更多的观众跟着玩。 “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 一遍念完,全场观众自己开始乐了。 胡炎双手一摊,满脸无辜道:“这不怪我,大伙非要捧我这个小老乡,我也没办法。” 孙悦半点不理他,直接吐出一个字:“事。” “我对‘炮’。” “炮?这对得上吗?”孙悦有些傻眼。 胡炎解释道:“你支士,我推炮,你跳马我出车,怎么对不上了?” “嚯,咱俩跑这儿下象棋来啦!我这五个字可以联句儿。” 胡炎不屑道:“联句有什么啊!” “这五个字凑在一块儿是对子的上联,‘上天言好事’。” “那我给你对‘回宫降吉祥’,这是灶王对,太简单了。” 孙悦拦上一手:“不是,您等等,您刚才不是这么对的,我说‘上’。” “我对‘下’。” “我对‘天’。” “我对‘地’。” “我说‘言’。” “我对‘醋’。” “我说‘好’。” “我对‘歹’。” “我说‘事’。” “我对‘炮’。” “我就是‘上天言好事’” “我这是‘下地醋歹炮’。” 俩人快速的核完一遍旧账,最后孙悦无语道:“您这对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胡炎一愣,旋即也不干啦。 埋怨道:“这还不是怨你,你要说‘上天言好事’,我当然给你对‘回宫降吉祥’了。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可不给你对‘下地醋歹炮’么?谁对春联像你这样的,太蔫损了,净等着后头坑我。” “嘿,这还怨上我了?”孙悦不服气。 胡炎悠悠道:“孙老师,这里是津城,底下两千都是我老乡,我上头、下头都有人,嘿嘿。” 孙悦往台下一扫,脖子一缩:“成成成,这怨我。” 胡炎傲骄道:“当然啦。” 第131章 文哏 孙悦看到胡炎这表情就来气,当即说道:“好,您听两个字的:羊肉。” 胡炎张嘴便来:“我给你对‘萝卜’。” “那对得上吗?”孙悦一愣。 胡炎笑道:“羊肉汆萝卜焖干饭,我能吃三碗……” “嘿,您还吃上了?‘绸缎’。” “萝卜。” “萝……”孙悦又一愣,看着胡炎,“我这是‘绸缎’你也对‘萝卜’?” 胡炎点头:“啊!绸缎包萝卜。” “没听说过!”孙悦挥手,旋即指点道,“我那是穿的绸子和缎子。” 胡炎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呀!我说的也是穿的,绫罗绸缎的罗,呢绒布匹的布……罗布。” “噢~罗布听不出来就是萝卜!”孙悦恍然,“再听这个:钟鼓。” “萝卜。” “我说是撞的钟打的鼓,钟鼓。”孙悦脑子都听懵了,再次强调。 胡炎张嘴就接:“我是敲的锣打的钹……锣钹。” 孙悦一时语塞,再次说道:“行了行了!您再听这个……” 可他话没说完,胡炎顺口而出,抢先道:“萝卜。” 孙悦直接傻眼,诧异道:“我这还没说呢?” 胡炎没所谓的摇头道:“甭管你说什么,我都拿这个搁着。” 孙悦心里这个气呀,这简直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瞪着眼珠子道:“马牙枣。” “大萝卜。”胡炎笑道。 孙悦原本就是打得增加字数,坑死这货的主意,没听仔细便得意道:“我这是仨字的啦。” 胡炎点头:“我这也仨字呀,‘大萝卜’。” 孙悦后知后觉道:“噢,您偷偷加了个‘大’字!” “我用得偷偷加么?” 孙悦醒过攒来,试探着问道:“我要四个字呢?” “好大萝卜。” “五个字?” “好大个萝卜。” “嚯,您干脆把这筐萝卜全卖给我得了。”孙悦没好气道,“不行,重对。听这个:‘山羊上山’,哎,两头儿山。” “我给你对‘水牛下水’,两头儿水。” “我能加字。” “我能添字。”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胡炎一愣,扭头看着孙悦:“碰脚啦?” “不,犄角。”孙悦摇头得意道。 胡炎眼珠子一转:“‘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没腰啦。” 孙悦哪里肯服气? “我还能加字,‘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学羊叫)咩呀’!” 胡炎一听,怎么对个春联,还稍上口技了? 他疑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碰疼啦,您还管这个?”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半点不慌,老神在在道:“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学牛叫)哞儿!” 孙悦诧异道:“嘿,还真对上了。” 胡炎脸上得意:“那是当然,天对地,雨对风……” 他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只拿眼睛看着台下。 这段表演,你来我往,节奏非常快,顶在情绪上的观众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 尤其还是年轻的观众。 果然,台上声音一停,台下声音便接:“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开市大吉,万事亨通。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孙悦一听,还来? 当即脸都绿了,赶紧对观众摆手:“行了,行了……” 奈何观众不听他的,继续往下念,跟教室里一起背课文的学生似的。 胡炎脸上在笑,心里称奇。 这种互动,估计也只有在德芸社的演出中,才能见到? 即便台下坐着的是津城人。 引导市场消费,引导观众习惯,郭德刚对相声大功一件! 对方人多势大,孙悦也不敢再说,也不敢再问。 最后闹完,他才憋屈道:“你们太欺负人啦!” 观众又乐。 胡炎见状,递了一句:“你说什么我给你对什么。” 孙悦又有了主意:“我说‘南’。” “我对‘北’。” “我说‘东’。” “我对‘西’。” “我说‘上’。” “我对‘下’。” 一瞧胡炎着了道,孙悦顿时乐道:“你听这个: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胡炎刚想开口,突然懵了。 他看着孙悦,诧异道:“你怎么全给占上啦?” “嘿嘿,这叫抻练抻练你。”孙悦心里很爽,得意道。 胡炎不肯认输,脑子两转,一拍巴掌:“好!你听下联: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孙悦立马不笑了,疑惑道:“您对得上吗?” 胡炎得意道:“当然对得上,难不住我。” 孙悦掰着手指头算道:“北雁南飞。” 胡炎马上就接:“前车后辙。” “双翅东西。” “两轮左右。” “分上下。” “走高低。”胡炎傲娇道,“怎么样,利利索索的,诶!” 孙悦白了他一眼:“再来个更难的,‘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基浅’。” “嗬~”胡炎眼前一亮,“我给你对:林内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好!”孙悦也一拍巴掌,“您再听这个:空树藏孔,孔进空树空树孔,孔出空树空树空。” 胡炎一听顿时傻眼,别说意思没听明白,就是字音都没听全。 当即满脸嫌弃道:“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这是个孔子的典故,又是个对子上联儿。” 胡炎疑惑道:“还有这么一个典故呐?” 孙悦既对胡炎,也对观众解释道:“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有一天走到某处,忽然天降大雨,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没处躲,可巧道旁有一棵树里面是空的,孔子一想这里可以藏藏躲躲,这就叫空树藏孔。” “孔进空树呢?” “孔子进了空树啦,孔进空树。” “空树孔?” “空树里面有孔子,空树孔。” “孔出空树?” “雨过天晴,孔子由空树里面出来啦,孔出空树。” “空树空?” “空树里面就没有孔子啦,这就叫:空树藏孔,孔进空树,空树孔,孔出空树空树空。”孙悦说完直接顺自己的胸口喘气。 胡炎笑骂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台下当即传来“嘿嘿嘿”的笑声,远不如刚才激烈。 甚至有些观众连声儿都没出,算是会心一笑。 活儿越往后使,大家的反应却越来越小? 其实这很正常,或者说这才是相家该有的反应。 因为《对春联》,按相声类型来分,属于“文哏”。 最初的相声艺人,分为“浑门”和“清门”。 浑门艺人占大多数,都是些吃不上饭,没读过书的底层人,说相声就是为了挣钱活命。 所以他们在卖艺时,为了能勾住观众,多赚俩个大字儿,那是脏活、臭活、荤黄笑话,什么劲爆说什么。 即便后来发展到进棚子说相声时,依然不允许太太、小姐等女眷入场。 倘若有女人想进棚子里听相声,那一准会被人拦住。 “太太,瞧您满脸的富贵相,咱这地儿可不适合您来。” “为什么?” “嘿嘿,咱这地儿不说人话呐,您还是上别处逛逛去。” 而与浑门不同的,便是“清门”。 清门艺人很少,多是些八旗子弟、落魄书生组成的。 甚至一开始,他们不能称之为艺人,而应该叫作“票友”更准确。 八旗子弟吃着皇粮,说相声,纯粹就是为了找乐子。 但甭管什么目的,他们属于念过书,有文化的人。 所以那些脏口、臭活儿,人家肯定不屑于说的。 干脆自己写些段子来说。 于是,各种包含、历史典故、诗词歌赋等内容的作品,就这么问世了。 干净、高雅,文化味道浓郁,后人便把这类作品称之为“文哏”。 使这类活儿,讲究个“文而不温”的境界。 说白了,就是包袱少,而且小,但是嘴皮子得利索,侃侃而谈。 所以听这“文哏”活儿,会心一笑是常态,哈哈大笑,那才是外行。 而台上的胡炎和孙悦,嘴皮子那都没得挑,使出来很有几分味道。 第132章 胆儿肥了 活儿入尾声,进入亮底阶段。 不管台下,孙悦摆手道:“哎,这您甭管,对,下联儿。” 胡炎抬头望天,稍一琢磨:“对就对,听我的,‘柔~、叭哒、当、哗啦、扑腾腾、哎哟哟、嗖嗖嗖、吱吱吱。” 这回轮到孙悦傻眼了。 全都是拟声词儿,还有这样的对联? “不是,我那是列国典故,您这都是什么呀?” 胡炎笑道:“我这是实事,典故对实事。” “哦,这成。不过我那十八言,您这‘柔~、叭哒’的,这也不成字啊?”孙悦疑惑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这也正正好十八个。” “您怎么算出来的?” “不信你数着,‘柔、叭哒、当、哗啦、扑腾腾、哎哟哟、嗖嗖嗖、吱吱吱’。”胡炎一个一个说完,问道,“几个?” 孙悦跟着掰手指头计数,最后只能点头:“嘿,还真是十八个字,可是当什么讲啊?” “这是我爷爷的实事,那年打仗,我爷爷正在床上躺着哪,就听‘柔’的一声儿,飞过来一个枪子儿。” “‘叭哒’呢?” “撞墙上啦,叭哒。” “当?” “落院里一个炮弹,当。” “哗啦?” “房塌啦,哗啦。” “扑腾腾?” “我爷爷由床上掉下去啦,扑腾腾。” “哎哟哟?” “碰着他腰了,能不叫唤?哎哟哟。” “嗖嗖嗖?” “当时掉了三根头发。” “吱吱吱呢?” 胡炎乐道:“压死仨老鼠。” “嘿!”孙悦一挥手。 俩人搭着越说越快,至此底亮,《对春联》演完。 “啪啪啪~~~” 没有哄堂大笑的热闹,但如雷的掌声却响彻全场。 不错,老底儿,这味道对! 表演完毕,演员鞠躬行礼准备退场。 可没等胡炎起身,正在鼓掌的观众突然哄堂大笑。 “哈哈哈~~~” 莫名其妙的胡炎抬头一瞧,顿时也跟着乐了。 因为开场被砸挂的那两位中年观众,终于带着四只花篮,打外面进来。 被所有人注视,他们脸上不怒反乐,跟得胜的将军似的。 因为这在津城人看来,是自己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人到舞台前,将花蓝高高举起。 胡炎赶紧走过去,边拱手点头,边接花篮。 贺卡上没写郭德刚,也没写德芸社,抬头只有:胡炎老师! 如此,这场演出完美了。 因为在省亲专场的舞台上,除了郭德刚外,他还是头一个凭自己的能耐要下花篮的人! 一番热闹归置,胡炎和孙悦再次鞠躬下台。 转身前,胡炎顺手拿起桌子上那根杆钩子,施施然的朝下场口而去。 全场的观众这才想起来,这家伙上台时还带了这么个玩意儿。 同时,也都醒过攒来。 “噢!这杆钩子把我们弄迷糊了,敢情嘛用没有?” “这小老乡心眼子也太鬼了?” 旋即又是一阵大笑,算是弥补了前面使活儿时的空白。 观众都醒了攒,于慊和郭德刚自然也早看明白了。 小师叔上场到下场,于慊自己回味细品一番,直接乐道:“德刚,我今儿个算服了小师叔了!” 郭德刚也微笑着点头:“无声的现挂,绝妙!” 砸挂得有由头,恰好的时间地点,碰上个什么事儿,什么话,顺势而为之。 可小师叔却是自己一个人,硬生生的砸了一次挂出来。 而且还是不提一句,不吐一字的现挂。 这水平,别说一般演员,就是老演员看到,都得挑大拇哥! 不管身后的事情,胡炎来到下场口。 熏活儿的小辈们,纷纷起身见礼,眼睛却一直瞄向小师爷手中的钩子。 胡炎心中了然,但也只是微笑着点头回应,对钩子不提半句。 这种歪招的火候拿捏,太考验能耐了,远不是他们如今能把握的。 画虎不成反类犬,蛮干硬来,那会砸招牌的。 穿过人群,孙悦去换大褂,胡炎准备回上场口去还钩子。 谁料,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下脚步,同时皱眉。 因为旁边的小休息室里,正传来烧饼和孟贺堂的声音。 “师爷这招效果太好,咱们下次演出,也带把钩子上去,或者带根棍子什么的。” “这能行吗?” “行,不就是把玩意儿拎上去,再拎下来吗,这谁不会?” 烧饼刚一说完,“啪”的一声,自己后脑勺便遭到了突然袭击。 “哎哟,哪个王……师爷,嘿嘿,您辛苦!” “师爷辛苦!”孟贺堂也赶紧起身见礼。 胡炎只盯着烧饼,眼神不善道:“过了个年,胆儿肥了?” “没有没有,还是您肥!”烧饼揉着生疼的后脑勺,顺茬儿拍马屁,拍完发现不对味儿,赶紧改口,“呃,不,我肥……也不对,咱都不肥,嘿嘿。” 胡炎看他模样,心里真是又气又笑。 旋即严肃道:“你们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老老实实按本子来,先把‘稳’字做到位,别随便给我抖机灵。” “是,师爷。”俩人赶紧点头。 只是烧饼虽然也应了声,但脸上明显很不服气。 胡炎好似没有看到,反倒将目光看向孟贺堂。 年过完了,该琢磨后面的事情! 以如今班子的局面,曹芸金和何芸伟是注定会离开的。 他俩一走,让德芸社前面几年的捧角儿资源,全打了水漂,也打乱了郭德刚的发展计划。 最明显的,往后几年之内,小辈中再无人能撑得住台面。 也导致了整个德芸社,在后面数年内,发展速度从之前的火箭,变成了拖拉机。 即便最后由小岳重新扛起了大旗,但损失就是损失,无法挽回。 所以要尽量减小影响,只有提前做准备,做更多的准备。 小岳已经在质变,可光他一个,够吗? 别人暂时顾不上,但刚好在湖广会馆这几个,胡炎就不能不管。 比如孟贺堂,有灵性,也愿意吃苦,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标签。 经验差就多扔台上摔打,小园子本来也是为了磨新角儿。 多磨、多练,即便不知道最后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但传出就一定会有回报! 不时,胡炎问道:“小孟,班子说话就得开箱,新的一年除了讲鬼故事,还有没有别的活儿能上手?” 孟贺堂未答,烧饼倒是眼前一亮,抢先道:“师爷,我有。” 胡炎有些意外,但也来到兴致:“哦~说说看。” “快板呐,前面那段《十八愁》,加上板儿,我指定唱得更好!” 胡炎当即无语,您老这自信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好,回去之后,你先使几遍我们尝尝先。” 说完,继续看向孟贺堂,见他还在思考。 又启发道:“之前的《鬼故事》写得挺好,说明你攒本子能力还是有的,拆洗老活儿的技巧,一般从垫话入手,更容易出效果!” “师爷,我暂时没什么思路,您能不能再指点细一些?”孟贺堂有些不好意思。 胡炎稍一琢磨:“我们段子的灵感,其实也多是来自生活。自己遇到的,熟人身上遇到的,或是听说的,都可以。” 一边引导,一边琢磨。 突然孟贺堂眼前一亮:“师爷,上次饼哥在楚皖苑吃饭尿包厢那段,能不能写?” “不能!”烧饼一听当即大声抗议。 谁料胡炎拍着孟贺堂的肩膀,欣慰的肯定道:“很好,就写那个!” “师爷,您不能这样啊!” 烧饼脸又被臊得通红,连孟贺堂都有些为难。 胡炎悠悠道:“放心写,多大点事儿?他要是敢放半个屁,我指定找李贺东给他堵上!” 此言一出,别说烧饼,就连孟贺堂都感觉后庭一紧! 妈呀,师爷这么狠的吗? 第133章 老实人【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9/25】 攒本子,是传统相声演员必须具备的能力。 这点跟其他行当的艺人,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小品演员,人家身后往往有完整的创作团队,演员负责演好就成。 影视演员,剧本什么的,更是跟他们半毛钱关系没有。 说句难听的,人家连台词都不背,照样拿高片酬。 气人不? 即便回到相声门,那些所谓说新相声的演员,看看有几个本子是他们自己攒的? 所以算来算去,估计也只有传统相声演员最惨。 甭管攒新活儿,还是拆洗老活儿,身后鬼都不见一个,只能自己动手。 倘若要是没有这项能耐,那以后的路……没戏。 走不长,走不远,充其量也就这样了,混着。 实在混不下去了,那就改行,卖卖烧烤什么的。 所以即便胡炎知道很多活儿,即便他自己来攒本子,能更成熟,更有效率。 但是他依然只负责前期引导,后期把关,从不亲自动手帮忙。 对小岳是这样,对孟贺堂也是这样。 因为这不是关照,而是在害他们,在断送他们未来的路。 孟贺堂脑子确实好使,胡炎一番引导,他便很快有了思路,当即找来纸笔,开始攒新本子。 胡炎见状,心情大好,出了休息室。 同时,也一脚踢在某个大屁股上,顺便把心情大不好的那谁,直接踢出了休息室。 这家伙见跟师爷抗议无效,便始终瞪着孟贺堂,试图进行干扰。 眼神那是相当复杂。 有作为师兄的威胁,也有搭档几场的暧昧,或许还有几分哀求。 当然,再复杂的眼神,到了胡炎这里,也就是一脚的事情。 如果不行,那就两脚。 胡炎出来,把门带上,扭头对身后的烧饼道:“去下场口熏活儿。” 说完,背着手,悠悠的往更衣室而去……男更衣室。 只是他没有发现,身后的烧饼眼神又变得无比幽怨。 心里直叹气,唉,这简直没法混了。 师父心里,一不留神,被冷面栾芸平给占了好位置。 师爷这里,刚过个年,小孟子转眼又成了红人。 我堂堂大饼哥,怎么越混越惨了呢? 仰天长叹一声,大饼哥也只能去下场口熏活儿了。 胡炎换完衣服,半道上把钩子重新挂好,终于来到上场口。 跟下场口相比,这里简直清静的不像话。 上一场演员登台了,下一场演员还没到,只有郭德刚和于慊在这里把场喝茶。 郭德刚一见胡炎露面,赶紧站起来。 “师叔辛苦了,请坐下来喝茶!” 于慊适时的递上一杯热茶。 一人让座儿,一人递茶,俩搭档在台下同样默契十足,这看得胡炎有些羡慕。 胡炎拱手回应,坐下来,开始观察台前的动静。 郭德刚同时笑道:“师叔,场子被您暖开了,后面效果很好!” 胡炎扫上几眼,便心里有了数。 “好,扳回来了就成,后头的演员也能轻松一些。” “哈哈,师叔,您今天这一场,何止是扳回了场子,简直是相空一起打。甭过几天,整个津城,肯定会有您的名声。” “那敢情好,下回再来演出,便有人捧场了。”胡炎也乐道。 艺人行,名利场。 自己也是打小入得行,拴得娃娃腿,到如今,也是时候追名逐利了。 于慊喝了一口茶,咧着嘴问道:“师叔,钩子这招儿咋想出来的?” 这问题有意思,连郭德刚也支棱着耳朵。 对小辈不提,那是怕把他们带歪喽。 至于眼前这俩人,胡炎不存在这种顾虑。 他当即笑道:“咱相声艺人,以前在棚里子演出时,为了多挣俩钱,往往从中午一点多,一直演到深夜十点多。演员轮番上场,没有休息,而观众那里也是按时段收票钱。那种场子,最怕的就是赶上晚饭口儿,人一散,影响收入,可租钱还得掏,所以演员们便会想各种奇招怪法留人。我原先听人讲古,恰好聊过这些,所以今天这不就就地取材,也活学活用了一回么。” “好,果然腿走得长,见识就长!”于慊听出了味道,当即拍手笑道。 郭德刚则叹息道:“唉,是啊,只是如今恐怕没人有您这份决心了。” 一见他这副悲观的表情,胡炎直接想起了上午少马爷的话。 果然,老爷子低调归低调,但眼光很准,早把这家伙看得透透的。 只是,传话的事情就算了。 等今天演出完,想必明天郭德刚就得上门去拜访少马爷。 好言歪语,让他们爷俩自己勾搭去。 时间悠悠,节目一个接一个往下顺。 很快,便轮到郭德刚和于慊上台。 他俩虽然是攒底的大蔓儿,但不可能等到最后才登台亮相。 因为今晚是郭德刚的省亲专场,也属于商演专场的一种。 观众都是奔着他来的,上半场亮相,下半场攒底,多卖力气才对得起衣食父母的捧场。 等他们演完,场次便到中场。 胡炎一个人坐在上场口喝茶,看郭德刚和于慊在台上使活儿,半点都不觉得闷。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胡炎正看得来劲,听到声音,扭头便见高锋和栾芸平结伴而来。 大褂已经穿好,不用说,自己的中场换成了他俩。 这可以。 高锋不但台风稳如泰山,而且他使活儿的路子,太适合在津城演出了。 单口、对口、快板书,随便拎一个出来,指定都是满堂彩的结果。 更别说,带着栾芸平,撑一个小小的中场了。 只是,胡炎一看到高锋,脸上又忍不住笑了,而且是很莫名其妙的那种。 高锋老实人,入门时,师父教的第一件事,便是“踏实做事,低调做人”。 具体的要求是这样的:无论在舞台上如何风光,散场时,站在一群演员里谢幕,必须低着头,不要让观众瞧见你的脸。 而他践行的更深,别说台上,就算在台下,在生活中,也是低着头走路。 来班子里这么些年,貌似也没人见过他“雄赳赳,气昂昂”,意气风发的表情模样。 此刻被胡炎一瞧,高锋心里直犯迷糊,师叔瞧自己这眼神不对呀? “师叔,怎么了,您是有交待?” 胡炎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没有,你上场,指定没问题,活儿放开了使,赢一个满堂彩回来。” “我尽力!”高锋谨慎的应道。 招呼打完,俩人开始调整心态,做好上场的准备。 而他们身后的胡炎,脸上则笑得更奇怪了。 因为他知道,高锋这一场,不但能赢下满堂彩,还会抱一个大地雷回来。 等到时一炸。 德芸社这个最老实的人,就真得出一回大名喽! 第134章 高锋来劲了 不时,台上的郭德刚和于慊,表演来到尾声。 “……” “去你的!” 于慊一挥手,俩人鞠躬下台。 全场掌声热烈,笑语不断,妥妥的又是一个满堂彩。 台下准备接场的高锋,看到如此氛围,自信心更足了几分。 往日演出到中场,一般都会赶上观众的疲软期,但今天显然不是。 自打前面胡炎登台,提前引爆了观众的情绪,后面所有的安排都变得更加从容。 好活儿、好角儿都还在手里攒着,这就是本钱。 以郭德刚的性格和聪明,那还不得憋着法子,把全场演出效果往翻番的目标整? 很显然,他确实也做到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主持人串词,《不说相声说足球》的节目名字一报完,高锋和栾芸平便相跟着登台,也代表着这家伙正式踏上雷场。 不过,胡炎此刻还顾不上高锋。 见郭德刚和于慊下场,他赶紧递上两杯茶。 “温的,您二位赶紧润润嗓!” 同行是冤家,同行也是知音。 甭管是那些互相伤害的腌臜事儿,还是最亲密无间的关怀,源头指定得归到相声门同行身上。 表演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 连说带演四十多分钟,这是很辛苦的。 台上必须精神焕发,台下跑不脱显露疲态。 而此刻最好的东西,莫过于一杯泡好的温茶。 “谢谢师叔!” 俩人拱手,接茶就喝,旋即坐下。 胡炎见他们两口茶水下肚,缓过神,精神好了些,这才开始搭话。 “高老师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说个足球的段子?” 郭德刚放下茶杯:“津城的运动氛围还是很浓郁的,高锋打小在这里长,也打小爱这个。” “没错。”喝着茶的于慊,头也没抬的应声。 郭德刚没有停顿,继续解释道:“以前上学那会儿,他就爱打篮球。” “基本不进球。” “课余也爱踢足球。” “基本碰不着球。” “毕业后来德芸社说相声,也经常说一些关于足球的小段子、小笑料、小包袱,而且效果都还不错。” “他懂门道,说的有味儿。” “后来小段子越攒越多,他便全部凑在一起,归置成了一个独立的大活儿。” “攒出来了。” “津城的观众爱听曲艺,也爱侃足球,高锋跟咱一样,都是津城人,知道怎么挠观众痒痒,今晚他这活儿,合适。” “是啊,能出彩儿!” 其实打从半道上,胡炎的眼睛便在看着于慊。 这家伙一直在低头喝茶,谁也没看,郭德刚说一句,他便接一句。 但这模样可不是于慊的常态,不消说,他其实是走神了。 而郭德刚也不在意,因为自己老搭档总喜欢做些玩闹的事情。 胡炎看得有意思,笑道:“于老师,您台下还捧着呢?” 于慊抬头,眼神有些茫然:“我捧了吗?” 胡炎顿时哈哈大笑,朝于慊竖起了大拇哥。 不愧是意识流捧哏的创始人……厉害! 众人打着趣,台上的活儿也在往下推,胡炎开始关注高锋的动静。 没过片刻,他心中暗自点头。 高锋踢足球,脚能不能碰到球,他不清楚。 但他清楚,郭德刚说得没错,高锋确实很懂足球,也很懂怎么挠津城观众的痒痒。 津城有一支专业足球队,就叫“津城足球队”。 这支球队成立的年头不短,在国内的比赛中也取得过不少好成绩。 说白了,这是津城老少爷们,除了曲艺之外,另一个让人感到自豪的地方。 球队成立的时间长,不少津城人都是看着它的比赛长大的,其中也包括了高锋,都属于铁杆球迷。 由一个铁杆球迷,对另一群铁杆球迷侃足球,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更要命的是,高锋这个铁杆球迷,不但懂足球,懂这支球队历史,更懂得说相声呐。 塞包袱、笑料,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 就连正经的足球比赛解说员,要是带上几分幽默,那估计台长都得给他加工资。 所以高锋在台上谈古论今,旁征博引,顺便抖着包袱,把活儿使得又可乐,又有味道。 台下的观众哪里受得了这种程度的勾搭? 没过多久,大家便听得美了,反响回应愈加热烈。 当然,观众不经勾搭,其实演员也不经勾搭。 高锋平时性子稳,但他既是相声演员,也是球迷。 观众如此给耳朵,也就是听得认真,这对演员是莫大的鼓励。 同时全场的氛围越来越燃,又是聊得足球,所以他自己的状态,开始由纯粹的演员,慢慢向演员兼球迷迈进。 说白了,就是他使活儿,变得越来越有激情。 这状态,跟他平时绝对不同,而且非常难见到。 所以说,演员和观众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彼此感染,相互成就。 一如此刻的高锋和他此刻的观众! 看到这里,胡炎心里终于醒过攒来。 哦,难怪平日稳如泰山的高锋,今晚会踩雷? 如此氛围,代入如此深的状态,出点问题,那太正常了。 不出问题,貌似才不正常呢。 台上、台下相互托着,气氛持续燃烧。 高锋又开始如数家珍般,说到了“津城足球队”的光辉历史。 相声演员使活儿一贯的技巧,便是人到哪儿夸到哪儿。 学方言的“倒口”也是如此,学几句,夸一夸咱xxx地方的话就是好听,有味道,跟唱歌一样。 再捧一捧当地的风景名胜,历史名人,风土人情等等。 当然,到了高锋这里,既是使活儿的技巧,也多少带点他心里的意思。 说历史战线,把“津城足球队”高高捧起,观众们大呼过瘾,纷纷拱着气氛。 高锋的情绪也被顶上来,顺嘴便道:“跟咱津城队曾经的夺冠比起来,去年燕京队夺冠军至少说是很侥幸,咱们抛开其他的什么假球、什么内定,这咱都不谈,至少赢得很侥幸,这是史上分数最低的一个冠军,对不对?” “对,对,对~~”台下观众不要钱似的回应。 可栾芸平一听,傻眼了。 本子里没这词儿呀,师叔当场砸挂? 当然,有观众拱着,此刻也不需要他捧哏,他自己瞧着台下的反应,还暗自佩服师叔厉害。 高锋继续乐道:“这就说明与其他队的差距至少没有拉开,在我心目当中,09赛季的冠军应该是咱津城队。实事求是,就是这么回事,冲燕京队那身队服就夺不了冠军,绿背心、绿裤衩、绿球鞋、绿帽子,你看看……” 他越说,观众就越来劲。 郭德刚和于慊则有皱眉,如此指名道姓的砸挂,不会有问题? 第135章 事儿不大 场上的气氛,被放飞的高锋越推越高,火爆得一塌糊涂。 胡炎坐在台下瞧得有滋有味,只是一扭头,便对上了两张拧巴到不行的老脸。 原本长得就不好看,此刻简直更没法看了,辣眼睛。 当然,胡炎知道郭德刚和于慊在担心什么。 相声艺人地位低下,从地面上抠钱,生存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方方面面都有讲究。 比如说“砸挂”,便讲究“五不砸”。 一是,不能砸有隔阂的人。 原本便有私怨,到场上再一砸,那直接等同于点火、下战书,最后说不得得做过一场,才能了局。 二是,不能砸观众听不懂的。 随便弄个张三、李四、王麻子,谁知道谁是谁? 砸了也白砸,包袱响不了。 三是,不能砸官家的人物、事件。 太敏感了,除非演员真的想改行,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四是,不能砸长辈。 尤其是德高望重又和你不熟的,以及女性长辈,或者已经去世的长辈。 五是,一般不砸外行人。 相声演员自己在台上,说:你死爸爸我没娘,于慊父亲他姓王,生个儿子叫小宝,不姓于来不姓王。 这些都没什么,相声演员吃的就是这碗饭,挣得就是这个钱。 但外行人不行,即便你没有指名道姓,都有可能引来麻烦。 比如相声门内,最为出名的“拖拉机事件”。 八十年代,少马爷曾经创作过一段叫《纠纷》的相声,塑造的人物便是经典的丁文元和王德成。 讲的是津城人吵架,光逗嘴皮子,不动手,吵上一个、半个小时,最后还搭着膀子一起去喝酒的场景。 当时一经推出,段子、人物、演员都迅速火爆全国。 在段子里,丁文元是“天拖”厂的保全工,而津城拖拉机厂的简称也叫“天拖”,于是很多观众直接打电话到人家厂里找保全工丁文元。 工厂恰逢经济改革,效益下滑,人家便认为是少马爷损坏了他们的企业形象,于是直接把他给告了,结果判下来还真得赔偿工厂两万块。 八十年代的两万块,跟现在的百万、千万富翁差不多。 那会儿还不是老头的老爷子,就是把裤衩卖了也赔不起呀。 道歉、求情、改作品,没用,非得赔钱。 最后当时津城官家的二当家发话,帮了少马爷一把,此事才算作罢。 不过,打那之后,这段子基本就被扔了,少马爷也变得更加低调。 这些还只是“五不砸”,甚至即便你做到了这几点,依然有可能惹出麻烦。 比如郭德刚曾经拿一位相声门同行,而且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砸挂,谁料转眼也被人给告了,最后还是官司了局。 所以,与其称这些讲究为“规矩”,倒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生存之道,更为贴切。 郭德刚和于慊,只懂规矩,不晓未来,发慌是正常的,不皱眉头反而显得外行了。 只不过,胡炎心里有数,慌是不可能慌的。 郭德刚瞧瞧台上,瞧瞧搭档,最后看到小师叔,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小师叔的眼光不差呀,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师叔,您是觉得台上没问题?” 谁料,胡炎直接摇头:“问题肯定是有的,高老师这回玩得确实有点狠,不过,应该是小问题,别担心。” 我信? 我不信? 你猜。 于是郭德刚的眉头皱得更紧。 胡炎也不多说,主要是说也说不明白,不管俩年轻老头,起身悠悠的往下场口而去。 道听途说,哪有亲眼见证来得有趣? 终于,台前接连响起的满堂彩中,《不说相声说足球》表演完毕。 高锋看着台下直掀屋顶的动静,发现今天这个躬,自己半点都不想鞠。 这一场活儿的感觉简直是太棒了。 当然,即便心中再不舍,自己也不可能赖在台上不走。 鞠躬行礼,跟着栾芸平下台。 等他刚到下场口,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小师叔正站在人群外,微笑着看向自己。 高锋匆匆回应完小辈,紧走几步,来到胡炎跟前。 拱手道:“师叔,您算得真准,这一场活儿感觉太好了。” 看着高锋,此刻即便下了台,脸上的兴奋之色,依然不减。 胡炎旋即笑道:“对呀,我说你会火的,那还能有假。” “感觉确实不一样,貌似又悟到了一些东西。” 此言一出,胡炎当即点头,这才是他过来想听到的话! 什么叫老艺术家的路子? 无非是基本功扎实,会的活儿多,而且老活儿使出来地道、讲究,有味道。 可这明明是优势呀,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他这程度。 但最后为什么到他这里,票就卖不动? 说来说去,还是如今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纯粹的“老艺术家”。 当然,下了苦功夫,学到的活儿,那是他的本钱,也根本不需要舍弃。 有这些能耐托底,只需要稍微多一些新活儿,来点缀就成。 如此一来,那出来的效果,绝对吊打大部分相声演员。 别说小岳、栾芸平,就连曹芸金、何芸伟都不够看。 比如刚才那一场活儿,虽然是新活儿,但表演技法、节奏拿捏,还不都是从传统活儿里学来的本事? 所以,即便后面会出点问题,这活儿,依然是好活儿,也只有高锋能使到这种程度。 换谁来都不成! 至于瑕疵嘛? 也再简单不过,内容不变,只需要把燕京足球队的队名去掉就可以了。 如果以后高锋传统老活儿不落下,再多来几个像这样的段子,何愁声名不显? 当然,德芸社即将迎来的资源紧缺期,肯定也会是个限制。 胡炎拍着高锋的肩膀道:“高老师,到了你如今的水平,能悟出新东西来,这可不容易,往这方面多琢磨琢磨。” “师叔,您说的对。”高锋当即点头,脸上依然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 胡炎又提醒道:“下回使这本子,记得把‘燕京足球队’的队名给抹了。” 高锋一听,嘎,脸上当即不乐了。 他平日看的所有书,都是跟相声有关的,尤其喜欢看相声门前辈,留下来的各种老故事,老规矩,所以一点即醒。 “完了,师叔,我可能闯祸了!” 看到高锋变了脸色,胡炎微笑道:“我看相很准的,说你能火,你看这一场不就火了吗,依我看,后头的事儿也不大,放心。” “真的?”高锋认真的问道。 胡炎突然发现,这家伙心里不但住着一个老头,而且貌似心思真的很纯粹。 “真的,放心!” 第136章 为爱 胡炎打头,高锋中场,郭德刚攒底。 有他们撑住这三个关键的裉节,其他演员的压力顿减。 在津城的舞台上,没有几把刷子的演员,是不敢奔着“出彩”去的,能够稳稳的将活儿使完,便算对内、对外都有了交待。 宁可不够,不可过头。 就是,不做心里没底的事,不使手上没把握的活儿。 他们能被郭德刚带来津城省亲演出,不说能耐有多大,至少基本功是扎实的。 如今目标放底,也不再“顶瓜儿”,就是心里没那么紧张,后面终于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全场的氛围持续火爆,最后被攒底的郭德刚和于慊,更加掀得高潮连连。 时间过了十点半,攒底的活儿也终于表演完毕。 郭德刚和于慊鞠躬下台,中途再折回场中,直接开始返场。 此刻的胡炎,也重新换回了大褂,收拾利索,等在上场口。 今晚郭德刚倒是没有事先提示,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有返场的机会。 因为返场,本就是为了答谢观众的打赏、花篮,或是太过热烈的掌声。 不巧,自己只借了顺二的场次,便把花篮要了下来。 这可不容易。 那会儿的观众还没进入状态,场子还没有暖开,演员能把掌声要下来就不错了,所以他这是凭自己的真能耐赢来的。 而且此地是津城,老少爷们最重视梨园行当的老规矩。 郭德刚肯定心里有数,自己只需要等着就行。 他眼睛观着台上的动静,心里却在琢磨上场表演什么活儿好? 《对春联》,其实是一段四平八稳,非常正的活儿,使得再利索,也只展现了“说”和“逗”的手艺。 今晚是头一回在津城亮相,而且还是如此大的场面。 这种机会不抓住,好好利用一番,那就太可惜了。 场下思量,场上表演。 三个小段转眼已过,胡炎终于看到郭德刚,对自己发出上场的提示。 当下一撩前襟,再次踏上省亲专场的舞台。 “啪啪啪~~~” 观众一见小老乡来了,前面未断的掌声,直接又往上推了一波。 三人四平八稳来到场中,鞠躬站定,胡炎依然在当间。 郭德刚一扫全场,脸上啧啧稀奇,当即笑道:“瞧瞧这掌声,咱们津城父老是有多捧您呐!” “咱俩都多余了。”于慊悠悠的捧道。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胡炎,却后知后觉道:“啊?这是给我的吗?” 郭德刚心里顿时乐了,没错,这就是小师叔的味道。 状态永远都来得这么快,而且不按常理出牌。 他笑骂道:“您才知道呀?” “他睡着了。”于慊捧道。 胡炎摇头,脸色疑惑道:“不能够呀,这么小的掌声,我还以为是大伙送给你俩的呢。” “嚯,就这动静还小,您还嫌弃?”于慊诧异道。 “不小吗?”胡炎表情更疑惑了,旋即对台下道,“诸位,抱歉,刚才许是我没听真,这样,咱再重新来一回,这回我指定听仔细些。” 说完,抬手拢耳朵,做好了收音的准备。 “啪啪~~哈哈~~” 津城的观众,门里门外都清楚,哪里不知道胡炎这是在要掌声? 但他前面一场显出了能耐,又是小老乡,让观众心中有好感。 而且此刻的掌声要的也不生硬,有说有演,还把理由都给找好了。 于是,一波更热烈的掌声,连同笑声适时送上。 台下观众捧场,台上胡炎也一脸认真的表情,好似真的在仔细听动静。 于慊当即笑骂道:“您这脸还能不能要啦?” “慊儿哥,咱俩确实多余了。”郭德刚也翻了一句前面的词。 他俩的打趣,胡炎根本不搭茬儿,直到听完片刻,这才点头道:“嗯,这回听明白了,确实是给我的。” 说完,退后一步,再次朝台下深鞠一躬。 小师叔玩得这么野,于慊也不是好惹的。 他突然道:“不对,刚才那阵是您的,这一阵掌声是我和德刚的。” “没错!”郭德刚点头附和。 谁料胡炎却摇头,认真道:“不,这就是给我的,掌声里头我都听出了自己的名字。” 哟呵,这话倒是新鲜。 于慊顺茬便接:“哟,您的名字叫‘啪啪啪’?” 胡炎心里一愣,眼前却当即一亮,乖乖,相声皇后这词儿接得可太好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得好几年以后才被流行起来的梗。 或许,要不,那什么,自个儿今晚弄它一弄? 心中有了主意,胡炎扭头看着于慊,眼神奇怪道:“于老师,您不是好人,这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不正经呢?” 全场都没听明白,这道理是搁哪儿论出来的。 于慊自己也纳闷,当即疑惑道:“不是,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胡炎有些来劲:“说您还不承认?您看,‘啪啪’是两个音,这代表掌声,可您刚才说‘啪啪啪’,这是三个音。” “不是,三个音,便三音呗,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于慊继续追问。 胡炎理所当然道:“当然啦,多一个音,那代表的意思就不同了。” 全场来兴致。 就多一个音,还能有说道? “那您给说说,‘啪啪啪’代表了什么意思?”于慊再次追问。 谁料胡炎却摇头:“不说,自个儿理解去,我还年轻,很单纯的,不懂你们那些不正经的话。” “不对,这您得说清楚喽,不然我这不正经的名声传出来,可不好。”于慊认真道。 胡炎一摆手,扭捏道:“哎呀,那个。” “哪个呀,到底?”于慊急了。 胡炎说话脸都红了:“就是那个吗。” 于慊更急了,一扯胡炎的袖子:“到底哪个,您能不能说清楚喽?” 胡炎被逼得没办法,但臊的满脸通红,真跟个清纯小处男似的。 他也急吼吼道:“就是“为爱鼓掌”,洞房花烛夜,一掀红盖头,俩人啪啪啪,为爱热烈掌声,鼓得汗流夹背的。” 全场顿时无语。 因为观众连演员,全都没有想到,胡炎“啪啪啪”的底儿,竟然落在这里。 但是啊。 啪啪啪,为爱鼓掌,还鼓得汗流夹背的…… 这些形容词儿,可太特么形象了。 新鲜、生动、有趣。 终于。 “噗~” 台下不知道哪个观众率先没忍住,笑出声儿,转眼便变成了哄堂大笑。 包括台上的郭德刚和于慊。 小师叔这脑子里都装得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连这种包袱都能琢磨得出来? 明明是臭活儿,竟然特么说出了艺术的美感? 太邪性了? 全场的动静持续不停,也代表了观众们此刻的心情。 这是津城观众的特点,因为懂行,太白的包袱,反而少了几分味道。 就得这种说归置得巧妙,让人需要品一品,才能尝到味道的包袱,听着才美。 以前甚至有观众进园子,一天下来,没听到什么新奇、妙趣的包袱。 一出门便会摇头叹息道:“唉,今儿个可算白来了。” 第137章 您得对我负责 见全场的眼神,都归拢在自己身上,胡炎心里缓了一口气。 抖包袱很讲究技巧。 接梗砸挂,顺势而为,对于小演员来说很难,但这其实已经是最简单,也最容易出效果的一种。 全靠自己铺垫下去,最后再抖出来,这才属于比较难的。 一不留神,包袱就得瘟喽! 还好,今天的观众懂行,于慊递的梯子也恰到好处,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才出来的效果。 当然,自己好不容易造了一个梗,就这么撂下,那是不可能的。 得把它再甩响一点,再来点反应才成。 等全场的动静稍小,胡炎赶紧接上。 只见他脸色依然通红,嘴里抱怨道:“于老师,您说自己过不过分?我可还没结婚呢,就一个单纯的小年轻,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半点都不懂你们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儿,你还逼着我说,还当着几千人的面儿,您讲理不讲理?” 他不说还好,一说台下顿时又是哄堂大笑。 咱华夏儿女几千年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儿,被你说得如此生动形象,你还有脸说自己单纯? 连“汗流夹背”都知道,还敢说自己不懂? 当然,理不歪,笑不来,这样使活儿才有味道。 观众对这个老乡的感观更好了,简直就是个人才。 想想,相声舞台上,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年轻演员了? 胡炎在努力把效果往上翻,旁边的二位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嚯,您还怨上我了。”于慊无语道。 郭德刚公正的像个裁判似的,适时表态:“慊儿哥,这事您理亏,自己不正经就算了,您不能把这么单纯的年轻人给带坏喽!” 胡炎顺杆便爬,赶紧点头:“对嘛,于老师,您得对我负责,我还未成年呢!” 他越这么说,观众就越忍不住笑。 于是,于慊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一对二,尤其是郭德刚和小师叔联手,不好玩儿。 当即直接来了一句:“去你们的!” 不是他没词儿接不下去,而是氛围顶到这儿,已经可以往回收了,这也是捧哏在台上该干的活儿。 用行话来说,便是:三分逗,七分捧,逗哏划船,捧哏掌舵! 所有台上的节奏、底线,都得靠捧哏来把握。 终于,一番打趣完,该干正事儿了。 “大伙儿笑得这么开心,说明确实很喜欢我们这位演员。在这里呢,我也向诸位家乡父老作一下介绍。”郭德刚正经说完,指向胡炎,“这位演员刚才大家也知道了,叫胡炎,他的师父是……” 谁料话说一半,胡炎赶紧拦了一手,脸上很不好意道:“郭老师,我师父就别介绍了?” “为什么?”郭德刚一愣。 相声门艺人,师父没名头的,都个个吹上天,何况小师叔这来头? 胡炎脸上更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哎呀,怕说出来,大伙都不认识,让人笑话了。” 郭德刚当即醒攒,噢,敢情小师叔这是嫌自己抖得太直,他自己拿捏了一把。 也对,相声演员嘴里,就没有正经说话的。 小师叔挑了头,他自己没有不搭手的道理。 郭德刚劝道:“笑不笑话的,您总得说出来,不然怎么知道大伙不认识?” 胡炎开始较劲:“万一呢,万一都不认识我师父,那我不就闹笑话了?” 别说,他俩这么一卖关子,观众的兴致还真被勾起来了。 对呀,前面只知道他叫胡炎,是津城人,可师承呢? 这么有能耐的年轻人,肯定是名家之后? 全场的动静,郭德刚尽收眼底,继续劝道:“咱台下可有两千人,保不齐就有认识的。” “您确定?” “确定。” “好,我师父就是……”胡炎刚要报名字,旋即又怂了,“算了,还是不说了。” 这一下,怕不是把不少观众的腰都给闪了。 要是胡炎站在他们跟前,兴许抬手给他两下都有可能。 郭德刚笑道:“好,我们这位演员叫胡炎,也是我的师叔,他的师父就是鼎鼎大名的相声泰斗……侯宝琳先生。” 原本想知道答案,可等答案一出来,全场反而陷入了一片沉寂。 旋即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老侯爷的名头,在津城谁不知道? 甚至在全国,爱听相声的人,谁不知道? 但是这份师承,可太有份量了。 尽管猜到胡炎来头不简单,但谁敢往老侯爷身上去猜? 但某人竟然依然满脸担心的朝观众问道:“大伙有认识我师父的吗?” “嚯,您还真敢问呐?”于慊点了一句。 观众们从震惊中回神,被逗乐的同时,当即送上雷鸣般的掌声。 胡炎知道,这掌声不是给自己的,而是津城老少爷们对老侯爷的缅怀。 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 但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再开玩笑。 “谢谢,谢谢大家的肯定和支持,我代先生在这里,给诸位衣食父母鞠躬了。” 真诚的说完,胡炎退后一步,代师行礼致谢。 观众们对胡炎的认同感,又多了一份,掌声也持续不停。 看着台下诺大的动静,郭德刚心里愈发的踏实。 瞧瞧,这就是老侯爷的魅力,这就是小师叔的份量。 德芸社以后,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了小师叔! 他的影响力,甚至比谢先生还要更大,自己身上的压力,也才能小上许多。 胡炎起身,笑道:“谢谢,大伙儿这么捧场,我也无以为报,别的能耐没有,就只有卖两把傻力气了。” 郭德刚接道:“师叔,那您准备使点什么活儿呢?” 胡炎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大伙都知道,我师父‘说学逗唱’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唱,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他都很见功力。” “老侯爷唱得很地道,您也来一段?” 胡炎摇头:“来不了。” 郭德刚一愣,来不了,您提这茬儿干嘛? 胡炎继续道:“我没老先生那手艺,正经的戏唱不了,我给大伙唱一段添词换腔版的《十三香》尝尝,好与不好的,多担待,多批评。” 观众心里一愣,《十三香》都知道呀。 不是《太平歌词》,而是一段民间小曲儿。 就是老年间,“十三香”、“十全香”的叫卖声,经过相声演员加工演绎而成的小曲儿。 全段不长,也就百个字,最早还以唐山口音为主来唱的。 如今这个老侯爷弟子,说的这个“添词换腔”,是什么意思? 第138章 卖大力气【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0/25】 观众没明白,郭德刚和于慊也没明白。 于是不约而同的,全场一片寂静,目光集中在胡炎身上。 他半点不慌,抄起桌上的折扇,比划成勺子。 同时,体内开始运气,自丹田出,略胸腔,直至头腔,再分流回鼻腔。 瞬间,头、鼻双腔共鸣形成。 再左手托掌,比划成小方纸,一切准备就绪,胡炎张嘴便唱: “小小的纸儿啊,四四方方,东汉蔡伦造纸张。” 口吐莲花春雷响,平地无风起三丈。 他这一亮嗓,顿时让全场变得更加寂静,甚至好似大家都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嗓子也太亮了? 大家追捧郭德刚,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嗓子亮。 而如今这个年轻人的嗓子,绝对不比郭德刚差。 更让人惊喜的是,他嘴上说不会唱戏,但一开腔,便带着浓郁的高音、鼻音、拖音、小颤音。 就这一句,便让人听出来,胡炎竟然在用戏腔唱小曲儿。 这种演唱方式,可太新鲜了,而且别有一番韵味。 好听,有意思! 到了此刻,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前头被胡炎给忽悠了。 果然,相声演员的嘴,骗人的鬼,没一个信得过的! 同样脸现惊喜的,还有郭德刚和于慊。 因为他俩,甚至整个班子的人,都是第一次听小师叔真正亮嗓开腔。 俩人不自觉的对视一眼,好似都在问:小师叔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能耐? 尤其是郭德刚,他自己便学过戏。 此刻一听,便知道小师叔在戏曲一道,指怕也下过苦功夫的。 不然,很难做到这种举重若轻,随意拿捏的地步。 看来,小师叔这十年江湖路,确实是学到了不少真本事。 至此,“换腔”已经有了着落,那“添词”又是个什么意思? 全场惊归惊,但始终没有发出响动,反而精神变得更加集中,也更加期待了。 胡炎进入状态,早顾不得别人,嘴上的活儿可没停。 “尧舜和禹开帝业,三皇治世立祖疆。 皇帝驾前龙书案,圣旨一道定安邦。 纸儿虽小用处大,各行各业用纸张。 南方用它包绸缎,北方用它包裹糖。 百货商店来包货,医生用它开处方。 记者用它写稿件,作家用它写文章。 纸儿落到我的手,大材小用来包十三香。” 嚯,众人又是眼前一亮。 原本的《十三香》,前后拢共就一百来字。 可如今到了胡炎嘴里,一百来字,光唱纸便用完了。 那后面他要唱什么? 胡炎面色如常,继续在唱: “花椒好,花椒香,花椒的味道特别长。 熬鱼炖肉少不了,煎炒烹炸属它强,凡是做菜它调味,没有花椒味不香,要问花椒产何地,河南开封是家乡。 广大料、八角尖,产在广西八角山。 八角山上多样宝,唯有大料味道鲜,要问大料有何用,炖鱼炖肉它最鲜。红肉肘子,做坛肉,没有大料味不鲜……” “哈哈哈~~啪啪啪~~” 观众初时不明白,但等第二味香料都唱完了,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其中路数? 这可太新鲜了! 唱个《十三香》,竟然还有人把香料给唱出来的? 当然,不得不说,用浓郁的戏腔,唱这种大白话,确实非常可乐。 果然,胡炎唱完前两味,便开始唱干姜、陈皮、肉桂、茴香、白芷、草寇、山奈、木香。 同腔调,同句式,不同词,十种香料,一一唱来。 当他唱到第五味时,不少观众开始醒过攒来。 原本就一百来字的小曲,如今可已经唱到了五百多字,而且还全程用高调门,带戏腔来唱。 乖乖,这个小老乡功力不得了呀! 观众来就是听味道,见手艺的,于是,全场的笑声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掌声和叫好声。 当然,甭管观众是什么反应,胡炎半点不受影响,始终紧紧拿捏着自己的调门和板眼。 台下可都是相家,稍微有异,人家可是能听得出来的。 只是这种唱法,确实非常费嗓子。 胡炎没得选,初次亮相,必须让自己名头打出去。 相声演员,自古如此。 初入江湖的艺人,无一不是先走“卖”字的路。 甚至往台上一站,连续使上一两个小时的活儿,都正常。 你一没手艺,二没名气,除了卖力气,还能卖什么? 终于十味香料唱完,胡炎决定,再给观众来点惊喜。 当即,嘴里的词一换: “味道传到世界各地,名扬四海知名芳。 十三香,香十三。 夏天热冬天凉。 冬夏离不了这十三香。 亲朋好友来聚会。 挽挽袖子就下厨房。 煎炒烹炸味道美。 鸡鸭鱼肉喷儿喷儿的香。 赛过王母蟠桃宴。 胜过老君的仙丹香。 八洞的神仙来拜访。 才知道用了我的十三香。” 果然,胡炎一换句式,观众们的眼神更加明亮。 这可太有意思了。 他竟然还能把原版小曲儿的词,在后面不露痕迹的添上? 这样整段下来,便有正有歪,关键是前后归置得相当圆润自如。 而最让人感动的是,胡炎整段词唱下来,早已经过了千字。 哪怕就是戏曲门,也少有嘴不停歇,连续唱这么长的折目呀! 功夫被见识到的同时,演员这份卖力气的心,也被观众体味到了。 等胡炎全部唱完,观众们纷纷起立鼓掌、叫好。 “好好好~~啪啪啪~~” 只是胡炎已经无心享受,这属于自己的满堂贺彩。 因为嗓子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一股股被火烤的刺痛感,让他额头不自觉的开始冒汗。 郭德刚和于慊经验老道,此刻一瞧,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当下俩人再无二话,赶紧鞠躬行礼,步伐不乱的朝上场口而去。 几步来到上场口,避开观众。 郭德刚对主持人交待道:“加返一场,照顾好师叔。” 主持人会意,率先露面,把郭德刚和于慊劝回场中,再折回来,送胡炎下台。 场上的二人泰然自若,继续逗乐,这一场他们准备使个长一点的,好让小师叔多几分钟时间休息。 终于,十五分钟过去,第五次返场结束。 最后所有演员上场,郭德刚唱《大实话》。 他特意回头,看到人群中的小师叔,正被高锋不动声色的扶着,而且脸色好看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不时,时间跳到十一点半。 在一片如雷的掌声中,整个省亲专场,也终于落下大幕。 不用怀疑,今晚最出彩的人,应该得算首次在津城登台的胡炎。 无声的现挂,临场要下花篮的现挂,返场自己造得梗,相容一起打的说、逗,极具功力的学唱,卖力气到濒临脱力的态度…… 如此多的浓墨重彩,指怕离底角儿的风光都不差多少? 至少这一场是如此! 第139章 复杂的问题 事前享受过多少热闹,事后便得忍受多少孤寂。 台前观众散去,大幕落下,灯光熄灭,诺大的剧场旋即布满黑暗,好似全世界的虚无,全都汇聚于此。 演员世界的虚无,确实落在此时此刻。 比如胡炎,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散场的氛围。 心里说不出的空虚、寂寞、冷…… 所以自打谢幕之后,他失去了所有激情,就坐在旁边,看一众老少爷们归置东西。 但跟他的感觉不同,其他人脸上,反倒或多或少的透着轻快。 好似面前立着一座高山,终于登顶后,长松一口气的感觉。 大家说笑、玩闹,整个后台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胡炎观察片刻,脸色始终平静,心情却变得复杂。 作为相声演员,来津城演出,谁都会有压力,这很正常,也可以理解。 但如果压力大到,开始害怕津城这一方观众,这就不正常了。 津城的演出,自古都难。 但以前的相声演员,那是得着机会,便往津城钻的。 人家自然也知道这里难演,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想要磨出一手好能耐,除了迎难而上,压根儿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法子呀? 同样,但凡你能在津城站稳脚跟,那全国各地的同行,也会高看你几眼。 如今的演员,跟前辈们相比,先不论手艺能耐差距,就这股子学艺的拼劲,怕便落下了不知道有多少截。 当然,这也不只是德芸社演员如此,其他外地的相声演员只怕问题更严重。 或者说,这个问题其实从几十年前,传统相声没落那会儿开始,便是如此。 相声越没落,碗里的饭就越少,津城相声门就越排外。 郭德刚不就是被人一挤二推,最后逼的没办法,才单枪匹马独闯四九城的吗? 要知道,他虽然没有正经的师承,但好歹还是津城本地人呀,何况还有一身过硬的好手艺。 连郭德刚这条件,在津城都难有一席之地,更何况其他外地同行呢? 没有大来头,想在津城立足,梦没醒? 同时,长久缺少新鲜血液注入,整个津城相声圈也变得更为闭塞,更加没有活力。 一旦进入这种恶性循环,甭管哪行哪业,都注定了没落的结局。 不可能有意外。 胡炎心里正琢磨着,郭德刚拎着一个袋子打远处过来。 “师叔,您感觉怎么样?” 胡炎收回心思,操着略带沙哑的嗓子,轻声笑道:“好多了,缓两天,不耽误开工。” “开工不急,嗓子是咱的本钱,等您彻底歇好了再说。”郭德刚说完,一抬手上的袋子,“我让芸平买了几个梨,您带回去,兴许用得上。” 胡炎心里一暖,接过袋子,笑道:“好,谢谢!” 东西搁一旁,郭德刚也跟着坐下喝茶。 胡炎又扫了一圈,突然说道:“大家很怕来津城演出呐?” 郭德刚喝茶的动作一顿,旋即点头叹道道:“唉,是呀,您看得很准!” “这是个问题。” 郭德刚喝茶放杯,轻声道:“如今算是好多了。师叔,您是不知道,头几年才严重呢,那时为了准备正月里的省亲专场,我往往入秋就得把名单定好,让他们有小半年的时间备活儿。但就这样,依然意外状况不断,可是不来又不成。” 果然,他是把津城当成了练兵场。 “郭老师,您是对的。”胡炎点头道。 “都是没办法的事情。”郭德刚摇头,“今晚还好您出了大力气,整个效果得算咱这几年来最好的一场,辛苦师叔了。” 胡炎无所谓的摆手:“这都是份内事。” 说完,他把所有问题一串,突然想起郭德刚为了练兵,可不止弄了一个“省亲专场”。 去年,也就2009年,德芸社便在津城新开了一家园子。 只是,可惜得很,才几个月便关了张。 胡炎直接问道:“郭老师,去年开在这里的园子,怎么转眼给关了?” 郭德刚闻言一愣,脸色都开始变了。 沉默良久,终于摇头吐出一个字:“难!” 说完,再无下文。 胡炎稍一品味,也跟着点头:“是呀,难!” 郭德刚话没说透,可就这一个字,便让他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详细原因,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 因为关联到的人、事、利益,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事给那些写网络小说的人,估计都够写上百万字的。 简单来说,便是内因、外因都有。 最终归结起来,可不就只剩下一个“难”字了么? 胡炎心中了然,这确实不是一人、一班的事,而是整个相声门的大问题。 等等。 等班子过了这段时间的动荡期,回头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做些事情。 话题太过沉重,胡炎没有再追问,只喝茶继续润嗓。 不时,郭德刚突然问道:“师叔,我初五回京,您跟我一起走吗?或者您定个时间,我来帮忙安排。” “不用那么麻烦,我今晚就跟他们回去。”胡炎直接答道。 这话让郭德刚有些意外:“难得回家一趟,您不多歇两天?” 胡炎笑道:“元旦回来,到现在一直也不得空,我想趁着这几天工夫,回京去赁一处房子。” 此言一出,郭德刚心理当即微变。 甭管是在燕京发生的事情,还是在津城的演出,小师叔方方面面的重要性,都已经越来越显露。 此时,正是搞好关系,拉拢人心的时候,突然搬走,这能行? 郭德刚试探着问道:“您是跟我这儿住着不习惯?” 胡炎一扫,心中了然,笑道:“没有的事儿,您也别多心,打扰这么些日子,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以前四处漂泊没办法,现在稳定下来,也该赁个地方定下来,才是长久之计。” 小师叔是个有主意的人,郭德刚不再劝了。 稍一琢磨,他又道:“这样,师叔,芸平和烧饼都在燕京,也得空,地头也熟。我叮嘱他们这几天跟着您,遇事也好有人搭手。” 这可以,胡炎点头没有拒绝。 “好,那您歇着,我去安排。” 没过片刻,时间跨过十二点,踏入了正月初四,而后台所有东西全部归置完毕。 面包车、小轿车,相继驶离剧院,整个省亲专场至此,才算真正全部结束。 再见时,就得是下一个新年喽! 第140章 着了师爷的道 四九城的年味依旧。 只是胡炎离开津城,便意味着自己的假期结束。 郭家老少还在津城拜年,整个别墅就他和烧饼俩人作伴。 既然回来了,那便一切照旧。 一大早起床,认真的做早课。 做完早课,一人坐在沙发上看书,一人跑腿出去买早餐。 不时,只见烧饼拎着两大袋子食物,兴冲冲的推门进来。 “师爷,师爷,买回来了,咱们吃早餐!” 胡炎放下书,站起来,看都没看烧饼一眼,便语气悠悠道:“纠正一下,不是咱们,是我吃早餐。”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 年前一个来月,几双眼睛全程监督,烧饼长进还算挺大。 性子稳了不少,东北口音也有所改观。 至少从最开始的一早上错七八个字,减少到了三两个字,偶尔他还能落着一个肉包子吃。 可今天早上,胡炎再一听,气得直接朝烧饼屁股上揣了一脚。 好家伙,过个年的工夫,口音全回来了。 所有心思全白瞎了,真是岂有此理。 胡炎一锤定音,原本兴冲冲的烧饼,当即傻眼。 不是? 师爷的心变得更狠了吗? 现在可还没过完假期呢,用不用这么较真? 当然,这也难不倒烧饼。 他直接哭丧着脸辩解道:“师爷,这这这,这真不怨我,回老家过年呢,就呆了三天,稀里糊涂就被他们给拐偏了。” 胡炎坐下来,头也没抬道:“自己不争气,还把责任推给别人,这就是你的江湖义气?” 烧饼当即无言。 这是直点死穴,他最受不得别人说自己没义气。 果然,跟师爷斗嘴、讲道理,自己完全不是个。 整个班子里,估计也就师父和大爷能跟他老人家一较高下? 于是,郭家熟悉的场景,年后再聚第一天便再现了。 坐着的人吃得香,站着的人干瞅着,不断咽口水。 肉包子的香味,实在太难忍了。 没过片刻,只见烧饼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 几步过去,放在胡炎面前,一脸讪笑道:“师爷,那个,咱按之前定的,错字儿罚钱,您让我吃包子成不成?” 胡炎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哪来的钱?” “压岁钱呐,过年亲戚给的。”烧饼赶紧解释。 胡炎将钱揣回兜里,点头道:“也成,来,坐下吃对胃好。” “好嘞!”烧饼一听,心花都开了,赶紧乐颠颠的坐下。 胡炎抬眼一扫,突然提醒道:“嘴上擦擦,有包子屑。” 正伸手抓包子的烧饼听闻,心里一惊,当即情不自禁的说道:“啊,我进门前明明擦干净了呀!” 哪里还顾得上抓包子,赶紧回手擦嘴。 结果,抹完伸手一瞧……啥也没有。 再抬头时,便对上了小师爷玩味的眼神。 烧饼心中顿时凉了好几截,妈呀,又着了这个坑货师爷的道。 这也太狡猾了? 看着烧饼傻愣愣的表情,胡炎心里憋着笑,但脸上依然平静无比。 “好了,既然你已经吃过了,那这两百块就算是补给我的,我也不计较你撒谎偷吃的责任,毕竟才过完年不是?不过,下不违例,我这么公平合理的处理,你没意见?” 神特么公平合理! 神特么没意见! 怎么可能没意见? 回一趟老家,当着亲戚的面,说了好几段单口,抖完了最可乐的包袱,好不容易才得这么一点压岁钱。 结果,在家先被老妈摆了一道,转眼又被您老人家摆了一道。 连兜都没有捂热,直接被坑得比脸还干净。 跟老妈求情,那是不可能的,打小就不可能。 跟师爷这里,倒还可以试试。 毕竟坑小孩子压岁钱,这也太不要脸了? 旋即烧饼可怜巴巴道:“师爷,那个,这是我最后的压岁钱,真的,兜干净了。” 胡炎可不吃他这一套,笑道:“哦,既然这样,那咱们算算年前在楚皖苑吃饭,因为你,我多掏了一千九百块钱那事儿。一千九减去二百,还剩下……” 烧饼一听,立马傻眼。 妈呀,怎么把这茬儿给忘喽? “啊,那什么,咱账清了,您老慢吃,我去看看栾芸平到哪儿了。” 说完,也不等胡炎说话,赶紧跟火烧屁股似的,迅速逃离了餐桌。 他这回算是醒悟了,师父家这餐桌,绝对跟自己八字不合。 转眼,人到门外。 烧饼关上门,心里这才踏实一些。 只是等他伸手一摸裤兜,内心变得无比悲凉,仰天长叹一声:“唉,这个年白过了!” 胡炎吃完早餐,等着栾芸平开车来接自己和烧饼去找房子。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吃午饭时间。 好家伙,大家可是约好了一起吃早餐的。 栾芸平进门,连连道歉:“师爷,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 来晚了也没关系,反正放假,有的是时间。 而且看着他进门一副急急忙忙,一路紧赶慢赶的表情,胡炎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摆手笑道:“没事儿,反正也不急,咱吃了午饭再走。” “那成,师爷,我一大早就出了门,到这会儿都还没吃早餐,饿死了!”耿直男栾芸平认真的说道。 胡炎心中无语,而且非常好奇。 这前后三小时,真够奔通州了。 “不是,这一上午工夫,你上哪儿去了?” “哎呀,师爷,甭提了,本来好好的,说话我都要进小区了,可是偏赶上门口旁边拦路检修,没法子,这不得绕嘛,于是我绕来绕去,就到了现在。”栾芸平很是无语道。 胡炎看着栾芸平,突然发现自己没话接了。 这感觉很奇怪,也很新鲜。 自己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甭管台上台下,几时遇到过话掉地上的情况? 不愧是栾芸平,不简单,有水平,是个人才! 良久,缓过神来的胡炎才笑道:“没事儿,见着人了就成,至少现在天还没黑。厨房还有三个包子,我一直让烧饼热着,你先垫巴垫巴,中午我再请你们吃好的。” “哎,谢谢师爷!” 栾芸平拱手,直奔厨房。 旋即,又听到他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哎,师爷,包子是两个,不是三个。” 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从楼梯上又传来动静。 胡炎扭头,便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烧饼,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往楼上逃窜。 当即,乐得哈哈大笑。 娘的,老郭这收的都是些什么徒弟? 第141章 意外来电【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1/25】 从正月初四,一直到十四。 整整十天,胡炎、栾芸平、烧饼三人都混在一起。 那么长时间,当然不可能都在找房子,胡炎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只逛了三天,到初七,他便把房子给定了。 离湖广会馆不远,顶多隔着一站多地,走路也才十来分钟,叫心缘小区。 名字挺好听,但不大,也不算新,住得还以老年人居多。 老人不闹腾,也勤快,整个环境都很不错。 胡炎除了图它上班近,环境好,关键是小区旁边还有一个公园,方面自己以后做早课。 左右琢磨着都差不多,毕竟是租房子嘛! 唯一比较奢侈的地方,他一个人住,愣给租了一套三室两厅。 因为胡炎忽然才醒过攒来,自己是穿越来的,而且过了十年,怎么还在租房子住? 这貌似混得比较惨! 可等他再一翻兜里的钱,算了,还是租套大一点的房子,先安慰安慰自己。 说实话,这回要不出来租房子,胡炎整个心思貌似还全部沉浸在相声当中,一如这十年。 热爱这门手艺,成天就爱琢磨它,其他的事情没去想,也忘记了要去想。 即便到如今,胡炎都解释不清楚,自己这十年为何如此沉得住气? 当然,结果是好的。 倘若没有这股子定性,手艺不可能达到如今这水平。 所以琢磨完,胡炎还是觉得,即便没有大富大贵,这十年依然过得很充实,很值得。 因为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这点很重要。 不后悔,半点都不后悔! 而且如今十年已过,自己也开始稳定了下来,往后指定一切都会有的。 不说特别有钱,至少弄一套城里的商品房,应该是没问题的。 远得不说,上个月演出费加奖金,自己的信封里合到了三万。 三万月薪,攒套首付,那还不容易? 以后看机会,要是能办上商演,那收入就更多了。 而且除了相声手艺的正财,自己还有偏财。 前几天,柳清雨不就拿了两套策划案去卖么? 甭管最后卖价高低,至少也够套首付的钱? 琢磨半晌,胡炎发现自己还是不对劲。 怎么净想着首付的事情,难道全款不可以吗? 再一琢磨,胡炎发现自己依然不对劲。 怎么净想着买商品房,难道别墅不可以吗? 再再一琢磨…… 胡炎住这么大房子,自己感觉没什么,但把烧饼可馋坏了。 里外一逛完,当即对站在窗前的胡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师爷,您拢共就一个箱子行礼,装裤衩都不够,要不是我搬过来跟您作伴得了,反正还空着两间房呢。” 胡炎头也没回道:“月租一千,房间你先挑。” “啊,那个,算了,我还是住别墅比较习惯!” 这话伤害值不高,可侮辱性极强,简直直戳胡炎的心窝,但他愣是忍住了没有回头。 不跟他计较。 七楼的风景看着不错,我喜欢看风景! 房子定完,剩下的时间,便由栾芸平开车,带着胡炎和烧饼,把四九城……以及周边地区,都逛了个遍,吃了个遍。 周边地区,肯定不是目的地啦,那是栾芸平不小心绕过去的。 所以,他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找路。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按导航走都不行,说不清楚。 开始几人还懊恼得不行,咋回事儿,怎么绕这儿来了? 直到后来,胡炎想了一个招儿。 早上出发,大家干脆不定目的地,绕到哪里,便去哪里玩。 嘿,别说,这么一来,之前三双眼睛盯着,一门心思想去的目的地,反倒一个不落,全被他们逛到了。 好神奇! 栾芸平负责油钱,胡炎负责吃喝花销,烧饼负责蹭,三人玩得很是开心。 时间来到正月十四,三人上午就近逛完,下午各回各家。 因为明天元宵,也是德芸社开箱的日子。 玩归玩,闹归闹,工作的事情,那是半点不能耽搁的。 整个小区十来栋房子,胡炎住在当间第五栋,七楼。 临近傍晚,在家看了一下午书的他,直接下楼去吃晚饭。 可等他刚一下楼,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胡炎掏出来一看,顿时眼睛一缩,因为来电人让他有些意外,竟然是……李青。 自从年前封箱大会开完,这大半个月,自己可没他半点音信呢。 不过,胡炎倒也不奇怪。 因为他知道前世的李青,最终是跟着何芸伟,在德芸社的“八月风波”时,也是整个班子最难熬的时候,毅然选择了离开德芸社。 对此,胡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李青的手艺不差,而且在班子里的资历更是没得说,很有影响力。 尤其是从整个事件来看,人品好不好,胡炎不敢打包票,至少他也算做到了“君子断交,不出恶言”这一点。 最关键的是,李青除了一路跟着德芸社,风雨这么多年走过来,打年轻那会儿便跟郭德刚认识,私交同样不浅。 小辈还没起来的时候,郭德刚也一直在捧王、徐,还有李青。 前面力捧的王、徐一走,闹得沸沸扬扬,已然伤了郭德刚的心。 后面李青再一走,也直接导致了郭德刚从此再不信任,非郭门弟子的演员。 这一点,从之后整个班子主要职务的安排上,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 换一句话来说,其实胡炎自己也属于非郭门弟子,最终会因此受到多少影响,现在都还说不清楚。 个中是非对错,太复杂,不亲身经历,估计谁都说不清楚。 同样,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胡炎知道李青是一个非常聪明,看得很透的人。 聪明,当然是好事儿,只是聪明人的想法,同样也会复杂得多。 世间之路万万千千,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这也无可厚非。 万事很难强求,只有顺势而为,才有可能见效果。 这种浅显的道理,两世为人的胡炎自然懂。 所以这段时间,他没有刻意去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李青来园子里帮忙,胡炎笑脸相迎,打心里从未轻视于他。 李青不来园子里帮忙,胡炎也不会去强求,带着孙悦尽力把事情做好罢了。 总得来说,俩人之间论交情,也有交情,说交情有多深,胡炎自己也说不好。 毕竟,元旦入班,月初去得湖广会馆,满打满算,彼此也才认识一个多月。 哪怕此刻,胡炎接到李青的电话,一时也不太摸得准他的脉。 脑子里飞快运转,他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停。 按键接通,胡炎语气如常的笑道:“李老师过年好呀,今儿个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呢?” 第142章 重聚 一个小时后。 胡炎的身影出现在湖广会馆。 没有去后台,而是踏进了大门,径直朝上次聚过餐的楚皖苑走去。 好吃,是华夏儿女烙印在骨子里的特质。 两人出门,碰到新鲜的东西,对话一般是这样的。 “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我觉得能。” “我也觉得能,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尝过了不就知道吗?” “有道理,动手!” 连医学圣典《本草纲目》,都是老祖宗靠嘴尝出来的,这在西方人眼里,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燕京人在“好吃”的基本上,又多了一个“吃好”的讲究。 一年四季,分时、分地,还有分兜里的大子儿多少而论,总之就是要尽可能的吃好。 楚皖苑的味道很有特色,也很地道。 所以等胡炎一入门,便看到店里差不多都坐满了人。 迎宾的帅小伙看到他,熟悉的招呼道:“胡老师,欢迎光临,请跟我来!” 胡炎一愣,笑问道:“你们李老板不在?” “有事儿出去了,不过我们老板交待过,只要您几位来吃饭,一律八折。”迎宾热情的介绍道。 胡炎笑道:“哈哈哈,那替我感谢你们老板的盛情!” “一定,我们也感谢您几位时常来捧场!” 俩人随意搭着话,穿过大厅,来到一间小包厢。 “胡老师,李老师就在里面,有事儿尽管招呼,祝您用餐愉快!” “好,辛苦你了!” 胡炎推门进去,五六人位的包厢里,只坐着一个李青。 饭菜已经上桌,正冒着腾腾热气,桌面上还准备了一瓶白酒。 看到李青略显憔悴的气色,胡炎暗自点头,是了,刚才在电话里,听他的语气就不太对头。 不消说,想必这个年,李青过得并不痛快。 人进关门,隔开些许大厅的嘈杂。 李青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师叔辛苦,快请上座!” “李老师辛苦!”胡炎拱手回礼,旋即打趣道,“正月里请我吃饭,我可没准备压岁钱呐!” 李青强打着精神笑道:“师叔说笑了,按理儿,我之前就应该登门给您拜年的,这顿饭就当是赔罪了!” “你太客气,不过,我还真有点饿了!” “那正好,酒菜备齐,我也没叫别人,咱这就动筷子!” 前话一探路,后一听回答,胡炎心里当即有了数。 李青今晚,还真是奔自己来的。 尤其是这个时间选得很巧,赶在班子开工前一天晚上设宴,还单独邀请自己一个人。 这事儿,怎么琢磨怎么有意思。 只是不知道他找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 转眼,俩人分宾主坐下。 李青拿起酒瓶:“师叔,年后重聚,您要不要来点?” 胡炎一提茶杯,笑道:“我以茶代酒,你自己喝美了就好。” “也成,茶是待客道,您这是捧我了。”李青笑道。 胡炎笑而不语,点头回应,动筷子吃饭。 李青也没再谦让,开始自顾自的倒酒,而且连干三杯。 这把胡炎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要不是那双大眼珠子作为有力证明,胡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于慊坐到一块儿了? 当然,从这么个喝法来看,李青最近确实不痛快。 也是,聪明人嘛,烦恼自然就多些。 有家庭的,有工作的,有朋友的,有人情世故上的,能烦心的地方多着呢。 只是看着李青有些发红的眼睛,胡炎心有不忍。 给李青夹菜,同时轻声劝道:“急酒伤胃,多吃点菜!” 李青放下酒杯,却没有动碗里的菜,反而看着胡炎。 “师叔,我还没有签新合同。” 胡炎一愣,这家伙一上来,就跟自己聊这么敏感的话题? 当然,以李青的酒量,不可能三杯就上了头,开始说酒话。 以胡炎的理解,李青这是对自己的感观不错,多少算有几分信任在里头。 既然这样,来而不往非礼也,胡炎也没有再端着。 他一脸平静的点头道:“我知道。” “您知道?”李青一愣,“那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胡炎看了他片刻,这才轻声道:“因为这合同对于演员来说是一种束缚。” 此言一出,李青顿时眼睛都亮了。 果然,自己找对了人,小师叔的心思简直太剔透了。 可同时他又很疑惑,小师叔既然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还签字,而且还是第一个带头签的字? “师叔,既然您也这么认为,为什么还要签?” 谁料,胡炎却笑道:“因为这合理呀。我很久以前,就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谁都知道‘天底下没有的午餐’,可现实中呢,每个人又都希望自己能够吃到的午餐,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李青皱眉不答。 胡炎继续道:“德芸社要发展,必须得捧角儿,可是捧完角儿,人家跑了,班子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天底下哪有这么开门做买卖的?” “可相声是传统行业。”李青垫了一句。 胡炎顿时乐了:“传统行业怎么啦?它也是挣钱吃饭的手艺,也是追名逐利的行当。名利场,是非多,它也得适应当下的新环境。就像咱眼前,如果班子里多几个曹芸金和何芸伟,德芸社这块招牌能撑多久?” 说曹芸金,正常。 可小师叔竟然还提到了何芸伟,这让李青心里当即一惊。 他迟疑道:“何芸伟的事情您也知道?” “当然。”胡炎干脆的点头。 李青下意识的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胡炎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李青,意有所指道,“观人观行,品人品性,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秘密可言,你说呢?” 眼神勾人,直击心底,李青忍不住心里一个激灵。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尽管在心里一直把小师叔看得高,但貌似依然低估了他。 这绝对不是年轻人的感觉,完全是活了大半辈子,看透人生世事的老人才能达到的地步。 道行太深了,连自己都有些看不透。 惊讶之余,琢磨半晌,李青也猜不到,小师叔这些年经历过什么。 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傻子。 小师叔嘴里在提“何芸伟”,其实又哪里是在说他,而是在点自己呐。 第143章 这您也知道 李青没有答话,继续喝酒。 因为小师叔如刀子般锐利的眼神,看得他心神有些慌乱。 就好似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猛然间被人看了个精光。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舒服。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回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谁,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总之,很遥远,或许压根就没有过。 当然,小师叔眼神里,除了锐利,还有坦然和真诚。 性格憨傻的人,容易露出真诚。 但脑子灵活的人,却很难得。 这就让李青一时半会儿,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其实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没有想明白。 关于去、留的问题,不是现在才开始琢磨的。 甚至也不是一年前,何芸伟提议之后,才开始琢磨的。 时间还得更早。 04、05年德芸社爆火,挣钱的机会猛然增加,苦熬了那么多年的众人,利益心也开始爆发,一切向“钱”看,大踏步往“钱”走,勇往无“钱”…… 等老先生一退,郭德刚继续忙得脚不落地,缺少强权人物管理的后台,风气愈发变得不像样子。 相声演员竟然在对付手艺,这还算哪门子传统相声演员? 那不跟那些到台上去背词儿的相声演员,是一个路子么? 第一次萌生离开想法的准确时间,李青自己也说不清楚。 反正后台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后台,人心貌似也已经回不去了,呆得越久,心里就越不舒服。 当然,这些想法,直到今天,李青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搭档了多久的何芸伟。 每天上班、演出、下班,做好自己的事情,余事半点不管。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一纸新合同,把问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刻。 走,得有走的说法。 留,得有留的理由。 当然,话说得轻巧,真轮到自己头上,这个决定是不好做的。 石头捂三年,都还有几分热气,更何况还是自己呆了十几年的班子? 一路风雨兼程,眨眼已到中年。 整个青春的活力,所有对相声的热情,都注入了这块招牌上,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感情? 熬完一个新年假期,依然拿不定主意。 可等他想找人聊聊时,发现诺大的班子,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原先最聊得来的张先生去世,其他老先生隐退,同辈人性子合不来,小辈们见识不够,最后还好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师叔。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年纪小,辈分大。 为人性子随和,有时又严肃的不行。 正的活儿,歪的主意。 总之,所有对立的东西,在他身上好似融合得都很完美,半点不违和。 关键是他对相声的那份热爱,让人一接触就能感觉出来。 所以彼此相交的时间尽管很短,但相处的感觉非常舒服。 甚至这段日子的湖广后台,让李青隐约又看到了德芸社以前后台的样子。 李青自斟自饮,胡炎也没再开口。 聪明之人,点到为止,关键还得看他自己的想法。 不时,李青再次喝完一杯酒。 “师叔,不瞒您说,何芸伟跟我提过很多次离开的事情,我自己也想走。” 这话说得很坦诚,有几分开诚布公深聊的意思。 胡炎依然平静的点头:“我知道,早看出来了。” 李青已经不惊讶小师叔这态度了,盯着杯中酒,轻声道:“收入太低了,如今这乱糟糟的样子,呆着也不舒服,出去之后,换个地方说相声。” 谁料话音刚落,胡炎竟然摇头道:“你出去之后,很快就会没有相声说。” 李青抬眼,满脸惊讶:“为什么?” 胡炎轻叹一声:“唉,如果台下没有观众,你的相声说给谁听?我这么些年,也算见过些世面,华夏相声观众集中在津京,津京观众集中在德芸社,出了这个门,你还能上哪儿说相声去?” 李青皱眉无言。 胡炎继续说道:“我还知道,郭老师跟津城台搭上线以后,燕京台不是太满意,私下肯定有许利给你们,但我们是传统相声演员,根儿永远在地面上,电视上使活儿,味道不对。” “燕京台”三个字一入耳,李青心里又是一惊,小师叔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不对,应该问,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但是抛开惊讶不表,他无法否认胡炎的话,因为他自己在电视上使唤过活儿。 连鼓掌都有领掌的人,哪里来的互动? 可传统相声最早的垫话,其实就是撂地时,跟观众搭话演变来的。 甚至也可以说,相声最有味道的地方,也在于垫话。 不光是演员逗得舒服,观众听得也舒服,所以也才会有“垫话是金子,正活是银子”的说法。 完了,这天越聊越不明白了。 “唉!”一声长叹,代表了李青此刻心情的复杂。 胡炎看了他一眼:“我来德芸社,有情分的原因,也是因为相声行当,再无比它更好的平台了。” 李青深吸一口气:“那您觉得光靠一份合同,就能改变这一切?” 胡炎直接摇头:“不能。” 李青一愣:“那您是怎么看的?” 胡炎轻声道:“班子里的问题积压已久,哪有那么简单。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比如你觉得收入低,按新合同的标准,至少比以前要好太多了。” 李青未说话,只是点头。 胡炎继续道:“至于其他的问题,慢慢去改变,总能有效果的。我来湖广,不就是尽量去做些事情嘛,你看孟贺堂、烧饼、小岳、李贺东,这些小辈不也慢慢在跟着改变吗。跟你们当年从上大街拉人来听相声对比,如今这些问题都只是小问题。” 德芸社还叫“燕京相声大会”那会儿,观众还不习惯花钱买票听相声。 园子开张,却总不来人。 尤其是遇到雨雪天雪,园子里都可以养耗子。 最后没办法,郭德刚、张纹顺、李青等人,只能冒着雪,上街打快板,希望能招徕几个人进来。 李青被勾起往事,脸上竟然忍不住笑了,很开心。 “是呀,那会儿可真难,也很有意思。底下能多出一个观众来,整个后台的老少爷们,高兴得都跟过年似的。” 胡炎点头,也跟着笑道:“那种经历很宝贵,除非真热爱这门手艺,不然是坚持不下来的。” “是,那时确实没钱,大伙貌似也没那么在乎钱,就是想着上台有活儿,台下有人听,很满足。唉,现在连我也掉进钱眼里了。” 胡炎突然抬手一拍李青肩膀:“喜欢钱没什么不对,满世界的人,谁不喜欢钱?难道我们传统相声演员就不是人,就不能想着过好日子?” 第144章 谁火了【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2/25】 男人心最柔软的部分,一是儿女初啼,二是忆往昔年少,三是初恋重逢,四是妻子落泪,五是…… 胡炎老江湖,顺着往昔艰难创业的话题一勾搭,李青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整个小包厢,沉重了半晚上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尤其是胡炎的话,很客观,也很实在,有点老朋友聊天的感觉,这让李青心里听着舒服。 无形中,彼此的关系,也随之拉近不少。 不时,胡炎提起茶杯,颇为感慨道:“没有你们协力,德芸社的招牌也不可能有如今这么响,我也算是跟着沾光的人,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您话说重了!”李青举杯相迎。 胡炎放下杯子,又道:“如今班子大了,问题就多,郭老师忙着对外撑门面、找资源,内部这些事情也总得有人去做。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我是愿意为它尽一份力的。这不光为了自己的前程,也是为了相声这门手艺!” “师叔高风亮节!”李青点头垫了一句。 不过眼睛并没有看向胡炎,反而盯着台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胡炎一瞧,就知道他在琢磨心事,拍马屁完全是捧哏捧习惯了,当下也没有出声打断。 片刻后,李青才轻叹一口气,却依然没有说话。 胡炎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了然。 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白了,信自己,难信别人。 什么事情,只有自己心里想通了,这坎儿才可能真正迈过去。 如果换成烧饼,或是小岳,胡炎有把握当场给他们忽悠瘸喽。 但到了李青这里,那是不可能的。 胡炎最多也就帮着分析现状、利弊,多给他一些信息供自己琢磨。 酒足饭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胡炎拎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站起来,举杯在手,认真的说道:“你要真想走,我肯定祝你前程似锦,毕竟咱们相识一场,还坐在一个桌上吃过饭,聊过心里话。你要愿意留下来,郭老师是个聪明人,你去跟他聊聊,班子里肯定有你一席之地。这杯酒我干了,甭管结果如何,今天的话不会入第三双耳朵。” 胡炎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又呛得眼泪直流。 李青看到了小师叔的诚意,赶紧抽出纸巾递上。 “师叔,我信您,您不用这样的。” 胡炎擦干眼泪,摆手道:“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琢磨清楚!” 旋即拍了拍李青的肩膀,转身离开。 “师叔慢走!” 李青对着胡炎的背影,一揖到地,大礼送行。 出了楚皖苑,出了湖广会馆,胡炎就着满街的热闹,信步朝家里走去。 他突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何芸伟背着李青,来拐带自己。 而李青呢,自始至终眼神里也没在意过何芸伟。 感觉有点像是同床异梦的夫妻,也难怪前世的俩人最终也没有长久。 不过,俩人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 何芸伟属于小聪明,小心机,心气格局太过一般。 做人做事的手段,也上不得台面。 而李青呢,很聪明,看事情很透彻。 经过今晚这么一聊,胡炎知道,前世李青选择了离开,里面有何芸伟扇风的功劳,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顺势而为罢了。 人聪明不可怕,可怕的是大笨蛋,带都带不动,他自己还总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根本不讲道理! 只是前世已定,这一世的结果会如何,胡炎依然说不好。 边走边琢磨,突然,兜里的电话又响了。 胡炎心中暗道,今天自己这么吃香么? 有人请了晚饭,这会儿又有人来请吃宵夜? 只是等他掏出手机一看,赶紧几步走到路边立正站好。 “叔,您还没歇着呢?” 旋即电话里便传来少马爷的笑声:“哈哈哈,我已经睡过一觉了。” 胡炎抬手一看表,时间才刚过晚上八点半,老爷子这觉是咋睡的? 当然,心中再疑惑,他也不敢问出口呀。 胡炎笑道:“叔,您这身体真棒,好福气。” “那是,中午出去跟朋友吃饭,喝了一点,本想着白天给你打电话的,谁想一觉睡到现在。” 胡炎一听,哟,这是有事儿呀! 他赶紧严肃的问道:“叔,您有事尽管吩咐!” “没什么大事儿,别紧张。” 胡炎应道:“我没紧张。” “哦!”少马爷点头,突然来了一句,“稍息!” “哎!”胡炎立马左脚一伸,“叔,我稍息了,您请说!” 对面的少马爷顿时乐得不行,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妙人。 “好了,不跟你闹了,给你电话呢,是你们那个省亲专场办完后,这几天整个津城相声界都在讨论你,连今天中午的饭桌上,他们也在聊你!” 胡炎一愣,直接问道:“夸我的,还是骂我的?” 这下轮到少马爷一愣,旋即笑道:“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有灵性。夸的也有,骂的也有。” 胡炎再问:“哪边更多?” 少马爷顿时被噎得内伤,没好气的骂道:“臭小子,这我哪知道去?听话不听重点。” 胡炎心中疑惑,这不是重点吗? “是,叔,您教训得对,我下次尽量问重点。” 少马爷继续道:“我也让人帮我在网上找了你的表演视频,活儿使得确实不错,很地道,没丢你师父的人,这很好!” 胡炎赶紧点头:“叔,我这点皮毛,才算入门,您往后得空还得多指点指点我。” 少马爷立马摇头:“不指点,给你打六年电话,才来看我一回。” 胡炎赶紧赔笑:“往后不会了,得空我住您家去得了。” “也成,马桶坏了的那个卫生间刚好空着。” “……” 爷俩打趣逗闷一番,五六分钟后才挂电话。 右手刚放下手机,胡炎便忍不住抬起左手擦汗。 跟长辈抖包袱,那可是比站在津城舞台上表演,难度还要更高的! 不过,经老爷子这么一提醒,胡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就是高锋放飞自我之后,在舞台上砸挂留下的后遗症。 这几天玩玩乐乐,早把高锋给忘后脑勺去了。 当下,手机没有揣回兜里,赶紧打开流量开始上网。 直到十几分钟后,资讯才搜索完毕。 将手机揣回兜里,胡炎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没跑了,这回高锋真得火了! 不过,就是邪性了一点! 同时胡炎也拐进了路边的一家药店,买点药先备着,万一用得着呢? 第145章 黄金时代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可轮到燕京,满城万千的男女老少,连残月的影儿都见不着。 但这丝毫不影响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来此寻梦。 几十年前的郭德刚如此,几年前的小岳、孔芸龙如此,如今的胡炎自己也是如此。 满目皆是霓虹闪烁,入眼全然车水马龙。 伴着皇城的繁华,胡炎回到自己新租的心缘小区。 回家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开药袋,把里面刚买的两盒速效救心丸,装进了手提箱,这是给高锋预备的。 看网络上发酵的声势,火爆大场面即将到来。 这个老实人,不知道到时会是怎么样子,有备无患。 杂事处理完,胡炎走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不是卧室,而是他给自己改的书房,其实这才是他租这么大房子的原因。 自己稳定了,总得有个地方看书喝茶,上网找资料? 除开卧室,还有一个房间。 原本他是打算放杂物的,结果发现自己还真没杂物,空着呗。 别说杂物,就是整个房子的家具、家电,他都是用房东留下来的。 旧是旧了点,胡炎也不挑。 毕竟现在自己可是准备攒钱买房子的人,先凑合着得了。 不过,书房里的桌椅、书架,还有电脑,都是新置办的。 现在年轻人看书的少了,起先没有这些,那有什么办法? 人进书房,一屁股在小书桌前坐下,抬手摁键开电脑,登qq号。 片刻不到,登录完毕。 瞧瞧咱这网速。 存款比不过郭德刚,但这网速绝对甩他几条街,某人如是想到。 所有东西都是新置的,连qq号也是新申请的。 郭德刚老成那样,网名还叫“津城小孩”,太没羞没臊了。 胡炎不干这种事儿,他还是用了自己习惯的两个字:老合。 江湖老合,走南闯北,靠手艺挣饭吃的老合。 谁料,刚登录上去,便看到有头像在跳动。 胡炎不用查看,都知道是谁在扣自己,因为整个通讯录里就一个好友,这还用猜? 旋即脸上乐了,这丫头还挺闲的。 网友是女性,网名叫“清雨碧云”,其实就是柳清雨。 甭管是名字,还是网名,都出自唐诗《桐庐山中赠李明府》。 【静境无浊氛,清雨零碧云】 胡炎打开qq,果然看到了柳清雨发过来的信息。 “炎炎,策划书我改完了,已经发到你邮箱里,看完回复我。” 内容就一行字,外带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胡炎一扫完,眼睛当即一缩,心中很意外。 因为柳清雨给自己留言的时间,是昨天,而且还是凌晨两点多钟。 这丫头工作起来这么拼命的吗? 要知道,她父亲可是东卫的副台长,她自己又是独生女。 就这家庭条件,在最繁华的魔都,也得算是优越的? 别说工作努不努力,就算成天啥也不干,估计一辈子都好过得很。 难得! 胡炎暗自点头,赶紧打开邮箱,下载附件。 网络依然很给力,片刻便下载完成。 胡炎当下不再犹豫,直接点开文档,开始逐字逐行的认真阅读。 节目策划,简单来说,就是节目没做之前,预先规划好:大家将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怎么做、由谁来做等等。 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半点都不简单。 相声说起来,也不过“学、说、逗、唱”四个字,可它简单吗? 所以节目策划作为一个单独的行当,它同样有自己的门道、讲究。 比如公认的六字法则,便有:定、谋、联、强、变、仁。 定,就是定性质方向、审思规则、措辞认己。 谋,就是谋主体、搭框架内核、执行落实。 联,就是联合盟友、占据市场、收集反馈信息。 强,就是建立高效团队、树立品牌、储备运作资金。 变,就是根据反馈、预判,多角度、灵活性的随机应变。 仁,就是存仁念,主题得正面向上。 除了“六字法则”之外,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技巧。 总之,一个电视节目,从获得灵感,到最后在屏幕上播放,里面涉及到的人,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先不说制作,光是策划书,就远不是一个晚上能全部搞定的。 框架、思路可以拍脑袋想出来,可市场调查,数据收集,费用预算等等,都是每年每时都在变化的东西,这怎么拍脑袋? 就算把脑袋拍出水来,也不可能有答案的。 这得收集大量的信息,归纳整理完,才可能补全的。 所以即便抛开人情帮忙,光凭这些工作量,让柳清雨跟自己联合署名,都是合情合理的行业规矩。 胡炎对此自然门儿清,所以此刻他一条一条标准对照着看,态度也格外认真。 眯着的眼睛,满是审视的意味,严肃得就跟审阅主任似的。 很快,胡炎的眼睛开始变得明亮,同时不断点头。 “好,细节把握得很好,很见功力!” “思路、逻辑性梳理得很顺畅!” “这调查也太详实了,不对,这应该是从内部得到的数据,厉害!” “……” 足足一个小时过去,胡炎终于全部推敲完。 将目光从电脑上收回,他脸上笑得很开心,同时心里直接吐出两个字:完美! 跟相声演员一样,手里有活儿没活儿,上台使使就知道。 而对于策划人来说,手里有没有活儿,看看她出的案子就清楚。 两份策划书一看完,胡炎知道柳清雨能在东卫年年评优,确实不用凭借她爸的关系。 就这专业的扎实度,别说在年轻人当中,估计入行近十年的老手,也不过如此。 甚至胡炎突然明白,她爸故意一直压着她,可能也是因为柳清雨能力太突出了。 年纪太小,有能力,却没有社会阅历,她不吃亏谁吃亏? 江湖可是无处不在的,枪头鸟死的也不是一只两只。 同时,胡炎到了这时,也确定了另一个结论。 柳清雨对工作确实很花心思。 过年时给她的案子,到如今,顶天半个月不到。 可就这么短的时间,柳清雨便把案子全部做完。 按胡炎的经验,她应该是整个假期都忙这事儿。 不得了。 这丫头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胡炎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放眼整个电视节目发展历史,从立国之初开始,近五十年的时间,从“制作人时代”到“制片人时代”,如今刚刚进入“策划人时代”。 柳清雨有背景,有能力,有灵性,又肯努力,恰好赶上了策划人的黄金年代。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她不站上潮头,那是不可能的。 胡炎琢磨半晌,抬手在键盘上回复了两个字:“完美!” 很快,柳清雨便回复了,不是qq,而是电话。 胡炎刚一接通,便听到对方惊喜的声音:“真的吗?” “哈哈哈,当然,我从不骗小孩子。” “你才是小孩子!”柳清雨一愣,旋即不满道,“怎么昨天发的信息,到今天才回复我?” “呃,跟朋友出去玩了。” “咦,你不是不出门的吗,是不是女孩子?” 胡炎一愣:“不是,是同事。人家帮我找房子,我就带他们出去逛逛,礼尚往来嘛。” “你买房子啦?”柳清雨眼前一亮。 胡炎无语,好伤人的问题啊。 “不是,租的。” “那把地址告诉我,得空我上燕京去找你!” “……” 第146章 吃空挖相 小年,是拜早年。 元宵,是拜晚年。 元宵一过,这个年便算真正过完了。 年味褪去,百行复业,千店开门,所有老少爷们,又开始为新一年的生计而奔波。 相声门,艺人行,吃得是百家饭,穿得是千家衣,不勤快是不行的。 所以德芸社四大园子,全部赶在元宵前一天,便开门售票。 观众们也非常捧场,开年第一场就火爆得不行。 天桥为首,湖广第二,坐票、站票尽数卖完,甚至连另外两家园子也卖上了站票。 看来,这半个多月,真把大家给憋坏了。 想想也是,年关虽然忙碌热闹,但如今的年味儿越来越淡,连春晚都看得少了几分意思,能赶在开工前,听上一场德芸社的相声,确实是不错的主意。 外面的事情,自然有王慧带人操持打理,演员们是不需要管的。 不过,打上午开始,一众老少爷们陆续来到天桥。 没过多久,整个后台都挤满了人。 今天不开会,是开箱。 年前封箱,焚香燃烛,拜祖师爷,年后开箱自然也得有个仪式。 半晌午,胡炎才拎着箱子,一脸微笑的走进后来。 “师爷辛苦!” “师爷过年好!” “师爷您今天可白可白了!” “……” 年后初聚,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气氛很热闹。 不过,胡炎一看大家这么放得开,哪里还不知道郭德刚肯定没在? 不然,借他们仨胆儿试试? 当然,他也没有端师爷的架子,又开始派发红包,跟个散财童子似的。 只是今天的红包里,装得还真是一块两块的。 人家是入乡随俗,胡炎是入班随抠。 大家抠,才是真的抠,德芸好抠! 何况自己可是在攒首付的人,理解一下! 一路派发过去,走到里面,一只胖手伸在跟前。 “师叔辛苦,过年好呀!”孙悦乐呵呵的笑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同样往猪蹄上塞了一只红包。 “哈哈哈!”孙悦喜滋滋的当场拆红包,跟个孩子似的。 只是抽出来一看,当即撇嘴摇头:“才一块钱,没意思。” 胡炎一愣:“不都是一块两块吗?” “那是他们,我就不是。”孙悦满脸鄙视的表情。 胡炎意外道:“那你是多少?” “五毛,两毛,还有一毛!”孙悦认真将红包往兜里揣,头也没抬道。 “去你的!”胡炎当即朝他大屁股上踢了一脚。 玩闹过后,两人坐在旁边喝茶。 不时,孙悦表情严肃,小声道:“师叔,应该一半人都不到?” 话没说明,但胡炎知道胖子在问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正在观察四周,估摸着人数。 在场人数,跟年前相比,确实只有一半左右。 当然,这肯定不是最终人数。 一来,新年刚开工,有些人估计都还没见到郭德刚。 二来,此刻才半晌午,拜祖师爷得到差不多中午,晚一点来也正常。 胡炎在脑子大概盘算了一下,最后轻声回应:“等这事儿了了,差不多得有七八成。” “也许!”孙悦叹息道,“唉,他们是没吃过外面的苦,不知道在大班子里的好。” 胡炎点头认同,没有说话,因为孙悦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之前的合同太松散,签了跟没签差不多。 新合同则不然,好处和限制都写得清清楚楚。 各方面的待遇和保障提高了,这是好处。 等级划分,限制演员行为,违约金规定,签约时长等等,都属于限制。 说白了,想要得到,就得付出,很公平。 当然,也有人原本松散惯了,或者本身的性子就不服管。 可能还会觉得,原本没有条条框框,凭白加上去,心里接受不了。 人过一百,形形色色,说不清楚的。 关键还得看能不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把相声爱到骨子里的人不多,即便是小岳、孔芸龙都不算。 但只要能定得下心来,一门心思的说相声,这合同就是好事。 比如孙悦,为了自己能说上相声,一路走来,吃过多少苦,花过多少心思? 如今终于有棵大树可以靠,可以不管其他杂事,安安稳稳的说相声,那些限制,估计他根本就没那么在意。 胡炎想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因为全场没有看到李青的身影。 自己昨晚吃完饭,离开楚皖苑,便再没有管过他。 除了摊开了说些事情,还能做什么呢? 甚至李青最终是走是留,胡炎都不会感觉意外。 他是看过未来的人,而且从十年前,就开始铺排今生的路,所以不会迷失。 但其他人不行呀,身为局中人,谁能看透全盘? 就好像整个世界,百亿人口,有谁敢说自己一生都没走偏路? 胡炎正琢磨着,不时便看到戴着眼镜的高锋进来。 “师叔辛苦,孙老师辛苦!” “高老师辛苦!”孙悦起身回礼。 胡炎打量着高锋,发现这家伙气色很好,红光满脸的。 奈何,他心里就是忍不住想乐,甚至还有开箱子提前给他送药的冲动。 最后,胡炎憋着笑,一指旁边的椅子:“气色不错,打津城来的?” “对,今儿个一早回来的,这不开箱么!”高锋坐下应道。 胡炎看到高锋,突然还想起个事儿得问问。 他递过去一杯茶:“听说津城有人骂我?” 这家伙可是地道的津城人,虽然自己在津城相声门,名声不显,地位不高,但他师父范先生,津城圈里那是很有地位的。 跟少马爷那里不敢多问,怕又被老爷子说自己抓不住重点。 好容易逮着个高锋,这还能不问问清楚? 高锋刚要喝茶,茶停嘴边,惊讶道:“这您都知道啦?” 孙悦一听,也来了兴致,赶紧支棱着耳朵。 “哈哈哈,人家骂我,我还能不知道,说来听听!” “嗨,算了,都是些没溜没谱儿的话。”高锋摆手道。 胡炎笑道:“没事,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 “对!”某个八卦胖子也适时的捧道。 两双眼睛盯着自己,高锋没招儿了。 “说您吃空挖相,活儿不地道!” “吃空挖相?”胡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空”,就是空子、血空,泛是指外行人,在这里代表观众。 “相”,是指相家,也就是内行人、同行。 “吃空挖相”的意思,就是说演员占观众便宜,占同行便宜。 所以前后一搭,便是人家觉得胡炎上台,借砸挂之机,跟观众强要花篮,吃相难看,丢了相声演员的脸。 胡炎砸摸出味道来,觉得还行,总算有人开始骂自己了。 当然,他不是犯贱,非得被人骂骂,自己心里才舒坦,吃饭才香。 而是,有骂声,代表有人关注,或者说自己开始真的有一点点名气了。 可高锋和孙悦不这么想。 俩人看到师叔的这模样,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回事儿,小师叔这是要疯啊? 第147章 开箱和新问题【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3/25】 三人正搭着话,突然,孙悦直接起身走开。 胡炎扭头,发现原来是有人找他。 等在旁边的人叫刘吉,二十多岁,身材不高,很胖。 当然跟孙悦相比,自然还得归为苗条一类。 他们俩关系不浅,原先都在艺馨社,后来又一起加入德芸社。 若按传统班子的规矩论,他们那帮人,都算是靠孙悦吃饭的。 胡炎没有跟刘吉正面打过交道,但他知道这家伙,别看年纪不大,却是把好手。 量起活儿来,台风很稳,从不洒汤漏水。 俩人不知聊了些什么,几分钟完事儿。 可胡炎看到往回走的孙悦,当即眉头一皱。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脸色不对呢? 孙悦回来坐下,端杯喝茶。 胡炎直接问道:“怎么啦,有事儿?” 孙悦抬头,犹豫片刻,这才轻声道:“有两个人想来湖广。” 胡炎一听,便心中了然。 湖广的票卖得好,大家的奖金就多,这是找孙悦托门子来了。 “愿意来就来呗,只要能好好说相声就成!” 孙悦一愣,随后摇头:“算了,我又不当家理事的。” 胡炎知道,他这是怕自己为难,当即表态:“要不然我去跟郭老师说?” 孙悦心中一暖,却还是摇头。 胡炎不再说话了,因为他意识到,这确实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四家园子,只要还有一家票卖不起来,那就必然存在收入差距。 干一样的活儿,收入不同,也难免有人心里不平衡,各行各业都如此。 看来,德芸社光有两条腿,还是不够啊! “师父辛苦!” “郭老师辛苦!” “先生辛苦!” 突然,一片问好声由远及近传来。 胡炎扭头,便见郭德刚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从外面走进来。 只是甭管他笑得有多和蔼,整个后台的气氛都难免随之肃然。 好可怜,都笑成这样了,还体味不到自己的亲切! 他来到胡炎跟前,拱手见礼:“师叔辛苦!” 胡炎早已经起身相迎:“郭老师辛苦!” 打完招呼,旁边的栾芸平拱手道:“师父,都准备好了!” “好,那开箱!”郭德刚点头道。 转眼,所有人整装净手,自觉的按身份排好位置。 郭德刚身为班主,自然得打头,胡炎辈分高,跟着谢先生,站在他身后。 祖师爷东方朔的神位左右,也早已经贴上了“开箱大吉”的签幅。 别看德芸社是“文化有限公司”,但毛笔字拿得出手的人,可不在少数。 看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字,胡炎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得练练毛笔字? 郭德刚打头,三叩首,上三柱头香。 之后是谢先生和胡炎,以此类推。 人太多了,全部把香上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按传统班子的规矩,拜完祖师爷,接着是拜班主。 这跟辈分无关,在班子里挣饭吃,托得都是班主的照拂。 当然,辈分太高,或是平辈的,作揖就行了,小辈那肯定还得磕头。 很快,祖师爷神位下的金黄色蒲团被搬开,换上了一把太师椅。 郭德刚一撩后襟,直接在椅子上坐定。 这回是胡炎和谢先生打头。 他俩走到郭德刚跟前,一揖到底,恭行大礼。 郭德刚笑着说了一句“好”字,再一人发一个红包,俩人接过红包退到一旁,后面的人跟着来。 “扎班”结束,则举行“开箱”仪式,由班主封钱行赏,这在梨园行也称“抢宝”。 如果换到戏曲门,还会有演员穿上戏服,扮相文昌君或是财神爷来“发笔”,之后再演唱“开箱戏”。 比如《跳加官》《大挂剑》《大赐福》等等这些贺戏,都有很好的寓意。 总之,新的一年,大家都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什么都得好好的。 半个多小时,大家作揖的作揖,磕头的磕头,终于把班主拜完了。 接下来,就是徒弟拜师父。 胡炎没有徒弟,师父正月里去扫过一回墓,此刻没他什么事。 不过,他看得很开心。 德芸真抠们,今天可是放了一回血。 有意思。 全部仪式结束,整个后台都是浓浓的香烛味道,时间也已近中午。 晚上四大园子都有开箱演出,众人各自结伴散去。 胡炎不消说,拎着箱子,跟着孙悦几个湖广园子的演员往外走,回去准备晚上的演出。 突然,身后传来栾芸平的声音。 “师爷,请稍等!” 一众人停步,胡炎扭头笑道:“怎么啦?” 栾芸平拱手道:“师爷,我师父请您过去喝茶。” 胡炎稍一琢磨,对孙悦交待道:“孙老师,你们先回去把园子归置好。” “好的,师叔,您放心!”孙悦点头答应,带人离开。 胡炎转身跟着栾芸平来到郭德刚的休息室,门没关,推门进去。 只见郭德刚脸上早没了刚才笑眯眯的表情,眉头紧皱。 胡炎心里一咯噔,不是,发完红包,这是心疼啦?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开箱是正礼,场面上的事情,郭德刚貌似从不拉稀摆带。 郭德刚起身,强挤出笑容:“师叔,请坐!芸平,你也留下,坐。” “哎!” 栾芸平转身关上门,回来半拉屁股挨座儿,帮忙泡茶。 同时,从兜里掏出本子和笔,栾秘书直接上线。 胡炎笑问道:“郭老师,怎么了这是?” 郭德刚一声长叹:“唉,何芸伟的电话打不通了。” 胡炎点点头,心里没有多少意外。 前世的何芸伟,差不多就是过完年,便没在德芸社露过面。 不过,在其他公开场合倒是很活跃。 拍电影、电视,主持电视节目,当活动评委,商业演出等等。 甚至说相声,都去别的班子,就是不来德芸社。 而且也联系不上人,对班子里也没个交待。 直到八月风波,突然一个公开通告,正式宣布自己离开德芸社。 从此一路搅风搅雨,基本没有消停过。 郭德刚又道:“四个园子,我跟慧儿过年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合计,可是人手不够,怎么匀都匀不上,师叔,您的主意多,帮我指点指点!” 胡炎不答反问:“郭老师,那李青呢,他有没有找过您?” “没有,电话倒是能打通,就是一直不接!”郭德刚摇头,旋即抬眼看天花板,自顾自道,“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捧着他,就是想让他把心留在这儿,可现在看来,还是没留住啊!” 胡炎轻声道:“他这个人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让他交心,是很难的。” “是啊!”郭德刚点头认同。 胡炎又道:“不过,我跟他还算相处得不错。在湖广这段日子,他见天上午来帮忙,小孟的活儿,基本都是他在指点,这个人倒是不懒,肯做事!” 第148章 竟然是他 胡炎的话说完,郭德刚的心情变得更复杂。 虽然经常忙得脚不着地,顾不上管理,但身为班主,哪里还不知道各大园子的动态? 而且聪明如他,跟李青又是十几年的交情,也早把人看得透彻。 就连李青心里的想法,园子里的问题,郭德刚同样了然无比。 只是知道,不等于解决。 手上无人可用,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分身无术。 顾头顾不了腚,按下葫芦浮起瓢。 没办法! 而且事到如今,一切都成定局,多说也无益。 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奈他何? 眨眼间,郭德刚想了很多,最后只能无力的一声长叹。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声长叹足已。 胡炎摸清了郭德刚对李青的态度,便不再把话题往他身上勾搭。 他轻声道:“郭老师,咱们人虽然少了,但是支撑起四大园子还是有办法的。” 心情沉重的郭德刚顿时眼前一亮,宛如听到了天籁之音。 赶紧期待道:“师叔,教我!” 胡炎笑道:“郭老师,咱们如今不缺小角儿,而是缺底角儿。” 郭德刚点头,没说话。 胡炎继续道:“您看,天桥没问题,也没法动。三里屯有高老师在也没问题,而且应该很快会火起来的。那咱们干嘛不从湖广往广德楼匀底角儿过去?” 郭德刚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眉头紧皱道:“师叔,这个我自然想过。起先我跟慧儿合计,把小岳和史老师派过去,可他俩最初在天桥,后来去了湖广,一直都没单独掌过园子,心里实在不落底。” 胡炎摇头笑道:“不匀小岳,把我匀过去。我再想想办法,把广德园也给支棱起来。” 郭德刚一听,心里同样没有意外。 稍一琢磨,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您跟孙悦过去,湖广的底子已经被您置下,小岳和史老师的压力也会小些,回头我再兼顾一下,总不能让它掉了人气。” 谁料,胡炎再次摇头:“郭老师,孙悦不过去,就我过去。” 这下,郭德刚心里可真意外了。 小师叔一个人过去? 什么意思? 扔下搭档单独跑路? 郭德刚有些迷糊道:“那孙悦呢?” “孙悦跟小岳正式搭档,小岳火候已经到了,配上孙悦的风格才搭,以后应该能起大作用。” “那史老师呢?” “史老师的路数,最适合磨砺新角儿,让他开始跟烧饼搭档,这家伙拖不得了,得扔到台上去摔打,尽快熬出来。如果您同意,就让他们跟我去广德楼攒开场。” “那小孟呢?” “小孟很有灵性,让刘吉帮他量活儿。刘吉有活儿,底也托得稳,台上能帮小孟尽快找到自己的状态,台下应该也能教他不少东西!” 郭德刚脑子转得快,胡炎的脑子转得更快。 那边一问,这边就有了答案,而且还一针见血,有理有据的。 这种级别的对话,直接把旁边的栾芸平听得眼睛都在发光。 乖乖,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神仙对话”? 郭德刚突然没再问了。 其实刚才又一个“那”字,差点脱口而出,只是很快被自己给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小师叔不但眼光毒得很,而且其实一直都在帮自己琢磨班子里的问题。 不然怎么可能一问便答,还这么周全? 好啊,有眼光,有手艺,有辈分,还有如此诚意。 有这样的小师叔在,简直太好了。 想罢,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在心头流动。 良久,郭德刚轻声问道:“师叔,那您自己呢,想跟谁搭档?我出面来安排。” 胡炎一愣。 这个问题,他肯定是琢磨过的,只是一直没有答案。 搭档对于相声演员的重要性,他可太清楚了,换谁来都得慎之又慎。 这是对自己前途的考虑,也是对这门手艺的尊重! 开不得玩笑,容不得马虎。 不时,胡炎对栾芸平道:“芸平,给我纸笔。” 栾秘书立马递过来:“师爷,给您!” 胡炎将纸一摊,直接趴着身子,在纸上“唰唰唰”写完名字,递给郭德刚。 栾芸平没看到上面写的是谁,但尽管心里好奇,他也并未往前凑。 可郭德刚接过来一看,顿时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扭头看着胡炎,迟疑道:“第一个竟然是他?” 胡炎表情平静的点头:“嗯,按顺序安排,万事不强求,一切看缘份!” 话是这么说,可郭德刚还是没弄明白。 不时,他看着后面的名字还算正常。 这才点头道:“好,我来安排。” 此事暂定,郭德刚又想到了实际的问题。 “只是您刚在湖广攒下人气,票也卖得好了,如今又去广德楼,这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人气就是名气,票数就是利益。 俩者一合,就是演员的“名利”。 胡炎摆手笑道:“不碍事儿,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咱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郭德刚突然又有点想哭。 听小师叔说话,看小师叔做事,总是不时有这种感觉。 唉,当初追媳妇时,都没这么频繁过。 郭德刚认真道:“师叔,人气我暂时没办法,但您去广德楼之后的提成,还有额外的贴补,我都会安排好。多少是份心意,您也别嫌弃。” 胡炎心里乐了。 不嫌弃,攒首付的人,哪里有资格嫌弃? 当然,他也不追问。 “成,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郭德刚摆手道:“不,是我该谢谢您才对。” 胡炎稍一琢磨,又道:“郭老师,其他人员您来安排。只是有几点建议,不知道合不合适提?” 话音刚落,郭德刚当即道:“师叔,您请说。” 胡炎也没客气:“好,第一个,小孟最好留在湖广,不少观众就是奔他来的,能卖票。” “您是说《鬼故事》?” 胡炎点头:“嗯,有他和孙悦,一前一后打着配合,您应该能少操些心。” “好,我理会的。” “另一个,湖广那边的人手安排,看能不能听听孙悦的意思,毕竟跟他过来的人不少,人情世故总是难免的。” 郭德刚一听就醒了攒,以后的湖广,与其说靠小岳,不如说是在靠孙悦镇场。 如今关键时期,正需要笼络人心,尽快稳定局面。 他当即点头道:“好,您提醒得对,我回头就给孙悦打电话。还有吗?” 胡炎顿时笑了:“哈哈哈,没啦,您的见识比我广,我再说,就算多嘴。” “哪里,您说笑了。” 事情大体定完,心结一解的郭德刚,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他一高兴,连同整个休息室的氛围都轻松了几分。 几人又聊了一些细节,这会就算是开完了。 胡炎笑道:“好了,郭老师,您接着忙,我先回湖广,晚上还有演出。” 说完,起身。 郭德刚和栾芸平赶紧跟着起身。 “师叔慢走!” “师爷慢走!” “留步!”胡炎摆手,离开了休息室。 等胡炎的身影消失之后,盯着门口许久的郭德刚突然说道:“学到了吗?” 栾芸平若有所思的点头:“师爷太厉害了,我看的半懂不懂。” 郭德刚叹息道:“唉,是呀,你师爷的道行很深,有时连我都看不透。你往后多跟你师爷请教请教,我看得出来,他很愿意教小辈。你们跟着多学学,快快成长,我太累了!” 栾芸平一听,眼圈都红了。 拱手道:“师父,是我没用,帮不上忙。” 郭德刚突然又笑了,扶起自己的爱徒,眼里充满着期待:“儿子,你做得很好了,只是师父希望你做得更好。” 栾芸平认真的点头道:“师父,我一定努力!” 不管休息室的俩师徒。 胡炎拎着箱子,步态轻松的往外走。 事情已定,又往前推了一步,心情很不错。 只是等他刚从门口出来,突然眼睛一缩,旋即又笑了。 因为他看到另一头的巷口,李青正远远的过来。 胡炎没有停步,径直离开。 路已经帮他铺下,具体怎么谈,谈什么? 那是他跟郭德刚的事情,自己可参与不得。 第149章 足够了 步伐悠悠,李青不紧不慢的往后台走来。 今年这个年,过得确实太煎熬了些。 即便是昨晚,胡炎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喝完了整瓶白酒,可回家依然睡不着。 头晕,头疼,头胀,呕吐,折腾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转眼醒来,已是半晌午。 身体倒是无碍,但去和留的问题,心中还是没有答案。 不过,他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小师叔的一句话:找郭德刚谈谈! 是啊,谈谈。 谈得拢就留,谈不拢就走,甭管结果如何,至少心中不会纠结。 而且他貌似也想明白了,其实自己纠结的根源,可能还得落在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师叔身上。 小师叔一来,便明显为班子注入了一股清风,让整个风气多了不一样的味道。 至少在湖广园子,有部分人因他在改变。 希望不怕少,怕的是没有希望,那叫……绝望。 无疑,在小师叔身上,自己重新看到了几丝希望,这才有了如今的纠结。 否则,以自己的脑子和行事风格,经过这么多年观察和思考,不可能事到临头,反而没了主意。 当然,怪小师叔是不可能的。 毕竟自己倘若真的离开,便意味着今后一切都是未知,这是下下之选,无奈之举。 不时,李青抬步走进后台。 “师叔辛苦!” “李老师辛苦!” 面对众人的见礼,他没有太多表示,只是一脸平静的点头回应。 穿过过道,来到郭德刚休息室门口。 抬手欲敲门,旋即又放下,深吸一口气之后,这才敲响了门。 “咚~咚咚!” “请进!” 李青推门进去,顿时和郭德刚四眼相对。 郭德刚原本正在交待栾芸平,四个园子的新名单,这一抬头,心情顿时复杂到极致。 有意外,有惊喜,有幽怨,有释然…… 只是任凭心中再复杂,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反正,横看竖看,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同样的,李青进门之前心情复杂,但进门之后,也变得平静无比。 唉,老江湖,聪明人,大抵都是这个调性? 只有栾芸平这个直憨憨,一时愣在当场,连礼都忘记见了。 郭德刚顾不上他,自然的起身朝李青点头:“来了?” “郭老师辛苦,没有打扰?”李青笑着拱手。 “没有的事儿,来,请坐。”郭德刚摆手,旋即对栾芸平吩咐道,“少爷,你先去忙,我跟你师叔聊会儿天。” “哦,好的,师父!”直憨憨赶紧站起来,“李师叔您慢聊!” 出了门的栾芸平,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真的赚了。 之前是小师爷跟师父,此刻又是师父跟李师叔。 高手过招,来言去语之间,看似都很平淡自然,但是他们的表情、语气、内容,值得细品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栾秘书当即掏出自己的本子,蹲在一旁开始记录,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屋里的俩人,如老友重聚似的,自自然然的坐下。 郭德刚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随意说道:“上午开箱挺热闹的,可惜你没来,不然我又得多派一个红包。” “嗨,昨晚喝了点酒,起晚了!”李青轻声道。 郭德刚顿时乐了:“哈哈哈,你还有因酒耽误事儿的时候?” “人吃五谷杂粮,必然生老病死,都是保不齐的事儿。”李青摆手道。 郭德刚又道:“咱俩有日子没坐下来聊过天了。” “得有半年多。”李青稍一回忆道。 郭德刚点头,有些感慨:“是啊,太忙了,往后多聊聊!” 李青却只笑笑,继续喝茶,未接话茬! 郭德刚心中了然,也没在意。 李青因何而来,那是不用讲的,而且他今天能再进自己这个门,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该有所回应。 都是场面人,求利不谈利,点到为止。 真要像菜市场买菜那样讨价还价,落得可是俩个人的面子,而且也伤情分! 郭德刚起身走到旁边的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从中拿起一个绿色的文件夹,旋即眼珠子一转,将绿色文件夹放下,最后拿起一个黄色的文件夹。 几步走回茶台,直接将文件夹递给李青。 “合同,瞧瞧!” 李青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接过来看得仔细。 追名逐利,人人都爱财,这很正常。 郭德刚也不催促,平静的喝着茶。 不过,此刻他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小师叔。 小师叔如此年纪,这份看人的眼光,预判事情的能力,到底是如何练就出来的? 他才二十二岁呀,这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吗? 如果俩人不见面,他说自己七老八十,自己估计都会信。 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徒弟,那该有多好? 不过,如今也不错。 自己跟小师叔的关系,从师爷、师父那里便开始有了枝枝蔓蔓。 来到班子之后,确实也一直在左右帮扶着。 不时,李青将内容全部看完,却没有抬头,反而有些发愣。 不是合同不好,而是太好了。 跟改革之前的合同相比,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 甚至,手中这份合同,也不是统一版本的新合同,而是在它基础之上,又进行了让利。 自己今天来,能拿到一份不错的合同,这李青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如今班子里的局面,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郭德刚竟然能让利到这种程度。 俩人认识可有十几年了,他今天这是转性了? 终于,李青抬头,迟疑道:“这是给我的?” 郭德刚一瞧,心中有了数,点头道:“嗯,留下来!” 李青放下合同,思索片刻。 “何芸伟不会留下来。” 郭德刚点头:“我知道。” 他除了知道这个,也知道李青此刻提何芸伟,其实是在问搭档的事情。 旋即边从兜里掏东西,边道:“等所有名单安排好,小师叔会去负责广德楼,孙悦留给小岳搭档,我问他想找谁搭档,他给我留了几个名字。” 话说完,兜里的纸也掏了出来,递给李青:“你瞧瞧!” 李青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心中直接意外得不行。 因为纸上写着三个名字,而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不用怀疑,这字迹就是小师叔的,因为很丑,还很有特点,谁也模仿不了。 好画易模,丑字难仿,这是自古的道理。 只是都说见字如人,可小师叔明明哪哪都好,偏偏把字儿写成这样,也是很稀奇的事情。 好,现在不是讨论书法的时候。 小师叔将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这结果太让人意外。 跟小师叔相比,自己一直的搭档何芸伟,其实啥也不是。 手艺、背景、性格、见识…… 比什么? 但也正因为小师叔的综合潜力太高,尤其他还是提前写下的名单,才真正让人震惊。 他算准了自己会来? 他如此看得起自己? 一时之间,李青心里想了很多,但始终很暖。 而且他终于知道,自己今天为何能拿到如此好的合同了。 有这份合同保障利益,有小师叔作为搭档保障名气。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相声演员来说,还能求什么呢? 足够了! 李青深吸一口气,提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将笔放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轻松,解脱了。 可郭德刚远没有李青轻松。 他看了一眼合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高高悬起。 小师叔这是卖身在帮自己留人呐,这份人情可怎么还? 唉,算了,以后想办法还! 事情总算暂时有了个结果,俩人开始搭话。 郭德刚笑道:“十几年的情分还能继续,不容易。” “是呀。”心结一解,李青的表情也变得更为感慨。 郭德刚又道:“班子里的问题依然不少,你是有能力的人,以后多搭手,外面得有人,里面也得有人。” 这话让李青一愣,因为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郭德刚当面说这些。 他最后点头道:“好,我尽力!”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不安生,我是没办法,歇不得,你再缓一个礼拜,到时直接去广德楼跟小师叔搭档。” “好。” 第150章 你真调皮 接到郭德刚电话的时候,胡炎刚好到了湖广会馆门口。 话没聊几句,但对方语气里的松快和感激,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或者说根本没有藏。 胡炎脸带笑意的挂了电话,心中也暗松一口气。 事情总算朝另一个不错的方向转变,挺好。 至少多了几分希望? 当然,要说感觉多少意外,倒也谈不上。 大到家国大事,小到做人做事交朋友,给到人家想要的,世界都能和平。 胡炎将手机揣回兜里,整理着装,抬步进入后台。 新年开工第一天,此刻又正当中午,整个后台忙乱的简直没法形容。 有吃饭的,有溜活儿的,有烧水备茶的,有擦桌抹凳的,连台前的动静都比往日要大。 半个多月未打理的后台,确实处处都需要归置。 胡炎喜欢这种感觉。 准确来说,是喜欢后台,喜欢舞台,喜欢听观众送给自己的掌声。 呆在这里,连心情都能平白的更开心。 看地毯上露头的线丝儿都觉得亲切,心里可能还得来一句:“你真调皮!” 这可能也是他前世,做了一辈子幕后,给憋得有些变态? 众人一见胡炎,脸上也满是欢喜。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胡炎乐呵呵的回应:“哈哈哈,大家辛苦,继续,别停!” 一路招呼往上场口而去,如今何芸伟一走,他跟孙悦今晚就得真正攒底了。 好好准备,争取弄个开门红,把今年的气氛率先推起来。 只是人还没到上场口,反倒看见孙悦打另一头,正一路仔细检查着过来。 果然,巡场交给孙悦,是让人放心的事情。 胡炎远远的笑道:“孙老师辛苦,怎么样了?” “师叔,您回来了?”孙悦抬头,眼睛一亮,旋即自信道,“没问题,要不了一会儿就能全部归置好,下午多留点时间给大家备活儿,保证不耽误演出。” 胡炎心里乐了:“好,吃饭了吗?” “对哦,一下给忘了!”孙悦一愣。 胖子竟然还有忘记吃饭的时候? 这可太稀奇了。 不错,这工作认真的态度,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胡炎乐道:“走,我请你吃面去。” 人的身体往往比心灵更诚实,甭管男女。 孙悦一听有吃的,下意识的抬步准备跟胡炎走。 谁料,转眼又不走了。 脸上满是怀疑道:“师叔,您今天带钱了?上次在天桥开会,您说请我们吃炸酱面,结果吃一半您就跑了,最后还是我掏的钱。” “啊,有这事儿,我怎么不记得?”胡炎尴尬的掩饰。 失误啊,当时被烧饼恶心得不行,一心逃离面馆,连账都忘记结了。 孙悦认真道:“打完折,一百四十七块零五毛。” 胡炎上前,一把搂住孙悦的胖肩膀,解释道:“孙老师,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人。上回不是没带钱,都是被烧饼……” 谁料话没说完,烧饼违和的声音当即出现。 “师爷,您叫我啊,咱是要去吃面吗?” 胡炎扭头,满脸惊讶:“你刚刚从哪儿冒出来的,咋没声儿呢?” 烧饼又憨又得意的笑道:“嘿嘿,路过,刚好听到您叫我,还说要请我吃面什么的,您说这不是巧了么……哎哟~” “啪!” 烧饼话没说完,直接被胡炎一巴掌给打断了。 这种鬼话谁信? 他盯他师父郭德刚的睄,胡炎不管,现在竟然连自己的睄都敢盯,反了教还。 当然,烧饼是不可能走的,即便挨了师爷的揍。 揉着后脑勺,退开两步远,开始拿起抹布擦桌子,但耳朵和眼角的余光依然勾搭在胡炎身上。 胡炎感觉有些无力,但也没办法,真不能把这家伙给揍死去? 当即没好气的招手道:“别演了,走,请你俩吃面去。” “好嘞!”烧饼当即一扔抹布,赶紧凑了过来,心里也美得不行。 挨一巴掌,管一顿饭,这买卖划算。 孙悦左右一扫,却犹豫道:“师叔,这里一会儿就得,要不咱弄利索再去?” 胡炎认真的看了他两眼,心中既感动,也感慨。 胖子今天一反常态,都是因为在他心里,没了何芸伟的湖广,往后尽数都得靠他和自己打理。 他这是尽可能的在辅助自己呐! 胡炎笑道:“也成,孙老师,跟我来一下。” 说完,不理烧饼,径直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 既然郭德刚和李青已经谈妥,那自己甭管去广德楼,还是往后开始跟李青搭档,都已成定局。 可孙悦呢? 孙悦心里会怎么想? 俩人自打相识,一路搭档到现在,胖子在台上、台下都做得无可挑剔。 事到如今,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是? 心与心的距离,可是很玄妙的。 前一秒可以近在咫尺,后一秒就可能远在天涯。 其中的变化,可能是因为一句话,一件事,甚至一个动作、表情。 胡炎希望德芸社变得更好,自然也包括了孙悦。 而且这种话,还得赶在郭德刚给孙悦打电话之前说。 不然,同样的话,依然会变味儿。 可甭管什么时候说,一个不好,依然是伤情分的事情。 得慎重! 胡炎带着孙悦走进小房间,随手把门一关。 孙悦瞧着这动静,心里咯噔一下。 大白天关门? 师叔这是要跟自己谈重要的事情呐。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跟郭老师找他有关? 胡炎没有让孙悦多等,一人倒了一杯茶,招呼着同时坐下。 孙悦接过茶杯,问道:“师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胡炎点头,认真的看了他几秒,“孙老师,何芸伟一直联系不上。” 这种话题开局,孙悦立马知道,小师叔是要跟自己聊班子的问题。 如今局面不稳,聊这个确实该关上门。 孙悦也没藏着掖着,点头道:“这我听说了,基本再无没有留下的可能?” “对,我也是这种看法。”胡炎附和,抬头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胡炎轻声道:“德芸社这么些年来,力捧的对象一直都是曹芸金和何芸伟,如今他们接连出走,那接下来,班子里这些资源,郭老师会放在谁身上?” 孙悦直接答道:“当然是您啦,班子里如今可太缺少有名望的大辈照拂了,而且您的水平高,捧起来更容易,事半功倍,以郭老师的聪明,没道理不选您。” 谁料,胡炎却摇头道:“不对,大辈的名望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复杂,把德芸社全部卖光都不够。我来班子里,也只是图有个好平台,做事方便,能借到部分力,但其实更多的还得靠我自己。这一点我心里清楚,郭老师肯定也很清楚。” 第151章 再无杂念 胡炎这么一解释,孙悦当即醒攒。 他试探道:“师叔,您是说小辈?” 胡炎认真看着孙悦,点头不语。 画了圈子,那这个范围就小了许多。 郭门外人不太可能,鹤字科弟子实力不够,说来说去,还得落回云字科几位徒弟的头上。 栾芸平,孔芸龙,小岳,李芸杰,烧饼…… 众人的名字从脑海中闪过,孙悦最后有了答案。 “栾芸平,他如今最得看重。” 谁料,胡炎竟然再次摇头,依然笑而不语。 孙悦这才有些迟疑道:“您说的该不会是小岳?” 胡炎一拍巴掌,笑道:“对喽,就是小岳。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我估摸着,经过这件事情,郭老师再捧徒弟,肯定会首选老实、忠厚之人。综合考虑之下,小岳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顺着小师叔的话去琢磨,孙悦发现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小师叔把握人心的道行,可真是让人佩服。 不过,孙悦倒是无所谓。 屁股坐哪个位置,便琢磨哪些事情。 甭管郭德刚捧谁,反正自己跟着小师叔把湖广会馆打理好就成。 “小岳挺好的,如今进步很快,搭着史师兄,应该能窜起来。” 胡炎一听,知道孙悦算是认同了自己的推测,便不再犹豫,直接摊开了讲。 “孙老师,小岳以后的搭档不是史老师,而是你。” “我?”一句话,把原本心态轻松的孙悦直接给绕晕了。 胡炎点头道:“对,我把你推荐给了郭老师,以后你和小岳就是正式的搭档。” 前头都还没醒过神来,又来一击。 孙悦被震惊的同时,连脸色都变了。 自己和小岳搭档? 还是小师叔推荐的? 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孙悦有此一问,胡炎早有预料,当下便把上午开会的情况,向他一一介绍。 包括班子目前的困境,他和郭德刚的考虑,后续人员的调整等等。 先不说别的,就光凭以后的湖广,得靠孙悦来全盘负责,他也得需要知道这些。 一人在讲,一人在听,场面很默契。 只是孙悦的表情,始终有些发懵。 实在是信息量太大,变化太多了,而且也太出人意料。 就好像你原本生活得好好的,突然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穿越了。 根本毫无征兆,心情如何能够平静? 终于,胡炎将情况全部介绍完:“大概就是这样子。” 说完,自顾自的端杯喝茶,等着孙悦把信息消化完。 他知道胖子是聪明人,性子也稳,轻重缓急,大局观都拎得清,应该能够理解的。 孙悦此刻的脑子确实有些乱,感觉自己听明白了,也理解了,可心里依然难受。 说实话,自己转眼入行已然几十年。 茶馆小舞台,园子大舞台,甚至公园没有舞台,都给老头老太太们说过相声。 一路走来,搭档过的演员,同样形形色色,老少都有。 可是,从无一人,有跟小师叔搭档来得舒服。 或者说,陆续说了几十年的相声,也就这一个来月,活儿使得最顺,最有滋味。 难受。 心里真的很难受。 即便知道没有谁故意针对自己,依然难受。 好搭档可太难找了! 于是,孙悦再次问道:“师叔,咱俩搭档不好吗?让李青跟小岳搭档。” 看着这家伙的眼神,胡炎心中一叹。 果然,胖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对自己确实是上心了。 世间最复杂的事,莫过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问题。 相声门最复杂的事,莫过于搭档之间的分分合合。 说白了,男女之间,男男之间,都很复杂。 但孙悦注定是小岳的,只是同样也不能让他心里留着疙瘩。 胡炎看着孙悦,轻声道:“其实咱俩搭档,属于给彼此锦上添花,而你给小岳搭档,帮他托底,带他起飞,则属于雪中送炭,你觉得这两种,哪一种更能让郭老师承情?” 孙悦表情依然,不言不语的看着胡炎。 胡炎眼睛坦然的相迎,继续道:“我一个人来去无牵挂,但是你不同。当初郭老师尽数接纳艺馨社所有人,其中原因你很清楚,所以你后面是有人跟着吃饭的。你只有让自己变得更有分量,才能尽可能的照拂他们。而在这里,还有什么办法,比跟郭门弟子搭档关系更近的,还有什么办法,比你捧出一个德芸一哥,来得更有功劳,更有份量的?” 胡炎说得很认真,而孙悦也终于开始醒攒。 敢情小师叔推荐自己给小岳,后头还藏着如此多的门道,这思虑得也太周全了? 两相一比,刚才只顾及自己感受,确实显得太孩子气了。 是啊。 班子也是江湖。 带人入班,估计没人知道自己身上的压力有多少? 虽然如今也算在一个锅里搅食,但是资历、背景、功劳,哪一样又不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切呢? 比如上午的托门子。 如果是原班演员,找郭德刚,找王慧,找张得燕,他们可以找得人太多了。 但到了刘吉这里,他们最终还是只能来找自己。 而以自己如今的分量,没办法,不敢应口。 孙悦是重义气的人,心结稍解,很快便恢复如常。 最后他长呼一口气,问道:“所以您一到湖广,就让我跟小岳先把线搭上?” 胡炎一愣,旋即笑道:“是啊,垫话的火候到了,入正活才能自然嘛!” 孙悦点头再问:“师叔,您是什么时候帮我琢磨这些的?” 这个胡炎还真是很有感触,旋即一叹。 “唉,打从天桥后台,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你明明辈分不小,却甭管老少,逢人都主动点头问好,说实话,我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此言一出,孙悦心中再次震惊得不行。 一切的源头,竟然落在这里? 小师叔这谋划的能力,也太强悍了? 他有没有可能,此刻已经把自己死后埋哪儿,都谋划好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但是,孙悦此刻心中满满的暖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萍水相逢的第一天,小师叔便已经动了帮助自己的念头,一路牵线搭桥到了现在。 如今又把他花尽心思带火的园子留给自己,还把郭门中最有潜力的徒弟送到自己手上。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还能要求小师叔什么呢? 不能了。 光如今这份情义,便已经太重了。 孙悦心中再无杂念,只有感动。 他不怀疑小岳以后不火,因为这是小师叔预判的事情。 他也不怀疑小师叔在忽悠自己,因为每一句话都能落在地上的,而且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 最后,孙悦站起身,对着胡炎一揖到底,不,他想一揖到底来着:“多谢师叔成全!” 胡炎心中松了一口气,把孙悦扶起来。 “以后得着机会,咱依然可以搭活儿,有你来量,我感觉最舒服。” 孙悦笑道:“我也是!” 此事揭过,俩人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突然,胡炎兜里的手机响了。 第152章 你要不要脸【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4/25】 胡炎将手机掏出来一看,当即皱眉。 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让他有些意外。 脑子一转,胡炎很快便想明白了,当即按键接通,语气如常道:“喂。” 只此一声,再没有第二句话。 直到一分多钟,才听到他又应了一声:“好!” 一通电话,就说俩个字? 顿时让旁边喝茶的孙悦,心中很好奇。 当然,他是不会问的。 自己跟小师叔可是刚刚和平分手的,不能算家里的。 而且就算俩人还在搭档,自己也不会干这么没溜的事情。 谁料。 “噗嗤~哈哈哈~” 挂完电话的胡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莫名其妙的乐了。 孙悦惊讶的一口茶水含在嘴里,都忘记咽下去。 妈呀,前头皱眉,后头大笑,小师叔这是出毛病了? 没等他发问,收住笑意的胡炎,凑到孙悦跟前,认真问道:“孙老师,你要不要脸?” “噗~” 惊天一问,顿时让孙悦把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然后,中正目标……胡炎的脸。 两张脸拢共距离就几十厘米,哪里可能有意外? 问的人傻眼,喷的人也傻眼。 率先醒过攒来的胡炎,顿时被恶心的不行。 “呸~呸~呸~” “娘的,好咸!” 孙悦被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拿纸巾帮小师叔擦脸。 天地良心,他心里也委屈呀。 虽说以前的相声老前辈基本都不说人话,但如今好歹是新时代了,您问点什么不好,偏问我要不要脸? 这这这,这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小房间有毛巾,也有现成的热水,一通擦洗,胡炎对着镜子仔细检查,终于满意了。 “师叔,耳朵里有片茶末子。”旁边的孙悦提醒道。 胡炎再一照镜子,没发现:“哪儿呢?” “我帮您掏!”孙悦说完便凑了过去。 如此一来,俩张脸别说几十厘米,怕是只有几厘米? 正在此刻。 烧饼突然推门进来,抬眼一瞧,便看到孙师叔正凑在小师爷脸上啃。 如此劲爆的场面,顿时吓得他脸都白了,惊呼一声:“妈呀,没看见!” 说完,人又跑了,还顺手把又给关上了。 逃到门外的烧饼,心跳依然突突得不行,同时也无比委屈。 俩位长辈说是进去聊一会儿,谁料这都等的前胸贴后背了,还不见人出来,这才跑进去瞧瞧动静的。 谁料,竟然撞见那种场面? 完犊子了。 师叔、师爷不会灭自己的口,至少也得是一顿胖揍? 电视上可都是这么演的,知道大秘密的人,那指定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从来只打探小道消息,不敢问大消息。 按烧饼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既要刺激,也要命! 可如今怎么办,谁能救自己? 师父,还是师娘? 烧饼来去如风,等胡炎缓过神来,扭头一瞧自己和孙悦的站位,顿时仰天长叹,满心悲凉。 唉,这就是命呐! 一切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一个烧饼,一个孙悦,这俩货绝对长了一副“克胡炎”相。 八字不合,自己大好名气迟早被他们给败光! 倘若有一天,相声门的历史上记载一笔:文字辈最年轻艺人胡炎被人气死,享年二十二岁零两个月。 那侩子手,要么是孙悦,要么是烧饼,要么就是他俩合谋的。 胡炎当即没好气的对门口喊道:“滚进来!” 烧饼果然应声推门,一进来便赶紧赔笑道:“完事了?” 一想,这么说不属于夸人,赶紧改口道:“挺快哈,厉害!” 气得胡炎直接将毛巾朝他扔过去:“赶紧把水倒了,我们去吃饭。” “哎,马上就得!” 一听终于有饭吃,烧饼顿时又恢复了活力。 转眼,三人相跟着,打小房间出来。 胡炎气哼哼在前,烧饼恢复如常在乐,只有孙悦一言不发。 直到此刻,他都没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正正常常的,怎么就能稀里糊涂被误会了呢? 不时,胡炎带人出了后台。 他扭头眼神不善的看着烧饼:“孙老师在帮我掏耳朵里的茶末子。” “对,你别误会。”孙悦赶紧捧道。 烧饼点头:“我知道啊,嘿嘿!” 知道就知道,“嘿嘿”什么玩意儿? 胡炎直接朝他屁股来了一脚。 烧饼捂着屁股,左右一瞧,此刻后巷正好没人,心里当即一凉,这不正好动手吗? 可是,为什么不等到晚上呢? 求生的本能让他赶紧求饶:“我真知道,不对,我不知道,不对,我确实知道……” 胡炎突然发现,这事儿还真就说不明白了。 顿时,甭管孙悦,还是烧饼,他谁都不想理了。 转身继续往前走,同时还扔下一句话。 “不要脸的就跟我去吃大餐,的。要脸的就自己去吃面条,自己掏钱。” 此刻已经刚过下午一点,孙悦和烧饼早饿得不行。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有了答案。 “我不要脸!” “我也不要脸!” 胡炎余光一扫跟上来的俩人,嘴角忍不住乐了。 笑意转瞬即逝,又恢复满脸严肃,一言不发的在前面领路。 他老人家此刻心情不好,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孙悦和烧饼尽管心中疑惑,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屁股后面,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直到他们跟着走进楚皖苑,心里的疑惑又在加剧。 今天的事儿都这么邪性吗,来楚皖苑吃大餐,还有的? 迎宾都熟悉,问过好之后,便把他们领向一间包厢。 孙悦和烧饼一进去,当即傻眼。 因为早已等候在包厢里的人,竟然是久不露面的何芸伟。 当然,何芸伟瞧着跟在胡炎后面的俩人,同样傻眼。 年前一顿茶,师爷跟自己谈话自如。 甚至刚才打电话时,对方的语气,接电话的速度,同样正常的很。 可怎么临了,还带俩人过来? 咱可是要谈秘密事情的,来俩参谋算怎么回事儿? 全场只有胡炎一个人心中了然。 上次一桌子好吃的,因为没叫上孙悦,让他心中遗憾了很久。 今天又有机会送上门,那说什么都不能再对不起孙胖子了。 至于烧饼,他真是附带的。 “好久不见,如今在哪儿发财啊?”胡炎一脸微笑的率先问候。 何芸伟脸色讪笑道:“师爷辛苦,您说笑了。” 胡炎摇头摆手:“诶,你现在电影电视的通告都接到手软,过不了几天,那就是大明星,到时指怕我们连你的车尾灯都看不到哦,哈哈哈!” 说完,又招呼身后俩人:“都坐,这一桌子好菜,都是何老板为我们准备的告别宴,我们正好沾点星气儿。” 如此场面,烧饼搞不懂,孙悦哪里还不明白师叔刚才说“不要脸”指的是什么? 当然,关键时刻,他不可能不撑小师叔的场。 而且,满包厢的菜香,真的很难忍呀! 孙悦拱手笑道:“谢谢何老板盛情,我还真饿了!” 胖子一屁股坐下,直接动筷子开吃。 何芸伟余威仍在,烧饼不敢放肆,只愣愣的跟着坐下。 何芸伟心气不高,但人可不傻,何况胡炎的作派还如此明显。 开局便已经知道了结果,根本没法再呆下去。 心中一叹:唉,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呐? 当即拱手道:“您几位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直接提包往外走。 胡炎瞧着他的背影,突然问道:“账结了没?” 走到一半的何芸伟,差点没有忍住,回来直接凑这个家伙一顿。 他回头平静道:“单我已经买过了。” “哦,好,以后常联系。”胡炎点头笑道,旋即吩咐烧饼,“烧饼,去拿俩打包盒进来,再开个发票给何老板。” 何芸伟顿时嘴角一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 烧饼应声,也赶紧跟了出去。 于是,最神奇的宴席便这么诞生了。 客人刚到没三分钟,主人反而被气跑了,而且还有一个客人,没动一筷子便开始打包。 孙悦疑惑道:“师叔,咱还没吃完呢,您干嘛打包呀?” 胡炎头也不抬道:“我是要脸的人,打包回去吃!” 孙悦当即无语,心中忍不住吐槽一句:师叔真损! 烧饼没反应,他只觉得跟着师爷能学到真本事,上次蹭孙师叔的饭就很厉害了,这次蹭小何的饭,更厉害了。 这可是真正的大餐呐,连打包盒的钱都不用自己掏。 要是把这些本事学到家,那自己以后还怕会被饿着? 包厢里的三个怪胎,各有各的怪样。 而何芸伟出了楚皖苑,没有离开,反而转到旁边,远远的看着“德芸社”的招牌,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今天,他原本是准备去外地拍戏的。 谁料中午突然接到李青的电话,直接通知自己俩人裂穴散伙,还说他已经签了合同。 消息来得太意外,何芸伟心中的惊讶自然在所难免。 等他缓过神来,开始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 那就是自己准备的底牌……胡炎。 尽管胡炎也签了合同,但他可是老侯爷的弟子。 他要想走,郭德刚难道还敢问他要违约金? 相声门除了法律,可是还有更多无形无影的东西存在的,这点郭德刚比谁都清楚。 当然,事到如今,自己肯定得快刀斩乱麻,尽快把胡炎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所以,当胡炎接通电话那一时,天知道何芸伟心里有多高兴。 而且也根本无人知道,他为胡炎准备了多少筹码。 媒体资源、官家资源、娱乐圈资源…… 艺人想要的东西,他都准备了,比给李青的还要多得多。 只要自己把这东西抛出来,何芸伟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打动对方。 然而,眨眼间,画风突然就变得不对头,自己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情况? 哪里出了问题? 何芸伟想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结果,同时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开始变得微妙了。 因为资源就是资源,那是需要拿东西去交换的。 给不到约定的筹码,那人家又凭什么给自己兑现资源呢? 李青散了,胡炎没有拿下,往后怎么办? 第153章 功劳对半开 经过中午短暂的休息,整个园子又好似摁下了开关的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打杂的小辈,全被胡炎打发到了台前。 那里是观众席,是衣食父母坐的地方。 他们的屁股可金贵着呢,桌椅弄多干净、多仔细都不为过。 后台的演员,胡炎倒是没管,反正交待就几个字:今晚得炸场! 新年开箱第一场,不搞出氛围来,后面咋整? 众人自然也知道今晚的重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何况,坐票、站票全部售空的场子,太难得了! 就算为自己的名气着想,也得卖力气不是? 于是,纷纷散在四处,抓紧时间溜活儿。 胡炎巡场过来,心里瞧得很踏实。 人少了,氛围却变得严谨,这对园子来说,是一件好事。 吃完饭,巡完场,还不见孙悦和烧饼回来。 胡炎突然在想,这俩货莫不是撑死在馆子了? 收尸是不可能去收尸的,自己可是很忙的。 胡炎回到上场口,坐下喝茶,同时拿纸笔归置新词儿,也开始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终于,茶过七盏。 “嗝~~” 一声悠扬的饱嗝声,打断了胡炎的思路。 他抬头便见孙悦揉着自己的肚皮,打外面进来。 这动作搁胖子身上,可太难得,看来确实吃美了。 等他稍一晃荡,又露出跟在屁股后面,同样揉着肚皮的烧饼。 看着他俩空荡的双手,胡炎笑道:“没剩点儿?” 烧饼得意的抢答:“没呢,师爷,骨头渣子都被我们唆好几遍。” “吃货!”胡炎心里暗骂一声。 但他还是一人递上一杯浓茶,让他们消食儿。 “孙老师,咱抓紧时间溜活儿,今晚的垫话来点新词儿。” “嗝~好!”孙悦忍不住又一个饱嗝。 胡炎皱鼻都能闻着味儿,心里却有些意外,咦,蒜蓉味儿,啥菜来着,我咋没打包到? 谁料,这竟然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胡炎都是在一边溜活儿,一边猜测菜名中度过的。 实在是孙胖子,一会儿一个饱嗝,还回回不同味儿。 这让人相当无语。 台前、台后忙碌不已,时间也渐渐来到傍晚。 开场在即,返场的人都知道,这个时间节点很关键。 胡炎和孙悦默契的收活儿,开始分头巡场,作最后的检查。 随着台前开始放观众入场,很快一阵阵嘈杂声传进后台。 这是冲锋的号角,也催促着演员加快手上的动作。 垫巴肚子,擦脸洗漱,换大褂,最后记词儿…… 等胡炎回到上场口,孙悦也正好从台前回来,俩人一看对方的表情,都心里有了底。 “师叔,前边没问题!” “好,后边也成。” 底角儿一落座儿,开场演员、主持人也全部就位。 随着台前的嘈杂声达到巅峰,时间也终于来到七点。 湖广会馆2010年开箱演出正式开始。 灯光一打,大幕一开。 观众们不惊反喜,笑声、“噫”声、掌声,先响了起来。 这场面可有点诡异。 舞台上空无一人,台下观众反倒自己先嗨了起来。 知道的,这是相声园子。 不知道的,说这里是精神病医院都没问题。 可这,也正是相声这门手艺的魅力所在。 进了相声园子,放下一切,别绷着,别端着,放开心神,让自己好好乐一场。 相声不能帮忙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但它能让你放松一个晚上。 所以,这些先有动静的观众,才是最理解相声的观众。 胡炎脸上也笑了,有这样的观众捧场,今晚开门红,可以期待! 而且也能看得出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相声会越来越好的!”胡炎突然冒出一句。 孙悦一愣,旋即也笑道:“我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俩人都笑了。 主持人上场,观众适时送上掌声,比以往更热烈。 看得出来,这个假期,确实把部分人给憋坏了。 果然,接下来的演出,好似笑神亲临,从开场到中场,氛围都火爆得不行。 功劳对半开。 既然有观众给面子,放得开,捧得狠。 也有演员愿意卖力气,赶上好机会,纷纷挑自己成熟的活儿使。 一遍功夫一遍巧。 要想手艺瓷实,可没有捷径,全靠台上打磨出来的。 当然,付出就会有回报。 只要打磨得足够多,总能找到自己最适合的使活节奏。 胡炎和孙悦在上场口,看得心花都开了。 尤其是孙悦,经此一场,他对自己手下演员的能耐也更加了解。 然而。 万物阴阳,世界平衡。 此刻的后台,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失落。 孟贺堂蹲在下场口,跟着师兄弟们一起熏活儿。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往日的松快,显得严肃无比。 当然不是因为观众不热情,或是瞧不起场上演员的活儿,而是正生自己的闷气呢。 因为今晚如此重要的场合,自己却根本没办法上场。 如今是正月时节,今晚又是开箱,正该热闹喜庆,自己上台去给观众讲《鬼故事》,这不是找骂么? 至于其他的活儿,自然是有的,但今晚所有人都奔着炸场去的,他实在没有把握啊! 于是,排来排去,自己只能缺一场。 这些事儿,之前师爷公布排演表时,便已经说明白了。 他自己也不傻,道理都懂。 所以,最终只能怪自己手艺不瓷实。 只是,全场的气氛越热烈,他就忍不住的越羡慕,也越失落。 终于,被刺激到不行的孟贺堂站起来,离开了下场口。 他要去上场口找师爷,等不到明天了,不想等了。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开始犹豫。 就这么犹犹豫豫的,正在把场的胡炎,扭头便看到了他。 胡炎一瞧这家伙的作派,怎么可能没瞧出几分端倪? 他主动招手笑道:“小孟,有事儿?” 孟贺堂这才低着头,紧着几步走到长辈跟前。 拱手道:“师爷辛苦,师叔辛苦!” 胡炎笑道:“怎么了这是?” 孟贺堂从兜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胡炎:“师爷,您上次指点的小段,我攒好了,想请您指点指点。” 胡炎接过来,大致扫完:“今晚抽时间看看,明儿上午跟你说,好?” “哎,谢谢师爷,您忙。”孟贺堂拱手离开。 他本来也没指望师爷能当场指导,只是心里着急得不行,不赶紧做点什么,都快给憋死了。 没活儿,就得给自己弄活儿,所以他想到了自己打磨的这个小段。 自打初三在津城省亲专场折了以后,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这上面了。 此刻把本子,往师爷手里一递,好歹也推进了一步,心情终于好受了许多。 说白了,就是小孩没法子,便想到大人那里找点安慰罢了。 等孟贺堂离开,胡炎把本子前后扫了两遍,心中有了数,便递给孙悦。 “孙老师,小孟是块好料,容易出头,你往后多上心,他能帮上你大忙的。” 孙悦点头:“好,我记下了。” 第154章 小姑娘的红脸 台上的演出在继续。 今晚的胡炎,在把场的同时,明显跟孙悦交流得更频繁。 没空聊闲天,都是在讨论每一位演员的特点。 一周后,自己即将离开湖广,胡炎希望尽可能的最后帮孙悦一把。 负责园子,说白了就是负责演出,归根结底还得落在手艺上。 活儿好,便什么都有了,传统相声演员甭管到哪儿,这都是吃饭的根本。 胡炎说得多,孙悦听得认真。 自己眼光半差不差,但绝对没有小师叔的毒,而且思路也没有他那么灵活。 所以一番交流下来,孙悦收获颇丰,同时心中也很感慨。 这都多少年了,没有被人指点过手艺? 印象中,还是小时候在相声班学艺那会儿,如海绵吸水般,吸收过先生肚子里的墨水。 再之后,便没有过这种机会。 甚至后来拜到石先生门下,也是抱着有个师承,好入相声家谱的想法。 老爷子性子淡,平日也忙。 几个师兄弟当中,貌似就大师兄于慊,跟过师父的时间最长。 至于自己嘛,除了三节两寿登门拜望,其他时间很难有机会得到老爷子亲自“夹磨”。 这种情况,也不光是石先生门下如此,整个相声门基本都是这么回事儿。 要不是自己打小坐科,垫好了底子,平日里也爱琢磨相声,很难有如今这份手艺。 感慨之余,孙悦还很惊叹,敢情小师叔脑子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好东西? 当然,也免了不知不觉中,弥散在空气中,些许离别的味道。 不时,台上的演出推到倒二,小岳和史艾东上台使活儿。 孙悦率先站起来,对着胡炎一揖到底。 按老规矩,指点手艺,这是半师之情,理当大礼拜谢。 胡炎坦然受礼,站起来,笑着拉上孙悦去换大褂。 倒二肯定是大活儿,一般都不会少于半个钟头。 但他们的大褂,却不能等到人家快下场的时候再换。 因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演员穿上台的大褂,必须整齐到没有一丝褶皱。 这既是传统相声演员的门面,也是对台下衣食父母的尊重。 所以只有早做准备,才能以防万一。 比如赶上大褂褶皱、破损、异味、弄脏了,或者干脆落家里没带来,也好有充足的时间处理。 小岳的活儿未过半,胡炎和孙悦已然一身利索的回到上场口。 这时,俩人也不再坐下,就这么站着等待上场。 因为屁股一挨座儿,便会把大褂给弄褶喽。 同样,身着大褂,也不能蹲着、躺着,或是满地打滚、干杂活儿。 其实很多老规矩,究其原因,无非是生存之道罢了。 说白了,就是按这个来,能让你少走弯路。 一个打扮利索,有精气神的演员,另一个邋里邋遢,满脸苦色的演员,谁更能落观众喜欢? 而且在老年间,艺人日子过得苦,饭都吃不饱。 出春卖冬衣,赶紧换俩窝窝头吃。 能落一件好大褂,那可绝对是宝贝,谁又舍得糟贱它? 甚至为了保养好大褂,老前辈们还琢磨出专门的折叠之法。 孔雀里,马蹄袖,对襟磨缝,一铺三叠,叠出来如同方砖一块,有棱有角。 平日装在箱子里,不乱动它。 等到了撂地的地头,直接开箱取出来,穿在身上就能上场。 观众看不到大褂的褶皱,而且衣服会显得很新。 这些门道,胡炎烂熟于心,而且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做的。 孙悦不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小岳。 胡炎一看,就知道这家伙的心态绝对不一样了。 以前是长辈指点小辈,顶多算帮忙。 如今俩人马上就要正式搭档,这得算是家里的。 一搭可能几十年,这心态能一样? 就好比即将出嫁的姑娘,前一夜心情是不可能平静的。 胡炎脸上带笑,并不打扰。 说实话,俩人搭档,属于整个园子里最没有压力的一组,尤其还是今晚这么自燃的场子。 今晚俩人的任务,不是救场,而是拉升上限。 让整个园子的演员,都见识到,自己所在的湖广,它到底能热到什么程度? 这是帮众人增长见识,开阔眼界。 就好像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再回到自己的小村子,眼光绝对会不一样。 这个事情,再没有谁,比胡炎跟孙悦更合适。 也再没有比开箱第一场的时机,来得更为恰当。 天时、地利、人和,尽数到齐,燃就完了。 转眼,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倒二表演完毕,小岳和史艾东鞠躬下台。 主持人上场报幕。 “……下面请欣赏相声《吃元宵》,表演者:胡言乱语……呸……胡炎、孙悦,掌声有请!” 主持人念错名字,连忙改口,然后不好意思的大红脸下台。 相声的舞台上,不可能出错,有也是包袱。 观众瞧着也新鲜,再加上小姑娘的红脸,最能勾糙老爷们的心。 于是,胡炎和孙悦还没露面,全场便迎来了第一波热闹。 主持人下,演员上。 胡炎深吸一口气,跟着孙悦正式登台亮相。 等到他们同主持人擦户而过时,他嘴里直接朝她吐出俩个字:“很棒!” 相声的舞台上确实都是包袱,至少刚才这个是胡炎提前交待给主持人的。 小姑娘也不愧是专业出身,演技很自然,连脸红的表情都说来便来。 厉害! 胡炎和孙悦一露面,台下的掌声又往上掀了一波。 今时不比往日,他俩在湖广已经属于有粉丝的人物。 大蔓儿谈不上,底角儿没问题。 尤其刚才还埋了个小铺垫,一切便都显得水到渠成。 胡炎逗哏,孙悦捧哏,俩人鞠躬行礼,分位站定。 掌声热烈,旋即回落,等待着演员开始表演。 胡炎扫视全场,打趣道:“如今的相声演员越来越没法混了,连主持界都来刨活儿。” “人家跨界嘛。”孙悦捧道。 胡炎无奈道:“你说刨包袱就刨包袱,关键她还骂人。” “她骂人了吗?”孙悦疑惑道。 “怎么没有,她‘呸’你了,这算不算骂人?” 孙悦拦上一手:“师叔,您等会儿,她怎么就是‘呸’我呢,里头没您的份儿?” 胡炎摇头:“当然没有啦,你没见她刚才还冲我笑呢嘛。所以她呸的就是你,孙老师,你放心,一会儿下台我就去批评她,告诉她以貌以取人是不对的。孙老师长得胖怎么了,他还能有大象胖吗,对不对?他长得丑怎么啦,还能有……” 孙悦赶紧拦住:“停停停,再说我跟你急。” 胡炎一愣,疑惑道:“怎么啦,我这正为你打抱不平呢?” “去你的,我净听您在这儿糟贱我。”孙悦没好气道,旋即嘀咕着,“大过年的,也不说点好的,真是的。” 第155章 三级演员 孙悦吃瘪,胡炎很开心。 当即咧嘴笑道:“成,大过年的,那我就说点好听的。” “这就对了。”孙悦点头。 胡炎轻拍孙悦的肩膀:“今儿来这么些人,机会难得,我好好介绍介绍你,介绍你全家,介绍你祖宗十八代……” 孙悦顿时傻眼,怒道:“您这不还是骂人吗?” 胡炎认真的摇头:“哪能呢?你的家庭情况、出身来历,给大伙介绍清楚喽,大伙才能更了解你,更愿意捧你呐!” “您这理儿真歪!”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不理他,继续道:“孙悦,孙老师,师承相声名家石复宽先生。” “那是恩师。”孙悦点头。 “石先生相声说得好,孙老师也深得真传,说学逗唱无一不精。” “懂点皮毛!”孙悦谦虚道。 胡炎一脸正经夸道:“孙老师的活儿特别好!” “您捧了。” “演员不多,有时他一个人,有时两三个人表演,效果却非常棒,观众都爱看。” “嗯?”孙悦听着不对味儿,疑惑道。 “孙老师也非常喜欢这工作,每次表演都卖大力气。” “啊!”孙悦愣愣的应了一声。 胡炎扭头一扫孙悦,点头道:“对,就是这样。他的词儿不多,上台来光‘嗯~嗯~啊~啊’就行。可大伙别看这词少,其实很讲究经验、技巧……” 孙悦终于忍不住拦上一手道:“师叔,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呢?” 何止是他听着不对? 台下观众此刻脑子里联想到的,肯定也早不是相声了。 嘿嘿的笑声,猥琐的表情,可是不少。 突然被打断的胡炎却疑惑道:“怎么啦,这不夸你呢嘛?” “您是在夸我?”孙悦半点不信,质问道,“活儿好,三两个人的表演,还卖大力气,还嗯嗯啊啊,经验技巧……有这么夸人的吗?” 胡炎心中无语,认真道:“怎么不是夸你?表演相声,行话叫‘使活儿’,活儿好,就是夸你相声说得好。相声表演可不就是三两个人上台么?你是捧哏的,‘嗯嗯啊啊’是不是捧哏的词?三分逗七分捧,这不需要经验技巧吗?” 许是情绪被顶上来了,他的语速不断加快,语气加剧,把孙悦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恍然大悟的点头:“噢~是这么回事儿?” 胡炎突然盯着他,嘿嘿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啊……我也以为您在说相声,是在夸我!”孙悦赶紧找补,捏着鼻子认下。 台下观众顿时乐了。 “孙老师这么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年前德芸社给演员评级,大家全票通过,把孙老师评为了:三级演员。不得了啊,就这荣誉,都够他光宗耀祖的……” “去你的,我家祖上都是正经人。”孙悦没好气道。 胡炎点头:“都是正经人啊,爱听相声的,谁还不是正经人?” “好嘛,他又给绕回来了。”孙悦朝台下无奈道。 观众们又乐。 胡炎拍着孙悦的肩膀道:“孙老师,你当上了三级演员可不能骄傲,得争取尽快成为德芸社着名的三级表演艺术家。到时郭老师出钱,让你上日本跟其他老师交流切磋,前途远量呐!” “嚯,郭老师也爱看这个?”孙悦诧异道。 胡炎点头道:“当然,这就是他的命根子,缺了就活不了,你不知道他书房里,全是介绍这个的书籍、录像带。” 孙悦突然一扯胡炎的衣袖:“师叔,我确认一下,咱现在还是说的相声?” 胡炎一本正经的反问道:“当然,郭老师爱相声,大伙都知道的。不然我还能聊别的?” “没有,您一直说的就是相声!”孙悦当即肯定道。 胡炎点头道:“诶,还是的嘛。相声演员就得介绍仔细喽,像我这么一通介绍,大伙都知道孙老师是三级演员,未来前途无量,这就更喜欢你了。” “我谢谢您!”孙悦无奈道。 胡炎不管,继续介绍:“孙老师家,不但他自己不得了,连他媳妇也很厉害。” “哦,这您也了解?” 胡炎点头道:“当然,咱大年初三是不是上津城去演出啦?” “对,省亲专场,年年都得去。” “大伙过年放假,咱们演员经常逢年过节上外地演出,这很正常。可是你们俩口子的感情太好了,你媳妇一会儿不见你,她这心里就想得慌。” “粘人,离不了我!” “心里想得不行,连家务活儿也没心思干。干脆也不做家务了,上津城看望孙老师,正好听一场相声,跟着找找乐子。” “那就来。” “他媳妇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好,开着车子出门,走高速能快点见到孙老师。” “我媳妇会开车。” “开到半路,眼睛发酸,这很危险。他媳妇也聪明,看到刚好有个服务区,就把车停进去休息,想着等休息好了再上路。” “这是对的。” “喝着水,吃了点东西,瞧了会儿风景,半个小时,这就缓过劲来了。心里想孙老师想得不行,也不再耽搁,赶紧上路。走到车门前,一摸兜,坏了。” “怎么啦?” “你媳妇下车时,不小心把钥匙锁车里了。” “哟,这可得着急。” “你媳妇慌了神,赶紧给你打电话,你一听也着急,困在高速上,这能成?可是自己人又在津城,远水解不了近渴,怎么办呢?” “对呀,要不报警?” 胡炎摇头:“报警也得拖去修理厂,你媳妇急着见你,一刻钟都不愿意耽搁。最后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砸车玻璃,砸一块最小的车玻璃。反正换玻璃也花不了几个钱儿,演出完再去修一下就成。” “哦,这倒是个法子。” “结果几分钟后,你媳妇又给你打电话了。” “她怎么说的?” 胡炎开始捏着嗓子学女声:“喂,老公,后视镜我已经打碎了,车门怎么还是打不开?” “噗~”观众顿时乐了。 “嚯,我媳妇缺心眼是怎么着?”孙悦诧异道。 胡炎感慨道:“啧啧啧,你们家除了你跟你媳妇不得了,连你儿子也不得了。” “哦,我儿子刚上幼儿园呢,这就不得了啦?” 胡炎点头道:“嗯,去年过生日,你不是想着送他礼物嘛!” “对呀,过生日送礼物,这是当父母的该做的。” “孩子太小,送什么好呢,孙老师琢磨了很久。” “这得花心思。” 胡炎旋即一拍巴掌:“有了,送字典,小孩刚认字儿,既当礼物,又能学知识。” “这礼物合适。” “等字典送给小孩,他儿子非常喜欢,走到哪带到哪。你瞧得很奇怪,再喜欢也没成天带身上的呀?” “对呀。” “你就问他:‘儿子,你大字不认识几个,怎么随身带着字典啊?’” “我儿子怎么说的?” 胡炎捏着嗓子学童声:“哼,看以后幼儿园谁敢欺负我?谁欺负我,我拍他!” “嚯,我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呐?” 第156章 捧上天了 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 说的就是,听评书要听没听过的,梁子、扣子才能勾人心神。 听戏,要听熟悉的,观众边听边哼哼,跟台上的演员相印证,心里才有味道。 曲艺,比如相声,总是听不腻,就在于老活儿能使出新味道。 前面孙悦一家三口,都被胡炎调侃了个遍。 而且“三级演员”“缺心眼媳妇”“暴力儿子”,全都是新攒的包袱。 观众听着新鲜,很有意思。 尤其是看到胖子自带喜感的脸上,满是无奈和吃瘪的表情,更让众人觉得好玩,有趣。 再加上今晚氛围本来就好,于是一波接一波的动静往上叠加。 当然,观众听热闹居多。 下场口的小岳,则看得若有所思。 师爷提前便有过交待,让自己好好看怎么跟孙师叔搭活儿。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并不妨碍听话照做。 这不倒二场次一完,他连大褂都没来得脱,便站在这里认真熏活儿。 看到如今,他自然明白小师叔的包袱全是围着孙师叔在归置。 明面上孙师叔吃亏,其实这是在被小师爷捧。 就像师父在台上,经常拿师大爷一家子砸挂,是一样的道理。 这是相声演员惯用的捧人技巧,是占便宜的事情。 只是俩位长辈打配合的技法,让他有些地方看不明白。 后台的动静,胡炎看不到,但台下的情况自然尽收眼底。 效果还不错,但是光如此可不够。 自己今晚的目的,除了得要下满堂彩,还得帮其他演员开眼界呢。 怎么开? 无非就是展现相声表演的技法呗,不光有逗哏的,还有捧哏的。 全场动静不停,胡炎的活儿也没停。 孙悦话音一落,他立马诚恳的劝道:“别这样,大过年的,这样说自己老婆孩子,多不合适啊。” 原本就吃瘪的孙悦,心里这个气呀。 他哼哼道:“要脸吗?好赖话全让您一人说了,没有您这样埋汰人的。” 观众们又哈哈大笑。 胡炎继续真诚道:“成,这回真夸你,说好听的,保准你一听就开心。” 孙悦半点不信,就这么气鼓鼓的打眼瞅着自己搭档。 这就是相声表演技法之一:瞪! 比如逗哏说一什么离谱的事儿,捧哏的可以通过撇嘴、瞪眼来表达情绪。 只有表情,没有声音,有形无声,无声也胜有形。 果然,看到一直吃瘪的胖子此刻的表情,观众们又忍不住笑了。 胡炎对孙悦表情拿捏的功力,心中很满意,因为这就是“无声胜有声”的前提。 他赶紧脸色讪讪捧道:“孙老师,你在我心目中,那就好比圣人一样不得了。” 拍完马屁,他继续道:“怎么样,这话够捧你?” 孙悦一听,有些傻眼。 把自己跟圣人相比,这可捧上天了都。 他赶紧摆手道:“可别,仓颉造字,圣人留书,谁敢跟圣人比呐?” 俩人配合着把技法一运用,活儿便自然而然的入了,根本不着半点痕迹。 胡炎眼前一亮:“哦,这么说你还知道圣人?” “您又来了是不是?孔子孔圣人,这谁不知道啊?”孙悦不屑道。 胡炎追问道:“那他生在什么年头?” 孙悦一愣,摇头道:“那我可说不上来。” 胡炎半点不犹豫,张嘴便道:“圣人在鲁襄公二十一年十月降生,生于鲁国昌平乡,昌平是个山名,在曲阜县的东南。因为山得的这个名字,他是姓孔名丘字仲尼,他活到七十三岁死的。孟子是活到八十四岁死的。所以才有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么句老话。” “哦,打这儿来的?”孙悦恍然大悟。 “圣人打五十六岁起周游天下十七年,哪儿都去,开始先到的印度。” “他上印度干吗去?”孙悦疑惑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当然是为看朋友啦。” “圣人在印度还有朋友?” 胡炎脸不红心不跳道:“有,释迦牟尼跟圣人是把兄弟。” “噗~~”观众忍不住喷笑。 “嚯,他俩是把兄弟?”孙悦满脸诧异道。 胡炎点头道:“没错,他俩都降生在两千五百年前,只差了六岁。当初如来佛到鲁国来传佛教,跟圣人在一块听戏,洗澡,吃饭,听相声,看电影,大保健什么的。” “还有这些事儿?”孙悦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胡炎老神在在道:“有,书上都写了,圣人不爱听戏。他说‘戏无益’,就是他感觉听戏没意思。他爱听相声,所以在书上又写一句‘性相近’,说他得跟相声亲近亲近。” “您还真有歪理儿!”孙悦悠悠捧道。 看相声演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才是观众最大的乐趣所在。 俩人抖完一小段,台下的动静又在往上推。 胡炎继续道:“后来如来佛回家之后,忙得没空给圣人写信,圣人心里很不乐意,他就琢磨着,你到我这儿,我好生招待你,还拜了把兄弟,你回去之后竟然连封信都不写,这次我找上门去,看你有什么脸见我?圣人说‘回呀,咱们找佛爷去。’” 孙悦又傻眼了:“回是谁?” 胡炎认真道:“‘回’就是颜回,孔子的徒弟,另一个徒弟叫‘子路’。师徒仨人就到了印度,一下火车,如来佛在站台迎接,见着圣人一抱拳‘不知孔子驾到,未曾远迎,当面恕罪。’圣人说‘岂敢!岂敢!咱家来得鲁莽,佛爷你恕个罪儿’!” “嚯,圣人自称‘咱家’?”孙悦惊呼道。 胡炎摆手道:“别在乎这些细节。四个人一块儿上了汽车,来到禅堂落座,如来佛问‘孔子驾到必有所为?’圣人说‘我一来为参见我佛,二来我有一事不明,要跟佛爷领教一二。’如来佛一听这话碴儿不对呀,这是挑事儿来了。‘噢,你有什么事情你说!’圣人说‘我的文字各处都用,怎么到了你这儿还把我的字念错了呢?’如来佛说‘那没有,你的字我怎么能给念错呢,我可是查过字典的?’” “他不会是把我儿子那本字典抢走了?”孙悦翻了一句前头的包袱。 第157章 没忍住【为盟主“祖国让我”加更,15/25】 胡炎顿时一噎,看了孙悦一眼,摇头道:“不能够,佛爷有钱,自个儿买的。圣人说‘有了错字又当如何哪?”如来佛说‘有错字我认罚呀。’圣人说‘罚你钱?显着我小气,我罚你吃喝,我用不着。这么着,有一个错字我罚你一个脑瓜蹦儿。’如来佛一想这就是个游戏,没问题。俩人就定了约。圣人说‘你随便念几句经文我听听。’佛爷说‘南无(读拿摩)阿弥陀佛……’,就一句,圣人便听出了错。” “没错呀,不都这么念吗?”孙悦疑惑道。 胡炎笑道:“圣人说‘好好的‘南无’怎么到你这儿就念成了‘拿摩’呢?’如来佛说‘我们念经都这么念的’,圣人不管,反正倒他这儿就不行,该罚,弹脑瓜蹦。佛爷想起人家还招待自己按摩啥的,欠着人情呢,弹就弹,没关系。闭上眼睛等圣人来弹,这时候子路看出便宜来了,他可是练家子,拳头有沙锅那么大,直接在佛爷的头上,梆~梆~就是两下。结果把佛爷的脑袋弹起了包儿……” 话没说完,孙悦垫了一句:“哦,敢情佛爷满脑袋的包儿,就是这么来的?” 表演技法之一:刨! 逗哏与捧哏之间,提前把对方的话说了,这就叫“刨”,有刨活儿,刨包袱等等。 有时候,熟段子也能被观众把活儿给刨了。 这是技法,也是毛病,关键就在于演员的运用。 比如此刻,观众耳朵里听着很正常,根本没察觉出异样,所以需要搭档去抖。 只见胡炎的表情明显再次一噎,扭头看着孙悦。 几秒的酝酿,他悠悠道:“孙老师,这词儿是我的,能不能别刨我的包袱?” “嘿嘿,小气劲儿,就一个包袱嘛!”孙悦满不在乎道。 胡炎这回生气了,愤愤道:“还说,还没上场,我的迎门包袱“胡言乱语”就被小姑娘给刨了,害得我这一场,提都不敢提,现在你也来?” “好,您继续,保证不刨了!”孙悦嘿嘿直笑。 这时观众才反应过来,但他们半点不同情胡炎。 反而看见一直吃瘪的胖子,貌似终于占到了便宜,纷纷给孙悦加油。 唉,人性的本能,总是不自觉的同情弱者的。 胡炎眼神幽怨的扫视全场,最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佛爷可是有法力的,师徒三人一见闯了祸,哪里还敢在人家这地方呆着了,赶紧跑,赶紧坐车回去。可是买车票的时候,圣人又把皮包丢了,等他们下了火车才发现。完了,没钱了,圣人被困于陈、蔡之地。” “有这回事儿,孔子在陈、蔡绝粮嘛,说的就是河南陈州和上蔡县。”孙悦点头捧道。 谁料胡炎直接摇头:“不对,陈是燕郊陈家沟子,菜是河北蔡家桥子。” “嚯,这俩地儿根本不挨着呀?” 胡炎不理他,继续认真道:“爷仨儿被困啦,住旅馆、吃饭、喝酒,哪哪都要钱。” “出门在外嘛!”孙悦又捧。 “没办法,只好当当。圣人说,君子常当当(坦荡荡),有的东西人家当铺不收,只好卖,连圣人自己心爱的收音机都卖了。” “那时候就有收音机?”孙悦诧异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没有?书上都有写。” “哪本书上有啊?”孙悦疑惑道。 胡炎老神在在道:“就《论语》啊,‘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就是我净听他说话,我没见他人,那不是收音机是什么?” “嘿,我今儿个还真长见识了。”孙悦笑道。 这一段,基本胡炎每一句话都是包袱。 观众们的情绪被越掀越掀高,早已经乐得不行。 胡炎满脸苦色道:“唉,这是圣人最苦的时候,爷仨儿饿了好几顿,一粒米都没进过嘴。饿了就睡觉,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了,连觉也睡不着。圣人说,‘徒弟们,走,咱们出去遛遛腿。’子路就说,‘师父,还不留点儿劲儿,家里躺会儿,饿着肚子遛什么?’圣人说‘你在旅馆里糗个什么劲儿,咱们出去遛遛,万一碰到熟人,不就能蹭顿饭吃么,或者遇到个顺风车,咱兴许就直接回家了’。俩徒弟一琢磨,这话在理儿,不然真得饿死在旅馆了。” “还有顺风车?”孙悦适时翻了一句。 胡炎谁也不理:“爷仨儿出了旅馆,走在街上,瞧什么都好吃,瞧见卖烧饼馃子的,圣人馋得咽了一口唾沫。这要是吃吃多香,就是没钱,唉!子曰:有钱瞧不见烧饼大,没钱瞧见大烧饼。” “嚯,这又是哪本书写的?”孙悦听得眼睛都直了。 胡炎一愣,又开始打马虎眼:“这书你没念过,甭问。爷仨走到一家茶食店门口,里头是卖各种点心的。五月节有粽子,八月节有月饼,这会儿店里刚好卖元宵。” “跟咱今儿一样,春节过元宵呢。”孙悦点头。 “元宵,生的、熟的都有,圣人闻着味儿馋得不行。没钱呐,又想吃,怎么办呢?” “对呀,想辙。” “刚好,店门口立着牌子,打着广告。广告上写得很清楚:新添江米元宵桂花果馅一文钱一个。” “贵倒是不贵。”孙悦对吃很懂行。 “圣人一摸自己腰里,没钱,只有笔袋上拴着一个大子儿。那会儿人使毛笔,用布做一个小口袋,把笔往里一搁,口上有一根线,线上拴着一个老钱,好往腰带上掖。” “那就拿这文钱买个元宵吃?” 胡炎摇头:“不能够,爷仨儿吃一个元宵,顶什么事儿?” “也是,还得想辙。” 胡炎抬手搭目:“圣人再仔细一瞧那广告,心里有主意了。” “有什么主意了?”孙悦也凑过来问道。 胡炎脸现喜色:“那广告上的字儿也是用毛笔写的,而且空得还挺开,那个‘一’字儿就是一横。” 孙悦顺嘴就接:“圣人是想添上一笔,这是要使坏了。” 胡炎心里这个气呀,吼道:“姓孙的,你有溜没溜?说好不刨活儿,又来?打明儿起,我使单口,你信不信?” “嘿嘿,没忍住,您继续!”孙悦赶紧赔笑道。 第158章 炸裂全场【为老盟主加更,16/25】 胡炎气不过,愤愤道:“今儿个真邪门了,就一场活儿,我被人刨三回了,裤衩还能不能剩下?这活儿怎么演?” “保证不会,保证不会,您别气了。”孙悦继续赔笑。 搭档就得这样,一个人来劲了,另一个就指定得服软。 硬碰硬,出火星子。 软碰软,太温,没意思。 软硬一碰撞,既能闹气氛,活儿又能继续往下使,完美。 无情的观众,继续给胖子叫好,加油。 胡炎脸上更吃瘪,但也无奈,只能跳过这一段,从后面找补。 “圣人往笔头上吐了一口唾沫,把‘一文钱一个’改成了‘一文钱十个’,这就带着徒弟坐下吃,圣人吃四个,俩徒弟每人吃三个。” “总算有口吃的了。” “可是仨儿大老爷们,十个元宵也不够呐,要不说圣人就是圣人呢……” 话说一半,孙悦又顺了一句:“汤是的?” 胡炎啥也不说了,直接抱头往地上一蹲。 有了前面几次的铺垫,观众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孙悦在台上嘿嘿直笑,观众在台下哈哈大笑。 终于,大家乐了好半晌,孙悦走过去碰胡炎的肩膀。 胖子碰一下,胡炎便浑身抖两下,扭捏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可就是不起身。 不过,孙悦倒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 于是乎,一双胖手不时的碰胡炎的肩膀,观众便看到蹲在地上的某人,浑身抖动个不停。 往日伶牙俐齿的德芸小师爷,今天竟然还有这动静? 台下的观众依然不同情他,纷纷起哄、笑闹。 全场的动静,谁也不知道算第几次满堂彩了,总之就一直没消停。 终于,孙悦玩够了,直接一把把胡炎抱了起来。 胡炎自然顺势站好,只是一双无比幽怨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孙悦。 胖子被带得没办法,只得连边作揖赔罪。 没等观众动静消停,胡炎继续使活儿。 “三人吃完元宵,开始喝汤,一人喝了三十几碗元宵汤,圣人还叫哪‘伙计盛汤。’伙计说‘您别喝了,我们的元宵都成了锅贴了,你们三位找地方喝茶去。’听人家这么说,这汤也没法喝了,圣人也是要脸的人呐。” “没瞧出来。”孙悦悠悠捧道。 “圣人扔下一个老钱就走,这把伙计气坏了‘先生您留步,您吃十个元宵,才给一文钱?’圣人说‘对呀,你们不写了嘛,一文钱十个?’伙计说‘咱是一文钱一个,您吃十个就得给十文钱’圣人很生气,说‘你们这不欺负人嘛,本地人一文钱十个,我们远方人就一文钱一个?’吵着吵着,连掌柜的也出来了,吵不明白,跑到牌子跟前找证据。掌柜的一看傻眼了,自己的广告被给人改喽,没办法,只能认下,笑脸给圣人作揖‘先生您请,这是我们的广告写错了,也许谁跟我们开玩笑,给我们添了一竖儿,好在你们三位吃,我们也赔不了多少钱,你们三位请。’” “这掌柜像个买卖人!” 胡炎又道:“可是圣人不走,好,得理不饶人‘是一文钱十个呀?不是我们远方人到你们这儿蒙嘴吃呀?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念书的人笔下留情。’” “那要不留情哪?”孙悦递了个梯子。 胡炎哼哼道:“十字头上添一撇儿,我吃一千!” “嚯,这是要包圆儿啊?”孙悦揭底。 底亮,《吃元宵》表演完毕,俩人鞠躬下台。 “好好~~啪啪~~” 演员还没起身,全场观众便已经纷纷起立欢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动静便一直没有消停过,到了此刻,更是达到了整晚的高峰。 甚至也可以说,达到了湖广会馆开业之后的高峰。 活儿很应景,今天是元宵佳节,表演得便是《吃元宵》。 而且这活儿,属于正宗的传统老活儿。 但观众就是忍不住想乐,忍不住送上掌声,忍不住心里泛起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们不思考门道,只需要热闹、可乐、好玩就成。 热闹的不止台下,还有后台的演员。 如此热烈的动静,把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甚至大部分人心忍不住变得无比激动。 掌声对于演员来说,是致命的毒药,是兴奋剂,是整个演艺生涯的追求之一。 他们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天天登台的湖广,观众们也能疯狂到如此地步? 原来自己的园子,也能火爆成这样? 旋即一股自豪感,自信心,不自觉的从心头涌起,即便这掌声不是自己亲手掀起来的。 如果问郭德刚,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以传统规矩管理班子,最大的好处在哪里? 大抵便在此处。 简单来说,以前的艺人生计艰难,不得不抱团取暖。 所以传统班子的规矩,无一不在帮助塑造一种心理……团结! 如今时代不同,规矩也在变化,但在这种氛围下熏陶出来的艺人,多少还会有些“自己人”的概念。 当然,前提是演员自己的心态偏正,不能太过自私。 不管主持人收尾,胡炎跟着孙悦下台,脸上笑得很开心。 他不用回头,也不用仔细观察,便大抵能猜到全场人此刻的心情。 因为对观众情绪的敏锐把握,同样也是成熟艺人的基本能力之一。 开心归开心,心里多少意外,倒也谈不上。 因为掌声从来没有平白而来的,那都是靠手艺去赢回来的。 全场,甭管前、后台,估计也只有他和孙悦才清楚,俩人在这一场运用了多少表演技法。 灵敏反应、急智、发托卖相、瞪、刨…… 当然,相声表演技法,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可以分为几十上百种,今晚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远得不说,跟“瞪”连在一起的,便有“瞪、谝、踹、卖”。 跟“刨”连在一起的,便有“顶、刨、撞、盖”。 只是表演讲究火候,并不是技法运用得越多越好,关键得合适。 同样,再好的技法,最终也得落在演员的手艺上。 手艺不够,火候不足,那些通通都不叫技法,而应该叫地雷。 就比如如今的湖广,除了自己和孙悦,他估计无人能拿捏得好。 这一点,胡炎当仁不让。 他从来不是自负的人,也不是自卑的人,而是一个清醒的人,至少在相声手艺一道是这样子。 今晚这一场,能让多少演员心里有触动,胡炎不清楚。 但他也没太大遗憾,反正做自己该做的,剩下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份。 第159章 蝴蝶效应 次日上午。 湖广会馆。 上午的常客少了李青,但其他人一个不落,又恢复了年前的节奏。 昨晚开箱,就算是正式开工了。 相声演员没有那么多花花绕,把手艺练瓷实就完了。 众人吃完早餐,打趣一番,熟练的开始磨活儿。 不过,今天的大小辈之间的分配,发生了些变化。 烧饼、李贺东,甚至孟贺堂昨晚新递上来的小段,胡炎都交给孙悦去指点。 不是他偷懒,而是往后湖广园子的核心是胖子,所以孙悦不能跟之前一样,只顾着小岳,得尽快熟悉抓全盘。 他一稳,整个园子就能稳。 而胡炎自己则单独带着小岳进了小房间,正式开始特训。 教什么? 教他怎么跟孙悦打配合。 教他怎么拿孙悦抓哏、抖包袱。 教他怎么控制自己表演的节奏和方向。 教他攒活儿的技巧、方法、力度、尺寸。 …… 可以教的东西很多。 当然胡炎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小岳不可能尽数掌握。 他不过是帮这个家伙,提前把基调、方向定好,定细一些,让小岳提升得更快。 因为这是班子发展的需要,对孙悦来说也更公平一些。 他俩前世搭档,可是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彼此才算真正磨合成熟,正式独挡一面。 如今不一样了,因为有胡炎自己的存在。 未来了然,他怎么可能再让他俩花那么长时间? 自己白穿了? 捧角,有两方面:一是资源,二是手艺。 资源那些东西利益太大,牵连太复杂,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整利索的。 但手艺不同。 以小岳如今的底子,方向、节奏归置好,绝对能够蜕变得更快。 这东西说起来复杂,但道理非常简单。 就好像两个人进入一片陌生的森林。 一个人什么都不清楚,只能靠自己摸索着找路、找方向。 而另一个人不同,他有地图,有指南针,知道目标在哪里。 试问,俩人谁能更快走出去? 当然,胡炎的态度不变,路还得小岳自己走,他只负责引导。 从昨晚自己使得活儿开始启发,带着小岳不断去琢磨里面的门道。 只是胡炎有些高估了小岳的反应速度,因为这家伙时不时就得断一会儿电。 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消化内容。 胡炎很有耐心,半点不急,给他充足的时间自悟。 终于,当小岳再一次断电之后,他拿出手机开始上网。 眼巴前的事情得做,他心里也挂着其他的事情。 开机上网找资讯,很快,胡炎脸上便现出喜色。 他心里暗道:不错呀,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昨晚德芸社四大园子同步开箱,这得算是相声江湖的大热闹了。 这一夜,满足的不只是演员,还有观众。 他们兴奋乐呵之余,陆续将录制的小视频、现场照片上传到网络。 从后世的情景来看,这貌似已经成了不少德芸粉丝的习惯。 托他们的福,德芸社开箱的热闹在小园子里结束,却在网络上不断发酵。 只一夜工夫,整个班子和演员的话题,便已经颇具人气。 粗略一看,郭德刚、于慊热度不减,依然是头魁。 紧接而上的,就是自己和孙悦了。 甚至如果只论话题量,自己和孙悦反倒还在郭德刚和于慊之上。 不是说自己和孙悦的手艺一晚上就比他俩高了,没那么简单。 这是捧角儿的侧重点,昨晚全部倾斜在了自己和孙悦身上。 孙悦是自己在台上捧的,而胡炎自己则是郭德刚在台上捧的。 天桥那边,昨晚三次返场,郭德刚竟然两次都在拿自己砸挂。 “胡啪啪”“为爱鼓掌”“三级演员的表演”“胡言乱语”…… 两个返场,郭德刚竟然把自己抖过标签,全部都贴了一遍,而且还捧得很自然。 这家伙果然功力了得,胡炎看得啧啧稀奇,忍不住夸了一声。 有郭德刚如此力捧,那效果还能有意外? 在德芸社,他可是最大的蔓儿,转眼便让胡炎站上了巨人的肩膀。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但胡炎和郭德刚之间的心思,俩人都猜了个正着。 旋即,他心里吐出四个字:投桃报李! 对嘛! 这样的配合,打起来才有意思嘛! 只是很快,胡炎脸上的表情,由喜悦转为严肃。 事情可经不住琢磨,也经不住往细处看。 新年第一场买卖,德芸社再次高调的显示出,自己相声江湖霸主的影响力。 可江湖从来都不是温室。 甭管是班子,还是自己,风头越劲,被盯上的眼睛就越多。 尤其是胡炎自己,有些枝蔓,他不愿意展示,但自己的影响力又还远远不够。 所以被推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 就好像省亲专场的演出,自己学老前辈的路子使活儿,依然还有骂声。 这是个问题,后面还得想想招儿才成。 当然,这是未雨绸缪的事情,急也急不来。 另一个让胡炎皱眉的,就是曹芸金和何芸伟的消息。 德芸社开箱演出,自然没有他们的表演视频。 可也正因为如此重要的场合,四大园子都没有他们的身影,这才让人感觉奇怪。 如今的网上,便已经出现了不少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三方都没有言论接茬,所以还未形成热度。 但不可否认,导火索指定算是已经埋下,就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介入,事情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子?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牵一发动全身,你改变了一点点,接连而来的便是连锁反应。 随着胡炎自己介入得越多,很多事情也一定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所以结果也就会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蝴蝶效应! 想罢,胡炎拿着手机,一脸微笑的出了小房间。 他要去找孙悦,让胖子也跟着乐呵乐呵。 自己琢磨的问题,都是未来的可能性,这总不能影响眼前的高兴? 谁料,等他出来一看,却根本不见孙悦的身影,连烧饼也不见了。 他问旁边的李贺东:“东子,你孙师叔呢?” 李贺东抬头,站起来:“师叔去买吃的了。” 胡炎一看时间,疑惑道:“这才十点,他就饿啦?” “不是,师爷,师叔刚才上网来着,后来很开心,就说要请大家吃好的。”李贺东摇头道。 胡炎一听便明白了个大概。 胖子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随时关注各方动态。 看到自己的人气在上涨,演员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而孙悦表达喜悦和感激的方式很简单……吃! 自己吃不算,带着大伙儿一起吃,总之就是吃。 胡炎笑着摇头,转身往房间走。 突然。 “师爷,不好了,师爷,不好了……” 第160章 鸡贼男胡炎 刺咧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烧饼的。 胡炎停步扭头,便好似看到了一头发情的棕熊,正由远及近朝自己扑来。 说实话,有些压力。 只是烧饼身后不见孙悦的身影,让他有些疑惑,俩人不是一起去买吃的吗? 等人到跟前,胡炎皱眉问道:“怎么啦,孙悦被车撞啦?” 烧饼当即一愣:“啊?孙师叔被车撞啦?” 这天聊得费劲。 胡炎直接问道:“乍乍呼呼的,什么事,说。” 烧饼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得知了一件大事儿。 “师爷,我刚刚收到线报,咱们三里屯园子被人给围了,来了好多人,数都数不清,还不知道干嘛来的……” 烧饼不清楚怎么回事儿,但胡炎清楚呀。 没等这家伙把话说完,他当即一拍脑门,对啊,怎么又把高锋给忘喽? 话说你好歹也是堂堂德芸总教习,这存在感能不能提升一点? 说话间,孟贺堂和李贺东也围了过来,都一脸紧张的表情。 尤其是李贺东,一听是大场面,手又不自觉的往兜里伸,也不知道准备掏什么玩意儿? 胡炎脑子一转,当即吩咐道:“东子跟我过去看看,小孟、烧饼你们手里有活儿,留在这里看家,等你们师叔回来,跟他说一声,别慌,演出不能耽搁,听明白没?” “是,师爷!”孟贺堂认真拱手应声。 烧饼则显得有气无力,心里腹诽着,唉,有这热闹也不带上我,真是的。 胡炎不再犹豫,转身抓起自己的箱子,带着李贺东出门。 俩人打车,直奔三里屯剧场。 半小时左右,出租车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跟蜗牛爬差不多。 因为满大街都是人和车,早把交通给堵了。 胡炎一看差不多到了附近,掏钱给司机付账。 “师傅,就这儿放我们下,赶时间。” 付钱下车,李贺东拎着箱子,跟着胡炎急急的往园子赶。 今天的三里屯,可真是太特殊了。 往日街面上以逛街的女人居多,今儿个却到处都能看到糙老爷们的身影。 而且个个脸色不善,身上多半还能找出点绿色来。 什么绿衣服,绿裤子,绿护臂,绿护膝…… 胡炎一瞧,心里更有了数。 没错了,这些都是燕京足球队的球迷。 09年燕京队联赛夺冠,正月里被放飞的高锋,在省亲专场的舞台上一顿砸挂。 说人家没把比分拉开,冠军赢得很侥幸。 这个傻子,华夏足球在哪里赢球不是靠侥幸? 当然,留给华夏足球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光是如此,估计也闹不出这么大动静。 高锋还在台上,说人家绿背心、绿裤衩、绿球鞋,甚至还有……绿帽子。 别说是热血球迷,就算普通男人,听这话估计也没人受得了? 初三省亲,今天正月十六。 众人心中这股气,可足足憋了小半个月。 昨日德芸社一开箱,确认高锋已经回京,那他们还不赶紧找上门来算账? 越往里走,人越多,球迷也越铁杆,竟然还真人戴着绿帽子。 胡炎不敢笑,怕给人揍一顿。 只是等他一扭头,看着李贺乐一双眼睛不停四扫,空着的右手又在往兜里掏东西。 吓得胡炎赶紧提醒道:“你干嘛,别乱来。” 李贺东小声笑道:“嘿嘿,师爷您放心,就这些货,来多少,我都不怕!” 胡炎心里不置可否,语气悠悠道:“年轻人,风大会闪了舌头的,人家可是有上千人呐!” 他可真没有半点夸张,今天确实是上千人的大场面。 “上……上千人?”李贺东顿时有些傻眼,忍不住干咽了两下口水。 乖乖,一人单挑一千人? 关二爷拎着青龙偃月刀,在战场上的时候,能不能摆得平? 光一人一个大嘴巴子,至少也得是个脑震荡。 再看小师爷,直接平静的点头,李贺东赶紧把手拿出裤兜。 消停了就好。 胡炎拍拍李贺东的肩膀,继续带路往前走。 离园子不到两百米处,俩人停了下来。 不是不走,而是整个园子门口,全被挤满了人,根本进不去。 同时,众人的情绪也更加激动,举着绿色小旗子,对着紧闭的大门喊口号。 “交出高锋!” “交出高锋!” “……” 喊声震耳欲聋,吓得胡炎都不自觉的开始干咽口水。 实在是如此火爆的场面,除了在民国题材的电视剧里,现实中上哪儿看去? 很壮观,很热血,很激情。 当然,也很结实。 李贺东扒拉了好几下,除了收获人家气愤的眼神,根本挤不进去。 “师爷,挤不动。” 胡炎点头没应声,目光早已经在观察全场。 旋即,他走到一边,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手机报警。 胡炎不知道园子里都有谁,也不知道他们报没报警,但至少目前场面里不见官家人的身影。 连他收到消息,转眼都过去了半小时。 当然,也可能连官家都没有料到,好好的正月里,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总之,如今是球迷占据了压倒性优势。 真要冲突起来,连房子都得被拆喽! 果然,咬人的狗不叫,老实人捅起娄子来,那也是大动静。 高锋此刻要落在这帮人手里,指怕脑震荡都了不了局。 报完警,胡炎心里有些犯愁。 总得进去才成,不然留在这儿当卧底吗? “卧底”二字刚从脑子里闪过,胡炎眼前顿时一亮,对呀,我为什么不能当个卧底? 他左右一扫,发现旁边有个年轻人后生,正在发放绿色小旗子之类的饰物。 很正常。 如此大的场面,不靠球迷会组织,难不成靠大家的心灵感应? 胡炎眼珠子一转,赶紧打开手上网找了一些资料。 等他再次关掉手机时,脸上哪里还有平静的表情? 直接跟其他球迷一样,满脸的气愤,甚至还有更强烈。 胡炎几步走到年轻人前面,愤怒道:“兄弟,我是前锋xxx的粉丝,给我一面旗子,这个高锋太不像话了。” 工作人员一瞧他这副快要吃人的表情,不但给了一面旗子,还发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这可是铁杆球迷才有资格戴的。 胡炎当即一愣,不过也没有犹豫,接过来,反手扣在了李贺东头上。 同时指着李贺东介绍道:“他是后卫xxx的粉丝,从外地来的。” 李贺东心里这个无语呀。 不让我掏兜就算了,这咱转眼还整上绿帽子了呢? 当然,在小师爷警告的眼神中,可怜的小东子也只能捏着鼻认了。 俩人身上终于整出了绿色,胡炎拉着李贺东便往人群里挤。 同时嘴里还大声喊道:“交出高锋!交出高锋!” 这把跟在他后面李贺东,看得一愣一愣的。 娘呀,小师爷这是投敌叛变了吗? 胡炎一瞧他这个笨蛋模样,直接屁股上踢了一跳。 “跟着喊,得大声!” 很快,李贺东也愣愣的跟着喊:“交出高锋!交出高锋!” 他俩是谁? 那是吃开口饭的艺人。 尤其是胡炎,他运气这么一喊,直接吊打全场绝大部分人。 所以转眼间,全场估计也就胡炎喊得最大声。 再加上他的表情,跟高锋有八辈子深仇大恨似的,不少人纷纷给他让路。 同时心里还佩服不已,瞧瞧人家这铁的,厉害,也不知道是谁的粉丝? 当然也有偏偏不让路的。 这能难倒鸡贼的胡炎? 谁不给他让路,他就凑到人家耳朵上,对得准准的来上这么一嗓子。 运气发音可是有讲究的。 它可以让你的耳朵,近在咫尺依然听得很舒服。 当然也可以让你的耳朵,近在咫尺听着很难受。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俩人一路喊,一路挤挤蹭蹭,终于来到最前头……的旁边。 他们是卧底,冒牌货,总不可能真的冲到最前头去抓高锋? 胡炎控制音量,渐渐收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再挑个时机,赶紧拉着李贺东尿遁闪人。 他俩不知道,与此同时,在人群的最外围,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郭德刚,正为怎么进园子而发愁呢。 第161章 我是土豆【为老盟主加更,17/25】 胡炎带着李贺东突破重围,急急忙忙赶到二楼。 谁知,二楼后台的门竟然也被关了。 站在小楼梯上的胡炎直接吩咐道:“东子叫门!” “好!” 李贺东应声而上,“啪啪啪”地开始敲门。 旋即,门里传来不知道是谁,但很紧张的声音:“谁?” “我。” “你是谁?” “我是李贺东。” 片刻,一拉门栓,门当即开了一条缝。 李贺东正待伸头往里走,突然“嘭”的一声,门又给关上了。 然后,毫无防备的李贺东,直接“啊”的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而且很莫名其妙,连胡炎都来不及反应。 还好楼梯就几阶,李贺东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揉搓着自己的脑门。 胡炎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东子,怎么样,严不严重?” 李贺东坐起来:“没……没事,师爷!” “我瞧瞧!” 胡炎拨开他的手,发现脑门上鼓了一个包,倒也没见血。 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佩服不已,不愧是硬汉子,头就是铁! 只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里面的人把门打开又给关上,还不顾人受伤,几个意思? 胡炎一下没醒攒,脑袋无故被门给挤了的李贺东,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特么的,他们发什么神经?” 门里的人好似回应一般,此时恰好有人在嚷嚷。 “妈呀,是戴绿帽子的人,他们上来了,怎么办,快抄家伙!” 胡炎低头再一瞅李贺东的头顶,刚才那顶绿帽子,可不还戴着么? 今天这么大阵仗,俩人都是头一回见。 火急火燎的往上赶,心里一急,竟然把这茬儿给忘喽! 刚才开门的人,八成一瞅这帽子,连脸都没看清,便把门给关了。 胡炎扶李贺东在旁边坐好:“你休息一下,我去叫门。” 说完,上去叫门。 “我是胡炎,快开门!” “不开,你们是骗子!”里面的人当即回怼。 看来所有人都被吓怕了,也不知道当事人高锋怎么样了? 胡炎一想,直接道:“我是胡炎,叫你们高老师过来跟我说话。” 门内一时无动静,估计是在思考,半晌后,才传来高锋的声音。 “师叔,是您吗?” 一听声音,胡炎就知道这家伙嘴唇在打哆嗦,看来也被吓得不轻。 “是我,快开门。” 高锋刚想开门,其他人赶紧劝阻:“师叔,不能开呀,他们是骗子,刚才我瞧得真真的,戴绿帽子的。” 高锋犹豫片刻,突然道:“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胡炎一愣,心里顿时又乐了。 当即回了一句:“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这是有一回,他们在后台打趣时,说过的玩笑。 如果他说:“葡萄葡萄,我是皮。” 后面便接:“白菜白菜,我是泥。” 果然,门应声而开。 只是高锋的样子,还是让胡炎大吃了一惊。 这家伙往日头发整齐,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可如今眼镜没了,头发也乱了,眼睛通红,脸色却煞白得不行。 总之,要怎么憔悴,他就怎么憔悴。 不就是一场闹剧嘛,至于被吓成这样? 当然,胡炎是不可能笑话高锋的。 他上前拉住高锋的手,发现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高老师,你没事?” 高锋嘴唇哆嗦道:“没事,师叔,我没事,可是我闯大祸了。” 胡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不至于急成这样,我相面可准了。” 高锋一听,顿时无语。 当初在津城演出时,您老就是这么说的。 可如今呢,几百上千人堵在门口要抓我呢? 胡炎不知道高锋的心思,一扫全场,发现除了主事的高锋和栾芸平,其他都是早早来园子打杂的小学徒。 那没跑了,自己来了,就主持一下。 胡炎当即吩咐道:“分人把李贺东扶上来,给他擦药,赶紧烧开水泡浓茶,每个人都多喝一点,压压惊,再把高老师扶到休息室躺下,多裹两床被子捂捂汗……” 他一发话,众人直接有了主心骨,纷纷开始各自忙碌。 等胡炎刚一进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听到铃声,他也当即一愣,对啊,刚才还敲什么门呐,直接打电话不就完了么? 真是晕了头了。 掏出手机一看,胡炎发现来电人是郭德刚。 “喂,郭老师。” 一片嘈杂声顿时顺着电话传来,同时还有郭德刚的声音:“师叔,您在哪儿?” “我现在已经在三里屯后台了。” “您一早就来了?” “没有,才刚到,我拿了他们的旗子,一路喊着‘交出高锋’进来的。” 郭德刚:“……” 玩得这么邪性? 也对,不邪一点,那就不是小师叔了。 胡炎突然明白了郭德刚现在在哪里:“郭老师,您要想进来,要不也试试这法子,管用。” 郭德刚愣了半晌,才“啊”了一声。 胡炎挂了电话,突然发现所有人,甭此刻在忙什么的,都停活儿,一脸怪异的瞅着自己。 包括正左右被人扶着的高锋,也扭头瞅着自己。 胡炎脸色一红,摆手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栾芸平最先恢复正常:“都别愣着了,快快快,按师爷的吩咐忙碌起来,别慌。” 众人一经提醒,纷纷继续刚才的忙碌。 胡炎看着栾芸平,暗自点头,不错,是块干事的好料! 转眼,几杯又热又浓的茶水下肚,所有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胡炎等了半晌,都没有看到郭德刚进来。 心中当然了然,郭老板终究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像自己玩得这么野。 台上使活儿,台下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胡炎不再管郭德刚,左右一转,找到一处小窗口,刚好能看到楼下的动静。 此刻的球迷们聚拢得人更多,情绪也更加激烈,口号声一阵一阵的,比刚才还响。 不过,胡炎看了片刻,脸上反倒笑了。 因为官家人已经到场,数量很多,正在四处维持秩序。 有他们在,冲突是不可能的。 甚至他还看到了郭德刚,正在跟对方的人沟通。 外头有这个老江湖在,事情更加不可能闹到哪里去。 同时,让胡炎更高兴的是,楼下还来了不少闻讯而至的媒体。 记者们正拿着长枪、短炮,到处录像、拍照、采访。 有他们到场,德芸社最老实的高锋,终于可以火上一把了。 要知道,这可是高锋头一回,正式进入大众视野。 再一想他来德芸社都多少年,就知道他平时到底有低调,多没有存在感。 作为艺人,红火也好,黑火也罢,总之没有热度,就没有人气。 如今的环境,酒再香也怕巷子深呐! 一切都如预期的效果,胡炎放下心来。 四大园子中,天桥、湖广自然没有问题。 等自己去了广德楼,也总能想到法子掀一掀气氛的。 就这三里屯,一直不温不火的,让胡炎头疼。 高锋坐镇,做人、做事都非常用心,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如今好了。 有这一波热度加持,小园子肯定也会跟着高锋,一起往上窜一窜的。 这样一来,四大园子都能卖上不错的票,德芸社的基础才算真正稳定。 胡炎边观察边琢磨,突然身后传来高锋的声音。 “师叔,要不我下去给他们道歉?” 胡炎扭头一看他气色恢复了一些,知道自己准备的速效救心丸,应该是用不上了。 旋即摇头道:“不能去,你瞧瞧他们这情绪,你一露面,还不得把你给撕喽?不动手,扔你俩鞋底子,也够受的。” 高锋沉默不语。 胡炎心一软,轻声安慰道:“道歉是肯定要道歉的,但咱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安全最重要,对不对?” 说完,见高锋还是有些犹豫,他干脆朝李贺东招手。 “师爷,怎么了?” “东子,你头上有伤,也歇一歇,干脆跟你师叔躺一个屋里去,把人给我看住喽。” “好,师爷,您放心!” 李贺东扶着高锋又钻进了休息室。 胡炎稍一琢磨,当即吩咐道:“甭管外头怎么闹,咱们台前、台后一样收拾利索。还有芸平,你找个办事有溜的人,在附近开两个房间,让所有演员到酒店集合,活儿提前溜好,别落下,做好随时演出的准备。” “是,师爷!” 看着众人忙碌,胡炎的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外面有郭德刚抛头露面顶着,自己带人把内部归置好。 挺好! 第162章 地道的江湖人 很快。 三里屯园子的内外,宛然变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园外喊声震天,嘈杂纷乱。 园内井然有序,归置妥当。 只是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后跳,胡炎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如今都到中午了,底下的人群还不见散去的趋势。 后面的演出怎么办? 票可是早就卖出去了,怎么跟观众交待? 按常理来说,今天是突发事故,属于外部原因,不是德芸社故意造成的。 给观众退票,解释一番,倒也说得过去。 实际上,这也是前世德芸社最终的处理办法。 但这却是下下之策,逼到最后没办法的办法。 胡炎当然不想这样了。 如今德芸社风头正劲,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没事都盼着它出点事,有事还不得往狠了抹黑? 而且这回,人家并不算捕风捉影,是有根据的。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高锋的言语欠妥当,即便他不是故意的。 所以后面的情况,基本会很明朗。 大致内容便是:德芸社热闹开箱的第二天,便因为演员事故,导致停演退票。 媒体一报道,跟风推波助澜的人一起哄,这妥妥的又是德芸社历史上一笔黑色。 胡炎只想要热度,不想让这笔黑色太浓,里头涉及到一个尺度拿捏的问题。 其实办法也简单,那就是:保证演出正常。 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 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 意思就是,你再厉害的招式攻击,在我这里都如清风、明月般轻淡无痕。 回到眼下的事件,那便是甭管外界如何纷纷扰扰,如何疯狂激烈,我自浑然不动,票照样卖,演出照样进行。 诶,我就是这么有能耐,我就是这么有底蕴。 如此一来,那些人的节奏还怎么带? 所以说,最大的轻视,从来都不是鄙视、蔑视,而应该是:无视! 德芸社稳坐相声江湖的头把交椅,这才是它应该展现出来的气魄。 同样,这也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不然,胡炎为什么一来三里屯,便让栾芸平随时做好演出的准备? 可如今。 内部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演出,但球迷们却始终不散,把大门堵得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的。 演员进不来,观众也进不来,怎么演? 时间继续往后推,胡炎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楼下有了如今的动静,热度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个时候得把局面往回收呀。 说白了,就是德芸社的公关动作,得赶紧跟上。 可至今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就戴着帽子的郭德刚在楼下,不断跟人沟通协商。 这是正常的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真要等着官家人把球迷劝散,黄花菜都得凉喽。 果然,德芸社这危机公关的能力,着实让人头疼。 这半点不夸张。 即便不说以前和现在,哪怕以后很长时间内,都不怎么样。 不然,老郭同志不知道得省去多少麻烦事儿。 一路坎坷走来,所以他势必疾恶如仇,怼就完了。 当然,这也许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只是世事复杂,人心复杂,是好是坏,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胡炎对于公关这些事情,倒是接触得比较多,毕竟幕后也属于圈中人。 混了半辈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危机公关,跟相声演员在台上的现挂一样,要的就是:快、准、稳! 快,指的是反应速度要快,问题一出,对策就得出。 准,就是一语中的,针对性反应。 稳,把控局面,以尽快平息事态为目的。 只是这事儿,胡炎不能直接操作。 任何以“德芸社”名义进行的事情,都不能绕过班主郭德刚,这是做人做事起码的规矩。 不时,胡炎掏出手机。 楼下的郭德刚,此刻也头疼不已。 见过风浪,没见过这么大的,而且还是行外人。 同行能怼,对手能怼,可如今面对的只是热血球迷。 这怎么怼? 再者说,一人怼一千人,真要怼起来,谁怼谁呀到底? 栾怼怼的师父郭怼怼,头一回因为怼不出去,心里憋得很难受。 就在这时,老怼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小师叔打来的。 郭德刚当即接通:“师叔,高锋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没事!”胡炎平静的问道,“郭老师,咱这公关动作,什么时候启动?” 郭德刚一愣,启动,什么启动? 我这不是一直怼不出去嘛! 他叹息道:“师叔,再等等,这边他们正在跟球迷协会的主事人沟通,估计快了。” 胡炎心中无语,还等? 不过,他忍了一嘴,问道:“郭老师,今天这事儿,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没办法,慧儿那边我交待了,要是实在来不及,咱就给观众退票,唉,谁让咱赶上了呢!”郭德刚再次叹息道。 胡炎心里有了数,旋即道:“郭老师,如果有法子,可能可以赶上下午的演出,您愿不愿意?” 郭德刚一听,眼睛都亮了。 胡炎想开买卖,他身为班主自然更想啦。 而且对于同行、对手的了解,郭德刚可不比胡炎差,甚至还要更深。 他直接应道:“想,师叔,您说,我来办。” 胡炎没再客气:“好,郭老师,咱这样,您别露面,怕有危险,您写个声明发到官网上。同时让王海赶到现场接受媒体采访,我再让高锋上网发东西。所有人的意思统一,就是道歉,咱有错,咱就认,别含糊。您发完之后,再把这事儿告诉官家人,跟球迷协会那边的人也沟通一下。这样五管齐下,咱争取在下午场开始前,把事儿暂时给平喽。您看成不成?” 郭德刚多聪明的一个人呐? 此刻一点即醒,听完心花都开了。 “成,我现在就办。” 不过,再一看时间,他又皱眉道上这:“不过,演员那边怕是也来不及?” 胡炎哈哈大笑,赶紧把前面做的准备跟他交待一番。 郭德刚听完,心里一暖,又一叹。 暖,是因为感动小师叔早把事儿想到了前头,已经铺排好了。 叹,是因为他发现欠小师叔的情分越来越多,以后不知道怎么还。 很快,所有人都开始打配合。 王海到达现场,站在所有媒体前面,鞠躬道歉,满脸严肃道:“单位已经对高锋进行了严厉批评,认为他虽具演员和球迷的双重身份,但不该将球迷的情绪带到演出现场……” 老实人高锋,也在微博上认真的写了一道歉信。 “作为演员,在保证当场演出效果之余更应该考虑到所有可能听到录音的观众的情感,这是我舞台经验不足和考虑问题不周全所致。我与燕京队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只是想通过调侃来获得较好的舞台效果,但提及的内容着实不合时宜,属于极其不负责任的言论,本人表示深切歉意!” 最有意思的,还得属德芸社官网上的道歉声明。 “……考虑到高锋处理问题的态度很诚恳,又是‘初犯’,所以德芸社也恳请京城的老少爷们能够原谅他,用宽容的态度放他一马。” 胡炎看完郭德刚用的措词,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果然啊,这家伙就是个地道的江湖人。 按江湖规矩办事,按江湖习性做人,按江湖口吻说话,即便这是官方言论。 话甭管怎么说的,至少态度确实很诚恳。 有了这些背书,官家人和协会的主事人,也开始加大控场力度。 很快,全场的喊声小了,后面的人群也开始松动。 胡炎看到这些,脸上依然平静。 还是那句话,给到人家想要的,世界都能和平。 球迷跟德德芸,跟高锋,根本没有利益冲突,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 如今态度有了,说法给了,气氛自然能缓和下来。 胡炎再一看时间,当即不再管楼下,招呼所有人准备开门接客。 第163章 意外再现 确实没法再等了。 即便外面的人没有全部疏散完,也不能再拖下去。 因为刚才前后一番折腾,如今时间已经接近一点半。 两点演出,提前半小时检票入场,这是小园子一贯的安排。 如今是正正好,赶上了时间点。 后台联络交给栾芸平,胡炎直接带人来到检票口。 “开门!” 一声令下,紧闭一上午的大门终于打开,嘈杂声也随即传来。 看到众人脸色又有些异样,胡炎干脆哪里都不去,就守在一旁。 很快,一位小年轻过来,递上小票的同时,还不忘记打趣道:“你们这儿今天还真热闹哈,我还以为停了呢。” 谁料,检票的俩小徒弟脸色讪讪,竟然不答客人的话。 胡炎一瞧,赶紧拱手笑道:“您说笑了,咱这是请他们来撑人气的,动静还可以?” “哈哈哈~”小年轻笑着挥手进了园子。 等人一走,胡炎当即引导道:“别紧张,人无笑脸莫开店,会打圆场自落台,咱开门做买卖,吃得还是相声饭,笑是第一位。” “是,师爷!”俩人不好意思的拱手应声,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自己人没问题了,但是胡炎很快还是发现不对头。 往日到检票时间,门口早不知道热闹成了什么样。 可今天不同,观众陆陆续续的,来得又少又慢,跟母鸡下蛋似的。 原因不用想,肯定是被外头的动静给影响了。 上千人堵门,换哪家园子来,都得关门停演。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 指不定有多少人,窝在家里等着退票呢? 观众当然是没有错的,只是如此一来,今天这一场的氛围,怕是会显得过于冷清。 如今逆风而上,不要冷清,得热闹,得红火。 胡炎琢磨片刻,转身一拐弯来到售票间。 一个小姑娘正在里面开电脑、整理东西,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胡炎不认识她,也没进去,直接叩窗。 “胡老师?”姑娘显然是认识胡炎的,抬头直接叫出了姓。 胡炎点头道:“辛苦,今天园子里票卖了多少?” “早上卖到了八成,后来吓得我就躲了出去,现在……”姑娘一边翻电脑一边介绍,说到这里,不但无话,连眼珠子都瞪圆了。 见鬼了这是? 胡炎皱眉问道:“现在多少?” “卖……卖完了。”姑娘抬头,满脸诧异道。 胡炎疑惑道:“十成?” “不,不是十成,连站票都卖完了,就在封票前,在网上,几分钟工夫全都卖完了。”姑娘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胡炎眉头不解,心里很是疑惑。 昨天三里屯开箱都没这么火爆,今天反倒全部卖光了,而且还是在封票前短短几分钟内。 这事儿不正常呀! 不时,胡炎脑子里念头一闪,难道是刚丝们前来撑场了? 如今是网络时代,今天三里屯动静这么大,各种视频、照片,肯定早就在网上传开了。 郭德刚不简单,他的粉丝自然也不简单。 别的明星粉丝,都叫个什么粉、面、米、菜呀之类的,总之都是能吃的。 轮到他这儿,大家都叫“刚丝”。 刚丝都能吃,那是一般人? 胡炎越琢磨越觉得对头,貌似也就这解释最合理。 同时还有些羡慕,啥时候自己也有一帮这么铁的粉丝捧着,那滋味得多带劲呐? 琢磨明白,胡炎心情松快不少。 票卖光,就代表有人来,这是好事儿。 再把之前买票的观众拉回来,到时就是一个满坑满谷的完美场面。 德芸社逆风局,都能有这效果,那比什么都来得有说明力。 “好,你忙!” 胡炎打完招呼,直接回到检票口。 掏出手机,正准备给郭德刚打电话,不料小黑胖子已经来了。 郭德刚来到跟前,脸有感慨,拱手见礼:“师叔辛苦了。” “郭老师辛苦!”胡炎还礼,“今天进场的人太慢了,指怕来不齐。” 郭德刚皱眉观察片刻,也点头同意,旋即说道:“交给我。” 说完,转身去安排。 胡炎不问,就呆检票口继续看着。 很快,德芸社官方,还有演员的网络平台上,都更新了消息。 说法不同,意思相同。 【三里屯演出正常进行,郭德刚攒底,加演一个小时到六点。】 胡炎看到消息,暗自点头。 相声演员可以不捧任何人,但一定不能不捧自己的衣食父母。 观众满意了,那便任他再怎么风高浪急,都不需要害怕。 果然,消息发布后不久,检票口来的观众,开始猛增。 甭管是郭德刚攒底,还是加演,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且如今的相声江湖,最能吸引观众,也就德芸社。 胡炎左右扫视,见门外的动静基本已经消停,入场的观众也没什么异样。 心中的石头落地,转身回到了后台。 跟外面相比,后台早在上午,便已经恢复如常。 眼下所有演员也已经到齐,此刻全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回应完他们的招呼,胡炎悠悠的往上场口而来。 今天的闹剧处理到如今这程度,后面便没自己什么事情了。 高锋上不了场,有郭德刚和于慊去顶。 说实话,整个班子里,胡炎最喜欢看得,还是这对黄金搭档的演出。 他俩手艺瓷实,关键是对如今观众的口味的把握,这能让胡炎悟到不少东西。 至于湖广那边,有孙悦在,他也不用担心。 刚好趁着今天这机会,他自己把完全场,提前适应一下。 抱着瞧热闹心态的胡炎,不时来到上场口。 此刻,郭德刚、于慊、高锋都在,还站在一旁照应的栾芸平。 高锋脸色依然不太好,郭德刚和于慊正在开导他。 胡炎瞧着这个老实人的模样,心里有些复杂。 这家伙只怕得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不过还好,事情总算过去了,后头便能沾到热度的光。 想要回报,就得有付出,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瞧着全场气氛太沉闷,胡炎走过去笑道:“郭老师,您的粉丝很给力,几分钟便把余票全抢光了,今天满坑满谷,又是一场热闹呀!” “师叔!” “师叔辛苦!” 几人起身见礼、请座。 面对胡炎的话,郭德刚只是点头笑笑,显然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四位长辈落座,栾芸平依然扫视前后场,观察一切动静。 突然,他眼前盯着台前的观众席,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紧张之下,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儿。 最后用力一挣巴,终于惊恐道:“快快快,快看,绿色,有绿色!” 一听绿色,高锋的脸顿时又变得煞白。 没跑了,这颜色怕是从此在他心里,得落下病根儿了。 第164章 把点开活【为老盟主加更,18/25】 高锋脸色不对劲,其他人同样心里一惊。 比如胡炎。 他跟着众人扭头一看前台,脸上的表情顿时也跟见了鬼似的。 妈呀,还真有绿色。 此刻开场在即,观众增加的很快。 可是谁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落座的观众中,很多人头上都戴起了一顶绿帽子。 尤其是胡炎,他刚才可是一直在检票口盯着的。 比他毒得很的眼光看来,明明所有检票进场的人都很正常呀。 此刻这些铁杆球迷,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脑子再一转,胡炎突然醒了攒。 是了。 封票前几分钟,那些抢票的观众,根本不是什么刚丝,而是这些燕京足球队的铁杆粉丝们。 之前,可能迫于现场有官家人在,他们不敢真的把事儿闹大。 又或许是觉得德芸社的道歉,诚意还是不够。 又或许…… 总之不论什么原因,他们买了园子的票,正正常常的入场。 等进来之后,便把帽子重新给戴起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可问题是,他们进来干嘛呀? 听相声? 抓高锋? 动手砸场子? 听相声是不可能的,谁听相声还戴绿帽子来的? 可他们两成座票,加上全部的站票,少说也得两三百号人呐。 就为了抓高锋? 高锋再有错,也不至于这么没完没了,纠缠不休? 相声演员到哪里,便说哪里的好。 假如正月初三,他不是津城演出,而是在魔都演出,那他指定得说魔都足球队,最应该得冠军。 这是相声演员在台上使活儿,一贯的技巧。 想半天,胡炎依然想不明白,头疼得很。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明白,这些球迷心里在想什么? 跟神经病差不多? 不过也对,外行人瞧相声演员,估计也跟瞧神经病差不多。 胡炎左右一看,发现无论是郭德刚,还是于慊,全都在紧皱眉头。 这确实是个很棘手的事情。 关键是,此时此刻,那些的身份太敏感了。 你说他们是球迷,不对。 人家可是花真金白银,买票进场的,这同样得算自己的衣食父母。 搁以前,别说什么球不球迷,就是小乞儿买票进场,那也得当爷似的捧着。 可要说他们是观众,也不对。 个个戴顶绿帽子,来者不善,诡异得很。 很快,随着进场的球迷越来越多,全场过半都是绿帽子。 其他观众也发现了不对劲,台下议论纷纷响成一片,嗡嗡声塞着耳朵都能听得见。 同样,后台的其他演员,跟着便慌了神。 球迷真要疯狂起来,那可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新闻上这类事件,可不算少。 总之,此时此刻的三里屯小园子里,基本可以用人心惶惶来形容。 当然,最发愁的,自然还得是上场口的几位长辈。 前后台都是这个样子,这演出还怎么进行? 胡炎知道前世的德芸社,肯定没有发生此刻这一幕。 因为这场演出根本没开,以退票处理的,这上哪儿发生去? 但如今也退不得,事情已经发生,就一定得解决。 本就是逆风局面,更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不时,高锋浑身哆嗦着开口了。 “他们……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上去,道歉赔礼,他们总不至于把我打死?” 话音刚落,皱眉的郭德刚当即严肃道:“不行,你师父把你交给我,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要不等等看,让人上去开个场,探探底再说?”于慊琢磨半晌,也跟着出主意。 实在是这种场面,谁都没有遇到过,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便是以前,有些同行带着笔和本子,来园子里抓把柄,那也是偷摸着干的。 只是胡炎知道,这底不用探,人家摆明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而且这开场,其他演员也根本没法开。 心里颤抖得不行,还怎么开嗓亮活儿? 要真有这能耐,不早成底角儿了? 他脑子一搭,终于开口了。 “郭老师,于老师,我觉得高锋得去,咱有错就认错,当面道个歉,既是对球迷的交待,也好让他自己心里松快一些,不然这坎儿,他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落下病根儿,才是最麻烦的。” 郭德刚一看高锋如今这模样,当即点头道:“师叔,您说的在理儿,我陪他上去。” 谁料胡炎竟然摇头:“郭老师,您跟于老师是攒底的,德芸社还没到无人的地步,咱们既要道歉,也不能坏了规矩,惹人笑话。” “那您的意思是?”郭德刚认真的问道。 胡炎想都没想,直接道:“我陪他上去。” 这下郭德刚为难了。 高锋是在年轻那会儿,便被范先生托付过的。 甚至他很多活儿,还是郭德刚帮忙归置的。 包括从哪些活儿入手,怎么个使法更得利,还有课后作业。 说白了,半师之情是跑不了的。 可他担心高锋的同时,也担心胡炎呐。 小师叔来到班子里,事事尽心,鼎力相助,多少事情自己都记在心里? 何况辈分太高了,万一有个闪失,自己怎么跟去世的师父交待? 胡炎心思剔透,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在担心什么? 当即笑道:“郭老师,放心,我上去没问题的。而且我也不光是陪他去道歉,顺便使一段活儿,把场子给开喽。不赶紧把气氛归拢正了,咱今天这一整场都得折在这里。” 郭德刚心里犹豫再三,最后也没别的招儿。 旋即问道:“那师叔,您准备使哪段活儿?” 胡炎摇头道:“眼前这情况,可能没有现成的活儿,我打算上去之后,把点开活儿,见机行事的抖一些小段子。也不求场面多热闹,把场子稳一稳就成。” 郭德刚听闻,当即扭头跟于慊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担心。 把点开活,这是相声艺人最正统、最地道的规矩。 上场前,演员不知道该使哪段,上台后通过搭话,探出观众的笑点和品味,然后临时垫话,再找机会入活儿。 彼此之间根本没有溜活儿的机会,考验的全是演员平时的基本功,以及临场反应能力。 其中的难度之大,由此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这对于以前相声门的前辈来说,问题不大,因为他们回回都是这么来的。 可如今不同呀,如今的相声门,真有这能耐的演员,不知道一个巴掌够不够数? 更要命的是,高锋的状态不好呀! 就靠小师叔一个人,一人干俩人的活儿,能不能撑得住? 当然,唯一让他们心安一点的是,小师叔只准备抖些小段,这把难度又稍稍降低了一点。 “师叔……”郭德刚叫了一声之后,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总之都是难。 此时此刻,换谁上,使什么活儿都难。 胡炎笑道:“没事儿,就是攒个开场,发现苗头真不对,我就赶紧下来。到时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只能由您跟于老师上去救场。” 良久,郭德刚和于慊对视一眼,只能点头。 胡炎扭头又对栾芸平道:“咱把警先报了,记得别乍乍乎乎的,好好跟人家把情况说清楚,提前有个准备。” 郭德刚一听,赶紧道:“这电话我来打。” 现在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状况,这事情还真不好说明白。 胡炎不管这些了,拉着高锋去换大褂。 第165章 腰力还行 两点一到。 演出正式开始。 主持人心情有些紧张,最后一鼓气登台报幕。 即将上场的胡炎和高锋,则已经换好大褂等在上场口。 但俩人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胡炎一脸淡然,眯着眼睛时刻关注台前的动静。 而高锋的状态确实不好,到了此刻,身体依然忍不住哆嗦。 胡炎扭头见状,直接一步上前,搂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高锋心里顿觉一暖,也很想笑。 奈何心情沉重无比,笑得相当难看。 胡炎毫不客气的打趣道:“别笑,太难看了。” 他这一逗闷子,高锋脸上的笑容消失,但脸色正常了许多。 心情的好坏,得有缓冲的时间,不是说变好就能变好的。 主要还是高锋自己心里的坎儿,得迈过去,放下了包袱,自然就变好了。 胡炎不再多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搂得更紧了。 转眼,主持人下,演员正式上场。 随着他们而动的,还有后台所有演员的目光。 于慊不笑了,郭德刚则连茶杯都顾不上碰。 演员一露面,台下的反应开始截然不同。 晚到的人还在陆续进场找座儿,已入座的普通观众,则送上礼貌性的掌声。 只是掌声很短,因为一众球迷观众,终于开始再次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嘘嘘嘘~~” 嘘声四起,裹胁着全场的氛围,直接变得很怪异。 不用说,他们谁也不针对,就是针对高锋的。 当然,高锋的反应也满足了他们的期待,又变得开始紧张。 胡炎紧赶一步,没有扭头,嘴里却提醒道:“高老师,你是演员。” 一语醒神,高锋赶紧压制内心的突突不已的跳动,步伐变得稳重。 什么是艺德? 时刻能记住自己是一个演员,这就是艺德。 全场愈演愈烈的嘘声,终于连普通观众都听得烦了,纷纷皱眉不满的看着他们。 当然,这是没有效果的。 不过,眼角余光四扫的胡炎,却得到了自己有用的信息。 借力。 转眼,俩人相跟,来到场中站定。 胡炎逗哏,高锋捧哏。 胡炎把话筒往桌旁移近了些,以防不测好搭手。 一切归置停当,俩人鞠躬行礼。 起身之后的胡炎,对全场不停的嘘声,脸色并没有变化,依然微笑、淡然。 这场面是没法使活儿的,高锋心里门儿清。 先道歉。 谁料,他刚准备开口,却被旁边的小师叔一扯袖子给拦住了。 这氛围,使活儿不行,道歉自然也不成。 脑子都不理智,道歉有个屁用? 而且他们有些欺负人了,胡炎心里不太爽快。 当然,表面是看不出丝毫的。 他扫视一圈全场,心里运气,当即笑道:“别嘘了?咱这儿只有一个厕所,再嘘大伙就该去排长队了。” 甭管嘘声如何激烈,但他的声音依然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一句调侃,普通观众听着解气,纷纷用更大的笑声来回应。 全场的动静更乱,但好歹不是一边倒的局面。 胡炎心中了然,这就是盟友的力量,得懂得利用。 果然,那些球迷好似才反应过来,全场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如果只剩下一个高锋,他们指定往死了嘘,可是影响到其他人,这总归是不太好的。 于是乎,嘘声开始稍微减弱。 胡炎心里暗松一口气,第一,别直接冲上来捧人,第二,多少能顾及到别人,有这两点,那就有机会了。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伸手不打笑脸人,继续捧那就。 不然,还真跟他们干起来? 胡炎拱手笑道:“谢谢,谢谢大家的配合。按咱们相声界的说法,买票进场的都是君子,无君子不养艺人嘛,我们这些说相声的艺人今天还能有饭吃,有衣裳穿,全赖诸位捧场,所以诸位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毫不客气的说,生我者爹妈,活命者就是诸位了。胡炎在这里,代表德芸社,谢过诸位了。” 说完,退后一步,再鞠一躬。 高锋同样跟上。 话说得漂亮,礼数还是按得老规矩,这在如今可是不多见。 球迷们顿时有些傻眼。 咋整? 人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把自己都捧到了艺人父母的高度,这还怎么好意思嘘? 自己又不是尿频、尿急、尿不尽……肾虚! 于是,一个人不嘘了,接着是两个人,三个人…… 胡炎鞠完躬……不,他没有鞠完躬。 只要全场还剩一个人在嘘,他就一直鞠着。 来嘛! 我这一世还是处男,腰没被祸祸,腰力还在。 我用这腰力,跟你脸皮厚度,拼一拼。 可怜的球迷们,他们抛开球迷身份,只是普通人呐,哪里有相声演员的脸皮厚? 于是,嘘声没了。 真的没了,再无一个人嘘了。 胡炎这一手,让郭德刚和于慊看得眼睛都亮了。 不得了,小师叔这对人心的把握,真的是处处都瞧得出章法。 而站在胡炎旁边的高锋,则心里感动得不行。 小师叔这是为自己受得委屈,这是为自己呀,呜呜呜~~ 终于,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效果,胡炎这才一碰高锋,俩直起身体。 同时他心中暗自点头,老祖宗传下来的生存之道,果然都是大智慧,甭管到什么时代都有用。 成了。 上场不到三分钟,全场氛围已然正常了许多,可以道歉。 胡炎又笑道:“当然,我知道台下不少朋友,除了来捧我们的场,其实也是来见高锋老师的。不满诸位说,高老师也很想见大家,上午就想出去,可被我拦住了,主要是我怕大家揍他。如今看到诸位这么捧场,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知错就改,刚好,借着这么个机会,让高老师自己跟大伙说几句。” 说完,拿眼睛一搭高锋,后者会意,开始道歉。 说的还是他发在微博上的那些话,满脸真诚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胡炎站在一旁瞧了片刻,突然对高锋又高看了几眼。 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整个德芸社都在做所谓的公关,心里有多少诚意,鬼知道。 但高锋不是,他是真的打心里感觉到愧疚。 果然是个老实人。 很快,道歉、鞠躬,一条龙服务完,全场的气氛顿时明显变得缓和。 同时,心里解气后的观众,有不少人开始摘帽子,起身准备离场。 这让胡炎眼睛当即一缩。 别的演员看到捣乱分子走人,心里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但他不这么想。 他们是一伙来的,这要是开始“抽签”,也就是少数观众退场,那后面指定得跟着“开闸”,也就是大批观众退场。 全场观众转眼走掉一半多,这演出还怎么整? 演出效果得“泥啦”。 不成。 第166章 老江湖的能耐 而且高锋这边道完歉,你们就拍屁股走人。 这就好像,完事后,男人提起裤子,扔下一句“你多喝水”的感觉。 不厚道? 自己一班老少爷们折腾半天,可都是奔着把这一场拱红火来的。 退一步说,今天闹出这么大误会,其实更多的,也是大伙儿对相声不太了解。 不懂相声砸挂的门道,不懂演员使活儿的路数。 这一点,胡炎很肯定,至少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这样的。 总之,理由有很多,结论就一个:不能放他们跑喽,得拴住。 胡炎心思急转,赶紧出声留人:“诸位请留步!诸位请留步!” 这声招呼,让人意外。 有些刚起身,有些已经走出好几步,但甭管在哪儿,球迷观众们的动作都为之顿,纷纷疑惑的看向台上。 几个意思,咱都完事儿了,你还有事儿? 胡炎笑道:“喜欢听相声的朋友都知道,咱们这手艺就是给人逗乐子的,大伙平时都忙,压力也大,今儿个难得进一趟园子,不妨留下来让我们伺候几段,您诸位也尝尝我们手艺,权当给自己放半天假!” 词儿用的是老词、敬语,而且他的态度很诚恳。 燕京人可是好面儿的。 希望人家给自己面子,也习惯托着别人的面子。 此刻一听,左右相互一瞧,不少人显得更犹豫了。 胡炎一瞧有门儿,赶紧再留:“稍后攒底的是郭德刚和于慊二位,他俩如今是最火的相声演员,外头开专场门票都卖到一千多,咱今天来都来了,花几十块钱就能听他们使活儿,这买卖怎么着都划算?哈哈哈。” 台下不少观众也跟着笑了,因祸得福,这还真是今天的一桩美事儿。 球迷观众,有些更犹豫,有些则已经将屁股落回了椅子上。 反应更大,但这可不够。 最后能把所有人都拴在这里,胡炎心里才高兴呢。 打铁趁热,他继续三留观众,而且再次借力。 胡炎煽动道:“咱说相声的、听相声的,都是图个热闹劲儿,大伙能聚在一起乐呵一场,是难得的缘份。大伙能不能跟我一起,用咱们最热烈的掌声,把所有好朋友都留下来?” 说完,他自己带头鼓掌,高锋也赶紧跟上。 德芸社的观众是最不怕起哄的主儿,台上一招呼,不少人开始配合着鼓掌。 有一就有二,很快台下的掌声变得热烈。 同样,越来越多的球迷观众,也随之回座坐下。 当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全部留下来是不可能的。 胡炎左右一扫,发现走了的人得有一成出头。 不过,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离场前,还朝台上拱了拱手。 如今的结果,胡炎是满意的。 甚至说,最终能留下多少人,他都满意。 当年刘皇叔请诸葛先生出山,也不过是三顾茅庐呐。 今天自己三次留客,这已经算是盛情挽留了。 而且有多大碗,装多少饭,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自己的能耐只能得到这个结果,好坏也只能认下了。 世间之事,十全十美的,往往不长久,所以万事求“缺”,“缺”其实才是真正的完美。 台上的局面走到这一步,后台的于慊脸上再次笑了,郭德刚也端起了茶杯。 不简单。 前后拢共就十来分钟,小师叔不但把事儿给揭了过去,连人都拴下了马桩。 拴马桩,是行话,指的是以前撂地演出时的一种技巧。 春典里,钱不叫钱,叫“杵”,打钱叫“开杵门子”。 而且艺人可以说“求钱”“打钱”,但从来不说“要钱”。 要钱,那是乞讨,是“穷家门”的活儿,手掌朝上,往前一伸,白给白要。 艺人凭的是卖艺赚钱,这是买卖。 手心朝下,攥着簸箕、托盘什么的,朝观众打钱。 这也算是地位低下的江湖艺人们,仅剩的最后一丝尊严和倔强! 可钱从哪儿来? 得从围观的观众身上来,人要是都跑光了,你跟谁打钱去? 所以艺人得用“刚口儿”,也就是一系列嘴把式说的话术,把人先给留住。 刚口儿硬,留下来的人多,杵门子就“海”,也就是“钱多”的意思。 刚口儿软,人留不住,打不来钱,卖完力气还是没饭,喝西北风去。 刚口儿的种类五花八门,同样根据情况不同来用。 比如: 仁义刚,把观众往仁义善良、正人君子的方向去捧,君子是要脸的,能干白嫖的事儿么? 人情刚,适合艺人在自己家乡演出,都是乡里乡亲的,伺候您一段玩意儿,您给个仨瓜俩枣,大家都乐呵不是? 乞怜刚,老少、残疾的艺人,自古便能让人多几分同情,说说可怜话,也容易打钱。 绝户刚,那就狠了。 等观众一围上来,艺人就说:“咱这儿人虽不多,但我可瞧出了问题。咱们这些人当中,有一位的媳妇正在家里偷汉子,还有一位家里的老人刚刚死了。啧啧啧,不得了。可是咱们都是场面人,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具体是谁,我现在可不能说,待会儿等那人走了,我再告诉你们。”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不好意思走了。 因为你要一走,就感觉自己是急着回家去捉奸,或是发丧似的。 甭管用什么刚口儿,把观众留下来,这个过程就叫“拴马桩”。 意思就是把观众像马一样,稳稳的拴在了桩子上,跑不了了,赶紧卖力气表演,好多多的打钱。 而前面胡炎那一套一套的说词,哪种刚口都不算,全是他临机应变给组合起来的。 这更难。 不懂刚口的人,指定是空子,而“死刚死口”的人,顶了天只能算初江湖的雏儿。 只有真正能做到随机应变的人,才能称得上成熟的老江湖。 这些事情,懂了就简单,不懂就难,关键看你能不能抓准观众的心理。 而从结果来看,胡炎留也了八成多人,这能耐自然得算厉害的。 郭德刚和于慊品完味道,也对小师叔接下来要使的活儿,更加的好奇。 全场的局面,没有人比胡炎更清楚。 他不但在拴人,也是在给高锋留缓神的时间。 如今,气氛恢复正常,搭档脸色也正常了不少。 搭话探路,这便得开始真正攒开场了。 只见胡炎朝所有拱手笑道:“今天来了好些朋友,有认识我们的,也有不认识我们的,上得来,先做个自我介绍。” “得介绍。”高锋熟门熟路的捧道。 胡炎继续道:“我叫胡炎,不常来三里屯演出。我旁边这位,就是高锋,高老师。” “您老师!”高锋摆手道。 第167章 再聊足球【为老盟主加更,19/25】 胡炎笑道:“咱俩都是德芸社的相声演员。” “没错。”高锋捧道。 “相声可是一门好手艺,什么道具都不用,就靠说话把人给逗乐喽。” “这有难度。” 提前没溜活儿,不管高锋,还是胡炎,吐词都非常板正。 尤其是高锋,他不但对球迷有愧疚感,对上台救场的小师叔,更是如此。 胡炎抬手一扶高锋的手臂,夸道:“高老师,你的相声就说得好。” “说得不好!”高锋赶紧摇头,旋即福至心灵,“不然今天也不会来一千多朋友看望我。” 胡炎一听,心中大喜,这家伙砸挂的速度可以呀! 只是再一扫全场的反应,他的好心情不见了。 普通观众还好,都熟悉德芸社表演的路数,不少人跟着嘿嘿直笑。 可那些球迷观众没有乐。 胡炎心中并不气馁,递给高锋一个鼓励的眼神,继续使活儿。 只见他笑道:“高老师,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得考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高锋提高了警惕。 胡炎悠悠道:“相声四门基本功课是什么?” 高锋一愣,旋即答道:“这也太简单了,四门基本功课,说学逗唱呀。” 谁料胡炎竟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不……不是吗?”高锋被看得心里发毛,疑惑道。 其他观众也很疑惑,这不就是正确答案么? 突然,胡炎一拍巴掌,笑道:“对喽,就是说学逗唱。” 高锋抬手擦汗,抱怨道:“嗨,吓死我了。” 胡炎得意道:“哈哈哈,逗逗你嘛!” 台下的反应,依然两极分化。 普通观众开始乐出声来,球迷观众反倒眉头皱得更紧了,估计已经找到了看神经病的感觉。 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台上两人一人抖了一个小包袱,按水平来论,其实算是讲究的了。 可效果一般,这一场的表演难度,在他们心中又抬高了一个层次。 时刻关注全场的胡炎,知道方向不对头,而且花费的时间不算短,得赶紧改道。 旋即脑子一转,心里摸到了一个新方向。 胡炎继续笑道:“你的相声确实说得不错,你对体育运动方面也很了解,这点我就不如你。” 高锋一听就知道小师叔这是改道了,赶紧接茬捧道:“您不喜欢运动?” 胡炎皱眉道:“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懂,纯粹的门外汉,今儿个得着机会,我可得好好请教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您想问什么?”高锋摆手道。 “咱今天在场的好朋友,不少都爱看足球,我就请教你关于足球方面的问题。” 胡炎说完,再看台下,心里终于点头了。 因为那些球迷观众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不笑,但活络了许多。 这是好苗头。 高锋点头道:“成,您问。” 胡炎一想,直接问道:“满世界的足球明星中,你最喜欢谁?” “齐达内射门很好看,我喜欢他。”高锋张嘴便接。 谁料,胡炎竟然既疑惑又认真的问道:“齐达是谁?” “噗~~哈哈哈~~” 老观众率先反应过来,忍不住乐出声来。 球迷观众,是心里转念一想,才有少数人跟着笑。 高锋一看,赶紧补道:“齐达内,射门,不是齐达,内射门,师叔您不纯洁呀!” “哈哈哈~~~” 终于,全场迎来了第一波算比较齐整的笑声。 台上俩人对视一眼,彼此表情都轻松了一些。 好,找对了方向就不怕逗不乐他们。 胡炎后知后觉的挠头道:“啊,敢情不是在这儿断句呀。” “多新鲜呐,齐达内是球星的名字。”高锋解释道。 胡炎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我这不是不懂嘛。可我也爱看球赛,就是想着学习学习。可是看了几回也没看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的?”高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活络,笑问道。 胡炎一琢磨:“就最近,有一回我休息,打开电视,刚好有球赛,是转播那个欧冠半决赛,曼联对阵尤文图斯那一场。” “嚯,这场我也看了,很精彩,世界最高水平的竞技。”高锋直接捧道。 胡炎皱眉道:“你们是能看明白,可我看半天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您给具体说说,我跟您解释解释。” 胡炎一脸回忆的表情道:“当时大半夜的,我怕吵着别人,就把电视声音给关了,自个儿一个人坐那看。我就看到曼联队的8号,衣服上写名字叫‘夏普’,就这家伙一脚踢了很远,传给了10号,我一瞧10号衣服上的名字,竟然也叫‘夏普’。这我就纳闷了,怎么跑出两个‘夏普’来,再一琢磨,兴许人家是俩兄弟。” “然后呢?” “后来10号的‘夏普’将球传给7号,谁知他们的7号,竟然也叫‘夏普’。我一想,这兴许是外国人的姓,就跟咱叫‘老王、老李’差不多的意思,人家赶巧都姓‘夏普’。” “嗯。” “然后,我就越看越迷糊了。” “怎么了?” “他们7号传9号,9号传5号,传来传去,最后我发现整个曼联队,连守门员都叫‘夏普’,合着他们是一个村的。” “哈哈哈~~” 话音刚落,台下直接传来笑声。 不是老观众,而是球迷观众。 他们是真懂球,不用高锋抖包袱,都知道乐子在哪里。 可老观众不少人,还没品到味。 高锋不敢停顿,赶紧点题道:“师叔,‘夏普’是球衣赞助商的名字。” 包袱一抖,全场所有人都开始笑。 胡炎一脸微笑的看着台下的动静,心里很美。 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不懂足球,只懂观众,瞧着此刻的动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待动静稍小,胡炎继续使活儿。 他笑道:“经过这事儿,我琢磨明白了,不能这么学,不然净闹笑话。” “没错。”高锋点头。 “我得找行家请教去。刚好我隔壁住着一位王哥,三十来岁,很喜欢足球。” “嚯,隔壁老王呀,这是?”高锋打趣道。 观众们又笑。 胡炎心里也直点头,这家伙恢复状态,那捧起来是真瓷实呀! 他直接摇头:“我还没娶媳妇,他占不到我便宜。” “那就找他去。” “对,找隔壁老王去,得了空,我就上他家敲门。谁知道,敲半天也不见人来开门。” “兴许碰巧不在家。”高锋疑惑道。 胡炎摇头:“在家呢,门口的三蹬子还搁那停着呢,我继续敲门,他这才帮我开了门。” “这半天功夫,他在里头忙什么呢?” 胡炎皱眉道:“我也纳闷呀,平时人挺客气的,怎么今天这样呢?我进去就问他,‘王哥干吗呢,一个人在家鬼鬼祟祟的,看黄碟呢?’他说‘没有’。” “嚯,您还真直接。” 胡炎摇头道:“没事,我俩熟。我拿遥控器打开电视一看,惊喜道‘王哥,你看国足呢?’谁料,他直接把电视给关了,还回了我一句,‘不,我在看黄碟。’” 第168章 欲仙欲死 “唉,王哥这是看国足怕被人笑话。”高锋叹息道。 一声叹息,勾起所有球迷心中的伤疤。 不挠又痒,挠了又痛,怎一股酸爽了得? 尤其是其他观众被包袱逗乐的笑声,更把他们刺激得不行。 可是反驳又反驳不了,因为这回台上演员说的是事实。 总不能人家说个,也拉一帮人来堵门? 胡炎瞧着他们痒痒挠挠的反应,心里乐得不行。 对嘛。 新观众就是需要调教,多了解相声表演是怎么回事儿,以后也能少闹点误会,甚至从此喜欢上相声也说不定。 酸爽不停,撩拨继续。 胡炎认真道:“我打王哥那,这才知道国足在世界上水平不怎么好,总是拿不到奖。” “我们一直在努力!”高锋点头。 胡炎皱眉道:“对这个问题,我心里还是很纳闷的,咱华夏这么多人,怎么就踢不赢那些小国家呢?我琢磨不明白,准备跟王哥好好请教请教是怎么回事儿,可他不愿意跟我聊国足。” “王哥是真球迷!”高锋感慨道。 “不聊国足,其他的足球知识,他还是愿意教我的。我俩找了一场重播的世界杯球赛,现场教学。” “嗯,这效果来得快。” “咱俩正忙着时,街坊张大爷进来串门子,老头退休闲着没事,也坐下来跟我们一起看球赛。” “都爱看。” “张大爷对足球更是门外汉,他指着电视问王哥‘小王,穿白色上衣的是什么队呀?’‘英格兰队。’‘那穿蓝黑上衣的又是什么队呀?’‘阿根廷。’张大爷又看到了在场上跑来跑去的裁判,他又问了‘还有一个穿黄色上衣,黑短裤的又是什么队呢?’” “还真是不懂。” “我俩正忙着呢,王哥被他问的烦了,便随口糊弄他说‘那是华夏队。’嘿,张大爷还真信了,老头琢磨半天,感慨道‘老听说华夏队输球,这也难怪啊!这么多外国人打一个华夏人,不输也难啊!’” “嚯,一语道破天机呀。”高锋憋着笑道。 “噗嗤~~哈哈哈~~~” 观众顿时喷笑不已。 连新观众表情也开始缓和,跟着笑出了声。 胡炎心里更开心,对嘛,听相声那么认真干嘛,不就图一乐么? 然后,他直接又扔了一个雷子进场。 胡炎摇头道:“后来我琢磨明白了,足球一点都不好。” 嘎,新观众顿时不笑了。 高锋立马紧张的问道:“足球怎么不好了?” 胡炎皱眉道:“它对大家的体育锻炼根本没有贡献。” “不是,足球还不能锻炼人?”高锋诧异道。 胡炎点头,认真问道:“22个最需要休息的人在场上拼命地跑,而四万个最需要运动的人却坐在那里看,你说它的贡献在哪儿?” “这……您……”高锋顿时语塞,旋即挑起大拇指,“您真讲理!” 观众们又恢复了笑声。 胡炎很满意自己的控场效果。 欲仙欲死之后,心里落下的印象才能深刻不是? 心里乐,活儿不停。 胡炎自顾自道:“足球不研究了,我琢磨篮球去。” “篮球也是好项目。”高锋点头道。 胡炎一扯他的袖子:“我家旁边刚好有个体育馆,我见过人家打篮球,觉得也不怎么难。所以我决定这回不光琢磨,得跟着去练一练。” “多运动更健康!” “得着空,我就上体育馆找教练去,报名、填表格、交报名费,交了一千块。” “好,这回动真格的了。” “所有手续办完,教练就开始给我们上第一堂课。” “练什么呢?” “传球。” “哦,熟悉球感,这没错。” 胡炎老神在在的道:“教练很有经验,直接说要点,他说‘传球最重要的是要接稳。’” “没错。”高锋点头附和。 谁料胡炎立马表情兴奋:“我一听心里高兴坏了,练篮球还有这好事呢?这一千块钱交得真值呀。” “不是,您乐什么呢?”高锋疑惑道。 胡炎表情更加兴奋,咽着口水,舔嘴唇,扭捏道:“和谁?” “嚯,这到底哪个接吻呀?”高锋惊讶道,“人家是让您把球接稳喽,不是亲嘴那个接吻。” 胡炎白了他一眼:“这怨不得我呀,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的,我单身二十多年,从来没接过吻,这好不容易得着机会,还不得问清楚跟谁么?万一他分给我一个很丑的姑娘,你让我怎么下得了口?” “嗨,教练不管恋爱的事儿。”高锋笑骂道。 全场观众都逗得哈哈大笑。 胡炎满脸无奈道:“唉,后来教练就把我赶了出来,说我思想不单纯,连学费都不给退。” “没揍您就不错了。” 胡炎继续道:“这一千块钱打了水漂,但没关系,它阻止不了我运动的决心。” “换一个。”高锋跟着出主意。 胡炎点头道:“对,换一个,研究完很多项目,最后我又找着一个自己喜欢的。” “什么项目?” 胡炎乐道:“嘿嘿,高山滑雪,就是找一处雪山,从上面往下滑。” “这项目可有点冷门。”高锋点头道。 胡炎兴奋道:“冷门没关系,关键它刺激呀,你想想,从山上往下滑,那速度快得跟赛车似的,多刺激呐。” “是刺激,不过也危险。” 胡炎摇头道:“危险不怕,有教练教我呀。这回我找了五十多岁的,非常有经验的着名滑雪教练。” “滑雪到五十多岁还能活着,看来他确实够有经验的。”高锋悠悠的垫了一句。 观众们又笑。 胡炎不管,继续道:“报名费,九百九十九块,办好手续。” “九百九十九块?”高锋一愣,疑惑道,“干嘛不添一块钱,凑个一千呢?” 胡炎摇头:“原本是一千的,人家给我打了一块钱折扣。” “嗨,这小气劲儿!”高锋挥手道。 “手续办完了,又到了上课的时间。” “这得好好学。” 胡炎点头道:“没错,滑雪教练也是这么说的,他进来就说‘以后你们的滑雪课由我来教,大家要认真学。’” “这是个好教练。”高锋认同道。 胡炎教练上身,老神在在道:“我跟你们说几个要点,高山滑雪总共分三步。第一步,你们要学会滑雪。第二步,要学会从高处往下滑。” “嗨,这还用他讲?”高锋笑道。 胡炎表情换成害怕:“可……可等他说完第三步,吓得我拔腿就跑了。” “他说什么了?”高锋疑惑道。 胡炎再次教练上身,满脸严肃道:“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你们一定要先学会架着拐走路!” “啊,着名教练就教这个呀?”高锋顿时傻眼。 观众们再次乐得不行。 第169章 误会太多了 胡炎脖子一缩,后怕道:“你听听,他这话多吓人。合着我花钱,上赶着把自己弄残疾,我脑子有病呀这是?” “是,您脑子确实不正常。”高锋毫不客气的兜了一句。 观众们又乐。 胡炎无奈道:“没办法,这回是我自己跑的,人家又不给退学费,两千块钱搭进去,啥也没学着。” “干脆别学了。” 胡炎摇头,语气坚定道:“不,我得运动,我得锻炼。” “那就再换一个。” 胡炎点头道:“后来我又找了一个,跳伞。嘿,这个更刺激!” “您还真上赶着作死呐!”高锋笑骂道。 胡炎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我这是运动,锻炼呢。” “好嘛,那就赶紧交钱报名。” 胡炎摇头道:“不,这回我学聪明了,先体验一下,体验完,觉得合适,再交钱报名。” “这法子好!” “我就交给教练十块钱……” 高锋拦了一手,疑惑道:“这十块钱是干嘛的?” 胡炎抬头一扫:“体验费呀,人家开飞机把我拉到一万米的高空,多少不得给点油钱嘛?” “这飞机烧柴油的估计。”高锋张嘴就接。 胡炎心里乐了,这家伙兜得是真稳呐! 观众们也乐得不行。 胡炎再抖一番,摇头道:“那不管,他开拖拉机把我送到空中,我也乐意。” “嗨,那就赶紧去。” 胡炎眼睛放光道:“我高兴,我兴奋,跟着教练上了飞机,‘嗖’地一下,我们就飞到了一万米。” “嚯,您这是坐得火箭?”高锋再翻包袱。 观众又乐。 胡炎谁都不管:“飞机在空中停稳了,教练帮我穿这个跳伞的装备,什么绳子、带子、扣子,全都绑紧喽。” “这得认真点,太危险了。”高锋点头道。 “全部绑好,我头一回呀,根本不会用。教练就教我,指着一个红色大按钮,说这是大伞的按钮,一按,大伞就会打开,人摔不着。” “对,有缓冲。” 胡炎表演探头一瞧:“嚯,这也太高了,万一我跳出去,这设备坏了怎么办?那不得摔成肉饼呀,不行,这得问清楚喽。” “没错。” “我问教练,万一这个大伞要是坏了怎么办?’” “他怎么说的?”高锋凑过头来道。 胡炎又在肚子上一指:“教练指旁边一个蓝色的小按钮,说‘大伞要是坏了,按一下这小按钮,会打开一个小伞,也能保证安全。’” “哦,有预备的。”高锋点头。 “我再一琢磨,还是不行。” “又怎么啦?”高锋疑惑道。 胡炎扶着他的手臂问道:“你说,万一赶巧儿,这小伞也打不开怎么办呢?” “诶,还真有这可能。”高锋皱眉一琢磨,旋即点头。 “我又问教练,万一这小伞也坏了怎么办?教练看了我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话,吓得我当场晕了过去。” “他怎么说的?”高锋赶紧追问道。 胡炎再次老神在在,语气悠悠道:“唉,别担心,要是两个伞都打不开,我就把这十块钱退给你。” “啊,就这呀?”高锋诧异道。 说完,俩人默契的退后一步,鞠躬下台。 胡炎心里暗了一口气,暗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段相声解决不了的! 因为身后是一片充满欢笑,热气腾腾的场子。 即便是那些新观众,此刻也乐得不行,早忘记了自己的球迷身份。 我是谁,我干嘛来了? 爱谁谁,爱干嘛干嘛,乐就完了。 他们不是没听过相声,只是貌似园子里听到的,跟以前那些,味道完全不同。 就是很有意思。 当然,全场数百观众,甚至后台的其他演员,根本没人知道,这一场活儿,其实是小师爷上台后,临时翻肚皮给铺排出来的。 没有端倪,没有卡顿,一切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 往常台下溜活儿,台上表演,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只有上场口的郭德刚和于慊,彼此对视着,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不是活儿不好,而是很精彩。 他们隐约看到了旧社会的那些相声前辈,也是这么赤溜溜的上场,观察着观众,一路把点开活往下推,最后在连连喝彩声中收尾。 这太见功夫了。 整个班子里,除了他们自己俩,上台说十几分钟,还不确定使哪段正活儿,其他还有谁,有如此功力? 心里感慨不已,郭德刚不敢耽搁,赶紧铺排后面的活儿。 这么难的局面,小师叔把开场氛围攒到这个程度,还给园子里留下了数百号新观众,后面的活儿要再给折喽,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台上台下,一切都有人在忙碌,跟刚下台的胡炎和高锋,没有多少关系。 只为救场而上,如今任务圆满完成,还能有什么事儿? 俩人回应完小辈们的招呼,直接来到换衣间,脱大褂,换常服。 今天这一场活儿,让高锋心里触动很大。 他不认为自己捧得有多稳,反而对小师叔的临场发挥能力佩服得很。 当然,有懂了的地方,也有不明白之处。 高锋脱掉衣服,扭头问道:“师叔,刚才前面说足球的那些段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后面又转到其他项目上去了?” 胡炎头也没抬道:“我又不看球,哪来那么多足球段子?要不赶紧往开了扯,后面一准‘出蛊’,那咱不白忙活啦?” 出蛊,也就是出问题的意思。 高锋一听,恍然大悟,同时也暗自点头。 抖不熟悉的内容,都能到这水平,那要是抖熟悉的内容,得是个什么水平? 他穿完衣服,开始穿裤子,嘴里也没停。 “师叔,要不得空我给您讲讲足球方面的信息。” 有新东西学,胡炎当然不会客气啦。 “那敢情好,来,你现在就跟我上上课?” 高锋边扯裤子边点头。 突然。 换衣间里“啊”的一声,吓了胡炎一大跳。 他扭头,便见刚才还好好的高锋,已经瘫坐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双手紧紧捂着肚子。 胡炎赶紧过去:“你怎么啦这是?” “痛,肚子痛!”高锋哆嗦着道。 胡炎稍一琢磨,突然明白了个大概。 八成这家伙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引发出了毛病。 情绪这玩意儿,不管得病,还是治病,都是强力的助推剂。 “我现在就去叫人,送你上医院!” 胡炎起身,刚想出去叫人,旋即停步转身,几下工夫,帮高锋把裤子先给穿好,这才开门出去叫人。 估计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惦记这事儿。 也许,是被误会太多了? 今天这一场,胡炎开了头,后面就离不开郭德刚,所以俩人谁也没跟谁客气。 郭德刚留下来把场、攒底,胡炎带着栾芸平、李贺东,送高锋往医院赶。 顺便提一句,开车的被换成了李贺东。 半个小时后,一直提着心的郭德刚,接到了爱徒栾芸平的电话,高锋是急性阑尾炎! 还好,这病只要不拖着,就问题不大。 放下心来的郭德刚,继续盯场,今天一定得让它从头响到尾。 第170章 高锋是猪【为盟主加更,20/25】 没有意外可言。 医院里有胡炎照应左右,联络高锋的家人,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三里屯有郭德刚和于慊把场、攒底,全场的氛围差点没把屋顶给掀喽。 而且接下来的几天,郭、于都在三里屯坐镇。 没办法。 高锋养病,园子里不能缺底角儿,手上又无人可用,不亲自出马怎么办? 胡炎倒是提过他来撑场,但被郭德刚谢绝了。 不存在信不信任的问题,是实在不好事事都麻烦他。 自打入班之后,桩桩件件的事情,他已经冲在了最前面,从未含糊过半点。 如今等湖广会馆交接完,难啃的广德楼又需要胡炎花心思,出力气。 而且算起来,他还是长辈,归“文”字辈的。 大家都是老江湖,人情往来门儿清,做事也没有把人当驴使唤的道理。 于是,自然而然的,有郭德刚和于慊坐镇的三里屯,门票卖得飞起。 别说坐票,连站票都转眼被抢购一空。 场场爆满,人气大涨。 入场的主力军,自然是刚丝们居多。 几十块钱的门票,就能铁定看到黄金搭档上场,这谁不动心? 大蔓儿的影响力,谁敢小瞧,谁就是傻子。 胡炎这边,除了搭着孙悦照应湖广的演出,更多关注的则是舆论动向。 皇城敏感之地,上千人在公开场合聚集。 发起人还是最疯狂,最热血的球迷。 对象更是如今最火爆的相声团体……德芸社。 随便哪一点单独拎出来,都透着热点的味道。 如今,三个标签同时叠加,绝对跟油筒放在大火上炙烤差不多。 果然,爆炸来得很快。 3月1日,三里屯堵门事件一结束,整个媒体和网络便被瞬间引爆。 甭管本地、外地报纸,甭管大小网站、论坛,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息,转眼便铺天盖的散开了。 观点对与不对,不重要。 事件经过是否真实,不重要。 有没有独家内幕消息,不重要。 反正就是第一时间要报道、转发、评论,不断蹭热点,不断炒作推热点。 流量时代的威力和魅力,大抵就在于此处。 不过,胡炎不只是看热闹。 他透过层层迷雾,发现骂高锋的帖子很有意思。 笼统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燕京球迷挑头,骂他侮辱足球,不配以球迷自居云云。 而反战的就是津城球迷,也就是高锋的老乡。 京油子以讲大道理的爆发力居长,卫嘴子以绵延不绝的内力持久战更胜,双方功力都相当不俗。 有人引战,有人应战,你来我往,骂战不停,又带动更多网友加入各自阵营,火力不断升级。 胡炎隔着屏幕,好似都能闻着硝烟的味道。 不过,最后他以裁判自居,判定:卫嘴子胜!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跟高锋熟,而津城球迷是站高锋一边的。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朋友的朋友更是朋友,江湖人到哪儿都交朋友不是? 当然,真正的江湖人,是没有敌人的。 胡炎瞧得很有意思,果然啊,别瞧不起拍马屁,拍得人家舒服,还不露痕迹,这才是能耐。 不然,这几天躺在床上的高锋,只怕要被口水给淹没了。 球迷毕竟是热血的,听说这几天都不断有人买票进园子。 不知道他们到底属于哪边的,也不知道他们进去想干嘛? 胡炎最希望的是,他们都是去听相声的。 另一类骂高锋的帖子,则跟相声有关。 从砸挂的规矩,讲到相声演员的艺德,再讲到他对相声艺术的祸害等等。 有理有据,很专业,像相声专业的毕业论文似的。 当然,最后也免不了,顺带把德芸社和郭德刚一起给骂上。 胡炎看得啧啧稀奇,老郭同志绝对是招黑体,骂谁都能把他给捎上。 这也算是能耐,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这种专业类的帖子,带动的就是不少相声爱好者。 同时,这里也不缺反战的力量……刚丝们。 他们确实被郭德刚给培养出来了,反驳的同样有理有据。 说德芸社被围堵,还能坚持演出,而且还加演,这才是真正的艺德等等。 看完这类消息,胡炎嘴里轻吐出一个字:熟悉的味道! 内有郭德刚和于慊引流,外有涛涛舆论推动。 整整五天时间过去,德芸社、三里屯、高锋,直接被顶在风口上下不来。 有句话说得没错,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这几天,高锋就是那只猪。 整个舆论圈,整个相声门,这家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很多相声迷,到这时,才突然发现,敢情德芸社还有一个叫高锋的演员。 接连着,他的演出视频下的留言评论,也跟着直线上涨。 一瞧,嘿,活儿还真不错,有味儿。 胡炎最后翻完高锋的视频,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跑了,有了这一波热度加持,甭管是高锋,还是三里屯,应该都能好过不少。 开商演专场可能差不少,但只要他露了头,喜欢他观众,自然会开始增长的。 如此一来,德芸社四大园子,就剩下最后一个广德楼了。 而明天,就是胡炎去广德楼的日子。 他如今除了手艺,没有太大优势。 相声门辈分,对同行可能有用,对观众可说不着。 你总不能因为你是师爷,就要求人家来听你说相声? 即便在这一波热度中,他也被当成了小透明。 不过,胡炎并不觉得失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要被人夸上天,这不是很扯蛋的事情么? 至于广德楼怎么弄,暂时情况未明,多想也无益。 确认完三里屯的情况,胡炎关掉了电脑。 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夜色,他心中在盘算着时间。 开业第一周,德芸社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同时也揭开了这一年的纷纷扰扰。 好兆头? 未必。 坏兆头? 也未必。 事情永远不是只分好与坏,关键看如何引导。 如今已是三月初春,离八月风波,也只剩五个月时间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关键是这件事情的迷雾太多,任自己两世为人,依然只是局外人,根本看不透彻。 琢磨半天,胡炎最后笑了。 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 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 无非如此罢了! 第171章 去广德楼 清晨六点。 即便自己一个人住,胡炎还是准时起床。 洗漱完毕,利索的出门下楼,来到旁边的小公园做早课。 他来得不算晚,但也不是最早的。 一些大爷大妈,那是真的早睡早起……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那就更要多练呐。 于是,打太极、练拳、耍剑、活动筋骨、练习舞步…… 这么早的时辰,估计很难有比公园里更热闹的地方了。 当然,年轻人不见,胡炎算是唯一一个。 老人们对于最近出现的这个年轻人,心中也很好奇。 难道小小年纪也身体不好,睡不着? 不时,胡炎穿过小广场,小树林,来到一方僻静的池塘边。 池塘还在结冰,柳树倒是已经开始抽芽。 不消说,裤子脱下,春姑娘就要来了。 站在柳树下的胡炎,不再多耽搁。 几次深呼吸,凝神运气,双目聚光,当即开口。 “饮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乃英豪。无义之财君莫取,忍气侥人~啪~祸自消。” “我被盖你被,你毡盖我毡。你若有钱我共使,我若无钱用你钱。 上山时你扶我脚,下山时我扶你肩。我有子时做你婿,你有女时伴我眠。 你依此誓时,我死在你后;我违此誓时,你死在我前。” “……” 定场诗、贯口、绕口令,开始纷纷从胡炎的嘴里吐出。 做早课,除了绕手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持口条的利索。 小学徒们讲究由易到难,比如先练绕口令,再到贯口。 至于胡炎嘛,早没了那么多章法,就算给他一份报纸,他也能念出一股子相声味儿。 时间缓缓,一个多小时过去,太阳也终于露了头。 果然,大冬天的,这玩意儿也跟人一样,喜欢赖床。 胡炎结束早课,开始往回走。 今天可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广德楼。 此刻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们,聚拢得更多,甚至有人连棋盘都摆上了。 彼此互不打扰,胡炎径直回家。 只是刚走到一半儿,他突然停足聆听。 “咿~咿~咿~” “啊~啊~啊~” 一阵阵拿腔捏调,吊嗓子的女声,打远处传来。 这动静,胡炎第一天到这里来做早课时,便听到了。 往后每天等他收功回家,也都能听得到。 当然,胡炎每次听完,也都会同样夸一声:好嗓子! 尽管他不混戏曲门,但就这功力,胡炎敢打保,绝对是练家子。 只是隔着树林、建筑,不知道是哪方行家在这里现的身。 过去瞅瞅,顺便打招呼,交朋友什么的,胡炎没兴趣。 因为即便到了如今,戏曲门、评书们等传统艺术行当的很多艺人,依然不待见相声门。 至于原因嘛? 无非是自古偷师学艺,顺人家手艺那些事儿喽。 包括胡炎自己,如今这点运气的本事,其实说出来也不怎么光彩。 靠忽悠小姑娘忽悠来的,嘿嘿。 所以戏曲一门,胡炎能躲则躲,万一被人秋后算账怎么办? 听了几耳朵,他赶紧离开了小公园。 吃过早餐,拎着箱子,来到前门外大街。 大栅栏就这在儿。 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很容易被误会成卖骡马的牲口市场。 其实不是,明朝那会儿,四九城实行宵禁。 各大街巷道口,都围上了木栅栏,得名也源于此。 整条大栅栏街道不长,全程不过三百米,却半点不容小觎。 天桥的玩意儿,大栅栏的买卖。 它在四九城,可是跟天桥齐名的商业街。 就这么几百米的街面上,比比皆是百老字号。 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陞,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 在老年间,你要能在大栅栏置办出一身行头,那走到哪儿都得被人当爷给伺候着。 就好比如今的男人开豪车,女人挎名包差不多,非常有牌面。 除了衣着,还有吃食。 卖烤鸭的全聚德、涮羊肉的东来顺,甚至问诊抓药的同仁堂,都在这条街上立招牌。 大栅栏承载着四九城百年的繁华,你说它得热闹成什么样? 但真要论起名气来,所有招牌中,有一块绝对占据魁首,它就是……广德楼。 建于清朝嘉庆帝刚登基那会儿,到如今已过两百年历史。 与法国巴黎歌剧院、意大利斯卡拉剧院、俄罗斯莫斯科大剧院同时期建成的场馆。 它不但是燕京最老的戏园子,对于艺人来说,更是一块宝地。 戏曲门的祖师爷程长庚、余紫云、梅巧玲、余三胜、汪桂芬,还有后来的名班“喜连成”、“双庆社”、“斌庆社”都在这里长期献艺。 如今是没落了,在以前,别说这条街,就算整个四九城,广德楼都是人气最旺的所在。 胡炎拎着箱子,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 把点,如今只是指上台之后,把观众。 其实它还包括上台之前,把地理环境,把风土人情等等。 家住十里地,各处一乡风。 一方水土一方人,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是不同的。 作为艺人,你要想在人家的地头上,挣出自己的一碗饭,那就得下工夫。 提前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了解了,那使活儿的方向便不会出大错。 以前的老艺人,把点的功夫,做得更细致。 比如说,到豪门大户人家出堂会。 艺人一进门,指定会先找管家问问,老爷太太这些重要人物都姓什么叫什么,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小名,或者忌讳的事情,主家是哪方人氏,有什么喜好,做得什么营生等等。 当然,不可能全部都问到。 但是了解的越详细,活路就越能讨主家的欢心。 等上台之后,再根据他们的反应,临时做些调整,最后往往不但能把“尖”要下来,还能得着不少赏钱。 所以说,手艺上的事情,下多少工夫都不算多。 如今的艺人,早没那么讲究,那么肯花心思了。 别人不管,反正胡炎习惯一直这么干。 瞧完一遍不算,他来回逛了三遍,直到整条街面上的归置,心里都有了数,这才作罢。 胡炎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很像“小绺门”的“老荣”,也就是小偷。 干坏事儿之前,先把盘子给踩稳喽。 其实也是,江湖路数,甭管哪一门,哪一道,很多门道确实是一样的道理。 时间不到九点,胡炎拎着箱子,走进了广德楼,开始四处观看。 青砖金瓦、雕梁面栋、垂花门帘、古色古香,百年老戏楼的韵味,直接扑面而来。 其实这园子,不是最初的建筑,而是立国后重建的。 当初重建的消息一传出去,四九城的许多老艺家们,纷纷主动上这儿来帮小工。 一分钱工资不要,就是帮着搬砖,抬木头,大家很开心。 老前辈们对艺术的这份热爱,如今只怕是很难看到了。 当然,即使是重建的,韵味保留得却非常足,这很对胡炎的口味。 只是唯一不足的是,如今的园子很小,比天桥还小。 全场拢共就两百来个座儿,加上站票,顶天也只能进三百多观众。 不过,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地段,租金可不比天桥那边便宜。 这里坐一坐,那里看一看,不时,胡炎把整个园子全部逛完。 同时平静的脸色下,心中有些严肃。 开门做买卖,得让它赚钱呐! 正琢磨着,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第172章 谁是贤内助 转眼,后台的门被推开,一道清瘦的身影,背着包走进来。 胡炎一瞧,脸上顿时笑了。 别的不看,就那双豁大的眼珠子,不是李青是谁? 上次见这家伙的时候,脸色憔悴不堪,跟鬼差不多。 此刻倒是红光满面,气色相当的好。 只是一件收腰修身的墨绿色羽绒服,脑后还挂个带毛的帽子,让胡炎怎么看怎么像是女装。 胡炎看到了李青,李青也看到了胡炎。 说实话,他心中既高兴又感慨。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便离开了德芸社。 如今不但留下来了,还拿到了一份那么好的合同,算是很满意的结果。 而在其中起着微妙作用的,便是眼前的小师叔。 一念之差,抬腿迈出去,走得可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哪条路更好? 一辈子没过完,他不敢打包票。 但他知道,至少自己此刻的心里很踏实,很满意。 合同好,新搭档更是整个相声门,数一数二的潜力股。 按老祖宗的说法,艺人的路,三分能耐,六分气运,一分贵人扶持。 不消说,小师叔便属于自己的“贵人”。 李青几步上前,拱手见礼,轻声道:“师叔辛苦,我猜您就得早来!” “好,不错!”胡炎拍着他的肩膀,旋即打趣道,“李老师,你这衣服怕不是你媳妇的?” 李青一愣,笑道:“师叔好眼力,她的衣服穿着暖和!” “噗~”胡炎当即内心喷血。 不是? 自己的新搭档莫不是隐藏的女装大佬? 德芸社到底还有没有正常的人? 当然,吐血而亡根本没用,自己帮忙留下的人,捏着鼻子也得认下。 他笑道:“以后咱俩搭档,不嫌弃?” “师叔说笑了,这是我的荣幸。”李青赶紧摆手。 “哈哈哈,彼此彼此,以后搭伙过日子,咱俩先定个调调,我主外,你主内,成不成?” 相声演员的搭档,常用夫妻来论。 主外,指的是逗哏。 主内,指的是捧哏。 李青听完,笑着点头,旋即将背上的包取下来,从中拿出几张纸,递向胡炎。 “师叔,一早我去了一趟天桥,这是几个园子最新的演员安排,您瞧瞧。” 胡炎顿时笑道:“李老师,你这内主得不错,我还以为要等半晌午他们送过来才看得到呢。” “嗨,我知道您一早准得来,干脆一脚油门走了一趟,小事儿。” 胡炎点头,果然是聪明人。 事情有大有小,一个脑袋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 有人能帮你想到前头去,这感觉是很舒服的。 就跟他自己给郭德刚搭手,老郭同志指定也有这种感觉。 胡炎接过名单,开始认真阅读,李青开始烧水泡茶。 不时,名单扫完,胡炎心里直点头,郭德刚考虑的很周全。 大体人员没动,老场子、老演员、老观众,才容易攒人气。 湖广会馆去了几个孙悦当初带进来的人,他的人他来带,一来容易带,二来园子里多几个听话的人,也容易掌局。 再一个就是自己现在的广德楼,加入了史艾东、烧饼,还有李贺东。 李贺东,不是胡炎要求的,是郭德刚自己安排的。 不过,也没所谓,反正带谁都是带。 最后,就是四大园子整体演员的手艺调整均衡。 比如原本临时照应广德楼的谢老先生,派到三里屯帮高锋去了。 看完所有名单,胡炎再次将广德楼的名单单独拿出来,边看边琢磨。 园子的底角儿,是自己和李青,这是肯定的。 攒开场的活儿,他准备交给史艾东和烧饼。 剩下的演员中,孔芸龙、李芸杰算是比较熟悉的,不过他俩暂时没有搭档。 孔芸龙的搭档是于慊的徒弟冯照阳,而李芸杰现在在跟赵芸侠搭档。 胡炎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赵芸侠是谁。 他在班子里最出名的事件,便是三进三出德芸社,最后留字察看。 唉,说白了,太过功利,没有定性! 没意思! 不过,看到李芸杰的名字,胡炎貌似明白李贺东为什么会被扔过来了。 就因为他哥在广德楼。 整个德芸社,能治住社会东的就俩人,一个是他师父,一个便是他哥。 上次打曹芸金那一巴掌,郭德刚终究还是看进了眼里。 这家伙既有忠心,但依然还存留野性。 自己没空管,干脆让他哥来管,省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胡炎估计,大致的原因应该是如此。 他正琢磨着,李青端了一杯茶过来。 “师叔,请用茶!” “好,谢谢!”胡炎接过茶杯,点头道谢。 李青跟着坐下来,平静道:“师叔,这些天我来过几次园子里。” “你上这儿来干嘛?”胡炎一愣。 李青笑道:“休息嘛,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再说您跟郭老师把三里屯掀得那么热,现在就剩下广德楼,还是我跟您接手,坐不住。” 胡炎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找到了一个贤内助。 可以呀,这家伙! 提前上岗,摸排情况,这工作热情,绝对是好员工。 当然,热情肯定不是平白来的。 胡炎直接推测到,就这一回,郭德刚肯定给李青让了不少利。 要想马儿跑得快,得让马儿吃得饱! 只是他俩具体定的什么条件,胡炎不会问,甚至也不想知道。 江湖有道,行业有规,做人做事都得有底线,不然还怎么混? 胡炎来了兴致,点头道:“成,辛苦了,有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李青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本子。 胡炎突然有些搞不明白,他这是栾芸平上身了,还是烧饼上身了? 李青翻开本子,开始介绍。 胡炎听得认真,不过越听脸色越严肃。 因为问题挺多。 手艺能耐高低先不论,光是规矩都乱得可以。 比如上场的穿着。 有的不穿布鞋,穿胶鞋,穿皮鞋上场。 有的打底裤子不管布料,不管款式,不管颜色,就连运动裤,同样套上大褂就登台。 跟这些比起来,什么大褂褶皱,大褂过长过短,不合身,那简直就不配成为问题。 着装是演员的门面,这点胡炎始终是认同的。 他没想到如今的小辈,竟然草率到如此地步? 当然,除了穿着,还有园子一贯的毛病,迟到、早退,不提前溜活儿等等。 李青的尺寸拿捏得很好,只说问题,不点名字。 等他全部说完,便看到小师叔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于小辈,胡炎从来都不嫌弃手艺泥,但态度得正,得对这手艺保持一份起码的尊敬。 良久,他抬头看着李青:“李老师,广德楼一直这样?” “有些是一直这样,有些是最近才严重了些。”李青是班子里的老人,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173章 吓不死你【为老盟主加更,21/25】 李青一说完,胡炎便心中了然。 懒散是一贯的问题,即便改革,见效也没那么快,连湖广会馆都是如此。 而前一段时间,代管的谢老先生,一来年纪大,二来辈分也摆在那里,很多事情不好管,也顾不上。 从小辈往上论,他可是老祖级的存在,怎么管? 所以园子里乱一些,倒也正常。 想罢,胡炎突然问道:“李老师,现在广德楼票卖得怎么样?” “六成多。”李青表情戚戚然。 胡炎心里一叹,唉,又一个湖广会馆。 湖广会馆有前世现场的梗可以利用,可广德楼怎么办? 琢磨半晌,胡炎暂时没有太好的主意。 算了,既然没有见效快的法子,那就踏踏实实的把基础打好。 最起码的,整个园子的风气必须重新整顿。 如此一来,不说把园子带到多火,至少也能拉动一两成的票数上去。 表演是否卖力气,观众其实是能体会出来的。 刚丝们的忠诚度为什么会那么高? 其实是郭德刚在台上用心了! 他打心里把相声当成了一门手艺,始终心怀尊敬。 有这种心态的演员,自然也能把前来捧场的观众,真当成衣食父母来看重了。 团队打底,再加上自己和李青卖卖力气,也能拉动一两成票数上去。 两相一加,整个广德楼的票数,就能保证接近卖完的程度。 当然,这需要时间去发酵,也许不会太短。 如果要引爆,还得有歪招儿,这个只能等后面琢磨出来再说。 胡炎心里打定了主意,轻声道:“李老师,按咱们的想法,先把园子归置一番?” 话没说明,李青心里清楚无比。 他直接反问道:“师叔,慢的,还是快的?” 胡炎想都没想便道:“快的,不能等了。” “好,今天下午,顶多明天,我把人组织起来,咱开个会,重要提提要求。”李青盘算了一下时间,直接应声。 胡炎点头道:“好,到时我来说。” 谁料,李青一愣,旋即摇头道:“师叔,您刚才也说了,您主外,我主内,那您就是面子,我是里子,面子伤不得,这些事情还是由我这个里子来开口。” 胡炎听闻,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青。 说实话,他被李青惊到了。 以前也知道这家伙脑子聪明,看事通透,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进入角色。 跟栾芸平一样,他也绝对是一个人才。 就这一句话,胡炎敢保证,前世的他,哪怕在德芸社那么多年,能力都没发挥出一半。 果然,没有谁是可以小视的。 “好,你来安排。”胡炎脸上笑得很开心。 “您放心!” 俩人刚把计划初步商定,门口突然再次传来动静。 “师爷我来啦,师爷我来啦……” 人未到,声音先行,转眼,人也到了跟前。 只见烧饼和李贺东,一前一后进来。 俩人手里各拎着一个箱子,瞧这模样,跟旅游归来差不多。 当然,旅游是不可能的,他们就俩穷鬼。 箱子里是演员的行头,他们从湖广搬家过来的。 李贺东还好。 烧饼边走边打量,感觉好似头一回来广德楼似的。 “呀,啧啧啧,好久没来了,哈哈哈。” 不时,俩人进来,放下箱子。 可烧饼心里很纳闷,因为今天小师爷竟然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他直接凑到胡炎跟前,又嚷道:“师爷,我来啦!” 胡炎无语的起身,对着他直接一揖到底,恭行大礼,却屁都不放一个。 他可是师爷,还需要说什么吗? “妈呀!” 果然,就这一礼,吓得烧饼腿都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同时哆嗦道:“师……师爷,您怎么啦?” 可胡炎却好似没听到,就是不起身,也不应声。 烧饼瞧这架式,脸色都变了,赶紧爬起来,不断磕头。 “师爷,当不起呐,师爷,我当不起呐!” 说着话,都快哭了。 师爷对自己行大礼,自己还要不要混? 这要是被师父知道,腿不被打折,罚抄也能把手指抄断喽。 到时,到时自己怎么绣花? 胡炎这才直起身子,扫了他一眼,悠悠道:“记住,以后再大声嚷嚷,我就拜你,看是先把你拜死,还是先把你吓死。” “不敢,师爷,我不敢了。”烧饼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见小师爷又坐回去了,这才重新坐起来,大口喘气。 李贺东适时过来见礼:“师爷辛苦,师叔辛苦!” 胡炎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咱行头简单,一个箱子够了。”李贺东点头应道。 胡炎笑道:“好,你师父把你派到广德楼来,不会有想法?” “不能够,是我自己去跟师父说要过来的。”李贺东直接摇头。 胡炎疑惑道:“在湖广呆得好好的,干嘛跟过来?” “嘿嘿,这不您来广德楼了么,我就跟过来了,想跟着您。”李贺东挠头道。 胡炎一愣,顿时乐道:“哈哈哈,想跟着也成,不过你手里得有活儿,不然可跟不紧呐。” “我知道。”李贺东点头道。 胡炎叮嘱道:“刚好你哥也在这里,他的基本功扎实,跟着他多学学。” “好的,师爷,那您二位歇着,我们先收拾一下。” 李贺东说完,拉起地上的烧饼,赶紧去归置东西。 胡炎看着李贺东的背影,表情却有些玩味。 屁无好屁,而且马屁还拍得这么露骨。 尤其还是出自李贺东之口,只是为了义气? 不能够。 如今的班子里,出了传习社,老的不教,小的不学。 要想有人指点手艺,基本都是靠他们自己看准时机,找准人,问上几句。 而跟着自己,则见天都有得问,想问什么问什么。 所以自己一走,他便跟着来了,而且见面先送一记大大的马屁。 多少有抱大腿的意思。 胡炎突然一愣,自己的腿大吗? 当然,对于这样的小心思,他是不排斥的。 只要不是坏心思,想学点手艺,这是好事? 而且由此,胡炎也知道,李贺东是真的成熟了,至少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动拳头的愣头青。 顺着思路,他也帮着琢磨开了。 李贺东走得是捧哏的路子,未来搭档谢京也还在学艺,凑倒不急着把人往一起凑。 不过,帮他找一个对路子的老师调教调教倒是可以,不,不是可以,而是很可以。 提前定路子,专攻一点,如此提升才能更快。 很快,胡炎脑子里闪过史艾东的身影。 他俩不完全相同,但是大致风格是一致的。 旋即,胡炎掏出手机,给郭德刚打电话。 尽管自己是大辈,但涉及到史艾东,还是郭班主亲自去谈才合适。 第174章 垃圾玩意儿 烧饼和李贺东的到来,便好似水缸打开一道口子,缸里的水随之涓涓而出。 中午不到,广德楼的一众老少爷们,竟然陆陆续续全部提前到了。 这让胡炎有些意外。 扭头一看李青,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是自己安排的。 胡炎当即了然。 看来园子里,果然没有傻子。 不说脑子多聪明,至少场面上的事情都拎得清。 按普通公司来论,便是部门主管新上任,大家提前过来拜码头。 不过也好,会不用拖到明天,如今便成。 剩下的时间说多不多,得抓紧,抓紧,抓紧。 众人跟长辈见完礼,报完道,纷纷开始各自忙碌。 李青就这么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他们。 这貌似是他的招牌表情,平日也多是如此。 心有傲气,内有主见,但话却不多,再加上一副不怒不喜的表情。 道行一般的人,还真的很难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别人看不透他,他却能看透很多人,包括有时候的小师叔。 李青余光一扫,扭头问道:“师叔,会提前?” 果然,胡炎想都没想,当即点头:“好。” “您歇着,我来安排。” 李青说完,起身去组织人手。 不过,他心里却再次忍不住,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 小师叔为什么这么急切? 不只是广德楼,连在湖广会馆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很明显,小师叔不纯粹是为了逐利,更多的像是被某件事情给驱使的。 比如家里房子走水了,你救火的时候急不急? 但是,没有答案。 尽管早感觉出来了,也琢磨过很多次,却始终琢磨不透。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他又不是老愣。 所以没招儿,只能尽量辅助。 包括他提前来广德楼摸排情况,既有利益考虑,也有这个原因在。 好不容易因缘搭上这么好一个搭档,自己不可能不帮的。 甭管是小师叔,还是他自己,性子都稳,这一搭真可能就是大半辈子的情分。 说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从牌面上看,他认为“荣”的概率绝对占上风。 倘若一下没整好,阴沟里翻了船,那可真是哭都找不着地儿。 李青压下心中疑惑,开始招呼众人开会。 “开会喽,开会喽!”烧饼最喜欢干这种呼呼喝喝的事情。 只是刚一嚷开,旋即停嘴,赶紧扭头看不远处的小师爷,有没有再次给自己作揖。 一瞧还好,小老头只顾着喝茶呢。 放下心来的同时,不敢再嚷,开始捏着嗓子帮忙招呼。 只是配上他手里粉红粉红的刺绣,胡炎差点没忍住把茶水给喷了出来。 算了,看破不说破,好歹是自己人。 茶刚过两盏,整个广德楼的老少爷们全部聚齐,包括打杂的。 李青很会来事儿,就把人聚在了胡炎跟前,让他连屁股都不用动。 后台根本没有正经的会议室,也不归置什么主席台、观众席。 大辈坐哪儿,哪儿便是主席台。 其他人,有点地位的搬把椅子坐下,小辈就旁边站着,这就是观众席。 李青左右一扫,扭头请示道:“师叔,人齐了。” 胡炎满眼信任的点头道:“开始,李老师,你来说。” “好!” 李青应声,回头对着众人,脸上终于收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变得严肃。 “诸位,打今天开始,胡炎师叔正式负责广德楼。之前在湖广会馆,师叔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便让门票卖爆,这事相信诸位也都知道。” 湖广的动静,整个班子里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此刻听李青再提,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胡炎。 而胡炎只是一脸微笑的点头回应。 李青继续道:“如今咱们广德楼由师叔来负责,相信也很快会让门票卖爆的,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情。当然,这也需要所有人配合,下面我提几点要求……” 给枣挥棒,就这么快。 甚至如果不是李青,差不多直接就是挥棒,根本不带前奏。 胡炎悠悠的喝着第三盏茶,扫听全场。 同时心里有些触动,人跟人真的不一样。 如果是孙悦在场,那李青嘴里这些话,指定是由自己来说的。 俩人手艺都不差,但李青做事更主动,更有章法。 当然,这既是性格使然,同时他也有自己的老资历托底。 如今的班子里,除了郭德刚,还有谁拼资历,能拼得过这家伙? 所以说话、做事,他比大部分人都能活络得多。 就像胡炎自己,元旦刚入班时,尽管是大辈,但说话做事,依然得谨言慎行。 如今再看看,早不用当初那般小心了。 李青的思路很清晰,根本不用停顿,一条条,一件件规矩,便从他嘴里吐出。 说过分,不过分。 无规矩不成方圆,得到就得付出。 何况,胡炎不但是归置广德楼,更想在四个园子中挑个头,掀一掀整个班子的风气。 说难受,当然难受了。 没人喜欢被管着。 人类背后没有长出翅膀,却长了一颗始终向往自由的心。 何况对于这些传统规矩,如今的年轻人,有几个真能懂得其中奥妙的? 当然,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看不懂。 只会说,这种过时的垃圾玩意儿,早该扔喽。 有事说事,有屁放屁,很快,李青放……呸,说完所有事情。 最后总结道:“这些要求都好理解,咱们就从下午场演出……” “等等。” 李青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 一直悠悠无事的胡炎抬头,平静一扫出声之人……赵芸侠。 跟小岳他们比,这人算是入门很晚的了。 但总归属于“云”字科,在小辈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胡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服气。 不过,他依然没有开口,只是搭眼看着。 李青心有意外,表情不变,看着赵芸侠问道:“小赵,怎么了?” 赵芸侠起身拱手道:“师叔,只要我们上台演出卖力气,其他的要求是不是放松一些得好?” “不行,无规矩不成方圆。”李青直接摇头。 原本好好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第175章 啥也不是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怪。 在后台,吵吵闹闹的事情倒是不稀奇。 只是小辈竟然顶撞大辈,这可不多见。 不过,再一想也对。 赵芸侠可是郭门首批亲传弟子,而且是广德楼的老人,分量不俗, 同样,李青也不简单,班子的开荒大佬。 所以说,这场面不是不多见,而是很稀奇。 当然,对于李青宣布的规定,不少人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意见。 于是,心思各异,行为相同,众人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场中的二人。 李青倒是脸色坦然,没有异样。 但赵芸侠被众人瞧着,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 要知道,打从曹芸金负责广德楼的时候起,他就因为会来事儿,很得看重。 帮着前后跑腿,打理着很多事情,基本算是园子里的三号人物。 后来,曹芸金一去,来了个不管事儿的谢老先生,他就更加威风了。 甚至他都以为郭德刚,会将广德楼整个园子交给他来负责。 谁料,突然又冒出两个长辈来。 不过,他们一来就定这些规矩,倒是让赵芸侠觉得是个机会。 所以带头跳出来,就为了给自己赢得民心。 谁料,李青驳斥的干脆利索,根本不给他留脸。 内因、外因一相加,赵芸侠也来劲了。 他当即道:“师叔,这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情,我是说这样不合理。” “哦,说说看。”李青一听,没有驳斥,反而来了几分兴致。 赵芸侠更加来劲:“师叔,咱有一说一。着装问题倒是小问题,咱以后注意一下。可是提早一两个小时来溜活儿,演出完还得留下来熏活儿,这就不合理了,谁生活中还没点私事,大伙儿说对不对?” 别说,他这一招呼,还真有部分人点头回应。 赵芸侠顿时感觉自己的面子,又找补回来了。 咱得民心,哪怕你们是大辈,能怎么着? 李青左右一扫,立马知道自己的情况,还有没了解清楚的。 不过,脸上依然平静的反问道:“还有吗?” “还有?”赵芸侠一愣,“还有就是咱搞艺术的,氛围要宽松一些,传统相声也不能死抠老理儿,得与时俱进,我师父都不管这些,其他园子也没要求这些,咱干嘛这是?” 他一说完,这回没有招呼,都有些人点头。 不过,胡炎倒是心里乐得不行。 能耐不大,口气不小。 都敢指点整个行当,还把自己当成艺术家。 不错,很有出息。 毕竟不想当艺术家的相声演员,不是好厨子嘛! 当然,赵芸侠的小心思,他也看透了七八成。 还是那是那句话,这人没意思。 确实。 他倘若有眼力劲,能看清形势,也不至于三进三出德芸社。 出的时候,每次都那么毅然决然,谁劝都不顶事儿,好像在班子里多呆个一天半天,一准把他给埋汰了似的。 进的时候,又回回忠心表绝,哭啼下跪,找人说情,一套一套的法子,那是相当的机灵。 要是多把这些心思放在提升手艺上,估计大小也能成个角儿? 所以要不怎么说,性格决定命运。 按老话来说,便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怎么看? 看性格,看成长环境。 十成十不敢说,五六成确实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赵芸侠的话,让李青终于没耐心。 原以为对方能盘出什么道道来,结果就这? 没意思,掉价。 他连道理都懒得再讲,无视赵芸侠,对其他人道:“就这么定了,散会。” 其他人心里甭管乐意,还是不乐意,都知道这已经成了定局。 纷纷转身,准备散去。 谁料,赵芸侠再次出声。 “等等!” 众人驻足,回头,再次看着他。 而作为搭档的李芸杰,则赶紧去扯赵芸侠的衣袖。 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再顶撞长辈,这家伙疯了么? 然而赵芸侠并不买他的账,一甩袖子。 不再搭理李青,而是对着胡炎拱手道:“师爷,您给说句话?” “我说什么呢?”胡炎看着他,笑问道。 赵芸侠赶紧道:“我师父把园子给交您,就是让我们一帮人跟着您吃饭,如今把规矩定得这么死,这会引起大家的不满,人心一散,好买卖都得黄喽。” 胡炎心里一叹,心眼确实有,知道借力。 只是啊,没用对路,白瞎! 而且赵芸侠如此明显的作派,绝对算是园子里的刺头无疑。 果然,一个班子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新鲜得很呐! 胡炎扫视一遍全场所有人,回头看着赵芸侠,意味深长道:“未必?” 赵芸侠知道,搬出师父也没用,直接嚷道:“这,这,这对我们不公平。” 胡炎摇头道:“没什么公不公平的,想赚钱就得付出,把钱赚到手才是硬道理。” “您二位这是不讲道理,反正我不服气。” 赵芸侠梗着脖子嚷嚷完,回头看身后众人。 心里也早已经骂开了,你们这帮蠢货,赶紧出声帮腔呐。 在僵下去,老子的皮,回头都得被师父给剥了。 他话说完,胡炎眼睛一缩。 哟,不得了,竟然敢这么叫板? 他旋即轻声道:“没关系,我早跟你师父打过招呼了,你现在收拾东西去天桥找郭老师报道。” 赵芸侠一听,顿时脸色都白了。 “不是,师爷,我……我,不是……” 胡炎也没心思再理会他,对李青道:“李老师,停了他在这里的演出。” “是,师叔!”李青拱手应声。 李芸杰一见事闹大了,赶紧拱手帮忙求情:“师爷,他,他不是故意的,我们……” 话没说完,便被胡炎打断了。 “芸杰,你留在广德楼,我重新给你归置一下搭档。” 李芸杰:“……” 众人:“……” 妈呀,传闻脾气一向很好的小师爷,手段竟然如此了得! 一撸到底,转眼给人整了个干干净净,跟剥了壳的虾仁似的。 也难怪,赵芸侠这回闹得太过分了。 不管众人的心思,胡炎挥手道:“都散了,别耽误活儿。” “是,师爷!” “是,师叔!” 众人纷纷提起心思,大声回应,离开,包括赵芸侠。 胡炎看着他们的背影,知道这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意见,而是不愿、不敢、不想提出来罢了。 当然,快刀斩乱麻,不需要他们心甘情愿,只要执行就成。 规矩定下来,不适应的人早晚会自动被淘汰。 同时,被带动起来的人,肯定也会是大多数。 有这结果,已经足够了! 胡炎对李青道:“李老师,你给郭老师去个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别留下误会。” 李青一愣,噢,敢情您老人家根本没有提前跟郭班主打好招呼呀? 当即对小师叔竖起大拇指。 胡炎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夸自己,而是在说:您真鸡贼! 李青掏出手机,开始给郭德刚打电话。 胡炎则拿出排演表,开始研究! 第176章 三哥没吃药 一个小时不到。 赵芸侠背着包,独自站在广德楼后巷。 看着眼前进出几年,无比熟悉的后台入口,脸色很复杂。 有愤怒,有失落,有不安,有后悔…… 往日威风历历在目,可如今转眼工夫,这个百年老戏楼,却连自己的位置都没了,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当然,原因不在自己身上,都怪那个狗屁师爷,和那个混蛋师叔。 枉为长辈,没一个是好东西。 除了胡炎和李青,后台其他人,同样让他愤怒。 为大家争利出头时,不声援也就罢了,如今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包括搭档几年的李芸杰。 交情呢? 半点都没有吗? 愤怒之余,一股失落感也不免油然而生。 只是,这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最要命的是,刚才师父郭德刚亲自打来的电话。 话不多,就一句:立刻回天桥,停演反省! 言简意赅,直接把他震得不行。 师父平时也严肃,但何曾如此严厉过? 作为艺人,名气、手艺、收入,全都打舞台上来。 回去竟然也是停演,这还怎么混? 不安的同时,他开始后悔了。 这个才来两个月的小师爷,原来不是软柿子,而是一块铁板。 不,是大腿,很粗很粗的大腿。 这跟以前来班子里蹭场子,蹭名气那些大辈,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早知如此,自己哪里会顶撞,抱紧都还不及呢。 然而,没办法后悔了。 刚一照面就得罪了人家,想抱大腿也得以后再找机会。 当然,自己留得后手,可不止这一条,甚至都不止德芸社。 想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巷口走去,同时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师哥,有日子不联系了……” …… …… 问:鸡是用来干嘛的? 答:杀给猴看的。 后台其他演员,虽然无一人去送赵芸侠,但不代表他们不关注。 相反,从头到尾,个个都搭眼瞅着呢。 等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小师爷让他滚,他果然转眼就滚出了广德楼。 太快了! 这股子干净利索,雷厉风行的劲儿,在班子里可从未有过。 哪怕班主郭德刚处理事情,都没见过这样的。 于是乎,不需要胡炎和李青再多说一句,所有老少爷们都不敢再掉以轻心,各自忙碌得热火朝天。 整个后台的风气,也随之焕然一新。 如此改变,难受的终究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心里还是高兴的。 因为这是希望。 关于收入的,关于手艺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关于前途的。 目光敏锐的胡炎,坐在上场口喝茶,同时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跟湖广会馆不同,在广德楼,自己换了一种打法,而且貌似开局不错。 剩下的,便靠时间,让所有人重新养成这种习惯便可。 氛围,可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甭管好的、坏的,它都具备相当大的威力。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比如人们常说的“夫妻相”。 俩人在一起生活的越久,彼此的行事作派也会越相近,这便是所谓的“夫妻相”。 其实说到底,还是被同样的氛围给熏陶出来的。 所以又引出来另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人说,这话指的是缘份,其实更多是指相近的特质。 氛围开始改善,后台的事情有李青主动接手。 包括前后场巡察,演员安排,请假考勤等等,根本不需要胡炎来操心。 他心里很美。 假如说李青是个女人,谁能把他娶到手,应该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这么一琢磨,胡炎根本不怀念,以前跟孙胖子在一起的时光。 三十多岁的人了,穿个大褂都还得自己搭手,像话吗? 当然,跟着胖子,吃确实吃的好。 这一点,自己和李青加起来,都当不了胖子一半。 他正琢磨着,被派出去的烧饼,终于回到了上场口。 来到跟前,咧着嘴道:“师爷,老愣子和杰胖子我带来了!” 他一说完,胡炎便看到,跟在身后的孔芸龙和李芸杰,双双朝他猛翻白眼。 可这眼神,对于烧饼来说,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连防御都破不了。 也是。 如今曹芸金和何芸伟不在,整个小辈中,大饼哥还怕谁来? 连如日中天的爱徒栾芸平,他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更何况这些小虾米? “切!”烧饼无所谓的白回他俩一眼,对胡炎问道,“师爷,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绣两针去了。” 胡炎憋着笑,投以鼓励的眼神。 “去,争取给班子再置一份新产业出来。” “好嘞!”烧饼兴冲冲的应声。 走到一旁,开始乐滋滋的飞针走线。 胡炎不管烧饼,回头仔细的看着孔芸龙和李芸杰。 俩人不知道所谓何来,跟小师爷也不熟,表情很是拘谨。 尤其是刚被拆了搭档的李芸杰,更是如此。 他赶紧拱手道:“师爷辛苦!” “你学过京剧的青衣?”胡炎直接问道。 因为这家伙身材矮胖矮胖,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哪里有半点京剧演员的痕迹? “是的,师爷,小时候日子难,就想学一门手艺吃饭,平时喜欢听戏,就去找先生学过几年。”早熟男李芸杰答道。 胡炎点头道:“不错,你很……” 可没等他话说完,突然被旁边的孔芸龙打断了。 “师爷辛苦!” 看着正跟自己恭敬见礼的老楞,胡炎心中很疑惑。 表情呆滞,声音不圆润,这些都没有什么。 关键是,他貌似从这家伙身上,看到了几丝老年痴呆的感觉呢? 说白了,就是动作慢半拍,或者说脑子慢半拍才对。 李芸杰看出了小师爷的疑惑,拱手道:“师爷,三哥没吃药的时候就这样,您甭见怪。” “什么药?”胡炎当即问道。 烧饼远远的抢答道:“治脑子的药,不吃药就是傻子,吃药就聪明得紧,哈哈……” 没心没肺的他后面还想“哈”来着,被师爷眼神一瞪,生生给憋了回去。 只是每回想起这事儿,他忍不住想乐。 于是,绣着花的烧饼,嘴里“噗~噗”声不断,还有“嘿嘿”声。 孔芸杰呆头呆脑的,胡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看向全场唯二的正常人。 李芸杰赶紧继续解释道:“师爷,您可能不太清楚,三哥这几年接连出事受伤,得天幸保住了命,但身上不少地方都不利索了,尤其是之前失忆过,记性、反应都差了不少,所以也常吃药。” 胡炎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人的身体毕竟是肉长的,脑袋更是金贵娇嫩得很。 孔老楞这么把自己当皮球似的,一会儿扔上天,一会儿掉下地,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后遗症? 第177章 精明小三儿 只是看着眼前的孔芸龙,胡炎的心情很复杂。 这家伙原本可是个机灵鬼。 打小就聪明。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读书成绩一直很好。 只是家里的日子太苦,偏巧高中时,还赶上他二哥因为某些令人敬佩的原因,患上了尿毒症。 这是重病。 为了治病,家底转眼被掏了个空,还四处举债。 他父亲没办法,流着眼泪跟他说:“三儿,你要是继续上学,你二哥就没了。” 十七岁的男孩,第一次看到父亲流眼泪,顿时跟着泪如雨下。 “我不上学了,我出去挣钱给二哥瞧病。” 辍学之后,装着母亲抠出来的五十块钱,拎着装好被褥的蛇皮袋,只身离开了家。 盘缠不多,哪里舍得花? 脑筋一动,他蹭了一辆进城送肉的车,来到繁华的燕京城。 凌晨四点下车,入眼皆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这一刻,小男孩瞬间长大成人! 跟小岳的悲催经历相比,孔芸龙的打工生涯,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精明秀。 小岳是哪儿要他,他便上哪儿去。 混了很多年之后,才搞明白自己最适合干饭馆。 一来不需要经验,二来工资也多,绝对的首选。 孔芸龙不是,他才来几天,便琢磨明白了这个问题。 干饭馆,必须去干饭馆。 而且第一家面试就很顺利。 浓眉大眼,长相清秀,嘴巴也利索,简直就是为干饭馆而生的,谁能不喜欢? 但是他没去。 第一家面试时,没有经验,啥也不懂,可等面试完,他倒摸清了不少门道。 于是再去第二家,继续了解职业信息。 等到第三家面试时,他就直接跟人家说自己是熟手。 别说,现学现卖之下,还真把人家给糊弄住了,直接按熟手开得工钱。 可他依然不急。 之后继续面试了四家,最后再从这七家当中,挑了一家工资最高,环境最好的饭馆。 而且入职一个月不到,又因为勤快机灵,被厨房的烧饼师傅看中,带在身边当学徒。 再一个月,学成出师,碰巧老师傅有事辞职,他直接挑头做烧饼,工资翻倍。 从杂工,到技术工,他就只用了两个月。 十七岁的少年,头一回进城,第一份工作就完成了翻盘,说他浑身长满心眼都可以。 当然,他也是一个霉运缠身的家伙。 有一次实在饿得不行,就偷了一块饼躲到后巷去吃。 谁知道,常年不来后巷的老板,偏巧这时就来了,直接把他给逮了个正着。 于是,好好的工作,便这么给丢了。 孔芸龙不但社会首秀,吊打小岳,就算正面冲突,同样……不,这回他吃了亏。 精明依旧,霉运也依旧。 俩位致力于饭馆事业的楞憨冤家,终于在炸酱面馆成为了同事。 奈何八字不合,谁看谁都不顺眼。 摩擦不断,俩人最终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顶上了牛。 吵不过的小岳,直接一把将孔芸龙推倒在地,随后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老楞可是八年练武的身手呀,能打不过小岳? 诶,可他偏偏不还手。 因为饭馆有规定,打架得扣五十块钱。 如今小岳动了手,只要自己忍着不动手,那回头就扣他的钱。 只是等他满怀得逞的心思,跑到经理那去告状时,才发现经理是小岳的老乡。 结果…… 孔芸龙心里这个气呀,合着自己这打白挨了呀? 自此俩人怨念更深,谁看到谁,都想上去踹一脚才解气。 再之后,进入德芸社,更是一路精明。 为了要到本子,见天拍曹芸金的马屁,最后得了一本《地理图》。 养狗时,没钱没吃的,饿得不行,便怂恿同住大兴的李芸杰挖自己地里的菜带来。 后来栾芸平找上他搭档,他回回都忽悠人家去大兴溜活儿。 因为栾芸平实在人,家里条件不错,每回都不是空手去的。 一桌子好吃的,吃饱一顿能顶几顿,剩饭剩菜又能顶几顿。 这才是衣食父母呐! 直到很多年后,栾芸平才反应过来,问他俩,噢,敢情你们那会让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请你们吃饭呢? 同样,天赋耀眼,得师父爱,得师娘疼,最终成为小辈中的“贯口小王子”。 当然,霉运也始终紧紧相随,隔一断时间不作死出事儿,便感觉生活不得劲。 一路跌跌撞撞,便成了胡炎此刻看到的模样。 他好奇的是,上回吃饭,短暂一面,基本没看出什么来,谁想今天倒是很不得了。 果然,外表和内在,差距往往都很大。 “什么?”孔芸龙突然又来了一句。 胡炎哪里知道这家伙,问得到底是哪一句? 他对李芸杰道:“芸杰,能不能让他正常一点?” “师爷,其实他早到吃药的时间了。”李芸杰偷瞄着小师爷的表情,小心道。 胡炎一听,当即醒攒,敢情是被自己耽误的? “那还等什么,要怎么弄,赶紧的。” “哎,烧饼,快来!” 李芸杰一招呼,烧饼立马放下刺绣,帮着把孔芸龙扶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瞧着他们熟练的动作,想来这事儿以前也没少干。 不错,尽管这哥几个平日玩闹拌嘴,但感情确实很好。 转眼,俩人出来。 李芸杰走到跟前:“师爷,好了,今天药吃得有点晚,他得休息一下。” “好!”胡炎点头,“以后都在广德楼,别搞得那么紧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又不吃人。” “哎,师爷,您说笑了!”李芸杰点头,“最近东子回家,也总提起您,谢谢您在湖广会馆这么照应他。” 胡炎摆手问道:“我把你跟赵芸侠拆了,你心里有气?” 李芸杰摇头叹道:“说不上,芸侠性子太跳,活儿溜得不稳,跟他搭档上台,我心里回回都不踏实。” 胡炎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 想要台上的风光,就永远得在台下把工夫下足,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那你除了他,还有合意的搭档吗?” “没有,我没去琢磨那些。”李芸杰老实的摇头。 胡炎瞧得暗自点头,果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个稳重的人。 “如果我让你跟小三儿搭档,你愿不愿意?” “小三儿?”李芸杰一愣,“他现在不是跟冯哥搭档么?” 胡炎笑道:“这个我让你李师叔去安排,你只说自己的意愿就成?” 李芸杰稍一琢磨,点头道:“愿意,三哥的底子好,我跟他交情也是打学徒那时便有的,如今他这样,我也不落忍。” 胡炎顿时乐了:“哈哈哈,芸杰你能这么想,有情有义的挺好,不过,咱吃这碗饭的,想要冒头,还得有自己的特色。小三儿这模样,既是劣势,也未必不是优势。” 第178章 捅一捅我吧【为老盟主加更,22/25】 长辈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的,李芸杰皱眉琢磨半晌,依然半懂不懂。 但还是点头拱手道:“好,多谢师爷指点。” “那成,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带着小三儿好好溜活儿,争取尽快上台。” 胡炎没有矫情,直接拍板定姻缘。 按德芸社的规矩,外人一般不主动拆对。 哪怕班主郭德刚,往往也只是建议。 没错,就只是建议而已。 如果不听,那就多建议几次。 可如今仅剩半年时间不到,云字科的必须尽快挑大梁。 除了小岳,其他人也不能落下。 所以借势借力,能早凑一对是一对,胡炎对此做得毫无心理压力。 谁料,他话音一落,缓过劲来的孔芸龙恰好打休息室出来。 “师爷,您叫我?” 胡炎抬头一瞧,没看出这家伙跟刚才有什么不同,随即招手让他过来。 孔芸龙赶紧小跑着到了跟前。 胡炎看得仔细,终于发现了不一样。 头一个,眼神变得有神采,其次身手动作也自然许多。 他笑问道:“吃过药,好些了?” “没事儿,小毛病!”孔芸龙咧着嘴,把胸脯拍的嘭嘭响。 一句话试探,看出这家伙已经对答如流。 胡炎笑了,果然还是这样子看着舒服。 “以后按时吃药,万一出问题就不好了。” “好的,师爷的话,我指定听!”孔芸龙笑眯着眼,随口就是一记马屁,“哦,对了,师爷,您叫我干嘛?” 胡炎一指李芸杰:“以后你跟芸杰凑对,正式搭档。” “啊?”孔芸龙一愣。 什么情况? 就迷糊一会儿的工夫,怎么还把搭档给换了? 不成啊,自己都还没合计清楚这事的利弊呢。 他当即试探道:“不是,师爷,这个,小胖挺好,但这事儿,您总得容我琢磨琢磨是不是,咱得慎重?” 胡炎一瞧他这德性,就知道他心里又在开始弯弯绕。 旋即语气悠悠道:“甭考虑了,你自己刚才都答应了,要不然芸杰会看上你?” “我答应了吗?”孔芸龙有些傻眼。 挠着头皮回忆半晌,愣是半点印象没有。 “不是,师爷,我刚才那是没吃药,断片了,就跟人家喝醉了酒似的,当不得数,您容我琢磨一晚上,明儿一早答复您,成不成?” 胡炎可不惯他这毛病,直接反问道:“噢,你要喝醉了酒,把人家好姑娘糟蹋了,是不是也不作数?” “这……不是……”孔芸龙语塞。 胡炎挥手道:“好了,以后最好按时吃药,要是再敢掉链子,我就趁机让你签它几张十万八万块的借据,到时你卖了裤衩都还不起我的债。” “妈呀!”孔芸龙顿时脸色都变了,旋即结结巴巴的嘟囔道,“师爷,您,您,您太狠了?” 胡炎悠悠道:“我手里有你不少黑料,所以你以后少绕点花花心思,稳稳当当的把活儿弄好,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不敢,哪敢呢,嘿嘿!”孔芸龙表情讪讪的赔着笑。 只是心里哇凉一片。 新来的小师爷好厉害呀,自己貌似有点玩不过他。 往后的日子可咋整? 看到小三儿吃瘪,心里最高兴的莫过于烧饼。 哎呀,真好,小师爷终于不止收拾自己一个了。 心中乐,嘴上笑,还得使劲憋着。 于是,胡炎听到的动静便是这样的。 “哈哈~咳咳~嘿嘿~哈哈~” 胡炎扭头一瞧,没好气道:“你很快要攒开场了,活儿呢?” 烧饼当即不笑了:“呃,我这就去找史师叔,您老歇着。” 说完,拿着刺绣,赶紧跑离这个是非之地。 “师爷,您歇着,我俩也去溜活儿了。” 剩下的孔芸龙拱手说完,拉着李芸杰也走了。 等这几个家伙前后脚离开,胡炎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恰好,巡完场的李青回到上场口。 “师叔,您乐什么呢?” 胡炎笑道:“没事,刚才逗他们来着,怎么样?” “好多了。”李青点头道,旋即有些感慨,“有点样子看着才舒服。” “辛苦你了。”胡炎递过去一杯茶,招呼道,“来,坐下喝茶。” 李青双手接过茶杯,一屁股坐下来,却有些欲言又止。 胡炎瞧着有些疑惑:“怎么啦,跟我这还有不能说的?” 李青摇头道:“不是,师叔,我刚才巡场,也听了一下他们的活儿,手艺还是差点意思,咱这园子怕是不好弄呀。” 其实他是想问,小师叔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像拉动湖广会馆一样,尽快把广德楼也给拉起来。 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郭德刚已经让了利,这是人家的诚意,那接下来就该自己体现价值了。 投桃报李的买卖,或是交情,才能长久不是吗? 如果广德楼也能快速火爆,那就太体现能耐了。 尽管这不是自己主导的,但多少也算一份功劳? 只是话到嘴边,依然没有说透罢了。 可胡炎哪里听不出来? 只是这几天他都在琢磨这个事情,可惜到现在都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不对。 不能这么说。 他是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就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捅不破。 上回在湖广会馆的时候,也是这样。 在园子外面转悠半天,琢磨半晌,心里头还是没主意。 可等他一进后台,被阵冷风一吹,脑子顿时便豁然开朗。 最终一众老少爷们联手配合,一个来月,便把园子给掀起来了。 如今又是这样。 不过,他相信,只要一点点的契机,自己一定能找到法子。 甭管正招,歪式,只要能抓到老鼠,那它就是好老鼠药。 士气可鼓,不可泄。 但老李同志不好忽悠,遮遮掩掩反而不美。 胡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暂时我还没法子,容我琢磨琢磨。” 李青一愣,旋即也笑道:“不急,咱现在把基础打稳,后面很快也会有起色的。” 胡炎点头,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 跟郭德刚、于慊也是这样,一点即透,甚至不点都透。 很快,下午场的演出正式开始。 由于新的底角儿把场,今天的演员使活儿格外卖力气。 同样,心中有事的胡炎,也一个个节目瞧得格外仔细。 甚至连给下台演员说活儿的事情,他都交给了李青。 就这么瞅着台前的动静,整整一下午,连厕所都没上。 由此可知,这家伙的肾不错! 只是很可惜,窗户纸依然没被捅破。 不过,园子里演员的能耐、观众情况,倒是全数了然。 怎么说呢? 没有特点。 演员就不说了,观众老少皆有。 这种情况,差不多可以理解为,进园子的观众,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去天桥太远,而且不好买票,干脆就近进来过过瘾。 倘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最要命的是,全场观众,根本没有明显捧哪位角儿的迹象。 换一句话说,人家今天进来,可以看你演出,也可以看他演出。 只要有演员在台上说相声就成,只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就成。 具体是谁,没太大所谓。 好,再说明白一点,那就是:没有演员卖得动票。 一个园子开门做买卖,竟然没有演员能勾得动回头观众,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胡炎知道,甭管承不承认,以前曹芸金在的时候,他多少是可以卖得动票的。 但是他如今不在了,整个园子就没了这样的人。 所以一个下午过去,胡炎眼睛都盯酸了,却只能算是看到了更坏的消息。 无奈。 他最后心里一叹:唉,完犊子了,随便来点什么,捅一捅我! 第179章 你给我等着 夜凉如水,不见满月。 台前的观众散场,后台的演员下班,整个园子重新归于寂静。 等李青照应完里外,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 忙完了。 自己跟小师叔坐镇广德楼的第一天,总算全部忙完了。 没有惊喜,同样也没有意外。 一天的演出,顺顺利利的从头捋到尾。 不过,因为演员的用心,掌声倒是多了几阵。 台上使活儿就是这样。 你卖不卖力气,出来的味道那是不一样的。 而台下的观众,可能没法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但他们绝对能感觉得到。 最后一次检查完毕,李青重新回到上场口。 突然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再一次显露。 小师叔果然有一股子认真劲。 打中午开始,他便基本没动弹。 到此刻,依然坐在椅子上琢磨事情。 世间之事,怕得就是一个认真,怕得就是琢磨。 抛开辈分不讲,光这一点,眼前这个年轻人,就让人看了喜欢。 当然,事情越急便越急不来,现在该回去睡觉才是正道。 李青走到胡炎跟前,笑道:“师叔,很晚了,该下班了。” 胡炎抬头,左右一扫,这才醒过攒来。 “哈哈,走神了,下班。” 只是等他一站起来,腰上阵阵酸酸麻麻当即传入神经。 不是腰力不行,是今儿个一下坐猛了。 这么长时间,就算换水牛的腰来,估计也受不了呀! “今天辛苦你了!” “师叔说笑了,份内事儿!” “晚上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哎,您放心,我白天开车也不快。” “哈哈哈,对。” 俩人搭着话,收拾东西,出了后台,直接分道扬镳。 胡炎独自往家走,只是不自觉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三月的燕京,夜里依然很冷。 但也不可否认,在这寒冷之中,又多了几丝春姑娘的气息。 春,其本义是草木的种子生根发芽。 《说文解字》中也说“春,推也”,春阳抚照,万物滋荣。 即便回到情事之上,比如“少女怀春”“春宵一刻”,其实代表的也是美好的事情。 春天来了,希望和美好的事情,也将随之而来。 这是阳光普照之下,芸芸众生的期待。 当然,也包括胡炎。 他正琢磨着,突然从包里传来一阵微弱的铃声。 胡炎这才想起来,自己将手机扔在包里,已经大半天都没瞧过了。 当即掏出来一看,发现来电人是柳清雨。 这丫头开工比自己早,最近倒是联系得少。 前后半个多月,俩人也就打过七八次电话,聊过十几次qq,发过几十条短信而已。 好,就是见天联系。 不过,自打上次定完两个综艺策划方案,拿去注册之后,俩人基本没什么正经事,就是瞎聊。 聊以前,聊现在,聊工作,聊生活…… 小丫头貌似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胡炎倒是不反感。 俩人打小在一起时,也是成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说什么,不知道。 反正感觉里就是这样。 如今渐渐的,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孤单。 胡炎一想,这丫头昨天跟自己聊什么来着? 哦,对。 柳清雨说单位有个很讨厌的男同事,一直追求她,拒绝了也还缠着。 而自己给她出的主意,貌似是直接揍他一顿。 胡炎突然一愣,咦,这么混蛋的主意,我是怎么说出口的? 当即接通电话,笑道:“姐,你把那人揍了几拳?” 可是,今天的柳清雨,却并不像往常那般乐呵呵的接茬。 而是……在哭。 “呜呜呜~~” 胡炎一听,有些傻眼。 不是,难道揍人不成,反被人家给揍了? “姐,你怎么了这是?” “呜呜呜~~” “别哭呀,说话倒是。” “呜呜呜~~” 胡炎无奈,这家伙是小倩上身了么? 他不说话,柳清雨倒是说话了:“炎炎,你怎么不说呀?” 胡炎顿时乐了:“哈哈哈,听鬼片呢,很忙。” “听鬼片?收音机?” “不是,就搁电话里,你就是那小倩,呜呜呜呜~。”胡炎学了几嘴。 柳清雨顿时嗔骂道:“讨厌,我今天不开心了。” 打趣完,能正常说话就好。 胡炎问道:“姐,怎么不开心了,跟我说说。” “咱们的案子,注册结果今天出来了。” 胡炎眼前一亮,这是来钱的好事儿呀。 不对,是好事,小丫头怎么哭了? 他问道:“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嗯,《音乐速递》没问题,但是《非意勿扰》被人家抢先几天给注册了,就相差几天,内容也不多,没法再注册了。炎炎,对不起,我把事儿办砸了,真的,很对不起……”柳清雨语气很愧疚,说着又开始哭。 不过,胡炎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问题根本不在这丫头身上,只能算自己运气不好,慢了人家一步。 因为《非意勿扰》在前世,本就是江卫在2010年打造出来的现象级之作。 他们也借此,正式挤身国内一流卫视之列。 所以年初着手,甚至年前开始着手,都算正常。 胡炎没多少失望,更不会怪柳清雨的。 本就是搂草打兔子的事情,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不就是一个本子么,这玩意儿,咱缺么? 胡炎笑着安慰道:“姐,别哭了,这不怪你。” “不怪我怪谁?”柳清雨摇头,旋即确实很疑惑,“可是,可是我已经很小心保密了,真的,我琢磨一天都不知道哪里出的问题。” 听着小丫头这么较真儿,胡炎都不知道该不该夸? “姐,策划这玩意儿,本来就是靠脑筋琢磨出来的,这是有人跟碰巧跟咱琢磨到一块儿去了,不碍事儿的。” “唉,真的好可惜,这么好的案子肯定能火的。”柳清雨心有不甘。 胡炎笑道:“姐,这事儿过去了,等过几天,我再送你一份礼物。” “不要!”柳清雨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现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哈哈哈,那咱就不见了!”胡炎打趣道。 谁料,柳清雨根本没接茬儿,突然道:“不成!剩下的这个,我得好好跟台里谈价格,对,多卖出钱来。” 胡炎无语,隔着电话,他都能想象某人咬牙切齿的娇憨样儿。 “成,那我就等着靠你发财了。” “好,炎炎,你给我等着!” 第180章 新礼物 魔都临海,日照东方。 海面上的太阳,貌似都要比内地早出来几秒。 清晨七点半。 魔都一处高档小区的别墅内,女主人林秀竹刚刚做好早餐,开始招呼家人吃饭。 “吃饭啦!” “来了。” 男主人柳敬业,应声从房间里出来。 黑色西装,蓝色花纹领带,锃亮的皮鞋,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很利索。 可林秀竹还是不满意,直接上前帮自己丈夫收拾边角。 柳敬业左右一瞧,不见女儿柳清雨。 “囡囡还没起呢?” 林秀竹几下收拾完毕,白了他一眼:“你第一天认识她呀,指定是又熬夜了,你说你也是的,没见你这么当爸的,让她这么辛苦干嘛,咱就一个囡囡……” 说着,摘掉围裙,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上楼叫人。 这种时候,柳敬业只有赔笑的份,因为更年期的女人,实在惹不起。 林秀竹气哼哼的来到二楼,直接推开左边第一间的房门。 走进去,左右一扫,脸色变得更加不善。 果然,这个死丫头,昨晚又熬夜来着。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没合上,旁边还放着只喝一半的咖啡。 而床上的柳清雨,同样睡相全无。 没有流口水,是连头都钻进了被窝里,压根就看不见人。 要不是被面上,那被勾勒出来的曼妙身形,这屋里连人影都找不着。 不过,每次看到自己女儿这副睡相,她都忍不住得心疼。 小时候,自己夫妻俩工作忙。 十来岁的柳清雨,便时常晚上一个人留在家里。 做完作业,自己睡觉,可是天太黑,吓得只能全部钻进被窝里。 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 人倒是长大了,但这睡觉的习惯却再也改不了。 林秀竹走过去,一巴掌轻轻拍向某个凸起部位。 “囡囡起床啦,妈妈做了好吃的,快点快点。” 旋即从被窝里传来柳清雨的闷声:“嗯~~” 只是声音一过,人再扭两下,然后又没了动静。 林秀竹心里一叹,也不知道这丫头熬到了几点? “以后少熬夜,把皮肤熬老了,可没人要你了。” “不会,妈,有人要的,昨天还被我打跑一个呢。”被窝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林秀竹一愣,没好气笑骂道:“瞧不上人家拒绝就是,打人家干嘛,大姑娘家家,注意形象。” 毁掉懒觉的,除了时间,还有妈妈的声音。 柳清雨知道自己今天的睡眠结束,直接一掀被子,坐起来,可眼睛依然闭着。 乱糟糟的头发,迷糊俏脸,配上丝绸睡衣下的凹凸。 非常违和,却又非常俏皮。 “这不怪我,是炎炎教我的,你要骂就骂他去!” 林秀竹眼前一亮:“呀,炎炎,你跟炎炎打电话啦?” “嗯,天天联系,没事就聊几句。” “这个臭小子,也不给我打电话,他最近都忙什么呢?”林秀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期待的问道。 柳清雨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忙工作呗,忙着说相声,他可努力了,相声也说得好,我在网上看过他的相声,很有意思。” “网上都有了?”林秀竹眼睛更亮。 “唉,妈,您要与时俱进,炎炎在网上还是有名气的,好多人都喜欢他,叫他什么德芸小师爷、胡啪……”柳清雨突然住嘴,俏脸没来由的一红,心里直骂某个人学坏了,什么话都拿到舞台上去说。 林秀竹疑惑道:“胡啪什么?” “哎呀,没什么,有空您自己上网去看,您先下去吃饭,我换完衣服马上就来。” “好,快点,上班别迟到了。” 林秀竹叮嘱一句,离开了房间,只是脸上的疑惑仍在。 胡啪什么呢? 等房门一关,柳清雨直接对着燕京方向“呸”了一声,再骂一声“不正经”。 不时,洗漱完毕。 精致脸蛋,标准职业装,凹凸身材…… 难怪那些追求者,打都打不跑。 原谅他们,阿门! 柳清雨起床叠被,收拾背包。 谁料,桌面上的电脑一碰,亮了屏幕,同时一封新邮件的提示,直接跳了出来。 柳清雨原本赶着上班,也没在意。 可是一扫信息,当即来了兴致。 邮件不是别的人发的,而是胡炎发的。 标题直接写道:姐,送给你的新礼物,看喜不喜欢? “噗嗤~这家伙!” 柳清雨乐滋滋的点开内容,看到有附件,直接下载。 转眼,下载完毕,打开文件。 瞬间,柳清雨的眼睛便被文件内容给勾住了。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 整整半个小时,她再没有出声,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而且随着浏览的内容越多,柳清雨的呼吸也变得越急促,心中的激动、惊喜,更是忍不住的往上涌。 内容很板正。 但就跟有魔力似的。 因为这是一份新的综艺策划书,名字叫《华夏好声音》。 名字大气,全新的理念,全新的模式,满屏的亮点。 实在是太亮眼了! 实在是太惊艳了! 别说起步较晚的国内,就算放眼全球,都没有见过这么有创意的综艺节目,你让她如何保持平静? 终于,半晌之后,柳清雨醒过攒来,但俏脸因为激动的通红,根本没办法退却。 乖乖,这么棒的方案,炎炎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也太有才华了? 鬼才? 天才? 柳清突然发现,就这一份案子的策划水平,即便胡炎把相声说得再好,于他都是埋没。 只是再一扫邮件发送的时间,她当即又感动,又心疼。 凌晨四点多。 也就是说,昨晚挂了电话,这家伙一回家,便一直忙碌这份方案直到凌晨四点。 就为了给自己送一份礼物? 傻不傻呀? 明明是自己没把事情做好,他却熬夜哄自己开心! 前后想罢,柳清雨忍不住掏出手机,准备给胡炎打电话。 只是再一琢磨,又放下了。 凌晨四点完工,如今七点多,让他多睡一会儿! 柳清雨坐下来,开始美滋滋的给胡炎回复邮件。 突然,久不见人的林秀竹,再次推门进来。 看到这家伙竟然还在电脑前忙碌,心中有气。 “囡囡呀,你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早餐吃不吃啦,该迟到啦!” 边说边往里走,不时,把头往电脑前凑。 谁料,柳清雨眼疾手快,“啪”地一声盖上电脑。 她撒娇道:“哎呀,妈,我就来,出去出去,马上就好。” 林秀竹可是过来人,一瞧自己闺女这遮遮掩掩的作派,还有脸上红艳的表情,心中的警报声直接拉响……满级! 有古怪呀! 当下顾不得理会柳清雨,直接下楼,叫住刚要出门的丈夫。 “敬业,敬业,等等!” 柳敬业转身,疑惑道:“怎么啦,我上班。” 林秀竹几步凑到跟前,神秘兮兮道:“咱闺女有古怪,怕不是谈恋爱了。” 柳敬业一愣:“有这事儿?小伙子是谁,做什么工作的?” “不知道呀,就在刚才,我进去……” 林秀竹开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一番描述。 柳敬业人老世故,听完也皱起了眉头。 那没错了,照着妻子说的情况,自己女儿八成还真是谈恋爱了。 可是自己在台里这么多年,从上到下都是人脉,却从来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呀? “这样,你得机会问问看,我在台里也留意留意。” “成,开车注意安全。” “哎。” 第181章 给师爷量活儿【为老盟主加更,23/25】 目送丈夫出门,林秀竹哪里都没有去,就在楼下等着女儿。 说实话,她紧张了。 养育女儿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这动静,当父母的不可能不紧张。 何况自己女儿还如此优秀,可千万不能随便被某头猪给拱了。 就在她忐忑中,柳清雨背包下楼。 一瞧闺女红光满面,藏不住的笑意,林秀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妈,我上班去了。” 柳清雨一声招呼,开始换鞋。 林秀竹出声试探道:“囡囡,早餐不吃了?” “不吃了,今天有点晚,来不及。”柳清雨头也没抬道。 眼瞅着人要出门,林秀竹几步上前,拉住柳清雨。 “囡囡,妈问你点事儿。” 柳清雨抬头疑惑道:“妈,什么事儿?” 林秀竹一想,还是直接问道:“那个,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柳清雨一愣,旋即乐了:“没有,谈朋友还能不告诉您吗?” 林秀竹半点不信:“那你刚才在房间里,跟谁聊天?” “我刚才是跟……”胡炎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柳清雨旋即改口,“跟一个朋友。” 自己可是答应过胡炎,不让父母知道他跟策划案有关的。 这要真是起了头,后面怎么圆得回去? 说完,不等老妈再问,直接一声招呼出了门。 可她不知道,这让林秀竹更加生疑,转眼又把电话打给了柳敬业。 …… …… 半晌午。 无人打扰的胡炎,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时间倒是睡够了,可脑子依然昏沉。 果然,每次打乱生物钟,自己都没好果子吃。 不过,他心里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随手又是一份现象级的策划案,既让小丫头高兴,也代表着回头又是一笔收入进账。 这回不可能再出现乌龙事件。 因为《好声音》,哪怕在国外,都得到明年,也就是2011年才问世。 所以买房子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甚至多操作几次,买别墅都有可能。 当然,这事儿也急不得。 一来,自己不愿意掺和太多,借助柳清雨之手,最稳妥。 二来,就东卫一个电视台,也不可能同时消化太多策划案。 三来,再好的策划案想要火爆,也得依托合适的社会环境,不然还得凉凉。 如今这样就挺好。 前后所有的事情,都由柳清雨出面处理,自己半点不分心。 赚钱多也好,少也罢,每天都能开开心心说相声。 这么一琢磨,胡炎的头当即不晕了。 利索的起床,洗漱完毕,顺便把家里也收拾了一下。 看到柳清雨回复过来的邮件,胡炎的心情变得更好。 当下不再耽搁,直接背包出门。 十一点不到。 胡炎咬着不知道算早餐,还是算午餐的包子,终于走进广德楼后台。 只一瞅,心情变得更好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后台,比往日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倍。 不但有打杂的小学徒,在归置着前后场。 连排在下午场的演员,不少都已经散在四处,开始溜活儿。 对嘛。 手上没活儿不怕,活儿不瓷实也不怕,别偷懒,认认真真的多溜溜,便什么都有了。 众人一见胡炎,直接恭敬得不行。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先生辛苦!” 胡炎倒是收了昨天的气势,一脸乐呵的回应。 说实话,不被顶上,他向来不喜欢以势压人。 因为那其实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不过,尽管自己再怎么一脸笑意,他还能明显能感觉到众人跟自己的距离感。 这事儿,同样很没意思。 都是一个锅里搅食儿的,氛围太紧张,也不是好事。 胡炎表情不变,一路朝上场口走去。 目光所至,一切皆井然有序,他知道李青肯定早就来了。 果然,刚走到半路,胡炎便看到这家伙,正在给孔芸龙和李芸杰说活儿。 真不错。 李青的心眼子,简直太精明了。 自己不用交待一句,他直接便能抓住重点。 烧饼有史艾东牵着,根本不用他们操太多心。 只有这对刚刚被自己捏在一起的新搭档,才是最不容易找到感觉的。 一人说,三人听,四人都很认真。 多出来的那个,是站在旁边的李贺东。 胡炎走过去,没有出声,也跟着站在旁边。 不时,李青说完,才发现小师叔到了,众人又是一番招呼。 “都辛苦了,你们继续忙,东子跟我来。” 不管其他人,胡炎把李贺东带到旁边。 “师爷,您吩咐。”李贺东恭敬道。 胡炎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快中午了,你抽空去买些好饭菜回来,午饭我请大家吃。” “哎,没问题。”李贺东接过钞票,点头应承。 胡炎一招手:“跟我来。” 李贺东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但也不多问,就跟在后面。 俩人在后台转悠一圈,胡炎才在小房间里找到史艾东和烧饼。 不过,进门之前,他扭头交待道:“东子,我跟你师父打过招呼,往后跟着你史师叔,学量活儿的手艺。” 李贺东犹豫一下:“师爷,我真不能逗哏吗?” 胡炎眉头一皱:“怎么又琢磨这事儿?” “那个,主要是班子里的师兄弟都怕我,万一到时连个搭档都找不着,那……。”李贺东讪笑道。 胡炎顿时乐了。 这家伙在后台确实算一号人物,一般人不敢招惹。 最简单的,后台演员常彼此抓哏逗乐。 但到李贺东这里,嘎,没有。 大家心里可能在想,万一没逗对地方,给自己来一下,怎么办? 胡炎无所谓道:“甭担这个心,师兄弟不成,那到时就给师爷量活儿,还能埋没了你不成?” “师爷?”李贺东一愣,旋即心花都开了。 妈呀,天呐,姥姥啊,我以后有机会给小师爷量活? 这是真的吗? 真的。 绝对是真的。 这话可是师爷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 李贺东心里眼睛放光,心里美得不行。 要知道,无论手艺能耐,还是行事作派,整个园子里,也就小师爷让他崇拜得不行。 哪怕换师父郭德刚来都不成。 对于师父,那是尊敬,是感恩。 这跟打心里的崇拜,感觉是不同的。 “好,师爷,您放心,我指定下工夫。”李贺东点头不跌。 可胡炎满脑子疑惑。 这家伙瞅自己的眼神,怎么一下子就不对头了呢? 不过,对手艺能有个好态度,还是值得鼓励的。 “不错,我也期待那一天。” 李贺东一听,开心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不冒犯,扑上去抱住小师爷都有可能。 胡炎浑身一哆嗦,赶紧带人进了小房间。 “史老师,给你带个人来了。” 史艾东见完礼,也没多话:“好,师叔,您放心,我带带他。” “那你们忙。” 胡炎点头离开了小房间,不错,瞧史艾东这么痛快,就知道郭德刚也是个打配合的高手! 第182章 奇葩从不干人事 中午。 上场口的胡炎,搭着李青溜完一段活儿,抬头一瞅时间,心中有些疑惑。 老早就见李贺东出去买饭菜,如今都到饭点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而且不但他不见人影,连烧饼和孔芸龙也没在。 心中纳闷,径直朝外面走去。 说请人吃饭,到饭点却没了下文,这能成? 不过,等他刚一到门口,心中踏实了,也疑惑了。 因为烧饼、孔芸龙,恰好拎着几大袋子进来,可唯独不见了李贺东。 胡炎皱眉问道:“东子呢?” “还困在店里呢,咱上全聚德买烤鸭,钱不够,幸好小三儿有法子,让东子假装去付账,我俩拎着鸭子赶紧溜回来,嘿嘿嘿。”烧饼咧嘴笑得很没心没肺,而且很得意。 孔芸龙心里这个气呀。 弄死这家伙的心都有了。 小老头都还没行刑逼供,你怎么就把底给抖了个掉?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猪队友,绝对是猪队友。 满心悲凉的孔芸龙只能赶紧低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当然,一双眼睛,却不断偷瞄着小师爷的脸色。 自己可弄不过这家伙,万一再被摆一道怎么办? 就是穿两回小鞋,也够自己喝一壶的呀! 胡炎左右一扫,心里一搭,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指定是眼前这俩家伙嘴馋,孔芸龙出主意,烧饼帮腔,几下便把李贺东给装套子里了。 果然,奇葩人,奇葩事,奇葩从不干人事! 只是生气不可能的,胡炎心里反倒乐得不行。 不过得尽快处理,以李贺东的性子,万一跟人起了冲突,那就不只是鸭子钱。 胡炎心里憋着笑,满脸严肃的问道:“还差多少钱?” “九百。”孔芸龙回答得干脆利索。 胡炎瞪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过来。 “赶紧把人赎回来,再出岔子,我收拾不死你。” 孔芸龙心里石头落地,知道这茬儿算是揭过去了。 赶紧抬头赔笑道:“嘿嘿,哪能呢,不能够,您就请好!” 等孔芸龙麻溜的跑走,烧饼开始嘬着鼻子,朝袋子使劲吸。 场面相当辣眼睛,跟二师兄附体似的。 “出息!” 胡炎骂了一句,转身进后台。 “吃饭喽!” 一声招呼,众人齐聚,纷纷搭手。 相声艺人,甭管在台上多么风光,后台的条件都是凑合。 既没有正经的会议桌,也没有正经的饭桌。 几张小桌子一拼,这就是大伙的饭桌。 有时捧着饭碗,蹲在后巷吃都正常,没什么不妥。 转眼,饭桌拼好,几十个盒子摆得满满当当。 当盖子一揭开,阵阵香味直窜鼻腔,也让大家眼前一亮。 全聚德的烤鸭,整鸭片成一百零八片,片片见皮带肉,再配上六必居的酱料,还有荷叶饼。 这可是最地道,最讲究的烤鸭吃法。 今天有口福了。 心中美,嘴上乐,众人纷纷朝胡炎拱手致谢。 “谢谢师爷。” “师叔破费了。” 胡炎笑道:“哈哈哈,多吃,不许浪费!” “不能够,嘿嘿。” “有日子没吃全聚德了,早馋了。” “哈哈哈!” 一番笑闹,胡炎能明显感觉到,彼此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华夏的文化,就是吃的文化。 天南海北,从古代到现代,靠着吃,吃出了一个璀璨艳艳的华夏文明。 原始人,因为食物,形成部落。 娶媳妇也简单,你有多余的兽腿就成,即便它是生的。 如今同样大小问题,都喜欢拿到饭桌上去谈。 所以胡炎突然发现,孙悦才是近祖人类,纯正血统。 烧饼跟人不同,自己端着盒子,坐到旁边去吃。 不时,孔芸龙终于带着李贺东回来了。 李贺乐走到跟前,尴尬道:“师爷,那个……” 胡炎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手打断,笑道:“小事儿,赶紧吃饭。” 说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未揭盖的新盒子递过去。 李贺东顿时心中一暖。 瞧瞧,跟那俩二货师兄比起来,小师爷才是讲究人呐! “哎,谢谢师爷!” 安慰完李贺东,本不太饿的胡炎,悠悠的塞了一片鸭肉进嘴里,细品着其中味道。 当然,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刚一回来的孔芸龙,转眼便扑在烧饼身上。 一个抢,一个护,嘴里也没停。 “你给我留点儿呀!” “不留着呢嘛。” “都快没了,你太不够意思了。” “别抢,再抢该撒喽!” “你给我,我就不抢。” 这热闹场面,把胡炎看得满是疑惑。 “你俩抢什么玩意儿呢?” 烧饼从孔芸龙身下努力抬头:“鸭屁股!” 孔芸龙更加没好气道:“这在全聚德叫金鼎,你再提鸭屁股,我跟你急。” “哈哈哈~”全场顿时爆笑一片。 胡炎更加傻眼,合着这俩货抢来抢去,就为了一盒鸭屁股? 口味这么重的吗? 当然,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即便它被叫作“金鼎”。 胡炎忍住笑吩咐道:“鸭肉都管够,这东西不卫生,把它扔了。” 一言定场,烧饼和孔芸龙当即不抢了,都可怜巴巴的瞅着小师爷。 奈何,小师爷是个狠心人。 一脸认真,等半晌都不见松口。 可烧饼和孔芸龙也不撒手,顽强的做着最后的抗争。 胡炎心思一转,笑道:“好,考你们一个问题,谁答上来谁吃,要是都答不上来,就给我扔喽。” 俩人一听,有门儿。 烧饼点头。 可孔芸龙则转着心思,赶紧堵漏:“师爷,您可别出太难的题。” 胡炎笑道:“不难,出难题怕你们不服,咱吃烤鸭,我就问烤鸭的题,没问题?” 烧饼又傻傻的直接点头:“成,您说。” 孔芸龙心思再一转,这才跟着点头。 这下,其他有滋有味吃着烤鸭的众人,也来了兴致,纷纷瞅着胡炎。 胡炎左右一扫,其他人不管,只看着俩个欠收拾的人。 “燕京烤鸭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问题一出,烤饼当即傻眼,这还不难吗? “你会不会?”孔芸龙故意问道,得把意外给堵死。 烧饼没办法,只能摇头。 孔芸龙这下来劲了,自信道:“师爷,燕京烤鸭最早在清朝出现的,它是打满人烤乳猪的手艺演化来的。” 谁料,话音刚落,胡炎直接摇头。 “不对,清朝之前,在明朝那会儿,四九城有一家叫‘便宜坊’的铺子,便开始做烤鸭,所以它是跟着明成祖迁都,打金陵带过来的手艺。” 孔芸龙左右一扫,见在场长辈,不少都在点头,知道自己确实错了。 胡炎懒得跟他们客气,直接吩咐道:“好了,别耽误时间,赶紧扔了去。” 没招儿。 斗脾气斗不过,考学问也考不过,完全被吊打。 只是孔芸龙毕竟是孔芸龙,就这么屁大点事儿,能难得住他? 第183章 那是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孔芸龙脑子一转,赶紧点头道:“没错,师爷您说的对,这不是好东西,我现在就把它扔得远远的。” 说完,趁着烧饼愣神的工夫,一把抢过盒子,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后台。 烧饼心里一叹,唉,好好的鸭屁股就这么没了。 无奈,只能走过来,跟着大家一起吃没滋没味的鸭肉! 不过,胡炎却一直看着门口,微微摇头。 好言难劝该死鬼。 孔老楞要是这么容易听劝,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当下不再纠结,招呼众人吃烤鸭。 逗乐是相声演员吃饭的手艺,在他有心勾搭之下,全场笑声不断,氛围越来越松快。 大家突然发现,新来的小师爷,人不错啊。 有说有笑,也不摆大辈的谱儿,这不是挺好的么? 当然,里头有多少刻意的迎合,那就见仁见智了。 总之,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很开心。 终于,半小时不到,桌面席卷一空,众人也都吃饱喝足。 收拾的活儿,有打杂的小学徒干。 其他登台演员,擦干抹净,又继续忙碌。 胡炎吃得不多,早就饱了,这时也跟着起身。 只是左右一扫,当即愣神。 孔芸龙呢? 这半天工夫,鸭屁股还没吃完? 别是在外面吃东西,吃出什么毛病来了? 胡炎背着手,悠悠踱步,想着去门外看看。 不时,出门来到后巷。 只是他一瞧,心中有些意外。 因为此刻的后巷,不只孔芸龙,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俩人站在远处的巷口,不知道在聊着些什么? 胡炎仔细一看,发现另一个人,个子挺高,至少多出孔芸龙半个头。 下身牛仔裤,上身黄色外套,看打扮也是个年轻人。 只是他低着头跟孔芸龙说话,头上也被连衣的帽子严严实实的盖住,看不清模样。 不过,俩人之间的动作很熟,胡炎知道这是孔老楞的朋友来了。 人没事就好,小辈交朋友什么的,他可没工夫管,自己又不是他爹。 胡炎没了兴致,刚要转身回后台,却突然看到孔芸龙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了对方。 年轻人也没客气,接过钱,抬手在一拍孔老楞的肩膀,转身离开。 同时,在转身之际,随意往后门这边扫了一眼。 就这一下工夫,胡炎大概看清了对方的脸,眉头当即一皱。 是他。 是他吗? 扭头的孔芸龙,刚好看到门口站着的小师爷。 吓得他不敢抬头,赶紧抬袖子擦嘴上的油。 等孔芸龙来到胡炎跟前,嘴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到小师爷依然在皱眉头,他露出了自己极具欺骗性的憨笑。 这招儿,在师父那儿不管用。 在师父跟前,得靠机灵,得靠手艺才好说话。 但在师娘那儿,屁手艺,靠感情才好使。 而自己这一招儿,就非常好使,让师娘疼自己疼得不行。 所以如今面对新大佬,他想试试跟师爷这儿好不好使? “嘿嘿,师爷,外头风大,您怎么出来了呢?” 胡炎无视他的表情,指着远处年轻人的背影问道:“那是谁?” 孔芸龙扭头一瞧,笑道:“我朋友,最近手头有点紧,找我救救急。” “噢!”胡炎点头,又突然问道,“礼拜一,你有安排没?” “有!”孔芸龙直接点头,可再一瞧小师爷意味深长的眼神,赶紧摇头,“也可以没有,对,我没事儿,原打算在家睡觉来着。” 胡炎满意的笑道:“没事儿就好,礼拜一跟我走。” “去哪儿?”孔芸龙反问道。 胡炎一愣,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当是陪我逛街。” 孔芸龙:“……” 不是? 陪师娘逛了那么多年街不够,如今还要陪小老头逛街? 以后娶媳妇,还得陪媳妇逛街? 这日子就离不开逛街了吗,干脆死街面上得了。 当然,轮到明面上,他乐得跟朵菊花似的。 “好的,师爷,我最爱逛街了。” 胡炎点头:“嗯,早上你到这里来等我,稳当点,别出意外。” “得嘞,您放心,我从不……偶尔,嘿嘿,偶尔出点意外,不碍事儿,都是小意外!” 胡炎扫了他一眼,竟然无话可接,旋即转身回后台。 没办法,再好的手艺,也比不过这家伙的脸皮厚。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唉,孔芸龙算是练出来了。 胡炎来到上场口,坐着喝茶的李青,直接站起来。 “师叔,前后都齐备了。” “好,坐!” 胡炎坐下,李青又递过来一张纸。 “师叔,园子里的排演表,我初拟了一份,您瞧瞧合不全适。” “这么快?”胡炎一愣。 李青笑道:“我在班子里的时间久,人头熟,排起来自然就快。” 胡炎点头接过来,仔细推敲。 李青解释道:“烧饼和史老师溜活儿,两天工夫足够了,明天就能上,孔芸龙和李芸杰多一天,后天能上,小冯一组也是后天,我跟您这两天一天两场,尽快把招牌立起来……” 他边说,胡炎边琢磨,最后发现自己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好管家,考虑问题太周全了。 甚至他感觉,如果郭德刚能够早点收服李青的心,有他辅助,如今德芸社的局面,只怕还要更好一些。 当然,这世上没有如果。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的微妙。 有时合了拍,瞧对了眼儿,怎么着都融洽。 有时想法不同,如鲠在喉,再怎么努力都白搭。 总之,很难说得清楚。 如今这样也挺好,并不算晚。 “成,按你的来,报上去。”胡炎将排演表还给李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拆了小冯,于老师那里不会有想法?” 李青稍一琢磨,摇头道:“应该不会,我给郭老师打完电话后,还单独给他打过电话解释,聊得挺好。” 果然,很多事情不用自己交待,他都自己找补齐了。 胡炎点头笑道:“好,你办事有章法,我放心。” 处理完杂事,俩人继续溜活儿。 今天这一场,很重要。 既是俩人在广德楼的首秀,也是正式搭档后的第一场。 意义不同。 而且广德楼园子里,缺底角儿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这不但影响观众的情绪,同样对于后台其他演员来说,也是很打击土气的事情。 就跟家里没有大人的小孩儿,在小伙伴面前,永远没有底气。 所以,无论如何,得好好整! 第184章 哪来的粉丝 前后场配合,下午场的演出准时开始。 许是烤鸭起了作用,许是风气在慢慢板正。 打攒开场,上台的演员力气便卖得足。 同时,台下的氛围,也跟着见涨。 其实算起底蕴来,整个相声江湖,确实没谁比得过德芸社。 只要一众老少爷们齐心合力,还是能够出些效果的。 就像后来的八月风波,既伤了元气,也剔除了杂质。 事件过后,整个班子重聚人心,再无第二个声音,几年沉淀,终于一路高歌猛进。 看着小师叔又盯着前场在愣神,李青自觉的做好份内事。 其实他不知道,胡炎心里已经有了掀动小园子的主意。 而且这次的效果,只怕会来得比湖广会馆还要强烈。 所以胡炎不是在愣神,而是在把点全场,琢磨细节。 时间缓缓,演出越推越后。 上场口的胡炎和李青离开片刻,再回来时,已然皂色大褂着身。 这是快到他们上场攒底了。 胡炎也终于收回心思,不再琢磨其他。 因为甭管怎么样,小园子的底还得靠他和李青来托住,就像郭德刚托住整个德芸社的底一样。 这是基石。 不时,倒二结束,主持人上场。 “……下面请欣赏相声《托妻献子》,表演者:胡炎、李青……!” 听到节目名字,李青突然扭头看着胡炎,也不说话。 “怎么啦?”胡炎笑问道。 李青再看几秒,这才摇头道:“没有,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胡炎也跟着点头。 话没说透,好似尽在不言中。 主持人串完词,俩人相跟登台亮相,台下的掌声顿时热烈了几分。 胡炎知道,这掌声是送给李青的。 这家伙在园子里这么些年,大蔓儿算不了,小角儿顶了天。 甚至当初郭德刚让他给何芸伟量活儿,八成存得也是这个心思。 由此也可知,其实他在心目中,其实何芸伟比曹芸金的份量更足。 奈何天意弄人,最后伤得也更深。 台下掌声持续,俩人几步来到场中,鞠躬行礼。 人有人形,兽有兽样。 胡炎跟李青往台上一站,同孙悦搭档时的感觉也不同。 胡、孙组合,那就是胖瘦组合,直接在形象上便占了便宜。 可胡、李组合没有这个便宜可占。 尽管胡炎比李青稍微壮一点,但依然属于瘦高个。 俩人身形相似,服饰相同,乍一看,没太大区别。 但也正是如此,直接让他们占到了一个更大的便宜。 观众是不可能不看演员的。 既然别的地方没什么可看,那看哪里? 脸! 刚好李青的怪异,和胡炎的端正,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所以观众会不自觉得便将全部心神,聚焦在他俩的脸上。 这也正是传统相声演员,最希望观众进入的状态。 因为活儿在嘴上,在面部表情上,你多看一眼别的地方,都是分神,都会影响演出的效果。 比如孙悦在台上,观众一看他的大肚子,就会忍不住猜测他家的床,是不是纯钢筋打造的? 木头床的话,那得多少条腿,才能撑起这个大胖子? 或许他在家里是直接睡地板的。 思维一发散,逗哏说了什么,自然就没注意听了。 当然事无完美,相声演员能有自己的特点,便已是极大的优势。 而这也只是外形的天然条件,真正考验能耐的还得回到手艺上。 胡炎和李青起身站定,俩人便好似钉在台上,稳若黄山不倒松。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一脸微笑看着台下。 观众一瞧,动静自觉的减弱。 胡炎笑道:“谢谢,谢谢大家热情的掌声,头一回站在广德楼的舞台上,大伙都不认识我们,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 话没说完,台下突然有男声接茬:“胡啪啪!” 声音来得突然,而且很响亮。 观众纷纷一愣,胡啪啪,什么意思? 胡炎自己也一愣,朝台下看去,只见对方是一个年轻小伙,应该是大学生。 即便被全场瞩目,小伙也半点不怵。 有这好事儿送上门来,他哪里肯放过? 胡炎笑问道:“兄弟,您在津城看过我的演出?” 谁料小伙摇头:“没有,网上看的!” 胡炎心里顿时高兴了,这怎么着得算是粉丝? 他摇头打趣道:“兄弟,您可不纯洁啊,那么多包袱,就只记住这一个?” 新观众依然不解,这俩人在说什么? 小伙子正是爱玩的年纪,笑道:“哈哈哈,啪啪啪,为爱鼓掌,这太经典了,我很喜欢。” 脑子反应快的观众,顿时恍然大悟。 啪啪啪,为爱鼓掌? 妈呀,这也太形象了? 明白过味来的人,开始跟着笑出声来。 可胡炎一听,顿时紧张得直摆手:“兄弟,您放过我,咱俩可都是男的,您喜欢啪啪啪,找姑娘去,不过别耍流氓。” “去你的,我有女朋友啦!”小伙子愣愣的回捧一句。 胡炎抬手擦汗,松了一口气:“还好,差点没把我吓死。” “哈哈哈~~” 全场观众顿时都乐了。 这就是跟观众多互动的效果。 活儿瓷不瓷实不重要,关键大伙能从中找到参与感。 胡炎扭头跟李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 意外的助攻,不错。 不时,胡炎继续道:“我不叫胡啪啪,这名字是……” “您的乳名!”话说一半,李青悠悠的接了一句。 胡炎眼前一亮。 对嘛,这才是高手接包袱,该有的样子! 当然,包袱不能就此搁下,那样太可惜了,得继续往下翻。 胡炎满脸无语的看看李青,再看看台下小伙。 最后憋屈道:“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才二十三岁,这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没事儿,只要您肾好就成。”李青跟着继续抖。 胡炎再来,脱口而出道:“肾好的那是驴鞭,呸,是于慊。” “嚯,合着您肾不好呀?”李青紧跟其上,惊讶道。 “我,我……”胡炎顿时语塞,“我还没试过呢!” “那您找于慊干嘛,他是公驴,您该找母驴才对。”李青笑道。 “演出结束,鞠躬下台!” 胡炎真的朝观众鞠躬,转身要走,李青赶忙拉住。 台下的观众,早不知道乐成什么样了。 扫视全场的胡炎,没忘记偷摸着朝李青竖起了大拇指。 何芸伟走得是纯老活儿的路子,这也导致作为捧哏的李青,只能稳稳的兜好底。 可胡炎自己不是呀,亦正亦邪,临场砸挂,活路不知道宽了多少倍。 所以也就要求李青,必须跟着作出调整。 他调整了。 而且调整的速度之快,超出了胡炎的预期。 机会一来,他便借机一路往下翻,而李青同样极速反应,接得又准又稳。 当然,胡炎不知道,同样的心情,又何止他一个? 第185章 托妻献子 掌声稍弱,继续使活儿。 胡炎介绍道:“我叫胡炎,他叫乱语,我们是‘胡言乱语’组合……” 李青拦一手,疑惑道:“乱语不是孙悦么,怎么换成我了?” 胡炎点头道:“当然啦,谁跟我搭档,谁就得叫乱语,这是规矩。” “没听说过,我叫李青。”李青笑骂道。 “对,李青李老师,非着名相声演员。” 李青再拦一手:“非着名相声演员不是郭德刚吗?” “我给他撤喽,你现在就是非着名相声演员了。”胡炎认真道。 李青疑惑道:“您哪来那么大来头,说撤就撤?” “我是文字辈的,他小郭子,你小李子,都得管我叫师叔,我说话不好使吗?”胡炎得意道。 李青摇头无奈道:“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一番插科打诨,胡炎将自己的来历介绍明白。 台下观众的反应则不尽相同。 有被他迎门小包袱逗乐的,有惊讶于他高辈分的,还有被他脸上表情逗乐的。 明明长得很正经,这小表情变化得也太快? 果然,相声演员的嘴信不得,相声演员的脸也信不得。 胡炎拍着李青肩膀,感慨道:“今天是我俩的大日子,很重要,意义非凡……” “不是,咱俩这是今天大喜吗?”李青疑惑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咱俩是男的,再说你俩眼睛跟灯炮似的,亮着灯我可睡不着。” “噗~~”观众一看李青的眼睛,顿时喷笑。 这位小师爷的嘴太特么损了。 李青表情半点不受影响,惊道:“合着我睡觉不闭眼呐?” 胡炎摇头道:“那谁知道,要娶我也娶他。” 他说着,手掌伸向刚才那位砸挂的小伙。 相声演员的手势很讲究。 甭管在哪里,甭管对上谁,都不能食指指人,只能用带着请意的巴掌示意。 如果距离太近,还得注意不能对准人家的脸。 “嚯,您可真不挑!”李青捧完,又嘀咕道,“他还不如我呢。” 胡炎没好气道:“玩儿去,都被你带沟里去了。” 这李青可不认,他疑惑道:“不是您说大日子,重要,意义非凡?” 胡炎一摆手:“今天是咱俩首次正式搭档,也是头一回跟广德楼的观众见面,重不重要?” “哦,对,很重要。”李青点头。 胡炎表情开始活跃:“头一回上台,来得人也不少,我此刻心里很高兴,很激动,很紧张,很忐忑,很……” “躁动!”李青不紧不慢,悠悠的抢了一句。 胡炎一愣,疑惑道:“不是,我躁动什么?” 李青学着播音腔:“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雄性逗哏胡炎……” 胡炎赶紧拦住:“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您那么兴奋,我还以为您到了发情期呢。”李青又垫了一句。 “噗~~哈哈哈~~”观众又乐得不行。 就这么一段活儿下来,以前听过李青相声的观众,也发现了不同。 大部分时候依然是慢蔫慢蔫的调调,但小表情、小包袱却明显多了不少,甚至连用词都新颖得很。 整体感觉上,听着要比以前更有意思。 当然,这一切都是胡炎特意安排的。 逗哏为什么红得快,名气大? 原因很简单,他手里攒着大部分的包袱。 谁能把观众逗乐,观众就容易记住谁,就愿意捧谁。 所以有些事情,胡炎不用人提醒,自己主动便往讲究上做。 人心相交,除了利益,还是有很多方式的。 比如关怀,比如帮助,比如重视等等,低成本,高回报,谁不用谁是傻子。 再一波动静降下来。 胡炎继续道:“以后我跟李老师,就定在广德楼演出了,也希望诸位老少爷们,多来捧场,尝尝我们的手艺。” “诸位衣食父母多鼓励!” 俩人退后一步,再次鞠躬行礼。 台下的掌声适时响起,这是善意的回应。 胡炎起身道:“诸位可能不太了解我们,我虽然跟李青在台上是首次合作,但我俩私下一直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没错。”李青点头。 “打小就认识,对他那是相当了解。” “对。” 胡炎对李青竖起大拇指:“好人呐,大大的好人。” “不敢。”李青摆手谦虚。 “哪儿都好,台上,好,台下,好!”胡炎大拇指不收,连连叫好,然而下一秒,“人品,呸……好!” 一声“呸”,准准的对着李青。 突然的动作,闪了全场人的腰,顿时爆笑一片。 李青疑惑道:“您这是夸我吗?” 胡炎点头:“当然,我从没这么夸过人,你是头一份儿,咱俩可是有交情。” “那您朝我啐什么?”李青依然疑惑。 胡炎嘿嘿直笑:“刚才突然一阵龙卷风,把沙子吹进了我嘴里。” 李青没好气道:“我倒希望龙卷风连您一块儿吹走。” 观众又乐。 胡炎继续道:“整个德芸社后台,连老带少,一百多口,就数我俩关系最好。因为工作上是好搭档,私底下是好朋友,还打小认识,这谁能比得过我俩?” “没错。” 胡炎老神在在道:“人活在世可以没有亲戚,不能没有朋友。” “您这话对。”李青点头。 “当然了,朋友和朋友也不一样,有的朋友之间是钩心斗角,互相利用。还有的是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 胡炎虽然年轻,但打骨子里透出来的成熟一衬托,讲起这些话来并不违和。 “这不好。”李青摇头。 “一到有事了,李青被车撞死了,李青开车把人撞死了,李青打死人了,李青跳楼摔死了……” 李青直接拦话:“不是,合着到我这就没好没事儿呗?” 胡炎咧嘴笑道:“打比方嘛,就说这意思,遇事人就跑了的朋友不能交。” “出事就没他了。” “按老祖宗传下来的说话,交朋友得上谱。” “这还有谱?”李青疑惑道。 胡炎点头:“哎,一贵一贱交情乃现,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穿房过屋妻子不避,得有托妻献子的交情。” “您这还一套一套的,什么意思?”李青递上梯子。 胡炎解释道:“手里有钱,富贵太平,活得好好的时候,交的朋友不算数,只有到了贫穷落魄,遇难遇病,人之将死的时候,还愿意跟你交往的,才算真正的朋友。” “是这么个理儿。” “这种朋友值得托付,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甚至彼此走动,妻儿老小都不需要避讳,放心得很。就跟咱俩这样的,就属于好交情。” “没错。” 胡炎笑道:“咱俩平时除了演出合作,遇到休息的日子,也常相互走动,有事都愿意搭手,得空也常凑在一起喝酒、聊天。” “志同道合,喜欢呆在一起。” 第186章 喝得什么酒【为老盟主加更,24/25】 胡炎点头道:“我之所以喜欢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的人品好,清醒的时候人品好,不清醒的时候人品也好。” 李青拦了一手:“不是,不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喝酒喝醉了呀,人品好。”胡炎笑道。 李青点头:“哦,酒后的人品,也叫酒品,我酒品确实还行。” “没错,你很喜欢喝酒,什么白的、红的、黄的、啤的,你都爱好,但你从不劝人家酒,一杯白的,喝完,醉了,一杯啤的,喝完,醉了。” “嚯,合着我就一杯的酒量呀?”李青诧异道。 胡炎摆手道:“酒量不大没关系,关键尽兴就好,交朋友嘛。我就愿意回回都带上你,没你在场,那喝得不痛快,没意思。” “够朋友。”李青朝胡炎竖起了大拇指。 胡炎继续道:“这不上回,过年放假前,咱在湖广会馆又喝了一场么。” “对,提前庆贺新年。”李青点头。 胡炎双臂一扩,比划道:“人多,咱也讲究,又找了个大包厢,好酒好菜摆满了桌子,我跟李老师都在,人到齐了那就喝。” “都饿了。” 胡炎抬手交待道:“我们大伙都熟,一起喝酒的次数不少,所以都知道规矩。” “什么规矩?”李青疑惑道。 “就是我们其他人先喝酒,你不许喝。” “这是为什么呀?”李青更疑惑了。 胡炎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杯的酒量吗,先吃菜,吃饱了再喝?” “哦,您这是怕我饿着。”李青恍然大悟。 胡炎继续描述场景:“所有人开始吃吃喝喝,很开心。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喝美了,李老师也吃饱了。” “这回该到我喝了?”李青期待的问道。 谁料,胡炎再次摆手摇头:“还不行,得再准备一下。” “这有什么准备的?”李青一愣。 胡炎理所当然道:“给你准备酒呀,各种酒你都想尝一尝味道,可是又只有一杯的酒量,怎么办?” 李青一想,这还真是个问题。 “对呀,那怎么办?” 胡炎笑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嘛,你这么小的愿望,我还能不想办法解决吗?” “什么办法?”李青认真的看着搭档。 胡炎手上抓起折扇,开始比划:“拿一个空杯子,什么色儿的酒都往里倒上一点,拢共就一杯,你又把所有酒的滋味都尝到了。” “哎,这倒是个法子。”李青眼前一亮。 胡炎继续比划:“我左倒右倒,等把杯子倒满,酒里的颜色很好看,跟彩虹一样,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这回过瘾了。”李青笑道。 胡炎继续正经道:“一杯你就醉了,迷迷糊糊的,那就来俩人……” “送我回家?” 胡炎摇头:“难得聚一次,不急,俩人把你扶到桌子上站好,再把包厢的灯一关,顿时屋里便布满了彩色的光,白的、黄的、红的光都有。” 李青拦了手,疑惑道:“您等会儿,灯不是关了吗,哪来的光,还是彩色的?” 胡炎反问道:“你喝的酒什么色儿的?” “彩色的。” 胡炎一拍巴掌:“对嘛,你有一个特异功能,喝什么色儿的酒,眼睛就能冒出什么色儿的光,喝得彩色酒,冒的就是彩色光。” “嚯,合着我眼睛还是俩灯泡呀?”李青整个人都听傻了,眼珠子瞪得更大,真跟小灯泡似的。 台下的动静顿时便来了。 胡炎继续道:“光有彩灯还不够,再来点劲爆的音乐,这下好了,整个包厢成了迪厅。” “迪厅的灯是摇头的。”李青没好气的刁难一句。 胡炎直接道:“你左右不还有俩人扶着呢嘛,左边来一下,右边来一下,摇摇晃晃的,这不就是摇头灯么?” “您还真法子。”李青无语道。 胡炎乐道:“所有人都开始蹦迪,啧啧啧,那场面相当热闹,玩得可开心了。” “摇头灯可是很耗电的,我这人肉摇头灯就不怕断电了?”李青再次刁难一句。 胡炎微微扭动身体,回头笑道:“我算过了,一杯酒顶半小时。” “那半小时后呢?” “再灌一杯嘛,有人蹦迪,有人就会提前调好酒等着。” “你们还真不客气。”李京满脸悲凉。 胡炎继续扭动身体,不时又道:“半小时一到,灯灭了,烧饼,也就是郭老师的儿徒,赶紧把他调好的酒灌进了你嘴里,哎,灯马上就亮了,大家继续蹦迪。” 李青任凭台下的观众用笑声去捧哏,他不说话。 突然,模仿着蹦迪的胡炎,停下了扭动,抬头盯着半空,好似在看摇头灯似的。 “怎么啦?”李青疑惑道。 胡炎皱眉道:“嘶,不对呀,这回的颜色很不协调。” “怎么不协调?” “黄色的光,明显比白色和红色的要亮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我扭头就去问烧饼,‘烧饼,你是怎么调的酒,黄色的光为什么会这么亮?’” “他怎么说?” “烧饼琢磨了一下,这才说道,‘师爷,我刚才憋得急了,端着杯子上了一趟厕所,兴许不小心掉了一点进去?’” “天呐,这酒里有尿呀?”李青顿时恶心得直翻白白眼。 胡炎满脸严肃道:“烧饼,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他可是你师叔,更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把尿掉进去呢?太不像话了……” “没错。” “这回就算了,反正他也喝了,下回要注意啊。” “啊,就这么算了?”李青诧异道。 胡炎继续道:“烧饼一听,赶紧摆手,‘师爷,不是尿,不是尿,我刚才是去解大手的。’他,他,他竟然,竟然……” 话不用点破了,因为早已经笑喷的观众,此刻纷纷都捂住肚子,弯了腰。 胡炎站在台上,一眼扫过全场,基本看不到几张还抬着的脸。 扭头再看自己的搭档李青,也正偷摸的朝自己竖起大拇指。 俩人相视一笑,心中石头落了一半地。 终于,好半晌,才等到动静稍微减弱。 胡炎继续道:“这些都是意外,李老师你可别在意。” “我是多缺心眼呀!”李青没好气的笑骂道。 胡炎认真道:“你这特异功能可了不得,时间一久被外人给知道了,很快所有报纸都报道了,从燕京传遍全国,再从国内传到国外,连国外的大富豪都知道你这手绝活。” “国外都知道了?” 胡炎点头道:“知道了,有钱人嘛,香车美女什么都不缺,就喜欢看点新鲜玩意儿,找点乐子。” “这倒是。” “人家得到消息后,世界各地的人都想请你去表演,美国的开价一百万,英国的开价一千万,迪拜的直接开价十个亿。” “嚯,十个亿?”李青眼珠又瞪起来了。 第187章 谁是潘金莲【为老盟主加更,25/25】 胡炎老神在在道:“没错,十亿美金,你要把这钱挣回来,几辈子都花不完。” “真有这么多钱?”李青兴致大起。 胡炎点头道:“嗯,不过有钱人任性,人家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李青皱眉道。 “你得去十年,十年不许回家。” “为什么要这么久?” “迪拜有钱人多呀,这里表演一下,那里表演一下,不都得时间么?再说十年十亿美金,划下来一年赚一个亿,划不划算?” “哎呦,这太划算了。”李青搓着手点头。 胡炎再道:“还有,只您一个人去,不能带家属。” “这又是为什么?” “人家只稀罕你的绝活,你的家属人家可不乐意管。跟家人分开十年,带十亿美金回来,以后吃穿不愁,怎么样?” “成成成,没问题。”李青一琢磨,赶紧点头。 胡炎再道:“不过,作为好朋友,有个事儿我得提醒你。” “什么事?” “你这会可是已经六十了,而且才刚刚结婚。” 李青拦上手:“等会,我都这岁数了才刚结婚?” “你一生婚姻很坎坷,第一次结婚是九岁。” “九岁?九岁我结得哪门子婚?”李青诧异道。 胡炎解释道:“父母包办,童养媳,小孩,娃娃亲。” “嗨,您倒是一次说全喽呀。”李青一挥手。 “那会你九岁,你那个媳妇也不大,刚满六十。” “嚯,那是娶得奶奶呀,她等得起么?”李青惊讶道。 胡炎直接摇头:“等不起,所以你十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嚯,我十岁就成二婚了?” 台下的观众顿时又乐。 胡炎继续道:“后来等你长大,眼珠子也越来越大,吓人,父母去世后,也没留下什么遗产,就这条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嗨,全给耽搁了。” “不过,等你老了老了,你的特异功能被报道后,反倒真有一个姑娘看上你了。” “她也是大眼珠子?”李青凑过来追问道。 胡炎摇头:“不是。” “她七十岁了?” 胡炎一翻白眼:“你能不能盼着自己点好。这姑娘水灵,二十岁,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长发披肩,身材高挑,婀娜多姿,跟电影明星似的。谁见都说好,可羡慕你了。” “我还真有福气。”李青点头。 胡炎问道:“就这么个漂亮媳妇,刚结婚三天,新婚燕尔,你说怎么办,去不去挣那十亿美金?” “去,当然得去。” 胡炎搭眼瞅着他,皱眉道:“你去的话,这媳妇怎么办?整个华夏三亲六故一个亲戚没有,朋友也没有,而且在燕京就我一个朋友,你说你这个媳妇托付给谁呀?” “那我就托付给您。” 胡炎一愣:“托付给我你乐意吗?” “您还别客气,您说的我们家都没人了,我不托付给你我托付给谁去?”李青没好气道。 胡炎摇头:“话说的简单,可事儿不这么简单啊。她那个年纪我这个岁数,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有会说的不会听的,跳进黄河洗不清,我得顾全(拍自己脸)这个。” “您是顾脸面的人?”李青眼睛一挑。 胡炎点头:“当然啦,咱俩平时逗闷子玩闹,但遇上这事儿,我不得板板正正的吗?” “那怎么办哪?” 胡炎歪头一琢磨:“没办法,作为好朋友,我不能让你有钱挣不着,你坐飞机走,把媳妇留给我,我帮你管她十年。” “怎么管?” “你现在住的小区人多眼杂,我天天过去不方便。这样,我给她在僻静地单赁个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左边是坑右边是井,前边是坟地。” “好嘛,给我媳妇搁炮楼里边了。”李青笑骂道。 “弄个车,把你们家东西都拉过来,把你媳妇接过来,住进去,门一锁,让她清清净净的过日子,吃喝用度我定时送过来。” “您可得惦记着,别把她饿死喽。” “不能够,一个月过去,该送东西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鱼肉蛋糖奶,糖果饮料小食品,牙膏牙刷沐浴露,苏菲ob护舒宝,花王洁婷abc,全部买好。” 小贯口一吐出来,观众眼前一亮。 可李青却听傻眼了:“不是,怎么什么东西都送呀?” “你媳妇自己列的单子,年纪轻轻的,不都得用么?”胡炎辩驳道,“开车来到门外,把东西全部卸在台阶上,打门叫人。嫂子,东西我弄来了,都搁门口呢,你自己搬进去,我走了。” “哎,你给送进去呀。”李青提醒道。 胡炎嚷道:“你毁我啊,她那个年纪我这个岁数,我这个岁数,有会说的不会听的,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跳进黄河洗不清,我得顾全(拍自己脸)这个。” “好嘛,还是顾脸面啊。” 胡炎又道:“又过一个月,还是送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鱼肉蛋糖奶,糖果饮料小食品,牙膏牙刷沐浴露,苏菲ob护舒宝,花王洁婷abc。” “嚯,上个月的就用完了?”李青疑惑道。 胡炎咧嘴一笑:“可能量比较大。” “噗~~哈哈哈~~~”观众又乐得不行。 “嗨,送。” 胡炎笑道:“转眼到了年关,过年了嘛,肯定得送东西过去,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鱼肉蛋糖奶,糖果饮料小食品,牙膏牙刷沐浴露,买好送过去。” 李青拦了一手:“不是,怎么少了东西呢?” 胡炎一愣,疑惑道:“少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那几个国际大牌呀。”李青扭捏道。 观众又开始乐。 胡炎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照单子买的。过完年,我又一箱一箱往里搬苹果,山楂,红果片,话梅,酸梅……青梅,奶粉。” “等会,这怎么净是酸的,还有奶粉?”李青满脸的疑惑。 他疑惑,可观众全都听明白了,阵阵笑声响起。 胡炎白了他一眼道:“我哪知道,她要小食品啊。一年年花钱无数,等着。到最后你来电话了,十年期满,该回来了。” “我回来了。” 胡炎反问道:“我得送信去啊,这回不能不进去了?” “得进去。”李青点头。 胡炎继续道:“到门口,把车停完了,掏出钥匙,几下把门开开。” “掏钥匙?”李青一愣。 胡炎笑道:“一进门啊,你媳妇那正给孩子喂奶呢。” “都有孩子啦?”李青诧异道。 考验发托卖相的阶段到了。 胡炎边说边比划:“把外衣托了,扔炕上,擦把脸,倒杯水,坐在炕边上倚着那被垛,哎,小潘……” “我媳妇姓潘?” 胡炎又招呼道:“金莲。” “我媳妇叫潘金莲呐?”李青眼珠子又瞪得老大。 台下的观众纷纷笑道。 第188章 您活儿真好 “金莲,他来信了,说这两天就回来,你瞧这事怎么办。”胡炎语气悠悠说完,旋即捏着嗓子,女声上口,“怎么办,反正事已经这样了,爱怎么着怎么着。” “她倒豁出去了!”李青气愤道。 胡炎继续女声:“反正你们老爷们的事,我听你的。实在不行就一包药了事。” “嚯,你们这是想毒死我啊?”李青脸上又惊又怒。 观众再次乐得不行。 胡炎挥手,满脸正经道:“别瞎说,她那个年纪,我这个岁数,有会说的不会听的,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跳进黄河洗不清,我得顾全(拍自己脸)这个。” 李青怒道:“您得顾全这个?您那这个还不如我这个呢(拍屁股),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 胡炎扫了他一眼:“你说话我就不爱听,那是随便闹的吗。怎么办,要我亲命了,正说着,一推门,大儿子进来了……” “啊,还个大儿子?”李青表情更怒。 胡炎一人分饰两角:“‘爸爸您来了?’‘呵~还叫爸爸,再叫爸爸出人命了就,我告诉你啊,就这两三天,弄你们回燕京,咱家来一亲戚,脸上眼睛跟灯泡那么大,你管他叫爸爸,喊对了,我给你买鱼吃,说错了,把你扔河里喂鱼,知道么?’” “这么狠?” “怀抱那个别告诉了,那个小,不知道这个。”胡炎扭头朝另一旁交待完,继续道,“行了,搬,一车一车拉回小区。房子重新收拾好,东西弄齐全,上机场把你接回来,接风洗尘。你坐正当中,点一火锅,弄好些个菜,,买的烤鸭,你媳妇坐边上,两边是孩子,我坐在下手,端起酒杯来,哈哈大乐,享不尽人间富贵,哎,我这朋友你不得交吗?” 看着胡炎不要脸的模样,李青怒气满满,正话反说道:“得交!” 胡炎浑然不知,笑道:“交。” 李青终于发作,抓起折扇朝他头上就是一下,怒骂道:“交,交你奶奶个孙子!” 胡炎捂着脑袋疑惑道:“怎么了?” “您这都不像人做的事。” “谁说的?” “……” “我白天一天一天不进去。” “对,你晚上还一晚一晚不出来呢,你跟我说这个,我还没找你呢我。” “……” 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俩人接得极快,表情却不尽相同。 李青咬牙切齿,满脸气愤的边打边骂。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货头顶上那片绿油油的ng大草原。 形象拿捏得很好。 而胡炎则被他打得龇牙咧嘴,抱头躲闪。 同时嘴里也没闲着,不断替自己狡辩开脱。 当然,表情到位,但疼是不可能真疼的。 因为相声演员使用折扇,很有讲究。 起头在制作时,就得选用材质柔软的竹子,买回来后,还得再烘烤几天,让扇骨变得更加柔软才行。 等到台上使用时,演员还得将折扇稍稍打开,横着拍下去。 那一扇子打下去,观众听得“啪啪”作响,演员也不会遭罪。 由此可知,此刻台上的俩人,发托卖相的功力,确实都不一般。 文活儿武使,嘴里、动作都热闹不已,观众们瞧得也来劲。 他们可从不嫌事儿大,纷纷跟着起哄,全场都在燃烧。 当然,心情最好的,可能还得属李青。 角色吃亏是假的,但手上这一下下可是真的。 对着小师叔又打又骂,他心里表示:很爽! 不过,这可不能让师叔看出来,于是乎,他又朝胡炎头上来了那么一下。 胡炎哪里知道这些? 再挨完一下,被打得都快哭了,急喊道:“那孩子是我的。” 李青刚想下手,随之一顿,疑惑道:“怎么意思?您的孩子?” 胡炎抬手一抹眼泪,哭道:“你回来都七十了,你有那个心没那个力了,老李家断子绝孙就毁在你手上了,你冤枉我,哎,你这心可长在胳肢窝了,您这样做可对不起朋友。” “哦,您的孩子。”李青醒攒,恍然大悟。 胡炎点头:“我亲生的儿子,我过继给你的。” “哎呀,刚才没听清楚。”李青扔下扇子,满脸歉意,过来拉胡炎。 胡炎挥袖甩开:“别碰我,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对不住,胡先生,我错了,我错了!”李青连连拱手赔不是。 胡炎扭头一扫:“知道错了?” “我错了,您原谅我这一回。” 胡炎教训道:“做人不能这样,得讲天地良心,那孩子是我的。” “是是是,您说的对,是您的。”李青满脸歉意。 胡炎突然轻声道:“也是你媳妇生的。” 李青一愣,旋即醒攒:“那还不一样吗!” 底亮,伦理哏《托妻献子》表演完毕。 胡炎和李青退后一步,鞠躬行礼。 而台下的反应,则并不算热烈。 这也是这段活儿在行内,一直备受争议的原因所在……皮太厚。 包袱分“皮薄”和“皮厚”。 皮薄,就是包袱埋得浅,演员一抖一翻,观众立马能理解,直接就响了。 皮厚,就是包袱埋得有点深,观众听完,得自己在脑子里绕上一两道弯,才能醒攒。 所以此刻台下的反应,便成了两极分化。 老观众以前听过这段,要绕弯早就绕过了,一听亮底,直接乐了。 底是老底,但是今天这版的垫话、入活,可全都是攒得新包袱。 老活儿品出新味道,这能不美? 而另一边,那些头回听这段的新观众,脑子反应快的还好,反应慢的则还在愣神。 底呢? 我的底呢,我准备哈哈大笑的底哪儿去了? 就这个问题,有些观众,甚至回家睡上一觉,到第二天才突然醒攒的都有。 胡炎跟着李青,步伐平稳的朝上场口而去。 对于台下的反应,他半点不意外。 别说他,就连李青都不意外,他们又不是空子? 当然,只要自己的活儿使得没问题,剩下的,演员就管不了了。 总能不再折回舞台上,跟观众掰开揉碎的科普解释一番? 而有意思的是,随着他俩越走越远,台下的掌声反而越来越激烈。 走在前面的李青,脸上直接笑了。 果然,好搭档,就跟好夫妻一样,过日子省心。 以前跟何芸伟搭档,发挥的空间小,而且上台就跟上战场差不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生怕一不留神,逗哏把活儿使出格了。 而跟小师叔搭档,根本不用这样。 甭管是抖包袱,还是铺梁子,他的思路都相当清晰。 那些词儿都是恰到好处的递到自己面前,自己只要脑子不短路,顺势而为,效果就出来了。 按最简单的说法,便是:一口气上七楼不费劲。 像刚才那场活儿,难度算高的,但四十多分钟演出下来,身心半点不累。 不时,他没有回头,小声道:“师叔,您活儿真好!” “差不离!”胡炎点头笑道。 第189章 别噎死了 一场《托妻献子》,正式拉开了广德楼新底角儿的序幕。 胡炎和李青上场的时间很妙。 下午场攒底,正是前后交接之时,当场演员、晚场演员恰好尽数到齐。 所以园子里所有老少爷们,都见证了小师爷在广德楼的首秀。 毕竟是吃相声饭的艺人,手艺差一些,但眼光至少能看出好歹。 于是,有小心思的人,自觉的将之收起。 没有小心思的人,心里也变得更加踏实。 面对如此台下有手段,台上有能耐的大辈,还有傻子敢冒头? 表演完第二天,园子外的水牌上,胡炎和李青的名字便被排在首位。 四个字的字体,更被加大加粗。 按老园子的说法,这便代表着整个园子,从此以后便开始靠他俩吃饭。 胡炎和李青也不负众望,一天两场大活儿攒底,场场满堂掌声。 台下起哄喊“胡啪啪”“胡言乱语”“三级演员”的观众,也随之增多。 观众花钱进场,本就是为了看玩意儿,找乐子。 哪里有好玩意儿,哪里就留得住人气。 终于,广德楼之前持续下滑的票数,也止住了颓势,开始调头上涨。 大辈镇场,利益刺激。 一众老少爷们,更加愿意卖力气。 别说登台演员,就连打杂的小学徒,活干得都更加认真。 就几天工夫,整个园子里的风气直接焕然一新。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大总管李青,事无巨细的照应。 园子一切向好,最高兴的莫过于胡炎。 最关键的是,功劳不少,事儿却不多,这换谁来谁不高兴? 当然,他也清楚。 整个园子归置整齐,依然少了一根引爆的导火索。 好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终于,周一到了。 演员难得的休息日,胡炎依然准时早起。 六点一刻出门,去小公园做完早课,回家也才八点不到。 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次出门。 门口老摊上的豆汁油条,算是清晨最地道的京味了。 胡炎拦了一辆车,吃着早餐,直奔广德楼而去。 不时,车到巷口,稳稳停下。 胡炎没有下车,远远的看到孔芸龙正坐在巷内台阶上,抬头一个劲往树上瞅。 他突然想起昨天的一件事情,心中顿时来气。 直接喊道:“孙子,上车!” 声音响,字正腔圆,连的哥都用怪异的眼神瞅了他一眼。 孔芸龙听到招呼,扭头一瞧,当即无语。 说实话,他半点不想应小师爷,就在台阶上坐到地老天荒都成。 像话么? 这明显是仗着辈分,占自己便宜么不是? 我好歹也是八年练武出身,脸不要的吗? 正当他犹豫着,胡炎再次大声喊道:“孙子,这儿还打着表呢,你再磨蹭,待会儿车钱你给。” 孔芸龙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麻溜的跑过来。 因为他知道,没谱的小师爷,还真能干出这种没溜的事儿来。 当然,他也没忘记跑步的同时,回头朝地上狠狠啐上一口。 胡炎前后的动静,把中年的哥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大早的喊人“孙子”玩,不是成心让人不痛快么? 这小子不是好人,太特么损了。 当然,作为过来人,他还是委婉的提醒道:“老板,您这么来劲,别回头哥俩在我车上打起来。” 谁料,胡炎却毫不在意的直接摇头:“借他俩胆儿试试。” 的哥当即不说话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真不知道深浅。 然而,更让他傻眼的事情,很快上演。 只见孔芸龙开门上车,赶紧笑着朝着胡炎见礼:“师爷辛苦,昨晚睡得好么?” 的哥心里直接啐了一声,没骨气,这亲热劲,真特么跟孙子差不多。 当然,这不关自己的事情。 他看着胡炎问道:“老板,咱把人接上了,现在去哪儿?” 孔芸龙发现小师爷脸色不对,也赶紧问道:“师爷,咱上哪儿逛街?您说地儿,道儿我都熟,跟师娘逛好几年了都。” 胡炎却突然问道:“小三儿,你朋友住哪儿?” “什么朋友住哪儿?”孔芸龙一愣。 胡炎指着巷子道:“就是前几天在那里找你借钱的那个,我们去看看他。” “您认识他?”孔芸龙脑子更迷糊了。 胡炎懒得多话,直接命令道:“报地址。” “哎!”孔芸龙依然没醒攒,但还是老实的报了一个地址。 的哥看不懂这奇怪的哥俩,赶紧一脚油门上路,将车汇入车流。 孔芸龙不想理胡炎,胡炎同样也不想理他,继续咬着油条。 只是等他抬眼一撇,发现孔芸龙在搞小动作。 当即悠悠道:“别通风报信。” 孔芸龙心里顿时被吓了一跳,小老头咋什么都知道? 当然,在一双带钩子的眼神注视下,他赶紧收回在兜里摸手机的手。 还讪笑道:“什么通风报信,不能够,嘿嘿,您又不是恶魔。” 他不提这词儿还好,一提起来,胡炎的表情更加不善。 盯着孔芸龙,轻声问道:“是嘛,昨天你李师叔,从后台的箱子里找到一个布裹的小人,小人上面还贴着我的名字,是谁扎的?” 孔芸龙脑子嗡的一下,妈呀,这小老头真的啥都知道。 他心里发凉,赶紧摆手道:“不是我扎的,是……是烧饼,对,就是烧饼。小人屁股上的针,整个后台也只有他有,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你怎么知道小人屁股上插着针呢?”胡炎咬了一口油条,悠悠问道。 孔芸龙这下连脸色都变了,妈呀,我怎么给说漏嘴了呢? 不应该呀? 我明明都吃过药了,今天这脑子怎么回事儿? 脑子一转,他又道:“师爷,那是烧饼自己告诉我的。” “你猜我信不信?”胡炎嘿嘿直笑。 小师爷不笑还好,此刻笑得孔芸龙后背阵阵发凉。 要不是怕摔死,真想跳车逃命要紧。 他满脸真诚道:“真的,师爷,您得信我,我对天发誓,这么混蛋的事情,就是烧饼那混蛋干的。” 幼稚的把戏,胡炎懒得再理他,继续吃早餐。 孔芸龙一瞧,心里石头落了地。 还好,总算把这小老头给糊弄过去了。 就说嘛,拼脑子,拼机灵劲,有几个人能跟我比? 胡炎正吃得带劲,突然,一阵奇怪的动静传进耳朵。 “咕噜咕噜~” 他扭头一看,只见孔芸龙捂着肚子,咽着口水,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没吃早餐?” “嘿嘿,没呢,怕您等得急了。” 胡炎点头,一脸平静的从自己包里,又拎出一份包子、牛奶,递过去。 “呀,您都给我备着呢?” 孔芸龙眼前一亮,赶紧接过来,开始啃包子。 这吃相绝对跟饿死鬼投胎差不多。 胡炎笑道:“慢点吃,别噎死了,不然谁来扎小人咒我呢?” “噗~”孔芸龙顿时连肉馅带包子皮,全给喷了出来。 的哥不干了。 “哎呦,下雨呐,加二十块钱我洗车!” 第190章 落魄小哥 天不朗,好歹有阳光。 这在四九城,算是好天气了。 出租车时快时慢,一路向东。 吃完早餐的胡炎和孔芸龙,在车上打趣逗闷,聊起了神仙天。 中年的哥初时还怨他俩把自己车弄脏了,憋着笑,随后便放弃治疗,跟着哈哈大笑。 实在是这俩人说话太逗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在一栋五层小楼前停下。 胡炎多拿了二十块钱,递给的哥:“弄脏您车了,实在抱歉。” 谁料的哥却挥手道:“算了,听你俩说了一路相声,车子回头我自己拾捣!” 胡炎一愣,拱手笑道:“多谢,得空上广德楼,台上的玩意儿更可乐。” “得嘞,回见您内!” 胡炎下车,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恢复平静。 脚下的地段,说不上高档,环境一般,跟城中村、郊区差不多。 高矮楼密布,处处都是杂乱。 左右扫完,胡炎心里有些复杂。 天桥置在城西,这小子却混在城东,够能躲的。 他没看孔芸龙,直接问道:“你朋友在上面吗?” “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孔芸龙试探道。 胡炎一想,挥手:“算了,我们直接上去看看。” “哎,师爷请。” 一楼小超市,二楼溜冰场。 胡炎来到二楼,看到鞋架兼收银的地方,坐着一个小姑娘。 而颇大的旱冰场内,只有三两个年轻人,正穿着滑轮在玩儿。 买卖场景,说不出的冷清。 不过也是。 冬春季节的四九城,湖面、河面都是天然冰场,外头玩得可比这里过瘾多了。 不穿冰刀、冰鞋,用屁股都能在上面溜出去好远。 胡炎对买卖没兴趣,只是全场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这让他眉头一皱。 “人不在?” “他值夜班,许是在睡觉,您跟我来。” 孔芸龙在前,胡炎在后,相跟着往旁边走。 不时,一股浓烈的尿臊味直窜鼻腔。 胡炎搭眼一瞧,原来自己来到了厕所门口,而孔芸龙则敲响了厕所旁边的一扇小门。 “咚~咚咚!” 门敲一遍,无人应答。 三遍后,才听到里头传来闷响:“来了。” 不时,一个年轻人开门,探出头来。 十八岁的年轻,长相倒是清秀,却违和的顶头一头黄色杀马特造型。 尤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说不出的邋遢。 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胡炎把点完,心里直接吐出几个字:张芸雷。 张芸雷看到来人竟然是孔芸龙,脸上当即笑了。 “三哥,您怎么上这儿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孔芸龙心中无语。 你问我,我问谁去? 稀里糊涂便被小师爷给抓了包,而且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小老头上这儿来干嘛? 心中无答案,孔芸龙只能回头看身后的胡炎。 张芸雷顺势一扫,这才发现竟然还有外人,而且还很面熟。 稍一回忆,想起前几天在广德楼后巷,见此人打后台出来的。 当下心中一惊,因为这于自己可不是好事儿。 他不理会胡炎,直接凑到孔芸龙跟前,小声道:“三哥,您不是答应过我保密的么?” 这话,让孔芸龙尴尬得不行。 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义气。 如今自己这就是对朋友不义,绝对的。 当然,该揽得责任,这家伙都能一推二六五,更何况今天这事儿根本不怨他。 孔芸龙直接介绍道:“雷子,这位是胡炎师爷,他想来看看你。” “胡炎师爷?”张芸雷顿时脑子都懵了。 这么年轻的师爷,哪来的? 胡炎笑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哦,胡……胡师爷,请进,就是乱了点。”张芸雷愣愣的说道。 胡炎进去一瞧,当即无语,尼玛,这何止是乱了点,简直就是乱得不行。 眼前的小房间,与其说是住人的,不如说是仓库更合适。 十来平米的空间,只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老木桌,算是张芸雷的空间。 其他四周全都堆满了杂物,甚至纸箱里放置的旧溜冰鞋中,还有臭味传出。 再跟开门后,隔壁厕所窜进来的味道一混和。 嚯,这酸爽劲儿,不闻不知道,一闻几夜得睡不着。 如今三人往里一挤,直接连个落屁股的地方都没有。 胡炎心里一叹,好落魄的小哥呀! 他不愿意在这里呆了,招呼道:“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吃饭去。” 说完,退出小房间,离开溜冰场,直接下了楼。 看着路面上的热闹,胡炎脑子里却总闪现张芸雷头顶的黄毛。 不消说,这家伙叛逆期还没过呢。 想罢,他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不时,电话接通。 胡炎道:“郭老师,我找到张芸雷了。” 郭德刚顿时一愣,静音几秒。 旋即有些激动的问道:“师叔,孩子在哪儿呢?” “城东的……,这儿有一家溜冰场,他在场子里给人看鞋子,住厕所旁边……” 胡炎直接把大概情况,和地理位置说了一遍。 郭德刚又是一愣,很快便道:“苦了他了,您稳住他,我这就来,不,我在津城,我让慧儿赶紧去找您,您一定稳住他。” 说完,电话直接挂了。 胡炎收了电话,看着二楼,脸色颇为感慨。 自己跟郭德刚接触,也算有些日子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说话语无伦次,而且连招呼都忘记打,便挂电话的。 视徒如子,他是真印在自己骨子里了。 不时,张芸雷和孔芸龙,哥俩结伴从楼上下来。 孔芸龙脸色讪讪,眼神躲闪,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小师爷给卖了个底掉。 而张芸雷依然穿着前几天那件黄色外套,不过收拾一番过后,总算能入眼了。 他走到胡炎面前,恭敬的拱手见礼:“师爷辛苦,我叫张芸雷。” 胡炎点头,语气平静道:“张芸雷,本名张藞, 92年1月11日出生于津城红桥,7岁因表姐王慧之故,与郭德刚相识,9岁入京正式学艺,11岁拜郭德刚为师,学习太平歌词、莲花落、评戏等传统唱段。13岁因倒仓变嗓,独自离开德芸社,从此开始躲家人,躲师父、师娘,这一躲就是五年,我没说错?” 音落静场,哥俩眼中满是诧异。 这是间谍么? 孔芸龙细细的看着小师爷的脸色,发现他脸上看张芸雷的表情,确实不见半点陌生。 而事主张芸雷则低着头不说话。 说实话,他此刻心乱了。 自己打小入得行,在班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再怎么逃避,也不可能自欺欺人。 多少回夜深人静之时,不自觉的会回忆起以前的种种。 而如今,被这位陌生的小师爷一勾搭,所有事情纷纷从脑中闪过。 胡炎也没在意,直接招呼道:“就近找一家馆子,吃饭,我饿了。” 第191章 还反了他 溜冰场旁边,有一家湘味木桶饭。 这就是张芸雷给三人找的,吃大餐的馆子。 鬼机灵孔芸龙拉都不住,也只能跟着不断咽口水的好哥们走进去。 质量上不取胜,那数量肯定得占个优势。 他直接嚷道:“老板,四份辣椒炒肉,加辣。” 胡炎和张芸雷一听,异口同声道:“我不吃辣!” 谁料孔芸龙扭头笑道:“我自个儿的,吃两份,打包两份,嘿嘿。” 胡炎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拿起菜单子扫着。 张芸雷见小师爷竟然不生气,同样羞答答道:“那个,师爷,我也要四份,成不成?” 胡炎一愣,笑着摇头:“你两份,中午管饱,晚上你有更好的吃。” 张芸雷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意思再多要。 “师爷,晚上还有更好的?”孔芸龙眼前一亮。 胡炎没好气道:“跟你有屁关系?” 转眼,木桶饭摆上桌,老板用怪异的眼神扫了三人几眼,心里乐得不行。 三人吃七份饭,开店这么些年都瞧着新鲜。 当然,如果胡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指定回他一句:“哼,你那是没遇到过孙悦,别说饭了,连汤都给你造光。” 时间还早,才刚过十一点。 可俩小这扒拉饭菜的速度,着实的不慢。 孔芸龙如此,胡炎是清楚的。 但他没想到,长相清秀的张芸雷,怎么吃起饭来也是如此模样? 哥俩吃得很来劲,不时,张芸雷道:“三哥,好吃?” “嗯,好爽!”孔芸龙顾不上抬头道。 “是,我馋了就上这儿撮一顿!” “那你平时吃什么?” “方便面,面包,凑合,哈哈!” “……” 俩人含糊不清的聊天,胡炎明白了个大概。 不消说,独自闯荡的这几年,张芸雷没少过苦日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德云文化有限”出品,有几个文凭上长脸的? 再加上五年前才十三岁,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没把自己饿死,就算不错了。 他笑问道:“这么些年,你都在这儿混?” 张芸雷一愣,小心的答道:“不是,津城呆了一年,熟人太多,混不下去,才来得京城。” “怎么不去找你姐姐、姐夫?” 张芸雷又低头不说话,连筷子都停了。 胡炎一瞧,笑道:“算了,先吃饭。” “哎,谢谢您!”张芸雷轻声道谢,这才恢复自然。 胡炎慢慢吃着饭,心思却琢磨开了。 都过去这么些年,怎么瞧这意思,这家伙心里还有疙瘩呢? 可这疙瘩到底又会是什么呢? 他跟郭德刚闹过矛盾? 还是纯粹因为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犯倔? 琢磨半晌,没有答案。 不过,还好自己提前找了帮手,不然今天只怕真带不走这家伙。 没错。 胡炎今天找上张芸雷,就是打算把他拉回德芸社。 前世的张芸雷,还得整整一年后,才被王慧找到。 既然如今自己恰好撞上了,肯定没有道理不提前动手的。 因为他跟德芸社的牵绊,注定是吃这碗饭的人。 而且即便前后才只相差一年,倘若引导得好,他甚至都有可能跟小岳同时窜红。 如此一来,曹、何的空白,便能被他们哥俩填补上大部分。 当然,张芸雷是不可能替代小岳的。 因为他的优势和劣势,都相当明显。 嗓子好,柳活儿容易上手,演员也容易立招牌。 可缺失了五年的舞台经验,还有扔下的基本功呢? 这些可都是水磨的工夫,想找补回来非一两日之功。 所以,他不但替代不了小岳,就算真想要窜红,依然得再吃一番苦。 胡炎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直到一顿饭吃完,他都没有再插一句嘴。 “嗝~~” 孔芸龙悠扬的饱嗝声,倒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爷,您怎么吃得这么慢?” 胡炎抬头,便见两个正揉着肚子的家伙,纷纷瞅着自己。 孔芸龙的功能用完,直接被剔除关注范围。 胡炎看着张芸雷:“你姐姐、姐夫这么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我知道。”张芸雷轻声点头。 “曹芸金和何芸伟,只怕都留不住了,一个闹过一场,一个玩起了失踪。” “我知道。” “班子如今正缺人手,尤其是云字科的,没人啦。” 孔芸龙一听这话,直接急眼:“师爷,我不是人……” “吗”字刚要说出口,被胡炎一瞪,直接咽了回去。 孔芸龙是不是人不重要,胡炎只看着张芸雷。 “跟我们回去?别让人看了你师父的笑话。” “我……唉……我不想回去。”张芸雷低着头,却语气坚定道。 胡炎刚想再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直接接通,人也起身往外走。 王慧到了。 果然,他一出门,便看到旁边新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胡炎挂了电话,走过去。 车里的王慧看见人,赶紧下车,远远的问道:“大炎,雷子人呢?” 胡炎看着她一脸的着急,随手一指小餐馆。 嘴里却道:“姐,他不乐意回去。” “嘿,还反了他,走,逮他去。”王慧瞪着眼睛,一挥手,大咧咧的直接往餐馆冲。 跟在后面的胡炎,突然好像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 莫不是家庭暴力,引发叛逆儿童的离家出走? 再一想,还真有可能。 郭德刚调教徒弟,完全就是老派先生的做法。 早年间,徒弟学艺可不容易。 师父、师娘人还没起床,便得早早赶到师父家。 帮着倒夜壶,清扫完院子,再烧好开水,把早餐买好,或是做好,这时才伺候师父起床洗漱。 等着师父、师娘吃早餐时,又得赶紧把泡茶好。 如果师娘刚好生了孩子,还得帮着奶……呸,抱孩子、哄孩子、洗屎尿布等等。 一家子的大小事情,全都利索的归置好。 师父这才会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的坐下来,给你说活儿。 而且,你自己的脑子还得反应快。 错一个字,直接就是一巴掌。 跑一下调,反手就是一棍子。 当然,严格归严格,徒弟真能熬下来,那出师之后,也是个个手里有活儿。 因为那时的师徒,可真是拴一根绳上的。 徒弟出师之后,在江湖上行走。 倘若“火穴大转”“响了蔓”,也就是成了名,那整个师门直接跟着增光添彩。 可倘若徒弟犯了事,坏了规矩,江湖同行、同道,往往也会找上师父来算这一笔账。 而徒弟即便不再年轻,到了五六十岁,师父同样该打打,该骂骂。 谁敢还一句嘴,谁敢躲闪半下? 除非出了这个门,你从此不再吃这一碗饭,不在江湖行走。 师徒之间无对错,都是为了吃饭。 只是时过境迁,环境已然不同。 如今的世道,还完全按这一套来,那些当正半大小子,气死老子的小年轻们,有多少人能受得住这份罪? 第192章 不爱说相声 没了胡炎这个长辈在场,孔芸龙和张芸雷聊得更自在。 突然,俩人觉得屋里光线一暗。 孔芸龙正纳闷,这大中午的,天咋黑了? 定眼一瞧,顿时一惊,妈呀,敢情是师娘堵住了门。 他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师娘辛苦!您咋来了呢?” 只是今天的孔芸龙,注定是视线之外的命。 王慧眼睛只定定的看着张芸雷,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小孩变化大,可王慧……呃,王慧变化也挺大。 但张芸雷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站起身,表情慌乱道:“姐,您……您怎么来了?” 久违的一声“姐”,顿时让王慧的心随之一颤。 她再也忍不住,几步跑到张芸雷跟前,抬手想给他一下,可是最后却将他一把搂进怀里,眼泪也下来了。 “臭小子,你干嘛呀这是,成年成年不见我,你是要把我急死吗,你气性怎么那么大呀……” 张芸雷的身体僵硬几秒,旋即一松,紧紧回搂着王慧,也跟着哭。 “姐……姐……姐……” 姐俩顿时哭成一团,可站在门口的胡炎,脸上却笑了,笑得很开心。 是啊,这就是亲人。 甭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甭管隔了多少年,亲人的心永远是近的。 突然间,他又想起了柳清雨。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很熟悉,很奇妙,也很美好。 胡炎不知道,这是原本身体烙印带给自己的,还是自己内心的渴望。 毕竟,人活一世,孤独太可怕! 不时,哭过一场的姐俩,手拉手离开了小餐馆。 其实是王慧紧紧攥着张芸雷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又会跑了似的。 而少年郎脸上,忧郁减轻,笑容呈现,终于有几分年轻人模样。 王慧没有问张芸雷要不要跟自己走,直接到前台帮他打电话辞职。 只是等她看到小房间模样时,又忍不住哭了。 一边流泪,一边帮忙收拾东西,结果越收拾越心疼得不行。 “这衣服都破了,你还穿?” “被面里的棉花都硬了,你不冷吗?” “这鞋子脱胶了,不要了。” “……” 此刻的王慧,给胡炎的感觉,便是一位老母亲正在帮自己孩子收拾行礼。 嘴里絮叨,眼光挑剔,满是心疼。 最后,张芸雷只拎着一个小包,离开了溜冰场。 众人没有直接回家,开始四处采买。 吃的,喝的,用的,穿的…… 当车子被堆满时,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下午。 傍晚将近,众人终于回到郭家别墅。 临下车前,王慧还特意交待道:“雷子,你师父一会儿才回,你先洗漱收拾一番,利利索索的见他,别让他看着难受。” “哎!” 谁料,四人刚一下车,别墅的门却从里面被推开。 打屋里出来的桃心小胖子,不是郭德刚是谁? 不消说,他这是特意提前赶回来的,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师叔辛苦!” 胡炎笑着摆手,并不多话,因为此刻对方根本没搭话的心思。 果然,郭德刚的眼睛,便再没离开过黄毛青年。 而张芸雷愣在当场,脸上藏不住的慌乱和拘谨,还有害怕。 一边是收了几十个徒弟,却还没找到跟徒弟合适相处方式的师父。 一边是跟了师父那么多年,早已惶惶不安,怕得要死的徒弟。 爷俩四目相对,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炎突然很庆幸,今天来助攻的还好是王慧,而不是郭德刚。 不然,能不能把张芸雷带回来,都还两说着。 场面凝固,胡炎心里一叹,拉着孔芸龙先进屋。 果然,没等他把门关上,身后便传来动静。 王慧道:“雷子,这是你师父。” 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跪地的声音。 胡炎嘴角一咧,心里暗道:“成了。” 关门进屋,不再管外头的师徒相认。 只是一见,提前进来的孔芸龙,他忍不住乐了。 中午打包的两份木桶饭,在自己的要求下,始终拎在手上,这都拎了一下午了。 此刻,这家伙的眼珠子又在四处乱瞄,合计着扔哪个垃圾桶合适? 胡炎语气悠悠道:“你今晚要不把它们吃完,我以后再请你吃饭,我跟你姓!” 孔芸龙眼前一亮,立马回头扭捏道:“嘿嘿,那多不合适?” 胡炎一听,气得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孔芸龙不躲不闪,就这么站着让他踢,脸上却乐得不行。 只要能“抄一个”小师爷的便宜,多挨几脚都成。 抄一个,就是行话中“占便宜”的意思。 相声表演,很多情节都需要演员喊“爸爸”“爷爷”,这时搭档,或是观众为了占便宜,应上一声,就叫“抄一个”。 甚至很多包袱,就是故意围绕“抄一个”来归置的。 要不怎么说,相声演员以前,还被称之为“欢喜虫”呢? 当然,俩人毕竟差着辈分,孔芸龙抄得不明显。 挨完踢,他又赶紧泡茶讨好胡炎。 “师爷,我师娘买虾了,还有大螃蟹,还有鱼,还有……” 茶可以喝,嘴不能松,胡炎根本不为所动。 不时,三人进门。 郭德刚情绪恢复平静,张芸雷依然习惯低着头,拘谨不散。 王慧刚想赶他上去洗漱,突然门外传来动静。 “老舅,老舅,你回来了吗?” 应声开门,去接大林和陶洋放学的烧饼,带着俩小恰好回来。 门外嚷嚷的大林,推门见郭德刚在场,赶紧收声,可眼睛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张芸雷。 胡炎看着一家子热闹,脸上笑得很开心。 可郭德刚却感觉小师叔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当下不管外面的热闹,转眼将人请进了书房。 转眼,进屋关门。 郭德刚将胡炎请入座,直接拱手作揖道:“师叔,谢谢您!” “凑巧罢了!”胡炎笑着摇头,旋即把之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郭德刚坐下后,越听越感慨。 最后,他看着天花板,回忆道:“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才九岁,就这么一点小人,跟陶洋差不多。他父母把人交到我手上,我也逼得紧,成天成天的逼他练功,就怕他学不上手艺。唉,后来,他一跑,我都没脸去登他家的门,还好有慧儿在,不然这门亲戚都得断喽。如今好了,人总算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几年不见,长得比我都高,难得,唉。” 胡炎心里当即腹诽道:“邪性,长得比你高,那还难得?” 当然,表面上,他却问道:“下午我探过他的口风,貌似心里挺反感说相声,这个问题您得好好合计合计,别弄岔劈了。” “他不愿意说相声?”郭德刚一愣。 胡炎点头道:“嗯,许是心里还堵着气,也或许是小时候逼得太紧,让他打心里对这门手艺有些反感。” 第193章 心病 郭德刚表情愣愣,呢喃道:“这可麻烦了。” 胡炎点头,却没有说话。 这当然是麻烦啦。 曾经的少年人,如今已然长大,还能打骂? 再说强摁的牛头不喝水,更何况还是艺人行当。 毫不夸张的说,台上使活儿的效果,至少一半以上受演员心态的影响。 平时生活不也如此么? 平心静气的时候,脑子都清醒得多,可一旦紧张起来,则处处容易出错。 对于这个问题,胡炎无能为力。 帮忙把人提前带回来,已经是促进。 剩下的陈年往事,自然还得由他们爷俩自己,才掰扯得清楚。 解铃还需系铃人。 而且自己如今确实跟张芸雷没什么交情,前后也就见过两面而已。 不可能因为自己辈分高,或是穿越者,就王霸之气一散,众生直接听命。 当然,倘若他们爷俩过了第一关,剩下的事情倒是可以援手。 胡炎今天去找张芸雷,本就是冲他的嗓子去的。 这也是他为广德楼开出的方子,寄予了很大希望。 不时,胡炎起身退出书房,将静静留给思考中的郭德刚。 书房里安静,可大厅则热闹得不行。 大大小小得有七口人,何况还有喜事临门。 事主张芸雷不在,许是上楼去洗澡了。 王慧则在厨房里忙碌不已,烧饼跟着师娘打下手。 胡炎一露面,大林拿着本子跑过来,期待的递给他。 “师爷,您看这个。” “作文本?”胡炎接过来一瞧,旋即猜了小孩的心思。 翻开一看成绩,当即语气夸张道:“哟,不错呀,92分?” 听到表扬的大林,得意道:“您指点之后,我的语文也得第一,门门成绩都是班里第一。” 胡炎抬手摸他的头:“不错,加油!” 突然,一道相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切,我不上课,考试都是第一。” 听声音就知道是坏小子陶洋。 可怜的大林对上他,真是处处被吊打,此刻被损也只能憋屈的忍着。 胡炎看不下去,可是左右一扫,愣不发现这家伙躲在哪里? 当即对坐在沙发上的孔芸龙道:“小三儿,把陶洋给我废喽,晚饭让你上桌。” “得令!” 孔芸龙顿时来劲,跳起来,朝大窗帘扑去。 吓得陶洋赶紧逃跑:“妈呀,师娘救命!” 转眼,整个客厅便笑闹不断。 厨房里干活的烧饼心里相当不爽,吃就知道一起吃,活儿半点不干。 他不满道:“我这么辛苦,都没人来给我打下手吗?” 哟呵,这家伙挺来劲哈。 自己都是打下手的料,还要别人给他再打下手? 这胡炎可就不客气了,微笑着径直朝厨房走去。 烧饼一瞧,吓得赶紧道:“师爷,我不是叫您,我是叫他们。” 谁料,胡炎却笑着摇头:“没事儿,不就打下手吗,这事儿我喜欢干。” 说完话,人也到了跟前。 胡炎没有犹豫,抬手朝烧饼手上,狠狠的就是一巴掌。 “好了,这下手打完了,你菜洗干净一点。” 烧饼看着自己被打得发红的手背,顿时都快哭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如今“打下手”都流行这样打法得么? 当然,对上小师爷,他是没有半点办法的,只能扭头眼巴巴的瞅着师娘,希望她主持一下公道。 谁料,师娘王慧早被胡炎这一出逗得乐弯了腰,连锅里的菜都顾不上。 剩下的三小一瞧,便宜还能这么占的,纷纷涌进厨房。 “啪~啪~啪!” 于是,愣神中的烧饼又挨了三巴掌,整个家里瞬间热闹得不成样子。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二楼洗完澡的张芸雷,站在栏杆前,已经看了许久。 很多年前,房子没有如今漂亮,但师兄弟们也是如此热闹。 只是,如今……唉! 转眼,一顿丰盛的晚餐上桌。 胡炎说到做到,果然让孔芸龙上了桌。 当然,浪费可耻,打包的木桶饭,明天中午必须看到他在园子里当面吃完。 对此,孔芸龙无所谓,点着头便把虾塞进嘴里。 今天的主角,注定是久归的张芸雷。 碗里的菜山头,被王慧夹得根本没有平过,弄得他也后悔中午吃太饱了。 当然,被盛情款待的人,还有胡炎。 不是因为他辈分高,而是因为他把人带了回来。 这件事情,无论是郭德刚,还是王慧,心里可都非常承情的。 一顿饭,直到临近八点才吃完。 胡炎吃饱喝足,事情也暂时告一个段落,休息片刻便告辞回家。 “师叔,我送您!”郭德刚跟着起身。 门外车子已经叫好,胡炎拉开车门,突然扭头道:“郭老师,等问题解决了,把人送到广德楼来,我那儿需要他。” 郭德刚一愣:“好,师叔慢走。” 胡炎这才一头钻进车里,满意的离开郭家别墅。 他从不怀疑郭德刚的能力,问题肯定能解决。 只是希望速度快一些,最好明天自己去园子里,便能看到一个心解打开,勤奋好学的张芸雷。 这才多提点一句,好彼此心里都有数。 果然,郭德刚听懂了。 折身回去,便把张芸雷叫进了书房,跟进去的还有一般不进丈夫书房的王慧。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转眼,两大坐下,一小却不敢坐,只低头站着。 即便过去再多年,那些印进骨子里的规矩,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郭德刚看了他良久,叹息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张芸雷只摇头不说话。 郭德刚又问道:“你不愿意说相声了?” “不会了。”张芸雷沉默片刻,轻声应道,只是语气相当复杂。 “咱们可以拣起来的,师父再从头教你都成。” 张芸雷这才抬头看着郭德刚,但最终还是摇头道:“不喜欢,喜欢不起来。” 王慧心细,几句话一搭,知道这孩子此刻心里正乱着呢。 见自己丈夫还想再劝,当即朝他使眼色。 郭德刚话头一转:“那你喜欢干点什么,师父帮你搭线?” 张芸雷盯着自己鞋面,琢磨良久,还是摇头不语。 啥也不说,这天可没法再聊天了。 郭德刚当即知道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然,这不是感冒发烧,打针吃药就能好。 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 暂时没法子,郭德刚只能轻声道:“没事儿,孩子,不急,在这儿踏踏实实住下,得空琢磨琢磨,想好了告诉我,去歇着。” 张芸雷朝两位长辈半鞠躬,转身离开了书房。 王慧摇头道:“这事儿急不得,不然又会把他逼走。” “唉,是啊,确实急不得。”郭德刚叹息点头。 “这样,回头我给他父母打电话聊聊,怎么着都得给孩子找个饭折。” “成。” 转眼,偌大的书房里,又只剩下郭德刚和静静。 第194章 师爷打人啦 晚上九点不到。 折腾了一天的胡炎,终于踏进了家门。 只是跟郭家的热闹相比,自己这里显得过于清冷。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江湖老合么? 热闹能享受得起,清冷也要煎熬得住,如此方得心中自在。 何况前世半生热闹,今生十年清冷,冰火两重天的打磨过后,他早已能从两者中都品出滋味。 寒冷心静,一个热水澡去除疲惫,胡炎一头扎进自己书房。 刚一坐下,眼前便闪过张芸雷的身影。 “总算齐了。” 胡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唰唰唰写下八个人名,脸上顿时乐了。 “这字儿看着真带劲!” 只是再扫一遍名单,他又叹道:“唉,可惜,还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现实毕竟不是梦境,一闭眼,啥都有了,事儿得一步一步做,这是谁都办法的。 好在,人到齐了,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胡炎将名单重新放回抽屉,随手打开电脑,登录qq。 这个时间点,柳清雨一般是在线的。 果然,他这边刚一登录,对方的头像便在跳动。 不过,有些意外。 今天她竟然不在线,只给自己留了一条言。 清雨碧云:“炎炎,《音乐速递》的案子,我报价一百万,刚刚过了初审,未来可期,有钱了记得请我吃饭!” 胡炎一看价格,平静的心终于开始激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乖乖,一百万? 没有经过试水的案子都能卖到这个价格,这小丫头可以呀! 按照策划行当的规律,案子要想卖高价,有两条。 一是策划人在业界名气大。 顶着金牌策划人的名头,那你随便写点狗屁东西,都有人买单。 当然,这样的人往往有过人之处,不会真弄狗屁东西出来砸自己招牌的。 二是经过市场试水。 比如国外试过水的案子,只要反响不错,那引进到国内,版权费动辄千万计。 而且还经常是几家财东竞价,得者如获宝贝,失者遗憾不已。 《音乐速递》的署名:老合、柳清雨。 “老合”是一文不值的化名,所以得到这个结果,功劳一多半都得归于柳清雨头上。 可见她确实花了心思,手里也真有两把刷子。 当然,胡炎猜测,里头可能也有她爸柳敬业的功劳。 只是这种事情,明面上不会说,暗地里说不清,天知道?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等一百万到手,自己可真有买房的希望了。 胡炎正美着,突然一愣,呃,燕京如今的房价是多少? 扫一眼时间,顾不上查房价,直接给柳清雨点了一个赞,关电脑睡觉。 夜,确实已经深了。 夜色犹如大海,既包容疯狂躁动,也包容宁静详和。 当然,还有迷茫,无尽的迷茫。 郭家别墅二楼,原先胡炎睡过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少年郎,此刻怎么也睡不着。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早上还睡在臭气熏天的小杂间,晚上便已经住进了高档的别墅。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半点快乐,相反,内心只有迷茫。 曾经的破落小院,眨眼成了大别墅。 没错,五年的时间,在他感觉就是眨眼间。 因为中间的过程,他全部缺席,这是靠那些零星的新闻消息所无法填补的。 曾经都是半大小子的师兄弟们,眨眼间长大了,都能在小园子里开始挑班挑台。 曾经年轻的师父,眨眼间变老了,连腰都开始弯了。 曾经无人问津的班子,眨眼间变得火遍大江南北,风头一时无俩。 曾经不在的人,眨眼间来了。 曾经还在的人,眨眼间又走了。 可这些都是怎么发生的呢? 当一个个人,一断断画面从脑海中不断闪过,他发现自己已经接续不上了。 尽管还是那些熟悉的人,尽管还是这门熟悉的手艺,于他,都只剩下了陌生。 五年前的离开,有年少轻狂的叛逆,有变嗓倒仓的失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原因。 可如今呢? 所有的种种,都已经只剩下了陌生。 小孩终究是要长大的。 现在十八岁,成年了,艰难挣熬五年的经历,也让他变得更成熟了。 那些成名成角的梦,早就不做了,只想好好的活着。 可怎么活? 靠什么活? 不知道。 无论是内心残存的倔强,还是猛然被触发的理不清的凌乱,也都让他无法将这些向人述说。 实在是说不清楚,也不想说。 对谁都不想说。 包括下午那个陌生的小师爷,还有晚上熟悉的姐姐、姐夫。 唉,一切都回不去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张芸雷,感觉心里快被压抑到窒息。 披上衣服,拉开房门,走到栏杆前站定。 黑暗。 入眼皆是黑暗。 一家老小入睡后的房子,全被黑暗所淹没,也包括睁着眼睛的少年郎。 突然,楼下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几丝微弱的光亮,让他双眸一缩。 “师父也还没睡?” “怹又是因为什么呢?” 然而,张芸雷终究没有下楼去敲门,就这么看着房门出神。 …… …… 次日。 八点半。 胡炎走进广德楼后台。 李青、烧饼、李芸杰、李贺东都已经到了,纷纷见礼。 胡炎乐呵的回应完,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因为全场都没看到期待出现的张芸雷。 不过也对,心病难医,自己是太心急了。 等着,这小子会来的。 胡炎将三个大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招呼道:“早餐我买了,谁没吃的自己拿。” 说完不管小辈们抢食,径直来到李青旁边坐下。 “师叔,请用茶!” 胡炎笑道:“李老师,你成天跟着我们这些光棍混在园子里,你媳妇不怨你?” “嗨,这是工作,现在刚起步,得盯紧点。” 胡炎点头:“是啊,等他们起来了,往后我们也能轻松一点。” “谁说不是呢。” 胡炎喝着茶,左右一扫,突然问道:“怎么没见到小三儿?” 没等众人回答,门外适时传来孔芸龙的声音。 “来啦,早来啦,嘿嘿,上厕所去了。” 声到人到,孔芸龙背着,打门外急急的跑进来。 胡炎悠悠道:“你上厕所还背着包去?” 孔芸龙一愣,挠头笑道:“呃,里头装得厕纸,我上厕所可费纸了,不信您问烧饼。” “对,师爷,您不知道,他撒尿也得擦好几回。”咬着包子的烧饼点头道。 “去你的,你才是娘们呢。” 全场顿时乐成一团。 胡炎看着烧饼暗自点头,不错,都知道抖包袱了。 看来把这家伙交给史艾东,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小三儿,你今天这算是迟到,明天负责给大伙买早餐。” “呀,师爷,我真上厕所去了,不信您闻闻?” 说完,便把屁股往胡炎跟前翘,气得他直接就是一脚。 “去你的。” “噗通~” “哎呦,破相了嘿,师爷打人啦,师爷打人啦!” “噗嗤~~~哈哈哈~~~”全场顿时笑喷。 第195章 我要告状 对于其他人,是要求提前来溜活儿,别耽误台上演出就成。 至于是否愿意更早来,凭他们自己决定。 而眼前这几位,胡炎则明确要求他们必须早到晚走。 没办法。 不趁着如今把手艺磨得更瓷实,以后如何撑得起德芸社的未来,或者说,一个比前世更好的未来? 好在,孔芸龙几人虽然性格各异,但都有为相声手艺吃苦,下功夫的心。 大的愿意教,小的愿意学,后台的上午,往往都过得很愉快。 吃完早餐,众人自觉的开始认真溜活儿。 眼前一切向好,胡炎瞧得心里满意。 那接下来,就该着手为张芸雷的正式登台,提前做铺垫了。 不时,胡炎突然问道:“李老师,园子里的老少爷们,手里有多少‘柳活儿’,你清楚吗?” 柳活儿,就是以“学唱”为主的活儿。 即学唱京剧、评剧、地方戏、歌曲等等,脱胎于“全堂八角鼓”,最早由相声祖师爷张三禄创新的形式。 当然,相声毕竟是相声,不会单纯为了唱而唱,多是添上包袱,以“歪唱”的形式出现。 只是学唱对象太过驳杂,演化历史也长,所以又细分出很多名类。 比如最常见的便是“开门柳”。 所谓“开门柳”,就是开场小唱,老话也叫“点买卖”。 以前的条件,很难有如今规模的相声专场,只有“联穴”的时候,场面最大。 这类演出的开场,便得用“开门柳”。 由一个捧哏先念书词儿,再由几个逗哏一块儿合唱,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直接开场也镇场。 此外还有: 戏柳儿,学唱京剧二黄、大鼓、地方戏等曲艺的。 歌柳儿,学唱当下流行歌曲的。 红柳,专门学唱陕中“秦腔儿”的。 绝柳,依靠“马头调”来走腔行韵的。 甚至在相声表演形式中,还有一种手法叫“追柳儿”。 也就是逗哏和捧哏,你唱一句,我唱一句,你追我赶,以接唱的形式来表演。 当然,也都不是正经的唱,主要是彼此使坏,相互下绊子,制造出笑料包袱为目的。 李青听到“柳活儿”三个字,当即一愣。 别看小师叔平时嘻嘻哈哈的,但说话做事向来有溜。 所以他仔细回忆片刻,这才摇头道:“这类活儿太杂,我只知道个大概,很难细说。” 胡炎没有意外,点头道:“没事儿,李老师,咱这样,这两天抽时间,把所有人手里的柳活儿尽数统计一遍,曲目、数量、水平,我们都做一个摸排。” 李青眼前一亮,直接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年前在湖广会馆,小师叔就干过这事儿。 只是那时统计的是“腿子活儿”,如今换成了“柳活儿”。 他试探道:“师叔,莫非您想在广德楼推柳活儿?” 胡炎笑着点头。 李青一下就来劲了,期待的问道:“师叔,具体的您打算怎么归置?” 谁料,胡炎竟然摇头:“还没想好,先铺下去试试水。” “那谁来挑头?”李青再问。 胡炎咧嘴一笑:“保密,哈哈哈!” 李青突然有种孙悦上身的感觉。 喂,揍师叔犯不犯法? 后果不大,我老李可就要下手啦! 只是稍一琢磨,他提醒道:“师叔,柳活儿太单一了,真想使出彩来,难度也大,您有把握么?” 一语惊人,胡炎直接收起了笑容。 这话还真在理。 如今的张芸雷完全不在状态,都没听他亮过嗓子,万一一时半刻找不回感觉,那岂不全部歇菜? 而且光小曲、小调,对于整个相声手艺来说,确实太偏门了。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的张芸雷,即便窜火之后,依然非议不断的原因。 学唱可以用来点缀,可以是你的标签,但一定不能是你的全部。 自己如今负责的还是整个广德楼,几十号人跟着吃饭,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太不应该了。 这不是老江湖该干的事情。 胡炎醒了攒,也来了主意:“李老师,咱把贯口活、《太平歌词》、快板书,反正是靠嗓子的活儿,都统计进去,回头用来敲边鼓,你觉得怎么样?” 李青一听,再次皱眉:“师叔,如此一来,台上会不会太闹腾了?” 胡炎摇头笑道:“哈哈哈,要得就是这股热闹劲儿,说不定以后的园子里,说相声就跟听演唱会似的。” “演唱会,相声园子?”李青一愣,琢磨半晌也无法将这两者对接起来。 胡炎一瞧搭档的表情,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说是他,张芸雷整出那般动静之前,整个相声门成千上万的演员,谁能想象得到? 只是,事分两面说。 它不是坏事,也未必全是好事,关键看基础是否扎实,能否托得住。 当然,如今想这个,也还为时过早。 胡炎拍着李青的肩膀道:“没事儿,事儿咱一步一步做,发现苗头不对,到时再调整嘛!” “成,我来统计!”李青这才点头。 胡炎思路清晰,李青半信半疑,俩人好歹也把计划初步拟定了。 当下不再歇着,也开始溜活儿。 他俩基础扎实,舞台经验也足,就这么些天的搭档,默契已经开始冒头,用“飞速”来形容都不为过。 时间缓缓,下午过去,到了傍晚。 李青垫巴完肚子,又去统计节目情况,而胡炎则坐在上场口歇腿。 不时,只见孔芸龙气哼哼的来到跟前。 “师爷,我要告状。” 胡炎顿时没好气道:“你要消停一点,兴许我能多活两天。” 孔芸龙直接上来扯袖子:“哎呀,师爷,这回是正事儿,您得给我主持公道啊。” 胡炎笑道:“成,说,你要告谁的状?” “李师叔,我要告师叔的状。”孔芸龙梗着脖子,恨恨道。 胡炎更乐了:“成,说说,怎么回事儿?” “师爷,师叔把我报的节目全划掉了,一个都不收。” 胡炎疑惑道:“不能,你的贯口他不收?” 孔芸龙摆手道:“不是贯口,是歌柳儿节目。” 胡炎更纳闷了:“你还会唱歌?” “当然,吉他我都会弹。” 胡炎来了兴致:“来,唱两句我尝尝。” “哎。”孔芸龙深吸一口气,张嘴便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 “噗嗤~哈哈哈!”胡炎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捧腹大笑,“你要死是怎么着?” 这家伙唱儿歌也就算了,关键你得有调儿呀! 孔芸龙见状,收声又道:“我还有,换一个您尝尝……” 胡炎赶紧拦住:“别,你真让我多活两天,好歹给你生完个小师叔师姑,再对我下毒手,成不成?” “师爷,不是这么回事儿,那柳活儿,您让师叔多少收一个。” 这让胡炎听着新鲜:“不是,我没弄明白,你非跟柳活儿叫个什么劲呐?” 第196章 谁克得我【为护法“没有实力少说话”加更,26\/26】 孔芸龙一听,直接凑过来小声道:“师爷,您在湖广的事儿,我可都知道,刚才师叔是先问的柳活儿,再问的其他,我一琢磨就知道您二位是有大动作,我平时可是最听您的话了,有这好事儿,您好歹不能落下我?” 这家伙有没有听自己的话,胡炎不敢打包票,但孔老楞的这股机灵劲,是真让人佩服。 简直跟绿头苍蝇似的,闻着味儿,就知道哪里有屎。 胡炎笑道:“柳活儿很重要,贯口也少不了,回去溜活儿。” 孔芸龙一听,顿时没劲,脸色讪讪的拱手离开。 胡炎瞧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等等。” 孔芸龙应声止步,机灵的跑回来:“在呢,师爷您说。” 胡炎看了他半晌,皱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天,你在台上没使过贯口活?” “啊,对呀!”孔芸龙点头。 胡炎眉头更皱:“你不是贯口王吗,为什么不使?” 孔芸龙表情落寞道:“唉,我以前每回台上使贯口出彩,回头就准得出事,经历几次之后,师娘说贯口克我,为了活命,她再也不让我使了。” “噗嗤~~哈哈哈~~” 抱歉,胡炎不是不想配合孔老楞的情绪,是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跟五行相克,有。 跟生肖相克,有。 跟贯口相克……真有吗? 王慧这金门手段,到底是拜哪位高人学的? 半晌,胡炎憋着笑问道:“真有这事儿?” “啊,不信,您打电话问我师娘。”孔芸龙认真点头。 胡炎信了,貌似也琢磨出几分里面的神逻辑。 以孔芸龙的性子,不出风头,成天都楞得不行。 等他在台上凭本事出了风头,那台下指不定得得瑟成什么样? 所以他出事,哪里是什么概率问题,根本就是时间问题。 说白了,还是性格使然。 只是王慧视徒如子,但凡能规避一丝风险,她都不会放过。 名不名气,不重要。 只要自己每天睁眼醒来,能见到活着的孔芸龙,比什么都强。 母爱有时很不讲道理,但永远不要怀疑她的真诚。 好,原谅胡炎。 纵然两世为人,也只能解释到这个程度。 他盯着孔芸龙,突然问道:“以你的性子,会那么听你师娘的话?” 孔芸龙被小师爷带勾子的眼神,瞧得哪里敢撒谎? 当即讪讪道:“我私下练过几次,结果发声部位已经受损,使出来不对味儿,后面我自己也搁下了。” 这是真话,胡炎听得出来。 他再问道:“那你师父呢,他不管这事儿?” 说起这个,孔芸龙又来劲了:“嘿,甭提了,我师娘一发脾气,我师父屁……不对,哪里敢吭声?不过,他偷偷跟我说过,会找机会帮我说话的,只是到如今也没信。” 至此,胡炎总算解了心中疑惑。 琢磨半晌,他问道:“你自己想使贯口吗?” “我无所谓,自己使不好,师娘又不让使,正好都省事儿。” 话说得轻松,可孔芸龙的小眼睛却始终偷瞄着小师爷。 他可是听过小师爷的贯口活儿,对比自己出事前的水平,都绝对吊打。 倘若要能学上个一招半式,自己做梦不得笑醒? 即便自己此生无望,未来也可以传给徒弟不是? 而且师父、师娘面前,小师爷说话,总比自己好使? 胡炎看着孔芸龙的表情,突然玩味的笑道:“小算盘打得挺响哈?” “啊,哪来的算盘?”孔芸龙被吓了一激灵。 胡炎摆手道:“这样,这几天,你上台使贯口,不,是把你所有的能耐,都给我抖一遍,我仔细帮你把把场。” 孔芸龙顿时心花都开了:“得嘞,晚场我就来一段贯口,您老帮小的仔细瞧瞧,告辞!” 怪里怪气的说完,整个人颠颠的走了。 胡炎这回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孔芸龙能费劲扒拉来找自己蹭柳活儿,就说明他心中的名利心未死。 这是好事儿。 无欲无求,怎么有进步的动力? 当然,别迷失了自己。 胡炎旋即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不是打给王慧,而是郭德刚。 被母爱加持的女人,连成吨的汽车都能抬动,自己这140斤的小身板,哪来的把握? 几分钟后,胡炎挂了电话,脸色不是太好。 倒不是因为孔芸龙的事情,而是关于张芸雷的消息不太好。 忧郁青年闷在房间,不说不笑,连家门都不出。 算了,先不管他,趁着空档帮孔老楞归置归置,也算不错。 晚场演出即将开始,李青回到了上场口。 “师叔,巡完场了,大概情况也统计完了,您瞧瞧。” 说完,将一张纸递给胡炎。 胡炎递上一杯茶:“好,辛苦了,坐下歇歇腿。” 排演表上被李青写满了字,非常详细,连水平等级,他都标明了个一二三。 果然,孔芸龙那一栏,甭管是柳活儿,还是贯口,全都是空白。 至于其他演员的信息,胡炎则感觉喜忧参半。 可喜的是,数量很多,完全够用。 可忧的是,过半的活儿,水平等级不高,展现不出相声艺人真正的能耐。 如今是铺垫氛围,太泥的活儿,会扯后腿的。 前后扫完,胡炎心中有了计较。 “李老师,咱先排好活上场,也别太密集,间隔着来,试试水。” 李青一听便明白:“您拿了主意就成,我心里有数。” 默契的搭档,不但体现在台上,也体现在台下,聊天永远不会啰嗦。 甚至到了郭德刚和于慊的程度,连活儿都不需要溜。 上台之前,大概交待几句包袱在哪儿,底是什么就成。 胡炎希望自己和李青,也能尽快有那么一天。 不时,晚场演出正式开始。 胡炎心里存着把场的心思,看得格外认真,反而换成李青在旁边专心安排节目顺序。 烧饼跟着史艾东攒开场,已经有了几天时间。 稍微有点模样,但依然完全被搭档吊打。 而史艾东不愧为上好的磨刀石,烧饼都被他逼得跳脚,他依然不松半口气。 对嘛! 好钢不磨怎么成器? 舞台上的急智,不经历这种高度紧张的压力打熬,是不可能被逼出来的。 这个阶段心软不得,压得越狠,被磨得越快,潜能也被激发得越多。 比如当初的小岳,被逼无奈,只能以拧眉皱眼来还击,现在他就凭借这些进行风格塑造。 由此正式入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相声演员”。 当然,很多人不管这个,拜个师父,入个家谱,自己就是相声演员了。 而传统相声演员的路,跟他们是不同的。 甭管环境如何发展,一道一道坎儿必须得去迈,否则路不会太长。 如今的烧饼,只不过是下一个小岳罢了。 种子不同,最终开出来的花,也会不同,胡炎有些期待。 第197章 他还有救吗 中场将近。 孔芸龙和李芸杰一身蓝色大褂,来到上场口等待。 老楞还脸带得意的,偷偷瞅了一眼小师爷。 可是小师爷压根就不搭理自己,只看着桌面上排演表。 当下收敛心神,开始保持状态。 胡炎看的排演表,是刚才李青拿回来的最新版。 原本孔芸龙和李芸杰的节目,被换成了《地理图》。 贯口活儿分“大贯”和“小贯”。 而《地理图》和《报菜名》,则正是“两大贯”之一。 小学徒入门起头学的基本功,同时也是最经典的贯口活儿,没有之一。 前头跟自己白话完,决定临时改活儿,到这会儿上场,不过一个多小时。 这么短的工夫,便敢拿这出上台,就这份果敢劲儿,确实当得起一个“云”字。 胡炎心中暗自点头:“有点意思!” 当然,敢拿上台去演,不代表活儿就使得好。 比如说烧饼,你让他不背词儿,上台去使《大保镖》,估计他都不带犹豫片刻的。 原因无它,脸皮够厚! 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胡炎对于俩小接下来的表现,还是很期待的。 尤其是孔芸龙,也不知道压抑了多久,如今再使贯口,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转眼,演员上台。 胡炎放下排演表,开始紧盯着台上。 把场,把活儿,把演员,把观众,一切信息都有用。 哥俩步伐很稳,看得出来状态都不错。 尤其是他俩这舞台形象,便很有意思。 一胖一瘦,一动一静,一精明一憨厚,甚至连他们的眼睛都大小区别得明显。 按相声门的标准来说:绝配! 掌声中,演员鞠躬行礼,起身开始垫话。 肉戏来了,胡炎看得更认真。 只见孔芸龙悠悠道:“您看这相声啊,是曲艺形式之一。” “对。”李芸杰点头。 “曲艺包括的面很广,大鼓,单弦,坠子,时调,琴书,快板,相声。” “没错。” “每一个曲种都有它的地方色彩。” “是吗?” “就拿相声来说,相声发源地是哪知道么?” “……” 哥俩一开腔,胡炎知道他们用的垫话是“顺情说好话”,这属于新版本的活儿。 老版的垫话为“庙游子”,也很经典。 “不愧是首批徒弟,手里确实有活儿。” 只是胡炎刚夸完没多久,便开始眉头皱起。 李芸杰没问题,托得四平八稳,很见功底。 可孔芸龙是怎么回事儿? 人物塑造成“旅行家”,这个方向倒是没错,可他时不时的朝观众卖萌,是几个意思? 学小岳? 小岳最近在湖广的势头很猛,胡炎知道班子里不少小辈都在学他。 可知其然,也得知其所以然? 小岳那是大屁股,小眼睛,自带一副贱相。 有这个模样托底,再“贱、萌”合璧,才能老少通杀的。 尤其大妈们,瞧他就想乐,都想上去捏两下试试手感,看看跟撸猫有啥区别? 可孔芸龙的模样跟小岳,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老楞的精明,那是打骨子透到脸上的,由里到外都是这个相。 而且他嘴上还因为亲夏利汽车太用力,把肉都亲掉了一块。 眼睛也大,很好看。 所以他一眯眼,一咧嘴,哪里还是在卖萌? 那是吓人。 别说胡炎,就连观众都看得尴尬,台下的反应自然一般般了。 好在,尴尬很快过去。 不是孔芸龙换了路子,而是《地理图》的垫话本就不长。 转眼工夫,他们已经开始入正活儿了。 肉戏中的肉戏到了。 胡炎压下心思,瞧得更加认真。 前面垫话,俩人已经商量好了一起出门,说话就要出门了。 只听孔芸龙接茬道:“那这么着,我带你去了,咱们就打这走。” “成,打这走。”李芸杰眼睛看着搭档,期待的点头。 孔芸龙抬手一指:“出了门,咱们奔东南角。” “好,东南角。”李芸杰表情不变。 情境已定,这下孔芸龙真的要卖力气了。 他暗自吸气,顶好气口,张嘴便来。 “东门官银号,北海楼,龟甲胡同,万寿宫,北大关,河北大街,大红桥儿,西于庄子,丁字沽,南仓,北仓,走蒲口、汉沟,桃花口,杨村,蔡村,河西务,安平,码头,张家湾,走通县,过八里桥,进bj齐化门,东四牌楼,北新桥,交道口,出德胜门,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县,沙城,保安,下花园,辛庄子,宣化,沙岭子,宁远,张家口,柴沟,西湾,天镇,阳高县,聚乐堡,周氏庄,大同,孤山,丰镇……” 一大段地理名称,在孔芸龙嘴里,就跟机关枪的子弹似的,不断往外突突。 这下,原本有些失望的观众,纷纷眼前一亮。 “嚯,好快的嘴呀!” “好好好~~” 三百多字,一个大气口。 李芸杰赶紧递上一句:“还怎么走?” 孔芸龙得空已经完成了呼吸,继续道:“进xz。聂拉木,扎什,伦布,多拉本,天泉,柴达木,齐木,沙尔到ls,墨竹工卡,拉里,柴多木,是巴塘、理塘、雅砻江,大渡河过泸定桥,四川cd市,走简阳,资阳,荣昌,永川,到重庆,贵州省zygy市,yn省k市,文山,燕山到广西,南宁,柳州,阳朔,gl市,hun省,衡阳,株洲到长沙……” 又是两百多字一大段过去,台下的观众叫好声变得更响。 之后,孔芸龙和李芸杰,便保持两三百字一个大气口的节奏,一下往下推。 全场的动静,也愈掀愈高。 完成撑中场的任务,他们是没有问题的。 可胡炎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暗自捏着一把汗。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他实在没有料到,孔芸龙的发声部位,竟然被损坏到了如此程度。 说话跟拌蒜似的,就是一说急说快了就不利索,呜呜囔囔的,而且崩瓜掉字的情况也有。 当然,孔芸龙不愧是曾经的贯口王,功底扎实,经验丰富,脑子灵光。 遇到不好发音的字儿,他就调整音量遮盖。 崩瓜掉字,他也浑然不顾,加快语速往前冲。 总之,什么问题,他都有一些自己的处理小技巧。 要说今天的运气也不错。 台下的观众听热闹得多,听门道的少,不然任他怎么滑溜,都逃不了被喝倒彩的下场。 所以胡炎为他们捏着一把汗的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甭管孔芸龙,还是烧饼,都自带莽撞人体质,以后真不敢再放松片刻。 否则出了大问题,谁都兜不住。 李青忙完手头的事情,不知何时也跟着胡炎把场。 看到这里,他皱眉问道:“师叔,他还有救吗?” 胡炎没有回头,悠悠道:“唉,试着抢救看看,没办法了再放弃治疗!” 第198章 老子不姓老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来到三月中。 整个德芸社,除了尖端力量依然缺失,其他一切向好。 不对,是更好。 天桥自然不必多说。 湖广会馆被孙悦镇得稳稳的,就好像他那三百多斤肉,全压在房顶上那么稳。 票数不但没有下降,反而稍有提升。 因为胡炎离开了,小岳爆炸了。 完全自攒的本子……《我在保安队的日子》,首秀便炸了场。 老实巴交的形象,调侃着过往的凄惨,这是最能勾搭人心的表演。 于是台下的观众,哭着笑,笑着哭,什么样的都有。 就差有人对他说:“可怜的孩子,来,到大妈怀里来,抱抱暖和!” 再加上他对“贱”道的勤奋修炼,功力更是与日俱增。 如今的孙悦和小岳,绝对算是搭上了提升的快车道。 而三里屯,借助足球事件猛窜一把后,后劲依然很足。 这得利益于喜欢听老活儿,还有球迷偏向的观众捧场。 如今的高锋,听说新交了不少燕京地界的球迷朋友,得空时还会约着去踢上两脚。 虽然还是碰不着球,但他玩得很乐呵。 直夸队友球踢得好,不把球传给自己是对的。 因为自己和对方球门中间,至少还隔着一个人,这太危险了。 四大园子妙其三,只剩下可怜的广德楼,还在奋起直追。 张芸雷依然不见人影,好似班子里压根没回来过这号人似的。 胡炎也没打电话去问,最近实在忙不过来。 按原定的计划,他和李青将园子里所有带响的好活儿,纷纷搬上舞台。 让整个广德楼的动静,顿时变得热闹不已。 不少人才纷纷冒头,可把他给乐坏了。 比如李芸杰唱京剧《诗文会》。 一个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大胖子,嘴里却发出娇滴滴、酥柔入骨的女声唱青衣,尤其是身段还拿捏得真有几分媚态。 好家伙,这一出直接把观众的下巴都惊掉了。 还有胡炎的师侄,跟孙悦一起入社的王少力,同样有一手在整个京圈都有名气的绝活。 人家是单手打玉子,他却能用双手打玉子。 左右开攻,清脆之声叠加,听着非常热闹。 观众看着新鲜,很得掌声。 于是,常进广德楼的老观众,立马在园子里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得次数更加频繁。 等视频上传到网上,也吸引来不少喜欢看热闹的新观众。 结果没有意外。 园子里的票数,从六成调头,过七成,如今已经八成有余。 虽然算下来,也就是四十多人,但这势头却是极好的。 而胡炎关注的重点,依然在孔芸龙身上。 一个星期不到,所有的能耐都在舞台上抖落过一遍,甚至连吉他,都得到过一次机会。 胡炎则化身外科大夫,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将这家伙里外看了个通透。 只是结果并不好。 一是嗓音,二是风格节奏,都算是大问题。 当然,只要是问题,多琢磨琢磨,好坏还是能想到办法的。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根本没有小岳老实,满身都是心眼子。 别说自己这个便宜师爷,连他师父的话,都做不到全听。 郭德刚让他别骑摩托车,他偏骑。 结果他把夏利车亲报废了,夏利车夺走了他的初吻不算,还咬下来一块肉。 也不知道咬在嘴上是不是好事,要是咬在别的地方,估计他如今不用捏着嗓子,都能跟李芸杰一起唱青衣了。 时也,命也。 性格问题才最麻烦,而且貌似无解。 清早,胡炎准时来到后台,跟大家围着吃早餐。 孔芸龙偷瞄着小师爷,装作不在意的提醒道:“唉,到昨天总算活儿完了。” 胡炎一愣:“活儿完了不就死了么?” “对。”李青捧道。 “你们?”孔芸龙动作一顿,“不是我活儿完了,不对,是我活儿完了,也不对,是我的活儿使完了。您觉得我怎么样?” 胡炎顺嘴就接:“不怎么样。” “我问得不是人品,是手艺。” “答案有区别吗?”胡炎疑惑道。 正经人李青,和莽撞人烧饼顿时哈哈大笑。 尤其是烧饼,他如今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广德楼更好的地方了。 只有孔芸龙感觉脱力,小师爷的嘴太损了。 要不是自己现在有求于他,不损回去,老子就不姓老。 孔芸龙嘴上不敢争锋,讪笑道:“师爷,前头您让我抖落手艺,说会帮我归置的,长辈说话总得算数?” “唉,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问题太大,没救了。”胡炎满脸遗憾,就跟大夫向家属交待后事差不多。 孔芸龙一听便急眼了:“不是,您好歹抢救抢救?” 胡炎摇头道:“真没招,我昨儿个还跟你李师叔,专门讨论过你的问题,我们俩都教不了。” “放弃。”李青又捧道。 孔芸龙心里顿时哇凉一片,合着这么些天,全都白忙活了? 当然,更多的是……不甘心。 曾几何时,入班不久便备受师父看重,师娘更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人也机灵,疼爱得不行。 那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然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稀里糊涂事件,再次醒攒,便落到了如今这地步。 想翻身啊! 谁不想成名成蔓儿? 遇到小师爷后,他还特意去找师父聊过这事儿。 得到的答复是:“尽全力配合,不得忤逆,有你的好!” 结果……结果就这,这管屁用啊? 唉,师爷也有打眼的时候! 一顿早餐,孔芸龙脑子里翻江倒海,吃得索然无味。 连今天的肉馅一点都不香,八成是死猪的肉。 只是胡炎随意扫过的眼神,将一切尽收眼底。 “失望,得来太容易的,是不会珍惜的。” 当然,饶是如此,他心中依然没有把握,但事情总还是得做的。 终于,早餐吃完,烧饼收拾垃圾。 胡炎和李青对视一眼,这才悠悠的问道:“小三儿,你现在也到了塑造风格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琢磨的?” 孔芸龙正当伤神,一听有门儿,当即开始卖乖:“嘿嘿,师爷,我没琢磨过,都听您的。” “哦,行,那你慢慢琢磨!”胡炎点头,“李老师,咱去溜活儿。” 两位长辈起身,抬腿欲走,直接把孔芸龙看傻眼。 卖乖不对吗,师娘可最吃这一套了。 “等等,等等,我琢磨过。” 李青径直离开,胡炎倒是坐了回来。 “说来听听?” 孔芸龙不敢再耍滑头:“帅卖怪坏,‘卖’肯定得占一门,我师父一直都这么说的。” “嗯,你师父说得对。” “以前我觉得自己长得还行,想着‘帅’占一门,可是后来发现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如今脸也破相了,唉。” 第199章 活着的尊严【求票,先更为敬】 胡炎点头示意他继续。 孔芸龙掰着手指头,又道:“剩下的‘怪’和‘坏’。坏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这么善良,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厚道……” “你有完没完?”胡炎白了他一眼。 孔芸龙表情一顿:“呃,还有一个正直,完了。” 看到小师爷眼神不善,他赶紧解释道:“主要是我脑子有时跟不上,占不到便宜,也使不出效果。” 这个理由,才算是过了脑子的。 胡炎再次点头,示意他继续。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怪’了。我打记忆恢复之后,观察了很久,发现在台上耍宝搞怪,确实很上人气。我原想学大师兄的‘骚浪’,可私下试过之后,发现自己骚不起来,也浪不动,最后只好给自己弄了一个‘萌’。” 听完,胡炎猛然醒攒。 敢情这家伙的‘萌’并不是跟小岳学的,而是一早琢磨出来的主意。 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那你觉得这条路能走得通吗?” 一下点到死穴,苦色回到孔芸龙脸上。 “很难,使活的时候,观众没反应,我比谁都难受。可是真的没办法,声部受损,我得意的贯口没了。脸上的肌肉受损,表情僵硬,连发托卖相也不成。我为这事儿急得成宿成宿睡不着,也找师父聊过几次,没办法,真的没路走了,师爷,您知道吗,我真的没路了……” 说着,两行眼泪直接流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这种滋味,别人或许不懂,但胡炎懂。 落魄之际,既算是郭德刚,也算是相声这门手艺,让他重拾了活着的尊严。 对于聪明人来说,这也许并不比活着本身来得轻弱。 世人万万千千,有多少是真的有尊严的在活着? 别去琢磨。 就为这一点,孔芸龙便没有别的选择,他爱郭德刚,也爱相声。 同样,以他的行事作派,事事提前得规划,选最好的路走。 奈何,有多少次新建的计划,便有多少次意外来摧毁。 到最后发现,貌似连希望都破灭了。 这种迷茫和煎熬,只怕要比常人来得更猛烈。 胡炎看到他的眼泪,心里反而松快不少。 不是他太过残忍,或是有什么怪癖。 而是一个人,只有真正将自己剖析得体无完肤,痛了,绝望了,之后才能下最大的决心去改变。 因为破而后立的路,没有哪一条是好走的。 得有毅力,得有态度。 何况这事儿对于相声演员来说,太过重要。 而眼前之人叫孔芸龙,心眼也太多了。 胡炎伸手帮他擦掉眼泪,轻声道:“别哭了,师爷帮你。” “真的?”孔芸龙抬起袖子一抹眼睛,期待道。 “嗯。” 孔芸龙激动道:“好,谢谢师爷,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胡炎笑道:“先说风格塑造,别卖萌了,你卖‘楞’。” “楞?”孔芸龙一愣,“这怎么表演,我平时也不楞呀?” 胡炎赶紧摆手:“您千万别客气。” “师爷,我可当不起您的‘您’字儿。”孔芸龙摇头。 “不,于‘楞’之一道,您是祖师爷,当之无愧。” “我真的很楞?”孔芸龙疑惑道。 胡炎很认真的点头。 “可这玩意儿怎么表演出来?”孔芸龙依然疑惑。 胡炎笑道:“你吃药之后,脑子很聪明,自己先去悟一悟,就是生活中发楞的时候,表情、动作特点是什么,总结出来,强化一下,看怎么把它融合到你的活儿里去。” 胡炎表示自己解释得很累,而且很有班门弄斧的感觉。 “成,我琢磨琢磨。”孔芸龙终于接受了自己楞的事实。 胡炎再道:“好,那我再跟说发托卖相的方向。你脸上的肌肉僵硬,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你脸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被你忽略掉了。” “您是说我嘴上的疤?” “噗嗤,哈哈哈,想屁吃呐?”胡炎笑骂道,“我是说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大很有神采,眉毛也很漂亮,你可以专门练习眼神,喜怒哀乐,都整出一套自己的小眼神来。整个大表情来不了,咱就剑走偏锋,以一点撬一面。” 孔芸龙顿时眼睛变得有神,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师爷果然是行家,厉害! 于是乎,他再看胡炎的眼神,便带着勾子。 胡炎当即骂道:“你对我放哪门子电?要放上台对观众放去。” “成,回头看我不电死他们。”孔芸龙来劲了。 胡炎却担忧道:“但是这事儿很有难度,台下观众的距离有远近,眼睛毕竟太小了,稍远一点的,根本看不清,所以你练习眼神的同时,也尽量继续练习肌肉,多一分配合便多一分效果,这意思你能明白吗?” “明白,师爷,这我也想到了。”孔芸龙认真点头。 胡炎心中满意:“好,我再跟你说第三件事情,你的贯口不能扔。” “可……这……”孔芸龙很意外。 胡炎摆手道:“你的基本功在,扔了太可惜。口条的问题,我这几天也琢磨过,有两个法子可以帮你找补找补。” 孔芸龙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师爷,您说。” “贯口一道,有两点,一是气口,二是吐字。大贯你到后面会乱,那就把大贯改成小贯,让李芸杰多帮你递几次梯子,给你‘大气口’的调整时间,效果会打折扣,但总比崩瓜掉字要强。等以后熟练了,再慢慢恢复成大贯。” 孔芸龙一点即醒:“那所有的本子都得重新归置?” 胡炎点头道:“没错,这事儿我帮你一起做,顺便再教你一些换气、偷气、顿气、断气的法子,这些都是戏曲门的正经玩意儿,拿来我们相声演员使活儿绰绰有余。” “这您也愿意教我?”孔芸龙更激动了。 胡炎笑道:“愿意,谁让你整天气我,而我恰好又嫌自己命长呢。” “呃,不会了,以后指定不会了,师爷。”孔芸龙尴尬得将头摇成了波浪鼓。 胡炎又道:“只有这个‘吐字’最麻烦,你得重新下工夫了。入班的时候怎么练的,如今再重新一个字一个字的归置。人家天生口条不利索的人,都能磨到清晰吐字,我就不信你练不出来。而且你当初受伤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如今不照样上台么。当然,现在这工夫要比那会儿更细,也许得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看你能不能下得了这个大决心?” 孔芸龙表情变得严肃,因为他知道小师爷说得是大实话。 身体上的硬伤,换神仙来都没法子。 良久,心里有决断,语气反而变轻了:“成,这事儿我做。” 胡炎欣慰的点头:“好,我之前一直在教烧饼运气发音的法子,你回头可以找他问问。这能减少对发声器官的依赖性,也是戏曲门的法子,多少也有点用。” 孔芸龙一愣:“又是戏曲门,师爷,您从人家那里偷了多少好玩意儿?” 胡炎抬手就是一巴掌:“那能叫偷?顶多算是交换。” 孔芸龙顾不上挠头:“您拿什么交换的这好东西?” 胡炎抬头回忆半晌:“有棒棒糖,有辣条,有巧克力……太多了,记不清。你甭管这个了,就问你学不学?” 虽然孔芸龙听得更加迷糊,但赶紧点头如鸡啄米:“学,当然得学啦。” 胡炎笑道:“这些事,最难在开头,等后面全部融合起来,效果就会越来越明显,具体能恢复多少成,不好说,但指定比你现在要强上好几倍。” 孔芸龙点头,感慨的对小师爷深鞠一躬。 第200章 真传一句话 胡炎回到上场口。 李青起身问道:“师叔,成了?” “调子已经定了,具体能走到哪一步,不好说,主要得看他自己。”胡炎脸色有些复杂。 李青却摇头道:“老话说‘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您能给他指个方向,就已经很难得了。” 胡炎坐下,感慨道:“唉,如今世道不同,老话也得改改喽,再不改,这门手艺都得没了。” 李青一愣,看向小师叔的眼神当即变得不同。 这话太对了。 简直说到他自己的心坎儿上。 “是啊,教的不愿意教,学的不愿意学,能好得了?” 俩人刚端茶杯,孔芸龙也跟着来到上场口。 胡炎看着他手里攥着的一叠纸,知道那是贯口的本子。 表情、眼神、吐字、运气,都是水磨工夫,得他自己先练练看。 只有归置本子这活儿,能直接入手,也必须做在前头。 孔芸龙人到跟前,将本子递给胡炎。 “师爷,我会的贯口活儿都在这里了。” 胡炎接过来一扫,微微点头。 数量不少,得有十几段。 就孔芸龙这年纪,手里能攒下这么些活儿,称他一声“小贯口王”,并不为过? “先从《菜单子》开始,你准备准备。” “哎。” 趁着孔芸龙吸气调息的空儿,胡炎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又掏出手机,打开秒表计时的功能。 台上的风光,全依赖台下的细致,多细都不算细。 李青见状,站起来拱手道:“师叔,那您忙着,我去前面看看。” 他可是聪明人,江湖之道门儿清。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谁料,胡炎抬头对他笑道:“坐下,我不兴这套。” 李青一愣,脸上也笑了,点头重新坐下。 “我来记录?” “成!”胡炎也没客气,将纸笔全递给李青。 转眼,使活儿的,记录的,掐气口的,三人准备就绪。 胡炎一点头,孔芸龙张嘴便来。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士蟆……” 一口大气耗尽,孔芸龙将四百多字的大段贯完,脸也憋得变色儿,这是到了极限。 胡炎一看时间,一分多钟。 按使活儿的要求,他的语速倒是可以。 只是掉字儿、吃栗子的情况很严重,这不行,还得再试。 “你一口气停在‘醋熘肉片儿’这里试试。” “你停在‘软炸鸡’这里试试。” “你停在‘清蒸哈士蟆’这里试试。” “……” “你停在‘江米酿鸭子’这里试试。” 胡炎听完一遍,便吩咐一声,孔芸龙跟着再试。 转眼,贯口的字数,已经从四百多,一路减到七十多。 而使活儿的时间,也从近百秒,减少到了十几秒。 孔芸龙自己使活儿,感触最深。 词越短,气就越足,使起来的感觉也越舒服。 谁料,胡炎听完最后一遍,依然摇头道:“到这节奏,不掉字,也清晰不少,但你剩下的气太多,很浪费,试着加大一点音量,咱字儿少,把气势贯出来也算一种味道。” 孔芸龙点头,稍微酝酿,又使了一遍。 这回胡炎终于笑了。 “有点意思!李老师,你就在这儿给他加一个捧哏的节奏。” “好。”李青应声提笔在纸上加词儿。 节奏一摸清,后面的活儿便快多了。 爷仨分工合作,仅花了个把小时,便将《报菜名》的大气口全部归置完。 把李芸杰找来,哥俩当面再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节奏是不可能熟练的,但胡炎还是很满意。 “不错,就按这个节奏来,回头你俩多溜溜。” “好的,师爷。”哥俩拱手。 胡炎又道:“大气口叫‘换气’,如今这个没问题,我再跟你说说‘小气口’,也就是‘偷气’的门道。所谓偷气,就是不发出声音的吸气,让我们的活儿使得连贯,观众得听更舒服。” 在场之人,李芸杰是学过戏的,多少懂点。 另外俩位还得算门外汉,听闻点头。 “戏曲门会利用乐句断续、乐器伴奏的机会偷气,我们能用的法子,没人家那么多。我反复琢磨过,有几个比较好用的。” 胡炎站起来,比划道:“头一个,就是‘胸腹式呼吸’,笑肌一提,横膈膜一扩张,气息就已经被吸入体内,不会有声音。你分别用嘴、鼻呼吸,再跟胸腹呼吸,对比看看。” 见孔芸龙有些懵,胡炎再道:“芸杰帮他,” “哎。” 哥俩相搭,一番体验,孔芸龙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师爷,没声儿。” 胡炎笑道:“你以前拼得是肺活量和口条,如今得拼技巧,所以你得自己慢慢调整。” “好,我知道了。”孔芸龙乐道。 “二一个,就是借吐字来吸气……”胡炎说完一顿,“这样,你一直往外吐‘哈’字,不要停。” “啊,那不得憋死?”孔芸龙一脸疑惑。 胡炎白了他一眼:“试试看嘛,要真憋死了,我让芸杰给你做人工呼吸。” 李芸杰:“……” 我招谁惹谁了? 孔芸龙幽怨的扫了小师爷一眼,当即吸气吐字:“哈~哈~哈……” 十个。 二十个。 …… 时间一秒一秒的跳过,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自己往外吐了多少个“哈”字,孔芸龙记不清楚,但确实没有半点要被憋死的感觉。 再稍一体会,他感觉到每次“哈”出去的气,又能回来一半。 小师爷可真厉害,竟然把门道研究得这么细? 正在这时,一阵放肆的笑声传来。 烧饼突然窜出来:“哈哈哈~~小三儿,你怎么连笑都不会啦?大……告辞!” 胡炎收回灼灼的目光:“怎么样,感觉到了吗?” “嗯,我懂了。” 胡炎笑道:“不错,这样的字很多,像“a”音、‘o’音等等。反正你后面也需要归置每个字,你顺便把这它们都找出来,这样你以后甭管使贯口,还是使柳活儿,气势都能更足,更流畅。”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技巧门道的东西,往往就是这样,不点不破,一点即破。 孔芸龙大开眼界,认真点头:“明白。” “好,我再跟你说说‘断气’的法子……” …… 大半个上午,胡炎都在细细的指引着孔芸龙。 李芸杰学过戏,但越听心里越惊,因为小师爷懂得门道,竟然比自己还多。 当然,表情最丰富的,还要数李青。 始终不插话,但听得认真。 心里却忍不住叹道:“唉,到底还是小瞧了师叔呀!” 第201章 被传染了 中午的午饭,胡炎吃得很有滋味。 因为他教得快,孔老楞也学得快。 就一个上午的工夫,问题少年便已经摸到了门道。 假以时日,要真能再次看到“贯口王”的风采,那绝对是一桩美事。 对于整个德芸社来说,他都是一大助力。 班子要想走得更快,光靠小岳不够,多一个张芸雷也不够。 到时再加上孔芸龙,哥仨一追二赶,其他师兄弟跟着助力,别说“云”字科,甚至整个小辈估计都能盘活。 只是,不错的心情,到他吃完午饭便戛然而止。 午饭一过,烧饼又搬着凳子,坐在了门口左边。 他消食的保留方式……刺绣。 每天不绣几针,吃不香,睡不好,干嘛嘛不得劲。 好,饶是如此,胡炎也算习惯了,甚至整个广德楼后台的老少爷们都习惯了。 可今天,门口的右边,又多了个搬凳子坐下的孔芸龙。 他不绣花儿,他……放电。 于是乎,进来一个人。 烧饼便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温柔的笑道:“八成半了,咱票很快能卖九成了。” 左边还没恶心完,再扭头一看右边。 只见孔芸龙已经张着脸肌,正朝自己抛媚眼。 吓得立马后庭一紧,疑惑道:“三……三哥,你今儿忘吃药了?” 孔芸龙的媚眼当即换成了瞪眼:“玩儿去,正练功呢。” 来人心中更加疑惑:“这练得什么功?难不成钱已经存够,说话就得奔泰国?” 别人看得迷糊不已,烧饼和孔芸龙哥俩倒是玩得兴起。 不远处瞅了半晌的胡炎和李青,实在受不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青担忧道:“师叔,他俩不会就此落下毛病?” 胡炎头也没回道:“难说,不过李老师,你可得给我证明,我教的都是正经好玩意儿,是他们自己给练歪的。” “哈哈哈~~”李青乐得不行。 …… …… 下午。 魔都。 东卫电视大楼。 高耸气派,造型特立的建筑,自带国际都市的时尚,在国内卫视大楼中也算首屈一指。 此刻,位于上层的台领导办公区,一身西装的柳敬业,刚刚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 “哈哈哈~~” 门一关,他便忍不住乐出声来。 坐在办公椅上,有滋有味的喝着茶。 高兴。 很高兴。 多少年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 源头来自刚才的会议。 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评选最新的策划方案。 而他女儿柳清雨提交的《音乐速递》,凭借出彩的内容,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脱颖而出,最终不但被选中,还被定为重点节目来打造。 综艺节目想要打出口碑,既靠好的策划案,更得靠大量的资源支撑。 如今有这些扶持打底,到时等节目一推出,指定能在业界产生影响。 履历上有此浓重的一笔,作为策划人的柳清雨,才算真正在这个行当站稳了脚跟,未来的路也才算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好呀。 浇灌呵护多年的小丫头,终于长大成材喽。 世上只怕再没有其他,能比这种事情,更让一位父亲高兴的了。 尤其是他想起自己满脸严肃,投下支持票时,小丫头那意外的表情,就更忍不住想笑。 “嗯,性子还得再磨一磨,毕竟太小了,才24岁。” 揭过自己女儿这边不琢磨,柳敬业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老合! 这两个字,是他在会场中琢磨时间最久的。 完全没有半点资料,只挂了一个化名。 甚至私下打问,柳清雨也半点口风不漏,只说是自己的朋友。 作为台领导,他可以不多过问。 花钱买版权,合理合法,谁管得了那许多? 但作为父亲,他不可能不多想。 尤其自打年后回来,自己女儿的举动就变得很反常。 24岁,正是男当婚,女当嫁的年纪。 可如今的年轻人,又总喜欢把“爱情”挂在嘴上,真得懂爱情吗他们? 一步踏错,后面可真有得苦吃。 所有事情搭在一起,柳敬业觉得这个“老合”最可疑。 没办法。 操碎心的老父亲,又提笔在“老合”后面,继续写名字。 只是写一个,琢磨片刻,直接划掉,反反复复,前后写了十来个,没一个对头的。 “搞策划的朋友,到底会是谁呢?” 突然,他脑海中闪出胡炎的身影,当即掏出电话拨号。 胡炎正在把场,手机早扔一边了。 不时,李青提醒道:“师叔,是您的电话一直在响。” 胡炎起身走到一旁,从包里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来电人,脸上先乐了。 “柳叔,您得空给我打电话?” “炎炎,你忙着呢?” “哦,还成,您找我是有事儿?” “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您说,我听着。” “你最近不是跟囡囡常联系吗,你知不知道她在跟谁谈朋友?” 胡炎顿时乐了:“我姐有男朋友了?” “呃,应该是,有一个叫老合的,是化名,她跟你提起过没有?” 胡炎:“……” 不对,有点乱,让我理理先。 “不是,柳叔,您是说我姐跟老合在谈恋爱?” “我也是瞎琢磨的,有这事儿吗?” “应该没有,她没跟我提过。” “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过老合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胡炎半点不犹豫的摇头:“没提过,不认识,起这怪名字的,估计也不是正经人。” 柳敬业一听,心里非常认同。 “对呀,还是炎炎说话中听。这样,囡囡这事儿瞒得紧,跟我和你姨半点口风不漏。你们都是年轻人,聊得来,回头得着机会帮我问问看,千万别让你姐给人拐跑喽。成不成?” “这没问题,谁敢拐我姐,我第一个不答应。” “哎呀,还是咱们爷俩对脾气,可惜你又不来魔都。” “哈哈哈,叔,多大点事儿,得空我一准去看您和姨。” “唉,好,有难处就给我打电话,你姐的事儿,也别忘记喽。” “哎,好!” 挂完电话的胡炎顿时乐得不行,把李青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俩小的落下毛病,莫不是师叔也被传染了? 可惜,远在魔都的柳敬业,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行,还是得让囡囡松口,不然,也得想法子把这人逼出来。” 第202章 新的问题 次日,春分。 春分到,蛋儿俏。 上头光,下头圆,顶天立地保平安。 “立蛋”的习俗,在华夏传承了几千年。 立住了,好彩头,好寓意。 立不住,便得拜神破解。 之后被传到国外,老外想了不少办法,都研究不明白其中的科学道理,于是把它归为“东方最神秘的游戏”之一。 一颗小小的鸡蛋,都能被老祖宗们玩出花儿来,不得不说,他们真的是……闲得蛋疼! 当然,除了老祖宗们,还有小师爷。 胡炎做完早课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也买了三只生鸡蛋,上面粘着鸡屎的那种。 分别在蛋上写下:胡、德、柳,代表自己、德芸社和柳家三口。 结果另外两只都立住了,只有德芸社那只怎么都立不住。 而胡炎的破解方法,很简单,就是把“德”给煮了吃了。 别说,带鸡屎的鸡蛋,味道还真不错! 早上多花了些时间,但胡炎还是准时到了园子。 只是他一进后台,心中当即有些疑惑。 以前这个点,老少爷们都不干正事儿,早餐不还等着他带么? 可今天却一反常态。 不但李青没在,众小也散在四处乖乖溜活儿做功课,整个后台安静得不行。 看不到烧饼绣花的场面,着实诡异不少。 胡炎将袋子放桌子上一放:“早餐在这儿,没吃的自己拿。” 众小辈见师爷来了,纷纷停活儿见礼。 “师爷辛苦!” 只是依然无人碰早餐,干瞅着咽口水的倒是不少。 胡炎几步来到烧饼身后,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说!” 烧饼瞬间破防,揉着屁股道:“嘿嘿,师爷,那个我师父来了,在休息室呢。” 胡炎当即醒攒,难怪一个个都跟转了性似的? 只是徒弟们怕师父怕成这样,真的好吗? 他朝众人招手:“把早餐都吃了,吃饱好干活!” 师爷说话,那是很好使的,众小这才纷纷扑向早餐。 “好耶!” “早饿了。” “谢谢师爷!” 胡炎不管他们,径直朝休息室而去,同时脸上开始笑了。 这可真不错。 自己这边刚归置完孔芸龙,另一头的郭德刚便及时送上了助攻。 胡炎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郭德刚一到,便代表张芸雷也到了。 打从把人领回来,到如今,自己可是盼了有十来天。 现在好了,引爆器终于来了,广德楼也能被掀个底朝天! 等广德楼起来,那德芸社的三条半腿,就算彻底安上了。 后面再花几个月时间加固,到时甭管是园子,还是一众老少爷们,必将更好。 以如此态势面对“八月风波”的冲击,影响能不比前世更小? 外部底细,胡炎还摸不清楚,但至少内部能更稳定,也算好事。 想罢,他忍不住在心里,给郭德刚点了一个赞! 片刻,胡炎来到休息室外。 “咚~咚咚!” 没有声音传出,反倒门从里面被拉开。 胡炎抬头,便看到门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是张芸雷。 张芸雷躬身拱手:“师爷辛苦,您请进!” 恬淡的语气,配上一张忧郁的脸,确实很有民国风味,难怪能把不少小姑娘迷得五迷三倒的。 “好,不错!”胡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回应。 屋里不只有郭德刚,还有三陪人员李青。 俩人一见小师叔露面,赶紧起身。 “师叔辛苦!” “师叔辛苦!” 胡炎进门拱手笑道:“郭老师,李老师辛苦,来得挺早哈!” “之前您归置湖广的时候,我不得空去看,今儿得着机会,顺便来瞧瞧上午的后台。”郭德刚解释道。 胡炎反而意有所指道:“您是班主,是该多来指导指导工作。” 郭德刚一愣,当即醒攒。 旋即摇头苦笑道:“师叔,您取笑了,不敢说指导,不过您提点得对,往后我尽量抽时间。” 胡炎点头坐下,接过李青递上的茶。 响鼓不用重锤,点到为止。 不过,说实话,他倒真希望郭德刚,能多些时间在班子里。 他是德芸社最大的蔓儿,又是班主,又是众多小辈的师父。 瞧瞧外面几个小辈刚才的反应,就知道他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其他人,比如自己和李青,即便有心,即便花更多时间,依然达不到那程度。 当然,事无尽善,人无尽美,到了还得看郭德刚自己的选择。 哪种选择都没有错,只是会走出不一样的路罢了。 三大坐定,一小关门。 郭德刚却突然对张芸雷道:“少爷,你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师父,师爷、师叔,您二位歇着。” 张芸雷动作没有迟疑,语气依然恬淡,说完,拉门离开。 只是胡炎手里茶杯,却不知何时开始顿在嘴边。 什么情况? 听这爷俩的话头,不对劲呀? 人都已经带过来了,难道哪个环节又出了问题? 胡炎放下茶杯,笑问道:“怎么,郭老师,事儿不顺随?” “唉,他不乐意上台。”郭德刚点头。 胡炎皱眉道:“那他想干什么?” “打杂。” 胡炎眉头皱得更紧,打杂难道比唱小曲儿更香吗? 再说,你不唱曲儿,人家那么多小姑娘怎么办? 工厂生产的荧光棒卖给谁去? 这不是耽误人家发财么? 好,开玩笑。 主要是自己的广德楼怎么办? 胡炎不知道前世张芸雷回来后,内心煎熬了多久才上得台? 又或是因为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才重新鼓起勇气上得台? 但是,他知道,如今这个问题,被推到了自己面前。 果然,事情往前推,新的问题也跟着出来。 蝴蝶效应,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锁反应。 郭德刚看着小师叔久久不语,满脸无奈的解释道:“我跟慧儿开导了几次,连他家人也特意从津城来了一趟,可这孩子心思太重了,话不肯多说,听也听不进去。” “他说他就在园子里跟着打打杂,既尽徒弟的本份,也不给我添麻烦,有口饭吃就成。我琢磨着这样也好,多给他一些时间缓缓,人在跟前,我也放心……” 从他的表情、语气中,胡炎知道郭德刚是真疼自己徒弟。 既为师,也为父。 只要孩子能少吃点苦,做父母的就已经很高兴了。 第203章 神棍附体 胡炎仔细想想,貌似确实是自己太心急了。 十几年经历的烙印,要用几天时间来消化,难了点。 说到底,张芸雷也还只是一个十八岁小孩。 尤其是敏感内向的人,往往更容易钻牛角尖。 别说是他,就算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郭德刚,经历了曹、何之事后,再面对久别重逢的张芸雷,他也未必不是在另一个牛角尖里钻着。 这无关脑子聪明与否,只是心里看得太重罢了。 当局者迷,旁边者清。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胡炎稍一琢磨,心里有了主意。 但他只是笑道:“郭老师,您也别太急,把人放在我这里,得着机会我也劝劝,兴许能起到作用。” 郭德刚并未多想,只当是一句场面话。 他点点头:“好,有劳师叔多费心。” “不碍事儿。”胡炎笑着摆手。 郭德刚又道:“师叔,昨天芸龙跟着烧饼家去了,我也跟他聊了聊。孩子被您点拨后,现在心劲可高了!在这里,我也替孩子谢谢您。” “哈哈哈,好说。”胡炎同样无所谓道。 不过“心劲高”这几个字,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孔芸龙心劲高,飞得就高,这绝对不是好事儿。 胡炎突然问道:“郭老师,他到现在出过几次事儿?” 郭德刚一愣:“您问大的,还是小的?” 胡炎当即无语,这个标准怎么说得清楚? 对于别人,再小的事儿,都算大的。 对于孔芸龙,再大的事儿,都算小的。 他最后还是道:“大的。” 郭德刚貌似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问大的,要说起小的倒霉事儿,估计说到傍晚都说不完。 比如削苹果,这孩子能把自己血管给割了。 比如吃鱼,这么大个人,也给被刺给卡喽。 比如…… 郭德刚脸色戚戚道:“这孩子性子太楞,小事不少,大事儿,我记得头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07年那会儿,他偷偷骑我的摩托车出去,被他师娘发现后,打电话骂了他一顿,这孩子倒是无所谓,结果回来的路上就撞上了夏利车,两车全废了,吓得车主都不敢找他赔钱。” “后来养伤到09年才算缓过劲来,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说要给自己去去晦气,跟烧饼到门口去放炮,结果又被炮给崩出去好几米,半张脸都炸没了,头发也烧光了,又养了半年。到如今还好再没别的事情了。” 郭德刚说一件,胡炎便掰着手指头算一件。 掰完两下,正准备掰第三根,结果没了。 不能够呀! 他顺嘴便问:“没了?” 郭德刚一愣,点头道:“啊,没了,两件。” 只是瞧小师爷的模样表情,不对劲呐? 就这话也问得奇怪,怎么的,两回生死还不够吗? 莫不成,还得有第三回,第四回…… 胡炎立马醒攒,知道自己的话问得孟浪了。 当即压下尴尬,手指掐诀,神棍附体,叹息道:“唉,难难难。” 这下工夫,把郭德刚都看懵圈了。 他疑惑道:“师叔,什么难?” 胡炎感慨之色不减:“我以前跟金门里手学过两手尖活儿,懂一点看相,就孔芸龙这面相,三十岁之前,至少还有三劫得渡。” 一直不说话的李青,听得眼珠子都瞪得更大了。 乖乖,小师叔还有这手儿,真的假的? 可郭德刚脸色则有些阴睛不定。 正月里省亲专场的时候,小师叔说高锋有一波旺运,如今可不就火了一把么? 预言在先,兑现在后,这可是发生在自己皮眼子底下的事儿。 但要说全信这金门手段,那也不能。 老年间的江湖老合,为了吃上饱饭,简直是无所不能。 今天你看某人在某处撂地说相声,以为他是吃团门饭的。 兴许过段日子,你可能又会在另一处,看见他支摊算命,吃上了金门饭。 再过段日子,你又可能撞见他,走村串巷的挑方卖药,吃得又是皮门饭。 说来说去,只要把点的功力足够,不少行当都能混得。 当然,手里的活儿,多以“腥盘”居多,也就是玩得心理学。 最后,郭德刚还是试探道:“师叔,可有解?” “命中多劫,诸事小心!”胡炎摇头交待完,顺嘴便道,“好了,下一位。” 说完,他就后悔了。 妈呀,入戏太深,给整露馅了。 果然,郭德刚和李青顿时笑喷。 忽悠,绝对的大忽悠! “见笑见笑!”胡炎也咧笑拱手。 他倒无所谓,不信也好,一大早给人添堵的事儿少干。 而且这种事情,来与不来,跟信与不信,貌似关系也不大。 只是孔芸龙即将经历的几件事情,算是在他心里烙下了印。 插曲揭过,三人开始聊正事儿。 李青先开口:“郭老师,刚才园子里的情况,我都大致跟您聊过,您看这么归置,还有哪里不妥的?” “很好,我前些天去找孙悦,看到湖广归置得也不错,今天到这边一瞧,更是如此。所以我打算在天桥和高锋那边也要求下去,看能不能把整个班子的氛围都提一提。”郭德刚点头道。 胡炎和李青听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笑。 这就对了嘛! 只要风气扳正,那所有演员,尤其是小辈们,成长的速度绝对会更快。 而且在小小的德芸社,连班主郭德刚都下了决心,那事情还能没有效果? 顺着话茬儿,三人聊了很久。 直到半晌午已过,胡炎才和李青一起,把郭德刚送出广德楼。 等胡炎刚折回来,看到新来的张芸雷,正跟孔芸龙凑一搭。 这哥俩也是打小的交情,算是师兄弟中最亲切的了。 不然,张芸雷没钱吃饭,也不会直接找上孔芸龙。 胡炎突然想到,张芸雷身上的霉运,该不会是从老楞那里传染得? 张芸雷敏感却机灵,见小师爷在瞅自己。 赶紧主动凑上去,拱手道:“师爷,您请吩咐。” 胡炎摆手笑道:“我没什么吩咐,你想打杂也成,跟着他们去归置前后场。” “好!”张芸雷应声欲走。 胡炎再道:“不过,有个要求,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师爷,您请说。”张芸雷顿步转身。 “你每天跟烧饼一样,早来晚走,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下场口熏活儿。” 张芸雷一愣,随后还是点头:“好。” 胡炎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小师爷背影,张芸雷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说实话,他不想来。 一切都已经很遥远,看什么都陌生得不行。 只是每天晚上,看着师父灯一直亮到深夜的书房,他又实在说不出离开的话。 突然,不远处传来烧饼的声音。 “吃饭喽,吃汤圆,我师娘煮的。” 很快,一群老少爷们纷纷围在了一起。 可此刻的张芸雷,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凑上去。 对。 就是这样。 好陌生,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感觉无所适从。 第204章 坦白从宽 张芸雷站在人群外,与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的小表情,没有逃过胡炎的眼睛,只是没去理会他。 心态的调整,需要自己打熬。 再在恰当的时机,猛推上一把,想来届时的效果应该会不错。 不过,其他人对于他的反应不大,这倒让胡炎上了心。 看来刚才这小半天,张芸雷并没有跟其他人过多接触。 这不好。 压下心中的念头,坐下来跟众人吃饭。 他的辈分大,地位高,坐在主座。 呃,姑且算是主座。 外卖摆满,烧饼从包里拎出来一个超大号的保温瓶。 就这一瓶子装满,少说得有上百个汤圆才对。 谁料,烧饼拿大勺子捣鼓半晌,最终只舀出来十几个,剩下的全是汤水。 他咧笑道:“一人一颗,都别抢啊,我来分配!” 只是他话刚一说完,后脑勺直接挨了一巴掌。 揉着脑袋,便见小师爷眼神不善的正盯着自己。 “师爷,您干嘛又打我?” 胡炎悠悠道:“说,偷吃的还有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嘿嘿,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吃过了,就落下了您跟李师叔。” 胡炎无语的扫视一圈,果然发现每个人都在偷笑。 “来,李老师,咱俩对半劈,别跟他们客气,没一个好玩意儿!” “哈哈哈~~”众人终于全都笑出了声。 王慧操持家务,做饭做菜确实是一把好手。 汤圆做得小巧玲珑,白白嫩嫩,里面填的猪油芝麻馅,放在嘴里一嚼,香滑清甜,味道很细腻。 媳妇有这好手艺,真搞不懂郭德刚怎么只喜欢吃咸菜就白粥。 家里好几大缸咸菜,常年无限量供应。 关键他吃这些东西,竟然还不耽误长肉! 这也太好养活了? 嘴里吃得美,胡炎笑道:“今儿个春分,谁来说说春分的讲究?” “春分吃汤圆!”烧饼率先抢答。 当然,他率先收获了小师爷,以及其他不少人的白眼。 李贺东道:“立蛋,小时候我跟我哥玩过。” “吃春菜,放风筝,也是贯有的传统。”又有人答道。 “还有放春牛,粘雀嘴子……” 李青一扫众人无话,补充道:“春分日,不宜挑粪,不能动土,不能动针,也不能扫地。” 说到“动针”,他还有意无意扫过烧饼的脸。 谁料烧饼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接茬道:“挑粪也不成,那冲厕所算不算?” 胡炎悠悠道:“上回没冲厕所的就是你?” “啊?”烧饼一愣,赶紧摇头,“不是我,我最讲卫生了,以前在大兴养狗时,我一天去澡堂子里洗三回。” “你那是为了去偷看旁边的女澡堂。”孔芸龙毫不客气的将其揭穿。 烧饼顿时梗着脖子道:“你没看,啊?你敢说你没看?” “我那是去抓你回来,怕你招惹麻烦。” “屁,你那俩眼珠子瞪得跟李……狗眼珠子似的,那小洞都塞满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哼!” “……” 看着小哥俩互相伤害,众人笑得更欢。 连胡炎都觉得,此刻的汤圆,貌似比刚才那会儿还好吃。 玩闹过后,终于消停下来。 胡炎交待道:“今天是春分,刚才说的这些民俗节礼,你们可以归置到自己的垫话里去,使出来的效果能丰富一些。”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这才是小师爷挑话头的原因? “明白了,师爷。” 胡炎满意的点头,相声艺人嘛,就得见山夸山,见水说水,没这个能耐,至少得有这个意识才成。 不时,午饭吃饭,张芸雷终究没有凑过来。 众人散去,烧饼带人收拾垃圾。 胡炎突然道:“弄个干净的碗,把保温瓶里那几只汤圆倒出来。” 烧饼顿时惊得一激灵:“呀,师爷,您怎么知道里头还有五只?” 胡炎突然觉得好累,这些家伙,个顶个的不让人省心。 当然,小岳除外,他最老实。 烧饼咽着口水,将五只汤圆递给小师爷。 胡炎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朝不远处擦桌子的少年郎,招呼道:“雷子,过来。” 张芸雷拿着抹布来到跟前:“师爷,您说。” “饿了,来,把汤圆吃喽!”胡炎笑道。 “我……”张芸雷一犹豫,“好,谢谢师爷。” 胡炎又掏出两百块钱,放在他面前:“这钱你收着,抽空把头发归置归置。” “师爷,我不上台的。” 胡炎摇头道:“甭管你在台上台下,你都是最早跟你师父的徒弟,所以你的形象也就是他的形象,何况咱们是传统相声班子,跟众人保持一致,自己呆得也会更自在,这个意思你能明白吗?” 张芸雷顿时醒攒,心中也随之一暖。 这个小师爷的心,可真是太细了。 “师爷,我明白了,不过钱我不能要,我还有。” 胡炎听得心里暗自点头,真不错,知道进退,确实是吃过苦的人。 “收着,打杂可赚不了几个钱,再说,你瞧瞧他们几个,也没谁跟我客气的!” “师哥,您收着,我师爷可有钱了,三级演员呢。” 烧饼适时递话,旋即又遭了一记白眼。 胡炎笑道:“大家没把你当外人,你自己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这样你师父师娘瞧着也高兴不是?” “好,谢谢师爷。”张芸雷将钱认真折好,放进口袋。 看着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胡炎暗自松了一口气。 交情嘛,不就是这样慢慢处出来的么? 心扉嘛,不就是这样慢慢打开的么? 胡炎不再管他,起身准备离开。 谁料,孔芸龙突然过来。 “师爷,您说的运气的法子,烧饼他说他忘记了。” “妈呀!”旁边的烧饼一听被人点炮,吓得惊呼一声,赶紧拎着垃圾袋逃走了。 胡炎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自己师爷的形象。 “好,没事,我再教你,雷子也跟着学学。” “对,你的嗓子这么亮,得学,这是好玩意儿。” 孔芸龙跟着一起哄,连拖带拽,张芸雷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站在了胡炎跟前。 胡炎教烧饼很认真,教眼前的俩小也很认真。 不过,很明显,孔芸龙和张芸雷比烧饼悟性高太多了。 半个小时不到,俩人便已经理解了意思。 胡炎突然对张芸雷道:“你的小倒仓期还没过,我再教你一个‘喊嗓’的方法,这能让你更快的将倒仓期彻底滑过去,音色也再提升一些。” 张芸雷还没反应,孔芸龙抢先道:“师爷,那我呢?” 胡炎白了他一眼:“你没救了,放弃治疗。” “又放弃?”孔芸龙无语道。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凑在旁边不断对张芸雷挤眉弄眼,表达着一些他们哥俩才明白的意思。 胡炎觉得,差不多就是鼓励之类的。 果然,孔芸龙比烧饼,脑子强好几倍,捣乱归捣乱,关键时刻还知道帮忙打助攻。 第205章 第一步 初春的清晨。 空气中多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将一切变得更加朦胧。 胡炎如旧踏入小公园,看着四周的景象,嘴里不断嘀咕着。 “不是霾,不是霾,这是雾,这是雾……” 当然,是雾还是霾,也不重要,反正他又改变不了。 不过,倒是有另一个问题,让他纳闷。 那就是最近的柳清雨,电话打不通,短信和qq也不回。 等了几天,昨晚终于回了一条短信:“出了一点问题,我正在解决。” 言简意不赅,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胡炎看着短信琢磨半晌,没闹明白这家伙怎么了? 还好,人没失联就成,他回复了几句宽慰的话,便没再多问。 不时,人到小池塘,胡炎深吸几口气,开始做早课。 与此同时。 郭家别墅内,一家老小都还没起床。 可在安静之中,二楼房间内的张芸雷,却早已经醒了。 人没动弹,就这么躺在床上,眼睛咕噜噜的盯着天花板。 起,还是不起?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当然,他所谓的“起不起”,不是指赖床,而是指练功。 甚至也不仅仅指“练功”,而是指是否准备要登台。 打杂,属于工作人员。 登台,属于正式演员。 虽然都在班子里混饭吃,但性质是截然不同的,不同的路。 自打自己回来,师父师娘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他都看到了。 甚至几天下来,连那位小师爷的心思,他如今也明白了。 说起这位小师爷,可真是一个厉害,却又让人讨厌的人。 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勾搭人心的道行,绝对高自己几个境界不止。 初入园子时,同意自己去打杂。 偏偏还不经意的提了个,让自己去熏活儿的要求。 原本他也没在意。 毕竟长辈有命,小辈不好违拗,这是后台的规矩。 而且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很过分的要求。 可真等自己往下场口一蹲时,他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台上的老少爷们,轮番上演“说学逗唱”的手艺。 台下的观众,一波接一波的掌声、笑声响起。 瞬间,自己早年间登台的记忆,便被这些动静拉得无比之近。 曾经的种种,变得清晰无比。 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或是前天,半点不遥远。 最要命的是,事怕琢磨,人怕回忆。 记忆一旦被勾起,便如开闸的洪水,怎么收都收不住。 甚至随着一场场活儿熏下来,心思变得愈发躁动。 除了台上的勾搭不算,连台下,他也没放过自己。 小师爷打理的后台,确实比师父打理得更有意思。 不关乎能耐高低,只说风气、氛围。 他走到哪里,便把包袱抖到哪里。 整个后台除了紧张忙碌的备活之外,打趣逗闷的笑声也会不时的响起。 这种感觉,张芸雷体味过。 早年间,自己跟师兄弟们相处,也时常如此。 当然,基本都是师父不在家的时候。 可就是这种背着家里大人,偷摸干得事儿,才更让人记忆深刻呀。 于是乎,很多日常往事,也被勾搭得纷至踏来。 除了小师爷自己,他还指派人打助攻。 这俩人便是烧饼和孔芸龙,至少烧饼肯定是。 哥俩得空,便带自己在后台,四处跟人勾搭介绍。 把自己的身份,小时候的能耐、趣事、糗事,尽数抖落了个干净。 也许是顾及自己是郭门二弟子,也许是真的看自己这个人顺眼。 总之,就几天工夫,大家的关系熟悉了很多。 自己当年走得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是不在的。 初识几天,再加上自己的性子,能处出如今的关系,都是拜这哥俩所搭手。 包括见面头一天,小师爷教自己“运气”、“喊嗓”的法子,看起来也是蹭着孔芸龙的光。 没错。 就是这样。 所有的事情,初时他都没有意识到什么,等脑子醒攒后,便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被“相声”包围。 “里面的张芸雷听着,你已经被相声包围,放弃抵抗,出来投降!” 当然,他没有怪小师爷的意思,傻子都知道这是没有恶意的。 事情难,难在做选择。 而小师爷便在不知不觉中,推动自己去做选择。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如今自己的心里确实没有那么抵触了,只是最关键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实力差距。 走之前,自己年纪太小,跟着师父学得全是《太平歌词》、打板等等的基本功。 甚至说基本功都没有学全,更别说正经的相声活儿了。 如今又落下五年时间,这个差距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坎儿。 事情就是这样。 想做好,不代表就能做好。 如今这些东西想要捡起来,甚至追上一众师兄弟,其中难度的,用脚趾头都想象不到。 只怕比小时候艺学,吃更多的苦,下更大的工夫,都不定能成。 而如果结局注定不好,那就干脆别让人再抱有希望? 曾经的少年,成长为青年,所思所想自然成熟许多。 或者说,他想得并没有错。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所以张芸雷纠结的早晨,可不只是今天,也不只是早晨。 突然。 “西子湖畔草青青,千秋景仰武穆陵。河山破碎空余恨,国土沦亡倍伤情。都只为金兵占了中原地,,劫走了宋帝徽钦二宗……” 门外陶洋一段《满江红》的唱词传来,顿时让张芸雷的眼神有些异样。 好熟悉的感觉! 不时,只见脸色平静的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很快,便有动静从房间内传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九、八、七……” “出东门过大桥,大桥底下一树枣,拿竹竿去打枣,青的多红的少,一个枣、两个枣、三个枣、四个枣、五个……” “金葫芦,银葫芦,一口气数不了二十四个葫芦,一个葫芦、二个葫芦、三个葫芦……” 门外阳台上的烧饼,一听这动静,脸上顿时乐了。 “呀,这是小师爷教的‘喊嗓’的法子,师哥终于练了起来。” 而楼下刚起床的王慧,正往厨房去做早餐。 瞬间便发现了今天这多出来的动静,细听片刻,脸上笑着返回房间。 很快,穿着睡衣的郭德刚,也跟着出来。 不时点头道:“好!” 第206章 真特么孙子 上午。 胡炎走进广德楼。 左右一扫,感觉最近的后台,看的顺眼得多。 不但物件归置得齐整,连演员形象都养眼不少。 因为新来的张芸雷,总算把李青、烧饼、李芸杰三人的负数,拉升到了0分。 在这一点上,他的作用,跟湖广会馆的孟贺堂有点像。 不过,孟贺堂不喜欢洗澡。 尤其正赶上眼巴前的大冬天,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他洗一回澡。 倘若哪一天,你要是能从他身上闻到沐浴露,或是香水的味道,不用多想,指定是他去于慊家的日子。 反观张芸雷,除了话不多,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他暂时没发现什么毛病。 胡炎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其他人的某些习惯,那完全属于属于放弃治疗的范畴。 比如: 烧饼厕所后不洗手,吃饭前不洗手。 孔老楞说话就拍自己的胸脯,上演德芸版大金刚。 李贺东没事就喜欢把手伸进裤兜里,捣鼓来,捣鼓去。 …… 说实话,胡炎曾经也纠正过,谁料人家竟然各有各的道理。 烧饼说:“我打小就这样,没问题,吃着多香呐。” 孔老楞说:“师爷,您放心,我八年练武,身体可结实了。” 李贺东说:“师爷,别声张,我里头可藏着家伙呢。” 前两项,胡炎体会不到,到第三项,他也把手伸进裤兜里。 结果……根本没怎么捣鼓,就碰到了家伙。 他当即没好气道:“谁里头不藏着家伙?”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留在原地的李贺东,心中很纳闷:“师爷里头也藏着家伙?什么样儿的,找机会让他掏出来瞧瞧?” 所以说,胡炎对颜值并不感冒,至少对男人的颜值不感冒。 只是被这些奇葩的师兄弟一衬托,张芸雷确实算正常许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处处皆然。 胡炎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打过一声招呼后,径直朝上场口而去。 谁料,刚到半道,烧饼竟然跟了上来。 还神秘兮兮道:“师爷,等等,师爷……” 胡炎停步,扭头看着正在咬包子的烧饼:“怎么了,便秘啦?” “咦,我正吃包子呢!”烧饼眼神嫌弃,“是您吩咐我盯梢的事儿,有结果了。” 胡炎一听,立马有了兴致。 “你确定?” “当然啦,就今儿早上,我听得真真的,打二师兄房间里传来喊嗓的动静,就是练您教他的那些。” 胡炎抬眼一扫不远处的张芸雷。 别说,刚才没留意,此刻再一瞧,这家伙今天确实同以往有些不同。 怎么说呢? 看起来舒服多了。 第一个,人不孤群了。 这不正跟大伙一起吃早餐么? 二一个,脸上有了笑模样。 羞羞答答,若有若无的那种笑容。 这一看就知道,他确实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整个人变得轻松不少。 胡炎把完点,心中有了谱,拍着烧饼的肩膀:“好,干得不错。” 说完,转身又走。 谁料,烧饼竟然还跟在后面。 胡炎有些纳闷:“还有什么事儿?” 烧饼不说话,只对着小师爷挤眉弄眼,一副“你懂得”的模样。 胡炎顿时被恶心得不行,没好气道:“有话说,有屁放。” “噗~” 结果烧饼一下没忍住,还真就适时的放了一个屁。 胡炎被雷得外焦里嫩,脸都被气绿了,当即转身走人。 同时心里发誓,谁再理会这孙子一下,谁就是孙子。 其实烧饼也被自己雷到了,赶紧跟在后面解释。 “不是,师爷,我不是想放屁,我是有话说,真的,您等等……” 胡炎说到做到,半点不再理会。 爷俩就这么急吼吼的,相跟着冲到了上场口。 胡炎将包往旁边一放,拿出纸笔准备干活儿。 “师爷,我真不是故意的。”烧饼眼神幽怨道。 胡炎依然不理会。 烧饼表情一变,急道:“师爷,您前头说好完成任务,就把刺绣还我的。您是长辈,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胡炎心里直拍脑门,还真是。 前几天为了抓烧饼干活,自己确实没收了他的刺绣,也许了诺。 唉,下回别随便发誓了。 不过这回也还好,话没说出口,根本没人知道! 胡炎从包里将刺绣拿出来,一扫上面的牡丹图案,顿时佩服不已。 烧饼现在的手艺,可真是上涨一大截不止,牡丹花儿竟然被他绣得有模有样。 其实也挺好,照这么下去,这家伙不说相声,估计也饿不死了。 胡炎将刺绣递过去:“别耽误溜活儿。” “哎,好好好,谢谢师爷,谢谢师爷。” 烧饼将手上的油往衣服上一抹,拿着玩意儿,颠着一身肥肉离开了。 只是刚一转弯,他又将自己外套的拉链拉开,从怀里再掏出一副刺绣。 左手鸳鸯,右手牡丹。 还满脸得意道:“哼,跟我斗?” 再无人打扰的胡炎,直接开始在纸上写东西。 抛开刚才无缘无故闻了一个臭屁不讲,抛开发了一个稀里糊涂的誓言不讲。 他此刻的心情,着实不错。 从领人回来,到今天,转眼半个月过去,终于等到了张芸雷开嗓。 时隔多年,只要他敢开第一嗓,那就算成功了一半。 有了第一次,就不怕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生活中很多事情不也这样么? 比如…… 张芸雷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事情,就会变得水道渠成,甚至可能都由不得他喽。 终于,掀动广德楼的时间到了,胡炎如何不开心? 当然,他自己也不能闲着。 小辈好歹叫了自己几声“师爷”,总不能让人白叫了不是? 按以前的老规矩,认了辈分,见了面,那是要传“春”的。 甭论活儿的长、短、好、赖,作为长辈,怎么着都得表示。 这是相声门的传承,也是对年轻人的鼓励。 所以胡炎自然也得提前准备一些东西,好东西。 前世,帮衬张芸雷的事,都是郭德刚一手扶持的。 今生,既然有缘份落在自己手,那他顺势而为,也无不可。 时间悠悠,转眼到了半晌午。 一直在前头照应的李青,几次回来,都看到师叔不挪屁股的坐这儿写东西。 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叔,写什么呢?” “归置一点活儿。”胡炎抬头看着他,笑道,“李老师,我们等的人到了,哈哈哈。” “真的,是谁?”李青眼前一亮,当即问道。 他等这句话,少说也等半位月了。 只是一直没见小师叔有什么动静,他自然也不好上赶着催问。 这下好了,“人”到了,也意味着掀动小园子的时机也到了。 想着能把广德楼,掀出跟湖广一样的动静,他就忍不住高兴。 谁料,胡炎依然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李青:“……” 又来? 第207章 我爱粉色 说实话。 如果小师叔可以随便揍,李青肯定会第一个下手。 至少此刻是这样想的。 他上午就说等得的人“待会儿到”,结果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场攒底。 别说新来的人,连个新来的鬼都没见着。 可偏偏小师叔脸带微笑,胸有成竹,活儿照样干,就是再不提这茬儿。 没奈何,李青心中的好奇,被勾搭起了十成。 当然,好奇归好奇,巡场、溜活儿是不敢耽误的。 如今准备就绪,说话便要上场,李青压下所有心思,只观察台前的动静。 此刻在场上倒二的,不是别人,正是孔芸龙和李芸杰哥俩。 一波接一波的动静传来,李青看得很满意。 尤其是孔芸龙,他算是一路看着这家伙走来的。 从入班,到学艺,到登台,再到作死,然后死里逃生……如此反反复复。 一众小辈,人数不少。 但论对相声的灵性,孔芸龙绝对能排到前三。 贯口一道,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者。 李青以前是这么看的,如今依然这么认为。 曾经的“贯口王”,被身体硬件严重拖了后腿。 如今经过小师叔一番归置,前后不过才几天工夫,他使出来的贯口活儿,便又多了几分味道。 醍醐灌顶,瞬间功力大成,在相声门是不可能的。 但是能这么快掌握节奏,便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不时,倒二的表演已近尾声,李青回头看小师叔,好确认无异,准备上场。 谁料,胡炎此刻却正在跟主持人聊天。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主持人听完点头。 台上的倒二刚好表演结束,主持人伴着掌声上台串词。 而胡炎转身又招呼旁边的烧饼,同样咬了一番耳朵。 不时,烧饼也点头,从上场口跑开。 这架势,把李青原本压下去的疑惑,再次被勾搭起来。 等小师叔回到身后,他直接问道:“师叔,怎么啦?” 谁料,胡炎摇头笑道:“没事,安排一点特殊环节。” 说完,又自顾自的皱眉琢磨。 这让眼巴巴等着解惑的李青,心中无语。 “唉,师叔,你变了!” 台上已经完成报幕,再没时间多问,李青只能再再次压下心中的疑惑,稳稳的抬步登台。 而胡炎则恢复了他风淡云轻的微笑,也紧紧跟上。 台下的演出正式开始,烧饼也颠着他那一身肥肉,跑到了下场口。 有了胡炎和李青的明确要求,再被后台的氛围一裹胁,如今下场口熏活儿的小辈多了不少。 事情就是这样。 如果大家都混着,那混着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如果大家都很努力,那努力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氛围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被它影响。 而且如今不但对活儿的态度更认真,连所有人的形象都改善不好。 即便不上台,还处在打杂阶段的小学徒,也不见了太过奇怪的发型,或是服饰。 当然,烧饼不是来巡场的,他也不找别人,径直走到张芸雷跟前。 “哥,跟我走。” 张芸雷站起来,疑惑道:“去哪儿?” 烧饼不答,拉着他的袖子,转身就走。 不时,哥俩便来到了换衣间。 这个地方,张芸雷平时是不来的,甚至还有意避开。 原因无它,看多了心乱! “烧饼,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烧饼将门一关,嘴巴一咧:“师爷让你换大褂。” 张芸雷疑惑道:“我换大褂做什么?” “师爷待会儿让你上场。”烧饼认真道。 张芸雷顿时傻眼:“不是,他没跟我说过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这么交待我的。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烧饼双手一摊,很光棍。 张芸雷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脸色变得复杂。 太突然了。 这个小师爷果然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回回都搞突然袭击。 可问题是,自己真的上台吗? 再者说,上台去干嘛呀? 烧饼一看师兄的表情,严肃着脸,压低嗓音道:“小张,我在台上等你。” 心乱的张芸雷,抬头疑惑的看着烧饼。 烧饼笑道:“这是师爷上台前,让我传给你的话,嘿嘿,学得像不像?” 张芸雷懒得搭理这个神经大条的师弟。 烧饼又道:“哥,你就换,在园子里,没人敢不听师爷的,他浑身都长满了心眼,谁不听话,他都有法子收拾谁。就拿我来说,我现在只要不听他的话,他就没收我的刺绣。你说,就这样一个人,谁能玩得过他?” 虽然劝得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但张芸雷还是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台上无小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打小学艺,也学规矩,这是刚入门时,师父就教过的规矩。 师爷如今既然传了话,那他在台上就一定会往这个方向去铺排。 等赶到了话口,自己却不配合上去,那造成的后果,大小不论,指定是坏的。 当年的师父过得有多难,恐怕所有师兄弟中,无人有自己清楚。 所以没得选。 即便自己以后不上台,但这一场必须得上。 因为德芸社的招牌立起来不容易,他不能让它因自己受损,让师父伤心。 唉,说来说去,还是小师爷太坏了。 别说不提前给自己打招呼,准备准备,甚至连让人传话,都挑他即将上台的时间。 这边传完话,他那边人已经在台上了。 根本连个缓冲的余地,商量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上上。 至于待会儿,怎么上这个台,上去干什么? 张芸雷不管了。 反正自己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 张芸雷这边在脱衣服,烧饼那边已经帮着挑大褂。 这是师爷交待过的,二师兄头回亮相,必须捣鼓利索,不能折了门面。 红色的? 蓝色的? 黑色的? …… 正在烧饼纠结什么色儿时,脱完外套的张芸雷,抬手选了一件粉色的。 烧饼顿时被惊呆了:“啊?哥,你喜欢粉色的?” 张芸雷不答,自顾自的穿着衣服,最后连裤子也换了黑底绸质的。 不时,衣服换好,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 忧郁的神情,配上粉色大褂,黑裤黑鞋白袜。 一个字形容:温柔! 烧饼毕竟是绣过鸳鸯的男人,被张芸雷稍一勾搭,他顿时也觉得自己适合粉色。 从头到脚最后一归置,哥俩终于离开换衣间,来到了上场口。 第208章 好骚呀 场上的表演在继续。 无论是台下的观众,还是后台的演员,目光全都紧紧追随。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观众瞧热闹,在广德楼,没人比胡炎和李青的活儿更热闹。 或者说,如今台下一半多的观众,其实都是奔他俩买的票。 演员瞧门道,别人的活儿可以不熏,但底角儿的活儿不熏,那就是傻子。 而舞台之上的胡炎,心里感受就一个字:享受! 这是实话。 甭管大小舞台,只要能使上活儿,他就能感觉到兴奋。 这好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光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妙龄女郎,关键是他自己竟然还能行。 这滋味,这感觉,用“兴奋”来形容,貌似都差了不少意思。 尤其是将观众细微表情,不断拿捏、调动的成就感,让胡炎感觉自己绝对全程高潮。 演一个小时,就兴奋一个小时,高潮一个小时,直到…… 当然,再好的手艺,上了台也容不得半点分心。 自满的演员,离漏底也就不远了。 胡炎和李青,师叔侄俩相搭,稳稳的将氛围不断往上推。 光演员高潮顶屁用,得让观众也兴奋才行呀。 演员卖力气,观众也给面儿,效果不错。 终于。 胡炎:“……” 李青:“去你的。” 底亮,演出结束。 满堂贺彩声中,俩人鞠躬下台。 胡炎刚一转身,便看到在上场口,远远站着的张芸雷,以及那一身刺眼的粉红,心里直呼:“好骚!” 好,骚一点就骚一点。 没关系。 只能他能换好大褂,等在这里就行。 同时也说明,自己没有把错家伙的点。 胡炎心里有数,可李青没有啊。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根本没来得及打问清楚。 带头往上场口下台,谁料半道却被主持人伸手一拦。 李青脑海中的疑惑,瞬间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你拦我干什么玩意儿? 我结婚了。 没等他反应,便听到身后传来小师叔的声音:“返场捧人!” 李青早看到了张芸雷,此刻醒攒的同时也疑惑了。 三减一再加一等于三,心中疑惑依然还是三个。 捧人? 捧张芸雷? 这人自己认识呀,还是十来岁小孩时就认识。 如今才刚刚回来,这就捧了? 往哪儿捧,臭脚么? 场中老手,心中琢磨的是一方面,表情做派又是另一方面。 主持人一拦,李青便一脸微笑的,跟着小师叔往回走。 台下的观众,大部分意犹未尽,依然在鼓掌。 少部分已经屁股离了椅子,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谁料,东西收拾完,发现演员竟然又折了回来。 什么情况? 返场? 甭管干什么,有的瞧自然得瞧,转眼纷纷回座,同时继续送上掌声。 确实,按往常的习惯,园子里的常规演出,一般都不返场。 下午场结束,俩小时后就是晚场,还得提前放观众入场。 一个多小时,时间太紧,怕收拾不完。 晚场结束,散场时天儿又太晚。 好,归根结底,天天这么干,演员受不了。 当然,胡炎此刻返场,也没什么不妥。 刚才如雷般的掌声,早够了返场的动静。 面子、里子不但没掉在地上,说不定还能落个“敬爱衣食父母”的好名声。 最关键的是,打铁要趁热。 你小子早上敢开嗓,下午师爷就敢带你飞。 飞快飞慢先不论,反正就得飞,飞起来再说。 转眼,俩人回到场中站定。 李青心中没底,压根没摸清小师叔的路数,但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不过,表面不露怯就够,胡炎不需要他做什么。 等动静稍小,他朝台下点头道:“谢谢大家这么热情的掌声,听得我很上头,跟喝了假酒似的。” “喝真酒才上头。”李青顺茬才捧道。 胡炎点头道:“对,李老师很懂这个,他好假酒。” “嚯,我好喝假酒呀?”李青瞪着眼睛道。 “嗯,这不上回,你去外地演出,人家主办方很热情,你刚下飞机,就拉去高档酒店吃饭。到了酒店,弄个大包厢,好家伙,点满满一桌子好菜。” “那是人家客气。” 胡炎拿捏腔调道:“有菜无酒不成席,世上无色路人稀,无气人生难有志,无名无利被人欺。招待贵宾,有菜无酒不行,得上酒,上好酒。” “少喝点,后头还演出呢。” “对呀,可是人家这么热情,你也不好拂了主办方的面子,万一回头演完不打钱怎么办?” “这还真犯难。” “很快,服务员把酒端了上来,主办方打开盖子一闻,发现味道不对劲。” “怎么了?” “人家当时就不干了,直接问服务员,‘你们卖的酒,怎么没有酒味啊?’服务员一听也纳闷呀,拿起瓶子闻了闻,赶紧跟那人鞠躬道歉,‘真对不起先生,忘记给您掺酒了,我现在就掺去。’” “嗨,这也太假了?” “噗~~哈哈哈~~”观众直接乐了。 胡炎又道:“李老师一听里头是水,可开心了,这不正好么!眼见服务员就快出包厢了,他心里一着急,赶紧喊道,‘别掺了,别掺了,我就喜欢喝假酒。’” “嗨,我那是口太渴。” 小包袱一抖,观众乐得不行。 胡炎一扫动静,知道可以了。 “所以相声演员也难,生冷辛辣得少吃,酒也得少喝,不能坏了嗓子。” “您的嗓子不就很亮吗?” 胡炎摇头道:“我这个马马虎虎,后台还有嗓子比我更好的。” “哟,还有这高人呐,我怎么不知道?”李青惊讶道。 台下的老观众,也瞬间来了兴致。 一回生,二回熟,在广德楼,谁不知道胡炎的嗓子亮? 简直跟班主郭德刚都有得一拼,而且还少了他那股梆子味儿。 后台的演员,多少都至少混了个熟脸,也没见谁比他更好的呀? 胡炎前后不管,直接转身朝上场口招呼道:“芸雷,上来跟大伙见见。” 忐忑半天的张芸雷,不敢在这节骨眼儿上掉链子,深吸一口气,走上台来。 观众的注意力,早就随着胡炎的话勾搭向了那边。 此刻一瞧,心里嘀咕什么的都有。 “好骚呀!” “好帅呀!” “好软呀!” “好嫩呀!” “……” 但不管心里的想法,礼貌的掌声还是有的,毕竟胡炎还在台上镇着呢? 面子不要的吗? 等张芸雷来到跟前,朝观众、长辈见完礼,胡炎看到他的嘴唇在哆嗦。 这家伙是紧张了。 张芸雷心里除了紧张,简直复杂到了极点。 久违的舞台,久违的掌声,瞬间勾搭起,曾经的记忆,眼前的景象,不断来回切换。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真的。 突然,自己的肩膀被人势轻力重的狠狠一拍,浑身如触电一般,脑子当即清醒了几分。 第209章 饽饽阵 李青早在张芸雷露面时,便自觉的让出桌后的位置。 两大捧一小,小的才是主角。 这是相声门的惯例。 而张芸雷的一激灵,让胡炎以为自己一巴掌,差点没把人拍在当场。 人太瘦,而且……搁手。 胡炎没有松手,顺势将他推到了中间,还用暗劲不断捏着对方肩膀。 这是舞台上快速缓解紧张的技巧,很管用的。 果然,三人排位站定,台下的动静稍小,张芸雷脸上、身上也正常许多。 胡炎松开手,笑道:“这位演员,大伙可能都不认识,他叫张芸雷,是郭德刚老师带在身边授艺的第一位徒弟,属于正经八百的儿徒。” “什么叫‘儿徒’呢,就是打小在师父身边长起来的,既是徒弟,也是儿子。” “张芸雷99年就开始跟郭老师学手艺,那会儿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如今转眼都过了十一年,也长成了十八岁的大小伙子。” 小师爷在介绍,张芸雷便配合的朝台下连连鞠躬。 胡炎看得很满意。 抛开别的不论,就规矩礼数这一块,整个后台的小辈,没有谁比张芸雷做得更好的。 毕竟出身津城红桥,传统曲艺的氛围,可不是白熏的。 人长得不错,规矩也板正,观众们对这小孩有了好感。 尤其是听到他来历不同寻常,学艺十来年,对他的手艺也多了几分期待。 胡炎继续介绍道:“学了五六年之后,遇到嗓子变声期,去外面闯荡了几年,如今再次回归德芸社,往后也希望诸位多捧场。” 老观众就是老观众,很给面儿的。 鼓励的掌声适时送上,算是对演员话的回应。 胡炎笑道:“芸雷,今天头回跟诸位老少爷们见面,打个招呼。” “是,师爷!大家好,我叫张芸雷……谢谢!”张芸雷退后,再鞠一躬。 可胡炎听愣了,就这?这也太短了? 不过,没关系。 俗话说:说的比唱的好听。 到张芸雷这里是:说的比说的好听。 胡炎笑道:“刚才我可是撂下了话,说你的嗓子比我更亮,今儿个来的都不是外人,你给大伙儿柳一个尝尝?” 张芸雷看着小师爷,满脸的为难之情。 实在不是不愿意配合,多少年没唱过的玩意儿,心里没底呀! 胡炎时刻在观察,一瞧这架势,再逼一手:“就来一段《太平歌词》,来哪一段?” 心思不定的人,最难的就是选择。 而他的话,既在指明方向,也在砍掉张芸雷的退路。 架在火上烤,让他不得不再迈出这一步,除非他想糊。 果然,片刻不到。 “唱一段《饽饽阵》?”张芸雷轻声道。 胡炎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 “好。诸位可能不知道,《饽饽阵》是由老年间流行的各种点心名字连缀而成的,像过去饽饽铺里常见的‘大八件’,有翻毛月饼、大卷酥、大油糕、蝴蝶卷子、状元饼等等,‘小八件’有果馅饼、小卷酥、小桃酥、鸡油饼、小螺丝酥、枣花等等。咱这一段,唱得就是这些。” 说为君,唱为臣。 胡炎一通白话,向观众解释来历,也是在给张芸雷留准备时间。 谁料,他这边说完,却没看张芸雷有开腔的动静。 胡炎心里再次咯噔一下,又怎么啦? 忘词? 找不着调门? 具体原因未知,但也容不得他耽搁。 胡炎话头一转:“说起来,这一段我也有日子没唱了,哎呀……” 说话的同时,还拿眼神勾搭观众。 观众果然来了兴致。 “来一个。” “唱一个。” 胡炎笑道:“哈哈哈,来一个?成,干脆我们爷俩一人来一句,搭着膀子给大伙卖卖力气。” “好~~啪啪~~” 张芸雷唱得好不好,观众不清楚,但能听到胡炎亮嗓,这便是好事儿。 胡炎这时终于看到了张芸雷微微点头。 唉,成了。 如此托底,已经是最后的招数了,不然今天捧不起来。 避免节外生枝,胡炎不敢再拖,当即深吸一口气,直接挑头开嗓。 “烧麦出征丧了残生” “馅饼回营搬来了救兵” “钢盔坐在了中军宝帐” “发面火烧为前部先锋” 细细琢磨,这段《太平歌词》非常见想象力。 明面上是唱糕点,实则是唱行军打战的内容。 胡炎运气顶门,起调颇高,而且音色铿锵有力,将军旅硬气的味道演唱得十足。 他一开腔,观众便纷纷眼前一亮。 “嚯,好嗓!” “好~~啪啪啪~~” 张芸雷有了小师爷前调的基础,心中直接来了感觉。 于是,热闹中,紧接着响起另一道声音。 “搬来了吊炉烧饼整整十万” “荞面饼催粮押着后营” “红盔炮响惊天地” “不多时来到了馒头城” 张芸雷一开腔,台下顿时安静一片。 他的嗓音跟胡炎不同,走得是轻柔路线。 用轻柔的嗓音,去唱原本刚硬的词本,虽然跟内容不搭,但又算是另一种味道。 当然,最关键的是,张芸雷的音色确实不错。 虽然比起胡炎、郭德刚还差点,但已算拔尖范畴。 观众心中暗道:“不愧是老郭的徒弟,果然也有两把刷子。” 待张芸雷一句唱罢,掌声同样适时响起。 “啪啪啪~~” 久违的动静,让张芸雷眼圈忍不住开始变红。 当然,随之而来的,又是肩膀上的一巴掌。 胡炎心里是开心的,这家伙总算真正迈出了这一步。 很好。 当下不再犹豫,继续唱道:“小米面饼子上安下营寨,拉开了馓子麻花几座连营……” “核桃酥、到口酥亲哥儿俩,薄松饼、厚松饼二位英雄……”张芸雷又接。 “……” 就这样,台上的爷俩,一人一句,追接着往下唱。 音色一硬一柔。 颜色一黑一粉。 气势一高一低。 处处是极端,却又被俩人唱出了各自的味道。 观众心里美得不行。 无论是眼睛里瞧见的,还是耳朵听见的,今天这一出,都不同往常。 新鲜,热闹,好听。 于是,台下的掌声、叫好声,也随之愈演愈烈。 分不清是给胡炎的,还是给张芸雷的。 不过,貌似也不重要了。 此刻全场最清醒的,莫过于李青。 他不但全程没有搭话,甚至连身体都控制着尽量不动。 就是为了让观众把所有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使活儿演员身上。 这是捧哏必须时刻把握好的分寸。 当然,事已至此,李青也完全明白了小师叔的打法。 捧张芸雷,捧他的唱功。 只是另一个问题,也让他忍不住不去想。 那就是:张芸雷底子这么薄,会不会把人捧折了? 这就好比一栋高楼。 建材、料子上佳,但是地基不牢,这楼能建得牢吗? 甚至说,这其实才是如今德芸社,最深层的问题所在。 郭德刚一直在做这事儿,如今小师叔也这样做,真的好吗? 第210章 量身订制 一场突如其来的返场,让今天的广德楼变得有些不同。 全场更加热闹,众人也惊喜不已。 一切都源于首次上台的张芸雷。 别说观众,就连后台的演员,都没有人料到,这个刚来几天,平时也闷声不响的年轻人,竟然还有这手好活儿。 搁以前,会唱《太平歌词》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甚至都没人把它当活儿。 因为它本就源自民间小曲,以及市井街面上的叫卖声,根本不算高雅的玩意儿。 市面上流行什么,相声艺人便学什么。 稍微归置之后,拿来招徕观众,粘圆子。 吃相声饭的都得会,不会没饭吃,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你会喊这个,值得骄傲么? 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只是如今,事过境迁,时代不同。 相声门徒,倒是一辈传一辈,可这些老活儿,却被扔得差不多了。 至于是谁的原因,总不能全归于环境? 那也太不要脸了! 会得人少,味道又足,反倒变得更有价值。 正如郭德刚那句“不是我有多大能耐,主要是同行的衬托!”,一语中的。 当然,这活儿想要学会,也不难。 只要工夫下足了,就总能出效果的。 但是,要想把《太平歌词》唱出不同的味道,这就不是肯不肯下工夫了。 用心之外,多少得有自己的性格、嗓音特色来支撑。 再玄乎一点,就是得有些天赋、悟性。 显然,就这么十几分钟的表演,张芸雷展露出了自己的特色。 雏凤未清鸣,一鸣掀屋顶。 观众记住了这个含羞带骚,嗓音好听的年轻人。 终于,返场结束。 全场热烈的掌声中,胡炎、李青、张芸雷鞠躬下台。 即便观众不舍,也知道不可能再次返场。 拉幕关灯,观众带着满足离开。 打杂的学徒们,赶紧开始归置前场,后台的演员也抓紧时间准备晚场的演出。 当然,这些事情,有李青前后张罗,不需要胡炎操心。 他坐在上场口,用驴打滚垫巴肚皮。 跟前站着的,是被他留下来,显得有些拘谨的张芸雷。 此刻已经下台,但他脑子里仍然还是懵懵的。 台上走一遭,不说闯了一趟鬼门关,至少像踩在冰火线上,感觉很复杂。 对舞台的陌生感消除不少,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它,自己表现太差。 开头摸不着调,张不开嘴,后面依然有走调的地方。 即便观众的反应不错,但自己的问题,自己心里能不清楚? 不时,最后一块驴打滚塞进嘴里,胡炎端起茶杯,吹了一口。 “再次上台,感觉不错?哈哈哈。” 哪来的不错? 差点没在台上被玩死。 张芸雷心里很有意见,犹豫片刻,不答反问:“师爷,是我师父请您这么做的?” 胡炎喝完一口茶,摇头笑道:“不是,你师父没我这么坏,尤其是对待你们这些徒弟,他还算讲武德,我就无所谓了,反正也不指望你们爱我。” 张芸雷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小师爷,真的不是正经人。 “您很希望我上台?” 胡炎干脆点头:“当然啦,打溜冰场头一回听你说话,我就觉着你嗓子不错,何况你还有童子功傍身,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条件,扔了岂不可惜?” “可是……可是您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张芸雷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谁料,胡炎摇头:“还提前跟你说,就你那磨磨叽叽的样儿,提前说了,你会上台吗?” 张芸雷无言以对,因为答案真的在两可之间。 上场前摆了他一道,如今就算是一个交待了。 胡炎不再纠结这个,直接拍板:“好了,我决定了,你以后别再打杂,溜活儿登台。” 张芸雷当即被吓了一跳,这么快,人家都还没准备好呢? “师爷,不是,这事儿急不得,我以前就学过一些小曲小调,正经活儿根本没有,再说搭档也没有。” 胡炎敢拍板,自然有主意。 “《太平歌词》,你拢共会几段?” “二十来段,不过好些都忘记了。” “有词有调的会几段?” “十来段,大概。” 胡炎不客气,直接递上纸笔。 “全部写出来。” 张芸雷依然没有退路,只能接过纸笔开始回忆。 胡炎也没闲着,同样拿起纸笔,写自己的。 转眼,十几分钟过去。 “师爷,心里有底的都在这儿,您瞧瞧。” 胡炎接过来大致一扫,心里有了底。 他会的,自己都会,这就好办了。 因为无论状况,自己都能把底给他兜住。 “好,你一天准备两段,下午、晚上,我都会带着你返一次场。这样你可以尽快熟悉舞台,同时也可以有时间溜活儿,我建议你从柳活儿开始,先把自己的招牌立住,具体学什么活儿,回去问你师父。另外搭档的人选,我不定,你自己去跟人沟通。” 张芸雷此刻在心里,直接给小师爷贴上了一个新标签:霸道! “是,师爷。” 有了张芸雷这态度,胡炎便已经满意了。 这家伙心思重,内向敏感,不猛推几把,天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然,这样的人,只要点了头,也就代表他自己不会轻松掉链子。 这一点,比烧饼那种说话当放屁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计划初定,那就真得帮忙归置活儿了。 胡炎看着张芸雷,认真问道:“今天这头一场活儿,你给自己打多少分?” “不及格。”张芸雷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嗯,不错,人不自满,就有办法!”胡炎点头,将几张纸递过去,“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你看看。” “《探清水河》?”张芸雷皱眉嘀咕道。 “没错,新版本的。如今毕竟环境不同了,原汁原味的腔调,年轻人未必喜欢。你师父上次刚好跟我聊过这些,他还没改完,我瞧着你不错,就以你的特点归置了一版,词曲谱我都调了,应该对你的味道。” 量身订制? 张芸雷心中感动,却也知道其中分量,赶紧将纸双手举过头顶,躬身道:“师爷,这礼太重,我不敢受。” 胡炎将他扶起,无所谓道:“不碍事儿,但有一点,你得保证,往后甭管台上台下,都不许再掉链子。” “是,师爷!”张芸雷怔怔点头。 “好了,你去忙,有不明白的再来找我。” “好,师爷,您歇着。” 张芸雷拱手告辞,一转身,却看到李青正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何时来的? 小辈去,大辈来。 胡炎笑道:“刚才我跟他说的,你都听到了?” “嗯。”李青沉声点头,犹豫片刻,“师叔,您这么个捧法,是不是太急了。” 胡炎一愣,旋即叹息:“唉,是太急了,可时间不多了。” 李青听不懂,可再看时,小师叔正双手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疲惫,当下也不好再问。 第211章 受艺之恩 下午热闹,晚上依然。 只是返场时没了李青,他将舞台全部让给了张芸雷。 即便搭着上台的胡炎,做得也是同样的事情。 没他不成戏,多了盖风头。 一番介绍,再捏个小包袱,垫下一波笑声,剩下的主场,便都交给张芸雷。 小伙子确实很有灵性。 第二次上台,台风已然自在许多。 而且提前进行过准备,不需要小师爷再帮腔,独唱了一段《文王卦》。 瑕疵还有,但比下午的《饽饽阵》,简直要好太多了。 于是,晚场新一波的观众,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更深。 只是后台有些演员,再看张芸雷时,眼神则变得有些玩味。 郭门二弟子,王慧的表弟,这身份已经将人比下去一大截。 如今又被小师爷接连带着返场,捧角儿的迹象相当明显。 他才来几天,怎么能有这好运气? 这这这……好酸!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酸。 当然,如此心思,上不得台面,都隐藏得很小心。 演出加返场,众人忙活到晚上十点半,终于全部结束。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烧饼和张芸雷同住师父家,每天来回都凑一搭。 此刻,跟烧饼后面的张芸雷,脑子还有些发懵。 早上出门,明明是奔着打杂来的。 结果晚上回家,自己已经登完了台,还是两次。 中间的过程,自己始终清醒,又好似一直睡着了。 烧饼则显然很兴奋。 哥俩只相差一岁,打小就认识,如今看到好哥们重新登台,表现还如此亮眼,他心里高兴。 “啧啧啧,老二,你唱得太好听了。”烧饼一搂张芸雷的肩膀,嚷嚷道。 而张芸雷只是笑着摇头:“手艺生了,连及格都不算。” 烧饼不认同:“不对,你这能耐,比三哥还厉害!” 张芸雷突然醒攒:“你要想学,这几段我回头教你。” 烧饼眼睛一亮,心里直呼:老二果然上道! “哈哈,那敢情好,不愧是我二哥,您比师爷靠谱多了,他很没溜,就知道让我绣花,活儿半点不传,哼!” “是嘛?” 兴奋的烧饼,突然被身后悠悠的俩字儿,直接吓得腿软。 艰难扭头,果然便对上小师爷灼灼的目光。 当即舔着脸笑道:“嘿嘿,师爷,好巧啊,大晚上的还能碰见您,您……您走路咋没声儿呢?” 胡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平静道:“明天厕所你扫。” 烧饼顿时傻眼,我就说,小师爷就是这么没溜。 当然,他也不是轻易肯就范的主儿! 烧饼摆手道:“不是,师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天。” “咱不是……” “一个礼拜。” 烧饼急得没办法,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往前一扑,一把搂住胡炎,扭捏道:“师爷,我最爱您了,真的,今晚我去您家住,给你倒洗脚水……” 胡炎被恶心得不行,奈何挣脱不开,只能摇头叹息:“唉,算了……一个月!” 果然,烧饼赶紧撒手:“您您……您不讲道理!” 胡炎重得自由,半点不理他:“芸雷,你的性子稳重,负责监督好。还有早课你也多盯盯,这小子练了这么久,屁都没练出来,指定是跟陶洋勾搭在一起了。” “是,师爷!”张芸雷躬身点头。 “就这,天也不早了,鸟也不叫了,都回,注意安全。”胡炎交待完,挥手离开。 看着小师爷单薄的背影,烧饼双拳比划了好几下。 哥俩到家,十一点已过。 烧饼不管不顾,径直上楼睡觉,澡不用洗,脚上个礼拜也洗过了。 而张芸雷关好门,扭头看到书房里又透着光。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咚~咚咚!” “进!” 张芸雷推门进去,看到师父郭德刚正伏案在写东西,连头都没抬,显然是忙到要紧处。 这事儿,师娘提过,说师父在写书。 张芸雷一时不敢出声打扰,瞧着杯中水已凉,轻手轻脚的再续上热的,将杯子重新放好,等在一旁。 不时,郭德刚终于将嘴边话写完,这才抬头。 “少爷,回来啦?” 张芸雷拱手道:“师父辛苦,您还没歇着?” “哦,写点东西,怎么,找我有事儿?” 张芸雷捏着衣脚,犹豫片刻,低声道:“师父,我今儿个上台了。” “上台了?”郭德刚很意外,也很疑惑。 张芸雷点头:“嗯,师爷带我上台返场,下午唱得《饽饽阵》,晚上唱得《文王卦》。” 郭德刚一听小师叔介入,知道事情有谱。 “来,孩子,坐下慢慢说。” 张芸雷不敢坐,但开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待了一遍。 郭德刚恍然大悟,同时也心中欢喜。 自己活了快四十年,全都活在了相声上,收的徒弟,自然也是吃这碗饭的。 可惜小孩回来,劝了十来天都不见松口。 今天早上听到他开嗓,原本心里就高兴。 打算着这两天,得空找孩子再聊聊。 谁料,就这么一个白天工夫过去,还没等自己张罗,小师叔已经把活儿给干了。 而且快、稳、准,干得相当漂亮利索。 即便换自己来,除了讲道理,不可能用这些打法的。 身份不同,感情不同。 没办法。 “好!”郭德刚重重的点头,“别怪你师爷,这也是我的意思。” 张芸雷摇头:“师父,我谁都不怪,有了决定,心里反而踏实了。” “好好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师父很高兴啊!” 郭德刚说得很感慨,心里是真高兴了,好啊,我的儿终于长大了! 张芸雷一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到郭德刚面前。 “师父,师爷还送了我这个,您瞧瞧。” 郭德刚前后一扫,脸色肃然,旋即拉开抽屉,从中拿出另一张纸。 两相一对比,满脸的诧异。 两张纸上抬头都写着《探清水河》,只是一张已经完成,另一张只写了一半。 而即便只是前半曲对比,小师叔这版本也比他自己的要更成熟。 旧曲改新,既要保持味道,还要改出新意,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比如行腔韵律、措词用语等等,各方面都需要打磨。 即便初改完成,还有拿到台上去表演,根本反应再一步一步修改,这才能不断完善。 但以他的眼光来判断,小师叔手里这版,绝对属于成熟版本。 郭德刚实在没有料到,小师叔竟然还有这能耐,当即心中佩服不已。 厉害呀! “我开始不敢收,是师爷坚持要送,我也不敢违拗了……” 张芸见师父许久不说话,赶紧把事情细细解释。 郭德刚听完,愣神良久,才感慨道:“好,没事儿,受艺之恩别忘!” 张芸雷点头:“好,我记住了。” 事情挑了头,郭德刚又从抽屉里拿两出张纸,一起递给徒弟。 “少爷,师父这里也有两首改完了的曲子,你拿回去琢磨琢磨。” 张芸雷接过来,没有看内容,眼圈先红了。 师爷如此看重,师父也如此看重,自己何德何能? 第212章 发情的猫 深夜。 不代表入眠。 事实上,睡不着的人很多,睡不着的原因也很多。 比如汇报完情况张芸雷,洗漱完,躺在床上,久久无眠。 比如郭德刚在徒弟离开后,书也不写了,看着书房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如远在魔都的柳清雨,坐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电话,却好半天没敲下一个字。 当然,还有一种人类衍生出来的新物种……夜猫子。 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比发情的猫,就差了“喵”上那么几嗓子。 焦躁的社会,逼得年轻人更加焦躁,越是夜风高,脑子就越兴奋。 上网找乐子,找新鲜玩意儿,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些人当中,也少不了德芸社的观众。 园子里乐完了,回到家往床上一躺,上传一点小视频,再刷一点别的小视频。 心里很美。 当然,也有专门进园子来录小视频的。 流量时代嘛,德芸社的热点不蹭怎么可能? 好玩的、无聊的、赚钱的,甭管什么目的,越来越多的内容被上传到了网上,围观的人也开始增多。 尤其是新鲜亮相的张芸雷,直接成了其中的重点。 人帅。 去掉一头黄毛,再配上他的忧郁,真的很有国风。 嗓音也好听,秀得才艺也有亮点。 如此多的条件一叠加,他简直太符合网络时代的需求了。 啥也不说,转发、评论、关注,一键三连送上。 趁着夜色,关于张芸雷的雪球,便这么开始了滚动。 …… …… 次日,周一。 胡炎的计划不变……宅。 走了十年的路,好像把路走完了,如今他只想宅着。 小公园做完早课,路边摊吃完早餐,回到家把家务收拾一番。 好了,泡书房。 心里挂着事儿,他把电脑打开,不断浏览着信息。 很快,胡炎便乐了。 果然,流量时代,是属于张芸雷的时代。 就这么一天工夫,网上关于他的内容,已经相当不少,百十条有? 而且评论区的留言,同样热闹不已。 “好帅呀,我要给哥哥生猴子!” “嘤嘤嘤,求入梦啊!” “我已经躺好,来拖走!” “粉粉的,哥哥好有爱哦!” “好好听哦,这是什么歌?” “……” 瞧这调调,胡炎隔着屏幕,都知道留言的是大致是哪类人? 当然,捧得人有,喷得人也有,胡炎对此并不意外。 前世的张芸雷,在班子众角当中,便算比较吸引火力的存在。 头一位,郭德刚,二一位,可能就得算他了。 但凭心而论,对于不少老活儿的宣传,他是有很大功劳的。 没人听的活儿,才真正离死不远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胡炎不想多作评价。 他现在也是只想借势,尽快把园子掀起来,至少让大家吃饱。 至于因此引发的反应,后面看情况再想办法,反正办法总比问题多! 还成。 如今事情已经冒了头,说明自己又一次把准了脉。 再给点时间发酵,人会来的,园子也会火的。 到时四条腿踩稳,那自己入班后的第一阶段,便算有了结果。 当然,托班子,也得托自己。 胡炎准备关掉电脑,去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有没有窜红网络的潜力。 网络时代,对于艺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时代。 谁能抓住流量,谁便能占上风口。 它本身无关好坏,只看怎么引导、利用,胡炎对此认识的很清醒。 对于相声手艺的态度,他订可高锋。 基本功不牢,嫌弃老活儿,那不能称之为“相声艺人”。 但是要让自己走高锋的路,十年、几十年磨一剑,那也不可能。 性格不同,未来规划也不同。 所以胡炎给自己定的路子,便是扎实的基础托底,再搭上流量的快车。 这是所有因素综合在一起,他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路。 当然,想法归想法,具体该怎么走,只能边走边看,见机行事。 突然,鼠标一动,新映入眼帘的一条消息,让胡炎眉头当即皱起。 标题很醒目:【侯耀纹遗产纠纷案将于五月正式开庭!】 这不是德芸社的事情,但跟他关联不浅! 胡炎点开内容,开始从头到尾仔细阅读。 很快,事件起因、经过,原告、被告、开庭时间、开庭地点……各种信息纷至沓来。 胡炎看完内容,知道这不是谣言。 只是再一看评论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捧的、喷的,说什么的都有,简直乱得一塌糊涂。 胡炎不想再看了,关掉电脑,对着窗外久久出神。 在自己的印象中,三爷真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老小孩。 教自己手艺,也抢自己零食。 心情好时,让自己管他叫哥,心情不好时,必须得叫先生。 对收集到的相声残本视如珍宝,有时急起来,他也会拿着去擦屁股。 还非说已经把梁子,全都记进了脑子里,根本不碍事儿。 对领导也好,对徒弟也罢,他该发脾气发脾气,该哄也哄。 反正熟悉他的人,谁都跟他生不起气来。 说白了,很纯粹的一个人。 不管对相声这门手艺,还是平时生活中做人做事,都是这种感觉。 如今人已去世,身后之事却闹成这样,胡炎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归根到底,这还是侯家的家事,外人怎么插手? 胡炎正琢磨着,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竟然是烧饼打来的……不接。 昨晚还在背后骂自己没谱没溜,谁稀得理会这家伙? 奈何,拒接之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胡炎刚想来劲,只扫一眼,赶紧接了。 因为这次不是烧饼打来的,而是王慧。 他疑惑道:“姐,您找我?” “哈哈哈!”电话里顿时传来王慧爽朗的笑声,“大炎,烧饼怎么得罪你啦?” 胡炎一愣:“您跟烧饼在一块儿?” “嗯,你在家?” “在家呢,您说。” “那就好,赶紧下来,我们娘俩已经在你小区门口了。” 胡炎端着手机,几步走到窗前,打眼一瞧,貌似还真有一辆黑色克莱斯勒漫步者,正远远的停在外面。 “咱这是要干嘛去?” 第213章 师爷带你讲价去 王慧想都没想,直接道:“逛街,这不春天换季了么,我琢磨着你也没衣服,平时又不上街,今儿得空,带你买几件衣服去。我们等你,见面说。” 没容胡炎反应,王慧已经把电话挂了。 胡炎愣了片刻,我没衣服吗? 一件洗,一件穿,一件即将干。 三件衣服,这不挺多的吗? 当然,王慧堵门式的热情,是不好拒绝的。 胡炎利索的收拾一番,背包赶紧下楼。 “师爷,这里!” 人刚一露面,后排的烧饼,直接探头招手。 胡炎并不理他,径直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上去。 王慧点火,一转方向盘,车子离开了小区。 “慧姐,太麻烦您了。” “哈哈哈,说什么外道话呢,我也有日子没逛街了,刚好。” 胡炎心中纳闷,传闻中德芸师娘逛街,不都是大场面么? “今儿个就咱仨儿?” “就咱仨儿,老郭今天刚好得空,在家里给小龙和雷子归置活儿,就烧饼闲得慌,让我给抓了包。” 胡炎心中一喜,郭德刚这就给自己打上配合了? 不对,说反了。 徒弟本就是他的,是自己在给他打配合才对。 不过也不重要,能彼此打上配合就不错。 胡炎心情直接好转,而不绣花的烧饼,也是个闲不住的主。 当即插话道:“师爷,可劲儿逛,我师娘带了不少钱呢。” 这股口没遮拦的莽撞劲儿,直接把王慧逗乐了。 “你呀,转眼都十九岁了,再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 “师娘,您放一百个心。我妈说了,只要我把相声说好,以后喜欢我的姑娘指定海了去了,可劲儿挑。到时我就挑一个最漂亮的,领回来给您磕头敬茶。”烧饼下巴一扬,很傲娇。 “好,那我就等着喝你漂亮媳妇敬得茶,哈哈哈!” 胡炎倒是暗自点头,烧饼是真落了一个好母亲。 没有这位见识少,却晓是非的女人,哪来后面的烧饼? 娘俩打趣完,王慧突然略带严肃道:“大炎,雷子的事儿,谢谢你啦!” 胡炎当即醒攒。 敢情今天拉自己逛街,是在投桃报李啊? “没事儿,他是块好料子,谁见了都喜欢。” “师爷,那我呢,我是什么料?”某人期待的问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啥也不是。” 王慧是真瞧出了名堂:“大炎,烧饼是不是又得罪你了,你跟我说,我来收拾他。” 胡炎摇头道:“没事儿,我罚他扫厕所了。明天上班,我再放把刀在包里,以后他再敢嚼舌头根子,我就给他割喽。” “啊?不会了师爷,我以后只拍……龙屁。” 烧饼脸都吓白了,赶紧卖乖。 但同时他心里也决定,小师爷包里有刀的消息,打死都不告诉孔芸龙。 胡炎逗、烧饼捧,王慧腻缝,小小车内宛然又成了相声舞台,气氛很轻松。 转眼,三人来到王府井、长安街附近。 王慧停车,三人步行,正式开始逛街。 高楼连矮屋,大街连小巷,满目人流,车水马龙,繁华如斯。 百岁养儿子——难得逛一回街的胡炎,兴致颇高。 只是高不过半天,很快便顶不住了。 他自己的衣服,半小时买完三套,剩下的时间,便是王慧的主场。 这个女人逛街很有意思。 气派商场,巷尾小店,路边小摊,高档、低端浑不吝。 总之一个字:逛! 而且以胡炎的标准来看,王慧根本不是在逛街,而是在进货。 “老板,你这袜子多少钱一双?” “十块。” “八块,给我来一箱。” 老板:“……” 好家伙,我上批发市场进货,您上我这儿来进货? 转眼,烧饼身上又多了一箱袜子。 “师娘,拿不动了,咱把车子挪过来?” “成,挪完,再逛逛。” “……” 三人起了个大早,逛上了晚集。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半晌午,还不见消停。 胡炎决定,下回说什么都不来了。 别说王慧堵小区门,就是堵到床头都不来了。 这活儿,干得简直比开专场说相声还累人。 好在,不知道挪了多少次车后,王慧终于将东西买完。 “好了,天也不早了,咱回。” 这句话,胡炎听得宛如天籁之音,赶紧点头不迭。 谁料,两大在前朝车子走去,拿着东西的烧饼却落在后面磨磨蹭蹭。 王慧紧走几步,扭头发现不对劲。 “烧饼,怎么啦?” 烧饼扭捏道:“师娘,那个……咱还有钱么?我还想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烧饼手不能动,用下巴示意旁边的一家鞋店:“鞋子。” 王慧直接招手笑道:“走,师娘给你买去。” 妈呀,还来? 胡炎赶紧道:“慧姐,你们去买,我把东西搬过去,在车上等你们。” “好,也成!” 王慧将车钥匙塞进了胡炎兜里,带着烧饼直奔鞋店而去。 胡炎半点不犹豫,转身就走。 不时,来到车旁,打开车门,赶紧将东西塞进去。 看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胡炎突然明白王慧为什么非要开大车。 敢情这女人,绝对是把它当货车来使的。 不管了,回到副驾驶,将座位放平,人往后一躺,嘴里忍不住发出悠扬的呻吟。 还好车子没晃,不然指定被路人误会。 谁料,胡炎这一闭眼,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眯瞪了多久,再次醒来,是被车子开门声惊动的。 胡炎睁眼,皱眉当即一皱。 因为刚才还兴致颇颇去买鞋子的娘俩,此刻却都不见了笑模样。 胡炎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王慧是急性子,喜怒全写在脸上,不高兴了便谁也不理。 烧饼气哼哼道:“师爷,我们被人骂了。” “被谁骂了?”胡炎听得更疑惑。 “就卖鞋子的那个。” “人无笑脸莫开店,怎么还有骂顾客的道理?” “那鞋子卖一千,我们只剩下了五百块,师娘就奔着五百块去跟他们讲价,讲着讲着就给我们甩脸子,还说他们是进口的国际名牌,从来不讲价……” 胡炎大致听明白了。 王慧性子急,心直口快,砍价也确实有一手。 奈何所谓的国际名牌,也有人家的傲气。 双方一下两下没讲对头,顶上气了。 脑子前后一搭,胡炎顿时有了主意。 他笑问道:“烧饼,你真喜欢那双鞋子?” 烧饼一愣,随后点头。 “成,走,师爷带你讲价去,这世上就没有我们相声演员讲不下来的价。” 爷俩说话便要下车,这可把王慧吓坏了。 “大炎,算了,别惹事儿。” 下了车了胡炎,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笑道:“没事儿,讲不下来,我付钱送给他。” 第214章 师爷简直太坏了 烧饼脸色立马转怨为喜,赶紧接过王慧手里的五百块钱下了车。 胡炎虚掀前襟,剑指一抬,唱道:“前头带路!” “小子得令!” 烧饼四不像的应了一句,颠颠地走在前面。 大马路上唱大戏,瞧着都新鲜,王慧直接被这爷俩给逗乐了。 穿人过车,不时,胡炎跟着烧饼回到小巷。 俩人站在巷头一家门店前,烧饼抬手一指:“师爷,就这。” 胡炎皱眉打量,门店倒是不大,顶多二十多平方。 但装修的确实很时尚,连门口的招牌上都写的是韩语。 说实话,胡炎看不懂上面啥意思。 对于韩语的理解,他还不如没羞没臊的郭德刚和于慊。 但貌似如今的年轻人,还就喜欢这个调调。 这不,此刻店内的顾客就相当不少。 要知道,今天可是周一,还不逢节假日,更关键还是大白天,倘若换个时间,那生意得火爆成什么样儿? 胡炎扫完店面,再回头看烧饼,当即无语。 这家伙正瞅着店内一双红白相间,款式很炫的板鞋,眼睛不时冒着光。 就跟色狼看到穿一分裤的姑娘,那模样表情差不多。 别说,虽然烧饼外貌长得不怎么样,但内心向往时尚的心还很坚定。 这种审美观念,胡炎体味不了。 而且他帮烧饼出头,其实并不是为了一双鞋而已。 相声演员的急智啊。 台上得练,台下也得练,不然哪来的什么现挂? 而如今的烧饼,可太缺这东西了。 不然,也不会自己师娘被人怼得一肚子气,他这个当徒弟,竟然毫无办法。 所以现场教育,还是很有必要的。 “走!”胡炎轻声道。 烧饼收回目光,心里却没了底气。 小师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真有这么好心? “师爷,您真愿意花一千块钱,送我一双鞋?” “当然不愿意啦!”胡炎直接摇头,“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烧饼顿时傻眼:“不是,师爷,您……您刚才当我师娘的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哪来的那么多话?你把钱给我,我负责结账,你只管挑鞋。”胡炎不耐烦道。 这么没谱没溜的话,烧饼能信? 钱不但没给,反而还往回缩。 胡炎突然觉得,师爷和徒孙之间的信任,顷刻间荡然无存。 烧饼见师爷脸色不对,赶紧解释:“师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关键人家是真的不降价,咱还是回。” 胡炎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好好学着点,相声演员到哪儿都得脑子激灵。” 烧饼不敢再藏着掖着,揉着脑袋将钱递给了小师爷。 只是心中纳闷不已。 咱这不是逛街么,跟说相声有屁关系? 胡炎背着手,已经悠悠的踱进了店内,烧饼没办法,也只能低头跟着。 店内生意确实很好,男男女女的小年轻不下十来位。 顾客多,服务员少,没人顾得上招呼胡炎。 他也不在乎,带着烧饼径直朝左边的鞋架走去。 “是这双?” “嗯,师爷,好看?”烧饼乐道。 胡炎无所谓道:“看看码数合不合适。” “哎!”烧饼乐呵呵的将鞋子拿下来。 “e se ao sei yao!” 身后一声地道的韩语,让胡炎一惊。 扭头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正笑容可鞠的朝自己点头,而旁边的烧饼已经脸色讪讪的将鞋子放回了鞋架。 胡炎余光一扫,大概猜到眼前这女人估计是店长、经理之类的人物。 而刚才烧饼也正是在她这里吃了亏,只是不满意烧饼这怂包样儿。 胡炎对那女人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欢迎光临!”女人嘴里这才换成标准的普通话。 胡炎笑道:“我是演员,平时的工作就是装,敢情咱俩是同行啊!” 女人脸上尴尬的表情一闪而逝,也笑道:“先生请见谅,我们卖得是正宗韩牌,而且是引领世界时尚的潮流……” 胡炎懒得听她吹嘘,直接对烧饼问道:“码数对不对?” “对,刚好。” 胡炎将鞋子取下来,朝烧饼脚下一扔:“成,那试试。” 女人一见还是烧饼买鞋,当即一拦:“先生,刚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国际知名品牌,从来不打折的。” 烧饼一听又不敢动,胡炎却反问道:“不能试?” 女人一愣:“呃,能试,没法打折。” 胡炎点头:“好,烧饼你两只鞋都试试。” “哎!” 见烧饼开始脱鞋子,胡炎赶紧扔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逃也似的转到了店门口。 女店长正在愣神中,一股强烈的臭味,直窜鼻腔,呛得她眼泪当即下来。 透过泪眼朦胧,她看到源头正来自跟前的某双大脚。 实在受不了了,赶紧捂着鼻子,逃到门口喘气。 一个多礼拜不洗的脚,关键烧饼还是汗脚。 那滋味,那酸爽? 啧啧啧,绝对跟臭气弹有得一拼。 别说这二十平米的小店,就是再大两倍空间试试? 很快,在店里闲逛、选鞋的顾客都发现了不对劲。 “妈呀,什么味儿?” “臭味,谁在这儿拉屎了?” “……” 冷的时候找火,热的时候找冰,死的时候找垫背的,这都是人性的本能。 于是,甭管当下在干什么,所有人纷纷逃到了门口,包括服务员。 转眼间,整个店里,就只剩下沉浸在试新鞋子的快乐中的烧饼。 两只鞋穿好,不大不小刚刚好。 只是等他一抬头,咦,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再一瞧,所有人都在门口看着自己,烧饼回过神来,嘬着鼻子使劲吸了两下,心里嘀咕道:“还成,我钻被窝睡觉都没问题啊,哼,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 鞋子刚好,可人跑了,这买还是不买? 钱不在自己身上,还得问小师爷。 于是,烧饼手里拎着新鞋,脚下踢着旧鞋,就这么直愣愣的朝门口走来。 店长、服务员没办法,可其他顾客顿时被吓得纷纷逃开。 当然,胡炎也没办法。 还好他趁着刚才的空,捏了两团卫生纸塞进了鼻子里。 烧饼走到门口,不敢看店家愤愤的目光,直接问胡炎:“师爷,这鞋子咱买不买?” 胡炎摇头道:“人家不打折,咱们钱不够,放回去,咱们走。” “哦,好!”烧饼脸上难掩失望,但还是听话的回去放鞋子。 店长能掌一方买卖,到了这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今天遇到了刺头? 光店里这味儿,都得半天才能散去,更别说被那个混蛋穿过的鞋了。 这还能卖得出去? 即便卖出去了,等其他顾客发现不对劲,指定也得回来投诉呀。 此刻,她心里很后悔。 今天就是因为亲戚来得突然,来得猛烈,一下没搂住火,呛了几句那个死胖死胖的女人。 于是,现世报便来得这么快。 这事儿,除了怨自己倒霉,报警都不管用。 买鞋就得试,至于顾客洗不洗脚,多久洗一回,官家还管? 她不理烧饼,只对胡炎道:“等等!” 胡炎一脸茫然的问道:“怎么啦?” “五百块,鞋子你们拿走。” 胡炎摇头:“没了,刚才买吃的花掉了一百。” “你,你,你……”店长强压着气性,“好,四百块,你们拿走。” 胡炎二话不说,从兜里一摸,直接就是正正好四百块,递上钱的同时,他还交待道:“记得开发票,写五百,谢谢。” 店长:“……” 你信不信,老娘冒着血崩的危险,此时此刻将你这混蛋就地给办喽? 然而,血崩很危险,店长拿着钱捂着鼻子,冲进店里去买单。 而烧饼则咧着嘴,穿好鞋,直接冲到了小师爷跟前。 要不是胡炎拦着,他就该又搂上来了。 没法搂,这让烧饼有些失望,但并不妨碍他用看天神般崇拜的目光,看自己亲爱的小师爷。 “我的天呐,我师爷简直太坏了,可是我好喜欢啊,哈哈哈。” 刚才逃离的顾客,拉远了距离,却并未直接离开。 此刻如此诡异的结局,摆在他们面前,让众人直接傻了眼。 尤其是带女朋友一起来逛街的,无一例外的收获了报怨的眼神。 “你真是笨死了,出来买鞋还专门洗脚换袜子,瞧瞧人家这机灵,四折啊。” “哎呀,那多丢面子啊。” “哼,面子能当饭吃吗?我们的首付都还差三十万呢。” “唉,好,下回我也不洗脚了。” 很快,所有手续办完,胡炎和烧饼逃也似的离开了鞋店。 呆不住。 一来臭味实在太辣眼睛,二来四处都是带刀子的眼神。 压力好大,好难受! 当爷俩再次汇入人群中时,胡炎平静道:“烧饼,交待你两件事。” 烧饼正得意呢:“师爷,您吩咐。” “第一,你以后再不洗脚,我弄死你。第二,明天的舞台上,我希望看到你把今天这一段,放到你的垫话里,不懂就好好琢磨,琢磨好了就给你史师叔打磨。” 话音刚落,烧饼顿时傻眼。 不是,逛个街,还真跟相声勾搭上了? 咦,怎么回事,这新鞋,怎么没刚才好看了? 第215章 死档的讲究 第二天。 烧饼穿着新鞋走进后台。 可他不高兴。 脚洗了,按他自己的标准,简直香到没法闻。 鞋子到手了,足下生辉,拉风得不行,“臭美”到没朋友。 活儿攒好了,薅掉五根头发,弄了个初稿。 还头一回壮着胆子敲开师父书房的门,这回没挨骂,反而在师父欣慰的眼神中,着实被手把手夹磨了一回。 师爷交待的事情,已然算超额完成,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它。 自己攒好包袱,交给搭档,让他来损自己。 这事儿怎么琢磨,都很像自己主动把刀子磨得豁亮,再递给别人,最后还交待一声:“来,往腰子上捅!” 变态受虐狂,相当不得劲儿! 所以,烧饼半点不想见小师爷,躲着他溜进了休息室。 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苍蝇停脚能劈叉的史艾东,头一回瞧见自己的小搭档,在台下还有这般表情,心中很疑惑。 “小烧,你怎么了这是?” 烧饼了无生趣道:“师叔,您一会儿对我,可轻着点儿。” “瞎说什么呢,这天都还没黑!”史艾东当即回敬道。 烧饼品不出味道,只从兜里将本子掏出来,递过去:“师叔,您瞧瞧这个。” 史艾东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从头到尾看完,瞬间高兴得直拍大腿。 “小烧,这段活儿可以呀,既接地气,味道也足,不错不错,手艺见涨啊!来,跟我说说,这是打哪来的灵感?” 烧饼被夸,只回应了一道悠扬的叹息。 狗屁的灵感,这是老子亲身经历的事儿。 于是,开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噗~哈哈哈~~”史艾东乐得不行。 烧饼无语道:“师叔,能不能跟您打个商量,人物归您,包袱归我。” 史艾东突然就不笑了,而且半点不犹豫的摇头:“不行。” 烧饼牙一咬,发狠道:“那这段活儿扔喽,我宁可被师爷再罚扫一个月厕所。” “不是,台上的包袱,你这么较真干嘛?”史艾东很纳闷。 烧饼固执的摇头:“不管,我还指望以后搁粉丝中挑漂亮媳妇呢,名声不能坏喽。” 俩人相识的年头也不短,史艾东知道这家伙犯起倔来,也是属驴的。 这么好的活儿,扔了可惜,俩人又谁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怎么办? 史艾东脑子一转,当即笑道:“嗨,多大点事儿,怎么还急眼了呢。” 烧饼一听有门儿:“师叔,您有招儿?” “当然,来,咱再把活儿重新捋一捋,保准出彩。” …… …… 烧饼穿新鞋,胡炎穿新衣。 王慧可真是太细心了,包接,包送,包买,包付账不算,还包干洗。 给钱都不要,弄得胡炎相当不好意思,然后想起来还有一百块钱忘还了。 还完之后,他自己又愣住了。 “咦,我怎么也变得这么抠了?” “唉,没办法,班子里抠风太盛,把我都带坏了,真是不像话。” 烧饼的活儿,经张芸雷一讲,胡炎心里有了底,也不去找他。 郭德刚都亲自下场夹磨,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去掉一小,只有孔芸龙和张芸雷,需要胡炎往细了操心。 如今的“云”字科小辈,全都正处在定风格、定方向的关键时期,操再细的心都不为过。 而且,往后多看了十年的发展,整个班子里也没谁比他更清楚,众角儿的方向在哪里。 胡炎要做的,就是定得更准,推得更快。 争取让他们将每一分力气,都恰好使在刀刃上。 孔芸龙暂时简单一些,将贯口捡起来,不断往这方向使力气。 郭德刚跟胡炎自己看法一致,昨天便传了一段《白事会》。 《白事会》包袱密集,但属于小贯口活儿,正合调整后的孔芸龙的路子。 胡炎除了暗赞郭德刚聪明之外,没有半点意见。 将孔芸龙打发走,却把他的搭档李芸杰留了下来。 同时站在胡炎跟前的,还有张芸雷和李贺东。 不时,张芸雷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爷,我师父昨天传了一段《闹公堂》给我,只是我的底子,您也清楚,只怕一时半会儿溜不出来。” 《闹公堂》,典型的“柳活儿”,属于相声产业中的“七柳”之一。 郭德刚起头便传这一段,同样也说明他认可自己给张芸雷定的路子。 胡炎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还在落魄微末之际,便能吸引那么多人帮扶。 就他这份门里清的劲,爱相声手艺的人,谁遇上不愿意结交相识,再搭上一把力? 配合的太舒服了。 胡炎笑道:“这个你别急,越急反而越找不到裉节。先用小曲小调把舞台站稳,后头什么都会有的。” 张芸雷从小师爷脸上并未看到半分轻视,这让他心里松快不少。 “多谢师爷指点,我记住了。” “你现在《闹公堂》的本子有了,搭档也得抓紧,多溜溜,感觉来得也快些。” 张芸雷扭头一看李贺东:“师叔,我跟东子先凑一搭,我俩私下聊过,刚好也都没固定的搭档,昨天我跟我师父也提过,他没多说什么,您看呢?” 胡炎心里顿时乐了。 国风男子辫二爷,跟社会东哥的化学反应,自己一时还真有点摸不到底。 不过,以如今哥俩的底子,谁跟谁搭档都品不出好来。 说白了,就是无所谓。 这就跟初入武学门派的小弟子似的。 瞧谁都是高手,师爷是,师父是,连师兄都是。 至于高在哪儿,怎么个高法? 抱歉,说不清楚,反正高就完了。 胡炎点头:“也成,你们试试看。” 可没等张芸雷和李贺东高兴,他又道:“不过,我个有建议你们听听看。” “师爷,您请说?”哥俩同时拱手。 胡炎反问道:“我们相声门里有一个‘死档儿’的讲究,你们听过吗?” 张芸雷和李贺东摇头,连李芸杰都皱眉不语。 胡炎轻声道:“‘死档儿’就是指逗哏、捧哏之间长期固定搭档,可能合作十几年、几十年都说不定。而其实以前相声门前辈撂地讨生活时,根本没有‘死档儿’一说。” “不固定搭档怎么演?”李贺东率先疑惑发问。 “那会儿的艺人,甭管是谁,懂得都多,而且大半天的演出,多时人,少时一两人,就这么轮轴转,所以彼此都是轮流捧、逗。这种演出形式下磨砺出来的艺人,天南海北都饿不死。你们听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吗?” 这回张芸雷先应道:“师爷,您的意思是我们先别定死档儿?” 胡炎欣慰的点头:“没错,你是逗哏,别只搭东子,其他的,比如芸杰,或者别人,你都得去搭一搭看看,甚至你李师叔也成,不过这事儿得靠你自己去说,我不插嘴。” “东子这边也一样,去给不同的逗哏量活儿,体味不同的感受,这样你们才能更快的搞清楚逗和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小师爷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张芸雷和李员东自然听懂了意思。 但俩人的头,却迟迟不敢点下。 捧、逗皆佳的能耐,在如今的环境中,全都成了奢望。 成百上千混迹相声门的艺人,能找出来几个? 连师父郭德刚,和师大爷于慊,这么有能耐的大蔓儿,准确来说还是属于“死档儿”的类型。 如今他们自己,可正处于急需提成的阶段,搭着不同的人上台使活儿,那无疑将这个过程无限的拉长。 说白了,就是不求快,先求稳。 把更多的时间精力,全用在夯实基础上。 而且难度系数直线上升,过程自然也会相当难熬。 甚至这还不是一天两天,一两个月的事情,也许得几年。 这是一个选择,头不好点。 胡炎一扫,心中了然。 只是前路指方向,脚下路自行,难求不得。 他有些感慨道:“相声发展一百多年,前一百年的前辈们都是这么趟过来的。也正是有了那些惊才艳艳的前辈,才给我们这些子孙后辈,留下了如今偌大的相声产业。只是如今肯下功夫的年轻人不多,我也只是建议罢了。” “我,我试试看!”张芸雷谨慎道。 “我也一样。”李贺东同样跟上。 一个头点到底,很难,哥俩能有此刻这态度,胡炎已经很满意了。 “好,都不错。路在脚下,稳着去踩,你们去忙。” “是,师爷!” 看着众小离开,胡炎叹息一声。 练。 玩命的练。 功夫下得深,寂寞耐得住,说不定前世被人诟病的某些不足,打这开始便慢慢的消失了呢? 第216章 你才是狗嘴呢 园子就是团队,越归置越顺溜。 一段时间下来,如今连李青都轻闲了不少。 两点将近,胡炎回到上场口,搭档已经巡完场,老神在在的坐着喝茶。 见小师叔到了,李青赶紧起身:“师叔,昨天在街面上玩活儿了?” 胡炎一愣:“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哈哈哈,我刚才去看烧饼溜活儿,听他白话的。” 胡炎当即脸不红,心不跳道:“哦,那不关我事,都是烧饼自己的功劳。” 谁料,李青听闻反而笑得更开心,而且有些莫名。 哎呀,平日的小师叔,人少心老智近妖,其实多少还是让人发怵的。 还是此刻耍年轻人性子的时候,让人看着舒服、亲近。 胡炎看着李青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怎么样,烧饼的活儿溜完了?” “差不离,有老史在,掉不了链子,您放心。” 前有郭德刚归置,后有史艾东收尾,那指定错不了了。 胡炎放心的同时,也来了兴致。 相声本子的梁子、包袱打哪儿来? 打生活中来。 别瞧不起随处可见的,那些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市井琐事。 里头藏着大智慧,简直说处处是包袱都不为过。 关键看你长没长相声演员,该有的眼睛和心。 而胡炎就希望烧饼,能从这次的过程中,真正悟到一点东西。 这是“渔”,比千百倍的“鱼”,来得更管用。 胡炎一屁股坐下,端着茶杯喝茶,就这么悠悠的等着看烧饼攒开场。 不时,烧饼和史艾东相跟着来到上场口。 俩人同着红褐色大褂,看着很精神。 谁料,人到跟前,爷俩对视一眼,双双朝胡炎深揖一礼。 突然来的动作,把胡炎惊得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 这爷俩好好的,怎么客气成这样? 日常的礼数都这么大,那到逢年过节,还不得把自己挂墙上去? 没等胡炎来得及有反应,史艾东又带着烧饼,起身退到一边等着上场,全程屁都没放一个。 胡炎心中疑惑,也不多问,怕分他俩的心。 转眼,两点到了。 开灯开幕,整个园子直接进入紧张时刻。 等主持人报完幕,史艾东和烧饼也没有停留,直接登台亮相。 台下颇为热闹的掌声,宣示着他俩在园子里的地位。 史艾东不是蔫坏,他的坏是摆在明面上的。 我就是要弄你,你着道,那只能说明你道行不够,怨得谁来? 而烧饼呢,活儿不行,舞台经验不行,嗓子不行,长相不行,什么都不行,但再多不行,也抵不过他脸皮行。 仗着自己年纪不大,脸皮够厚,那在台上真是又莽又愣,相当得虎。 而且冷不丁的,还给你翘两下兰花指。 冰火两重天的玩意儿,这谁受得了? 于是,他俩的开场,说什么演什么,好像都不太重要。 相家没眼看,空子乐不停,反正热闹就是了。 转眼,史艾东和烧饼已经分位站好,鞠躬敬礼,开始自我介绍。 胡炎适时放下茶杯,认真的瞅着台上动静。 做人做事得全须全尾,发现任何不对劲,回头都得复盘利索。 只听烧饼又道:“相声讲究四门功课,说学逗唱,作为相声演员,门门功课都得会。” “你都会?”史艾东斜视着搭档,张嘴便攻。 烧饼一愣,随即摆手嚷道:“我都不会呀,怎么啦,你要赶我下台呀?” “嘿,你还有理啦,吵吵什么?”史艾东骂道。 烧饼脖子一梗:“哼,您也都不会,还好意思埋汰我。” “不是,那咱俩都不会,上台这说得是什么玩意儿?” 烧饼手一挥,喝道:“爱是什么是什么,别打岔。” “你要死啊!”史艾东再骂。 张嘴便针尖对麦芒,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台下观众的动静来了。 烧饼语气一缓:“别挑刺,我就说这么个意思,说相声的不容易。” “唉,这对。”史艾东终于想起来自己捧哏身份。 烧饼再道:“除了说学逗唱,还得脑子转得快,遇到个什么突发情况,得临机应变的赶紧解决,不能耽误了演出。” 史艾东拦上一手:“不是,上台不都照本子背词儿嘛,哪来的突发情况?” 烧饼一愣,不是这句词儿呀? 当然,如今的烧饼,也早不是原来的那个烧饼了。 只见他斜视着搭档,不屑道:“没见识了,您说的那是电视上表演的相声,瞧您就没上过电视。” “是啊,谁让你师父不带我去呢。”史艾东语气悠悠道。 烧饼语塞,旋即点头:“对,我师父也不带我去,这点是他不对。” 史艾东却不买账,态度一转:“瞧你这欺师灭祖的样儿,当真什么话都敢说。” 烧饼被气得怒道:“我不是顺着您的话说嘛,您到底站哪头的?” “站哪头也不站你这头儿,我可不想死,哈哈哈。”史艾东笑的很得意。 “跟你闹不明白。”烧饼将脸撇向一边。 史艾东却一扯他的袖子:“那就别闹了,听话,咱俩好好过日子得了。” 瞧他俩这跟俩口子拌嘴的模样,观众们又乐。 可烧饼回头,嘴张半晌,却没有声音出来。 妈呀,接下来啥词儿来着? 台上状况来得突然,但架不住后台胡炎的毒眼。 他眉头一皱,嘴里轻声道:“烧饼‘掉海里’了。” “掉海里”是行话,就是指话头被支出来的太突然,或是已经支出去太远,导致演员根本记得话头是从哪里出来的,更加找不到绕回去的路。 不过,他并不担心。 台上不还有一个史艾东么? 老史头要是瞧不破,兜不住,那就太跌份了。 果然,没多停顿。 只见史艾东不慌不忙,抬手一拍烧饼肩膀,坏笑道:“不是,你不会是忘词儿了?手艺不好就得练呐,哈哈。” 半句损,半句点。 如今的班子里,道行、风格相结合,能干出这事儿来的,也就他一位了。 上一位演员,叫张纹顺。 胡炎心中笑骂一声:“这家伙,坏得很!” 经他一点,台下观众,甭管前头明没明白,此刻全都明白了。 有热闹瞧就好,笑声随即响起。 当然,烧饼也醒了神。 他瞪着眼睛道:“我能忘词儿?笑话,我这是抖得包袱,您能耐不行,听不出来。” “你可真要脸。”史艾东瞥了他一眼。 烧饼又梗脖子道:“您还别不服气,我这是跟我胡炎师爷学的。” “他也经常忘词儿?”史艾东疑惑道。 观众们又乐。 在德芸社,砸郭德刚的挂,准没错。 在广德楼,砸胡炎的挂,同样也没错。 烧饼挥手道:“去你的,这是练功,相声演员要练的功多着呢。” “是嘛?” “那当然!”烧饼傲骄点头,抬手一扶搭档手臂,“就拿您来举例子……” 史艾东二话不说,直接打掉他的手,嫌弃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别说我,说你自己。” “那不成,我嘴里确实……”烧饼顺茬接话,旋即醒攒,“去你的,你才是狗嘴呢。” 史艾东笑道:“得,说你你不乐意,说我我不乐意,那怎么办?” 烧饼鄙视道:“您这样就没意思了。您是捧哏,挣得就是这份被埋汰的钱,您看我师大爷于慊,天天被我师父在台上砸挂,人家说什么了?” “所以于慊老得快嘛,才四十岁就跟老太太似的。”史艾东悠悠损道,“要不这样,甭说你,也甭说我,咱俩干脆说胡炎,这总成了?” 烧饼一愣,旋即重重点头:“成成成,还是您有主意,咱就说胡炎,我早就想说他了。” “我也是,今天可得着机会了。” 爷俩兴奋得四只巴掌相握,就跟失散已久,好容易再次重逢的亲哥俩似的。 那亲切,那激动,就差当场来一个拥抱。 如此动作模样,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包袱了,台下的观众被逗乐得不行。 后台的胡炎瞧到这里,心头莫名一慌,后庭一紧。 以他闯荡十年,不弱于女人的第六感,总感觉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对头。 而旁边的李青,脸上难得的笑得开怀。 台上爷俩达成共识,终于分开站好。 烧饼咧着嘴:“比如说胡炎,他是我师爷,大伙也乐意听他说相声。” “手艺好人家。”史艾东点头附和。 烧饼眼一挑:“可是大伙不知道的是,我们后台,也就数他练功最勤快。”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都是练出来的。”史艾东再捧。 烧饼眼睛瞪得更大:“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他练得都快走火入魔了。” “还有这事儿?”史艾东诧异道。 他的表情诧异,而后台的胡炎是心里诧异。 什么情况? 史艾东量活儿,竟然不使坏了? 爷俩这一唱一和的,画面也未免太诡异了些? 莫不是郭德刚和于慊同时灵魂出窍,给他俩附体了? 烧饼大点其头:“有,别人练功,那是提前半天来溜活儿,而胡炎师爷呢,那是台上练,台下也练,在园子里练,下了班也练,歇家里练,出门逛街也练,那练得简直天昏地暗,没白天没黑夜的……” 史艾东拦上一手:“不是,我没明白,逛街就逛街,这跟练功有什么关系?” 烧饼扫了他一眼:“嗨,您是不知道,这里头关系大了去了。” “是嘛?”史艾东疑惑道。 烧饼下巴一抬道:“那是,我起头也不明白,但昨天我算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烧饼面向观众,严肃道:“诸位,我先交待一声,这可是真事儿。” “你嘴里还有真事儿?”史艾东悠悠的顶的一句。 烧饼当即抬手指道:“您别不信,我拿脑袋当保,这就是发生在师爷身上的真事儿。” 第217章 哪来的肌 史艾东一激将,烧饼一赌咒,观众们的兴致直接被勾搭起了十成。 而后台的胡炎,此刻心里既满意,又疑惑。 满意的是,技巧不错,知道怎么勾搭观众的注意力。 疑惑的是,把话头绕到自己身上,后面的包袱他俩该怎么抖? 史艾东信了,来了兴致:“哟,那你倒是说说?” 烧饼眼睛瞪得锃亮:“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咱是周二到周末演出,周一休息,刚好昨天就休息。平时上班很辛苦,这好容易歇一天,总得找点事情放松放松?” “没错。”史艾东点头。 “我一寻思,干脆逛街去。可一个人逛街没意思,我就上师爷家约他去,谁知他一听逛街,直接把我赶了出来。” “为什么?”史艾东皱眉。 “他隔着门缝就说啦,‘逛街太耽误练功了,不去。’” “嘿,还真用功。” “我都上家来了,得劝呐,‘师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得劳逸结合。咱上街去瞧瞧热闹,下下馆子。春天来了,也得置换点应季的衣服鞋袜不是?’” “这是好话。” 烧饼双手一摊:“谁说不是呢?可我师爷隔着门儿又说了,‘不买衣服,买哪门子衣服,不得花钱呐,一件洗,一件穿,一件即将干,三件够穿了。’” “嗨,他就是典型的光棍。”史艾东笑骂道。 烧饼点头:“对,就是光棍,都当上师爷了,也不知道给我抢……娶个师奶回来。” “嗨,这你可说清楚喽,德芸社可不是土匪窝子。” “啊,不是吗?”烧饼一愣,旋即小声嘀咕,“那我师娘怎么来的?” “哈哈哈~~” 台下动静再起。 “你死不死啊?”史艾东白了他一眼。“甭操心师娘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烧饼一摆手,满不在乎道:“我操啥心,就我这长相,就我这气质,对不对?” “俩好词,全被你糟贱了。” “不论这个,就说我这肌肉,那也是鼓鼓的!”烧饼说话撸袖子,对着搭档紧鼓手臂,“瞧见没有?” 史艾东打眼一瞅,不屑道:“你这全是肉,哪来的肌?” “有肌啊,大老爷们能没肌吗?”烧饼来劲了,梗着脖子,将手臂鼓得更紧,“您瞧,这么大,这么粗,这都瞧不见,您瞎呀?” “去你的,那玩意儿有从手臂上看得么?”史艾东笑骂道。 烧饼一愣,疑惑道:“不看这儿,那看哪儿?” 史艾东刚想回怼,旋即挥手:“算了,咱还是说点别的,小心被举报。” “哈哈哈~~吁吁吁~~~” 观众心中会意,笑声、起哄身随之即来。 烧饼挠头,更加疑惑:“大伙儿这是笑什么呢,我没抖包袱呀?” 观众的笑声更盛。 史艾东也嘿嘿笑道:“你还小,不懂,说你逛街的事儿。” 烧饼压下心中疑惑:“对,我琢磨到师奶的事儿,有了主意,又敲门劝我师爷,‘师爷,您这二十郎当岁,老大不小的也没个女朋友,街面上站着的姑娘多,咱上街去看看,兴许能落个媳妇回来。’” “什么,街面上站着的姑娘?”史艾东惊疑道。 烧饼再次一愣:“怎么啦,姑娘逛街,不是在街上走,在街上站么,有问题吗?” “呃,没问题。”史艾东表情尴尬。 观众们又会心一笑。 烧饼继续道:“我这刚一说完,‘哐当’一声,我师爷开门出来,抓住我的手臂便急赤白脸的问,‘姑娘呢,在哪儿呢,姑娘在哪儿呢?’” “嚯,这得憋多少年?”史东艾惊讶道。 烧饼脸色稍变:“我被他吓得一跳,‘姑娘都在街上站着呢。’师爷二话不说钻回屋里,披上衣服,踢踏着鞋子,再出来后跑得那叫一个快,狗都……不对,我都撵不上。” “甭纠正,一个意思。”史艾东悠悠道。 “哈哈哈~~”观众的笑声再次响起。 烧饼不管不顾,继续道:“逛街嘛,当然得挑热闹的地方逛,我们一琢磨,干脆上王府井,那儿热闹。” “真会挑地方。”史艾东点头。 烧饼眼睛一亮:“嘿,还真让我说着了,街面上站着的姑娘那是真多啊,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应有尽有,随便挑。” 史艾东拦了一手:“不是,你们确定是去了逛街?” 烧饼点头:“当然是逛街了,不然还能去干吗?” “街面上站……站着的姑娘,还能随便挑?”史艾东依然疑惑。 烧饼也很疑惑:“不能吗,喜欢哪个类型的,随便挑着看,不喜欢的就不看。” “噢,这么个随便挑呀,我还以为……”史艾东恍然大悟。 谁料,烧饼却追问道:“您以为什么?” 史艾东一愣,嘿嘿直笑:“我也以为是挑着看。” “哈哈哈~~~吁吁吁~~~” 观众还真懂,演员说得不清不楚,他们倒是乐得不行。 烧饼白了搭档一眼,恢复表情:“我跟我师爷就站在街面上看姑娘。可我师爷不是一般人,看姑娘的眼光高得很。” “人家有追求。” 烧饼点头:“那是,就算他心里再憋得慌,也非得挑到出众的姑娘才看,光看不算,他还上去找人家搭讪,问个姓名,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谈朋友嘛,都是从这开始的。”史艾东捧道。 “没一会儿工夫,打我们眼前就走过去十个姑娘,我师爷这边也已经搭讪了十回。” “嚯,一个不落,就这还眼光高呢?”史艾东诧异道。 观众们又笑。 烧饼道:“我师爷相声说得好,口才一流,跟姑娘搭起讪来,那简直是口吐……” “口水?”史艾东抢先垫词。 烧饼被抢词,一下差点没被噎死:“‘口吐口水’像话吗,那是口吐莲花。别说,一通忙活,还真让他要到了不少联系方式。” “那些姑娘今天也是忘记带眼睛出门了。”史艾东摇头笑道。 烧饼两眼放光:“收获颇丰,我师爷高兴啊,‘呀,这回好了,有得挑了’。不过,就是有一样不好。” “哪样不好?” 第218章 我文化无限 在全场注目下,烧饼嘴里吐出两字:“费鞋。” 这天聊得有点神仙,史艾东直接听迷糊了。 “不是,跟姑娘搭讪,不是费口水吗?怎么还能费鞋呢?” 烧饼白了他一眼:“搭讪不得先跑到姑娘跟前嘛,就他这样一刻不停的来回跑,出门鞋子还是新的,等到中午,这鞋底都快磨没了。” “嚯,他这是在王府井跑上马拉松啦?”史艾东诧异道。 “哈哈哈~~~” 观众们又乐。 烧饼再道:“鞋坏了,没法再穿,得买新的。” “那是,不然吐再多口水都要不到联系方式。”史艾东悠悠道。 烧饼瞬间就炸了,怒道:“是口吐莲花,莲花,您有没有文化?” “咱德芸社不是‘文化有限’公司么,我要有文化,还上这儿来说相声?”史艾东依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气人的话。 “你你你……”烧饼肺都要气炸了。 史艾东见状,赶紧拍着搭档的手臂,笑道:“成成成,口吐莲花,我文化无限,成了?” “哈哈哈~~”观众们跟着来动静。 烧饼努力深呼吸,恢复正常语气:“还好,我们本就在街上,到处都是门店,卖什么的都有……” “卖坦克车的有吗?”史艾东再抢一句。 烧饼顿时被噎得不行,这火药桶算是彻底点着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急吼道:“您要不想给我捧哏,您就明说,您下去,慢走不送,我一个人说单口,挺好。” “别介,你师父会扣我工钱的。”史艾东嘿嘿直笑,“继续,继续。” 观众们早乐得不行。 这个死不要脸的,就跟牛皮糖、滚刀肉似的,打打不走,骂骂不听。 诶,就这么不要脸。 烧饼无奈无语无脾气,只能用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扫了史艾东好几眼。 没法子,活儿真得继续。 烧饼对观众道:“鞋快要坏了,再买一双。” “没错。”史艾东点头。 烧饼再道:“可是卖鞋子的门店也多,挑花了眼,我师爷才挑了一家棒子国品牌的。” “年轻人喜欢这个调调。”史艾东再点头,真就乖得不行。 烧饼的心放下来,接茬儿道:“二十来平米的一家小店,装修的很高档,里头的人也多,十好几位正在买鞋子。我们爷俩就进去了,师爷有眼光,一眼就挑中了一双红黑相间的板鞋。” “跟挑姑娘一样的眼光。”史艾东打趣道。 这家伙乖是不可能乖的。 一见雌性就开屏,一得机会就攻击,这是孔雀和史艾东的本能。 烧饼不理他:“我师爷大气,拎起鞋子,试都不试,就着急忙慌的去结账。” “他是怕耽误去跟姑娘搭讪?” 烧饼一愣:“对哦,我昨天一直以为是他大气呢?” “你那是没经验。”史艾东鄙视道。 “哈哈哈~~吁吁吁~~”观众又起哄。 烧饼满脸正经道:“我一瞧,买鞋子不试试尺码,这哪儿行呀,万一大了或是小了,怎么办?我就劝他,‘师爷,鞋子还得试试合不合脚先。’师爷半步不停,‘没那费劲事儿。’他来到柜台,‘小姐您好,这鞋多少钱?’人家服务员还挺客气,笑语盈盈道,‘先生,这鞋子一千块。’” “还真不便宜。”史艾东感慨道。 “我师爷也没讲价,直接掏兜准备给钱。谁料这一掏,坏了。”烧饼脸色一变。 史艾东疑惑道:“怎么啦?” 烧饼一拍巴掌:“早上急着出来看姑娘,压根没准备钱,就只有前些日子留得五百块,这还差着一半呢。” “讲讲价,那就。”史艾东帮着出主意。 烧饼脸上露出笑容:“‘小姐,这鞋子我是真喜欢,您看能不能便宜点?’服务员笑容不减,嘴却硬得很,‘先生,我们这是棒国着名品牌,从来不打折的。’这下我师爷犯难了,撂下这双换别的,不行,这鞋子是真好看,真喜欢,舍不得。可兜里的钱又不够,人家又不肯打折。” “这可麻烦了。” 烧饼双手一摊,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那干脆还是光着脚去搭讪,这是你们爷俩的正事儿。”史艾东嘿嘿笑道。 他的一句阴阳怪气的调侃,引得观众们又乐。 谁料,烧饼竟然摇头道:“那不能,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师爷呢?” “哟,就这局面,他还能有招儿?”史艾东眼睛一亮。 观众被他调动得,也纷纷来了兴致。 只见烧饼下巴一抬:“当然。人家不打折,我师爷也不多说,拎着鞋子找个凳子一屁股就坐下了。” “准备耍赖这是?”史艾东猜测道。 观众心道:“这还能耍赖,怎么耍?” “他把鞋子一脱,瞬间……”烧饼作势一闻,眼白瞬间翻出来,跟被熏死基本没了距离。 史艾东诧异道:“嚯,味儿有这么大吗?” 烧饼当即没好气道:“他就在后台坐着,要不您一会儿去闻闻看?” “呃,算了,我怕晚上做噩梦。”史艾东赶紧摆手认怂。 “吁吁吁~~~”台下没有掌声,只有哄堂的起哄声。 烧饼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天呐,这味儿,臭鸡蛋、臭豆腐、臭鱼虾的味儿搅和在一起,都比它不过。我敢保证,我师爷至少十三天半没洗过脚。” “哟,天数还有零有整,这半天,你是怎么闻出来的?”史艾东满脸疑惑。 烧饼一愣,妈呀,灵机一动添词,怎么把底细给兜了? 他当即摆手:“这您甭管,我师爷一脱鞋,好家伙,整个店里,‘咳咳咳’,什么边边角角,犄角旮旯全都是这个味儿。” “那人还能呆得住?”史艾东听得皱眉。 烧饼摇头:“呆不住呀,别说是我,连服务员,其他买鞋的客人,全都跟见了鬼似的逃到了门口。转眼工夫,店里就只剩下了我师爷,他谁都不管,乐呵呵的试着他的新鞋。” “他自己闻不到?”史艾东眉头更皱。 烧饼白了他一眼:“那当然了,您自己放得屁,自己闻着不是觉得还挺香?” “嗨,这你倒是有经验。”史艾东笑骂道。 “噗嗤~~哈哈哈~~” 台下的观众再次笑喷,这特么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第218章 师爷添佐料 看着台上、台下的动静,后台的胡炎脸色很平静。 活儿使到这程度,他哪里还猜不到俩人搭的梁子? 说白了,包袱是他们的,把人物换成了自己。 甭管自己愿不愿意,这盆臭洗脚水,都得将自个儿当头淋个通透。 难怪今天的李青,表情一反常态,怪异得不行。 难怪这俩货上场前,对自己鞠躬,整得那么客气? 敢情是憋着坏,准备着上台砸自己的挂呢。 这就跟准备弄死你,然后在你没死之前,先点上三柱香送一送差不多。 而上台之后的爷俩,则一个抖,一个兜,一人一把刀,搭着膀子使劲朝自己腰子上捅。 呼呼喝喝的,捅得非常卖力气。 全场观众的叫好声,也貌似是在说: “捅得好。” “这腰子,肥,烤上!” “……” 当然,胡炎对此是不在意的,即便自己也没找到媳妇。 谁让相声演员吃得就是这碗饭呢? 要想卖,脸朝外,娇情个什么玩意儿? 只要活儿能出彩,只要人气能涨,这比什么都强。 不过,前后想明白了,胡炎心中也有了主意。 “嘿嘿,既然玩得这么野,那我就再给你们添点佐料!” 全场掌声稍弱,台上使活儿继续。 烧饼咧着嘴,显示他此刻心中很兴奋。 实在是能堂而皇之编排师爷,这事儿真就让人心里爽到不行。 “好半晌,我师爷把鞋试完了,不大不小正正好。谁料他却把新鞋子往柜台上一扔,背着手就出了店,然后也不看店里的服务员,直接走人。” “这就走了?”史艾东诧异道。 烧饼点头:“见他说话就要走人,把人家服务员都看傻眼了,拦住他,‘先生,那鞋子您不买啦?’我师爷摇头,‘不买了,太贵,钱不够。’” “嚯,那这鞋子它还能卖得出去吗?”史艾东惊疑道。 “哈哈哈~~”观众的笑声又来了。 烧饼扬着脑袋:“当然不能啦,都被我师爷祸祸成这样,还怎么卖?服务员都被他气哭了,‘先生,别介呀,这鞋子没法卖了,您好歹买了去。’我师爷这才从兜里掏出四百块钱……” 史艾东一拦:“等会儿,刚才不是五百块吗,怎么转眼就剩四百了?” 烧饼咧着嘴,嘿嘿笑道:“不还得留一百块钱坐车回去么?” “好家伙,这算盘打得,比算盘他妈打得都响。”史艾东瞪大眼睛,惊呼道。 观众的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烧饼再道:“服务员一瞧,没办法,四百就四百,总比一分钱落不着强,捂着鼻子进去给我师爷开票。” “啧啧啧,这招儿可太损了!” 史艾东一句评价,让台下观众边笑边点头不迭。 说得太对了,简直是损到了家。 烧饼咧着嘴:“鞋子眼见到手,我师爷心里乐得不行,还对人家服务员道,‘小姐,四百不吉利,发票麻烦开五百,谢谢。’” “嚯,这脸是真不打算要啦?” 烧饼深以为然,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别说是您,连我这个小辈都瞧不下去了。等我俩走远,我就骂他,‘师爷,您这也太混蛋了,干得这叫人事儿么?啊?脸要不要啦,咱德芸社虽然文化有限,但素质还是不错的,没一个人像您这么无耻,您好歹也当着师爷,就不能给我立个好榜样么……’” 这家伙越骂越来劲,甚至抬手插着腰,直接跟泼妇骂街似的。 突然,没完没了的骂声中,全场观众哄堂大笑。 随着笑声,他们的目光也移向了舞台的“出将”门。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皂色大褂的年轻人……师爷胡炎。 胡炎舞台露面,却不往场中走,就站在那里,用不善的眼神看着烧饼骂自己。 场面相当诡异,也相当好玩。 全场观众被爷俩无声的配合,刺激得笑声、嘘声一波高过一波。 史艾东侧身站位,眼也尖,看到露面的小师叔,当即后庭一紧,脸色讪讪。 这不好比,小孩子爬进人家院里,去偷树上桔子,却被主人当场撞个正着那般尴尬。 不过,史艾东是谁? 那是只要攻,不要脸的玩意儿。 而且他貌似也无半点,提醒自己搭档的想法。 这跟自己有屁关系? 于是,转眼间,全场就只有烧饼一个人,被埋进了坑里。 谁让他背对着上场口呢? 谁让他骂得这么投入,连把点都忘记了呢? 谁让他把全场越来越大的动静,当成了是观众对自己表演的肯定和鼓励呢? 烧饼一瞧今天的观众这么捧场,当即决定再卖大些力气。 添词加话,把师爷再骂狠一点。 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 衣食父母,那还不比一个小小的师爷来得重要? 于是场面变得更加热闹,烧饼兴奋得红光满面,心里简直美到不行。 胡炎半步不往前,史艾东也半点句不提醒,甚至连个眼睛暗示都不给。 终于,烧饼发挥完了,直接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不容易,攒了十九年骂人的话,全都骂得差不多了。 终于,烧饼对搭档道:“我狠狠的骂了他十几分钟,结果,您猜我师爷说了一句什么?” “啊,哦,请问怹老人家说了什么?”史艾语气恭敬道。 这家伙的小表情、用词儿改得相当妙,观众会意,喷笑不已。 而烧饼一愣,咋改词儿? 不过不重要,咱都要亮底了。 他直接眼一扫:“哼,你懂个屁,我这是在练习相声演员的急智!” “噢,这么个练功啊?”史艾东兜了一句。 一亮一兜,活儿就算完了。 烧饼乐呵呵的退后一步,准备鞠躬下台。 谁料,史艾东却突然又表情惊疑道:“咦,不对呀,我怎么看到那双鞋子,今天是穿在你脚上了呢?” 烧饼当即傻眼。 怎么还有词儿,溜活儿时没这句呀? 而且师叔这不还是明显在卖自己么? 说好的,只提师爷,不提自己的约定,为什么要破了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儿去了? 史艾东不需要烧饼接话,他自己说完,对烧饼一指旁边的胡炎。 “妈呀!” 烧饼扭头一看,顿时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跟活见鬼差不多。 胡炎作势抬脚往前一迈,地上的烧饼见状,哪里还敢坐着? 手脚并用,迅速爬起来,逃也似的跑向下场口。 胡炎是来添佐料的,并没打算真正进场,此刻见坏小子跑了,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只见他朝台下微笑着拱拱手,转身消失。 而台上孤零零的史艾东,倒是不慌不忙的朝观众鞠完躬,这才往下场口而去。 演员不在,动静不停。 打胡炎上场,笑声便往高潮上窜。 等到最后烧饼一番真实反应的动作,更将热闹带上了直掀屋顶的程度。 这一场活儿不长,但是,简直太有意思了。 第219章 信您个鬼 “这么奇葩的本子是怎么攒出来的?” “这段子怎么听着不像假的呀?” “难不成胡师爷的脚真有那么臭?” “瞧烧饼那孙子吓得狗熊样儿,笑死我了。” “小烧饼如今的演技,都进步得这么快了吗?” “这几个人配合的也太好了?” “我刚好也得买鞋,要不赶明儿也试试去?” “……” 台下观众笑声不止,内心活动也极其丰富。 但后台的演员,却从全场的动静中,瞧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烧饼和史艾东的活儿好,这是不用质疑的。 全新的本子,接地气的爆点,演员极具风格的表演……方方面面都可圈可点。 但是。 即便再多的优点,也无法掩盖小师爷最后的神助攻。 不用台词,只要人适时的往台上一站,瞬间便推动得氛围成倍往上翻。 什么包袱,能抖得比这效果更脆,更响? 画龙点睛。 绝对的神来之笔。 小师爷的活儿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他在观众心中的份量,倒貌似还是头一回感受得如此真切。 潜龙升天,这已经开始成势了。 所以,那还等什么? 蹭呀。 蹭师爷,得掌声。 脑子反应快的演员,心眼跃跃,赶紧拉着搭档躲到了一旁。 前事不知,胡炎打台退下来,李贺东赶紧过来帮忙脱大褂。 烧饼如今活儿开始增多,有时不得空,便换成李贺东在跟前照应跑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使唤过几回后,胡炎发现,跟小东子相比,大烧饼简直啥也不是。 转眼,脱掉大褂,换上常服。 胡炎本来半点不气的,却被李青的嘿嘿笑声一勾搭,忍不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李青可是场面人,相当会来事儿。 赶紧递上一杯茶,笑道:“师叔,请喝茶,我刚泡的胖大海,温的,正好。” 人可以不理,但便宜茶得照喝,否则岂不更亏? 胡炎接杯坐下,扭头道:“东子,去把烧饼给我找来。” “哎。”李贺东应声离开。 茶刚没喝两口,人就回来了,可身后却不见烧饼。 胡炎疑惑道:“人呢?” “师爷,他不敢来,怕您揍他。”李贺东如实汇报。 胡炎顿时无语:“邪性,我好好的揍他干嘛?我这是要夸他,他活儿好,我帮他盘一盘,你就去这么跟他说,让他赶紧滚过来。” “哎!”李贺乐应声又跑开了。 胡炎没有匡人的意思,说的确实是实话。 替烧饼把了那么多次场,还真就今天的活儿,使出了几分味道,摸着了一点门缝。 而且自己昨天当着他的面使手段,本就是为了帮他拓展眼界。 如今前因后果了然,连活儿都使完了,正需要全面复盘,理顺所有思路。 当然,胡炎最希望看到的是,烧饼悟到了技巧,再由点及面,产生更大的连锁效果。 谁料,这回更快,他茶刚喝一口,便见到了跑回来的李贺东。 奈何,他的身后,依然不见烧饼的人影。 这下,李贺东学乖了,不等师爷发问,赶紧主动汇报:“师爷,烧饼说他信您个鬼!” “噗~~哈哈哈!”旁边的李青顿时笑喷。 胡炎心里这个气呀,我堂堂师爷,就这么小心眼儿么? 这后台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啦? 旋即仰天长叹,唉,果然啥也不是的玩意儿。 胡炎脸色一变,作为他铁杆粉丝的李贺东,随之面露狠色。 “师爷,要不我去把他弄过来?” 胡炎无力摆手道:“算了,他有本事这辈子别见我。” 李贺东愤愤的退到一旁,李青赶紧憋住笑意,殷勤的添水。 胡炎满肚子的激情,都被烧饼给气没了,喝茶把场,不再吭声。 前面开场即高潮,场子火得不行。 连此刻顺二的演员,使活儿的效果都出奇的好。 不时,活儿已过半,下一场的演员也适时来到上场口。 “明”字辈的王少力,搭着一位小辈,典型的老搭少组合。 俩人对视一眼,径直走到胡炎跟前,二话不说,直接就是深鞠一躬。 认真把场中的胡炎,顿时被俩人吓了一跳。 妈呀,怎么还拜我? 同样的,不等他发问,演员已经起身走到“出将”门后,等待上场。 胡炎前后一琢磨,很快明白过味儿来了。 礼无好礼,拜无好拜。 即便自己是大辈,多少也得讲究个礼尚往来。 人家拜自己一下,稍后说不得也得帮忙托托底。 这跟刚才帮烧饼那一场还不太一样。 前面是自己自愿上去帮场,而稍后顺三这场,得算演员看到了甜头,提前礼敬请托。 不过,没关系,老王头好歹也是自己师侄,就算只打声招呼,自己也没有不帮的道理。 只是前面开场的烧饼和史艾东,算是砸得比较狠的,不知道接下来的爷俩,包袱会是怎么个抖法? 边走边看,心中有了计较,胡炎继续把场。 转眼,热闹中,顺二下台,老王头带人上场。 “来,东子,换衣服。” 李贺东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但执行力得算一流,绝对指哪儿打哪儿。 打人都不问为什么,何况一件大褂乎? 台上在垫话,重新换好大褂的胡炎,也站到了“出将”门后,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不时,只听逗哏道:“人生处处是江湖,哪行哪业都不好混。” “没错。” “就拿我们相声演员来说,除了手艺要好,人情世故也得讲究。” “是这个理儿。” “大伙都知道,我们广德楼如今的负责人叫胡炎,是我的师爷,他手里的权力就不小。谁演谁不演,谁的考核多几分,少几分,都是他说了算。” “关系到工资奖金。” “就这么重要的一位人物,他的大腿,你能不抱吗?大腿抱不上,抱小腿,小腿抱不上,能抱上脚都成。” 捧哏拦上一手,惊讶道:“嚯,他的脚都臭成那样了,你还抱得下去?” “臭怎么啦,再臭也得抱,顶多用棉花塞住鼻子就是喽。” “嘿,你还真有法子。” 话音刚落,全场的哄笑声再次响起。 不消说,胡炎来了,手里还抄着一把椅子。 演员故作不知,将包袱再往一翻,引着气氛也随之一翻。 见好就收,活儿往下使,胡炎也适时退场。 前后站台不过几十秒,已经为后面的活儿,打下了底。 只是胡炎高估了自己的人缘,后面的事情更让他大跌眼镜。 第220章 师爷祭天 胡炎从台上退下来,再次脱掉大褂换上常服。 谁料,转眼过来撑中场的演员,同样直接朝他又是一鞠躬。 烧饼和史艾东:一鞠躬。 老王头带小辈:二鞠躬。 眼前的俩演员:三鞠躬。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接连熟悉的场面,胡炎都被他们鞠蒙了。 怎么还拜我,没完啦? 一招鲜,吃遍天,也没这么个玩法的呀? 事实证明,能撑中场的演员,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如此频繁的场次,总是砸“脚臭”一个梗,那能成? 头一回能要下“尖”来,第二回就得打折扣,再到后面效果准得瘟。 所以人家不砸脚臭,砸“手臭”。 捧哏疑惑道:“他不是脚臭么,怎么连手也臭?” 逗哏想都没想便道:“传染了!” “什么传染了?” “传染脚气了呗。” “嚯,手上传染脚气,这听着都新鲜呐!” “很正常呀。大伙可能不知道,胡炎最大的爱好,就是抠脚。吃饭时抠,睡觉时抠,上厕所也抠,走到哪儿抠到哪儿。你想,就他这么抠法,还能没点影响?” “……” 人很机灵,活儿也不错,但胡炎是真心不想再帮他们站这个台。 怎么说呢? 这感觉就跟嘴里吃了苍蝇屎似的。 对,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奈何已经顶到这份上,最后他还是拎着关二爷的大砍刀上了台。 再次下台,不容他喘口气。 接下来的几组演员,竟然人人都朝他鞠躬。 胡炎瞬间明白,今天这帮家伙是真吃定自己了。 上台之后,砸得挂也越来越新鲜,越来越奇葩。 从手上,又转移到了嘴上,原因是:“师爷喜欢吃手抓饭。” “抠过脚的手也不洗,偏还说用筷子吃饭没滋味,非得用手抓着吃才够味儿。” 于是,观众起哄的同时,也被他仒恶心得不行。 再接下来,便从嘴上转移到了裤裆里,理由是:“师爷没事儿喜欢摸裆儿。” “谁的?”捧哏直接问道。 就俩字,引得台下嘘声一片。 今天的活路,算是被烧饼和史艾东彻底带开了。 后台的李青起头还装正经人,到后面直接笑弯了腰。 别说是他,连最听师爷话的李贺东,都忍不住提议道:“师爷,要不咱这大褂就不脱了?” 胡炎当即仰天长叹,满心悲凉,竟无语凝噎。 讲又讲不听,劝又劝不动。 人家还挺客气,躬先给您鞠着,活儿我们上去慢慢使,来不来咱也不强求,您老自己看着办。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胡炎可以不要脸,奈何实在兜不住了。 这阵势,摆明是要将自己祭天呐。 何况此刻还在下午场,要是这帮孙子晚场继续这么个路子野下去,那自己不得被他们玩废喽? 此风不可涨,必须要遏制。 胡炎自顾自的将大褂脱掉,直接对李贺东吩咐道:“东子,摆条案,上香炉!” 李青:“……” 李贺东:“……” 俩人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这是要干啥?” 李贺东确认过师爷的眼神,自己没有听错。 那还能犹豫? 心中装着十万个为什么的李贺东,很快把用来供奉祖师爷的条案、香炉,统统搬到了上场口。 甚至他还灵机一动,连香和打火机都拿了过来。 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弄,他不知道,只能呆呆的愣在原地。 胡炎不理他,也懒得解释,干脆自己动手。 条案往椅子前一横,当中摆上香炉,旁边再放好香和打火机。 原本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李青,刚好捎着了条案边角。 这家伙把他吓得,立马不敢再坐了。 笑话。 自己再坐下去,那不成了照片么? 只是胡炎将一切归置妥当,却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甚至连腿都盘了起来。 再闭目那么一养神,嚯,好安详呀! 刚站到一旁的李青,顿时被惊得眼珠子,都感觉在眼眶里吊不住了。 因为猛然间,他看到条案后面的,真的不是人,而是……照片。 妈呀,师叔这发托卖相的能耐,在这儿派上用场啦? 啧啧啧,了不得,真像! 旁边的李贺东,也感觉自己不应该站着,而是得上去敬三柱香才合适。 胡炎微抬眼皮一切,对俩人的反应非常满意。 玩嘛。 疯嘛。 既然今天大家都玩邪得,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师爷是怎么邪的。 就眼巴前这阵仗摆出来,看你们谁还敢拜,吓不死你们! 不巧,下一组上场的演员,是孔芸龙和李芸杰。 俩人相跟,刚到上场口,顿时呆立当场,连脸色都变了。 妈呀,什么情况? 师爷啥时候走的? 这也太突然了? 再一瞅,心里顿时喷笑,只是场面太诡异,不敢笑出声儿。 再然后,哥俩犯难了。 自己可是准备砸师爷屁股的,人在跟前,这不拜一下,说不过去。 可是如今这阵仗,怎么敢拜得下去? 然而纠结也只是片刻而已,谁让孔芸龙,姓孔名嘟,字老楞呢? 只见他竟然真的走上去,抓起三柱香点燃,说话就要往香炉里插。 李芸杰稳重,一见如此,直接上前朝搭档后腿一踢,提醒他别作死。 谁料,就这一脚,却让孔芸龙“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了。 这一幕太突然了,众人当即惊掉了下巴。 孔芸龙一瞧,得,干脆戏做全套,来您内! 旋即满脸严肃恭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起身再次三柱香,稳稳的插入香炉。 齐活儿了,真的齐活儿,不过还差了一点什么。 今天的人,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邪乎,老实人李青的玩性也被勾搭起来。 于是,他当即决定将这缺的一点什么,给它补全喽。 等孔芸龙将香插完,便见李青同样满脸严肃的朝他鞠躬还礼。 一下工夫,吓得胡炎差点没从椅子掉下来。 他满脸诧异,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群混蛋,就这么硬生生的将自己送走啦? 这不对呀。 尤其是李青,好像是头一回认识似的。 往日聪明得体、知进退的搭档,怎么玩起来也这么疯? 不对,是更疯才对。 无奈,面对一道道瞧向自己的目光,胡炎长叹一声:“唉,我要是碍你们事儿了,就明说,没必要把我送走的!” 众人一愣,旋即纷纷笑喷。 李贺东在笑的同时,心里也佩服不已。 长辈不愧是长辈,随时随地都能抖得包袱满天飞。 好能耐,厉害! 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到他们几分精髓? 上场口的人众人乐个不停,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拐弯的地方,一只胖手抓着的手机,不知何时伸出来的,到了此刻,又不动痕迹的缩了回去。 第221章 全家都死光了 园子的后台,拢共就屁大点地方。 所谓“屁大点”,就是下场口放一个屁,上场口可能有些辣眼睛。 小师爷的神奇操作,很快如风一般传遍整个后台。 众人赶紧过来偷摸瞧上几眼,惊愕、爆笑之余,也知道后面的活儿该往回收了。 但即将上场的孔芸龙和李芸杰,显然来不及调整。 突然,照片……呸,胡炎说话了:“自己抖得包袱自己兜,死台上我都不管。” 孔芸龙眼珠子乱转,旋即有了主意:“嘿嘿,师爷,您是知道我的,我最让人省心了,不敢劳您大驾!” 就完,不理会小师爷的白眼,赶紧拉着搭档到一边调活儿。 自己可是倒二的人物,那还能被前面那些人给比下去了? 胡炎说不管,就真的不再管他们。 见动静已经闹下,目的已经达到,这才施施然的起身。 “东子,把条案收了。” 李贺东一愣:“啊,这就收了?” 胡炎没好气道:“生人受香,折寿三载,你还真打算把我送走啊?” “那不能。”李贺东摇头,赶紧干活儿。 转眼,上场口恢复如常,倒二也已经开始。 孔芸龙跟李芸杰上台,鞠躬行礼。 “说胡炎!” “砸师爷!” 俩人还没开口,台下的起哄声已经先行响起。 观众喜欢热闹,更加聪明得紧,几回下来,早摸清了今天这帮演员的路数。 尤其是前面,他们已经把小师爷从头脚到头,甚至连裤裆都砸完了,那接下来还能怎么砸? 这个问题想想都有意思,好奇心被他们自己给勾搭了起来。 台下动静不停,起身的孔芸龙扫视一遍全场,半点不搭茬儿,反而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无比。 接着眼一闭,头一低,上半身再微微向一躬,然后……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观众顿时看蒙了:“他这是在干嘛?” 作为捧哏的李芸杰,收拾利索,等着逗哏开腔,扭头一瞧,当即也傻眼了。 尴尬的看了一眼观众,赶紧伸手拍孔芸龙手臂。 “诶,诶!” “睡着啦?” “上台啦,该表演了。” “醒醒。” 奈何,李芸杰边拍边小声提醒,可孔芸龙依然纹丝不动。 台下有些观众在愣神,有些反应快的则已经开始乐了。 终于,几秒钟后,孔芸龙这才直起身。 李芸杰心中正纳闷,赶紧问道:“你刚才干嘛呢这是?” 孔芸龙仰天长叹一声:“唉,默哀!” “不是,跟谁呢,你爸呀?”李芸杰疑惑道。 孔芸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骂道:“去你的,你爸才死了呢。” 谁料,李芸杰直接点头:“啊,对呀,我爸是死了呀,还有我妈,我爷爷,全家都死光了,就剩一个弟弟,怎么啦?” 如此无敌又无解的词扔过来,顿时砸得孔芸龙语塞。 观众们瞬间全都笑喷了。 待动静稍弱,李芸杰再问:“说呀,你刚才给谁默哀呢?” 孔芸龙切换回悲切表情,轻声道:“我师爷胡炎。” “胡……他死了?”李芸杰诧异道。 孔芸龙点头:“嗯,就刚刚的事儿,后台灵堂都设了,什么照片、条案、香炉都有,我上台前还给他鞠了三个躬,上了三柱香呢,唉~就是走得太急,还没得及摆花圈。” “没道理呀,他才二十二岁,怎么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呢?”李芸杰再递上梯子。 孔芸龙又白了他一眼,质问道:“什么叫好好的,啊?你不知道呀,他的脚上、手上、嘴上、裤裆里、屁股上,浑身都长满了脚气,能活到二十二岁,连大夫都说这是奇迹。这不,他前脚一死,人家医院后脚就把他拉去了解剖,说是得好好研究研究,争取为国争光,弄个什么诺贝尔医学奖回来。” “啊,还有这事儿?” “当然,人家科学家连论文题目都准备了好几个。” “都有什么题目?” “头一个,《人类医学史上的奇迹——全身长满脚气的男人是如何活到二十二岁的》。” “嚯,这题目可够长的。” “你一个文化有限公司的员工,懂什么?那是科学家的事儿。” “嗨!还有呢?” “还有《行走在脚气之巅的男人——胡炎》,《我与脚气的美好生活》、《脚气,我为何如此爱你》《脚气,我们相约三生三世,不离不弃,永不背叛》。” “这是正经科学家琢磨出来的题目?”李芸杰笑骂道。 “科学家是真的,正不正经我就不知道了。” “……” “哈哈哈~~~吁吁吁~~~” 哥俩接连包袱一抖,全场观众纷纷起哄爆笑,氛围直推高潮。 很好,没有失望。 前面的演员东砸西砸,到他们这儿,好家伙,干脆直接把师爷给砸没了。 果然是狠人,真的什么都敢说! 只是没有看到小师爷上台助阵,这让众人多少有些遗憾。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换完大褂的胡炎,就站在“出将”门后看着。 由一点及全面,一众老爷们撒开性子玩,真的就通力合作,把自己给祭了天。 演绎了整个过程,逻辑还神奇的相当完整。 尤其是孔芸龙临时琢磨出的主意,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果然,吃过药的老楞,脑子相当得好使。 只是胡炎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该夸他。 旁边的李青看得乐呵,但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个问题。 不时,他问道:“师叔,待会儿我们的底活儿,怎么兜?” 胡炎收回灼灼的目光,也开始皱眉。 每个场次有每个场次的作用,攒开场、中场、倒二、攒底都是。 当然,它们之间的配合上也有讲究。 按相声台上的规矩,倒二是不能盖过攒底的风头的。 如果被盖过了,那就说明底角儿能耐不行。 甚至那些讲究的演员,即便自己技高一筹,倒二时也会收着一点,稳稳的把底角给托起来。 否则,你这名声就算在行内坏喽。 曾经的相声门前辈,就有因为这个在后台打起来的。 事儿不算远,说有一回津城的马三爷攒底,他的活儿都是文哏居多,听滋味不听热闹。 但前面帮他倒二的演员,手里也有活儿,又急着打出自己的名声,所以特意挑了一段包袱多、场面热闹的活儿来使,还十分卖力气,结果让攒底的马三爷有些下不来台。 马三爷性子乐呵,也不计较,但年轻气盛的少马爷却给气着了。恰好,转过天来,他有机会帮那位演员倒二。 于是,浑身能耐尽数抖落,十分力气卖出十二分,结果又把那位演员也弄得下不来台。 然后,俩人就在后台打了起来。 如今的孔芸龙撒开性子玩,玩得确实不错,才打头的包袱,便赢得满堂贺彩,后面攒底李青自然得谨慎对待了。 胡炎前后一琢磨,突然对李贺东招手:“东子,你想办法帮我去找一样东西来。” 第222章 满嘴跑火箭 爆笑声中,倒二表演结束,而观众们则显得更加兴奋。 原因无它。 被疯狂砸了一下午挂的正主,终于即将上场。 如果说前面的都是铺垫,那接下来的就是正活儿,是肉戏,半点不打码赛克的。 徒子徒孙们的嘴,一个赛一个的损,那么接下来小师爷会出什么招儿? 尤其是如今连人都被倒二的演员给说没了,还能接续吗?还能怎么接续呢? 等主持人嘴里吐出“胡炎”二字时,全场的吁声、掌声、笑声顿时响彻整个园子。 偌大的动静,也让后台所有演员惊讶不已。 能做到开场即高潮,便实属不易。 如今小师爷连场都还没开,便已经高潮,这可太让人惊艳了。 当然,师爷回敬的玩法,他们同样非常期待。 毕竟这一出动静,自己可是参与者。 一样的梗,一样的舞台,你怎么玩儿,我怎么玩儿,两相一对比,其中的差距、感受,远比熏活儿要清晰得多。 这跟学生考试一样,同样的卷子,不同的成绩,其中的水平,清清楚楚。 而做过相同题目的学生,对试卷的难易程度,体会也更加切实。 从这种活儿里悟到的东西,那比师父一对一夹磨,来得还要多。 机会不是难得,而是非常难得。 于是甭管台前、幕后,所有人的目光聚焦,等待着一见分晓的时刻到来。 主持人一退场,“出将”门一开,只见一身皂色大褂的李青,施施然走将上台。 然后……然后,他身后竟然没人了。 明明报幕是两个名字,可偏偏只上来一个人? 什么情况? 人呢? 小师爷哪儿去了? 临时改成单口了? 在所有人大跌眼镜,疑惑不已中,李青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依然稳稳迈步走到场中。 突然。 “啪”的一声轻响,数盏直射舞台的大灯尽数熄灭,只留下暗灯,还有一盏稍亮的黄灯照在,场中唯一的演员李青身上。 原本明亮亮的舞台,瞬间也进入了暗蒙蒙之中。 正在整理话筒的李青当即抬头,皱眉看着头顶,好似在琢磨今天的灯怎么突然间出问题了? 光线的突然变化,最刺激人的视线,让眼睛一时看不真切。 就在众人愰神中,只见一道白影打“出将”飘出来,悠悠的往场中移动。 说是飘,那就真的是飘。 因为眼神好的人,也没发现这影子有半点抬步走道的痕迹。 此刻的氛围本就暗暗蒙蒙,再加上这么个玩意儿飘动,场面相当诡异。 搞不清楚状况的众人,纷纷不自觉的收声,全场顿时也陷入寂静之中。 咽口水的,瞪大眼珠子瞧的,手脚哆嗦的…… 甭管身体的反应是什么,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鬼!” 有些光线反应强烈的观众,正在揉擦着眼睛,突然被莫名的寂静惊心,赶紧擦完眼睛再次睁开。 猛然瞧见的这一幕,更让人不自觉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妈呀,我怎么看到了鬼?” “湖广闹鬼,广德楼也闹?” “不对,肯定是我眼花了。” 然而再擦,再看,依然如此。 出将门到场中,也不过几米的距离,众人感觉过很久。 终于,白影飘到了场中。 “啪~” 又是一声轻响,所有大灯瞬间打开。 由暗入明,让观众又是眼前一花,等缓过神来,便看到身穿白色大褂的胡炎,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大家。 “妈呀,敢情装神弄鬼的是你。” “你也太坏了。” “差点没被你吓死。” “小师爷不愧是小师爷,太损了。” “……” 台下闹轰轰乱成一锅粥,骂什么的都有。 当然,笑声同样不少,甚至最后连骂“胡炎你混蛋”都是笑着骂的。 看多少年相声,几时见过这样的出场方式? 新鲜、有趣、好玩。 这方小小的舞台,简直都被他玩出花来了。 在热闹中,一黑一白的胡炎和李青,也已经鞠躬行礼完毕。 待动静稍弱,李青也笑骂道:“师叔,您这也整得太邪乎了,瞧瞧大伙都被您吓成了什么样儿?” 胡炎双手一摊,满脸无奈道:“诸位老少爷们,大伙能来捧场,那就是好朋友,我打心眼里感激大伙,也半点不想吓人,但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您不是德芸小师爷嘛,谁还敢逼您呐?” 胡炎扭头一指后台:“他们呀,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好人,当着我的面,就这么硬生生的把我给送上了天,讲理不讲理?” “嗨。” 胡炎满脸回忆:“上一场的孔芸龙和李芸杰哥俩,那也是乌鸦嘴,他们一把我说死,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就这么飘呀飘呀,一直往上,奔天堂而去……” 李青拦上一手:“就您这样,应该下地狱?” 胡炎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嗨,我也成乌鸦嘴了。”李青无语挥手。 胡炎继续回忆:“飘了半晌,我飘到了人家登记处那里,排得队老长了,等着那就,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轮到我了。人家就问了,‘生前做没做过坏事儿呀?’我说‘没有,我是好人。’” “那她也得信呐。”李青又垫了一句。 胡炎再次一愣,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又知道了?” “呃!”李青顿时傻眼,“得,我这乌鸦嘴就不说话了,您自个儿说。” 胡炎点头:“我说了人家根本不信,那就查资料,翻来翻去,她突然问我,‘你是说相声的?’我说‘对呀,我是相声演员,指着这门手艺吃饭的。’人家一听,脸色当时就变了,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一脚,把我往下踹,嘴里还骂道,‘哼,说相声的还有好人吗?’” “噗~~~哈哈哈~~~” 全场观众顿时喷笑不已。 李青听搭档白话,跟听神书似的,俩眼珠瞪得更大。 “不是,这不讲理,说相声的也有好人,比如我……” 话没说完,胡炎直接挥手打断:“说完头一句,人家又说了,‘你们说相声的还有一个叫李青,眼睛瞪得跟蛤蟆似的,他最不是东西了,下回等他来,我得踹他两脚。’” 前笑未停,后笑再起,观众都笑弯了腰。 李青无语道:“您净瞎咧咧,这不转眼您还是上台了吗?” 胡炎笑道:“我被他一脚踹得往下飘,都快到地府了,突然想起还有一场相声没说完,我总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说单口。做人得讲诚信,搭档之间更是如此。得,没空去地府,我还有事儿要忙。赶紧一打方向盘,急急忙忙的往回飘,谁知道,等赶回来,看到你已经上台了,所以我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飘着上台了。” “噢,合着您是这么回事儿?”李青恍然大悟。 观众被他满嘴胡说八道,逗得直拍大腿。 人家是满嘴是火车,这家伙简直是满脸跑火箭? 第223章 祖宗是假的 攒底结束。 返场结束。 歪的垫话,正的活儿,再加清亮的“夯头”,让全场响起如雷的掌声。 李青之前已经退场,胡炎带着张芸雷鞠躬谢幕。 礼毕起身,少年郎走在前面,而胡炎则从桌子底下拎出一架滑轮车。 就是前面一挡一把,底下一块横板,外加两个轮子的那种孩童玩具。 车把太矮,胡炎只能躬着身子才能抓住。 左脚踩上,瞄准方向,右脚一蹬,直奔场下而去。 此刻灯光正明,观众一瞧,终于弄明白这家伙刚才为什么走路不用抬腿。 只是此刻整个人跟猴子似的,哪里有刚才扮鬼时的半分飘然? 不过,大人蹬小孩车,怎么看怎么违和,旋即笑声再起。 今天下午的演出,活路大开,观众确实听美了。 而懂行的观众,更是从中细品出了别样的味道。 史艾东和烧饼攒开场定调,之后上台的演员则不断往上翻包袱,胡炎和李青登场便是亮底,最后再来一个返场小唱点睛。 整个下午场所有的节目串在一起,完全就是“三翻四抖”的路子。 就好像是十几个演员,通力合作,说了一段加长版的相声,抖了一个巨型的大包袱。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热闹纷纷中,观众开始散场,整场演出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胡炎打台上下来,李贺东赶紧过去帮扶。 “东子,你从哪儿找得这个小玩意儿?刚才上场,我不好扶把手,差点没摔个跟头。” 帮师爷脱大褂的李贺东小声应道:“刚才您要得急,后台实在没有带轮子的东西,我见门口有个小孩在玩,就……” “你抢人家玩具?”胡炎顿时傻眼。 李贺东一愣,旋即摇头:“那不能,拿棒棒糖换的,借用一下,嘿嘿。” 谁料,他刚“嘿”了两声,远远便听有动静从外面传进来。 “谁抢我儿子玩具的,麻溜儿的给老娘滚出来。” “也不上街面上扫听扫听,还敢动我的人?” “……” 这下,别说胡炎傻眼,连李贺东都傻眼了。 “走,赶紧还人家去。” 胡炎说完,急急的往外赶,李贺东拎着滑轮车,也紧随其后。 转眼,爷俩来到后台门口。 只见一个比王慧还要壮几分的女人,右手插腰,左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嚷嚷。 德芸社这边,孔芸龙几人正堵着门,不让那女人冲进来。 前面巡场转出来的李青,则在客气的解释着什么。 奈何,这主儿眼瞅着也不是善茬儿,根本不听他说话。 自己这里可是开门做买卖的园子,门面很重要。 胡炎见状,一把拿过李贺东手上的滑轮车,赶紧迎了上去。 “大姐,这是您孩子的滑轮车,我们借用了一下,实在抱歉。” 那女人见正主现身,怒气更增:“好啊,就是你抢我儿子东西的,胆儿够肥的?” “大姐,我们没有抢,是拿棒棒糖跟他换的。”胡炎摇头拱手。 女人直接低头问小孩:“宝儿,他们给你果子吃啦?” 小孩子哪见过这阵仗? 吓得嘴巴一咧,直接“撇苏”,哭了。 让人意外的是,他还一个劲儿的摇头。 这副小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女人赶紧将孩子往身后一护,正待指着胡炎的鼻子骂祖宗。 不料,下一秒,满肚子的话全给噎在了嘴边。 因为有三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正递在她面前。 胡炎一瞧小屁孩掉光了的门牙,就知道事儿要瞎,赶紧掏兜。 “大姐,这事儿是我们不地道,都是闹着玩的,一看您就是局气人,这几毛钱权当我们赔礼了,您拿着随便给孩子买点什么零嘴儿?” 见女人还在犹豫,胡炎再次拱手。 “姐,您摔咧子伤身子,我这是相声园子,也实在抹不丢地。都是老燕京,您好歹给弟弟个面儿,我也念着您的好儿,咱把这事儿揭过去,翻一篇,成不成?” 地道的燕京土话往外一抛,那女人脸上顿时笑了,没跑了,绝对的自己人。 “你年岁轻轻的,就是这里的大拿?” 胡炎点头笑道:“把把场子而已,让您见笑了。” “哈哈,混得还挺尖儿,没给咱老燕京丢面儿,成了,就这么着。钱收回去,别瞧不起姐,我走了。” 女人说完,利利爽爽的带着小男孩离开。 刚一转身,身后还传来胡炎的声音:“回见了您内,得空进园子来捧场!” 女人头也不回的挥手:“都回,有准儿!” 暴风雨来得突然又猛烈,可转眼却又烟消云散。 胡炎这一手场面活儿,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李青,眼神愣愣,满脑子都是疑问。 “到底谁才是正宗的老燕京?” “难道我这三十多年,呆在了假燕京?” “还是说,我的户口,以及祖宗十八辈儿,都是假的?” 胡炎意有所指道:“学好倒口是有用的。” 说完,不顾众人若有所思,他乐呵呵的将钱揣回兜里,背着手,悠悠的往回走。 李贺东凑过来:“师爷,我真给过他糖了,谁知道,这小孩儿提起裤子不认账啊。” 如此虎狼的比喻,顿时把胡炎逗乐了。 “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 李贺东心里石头落地,感觉小师爷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哦! 胡炎再抬头,恰好看到一个大屁股,如见鬼似的迅速逃离。 “你再跑一步,我让你扫一年的厕所,你信不信?” 大屁股当场画面定格,别说向前,连向左向右都不敢再晃动一下。 因为屁股的主人估计,以小师爷的黑心程度,甭管往哪个方向,晃动一下就得加一天。 “定桩呢,还不滚过来?”胡炎再次没好气的骂道。 屁股一转,露出了烧饼满脸带笑的脸,紧跑回来。 “嘿嘿,师爷,这么巧呀,跟这儿碰见了您,吃了没?” 胡炎眼神不善道:“刚才我让东子叫你,为什么不过来?” “啊?他没叫我,不太记得了,也许是离得远,没听清。”烧饼说完,不断朝李贺东使眼色。 然而,李贺东半点不理:“师爷,他说他信您个鬼,我听得真真的。” 烧饼:“……” 混蛋,信不信我回头弄死你? “加扫一个月厕所。”胡炎悠悠说完,转身便走。 烧饼顿时急了:“等等,师爷,我有您的把柄,您不能罚我。” 胡炎应声止步,扭头疑惑道:“把柄?什么把柄?” 只见烧饼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胡炎缩眼一瞧,正是刚才孔芸龙在上场口拜自己的画面。 烧饼其实心里也没底,语气强硬又哀求道:“师爷,您别罚我了成不成,我立马删掉。不然,不然,我就传网上去。” “处罚不变。”胡炎扔下四个字,转身再走。 烧饼无奈,脸色愤愤,心里暗道:“哼,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别以为我真不敢。” 胡炎眼角的余光一扫,脸色平静,心里顿时乐了。 传,不怕你传,就怕你不传。 如今的广德楼,可太需要热点来支撑了。 第224章 小奇迹 转眼,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广德楼剧场彻底热闹了。 准确来说,这股热闹是从网络蔓延下来的。 首当其冲的导火索,正是莽撞人烧饼,这家伙是真有将师爷祭天的决心。 愣劲上来,不但把视频上传了,还进行了报复式的操作……刷屏。 哪个帖子火,他上哪儿发布。 哪个论坛人气高,他上哪儿溜达。 除了视频发布,还弄了完整详细的文字解说,跟《动物世界》的方案似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烧饼的拍小视频很有一手,高清场景全录,半点边角没落。 也不知道他这些经验都是打哪儿来的? 他发布的内容是后台的,刚好跟观众发现的前场视频,又打上了配合。 两相一加,整个下午场的演出视频,都开始走热。 然后,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神奇的助攻便蹦了出来。 有好事者看到这个梗,想起自己手机里刚好录了,那天烧饼在店里买鞋子的画面。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上传凑热闹呗! 两相一加,很快变成了三相一加,整个包袱的脉络清晰可见。 当你以为演员在台上只是抖得包袱时,其实人家在后台正上演大戏。 当你以为后台的戏已经很大时,其实人家在大街上表演得却是现实版相声。 以前关注相声演员的包袱,就已经很有笑点了。 如今竟然弄明白了相声演员的包袱是怎么产生的,这就更有意思了。 “噢,敢情包袱是这么来的?” “想不到相声演员在生活中也这么不正经。” “这脸皮也太厚了?比我鞋底还厚。” “……” 化学反应一蔓延,顿时让热度直线上窜。 不光是相声粉丝,连普通网友都凑了上来。 而且胡炎还听说,连那家鞋店如今的生意都变得火爆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店里的味儿不断变重。 而且上那儿买鞋的人,喜欢一进店就脱鞋试鞋。 当然,这不关他的事情,他更关注的是自己园子里的票数。 上午,胡炎和李青正在后台,给小辈们说活儿,烧饼突然打门外跑进来。 “师爷,票卖十成了,哈哈哈。” 这家伙事儿偷摸做下,心中得意到不行,连扫厕所都更加卖力气。 见师爷竟然没再找自己麻烦,这就更让人开心了。 不过,唯一不好的就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自己脚臭,而不是师爷脚臭。 连师娘都见天盯着,只要家里一有味,她就骂:“臭小子,是不是你又脱鞋了?” 烧饼心中大呼冤枉,因为那明明是陶洋放得闷屁。 这家伙光放不算,还伸手在自己屁股后面一抓,再偷偷放到师娘的脑后。 背锅侠的日子不好过。 没办法,烧饼只能勤洗脚,还有手。 天天扫厕所,还不洗,这谁吃得下饭? 于是,改变就来这么悄无声息。 后台第一莽撞人,兼第一邋遢人,很快就成了卫生标兵。 如今的第一邋遢人,已经顺利传给了孔芸龙。 因为这家伙晚上吃药的时间,和洗脚的时间差不多。 有时一下没赶上趟,脑子一短路,就以为自己已经洗过了。 看着烧饼一副卖乖讨好的模样,胡炎笑问道:“哪一场的?” “下午场,我刚上前边打问到的。” 胡炎这下心中才真正高兴了,默契的跟搭档一对眼,发现李青脸上也在笑。 李青确实高兴。 三月初接手,到如今的月底,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时间。 广德楼又跟当初的湖广会馆一样,从票数不再下滑,再调头上涨,到如今的坐票尽数卖完。 外行人不懂其中的难度,但李青清楚。 小奇迹,绝对算得上。 当然,他也知道里头功劳最大的,就是眼前的小师叔。 要没有他领着头,左右上下,一番组合拳打下来,能涨一两成就不错了。 所以,即便如今广德楼还没卖上站票,李青依然满意不已。 而且对小师叔的佩服,也不打半点折扣。 好搭档,有能耐! 只是胡炎心里除了高兴,对此并不满意。 两百张坐票卖完,这就完了? 还有近一百五十张站票呢,留着下仔儿? 想罢,他将目光看向了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张芸雷,自己真正的底牌,可还没用呢。 “烧饼,一会儿这消息告诉所有老少爷们,提提土气!” “你们也都再卖卖力气,别让票数往下掉。” “李老师,他们的活儿先给你了。” “芸雷跟我来,我单独跟你归置归置!” 一通吩咐,众人齐齐应声。 李青点完头之后,看着渐渐走远的爷俩的背影,表情却有些复杂。 小师叔一直在推张芸雷,这他是知道的。 可是经过这段日子说活儿,他更加发现,张芸雷除了一副嗓子,真的再无其他多少优势。 这要把他推上去,其中难度可不小。 而且即便推上去了,他又真的能立得住吗? 当然,事儿也就在心里琢磨琢磨,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也是小师叔发力之时,他作为搭档,是不拖半点后腿的。 转眼,胡炎带着张芸雷来到休息室,把门一关,这就是个独立的空间了。 师爷一坐下,小辈赶紧把茶端过来。 同时看着师爷如此郑重,张芸雷有些心虚道:“师爷,我的活儿还没溜出来。” 胡炎喝完一口茶,左手端茶,右手连摆:“不问那个,我问你,之前我和你师父给你的几道小曲,练得怎么样了?” “每天早上都练,我师父得空也帮我归置了几次。” 自己知道用功,胡炎的心放下一半。 有郭德刚归置,胡炎的心放下一大半。 他笑道:“那成,《探清水河》先来一遍我尝尝。” 张芸雷点头应声,开始运气捏调,张嘴便唱: “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 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 一个松老三 ……” 只是唱着唱着,张芸雷便不自觉的降低声音,最后没声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一开嗓之后,小师爷便瞠目结舌,傻眼当场。 “师爷,是我哪里唱得不对吗?” 胡炎醒过神来,却乐得直不起腰,这让张芸雷更加疑惑。 第225章 师爷急需姑娘 长辈笑,小辈懵。 可惜脑门上再多问号,张芸雷也不敢说,也不敢问,甚至还担心师爷会不会把自己给笑死? 话说,男人死在女人床上,她说得清么? 再问,师爷笑死在跟跟前,自己说得清么? 还好,半晌后师爷依然活着,很坚挺! “师爷,我哪里唱得不好,您尽管打骂批评,但千万保重身体呀!”张芸雷小心翼翼的劝道。 胡炎不笑了,眼睛发亮的看着他。 不错呀,这小子现在说话,都开始有使活儿的味道了。 当然,看破不说破,还得让他继续熏。 胡炎不接茬儿,反问道:“雷子,你唱曲儿是在模仿你师父?” “对呀,您听出来啦?”张芸雷心中大喜。 小师爷一听就能听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学师父学得像呀,终于有进步了。 谁料,胡炎却道:“唱出梆子味的,那叫郭德刚,你学成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张芸雷的心情立马从云端掉落地面,疑惑道:“这……这样不对吗?” “当然不对啦,学者俗,像者死,他能这么唱,但你可不能。” “请师爷指点。”张芸雷知道来肉戏了,赶紧拱手拜请。 胡炎点头道:“曲艺行当有这么句老话,叫‘曲有定调,调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但是即便每字定声,它也不可能做到‘定韵’,明白了?” “呃,师爷,我文化有限,请您给说仔细点。”张芸雷认真道。 这家伙说话,果然开始不自觉的带味道了。 胡炎心中有喜,脸色平静道:“既然你文化有限,那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流行歌曲都听过?” “嗯,常听。”张芸雷点头。 “经典的歌曲,翻唱的人就多,但是不同的人,唱出来的味道又有很大不同,这就是所谓的‘韵味’。” 张芸雷皱眉,若有所思。 胡炎再道:“每个人的性格、嗓音特点、对词曲的理解等等,都不可能相同,所以韵味就不同。而你想要把曲子唱好,就得有属于张芸雷的韵味。” “我的韵味?那是什么?”张芸雷半懂不懂的问道。 胡炎顿时乐了:“教你个最简单的法子,唱曲的时候跟着自己心里的感觉走,怎么舒服怎么来。现在试试看。” “哎,好。”张芸雷点头,旋即闭上眼睛酝酿情绪。 不时,张嘴轻声哼唱: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 一句唱词,不断重复,找着感觉。 胡炎坐在一边喝茶,也枝棱着耳朵细听,显得非常有耐心。 耐心源于信心,既是对自己的,也是对张芸雷的。 他对张芸雷前世的手艺很了解,要想引导,并不是难事儿。 但他更惊叹张芸雷于演唱一道的天赋。 不光是有一把好嗓,而是对曲调的灵性。 虽说“学者俗,像者死”,但真能学到像,本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张芸雷扔下五年的手艺,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郭德刚学出几分模样,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所以胡炎宁可多花点时间,让他自己悟,也不愿意介入太多。 毕竟他还才十八岁,以后的路可长着呢。 时间缓缓,一个小时过去。 起头那句唱词,张芸雷早不记得自己重复过多少,但入门的味道总是拿捏不住。 明明感觉快了,快了,可偏偏总是差着那么一丝半点。 就像屁到门前,可它莫名其妙的又钻回去了,还顺带让人打了一个饱嗝。 终于,他有些泄气道:“师爷,我找不着门啊。” 胡炎笑道:“你呀,太急了。别看这只是一层窗户纸,但也是一次质变。” 张芸雷听懂了意思,但脸色并未舒展。 胡炎一瞧,知道这家伙是不想让长辈们失望,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放松下来的。 念头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雷子,这样,你去化妆台那儿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好,谢谢师爷。” 看着张芸雷出门,胡炎脸上突然笑得很莫名。 后脚离开小房间,转身又钻进了另一个房间,正是史艾东常用的那个。 果然,房间里,他正带着烧饼和李贺东在说活儿。 “师叔辛苦。” “师爷辛苦。” “好,大家辛苦。”胡炎点头回应,旋即突然问道,“谁知道这会儿上哪儿能找到姑娘?最好漂亮一点,一看就来感觉的那种。” 烧饼听完,立马兴奋了,咽着口水不断搓手。 李贺东不知道为什么,手又伸进兜里掏。 史艾东诧异几秒,嘿嘿笑道:“师叔,别闹,人家这个点都还没上班呢。要不咱等等,等晚上下了班,啊,嘿嘿。” 说完,还朝胡炎不断挤眉弄眼,内含相当丰富。 胡炎先前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无语,后台有没有个正经人? 烧饼和史艾东也就算了,怎么连硬汉李贺东也这么反常? 胡炎直接没好气道:“打架掏兜,这会儿怎么又掏?” 李贺东左右一扫,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 卡片只有名片大小,但绝对不是名片。 因为没有哪个姑娘会把自己几乎不穿衣服的照片印在上面,而且只留电话号码和昵称,叫什么:琪琪、燕燕、柔柔、静静…… 史艾东和烧饼瞧着图片,眼睛带光。 而胡炎心中则不是无语,而是在喷血。 完了。 连忠义硬汉都沦陷了,后台真的再无正经人! 李贺东见师爷脸色不对,赶紧解释道:“师爷,这是我来上班的路上捡的,真的,我没找过这姑娘,空号。” “噗~~哈哈哈~~”史艾乐得不行。 貌似很为这么短工夫,自己能把李贺东调教到这程度,而感到非常自豪。 看着这些没谱没溜的家伙,胡炎转身就走。 满脸的了无生趣的表情,说他下一秒会去跳楼自杀,估计都有人信。 只是远离不纯洁人群之后,胡炎又迷糊了。 因为自己此刻是真的急需姑娘。 只是身处光棍后台,这上哪儿找去? 很快,胡炎又折回了小房间,拉住李贺东便走了。 第226章 师爷的女人 半个小时后。 等在化妆台前的张芸雷,终于看到小师爷过来,手里还拿着衣服。 同时,随他而来的,竟有一位身材纤瘦的姑娘。 头罩白色面纱,身穿雪白连衣裙,尽管看不清脸,但还是很有那么几分感觉。 张芸雷心中疑惑,后台哪来的姑娘? 但他不敢问,只朝胡炎拱手:“师爷。” “雷子,我给你找了个模特,帮你找找感觉。”胡炎简单一介绍,将手上的衣服递给他,“来,赶紧扮上。” “是,师爷。” 张芸雷看了那姑娘一眼,抓起衣服就走。 只是等他与姑娘擦肩而过时,不自觉的暗吸两下鼻子,心中疑惑道:“肉包子味儿,哪来的?” 最后,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谁料,就在张芸雷拐弯的瞬间,旁边一直不动不说话的姑娘,突然抬手抓向自己的胸口。 这举动把胡炎吓了一跳,立刻提醒道:“别抓,一抓就烂了。” “师爷,好热,太烫了。”面纱下的声音哪里是什么俏娇姑娘,分明就是硬汉李贺东的。 胡炎没好气道:“我让你去买冷包子,你却拎了一袋新鲜出屉的回来。” “呃,我以为是拿来吃的,冷得坏肠胃,谁承想您是让我用来垫胸口?”李贺东满心委屈。 胡炎见状,赶紧拿起扇子给他胸口扇风。 不时,他问道:“好点了没?” 李贺东再一感受,直接摇头:“没感觉,可能烫麻了!” 胡炎顿时笑喷,随后也吸了两下鼻子:“坏了,肉味儿太大。” 左右一扫,见化妆台上放着一瓶香水,也不管它过没过期,抓起来就朝李贺东胸口喷。 再一琢磨,他又提醒道:“东子,别愣着,赶紧把你那手弄水嫩一点。” “是,师爷!” 李贺东说着,也不情不愿的拿着一些化妆品,往自己双手上涂。 只是一扫镜子中,自己的此刻的扮相,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地良心,抄砍刀,抄板砖,抄什么都不是第一次。 但穿女装,再往胸口用胶带绑俩包子,这可真是第一次呀。 太丢人了。 全江湖兄弟们的脸,全被自己丢了个精光。 李贺东现在就一个想法,千万千万别被人认出来,不然江湖上“东哥”这招牌可就倒喽! 其实胡炎也是没办法。 甭说大白天,就是大晚上,他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姑娘去呀? 所以事急从权,只能拉李贺东来垫背。 谁让后台,胖子易得,瘦子难找呢? 至于这套行头是哪里来的? 他不清楚,这也是李贺东自己找来的。 手上动作不停,胡炎又交待道:“全程不要说话,别漏馅儿。” “呃,我感觉已经漏了一点。”李贺东讪讪道。 胡炎摇头笑道:“没有,刚才你扮得挺好,他应该没瞧出来。” “不是,师爷,我是说我的胸口漏了。” 胡炎一愣,旋即骂道:“胸口那是能随便抓得地方吗?忍着,我多喷点香水。” “漏得不多,结疤了感觉。”李贺东老实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不再管这个:“刚才教的动作路数别忘记喽,要带点感情。” “师爷,我又不是女的。” “笨死了,把自己想象成姑娘嘛,柔一点,娇一点,翘翘兰花指。” “……” 大致交待完,爷俩不敢再多开口,动作却继续忙个不停。 一人照应手,专心涂抹。 一人盯着胸,专心闻味。 别说,还真可能漏了,味儿实在有点大。 胡炎喷了好些香水,貌似还能闻着一点。 为了确保效果,他检查得相当仔细,甚至都凑近鼻子去闻。 于是,出去换衣服回来的张芸雷,便刚好看到这一幕。 就这么一瞬间,少年郎脑子轰得一下,整个人顿时呆立当场。 “师……师爷,我是不是来早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小声嘀咕,让胡炎动作也一顿,旋即心中一叹:“唉,算了,这就是命!” 当然,师爷毕竟是师爷。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见胡炎不动声色的接过李贺东手里的化妆瓶,等后者恢复静若处子的状态,他这才自自然然的站起身。 扭头一瞧,直接眼前一亮。 只见张芸雷换成银白色大褂,骚情不再,手中的折扇,配上忧郁好看的脸,真真宛如从民国穿越而来的翩翩俏公子。 胡炎当即夸道:“好,不错,这形象,绝对就是《探清水河》中六儿的感觉。” “我感觉也挺好。”张芸雷点头。 胡炎开始指挥:“来,你们俩相对而站。” 李贺东闻声迈腿,利索得不行,哪里有半点静若处子的模样? 当然,被小师爷眼神一瞪,他立马又把腰给扭了起来。 好在,张芸雷知道这姑娘是师爷的女人,不敢多看,连走过来都是低着头的,半点没发现这一幕。 而且,等他人凑过来,浓浓的香水味,闻着相当上头,脑子都快熏晕了。 胡炎交待道:“雷子,甭管是歌,还是曲,它都是有感情的。现在你就是六儿,他就是大莲,跟着你心里的感觉,把《探清水河》唱给他听。” 张芸雷更难为情道:“师爷,我……” 胡炎挥手打断道:“我知道你是有灵性的,你也要相信自己,加油。” 张芸雷心中一愣,师爷,我不是想说这个,她是您的人,我连看都不敢多看呐? 然而小师爷鼓励的眼神,让他终究点头道:“好的,师爷,我努力。” 交待明白,分位站定,胡炎适时的退到俩人视线之外。 张芸雷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一缕白纱,脑海中努力想象着世间最美女子的容颜。 同时在不知不觉中,被香水味一刺激神经,脑子变得更迷糊。 很快,他便貌似看到了大莲,正站在自己面前含情脉脉的微笑。 然后他也笑了,嘴里不自觉的开始哼唱: “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 细听我来言呐……” 小小的化妆台前,一片寂静,只有少年郎的吟唱。 而胡炎早在他一开嗓时,脸上便笑了。 对,就是这个味儿。 幽怨、哀婉、绵长、如泣如诉…… 这才是真正属于张芸雷自己的韵味,也是能打动人心的声音。 如果说,这位少年郎因为相声活儿被喷,胡炎可能不会站出来评价半句。 但谁要是对他唱得曲儿编排不断,那可真就算是欺负自己的人了。 张芸雷的演唱在继续,吐词不断,情绪也在叠加。 终于,等他唱到到“大莲无话说,被逼就跳了河”时,只见那姑娘伸出两根雪白雪白的青葱玉指,往他肩膀上一搭,张芸雷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情绪也瞬间达到顶点。 胡炎心里啧啧稀奇:“味道太足了,不愧是张芸雷!” 第227章 我真不是变态 与此同时。 孔芸龙则在满世界找自己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条雪白雪白的连衣裙。 这是他花了大价钱咬牙买下,准备中午得空,去送给一个姑娘的。 人家姑娘也有意思,时间地点都约好了。 谁料,就溜活儿的工夫,自己的衣服却不翼而飞了。 可原本压在上头的背包,又还明明都在。 这可太奇怪了。 后台都是男的,谁会动自己买的女装呢? 来回转悠三遍,依然半点影子没瞧见。 化妆台有动静,他当然知道,但是不敢过去。 小师爷在忙正事儿,这个时候去碍眼,那跟凑脸上去给人揍有什么区别? 再者说,小师爷是长辈,张芸雷是老实人,都不可能动自己的东西。 休息时间一到,李芸杰已经在远处打招呼。 寻而未果的孔芸龙,只能带着满脑子问号,继续回去溜活儿。 化妆台边,还是爷仨。 张芸雷一遍唱完,一言不发,闭目回味。 这让胡炎看得暗自点头,不错,感觉、灵感这些东西是很玄乎的,找着它不容易,一旦找到了自然得细细品味。 终于,张芸雷睁开微红的眼睛,便见小师爷正满脸微笑,朝自己微微额首。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肯定,是鼓励,是欣慰。 于是张芸雷对李贺东拱手道:“姑娘,麻烦再配合我几遍,谢谢。” 李贺东微微点头,带动得白纱跟着晃动,那叫一个轻盈灵动哟。 张芸雷更加来感,继续第二遍,第三遍…… 感情越足,韵味越浓,行腔走调、吐字发音都在往成熟的方向而去。 他确实是放开了,眼前的姑娘跟师爷的关系,也忘了个精光。 甚至唱到情深处,张芸雷还会主动拉起姑娘的手,温柔的抚摸两下。 那感觉就一个字:滑! 然而唱到第五遍时,他再次牵起姑娘的手,眼光却不经意的扫到对方的胸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因为那里……湿了。 张芸雷心慌了,妈呀,我牵师爷的女人,还当着师爷的面? 此刻他很肯定眼前二位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 要不是师爷刚才用力过猛,能到现在还留下痕迹? 怪自己,一直不敢正眼瞧姑娘,不然早该发现,早该收敛才是。 心思一乱,曲调就不可能唱对味儿。 胡炎皱眉一琢磨,知道张芸雷这是唱得累了。 “好了,雷子,先歇一歇,有了感觉,稍后就照这个方向练。姑娘,今天也辛苦你了,请回。” “是,师爷。”张芸雷讪讪道,脑子迷糊得很。 李贺东一听,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离开。 待踩着小碎步拐过弯,拎着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爆了。 胸口真的爆了。 再不走,爷仨估计得当场加餐……碎包子加臭汗。 吃不? 后台众人各自忙碌,转眼临近中午。 吃完饭的孔芸龙,懊恼的往回走。 “现在赴约时间到了,礼物却不见了,咋整哟?” “太邪性了,谁这么手贱?” “……” 谁料,当他嘀嘀咕咕的回到放包处,背包下面压着的一个精致纸袋,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妈呀,我的衣服又回来了?” 紧跑几步,抓起袋子,拿出衣服,前后大致一扫,脸上直接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真的,是我的衣服,太好了。” 随即从裙子上散发出来的浓浓香水味,让他满是疑惑。 “怎么变得这么香了?” 当然,孔芸龙是谁? 姓孔,名嘟,字老楞,号满心眼子。 那脑袋的转速,跟四驱赛车的轱辘似的,好用得很。 前后一琢磨,脸上半点不再疑惑,反而又乐了,同时还懊恼不已。 “对呀,姑娘就喜欢香喷喷的,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笨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兄弟,悄悄帮我打得助攻,太够意思了。” “这下真完美了,今天这事儿指定能成!” 再看手表,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孔芸龙当下不再犹豫,拎起纸袋子,满脸春风的跑出了后台。 那小表情,那小颠步,欢快的简直跟一只燕子似的。 …… …… 胡炎今天心情不错。 上午溜完活儿,带着搭档李青,还有表现突出的张芸雷、李贺东出来下馆子。 走远是不可能的,隔壁的东来顺涮羊肉。 能传承百年的老字号,确实有它的过人之处。 精选蒙羊肉,调料更香,用旺盛的炉火一熬,再配上脆糖蒜和小料。 嚯,那滋味…… 涮得过瘾,吃着倍爽,插科打诨一逗闷子,这顿饭众人都吃美了。 尤其是另外的两大一小,吃得更美。 因为不用他们付钱嘛! 只是张芸雷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明明李贺东什么都没干,却不时被小师爷暗夸。 而反观李贺东呢,所有夸赞全都不敢接茬儿,表情还有些尴尬。 这让张芸雷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好感倍增。 如此低调,如此谦虚,绝对有溜,这样的师弟值得结交亲近。 酒足饭跑,爷们四人打东来顺出来,步伐悠悠的往回走。 刚走到后门口,胡炎突然不走,转身站定,表情怪异的看着巷口。 其他人跟着一瞧,只见孔芸龙正从不远走来。 这家伙此刻左手拿着撕烂的纸袋,耷拉着脑袋走道,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众人还在疑惑,而李贺东一瞧那袋子,心里顿时大惊。 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溜回了后台。 转眼,人到跟前,胡炎看得更真切。 孔芸龙脸色泛苦,表情疑惑,而且脸上竟然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只是那形状有些怪异,纤细、修长,怎么看都是出自姑娘的手笔。 胡炎心中纳闷,孔老楞这是当街调戏妇女去了? 张芸雷跟他关系最好,率先关心道:“三哥,您脸怎么啦?” 孔芸龙抬头,这才发现半道上有人,赶紧摇头:“没事儿,让门给撞了。” 胡炎顿时乐了:“不错呀,你家的门还长巴掌型的?” “师爷,您甭取笑了,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孔芸龙满脸苦色。 胡炎骂道:“有事说,有屁放,就你这心态,一会儿上台掉链子怎么办?” 孔芸龙被小师爷一激,顿时也来气了。 说就说,这事儿说到天边自个儿也有理,正好让人给评理主持公道呢。 “师爷,这事儿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好容易相中一个姑娘,她对我感觉也挺好,这不开春了,我就琢磨着买个礼物,给她表白去……结果,您猜怎么着?” “她一闻裙子,就说上面除了香水味,还有男人味儿,师爷,天地良心呐,我可真不是变态啊……老娘们的衣服,我能偷偷穿么?” “光这人家也就原谅我了,让我以后注意一点。” “瞧着款式不错,姑娘又把裙子往身上搭。我突然发现裙子胸口的色儿,竟然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就这么多瞅了两眼,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结果她说我是流氓,然后……然后……” “我怎么能是流氓呢,明明我师父……呸,都是好人,都是正经人。师爷,这您是知道的,对不对?所以指定是哪个混蛋坑了我,我猜就是烧饼……” 孔芸龙越说越激动,表情咬牙切齿的,相当愤怒。 当然,也忍不住抬手捂自己的脸。 只是他这一顿跟说书似的白话,让三位观众反应不一。 李青整个人就是懵。 张芸雷皱着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胡炎则心里意外,不是,不会这么巧? 最后,他平静道:“衣服拿出来我瞧瞧。” “哦,对,有,证据我可留着呢。”孔芸龙后知后觉的说着,利索的从烂纸袋子里,掏出衣服。 瞬间。 胡炎顿时呆在当场,妈呀,瞧这寸劲儿。 张芸雷眼睛瞪得老大,不但脸色变了,连呼吸都变了。 这下,他终于看清了轻柔白纱下的脸,竟然是……李贺东。 当某些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后,他终于…… “呕~~呕~~” 孔芸龙顿时疑惑道:“他怎么啦?” 胡炎摇头:“没事儿,可能是刚才蒜吃多了,反胃。” 呕吐中的张芸雷,虽然恶心得不行,但脑子是清醒的,他摆着手,断断续续道:“三哥……呕……是李贺东……是他干的……呕……” 孔芸龙脑子顿时“轰”的一下炸了,满腔怒气再也忍不住半分。 当即袋子往地上一扔,直接朝后台杀去。 “混蛋,你还我娘们!” “还我娘们!” “……” 胡炎瞧着他这架势,赶紧提醒道:“小三儿,注意朝肉多的地方下手,别把人打坏了,这不算工伤,没法报销的。” 也不知道孔芸龙听没听到,总之,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李青虽然听完了所有对话,但依然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过头来看到旁边的张芸雷,已经呕吐得直翻白眼。 “师叔,他这样,下午唱不了《探清水河》?” 胡炎背着手往回走:“没事,下午不成,那就晚上,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咱进去里面瞧瞧热闹!” 很快,寂静的小巷,便只剩下了一个寂静的少年,正在寂静的呕吐着。 第228章 动响器 事实证明。 孔芸龙八年的武,不是白练的。 李贺东十几年的街头生涯,也不是白混的。 好家伙,哥俩打起架来,手脚并用,拳拳到肉,场面相当火爆。 更神奇的是,打半天,脸上、身上却半点不挂彩。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能耐。 围观的众人看得连呼过瘾,贺彩连连。 当然,也无一人上前劝架。 因为小师爷就站在场边,还数他老人家叫得最大声。 “好,小三儿,踢东子屁股!” “对,就这样踢,屁股上肉多。” “哎,东子,摆素宴,不许见荤腥,您掏兜干什么玩意儿?” “……” 一番较量,场中二人累得跟狗似的,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三哥,累不?” “累,你还有力气?” “没了,打不动了。” “那成,就这么着。咱们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有缘再会。” “慢走不送!” 孔芸龙和李贺东从地上站起来,彼此抱拳告辞,临了还不约而同的扫了旁边的小师爷一眼。 心里异口同声道:“无耻,啥也不是!” 尤其是李贺东,身上累,心里更累。 小师爷可是他的偶像诶。 结果,就这? 光辉不再,形象崩塌,说好的“信师爷,得永生”呢? 玩儿呢? 胡炎要是知道李贺东心里所想,指定提醒他还钱,不然就好好摆正自己的心态。 等他咂摸着嘴巴起身,刚好看到正扶墙根进来的张芸雷。 这家伙此刻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还在哆嗦。 当然,如果他的嘴唇上没有残留的米粒,那就更好了。 胡炎走过去,把他扶住:“雷子,怎么样,还能不能行?” “师……师爷,不要问一个男人这种问题。” 胡炎一听,脸上乐了。 还有心思逗乐,说明这家伙确实还行。 旋即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进张芸雷的口袋。 “待会儿缓过劲来,去吃点东西!” 张芸雷一听吃东西,忍不住又想吐,奈何已经吐出可吐,只剩下干咳。 胡炎嫌弃的将他交给小学徒扶住,却满脸正色道:“下午场别上,晚场别丢,我为你扬风!” 张芸雷一听,顿时站起来,恭敬的拱手:“是,师爷!” 胡炎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头也不回的跟着李青往上场口走。 李青始终旁观,走出几步才问道:“师叔,他真的准备好了?” “嗯,我相信他,他会让所有人惊艳的。”胡炎目光灼灼的笑道。 小师叔这种胸有成竹的表情,总是让人心里莫名的踏实。 李青当即点头:“好,您决定了就好,我信您!” “李老师,现在多出些时间,那晚上我们也得多做些准备,争取一炮送上他上风云。” “成,您吩咐,我来安排。”李青眼睛发光。 胡炎却摇头道:“光你一个人怕来不及,咱俩分下工。” “……” 很快,两点到了。 随着下午场的演出开始,台上、台下顿时忙碌成一片。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今天的上场口不见了小师爷的身影,偶尔在后台露下面,也来去匆匆。 而留在这里把场的李师叔,貌似也没以往那么专心,总是电话接打不停。 当然,场上的演出还是很顺利的。 如今园子的坐票,好不容易卖满,谁要敢掉链子、砸挂牌,那就是跟所有老少爷们的收入过不去。 更让众人放心的是,两位长辈虽然忙碌,到底也没耽误攒底的演出。 众人同心同力,为整场演出完美降了幕。 演出一结束,前后场继续忙碌,后台的人突然看到门口进来不少人。 定眼一瞧,顿时意外不已。 来人不少,足有六七位,而为首的正是郭德刚、于慊、王慧。 于是,当下甭管在干着什么,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师父辛苦!” “师大爷辛苦!” “师娘辛苦!” “先生们辛苦!” “……” 称呼不同,动静不小。 实在是除了天桥,其他几个园子,往常可真难见班主露面。 何况今天这场面更大,一下来了三位重量级人物。 胡炎和李青,本坐在上场口,边合计事情,边垫巴肚子。 听到突然传进来的响动,不由的对视一眼。 胡炎疑惑道:“郭老师说过他会来?” 李青也纳闷:“没有啊,电话里没提。” “没事儿,来就来,咱们迎迎去。” 结果,刚等他们起身,便见郭德刚和于慊已经进来了。 “师叔辛苦!” “李老师辛苦!” “……” 彼此见完礼,胡炎笑道:“您二位来一位就够响的,还一下两位联袂而来。” “响吗,我怎么没听到声儿呢?” 不等郭德刚说话,于慊先接茬儿,还边说边浑身抖几下,真没个正经模样。 “哈哈哈,再抖该掉虱子了。”胡炎凑趣道。 “不能够,身上香着呢。” “谁知道您上哪个门子里蹭来的味儿?” “来,咱俩接着蹭。” 一番打趣逗闷,众人落座用茶。 台下的郭德刚到底还算正经,人刚坐下,连茶都还没喝一口,便问道:“师叔,怎么好好的想起来请弦师?” 这是正经事,胡炎当即反问道:“人带来了吗?” 不是他不相信郭德刚,而是如今手艺好的弦师,真不容易找。 体制内虽然也不多,但也不少。 奈何江湖与体制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形的门,一般人还真请不动人家,给多少辛苦费都不成。 就连唱京韵大鼓的王慧,倘若技痒,想要上台唱一段,都得提前好些日子去找乐师。 甚至有时在京城都凑不齐,还得打电话回津城去请。 整个环境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 郭德刚笑道:“来了,手艺很不错,只是时间太紧,拢共才凑了三位,三弦、单弦、二胡,您看够不够?” 胡炎闻言大喜:“可以了,很难得。” 老江湖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换成李大眼珠子来,他虽号称“燕京地头蛇”,却一位都请不来。 不然,他们俩也不会给郭德刚打电话。 胡炎站起身,又招呼道:“人来了咱就见见去,拢共没剩下几个时辰,别回头耽误了事儿。” 郭德刚和于慊跟着起身,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疑惑。 按理说,相声舞台上,一副御子足已,根本不需要动响器。 但要真到动响器的时候,便说明是大动静。 只是不知道小师叔这是整得哪一出? 谁料,四人刚迈开脚,王慧恰好拎着保温瓶也奔上场口而来。 “来,大炎,大李,我给你们熬了百合粥,温补润肺的,趁热喝。” 喝粥暂时来不及,转眼,四人变五人,一齐杀奔休息室。 第229章 师爷是贵人 休息室的门一关,便再没开过。 如此多大辈聚集在里面,自然吸引了所有老少爷们的目光。 只是众人不解,里头这是在干嘛呢? 直到中途张芸雷被叫进去,随后开始断断续续的传出乐器声、唱曲声。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弄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为了张芸雷。 可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 整个班子的大辈才几位? 如今郭德刚、于慊、王慧、胡炎、李青一聚,这绝对是最强大的阵容,没有之一。 羡慕是不可避免的,但同时也有些疑惑。 张芸雷大活儿不会,就唱个小曲儿,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这玩意儿,说好听点,它叫“曲”,说俗一点,它就是“俚语小调”。 在相声舞台上,顶多就算个调剂品,开场、返场时唱一唱,闹出点响动来。 园子想要火爆,最终不还得靠好段子、好包袱支撑么? 难不成就靠小曲儿,园子就能火? 当然,心思再活络,也无人会表现出来,只是等着最后见终章的心倒是被勾搭起来。 终于,休息室久闭的门被打开。 其他人没露面,只有郭德刚和于慊从里面出来,径直往上场口而去。 因为开场在即,演出需要人把场。 此刻的黄金搭档,表情却不相同。 于慊在屋子里呆了半晌,可真是被小师叔的花样操作给惊呆了。 临了出了门,脸上依然乐呵得不行。 “哈哈哈,小师叔真会玩儿!” 而旁边的郭德刚,脸色则要平静许多,甚至还有些感慨。 他原本以为师叔请乐师,是自己准备着唱大戏。 为了还上几分人情,这才尽全力打着配合。 谁料,前后一通忙活,最后竟然发现是为了捧自己的徒弟。 这下好了。 前面的余情未了,如今再添新情。 这让老郭头压力又大了几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当然,有一说一,这份新人情,他还是很愿意承的。 不说今晚,就算小师叔对张芸雷平时的调教,都算是一份大人情。 曾几何时,儿徒回归,得到了他的人,却没有得到他的心。 可自打把人送到广德楼之后,这孩子一天天的变化,他可全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到了如今,甭管是手艺,还是心态,已经越来越像个相声演员了。 儿徒长进如斯,当师父的心里能不欣慰? 所以这背后的推手……小师叔,也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存在。 而今晚更是如此。 尽管对于结果,他也持保留态度。 因为相声手艺发展到如今,也没见谁因为一首小曲大红大紫的。 与其说信不信小师叔,倒不是说他更相信自己对这门手艺的认识。 但抛开结果不论,光师叔如此尽心帮自己捧徒弟的态度,便让他感激不已。 只是,捧得太用力,有时也未必是好事。 郭德刚有些担心道:“师哥,芸雷这孩子还小,师叔如此捧法,妥不妥当?” 于慊一看郭德刚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老伙计心里在担心什么。 人越小,心性就越不定。 没有名气还好,否则稍有一点名气,那很多问题便会自然而然的跟着冒头。 实话说,以前的何芸伟和曹芸金,又何尝没当过师父膝下的乖乖徒弟呢? 不过,于慊却摆手笑道:“放心,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芸雷这孩子,我是看好的。” 郭德刚一愣,旋即叹道:“是啊,他不同,是我太敏感了。” 于慊搭手拍着搭档的肩膀,以示安慰。 自己这个老伙计不容易。 有些事,有些话,有些表情,他都只能在自己面前展露一二罢了。 于慊宽慰道:“芸雷自己性子不错,何况还有师叔在旁边把着道走。我们这位小师叔虽然玩得邪,玩得花样多,但事事都有溜,他心里有谱着呢。” “师叔确实是个讲情分的人,用心了。”郭德刚脸色终于有所舒缓。 哥俩搭着话,来到上场口。 刚一坐下,晚场的演出也正式开始。 众人一瞧,今天竟然是这二位亲自把场,心中顿时又惊又喜,跟打了鸡血似的。 郭德刚可是班主啊。 倘若要能入了他的眼,那在班子里的好处能少得了? 打杂的学徒,班主要是一发话,直接都能得着上台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拜入郭氏师门之内。 上台的演员,班主要是嘴里多捧两回,那名气指定“蹭蹭蹭”的放上涨,兴许能跟着去拍拍电影、跑跑商演都说不定。 于是,甭管台上、台下,根本不需要人招呼,所有人心气十足,愈发的卖力气。 郭德刚难得在广德楼坐镇一回,瞧见这场面,心中也非常满意。 之前什么样,他可是清楚得很。 再跟如今一对比,这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说句“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哪怕抛开自己这只“鸡”的影响,负责人的功劳依然很大。 小师叔和李青的配合,郭德刚也清楚。 一个把方向、出主意,一个打辅助,执行落地。 目前从结果来看,这俩人配合确实很不错。 突然间,郭德刚发现,自己当初把李青留下来,貌似作用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外面的演出有序进行,休息室里也一直忙碌不已。 乐师跟乐师之间,乐师跟演唱之间,都需要磨合、排演。 当然,他们只是弄个小曲,远没有人家唱歌那么复杂。 否则,就这前后四五个小时,也不可能把活儿弄完。 但饶是如此,胡炎还是忙得没停,连厕所都没去上。 时间紧,任务重,所有的主意又都装在自己的脑子里,耽误不得。 既然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聚齐,大伙都花了不少心思,那就一定要推出效果来。 终于,又一遍排演完。 胡炎一看时间,起身招呼道:“成了,就这么着,你们再练练,我跟李老师该上场了。” 说完,也不等李青,赶紧往门口冲。 李青提醒道:“师叔,还有时间,别急。” “能不急吗,我尿泡都快炸了。”胡炎速度不减,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屋里众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这家伙有时老成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先生似的,有时又突然冒出几分孩子气。 真是越瞧越有意思。 胡炎和李青相继出门,休息室只留下王慧、张芸雷和三位乐师。 突然,王慧收起笑容:“雷子,你师爷是你的贵人,永远记住他的好。” “我一直记得,您和师父的好,我也一直记得。”张芸雷认真的点头。 王慧顿时乐了,一把搂住张芸雷肩膀:“好孩子,真懂事了。” 屋里的动静继续,台面上的演出也在继续。 不时,攒底也已经过半,属于张芸雷的时刻终于即将到来。 第230章 今夜属于谁 今天的广德楼有些奇怪。 台上的胡炎带着李青玩了命的卖力气,感觉他俩演完这一场就会立马嗝屁,以后再没机会表演似的。 观众们自然是兴奋的。 满天乱飞的包袱,把人逗得捂着腰子乐。 全场气氛一波接一波的往上掀,顶在高潮上久久不掉。 同样,后台也很奇怪。 此刻都已经到了半夜,但所有老少爷们,一个都没提前离开。 废话。 班主都还没下班呢,谁敢走? 万一明天因为左脚先迈进大门,而被开除了咋办? 当然,在传统行当里,不可能那么邪乎,顶多也就落个“欺师灭祖”而已。 演出到了这个程度,所有活儿都忙完。 于是,大辈们纷纷聚在上场口,跟着郭德刚和于慊喝茶、聊天、把场。 小辈们则归到了下场口,有些在认真熏活儿,有些则显得心不在蔫。 但是甭管心里琢磨什么,大家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扫向过道。 休息室半个晚上都在“呜呜啊啊”,这动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同时大家也都清楚,今天的攒底,可不是最后的表演。 自己的活儿忙完,瞧热闹的心态则变得更盛。 “热闹”,其实是一个中性词,不好不坏,关键得看瞧热闹人的心态。 也许有人在等着瞧出彩,也许有人在等着瞧笑话,谁知道呢? 时间已经到了最后,休息室的门终于开了。 几位乐师走出来,径直朝下场口而去。 而化妆台前的王慧,也收起手中的描眉笔,仔细端详两眼跟前的少年郎。 “好,不错,很帅!” 张芸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也乐了。 长到十八岁,还真没像姑娘似的,正经仔细的化过妆呢。 “好了,你赶紧去,我也得过去了。” “哎。” 俩人顾不上收拾,径直离开了化妆台。 王慧朝下场口而去,张芸雷则往上场口而来。 两边的人刚一露面,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心中不约而同道:“好戏来了。” 张芸雷被乌压压一众长辈的目光,瞧得心里有些发慌。 准备了没? 准备了。 有信心没? 原先有,自打吐完之后,不好说。 尤其此刻还有那么多长辈压镇,心里真就“突突”得不行。 郭德刚眼尖,见张芸雷准备跟长辈们一一见礼,直接先朝他招手。 “少爷。” 张芸雷收起半躬的腰,走过去:“师父。” 郭德刚上下仔细一扫,笑道:“心里松快些,你师爷在上面已经帮你搭好了台,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芸雷顺势看向前场的动静,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观众的情绪被调整得越高,演员信心就会莫名被拉升,这是相互的。 “嗯,我知道了。” “去准备!” 张芸雷除了向师父拱手,终究也向一众长辈作了一个罗圈揖,这才走到“出将”门后等待上场。 场上的胡炎可是捏着节奏在使活儿的,两边的人刚一露面,直接被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心中顿时有了底。 再朝搭档一使眼色,爷俩不动声色的开始提速。 几分钟后,底亮,攒底结束,鞠躬下台。 如今广德楼的观众,可是有了经验,知道攒底完,还有一次小返场,所以没人离座儿。 鼓掌的同时,目光很自然的追随着演员的身影往场边而去。 然而,就是胡炎和李青刚到舞台一侧时,整个舞台上的大灯突然全部熄灭。 这动静来得太突然了,直接让观众们心里一惊。 “什么情况?不返场了?” “不对呀,不返场你也不直接关灯呐,大伙可都还没走呢?” “不是,难不成德芸社省钱都省到这份儿上啦?” “……” 当然,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 突然,舞台之上的灯光再被打开。 灯光大小不一,数量不清。 同时再开的灯,也不再是简单的白色,反而黄的、蓝的、绿的、紫的,五颜六色悉数到齐。 光开灯不算,旋转效果再一跟上,让原本简单的相声舞台,顿时呈现出梦幻迷离的感觉。 “嚯~~~哇~~~” 不等观众惊呼几声,又一盏最亮的追光灯,直射“出将”门。 早已经在门口站定的少年郎,也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少年修长的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长袍,左手背后,右手握着一把折扇,下巴稍仰,望向半空。 好似在沉思,又好似在追忆。 而本就俊俏的面容,在灯光下,更显得唇红齿白,眼里含波。 “嚯~~~哇~~~” “嚯”是男声,“哇”是女声,也可能还有想“呸”没有呸出来的。 站立之人,不少观众当然都认识了,但从未见过张芸雷如此骚包,如此漂亮的形象。 亮相完毕,张芸雷举止潇洒,步态悠悠的走到场中,再朝观众鞠躬。 跟往常说相声完全不同的出场架势,一下把观众给整懵了。 “我是该鼓掌呢,还是不该鼓掌呢?” 无人带头,全场寂静一片。 张芸雷没管这些,眼睛努力看向炫目的灯光,好借力忘却李贺东的存在。 终于,灯光迷离,他自己也很快迷离了。 “桃叶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就一句,顿时让观众眼前一亮。 “嚯,好空灵的嗓音!” “嘤嘤嘤~” “这调太好听了?” “嘤嘤嘤~” “这是《太平歌词》吗?” “嘤嘤嘤~” “这是传统小曲《探清水河》?也不对,腔调味道不对。” “嘤嘤嘤~” 甭管猜不猜得出来,众人都不自觉的保持着寂静。 生怕违和的声音,破坏了这迷离的氛围,悦耳的曲调。 一句已过,场边的乐师伴奏随之跟上,直接让小曲的韵味再翻一番。 观众眼前再次一亮。 等张芸雷第二句唱完,突然,一道如泣如诉的女声合唱,也适时加入。 男声清亮、悠扬,女声柔婉、哀怨。 这哪里还是在唱什么小曲儿,完全就是六哥哥和大莲姑娘这对苦命鸳鸯,生死别离后,隔着阴阳,隔着时空,隔着所有的一切,正在彼此互访衷肠呀! 很快,张芸雷不但迷离了,眼里是真的闪着泪光。 音乐是最能传递情绪的,而情绪也是最能感染他人的。 全场所有人,忘记了屏不屏不息,忘记了鼓不鼓掌,忘记了唱得到底是什么? 眼前也不再是广德楼,而是置身于清水河畔。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少年郎君,正跪在那里,对着把心上人带走的清凉河水哭泣。 台前寂静,后台同样也寂静。 甭管大、小辈,有人同观众一样,闭着眼睛迷离了。 有人则清醒着,却被惊呆了。 这还是传统小曲吗? 怎么还能这样唱? 赶大车、二人转、市井小贩,什么人都能唱得小曲,怎么能唱出这么清新脱俗的感觉? 别说其他人,连郭德刚都未能幸免。 排演了半个晚上,大致流程肯定是清楚的。 但此刻加上灯光、合唱,还有观众的烘托出来的气氛,感觉又完全不同。 这哪里是唱曲儿,完全就是在歌星在开演唱会?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小师叔刚才的自信,是源于何处? 说不定,就用这一首小曲儿,还真能将自己徒弟捧上风云榜。 而全场唯二清醒的人,一个是胡炎,还有一个便是于慊。 胡炎一扭头,便看到于慊正乐呵呵的对自己点头。 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哦,对,这家伙也是个玩过音乐的人。 咧嘴一笑回应完,胡炎又继续盯着场中的动静。 说实话,他自己很满意。 满意于灯光师过硬的技术。 光空口白话,没彩排过一遍,人家便能达到如此效果,也不算枉费自己半下午的时间。 更满意于王慧的功力道行。 自己临时琢磨出来的主意,前后也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 她便能将行腔、音色、情感拿捏诠释到这份火候,果然不愧是韵味大鼓的名角儿。 有王慧的带动,张芸雷无论是情感的投入,还是演唱的发挥,都达到了他最好的水平。 这效果,远不是李贺东盖一块白纱布所能比拟的。 观察完场上的配合,胡炎又将目光投向台下。 不是看观众,而是看摄像大机……呸,摄像大哥,还有摄像小哥……烧饼。 烧饼完了。 仰着脖子紧盯台上,眼神迷糊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手机对准的位置? 胡炎心里直接骂道:“偷拍就行,干点正事儿就没溜,啥也不是。” 不过,还好他有先见之明,特意花钱请了一位专业的摄影师来录制。 虽然他自己也穷,但他不怕花钱,事儿没办好,才是真正的麻烦。 全场都关注完,胡炎最后笑道:“今夜是属于他的,也是属于广德楼的!” 第231章 站台背书 “……情人哎 你死都是为了我 大莲妹妹慢点走 等等六哥哥 秋雨下连绵 霜降那清水河 好一对多情的人 双双就跳了河呀 痴情的女子这多情的汉 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 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 随着最后的叠词、转音结束,张芸雷版的《探清水河》,终于提前五年,完成了它的首秀。 但是全场依然寂静一片。 好些人闭着眼睛,还沉浸在情境之中,其中也包括张芸雷。 前后不过五六分钟,他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好像自己变成了“佟小六”,在民初那个乱糟糟的时代,演绎了一场生死之恋。 终于。 “啪”的一声轻响,彩灯熄灭,白灯回归。 简单的相声舞台又回来了,同时也把所有人的心神全都拉了回来。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站在舞台一侧,一直以低音伴唱,还唱得千娇百媚、柔肠婉转的小女子,竟然是王慧。 这体格…… 这嗓音…… 两相一对比,最后观众只能由衷的赞道……好能耐! “好~” “好好好~~~” “啪~” “啪啪啪~~~” 一声响,声声响,叫好声和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张芸雷被如雷的动静炸得有点迷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慧是梨园行家,舞台上的事情门儿清。 一瞧这孩子的模样,满脸微笑的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双双朝台下鞠躬敬礼。 然而。 还没等娘俩起身,全场的动静突然再往上掀了一个高度。 观众们鼓掌的同时,目光也纷纷看向“出将”门。 来人不多,就一个,但分量却绝对十足。 因为他的名字叫……郭德刚。 一身金绣暗纹的黑袍,让他五短的身材,也彰显出几分宗师的气度。 迈着稳健的四方戏步,一脸微笑的走向自己的妻子和徒弟。 王慧笑眯了眼,而张芸雷则显得有些意外,眼圈都不由得红了。 不过,他貌似明白了小师爷,为什么没有给自己安排报幕的环节。 郭德刚的出现,同样也出乎观众的意料。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能看到他,有没有提前打招呼重要么? 在闹腾腾的动静中,郭德刚和王慧一左一右,将张芸雷捧在了当间。 “今天来得人不少,满坑满谷的,我很欣慰……” 观众直接笑翻。 “今天我在广德楼没有演出,本来不好上来露这个面的,但是刚才我的徒弟张芸雷给大伙唱了一段《探清水河》,诸位衣食父母那么捧他,我作为长辈的,还是得上来替孩子感谢大家……” “这位是我的妻子王慧,不少人都认识,也是我的老板……中间这位就是我的徒弟张芸雷,这孩子一路走来不容易,打小入得行……那会儿才八九岁的一个小孩儿,脑后扎着一个小辫儿……” 郭德刚没有抖包袱,就这么详详细细的介绍着张芸雷。 而观众们随着对这年轻人了解越多,好感也在不断上升。 台上场面温馨,台下观众脸带笑意,这让后台的胡炎看得,脸上也跟着笑了。 捧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拿人砸挂算,帮人站台算,为人背书也算。 长辈说长辈话,同辈玩同辈活儿,场合不同,对象不同,所选的方式自然也不相同。 这是江湖门道,也是做人做事的章法。 而胡炎自己的章法,便是此刻站在后台看着,半点风头不抢。 就好像刚才五六分钟的演唱,助唱的王慧始终没要半点灯光,好让所有人的心神全部集中在张芸雷身上。 干得事儿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如今这样,于张芸雷来说,已经足够了。 前面展示能耐,有他师娘亲自助场。 能耐展示完,又有他师父站台,亲自背书。 整个班子里百十号老少爷们,试问谁有他今晚的牌面大? 不用怀疑,打今儿起,张芸雷郭门二师兄的地位,再无动摇的可能。 后台一帮子人精,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脑子没进水,没忘记吃药,自此都得高看他一眼。 同时,画面里有了郭德刚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内部的表态,更是外部热点的引流。 所以说,内、外都齐活儿了,胡炎自己再上去,不就是画蛇添足了么? 这些事情,还没开始,他便已经思虑过了。 台子搭好,清静的看着人家唱戏,感觉也挺不错。 不过,胡炎突然想起个事来,直接对旁边的李青道:“李老师,今天这一出,你可得细品。” “细品?”李青一愣,旋即疑惑道,“品什么?” 胡炎笑而不语。 李青心中很无语,又这样,又这样,不知道话说一半,以后生儿子可能那么什么吗? 当然,他也是个从不服输的主儿,尤其是在拼脑子方面。 不就是细品吗? 我就是不信摸不着你的脉。 于是,台上、台下,甚至后台的动静,李青都瞧得更加仔细。 胡炎心里一叹,今天这一出的影响,相信会出乎很多人意料的,即便是此刻在台上的郭德刚,还有后台老神在在的于慊。 有些奇迹,注定了是要由某些人去创造的。 同时,事情还未发生时,谁说,说再多都无用。 胡炎压下心思,继续瞧台上的活儿。 郭德刚的路子确实对头,嘴巴不停,口吐莲花,别说张芸雷,就连王慧都跟着红了眼圈。 而观众们则跟听评书似的,有的感觉津津有味,有的感觉唏嘘不已。 同时,所有人都好像亲眼见证了,这位少年郎的成长。 当然,这根本不是评书,就是几分钟的小活儿。 最后,只听郭德刚道:“……以后也请诸位多捧捧我这徒弟。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郭德刚携妻儿,在此给诸位衣食父母鞠躬了!” 中气十足,铿锵有力,说完,三人联袂行礼,恭恭敬敬! “哗~~啪啪啪~~” 台下观众为之一震,顿时掌声一片。 转眼,人去台空,今天的演出至此全部结束。 今天的演出,又是惊喜连连,观众们听美了,显得意犹未尽。 但是,甭管心情如何,也随即开始退场。 等郭德刚带着王慧和张芸雷下台,想来感谢胡炎时,却发现上场口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人呢,人哪儿去了?” “人呢,人哪儿去了?” 此刻正在过道里一边走,一边找的胡炎,嘴里也在嘀咕着同样的话。 郭德在找他,他在找烧饼。 不是思念异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 而是这家伙手里拍视频的手机,是胡炎的。 当台上的活儿使完,台下不见了烧饼,他便找了过来。 丢了倒不至于,就怕回头被他中个病毒什么的。 只是来回转了两遍,都没看到烧饼,这让胡炎疑惑不已。 后台拢共就屁大点地方,人还能跑儿去呢? 突然,打化妆台那边传来“嘿嘿嘿”的笑声,听着相当猥琐。 胡炎拐过去一瞧,顿时一脸黑线。 只见烧饼正蹲在化妆台下,两眼紧盯着手机屏幕,还不断的哧溜着口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胡炎没好气的走过去,直接就是一脚。 烧饼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呀,谁,混……师爷。” 胡炎眼神不善道:“你在看什么?” “刚才录的视频,可好看了。”烧饼赶紧站起来,献宝似的将手机递给胡炎。 胡炎心里这个纳闷呀,刚才这家伙明明一副魔怔的相,哪录的视频? 等他将手机拿在眼前一瞧,脸上诧异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画面里当然没有张芸雷了,而是一双腿,穿着短裙子和丝袜的腿。 虽然看不太清晰,但标致很明显,胡炎一琢磨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 瞧着烧饼此刻脸上依然嘿嘿直笑,他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偷拍是犯法的你懂不懂,你想要进去吃盒饭吗?” 烧饼捂着脸,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事后才发现的。” 胡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要是故意的,我早打电话报警了,不行,我得告诉你师父师娘去,你都快反了天了。” 说完,转身就走。 烧饼一瞧师爷动了真气,脸色顿时煞白,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顺便也抱住了师爷的腿,流着眼泪道:“师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告诉我师娘,她最看不惯这个了,求求您了……” 胡炎心里一叹,算了,人家正在兴头上,甭去添堵了。 “那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一会儿我把你师哥表演的视频交给你,你上次发我的那些视频不是挺有经验的吗,今天也是一样,把视频尽可能的撒开了发。” 烧饼一愣,妈呀,师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胡炎再喝问:“听到了没有?” “成成成,没问题,我指定完成任务。”烧饼点头迭。 话音刚落,郭德刚带人找了过来,瞧见这一幕,心中疑惑。 “烧饼,你又惹你师爷生气啦?” 烧饼眼神躲闪不敢答话,胡炎却笑道:“没事儿,闹着玩的。” 不等郭德刚吩咐,张芸雷抢先一步,朝胡炎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师爷成全!” 第232章 看妹子去 《探清水河》首秀结束。 转眼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日历也正式翻入了四月。 春意昂然的时光里,张芸雷终于火了。 以一种谁都没有料到的方式窜红网络,成为热点,开始吸引流量。 两世相比,他整整提前了五年。 好巧不巧,跟他一起窜红网络的,还有“凤姐”和“妖娆哥”,而“妖娆哥”则是他的津城老乡。 不愧是曲艺之乡,人杰地灵净出人才。 当然,与其他网红不同,张芸雷并不是凭借搞怪雷人,而是凭借自己的手艺。 胡炎帮他录制的那版《探清水河》,短短时间内,已经刷遍了各大音乐软件。 所以准确来说,张芸雷并不算网红,只是借助了网络的传播力量。 而有他在的广德楼,也终于开始卖上了站票。 这对于整个广德楼的老少爷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再加上班主的表态,张芸雷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的“二爷”“二师兄”“二哥”,总之就是“二”。 而“小辫儿”这个称呼,则是网友们根据郭德刚的介绍,从中摘起的昵称。 胡对此早有预料,心中并不惊讶,但高兴是肯定的。 忙活一个月出头,终于将广德楼掀了起来。 李青也高兴,但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 自打上次,小师叔交待他要“细品”,他还真细品了。 可是品几天,也没闹明白他到底要自己品什么? 此刻,见胡炎正坐在椅子上,查看这几天新鲜出炉的票数统计,他直接走了过去。 “师叔忙着呢?” 胡炎抬头笑道:“有事儿?” “没事儿,这几天的票涨得挺快啊!”李青在旁边坐下。 胡炎点头道:“是啊,流量时代是真的到来了,不得了,比原子弹的威力还大。” 李青脑子里一闪,突然明白了小师叔让自己品什么。 还好刚才没直接问,不然就暴露了。 他有些感叹道:“是啊,不过这到底还是年轻人玩的东西。” 胡炎将资料放下,认真的看着李青道:“不对,李老师,你还是没品明白。” “哦,请师叔指点。”李青的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 胡炎轻声道:“网络兴起十年不到,但已经铺下了天罗地网,到了如今流量会逐渐成为整个时代的大趋势。不管是你,还是我,又或是其他艺人,哪怕就是社会中的各行各业,没有一个人能绕得过去。” “有这么恐怖?”李青有些诧异。 “比你想象的会更恐怖。”胡炎点头,旋即又问,“李老师,你从入行,到能卖得动票,花了多少年时间?” 李青听闻开始皱眉暗算,因为这个过程,真跟个女人的裹脚布一样长。 半晌,他道:“大概十几年,近二十年。” 胡炎点头,再一指手中的资料:“可你看看芸雷,他打小到现在,花在手艺上的时间,有我们三分之一多吗?没有,可他偏偏就已经开始在卖票了,为什么?” “流量。”李青愣愣的道。 胡炎一把巴掌:“对呀,就是流量,这是发生在你眼跟前的事情,你再去看看网络上那些网红,怪模怪样就能赚钱吃饭,他们又凭得是什么?还是流量,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以后世界,连我都想象不出来。” 小师叔猛然间聊这么深奥的话题,可真把李青给聊得有点懵。 完了,脑子真的开始不够用了。 当然,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他的反应速度向来不慢。 “师叔,您是说我们以后也得往这个方向去使力气?” 胡炎当即点头:“当然,人家没手艺的人都在瞎混着,我们有手艺的人,为什么不懂得利用呢?” “可我们是传统行当,使得传统活儿,这不好弄呀。”李青一针见血道。 胡炎却笑道:“你这样想也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所有传统行当必须走得路呢?” 这话太大,李青不敢应声。 胡炎无所谓道:“不碍事,我们先别去想什么行当的事情。往后的本子多攒些新的,把咱俩自己混好再说。” 他的话音一落,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这一听,就知道是孔芸龙在扯着嗓子装豪迈。 当然,他不可能是独唱。 紧接着烧饼捏着嗓子和声道:“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 温柔是不可能的,恶心倒是真的。 甚至胡炎有一次,还见这家伙真翘着兰花指。 每天听到这哥俩唱《纤夫的爱》,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准是刚从检票口回来。 去那里当然不是为了检票了,而是为了看姑娘,谁让如今进场的姑娘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呢? 头一个发现这个福利的人,是每天去卖票口打问情况的烧饼。 等他再一告诉孔芸龙,孔芸龙当时就兴奋了。 上次被李贺东一搅和,弄丢了娘们,可为这事儿愁了不少日子呢。 于是,俩人一拍即合,直接勾搭上了。 当然,如果只是看姑娘也就罢了,毕竟春天来了,别说年轻人,整个大自然都充满了春的味道。 可这二货看就看,嚎什么玩意儿? 生怕不知道德芸社后藏着流氓么? 招牌还要不要啦? 脸还要不要啦? 最最让胡炎受不了的,就是他俩不但唱得难听,临进门前还回回兴奋的得嚎上那么俩嗓子。 “噢~噢~~” “噢~噢~~” 天地为证,他俩第一回嚎的时候,李贺东是直接拿着铁棍,冲出去准备打狼的。 今天没有例外,哥俩嚎完之后才进得门。 只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恰好对上了小师爷不善的眼神。 烧饼赶紧拱手笑道:“师爷辛苦,我们去看……” 话说一半,直接被孔芸龙一肘子的怼回去了:“师爷辛苦,我们去指导师弟工作了,嗯,很不错,检票很认真,嘿嘿。” 胡炎平静的点头笑道:“好,辛苦了,去忙。” 哥俩闻言大喜,赶紧开溜。 谁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烧饼,有几个漂亮的?” “五个。”烧饼想都没想便答道,旋即傻眼,妈呀,又着小师爷道儿了。 孔芸龙了无生趣的瞪了他一眼,唉,猪队友实在带不动啊! 不打自招,哥俩不敢再跑,乖乖站在原地,转身瞅着小师爷。 胡炎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他们,良久,平静道:“东子,抄家伙!” “来了,揍谁?” 李贺东的人不知道在哪儿,但是声音应得是真及时。 当然,他也没让胡炎多等,转眼拿着棍子便来到了跟前。 胡炎抬手一指俩人:“每人五棍子,打屁股,下次再听到他俩唱《纤夫的爱》,加倍,不用再问我。” “师爷,您请好!” 李贺东不撸袖子,直接上前。 胡炎心地善良,不忍看暴力的场面,直接背着手,往上场口而去。 只是半道上,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第233章 多危险呐 胡炎掏出手机,脸色一喜,给自己打电话的竟然是柳清雨。 这丫头可是稀客。 别说大白天,就是晚上聊qq都还是半个月的事情。 当然,胡炎早已经知道,《音乐速递》的策划案拿到了好资源,柳清雨最近估计忙得飞起。 胡炎朝李青一摆手,径直走到旁边接电话。 “姐,大白天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呢?” 柳清雨一愣,笑道:“我又不是猫头鹰,只能晚上活动?” 胡炎眼前一亮,不无感慨道:“姐,你不来说相声,还真是可惜!” “我可是正经人,才不跟你去说相声呢。”柳清雨嗔笑道。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很强。 胡炎义正严词的反驳:“我也是正经人呀,说相声的都是正经人,谁敢说不是,我跟谁急。” “你自己说的。”柳清雨悠悠道。 胡炎当即傻眼:“我说过吗?” “跟姐这儿玩吃了吐是不是,我最近压力大,得空可不少在网上听你相声,别想耍赖皮。” 胡炎立马怂了,因为自己在台上确实比较放飞。 “嘿嘿,那都是台上抖得包袱,跟你也是逗着玩的。‘策划’那是一个相当伟大的职业,继续努力,很有前途的!” 柳清雨也被他逗乐了。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甭管是呆在一起,还是聊天,只要是跟胡炎搭上,心情就总是莫名的开心。 不时,胡炎又问道:“姐,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事儿?” 柳清雨收起笑声,嗔怪道:“哦,对,都被你带偏了。炎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节目已经立项了,筹备得也差不多,说话就要建组录制了。” 胡炎有些意外:“这么快?” “嗯,有一个老节目收视率不好,台里准备砍掉,所以需要有潜力的新节目来补档,刚好被我们赶上了机会,一切资源优先,我现在已经是制作人了。”柳清雨越说越兴奋。 胡炎听闻,心中了然,也理解她的心情。 从小策划,到制作人,于她们行当绝对属于一次质变。 何况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聚在一起,推着她往上前走。 职业发展顺风顺水,岂能让她不兴奋? 当然,他也知道了柳清雨最近在忙什么。 成为了制作人,那筛选执行导演、现场导演,组建录制团队等等各方面的事情,都必须参与,甚至是主导。 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的,不光耗费时间,甚至没几把刷子的人根本张罗不开。 胡炎笑道:“恭喜姐升职加薪,不过,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不辛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我必须好好打磨自己。” 胡炎摇头苦笑,这丫头是真的一点不娇情。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炎炎,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好好感谢你才是。” 胡炎顺茬儿便接:“小事儿,回头请我吃顿饭?” “好,吃饭没问题,而且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哦。”柳清雨略带神秘道。 胡炎笑道:“什么惊喜?” “现在我可不告诉你,不过你很就会知道的。”柳清雨继续卖着关子。 话音刚落,胡炎从电话里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她。 柳清雨又道:“炎炎,我还有事儿,先不聊了,拜拜。” “好,再见。” 胡炎挂完电话,笑骂一声:“这姑娘!” 谁料,他刚一转身,便看到原本走开的李青又朝自己走过来。 “师叔,忙完了?” 胡炎一瞧他这模样就知道有事儿:“怎么啦?” “刚才您打电话的空儿,郭老师也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们俩去一趟天桥。” 胡炎眉头一皱,疑惑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李青摇头:“电话里没细说,只说过去再聊。” 胡炎琢磨半晌没有答案,不过如今广德楼情况向好,总该是好事,说不定当场给自己和李青发奖金都有可能。 “成,你去跟史老师交待一声,让他把家看好,咱俩马上过去。” “哎。”李青应声,转身去安排。 十分钟不到,俩人出了后台。 见师叔径直往右边大马路上走,李青赶紧指向左边道:“师叔,停车场在这边,我有车,咱俩开车过去。” 胡炎抬手一看表,回头认真的问道:“你开车会超车吗?” 李青一愣:“超车干嘛,那多危险?一般都是别人超我的车。” 于是,胡炎半点不犹豫,扭头继续往大马路上走:“咱俩打车去。” 李青只能无奈跟上,心中还忍不住叹道:“唉,小师叔这是飘了呀,有钱都不知道省,不会过日子。” …… …… 尽管是打车,奈何路上太堵。 当胡炎和李青来到天桥,还是一个小时之后。 这速度让胡炎很是无语,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李青开车来,好歹还能省一百多块钱。 谁料,李青却突然嘀咕道:“呀,这速度实在太快了,多危险呐。” 胡炎:“……” 唉,我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爷俩一露面,后台的众人纷纷见礼。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俩人回着礼,不时来到郭德刚休息室外。 门没关严,屋里也没什么动静,但李青还是先敲了门。 “进!” 李青侧让半步:“师叔,您先请!” “走!”胡炎笑着一搂他的肩膀,爷俩一齐进了门。 只是进门,刚一扫全场,胡炎心中顿时有些意外。 刚才屋里没动静,他还以为就郭德刚在忙,顶多加一个于慊在打酱油。 谁料,屋里除了这对黄金搭档,还有王慧、张得燕、高锋、孙越等人。 当然,也少不了如今的德芸大秘……栾芸平。 这家伙如今可不只是演员,也兼具了管理人员的角色。 甭管是他师父的后台,还是他师娘的行政后勤,两条船同时都踩着。 挺好。 再磨一磨,直接就是一块上好的大料。 “诸位辛苦,抱歉,久等了?”李青率先拱手。 胡炎到了,其他人也赶紧起身见礼招呼。 一番起落,众人再次落座。 胡炎早看到孙胖子瞧自己的眼神不对头,干脆不管什么主位不主位,直接一屁股挤在了他身边,再抬手一搂他的肩膀,胖子脸上顿时乐了。 胡炎心里没想别的,就是细细体味那手感……舒服! 只是他心里没乐几秒,再抬眼时,却发现坐在对面的李青,此刻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对头。 胡炎心里直接一愣,不是,咱仨儿可都是男的? 于是,他谁都没看,低头扫着桌面上摊开的资料,发现正是四大园子的票务统计,而自己广德楼的表则被放在了最上面。 胡炎心中一喜,难不成还真要当场给自己和李青发奖金? 当然,看破不说破,脸带微笑的等着老板挑话头。 第234章 所获颇丰 胡炎一时没有开口,其他人也没谁开口。 全场除了栾芸平太嫩,个顶个都是老江湖,早没了年轻人的毛躁。 不时,栾嫩嫩将新茶泡出,每位长辈送上一杯。 郭德刚轻呡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这才笑道:“今天把大伙聚在一块儿,主要是想聊聊小园子的事情。” “大伙都知道,小园子是我们班子的根基,咱的买卖也开了些年头,但一直不太稳定,直到现在才总算立稳了脚跟。诸位都辛苦了!” “您客气,份内事。”几个园子的负责人纷纷摆手。 动静谦虚,脸上倒是笑得开心。 都是场面人,谁还不要点脸面呢? 如今班主一点头,那就是脸上有光的好事。 而胡炎则抬眼从王慧身上扫过,因为她才是真正的老板,管钱的。 “当然,咱们的买卖有些偏门,环境也一般,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了,就得尽量保持住。”郭德刚说完,看向胡炎,再道,“所以我想请师叔介绍介绍里头的门道,毕竟湖广和广德楼都是在您手上起来的。” 胡炎摆手笑道:“我就不说了,还是让孙悦和李青来介绍,他俩都熟悉情况。” 事儿可以做,功劳可别全占喽! 何况孙悦和李青应该比自己更需要这些。 果然,这二位再瞧小师叔的眼神,当即再无半分异色。 郭德刚心中了然,笑道:“好,也成。” 李青在前,孙悦在后,也没客气,当即丁是丁、卯是卯的介绍情况。 只是听着听着,高锋突然反应过来,噢,敢情需要被上课的就我一个人呐? 其实不是,除了他,王慧、张得燕和栾芸平都听得很认真。 而当李青说到重整后台规矩、风气时,郭德刚当即狠狠点头。 “对,李老师说得这个很重要,所有园子都得往这方面使使力气……” 看着郭德刚就此侃侃而谈,胡炎发现,这个话题恐怕才是今天开会的重点? 半个月前就说过的事拖到了现在,还借得他人之口提出。 果然是老滑头啊! 当然,这样处理很好。 一来,郭德刚忙着外面,具体的事情根本顾不过来,需要负责人来抓这些。 二来,今天的场合算是很重要了,在这里定下的调性,后面的效果也会来得快一些。 只是唯一不好的,就是照这个方向聊下去,今天八成是不发奖金了。 果然,郭德刚一挑头,其他人都纷纷响应,兴致很高。 由此也看得出来,后台的明白人还是占绝大多数的,都清楚班子的问题所在。 胡炎则一句话不插,听着众人的讨论,悠悠的喝着茶。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 郭德刚想安排的事情,自然而然的统一了意见。 会议结束,各自散去。 胡炎正要起身,跟着李青回广德楼。 谁料郭德刚又一言不发的,往他跟前的茶杯里倒上七分热茶。 胡炎的屁股直接坐回去,而李青则好像压根没有看到似的,跟高锋搭着话出去,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转眼,屋里就只剩下胡炎和郭德刚。 郭德刚示意他喝茶,自己却站起身,朝办公桌走去。 胡炎端杯在唇,却没有喝,因为此刻心里有些把不准他的脉。 会不是开完了么? 还能有什么事儿? 不时,只见郭德刚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回到茶台,递给胡炎。 “师叔,您瞧瞧。” 胡炎疑惑的接过来一看,眼角当即一缩。 “这是新合同?” 郭德刚喝着茶点头:“对,二级演员的合同。” 胡炎前后一扫,里头果然写得明明白白。 【姓名:胡炎】 【级别:二级演员】 【收入分成:小剧场演出400元\/场、商演收入50分成】 归纳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胡炎当然知道,这是郭德刚在投桃报李了。 但拿好处、顺杆爬的事情,可不是荤素不忌的。 关键你得看自己能不兜得住底呀? 于是,胡炎将文件夹一合,轻轻的放回桌面上。 “郭老师,我如今的名气可还不够开专场的,这不太合适?” 郭德刚眯着眼定定的看了他两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笑道:“师叔,这没什么不合适的,名气都是靠攒出来的,如今燕京台的节目不给我做了,但是我在津城台的节目也已经起来了,从下期开始有了助理的名额,所以我想请您跟我上节目去。” 胡炎一听,暗道:“真没创意!” 郭德刚就是这样,想捧谁,就把谁带去做节目,给他当二助理。 何芸伟、曹芸金、李青、小岳岳、陶洋、烧饼等等,全都干过这事儿。 当然,并不是说郭德刚没有脑子,而是手里的资源拢共就这些,不这么干还能怎么干? 这也是为什么曹、何一走,会让德芸社沉寂四五年之久的很大原因。 当然,吐槽是次要的,胡炎心里更多的是暖和。 班子如今的局面是什么样,只怕无人比郭德刚更清楚。 可他却将前世押在小岳身上的宝,转而压在了自己身上,这份真诚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甚至郭德刚在今天开口之前,心里的纠结,他都能体味出几分。 唉,不容易呀! 于是,胡炎摇头笑道:“郭老师,盛情本难却,只是我还得拂您这次的面子。把这个机会留给小岳,他更需要。” 此言一出,郭德刚的脑子顿时“轰”的一下。 小师叔竟然拒绝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 艺人行,名利场,人人都在追名逐利,小师叔竟然拒绝上电视的机会,而且还是自己真诚发出的邀请? 以前多少人,自己没有开口,都总是明里暗里来要机会。 前后一对比,不说小师叔什么高风亮节,但真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同时,郭德刚愈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他眼神定定的看着胡炎:“师叔,为什么?” 胡炎笑道:“我跟您虽然枝蔓不断,但小岳才是您的亲徒弟。” 话虽短,但意思通透。 郭德刚看着小师叔脸上的坦然,心中暖意涌动,眼圈都红了。 话说七分满,做人留一线,这是江湖人的生存法则。 小师叔如今能把话说得如此坦诚,是真让他意外又感动。 人就是这样,每个人怕付出自己的真诚,却又渴望得到别人的真诚。 很矛盾,很不合理,却很真实。 郭德刚点头,认真道:“师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胡炎笑着摆手,却打开文件夹,抓起笔,利索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合同我签了,三级演员实在太难听了,而且每一场多一百块也是好的,我正攒钱首付买房子呢。” “哈哈哈!”郭德刚严肃不再,被他逗乐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胡炎放下笔时,还是不自觉的扫过那个“50”。 真正靠名气卖票的商演,一场下来,少说都有十万八万的进账,多的就说不清了。 奈何,自己确实太缺名气了。 郭德刚时刻把点,看出了师叔眼里的光彩,脑子一琢磨,突然间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 “师叔,咱要不这样安排,您是有手艺的,往后带着李青四个园子转轴演出,如此一来,名气比坐镇一个场子要来得快。您觉得如何?” 胡炎稍一琢磨,脸上顿时乐了。 这还真是折衷的好法子。 后面的德芸社之所以分小队,全国各地轮流演出,既方便管理,同时也是奔着扩大观众群体去的。 一样的道理。 至于如今的广德楼,前有张芸雷帮忙引流,后有史艾东负责把场,中间还有孔老楞、李芸杰等人托住,问题不会太大。 而且现在整个班子开始整顿风气,有李青这个心细的人演到哪里,观哪到哪里,绝对是有帮助的。 思量罢,胡炎直接点头:“好,就这么安排。” 郭德刚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当即表态道:“成,师叔您放心,所有事情我都会安排好!” “好,我等您的信儿!”胡炎点头。 郭德刚突然一拍脑门:“哦,对,您等一下,我差点就给忘了。” 说完,他又往办公桌走去。 这把胡炎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怎么一茬儿一茬儿的? 转眼,郭德刚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不薄的牛皮纸信封。 胡炎心中顿时无语,噢,聊正事儿你就记得,给我发奖金就差点忘了? “师叔,您辛苦了一个月,这是慧儿一早帮您准备好的。” 郭德刚双手将信封递过来,胡炎也赶紧站起来双手接。 “多谢!” 将信封塞进包里的同时,他手指一捏,心中有数:小四万! “那成,郭老师您忙着,我得回广德楼了。” 郭德刚拱手相送:“师叔慢走!” 胡炎回礼,乐滋滋的离开了休息室。 今天这一趟,可真算没白来。 来的时候猜到有奖金,走的时候还真带着奖金。 至于差点被某人忘记的细节,别太在意,人家好歹不还给涨了工钱么? 而且合同还从三级提升到了二级,虽然暂时名不符实,至少每一场多落一百块钱。 可别小看这一百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八女节,五四青年节……一个月下来,那也不是一笔小钱。 最关键得是,四个园子轮轴演出,凭自己和李青的手艺,相信在这四九城,很快便会有回响的。 到时再把专场一办,小钱一赚,小美人一抱,小日子一过,小…… 总之,一切向好,美得很! 第235章 玩点新活儿 下午场的演出,准时开始。 把场的李青坐在上场口,眉头始终紧皱。 倒不是台上的活儿有问题,而是台下明显变化的观众结构,让他有些出神。 在小园子里混得久的人都知道,相声观众分新、老,但一般都以男人为主。 可如今的台下,除了男观众,女观众明显增多。 而且年轻,不少也很漂亮。 这一切的改变,很明显是因为横空出世的张芸雷。 于是,李青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反复闪过,小师叔之前提及的“流量”一词。 “流量时代”真的来了吗? 是的,“流量时代”真的来了。 不然,前后不过几天工夫,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些变化,又该如何解释? 可问题是,“流量”“网络”,都是年轻人玩得溜的东西,轮到自己这,该怎么玩? 奈何前面的话题,小师叔没聊完。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可李青倒还真有些摸不准脉。 “想什么呢?” 一道突来的声音,打断了李青的思考,扭头一瞧,便见胡炎一脸笑意的走进来。 “师叔,您回来了?”李青赶紧站起身,同时递上一杯茶。 “嗯,来,坐!” 胡炎接杯坐下,也开始把前场的点。 与李青不同,他倒是越看,眼神越明亮。 “师叔,前面流量的话题撂下来了,您再给我指点指点。”李青终于忍不住又问道。 胡炎一听,心里顿时乐了。 半天时间过去,这家伙还没琢磨明白呢? 果然,聪明人喜欢较真,也更容易钻牛角尖,老话说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回头看着李青:“李老师,所谓的‘流量’,无非就是娱乐大众,吸引人家关注。而要论起搞笑逗乐的能耐,有哪个行当能比得过我们相声这门手艺?” “所以事情没那么复杂,咱俩有基本功托底,说学逗唱、发托卖相都不差,再多攒些新段子,抖些新包袱,不愁打不出名声。” 李青终于听懂了,但眉头并未舒展。 “师叔,理儿没错,但要攒出好的新段子,这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呐。” 胡炎嘴角一咧,心里、脸上都在笑。 跟别人不同,自己重活一世,可是受过大网络文化熏陶的人。 前世网络上满天飞的段子,再加上今生实打实的相声手艺,两相一加,应该没谁会比自己更具有优势? 当然,这事儿邪乎得很,佛曰:不可说! “不碍事儿,这不有我在呢嘛!”胡炎摆手,“再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事,您说。”李青还在消化前面的道理,显得有些心不在蔫。 胡炎笑道:“咱俩很快便不坐镇广德楼了。” “什么?”李青被吓了一跳,满脸诧异道,“那……那我们去哪儿,退……退出?” 胡炎顿时无语,要不是看这家伙有点身份,指定直接给他一巴掌。 “别想歪的,都说了是好事儿。我刚才跟郭老师合计了一下……” 胡炎耐下性子,开始如此这般的将事情大致说一遍。 “噢,这成,这还真是好事儿。”李青恍然大悟点头。 “当然啦,舞台扩大了,回头我们的新包袱多抖一抖,那效果应该会更好的。” 一绕回前面的话题,李青脸上又有些忧色。 胡炎看着时间还来得及,瞧着前场的动静合适,干脆拿起纸笔。 “来,我跟你说个新段子,要是合适,咱一会儿就上新活儿去试试水。” “这么快?”李青脸上惊喜又意外。 胡炎头都没抬道:“当然,不然等黄花菜,还是等黄花闺女?” 小师叔认了真,李青也目光灼灼的看着。 爷俩一搭,大致的梁子、包袱便开始在纸上渐渐呈现。 …… …… 时间悠悠,转眼来到倒二。 胡炎换完大褂,再次回到上场口。 看着眼前的李青,他更是满意不已,甚至连眼神里都带着笑意。 这个搭档是真不错。 经过一个多月的合作,彼此间很有默契,溜活儿的效率相当高。 倘若再多一点时间磨合,未来也未必不能达到郭德刚和于慊的那种程度。 不过,胡炎还是再次确认道:“还有哪里没理顺的?” 李青仰头左右一转眼珠子,随后摇头:“大致差不离,要是接偏了,您给我提示,我一直醒着神。” “好。” 爷俩合计完,倒二恰好结束。 演员鞠躬下台,主持人上场串词。 胡炎和李青的名字一出,台下的动静随之即来。 俩人对视点头,相跟着稳稳的登台亮相。 动静稍落,演员已经就位。 胡炎一扫全场,笑道:“感谢大家的捧场,如今园子里来了很多新朋友,有认识我们的,也有不认识我们的。” “没错。” “上得台来,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胡炎,旁边这位老师叫乱语,我们是……” “胡言乱语!”李青不用接,台下的老观众适时接茬儿起哄。 李青笑骂道:“这个梗都说过多少回了,你们听着不想吐吗?” “不想。”起哄声更大。 胡炎嘿嘿直笑:“啧啧啧,咱俩这是要火呀!” “咱俩都快不要脸啦。”李青看着搭档,满脸嫌弃道,“说点新鲜的。” 胡炎点头:“成,那就说点新鲜的。反正你一走,我也得换搭档。” “我要走,走哪儿去?”李青诧异道。 胡炎左右一瞧,凑过去,神秘兮兮道:“跑路呀,你犯那么大的事儿,还不跑,等着被抓呢?” 李青也跟着左右一瞧,小声疑惑道:“我犯什么事儿了,要跑?” 台上演员表情模样都跟做贼似的,顿时把观众的心神也勾搭了起来。 只听胡炎扶着搭档的袖子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又喝酒去了么?” “啊,对呀。”李青愣愣的点头。 胡炎再道:“完了你酒量不好,一杯就倒。” “没倒,立着呢,上回你不还说把我眼睛会冒光,好照着你们蹦迪玩儿嘛!”李青悠悠道。 老观众一听就乐了。 胡炎一愣,也跟着点头:“对,没倒,等我们蹦完迪,我看你醉得不行,说让烧饼送你回家,可你非说自己没醉,怎么着都不要我们送。” “醉鬼从不承认自己醉的。”李青捧道。 胡炎双手一摊,无奈道:“没招呀,让你一个走得了,你要是没了,我就换个搭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嚯,合着我就这么不值钱?”李青无语道。 胡炎不断摇头,满脸惋惜道:“瞧你走道踉踉跄跄的,谁承想你还真回到了小区,一路上平平安安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唉,可惜,真是太遗憾了!” 这话把李青都听傻了:“好家伙,您是就盼着我出事?” “哈哈哈~~”观众笑声响起。 第236章 西兰花公国 胡炎贱兮兮看着李青笑道:“哪能呢,不能够,咱俩是搭档。” “倒霉我就倒霉在您这搭档上。”李青半点不买账。 胡炎回头看向观众:“到小区了,深更半夜,天冷夜黑的,赶紧回家。” “对,别感冒喽。”李青捧道。 “你们住的那是高档小区,走精致路线的,每层就两户人家,一左一右对门住着,清静,不闹腾。” “这好,住着舒服。”李青点头赞道。 胡炎伸出两只巴掌:“你家是左手门,右手门住的是高锋。” “好嘛,我跟高锋住邻居了。”李青笑道。 胡炎叹道:“唉,这高锋也是,人品数一数二的正经人,相貌也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找下媳妇。” “嚯,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呀?”李青诧异道。 这话胡炎不爱听,扭头看着搭档,悠悠的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这是不相信自个儿媳妇呢?” “不能够,我媳妇贤惠体贴,对我好着呢。”李青一愣,立马摇头。 胡炎一拍巴掌:“还是的呀,身正不怕影子斜,跟高锋住邻居埋汰你啦?” “呃,我就这么一说,您继续。”李青赔笑。 胡炎又道:“你‘蹬蹬蹬’的爬楼梯,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不是,师叔,我们都高档小区,连个电梯都没有啊?” 胡炎斜扫了他一眼:“外行了不是?带电梯的,那是普通小区,高档小区就得爬楼梯。” “为什么呀?”李青疑惑道。 “锻炼身体呀。高档小区住得都是有钱人,家里趁个几千万、几个亿,媳妇漂亮,儿女双全,日子别提有多美了。这你要是身体不好,万一哪天突然‘嘎嘣’一下死了,那就会有其他男人来住你的房子,搂你的妻子,花你的票子,开你的车子,打你的孩子,你说说这亏不亏得慌?” “好家伙,这得气得掀棺材板。” 这话说得俏皮,观众们顿时又乐了。 不光乐,再一琢磨,话糙理不糙,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有味道! 甚至有人嘴里还咂摸几遍,琢磨着明天找机会显摆显摆。 胡炎点头:“对嘛,平时忙着赚钱,就指着爬楼梯这会儿工夫锻炼身体呢。” “嗨,那就爬。”李青笑道。 “爬到五楼,到家了。可是你迷迷瞪瞪的,掏半天兜都没找着钥匙。” “那怎么办呢?” 胡炎一甩头:“干脆拍门,反正深更半夜的,媳妇也在家。” “这个点估计都睡下了。” 胡炎举手虚拍:“抬手这么‘梆梆梆’的一打门,很快你媳妇出来开门。嚯,这模样,这身材,啧啧啧,穿着真丝透明睡衣,吊带的那种,胸口……” 李青脸色都变了,赶紧拦住:“打住,这您就甭介绍那么细了。” 胡炎咽着口水,嘿嘿直笑:“成,不说了,怕台下的老少爷们流口水。” “你先擦擦自己的嘴,哈喇子都掉地上了。”李青没好气的骂道。 胡炎表情恢复正常:“你媳妇开门一瞧,‘哟,又喝多了,赶紧进屋,我都睡下了,被窝还是暖的。’要不说你媳妇是真贤惠呢?人家把你扶进屋不算,还手忙脚乱的一通伺候,让好舒舒服服的躺下。” “嘿,还真够体贴的,半句埋怨话没有。”李青也乐道。 “转天一早,酒精一散,你脑子完全清醒了。只是等你睁眼这么一瞧,坏了。” 胡炎最后一拍桌子,把李青吓了一跳。 他语气紧张道:“怎么啦?” 胡炎眯着眼睛四处打量:“不对,屋里的床单不对,被褥也不对,摆设等等,全都不对,最后,你想起来了,敢情这里根本不是你们家,而是高锋家。” 李青有点绕不过弯来,拦上一手:“不是,您等会儿,头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不是我媳妇给开得门吗,还穿着那什么的,怎么一觉醒来,住高锋家来了?” 胡炎也跟着迷糊:“对呀,你很纳闷呀,等再扭头一瞧,你又放心了,自己媳妇就睡在旁边。” “嚯,这我还能放心呐?”李青诧异道。 “你一琢磨,事情还是不对。” “肯定不对呀。” “你赶紧把你媳妇叫醒,直接质问她‘怎么回事儿呀,我俩怎么躺到高锋家里来了?’” “我媳妇怎么说的?” 胡炎笑道:“你媳妇不慌不忙道,‘嗨,多大点事儿呀,至于吵吵嘛,我早知道你喝多了会走错门,所以特意先来高锋家等你回来。’” “啊……”李青瞪着眼珠子,“啊”完一声,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噗嗤~~~哈哈哈~~~”台下的观众全都笑喷。 胡炎感叹道:“瞧瞧这媳妇,太懂得体贴人了,全天下打着灯笼都难找。一句话把你感动得眼泪直流,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也太缺心眼儿了?”李青没好气道。 “人家的屋子住得不自在,天亮了,你催着你媳妇起床穿衣服。等你们刚把衣服穿好,高锋开门回来了……” 李青又拦:“不是,他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胡炎理所当然道:“打你们家呀,你们住了他家,他总不能跟你们俩口子一起住?” “对对对,讲究!” 胡炎满脸感慨:“要不说高锋是正经人呢,见面非常客气,‘李老师,昨晚睡得好吗?’你一听感动得不行,‘高老师,实在抱歉,我昨晚喝多了,叨唠了。’” “这是赔礼呢。” “高锋笑了‘嗨,咱俩可是好兄弟,我给你让让热被窝怎么啦,千万别记在心上,也不许感谢我。’” “好家伙,这……这……这里头还是有事儿呀!”李青惊讶得嘴唇都有些哆嗦。 “哈哈哈~~~嘘嘘嘘~~~” 台下起哄声,爆笑声不断。 胡炎脸现怒色:“‘高锋,你个混蛋,老子跟你拼了!’你一边骂一边撸袖子就冲了过去,最后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我没掐死他就算不错了。”李青恨恨道。 “可是人家高锋不干了,心里亏得慌呐,把屋子让给你们俩口子住,连被窝都给你热好了,做完好事还挨揍,这可太不像话了。” “他要脸不要啦?”李青咬牙切齿道。 胡炎平静依旧:“高锋打小长在津城,说相声,也学武术,很有人脉,一个电话打回津城,转眼就来了几百号人,正乌泱泱的往这边赶,要找你算账呢。” “嚯,还讲理不讲理啦?”李青气得脸色都变了。 而胡炎则赶紧劝道:“人在气头上,谁跟人讲理呀?赶紧跑,双拳难敌四掌,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避避风头再说。” 他这一劝,李青还真有点发怵:“他们……他们真有几百号人?” “只少不多,人家还是武术家出身,一个个傍大腰圆的,一个顶俩儿,那阵仗,老虎见了都得怂。要不是咱俩搭档关系好,我也不敢来给你报信呐。”胡炎真诚得都快掏心掏肺了。 这下李青为难了:“我往哪儿跑呀,要不上外地去躲躲?” 胡炎摇头不迭:“外地哪成呀,人家是武术家,教过的徒子徒孙全国各地都有,找你还不容易?” “那怎么办?”李青有些急了。 胡炎一琢磨,顿时有了主意:“这么的,我知道国外有一个西兰花公国,那里安全。” 第237章 小瞧人 “西兰花公国?”李青一愣,“该不是种菜的?” “玩去!我这正经给你指道呢。”胡炎挥手,没好气道。 “这名字也太不正经了?”李青依然不信。 胡炎扫了他一眼:“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我跟你说,你这属于是,打针鼻眼里往外望……” “怎么讲?”李青顺茬儿就接。 胡炎不屑道:“——小瞧死人了。” “嗨,您见识广,那给我介绍介绍这什么公国。” 胡炎一拍手:“成,我就给你讲讲这西兰花公国的来历,让你走得安心。” “我这是要死啊?”李青笑骂道。 胡炎不理他,继续道:“这个公国,就在欧洲的国际海域上,离英国海岸七英里远。” “离得这么近,那不还是英国吗?”李青疑惑道。 胡炎摇头:“不对,人家只管六英里之内的事儿,刚好差着一英里呢。” “嗨,瞧这个寸劲儿。”李青笑道。 胡炎继续道:“公国叫西兰花,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全国面积550平米,拢共5个公民……” 李青拦上一手,疑惑道:“您等会儿,就5个人,他们能保护得了我吗?” 胡炎白了他一眼:“人家国家小,但名头大呀,在全世界都顶顶有名,相当不是省油的灯。” “好,我只当您是在夸人家。”李青悠悠道。 胡炎对着观众道:“二战那会儿,英国为了保卫港口,在海岸线修建了一些堡垒,打完仗,这些堡垒就被废弃了。” “没用了。”李青点头。 胡炎再道:“到了1967年,英国有个退役的陆军少校叫罗伊。战打完了,家也被毁了,他们一家子没地儿住。” “这可麻烦。”李青脸色戚戚的点头。 胡炎眼睛一亮:“这个罗伊突然想起海上有那些么堡垒,跟妻儿商量了一下,干脆就奔那儿去落户。他们登陆了其中一个堡垒,名字叫‘怒涛塔’。” “哦。” 胡炎笑道:“一家四口,有500多平米,清清静静的住着,感觉还挺美。可是住了一段日子,坏了。” “怎么啦?” “庶风避雨的地方倒是有了,可是没有收入啊,这日子怎么过?” “那就赚钱。” 胡炎皱着眉头:“理儿是没错,但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开工厂不成,种地也不成,最后一合计,干脆弄个海盗电台。” “海盗电台不就是非法广播吗?”李青一脸茫然的问道。 胡炎点头:“没错,就是非法广播。可那会儿饭都吃不上了,也顾不了这许多。” “这倒是。” “平时也不干坏事儿,主要就放放音乐,顺便播播小广告,什么肛肠疾病要找捅主任,不孕不育得找郭德刚,男性专科于慊最拿手……” “嚯,他们的业务都开展到国外去啦?”李青满脸诧异道。 胡炎嘿嘿直乐:“效果好嘛,名声自然就传得快。” “您还真敢说。”李青有些后怕。 台下的观众,则不管不顾的纷纷起哄。 胡炎继续对着观众介绍:“那个年代可没有电视机,国外也不比咱们,得空可以听听京剧,听听相声。老外平时的娱乐就只能听广播,干这个能赚钱。” “这就有收入了。”李青点头。 “可是电台没开多少日子,坏了。”胡炎脸色一变。 李青脸色也跟着变:“怎么啦?” 胡炎双手一摊,无奈道:“罗伊的海盗电台被英国的正规电台告了。” “噢,同行是冤家,这是抢了人家的饭碗。”李青点头分析。 “英国对罗伊罚款100英镑,禁止他再弄电台了。” “得,收入又没了。”李青叹息道。 胡炎脸现怒色:“罗伊这个气呀,好好的营生丢了,我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这日子怎么过?” “这是大问题。” 胡炎脸色变喜:“被激怒的罗伊顿时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李青凑过来,关切道。 胡炎一拍巴掌:“这家伙竟然要成立国家,诶,自己当国王,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着。” “嚯,老外的思路就是野。”李青表情诧异。 胡炎笑道:“就在他这一怒之下,这个西兰花公国就诞生了。” “这能成吗?”李青有些担忧道。 胡炎再道:“他成立了公国,可是别人不知道呀。转过年头,英国的工人来怒涛塔附近修建导航浮标,这个罗伊竟然拿出武器‘啪啪啪’的朝天警告,并告知他们侵犯了自己西兰花公国的领海。” “这是个狠人。”李青啧啧称奇。 胡炎皱眉道:“工人不知道呀,直接被罗伊给整懵了,这家伙是唱得哪一出呢?干脆打电话报警,很快罗伊就又吃上了官司。” “瞧他这倒霉劲。”李青笑骂道。 “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腾得不行。可等法院最后的宣判结果出来,直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怎么的呢?” 胡炎笑道:“法院说,罗伊占领的怒涛塔,超过了英国6英里的领海范围,他们无权干涉,诶,不管了。” “还真就差了这一英里呀?”李青惊讶道。 胡炎点头:“那是,罗伊得到了这个消息,心里头高兴呐。以前顶多也就算是偷偷摸摸的干,这下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当自己的国王了。于是他立马出钱,对自己的公国进行全面包装升级。” “这是有信心了。” 胡炎笑道:“他宣告自己为西兰花公国的最高统治者……罗伊亲王,他的妻子为王妃,两个孩子,一个为王子,一个是公主。” “好家伙,这是土鸡变凤凰啦?”李青羡慕道。 胡炎也点头:“转眼,一家子都成了欧洲贵族啦,美得不行。可是再一琢磨,也不对。光自己一家四口玩儿,也没多大意思。” “感觉像过家家似的。” “多摇点人来,找来找去,罗伊亲王找到了一个自己的好朋友,叫亚历山大。人接过来,直接当了首相。” “嚯,这升官的速度,比火箭还快?” “全国五个人,皇室、大臣都齐了。” “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 胡炎继续笑道:“这个罗伊亲王又请人设计了旗子、徽标、护照以及货币,甚至还抄人家英国的法律,弄成了自己的。” “这下还真齐全了。”李青点头。 胡炎皱眉道:“西兰花公国这番操作,直接把七英里外的英国给整懵了,他们没想到罗伊这个人竟然是玩真的?这下哪里还坐得住?。” “得想办法呀。” “可是这个公国超出了范围,管不到人家头上呐。于是英国只能默默的,把海岸线6英里之外的其他堡垒全部炸毁。” “这是为什么呢?”李青疑惑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万一再有别的疯子,有样学样,也跑到其他堡垒上去建国怎么办?” “噢,这是亡羊补牢呀。”李青恍然大悟。 台下的小动静跟着来了。 胡炎再道:“打这西兰花公国成立,他们的热闹事儿也正式开始了。” “哟!” 第238章 奇怪的相声 胡炎继续介绍:“过了没几年,西兰花公国的首相亚历山大,想利用这三不管地界开赌场,于是纠集一批荷兰混街面的社会人,趁着罗伊出去旅游,夺取了公国的政权,并且俘虏了罗伊的儿子迈克王子。” “敢情都是狠人呐?”李青诧异道。 胡炎脸现狠色:“罗伊亲王可不是吃素的,接到消息后大发雷霆,顾不上旅游度假,赶紧到处摇人,最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夺回了堡垒的控制权,还把首相以叛国罪给囚禁了。” “嚯,这还真热闹。” “只是呢,这个亚历山大不是英国人,而是德国人。德国就向英国提出要求,要他们想办法让罗伊释放亚历山大。” “这是要帮他出头了。”李青一脸的八卦相。 胡炎再道:“只是这个英国自己都头疼不已,根本不想管西兰花公国这个烂摊子,就说公国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他们无权干涉,打德国给打发了。” “想管也管不了呀。” “德国一听这答话,直接傻了眼。没办法,自己派人去怒涛塔谈判。最终经过激烈的交涉,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罗伊亲王同意释放这个亚历山大。” “还真负责。”李青点头赞道。 胡炎平静道:“前头咱们都知道了,这个亚历山大同样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回国后,心里越想越不服气。” “折了场子,能服气得了吗?” “他一合计,干脆以西兰花公国首相的身份,印制了15万本公国的护照,每本卖10美元,只要买护照就可以自由出入公国。” 李青很纳闷:“这人不是被撸了吗,这护照还能有用么?” 胡炎一拍巴掌:“别人不知道呀,这么便宜的护照那还不买?于是亚历山大没花多少力气,直接卖出去五、六万本,大赚了一笔。” “生财有道。”李青满脸的服气。 “这下罗伊亲王坐不住了,敌人都能发财,我怎么就不能呢?他干脆成立了一家叫避风港的网络公司,用自己的服务器,专门帮世界各地那些做不见光的买卖人,周围资金用。” “嚯,都是人精呐!” 胡炎脸色又开始紧绷:“他们是发财了,可最头疼的还是英国。让你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这就算够意思了,可你们也得让我省省心呐,非搞这些暗地里下三滥的勾当。英国对他们又是嫌弃,又是无奈。” “那也得想法子治呀。” 胡炎点头:“谁说不是呢,很快,英国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 “英国给这个西兰花公国直接拉闸断电了。” “好家伙,他们都成立了公国,还扯着人家的电线呢?”李青瞪着眼睛诧异道。 胡炎皱眉道:“没办法,过日子、做买卖没电可不成。于是,这个罗伊亲王干脆自己发电机来发电。” “早该买了。”李青不屑道。 “可是没过多久,这个西兰花公国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大事?”李青来了兴致。 胡炎满脸严肃道:“着火了,用来发电的发电机着火了。” “好家伙,就这呀?”李青无语道。 观众们又乐。 胡炎白了他一眼:“当然算啦,火势非常凶猛,十几分钟就蔓延到了全国范围,这还不算大事儿?” “嗨,谁让他们只有500平米呢?”李青笑骂道。 胡炎又道:“浓烟滚滚,十几里外都能瞧见。英国瞧他们可怜,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国家出去的小弟,最后还是派人帮他们灭了火。” “嘿,还真够意思。” “火是灭完了,可是全国也早已经被烧光了,遍地一片狼藉。” “那干脆搬家。”李青跟着出主意。 胡炎摇头:“不成,自己当国王多舒服呀,罗伊亲王自己出钱又重建了公国。” “这是真当上瘾了。” “修整完,整个公国又焕然一新,可是钱也花光了。” “那就再想法子赚。” 胡炎笑道:“罗伊亲王精明得很,很快又想到了赚钱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 “他是公国的亲王呐,他决定把自己公国的爵位、护照、签证等等,所有东西都挂到网上去卖,卖得也不贵,拿我们的钱来算,你花个小几百,就能当上欧洲的贵族,人家还给你包邮到家。” “嚯,这是无本的买卖呀?”李青佩服的真快五体投地了。 胡炎笑道:“那是,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国王呢?你就上那儿去,这几百块钱,我帮你掏了,等你回来,那就不叫李青了。” “那我叫什么?”李青疑惑道。 胡炎连连拱手:“李公爵了呀,你就成贵族啦,这身份,那是一般人吗,高锋还敢找你麻烦?” 李青眼前随之一亮,转眼又暗了下来,摇头道:“师叔,这说破大天,您给我挑得地儿也太小,放个屁都能臭遍全国,这能住吗?” 胡炎一愣,旋即摇头:“那就别放,憋着。” “话多没命,屁多没病,这玩意儿能憋得住吗?”李青皱眉道。 胡炎脸色有些为难,随后一拍巴掌,笑道:“那我给你支个招儿,你要真想放屁,就跑到边境上,脸朝内,背向外,屁股一撅,‘噗~’,把这屁蹦到英国去,这样你就闻不着了。” “嚯,还能这样?”李青顿时傻眼。 “哈哈哈~~嘘嘘嘘~~” 台下的观众顿时跟着笑喷。 不知道是被胡炎这神奇的脑回路逗得,还是被他发托卖相的尖活儿逗得? 胡炎双手一摊,很光棍道:“活人总不能让屁憋死?” “您还真关心我。”李青悠悠道。 胡炎又认真道:“不过,有个事儿,你可得千万注意。” “什么事儿?” 胡炎凑过去,小声交待道:“你放屁的时候最好放闷屁,别弄出声音来。” “这又是为什么?”李青满脸疑惑。 胡炎斜眼一扫:“万事怕琢磨,一琢磨就能明白道理。” “您给我讲讲。” “闷屁没声儿,响屁有声呀。” “这还用您讲?” “人家是欧洲人,咱可是亚洲人,人家一听你这声音,准得来一句,‘哟,听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呐?’” “嚯,敢情我用嘴放得屁呀?”李青笑骂道。 底亮,爷俩鞠躬下台,表演结束。 全场的观众表情则显得相当不一。 爆笑送行的有,皱眉品味的有。 实在是今天这一场活儿,不是相当可乐,而是相当不一样。 你说它是相声,又感觉有点像传奇故事。 你说它是故事,梁子、架子、发托卖相、表演形式,又全都是相声的活儿! 总之,甭管乐不乐,听着新鲜是肯定的。 而后台的一众老少爷,则不少脸上显得若有所思。 感觉自己熏明白了,又觉得依然摸不着门道。 第239章 牲口命 前后场的反应,胡炎不用把点,都早有预料。 对于其他演员,他不会去过多解释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还只是在摸索。 尤其是这种本身就以“新”博取关注热度的方式,没有瓷实的基本功打底,太容易使偏了。 就像前世后来德芸社一众小辈,在台上使活儿的路子。 热闹倒是热闹,但地道吗? 别说其他相家,连班主郭德刚一般都不去看他们的表演。 实在是看了伤心,左右都不是滋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与别人不说,与自己的搭档是不能不聊的。 使完活儿后的复盘,对于相声艺人来说,太重要。 胡炎跟着下台,刚一脱掉大褂,便问道:“李老师,说说这场活儿的感觉?” 李青默默的给自己和小师叔倒上温茶,琢磨半晌,这才开口道:“怎么说呢,这路子太新了,准备的时间也短,还有打磨的空间。节奏裉节上,我自己拿捏得也还不算精准,这都影响了表演的效果。” 看着搭档脸色有些愧疚,胡炎笑道:“不光是你,连我自己的节奏也不太流畅,但这个方向我感觉还是没错的,你觉得呢?” “嗯,如今的观众们,信息接收量太快,太大,全靠老活儿是越来越费力气了,逼得我们得新旧相宜。没法子,吃得就是碗饭,以后我跟您还是多花点时间溜活儿,总归还是得支棱起来,不能折在半道上。”李青中恳、认真的分析道。 胡炎眼里、心里都欢喜。 做艺做人,脑子太热不成,想法太悲观更不行,要得就是这股子冷静的劲儿。 他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是往后得多下工夫的地方。这样,李老师,我脑子里装得东西不少,回头我尽量把本子早点归置出来,妥不妥当的,咱多打磨,挑着来使。” 无心的一句话,让李青心里吃了一惊。 小师叔说话向来谦虚,能这样说,那就代表“东西是真不少”。 到底有多少? 他还真是好奇,又期待,只是不好提前打问。 压下活络的心思,李青笑道:“成,辛苦师叔了。那我先去巡场,晚场可别出漏子。” “好,辛苦!”胡炎点头摆手。 一人起身离开,一人拿起纸笔开始攒本子。 胡炎突然又道:“等等。” 刚走没俩步的李青顿步转身回来,皱眉疑惑道:“师叔,怎么啦?” 胡炎笑而不语,拎起旁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十个装的小面包,打开盖子,伸到李青面前。 “垫巴垫巴,别饿着了!” 李青眉头顿时舒展,心里暖和得跟火炉子烤着一样。 好啊,好搭档! 好搭档就该这样台上相互帮扶,台下相互关心。 被感动的满心欢喜的李青,直接接过小师叔手里的盒子,真诚的道谢:“谢谢师叔!” 可胡炎笑着点头,表情却有些欲言又止。 李青一瞧,心中顿时醒神。 于是,当着小师叔的面,抓起一块面包便塞进嘴里,脸上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那表情好似在说“师叔,我很承您的关心!” 随后李青端着盒子,一边嚼,一边走,转眼乐滋滋的消失在过道。 看着他的背影,胡炎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旋即摇头轻叹。 “我没让你全给我端走啊,大家排排坐、吃果果,分着来吃不好么?” “邪性,怎么聪明如李青也这么实在?” “完了,连盒子都端走了,别说吃了,连味儿都没得闻,苦也!” 胡炎最后决定,下回多买几盒,不然遇到这帮没良心的,自己迟早会得胃病的。 远事清晰,眼巴前咋整,肚子正饿着呢? 满心无语的胡炎,只能捂着肚皮,继续在包里翻找。 随便弄点什么嚼谷都成。 然而,他什么吃的都没找着。 事实证明,收拾得太利索,有时也未必是好事。 不过,吃的没找着,胡炎倒是看到自己的手机正亮着屏幕。 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是一条新短信,柳清雨发来的。 只是内容非常奇怪,让胡炎看得满脑子问号。 短信里一个字没有,就一个吐舌头的小表情。 胡炎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如今聊天都流行靠猜么? 可女孩的心思,男孩怎么猜?猜来猜去都猜不明白。 实话实讲,胡炎不光猜不明白这个,连前面小丫头说的所谓惊喜,他到现在也还没猜明白。 于是,他干脆不猜了,回复了一个“好”字,表示自己已经猜到了,然后将手机放回包里。 小辈们都不在跟前,胡炎也懒得折腾人,干脆嚼着泡开的茶叶,抓紧时间攒新本子。 饭没得吃,活儿还是得干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牲口命”? 只是茶叶是消食儿的玩意儿,胡炎越吃越饿,越饿越吃。 起头是几根几根吃得很斯文,后来便成了一撮一撮往嘴里塞。 半晌过后。 当巡完场的李青回到上场口,顿时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他紧走几步,关心的问道:“师叔,您这是吃撑了?” 胡炎抬头幽怨的看着他,却只能硬生生的点头:“啊,对!” 只是应完后,再不想多看李青半眼,继续埋头攒本子。 谁料,他这刚一低头,耳边旋即响起某人的饱嗝声。 胡炎心里忍不住暗道一声:“好香!” 场面人,当众打饱嗝,是很失礼的事情。 李青赶紧解释道:“师叔,您买的面包松软香甜,味道很好,我这一下没忍住,十个全吃完了,这也给吃撑了,让您见笑了。” “嗯,没事儿!”胡炎闷声闷气的回应。 “得,我也消消食儿。”李青坐下来,开始跟着把茶叶塞嘴里嚼。 胡炎余光一扫,看到这家伙一脸满足的表情,顿时对他嫌弃得不行。 不是心灵,或是理智上的排斥,而是源于身体上的本能感觉。 伤害搭档感情是不对的,胡炎干脆站起身:“我去找史老师聊聊。” 李青顿时跟着站起来:“师叔,我也跟您去?” “别,歇着。”胡炎想都不想,当即拒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青看着小师叔的背影,心里更加感动得不行。 好搭档。 好师叔。 这可真是太体贴了! 第240章 惊不惊喜 穿过道,转两弯。 胡炎来到休息室外,推门进去。 只见油头光面,风骚无限的史艾东,刚好在拆塑料袋,准备吃东西。 史美男转身一瞧,赶紧拱手招呼:“师叔,您来了?” 胡炎见他脸上并无多少意外,当即知道准是郭德刚又把事情办在了自己前面。 “你都知道了?” “嗯。”史艾东点头。 胡炎心里有了数,便长话短说,开始交待。 话不分对错,也无关乎辈分高低,只是交流想法而已,甚至史美男能听进去几分,他都不敢保证。 说不说在自己,听不听在人家,无非尽力而为,求个心安罢了。 转眼,爷俩搭完话,胡炎转身便走。 只是屋里香喷喷的气味,让他临了忍不住吸了两下鼻子。 史美男脑子快,眼也尖,当即拱手道:“师叔,您还没吃饭?” 胡炎直接不走了,转身看着他。 史艾东直接拎起桌上的塑料碗,笑道:“师叔,我这里刚好有一碗素混沌,还热乎的。” “这不好,你还没吃呢?”胡炎断然拒绝,很干脆。 史艾东一瞧,直接将袋子塞进了小师叔手里:“我早吃过了,饱着呢,您辛苦。” “那就多谢了。”胡炎脸不红心不跳的拎着袋子走了。 等小师叔一走,史艾东又捂着肚皮出了门。 很快,不远处便传来对话。 “算了,你自己吃。” “我吃过了,师叔您更辛苦,千万甭客气。” “……” 于是乎,师爷吃师叔的,师叔吃师兄的,师兄吃师弟的,一路兜兜转转,很多人吃的东西,都不是自己买的。 等胡炎吃饱喝足,这么左右一转,当即夸赞道:“嗯,不错,相亲相爱一家,很团结嘛!” 甭管饱着,还是饿着,忙碌是不会停的。 前场、后台通力合作,晚场演出准时开始,也准时结束。 下午的活儿,上得有些仓促,晚场胡炎和李青,使了一段拆洗的老活儿攒底。 板板正正,稳稳当当,又是一个满堂贺彩。 演出结束,夜已经很深了。 胡炎和李青打台上下来,直接钻进换衣间脱大褂。 不时,收拾利索,相跟着出门回家。 一出后台,李青突然道:“师叔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明天也注意安全。” 胡炎一愣,旋即点头:“嗯,你也是,车子别开太慢,会被人追尾的。” “呃,我尽量!”李青笑着拱手告辞。 胡炎转身,径直朝大马路上走去。 只是被李青的话一勾搭,心情变得有些严肃。 因为清明节到了,就在后天。 只是后天是礼拜二,所有演员是趁着明天各自回家祭祖的。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胡炎自己。 在天之灵都盼着子孙后代过得好,儿孙们又何尝不是经常缅怀着祖辈先人们呢? 总之,到了这种时节,人的心情是很难乐呵的。 初春已到,乍暖还寒,雾霾清冷,胡炎突然感觉有些疲惫,赶紧打了一辆车往家而去。 窗外的霓虹略过,又好似化成了梦里的影影绰绰,他轻叹一声:“梦里是没有生与死的!” 想到明天得回津城老家,胡炎突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那是上次回家过年时,他备厚礼求村里木匠张大爷给办的。 如今过去的时日不短,应该已经办妥。 很快,的哥一脚刹车,出声提醒道:“老板,心缘小区到了!” 被打断思绪的胡炎,赶紧掏钱付账。 “师傅辛苦,再见!” 等他推门下车,左右一扫,脸色又变得更加严肃。 往日清静的街旁,此刻正有人垫着火盆在烧纸。 也许是给爷奶,也许是给父母,也许是给老伴,也许是给子女。 十里不同情,百里不同风,胡炎不知道清明节前烧纸是哪里的风俗,但心情难免又被感染了几分。 看了几眼,他甩一甩头,转身走进了旁边一家夜宵店。 十几分钟后,等他再次从店里出来,手里多了一份鸡汤粉。 粗米粉清水泡发,再加上油盐调料,拿鸡汤煨熟,装碗撒一把葱花,很简单,也很好看。 班子里其他年轻人,只要兜里还趁着俩钱,就喜欢约人去吃夜宵。 在这一点上,胡炎真得活成了小老头。 天色不早,临近清明,小区里显得更加幽静,左右一扫,连亮着灯的窗户都不见几扇。 胡炎胆儿不大,背着包,拎着袋,赶紧钻进楼梯往上爬。 当然,寂静归寂静,楼梯上的灯,不可能出现电视里那种电灯忽明忽暗的场景。 一路亮堂的爬到四楼半,胡炎却有些傻眼。 只见自己原本干干净净的门口,正摆着三个半人高的大皮箱。 不但堵住了门,连路都堵了一半。 “谁的箱子这是,怎么放我家门口?” 左右一瞧,不见半个人影,这让胡炎心中纳闷不已。 没奈何,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抬步上阶。 谁料,才走到一半,胡炎顿时被吓得后背发凉。 有人。 白衣服,女的,小外套盖住了脸,但肯定是长头发。 就坐在箱子后面,靠着墙,一动不动的。 胡炎刚一打量完,声控灯恰好熄灭了。 突然,他看到刚才坐着的人,竟然站了起来。 胡炎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谁?” 随着他一声大喊,声控灯又亮了,再搭眼一瞅,胡炎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柳清雨。 胡炎轻唤一声:“姐,你怎么来了?” “哦,这不是清明节么,我来看看你,也来看看我姥姥姥爷!”柳清雨貌似才睡醒,有些发懵。 胡炎顿时乐了,打趣道:“姐,您可真会挑日子。还有,我二爷、二奶可都过世十来年了!” 柳清雨一愣,旋即醒神,也跟着乐了。 “瞧我这张嘴,呸呸呸,真是睡迷糊了。” 胡炎赶紧上楼开门:“姐,你几点到的?” “傍晚,搬完东西,累了,后面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柳清雨边说边搓手。 胡炎埋怨道:“唉,你也是,来之前不通知我,到了这里也不通知我,睡楼梯多冷呐,感冒了怎么办?” “呃,炎炎,我都通知了呀。”柳清雨理所当然道。 胡炎一愣:“通知了,我怎么不记得?” “嘿嘿,我说要给你惊喜嘛,见到我,你惊不惊喜?”柳清雨得意且期待道。 胡炎无语道:“你要是别蒙头睡觉,可能还有点喜。” “哈哈哈,我打小习惯了。” “你傍晚到了,也没通知我呀?” “通知了,我不给你发表情了吗?你还回复我一个‘好’,我接到短信之后,哪里都没去,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你回来,谁料睁眼都半夜了。” 胡炎无话可说,因为人家确实都有提示,就是破解起来难度太大了些。 而且不光那些,连摆在眼前的问题,他都琢磨不透。 小丫头就回来扫个墓,为什么要带三大箱子的东西? 当然,为了显然自己确实没有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胡炎决定什么都不问。 等他老老实实的将三个箱子搬进家,率先进屋的柳清雨也已经参观完毕。 “炎炎,你怎么住这么老的房子啊?” 胡炎看了她一眼,心里暗道:“我那一百万您老人家还没帮我挣回来呢,有这地儿住就不错了。” 当然,心里想的,不代表嘴上说的。 “姐,这里挺好的,清清静静的,离单位也不远。” 柳清雨突然一吸鼻子:“什么味儿?” 胡炎第一时间扫向桌上的那碗鸡汤粉丝:“姐,我给你买了一碗粉,还热乎的,赶紧吃。” “呀,我还真饿了。”柳清雨欢快的扑向餐桌。 胡炎心里一叹:“唉,今天黄历不对,我压根就不适合吃饭。” 当即不管柳清雨,利索的帮她将箱子搬进空置的房间。 “炎炎,快来!” “怎么啦?”胡炎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 柳清雨指着桌上,已经一分为二,都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粉,笑道:“咱俩一起吃。” 胡炎顿时好感动。 还是柳清雨好,比李青那个没良心的,简直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不饿。” 柳清雨摇头笑道:“嘿嘿,别骗我了,能把我扔在楼梯睡半个晚上不管,就说明你根本不知道我来了,所以这粉是你给自己买的。对不对?赶紧的,我也吃不完这么多。” “哎!”胡炎嘴巴一咧,径直走了过去。 第241章 再回宁镇 4月4日。 清明节前夕。 胡炎一早醒来,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细雨绵绵,再被四九城的雾霾一裹胁,乍看之下,很有一种烟雨朦胧的感觉。 只是假的终归是假的,半点没有江南烟雨的那丝温柔。 “炎炎,你起来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柳清雨的声音,让站在窗前的胡炎脸上忍不住笑了。 昨夜折腾到凌晨,这丫头竟然比自己起得还早? 姑娘就是姑娘,饶是胡炎还算经常收拾,依然被人家嫌弃到不行。 用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便是:狗窝、猪窝、鸡窝,总之随便什么窝都好,就不是人住的窝。 所以里里外外,包括胡炎的房间,都被她一番归置。 胡炎抗议无效,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打下手。 别说,收拾半晌,家里确实没那么粗犷,但还没来得及等他高兴,柳清雨又不收拾了。 胡炎从她眼神里看到的,便是自己被放弃了治疗。 “炎炎,起来吃早餐了。” 柳清雨再次轻唤,胡炎赶紧转身开门,却不料看到丫头漂亮的脸蛋上,眼睛却有些红肿。 “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昨晚梦到我姥爷了,来吃早餐。” 柳清雨的情绪有些低落,转身就走。 胡炎扫了一眼阳台上已经晾好的被单,跟着来到餐桌前。 …… …… 半中午。 一辆白色宝马轿车,缓缓驶入津城宁镇。 不时,车停路边,下来两位穿着白衣服的年轻男女。 无论是车,还是姑娘的相貌,都足够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当然,要是把旁边那个正在为姑娘撑伞的玩意儿抹掉,画面就更美了。 撑伞什么的,胡炎没所谓。 被人感觉多余,胡炎也没所谓。 关键的是,俩人只要平安到达就好! 实在是这一路上,心情不佳的柳清雨,不但话少,还不时流泪,太让人担心吊胆了。 于是,胡炎当即决定,回头就考驾照去。 今天的宁镇,依旧热闹,只是远没有春节那般喜庆。 远远近近的门店、小摊,都在卖着扫墓用的香烛、贡果、纸钱、鲜花。 柳清雨也不用打商量,自己掰着手指头,一边合计一边采买,付完钱,东西便全部交给胡炎提拎。 姐弟俩打着配合,忙忙碌碌的,勤快得就跟搬家的蚂蚁。 胡炎省心了。 真的。 只要回到宁镇,只要有柳清雨在,他半点心思都不用动。 别说老家的时节风俗,就连他家有几座坟头,小丫头都清清楚楚。 胡炎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姐……惹不起。 倘若哪天要是把她得罪了,小丫头跑到自家祖宗跟前,一个一个去哭上一遍,别说惊动全部,只要有那么一位趁着吃饱消食儿的工夫,上来跟自己谈谈心,那也让人受不了呀? 胡炎脑子乱七八糟的心思,柳清雨不清楚。 不过,手上一忙开正事儿,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 只是等她一回头,恰好看到胡炎正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自己。 “炎炎,怎么啦?我脸上脏了?” 胡炎自己被自己给吓得半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儿? 立马摇头,严肃道:“没有,干净得很,姐,你是最好看的。” “臭贫!”柳清雨刮了他一眼,嗔骂道。 不过,脸上也总算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次微笑。 “姐,咱这买得不少,应该够了?” 胡炎自己已经来回两趟,此刻手里又满了,他不由得出声提醒。 柳清雨稍一盘算,点头道:“嗯,差不多,炎炎,你先放东西回车上,我再逛逛,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成,那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应完声,胡小伙计转身就走。 半晌,等他再折回来时,看到柳清雨又站在一个摊前挑东西。 摊子倒是不大,甚至比旁边的还要小一些。 但是摊前围着的顾客,却远比大摊子跟前还要多。 这让胡炎瞧着有些兴趣。 他走南闯北,从不以人家的买卖大小论能耐,甚至连“穷家门”的小乞儿,他都不轻视。 胡炎几步上前,走到柳清雨旁边。 摊主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圆圆滚滚,一脸笑意,跟个弥勒佛似的。 但胡炎再扫摊内摆放的东西,却当即眼角一缩。 只见胖子除了卖传统的元宝香烛,摊上还摆满了纸糊的苹果手机。 这玩意儿,甭说假的,就连真的也不过从去年才开始在国内流行的,而转年的工夫,竟然就出了阴间同款? 同时,除了手机,旁边还有数据线、充电器、耳塞等等的配套零件。 而围观的人,包括柳清雨,正是奔着这些时新玩意儿来的。 胡炎顿时对这胖子佩服得不行,好机灵,好细心的买卖人! 当然,猫有猫道,蛇有蛇行,他也仅仅是欣赏罢了。 “姐,挑好了没?” 柳清雨扭头一瞧,见是胡炎,当即点头,然后对胖子道:“老板,帮我装十个苹果手机。” 胖子脸上更乐了,双手利索的装袋,嘴里却道:“姑娘,咱这是敬祖宗的东西,用词儿得准确才显得有诚意。所以您呐,不能说‘装十个’,得说‘买十台’或是‘请十台’,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一番歪论说词,没等柳清雨有所反应,其他顾客倒是先乐了。 柳清雨毕竟是姑娘,脸皮子薄。 被死胖子一调侃,再被周边的婶子大娘、大爷叔伯一瞧,俏脸当即有些挂不住,变得微红。 话不多说,赶紧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 同时,还扭头扫了旁边的胡炎一眼。 这让胡炎有些纳闷,买就买,不买就不买,看我干嘛? 再者说,这里可是津城地界,彼此逗逗闷子,不也是正常的么? 可让众人没有料到的是,胖子老板将手机打包好,却没有接柳清雨的钱,而是又问道:“姑娘,一瞧您就是有孝心的人,要不把充电器也配上?有手机却没有电,老祖宗们该多闹心呐?” “噗嗤~哈哈哈~~” 顾客们再次笑喷,只是转念一想,今天这日子可不适合乐,又赶紧使劲憋着。 于是乎,各人各相,异样的表情让众人更加想乐。 只是柳清雨的脸蛋变得更红了,又从包里陶出一百块钱递过去:“添上。” 同时,她这回扭头看了胡炎两眼。 胖子见众人的情绪上来,挑东西的劲头更足,心中欢喜。 最最关键的是,守着这么漂亮姑娘的那男人,竟然一直没吭声儿,这让他更来劲了。 于是,胖子再次没有接柳清雨的钱:“姑娘,要不咱把数据线和耳塞也配上?这么好的手机充满了电,不拿来听听音乐、看看电影,祖宗们会不高兴的,万一他们回来问您要……” 胖子嘴不停,顾客笑不止,可柳清雨俏脸已经愈发通红。 胡炎一瞧,心里暗道:麻烦了! 第242章 红布盖灵位 胡炎心中无语。 柳清雨的心情好不容易恢复几分,转眼又被胖子调侃,这真要急眼了,不还得自己哄么? 而且瞧这胖子小词儿整得一套一套的,是个买卖好手,但绝对不是正经人。 于是胡炎没等他说完,当即递过去四百块钱:“老板,您说的在理儿,全给我们配齐。” 胖子心里顿时暗爽不已。 瞧咱这嘴皮子,不但调侃了美女,还挣到了票子,关键还逼得护花使者当场认怂。 这成就感,简直跟英雄救美、劝娼从良好有一比。 奇怪吗? 如果说女人的快乐会很复杂,男人的快乐是真的很简单。 胖子乐滋滋的点头,开始利索的打包东西。 转眼,十套东西装完袋子,右手递给胡炎。 可等他左手伸手接钱时,胡炎却突然将钱往回一收。 “老板,麻烦给我十张您的名片?” 胖子一愣,要一张名片那是捧场,要十张名片是什么路数? 不懂归不懂,但看在钱的份儿上,他还是从桌面上数了十张名片,递给了胡炎。 同时,疑惑道:“您这是?” 胡炎接过名片,不答反问道:“您这手机质量没问题?” 胖子又一愣,纸糊的玩意儿能有什么问题,敢情这人脑子不好使呀? “当然没问题啊,有任何问题您随时找我。” 胡炎摇头笑道:“我不找您,我把您的名片一块儿烧下去,要是有问题,我的祖宗们会直接来找您的。” 此言一出,胖子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正“滋滋”地冒凉气儿。 高人! 这绝对是遇上高人了! 而其他顾客稍一愣神之后,顿时笑成一片。 不错,瞧这张嘴,是咱津城的爷们! 胡炎把东西往手上拎,再招呼道:“大伙儿也问他拿名片,让他白天卖货,晚上售后,都别闲着。” 顾客们更乐,而胖子的表情,则跟刚吃了苍蝇屎似的。 胡炎不管,拉着柳清雨悠悠的离开了小摊。 走出去好几步,他一扫旁边的小丫头:“想笑就笑,还憋着干嘛?” “噗嗤~哈哈哈,炎炎,你这嘴啊,哈哈哈~” 柳清雨终于笑得花枝乱颤,还抬手拍打着胡炎的手臂。 胡炎也咧嘴跟着笑。 只是等他再回头瞧身后的小摊时,脸上顿时不笑了。 做买卖,要的就是吆喝,要的就是动静。 刚才这一出,转眼便吸引了更多顾客,而那胖子则早已经回神,而且还真将名片派给众人。 人无笑脸莫开店,会打圆场自落台。 就这一手活儿,便让胡炎心里赞道:“人才!” 旋即一扫手中的名片,只见名字那一栏赫然写道:刘氓! 胡炎眼睛瞪得老大,心里暗道:“原来他全家都是人才!” …… …… 等胡炎和柳清雨赶回村时,天色已近中午。 远远近近的炊烟,正顶着更密的细雨袅袅扬起,再配上后山林木的葱翠,端得是一副美景春色。 胡炎顾不上欣赏,下车进家门拿出锄头和镰刀,柳清雨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开到了村尾。 村子打从有人居住开始,但凡哪户家里老了人,都习惯葬在上面的山阴半腰里。 山阴水阳,是请老先生摆过罗盘,定过风水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村里也没出过什么或富、或贵的人物。 当然,对于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说道,胡炎向来是尊敬的,跟信不信无关。 车门一开,胡炎率先下来,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扎捆好,挂在肩膀上,最后双手拎满。 等柳清雨换好运动鞋下来,便只剩下了一把锄头。 只是看到此刻的胡炎活像个逃难闯关东似的,她又忍不住嗔怨道:“炎炎,我没那么娇气!” 胡炎率先开道,头也不回道:“没事儿,路难走,你注意点。” 柳清雨只能扛着锄头,紧紧跟上。 转眼,姐弟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林里。 只是山路确实难走,一下雨更泥泞,等他们来到半山腰,已是一个多小时后。 柳清雨腿都走酸了,但没有吭声。 胡炎一瞧,赶紧喘着粗气道:“姐,歇歇,我累了。” 身上套着雨衣,他直接一屁股坐在路边。 柳清雨眼中亮色一闪,也跟着靠着树杆歇腿。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 胡炎看头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墓碑,想半晌也记不清所有先人的具体位置。 “姐,哪几处是呀?” 柳清雨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半点不想便开始指点。 “叔和姨的,你肯定知道,那边是你奶奶的,过去一点是你爷爷的,上面是你太爷爷……” 胡炎跟着她的玉指左瞧右看,最后发现看了也白看,心中无语。 我果然是个不孝子孙! 还好有柳清雨在,不然摸到天黑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完坟? “姐,你真有心。” “我年年清明都回来,你要是没走,肯定也记得呀!” 胡炎不置可否的点头,却真诚道:“姐,谢谢你!” “贫嘴!”柳清雨又白了他一眼,嘴角却不自觉的稍稍扬起。 时间紧,腿是歇不够的。 转眼,柳清雨在前,带着胡炎开始扫墓。 胡炎认真的清草折枝,柳清雨满脸肃穆的烧纸敬茶酒。 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山坳,也宣告着清明祭祖的开始和结束。 直到半下午已过,姐弟俩才从山上下来。 祭祀完先人,胡炎的心里感觉轻松不少,但肉体却显得很沉重。 因为他左手拿着镰刀锄头,右手基本上托着柳清雨在走。 等俩人下山,把柳清雨扶进驾驶位,胡炎道:“姐,你歇会儿,我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准备走,谁料却被柳清雨扯住了袖子。 “我陪你去。” 说完,下车,却不松手。 一感受那力道,胡炎赶紧伸手把她扶住。 柳清雨手臂搭着他的肩膀,还俏皮道:“嗯,不错,小胡子很有眼力见嘛!” 胡炎当作没有听到。 …… …… 半小时后。 胡炎家门。 只见胡炎正满脸恭敬的双手捧着一块灵位,由远及近走来。 灵位正是由张大叔用老手艺雕刻的,此刻却被红布全部蒙住,看不到讳名。 所以跟在他身后的柳清雨,一路上都很疑惑:“炎炎家的先祖还有我不知道的吗?” 当然,胡炎不说,她也不好问。 等人来到门前,柳清雨赶紧帮忙开门,一直引到了后面的房间。 胡炎小心翼翼的将灵位摆在了架子的最顶端,却又不是正位,而是稍微有些左偏。 旋即开始净手、焚香、三拜九叩。 再次起身,看了灵位半晌,这才转身离开。 这让柳清雨更疑惑了,怎么请了先祖的灵位,最后连红布都不揭开呢? 第243章 你尽管叫吧 柳清雨终于忍不住问道:“炎炎,怎么不揭布呢?” 走到门口的胡炎脚步一顿,轻声叹道:“我还没脸见他!” 这话太出人意料了,柳清雨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当然,胡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一叹:“有那一天吗?” 想罢,转身进屋,扶着柳清雨离开了家。 至此,今年回家祭祖的事情便全部办完了。 不时,胡炎和柳清雨回到车。 只是等他坐在副驾位,系好安全带,等半晌,却不见柳清雨点火。 扭头一瞧,见某人酸手拍酸腿,估计都不想要这副手脚了。 胡炎关心道:“姐,腿脚很酸?” “嗯,又酸又痛,难受。”柳清雨头也没抬道。 胡炎这下为难了。 今年他们属于头拨祭祖的,好些山路小道都还没被人清理开,一路走一路清,路不好走不说,费得力气也多了好几倍。 别说女孩子,就连他自己浑身都酸痛不已。 只是此刻天色不早,明天还有演出,所以今晚是必须要赶回燕京的。 稍一琢磨,胡炎试探道:“姐,这样开车肯定不安全,要不……要不,我帮你揉揉?” 柳清雨动作旋即一顿,不时俏脸飞霞一闪。 原本利爽的性子,竟然轻声的点头:“嗯!” 胡炎左右一瞧,又道:“姐,咱上后排,这里有挡,搁脚!” “好。”柳清雨依然轻声点头。 转眼,俩人坐到了后排。 柳清雨将鞋子脱掉,露出一双白色袜子紧裹的脚,背靠着车门,半躺着将脚伸向了胡炎。 胡炎不再犹豫,将一双玉足放在自己腿上,双手抓住左脚,对准脚心稍微用力一摁。 “啊~”柳清雨忍不住叫出声来。 胡炎扭头一瞧,还好都关着车窗,旋即尴尬的问道:“姐,是我力气太大了?” “不……不是,舒服,炎炎,再用点力!”柳清雨俏脸羞红的说道,眼睛早已看向一边,不敢再看胡炎。 说实话,打从胡炎的手握住她的脚,她的心便已经慌得不行。 男同事、男同学、异性朋友当然都是有的,但整整二十四年过去,从未跟谁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而且,而且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脚和腿是……敏感区。 只是,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胡炎真得很听话,让加大力度,他就加大力度,一下一下认真的继续摁着。 于是乎,柳清雨只能紧咬嘴唇,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同时,一张俏脸,已经不是羞红,而是通红,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 胡炎一瞧,疑惑道:“姐,是不是暖气开大了?” 柳清雨慌乱的点头:“对,就是暖气开大了。” 胡炎赶紧起身,伸手把暖气调小,坐回来再问:“好点了没?” 柳清雨不答反道:“炎炎,再……再用点力!” 胡炎一琢磨,建议道:“姐,我以前学过一点穴位按摩,只是能耐没学到家,隔着袜子找不准,要不把袜子脱了,我帮你摁摁?” 柳清雨一愣,轻若蚊吟的点头:“嗯。” 此刻,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紧张、刺激,亦或是期待? 其实准确来说,对上胡炎这个弟弟,她自己的感觉一直都很奇怪。 跟别人不好说的话,在胡炎面前,她貌似便没有多少顾及。 跟别人感觉别扭的举动,比如搭肩、挽手,在胡炎身上,她便感觉很自然。 而且这个人,跟自己打小一起长的。 十年归来,相貌周正,头脑聪明,为人处世也稳重老成…… 总之,很不一样。 可胡炎是正经人呀,对于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还能有别的想法? 只是,等他将柳清雨的袜子脱掉,却很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 好白。 不是白袜子的那种白,而是红润饱满中透着的健康白色。 关键是不但好看,而且根本没有半点异味。 要知道,俩人爬了半天的山,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的脚,此刻半点味道都没有。 很奇怪,很特别! 半躺着的柳清雨,只感觉自己的双脚发凉,却等半晌没见动静。 稍一仰头,便看到了胡炎那一副呆相。 但她哪好意思出声? 只偷摸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心里没有生气,反而涌出几丝甜意。 胡炎不时醒神,红着脸,赶紧继续按摩。 随着更加异样的感觉,从脚上传入大脑,柳清雨也顾不上甜还是咸了,集中全部心神应付自己别叫出声来。 不然,真的让人太难为情了。 胡炎手上的动作不停,却又发现了她脚的另一个特点……弹性十足。 于是,他赶紧在心里不断嘀咕着:这是我姐,这是我姐……我是正经人,我是正经人……” 倘若柳清雨知道这家伙心所想,估计也会回上一句:“哼,我也是正经人!” 胡炎确实没有骗人,经过他一通按、揉、推、摩、擦、拿、捏、击、点、搓、捻、拍、振之后,柳清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啊~” 终于,她再一次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 胡炎对柳清雨还是很佩服的,自己的手法虽然不算专业,但基本功还是有的,而且力道不小,小丫头能一直忍着不出声,算很有定力了。 于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确实是个正经人。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敢想瞎了心了。 人家帮你照拂了院子十年,清明节还帮你家祖宗扫墓,自己回来后,一家三口又都实心待你。 如此大的情分,你还想要怎样? 于是,他认真道:“姐,穴位连心,很刺激神经的,你没必须憋着,想叫就叫。” 柳清雨半声不吭,只是摇头不止。 胡炎不再管她,将脚摁完后,他又道:“姐,脚上的神经是从小腿上顺下来的,要不我帮你再摁摁小腿,这样缓解的效果更快、更好!” 柳清雨看到他眼里的认真,直接点头:“嗯,好!” 于是,胡炎将她的牛仔裤卷起来,然后又咽了一口口水。 好好白! 而且貌似还有些香味! 以胡炎的老道,他知道这味道叫……体香。 不敢再继续琢磨了,他赶紧动手开始按摩柳清雨的小腿。 就这一上手,他又发现,跟小腿上的弹性比起来,脚上那点弹性,其实啥也不是。 他才没摁几下,柳清雨突然喘着气道:“炎炎,停……停一下。” 胡炎停手疑惑道:“姐,怎么啦,不舒服吗?” 柳清雨摇头,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她脑海里灵光一闪,起身扯了一张纸巾,撕所两半,递给胡炎。 “塞上!” 胡炎一愣,旋即莞尔一笑,接过纸巾揉成小团,塞进两边耳朵里。 “好了,我听不到了,你尽管叫。” 柳清雨刚想辩驳一下,奈何胡炎说完,已经再次动手,酸麻舒爽的感觉随之传来,她整个人又坐不住了。 “啊~噢~” 几道悠扬的叫声发出,柳清雨感觉自己整个通体舒服,脑子都快迷糊了。 当然,其实她不知道,即便把整包纸巾塞进耳朵里,依然不可能将声音全部隔绝的。 所以胡炎心里嘀咕的速度,不断加快,快,再快…… 小小的车厢内,姐弟俩明明在做着很正经的事情,但氛围却非常奇怪,以及复杂。 不过,好在天色将晚,天气也不好,村里没有人经过村尾,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 终于,傍晚已过,白色轿车缓缓驶离了村尾。 开着车的柳清雨,突然道:“炎炎,回家再帮我摁摁!” 第244章 活该 4月5日。 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四五月的雨,总是下得细密,也绵长,到今天依旧在纷飞。 去小公园是不可能了,甚至连客厅都不合适,隔壁不还住着柳清雨么? 昨天来回长途开车,连带爬山扫墓,可把这丫头给累坏了。 于是,胡炎就在自己房间里,压低动静做了一小时早课。 谁料,等他走出房间,却看到牛仔裤、羊毛衫、高马尾,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的柳清雨,正在餐桌旁摆碗筷。 胡炎当即知道,这丫头应该起得并不比自己晚。 “姐,你又不用上班,起那么早干嘛?” 柳清雨扭头笑道:“起来啦?你不是要上班吗,总不能让你饿着?” 胡炎瞬间感觉,生活的味道直接扑面而来,相当浓郁! 他笑着走过去:“那我来帮忙,还要干什么?” 柳清雨扫了他一眼:“没了,赶紧坐下吃饭,还有一碗炒肝,待会儿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哟,这么讲究!”胡炎咧着嘴,跑进了厨房。 果然,灶台上摆着一碗油亮酱红,还在冒热气的炒肝。 这是燕京最地道的早餐小吃,名字带“肝”,其实猪肝只是配料,主料是猪大肠,姜蒜爆炒,最后用淀粉勾芡收汁儿。 听起来简单,但非常耗时间。 不说别的,光是处理猪大肠,就是细致又相当考验手艺的活儿。 除非你不怎么介意,菜里头有那什么的味儿? 等胡炎凑近鼻子一闻,心里当即直挑大拇指。 柳清雨做的炒肝,不但没有异味,连香味闻着都很地道。 真的是好姑娘! “炎炎,快端出来,包子要冷了。” “哎,来了。” 胡炎心里暖洋洋的将炒肝端出来,放在桌上,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柳清雨。 柳清雨一愣:“怎么啦?” “姐,你难得放假,自己多歇歇,真的。”胡炎有些心疼道。 柳清雨顿时笑了,旋即又满脸严肃的警告道:“我头一回做这菜,你不许说不好吃。” “哈哈哈,不能够!” 胡炎笑着摇头,一屁股坐下,同时伸手如闪电,直接从碗里捏了一块大肠塞进嘴里。 这家伙把柳清雨给气的,抬手就朝他背上打。 “洗手啊,有筷子都不用,多大个人了?” 胡炎不躲不闪让她打,脸上嘿嘿直乐,嘴里还有滋有味的嚼着,当然如果不烫嘴就更好了。 “好吃,嘶哈,太好吃了!” “噗嗤~活该~!”柳清雨瞧他这偷嘴小孩的模样,旋即也被气乐了。 餐桌上搭着话,姐弟俩乐呵呵的吃着早餐,氛围很温馨。 跟郭家的早餐桌相比,这里简直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 …… …… 九点不到。 胡炎背着包来到广德楼。 柳清雨说要开车送他,他没让,实在是这姑娘对自己已经够好了。 做人,总得有点良心不是? 只是等他走进后台,却不由得一愣:“人呢,人都上哪儿去了?” 此刻的后台,不光小辈不见,连李青都还没到。 胡炎旋即恍然,也是,别说昨天,估计今天上午,都还有人赶着去扫墓的。 他将包放在上场口,随手抄起一本黄历,这是他长久的习惯。 不是迷信。 而是有时能从上面抓些包袱,添些白话,使活儿的时候放在垫话里。 相声手艺,真的别把自己吹得那么高大尚。 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只要有意思的,都可以融合进活儿里。 这并不掉价。 相反,接地气的词儿,观众能听得更加有滋有味。 只是今天的黄历,让胡炎翻得表情相当怪异。 “清明节竟然忌讳修坟、祭祀,这也太讲道理了?” 无解。 生活已然不易,怎么还要给人们出难题? 当然,难题是别人的,他自己已经祭祀完了。 胡炎笑着将黄历合上,心中灵感顿现,拿起纸笔,开始攒新本子。 晌午已过,后台的人陆续到来。 等李青回来,见小师叔坐在上场口忙碌,他也没有打扰,默默的烧水沏茶。 不时,端着茶水,这才露了面。 “师叔,用杯茶?” 胡炎抬头,笑道:“回来了,顺利吗?” “嗯,忙完了。”李青跟着坐下。 胡炎随即将手上的本子递过去:“我刚攒的,你瞧瞧看。” 李青心里一惊,小师叔这产量也太高了? 久不攒本子,偶尔花一个、半个小时出活儿,对于他们这水平来说,不算难事儿。 可是小师叔节前才出完本子,转眼间又有新活儿,这就很见功底了。 当然,话说回来,活儿不在多,得好,得尖才算真能耐。 尤其是上次表演,俩人都不算满意的情况下,李青的心神绷得更紧。 相声搭档,就是踩着同一条小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离不了谁。 同时,心不往一处使,俩人的路也走不长。 于是,李青接过本子,眼睛如扫描仪似的,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过。 胡炎不急不催,悠悠的品着茶。 不时,柳清雨的身影再次从脑海里闪过,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李老师,你先琢磨着,我去前面办点事儿。” “好,您自便!”李青点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纸。 胡炎喜欢他这种做事认真的态度,笑着起身离开上场口,很快也离开了后台,最终转到了正门。 别处不去,径直来到售票窗口。 窗口刚开,时间还早,此刻没什么人排队。 而且如今的德芸社,也还没火爆到后面一票难求的程度。 售票间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胡炎不知道她是谁家的什么人。 但小姑娘显然是认识胡炎的,一见他露面,赶紧起身,隔着玻璃窗道:“胡老师辛苦,您来啦?” 胡炎点头笑道:“你也辛苦,今天的票子还有吗,我想要一张?” “下午,还是晚上的?” 胡炎一愣,干脆拿出手机,到旁边打电话。 等他片刻后再回来时,直接道:“晚场的。” “成,您等等。” 小姑娘直接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张坐票,递给胡炎。 胡炎一瞧,心中有些疑惑。 不是站票,而是坐票,更关键的是位置相当不错,第二排的桌子。 按园子里的老规矩来讲,得算龙须座儿。 只是这么好的票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卖完? 小姑娘也算机灵人,没等他发问,先解释道:“胡老师,咱一般会留几张票以防急用的,如果最后用不上,就放出去,不会剩下。” 胡炎心中恍然,点头不再多问,直接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 德芸社,别说普通的演员,就是于慊、郭德刚要票送人,也得自己掏钱。 对于这一点,胡炎是举双手赞同的。 拢共花不了几个钱,却把规矩坏喽,那不是蠢人干蠢事是什么? 谁料,小姑娘却摆手:“胡老师,慧姐早就交待过,您用票子算她头上,不需要您自己破费。” 胡炎一愣,却还是将钱放下:“没事儿,回头替我谢谢慧姐,也谢谢你,继续忙!” 没等找零,他把票子揣回兜里,转身离开了售票间。 只是很快,眉头皱起。 他刚才是给柳清雨打电话的。 平时不得空也就算了,如今到了自己地盘,再不请人进园子听听相声,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别说一场,呆几天,听几场都还不了她的情分。 只是听电话里的动静,这小丫头明显不在家里,还不说自己忙,非得到晚上才得空。 于是,胡炎便纳闷了:“她在忙什么呢?” 第245章 高空走钢丝 胡炎一回到后台,便收起了全部心思。 别说柳清雨,就连亲爹亲妈都不再琢磨,好,其实他本来就很少琢磨。 搭档李青在打磨本子,胡炎便干脆先巡一遍场,这本来也是自己的责任。 把场、巡场、指点手艺、处理舞台临时事故、安排排演顺序等等,各种大小事情全都是负责人的事儿。 不然,园子里每个月少说上万块的提成,是那么好拿的? 胡炎平时不做,不代表他不懂不会。 一路走,一路看,眼睛都带着勾子似的扫过,瞧得相当仔细。 不过,脸上平静,心里很快便满意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广德楼确实变了模样。 前场打杂的小学徒,自然不敢偷懒,难得的是后台演员,溜活儿都更加认真。 对嘛,手艺活儿,靠别人监督才认真,那干脆趁早改行算了。 尤其是时不时传入耳朵,来自各处不同的小曲儿的动静,更让他点头。 在张芸雷之前,小曲儿也有,但反响不大。 人精似的众人,对它的重视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说,外人只知道张芸雷带动了观众,带动了门外人爱上传统小曲儿。 但在胡炎看来,他对相声门内艺人的带动,功劳甚至更大。 老祖宗留下的产业,可远不止这么三两首,十几首,剩下的都还得靠更多的艺人,去打磨,去传唱,去扩散呐。 等着。 等众人见识到了张芸雷靠小曲儿,把相声说出演唱会的动静,到时跟风而来的艺人,还会成倍的增加。 至于这家伙因此挨骂什么的,胡炎不管,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他。 别人挨着骂,还能看到自己喜欢的相声手艺被推动,这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不时,胡炎转到化妆台,刚好看到正在溜活儿的张芸雷和李贺东。 这哥俩很有意思。 人家搭档溜活儿,基本都差不多头碰头似的紧挨着,亲密得很。 而这哥俩中间,至少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还是背对背的。 其中的原因,胡炎倒是猜到了七八成,但是如此站位,彼此的表情怎么瞧得见? 于是,看了半晌的他,终于咳嗽了一声。 哥俩转头,赶紧拱手:“师爷辛苦!” 胡炎笑骂道:“搭档就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俩这是弄哪样?” “师爷,不怪我,是师哥嫌弃我!”李贺东眼神幽怨的扫着自己搭档。 张芸雷无奈的拱手道:“师爷,我也不想的,实在是……实在是……唉……” 一声轻叹,将他的心情表露无遗。 而且他的性子还算温和,终究也没把“恶心”“反胃”之类的伤人字眼说出口。 这让胡炎瞧得心里直乐,同时也摇头。 张芸雷以后要挨得骂还多着呢,如今这么要脸要皮的,怎么成? 得练! 胡炎一琢磨,旋即笑道:“我有一个主意,你们听不听?” “请师爷指点,我听!”哥俩拱手,异口同声道。 “真听?” “听。”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胡炎这才点头:“好,咱这法子叫以毒攻毒。东子,小三儿的娘们跑了,裙子也用不上,你干脆征用了,去穿戴好再过来。” 李贺东突然很后悔刚才嘴里蹦出的那几个字,倘若那是一个屁该多好? 只是被小师爷目光悠悠一扫,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转眼,化妆台前只剩下胡炎和张芸雷爷俩。 胡炎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年郎,心里很满意。 这家伙人不笨,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多难受,但能忍着不抗议,甚至连个不满的表情、眼神都没有。 这做派按在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上,算是很难得了。 胡炎点着头,从兜里掏出一叠纸,递了过去:“雷子,瞧瞧看。” “什么?”张芸雷接纸,疑惑道。 胡炎笑道:“送你的礼物!” 熟悉的台词,让张芸雷心里咯噔一下。 当他接过纸,把前几张内容扫完后,顿时眼睛发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果然是真的。 全部是传统小曲儿,或是《太平歌词》。 而等他一张一张全部翻完后,张芸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耳朵嗡嗡的,头皮也在发麻。 他知道了内容,却没有料到数量。 手里这一叠纸,至少也得有二十段? 这些东西,对于相声艺人来说,那就是宝贝,是碗里的饭。 别说二十段,也别说改良过后能直接用的本子,就算是原本,甚至是残本,谁不跟宝贝似的捂在手里? 突然间,张芸雷感觉里手里的根本不是纸,而是烫手的山芋。 上回赠曲儿的情分都还没还上呢,如今一下给这么多,别说他个小辈,就算师父郭德刚来,他敢接不? 胡炎见他扫完,笑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师爷,这……这……这我不能要,真的,请您收回去。”张芸雷喘着粗气,赶紧将纸塞回师爷手中,那感觉真跟扔烫手山芋似的。 胡炎随意翻着手上的本子,没有看张芸雷,轻声道:“雷子,你有一副好嗓子,现在也有观众奔着你买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我……”张芸雷张嘴吐出一个字,却没有了下文。 胡炎这才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现在晚上已经很难睡得踏实了,毕竟高空走钢丝,底下全是空的,换谁来都得有压力。” 这话是真说到自己心坎上了,张芸雷顿时红了眼圈。 心里的事儿,别说跟师父,就算跟师娘,他都不敢说。 不对,是自己不想说。 师父、师娘,成天忙里忙外操持,他实在是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长辈不能说,同辈也不好说,所以只能憋着、忍着,进进出出都跟没事人似的。 可是心里是真难呐,夜夜辗转反侧。 胡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害怕是正常的,但却退不得,反而得迎难而上,不然哪来属于你自己的花团锦簇和百万雄兵?” 张芸雷听得明白,却一言不发。 胡炎再道:“当然了,事儿得拎开两头说。你的底是空的,这得靠你自己去慢慢填,能多填一点是一点,别急别躁,总有瓷实的那一天。我把这些给你,只是帮你先把钢丝搭粗一点,明白了吗?” 张芸雷这才愣愣的点头,还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这些确实是好东西,而师爷自己的嗓音其实也相当透亮,但他却想要把这些词曲的首秀全按在自己嘴里。 这就是他所谓的,帮自己把钢丝搭粗一些。 毕竟,首秀就是第一,这天然上占着大便宜。 就好比世界最高峰,大部分人都知道,但世界第二高的是哪座山,有几人知道? 第246章 鬼画符 胡炎瞧张芸雷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再次将一叠纸塞回他手里。 “这些是我这几天整理的,回头得空,我再帮你多整理一些。你呢,要哭别在我跟前哭,上你师父那里哭去,他手里的好玩意儿也不少,争取都让他教你。” “倘若有一天,你能在台上,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小曲和《太平歌词》唱得世人皆知,那场面,那动静,是不是想想都很有意思?哈哈哈!” 张芸雷不敢再流眼泪,只是握着手上的词曲谱,再看小师爷,突然感觉他的身高绝对不止1799米,完全跟大山似的那么高。 只是非常模糊,让人完全看不透彻。 “师爷,我来了!” 爷俩这边刚掰扯完,身后随即传来李贺东的声音。 胡炎扭头一瞧,暗自点头。 不错。 瞧他这小碎步颠的,瞧这小腰扭的,绝对有了几分女人味儿。 胡炎直接吩咐道:“脸就别盖了,把白纱掀起来。” 话音刚落,张芸雷突然轻声道:“师爷,已经用不着了。东子,去把衣服换了?” 胡炎表情一愣,脸上顿时笑了,摆摆手,转身离开了化妆台。 而张芸雷早已经大礼相送,久久没有起身。 可李贺东却被他们爷俩给整懵了。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上下穿戴好,刚找到那么一点感觉,这怎么转眼又得脱呢? 时装秀,还是脱衣舞表演? 耍人玩儿也不能这么个整法? 信不信我掏兜? 当然,表面上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师爷都没反对,自己反对有用么? 等李贺东顶着白纱委屈巴巴的也转身走了,张芸雷直接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一接通,他直接喊了一句:“师父!” 良久,电话挂断。 远在不知道哪座城市的郭德刚,蹲在地上,握着手机,仰天看了半晌,嘴里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只是很快,王海跑过来:“哥,导演说咱演戏太像说相声了,得多练练,去去味儿,不能歇太久!” 郭德刚对此无感,因为不止一个导演这么说过,他自己也很改,奈何烙印进骨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改? 除非华佗再世,学关二爷来个刮骨去毒。 最关键的是,他此刻的心思早飘回了四九城广德楼。 郭德刚稍一琢磨,突然道:“大海,有个事儿,你帮我办一下。” “哎,哥您说,我记着。”王海从兜里摸出小本子,准备记录。 …… …… 胡炎折腾完前面,终于回到上场口。 李青当即站起来,眼睛发亮,咧着嘴夸道:“师叔,您这本子可太棒了,完美呀!” 胡炎并没有笑,反而认真的看着李青,眼神里满是疑惑。 李青是这么浮夸的人么? 往日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作派? 再者说,自己的驴自己骑,就花半上午攒得初稿,这就完美了? 细节呢? 不用打磨了? 他又不是神仙! 胡炎疑惑道:“李老师,你昨天扫墓放鞭炮啦?” 李青一愣:“放了,怎么了,来人抓我啦?” 胡炎摇头:“那指定是你媳妇放的,还把炮扔到了你头上炸的,对不对?” 李青终于知道小师叔又在闹了,同样摇头笑道:“不对,明明是放我屁股上炸的,回去就换了裤子!” 胡炎笑道:“好了,别闹了,该改就改。” “哎!”李青应声,直接抽出那叠纸最下面一张,递给胡炎,“师叔,其实我改一下,您瞧瞧。” 胡炎接过来一看,顿时无语。 只见自己原先书写的内容上,到处都是圈、点、线、备注,再加上花花绿绿的红笔、黑笔、铅笔,一眼扫过去绝对比大型车祸现场还惨。 难怪这家伙前头要拿话来垫自己,敢情做了个大手术啊? 只是,只是自己真埋汰到这地步了吗? 良久,胡炎平静的问道:“还留下多少?” “几个逗号和句号!”李青讪笑道。 胡炎当即将纸还给他,没好气道:“誊抄一遍,跟鬼画符似的,看得人头疼眼花的。” 说完,一屁股坐下喝茶,半句话不想多说。 李青开始重新书写,心里却使憋着笑,余光一扫,又道:“师叔,其实只是用词讲究的问题,梁子、包袱我都是顺着您的意思来的,真的,很棒,比如说这个……” “算了,我再去巡一下场。” 心灵受伤的胡炎,懒得再听他叨叨,直接起身满脸严肃的又走了。 只是等他刚一转弯,他和上场口的李青同时都乐了。 胡炎心里其实不可能真怪自己搭档的,因为攒相声本子,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搭梁子、攒包袱,靠得是脑子里的灵感。 这个很难,有时抓破头皮都不得其法。 而脉络理顺后,用词方面的讲究,则需要仔细的推敲打磨,靠细致耐心、丰富的经验,以及很多时间去支撑。 比如说,逗哏、捧哏是两个人,每个人说话习惯不同,这得考虑进去? 还有,场合不同,观众不同,时间不同等等。 当然,你要是个随便的人,没什么要求,那就随便喽。 可倘若要认真起来,那就是个无底洞。 不巧,李青就是个认真的人,所以胡炎高兴还不及呢。 同时,除了水磨功夫,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那就像郭德刚和于慊一样,台下溜活儿只说梁子和包袱,剩下的词儿全到台上去临时发挥。 只是这种方式也有利弊。 头一个,想要玩得转,门槛就不低。 这需要搭档之间的默契,达到如水随波,没有半点缝隙的程度。 郭德刚和于慊不但性子上合拍互补,而且已经整整搭档了十年呐。 搁头几年,这俩个家伙敢这么玩? 而到今天,只搭档了一个多月的胡炎和李青,当然就更不够看了。 退一步说,即便俩人玩得转,以自己俩人的性子,估计也不会这么玩的。 因为郭、于的方式,太容易留下漏洞和话柄了。 尤其是能耐不到,又喜欢学大蔓儿派头的年轻艺人,多少麻烦事儿,是上台之后满嘴跑火车跑出来的? 所以,能在台下多准备的事情,就别偷懒,不然最后落得连上台机会都没有了。 自己躲角落哭去! 胡炎正巡着场,孔芸龙突然跟上来。 “师爷,您还我娘们……呸,还我裙子!” 胡炎听得这叫一个稀奇:“不是,等会儿,裙子是李贺东穿的,找我干嘛?” 孔芸龙脖子一梗:“东子说是您的命令。” 胡炎这下心里乐了,不错嘛,连社会东都开始知道使坏了? 相声艺人的觉悟,就是从变坏开始的。 不错,这单师爷替你买了。 胡炎一边伸兜掏钱,一边不在意的问道:“多少钱?” “一千二。”孔芸龙直接报数。 胡炎动作一顿,手从兜里抽出来,干干净净的,背在背后悠悠的走了。 孔芸龙有些傻眼:“师爷,钱呢?” 胡炎头也不回道:“他穿的裙子,关我屁事?” “你们,你们都不讲理!”孔芸龙继续抗议。 胡炎不走了,念头一转,笑道:“你不会把他穿裙子这事儿,编排到台上去呀,回头要下满堂彩,这还不值一千块钱?” 孔芸龙顿时眼前一亮,对呀,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别说一个小东子,连师爷您也跑不脱。 哼哼! 第247章 情事初挑 下午的演出准时进行。 唯一不同的是,攒完开场的史艾东,脱掉大褂也来到上场口跟着把场。 胡炎和李青要走的消息,别人还不清楚,他肯定是清楚的,所以该练得练,该接手得接手。 别看史艾东声名不显,但于相声一道,绝对称得上一声“老手”。 他可是李青正经八百的“师哥”,同门同源的出处,而且还在班子里混迹多年,对所有事情自然门儿清。 胡炎对此肯定是放心的,只是前场的动静让他瞧得有些皱眉。 准确来说,今天不是一个适合乐呵的日子……清明节。 不但观众人数比往日要少一两成,连氛围也少了几分欢脱。 胡炎提醒道:“史老师,你去跟后面的老少爷们再提拎提拎,让大伙伙多卖卖力气。晚场的活儿,也看怎么再归置归置,别一瘟到底。” 史艾东果然懂行,没有多问,应声起身去张罗。 胡炎不再管他,也不再管前场,而是拿出前面誊抄好的本子,还有笔,带着李青到旁边继续溜活儿。 新活儿得多下工夫,甭管生手、老手,这是永远不变的道理。 当然,这也是为晚场准备的。 下午来不及,但晚场不能再掉氛围,其他演员在归置,他们攒底的责任更大。 别说,一人琢磨一遍,爷俩心里都有了数。 看完李青修改的内容,胡炎脑子里的灵感又变得更丰富,俩人边溜边改,活儿渐渐变得瓷实。 好的搭档就该这样。 “一头沉”式的配合,时间久了,难得有人心里会不平衡的。 就像以前的何芸伟和李青,实话问,李青心里平衡么? 无关人品高低,只是人性本如此罢了。 所以只有“子母哏”式的配合,搭档同心合力,一加一大于二,方才是长久的合作之道。 说白了,这真就跟夫妻结婚过日子,是一样的道理。 …… …… 傍晚。 胡炎攒完底打台上下来,李贺东正帮着脱大褂,烧饼突然跑到了上场口。 “师爷,师爷,门口有人找您!” 胡炎一愣:“谁找我?” “女的,一个女的,很漂亮,长得跟明星似的,还开宝马来的,啧啧啧。”烧饼眼睛放光,一脸兴奋。 胡炎顿时暗道一声:“坏了,把柳清雨给忘了!” 几下脱掉身上的大褂,换上常服,掏出兜里的手机一看,果然有未接电话,还有新短信。 “我出去一下!”胡炎急急的往外走。 剩余几人瞧这动静,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都抬脚跟着往外走。 临近出门。 胡炎放慢了脚步,努力保持着自己师爷的风范。 而身后的某群人也跟着放慢脚步,全程默契自然。 胡炎出门,果然看到不远处,路灯下正在出神的柳清雨。 依然扎着高马尾,上身白色羊毛衫,下身棕色牛仔裤,但脚上却换成了白色高筒布靴子。 整个人看去,不但漂亮,而且更加朝气蓬勃。 尤其被明亮的灯光一照,又显得感觉更不一样。 这就模样,别说胡炎看得眼睛一亮,门后一群探头的人,不但眼睛看直了,还能清晰听到不知道谁发出的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极其丰富的内心。 “这也太漂亮了?” “这是谁啊?” “不会是我师奶?” “小三儿呀,瞧瞧咱师爷这本事,这眼光,啧啧啧!” 这群人奇奇怪怪的举动,又吸引了后台更多八卦男的加入。 转眼工夫,不大的后门,便挤满了脑袋。 胡炎哪里不知道身后有人? 可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还脸皮一个赛过一个厚,他能怎么办呢? 胡炎当作不知道,径直走过去,笑着喊道:“姐!” “噗……噗通……哎呦……” “压死我了,赶紧起开!” 柳清雨回头,来不及看胡炎,先被门口那一堆肉山给惊呆了。 “他们……他们……” 胡炎自然也早已经目光不善的看着这群家伙,心里直叹:“唉,不给我长脸呐!” 回头却对柳清雨笑道:“没事,这是后台的课间操,正常。” “课间操?”柳清雨一愣,旋即抬手捂嘴,“哈哈哈~你们也太好玩了?” “不好玩,我都要被压……”被压在最下面的烧饼直接抗议,只是话没说完,被小师爷一瞪眼,给吓得直接闭了嘴。 问:被十来双眼睛盯着,怎么跟姑娘自在聊天? 答:无解。 于是,胡炎没好气的招手道:“都过来。” 门口一群人,连同正经人李青在内,乌压压的围了过来。 胡炎介绍道:“这是我姐柳清雨,打小住邻居,一起长的。” “对,大家好,谢谢你们照顾我家炎炎!”柳清雨也大大方方的微微鞠躬。 青梅竹马? 俩小无猜? 炎炎? 还我家? 妈呀,简单两句话,信息量也太丰富了? 年轻人还在理头绪,几个有家有室的老男人,哪怕还不敢懂其中的弯弯绕? 再瞧师叔这表情,完全是默认呐?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他需要助攻。 于是,不等胡炎介绍,史艾东率先拱手笑道:“师婶辛苦,我叫史艾东,以后得空常来园子里玩。” 李青稳了一手,但见师叔并没有反对,自然也赶紧跟上:“师婶辛苦,我叫李青,是胡炎师叔的搭档。” “……” 大辈打头,小辈更是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那还等什么,赶紧保持队形。 “师奶辛苦,我叫烧饼!” “师奶辛苦,我叫孔芸龙!” “……” 有一就有二,打史艾东开始,所有人纷纷跟着见礼,中间半点不留空隙。 有讨好大辈的机会,谁愿意落在人后? 所以胡炎不是不反驳,实在是插不上话。 对,就是插不上话。 同时扭头看柳清雨,心里却有些意外。 因为柳清雨此刻俏脸通红,但表情中除了尴尬,竟然还有几分喜悦,很复杂。 胡炎突然猜到了几分小丫头的心思,心情也跟着变得复杂。 说自己半点不喜欢柳清雨,那是屁话。 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 只是之前以姐弟相称,人家的出身条件又那么好,如果她真有更好的伴侣,自己依然会送上真诚的祝福。 这是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情,并不奇怪。 而柳清雨心里是开心的。 有些事情,当你心里拿捏不定,有些模糊时,被外力一推,很容易就能看清本心。 只是,只是他们这些称呼太奇怪了些。 当老男人的婶子? 当年轻小伙的奶奶? 这这这,自己……自己有这么老么? 而且姑娘家家的,被众人当场起哄,换谁来不尴尬? 很快,柳清雨绯红着双颊,低头不敢看人。 众人见礼完毕,都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胡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青一瞧,赶紧招呼道:“演出要开始了,赶紧准备去,走了走了!” 小辈们是真的不想走,这好看的姑娘,还是看师爷谈恋爱,多有意思呀? 当然,他们是不敢违拗长辈命令的。 转眼,门口只剩下了胡炎和柳清雨。 可是情事初挑的两个年轻人,一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良久,胡炎轻唤一声:“姐。” “嗯。”柳清雨没有抬头。 胡炎拿出门票塞进她的口袋:“姐,这是票子,一会儿就该检票了。” 柳清雨点头,也把手上的保温瓶子递给了胡炎:“炎炎,趁热喝!” 俩人再无多话,转身而行,只是脚步都走得很慢,很慢! 第248章 要了亲命呀 相声后台,就是光棍后台。 常年不见荤腥,氛围刚硬的直冒火星子,噼里啪啦的,所以一众老少爷们,喜欢闹这些事情。 要不是碍着胡炎的辈分,他们还能闹得更厉害。 所以连演员家属都知道,相声演员没好人。 当然,玩笑归玩笑,该干的活儿,一样不落。 忙碌中,晚场即将开始。 头一回进园子的柳清雨,已经检票入场,正坐在舞台正前方第二排位置上,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由于她身材高挑,相貌出众,先是吸引了不少左右的观众注意。 别说前场,就是从后台看出去,同样显眼得很。 众人发现师奶的身影,又忍不住跟旁边的交待:“师奶今晚看演出,咱得支棱呐!” 烧饼是很羡慕的,真的,口水直流,所以他暗暗发誓,今晚开场必须把史艾东干倒在台上,好好报一回仇。 孔芸龙是嫉妒的,看着手中雪白雪白的裙子,他决定到台上去把小师爷砸个稀巴烂。 而胡炎自然也瞧见了,不过他没有多少激动。 演员上台使活儿,得以平静的心态打底,其他所有情绪都只能是演出来的。 这就是对手艺理解、见识高低的不同。 转眼,七点一到,演出正式开始。 主持人报幕,演员上台攒开场。 谁料,烧饼上来就跟史艾东硬刚,刚不赢,便跳着脚刚。 这动静直接把胡炎看得傻眼。 “李老师,烧饼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青看看前台,又看看天花板,良久,悠悠道:“许是春天到了!” 这么有哲理的话,让胡炎更纳闷了。 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奇怪? 而台下的柳清雨也有些傻眼,这是相声吗,怎么跟以前老先生演的,甚至跟炎炎表演的都不太一样? 当然,听相声是不需要带脑子的。 左右观众一乐,氛围一起,她瞧着也觉得挺好玩的。 尤其起哄的“嘘”声,更让人觉得新鲜,就是有点费尿。 所以开场攒完,她就上了一趟厕所。 节目一个一个往后推,氛围也在慢慢往上涨,比下午场的效果简单好太多了。 胡炎对此很满意,只是等倒二的孔芸龙上台后,他才再次傻眼。 因为这家伙,把“穿女装”事件,全按在了自己头上,前前后后根本没有李贺东什么事儿了。 这不对呀? 还讲不讲道理了? 当然,孔芸龙是讲道理的。 因为这种使活儿的技法,按行话来讲,叫“吃大辈”。 辈分大的,相对来讲,能耐、名气都会大些,拿来砸挂容易炸“雷子”。 果然,台下观众许是脑补了不少画面,纷纷被这哥俩逗得哈哈大笑,“嘘”声四起。 柳清雨更不用说了。 被全场的氛围感染到现在,早已经不像个新观众。 该起哄起哄,该乐便乐,她可是爽利性子的姑娘。 此刻听到别人埋汰胡炎,更加乐得花枝乱颤,半点不顾形象。 甚至脑海里还反复闪过,一个非常,非常大胆的想法。 台下有这动静,孔芸龙那还不趁胜追击,砸得更加起劲? 不得不说,这家伙坏是真坏,脑子也是真灵。 胡炎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只是扫过旁边站着的李贺东时,发现这家伙貌似暗松了好几口气,这才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李贺东憋着笑,但也机灵得很,被师爷一瞧,赶紧拿大褂过来,伺候长辈换衣服。 转眼,倒二结束,攒底开始。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清明节》,表演者:胡炎、李青,大家掌声有请。” 名字一出,原本有些掉落的掌声,旋即拔了一个高楼上去。 掌声迎,灯光接,便见胡炎掀着前襟,稳稳的上将台来。 “师爷换女装来看!” “……” “胡言乱语!” 前面的包袱柳清雨无所谓,就这最后谁喊的一嗓子,顿时让她脸色有些羞红,心里小鹿乱跳。 前头“胡炎”,后头“雨”,偏偏中间是一个“乱”字。 呸,不正经! 旋即,柳清雨知道这只是巧合,是自己联想过度了,于是脸色变得更红。 转眼,胡炎和李青鞠躬站定。 他微笑道:“谢谢,感谢大家热情的掌声,今天清明节还来了这么些人,大伙是真捧我们呐。” “您别岔开话题,大伙还等着看您穿女装呢。”李青也开始使力。 他这么一带节奏,观众更加来劲,其中也包括某人。 “换女装。” “不换就退票。” “……” 胡炎笑道:“女装就算了,家里还没攒下这衣服。退票倒是可以,售票口出门右拐,退票口我们设在了阿富汗,你们最好穿着防弹衣过去。” “嚯,这是玩命呐?”李青诧异道。 胡炎一愣,旋即点头认真道:“对呀,要不怎么说郭德刚缺德呢?” “噗嗤~~哈哈哈~~~” 迎门包袱就祭班主,顿时把观众逗得不行。 李青不用捧,跟着咧嘴笑就成。 要不怎么说,搭档手艺尖,量起活儿来就轻松呢? 遇到这种时候,有灵感就再往上翻,没灵感,或者图省事儿,就什么都不用说。 等动静稍小,胡炎继续使活儿。 只见他一脸正经道:“今天来得人不少,有认识我们的,也有不认识我们的,尽管我们快火了,但还得做一个……” 李青赶紧拦上一手:“不是,火不火,有自己说的吗,脸还要不要啦?” 胡炎凝神皱眉,疑惑道:“要脸干嘛?” “嗨,我看您这不是快火了,而是已经着了。”李青笑骂道。 观众们又乐。 胡炎很配合的拿起折扇,不断朝脸上扇风,撸袖子,扯领子,嘴里也不停。 “热,好热,李老师,你说得对,我真的很火了,你瞧这都快冒烟儿了。” “谁信呐?”李青一把抢下他的扇子,没好气的骂道。 “哔咘~哔咘~哔咘~” 胡炎正待接词儿,突然打园子外面传来过路消防车的声音。 不消说,今天清明节,指定是附近哪里真着火了。 人家救火当然是正事儿了,奈何这种警笛声又尖又长,非常有穿透力。 刚一响起,瞬间便把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全都勾走了。 一眼扫过去,台下几百号人,却没有一张脸还在看舞台的。 相声使活儿,难得就是拢神。 怕得也是这种突发事故,分散了观众的心神。 尤其是俩人刚响了迎门包袱,第二个包袱也已经铺完了,就差最后一句词儿往外一抖,直接便能要下第二波掌声。 而且外行人,以为这只是丢了一个包袱。 其实有经验的演员都知道,这动静,是连丢四个包袱。 心神一散,头一个包袱的效果得打折,第二个包袱干脆丢了个精光,第三个包袱再当迎门包袱去垫,第四个包袱才有可能真正响了。 胡炎和李青相互一瞅,彼此脸上除了严肃,再无其他表情。 要了亲命呀! 第255章 德芸二狗【月初求票】 一辆银白色狮跑,就是李青的座驾。 只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半点不分神,好似一个专业的狙击手,正在瞄准目标。 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也基本不转动。 其他的转转灯、双闪灯、喇叭等等,好多零部件,更是感觉装得非常多余。 胡炎是头一回看这家伙开车,半晌后,心里就剩下俩字:缓缓。 缓缓起动,缓缓汇入车流,然后就一直这么缓缓的开着,直到被一辆电瓶车给超了。 胡炎突然觉得,倘若这里是仙侠世界,这辆suv的车魂定当十分委屈。 “呜呜呜,我给车界丢人啦,我不活啦!” 然后自卸车轱辘,扔在李青脸上,以此抗议明志。 当然,胡炎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一来爷俩出来的早,时间足够。 二来搭档的性子就这样,说了也不顶屁用。 他干脆扭头看着车外,想瞅瞅还会有什么神奇的玩意来把车给超喽。 直到半小时后,一辆自行车呼啸而过,胡炎立马不看了。 不能再看了,不然考驾照的信念都得崩塌! 李青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小师叔的无聊。 相声艺人在一起,气氛无聊,那是对祖师爷的大不敬。 于是李青认真道:“师叔,问您个问题。” 胡炎低头翻着包,头也没抬道:“说说看。” “世界上什么事情最难?” 胡炎动作不停:“让母猪上树最难。” 李青一愣,这包袱老是老了点,倒还算规矩。 “那比母猪上树更难的事是什么?” 胡炎从包里拿出纸,又低头继续翻找:“孙悦骑在母猪上,再让母猪上树。” 李青脸上顿时笑了,对嘛,这样抖包袱才像小师叔的调调嘛,有点意思。 “那比孙悦骑母猪上树还要难的事是什么?” 胡炎停下翻包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悠悠道:“让你把车开快点!” 李青突然不笑了,因为这包袱半点不可乐,相当没意思。 旋即,堵气似的咬牙一踩油门,车速当即往上跳了一迈。 胡炎一扫仪表盘,直接对这家伙佩服得五体投体。 这油门控制得也太精准了? 高手。 绝对隐藏的高手! 估计哪一天,李青因为午夜飙车被逮了,他都半点不会意外。 当然,此刻的胡炎,对他彻底没了兴趣。 海可枯,石可烂,李青的车速永远不换,自个儿玩去! 从包里拿出笔,胡炎开始在纸上写东西。 他没有骗张芸雷,而是真打算把两世为人,了解到的《太平歌词》、小曲小调全给整理出来。 给张芸雷唱也好,给其他人演也好,反正尽快搬到舞台上去。 别人把这些当宝贝,胡炎却当它们是擦屁股纸,甚至连擦屁股纸都不如。 手艺上的东西,既便再好,不展现给世人,要它何用? 本来就不值钱,再不多拿出来卖一卖,早晚有一天,你想卖都卖不出去。 这就是相声行当的现状,不需要解释。 …… …… 临近中午。 李大缓缓终于把车开到了天桥,也就是郭德刚为他们准备的第一站。 原因很简单。 天桥不但人气最旺,还聚集着德芸社最忠实的粉丝。 换一句话说,这也是如今整个相声江湖最好的园子,没有之一。 一打方向盘,车子开进了停车场。 李青左右一瞅,找了个大树底下的车位,拉手刹,熄火。 他心中顿时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平安抵达,下次不能开这么快了! 而坐在副驾驶位的胡炎,早没在攒本子,已经睡着了。 实在是李青开车,太稳了,相当有催眠效果。 “师叔,醒醒,咱到了。” 李青一叫,胡炎当即醒来。 只是睡前天色还亮堂堂的,这一睁眼却见窗外阴暗阴暗的。 他疑惑道:“天都黑啦?” “没呢,我把车停树底了,这儿安全。”李青无语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疑惑道:“你这驾照该不会是买来的?” “考的,所有科目一次过。”李青笑道。 胡炎顿感无力,摇头道:“开慢车更不安全,停树底下也不安全,我看你干脆再考一次得了。” 李青正要为自己正名,车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拉开,接连两道见礼声响起。 “师爷辛苦,师叔辛苦!” 可胡炎一扭头,却只看到一张猥琐的大胖脸凑在跟前。 这人他认识:张贺伦! 胡炎疑惑道:“辛苦,刚才还有一个声儿?” 大胖子往旁边一让,终于露出被挡在身后的矮胖子……郞贺焱。 郞贺焱咧着嘴,重新拱手:“师爷、师叔!” 胡炎一瞧,顿时乐了,巧了么这不是? 演员调整之后,“小白”“大黄”这“德芸二狗”组合竟然都在天桥。 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再当一回媒婆么? 当然,事儿不是这么做的。 至少得先摸摸他们的底,看看手艺的成色如何。 于是胡炎当即笑道:“你还没拜师?” “还没,不过先生先把字赐下了,叫贺焱。” 胡炎表情意外道:“哟,不错呀,咱俩都是yan,我这是两把火,你是三把火,简直比我还火呐?” “师爷见笑了。”郞贺焱依然咧着嘴道。 答的中规中矩,不失礼数,但胡炎表情不变,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全盘否定,肯定不至于的。 前世他就能出头,如今也能提前得到郭德刚赐字,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又或者,小辈见自己紧张,不敢造次。 但甭管怎么说,火候确实还差了一些,需要再打磨。 胡炎按下做媒的心思,笑着同李青下车。 张伦贺适时的解释道:“师爷,师叔,我师父不在,师娘让我们来迎迎您二位。” 胡炎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转眼,小辈拎东西在前,大辈悠悠的跟着在后,众人径直往后台而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胡炎见张贺伦左右不离自己身边。 这可是个不要脸的人,只是俩人以前交往不多,远没有烧饼他们那么自然亲近。 胡炎眼光、心思早练出来了,当即主动笑问道:“怎么了,有事儿就说,别太见外!” 张贺伦眼睛一眯,显得更猥琐了。 “师爷,您那首《清明节之歌》挺好听的。” 胡炎一愣,哟,这家伙不错呀,自己昨晚半夜唱的,今天他就关注到了,这得算是个有心人呐。 当然,他也知道张贺伦突然提这个,可不只是为了拍自己马屁。 “怎么,你想唱?” 这下轮到张贺伦愣神了,乖乖,传言果然是真的。 小师爷这心思,真的跟人精似的。 心思被点破,一番扭捏之后,他最终点头:“嗯!” 谁料胡炎却摇头道:“不成,那是我唱给我姐听的。” 一句话,顿时让张贺伦失望不已,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可是胡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心花都开了。 第256章 李娘娘 胡炎拿回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张贺伦。 “伦子,这首歌其实不叫《清明节之歌》,而是叫《妹妹要是来看我》,很合适相声演员唱,这是词曲谱,都给你。” “谢谢师爷,谢谢师爷。” 张贺伦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顿时激动得不行,赶紧鞠躬不迭。 早就听说师爷对小辈好,走到哪里便指点到哪里,而且经常很大方的赏饭。 不然,自己今天也不敢开这个口啊? 只是他再怎么大胆,也没有料到师爷竟然会把整首歌的谱子给自己。 这可是完整版本的,而且还是首秀。 其中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细说了。 当然,如果在首秀的基础上,允许自己再改编的话,那就更美了。 于是,激动之余,张贺伦又巴巴的看着小师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胡炎笑道:“我知道你改编方面很有主意,想怎么折腾随便你,我无所谓的。” 一句话,宛若天籁,直接说到了张贺伦的心坎里。 好师爷! 绝对的德芸好师爷! 这样的小师爷,简直太让人喜爱了。 要不是碍于辈分,真得亲上一口,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没办法,张贺伦只能乐滋滋的再鞠一躬,旋即眯着发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小师爷。 胡炎感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好气道:“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场喂大黄。” 郞贺焱左右一扫,心里暗道:“大黄?大黄在哪儿呢?” 张贺伦则半点不怕,赔笑道:“我眼珠子太小,大黄吃不饱。嘿嘿嘿,师爷请,师叔请!” 胡炎这才满意的跟上。 对嘛,相声演员就得放的开,才能玩的转! 初次把脉,小白要比大黄强! 转眼,爷们四人踏入天桥后台。 张贺伦正在劲头上,当即扯着嗓子喊道:“胡炎师爷到,李青师叔到!” 这下动静来得太突然,别说整个后台的演员,连跟在身后的胡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于是在众人愣神中,他当即抬手朝张贺伦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张公公,本王和李娘娘是微服出访,你嚎个什么玩意儿?” 众人又是一愣。 别说,经小师爷这一提醒,张贺伦扯着嗓子,还真像太监。 而且,“李娘娘”是什么鬼? 旋即,整个后台爆笑成一片。 风中凌乱的,只有躺枪的李青。 而张贺伦依然嘿嘿直乐,只是心中恼怒自己,为什么把马屁给拍到了马腿上?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当然,笑闹归笑闹,众人还是纷纷见礼,态度十分恭敬。 尽管前后就短短的三个来月,但再次归来的小师爷,早已经不是元旦初来那时可比的。 网络上关于他的包袱、视频与日俱增,绝对属于近三个月内,德芸社第一热点输出。 当然,其中有他自己的努力,也有其他大小辈的功劳。 起因是郭德刚在台上,突然开始拿胡炎砸挂,砸到现在都没停。 其他老少爷们可不傻,一瞧这动静,哪里还不知道班主在力捧小师爷? 于是,压下心中的羡慕,纷纷跟上脚步,但凡有合适的包袱,也都往胡炎头上砸一砸。 所以很自然的,他就成为了热点。 这也是好平台的魅力所在。 胡炎自己倒是心态依旧,带着李青微笑的一路回应过去。 几人来到休息室,便见王慧和于慊已经迎在了门口。 众人彼此见礼。 王慧一看时间,这都快中午了,忍不住抱怨道:“大炎,大李,你俩怎么这么久才到?” 胡炎笑而不答,只看着李青。 李青心里则咯噔一下,看我干嘛,明明是堵车。 王慧突然发现自己问得真多余,这明摆着的事儿。 “哈哈哈,走走走,咱吃饭去!” 转眼,三个打工仔,又跟着老板(没有娘)出了后台。 吃什么,胡炎都无所谓。 只是看着于慊一脸的无聊,他倒是来了兴趣。 当即忍不住调侃道:“哟,怎么着,被郭老师抛弃,您这是寂寞啦?” 于慊没回头,反而看向天空:“唉,不寂寞,就是……冷!” 正在带路一门心思找馆子的王慧,没听到前面的,光听到最后一个,立马扭头接道:“冷,您穿多衣裳啊!嫂子管您喝酒,衣裳也不给多穿?” “哈哈哈~~” 众人顿时笑喷,胡炎还直朝王慧竖大拇指。 厉害呀! 果然,相声演员的媳妇,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王慧被笑得莫名其妙,当即不理这三个神经病。 …… …… 已然中午,时间不宽裕。 路边一家小炸酱面馆,三男一女坐下。 王慧扯着嗓门喊道:“老板,四碗面!” “得嘞,稍等!” 李青很自然的开始洗筷子、洗杯子、倒茶。 王慧突然问道:“大炎,听烧饼说,你谈女朋友啦?” 胡炎一愣,这个大嘴巴,嘴巴大得跟筛子似的,半点水都装不住。 他一愣神,李青以为搭档又需要助攻,当即笑道:“对,很漂亮,我们都见过了,绝对的好姑娘。” 王慧和于慊跟他相识年头可不短,知道这是说话有溜的人。 有李青这评价打底,俩人更来了兴致。 尤其是于慊,“八卦”俩字儿,都刻脑门上了。 王慧埋怨道:“你呀,有这好事儿,之前怎么一点风都不漏,拿我当外人是不是?” 语气里满满的关心,让胡炎心里很暖和。 “慧姐,不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之前也没料到。” 王慧顿时笑了:“那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胡炎不再藏着掖着,从祖辈的交情开始,说到小时候,一路挑挑拣拣,最终到昨天结束。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半分夸张。 可是如传奇般的故事,依然让三人听傻了眼。 李青率先醒神,定定的看着自己搭档。 他是见过柳清雨的,再补上如今的来龙去脉。 于是,他只能点头道:“师叔,您这是难得的缘份!” 于慊同样啧啧稀奇:“不得了,师叔,老话‘天作之合’,我觉得您这就是天作之合。” 王慧则突然觉得,自己当年嫁给郭德刚,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个小黑胖子,就知道一张嘴。 送个花儿,搞点浪漫呐,甚至连个正经的婚都没求过。 “大炎,这姑娘是个有心人,这么着,她刚好也在燕京,你一定领她来家吃饭,让我和老郭看看。” 看着王慧热切的眼神,胡炎觉得,这里头怎么有点老母亲的味道? 当然,他不反感,笑着点头。 而同在四九城某处的柳清雨,正忙着布置舞台,突然莫名其妙的连打好几个喷嚏。 提起家去这事儿,于慊有意见了。 “师叔,您说您都回来三四个月了,凭咱俩的交情,也该串串门子?” 胡炎未答,心情正好的王慧乐道:“您怕是又想喝酒了?” 于慊:“……” 我这么说了吗,别冤枉人好不好? 第257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简单又热闹的午饭过后,王慧自去忙碌。 她可忙得很,今天能露面,其实也是郭德刚不在,她来表达一下意思。 而胡炎和李青,则跟着于慊回天桥后台。 这也意味着,巡场演出就算正式开始了。 当然,虽然都是登台演出,跟专门负责一个园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头一个,攒底的场次是不可能再有的,那得留给负责人才有利于园子长期卖票。 当然,郭德刚也很会做人做事,给他俩安排的基本都是倒二,份量同样不轻。 除此之外,每天的演出次数,也没有固定一天两场。 有时两场,有时一场,跟其他演员的场次打着配合。 至于整个园子正常运转的杂事,比如把场、归置小辈的活儿、巡场等等,更不再是他俩负责的事情。 说白了,比之前相对自由很多。 只是回来的路上,胡炎的眼神却不时扫过旁边的李青。 这家伙的资历、脑子、性子、经验、手艺能耐,天生就是打辅助的好材料。 不让他多发挥发挥作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即便这事儿,胡炎之前没有跟郭德刚打过招呼,但他知道班主肯定乐于见到。 班子里的现状,郭德刚比谁都清楚,能把盘子经营的更牢固,他不高兴谁高兴? 当然,胡炎也未必没有存点别的心思。 于是,爷仨一进门,他便搂着李青的肩膀笑道:“帮忙巡巡场,前后台都归置归置,反正以前怎么干,现在得空还怎么干,灵活一点就好。” 李青可是个聪明人,稍一愣神,便明白过味儿来。 有功劳没利益,有可能。 没功劳想得利益,一定不可能。 以前有前者的担心,如今半点没有,因为自己身后站着小师叔。 上到郭德刚、王慧,下到其他小辈、学徒,谁不额外高看自己几眼? 所以自己现在缺的是……功劳。 上不封顶,再多都不嫌多。 “成,我心里有数,您放心!” 李青笑着点头,转身便进入了角色。 胡炎脸上也笑了,没错,巡回演出,既是攒名气,也是攒功劳,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同罢了。 这对新搭档,当着自己的面打配合,还默契十足,这让于慊突然很想念郭德刚。 当然,心里也少不得偷着乐。 负责园子这些事情太琐碎,以他洒脱的性子,半点都不想管。 于是,不省油的于慊脑子一转,笑道:“师叔,咱去把场?” 胡炎扫了他一眼:“把场不是您的活儿么,您又不给我分工钱?” 于慊嘿嘿直笑:“哎呀,咱俩这交情,谈钱多俗,我知道您要来,特意备了好茶叶,走走走。” 要不说胡炎也贱呢,半推半就便被人家拉到了上场口。 于慊果然发挥出自己东道主的热情,烧水沏茶,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等他把所谓的好茶拿出来时,胡炎则有些有傻眼。 “不是,于老师,您这都碎成沫了,好茶叶呢?” “嘿嘿,这是好茶叶的沫,更够味儿!”于慊没脸没皮的笑道。 胡炎疑惑道:“您跟郭老师平时就喝这个?” “啊,他抠,您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舍得买好茶叶?就这还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于慊满脸委屈道。 善良的胡炎顿时信了,接过茶杯,老老实实的坐下。 “师叔,您在这儿歇着,我去抽根烟!” “成,去,这儿有我呢,放心。” 只是一个多小时后,胡炎把茶都喝没味儿,依然不见老于头的人影,他当即知道自己着了道。 不愧是老油条,玩得这叫一个漂亮。 一杯高高沫,就让自己把灵魂给卖喽! 胡炎反思完,忍不住叹息道:“唉,我是不是卖贱了?” 巡场回来的李青,听得半清不清,疑惑道:“师叔,什么贱?” “哦,龙泉宝剑!”胡炎抬头笑道。 一向喜欢听到话语,先自己琢磨的李青,突然发现自己听不懂小师叔在说什么了。 这对于刚搭档点默契出来的自己,可绝对不算好苗头。 于是,一屁股坐下的李青,当即决定回头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胡炎抓起高沫,泡上一杯茶递过去。 “怎么天桥都没茶叶了吗?”李青疑惑道。 胡炎点头道:“嗯,于老师说只剩下了这个,咱将就喝。” “不对呀,我刚才过来时,可看到他正在休息室泡茶,那茶叶连梗带叶的,好着呢。”李青更疑惑了。 胡炎顿时脑子有些凌乱。 他怎么敢? 我可是“文”字辈的? “你先歇着,我找他算账去。” 说完,在李青更疑惑的眼神中,胡炎起身,气冲冲的杀奔休息室。 谁料,等他到了休息室一看,茶水倒还是热的,可是于大忽悠并不在里面。 不消说,这老烟鬼肯定又去门外抽烟了。 胡炎转身又杀出后台,于慊果然在这里。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抽烟,而是望向巷口,表情显得非常复杂。 胡炎凑过去一瞧,满脸怒气瞬间散去,表情也显得非常玩味。 只见巷口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郭德刚和曹芸金,场面非常诡异。 郭德刚在外地拍戏,这胡炎是清楚的,此刻应该是刚回来。 可曹芸金的出现,却让他大为意外。 这人自从元月份,大闹三里屯生日宴之后,就再没露过面了。 准确得说,是没有班子里露过面。 这点胡炎很确认,因为情报专家烧饼,之前可是一直都带在身边的,没听他提起过半句。 至于园子以外的场合,倒是一时风光无两。 除了接棒郭德刚,同何芸伟主持燕京台的节目,还有其他的商演,串场拍影视,参与活动等等。 有些消息,不需要烧饼汇报,胡炎都能在网上看到。 而最让他关注的是,曹芸金参与的活动中,有些还带着“官”字儿。 这里面的味道,可太值得细品了,所以胡炎始终都没有忘记过这个人。 当然,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手里还有视频攒着呢。 可是眼巴前上演的这一出,到真让胡炎有些摸不着头脑。 事出反常必有妖,曹芸金到底干嘛来了这是? 是被自己逼迫,感觉到压力,想回来吗? 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第258章 你走吧 巷口的二人并没有多停留。 曹芸金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郭德刚便转身朝后台而来,前者也跟在后面。 有人向前,自然就有人退后。 站在门口的于慊扭头,看到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小师叔。 胡炎正待发问,却见他一脸复杂的摇头,率先转进了后台。 爷俩没去休息室,而是径直回到了上场口。 台上的演出已经开始,正老实把场的李青,见俩人神色不对,心有疑惑,也没多问。 拿捏不准的胡炎坐下,端杯在手,始终显得有些心不在蔫。 人数多了,上场口的氛围却一时有些太过寂静。 终于,喝完一口茶的于慊,轻声道:“他想回来。” 胡炎一愣,旋即缓缓点头。 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貌似没感觉自己有多少吃惊。 其实准确来说,对于曹芸金和何芸伟二人的事情,郭德刚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不管是对外,还是对班子内部,甚至对于师门内其他的徒弟。 所以你说他俩还是德芸社的人也行,说不是德芸社的人也没毛病。 即便有一天,曹芸金和何芸伟再次出现在哪个园子的舞台上,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关键的关键,也只在于人家师徒之间。 而传统行当师门之内的事情,既有利益瓜葛,又有情感往来,最是复杂难说。 套用一句老话很合适:清官难断家务事! 于慊又自顾自道:“之前他就打过几次电话,也找了不少相声门内的人来说情,今天却上了门。” 胡炎这才有些意外,事情的背后果然透着不简单。 当然,他没有问都有谁来说情,那些没意义。 “郭老师什么意见?” 于慊叹了一口气:“唉,以他的性子,不好说啊!” 这话是真被老于头说到点子上了,胡炎心里同样深以为然。 然而,说到底,他们只是半个局外人。 于慊屁股挨了座儿,胡炎便拉着李青到旁边开始溜活儿。 …… …… 门口的胡炎和于慊一走,郭德刚转眼也走进后台。 “师父辛苦!” “先生辛苦!” 有日子没露面的班主一到,众人纷纷见礼。 只是看到他身后的曹芸金,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跟诈了尸差不多。 畏惧、慌乱、惊讶,还有……喜悦。 百人百相,心态不一,最后有人见礼,有人无视,反应也各不相同。 但不自觉的,整个后台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 别说走在前面,人老如精的郭德刚,连跟在身后的曹芸金,都将这些看在眼里。 当然,他是无所谓的。 都是一些只知道跟着吃饭的小虾米,屁都不是的东西。 只有眼前这个一眼看到头的男人才是关键,只要搞定了郭德刚,连那个狗屁倒灶的师爷都不能拿自己怎么样,除非他自己也不想在德芸社混了。 不过,那些畏惧的目光,还是让曹芸金感觉很享受。 自己再怎么闹,消失再久,回来还是这样,这就是自己在班子里的影响力。 于是,他对自己今天此行的目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曹芸金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跟着走进休息室。 郭德刚一路奔波,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没有说话招呼,自顾自的在茶台旁边坐下,闭目养神。 而曹芸金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下,还主动的烧水沏茶。 只是头始终低着,心里念头也在极速转动,做着最后的盘算。 终于,曹芸金将茶泡好,抬头将茶杯递给郭德刚:“师父,请喝茶!” 郭德刚并没有睁眼,甚至整个人的动作都没有半分变化。 曹芸金只能讪讪的将茶杯放在他跟前的茶台上,最后目光灼灼道:“师父,让我回来?” 郭德刚睁开眼,表情平静中透着几分严肃的看着他,只是没有说话。 曹芸金一看有门儿,赶紧继续:“师父,我知道自己之前闹得很过分,那是我错了,您原谅我!” 看着曾经的爱徒,此刻满脸的诚恳,郭德刚心中五味杂陈。 人心都是肉长得,伤了就会痛。 人心都是肉长得,日久就会生情。 说到底,毕竟是师徒一场,自己能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别说今天,就是之前每回有人提这事儿,自己的心又何曾平静过? 郭德刚沉默良久,点头道:“好!” 一个轻声的“好”字,顿时让曹芸金心中大喜。 果然啊,自己对德芸社还是有用的。 他立马点头不迭:“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郭德刚也有些感慨道:“唉,回来了,就踏踏实实的。” “哎!”曹芸金点着头,却话头一转,“师父,我回来演出,但能不能别签合同?” 郭德刚眉头顿时紧皱,人想回来,却又不签合同? 曹芸金是有备而来的,见状赶紧解释道:“师父,我回来呢,还算德芸社的演员,抽时间也会来演出,就是别把我的时间定得太死,毕竟我在外面事情也多,我自己找路子赚得钱,也会上交一部分给公司。您看成不成?” 郭德刚定定的看着他,脸色变得更严肃。 他是谁? 那是南走一千,北走八百,江湖路上光脚趟过来的人。 没等曹芸金说完,他便已经恍然大悟。 说什么认错悔过? 哪来的浪子回头? 原来不过是跑到自己这里“借招牌”来了。 头顶“德芸社”,背后还有其他人,这手算盘打得可真响呐! 郭德刚眨巴几下眼睛,什么都不想再说了,脸色更疲惫的靠向椅背,又闭上了眼睛。 曹芸金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心中有失望,只能拿出最后的方案! “师父,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是了解我的,我爱相声这门手艺,我跟您一样,也想把它发展好,要不我自己出钱开个园子,您借几个演员给我。对外我的园子也是德芸社的分社,收入我也给公司分成。” “这样一来,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对公司和我自己的发展也有好处,您看怎么样?” 刚才是借招牌,现在是连招牌还有人马一起借。 厉害啊! 郭德刚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有些无力道:“你走。” 曹芸金没有走,因为他还有牌。 只见他起身,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郭德刚前面,红着眼圈道:“师父,咱好歹师徒一场,您就帮帮我。” 没错,世界上最好的牌,莫过于“情”,尤其还是面对郭德刚。 果然,郭德刚再次眼睛,心都要碎了,可是该说什么呢? 身后是一百多人,身前是徒弟一跪,夹在中间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字:难! “你走!” 第259章 山雨欲来 开灯拉幕,台前的演出永远不会停止,也不会停止。 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时,倒二的胡炎和李青,已经站在了台上。 天桥园子可不是另外三家可比的,这里老观众多,几百号人,估计大多数都不是空子,所以使活儿的讲究也多。 爷俩一合计,旧瓶装新酒,拆洗点新包袱进去最稳妥。 一阵掌声过去,胡炎开始使活儿。 只见他老话起头,认真道:“这个相声呐不好说,说学逗唱都得会。” “这是基本功课。”李青点头。 胡炎摇头道:“手里没有活儿,那就是对不起诸位捧场的衣食父母。甚至除了相声这个行当,三百六十行,哪行哪业的人都得有自己的技术,得有职业道德。” “是这个理儿。”李青深以为然。 “就比如说护士,白衣天使,专门给病人扎针的,没有技术能行吗?” “那肯定不行。”李青摇头。 胡炎突然皱眉道:“可我就遇到过这么一位,就前些日子,我上医院去了。” “您哪儿不舒服?”李青拦了一手,紧张问道。 胡炎倒是无所谓的表情:“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一点点发烧,也不严重,才68度。” 李青顿时诧异道:“嚯,您这再添一把火,该沸腾了。” 观众顿时乐了。 不愧是小师爷组合,包袱抖得脆,接得妙。 胡炎一愣,疑惑道:“怎么啦?” “人哪有发烧到68度的呀?没那么高。”李青笑骂道。 胡炎点头:“那就降一点,烧到了60度。” “嗨,我看您是真不想活儿,还是高了。”李青无语道。 胡炎盯着他,试探道:“56度?” 李青摇头。 “53度?” 李青摇头。 “50度?” “48度?” “45度?” 一连串的数字下来,李青头摇累了,没好气道:“师叔,您根本不是发烧,您这是喝上白酒啦!” 他没好气,胡炎更加没好气。 报一大串数字没一个点头,当即怒道:“去你的。咱干脆一口价,我发烧零下30度,这总不高了?” 李青刚想纠正,被搭档的眼神瞪得只好讪讪道:“成成成,您爱烧几度烧几度。” 胡炎终于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观众们则直接爆笑成一片。 “那您上医院之后呢?”李青垫了一句。 胡炎老神在在道:“我上医院这么一查,大夫就跟我说了,‘别担心,你这毛病不大,才烧到了零下30度,扎几针就好了。’” “那就赶紧扎去,兴许还有得救。”李青悠悠道。 胡炎继续道:“我等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小姑娘护士,戴着口罩,看眼睛还挺漂亮。” “嚯,您都烧到零下去了,还有这花花心思呐?”李青笑骂道。 “哈哈哈~~吁吁吁~~”台下又响起了动静。 “小护士来到我跟前,核对完姓名,说话就要给我扎针,我正头疼呢,赶紧配合,撸袖子,闭着眼睛等着。”胡炎嘴里说,手上动作同步比划着。 李青疑惑道:“干嘛要闭眼睛呢?” 胡炎没好气道:“我打小就怕扎针。” “噢,您还有这毛病?” 胡炎不理他,拿起折扇比划成针管,手往下一压,这针就扎下去了,紧接着他手又往上一抬。 李青傻眼了,疑惑道:“这么快就扎完了?” 胡炎摇头:“不是,是扎错位置了。” “嗨,倒是看准了再扎呀。”李青笑骂道。 胡炎又重复下压、上抬的动作,比刚才还要快。 李青又问道:“这回怎么还更快了?” 胡炎再次摇头:“唉,还是扎错了。” “好家伙,这是实习的?”李青补了一句。 胡炎第三次重复扎针的动作,速度更快。 李青长经验了,当即肯定的问道:“这回是不是又扎错了?” 胡炎摇头:“不,这回扎得很准。” 这下李青纳闷了:“不是,扎得准,怎么还给拔出来呢?” 胡炎悠悠道:“忘灌药水了。” “嚯,死不死呀!”李青诧异道。 胡炎赶紧抱着手臂,嘴里呻吟不断:“哎呦~哎呦~,护士呀,您这是扎针吗?您这是跑我这儿衲鞋底子来?” “这都什么护士呀!”李青也骂道。 “噗嗤~~哈哈哈~~~” “衲鞋底子……哈哈哈……这什么狗屁护士……” 这一段表演发托卖相的功力十足,俩人配合得也恰到好处,尤其是新鲜可乐的底,全场观众顿时笑弯了腰。 不光笑,还有人边笑边跟着骂的。 开场拢共也没几分钟,氛围直接被推到了高潮。 胡炎和李青看着台下的动静,脸上也跟着笑。 成了。 有了这一波动静打底,后面自己不作死,怎么着都是满堂彩的结局。 趁追追击,爷俩搭着膀子,不断把活儿往下推。 同时气氛也如他们所料,一波接一波的往上掀。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巡场头一回的演出,终于在火热的氛围中结束。 这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而胡炎跟着李青打台上下来,眼睛却当即一缩。 因为上场口不但站着于慊,还有一脸平静,甚至露着几分笑意的郭德刚。 “师叔辛苦!李老师辛苦!咱吃饭去?” 他这表情模样,让胡炎心里更加琢磨不定。 表面当然是笑着点头:“好,您容我们换下衣服。” 转眼,三个打工仔,跟着二老板,又去吃了一碗炸酱面。 郭德刚全程面带微笑,言谈自若,对于曹芸金因何而来,结局如何只字不提。 胡炎没有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心中更加疑惑。 当然,郭德刚自己不说,他是不好多问的。 也许于慊除外,毕竟他俩是十多年的交情。 …… …… 深夜。 一辆出租车载着胡炎下班回家,但他的脸上却半点不见开心的样子。 郭德刚依然没提过话茬儿,但他却从其他人嘴中知道了些蛛丝马迹。 比如,曹芸金最终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带着狠意。 而郭德刚自己,则在休息室里呆到傍晚,倒二差不多要结束时才露得面。 他们聊了什么,没人知道,彼此班主已经恢复了平静和沉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后台可没有傻子,今天这一出,已然又让天桥园子里的老少爷们,心里多了一个疙瘩。 甚至很快的,这件事情也会传遍整个班子,让所有人心里多一个疙瘩。 解疙瘩的人叫郭德刚,而郭德刚却选择了沉默。 都拧巴上了! 于是,胡炎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别人不知道目标指向哪里,但他知道火山爆发点,一定是“八月风波”。 前事种种,再加上眼前的情况,处处都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简单来说,“八月风波”绝对不是偶然事件。 第260章 啪啪的打脸 如今的班子,一切向好,欣欣向荣。 只是不知道事到临头,它又会是个怎样的情景? 这是知道事件结局,却不知道来龙去脉的胡炎,所无法全部看透的。 好在,知道结局,便已然是很大的优势,他为此留着底牌,而且不只一张。 当然,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靠整个班子的人齐心协力,靠德芸社自己真正的影响力。 只是如今的演员,名气上的影响力,貌似依然还不够。 包括率先冒头的小岳和张芸雷,还有胡炎自己。 窗外虹光掠过,胡炎一路琢磨到了家。 小区还是那么安静,而他的心情反倒好了一些,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小丫头……柳清雨。 既然下班回家了,那就爱谁谁,德芸社倒闭了他都不管。 步伐轻松,“蹬蹬蹬”,一口气爬到五楼。 胡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竟然还这么期待? 猴急猴急的。 这也太没风度了? 只是等他笑意盈盈的推开家门,却有些傻眼。 家里灯开着,柳清雨也在家,不过已经睡着了。 可又没睡在她自己房间,而是裹了一条红色的毯子,躺在了沙发上。 最让胡炎觉得神奇的是,小丫头睡觉竟然连头都蒙住了? 还好毯子是红色,要是换成白色,这一眼看过去,他估计自己立马得跪下。 不过也不成。 如今乍暖还寒,夜里的温度不高,这么个睡法,非得把人睡感冒了不可。 胡炎笑着摇头,走过去,刚想叫醒她,可来回一扫,当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实在是毯子真不厚,就那么轻轻一搭,整个曲线凸显无疑。 胡炎突然觉得自己思想很不纯洁,是个可耻的男人。 当然,他最后还是蹲下去,轻声唤道:“姐~姐~” 可惜,两声过后,柳清雨并没有反应,想来已经睡熟了。 胡炎一挠头,干脆站起来,躬着身体,连人带毯子把小丫头给抱了起来,转身朝她房间走去。 别说,柳清雨虽然身高接近一米七,但着实不重,顶多一百一十斤,所以他抱着并不感觉累,反倒很舒服。 手臂、手掌所及,无一不是软软的。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毛毯给了他错觉。 胡炎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在床上,再将被子仔细盖好,最后把蒙头的毯子退到她颈脖处。 借着客厅的灯光,那张正睡得香甜的俏脸,显然分外朦胧且美丽。 只两眼,胡炎便看得有些着迷。 然而他是正经人,最后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睡美人的嘴角轻轻一扬,头又很自然的缩进了被窝里,滑得跟条泥鳅似的。 一阵悉窣过后,便见一件小外套,也从被窝里扔了出来。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某人许是真的开始香甜入梦。 胡炎回到客厅,见茶几上散乱着不少东西。 有兑了牛奶的咖啡,还有电脑、纸张、笔记本、书本等等。 他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所有资料都是关于节目流程跟进的,而且随处可见柳清雨涓秀字迹,留下的工作心得和改进计划。 是了,之前的策划案顶天也只是预案,如今一切真正落地录制,那需要调整和规划的地方更多、更细。 而头一回主持项目的柳清雨,经验欠缺,只能回家自己多下工夫学习,最后还把自己给累得睡在沙发上。 “真是个要强的姑娘呐!” 胡炎有些心疼,干脆一屁股坐下,拿起资料开始帮忙梳理。 外人不帮,柳清雨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帮。 尤其这些事情,对于胡炎来说,还是信手捏来的。 别说第一期,也不光是制作人的活儿,只要是节目录制,从头到尾、各个部门,他都能梳理得井井有条。 寂静的小区,寂静的夜。 灯光下的胡炎手、笔不停,不断完善着,宛然回到了前世,正在加班加点修正小徒弟的工作计划。 饿了,有小丫头给他热在锅里的粥。 渴了…… …… …… 一夜醒来。 柳清雨的头,终于又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不知道是梦里太过美好,还是想起了昨晚的种种,小姑娘忍不住嘴角高高扬起,俏脸嫣红。 一番含羞带臊的傻笑过后,柳清雨利索的掀开被子坐起来,当即美美的伸了一个懒曼腰。 “呃~” 通体舒畅,让她不禁呻吟 然而,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轻响。 柳清雨低头一瞧自己的胸口,吓得立马把被子扯到了脖子上,脸上瞬间通红,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被蹦掉的扣子,她是不管的,只是心里懊悔得很。 自己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这都蹦掉多少回啦,还买带扣子的睡衣? 这不就是……找蹦嘛! 半晌过后。 柳清雨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脸上霞光依然未消,但瞬间也不见了。 因为她昨晚睡着的沙发上,此刻又躺了一个人。 而且这人更狠,连条毯子都没盖。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紧张道:“炎炎,醒醒,炎炎,醒醒……” 胡炎悠悠睁开眼睛,心里很疑惑,小丫头怎么跑床头来叫起呢? 柳清雨关切道:“炎炎,你怎么睡这里啦?” 胡炎左右一扫,这才发现,敢情是自己睡在沙发上了,旋即什么都想起来了,只是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人呐,说起别人来,都跟自己是圣人似的。 可轮到自己头上,该怎么糊涂还怎么糊涂。 啪啪的打脸,让他很无语。 胡炎坐起来,笑道:“姐,我没事儿。” 只是嘴上这么说,脑子却晕得不行,但男人的倔强,却告诉他要忍着。 可柳清雨多细心的人呐,半点不信他的鬼话。 手背早已经贴在了他额头上,等抽回手时,瞪眼眼睛,生气道:“还说没事儿,你这都发烧了,赶紧上床躺着。” “哎,姐,你别生气,我这就是回去捂捂。” 小丫头发威,胡炎直接认怂赔笑,半点不带犹豫。 说完,人也往自己房间跑,因为他确实感觉浑身很冷。 谁料人到半路,柳清雨又道:“去我房间,我被窝……还是……还是热的。” 只是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基本听不清了。 胡炎一愣,赶紧扭头往小丫头房间跑,速度那叫一个快哟。 而且眨眼的工夫,等柳清雨拿着体温计走进去时,发现他已经躺好了,连外套、裤子都给脱了。 脸上的表情,就一个字:美滋滋的。 鼻子还跟狗似的,吸个不停。 柳清雨脸上顿时霞光再现,被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羞臊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她将体温计往前一递,气鼓鼓道:“自己测。”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只是人到一半,她又听到身后传来“咦”的一声。 第261章 纠结的问题 胡炎是生病了,柳清雨清楚。 听到动静,她当即停脚转身,关心道:“炎炎,怎么啦?” 可胡炎没答话,脸色奇奇怪怪的伸手在被窝里摸索。 片刻后,便见他手里捏着一枚扣子,对柳清雨认真问道:“姐,你被窝里怎么会有扣子?” 柳清雨顿时感觉自己活不成了。 要命的祖宗啊,刚才起床的时候,明明仔细找过了,可就是没找着。 谁料,它竟然跑被窝里去了,还被某人给发现了? 胡炎见她不答,又疑惑道:“姐,这是从哪儿掉的?” “你再问,我撕了你的嘴,哼!” 柳清雨这回真是用最羞臊的心,说着最狠的话,而且不敢抬头见人。 转眼,便逃命似的跑离了房间,只留下满脸疑惑的胡炎。 “我说错什么话了?” “被窝里有扣子不奇怪吗?” “扣子指定是从衣服上掉的,这要是不留神,穿着出门,那不得闹笑话?” “关键它搁着我屁股了。” 琢磨半晌,没有答案,胡炎干脆不想了,继续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吸着香香的味道,真舒服啊!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病,这立马都好一半了。 简直比什么药,效果都要来得好,跟王母娘娘的仙桃似的。 其实最让胡炎开心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心,不再是两世为人的老男人,而是终于重拾回了年轻人的状态。 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兴奋、冲动、渴望,富有激情。 这跟身体老少无关,也跟年龄大小无关,纯粹就是一种活着的心态。 很玄妙。 很关键。 很重要。 如果没有柳清雨的出现,胡炎感觉自己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不知不觉中,小丫头在他心里的分量,又足了几分。 很快,体温测出来,38度刚刚过头。 这点小毛病,胡炎自然是拒绝上医院的。 他没那么娇气,扛一扛就过去了。 柳清雨也没有勉强,别说胡炎了,她自己也经常这样。 当然,医院可以不去,一些简单的退烧法子,那是不可能少的。 添两床被褥,有营养的早餐,滚烫的姜水泡脚,浓浓的姜茶,偏烫的温开水,敷额头的热毛巾…… 柳清雨进进出出,转着圈的忙碌了一个早晨。 这份细心,让胡炎看得既心疼,又感动。 “姐,我真没事儿,你歇会儿!” 柳清雨最后帮他掖好被角,抬手一看表:“成,你在家休息,记得半小时测一次体温,难受了就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哎,你放心,甭担心我,我都多大个人了?” 柳清雨白了他一眼,嗔道:“还说,多大的人,你还睡沙发?能耐得你!” 胡炎其实很想反驳一句,你不也睡沙发,还是我把你抱进来的? 当然,他有良心,只赔着笑道:“姐,我错了,以后不这样。” 柳清雨半点不买账,狠狠的刮了他一眼,扭头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时间差不多,她径直来到茶几旁,收拾资料,准备去上班。 谁料,刚拿起笔记本,柳清雨当即眉头一皱。 因为她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此刻写满了很丑,而且很有特点的字迹。 当然,丑归丑,看得懂。 稍微阅读一小段内容,柳清雨又眼前一亮,心里直叹:“好专业呀!” 再前后一翻,好家伙,竟然足足写满了十几页纸。 光这还不算,连其他的资料上,同样备注满了内容。 柳清雨突然眼圈红了,因为她终于知道房间里那个厚脸皮,又可人心的家伙,为什么会睡在沙发上了。 就这些资料梳理完,让她自己来,少说也得好几天,甚至一个礼拜。 倘若按专业程度来算,那就完全说不清楚了。 因为经验这东西,可不是你加班加点,几天工夫就能加出来的。 柳清雨心里很暖,突然觉得胡炎的字其实也没那么难看,明明还可以嘛! 真到出门时间了,她没有进房间去感谢什么的,连资料都来不及细看,一股脑的放进包里。 只是最后看到旁边的杯子,原本还剩下半杯牛奶咖啡的,此刻却空空如也,她才俏脸一红,轻骂一句:“呸,没脸没皮的,也不嫌弃?” 转眼出门。 一天的工作,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而这一天的柳清雨,在录制现场的表现,直接让同事们刮目相看。 所有流程安排的井井有条,调度起来游刃有余,连纠偏说出来的话都一针见血。 这哪里还像个新手菜鸟? 绝对,完全,必须是老手,甚至是高手才有的表现呐? 当然,光这还不算。 按照胡炎详细备注的内容,柳清雨还将其他几个以前不敢随便掺和的部门,也开始渐渐抓了起来。 这让那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同样感到惊讶。 乖乖,这小姑娘不得呀! 年纪轻轻的,怎么懂得这么多? 只是所有人都搞不懂,今天的柳清雨表现得如此称职、出彩,她却好像总是心有牵挂的模样? …… …… 事实证明。 睡再香的被窝,对于治病都没有半点作用。 物理疗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中午一觉醒来,胡炎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轰隆隆”响,感觉进水了一样。 当然,看到柳清雨三条打探军情的短信,他回电话还是说自己没事。 医院是不去的,懂得人都懂,再说自己还攒首付买房呢。 不但生不起病,还不敢耽误上班。 师爷其实也是打工仔,你有什么办法? 于是,胡炎从柳清雨备下的药箱中,照着说明书吃了几粒,然后便背着包,晕晕糊糊的走进了天桥后台。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面对众人见礼,他随意的打发了。 正往上场口而去,半道上又看到了巡场的李青,还有不知道来天桥干什么的栾芸平。 栾芸平有日子没见小师爷,之前师父交待的要多讨教什么的,更无从谈起。 此刻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却惊讶道:“师爷,您脸怎么红了?” “让人给煮了呗!”胡炎同样随意的接着包袱。 其实他感觉,这可能是吃西药后的反应。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西药,远不如中药温和。 李青可是正经人,瞧他这架势,当即一把拉住,也抬手贴额,最后无语道:“师叔,您这都烫手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走,咱上医院去?” 说完拉着胡炎的右手就要走,站在他左边的栾芸平也开口了。 “师爷,我刚好顺道,要不我送您去?” 转眼,爷俩一左一右,都拿眼睛瞅着他。 于是胡炎知道,自己这医院得去了。 至于首付什么的,那就让它推迟几天。 只是一个李青,一个栾芸平,坐谁的车上医院,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第262章 您是我头一个病人 最后,胡炎选择了栾芸平。 因为天桥园子和医院都在北纬路上,一个是1号,一个是49号。 路是直的。 栾怼怼这要还能开错道儿,那他真该分分钟切腹,以谢驾校的教练了。 而李青则留在园子里,照应前后台。 因为郭德刚露一下面,转眼把于慊也拐带走了,去拍那个《什么县令》的电视剧。 一个县令,一个师爷,都是主演。 当然,对于栾芸平,胡炎还是有自己底线的。 不时,又听他闭着眼睛,晕晕糊糊的交待道:“芸平,别转方向盘啊,管好油门、刹车就行。” 栾芸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师爷,那个,您还是让我转一下,咱再不靠边停,就该开过头了。” 胡炎睁眼,果然看到右手边的医院招牌。 赶紧点头不迭,同时心中长舒一口气。 还好这家伙是直肠子,不然又不知道得绕到什么时候去? …… …… 停车熄火,爷俩走进医院大门。 全国的医院估计都差不多,一年到头挤满了人,到处都在排着队。 万幸的是,这个时候的发烧就是发烧,并没有特别的牌牌指引。 “师爷,您先找地儿歇着,身份证给我,我去挂号。” 双手离了方向盘的栾芸平,办事周全,很有条理。 只是胡炎给了他身份证,也给了他钱。 转身找地方坐,不时又换了一个地方坐。 一个小时后。 专家大夫瞧完,胡炎就是昨晚着凉感冒了,只是烧得有点厉害,已经39度多了。 没办法,吃药、挂点滴,往见效最快的路子上奔。 爷俩从门诊室出来,拿着病例卡进奔输液大厅。 半道上,胡炎突然问道:“芸平,刚才那个男大夫是不是瞧我的眼神不对劲呐?” 栾芸平一愣,皱眉道:“有吗?” “没事儿,许是我脑子不清醒,错觉。”胡炎也摇头。 闻着浓浓的苏打水味儿还好,只是看着满厅挂着的点滴、针头,胡炎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真怕打针。 打小就这样,生病宁可吃药,就是不愿意打针。 栾芸平心思全勾在他身上,见状问道:“师爷,您怎么啦?” 胡炎悠悠吐出一个字:“冷!” “成,那咱找个靠里的位置!” 转眼,爷俩在角落空位上坐下,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胡炎很不舒服,干脆又继续闭目养神。 栾芸平如今负责的事情很多,其中就包括随时关注德芸社的风评热点,再定期不定期的跟师父汇报。 此刻得空,他拿出手机开始上网。 最近郭德刚忙着拍电视剧,顾不上跟别人吵架,所以德芸社的风评还算不错。 栾芸平又开始刷各演员的表演视频,跟着学手艺,熏活儿。 当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德芸小师爷胡炎,尤其是昨晚最新的演出视频,又冒了头。 动静不大,但熟悉的台词一传入耳朵,让胡炎心中当即惊讶。 对啊,昨天台上表演说自己发烧,自己今天还真就发烧了。 这也太巧合了,难不成自己的嘴开过光? 栾芸平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赞道:“师爷,您这包袱很尖呐,连我听着都觉得可乐,这发烧,这护士纳鞋底子……” 胡炎睁开眼,见这家伙嘴里自顾自说得热闹,脸上却半点不见笑模样。 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可乐,你倒是乐一个呀!” 当然,见这家伙的认真劲,胡炎提起精神头,开始给他指点攒包袱的门道。 “胡炎,胡炎在哪里?” 爷俩正小声搭着话,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栾芸平放下手机,赶紧站起来举手道:“护士,这儿呢,这儿。” 等护士转过道来,胡炎只一瞧,顿时有些傻眼。 戴着口罩,小护士,眼睛很漂亮。 妈呀,这么熟悉的场景,不是跟表演介绍的又一个样了么? 不是,不是,自个儿这嘴该不会真开过光? 小护士来到跟前,看见胡炎,漂亮的眼睛顿时一亮,明显是高兴了。 只见她左右一扫,估计是没有看到领导,直接半弯着腰,压低嗓门道:“胡老师,真是您呐?刚才我看名字,还以为是重名的呢。” “您……您认识我?”胡炎一愣,疑惑道。 小护士点头:“当然认识呀,咱单位离你们那儿近,不少同事得空都喜欢上那里听相声呢。” 胡炎突然明白,刚才也许不是错觉。 那男大夫可能也是认出了自己,只是医患不同,不好打招呼罢了。 而眼前的小护士则不同,人家年岁小,又是姑娘家家的,自然跳脱一点。 胡炎站起来,认真的拱手道:“多谢诸位来捧我们的场。” 小护士笑道:“您坐,我昨天下午跟着我们护士长也去听了一场,都快把我笑死了,尤其是您讽刺我们护士不会扎针那段,最有意思了。” 胡炎一听,脸色都变了。 姑娘呐,您这是说真的,还是跟我这儿说反话呢? 突然间,他觉得还是栾芸平不笑的脸,看起来更有安全感。 当然,江湖人胡炎自然理解成,人家这是拿话点自己呢。 于是赶紧道歉:“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只是拿个别现象来砸包袱,没有不尊重护士的意思。” 小护士半点不在意,挥手笑道:“没事儿,听相声就是听乐子嘛,我是不当真的。就是那会有人骂我们护士时,我们护士长有点不乐意。” 胡炎多聪明的人呐,顿时想到了问题所在。 当即试探道:“姑娘,您……您该不会就是刚来实习的?” “啊,对呀,我昨天刚来的,您是我头一个病人。”小护士满眼惊喜,很为自己第一针,能扎到一小名人而开心。 可胡炎却半点不开心,直接扬头左右扫视,想看看那位传说中的护士长,正躲在哪里等着瞧自己热闹呢? 当然,结果肯定是看不到的。 小护士见胡炎脸色有些不自然,保证道:“胡老师,您放心,我扎针可不纳鞋底子。以前在茄子上,在萝卜上,在橘子上,我都扎得可准了。” 胡炎于此道不懂,不知道卫校那些门道,只是怎么听都感觉很没溜,而且渗人、心慌。 “那……那在人皮上呢?” 小护士偷摸一撸袖子:“我自个儿身上也练呐,放心。” 胡炎看到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顿时有了几分安全感。 眼前这小姑娘是个狠人,只是针眼太多,瞧着眼晕。 甭管怎么着,落在了人家手里头,那就横一刀,竖一刀,总之躲不了。 胡炎一撸袖口,直接闭眼道:“成,辛苦您了,来!” “好,别动哈!” 第263章 敲响警钟 说是迟,那是快。 没等胡炎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背一疼,针就扎进去了。 “嘶!” 胡炎闭眼咧嘴。 却只听小护士疑惑道:“咦,奇怪!这回不算,再来!” 要不说人家是狠人呢? 不光对她自己狠,估计对全世界都狠! 不等胡炎反应,针头果断的又给拔了出去。 紧接着是第二针,结果依然是“奇怪”和“不算”。 第三针…… “奇怪”什么? 到底哪回才算? 胡炎不敢说,也不敢问,同样,他也不想睁眼睛,因为一睁眼,眼泪可能会下来。 但他确定了一点,自己的嘴真开过光。 对别人管不管用,他不清楚,但对自己准得很,绝对的乌鸦嘴。 第三次将针头拔出来,小护士再次疑惑道:“胡老师,真的好奇怪哦!” 叔可忍,婶不可忍。 胡炎还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世界难题,把小姑娘给难成了这样? 只是等他一睁眼,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手背,倒是先看向了小姑娘的身后。 因为那里……有人。 一个年纪更大,四十来岁,同样是护士装扮的胖大姐,正站在那里看着。 胡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已经看了多久,总之,之前半点动静都没有。 但他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是正主来了。 也就是昨天自己在台上使活儿,逗乐全场中漏掉的那个女人……护士长。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然,自己今天也不用遭这份罪了。 胡炎顾不上手背的疼痛,赶紧站起来,认真的朝胖大姐拱手道:“护士长大姐,对不起,我错了!” 他这举动,顿时又让两位大小护士,甚至旁边的栾芸平都愣住了。 当然,表情一致,心里却不同。 小护士搞不懂胡炎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是自己扎三针没扎对,该自己向他道歉才对? 栾芸平倒是知道小师爷一贯的作派,但他搞不懂小师爷说的“错了”,到底错哪儿了? 明明今天是咱这边有理呀? 只是外人当前,他也不好问。 而最意外的还要数新来的护士长。 刚才瞧半天,见胡炎被扎得嘴巴咧着,眼皮乱跳,显然确实是难受得紧。 可他却没有吵吵闹闹,反而还干干脆脆的道歉? 她工作的年头可不短了,形形色色的人,哪种没有见过? 别说有点名气的演员,连普通人都没有这么放得下架子的? 当然,昨天花钱买气受,到今天心里头依然不痛快。 护士长只定定了看了胡炎两眼,并没有理他,却扭头对小护士道:“小刘,我来。” 胡炎一听,心中大定,事儿总算揭过去了。 “辛苦您了!”他再次拱手,这才坐下。 护士长依然不理他,自顾自的消毒、拍手,最后一针下去,准准的扎进了血管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胡炎自然是依旧不敢看的,小护士倒是直接“呀”的一声。 然而,护士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护士留在后面收拾盘子,讪讪的笑道:“胡老师,对不起啊,没发挥好。” 胡炎苦笑道:“没事儿,以后会扎好的。” “您这性子真好,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呐?” 小姑娘的脑子就是跳脱,胡炎也只能点头,接过笔,在她的小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可护士一瞧,不乐意了。 “胡老师,您是不是还怪我呢?” 胡炎疑惑道:“没有啊。” “那您怎么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得这么丑?”小护士半点不信。 “我……”胡炎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 这个时候要是再测一下体温,估计真有零下三十度了。 小姑娘心狠,嘴也这么直的吗,怎么跟栾芸平有得一拼? 胡炎摇头道:“呃,手有点疼,抖了,见谅见谅。” 小护士貌似才想来这茬儿,点头不迭:“对对对,您还是病人,您歇着,有事儿叫我!” 等人走了,胡炎看着自己手背上,多出来的三个针眼,心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有三个。” 陪在旁边的栾芸平,忍了半天,终于轻声问道:“师爷,她们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呀?” 胡炎却摇头道:“人家这算客气了,我也得感谢她们呐。” 见栾芸平依然不懂,他便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个大概。 最后引导道:“上回的高锋被球迷堵门,这回的我扎针,两回你都经历了,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悟到点什么?” 栾芸平听完,表情若有所思,开始细品。 而胡炎自己再次闭目养神,也在脑子里反刍。 相声是一门语言艺术,靠得就是一张嘴说话,可这话还真不好说。 理不歪笑不来,讽刺、砸挂是肯定少不了的,但又不能有具体的指向。 比如高锋说的某个群体,他自己说的某个行当。 使活儿演出时,满堂贺彩,大伙儿都乐,连演员自己心里也挺美,觉得自己挺能耐。 但也就在这样的无心中,不知不觉把人家给得罪了。 而且还会在你根本意料不到的地方,意料不到的时候,等着给你找麻烦。 最要命的是,所有艺人行当搁在一块儿,再无一门比相声行当,更容易因为说错话而惹上麻烦的。 尤其如今还是网络时代,那传播速度简直跟火箭似的。 但凡踩上雷,一夜之间便能传遍大江南北。 换一句话说,不管之前做得多好,只要中招,那完蛋起来,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胡炎扪心自问,自从回到德芸社,生活、工作一安稳,他自己的心态确实没以前绷得那么紧。 这种变化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而今天这一出,突然间又敲了一次警钟,重新上紧了发条。 想想看。 与未来某天捅出大篓子相比,今天被多扎几针,简直连个屁都不算。 所以胡炎遭罪归遭罪,但心里是真的半点不怪护士,反而很感激。 这是好事儿! 栾芸平细品半晌后,终于点头道:“师爷,我好像懂了。” 胡炎睁开眼,期待道:“哦,说来听听。” 栾芸平便开始如此这般的,往外抖落心中所得。 胡炎听着跟自己琢磨得大差不离,脸上也笑了。 不愧是毕业证上能印“清华”二字的人,脑子确实够用。 当然,他最后还是交待道:“相声手艺,甭管能耐大小,永远都是琢磨不完的一件事情。不过你的性子稳重,自己谨慎一点,倒是问题不大,关键是你现在跟着高锋也管着三里屯,所以对于其他师兄弟,这方面该管还是得管。你们身上都刻着一个‘郭’字,谁踩上雷子,被炸的都会有你们师父,明白了吗?” “明白了,师爷!”栾芸平再次严肃点头。 心里还要琢磨着,师父果然说得没错,跟着小师爷确实能学到东西。 连上一趟医院,看个感冒,都能遇上这些奇葩的事情,关键还真有收获。 第264章 软饭不香吗 从医院打完针回来,胡炎整个人就不行了。 高烧倒是退了,可咳嗽、鼻塞、喉咙冒火等等,各种感冒症状,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 这让胡炎觉得,是不是连当初那个开药的大夫,也稍带脚的玩了自己一把? 也许,他就是那护士长大姐的丈夫,替媳妇出气来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胡炎瞎琢磨的。 世上除了相声演员,应该都是正经人? 病症一来,这下搞大发了。 别说继续上台演出,连后台都去不得。 相声演员靠嗓子吃饭,所以演员在台上也常说“这几天嗓子不在家”,万一感冒要传染了,整个园子都麻烦。 于是,接连几天,休病假的他直接脱离了相声界,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每天就是买菜做饭,拖地洗衣服,再得空,就攒些本子,顺带……练字儿。 其他一切事情都办得利利索索,唯独练字这一项,要命得很。 字是真难练,不是他不静心,就是总也写不好。 一笔下去,胡炎觉得难看,于是修修补补,结果……更难看。 正应了老祖宗那句名言:“写字如画狗,越描字越丑!” 几天下来,胡炎倒是有点理解,当初烧饼为什么喜欢画乌龟了。 而且他这一出,也让每天下班回家的柳清雨,多了不少乐子。 至于隐瞒军情之类的闷气,早被胡炎给哄好了,根本不碍事儿。 字没练好,不过心倒是真静下来了,这也让胡炎把很多事情想得更明白。 关于德芸社,关于相声门,关于他自己,还有柳清雨。 前后一串联,他最后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的计划。 只是如今还差了一些,时机未到不可说。 直到第四天,周六。 园子里的演出是正常的,拼命三姐……柳清雨倒是难得的有了时间休息。 上午吃过早饭,姐弟俩收拾利索,开车驶离了心缘小区。 半晌午,车子又开进了郭家别墅的小区。 穿梭在林荫小道上,柳清雨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炎炎,这个小区不错呀,环境、配套、格局都很好,你看这边……还有那边……” 小丫头兴致颇高,但胡炎却显得心不在蔫。 说实话,他哪边都不想看。 人家这里可是别墅区,栋栋几百、上千万的房子。 对于自己这个努力攒首付,准备买套楼层房的人来说,中间隔着好几个太平洋呢。 柳清雨说着话,却没有等到回应,再一看胡炎脸色有些不自然。 “炎炎,你怎么啦,又难受了?” 胡炎认真的点头:“嗯,相当难受。” 一句话,吓得柳清雨直接刹车,手又贴上了他的额头,不时还跟自己的额头对比着温差。 “不烫呀,炎炎,你哪里难受?” “心里难受!”胡炎悠悠道。 柳清雨关心道:“因为什么呀?” “穷!”胡炎盯着车顶,满脸感慨。 “噗嗤~” 柳清雨稍一琢磨,明白这家伙在闹哪样,顿时忍不住乐了。 她抬手拍拍胡炎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咱有钱,我存款都有上百万,饿不着你。” 胡炎当即有些傻眼:“姐,你不是才工作四年吗,哪来那么多钱,抢银行啦?” “去你的,谁爱抢银行。我告诉你啊,打小时候,每年那么多人上家来拜年,那些压岁钱我一分都没花过。还有我上学那么多年,参加各种比赛赢得奖金。还有经常做外包赚的钱,还有每年的工资、奖金,我爸妈每年也给我钱……” 柳清雨半点不见外,掰着手指头,一脸得意的将家底抖落了个干净。 可是胡炎却感觉自己更受伤了。 同样都是年轻人,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呢? 最后,他倔强道:“不要,那是你的钱,我可不吃软饭。” 俩人这段日子一个屋檐下处着,家长里短,进进出出,关系早熟悉得不行。 柳清雨见胡炎的模样调皮,脑子一抽,也凑了过去:“软饭不香吗?” 她这派头,真有几分大姐大的模样。 当然,这种时候的男人,往往脑子都不会太灵光。 胡炎闻着淡淡的纯香,老实的点头:“香!” 柳清雨明显看到了某人咽口水的动作,再一看俩人的距离,赶紧坐回去,开车继续走,不敢再开口。 不过心里却不断嘀咕道:“矜持……矜持……矜持……” 胡炎也不说话,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失望。 心中则在琢磨:“要是我亲她一口,会不会挨打?” 转眼,俩人来到郭家门口。 车子停稳,柳清雨自己上下一打量,又问道:“炎炎,你看看我,这样会不会失礼?” 尽管她这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八遍,胡炎还是认真道:“姐,不会,你很漂亮,谁看都喜欢。” “呸,就你嘴甜!”柳清雨面颜如花,笑声不停。 笑完,她凑过来帮胡炎仔细整理着衣领。 好巧不巧,负责在门后探风的陶洋,见车子来了,机灵灵的跑出来,此刻刚好从外面拉开了车门。 以他的身高和角度,再往车内一瞧,当即吓了一跳。 “呃,我什么也没看见!” 喊着,机灵灵的又跑了。 柳清雨又闹了一个脸红,很尴尬,抬头却见胡炎面色如常。 “炎炎,咱们被……被误会了。” 胡炎轻声一叹:“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陶洋跑回去是怎么学的舌,很快,屋里直接出来一大帮人。 除了郭家大小四口,还有于慊和一个娇小短发的女人。 身形偏瘦,脸上笑意盈盈,一看就是温婉型的贤惠女人。 胡炎不用等人介绍,便已经知道了她是谁……白惠明。 曾经也是演员,现在已经是于慊的妻子,也就是台上的郭德刚经常挂在嘴上的那位“嫂子”。 所以,把完点,胡炎也不自觉的看班主一眼,心里暗道:“你说对,确实很白!” 其他人彼此都熟,就柳清雨算是新客人。 众人见完礼,胡炎把小丫头往前一让。 “这是我姐柳清雨。” “大家好!”这么多眼睛盯着她,柳清雨有点不好意思,但到底也没丢北方姑娘的人,很大方的鞠躬问好。 这让几个老江湖都看得暗自点头,不错,是真好姑娘。 王慧一个箭步,就拉着柳清雨的手,还白了胡炎一眼:“什么姐不姐的,就是女朋友,真是个俊姑娘,走走走,咱屋里聊。” 白惠明心思剔透,也拉着柳清雨另一边。 转眼,娘仨谁也不管,亲热的进了门。 “小柳呀,我跟你说,大炎这孩子好呀……” 隐约的声音传来,让胡炎心里直感慨:“跟王慧这助攻比起来,李青他们简直就是渣渣!” 第268章 第一次商演 四月中。 自打郭家一聚后,胡炎真跟着郭德刚和于慊,到剧组串了几天场。 活儿很简单……跑龙套。 就是穿着古代衣服,站在旁边对着某人指指点点等等的那种。 看起来热闹,其实半句台词没有。 可是嘴皮子不动又不行,于是胡炎每到这个时候就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原本是他一个人念,后来别的群演也跟着这么念,整个场面就跟一群小道士做法事似的,让主演们都多笑了几次场。 最后在导演的一顿教训下,胡炎才改成了念绕口令。 这下终于清静了,因为其他人想学都学不来。 至于那些有台词的角色,早就已经定完了,轮不到半路进来的胡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即便只是古装情景喜剧片,但人家好歹是一个正经的剧组,办事儿都有自己的流程。 再者,郭德刚在外面做事,还是很讲究规矩的。 其实胡炎自己也无所谓,本来嗓子就不在家。 几天工夫下来,他对片场的流程倒是熟悉不少,只是对进军影视圈什么的,更加没有感觉。 说来说去,还得回到相声老本行,玩起来才过瘾。 即便台下只坐着数百人,依然感觉踏实,有滋味儿! 当然,搭不上影视的快车,他自己的名气攒起来,肯定会更加费劲些。 郭德刚貌似看出了小师叔的态度,嗓子恢复的差不离,便没有再挽留。 不过,他把视频发给了曹芸金后,这几天的电话倒是真的没有了。 为此,郭德刚把刚刚到手的一份商演小合同,安排给了小师叔。 既然不爱演电视剧,那多一些商演的机会,同样也是助推剂。 …… …… 对于稍有名气的演员来说,只有上万块钱的合同,那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合同了。 但胡炎对此,依然重视无比。 学相声这么久,来了德芸社也尽心尽力,如今终于得到了第一次商演的机会。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 大小姐洗包——头一回。 …… 总之,就是头一回。 对于头一回,没有人会不重视的,何况还是胡炎呢? 一大早。 胡炎便背着包走进了天桥后台,谁料,李青比他来得还要早。 “李老师辛苦呀,这么早?” 李青看着胡炎,倒是半晌没说话。 这个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了? 害自己说了一个多礼拜的单口不算,连之前给广德楼众人聚餐都没有露面。 不过,唯一值得原谅的是,他给钱了。 “师叔,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胡炎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两个箱子,已经摆在了旁边。 相声演员的行头,简单得很,折扇、醒木、白手帕,大褂、白袜、千层底……没了。 胡炎满意的点头:“好,那咱出发?” 李青一愣:“师叔,晚上的演出,而且就在城东,咱用这么早么?” 胡炎扫了他一眼,貌似在说:“为什么这么早,难道你心里真没点数么?” 不过,提起这个,他倒真想起一件事儿来。 “李老师,你拉我去驾校,我报名考个证,回头咱再过去。” 李青顿时了然,对嘛,您要早这么说,那不就合理了嘛! “走,我带您去!” 爷俩说着,直接离开了天桥。 至于把场之类的,他们半点不担心。 天桥园子,虽然挂在郭德刚和于慊名头下,但他俩一年中有半年多都不在。 久而久之,整个园子的运转,自然形成了自己的方式。 …… …… 中午刚过。 城东一家星级酒店门口,李青把车速降下来,也就是基本不动。 “师叔,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完,没人应声,他再扭头,发现胡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李青心里纳闷,师叔怎么回回坐我的车,都容易瞌睡呢? 是晚上太操劳了? 李青加大音量:“师叔,咱到了。” 胡炎悠悠睁开睡眼,伸了一个懒腰:“睡的好舒服啊!” 他没骗人,李青的车速慢是慢了点,但开得那叫一个稳呐。 别说超车,就连换道,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带换的。 要是路面上遇什么小坑小洼,人家几十米外就提前减了速,半点不跟你犹豫。 所以在这家伙车上睡觉,真感觉跟自家床上睡觉没多少区别。 不过,胡炎依然不后悔自己抽空去报考驾照,甚至还觉得自己此举英明无比。 一早从天桥出来,到驾校报名交钱十来分钟,试练车也就几十分钟。 胡炎就上车转了两转,便把教练吓一跳,直夸他是老司机。 当被问到一个新手怎么能把车开得这么溜时,胡炎老老实实道:“野车开多了。” 教练一听这还得了,当即准备开口训人。 胡炎二话不说,手心贴着两百块钱,跟人家亲切友好的这么一握,教练没话了。 不但如此,胡炎后面还不用再练车,而且优先安排考试。 等排下名额来,到时直接去考就行。 所以胡炎从进驾校,到出驾校,前后拢共也就花了半个来小时。 至于剩下的时间嘛……我们走在大路上,预备,唱! 再睁眼,便到了四九城的东面。 李青看着小师叔睡得美,心里头也乐呵,很有几分成就感。 只是作为过来人,犹豫片刻,他还是提醒道:“师叔,年轻时不节制,老来得受苦呐!” “什么节制,受苦?”胡炎皱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青可是耐心人,尤其是对于小师叔,他又道:“唉,就是晚上,下了班,早点休息,别太操劳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胡炎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混蛋是说这个呢? 当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思想龌龊,我可是正经人!” 李青悠悠道:“穿上裤子,谁还不是正经人?” 胡炎放弃了解释:“算了,懒得跟你说,咱吃饭去,我都快饿死了。” 晚上的活动,还是同城的,尤其是他们这声名不显的演员,人家主办方是不管饭的。 “哎,我也饿了!” 李青应声,说话又要提速。 胡炎赶紧道:“车停这儿,咱走路去,免得一会儿饿死在车上了。” 李青旋即眼神又开始变得幽怨! 第269章 伺候局 时间还早,胡炎和李青也有日子没见。 吃不起星级大酒店的爷俩,找了一家地道的京菜馆子。 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如果你想同时吃遍所有菜系,最偷懒的办法就去吃京菜。 因为京菜很少自创,都是融合各大菜系的特点,兼收各地风味集合而成的。 从美食界换到传统行当,这个特点倒是跟相声手艺如出一辙,都是“捋叶子”的流氓行径。 只是,京菜有皇家贵胄托底,谁被蹭上了,人家不怒反喜,倍感荣光。 而相声艺人则得时常琢磨着,今天出门最好别被人“盘道”,坏了买卖。 同人不同命,很不讲道理。 李青是老燕京,菜单都没看,张嘴便是三道经典名菜:葱烧海参、燕京烤肉、三不沾。 后面有演出,酒是不可能喝的,因为并非每个人都叫“于慊”。 但就着茶水,边吃边聊,同样有滋有味。 转眼,便是一个小时,爷俩也终于吃饱喝足。 人家主办方午饭不管,晚饭估计也够呛,能有一份盒饭就不错了。 所以中午这顿必须顶足,不然撑不住可就麻烦了。 当然,此刻就真得先忙正事儿。 爷俩相跟,出了饭馆,悠悠的踱回大酒店。 对于商演方面的事情,胡炎不熟,但李青却经验老道。 以前他和何芸伟一搭,作为班子里排名前三的组合,早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有些活儿是德芸社分派的,有些则是他们自己接的私活儿,反正拿钱演出,玩得都是一个路数。 胡炎很有自知之明,跟在李青屁股后面,什么也不说,活脱脱的小跟班一个。 等俩人拎着箱子,踏进酒店大门,见门口有迎宾的桌椅,此刻却还没有人在,李青直接找上门童打问。 转眼,爷俩又奔二楼而去。 一楼是大厅,二楼就是类似宴会厅的所在,应该还不只一个。 等俩人打电梯出来,便见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上,不少工作人员正来来回回忙碌着。 李青左右一扫,径直朝其中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有几分负责人派头的中年男人走去。 人到身后,他递上名片,拱手笑道:“您辛苦,我们是德芸社派来的演员。” “这就到了?”中年男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演员会来得这么早。 李青笑道:“赶早不赶晚嘛,怕误事儿。” 中年人接过名片,随意一扫,再看李青和胡炎,貌似有些眼熟,终究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算是扫过了招呼。 其实这才是艺人走穴,主办方正常的态度。 想要人家笑脸相迎,热情款待,除非你是大蔓儿,或者人家就是你的粉丝。 非你不爱,非你不嫁,非你不生小猴子,非你不“嘤嘤嘤”等等。 胡炎对此倒是看得通透。 甭管什么时候,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也别太把自己不当回事儿。 同时,这股劲儿也只能顶在心里,而不能露在脸上。 因为……你算老几? 倘若遇上那些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即便你再大的蔓儿,同样啥也不是。 玩物,玩意儿,寄生虫子,戏子…… 人家不会说出口,你自己自觉的在心里选一个。 双方确认了身份,中年人旋即朝一名年轻人招手。 “小王,带两位演员到化妆间去休息准备。” “好的,经理!” 年轻人机灵灵的跑过来,领着胡炎和李青拐进了旁边一个专门通道。 转眼,三人来到一扇门前。 年轻人示意:“就这里了,你们自己进去,有事儿叫我,我先去忙了。” “辛苦您了!” “请便!” 胡炎和李青跟人家客气完,这才拎着箱子推门而去。 其实所谓的化妆间,不过就是一个很小的隔间,镜子、化妆台倒是齐备。 李青一扫,品评道:“这儿还不错,不愧是星级酒店。” 胡炎点头同意,因为像他这种头一回走穴的小菜鸟,根本没资格摇头。 “师叔,您歇着,我来归置东西。” 李青接过胡炎手里的箱子,开始检查倒腾。 胡炎是不可能歇着的,因为他们提早过来的真正原因是……把点开活。 第一次商演,他可不允许自己出岔子,任何岔子都不行。 左右一扫,胡炎看到小小的化妆间,还有另一扇门。 不消说,这扇门肯定是通向舞台,方便演员上场的。 他不言不语的径直走过去,向内一拉,外面果然是会场。 一方小小的舞台就在门边,走两三步就能登台。 而装修颇为豪华的大厅内,在舞台前已经摆满了圆桌和椅子,粗略一扫,至少得有四五十桌。 换一句话说,今晚如果坐满,观众得有四五百人。 但胡炎把完点,眉头却皱得很紧。 他当然不是嫌弃人家规格太低,或是观众数量太少了,而是担心演出环境。 瞧眼前这架势,感觉非常不对头。 按相声行话来说,叫“伴宴”,更难听一点的行话,也叫“伺候局”。 也就是人家在下面吃吃喝喝,推杯换盏,你就在台上表演节目伺候着。 这样的场子最难演,尤其是相声演员。 因为相声演员与那些唱歌、跳舞的演员不同,自己使活儿,没别的倚仗,只靠一张嘴说话,表演形式非常简单。 同时,它的致命弱点,或者说是最起码的要求也就在这里,观众得拢神,得听演员说话。 观众要是听都不听你说什么,那再可乐的包袱,抖出来有屁用呀? 所以按相声行当的规矩,或者稍微对自己讲究一些的相声演员,这种场合他们是不来的,给多少钱都不伺候。 场子的氛围不行,演出效果就不好,结果就不是“泥”了,而是“烂泥”。 一场烂,直接就伤了“蔓儿”,毁了名声,那以后别人还找不找你,找你的话给多少出场费合适? 高了,你不值。 低了,你不愿。 总之,处境就剩下一个字:尴尬! 胡炎倒是不担心自己“蔓”不“蔓”的事情,因为他如今本来也没“蔓”。 只是头一回顶着“德芸社”的招牌出来商演,要是弄一个“烂泥”的结果回去,怎么交差? 郭德刚即便不说什么,自己这师爷的脸还要不要啦? 第270章 牛仔部落 当然,事无绝对。 如果主办方经验老道,能注意一些细节,结果也不一定如此。 比如,压根就不开正餐,只茶酒点心供应,或者演出到中场,甚至是尾声再开餐等等。 内里的情况,胡炎没有管,都是由李青跟王海对接的。 当下他把门轻轻关上,退回化妆间,跟着李青一起整理东西。 “李老师,今天这活动什么来头?” “噢,财东是一家大超市,全国连锁的。今天是人家的周年庆,该是把里里外外有关系的人聚拢到一块儿,热闹热闹。”李青手脚不停的解释道。 胡炎稍一细品,点头再问:“主办方的流程方面是怎么安排的?” 李青停下动作,表情变得有些疑惑:“太细节的事人家没说,我们也没打问,怎么啦?” 他疑惑,胡炎更疑惑,当即皱眉道:“细节不问,影响了演出效果怎么办?” 李青终于知道小师叔在担心,只是脸上却笑了,手上动作继续。 “师叔,没那事儿,商演就是拿钱演出。人家才给一万块钱,咱就使一万块的活儿。这价格算是班子里最低的合同了,他们来德芸社下合同的时候,咱这边不可能不跟他们介绍清楚的。最后人家只给到了这个钱,就说明他们自己也不太在乎。来哪个演员,使什么活儿,基本轮不到他们提多少要求。所以咱也别太紧张,有这么个意思就成。” 瞧着搭档那随意的表情,胡炎倒真是有些意外了。 如果小辈对待演出敢这么不认真,他说不得抬手就是一下。 可如今这话出自一向严谨的李青之口,便太值得琢磨了。 李青脑子不傻,性子不飘,所以他说的只能是……事实。 简单来说,今天这一场,好听点是演出,难听点,其实就是顶个招牌来当背景板。 甭管是演员,还是主办方,所有人都不怎么把这当回事儿。 添上这么个环节,回头说出去,脸上更有光罢了。 “我们周年庆可是请了演员的,连德芸社都来人了。” 如果这么说,没什么感觉,那就换一个更常见的例子。 “我们的牌子是大明星xxx代言的,那是相当有实力的,你放心购买就好了。” 这就是娱乐时代的神奇逻辑。 更奇葩的是,竟然还真有大把人相信。 往前多看了几十年世事的胡炎知道,这种风气以后还会愈演愈烈的。 大势所趋,他没法管,甚至不想评论半句。 只是心心念念,传说中的商演,竟然是这个样子,让他感觉很失落。 有了这个基调打底,其他细节什么的,甭问了,根本没有意义! 胡炎许久没说话,表情也很严肃,李青见状也叹了一口气。 “师叔,其实这几年还算好的,大小合同能接不少,再往前倒几年,我们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局儿都蹭不上。” 说完,抬头翻着眼皮,貌似想起了很多事情。 “是啊,你和老郭、老于这帮人在这点上对相声是有功劳的。”胡炎点头认同,却突然笑了,“不过嘛,这世可没有上不了台面的局儿,只有上不了台面的演员,咱赶紧收拾,完了多溜几段活儿备着,我就不信凭咱俩的手艺还要不下个‘尖’来。” 李青看着小师叔灿烂的笑容,一时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年轻人身上,让人喜欢的地方不少。 比如,辈分高,手艺瓷实,性子随和,脑子聪明,办事周全等等等等。 但其实最让李青触动的是,小师叔身上永远有一种对相声手艺的狂热,或者说是无比的信心。 就好像,天底下除了相声,其他的手艺都屁也不是,给咱相声提鞋都不配。 很傻,很天真,也很……感人。 最后,李青也傻笑着点头:“好,我听您的,咱就要它个尖下来。” “这才对嘛!”胡炎笑得更开心了。 搭档拢心,劲儿往一块儿使,简单的东西很快归置完毕。 旋即,在这个小小的,偏僻的,无人在意的化妆间里,爷俩开始认真的溜活儿。 心无旁鹭,只为晚上表演能要下一个“尖”来。 时间悠悠,转眼到了半下午,化妆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正在溜活儿的爷俩被打扰,扭头看到四五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进来。 同时,他们还背着包,抬着箱子,行头不少,估计是唱歌、乐队之类的演员到了。 胡炎和李青见状,赶紧将自己的小箱子往旁边挪,最后连人都站到了角落,好给人家腾地儿。 反倒是那些年轻人,只是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连个善意的点头示意都没有。 等他们摆放完东西,则直接大大咧咧的一人一把椅子坐下来,继续路上未完的话题,嬉嬉哈哈,丝毫没有半点对他人的顾及。 这作派让人很不舒服,而且嘈杂得完全没法溜活儿了。 胡炎皱眉,只是看到李青想上前交涉,他却一把将人拉住:“算了,我们让地儿!” 说完,拉着搭档便往外走。 那些年轻人貌似这才发现化妆间里还有俩人,其中一个光头当即喊道:“嘿,哥们,等等!” 胡炎和李青驻足转身,看着他们,只是皱眉不说话。 “我们是玩乐队的,牛仔部落乐队,你们是混哪一行的?”光头下巴连抬的问道。 胡炎看着他无比轻佻的动作,拱手平静道:“相声门。” 其他年轻人听闻,纷纷彼此对视,显得很意外,脸上还憋着笑。 胡炎不知道他们在琢磨什么,但知道指定不是好东西。 光头终于笑道:“哈哈哈,说相声的?厉害呀,讲笑话就能挣钱,比我们强。说个笑话来听听,咱也交个朋友,以后有场子一起串!” 胡炎也笑了,嘴里却认真道:“你不配!”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果断的话,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李青走了,顿时把那群年轻人都整懵了。 然而,没等他们缓神,只见胡炎再次停步转身,依然一脸认真的表情。 “相见便是有缘,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乐队的名字不该叫‘牛仔部落’,而应该叫‘牛子部落’更合适。” 笑话。 论起损人的能耐来,三百六十行,还有谁比得过相声演员? 牛仔,是美国西部群体,带洋气的。 牛子,是牛的蛋蛋,东北那疙瘩的。 就这半字之差,便将他们给一损到底。 这下可真把那群年轻人惹毛了,当即便有人站起身,朝爷俩怒气冲冲的过来。 当然,他们旁边也有人劝,只是不知道真劝假劝? 胡炎则半点不怵,平静的笑道:“今天要赚钱,不打架。我们是德芸社的,我叫孔芸龙,他叫李贺东,过了今晚,随时恭候大驾,来多少人都成!” 第271章 谁来也没办法 四九城可是德芸社的大本营,被郭德刚折腾得相当有知名度。 胡炎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名姓,一时还真把几个年轻人给唬住了。 何况,他的提醒一针见血。 狼行千里为吃肉,艺人走穴为求财,这是真正的正经事。 胡炎见他们按下了动手的势头,心里直骂“怂包”,旋即头也不回的拉着搭档出了门。 李青直到出了门,来到舞台边,脑子依然嗡嗡的。 半晌,他皱眉道:“师叔,这这这……这不合适?” 胡炎扫了他一眼:“我可不会打架,难道你会?” “我也不会。”李青老实摇头。 胡炎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再说,他俩小子挨揍,总比我俩挨揍强?” “师叔,你真……讲理!”“损”字差点说出口,李青赶紧改口。 除了夸这个,他也实在找不到词儿。 胡炎照盘全收,嘿嘿直乐:“哦,对了,一会儿去跟主办方把咱俩的名字改一下,演戏得全套,这是艺德。” “艺德?”李青人都听傻了。 鬼的“艺德”,您可别糟贱这俩好词儿了。 当然,他最终也只能点头:“成,我来办,您放心。” 搭档办事胡炎自然放心,只是插曲归插曲,活儿还是得继续溜的。 隔着一扇门,化妆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活动临近,大厅内人来人往也更忙碌,夹在中间的舞台边同样不清静。 而爷俩则好似半点听不见,很投入,甚至还抓紧时间上了几次舞台彩排。 人在做,天在看。 “天”是不可能自己看的,它习惯于借助周围人的眼睛来看。 爷俩的这份认真劲儿,让之前对他们并不感冒的中年人看在眼里。 待脸上的惊讶逝去,他不时吩咐手下。 “小王,给他俩送两瓶水过去。” “小王,这两位老师的盒饭另订,多加一只鸡腿!” 胡炎和李青不知道这些,人家送了水他俩也不喝,只喝自己带的。 这可不是矫情,而是习惯。 艺人行当无奈又必须的……好习惯! 当然,鸡腿是吃的,嫩嫩滑滑,味道不错! 傍晚不到,半份盒饭下肚,爷俩的晚饭便算吃完了。 饭点准不准时,胡炎半点不管,乐呵呵的赶紧退回化妆间换衣服。 因为前面的大厅,说话间便已经开始迎客入场,活动终于要开始了。 这可是自己第一场商演,如今更是准备了三段活儿,他就不信要不下一场尖来? 此刻的化妆间,其他来得演员更多,空间也更挤。 胡炎毫不在意,就在门边的角落里,搭着李青换大褂。 可等他俩这皂色大褂一上身,顿时吸引了其他演员的目光。 实在是,简单的传统服饰,在一众亮眼闪光的表演服装中相当另尖。 胡炎一抬头,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当即罗圈着拱手:“诸位辛苦!” 说完,不管人家什么反应,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门外。 甚至对之前那支乐队年轻人玩味的眼神,半点不理,压根没看见。 反正眼前这场合是打不起架来的,等过了今晚,那更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转眼,傍晚已到。 宽阔的大厅,宾客如其而至,满满当当坐了得有四五百人。 四周横幅一拉,前后花篮一摆,中间宾客再一聚,整个场面看过去确实非常喜庆热闹。 不愧是大公司,很气派。 只是胡炎虽然知道今晚这场是“伺候局儿”,有难度,但还是希望主办方能将流程安排得合理一些。 毕竟舞台两边的男、女化妆间里,演员可不少,少说十万块的演出费顶不住? 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出去,再不求个好,那不是傻子么? 活动时间临近,最后一拨人也前护后拥的打门外进来。 不消说,这应该是真正的老板到了。 可胡炎只一瞅,当即和李青对视一眼,俩人眼里都有意外。 因为陪主家进来的人中,还有一个外国人。 主家老板亲自陪同,模样还客客气气的,这老外身份不低,应该得算今晚最重要的宾客了。 果然,最后这帮人都来到舞台前的主桌上坐下。 爷俩心中真得无语啊。 演出就是助兴,体现主家的热情,把来宾招待好。 可如今对上这老外咋整? 自己的活儿尖不尖,你也听得懂才成呐? 当然,今晚这场合,胡炎和李青就是俩小演员,他们心里想什么半点不重要。 老板一到,活动直接开始。 漂亮的女主持人扭着腰肢率先登台,声音也很好听,听着跟唱歌似的。 接下来就是最后进场的老板上场致词,噼里啪啦一堆“大饼”。 全场宾客肃静一片,氛围非常好,连胡炎看得都暗自点头。 还好,要是整个演出有这个氛围,那逗不乐老外,拿下其他的客人还是问题不大的。 过了很久,老板终于致完词下台,主持人一串词,舞台的另一头出来一群小姑娘,劲爆的音乐一起,热舞跳得相当性感。 谁料,表演刚一开始,大厅的门一开,一连串的服务员推着餐车便进来了。 胡炎心里当即暗道一声:“坏了!”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会儿开席,后头还怎么演? 果然,酒瓶一开,菜香一飘,一多半的眼睛离开了舞台。 酒局就是财局,哪里还不是名利场? 何况这一场活动的档次不低。 下属忙着敬上司,上司忙着敬老板,老板忙着敬客户,客户忙着敬别的客户,心思机灵的人都在利用这个机会结交人脉,应酬人际关系。 毕竟,事业、赚钱、生意买卖,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氛围就怕带动。 往好、往坏都能带动,而且效果很快、很明显。 有人起头,那心思再不机灵的人也该醒攒呐? 于是,表演的氛围不是拉垮,而是跳崖。 尤其是几杯酒下肚,宾客自己的情绪一打开,全场的欢声笑语更多了。 当然,这份热闹都是台下的,跟台上没什么关系。 节目不会停,跳完舞,又是女声唱歌,男声唱歌,还有吉他乐器演奏等等。 可惜,一众演员上上下下,全都演了个寂寞,越到后面越寂寞。 表演完毕,别说落个掌声、叫好声,全程真就没有人看了。 胡炎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心里相当无奈。 这哪里是“伺候局儿”,根本什么局儿都不算? 你们是有钱人,想让我们伺候,没问题,但您老好歹伸条腿,递个胳膊,配合着享受? 眼巴前这个让演员怎么伺候? 别说准备三段活儿,就是准备三十段活儿,有屁用? 真得太难了! 李青虽然商演不少,但像今晚拉垮到这程度的场子,也是头一回见。 不过,他心里在叹息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小师叔。 瞧这年轻人此刻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有多不是滋味了。 初次商演,满腔的热情,转眼便被现实当头泼了一大盆冰水,尤其对于小师叔对手艺这么较真的人来说,心里更难受。 只是现实就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李青抬手拍着胡炎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也劝道:“师叔,今晚这场太难了,谁来也没办法。您别太往心里去,咱赚的就这‘寒碜钱儿’,照常演就成。以后还会遇到更好局儿,咱们再……” 谁料,他话没说完,胡炎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认真道:“不,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 第272章 半米的距离 当宾客都有默契的聚在主桌四周敬领导时,饭局的热闹来到了高潮。 而两米之隔远的舞台上,氛围也降到了冰点。 此刻的演员,便是“牛仔部落”乐队。 重金属的敲击,吉他的穿插,撕心裂肺的嗓音……算是很有几分实力。 而且,关乎着饭碗,众人其实算很卖力气。 只是再怎么摇,再怎么滚,依然只嗨了他们自己。 别说不远处的观众没什么感觉,连舞台旁边的胡炎和李青也没多大感觉。 胡炎眼睛聚光的扫视着全场,李青则眼睛聚光的看着小师叔。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唯美的诗情画意,换到俩个大老爷们身上,多少让人感觉恶心。 不过,胡炎没发觉,李青不在意。 就这么看着,隐约是要看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实在是刚才小师叔说的法子,很简单,很粗暴,也很巧妙。 当然,最终效果,得看配合,得使完才知道。 也快了。 乐队表演完,就轮到他们了,算是攒今晚的底。 毕竟主办方花钱,买得就是“德芸社”的招牌。 转眼,“咣当”一声,乐队摇完了。 几个年轻人喘着粗气,看向台下,最后心中无奈,满脸尴尬的鞠躬下台。 紧跟着舞台上的灯光一暗一亮,乐队的乐器不再,换成了两支话筒架,一张红布小方桌。 舞台准备就绪,漂亮的女主持人适时上场串词。 “……感谢……精彩演出……接下来请欣赏相声,表演者:来自燕京德芸社的孔芸龙、李贺东,大家掌声欢迎!” 没有掌声,没人欢迎。 胡炎和李青倒是不在意,在意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爷俩满面微笑的走将上台,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 几步来到场中,朝台下恭恭敬敬的深鞠一躬。 钱多钱少,只要给钱了,那就是衣食父母,怠慢不得。 只是等他们起身后,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马上开口说话,而是各自把支架上的话筒取下,拿在手中。 然后……然后径直走下舞台。 对于演员来说,舞台重要吗? 重要。 灯光重要吗? 重要。 方桌、折扇、醒木,这些道具重要吗? 重要。 但是跟观众比起来,它们还重要吗? 其他行当的艺人可能不好回答,但相声演员的答案就太明显了。 因为很久以前,相声前辈们“撂地”时,本来也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胡炎的主意便是,观众在哪里,他们就到哪里去演。 缩短半米的距离,便有缩短半米的效果,缩短一米的距离,也有缩短一米的效果。 这可不是瞎胡闹,而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生存之道。 而胡炎更狠,半米不够,一米也不够,就今晚这架势,他打算把话筒捅到观众耳背去。 我都站你眼跟前说相声,你要还不听,这就不太好了? 当然,道理很简单,但操作细节的拿捏,还是很考验火候的。 胡炎心中早有计较,哪里都不看,带着李青直奔主桌而去。 此刻的主桌可是最热闹的所在,不奔那里奔哪里? 况且,擒贼先擒王,搞定谁,也不如先搞定他们老板来得有效。 转眼,爷俩便一脸笑意的站到了,距离主桌半米不到的位置。 没法再近了,再近就得顶到那些搭讪、敬酒人的屁股上去了。 这要一下没顶好,那就不是相声表演喽。 会出事的。 这距离已经可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也是来敬酒的呢? 只是爷俩这么一跑,控制室的工作人员一瞧舞台上没人了,顿时有些傻眼。 等找到他俩时,同样纠结。 演员动,灯光也得跟着动。 可这里只是酒店里的小舞台,哪里有追光那种设备? 好在,师傅经验老道,脑子灵机一动,干脆把主桌上方的几种亮灯、暗灯全部打开,同时把舞台上的灯调暗。 就这么一明一暗,瞬间让主桌这边,成了全场最亮的地方。 胡炎没去找过主办方的人,更不可能直接去找酒店的人,所以这波神助攻,顿时让他也开心了。 不愧是星级酒店,服务就是到位! 只是主桌旁,一圈或坐或站的人,被灯光照得有些迷糊。 这是灯坏了,还是灯修好了? 见众人纷纷停下话头,不再敬酒,胡炎知道时机就在此刻。 当即不再耽搁,赶紧运气走音,开始垫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 就这么半句话,来得突然,动静也大。 神奇的是,众人感觉就是有人对着自己耳朵说的,但半点不刺耳。 很自然的,一圈人的目光,全都扭头看向身后。 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就像突然间,有人在你背后大声说话,换谁都会转头去瞧瞧。 别说他们,连被众人围在最中间的几个老板、领导、贵宾,都拨开一众屁股,探头往外瞧。 那个老外贵宾是个白皮肤的中年大高个,当即直接站起来往外瞅。 没人提醒,默契的动作。 来敬酒的众人纷纷自觉的往旁边退开,给领导们让出最好的视野。 胡炎和李青是不可能动的,跟钉子似的定在原地。 于是乎,其他那些讨好领导的人,只能退到他们身后,跟着领导搭眼瞧。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不圆的“锅”便画好了。 而牵一发动全身,老板们一动,远处那些酒足饭饱,正在聊天、谈事情的人,也被惊动了。 有人站在原地往这边瞧,有人则已经端着酒杯往这边靠。 胡炎和李青余光把点,心中欢喜,但爷俩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因为甭管观众怎么动,他们的活儿是不可能停的。 “今天是咱们xxx公司九周年的庆典,逢九必久,长长远远,这是一大盛事,今天来也朋友也多,高朋满座,很热闹。” “没错,四方有朋,八方来财嘛!”李青笑道。 胡炎点头道:“是的,所以今天我俩能上这儿来演出,同样倍感荣幸。” “很高兴!” 胡炎笑道:“只是今天来的都是大老板,平时忙着做买卖,不得空进园子,所以大伙都不认识我们俩。” “那介绍介绍。” 胡炎点头道:“没错,下得台来,得先做个介绍。” 李青伸手一拦:“不是,怎么是下得台来呢,不是上得台来么?” 胡炎扫了他一眼:“咱俩现在是在台上,还是台下?” 李青低头一瞅,只能认怂:“您还真讲理。” 观众中有多少人喜欢听相声的,不清楚。 但像现在这样,围着演员听相声,甚至把演员的小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指定都是头一回。 所以爷俩一瞅一瞥,光这表情便让有些人笑了。 第273章 翻译相声 动静不大,但传进舞台两边的男女化妆间里,却让其他演员疑惑。 动静? 哪来的动静? 就今晚这场子,观众还能有反应? 不应该呀? 少数好奇的演员,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开门往大厅里瞧,结果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复杂。 有意外,有不屑。 意外的是,演员表演竟然不在舞台上? 要知道,舞台对于演员来说,那就相当于如来佛祖脑袋后的那圈光环一样,可是有加持作用的。 如今这俩人,竟然全丢了。 不屑的是,外头这俩人相当给演员跌份儿。 一群人围着他们,距离近得估计连演员的眼屎、鼻毛,都能瞧见? 距离感,神秘感,美感……有吗? 这架势,完全就是街头的小摊小贩,正在吆喝买卖? 当然,不屑归不屑,但对于观众聚拢在演员身上的目光,他们心里头还是羡慕的。 毕竟无论哪个行当,没有艺人不渴望被观众注目和追捧的。 胡炎人在台下,身后的动静,他是看不到的,即便看的到,他也顾不上理会。 今晚的局面,自己爷俩攒底攒了个寂寞。 前面好几个节目半点氛围没掀起来,眼前这与其说是攒底,倒不如说是在攒开场。 所有氛围,全得靠自己慢慢垫话,从头开始掀。 好在,如今扭转得有了一点起色,自然得赶紧趁热打铁了。 尤其是主桌上那几位头头脑脑,更得重点伺候好。 其他人能围拢过来,与其说是给自己和李青面子,倒不如说是他们在给自己领导面子。 老板在看表演,下属敢不看? 老板在笑,下属敢不笑? 老板放了屁,下属敢不放……呸,敢说不香? 职场,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对此,胡炎心里门儿清。 所以他的目光,始终也没离开过那几位领导、贵宾的脸,当然,活儿也不可能停。 胡炎瞅着他们,笑道:“我们都是德芸社的相声演员,我叫孔芸龙,他叫李贺东。” 得,这茬儿还没揭过去。 李青心中别扭,笑骂道:“瞧这都什么倒霉名字!” 胡炎无所谓的摆手道:“没关系,倒霉人叫倒霉名字嘛……” “您长得确实够倒霉。”李青坏笑道。 胡炎一愣,当即把脸往他跟前一凑,两张脸便并排着对向观众。 他非常不服气道:“诸位老少爷们,大伙儿可瞧仔细喽,我俩到底谁模样更倒霉?” “你更倒霉。” 谁料,他话音刚落,李青还在转着大眼珠子,没说话,旁边倒有人先接了茬儿。 胡炎心里不怒反喜,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起哄,其实就是一种参与感,满足自己表达的欲望,这是人的本性。 尤其是越近的距离,越能消除演员和观众之间的陌生感,而这又成了起哄互动的助推剂。 就跟好朋友聚会似的,没了陌生感,那便总有说不完的话。 所以近距离表演的奥秘,其实就在这里。 而胡炎打从决定下台表演,其实也就是奔这个来的。 抛弃舞台上的矜持,与观众打成一片,借机勾搭人家互动,由他们自己人带动自己人笑出声来。 一环扣一环,玩得都是精细活儿。 机会送上门,胡炎是不可能放过的。 观众一说完,他半点不犹豫,直接扭头看着人家,发现是位三十岁左右,在众人算是比较年轻的男人。 胡炎满脸幽怨道:“爷们,说瞎话可是会遭雷劈的,下雨天您还是少出门的好。” 果然,看到自己人被调侃,其他人都笑了,氛围也更加轻松。 男人能在今晚有一席之地,估计也是个小经理,多少见过场面。 当即也不怵,有模有样的摆手道:“去你的。” 李青一听,哟,这可以呀。 同样幽怨道:“老板,我才是捧哏的,您把我的词儿说了,这是抢我饭碗呐,跨界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论耍嘴皮子,普通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是相声演员的对手。 男人怼一回,怼不了第二回,顿时没了词儿,表情嘿嘿直笑,但多少有些尴尬。 这可不行。 拿观众砸挂,确实是相声演员的表演技法之一,而且效果往往会很好。 但使活儿时,那可是有底线的。 最好的氛围是捧着人家说,毕竟是衣食父母。 再不济,也不能让人家感觉尴尬为难。 胡炎心神集中,见状赶紧接茬儿。 他不对观众,而是对自己搭档笑骂道:“你这就不讲理了,这能怨得着人家吗?你们捧哏的词儿本来就少,‘啊、哦、嗨、去你的’,车轱辘话来回倒腾,这么简单谁不会呀,小孩儿都能来得了。” “就是!” 男人一听有人帮场,脸上立马不尴尬,反而又来劲了。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助攻,顿时让众人更乐了。 氛围慢慢在升,一切向好,而时刻把点的胡炎,心却再次悬了起来。 因为在全场中,有一个人的表情反应,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那就是坐在胖子老板旁边,之前由他亲自陪同进场的贵宾……老外。 胡炎不知道这个外国人,来华夏多久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懂多少汉语,反正此刻身边还带着一位个头不高的小姑娘翻译。 他们演出一开始时,老外是站起来往这边看的。 估计听不太懂,所以不时还低头听翻译解释解释,听完才跟着乐呵。 大高个的老外,小个子的姑娘,俩人表情都还算正常,很捧场。 只是胡炎很快发现,老外脸上表情越来越迷糊,而他的翻译眉头也越皱越紧。 胡炎心念一转,猜到小姑娘心里可能都哭了。 相声可是一门语言艺术,玩得就是语言包袱,这可是技术活儿。 甭管小姑娘英语四六级,还是八级,翻译相声? 哦,上帝,放过这俩人? 不然,干脆捅他们几刀,可能还痛快一点。 只是听不懂就听不懂,胡炎原本也不在意,反正伺候好其他几百位炎黄同胞就成。 奈何,听不懂相声的老外,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可是贵宾。 老外一动,连带主办方的胖子老板,也跟着转回了头,嘴里小声搭着话,手上又有了提杯陪的架势。 胡炎担心的就是这个。 想都不用多想,老板一带头,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指定会立马跟上的呀。 别的不管,等自个儿说完这段,他们爱怎么喝怎么喝。 如今,不行! 第274章 现捡现卖 就他这琢磨的片刻工夫,主桌果然已经有三两个人,跟着老板一起敬老外。 说实话,胡炎不是圣人。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掀起来的氛围,转眼即将消散,他心里很生气,很想发火。 当然,发火是不可能的,只能无奈的憋着。 因为艺人们卖脸,卖笑,卖手艺,老年间还有……卖身。 没人愿意卖,但自个儿赚得确实是这份“寒碜钱儿”。 所以甭管中间出什么岔子,错的不可能是衣食父母,只有演员。 李青经验老道,心里同样在发紧,但是活儿不可能停。 他表情不变,一扯搭档的袖子:“您这么说就不讲理啦。” 胡炎念头急转,想着再次救场的法子,但眼睛看着李青,表情疑惑道:“怎么的?” “老话都说了,三分逗七分捧,你们才占三分,我们可是占七分的,捧哏怎么就简单了?”李青很不服气的抗议道。 胡炎瞧瞧搭档,再瞧瞧主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下斜视李青,语气悠悠道:“瞧你这意思,还不服气?” “当然啦,您说的这是人话吗,多伤人呐。”李青没好气道。 胡炎却笑了:“我也不跟你较劲,咱俩这样,今天当着这么多好朋友的面,当场验证一下,怎么样?” 李青心里一愣。 小师叔这话头不对呀,溜活儿时明明不是这个方向呐? 当然,甭管方向奔哪儿,这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当即加重语气:“好,验证就验证,您说说怎么个验证法?” 胡炎笑容不变:“咱这样,今天人来得不少,我从现场随便请一位朋友上台跟我说相声,看看捧哏的活儿是不是谁都能干?” 李青心中依然疑惑,但知道自己要递什么梯子。 他眼珠子四扫,试探道:“您该不会是找好了托?” 胡炎不屑道:“费那事儿,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连华夏人都不找,我请那位外国朋友上台,这总不算占你便宜?” 此话一出,李青顿时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终于知道小师叔要干嘛了。 只是……只是这也太大胆了? 临时添角儿,便意味着之前溜的几段对口活儿瞬间作废。 说白了,后面的词儿得全程现挂,逮着什么说什么,还得说出乐子来。 就这难度,换手艺一般的小演员来,都搞不定。 如今小师叔竟然请普通人,还是……外国人。 老外连汉语都说不利索,这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他心里发紧,活儿上却不能撤梯子。 “成,请,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多年的手艺都是白练的?” 胡炎不管他,也不给主桌拒绝的机会。 他对准话筒,提高嗓音鼓动道:“诸位老少爷们,相声是咱们华夏的传统艺术,今天有外国朋友临场,机会难得,咱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外国朋友上台来说一段,怎么样?” 胡炎说完,自己先带头鼓掌,李青赶紧跟上,旋即其他围观的人也跟上。 因为这事儿,怎么听着都新鲜。 之前有一个加国的演员,水平如何见仁见智,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登上了春晚的舞台呀。 想不到今晚还有机会见到这一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胡炎的一嗓子,运气发音,效果跟加了一组音箱似的,全场都能听得见。 除了围观的众人,还有化妆间里原本漠不关心的演员,以及四周之前没有过来的宾客,都跟着有了动静。 人边往前移,巴掌也跟着拍了起来。 转眼,热烈的掌声,便响满整个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主桌。 而原本围着敬酒的几个人,端杯在手,表情反而有些发愣。 这是彩排好的吗? 老板以为是员工安排的惊喜,员工以为是老板有意捧着贵宾,安排得彩蛋。 没人反对,翻译赶紧跟老外解释。 老外玩起来是真野,听完后半点不怵,嘴里连喊“ok、ok”,说着人站起来,连翻译都不带,便朝场中走来。 他一动,所有人,包括那位老板的目光,也都随着他移动。 这让胡炎心里暗爽不已。 来,敬呀! 我把人都请到台上来,看你们还怎么敬? 老外的兴致很高,上台便是一个结实的拥抱,浓浓的香水味,差点没把胡炎给熏晕喽。 李青被抱时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很自觉的往旁边让了一个身位,请客人站在了中间。 同时,他不开腔,等着搭档主导话头。 当然,此刻的他,心神同样全部聚拢。 胡炎其实心里也没大致的梁子,只能见招拆招,现捡现卖。 不都被逼的嘛? 见人站定,他点头笑道:“哈喽,三克油,you会说chese吗?” 他前世传媒大学毕业,英文多少还是懂的。 但此刻嘴里吐出来的调,半土不洋,完全是小学肄业水平,而且还是山区的那种。 老外倒是很自信,张嘴便答:“我会说的,一点点,就一点点,我还有中文名字呢。” 一句一顿,完全听不出声调。 所以话没说完,全场都乐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笑给老板看的。 胡炎心里也乐了,这好,自己是华夏山区小学,对上老外这个外国山区小学,乐子这不就来了嘛? 不过,老外说自己有中文名字,倒是让他抓住了话头。 旋即恢复流利的汉语:“那请问您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呢?” “我姓司马,你们姓司马的人都很聪明,名字叫‘当’,借你们的话,就是敢做敢当的意思。”老外解释得很认真,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 寓意倒是挺好,可众人总听着哪里不对味儿。 胡炎脑子反应快,当即诧异道:“司马当?” “是的,你感觉怎么样?”老外期待的问道。 胡炎直挑大拇指,夸道:“好名字,很大气,如果您媳妇来华夏,就叫‘霍玛伊’,怎么样?” “哦,thank you,谢谢!”老外点头,认真道谢。 而旁边的李青则适时的笑骂道:“好家伙,这俩口子合起来,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老外哪懂华夏的俗语,纳闷道:“这个医术很厉害呀,死的都能医好?” “噗嗤~~哈哈哈~~~” 全场观众早已忍不住笑喷了。 第275章 睡觉一晚多少钱 开场到现在,氛围总算往上推了一波。 更难得的是,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认真的瞧着。 整个场面终于有了几分,演出时该有的样子。 胡炎心中高兴,同时对后面的活儿,也理出了几分方向。 损人的包袱,抖一抖就得,但不能一直这个调性。 说到底,老外毕竟是外国友人,而且还是今晚的贵宾。 待动静稍停,胡炎当即笑道:“司马先生,看的出来,您很喜欢我们的汉语呀?” “是的,非常非常喜欢,可是我学了一年多,发现太难了。”司马当无奈的点头。 生涩的腔调,让众人听完不自觉的又笑了。 胡炎倒是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说相声的最懂汉语了,今儿个我教教您?” “哦,上帝,真的吗?太好了!”司马当一听就兴奋了。 胡炎点头笑道:“当然啦,咱们从最简单的来,数数。” “数数我会呀,一、二、三、四……”司马当开始卖弄。 别说,这家伙还真会。 他可不能会,他要会了,自己这包袱从哪儿来? 于是胡炎没等他说完,便拦了一手,摇头道:“用普通话数数不算能耐,我教您用津城话数。” 司马当听不懂,但知道有新东西可以学,兴致很高,连连比划。 “ok,ok,谢谢。” 胡炎当即切换倒口,用地道的津城方言吐出一个音:“一。” 普通话发音有四个声调,但津城话的特点,却是大多数字发音都下落,只发第四声。 比如这个“一”,听起来便是“意”。 学普通话不容易,学方言更难。 连华夏人自己都闹不明白的玩意儿,更别说司马当这个老外了。 他嘴巴始终张着,却一直无声,只能拿眼睛傻傻的瞅着胡炎。 胡炎也没端着,再次认真的示范。 “一,一,一……” 除了发音,他连口型,舌头动作都演示的很慢、很清楚。 教的人认真,学的人也认真。 仔细观察完,司马当感觉自己掌握了,旋即跟着念道:“吁,吁,吁……” 机会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在众人愣神诧异中,李青赶紧抖道:“嚯,您往这儿赶驴来了?” 全场的观众,顿时又乐了。 中间挡着一个大老外,跟着众人乐的胡炎看不到李青,但心里却不断点头。 老李头厉害! 待动静稍弱,爷仨相搭,一人引导,一人搭伴,一人兜底,继续学后面的数字。 这段梁子其实源于传统相声《方言漫谈》,但因为对象换成了外国人,绝对使出了新味道。 尤其是司马当学得越认真,出来的效果就可乐。 在众人乐不可支中,总算把十个数字全部全学完。 司马当的表情也非常得意,学着胡炎朝众人拱手作揖。 胡炎对着他笑道:“very不错,现在咱都学完了,那连起来念,便是‘一、二、三……八,你妈九、十’。” 此言一出,全场不懂津城方言的人,顿时傻眼。 这好好的,咋还骂上人了呢? 他们不懂,就更别说司马当这个老外了。 他疑惑又认真的问道:“这个‘你妈’,不是汉语中骂人的话吗?” 胡炎摇头笑道:“不对,津城人数数时喜欢在这儿带个口头语,这样学起来才地道。咱骂人可不这么骂,咱毕竟是有身份证的人嘛。” “噢!”司马当恍然大悟,却又问道,“那有身份证的人怎么骂人?” “死鬼!” 胡炎未答,只听司马当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 众人再瞅,便见李青手已经捏着兰花指,满脸幽怨的往外甩手。 司马当不明就理,也机械的学着捏手指,往外甩:“死鬼~” 李青见他动作不太规范,再次示范道:“注意表情啊,死鬼~” “死鬼~” “对,手指得再翘一点,死鬼~” “死鬼~” “噗嗤~~哈哈哈~~~” 两人一人一句,众人顿时都快要被他们给笑死了,全场的氛围也轻松得不行。 那位胖老板,同样放下了矜持,笑得拍桌子。 除了观众,连胡炎愣神片刻后,也笑得蹲在了地上。 我的天呐,老李头骚起来,原来这么要命吗? 而且他还发现,外国人可能打小受的文化熏陶不同,确实很有几分演员的天赋。 站在台上的他们,面对全场的爆笑,半点不怵,依然认认真真的跟着李青学习。 可他如此一来,又让众人瞧着更加可乐。 动静久久不停,半晌后,才终于稍微恢复。 胡炎自然早已经起身,他扶着司马当的袖子,热情道:“您很棒,咱们学完了数字,再学几个量词,这样您就可以连起来介绍东西了。” “好的,你是老师,我听你的。”司马当点头。 胡炎继续道:“学量词是有技巧的,比如说动物,我们汉语一般就用‘只’,比如说‘一只猫’。” “噢,我明白了,一只猴子,一只狮子,一只马……”司马当立马活学活用道。 谁料,胡炎却拦了他一手,摇头道:“不对,马,我们是用‘匹’来说,一匹马。” “一匹马?”司马当有些茫然,旋即点头,“好,我记住了。” 胡炎再道:“还有呢,一般薄的东西要用‘片’。” 这下司马当学得更快了:“一片面包,一片布……” 胡炎再拦:“不不不,面包没错,但是布,我们是用‘匹’,一匹布。” 司马当傻眼了,犹豫一下,眉头紧皱道:“你刚才不是说,马才用‘匹’吗,怎么布也用‘匹’?” “因为……” 刚吐完俩字,胡炎突然发现自己没法解释了。 因为真想要解释得清楚,那可得从古代老祖宗那儿讲起。 对着老外,估计讲到明天都不定能讲完。 于是他干脆摆手道:“您就这么记,咱华夏上下五千年,解释不清楚。” 司马当立马崩溃了:“噢,上帝呀,这汉语太难了。” 观众们顿时又乐了。 胡炎嘿嘿直笑,但心里却想着该调整方向了。 他当即道:“这样,司马先生,后面由您来问,您最想学什么,我便教您什么,怎么样?” “好的,我其实最想学会来点菜。有些菜我很想吃,可是不认识它们的名字,不敢点,怕老板打我。”司马当终于活过来了,点头道,只是越说后面越委屈。 胡炎心里倒是乐了,脸上却关心道:“不对呀,点菜,怎么还能挨打呢?” “我刚来华夏的时候,有一次想吃水饺,我问老板‘水饺一碗多少钱’,他们就要打我。” 众人听得认真,却迷糊得不行。 这老外在说什么? 李青适时的捧道:“睡觉一晚多少钱,您该不会是对人家老板娘问的?” 司马当一愣,点头道:“啊,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噗嗤~~哈哈哈~~”众人顿时醒攒,再次笑喷。 胡炎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上帝关上你所有门的时候,必须会给你留下一个狗洞。 今天这老外,可真是送上门的强力外援。 照这个架势,待会儿要不要给他封个红包? 看着司马当迷糊的表情,胡炎笑道:“司马先生,点菜这个是小事儿,我教您四个字,包管您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会担心被人误会了。” “真的吗?”司马当认真的问道。 胡炎则老神在在的点头:“当然啦,我从不骗人,就四个字,让您点完满汉全席。” 这话说得大气,别说司马当,连其他观众都在心里琢磨。 四个字,点完满汉全席? 这怎么可能? 全场目光聚拢,胡炎这才笑道:“您呐,以后看中哪道菜,甭管它叫什么,您只要跟老板说‘这个,那个’就成。” 司马当还没琢磨明白,其他观众倒是先代入了进去,旋即又笑了。 最后等胡炎举例子一解释,司马当顿时挑大拇指。 “你简直太聪明了。” 第276章 意外收获 如果把使活儿,比作一辆板车。 那胡炎无疑是前面拉车的人,而李青则是后面推车的人,坐在车上的老外,同样重要无比。 他是手握糖果袋的那个人。 车子往前走,他便不断的把糖果大把大把的撒出去,让一路围观随行的孩子们一次比一次开心。 就这样,爷仨相搭,演出不断往后推,全场的氛围也被他们逗弄得不断往上掀。 终于,半个多小时,时间接近九点。 “……” “您还忽悠他呐?”李青对着胡炎一声笑骂。 攒底表演至此全部结束。 司马当还没反应过来,胡炎和李青已经在认真的朝观众鞠躬敬礼。 老外一瞧,半懂不懂,也赶紧学着样子鞠躬。 此刻的观众,与之前的情景,早已经完全不同。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酒杯是什么时候放下的,甚至可能都忘记了放在哪里。 总之,到演出结束,场中宾客手中再握酒杯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演员行礼,他们也纷纷鼓掌回应。 这掌声多了几分真诚,少了几分迎合。 实在是今晚这样的表演,真的太有意思了。 别说跟电视上看的那些相声不同,甚至跟小园子里表演的相声都完全不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法,他们作为空子,很难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反正场面新鲜,听着可乐,心里头很自在,很轻松。 胡炎和李青起身,不需要对视,默契的再朝助演司马当单独鞠躬感谢。 按相声门的话,便是感谢他帮忙“票”了一个。 也就是只管助演,不会跟他们主演分钱的意思。 人家都这么局气了,大礼感谢不过分? 司马当后知后觉的起身,一瞧左右这架势,也赶紧鞠躬回礼,心里还感叹:“华夏人,果然很有礼貌!” 如果场上再少一个人的话,那他们此刻的情景,就跟夫妻对拜差不多了。 结束了。 这乱遭遭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在全场持续的热闹中,胡炎心里长松一口气,步伐稳稳的跟着李青,穿过众人让开的小道离场。 司马当玩得很开心,直到此刻人往回走,脸上依然咧着嘴。 主桌的胖子老板,能支起这么大买卖,自然也是个人精。 看到自己的贵宾高兴,他心里也暗爽,就这个调调,后面的合同应该要好签不少。 所以他再瞧着远去演员的背景,目光变得有些不同。 稍一琢磨,随即朝那位负责活动的中年经理招手。 待人到跟前,他低声交待道:“德芸社的演员不错,多封个红包表示一下。” “好的,老板!” …… …… 胡炎穿过人群,当即一愣。 只见化妆间门口,舞台俩侧,不知何时都挤满了其他演员。 尤其此刻瞧向自己俩人的眼神,也早没了之前的冷漠、轻视之色,甚至有些人脸上还露着佩服之情。 胡炎心里顿时高兴了。 一是为传统手艺,与这些时髦的新行当同台比拼,终于露了一回脸。 这也再次证明,真的没有过时的手艺,只有过时的演员。 再者,他其实是为那些年轻艺人,能在态度上转变而高兴。 艺人行当向来是非多,原因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我能把你弄下去,我自己的机会就大一些。 但这样想的人,甭管混哪个行当,往往路都走不远。 只有这些能够看出别人手艺比自己尖,还能大大方方认下这个输的人,胜算才更大。 按老祖宗的话来说,便是“知耻而后勇,勇者才无敌”。 当然,看破不说破。 胡炎只是朝四周略微拱拱手,其他半个字都不多说。 不管众人目光相随,爷俩自顾自的上台收拾东西。 醒木、折扇、毛巾,轻轻简简,一样不落。 等他们回到化妆间,再把换下来的大褂仔细叠好,全部放回箱子里。 整个箱子里的东西,其实都不值钱,甚至加起来,还没有人家一组乐器来得贵。 但整个流程,爷俩做得非常认真。 尤其是胡炎,看这感觉,隐约像在进行一种仪式般庄重。 百人百相,理解不同。 肯定也会有人说他,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而胡炎也肯定会习惯不改,再对人家点头笑道:“没错,你说得对!” 费了不少工夫,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完。 而放松心神的胡炎,这时才真的感觉到有点脱力。 随便应付了事的表演是最轻松的,照着本子往下顺的表演也还好,就刚才那种全程现挂的活儿,最费心神。 带着新的不再新的“手”玩,根本不知道包袱在哪儿,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使活儿,而是黑灯瞎火过河,连石头都没得给你摸。 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真没人愿意那么玩的,甚至大部分人想玩,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钱。 好在,自己的搭档的李青,也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老外,总算达成了演出目标。 李青心里也捏着汗,但比胡炎自然好一些。 此刻一瞧小师叔的气色,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赶紧在角落里张罗开两把椅子,俩人一起坐下喝水歇息。 走还真走不了。 哪怕合同只有一万块钱,但商演的流程不会少。 签合同时,给部分订金,演出完,再结清剩下的尾款。 爷俩也不急,喝着茶,搭着话,看着其他演员收拾东西,同时听着门外的动静,等着最后拿钱走人。 其他那些演员,有些人来得多,也不愿意全在这里干耗着,那留人结账,也会提前走的。 时间缓缓,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宴会厅的动静小了许多,化妆间内的人也走大半。 终于,小门被推开,便见那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经理带人走了进来。 商演就是买卖,中年经理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照着名单开始发钱。 天色着实不早,拿到钱的演员,也紧跟着离开。 一轮下来,整个化妆间里的演员,只剩下角落里的胡炎和李青。 中年经理带人走过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胡炎和李青自然也早已经站起来,笑脸相迎。 “两位老师辛苦了!” “您辛苦!” 中年经理打完招呼,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外带两个红包。 胡炎瞧着跟前的三个纸包,有些不解的看向李青,谁料李青脸上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中年经理笑道:“两位老师,我们老板对您二位今晚的表演非常满意,所以除了这里的尾款,还特意有一份心意感谢。这第二个红包是司马先生给的,他说自己今晚过得非常快乐,还托我转达对您二位的感谢!” 胡炎当即恍然,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想不到第一次出来商演,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这可真不错。 “请您替我们谢谢二位老板。” 说完,手心朝下,却双手伸过去接钱。 第277章 肺都会顶没的 主办方给的红包很大,两千块。 司马票友也很大方,封了一千六百块。 之所以还有零有整的,因为人家给的是两张一百的美刀。 折算汇总起来,今晚多赚了三千六百块。 钱依然不算多,但整个合同现场增值了近四成,这个比例可有点厉害。 所以胡炎打从酒店出来,心情更加不错。 钱他不管,全扔给李青去跟班子里会账,但未拎箱子的右手,却一直抓着一张美刀,乐滋滋的瞧个不停。 胡炎没有动小手脚,这是他拿八百块钱换来的。 别的不为,就为了纪念一下。 传统手艺都开始挣上外币了,这难道不值得纪念么? 李青自然也很开心,可瞧着旁边乐成个孩子似的小师叔,他倒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 当然,等他们来到停车场,他看着不远处的动静,终于自己要说什么了。 “师叔,您瞧。” 听搭档声音有些紧张,胡炎下意识的赶紧把美刀揣进兜里。 再抬眼看,他心里也跟着变得紧张。 因为前面几十米开外的一辆面包车旁边,正站着“牛仔部落”的那几个人,此刻还都瞅着自己爷俩。 妈呀,完蛋了。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今天难不成真得跟他们做过一场才算完? 可问题是,甭管是他自己,还是李青,都不擅长打架呀。 胡炎突然真的很想念孔芸龙,或者李贺东。 再不济,有孙悦在场也成。 这胖子可是德芸第一肉坦,体重三四百斤。 别的不论,就他那一百多斤的大屁股,朝对方直直的坐过去,指定都能坐扁好几个?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 因为那几个小年轻,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已经一起朝爷俩走了过来。 虽然手上没的抄家伙,但压力好大呀! 李青声音更紧张了:“师叔,要不咱报警?” “来……来得及吗?”某人的声音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李青又出主意道:“要不……要不……咱跑?” 胡炎很想跑,再一想不对劲,他确认道:“你跑得更快,还是我跑得更快?” “应该是我,我每天都锻炼,还得过街道运动会跑步的冠军。”李青评估完,认真的说道。 胡炎心里发苦,街道运动会,那也是运动会,何况人家还是冠军。 于是,他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打我一个,倒不如咱俩一起挨打。” 李青:“……” 天呐,无耻还能如此坦诚,您真比我亲师叔还亲! 爷俩嘀咕着应急方案,那几个人也越走越近。 胡炎心里发怵,但好歹见过世面,脸上相当的镇定。 不光镇定,他还主动开口。 “哟,等不急了,这就想动手吗?” “哼,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占优势,我可提醒你们,我旁边这位除了说相声,还是全市运动会的散打冠军,拳脚无眼,后果自负!” “你们先跟他打,如果还能站起来,就来车里找我。” 场面话赶紧交待完,胡炎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朝远处随便一辆车子走去。 当然,他走之前,也没忘记小声交待搭档:“老李,顶住,我去报警!” 小师叔的话太让人意外,动作也太突然。 老实人李青前面压根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便只听到师叔让自己顶住。 可是怎么顶? 硬顶,肺都会顶没的。 还有。 前面说好的一起挨打呢,那是谁放了一个屁吗? 奈何,幽怨归幽怨,满心悲凉也只能憋着。 谁让这个臭不要脸的人,是自己的师叔呢? 还是相声门最年轻的“文”字辈,这要在自己眼跟前出点什么事儿,自己还混不混了? 于是,李青只能颤抖着双腿,站在原地,甚至还转了半个身子,好挡在来人来路和小师叔去路之间。 只是,紧张中的胡炎压根没有意识到,停车场是露天的,旁边还有条大马路,嘈杂的环境中,他的话对方真能听得到吗? 也不对,或许他意识到了。 “牛仔部落”的几个年轻人,真的没有听清那个对方在说什么。 只见那个叫“孔芸龙”的人比比划划之后,拎着箱子就走了。 不过,好在,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李贺东”跟前。 “你们想干嘛?”李青瞪着眼睛狠狠道。 光头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紧赔着笑脸道:“李老师,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那……那你们这是?”李青半信半疑道。 光头笑脸不减:“哦,我们之前不是闹了一点误会吗,得着机会,特意过来赔个不是。都是我们鲁莽,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青:“……” 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我脑子老得已经转不动了? 光头见状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李青:“李老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您这边要是有串场的机会缺人手,可以考虑考虑给我打电话,我肯定也会有一份心意的。” 李青收下名片,心中顿时全部了然。 不消说,这是人家见识过自己和小师叔的能耐,提前结交人脉来了。 四九城呢,说大也不大,在商演圈子里挣饭吃的人,来来去去,说多也不多。 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碰上谁,所以多个朋友便多条路。 李青放下心来,和气道:“不碍事的,以后看情况。” 双方都有了态度,那场面上的话便有的说了。 只是这样一来,到让不远处的胡炎有些纳闷了。 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打起来? 那几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难不成被李青的大眼珠子给吓怂了? 左右再瞧,确实不像会突然再打起来的样子。 于是,胡炎删掉屏幕上的“110”,拎着箱子又悠悠的走了回来。 光头几人不知道他前面去干什么了,但此刻再见面,依然赔着笑道歉。 “孔老师好,我们过来赔个不是,交个朋友。” 胡炎人精似的,比李青的反应还快。 当即摆手笑道:“多大点事儿,我们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您二位不愧是大班子里出来的角儿,这气度让人佩服。”光头顺杆便拍了一记马屁,“要不我们请两位老师一起吃个宵夜?不远,就在旁边。” 客套归客套,可还没熟到坐一桌儿的份上。 胡炎和李青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意见瞬间一致。 “今晚我们还有点事儿,改天再一起吃饭,我们请。” 光头心里门儿清,但也只能讪笑道:“那成,现在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两位老师了。” 说完,带着几人转身离开。 胡炎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等等。” 光头几人应声止步,扭头问道:“怎么了,孔老师还有事儿?” 胡炎摆手笑道:“没别的事儿,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我叫胡炎,他叫李青!” 光头:“……” 第278章 都是自愿的 胡炎回到小区,时针又已经滑过了十一点。 都说艺人行当风光无限,又能轻轻松松,但其实真不是,或者说不是所有人能那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胡炎就没有享受过半点。 平日里忙着照应园子,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今天好容易得着一个商演的机会,兜兜转转的,最后依然还是这么晚。 当然,可能跟很多人不同。 胡炎是自愿的。 为了相声手艺,他愿意吃这个苦,受这个罪,所以心里并不觉得难熬。 而且今天回得晚,也跟李青没有关系,他是打车回来的。 如果不打车,那胡炎就可能不是晚归,而是“晨归”了。 穿过寂静的小区,爬上老旧的楼道。 胡炎从包里拿出钥匙,轻轻的开锁。 家里没有开灯,他也没打算开灯。 甚至连开门、关门的动静,胡炎都比平时要轻了几分。 然后,他将箱子背包放在门口,径直走到沙发旁边。 果然,浅浅的月光下,柳清雨又躺在沙发上,蒙头盖脸的睡着了。 这已经不是她的初犯。 甚至胡炎没有记错的话,打从自己第一回把柳清雨,从沙发上抱进卧室后,她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甭管回来得多晚,总能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 躺的人不是第一回,抱的人自然也不是第一回。 胡炎静静的看了半晌,熟练的将柳清雨连人带毯子,又抱进了卧室。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然后……没有然后。 胡炎把柳清雨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关上门,回到了客厅。 他说自己睡得比狗晚,可不只是指回来得晚,因为他回来后,还会帮着小丫头把节目录制流程归置梳理。 胡炎还是不觉得累。 白天的事情,他是自愿的。 晚上的事情,他更是自愿的。 于是,今晚也不会例外。 他从厨房端了一碗温好的粥,再次坐回还留有余温的沙发上,一边喝粥,一边准备翻看铺在茶几上的资料。 只是没过片刻,他脸上的表情便显得有些怪异。 最近一段时间,他虽然只要在家,便每天都会帮柳清雨整理资料,但时间一天天过去,需要整理的内容也在逐渐减少。 换一句话说,便是柳清雨正在快速成长。 而到了今天,胡炎发现茶几上没有资料可整理,只有一张字条。 【炎炎,第一期节目录制完毕!】 反复看了两遍,除了娟秀字迹后面那个涂鸦的表情符号看不懂外,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然后,他脸上乐了。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貌似又有些意外。 情理之中,便是节目总有录制完的时候。 意料之外,便是录制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胡炎想起之前柳清雨提到过的,这个节目是“重点打造”之类的标签。 果然,东卫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确实很有魄力。 当然,最让他高兴的是……柳清雨。 如今全程跟完一期节目,便代表她终于跨过了从理论到实践的这一道大坎。 成长可见,收获满满。 在节目策划这一块儿,柳清雨已经跟很多人拉开了距离。 同时,更重要的是,胡炎琢磨了有些日子的计划,终于也算往前赶了一大步。 总之,怎么想,都值得让人高兴。 在一种由而外的畅快感的加持下,胡炎几口便唆完了碗里的粥。 等他将碗洗干净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今晚没有加班,为什么还会在沙发上睡着?” 然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胡炎洗澡,睡觉,直到进入梦乡。 人,终究是会累的。 …… …… 次日清早。 一夜好梦的胡炎,依然准时起床去小公园做早课。 头可断,发型也可乱,早课不能断! 一个小时后,他背着手,拎着早餐,步态悠悠的往家走。 日出东边,岁月静好,闻着难得让人舒畅的空气,心情自然不错。 跟他同样作派的,还有旁边也往家走的那些老大爷。 如果论起服饰来,胡炎可能更像老大爷一点点。 当然,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家老大爷都不在乎,他个小年轻还在乎什么? 等他回到家,刚推开门,恰好看到柳清雨,手里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走进她自己的房间,而客厅里也摆着一个打开的小皮箱。 瞧这架势,作为过来的人的胡炎,不用问都知道,小丫头这是在收拾行礼。 收拾行礼干什么? 当然是回魔都了。 作为制作人,如今第一期节目已经录完了现场,那她自然得回魔都去盯后期制作了。 一档节目,从策划开始,到观众通过电视收看,中间的流程可多了。 柳清雨只有等后期剪辑完,再通过了她们台领导的审核,就最后等着按档播放,前期的制作流程才算暂时告一个段落。 当然,等播放完,还有后期的数据整理分析等等等等。 这是正经事儿,但胡炎将早餐放在餐桌上,还是招呼道:“姐,吃早餐,吃完了我帮你收拾。” 房间里的柳清雨,正手握着内衣、内裤,认真的把它们将保鲜袋里装。 突然被胡炎的这一句正经话,吓得赶紧套上袋子,还把袋子塞进了屋里那只皮箱的最底层。 上次的一枚钮扣,便让自己红了几天脸。 这要是再让他帮着收拾这些,那自己还不得臊死去? 用衣服将小物件盖严实,确保怎么都看不到后,柳清雨反倒不急着出门。 而是坐在床沿上,表情有些发呆。 她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自己这恋爱貌似谈得很奇怪。 跟电视剧里演的,跟人家小说写的桥段,完全不同。 首先是俩个人的关系,到底算不算是在谈恋爱? 要说是,他为什么连个表白都没有? 什么“我爱你”“我喜欢你”“一生一世”之类的甜言蜜语,半句都没有。 他可是一个在台上、台下净耍嘴皮子的人,而且聪明得过分,怎么到这事儿上,就这样呢? 信不信是一回事,有没有那是另一回事儿。 还有,到目前为止,俩人连个手都没拉过,更别说拥抱、亲吻之类的。 没有确认关系之前那些,自然是不算数的。 可要说不是,那肯定也不对。 这家伙每天晚上,抱自己回房间的动作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柳清雨突然会琢磨这个,便是马上要回魔都,万一到时父母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 想半晌,她发现依然没有答案。 总之,就是很奇怪。 胡炎像个家庭主男一样,摆好碗筷,坐在餐椅上等着柳清雨来吃早餐。 不时,人是来了,可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有些纳闷。 第279章 别含笑九泉了 怎么说呢? 感觉不太自然,好像有话要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当然,胡炎精神上不是处男,他很有经验。 恋爱中的男女,男人自然得主动一点关心女人。 于是,善解人意的他问道:“姐,怎么啦,你是有话要对我吗?” 正往餐桌而来的柳清雨愣了一下,迟疑道:“不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拜托。 正常人谈恋爱,俩人分别在即,男的不都要主动说些甜言蜜语,来表达不舍的吗? 难不成,还让自己这个女的说这些? 胡炎果然很有经验,一琢磨心里便有了数。 他笑着点头道:“哦,对,姐,你路上注意安全。” “啊,就这?”柳清雨走前几步,懵懵的问道。 胡炎再笑道:“还有,回去后,工作得努力,也要注意休息。” “还有呢?”柳清雨又走前几步。 胡炎再一琢磨,猛拍脑门,后知后觉道:“哦,对,差点忘了,替我向柳叔和林姨问好,说我很想念他们。” 柳清雨心里这个怨呐。 这根木头到底懂不懂谈恋爱? 噼里啪啦说半天,连自己父母都想,就是不说想自己。 满心嗔怒的柳清雨,气哼哼的几步走到胡炎跟前,抬手就打。 谁料,手刚落下去一半,旋即被一只大手抓住。 紧紧的。 落不下去,也挣扎不脱。 胡炎定定的看着柳清雨,温柔道:“姐,我会想你的,早点回来!” 说完,还把玉手放在自己唇边,“啵”了一下。 满心如蜜,羞红爬上脸颊,但柳清雨顿时感觉对头了。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话,就是这种作派。 全世界都对了。 谁料,胡炎看着含羞带喜的姑娘,突然哈哈大笑,揶揄道:“姐,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个?” “噗~” 甜蜜还没品完的柳清雨,心里直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粉红的世界不在,掉进了恶魔的漆黑,她脑子里懵懵的。 怎么……怎么画风突然就变了呢? 怎么会有后面那句话来破坏美好的气氛呢? 最后,柳清雨恨恨的看着某个,正笑得无良的家伙,真的很想把那张破嘴给撕得更破一点。 当然,她干不出来这事儿。 干脆的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的白了胡炎一眼,端着自己的粥碗进了房间,连房门都给关上了。 留在餐厅的胡炎笑容不减,满意的吃着豆汁泡过的焦圈。 等他利索的吃完早餐,才用干净的左手,从兜里掏了好几下,最终掏出柳清雨车子的钥匙,放回门口的架子上。 学相声,他是认真的。 谈恋爱,他也是认真的。 …… …… 吃完早餐。 柳清雨不洗碗,不搬行礼,也不说话。 就双手抱臂,好似监工似的,跟在胡炎后面,气哼哼的监督他干活儿。 家里家外收拾完,大包小包搬上车,足足忙了一个小时。 胡炎却毫不在意,最后还拉开车门,双手递上车钥匙,请柳清雨上车。 这副殷勤的模样,真是让柳清雨看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拥抱是不可能的,嘴贱的男人不配。 柳清雨钻进车里,打着火,最后还是朝外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只能这样了。 说完,她一脚油门,驶离了心缘小区。 直至车子开出去很久,柳清雨才感觉自己缓过了神来。 就一下工夫,她突然闻到车内有不一样的气味。 不是异味,而是香味……花香。 哪来的花香? 柳清雨疑惑的左右一扫,最后通过后视镜,看到后排左边的位置上,半摭半掩的放着一束鲜花。 玫瑰花。 鲜红欲滴,很漂亮。 柳清雨的芳心一颤,赶紧靠边把车子停下。 趴过身子去,这才发现玫瑰花是一大束,应该有近百朵,而且其中还夹了一张粉红色彩纸的卡片。 留言的字很丑,但其内容,却让柳清雨一眼瞧完,脸上顿时笑了。 【姐,我爱你!】 半晌后,车子再次启动。 一路过去,隐约还能听到车内清脆的女歌声: “姐姐要是来看我,不要挑那清明节;清明节呀鬼魂多,我怕姐姐认错了我。” “姐姐要是来看我,不要从那山路来;山路两旁矮门多,我怕姐姐进去歇歇脚。” “……” …… …… “你怎么在唱我的小曲儿?” 送走柳清雨的胡炎,跟往常一样背着包,悠悠的走进天桥后台。 此刻后台人还不多,但他一进来,便听到旁边翻着本子,认直写东西,同时嘴里不停哼唱《清明节之歌》的张贺伦。 貌似这家伙唱得还挺忘我,所以胡炎忍不住出声问道。 张贺伦应声扭头,见师爷来了,脸上瞬间露出他那副标准的贱笑,同时起身拱手见礼。 “师爷辛苦,您回来啦?” 胡炎点头,再次问道:“我不是把整首曲子都给你了吗,怎么不唱那个?” “师爷您还不知道吗?”张贺伦也疑惑道。 胡炎一愣:“我知道什么?” “嘿嘿,您火了呀,您这首《清明节之歌》,现在在网上已经火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稀里哗啦,叽里咕噜……” 张贺伦眼睛发光,越说越兴奋,最后手舞足蹈的,根本停不下来。 可是胡炎却完全听不下去了。 好家伙,成语还能这么用的吗,这也太凑合了? 于是他赶紧打断道:“你什么学历?” 张贺伦一愣,表情不自然的讪讪道:“初中……肄业!” 胡炎突然原谅他了。 初中肄业,只上了个初一,甚至连上学期没学完都有可能。 文化如此有限,能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已经算很难得了。 再提别的要求,那就太不讲道理了。 张贺伦说完,脸上不笑了,头也始终低着,满满都是自卑的感觉。 别看相声演员经常在台上拿自己各方面的劣势逗乐观众,但真有谁会打心底以此为荣呢? 他们是不要脸,但好歹是个人呐! 说白了,吃得就是这碗饭,赚得就是这份钱,为了生计罢了。 胡炎也是同道中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我是小学肄业!” 真的,这话不瞎。 小学毕业的考试前,家里刚好就出事,所以他这一世真的没有小学毕业证。 张贺伦猛得抬头,露出一副看到了亲人的感觉。 “真的吗?太好了,师爷,咱俩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呐!” 胡炎抬手就是一巴掌,没好气道:“滚,没文凭不会自己学呀,多看书懂不懂?再不行,直接背成语词典。” 谁料,他话音刚落,便见张贺伦从兜里,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成语词典》。 “嘿嘿,最近刚学,用得还有点乱,师爷,您可千万要原谅我,别含笑九泉了,不然,我死也不瞑目,做鬼也不会……不对,这不是成语!” 第280章 摸哪儿呢 不能跟张贺伦多呆,否则胡炎感觉自己活不久。 要么因为心脏病突发,要么被自己的手臂给疼死。 又给了他两巴掌,胡炎甩着自己发疼的手臂,拎着箱子来到上场口。 放下东西,直接掏出手机,开始上网。 别的不论,对于张贺伦提到的,《清明节之歌》火了的事情,他确实不了解。 小曲儿是月初在广德楼唱的,到如今都快过去一个月。 时间间隔挺长,只是最近生病、跑龙套、商演,得空还按记忆整理资料,或者攒新活儿…… 总之,很忙。 别说他不喜欢上网,连喜欢看的书,这段日子都看得少了。 很快,胡炎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讯。 热度最高的帖子,标题相当雷人。 【虎年第一“神”曲,德芸小师爷献唱!】 看到“神”字带双引号,胡炎莫名的感觉心里踏实。 对嘛,相声演员嘴里出来的玩意儿,可千万别捧错了方向。 大致一看内容和评论,胡炎更放心了。 “神仙”“神经”“神奇”“奇葩”,总之,都在说这首小曲儿,雷人搞笑,幽默十足。 其他的帖子,数量不少,但基本保持着同样的调调,胡炎没兴致细看。 再之后,便是演唱视频,也很多。 但是他自己的表演视频,就清明节那一小段,剩下的都是网友们自己改编翻唱的。 男声、女声、变声、鹅声、鸡声、鸭声…… 小孩子、年轻人、大爷大妈…… 最后,胡炎看到传播最广的,其实是表情包。 图片配得太丑,太夸张,他也不忍心多看。 就这么前后大致的刷完,便已经花了几十分钟,终于,胡炎把手机关掉,但表情却显得有些奇怪。 小曲儿确实火了,火成了他自己所有包袱中,热度最高的存在。 这对于一个急需名气的相声演员来说,当然是好事儿。 不说什么一炮而红,至少有更多的人知道,德芸社有自己这么一号艺人。 连带着他之前一路攒下来的其他包袱,传播度都更广了。 但是,如果跟这首歌在前世的热度相比,如今简直连半成的半成都还没到。 原因分内外。 外因,便是环境限制。 如今网络兴起很快,但远没有达到后世那般疯狂。 比如说整个娱乐圈,明星不知凡已,但目前还没谁被贴上“流量明星”的标签。 甭管影、视、歌、综艺,都还算是在靠自己的实力吃饭。 当然,内因才是最关键的。 胡炎翻遍所有的资讯,竟然没有看到张贺伦表演的版本? 就凭自己改编的短短几句,再火能火到哪里去? 这事儿可有点奇怪。 词曲谱早就给过了张贺伦,这大半个月过,被他弄哪儿去了? 难不成就着米饭给吃喽? 心有疑惑,胡炎起身离开上场口,刚一拐弯,便看到这家伙又坐在旁边翻词典。 其实凭心而论,张贺伦底子一般,但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 就像此刻,其他人都没到,他却比自己来得还早,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么? 胡炎远远的笑道:“伦子,问你个事儿?” 张贺伦赶紧起身,正欲开口。 胡炎先瞪了他一眼,警告道:“跟我这儿,不许说成语。” “呃,嘿嘿,成,师爷,您请问。”张贺伦愣了一下,合上手中的词典,讪笑道。 胡炎这下满意了:“我之前给你的歌,怎么没见你拿到台上去使?是不会唱吗?” 此言一出,张贺伦原本带笑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扭捏,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模样。 胡炎往旁边一坐,没好气道:“有话放,有屁说。” 张贺伦机灵灵的蹲下来,扶着小师爷的腿。 “嘿嘿,师爷,其实不瞒您说,那歌我早就学会了,原本也准备上台去唱的,可是……可是临了被先生给拦了下来。” 这话听着新鲜嘿,胡炎纳闷道:“好好的,他拦你这个干嘛?” “先生没有明说,反正中旬那会儿,他知道了,就让我先压一压。”张贺伦脸上也很迷糊。 胡炎皱眉琢磨片刻,貌似明白了郭德刚在想什么。 月中的时候,自己这小曲儿差不多也才刚刚冒头,要是张贺伦手里这完完整整的版本再问世,那后面的热度会往哪边靠,结果就很明显了。 简单来说,便是郭德刚让张贺伦给自己的热度让路。 想明白大概,胡炎心里乐了。 郭德刚是好心,琢磨得也有道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原本也没打算,像张芸雷似的,靠这些小曲儿小调来扬名。 因为这不是自己的路! 反倒像张贺伦,态度挺好,基础却一般,先靠这些偏门的玩意儿垫下些许人气,后面的路才能走得更快些。 而这,也是胡炎把曲子给这家伙的真正的原因。 当然,最关键的,郭德刚还属于偏老派的思维,不太懂网络、流量、热度这些东西的内核。 说来说去,炒作就是不断添柴火,最终才越能引流呐! 看着张贺伦巴巴瞅着自己的眼神,胡炎笑道:“你想唱吗?” “当然……不想,先生的话不能不听!”张贺伦头摇得很艰难。 这口不由心太明显了,不过能有这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事情。 胡炎心中满意,道:“不碍事儿,我让你唱,回头你师父问起来,就说是我同意的,他不会骂你的。” “真的?”张贺伦眼睛顿时亮了,双手不自觉的抓着师爷大腿,还往上捏。 胡炎点头,却没好气的拍掉他的一双爪子,实在是这家伙摸得相当不是地方。 那里是随便能让人摸的地方吗,何况还是一个大老爷们? 当然,胡炎能理解张贺伦的心情。 这家伙在一众师兄弟当中,方方面面都不占半点优势。 头一个,年岁太大,入班时二十一,如今都二十五了。 而且东北口儿,二人转的味儿也太明显,导致他入班考试,连考三次才勉强及格。 在传习社学习那会儿,又因为一直改不掉口音被开除了。 好在他脸皮够厚,开除了也死赖着不走,郭德刚于心不忍,给了他继续旁听学习的资格。 就这么老师不管,同学不顾的,一路靠着自己的努力,兜兜转转,反而率先冒了头,成了首批“鹤”字科拜师的弟子之一。 如今又看到了自己在台上冒头的机会,那他还能不激动? 张贺伦确实激动,被拍掉手也不在意,看着小师爷的脸,真想抱着亲上两口才算完。 嘴里还语无伦次道:“呀……啧啧……好……谢谢师爷……这好……太好了……” 胡炎喜欢看小辈这反应,激动才代表在乎嘛! 第281章 我信你个鬼 听张贺伦唱了两遍歌曲,胡炎就不管他了。 实在是相声演员对唱歌的要求并不高,根本不需要像歌手那么专业。 有腔有调,大差不离就成。 如果按相声门的规矩,说、学、逗、唱,唱歌属于“学”一门功课,准确来讲,叫“学唱”。 本门唱,则指的是唱《太平歌词》。 当然,如今很多相声演员压根就不会这活儿,所以他们是不认这个规矩的。 甚至在电视上,也大言不惭的反驳。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人家手里握着话筒,掌握着话语权呢? 所以话说回来,相声演员唱歌,主要还是以逗乐观众为主。 而打小唱二人转的张贺伦,偏偏并不缺搞笑的天赋。 好不容易拉着小师爷当挡箭牌,这家伙猴急猴急的定在了今晚首秀。 胡炎对此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期待。 “云”字科的人毕竟太少了些,多些“鹤”字科弟子冒头,对整个班子是有利无害的。 比如孟贺堂、李贺东、张贺伦,还有在其他园子里登台演出的曹贺阳、阎贺祥等等。 基本功扎不扎实,暂且不论,但在小辈中起到承上启下作用的,必然是他们。 打发完张贺伦,胡炎悠悠的回到上场口,拿出纸笔,继续抄抄写写。 那些巡场之类的活儿,他是不再管了。 如今后台的风气已然好了许多,只要没有很大的事件影响,暂时算是稳定向上的。 各自忙碌,该准备准备,该演出演出,一晃大半天便这么过去了。 等胡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后台少了人呀。 往日一向积极的李青,竟然都快到傍晚了还没见露面? 这可有些稀奇。 不过演出倒是不耽搁,俩人今天就晚场一个倒二,离演出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当然,作为搭档,必要的关心得有。 胡炎放下纸笔,起身去包里取手机,准备去个电话,问问情况。 “师叔辛苦!” 身后突然,又熟悉的声音,让胡炎当即起身扭头。 巧了么这不是。 说曹操曹操到,李青竟然回来了,正拎着箱子瞅着自己笑。 胡炎关心道:“家里有事儿?” “家里没事儿,昨晚剧组临时通知我去补几个镜头,这不刚跑了个来回嘛。”李青笑着摇头,将东西放在一边。 胡炎心中了然。 是了,这家伙也跟着郭德刚在拍电视剧,而且还是有台词的角色,比自己念绕口令的龙套要强。 瞧着搭档脸有风尘之色,胡炎笑道:“那这样的话,咱先去吃口热乎饭,回来你再歇一歇,把精神头养好,晚上的活儿,有我在,不碍事儿。” 李青起身,摇头道:“师叔,咱不用出去吃了。郭老师和于老师也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休息室里摆餐呢,我刚好过来请您。” 胡炎一愣,那边还拍着电视剧,这对黄金搭档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当然,他没有多问,只点头,跟着李青往休息室走。 人还没进门,便闻到打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 转眼进门,果然看到郭德刚和于慊正撅着屁股,在清理茶几,铺排饭菜。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正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很丰盛。 在后台能张罗出这阵仗,不用说,三个刚回来的人指定正饿得慌。 胡炎心头疑惑,却主动招呼道:“郭老师,于老师,您二位辛苦!” “师叔辛苦,快来请坐,刚回来,没去前面见您。”郭德刚起身扭头,拱手见礼。 “不碍事儿。”胡炎笑着坐下。 于慊看了他两眼,很有兴致的问道:“师叔,怎么的,我听说您昨晚赚着外币了?” 胡炎看了旁边的搭档一眼,知道他把事情都跟人家汇报过了。 当下也不扭捏,乐道:“哈哈哈,赚着了,给了两张,我换了一张。” 说着还从自己兜里摸出那张美刀,递给于慊:“帮我瞧瞧是不是假币,别被老外给骗喽!” 于慊咧着大嘴接过来,对着灯光左瞧右看,模样很认真。 只是看着看着,他就把美刀一折,然后老实不客气的往自己兜里揣。 胡炎有些傻眼:“这是我的,只让您帮着掌掌眼,谁让您揣兜里了?” 于慊动作不停:“我这不是正帮您验呢嘛。” “怎么的,您兜里装验钞机了?”胡炎疑惑道。 于慊嘿嘿直笑:“没有,我琢磨着把钱拿去花一花,能花得出去就是真的,花不出去就是假的,够讲理?” “我信你个鬼!”胡炎白了他一眼,起身就抢。 于慊紧捂口袋,还狡辩道:“让我捂捂口袋,沾点洋气儿,吃完饭还您!” “玩儿去,老于头,你坏得很呐!”胡炎说话间,已经伸手进他兜里,抓住就往外扯。 于慊一看傻眼:“诶,您怎么还抽多了我两张?” 胡炎瞥了着他,嘿嘿直乐:“我也拿你的钱捂捂口袋啊。” “这是我买烟的钱。” “……” 爷俩你来我往,闹成一团,场面一时很热闹。 郭德刚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感觉身上的疲惫都消了几分。 真好啊。 要是一班子老少爷们都能这么亲近和气,那该多好啊! 当然,事件的最后,胡炎和于慊,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摊子铺开,爷们四人重新落座,开始吃着半晚不晚的晚饭。 于慊很没吃相,胡炎也不在意。 郭德刚和李青则斯文很多,即便肚子饿,也吃得不紧不慢。 郭德刚吃着饭,眼睛却始终看着小师叔,脸上还有些许的愧色。 这份愧色,来源于昨晚的商演。 今天上午在剧组,听李青说完昨晚的经过,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谁能料到,一份平平常常的小合同,竟然到了现场会那么难演? 当然,更让他意外的是,小师叔对演出的较真劲儿。 他不反对,甚至瞧着高兴。 对待手艺能这种态度,何愁未来走得不高、不远? 关键是这人,如今是自己的人。 除了让人尊敬的艺德,还有小师叔临场应变的能耐。 有一说一,甭管身份高低,辈分大小,能最终演出这种结果,都值得让人再高看几眼。 “师叔,昨晚的商演,您辛苦了。” 胡炎正扒着饭,抬头一看郭德刚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 当即无所谓的摇头:“没事儿,谁让我和老李刚好赶上了呢,还好没丢祖师爷的脸。” “哈哈哈,师叔,您这可是长脸了。不过下回有这么好玩的事儿,您可得带上我。”于慊凑趣道。 谁料,话音刚落,李青便抬头,一脸幽怨的瞅着他。 那表情好似在说:“带上你,那我怎么办,给你们当观众去?” 都不是矫情的人,意思表达到了就成,郭德刚按下这茬儿,再起另一头。 “师叔,后面还有一场大型的商演,但杵头不高,您跟不跟我和师哥去?” 第282章 主流与非主流 郭德刚说完,胡炎直接停下吃饭的动作,脸上很疑惑。 因为他确实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杵头”就是出场费,可大型商演的杵头怎么会不高呢? 杵头不高,郭德刚和于慊又怎么会亲自出场呢? 这俩人在相声江湖的身份可不一般。 一来好卖,到处卖。 二来卖的好贵,没个百八十万的出场费,谁都甭想请得动。 所以,这是不是非常矛盾? 郭德刚心思剔透,放下碗筷,开始在包里找东西。 而旁边的于慊则悠悠道:“官家的。” 胡炎顿时恍然大悟。 前面再怎么矛盾,只要主办方的来头不简单,那就半点不矛盾了。 但凡江湖艺人,甭管蔓儿多大,只要对上“官家”二字,见面都得矮人家一头。 不是江湖艺人骨头太贱,而是命太贱。 所以只要有机会,谁还管它杵头高不高,就算大子儿不给一个,都主动的往上贴。 谁还不愿意自个儿身上,多少沾上点“官”气儿呢?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确实不好听,胡炎是不会捅破的。 同为局中人,彼此撕扯伤口,何苦来哉? 不过,想明白这点后,胡炎心里还是很疑惑。 那就是郭德刚怎么可能得到,参加官家活动的机会? 这事儿的源头在一个机构……艺协。 打从德芸社冒头之后,这么些年就一直受“艺协”的排挤。 人家可是管理着全国曲艺工作的太上皇,能量大得很。 四九城就不消说了,但凡带点“官”字的活动,基本都没有德芸社的份儿。 不过,郭德刚倒是被叫去开过几次会,签过几分文件。 出了四九城,全国各地,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由曲艺机构举办的官面活动,也都跟德芸社无缘。 这事儿不是谁说有就有,谁说没有就没有的。 事实就摆在那里,明眼人一瞧都门儿清得很。 所以现在于慊这所谓的“官家的”,又是打哪儿论的? 好在,胡炎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清楚的时候,郭德刚终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胡炎没有客气,直接接过来一扫。 果然看到文件的抬头,清晰的印着红色大字。 不过,这资料不是合同,而是官家对外的那公告。 内容不长,胡炎几下把后面的全部看完,同时心中的疑惑的也消失了。 这活动确实不在四九城,也不是由哪家曲艺机构举办的,而是河省平顶市行政和旅游方面的官家牵得头。 平顶市准备趁着五一假期,举办个市级规模的大型文艺活动,以此来宣传推动自己的旅游文化发展。 平顶市的“艺协”,在里头顶天也只是参与者,而非决策者。 了解完活动的背景,胡炎最后看着“平顶市”这几个字,脸上渐渐笑了。 跟京、津等地相比,这个地方声名不显,应该属于偏僻的小地方。 可琢磨出味道的点,也正在这里。 胡炎把资料还给郭德刚,意有所指道:“郭老师,您这是突破封锁线,打算走农村包围城市路子呐?” 话没明说,郭德刚听懂了。 旋即摇头苦笑道:“师叔,我没那能耐。只是最近各方面的压力很大,感觉不太好,所以多找些路子试一试罢了。” 胡炎瞧他这表情,心里便有了底。 不消说,风起才能云涌,如今风波在即,郭德刚肯定也知道很多信息。 甚至比胡炎自己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当然,他很想知道,但他没有问,只是有了决定。 杵头高低,胡炎其实是无所谓的。 现在的自己可还没有到求利的时候,几个园子串场巡演,跟去拍电视,刚刚结束的小商演,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先求名。 名气到了,利益自然也到了。 所以如今这个活动,规模既然这么大,他是实在没理由拒绝的。 不去不行,非去不可,谁也挡不住。 当然,胡炎没有直接点头,而是扭头看着自己的搭档。 李青没说话,但一直都听着,此刻也适时的笑道:“师叔,我没意见。” 胡炎这才对郭德刚点头道:“那成,我正好跟着您二位去见见世面。” 郭德刚脸上没有多少意外,点头将资料重新收回包里。 等重新端上饭碗后,他才继续道:“师叔,这回的活动确实很大,除了我们,应该还会有别的相声演员。” “别的相声演员?”胡炎吃饭的动作再次一顿,疑惑道,“您是说体制内的那帮人?” “嗯,官面的活动,一般都很难饶开他们。”郭德刚点头道。 “哈哈哈,这不是更有意思嘛?” 胡炎不惊反喜,突然对这个活动更期待了。 甚至隐约有几分,不给钱都很想去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声门便添了两个新名词,叫“主流”与“非主流”。 体制内的就叫“主流”,体制外的,也就是江湖艺人,就叫“非主流”。 门内人,门外人,有心的,无意的,反正噼里啪啦的吵了那么年,最终也没个什么结果定论。 如今,这所谓的“主流”与“非主流”,竟然有同台较艺的机会,这是不是非常的有意思? 是骡子是马,拉来出溜溜嘛! 相声艺人光打口水仗有什么意思? 上台拼拼谁的纲口更硬,比比谁的手艺更瓷实嘛! 只是郭德刚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师叔,心中有些无奈。 “师叔,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事儿,这是官面的活动,咱定的活儿得谨慎,得多做准备,别被人抓了尾巴。” “好,我知道了,您放心。”胡炎嘴里说得好听,兴奋却半点不减。 郭德刚突然有些心累。 小师叔往日稳重,可毕竟还是年轻人呐,总有跳脱的时候。 可偏偏人家还是“文”字辈的,话说重了不行,可说轻了又没用。 好为难呐! 然后,他干脆不劝了,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胡炎琢磨半晌,扭头对李青道:“李老师,你家里有没有河省平顶市的地理、人文资料?” 李青自然知道小师叔为何问这个了。 把点开活,可不只上挂在嘴上说说而已的。 只是回忆半晌,他只能老实的摇头。 “不好说,得回去找找看才有谱儿。” 胡炎点头:“没事儿,甭管手头上有没有,咱俩都得尽量多整理一些出来,有备无患。” “成,您放心,我多花点心思。”李青认真道。 低头吃饭的郭德刚,脸上旋即笑了。 果然,小师叔还是那个小师叔,做事还是那么有溜。 计议已定,胡炎一脸轻松的重新端碗吃饭。 可是等他再往桌面上一瞧,突然有些傻眼。 “肉呢,被老鼠吃光了?” 于慊紧嚼几口,顶着满嘴流油的厚唇骂道:“去,你才是老鼠呢。” 第283章 轮到你秀了 科学研究表明,蹭饭吃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用收拾碗筷。 吃完抹净,胡炎交待一句“去溜活儿”,便拉着李青离开休息室。 郭德刚看着边走边揉肚皮的小师叔,脸色平静,甚至有些出神。 等爷俩离开,于慊嘬了一口茶,这才悠悠问道:“德刚,怎么突然想到把名额匀给师叔了呢?” 郭德刚旋即回过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搭档,好似在琢磨着措词。 良久,他轻声道:“总得还。” 于慊愣了一下,点头笑道:“也是,不过小岳和孙悦那里,你还是得交待好,别让他们心里生出缝隙,多事之秋,折腾不起啦。” “是啊!”郭德刚满脸严肃,随后又皱眉,“师哥,您说咱这庙是不是太小了?” “哈哈哈,你是看不透师叔想要什么?”于慊反倒笑了。 郭德刚依然严肃,点头道:“对,对怹越了解,我这心里就越没底。像昨晚那样的手艺,到哪里都容易吃上饭的。以怹不争不抢的性子,反而到对面去更合适,可怹偏偏又上了咱这儿来。您说是因为顾着旧情,还是因为什么?” 于慊听完,深深的看了他几眼,笑道:“师叔那儿甭太担心。倒是你,琢磨得心都快散了,好好歇几天,别被他们逼成了神经病!” …… …… 休息室的谈话,胡炎不知。 他说溜活儿,可不是推词,是真的。 回到上场口,爷俩没有耽搁工夫,在一旁摆开架势,便认真的准备着。 不时,张贺伦走了过来,满脸小心翼翼的表情。 “师爷,师叔,打扰了。” 爷俩停活儿转身,胡炎问道:“伦子,怎么啦,还没准备好?” “不是,准备好了。”张贺伦摇头,旋即犹豫道,“师爷,那个……那个,先生回来了,晚上的活儿……还能不能成?” “你要怕就算了。”胡炎认真道。 张贺伦顿时慌了,摆手道:“别介呀,师爷,您不是说帮我顶着嘛?” “哈哈哈,你这不还记得嘛,早跟你说了往我身上推,你还担心?再者说,掌着买卖不拿腿,上了台你就是天王老子,怕东怕西的干嘛?”胡炎笑道。 张贺伦心里有了底气,兴奋道:“成,那我去准备了。” 心里攒着一股劲儿,当然是好事儿了。 只是此刻演出在即,太猴急,太紧张,太兴奋都容易出问题。 “等等!”胡炎当即出声。 张贺伦定身扭头:“师爷,怎么啦?” 胡炎往前两步,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伦子,我知道你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得着机会也会往死了卖力气,但是你要记住,演员上台,永远不能乱了心神。何况一会儿,你师父,你大爷还会在台下看着呢。” 张贺伦听闻,赶紧几下深呼吸,最后嘿嘿笑道:“师爷,您确定不是在骂街?” 胡炎一愣,旋即笑了,没错,这个状态才对头嘛。 “好了,去,今晚轮到你秀了。” “哎,您请好!” 张大胖子转眼跑了没影。 “这小子!” 胡炎笑骂一句,回来到继续溜活儿。 甚至晚场开始,郭德刚和于慊过来把场,爷俩都没有停。 天桥演员的状态,始终都是四个园子里最好的,甭管有没有人把场。 当然,今晚有班主和班主夫人亲自坐镇,众人自然更加卖力气。 开场一过,顺二上演,排后面的张贺伦同着搭档韩贺晓,穿好大褂,准时来到上场口等待。 只是让郭德刚有些疑惑的是,今晚张贺伦见礼时,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异样。 怎么说呢? 就是不太敢正眼看人。 这家伙脸皮可够厚的,难得有这模样。 郭德刚以为是久不见面,生疏了,最后特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这下张贺伦更加不敢看人了,心里总有点偷摸做贼的感觉。 突然,另一边肩膀,被人猛的一拍。 他扭头,看到小师爷正对自己笑着点头,心中当即大定,转到“出将”门后准备。 “师叔,请坐!”郭德刚表情平静。 “都坐!” 胡炎笑着坐下,端杯喝茶。 说实话,他对张贺伦接下来的表演,还是很有兴趣的。 原因无它。 这首歌在前世,原唱是别人,张贺伦只是借助改编,为自己增了一些名气。 如今,整首歌的原唱变成了这个家伙,那后面能增多少名气? 胡炎不清楚,但很期待,或者说……兴奋。 转眼,张贺伦登台亮相。 胡炎放下茶杯,紧紧的盯着台上。 他这一带动,连郭德刚和于慊,还有李青都跟着瞧。 可是,前面的垫话,他们瞧半晌,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德芸社所有弟子当中,就属“鹤”字科最吃亏。 学艺时间太短,摊子又已经铺开,只要手里有点活儿的,都赶到台上去打磨。 不时,只听台上的捧哏道:“哟,您还会唱呐?” “当然啦,原版原创,你们都没听过的。”张贺伦贱兮兮的傲娇道。 “那还等什么,唱来听听,那就。” 台下部分观众开始在鼓掌。 张贺伦扭捏道:“别这样,这样不好……” 扭捏半晌,没有下文,他搭档等得不耐烦,抬手就是一巴掌。 “让唱就唱,还这么费劲吗?” 张贺伦一愣,委屈道:“唱就唱嘛,你干嘛打人呐?” 他搭档一脸凶狠,巴掌再次高高扬起。 张贺伦吓得直后缩:“唱,别打,我唱还不行吗。” 伴着台下部分笑声,他捏着嗓子,张嘴便唱: “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走那小路来; 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咬着妹妹的脚。 ……” 就这一开腔,台下便有观众开始在笑。 实在是这腔调很熟悉。 不就是那德芸小师爷唱的《清明节之歌》吗? 只是词儿改了,改得还挺有意思的。 可是当众人以为,台小的小演员也只是改编之后,张贺伦四句唱完,竟然没有停。 这可新鲜了。 然后……然后,观众便听到了四分钟,完整的一首歌。 实话说,这首歌算不得什么经典好歌。 但全程的大白话,还有那些半荤不素的歌词,确实很适合相声舞台。 尤其配上张贺伦夸张的肢体动作,还有贱兮兮的表情,让娱乐效果又添了几分。 于是乎,有些观众在惊讶,有些观众则已经被逗乐得不行。 台前的动静倒是不错,可郭德刚却早已经眉头紧皱的看着张贺伦。 不是不让他唱吗? 怎么还是给搬到台上去了? 胡炎对张贺伦的表现,大体是满意的,只是等他扭头,刚好瞧见郭德刚不对劲的表情。 他当即笑道:“是我让他唱的。” “您……这……”郭德刚转移目光,有些疑惑。 胡炎依然带笑:“不碍事儿,您都让我从您碗里扒饭,我让他们扒点饭有什么所谓?” 郭德刚旋即把目光看向于慊,貌似终于体会到他之前说得话了。 第284章 我怕疼 一曲唱罢,表演亮底。 转眼,又见张贺伦气喘吁吁的跑到上场口,对着郭德刚直接“噗通”一声给跪下。 “先生,您处罚我!” 说完,低着头,一副任打任杀,半点不准备反抗的模样。 这突出其来的动静,把旁边的胡炎都看乐了。 这家伙能出头,还真有他娘的道理。 别的不论,就这脸皮的厚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而且人还不笨,一出手就能准准的,抓住他师父的命根子! 郭德刚的命根子在哪儿? 心软。 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徒弟,估计如今的相声门,都找不出几个有他这种心态的长辈。 果然,郭德刚看着跟前的徒弟,再扭头瞧瞧旁边的小师叔,哪里还有什么火气? 最后将徒弟扶起来,点头道:“好孩子,多努力,别辜负了你师爷的一番好意!” “哎,谢谢先生,我记下了!”张贺伦认真的应声,拱手告退。 只是临走前,这家伙却偷摸的朝小师爷,眨巴了几下眼睛。 没有声音,但胡炎却好似听到他在说:“嘿,摆平!” 心结一解,而且还有师爷和师父双重的点头,后面的张贺伦明显放开了手脚。 打这之后,接连好几天的表演,都能看到《妹妹要是来看我》的影子。 有些是整首唱,有些是摘段唱,有些只是提了个歌名,反着向来抖包袱的。 当然,除了原唱,最出彩的,还是他自己擅长的改编。 一首网络歌曲,被这家伙反复的折腾,都玩出花儿来了。 有了他打头,班子里其他老少爷们,瞧也也感觉有意思。 于是只要得着机会,不少人也会在自己的活儿砸上几挂。 有人主攻,有人辅助,再加上胡炎之前那么长时间铺垫好的热度,天时、地利、人和一聚齐,短短几天工夫,便让张贺伦一跃踏上了浪头。 什么网络翻唱,表情包,表演视频,这一波的势头绝对比小师爷那一波来得更快、更猛,名气很是猛窜了一大截。 不少人都知道了,德芸社还有这么一位小角儿。 “改编鬼才”“贱伦张”…… 前后一对比,张贺伦已经稳稳的,成为了继继孟贺堂之后,“鹤”字科中最有看点的弟子。 当然,即便如此,他如今也仅仅只是冒了头。 毕竟前后才一个礼拜不到嘛,连这首歌的后劲都才刚刚发力。 看到又一位小辈冒头,胡炎很开心,但后面的事情,他不多管。 手艺人除了机遇,落地的还得是手里的活儿,这得靠他自己去磨。 而处理完日常演出的胡炎,则在准备着……出京。 …… …… 五月五日。 一架飞机腾空而起,载着胡炎、李青、郭德刚、于慊,还有王海离开四九城,直飞平顶市。 如今的德芸社,众角儿都还没起来,经纪人也就只有王海一个。 但他确实有能耐,一对四,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有最后排座位时,于慊不理他,非要紧挨着靠窗的胡炎坐。 小师叔,就是老于头最近,给自己新找的乐子。 简直比自己的搭档郭德刚,好玩太多了,所以得着机会就喜欢蹭着,跟狗皮膏药似的。 对于其他人略带幽怨的眼神,他是不管不顾的。 不时,于慊发现正在看资料的小师叔,貌似腿在抖。 “师叔,您怕坐飞机啊?” “不是,我是怕这五月天。”胡炎头也没抬道。 于慊来劲了:“哈哈哈,这五月天有什么好怕的?” 胡炎放下地图,看着他:“五月到,五毒出;五毒醒,不安宁。五月可是‘恶月’,不宜出行的,何况今天还是‘恶月恶日’,你们怎么挑这么个日子?” “恶月恶日”的说法,源于民俗老话。 相传,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孟尝君,就因为出生在五月初五,逢了“恶月恶日”,被他父亲下令不准养活,还好他母亲于心不忍,偷摸着把他给养大了。 这些老黄历,于慊当然是知道了,只是从小年轻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很有意思。 “师叔,您还信这个呢?” “当然,我可是个传统的男人。”胡炎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语气悠悠。 于慊半点不信:“师叔,咱明眼人不说瞎话,您跟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同个屋里住着,难道还分房睡?” “不然呢?”胡炎扫了他一眼。 于慊信了,只是替他着急:“您得加把劲呐,快刀斩乱麻懂不懂?” “不懂。” 于慊更急了:“想当年,我进了一个剧组,刚开机,我就相中了另一个小演员,她就是小白,那模样,那皮肤,那性子,百里挑一……” 胡炎拦了一手,疑惑道:“不是,老于头,您说自个儿媳妇,怎么还能流口水呢?” “我流了吗?”于慊愣愣的抬手擦嘴,结果发现啥也没有。 胡炎终于扳回一局,顿时乐得不行。 于慊白了他一眼,道:“别打岔,我这给您传授经验呢。” “成,您继续。” 于慊兴致再起:“相中了,那就追呐,买早餐,买午餐,买下午茶,买晚餐,送花,送零食……” 胡炎再拦一手:“不是,夜宵呢,拍戏不也经常到半夜吗?” “嘿嘿嘿,不懂了,夜宵那能买回来吃?得出去吃,出去了才有机会嘛。”于慊一脸得意。 胡炎摇头道:“您太龌龊了!” “玩儿去,这叫人生的智慧。”于慊不屑道,“啧啧啧,就这么的,最后片子还没杀青,我倒先把媳妇给找着了。” 人上年纪,最好不要回忆当年。 不然,就会如此刻的于慊似的,一脸感慨。 当然,胡炎原则不变,也感慨道:“唉,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谁是猪?”于慊立马不干了。 胡炎看着他:“您俩口子的事儿,自己商量着定,我又没所谓。” 于慊愣了一下,心里暗道,完了,小师叔手艺见长,这便宜越来越难占了。 最后,他一脸怅然如老父亲似的,抬手拍拍胡炎。 “唉,年轻人,等你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找着媳妇,就知道急喽!” 年纪上的便宜,胡炎没办法,该占还得让人占,旋即不置可否的笑了。 按下这茬儿不提,爷俩沉默片刻,话头再起。 “师叔,我马场新买了一匹好马,得空去骑骑?” “不去,我怕蛋疼!” “……” 打趣逗闷间,大半个小时过去。 同时,距离燕京八百公里外的平顶市,也已经隐约可见。 胡炎没再理会于慊,皱眉打量着底下隐隐绰绰,看着并不太繁华的市容市貌,最后脸上笑了。 再一次出京,第一次大型商演,第一次跟主流相声演员同台,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景? 第285章 哥俩唱双簧 飞机一震。 摩擦,摩擦…… 落地的踏实感溢满心中,胡炎的腿突然就不抖了,只是耳朵嗡嗡的。 郭德刚是真抠呐,人家只报销经济舱,他就半点不琢磨头等舱。 没招儿,谁让他是二老板呢? 一行五人,拎着箱子行礼打机场出来,胡炎的耳朵还堵着,落在后面不停拿巴掌拍着,看起来就跟扇自己大耳刮子似的。 于慊扭头一瞧,心里乐了,凑过去笑道:“师叔,您就算偷看了空姐儿的长腿,也没必要这么惩罚自己?” 胡炎一脸疑惑道:“什么,您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于慊盯着小师叔,直接嚷道:“我说,就算偷看空姐的大长腿,那也没什么……” 可是话说一半,他顿时傻眼,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因为打身边刚好有一队空姐,拉着箱子走过去,有几位人过去,还回头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他。 估计心里还有腹诽,哪个混蛋敢大声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看到老于头满脸的尴尬,胡炎乐得哈哈大笑,拎着箱子追上郭德刚和李青。 只是郭德刚隐约一叹,唉,这爷俩搭一块儿,我“德芸社”的正经招牌还能保得住么? 可惜,一个比一个有身份,打不得,骂不得,好难管呐! 最后,他看着旁边老老实实的李青,顿时觉得相当顺眼。 转眼,一辆七座的商务车,拉着五人驶离了机场。 胡炎不跟于慊闹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城景,脑子里琢磨着这几天掌握的信息。 平顶市,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鹰城”。 打原始社会这里就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商周开始建城,发展到现在还有“华夏曲艺城”、“华夏书法城”、“汝窑陶瓷艺术之乡”等等各种称号。 算起来,属于一座真正的古城,人文底蕴非常丰富。 …… 这些信息零零总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当然也可能半点用不上。 但甭管怎么着,把点的功课,相声演员还是要做的,至少胡炎已经习惯了。 除了那些纸面上的内容,甚至眼前实地看到的东西他也记。 比如说各条路的路名呐,左拐右拐的方位啦,路边都有些什么商铺啊,商铺老板娘长得怎么样…… 咦,貌似记多了什么? 总之,看到什么记什么,能多记一点是一点。 这也是相声前辈们,以前走江湖,挣饭钱的讲究。 到了地头,各有各的琢磨,车内一时安静无比。 车子在路面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由大路往右拐进一条稍小的路。 再往前开了数百米,胡炎终于看到一座面积很大,但建了有些年头,造型又很有艺术韵味的楼院里。 不消说,这里就是演出的剧院了。 因为车外已经非常热闹,有来往的车辆,还有进进出出的人,不时还能看到乐器、道具之类的东西。 司机在找停车位,经纪人王海同志抓紧时间交待事情。 “郭哥,各位老师,演出是在晚上,下午得彩排,所以中午饭和晚饭只能到里面吃工作餐了,其他的咱们演完再看。” 众人还没反应,郭德刚率先点头笑道:“好!” 胡炎突然有些疑惑,这俩家伙莫不是为了省俩钱儿,跟这儿唱双簧的? 结果,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一大早,各自吃完早餐就奔机场,坐得是经济舱,半晌午到地儿,到了就吃工作餐,吃完就彩排,彩完又是工作餐,然后是演出,演完兴许连夜就回去了。 瞧行程安排的这叫一个满呐,半点空余时间不给人留。 没有外出的时间,便意味着不用花额外的钱。 厉害呀! 难怪王海能这么被郭德刚看重,果然是一个调调! 胡炎再一瞧于慊和李青,俩人都一副习惯了表情,他心里半点疑惑都没了。 跟着点头:“成,整挺好,辛苦了!” “就这么的!” “同意。” 见自己的队员态度这么配合,队长郭德刚满意的笑了,空气中隐约还能听到划拉盘算的声音。 一楼是演出的大会场,员工吃饭的食堂在二楼。 半个小时后,报完道的众人,便脖子上挂着牌牌,来到了二楼食堂,端着盘子排队打饭。 食堂收拾得很干净,但确实不大,估计也难得有今天这般热闹,所以放眼四扫,基本上都是人影。 胡炎倒是无所谓,工作餐就工作餐,总比之前的盒饭要强点儿,好歹还是热闹的不是? 只是这种排除打饭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前世上大学会那会儿。 一晃都多少年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这种感觉很有意思,胡炎想找人分享分享。 于是,对着他前面的李青道:“老李,你上次吃食堂还是上大学?” 李青回头扫了他一眼,再朝前看了看前一位的郭德刚,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炎突然发觉自己真不识相,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壶。 旋即凑过脑袋去:“老李,我跟你提前打个商量。” “师叔,您说。” “咱俩以后出去卖艺,尽量吃好点儿,成不成?” 李青还未应声,隔着郭德刚,排最前面的于慊先扭头道:“好,这是正理儿,嘿嘿嘿!” 胡炎一愣,旋即了然。 老于头这哪里是在接自己的话茬儿,分明就是说给他自己的搭档听的。 然而,隔在中间的郭德刚,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脸平静的往旁边玻璃窗内瞧着菜品。 胡炎是真佩服这家伙的定力呐。 要是他到外头跟别人吵架时,能这股子冷静,德芸社何愁不兴旺? 当然,这黄金搭档的作派,也让胡炎和李青心里乐得不行。 但是,再乐也不能出声儿。 毕竟郭德刚再抠儿,那也是班主,也是场面人,也是要面子的。 万一他走了心,回头不再给安排商演了怎么办? 胡炎跟李青挤眉弄眼的达成约定,然后他多加了两个鸡腿,才跟着他们去找座儿。 此刻吃饭的人是真多。 所有位置上,要么就是脏了桌面,要么就是连着的空位不够。 爷们几人转悠了大半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传来。 “郭老师,是您吗,这儿来,这儿来!” 第286章 谁的嘴最快 胡炎寻声看去,看到出声之人,猛然间还以为看到了史艾东。 三四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清清瘦瘦的,整个人挺帅气。 尤其是那一头油光发亮,苍蝇停脚能打滑的头发,还有一身笔挺笔挺的西装领带。 这模样派头,简直跟史艾东太像了。 伪“老史”不是一个人,旁边还坐着个二十多岁,同样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 不消说,他们是一起来的,只是胡炎都不认识。 但隐约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心里暗吐一句:“体制内艺人!” 果然,郭德刚一脸笑意的带头走过去:“赵师兄辛苦,想不到在这儿能遇见您?” “是啊,真是有日子没见了,哟,于老师,李老师,都有日子不见了,快坐。”中年男人乐呵呵的回应道。 只是嘴上说得热闹,却并未起身。 这分寸拿捏得,让胡炎暗自点头,不愧是官面上混的人。 跟他相比,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就显得相当不够看了。 他自然也没有起身,只是扫了这边一眼,便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 要知道,如今吃相声饭的艺人,甭管辈分高低,就没有人不认识郭德刚的,所以太过外露的举动,反而落了下乘。 不是手艺能耐,而是为人处世太嫩了。 郭德刚四人都是老江湖,谁都看得仔细,却也谁都没有体现在脸上。 转眼,爷们四人走到桌前,位置依然不够,但也挤挤挨挨的放下盘子。 郭德刚没有落座,先对胡炎介绍道:“师叔,这位是河省艺协的着名相声演员赵xx,师承相声名家xxx……” 原本不太在意的赵艺人,一听“师叔”二字,当即屁股下跟冒出了钉子似的,扭捏不断,同时一脸疑惑的看着郭德刚和胡炎。 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则眉头紧皱的盯着胡炎。 郭德刚笑道:“赵师兄,这位是胡炎师叔,师承老侯爷!” 就简单的三个字,顿时让赵艺人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立马站了起来。 他不认识胡炎,也不确认老侯爷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徒弟,但对方既然敢公开这么介绍,那多少是有谱的。 即便没有谱儿,那又怎样? 这事儿传扬出去,谁更会被相声门的大小艺人埋汰? 赵艺人脸上疑惑不再,变得更加热情,主动伸手过来跟胡炎握手。 而胡炎脸带微笑,却双手一抬,反而拱手招呼:“辛苦了。” 他不是故意的。 甚至只要是能把相声说好的艺人,甭管体制内外,他都尊重,都喜欢。 毕竟传统手艺真要想闯出一条路来,那需要更多的力量。 最好是整个相声门,成百上千的老少爷们能团结一心。 只是,此刻不是在德芸社的班子里,而是抬到了场面上,那自己的辈分同样也不能太贱了。 按自己喜欢的习惯来,不需要去迁就其他小辈的。 赵艺人握手握了个空,脸上讪色一闪而逝,可偏偏又无处发作。 你说他不尊重自己,人家又用拱手的老礼回应了。 你要说他尊重自己,人家偏偏就不配合你。 高人呐。 这绝对是高人的作派! 赵艺人旋即跟着拱手作揖:“胡师叔辛苦!” 胡炎自自然的点头招呼:“都坐,吃饭吃饭,饿了。” 赵艺人赶紧挪位置:“胡师叔,上这儿来坐儿,这儿宽敞!” 胡炎一屁股坐下,却对旁边的于慊道:“于老师,您屁股大,上对面坐去。” “好嘞!”于慊可不客气,一拎餐盘,咧着嘴便坐了过去。 这个没有眼力见,又很骚情的,关键自己还惹不起的第三者一走,李青心里顿时舒坦不已。 而赵艺人看胡炎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不同。 这个刚认识的大辈小年轻,水深得很呐。 不简单。 转眼,郭德刚、于慊、赵艺人,三人凑一搭,边吃边聊,热闹得真跟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 当然,话题无非就是“今天天气真不错”“过了今天是明天”之类的。 胡炎不喜欢聊这种场面上的天,只跟李青搭着话,轮流啃着两根鸡腿。 只是几次抬头,都看到对面的年轻人在瞅着自己,这有点不对味? 自己又不是漂亮姑娘,一个劲儿的瞧什么呢? 而且基本的餐桌礼仪都不懂么? 这样看着别人,让别人怎么……怎么能自在的啃鸡腿? 胡炎当即回视,问道:“年轻人,新上跳板的?” “新上跳板”,意思便是“刚入这一行”。 “什么……什么跳板?”年轻人疑惑道。 旋即又扭头看着年长的赵艺人,可惜赵艺人也一脸疑惑。 郭德刚、于慊和李青,三人同样半点不懂的样子看着胡炎。 胡炎心里顿时乐了,暗骂一声:“都是戏精!” 不过,就这一搭话,赵艺人的底细,他倒是明白了几分。 听不懂行话,肯定就没有沾过地面上的泥。 那就是以前不知道从哪个行当,半路上改行进入相声门的。 这种人不少,而且一定是在体制内。 江湖上真靠相声手艺讨营生的艺人,要是四六不懂,那早饿死了,或者转行了。 而体制内不同,人家多少是有皇粮吃的。 胡炎懒得解释,笑道:“没事儿,我刚刚想起奥运会上的事儿了,吃饭。” 于慊顺茬儿便接:“奥运会跳水咱华夏可厉害了,冠军不少得!” 胡炎心里一叹,唉,全世界都没有谁,比这家伙的嘴快! 好在,经此一搭话,年轻人不再看自己了,胡炎继续轮流啃鸡腿。 因为他发现这种啃法,貌似味道更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鸡腿不用花钱的缘故。 转眼几十分钟过去,饭吃得差不多了。 “郭老师,你们晚上的节目主题是什么的?” 赵艺人突然的一句话,顿时让胡炎四人都停下了动作。 郭德刚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笑道:“推动旅游的演出,自然得聊旅游的主题了。” “这可麻烦了,我们刚好也准备的这个主题,这个节目还得过奖,在央视的大赛上。”赵艺人说到“央视”二字时,还故意把音吐重了。 第287章 没一个好东西 在场的人,可没有谁是傻子。 同一场演出中,前后场次的活儿必须得错开,不能“撞”喽。 这不但是相声门的讲究,甚至可以说是任何一场活动策划的基本原则。 今天来头如此正规的主办方,照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的问题。 毕竟,打从邀约开始,到签合同,甚至在正式上场之前,双方都一直会保持沟通的。 沟来沟去,不就是沟通这些么? 所以胡炎不清楚哪里出了差子,也不想以太腌臜的心去琢磨别人,自己的眼太脏,这个世界也就是脏了。 姑且就算是主办方工作没做仔细。 只是眼巴前的情况很明显,必须得有人让活儿。 而赵艺人,要么是有备而来,要么就是脑子很聪明。 你没有什么,人家就偏偏跟你提什么。 你再大的蔓儿,再能卖的动票,你还能压过他得央视级大奖的份量? 别忘了,今天的主办方也是官家来头。 这两个节目放一块儿,他们更吃哪一套,还用想吗? 七寸捏住,准准的,赵艺人不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不减,拿起纸巾悠悠的擦着嘴,好整以瑕,半点都不急。 郭德刚表情变化不大,但眼角却微动,定定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搭档。 就在这时,王海一脸焦急的跑过来。 他是经纪人,安顿完众人上来吃饭,自己却一直在下面忙着,跟主办方对接后面的事情。 转眼,人到跟前。 王海看到场中的外人,动作一顿,旋即凑在郭德刚耳边说着什么。 郭德刚静静的听完,最后笑道:“没事儿,我都知道了,把节目换成《西征梦》。” “好,我去跟他们说!”王海不自然的点头,转眼又跑了。 经纪人嘛,就是莫得感情的执行者。 心里再不痛快,也得以利索的办事情为主。 其实不光是他,郭德刚等人心里也不痛快。 原本至少表面上热闹的气氛,多少有些变了味儿,饭吃得差不多,也没法再吃了。 郭德刚放下筷子,笑道:“赵师兄慢吃,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带头起身,收拾自己的餐盘。 胡炎左右手正各抓着一只鸡腿,一瞧这架势,当即纠结着要不要扔掉鸡腿,好端盘子,而李青则很自然的将他的盘子一起收拾了。 还笑道:“师叔,盘子我来拿,您继续吃!” 胡炎心里顿时满意的不行,不错啊,小李子,这路是真的越走越宽啦! 眼见众人的动作,赵艺人脸上笑容不减。 不,准确来说,是更灿烂了。 “哎呀,郭老师,您瞧这事儿真是赶巧了,既然您愿意让,那我就多谢了,真的跟您比不了,敞亮人呀,得空到团里来坐坐,我用最好的茶叶招待。” 他说得热闹,郭德刚也满脸笑容的真诚道:“赵师兄太客气了,没多大事儿,我手里的活儿不少,让几回问题不大。” 表情没问题,前半句也没问题,就这后面半句,让赵艺人表情一顿,怎么瞧都有几分尴尬。 说谁手里没活儿呢? 我都在央视得过奖的演员,手里还能没活儿吗? 郭德刚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这样阴着损人,当然,损完之后,心情依然也不会好。 他不再管了,朝对方再点点头,端着盘子离开。 于慊和李青同样点头招呼,跟着离开。 等到胡炎转身时,赵艺人才缓过劲儿来,当即笑道:“胡师叔,我今天来参加这个活动,最大的收获就是很荣幸认识了您,改天我一定登门,当面向您请教请教手艺。” 胡炎将鸡腿从嘴里扯出来,摆手笑道:“好说好说,不过请教我可不敢当,我五岁入行,打小拴得娃娃腿,学到现在十几年,也只学会一些基本功。没办法,我人太笨了,把祖师爷的脸都丢光喽,哈哈哈,回见回见。” 说完,抓着鸡腿拱手告辞,顶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跟着离开。 而赵艺人脸上的笑容终于保持不住,牙齿都不自觉的咬上了。 实在是这个年轻人的嘴,简直比郭德刚还损。 太混蛋了。 果然啊,这些江湖野路子,没一个好东西。 …… …… 转眼,郭德刚,于慊,李青,胡炎,四人如排队的鸭子一般,相跟着离开小食堂。 只是突来的变故,让氛围变得沉闷。 不是众人小性儿,实在是甭管多大的蔓儿,手艺有多瓷实,没有一个演员不怕意外。 因为但凡有点艺德的演员,上场之前,都会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准备适合的节目内容,准备恰当的表演情绪,提前让自己兴奋,务必保证一上台就是最佳。 但只要意外一出现,那再多、再好的准备,都将被瞬间击碎。 没办法。 你只能迅速调整,从头再来一遍。 这就是变数,也是艺人最烦的事情。 甚至说,宁可要不下尖来,也不愿意出现意外,尤其还是被迫的。 只是人家这回是在明面上玩儿,你不认都不成。 憋屈不? 所以此刻,别说郭德刚,连老玩童于慊都没了谈兴。 李青给自己的定位,倒是很准确……半透明人。 不冒头,不落后,不主张,不反对,反正跟在中间就完了。 而走在最后面的胡炎,算是心态最好的,依然在跟自己的鸡腿较劲。 不是吃饭时那两根,临下楼前他又问打菜的师傅新要了两只。 不要钱的鸡腿,味道就是不一般。 一路无话,四人来到一楼,按着指示牌,走进后台。 胡炎放眼一扫,顿时暗道:“好多人呐!” 此刻中午不到,彩排还没开始,但宽大的后台早已经到处都是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少说几十人,甚至百八十人都可能有。 而且服装扮相,演出道具也五花八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个场景的背后,便代表着今晚的节目类型将非常丰富。 不愧是市级的活动,这手笔就是大气。 胡炎之前听王海介绍过,今晚的规格确实很高。 观众有两千多人,还不是普通的路人观众,而是全市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甚至连市里的一把手,还是二把手,反正就是会很大的领导亲临现场,观看演出。 所以对等的演出阵容,也相当庞大,而且不泛有实力,有名气的角儿来镇场。 说实话,胡炎打入行以来,确实头一回遇到这种大场面,级别太高了。 所以他继续啃着鸡腿,眼睛却不停的四处打转,很有几分刘姥姥进大观园,半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李青疑惑道:“师叔,您在找什么?” 胡炎看都不看他,便道:“找明星啊,今晚应该会来明星?” 李青无语了,悠悠道:“师叔,明星都有专门的休息室,不会来这里的。” 胡炎一愣,对哦,人家多大蔓儿呀,怎么可能挤大通铺。 真是人一兴奋,脑子就糊涂,连常识都忘记了。 只是想到大蔓儿,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前面的郭德刚。 这家伙不也是大蔓儿吗,怎么混得待遇就这么差? 谁料,胡炎正腹诽着,目光一不小心,就穿过了郭德刚的头顶,然后他便定定的看着远处一个小化妆台。 那是一个背影。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的背影。 她正坐在化妆台前,认真的给自己上着简妆。 长发披肩,高挑修长,侧面露着雪颈长脖,应该挺漂亮 当然,后台漂亮的女演员不会少,饶是如此,还不足以吸引胡炎的目光,他又不是色狼。 而是在一众五颜六色的服装当中,那姑娘身上的白色底衫,显得很特别。 好。 胡炎坦白,白色于他自己,总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洁白如雪,看着非常舒服。 所以看柳清雨,他也最喜欢看她穿白色衣服时的样子,更添几分动人。 只是他从未对小丫头说过,毕竟任何强迫别人的事,都是不对的。 比如,强…… 来到后台,于慊的心神也打开了,等他回头一瞧,便看到小师叔愣愣的目光。 再顺他的目光一瞧,老于头决定自己得做些事情了。 他退后两步,抬手在胡炎眼前一扫:“师叔,咱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呀。” “什么碗里的,锅里的?”胡炎些纳闷。 于慊可有经验了,悠悠道:“您要是再瞧别的姑娘,我可要让小白给小柳打电话了。” “玩儿去,你想太多了。”胡炎醒神,白了他一眼,旋即又打趣道,“你俩口子不应该占我一边吗?” 于慊也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虽然小柳提东西上家来看我媳妇和儿子,是您让的,但我还是觉得她比您更实在,您就只会动嘴皮子,连我家的门儿都不认识,没诚意。” 胡炎这下纳闷了,柳清雨去老于头家,看白惠明和郭小宝,自己怎么不知道,没听她提起过呀? 当然,纳闷归纳闷,小丫头这么懂事儿,他没道理漏底的。 于是,胡炎很不要脸道:“买东西的钱可是我出的,这还能没诚意?” “我不稀得,嘿嘿嘿!”于慊半点不买账。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梦亭,进来试行头!” 第288章 小鸡不尿尿 胡炎正欲回怼于慊,被突来的声音打断。 寻声看去,便见那位姑娘利索的起身,嘴里应道:“哎,来了!” 声音很空灵,好听得宛如百灵鸟在叫。 胡炎突然知道这姑娘是混哪个行当的了……戏曲门,而且是打小入的行,否则嗓音到不了这程度。 等人转过身来,再一瞧,他眼角一缩。 姑娘长得很漂亮,尤其那双丹凤眼,着实勾人。 可这张脸太眼熟了,再加上之前“梦亭”二字,胡炎心里顿时吐出一个名字:王梦亭! 就是未来经常来德芸社串场,自己还开了家叫“小留香社”,自任班主的那位姑娘。 只是此刻的王梦亭,应该还在戏校上大学,或是刚刚入团。 胡炎在看王梦亭,王梦亭也在看胡炎。 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了,而是整个后台,就他一个人手里握着两根鸡腿。 后台可是精细的地方,最忌讳油腻和汤汁,万一不小心撒汤漏水,撒着碰着,很有可能就把什么服装、道具给毁喽。 她们唱戏的行头,那都是专门订制的,件件样样都金贵得很。 所以王梦亭看得直皱眉头。 至于胡炎此刻不自觉的一脸猪哥相,她倒是习惯了,因为甭管在哪儿,即便是大街上,也经常遇到这样看自己的人。 王梦亭往这边跑,半道拐进旁边的更衣室。 但经过他们跟前时,习惯性朝胡炎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表情又柔又凶。 慊大爷表示心很累,往日好好的小师叔,怎么一出来就这样了呢? 难不成真要让自己媳妇给小柳打电话,让她盯紧点儿? “嘿,爷们,人都走了!” 胡炎收回目光,咬了一口鸡腿:“香,真香!” 于慊狠吸一下鼻子,笑骂道:“您能不能正经一点?” 胡炎一愣:“我怎么不正经了,这鸡腿确实很香呀!” 于慊半点不信的也翻着白眼,表情又老又糟,一脸褶子更明显了。 这时,王海走了过来。 “慊儿哥,李哥,大炎,我们的休息室在那边,郭哥在里头等您几位了!” 胡炎这才发现,郭德刚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他和李青点头跟着王海走,几步后,扭头发现于慊没跟来。 再瞧,这家伙反而朝出口走去。 胡炎心中了然,是了,老于头是坐不住的人,你就是把凳子绑在他屁股上,他也只当多了一条尾巴。 走到哪儿,逛到哪儿,要么交朋友,要么买吃的、掏物件儿。 反正他也不需要溜活儿,而且表演状态永远都是满格。 没法比,比不了,谁跟他比,谁都得憋屈死。 胡炎老老实实的跟着来到后台尽头一间休息室,发现不但郭德刚在,连赵艺人和那个小年轻也在。 他这才明白,这里应该是相声类演员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里外俩套小沙发,两套简单的衣架、小桌、茶几等等。 刚好一方一套,两不相干。 郭德刚正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套沙发上,低头写着东西。 跟于慊相比,胡炎还是更喜欢郭德刚这样的态度。 相声演员使活儿,真要讲究起来,那就是永远不能有一模一样的本子。 添点,减点,换点,反正根据实际情况,甚至是上台后观众的临时反应,得洗一点不同的内容出来。 而反观坐在里面的赵艺人爷俩,则玩着手机,不时还能几声对话。 “台词都背熟了吗?” “放心,老师,我还默写过好几遍呢。” “嗯,那就好,表演相声的诀窍,就是词儿不能乱,照着本子来,那效果就能保证了。” “好,我记住了,保证一字不差。” “……” 胡炎听得很没意思,当然,他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小鸡不尿尿,尿泡照样不会爆。 端得饭碗不同,生存之道自然就不同。 “师叔,您来了,请坐!”郭德刚站起来招呼。 胡炎抬手往下压:“坐,您忙您的,甭管我俩。” “哎!”郭德刚应声坐下,继续忙活儿。 胡炎看着他眉头紧皱,知道他今天应该是憋屈狠了,所以心里是攒着劲儿,想在台上把场子给找回来。 别看郭德刚平时表情淡淡,很有几分宗师的范儿,其实这家伙小性儿着呢。 就是别人有心无心的一句话,其他人听着没什么感觉,但他就可能真往心里去。 跟个孩子似的,受较真儿,受不得委屈! 当然,这也算是他的人格魅力? 一言不合就开怼,怼天怼地怼空气,怼得他很接地气,从而收获了很粉丝。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每种性格,都有好有坏,不可能十全十美,这是不好定论的。 只是班主掉脸面,那就是德芸社掉脸面,甚至也可以说是江湖艺人掉脸面,对此,胡炎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郭德刚想把场子找回来,他自己也想推上一把。 最好今晚的德芸社,能成为舞台上最亮眼的招牌。 你们拿势来压人,我们用手艺来回敬。 咱到台上去盘道,让几千观众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相声手艺! 王海备好了茶,李青新倒了几杯,推了一杯在胡炎跟前。 “师叔,喝杯茶。” 胡炎眯着的眼睛突然一亮,半点不理会茶水,反而有些兴奋的对李青笑道:“老李,拿纸笔来,我们再往本子里洗点新东西进去。” 郭德刚听闻,抬头看了小师叔一眼,旋即低头继续忙活儿。 李青一愣,旋即乐呵呵的从箱子里往外翻纸笔。 小师叔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每回露出这模样,都代表着他有些新主意。 而且实话实讲,他自己很喜欢跟着小师叔玩一些花活儿。 每回都能长点见识,品出一些不同的味道。 而对于他这种手艺到了一定境界,更多的需要通过自已去悟,才能提升的艺人来说,这些无疑是甘草良露。 很有启发。 很有意思。 胡炎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靠里面的爷俩同样听得真真的。 赵艺人没多大反应,而那个小年轻则有些疑惑的,扭头往外面瞧着。 直到一声偏冷的“再背背词儿”,才让他收回了目光。 …… …… 下午的彩排,没多大意思。 就这么一点时间,把控表演内容是不可能的。 演什么,由谁来演,全都由各个受邀单位,自己提前决定安排好。 现场导演只是根据每个节目上报的几句话简介,到台上确认一下大致是怎么回事儿。 比如演出场次是否需要调整,演员的舞台走位怎么归置,四周的灯光、音效要怎么配合等等。 别的表演类型有舞美要求,相声演员哪里需要这个? 美不美,全在演员的脸上,临时整容也来不及呐? 何况有郭德刚和于慊垫底,胡炎算是很美的了,说他美得不要不要的都行。 所以整个下午,前后彩排两遍,他和李青就上台两次,上台鞠躬,下台鞠躬,四次躬鞠完,拢共加起来三分钟不到。 郭德刚和于慊倒是让导演多瞅了几眼,只是最后怎么瞅都不好看,干脆放弃治疗,五分钟他俩也完事儿了。 晚饭不用去二楼食堂了,于慊出去一趟,也不知道都上哪儿去了,反正回来时便拎了好些当地的特色吃食。 热豆腐、买根烧鸡、烩面、胡辣汤、龙须糕…… 叫不叫得上名字不重要,胡炎跟着吃就完了。 同着李青,爷俩还一个劲儿的夸老于头会过日子,绝对是个讲究人! 当然,同屋的赵艺人爷俩,也没把人家落下,邀请着一起吃吃喝喝,乐乐呵呵的谈天说地。 成年人的世界嘛! 又不是小孩子,心里不痛快,脸上也不痛快! 转眼,傍晚将近。 胡炎不用挪屁股,都能听到前场开始传来动静,而且越来越大。 不消说,指定是已经开始放观众进场了。 今晚的观众多,级别高,节目也多。 从六点开始,会一直演到晚上十点,整整四个小时,绝对属于大型晚会。 这里可不比相声园子里,一个节目让你表演三四十分钟。 相声表演就十五分钟,郭德刚是二十分钟。 那些唱歌节目更短,顶天七八分钟演完。 所以大致推算一下,今晚这得上多少个节目,还不算大型吗? 而胡炎和李青的场次排在中间,按相声门的讲究,属于中场的梯队,郭德刚和于慊则靠后,属于倒二的梯队。 攒底梯队是不可能的。 人家搞活动是为了宣传自己的特色,推动旅游的,自然得留给河省坠子之类的地方曲艺了。 其他的,至少也是国级团体的份量,或是当红歌手等等大明星们的来头。 真的。 别看郭德刚和德芸社,在相声江湖大红大紫,稳坐头把交椅,但到了眼下这种时候,真的就是争不过人家。 相对来讲,相声行当太势弱了,连有“艺协”背景的赵艺人,也只在中间到倒二的过渡场次中。 再者,这种活动,人家也不只是看你手艺能耐,考虑的其他因素太多了。 反正,懂得人都懂,无不无奈,你也只能认,不接受反驳。 突然,前场传来一声雷鸣盘的掌声。 胡炎当即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领导来了,同时也意味着,演出正式开始。 第291章 因为他值得 如果说,此刻在场的两千多人里,只有一个人知道胡炎是怎么做到的,那这个人只能是李青。 确实,他知道。 而且方法很简单,小师叔就是靠脑子硬记的。 门口那条路,前后就走过两次。 第一次,刚来那会儿,他们坐在车里一扫而过。 第二次,确定了洗新内容,爷俩相跟,又去溜达了一趟。 然后,没了。 甚至在路上小师叔都没有记,等回到后台,没多大工夫,他就把贯口现攒了出来。 自己帮着润色字词,小师叔便抓紧时间记忆。 整个过程,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半点不玄乎。 可正因为这样,才让李青心里看小师叔,也跟看怪物似的。 出发前几天新攒的一千多词儿,今天临时洗的一千多词儿,前后加起来可是几千的新词儿呐。 可结果呢? 小师叔不但没有“吃栗子”,贯起来,那叫一个利索,简直跟嘴里跑火箭似的溜。 细思极恐呐。 他这脑子到底是咋长得? 李青承认,自己有把小师叔脑子扒开来瞧一瞧,看一看的冲动。 真的。 这种冲动,貌似还越来越强烈! 胡炎半点没有察觉到,自己亲爱的搭档,已经把目光从自己脸上,转移到了脑袋上,他就这么一脸微笑的看着台下,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掌声。 尤其看到那几位领导,带头热烈鼓掌,整个状态跟之前明显不同。 不自觉的,放开了,放下了。 即便穿着西装,也渐渐融入到了晚会的氛围当中。 胡炎不虚伪,心里很有几分满足感。 艺人行当,本就是伺候人的手艺。 再没有什么,比把自己的衣食父母伺候好了,更让艺人感到满足的? 领导也罢,老板也成,普通的观众依然。 人家只要花了钱,捧了场,那就不能让人家白白破费。 简单的逻辑,艺人生存的法则,也是胡炎从艺的原则。 当然,对于眼前这效果,他倒没有多大的意外。 拍马屁,没什么好与不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拍好的。 既有讲究,更需要能耐。 自己今晚这一场,从观众们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也就是原始社会开始拍起,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一路拍呀拍的,拍到了现在。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他全给勾搭进去了。 又从十几万平方公里,一个巨大的河省,一路拍回到平顶市里,最后拍到他们家门口,就差拍他们脸上了。 自己也不是干拍,巧妙的用贯口形式,把所有东西串连起来,既展现了相声这门传统手艺的魅力,又恰好挠到了观众们的痒处。 这应该算是拍得很不露痕迹? 所以……担待。 就这段活儿,里头花的心思,下的工夫可不少了。 自己爷俩作为艺人,都把力气卖到了这份儿上,观众们要还不给掌声,那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当然,人家很够意思,反响很不错。 同样,这也代表着,自己也总算没有丢祖师爷的脸。 全部贯口表演完,也意味着垫话全部结束了。 这是传统相声《问路》,很有意思的地方。 一个传统小段儿,梁子很短。 讲的是一个结巴问路,偏偏问到了另一个结巴头,第一个结巴以为对方在学自己说话,俩个结巴吵着吵着,差点没打起来。 最后一想,得,干脆找个人来评评理。 结果好死不死,俩结巴找的第三个人,恰好也是个结巴。 前后就这么点儿内容,笑料足够,可以拿来当“底”,但绝对撑不完整个节目。 如今有了前面颇具水准,而且相当有新意,还符合主题的贯口支撑,那整个节目使完,就非常完整,非常有意思了。 当然,垫话完毕,还得瓢把儿,顺便点题。 掌声稍弱,表演继续。 胡炎笑道:“所以说,咱河省,咱平顶都是旅游的绝佳选择。” “这么好的地方,是该多来。”李青也点头。 演员一点题,观众们,尤其是领导直接跟着频频点头。 胡炎这才话头一转:“只是啊,出门旅游难免也会遇到些问题。” “什么问题呢?”李青看着他问道。 胡炎则看着观众笑道:“头一个,路就不熟。去个陌生的地方,自个儿往大街上一站,这往东去哪儿,往西去哪儿,很容易闹不明白。” “这倒是,路在嘴上,多跟人打听打听。”李青帮着出主意。 胡炎继续道:“得问路。这个问路也有讲究,一个问不好,不但闹了笑话,还可能打起来。” “不是,问个路还能打起来?”李青疑惑道。 胡炎笑容不改:“当然,这不我有一个邻居,他上回……” “您还有邻居呐?”李青拦了一手,表情诧异。 这话听着都新鲜,胡炎旋即斜视着他道:“怎么的,合着你的意思,我只能住操场呗?” “那儿倒是宽敞。”李青竟然点头认同。 “哈哈哈~~~” 前面的贯口,属于叫好不叫座儿的技术活儿,如今这才开始抖包袱。 好可怜。 已经表演了近十分钟,这算起来,还只是第二个小包袱。 所幸,观众的情绪顶起来了,笑声还算不弱。 “去你的。”胡炎也挥手笑骂道,“我那个邻居呀,年纪跟我差不多,二十岁的精神小伙儿……” 话没说完,李青悠悠道:“那跟我也差不多。” 胡炎愣了一下,旋即骂道:“你都三十多啦,能不能要点儿脸?” “我心态年轻嘛!”李青嘀咕道。 观众们又乐了。 胡炎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回头对观众继续道:“小伙子长得精神,只是身上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李青认真的捧道。 “口条不利索,口吃,也有人管这叫结巴。” “噢,这问路是有点费劲。” 剩余时间不多了,李青相帮着往前推了一步。 胡炎点头:“可不是嘛,上回放假,他就来咱平顶旅游,原想着去香山寺烧香,可是下车后,转悠半天,迷路了。” “找人问问,那就。” “得问呐,他左右一瞅,刚好有一个大姐过来了,他就跑到人家跟前。”胡炎嘴巴一咧,“大大大大大……” 表情一变,结巴这就上身了。 只是“大”半点,没大出什么来。 李青适当的补了一句:“好家伙,这是打机关枪呢?” 观众们又乐了。 胡炎半点不受影响,继续扮演结巴:“大大大大……大姐。” “嚯,这是‘大姐’,还是‘打劫’?”李青惊呼道。 胡炎笑道:“口条不利索嘛,那大姐也听岔劈了,小伙子刚叫完人,大姐吓得赶紧跑了。” “得,白费了这半天劲。”李青打趣道。 “……” 台上的表演在继续,但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已经转身回休息室。 不需要再看了。 就刚才入活后,这一小段的表演,便已然能看出,小师叔“发托卖相”火候,被打磨得愈发成熟。 前面打底的贯口,已经非常出彩。 后面的小段儿,又有这样的功力托住,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说外行的热闹,即便按内行的门道来论,他们也依然只会打出一个“水准之上”的评分。 因为他值得! 果然,郭德刚和于慊,转身才走出去几步,前场再一次传来笑声,动静还更大。 俩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相视一眼,脸上都笑了。 尤其是郭德刚,当家作主,拉扯着一百多号人,心思总会琢磨得多一些。 但此刻,他心里是真的松快不少。 好啊。 烈火能焚毁一切,也能炼出真金。 头一回面对如此规格的大场面,小师叔不但能镇得住场,还能表现得如此亮眼。 这绝对就是一坨,纯度极高的金子。 甭管带队出去商演,还是留在家里坐镇,都完全能够独挡一面。 如今的班子里,缺得就是这样的尖端干将。 所以作为班主的他,心里头是非常高兴的。 只是临了进门,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小师叔能力是有,但是名气还是太缺了。 如今手里的资源,说多也不多,基本算拍电视剧这一块儿,主动权更大些。 毕竟出钱,出人,出剧本,德芸社干了剧组一半的活儿。 可偏偏小师叔,貌似对拍电视剧,又不太感兴趣。 所以,怎么办? 郭德刚和于慊离开,赵艺人爷俩依然在那里看着。 只是小年轻的脸上,疑惑越来越多。 怎么说呢? 明明同为相声演员,但他就是看不懂。 台上那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甚至还小点的逗哏,表演的感觉,跟自己平时在团里看到的非常不同。 好像是那种老相声演员身上,才能偶尔看到的感觉。 可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这场活儿,跟那些老演员表演的感觉,也有一些不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法,很复杂,自己真的说不清楚。 最后,瞧着左右无人,小年轻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他们这相声跟我们的好像很不同呐。” “当然不同了,他们这是传统相声,主要是以庸俗、低俗、媚俗的笑点来逗乐观众的,上不了台面的。”赵艺人头也没回道。 第292章 赵老师真有见识 年轻人听闻,眉头依然皱起,犹豫后,又问道:“可是……可是现在这一场,我好像没有听出来,他们哪里三俗了?” 说完赶紧低头,眼神很是躲闪。 因为能问出这句话,于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团里,老师既是老师,也就是“领导”,而反驳领导是不对的,那需要勇气。 果然,赵艺人旋即回头,表情变得严肃。 “怎么没有?你看他们后面这段内容,不就是一直在取笑那些口吃的人吗?这属于典型的拿生理缺陷来逗乐子,演员怎么能在舞台上宣传这种观念呢?这样的节目怎么能到良好的教育作用呢?” 年轻人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半点不再纠结。 “对哦,老师,您不指点,我都发现不了,您真是太有水平了。” 赵艺人心里受用,但表情依然严肃:“所以呀,如果我是主办方,指定早把他们的节目给毙喽,哼!” 年轻人狠狠的点头认同着。 只是不知道,这爷俩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半句没有提相声基本功的事儿! …… …… 节目只给了十五分钟,转眼便到了尾声。 胡炎:“……” “敢情他也是结巴呐!” 李青一声惊呼,亮了底,台下旋即笑声、掌声响成一片。 如此大的动静,不比那些灯光、音效全开,乌压压一帮人上场的节目效果来得差,甚至还要更好。 因为演出到现在,那些领导也就这会儿,巴掌拍得更重。 而且全场观众,不但热烈鼓掌,还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是除了相声之外,没有哪类节目能达到的效果。 比如一位歌手唱完,你对着他哈哈大笑,那你猜,这歌手心里会不会也很开心? 其他的京剧、舞蹈、钢琴等等,通通如此。 这就是相声的魅力。 独一无二的。 爷俩鞠躬起身,相跟着离场。 胡炎一脸微笑的跟在后面,但心里多少有点未尽兴的感觉。 实在是这表演时间,真的太短了。 如果放在小园子里,这么点工夫,也就只够垫个话。 要是换成郭德刚,就他那纵谈古今的调性,估计垫话都只才垫到一半。 从相声手艺来论,这里头也是有讲究的。 垫话的作用,就是让演员通过一个个小包袱,去调动观众的情绪。 情绪被打得越开,后面的包袱就能抖得越响,甚至小包袱出来大包袱的效果都有可能。 这些都是细致活儿,需要给演员时间去处理。 而且人本身的情绪变化,也需要时间。 突然就笑,突然就哭,一脱裤子就……哪有这样的? 不讲道理嘛! 当然,除了时间卡得太死,还有就是台词太受限制了。 今晚这种沾“官”字儿的场合,胡炎就是个小白。 全程不敢现挂,不敢跑马,更不敢沾屎尿屁,本子里怎么写,他就怎么演。 拘谨得跟那些,刚过门儿的小媳妇似的。 不过,这一点是他自己的问题。 像郭德刚和于慊,其实他俩依然只搭梁子,剩下的词儿,好些还是上台后临时攒的。 而用词讲究方面,那得首推自己的师父……老侯爷。 他老人家绝对是相声界的“雅士”,本子那叫一个干净呐。 所以他最终也是仅有的,能去“国”级场合表演的相声艺人。 反正这些人,各有各的能耐,都不简单。 只是到了胡炎自己这儿,就剩下个缺少经验,他能怨谁? 不过,演完了就好。 胡炎跟着回到休息室,见里面还是四人分坐。 上场前什么样,下场后依然什么样,这让他心中颇有些遗憾。 因为今天特意增加难度,露真正的相声基本功,既有为班子撑招牌的目的,同时也想着那两个体制内的演员,能现场观摩,多少有些触动。 即便以后还是说新相声,到处去教育观众,能多一些基本功托底,那好歹也让人多一分看点,也算没白瞎了头顶上“相声”这俩字? 只是人家偏偏不看,那就真没办法了。 见人进来,郭德刚起身招呼。 “师叔辛苦了!” “师叔,活儿还挺尖的哈!”于慊则坐着笑道。 脱着大褂的胡炎,动作一顿:“您二位出去看我使活儿了?” 郭德刚也一愣,旋即笑道:“那能不看吗?不光我跟师哥,我们几个都看了,您这贯得很见功力!” 胡炎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赶紧扭头去看赵艺人。 我都这么卖力气了,你们总得给点反应不是? 赵艺人见他看过来,屁股动了两下,终究没有抬起来,但脸色却变得相当严肃。 “胡老师,您这个节目,得分两部分来说。” 虽然表情不对头,但开口很有气势,而且确实有点意思。 至于尊不尊敬的? 人家毕竟是沾着“官”字儿,吃着皇粮的嘛! 胡炎点头道:“嗯,仔细说说看。” 赵艺人抬手道:“前面的贯口,词儿抄得很准确,背得也很熟练。” 胡炎忍不住打断道:“不是,这贯口是我现攒的,没地儿抄去。” “自己攒的?”赵艺人一愣,下意识皱眉道,“您不是小学没毕业吗?” 郭德刚和于慊当即对视一眼,脸色变得郑重。 甭管对方是从哪里摸到的底,都代表着自己班子里的人,都被人家看在了眼里。 不怕人偷,就怕人惦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然,他们能想到的,胡炎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他没有所谓,脸上笑得坦然。 “对呀,我没文凭,不代表我没文化呀!”胡炎说完,突然扭头对着空气,认真道,“不许模仿哦,得好好学习。” 这突来的动作,跟神经病一样。 再一瞅那里空无一人,顿时让赵艺人后背发凉。 “你……你在跟谁说话?” 胡炎扫了他一眼,发现这样聊天没意思。 相声演员之间的现挂无处不在,你得根据人家的动作、神情、前言后语去琢磨,去破局,去回击呀。 直接挑明白,认怂了,算怎么回事儿?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关键是聊到的贯口,对方到底看出多少门道来,有多少触动? 于是,胡炎随意打发道:“没事儿,就一个朋友,你看不见的。” 身后三人,心里明显憋着笑,可赵艺人爷俩,貌似脸色都白了几分。 胡炎懒得管这个,干脆挑明白的问道:“贯口的门道,你们听出多少来了?” 赵艺人一愣:“没了。” 没……没了? 胡炎突然一口老血从心里喷出。 合着整半天,就瞧出一个我抄别人的词儿,然后背得很熟来? 要真有这么简单,给你一篇两千字的课文,你背出刚才那效果给我看看? 邪性! 当然,这样的天,是真的没法再聊了。 完全没有基础,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胡炎摇摇头,没再理会那爷俩,自顾自的继续脱自己的大褂。 可赵艺人明显看到他脸上的轻视,这可不行。 旋即他又道:“胡老师,前面贯口没问题,但后面半段的内容就很不对头了。” 果然,胡炎动作一顿,再次扭头。 不聊贯口,聊聊相声的梁子、架子,聊聊怎么洗传统老活也成呐。 “哦,说说看。” 赵艺人再次抬手:“这个立意就不对,我们演员在台上,怎么能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呢,对不对?任何艺术形式,都要给人带来提高,带来升华,这是精神食粮……” 要不说人家这觉悟高呢? 抛开手艺不论,就眼巴前这主题升华的就很高。 而且你还不能说人家说得不对,因为那些话,都是印刷出来过的,连老郭同志都去签过好几回字儿。 只是胡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旋即继续脱大褂。 其实貌似谁都没有错。 一切只是屁股不同,所以观念不同罢了。 结果,等胡炎把大褂脱完,人家这报告还没结束。 这让他心里很是不爽。 是的。 准确来说,自己这么个小艺人,确实归“艺协”管理。 但哪怕是开会,好歹都会提前通知一声? 眼前这报告,说来就来,半点都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这就不好了? 胡炎把大褂递给李青,再一扫墙上的钟。 眼下离赵艺人上场,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 于是,胡炎笑眯眯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赵老师真有见识,说得很对。以前呢,一直没机会请教。今天这下可算赶巧儿了,终于能好好的把这个问题请教请教了。咱这样,多了不要,少了不行,咱就聊它半个小时的天儿,怎么样?” 措词讲究,态度诚恳,表情认真。 此刻的胡炎,怎么看都是一副虚心的模样。 可是这变脸跟翻书似的速度,让赵艺人完全摸不清头脑。 什么情况? 你们老板都还在那里坐着呢,你就敢这样? 当然,对方能放下架子,用这么热切,又渴望的眼神瞅着自己,这感觉很好。 于是,赵艺人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聊聊,算是探讨。” 胡炎认真的摆手:“哎,还是请教,您多指点,我洗耳恭听!” “这个艺术啊,它是有使命的……” 随着赵艺人的报告继续,胡炎脸上的表情也愈发认真,只是心里笑得更加灿烂。 玩嘛! 整个相声门,估计还真没几个,自己不敢玩的人! 第293章 听了个无趣 天,最终还是没有聊满半小时。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演出开玩笑。 甭管怎么说,大家头上都顶着相同的两个字:相声。 观众可不管你们行当内部,分个什么派,什么门的,反正哪个相声演员没演好,人家往往骂的就是“相声不好”。 而手艺再好的演员,瞬间切换状态去表演,出问题的概率都很大。 所以差不多十来分钟,胡炎便扔下赵艺人走了,连句招呼都没打。 来得奇怪,走得突然,让还在滔滔不绝的赵艺人,又摸不着头脑。 等旁边的小年轻一扯他袖子,提醒他看时间后,他这才变了脸色,急急忙忙的开始准备上场。 胡炎余光一扫,心里反而点头。 知道急就好。 最好稍后他们上台,能弄出比自己还响的动静来,那自己肯定会诚心的为他们鼓掌。 这话不瞎说。 一切的矛盾对立,都源于利益纷争。 他可没受过郭德刚那么多磨难,自然也不可能有那种水火不容的决然! 只要相声能够变得更好,谁出得力更多,胡炎都高兴。 郭德刚和于慊还未上场,李青则在旁边照应着。 胡炎没有打扰他们,自顾自的又回到舞台边,继续熏活儿长见识。 台上的演员才是爷,台下的演员就是草。 胡炎这种附带的半赠品,连张小板凳都没落着。 站的久了,他毫无大辈的顾及,干脆往地上一蹲,双手撑着下巴,仰头瞧着台上的动静。 看动作,跟蹲坑拉屎差不多。 看表情,却目光聚神,异常认真。 两相一加,瞧着可太有意思了,整个后台也就他这独一份! 然而,那又怎样? …… …… 突然。 胡炎机灵灵的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台上。 因为下一个节目是……相声。 拉拉扯扯到现在,赵艺人爷俩,终于要上台了。 抛开观念不同,就他俩的活儿,胡炎也感兴趣得紧呐! 名头很大。 央视级大赛上得过奖的。 能上春晚的节目,大抵也不过如此? 而且成熟。 郭德刚是被迫临时让活儿,胡炎是自己临时洗内容。 算起来,都没有人家这种半点不调整的活儿,来得成熟。 胡炎刚一起身,便听身后传来动静。 扭头一瞧,正是郭德刚、于慊、李青爷仨过来了。 胡炎心里乐了,看来对人家的活儿,感兴趣的人,可不止自己哦! 只是爷们四人,谁都没有多话,点头打完招呼,纷纷等着台上的动静。 很快,主持人报完幕。 赵艺人爷俩,顶着追光灯适时登台亮相。 笔挺的西装,鲜艳的领带,锃亮的皮鞋,整齐的分头…… 抬手一挥,还露出手上戒指和手表。 此刻灯光正在聚焦,所以演员身上,从头到脚都有反光点。 甚至连俩人的脸上,都有几分镜子的效果。 胡炎忍不住纳闷道:“这是抹了多少粉呐?” 当然。 脸上的妆容,你可以把原因归为化妆师。 西装、领带、皮鞋,你可以说是为让自己显得更精神。 但大戒指,大手表,这算怎么回事儿? 上台都不摘,非要显得你比观众更有派头,更有钱?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些玩意儿可不能带上台的。 说是规矩,其实往往道理都很实在。 不说表演,就说学校上课。 比如一个老师戴着表来上课,站着讲究还好。 可等他抬手写黑板时,突然露出手表时,那学生的目光,肯定会不自觉的看上两眼。 甚至心思跳脱的孩子,还会顺势去琢磨。 这手表贵不贵,多少钱买的,谁送的,是他媳妇吗,他媳妇漂不漂亮,有没有隔壁班小翠好看,对哦,好半天都没见到小翠了,也不知道她们班这会儿上什么课,听说她上次被那xxx差点亲嘴了,妈的,要亲也得是我来呀,混蛋,找机会弄他一顿…… 然后,然后等这熊孩子回过神,都可能已经放学了。 这是人的心理本能反应,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与其强迫观众控制自己,还不如演员自己尽量别去勾搭人家,来得简单有效。 对相声手艺观念的不同,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但就这表演时的妆扮讲究,胡炎的立场坚定不移。 他们就是错的! …… …… 相声演员再次登台,观众们给予了更热烈的掌声。 因为头一场相声过去才没多久,而且太有意思了,所以很多人都还记忆犹新。 甚至有些人不知想起前面的哪个包袱,此刻还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当然,过去的再可乐,也没有未知的更期待。 于是乎,热闹的动静中,观众都面带笑意的瞧着台上。 赵艺人是老演员,对观众反应很敏感。 自己这刚一登台,便有如此动静相迎,心里咯噔一下之后,旋即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 看来自己在观众中的影响力,又提升了呀! 不错。 平顶的观众很朴实,很热情嘛! 有这样的好观众,那自己今晚的表演效果肯定能更好。 而且也绝对能稳压德芸社的演员一头! 因为前面开场的动静,可没有此刻那般大,这就是民心所向。 等这一场演完。 自己不但能再次提升在群众中的影响力,更能在行当内产生强烈的影响。 观众捧场,演员自信。 今晚第二场相声表演,便在如此良好的氛围中开始了。 心怀期待的胡炎,更加看得比谁都认真。 只是演出没过多久,他便开始微微摇头。 当然,功无全尽,人无完人,事儿得分开来说。 台上的爷俩,情绪饱满,神色飞扬,这表演的状态很捧。 甚至比德芸社不少的演员,都要更加敬业。 而且使活儿的主题,也没有问题。 他们主要说的是,有些人在旅游时,喜欢到处乱涂乱画,不爱护风景名胜的现象。 宣传正能量,这自然是好事情。 还有就是人家这梁子搭建得也好。 主题明确,循序渐进,一层一层往里推,条理非常分明。 能把本子攒到这程度,不容易。 要么文化功底很扎实,要么就是对相声非常的有经验。 整个德芸社,估计也就郭德刚、高锋、几位老先生,有这个能耐。 其他大部分老少爷们,真的没法跟人家相比。 但是。 这段活儿的最大的问题,或者说是致命的问题,在于……太板正了。 板板正正的讽刺这种没有素质的现象,完了就是一些延伸的意义。 换言之,太板正,就是包袱不够味儿。 如果换成胡炎自己来攒,那肯定不会正经的说“xxx到此一游”。 最简单的使法,演员切换成“倒口”来念,或者增加快板,或者借助戏腔等等。 五花八门的方言、基本功一出,各种味道直接就来了。 复杂一点的使法,那就是重洗包袱。 比如他会满脸愤怒,义正言词的边说边比划:“你们这是不对的,你们怎么能在这里留言呢,这是不文明的……” 然后捧哏拦上一手:“您这手上比划什么呢?” “在上面刻字呀。” “好家伙,您也刻上了?” “当然了,不把我的正确意见刻上去,人家怎么能看得到?” “去你的,您这哗哗哗一大串,比人家加起来还多。” “……” 瞧,这就是随便裹得包袱。 只要你发托卖相表演到位,前后的反差强烈,观众想不笑都难。 胡炎看得更加皱眉。 尽管他稍一琢磨,便能生出许多思路,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厉害。 一切只是因为相声手艺,本身就太灵活了。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坷里蹦的…… 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利用,随意搭配就是一种新使法。 当然,前提是,你得多学多看,让自己的肚腩够宽! 胡炎不知道台上的爷俩会多少,但此刻确实没瞧出什么玩意儿来。 当然,台下的观众是最诚实的。 听着想笑才笑,听着不可乐就不乐。 所以起头的氛围良好,但没挺过多久,氛围便急转直下。 因为大伙貌似没有听到愿意笑,或者愿意叫好的地方。 于是,全场不但没有掌声,没有笑声,甚至还多出来一些嗡嗡声。 琢磨着,这相声怎么跟之前的相声不同呢? 台上的赵艺人体会的最直接,虽然一时琢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那就是更加卖力气。 调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先兴奋起来,以此去感染观众。 但事实证明,情况并未好转。 不过这个时候,现场导演的辅助跟上了。 赶紧启动提前安排好的“领掌人”,再加上那些见惯了世面的领导们,也默契的跟着响应。 最终全场的氛围,这才恢复了掌声不断的节奏。 只是笑声依然很少,而且听着不自然。 相声节目的表演,听不到笑声,这意味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当然,别说出来。 今晚所有的人,都是需要脸面的。 胡炎兴致勃勃而来,最后听了个无趣。 此刻心里已经摸完了底,他便不想再听了,甚至还感觉有些困。 “您几位继续,我去眯会儿!” 打完招呼,不等人反应,他直接钻进了休息室。 后面有郭德刚和于慊的表演,但他半点不担心。 别说倒二,就是给他俩攒底梯队的场次,看他们能不能撑得起来? 第294章 这下真造孽了 夜已深,晚会也接近尾声。 演员的心态,就是上场前紧绷,下场后轻松。 所以此刻的后台,不少休息室里,都能听到不大的笑声传出。 只有相声演员的休息室里,寂静一片。 人倒是在。 赵艺人爷俩坐在里面沙发上,各自玩着手机。 表情跟霜打得茄子似的,显得心不在蔫。 外面的郭德刚和于慊,则坐着静静的喝茶。 哥俩不是没天聊,而是旁边的沙发上,小师叔还在睡着觉呢。 许是真的累了,这都快睡一个小时了,还不见醒! 不时,唯一缺场的李青,也走了进来。 “郭老师,于老师,要准备登台谢幕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把胡炎给吵醒了。 只见他一个猛子坐起来,目光无焦点的惊呼道:“怎么了,郭德刚在台上骂人啦?” 李青傻眼。 于慊傻眼。 刚好起身一半的郭德刚,则瞬间被定在当场。 旋即艰难的扭头看着小师叔,脸上的表情,那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噗嗤~” “哈哈哈~~” 稍一愣神的于慊和李青,顿时笑喷。 老于头最没形象。 一边哈哈大笑,还一边用巴掌拍自己大腿,就跟那腿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不过,还好。 他们这一笑,总算帮胡炎找到了焦点。 人一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是睡着了,刚才那是做梦。 只是对上郭德刚幽怨的眼神,他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呃,郭老师,对不住,刚才做梦来着,梦到您在台上骂人,您别当真。” 完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让郭德刚更加无语。 师叔啊,我的亲师叔,您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怎么会在台上骂人呢? 我是那样的人吗? 要骂……那也是在台下骂呀,对不对? 于慊继续笑得没心没肺,终于发现腿是自己的,旋即转拍李青的腿。 “啪啪啪~” 好几大巴掌,把李青满肚子的笑意,当即给拍得半点不剩。 于是,他一边躲,一边搓大腿,还一边认真的解释。 “师叔,您放心,郭老师刚才的活儿,使得效果好着呢,接连几波满堂彩,都快把屋顶给掀喽!” 这话听着舒服,郭德风的心气儿,终于顺了不少。 他突然发现,当初留下李青是对的。 不然,此时此刻,自己这班主的脸,可真得被另外的爷俩给摔得稀碎! 只是李青无意的话,却又让里面的赵艺人爷俩,脸上更加挂不住了。 他们听着,这就是故意的。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很过分呐! 唉。 算了。 今晚这小小的休息室里,八字相冲,怎么着气氛都不可能对头。 …… …… 转眼,四人相跟,一脸微笑的走出休息室。 大褂重新上身,众人的精神头更好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别人认不认。 反正他们自己知道,爷们四人算是把“德芸社”的招牌,给稳稳的撑住了。 无论怎么论,也都没有丢祖师爷的脸。 至于其他的,爱谁谁! 此刻的舞台上,远远传来稚嫩又清脆的童声。 这是今晚最后一个节目……少儿大合唱。 而所有的参演人员,也得带着妆容,赶着这工夫,从舞台两边静静的上场。 再从前后左右,围着一帮孩子站好位。 等合唱完,再接受领导的慰问,大合影留念。 全部流程走完,关灯谢幕,这晚会才算真正的结束。 胡炎倒是省事,只要跟在郭德刚他们屁股后面就行。 几人随着人流,再次回到舞台。 郭德刚拼背景拼不过人家,但名气在一众演员中算是较高的,所以导演给他安排在第一排,而且是紧挨着合唱团的位置。 这个位置靠近中心区,等少儿们一散开,那换上来的人就是一众领导。 紧挨着领导们照相,对于艺人来说,绝对是很露脸的事情。 而艺人们也需要拿这些东西,去不断抬高自己的身价。 最简单的,所有行当的祖师爷,无一不是历史名人,而非张三、李四、孔老楞。 挨不上也得硬挨,扯不上也得硬扯,反正就得贴金。 可是让胡炎没有料到的是,他人还没站稳,却被郭德刚一个侧身让位,给推到了第一排。 而郭德刚自己,则退到了第二排。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观众,听着耳边认认真真的童声,胡炎顿时有些傻眼。 倒不是怯场。 只是站在第一排的人,还有个临时任务,那就是得跟着孩子们伴唱。 彩排的时候,郭德刚就被单独叫去练歌来着。 可胡炎不会呀。 不消说,郭德刚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把这么细节的事情给忘记喽。 当然,这点小事儿,也难不住见过世面的胡炎。 于是,某人微笑上脸,嘴巴一咧:“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站在他身后的郭德刚,起头没听清,等听清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无比。 这也能行? 胡炎哪里知道他的反应,自己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只是等他念完几遍之后,立马感觉到了别的不对劲。 那就是耳边原本高分贝的童声,骤然间变小,最后没声儿了。 胡炎用余光一扫,发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眼睛正愣愣的瞅着自己。 那小脸上的茫然,就跟他明明在家里入睡,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身处大森林里一样。 完了,自个儿把人家给搅和了。 胡炎被吓得赶紧收声,只剩下一张一合对着嘴型。 可是他又等了半晌,依然没有听到童声重新响起。 再用余光一扫,发现小家伙跟自己一样,也一张一合着嘴巴,却没有半点声音。 而且小脸上努力的保持着微笑,但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下真造孽了。 人家这是分神心散,再也跟上其他伙伴的节奏了。 满心的愧疚感,让胡炎暗骂自己一声“混蛋”! 只是聚光灯下,他连回头安慰都做不到。 终于,合唱结束,位置变化。 胡炎这才趁乱扭头,只见小男孩一边后退,一边抬手抹眼泪,那双大眼睛还不时委屈的瞪着自己。 他只能歉意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心里暗道:“我会不会抹杀了一个未来的歌唱家?” 当然,这个时候分心不得,念头一闪,他赶紧回神。 因为热烈的掌声中,领导们已经上台慰问。 所有到场的记者,此刻也开足了马力,长枪短炮,台上台下,都有人在拍照。 “祝贺你,演出很成功!” “祝贺你,演出很成功!” “……” 领导们一路亲切握手,一路微笑祝贺。 终于,轮到了胡炎。 走在最前面的领导,已经年过半百,等看到他时,表情明显一愣,旋即握手笑道:“年轻人,你的相声很有意思啊!” “还有不足,您多批评!”胡炎半躬着身子回应。 领导点头笑道:“哈哈,欢迎你们德芸社以后常来平顶演出!” “荣幸之至,一定多来!”胡炎头低得更下了。 领导再点点头,还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继续去慰问下一位。 他们的身份特殊,在任何场合说话、动作都是有讲究的。 大领导如此不同的反应,让后面其他领导都看在眼里。 于是等他们跟胡炎握手时,个个都显得分外的热情,连带第二排的郭德刚,也被特别对待的握上了几次手。 左右相随的记者们,吃得就是这碗饭。 敏感度十足的他们见状,更是对准德芸社的几位演员,狠狠的多按了几回快门。 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众人的关注点过去,胡炎第一时间回头,然后他发现郭德刚、于慊、李青的脸上,都笑得更灿烂了。 是啊! 江湖艺人不敢有登堂入室,那种太高的奢求。 演出完,能得到人家这样一份肯定,便已经足够了。 忙碌热闹中,又是十来分钟过去。 大合照拍完,领导离场,演员离场,降幕关灯,整个晚会至此全部结束。 胡炎长呼了一口气,步伐悠悠的跟着郭德刚他们下台。 谁料,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郭老师,胡老师,请稍等。” 众人停步转身,胡炎便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正手握话筒,带着一个摄像大哥,正朝自己快步走来。 转眼,人到跟前。 女记者笑道:“几位老师好,我们是河省卫视新闻栏目的记者,今晚您几位表演的节目,观众反响很好,我们能不能请两位代表演员,做一个简单的现场采访?” 胡炎一听,心里顿时乐了。 省级的卫视,而且还是新闻栏目,这来头可不小呐。 如果播出的效果好,是不是有可能,自己还没火遍四九城,反倒先在河省打开了知名度? 别说,这事儿还真说不定。 而且这是人家主动邀请的,于自己来说,绝对算是意外的收获! 当然,心有定计,胡炎却微笑的退后半步,把郭德刚让到了最前面。 郭德刚经验老道,没有愣神,甚至都没有扭头去看小师叔,直接对着记者微笑点头。 “可以的,谢谢你们!” 有他顶在前面接受采访,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等采访一开始,于慊和李青便转身离场。 面子活儿得有人做,里子活儿也得有人做不是? 只是爷们四人,都没有发现,在舞台的一角,赵艺人驻足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才一脸冰霜的转身离场。 第295章 你很怕我 月色朦胧,初夏正爽。 只是。 夜,真的深了。 演出一结束,观众散场,演员离开,整个剧场很快安静许多。 因为采访的原因,德芸社四人耽搁了些时间,更落在了人后。 好在,等胡炎和郭德刚采访结束,后台的于慊和李青,也早已经将行头收拾完。 爷俩一下来,赶紧换衣服,旋即又急急的往外走。 演出结束,那他们就得连夜赶路回京了。 没听错。 在班主周详的安排下,他们今晚不在平顶过夜。 胡炎上午就吐槽过,没成想,还真的一语成谶了。 所以他初听这个消息,忍不住再次怀疑,自己的嘴是不是真的开过光? 同时,对于某些人的抠门下限,刷新了认知。 奔波一天,卖力干活,演完都十点多,连个酒店都不给住? 要想马儿跑得快,还不想给马儿吃点草,这真是很不讲道理。 只是当他听明白,今晚省下来的房费,回头会补在工资里后,胡炎心中顿时半点意见都没有。 对嘛。 生活不易,过日子可不就得精细一点嘛! 不然,自己啥时候能买得起房? 买不起房,怎么娶媳妇,怎么生孩子,怎么生一个,两个,三个…… 只是有一个问题,胡炎到现在也没琢磨出来。 那就是,此刻这深更半夜的,自己几个人怎么回燕京? 飞机早停了,火车太折腾,包车跑长途,连司机都不够。 “郭老师,咱怎么回去?” 郭德刚头也没回道:“蹭车回去。” “蹭车?”胡炎一愣,“蹭谁的车?” 郭德刚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蹭燕京京剧院的车,他们是开大车来的,刚好也是连夜返京,所以小海去联络了一下,人家愿意顺带捎上我们。” 说话间,众人已出后台。 胡炎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正好停着一辆大巴车。 而经纪人王海,则站在车门前等待。 如此省钱、省力、省事的法子,这哥俩都能琢磨出来? 胡炎心中顿时除了佩服,貌似不敢有其他想法,那是亵渎。 与相声演出相比,京剧演出的行头,简直得多上十几倍不止。 但瞧眼前这架势,人家明显已经收拾利索,就等着他们呢。 蹭人家的便利,得有眼力见。 爷们四人不用别人提醒,都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转眼,郭德刚率先上车,于慊和李青跟上。 胡炎听着他们在前面客套,也赶紧跟上。 只是他刚要抬脚上车,旋即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动静。 胡炎好奇的扭头,发现出来的是刚才合唱团的那帮小演员。 小家伙们参加了大活动,很开心,很兴奋。 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场面十分热闹。 但在众人中,有一个小男孩,跟在老师身边,不声不响,还在抹眼泪。 胡炎当然认出了那个小男孩,就是在台上被自己带沟里去的那个。 只是他没有料到,沟还挺深,小家伙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这下纠结了。 人家没有错,错的是胡炎自己。 而且小小年纪,最怕的就是心里落下根儿。 唉,没办法。 有错就得认,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胡炎将箱子递给王海,再对车内招呼一声。 “确实抱歉,麻烦各位老师再等我几分钟,我去办点急事儿!” 说完,也不多解释,快速的跑出了剧院。 胡炎发誓,自己不擅长奔跑,但此刻是真的拼了力。 话没说清,别说京剧院的人,就连德芸社几位,都闹不清小师叔这是在干嘛? 不过,很快,在众人注视下,又看到胡炎跑回了剧院。 只是这时他的身上,已经或背或拎,挂满了大包小包。 然后,就冲到了那帮小孩子当中。 众人能明显看得出来,那些领队老师和小演员们,也没闹清胡炎干嘛来了。 然后在大人小孩的围观中,胡炎利索的把东西往他们车上卸。 接着又对老师解释着什么,还不断点头、作揖。 几分钟后,在孩子们的一阵欢呼声中,又看到他赶紧转身往回跑。 此刻的天气,说冷不热,说热不冷,但胡炎额头已经见汗。 喘着粗气的他,半点顾不上擦。 其实这还好,就是腿酸得难受。 刚才这一来回,少说几百上千米了,还拎着东西。 但是,胡炎脸上笑得很开心。 他刚才去买东西了,不是别的,全是各种零食。 哄小孩儿,当然得用零食啦,正所谓“零食一祭,无往不利”嘛! 在这方面,胡炎可是相当有经验的。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自己十年前就有过成功案例! 同样,今天铁一般的事实再次证明,这一招儿依然管用。 把事情经过一解释,人家老师先原谅了自己。 再告诉小男孩,这些零食全是赔礼道歉用的,当时就把小屁孩给震住了。 看着叠起来,比自己身高还高的零食,他就只顾着咽口水,忘了流眼泪。 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原谅了自己这个坏叔叔。 甚至还在他们老师的鼓励的,抱着自己狠狠的啃了一口。 所以,问题解决,非常的完美! 当然,火急火燎的胡炎,自然不可能发现,大巴车上尾部坐着的王梦亭,全程都在看着外面的动静。 而且表情变得非常有意思。 因为这一幕,让她感觉熟悉,似曾相识。 让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的那个坏小子,当初给自己送零食时,也是这么大方。 一般人要么抓一把,送几样,顶天也就拿个小袋子装满,但是那个叫“老合”的人不是。 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钱,反正回回至少都是送一大袋子。 跟今晚这架势,很像。 要不然……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那么经受不住诱惑,对不对? 王海是敬业的,搞不清情况,不知道怎么帮忙,但一直等在车门口。 等胡炎一到,他赶紧一把扶住。 上车,关门,大巴车缓缓驶离剧院。 被王海扶着往里走的胡炎,嘴里喘着粗气,不好说话,只能不断拱手致歉。 好在,京剧院的人,同样沾着“官”字儿,也是大团出身,却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胡炎与他们视线对接,人家都脸带善意的回应。 这让他心里很舒服。 反观之前的那个相声演员休息室,就屁大点地方,拢共就五六号人,还是同属一门,但整个气氛从头到尾就没正常过。 当然,也或许,正是因为同属一门的缘故? 相声,属于曲艺界的“轻骑兵”。 但京剧不是,人家演出,无论行头,还是演员人数,绝对属于大阵仗,所以此刻的大车上,从头到尾,都坐满了人。 爷俩一路来到车尾,终于看到两个空位。 王海不管,一屁股就坐完一个,因为挨着郭德刚。 而胡炎看着最后一个空位,有些傻眼。 因为邻座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有双勾魂的媚眼……王梦亭。 胡炎在后台时,就认出了她,但他没有半点招惹的心思。 尽管她以后会成为德芸社的朋友,但那也是郭德刚的事情。 胡炎自己又不唱戏,招惹她干嘛? 而且他是一个正经人,有柳清雨就足够了,半点不作它想。 胡炎在看王梦亭,王梦亭也在看他,瞪着一双大眼,明显带着气性。 这让胡炎更加纳闷,自己真没招惹过她呀? 下午在后台,看过她几眼化妆,这应该不算? 没办法,胡炎拱手笑道:“姑娘多担待!” 然后他小心的坐下去,拉紧衣服,尽量保证一丝都不干扰到她。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胡炎总感觉这个女人有些神经兮兮的。 不过,还好,隔着过道的位置上,坐着于慊。 胡炎便顺势微转,背对着王梦亭,敲自己依然发酸的腿。 这动静把于慊给看乐了,而且心中确实纳闷了有一阵子。 他笑道:“师叔,您刚才那是干嘛呢?” “没干嘛。”胡炎脸一红,当即摇头道。 这事儿可不挣脸,真没脸讲。 可于慊是谁,这就能放过他? “师叔,无事献殷勤,该不是看上人家那女老师了?” 事实证明,甭管再传统的艺人,都跑不脱“八卦”二字。 老于头这么一勾搭,左右不少人的目光都看着胡炎。 “玩儿去,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胡炎没好气道。 于慊嘿嘿直笑:“您要没那花花心思,脸红什么?” 这下好了,不但左右,连半个车厢的人都往这边瞅。 胡炎突然发现,自己这事儿处理得不对。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捏,人家就越容易瞎传。 于是,胡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然后,他刚一讲完,大半个车厢的人都乐了。 “不愧是相声演员,上哪儿都有乐子。” “哈哈哈,天灵灵,地灵灵,亏你想得出来。” 事儿说开了,胡炎反倒变得坦然,无所谓的也跟着接茬儿。 “没词儿时,我就习惯念这个。上回去剧组跑龙套,我也念,还把其他人给带歪了。” 众人又乐得不行。 “噗嗤~” 突然,身后传来的动静,让胡炎浑身一激灵。 他当然知道是谁终于忍不住乐出声来,但他没有转身去看。 谁料,身后再次传来一句:“你很怕我?” 第296章 完全没有漏洞嘛 声音很轻,但胡炎听得清清楚楚。 旋即,转身坐正,扭头认真的看着王梦亭。 结果发现,这姑娘不但说话直接,连眼神也不躲藏,这让胡炎感觉有些意思。 “我干嘛要怕你呢?” “不知道,就是感觉这样。” 王梦亭认真的说完,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再抬头,眼神却盯着过道。 刚想应话的胡炎,疑惑的扭头,便见于慊顶着一张“八卦”脸,正凑着旁听。 “您干嘛?” “能干嘛,头发掉地了,我捡捡。” 老于头见被人发现,随便扯了一个鬼都不信的理由,借机坐了回去。 只是收回去的眼神中,多少都带点提醒,或是警告的味道。 胡炎心中了然,但半点不理他。 老于头人老心不老,思想不纯洁。 完全是以他的小人之心,来度自己的君子之腹嘛! 自己可是正经人。 胡炎回头笑道:“王姑娘,你的感觉是错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王梦亭惊讶又警惕的语气,让胡炎当即一愣。 知道你姓王不合理吗? 可能,也许,大概,好像有点。 他旋即老神在在道:“哦,我看了一眼演员表。” 王梦亭眉头一皱,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没想明白。 最后,还是胡炎坦然的表情,让她选择了相信。 当然,如果按之前的印象,她是不会信的。 因为那就是一个大色狼,貌似还是老少通吃的那种。 但是刚才他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竟然能跑去跟一个小孩子道歉,这才让她改变了看法。 毕竟事儿虽不大,但是能做到这样的人,还是不多的。 至少算是一个敢做敢担,很有责任心的人嘛。 不然,她怎么可能主动,跟一个大色狼搭话? 胡炎应付完话,便不想多理会她。 一来,俩人头一回见面,半点交情没有,没什么好聊的。 二来,因为压力太大了。 以他老道的经验,不用想都知道。 就王梦亭这如花似玉的模样,这刚刚二十出头的水嫩年纪,在她们团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掂记着呢? 远得不说,就说此刻这黑漆漆的车厢内,胡炎都感觉有不少眼睛正瞅着自己。 蹭着人家的车,还跟人家最漂亮的姑娘,聊得热火朝天? 这不得罪人? 胡炎久闯江湖,要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真是瞎了心了。 所以,他不说话,就自己左右挪着屁股,准备给自己找个舒服点的姿势睡觉。 睡,睡。 等一觉睡到大天亮,自己也就回到了燕京。 谁料,王梦亭突然又道:“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胡炎无奈,这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来直去,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个“不”吗? 那岂不是让人觉得,自己连他们最漂亮的姑娘,都敢不理会? 所以说,红颜祸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不是骂人家姑娘,是说摊上漂亮的姑娘,总是很麻烦。 胡炎继续挪动屁股,身子慢慢往下缩,嘴里应道:“什么问题,您请说。” 王梦亭看着他,认真道:“你戏曲门的师父是谁?” 话音刚落,胡炎突然顿住了。 实在是这个问题,太让人意外了。 而且在这个场合,也太敏感。 所有传统行当,自古以来,便对相声门瞧不上眼。 其中又以戏曲门、评书门,这些红极一时的行当为最。 哪怕时代发展到今天,对相声艺人瞧不上眼的,依然不少。 还不是什么小角小蔓,而是名家、大蔓儿,在公开场合,甚至电视上都公开过自己的态度。 反正说相声的,就没有好人。 胡炎心里没底,身体又慢慢的坐起来,语气随意的问道:“您怎么会问这个呢?” 王梦亭又撩了一下头发:“刚才你表演时,我感觉你运气的法子,有点像我们的门道。” 她说话时,胡炎一直看着对方。 最后,确认过眼神,这姑娘没有别的意思,这让他放下心来。 “哦,我福分不够,没有拜过师父。” 王梦亭疑惑道:“那你这运气的门道?” “哦,那是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位老太太,她是京剧演员,结果我刚没学几天,她老人家就去世了,打那之后,我也没机会学戏,就改学了相声。” 缅怀先人嘛,自然得是满脸悲伤之情。 胡炎发托卖相的功力一加持,王梦亭又信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没事儿,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说句实话,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了,唉,不孝呐。”胡炎表情更悲伤,还带着几分自责。 这种师徒授艺,师徒相处的情分,自小混迹戏曲门的王梦亭,那可太有体会了。 所以被胡炎一勾搭,她也跟着红了眼圈。 稍一琢磨,王梦亭又道:“那请问这位前辈大名,兴许我去团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她老人家的照片?” 胡炎想都没想,便摇头:“唉,算了,我连皮毛都没学到,哪有脸提她老人家的名讳啊!” 王梦亭点点头,没有再问。 因为她能理解,作为徒弟后辈,这份学艺不到家,对师父前辈的羞愧心情。 同样,胡炎前后提供的信息,也恰好解释了,他如今为什么只有这个水平。 然后,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胡炎见对方不再发问,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说词,自然不是如今现想乱编的。 因为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一遇到真正的行家,人家几眼就能瞧出端倪,然后便有可能跟你搭话,顺便盘盘道。 如今是法制社会没错,但在传统行当,还有另一套规矩。 如果人家性子好,不计较,那自然是极好的。 倘若遇到那性子不好的,非要跟你较个这真儿,那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所以,胡炎在很久以前,就经过仔细琢磨,早早的为自己准备好了说词。 而且他不吹牛的说,甭管遇上谁,就拿这话去应对,保证万无一失。 即便遇到当年那个小姑娘,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认识谁? 所以,完全没有漏洞了嘛! 应付完王梦亭,胡炎真不敢再招惹她了,赶紧找了个姿势睡觉。 第297章 还得靠自己呐 旅途之中,那是睡不好觉的。 车子颠簸摇晃,虽然有点按摩椅的感觉,但人却越睡越累。 而且这一趟车,胡炎坐得比平时更累。 因为他半夜醒来,发现旁边睡着的王梦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黑灯瞎火,男女有别,他动也不敢动,扶也不好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凑合了一路。 伴着清晨的雾霾,大巴车终于安全抵京。 胡炎跟众人打完招呼,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出租车。 半晌到家,早餐吃饱,再洗了一个接近烫死猪似的热火澡。 直到浑身被刺激得红通通时,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然后手机一关,隔绝世界,赶紧钻进被窝里补觉。 郭德刚抠归抠,好歹还有人性,今天不用上班。 而且等一觉醒来,还有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昨晚采访后,女记者跟他们交了底,今晚的新闻播报中,爷俩这脸算是露定了。 多的不敢保证,至少好几秒的镜头问题不大,而且还是有采访台词的那种。 几秒钟,放在平时,那不顶事儿,眨眼就没了。 但放在省级卫视的新闻报导中,里头的意义可就厉害喽。 因为这代表着一个省,官面上舆论宣传的态度。 对于江湖艺人来说,这种背书的份量,那绝对是往脸上贴金了。 即便别的地方不认,但在河省地界上,绝对的好使。 郭德刚久于钻营,在采访一结束,就定下了路子。 那就是后面会为胡炎,尽可能多接一些河省的商演回来。 甭管“杵头”高低,先趁风起势,让名气狠狠的窜上一截再说。 对此,胡炎自然是一百个同意。 甚至他觉得,貌似自己这一趟出门,最后这个采访才算是最大的收获。 人逢喜事精神爽,胡炎的心情更加愉悦。 只是确实累了,旋即放松身心,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是好梦,带着春的气息。 …… …… 河省省会。 矗立在中原大地上的这座城市,以英雄着称,永远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 而在城市的某个僻静处,建有一座大院。 院子年头不短,连带其中的那栋五层矮楼,也显得非常有历史感。 这里,就是“艺协”的所在。 相对其他单位,“艺协”属于清水衙门,所以与这环境很搭调。 院子清静,进出的人员也不多。 此刻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相貌英俊的赵艺人,倒是站在窗前往外看着。 单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平时只要得空,他都喜欢站在那里看风景。 但今天的赵艺人,却显得与往日不同。 目光没有焦点,神情有些着急,这可不是看风景的作派。 果然,没过片刻,他便回头往桌上的电话看去。 只是电话依然没有动静,赵艺人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继续看向窗外。 他确实着急。 昨晚的演出,除了现场的演员和观众在关注,场外吸引的目光也不少。 甚至说,也不只是这一次,而是每一次这种场合,都会被关注。 混迹行当多年的赵艺人,对此心中了然。 所以昨晚演出一结束,他在回来的车上,便主动打了不少电话出去。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急,除了说明情况外,更主要的是……寻求帮助。 因为这回的情况,跟以往不同,很大的不同。 你说演出就演出,谁能想到后面还跟着个采访,而且还是省卫的新闻播报? 这来头和份量可厉害了。 哪怕对于他们自己这些,一直占着官面舆论的艺人来说,都算难得的机会。 如今竟然被德芸社几个江湖艺人给沾上? 这还了得? 此例一开,那以后怎么办? 就像之前的燕京台,跟德芸社破先例合作。 现在终于闹起来了,可紧跟着又来了一个津城台。 协会虽然也带着“官”字儿,但只能说影响力很大,却永远没法做人家卫视的主。 所以这些事情,最好不要开头,只要开了头,后面就都是大麻烦。 哪怕退一万步说。 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上下都干预不了结果,但只要协助这边没人到场,那至少也好说几分。 可如今不是啊。 他可是代表河省“艺协”,前去平顶参演的。 而且上台表演的节目,还有“央级大赛得奖作品”的背书。 这回的电视,要真让德芸社给上成了,那自己这边上上下下,得有多少人心里不痛快? 丢了宣传渠道是里子,败了同场较艺是面子。 面子、里子全折了,谁能痛快? 至于说什么水平能耐高低,那都是小孩子才会讨论的事情。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都难分出高低,更何况还是艺术表演? 一张嘴,两张皮,关键的关键,还得看话筒握在谁手上。 可是,这次赵艺人也很无奈。 因为涉及到省卫,级别太高,他自己说话是没有份量的,所以只能四方求助。 别看协会只算清水衙门,但里里外外的枝蔓相连,运转起来,能量大着呢。 只是让他心里不落底的是,昨晚传出去的消息,照理早该有回信了。 可是眼巴前都半晌午了,还不见半点动静。 心思有些乱,赵艺人干脆离开了窗台,坐回办公桌后,眼睛就盯着电话。 “铃铃铃~~” 别说,他这屁股刚一落座,电话真的响了。 赵艺人一把抓起接听。 “是!” “好!” “明白!” “……” “对,他们的内容就在说人家的生理缺陷,完全属于三俗,这是根儿上的问题。” “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省卫补录!” “太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了!” “……” 片刻后,赵艺人挂完电话。 脸上的着急早已经不见,换成了春风贴附,而且很兴奋。 他拍着巴掌,哼着小曲儿,走到换衣镜前整理西装领带。 片刻后,一辆黑色的汽车,快速驶离了大院。 …… …… 春梦了无痕,只留湿被单。 半下午。 闭着眼睛的胡炎,嘴里哼哼唧唧的,最后把自己给哼唧醒了。 刚一伸懒腰,他当即感觉浑身好累。 奇怪。 怎么睡完一大觉,这身上还更累了? 当然,没有疑惑太久。 胡炎伸手往那什么一摸,脸色顿时显得有些不自然,旋即坐在床上,默默的开始拆被单。 同时心里还有些庆幸,幸亏柳清雨不在,不然她要是问,为什么刚洗的被单又洗,自己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吗? 会不会挨打? 当然,胡炎觉得自己可能会认真的对她说:“我睡觉的时候,有一只小鸟在被单上吐了,估计是吃坏了东西。” 转眼,某人抱着被单,利索的钻进了卫生间。 随着洗衣机的“嗡嗡”声响起,难为情的感觉也跟着消失。 去。 罪孽的东西,就应该消失在下水道的长河里。 胡炎心情依然不错,哼着小曲儿,开始刷牙、洗澡。 最后,不但晾晒完衣物,连家里都打扫收拾了一遍。 然后,他饿了。 吃完早餐到现在,这都过去大半天了。 只是没有柳清雨的家,是找不到食物的。 胡炎干脆拎着垃圾袋下楼,顺便去……下馆子。 好歹也是马上要上电视的人,下顿馆子犒劳犒劳自己,不过份? 小区门口,胡炎扔下垃圾,扭头钻进旁边的馆子,大手一挥。 “老板,来份炸酱面,多酱多面多肉丝儿!” 小厨房里旋即传来一道有些无语的声音:“爷们,您干脆来两份。” 胡炎屁股刚坐下,扭头确认道:“那您收几份的钱?” 正在后厨忙碌的老板一抬头,当即再没应声。 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店里的熟客,而且嘴皮子相当厉害,弄好几回都占到过他嘴上的便宜。 所以,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做面。 此刻的时间不赶饭点儿,面馆里除了胡炎再无旁人。 不过,他倒是乐得清静。 而且这家面馆的味道,绝对是正宗的老燕京手艺。 面条一上桌,胡炎直接吃得欢快。 直到半小时后,等他从面馆出来,已经在摸肚皮了。 初夏午后,吃饱喝足,闲暇无事,这种感觉很好。 胡炎哪里都不去,步伐悠悠的往回走,走成了个年轻的大爷作派。 突然,他看到路人手里的手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这大半天的也还关着机呢。 不过,问题不大。 自己的性子喜静,平时也没多少朋友。 只是当他把手机打开,只一瞧,当即有些疑惑。 竟然有三个未接电话,而且还全是郭德刚的? 休息的日子找这么急,指定有事儿啊。 胡炎二话不说,直接回拨过去。 “郭老师,我刚刚起床,您找我有事儿啊?” “嗯,师叔,有个事儿,我跟您说一下,我们上电视的镜头,被人顶掉了……” 电话里不断传来郭德刚低沉的声音,胡炎始终没有插话,只静静的听着。 只是他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也随之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好,知道了!” 最后,胡炎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机揣回兜里。 脚步不动,就站在原地抬头望着永远朦胧的天空。 良久,只听他轻声一叹:“唉,还得靠自己呐!” 第298章 不打不相识 午后的小公园。 依然悠闲恬淡,宛若这四九城中的一片世外桃源。 只是今天,在娱乐休闲的老人们中,多了一位穿梭的白衣弱冠。 他走过了青青的草地,走过了翠绿的树林,走过了奇巧的假山,走过了婉转的石子路…… 有目的,又好像没有目的。 看到了,又好像没有看到。 终于,他来到一片小湖边,看到一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也许是走累了,他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湖面发呆。 湖面的波光映入眼帘,让胡炎觉得有些刺眼,心里却平静不少。 郭德刚的电话来得突然,告诉自己的消息更让人意外。 那就是今晚河省的新闻播报中,不可能再出现他和郭德刚的画面了。 原因就是自己表演的节目《问路》,有歧视特殊人群的嫌疑,而河卫作为官媒的喉舌,自然不允许形象不正的演员上镜。 哪怕还没有定性,只是嫌疑,他们也是不允许的。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胡炎和郭德刚只是俩个民间小艺人而已,半点不值得为此承担风险。 解决方法也再简单不过了,随便找个人替换就是喽。 所以河卫这随便一找,刚好就找上了赵艺人。 人家形象板板正正,又有“艺协”出身的背景,再加上本就是河省有名气的艺人,方方面面都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事情太过巧合,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郭德刚是扛旗顶门之辈,他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只是临了也没多说。 当然,以胡炎的江湖老道,这些事情也不需要别人多提醒。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次肯定又有不少人出面了。 否则,凭他一个赵艺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同时胡炎还知道,如果自己上场表演,没有顶着“德芸社”的招牌,那自己上电视这事儿,应该也不会有人阻挠。 因为散兵游勇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对上沾“官”字儿的协会,人家但凡勾勾手指头,谁不是主动洗白白的等着。 只有郭德刚和德芸社,才是最难搞的。 表演的路子完全不同,而且还不服从管理,最关键的是在江湖上,竟然还很有影响力。 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沾上就得臭自己,踢上两脚还会把自己脚趾头硌坏了。 所以只要有抑制的机会,不少人还是很愿意递上一脚的。 不臭身,不伤脚,还能落着人情,这是多好的事情呐! 当然,从如今的结果来看,人家能量很大,事儿办成了。 采访来得意外,失去的也突然。 胡炎感觉就好像,人家趁着自己睡觉,偷偷摸摸就给那什么了。 半点招呼不打,也半点不管他的感受。 怒气冲天不至于,但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经过这件事情,也让他看清了几分相声门的这潭浑水。 不得不说,水还是挺深的。 郭德刚能突破重重包围,杀出一条血路来,也确实值得人佩服。 结果已然如此,再纠结也没半点益处。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靠谁不如靠自己。 胡炎抛开杂乱的思绪,望着湖水,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计划。 这是他之前就大概猜测到这种局面,而琢磨的一件事情,如今他自然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这计划有点大,而且还需要柳清雨的配合。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原不愿意跟自己干? “你在跟踪我?”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正在琢磨心事的胡炎,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于是身后的声音变得更大:“胡炎,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这回都点名道姓了,胡炎不可能没反应。 只是等他转身抬头这么一瞧,顿时惊讶得嘴巴都够塞进鸡蛋了……两颗。 身前正稍微俯视自己的人,是一位漂亮姑娘。 一袭粉色长裙,外套白色羊毛小袄,尤其是那双媚眼,分外勾人。 这不就是王梦亭吗? 如果说胡炎此刻的脑子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那上面肯定全都写着同一个问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公园?” 胡炎自己是住这儿,见天上这儿来做早课,今天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过来散散心的。 可昨晚初次见面的王梦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跟在火星上看到人类,在地球上看外星人,差不多的感觉。 胡炎脑子转半晌,也没有半点答案。 又或者这家伙正话反说,恶人先告状,其实是她在跟踪自己。 只是好像也不对。 因为此刻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王梦亭,竟然一脸紧张,还跟防色狼似的,紧扯着自己的外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正经人胡炎,当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以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于是,他也一脸紧张,紧扯着自己的外套,跟防色狼似的看着王梦亭。 旋即反问道:“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王梦亭听完,脑子顿时嗡嗡的,整个人都傻眼了。 天呐,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跟踪你? 最后她愤怒道:“我跟踪你干嘛,难道我有病啊?” 胡炎半点不气,反而认真的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太无耻了。 这个人简直太无耻了。 听他说话,真能把人气死。 如果此刻自己手里有大长刀,王梦亭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把他跺了喂狗。 当然,大长刀是没有的,大长腿倒是有。 被气的脑子有些懵的王梦亭,本能的直接抬腿,朝胡炎就是一脚。 说动脚就动脚? 胡炎哪里能想到,在台上温婉柔绵的女人,在台下竟然如此暴躁? 于是,结果没有什么意外。 他背上就这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好在,力气不大,不然自己可能直接,就她给被踢进湖里去了。 当然,就这也不能忍。 胡炎呼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你怎么还打人呢,有本事儿你再把腿踢高一点?” 王梦亭低头一瞧,这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裙子,也当即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脸上羞红一片。 “你……你……你流氓,我报警!” 说完,转身再不看胡炎半眼,而且真从包里开始掏手机。 胡炎懒得理她,报,挨打的可是自己,警察来了,看他们批评谁? 王梦亭总算把手机拿出来了,回头狠狠的瞪了胡炎一眼,这才继续拨号。 同时嘴里还恨恨道:“哼,昨晚就骗我,今天还跟踪我,以为我不敢报警啊……” 她不说,胡炎还无所谓。 这一听,他顿时感觉不对味儿。 怎么个意思? 昨晚的那套说词儿,还有什么破绽? 脑子一转,胡炎当即开口:“王梦亭,你够了,冤枉人要有根据,我昨晚怎么骗你了?” 好啊,做了亏心事,语气还敢这么蛮横? 王梦亭先不顾拨号,回头怒道:“你骗人了,还不承认?” 胡炎突然发现女人跟女人,还真是很大不同,眼前这家伙怎么就只顾着生气,说不明白话呢? “我怎么骗你了,你倒是说清楚喽啊!” 王梦亭表情不变:“你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胡炎心中一愣,反倒放下了心。 “从演员表上看到的呀,怎么啦?” 王梦亭狠狠的点头:“哼,今天早上一下车,我们副团长就跟我说了,演员表只写了我们团里的名称,根本没有个人的名字,他还让我别被人给骗了,说的可不就是你吗?怎么样,露馅了?” 胡炎确实有些傻眼,这个问题不是根本问题,却真的露了马脚。 心念急转,他赶紧点头,诚恳道:“是,这事儿我承认是骗了你,这不是怕你误会嘛!” “误会什么?”王梦亭半信半疑道。 胡炎一瞧,心里有了底,当即更诚恳道:“是这样的,我们班子里有一个人,叫烧饼,他得空就喜欢去网上到处找漂亮姑娘的照片,里头就有你的。从他那里,我也知道了你的名字。只是这孩子虽然二十了,但青春期还没过呢,一脸的痘痘。我是怕你误会他不正经,也怕你误会我对你有什么想法,所以就干脆不提了。” 他说完,还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烧饼的照片递过去。 王梦亭探头一瞧,果然在手机上看到一张还长痘痘的大胖脸。 她心里刚要相信,再一琢磨,还是不对。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个公园,还敢在这里等我?” “我就住这旁边呀,心缘小区,过完年那会儿搬过来的,打那之后每天早上都去那边的小池塘边做早课。”胡炎这回说的真是实话,只是说完,也觉得不对,“你怎么会来这里,该不会也住这里?” 所有的问题,再次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王梦亭选择相信胡炎后,也只能愣愣的点头:“啊,对呀,我每天也来这里喊嗓子。” 胡炎突然一拍脑门:“噢,敢情我每天听到的动静,就是你弄出来的?” 误会消除,王梦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啊,刚才踢你了,我以为……以为你是坏人。” “嗨,不碍事儿,我皮厚。”胡炎很大度的摆手。 氛围回暖,王梦亭又道:“要不咱俩加个qq,算是交个朋友?” “成,这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你记一下。” 第299章 您再赏一脚吧 暮色傍晚。 胡炎背着手离开了小公园。 其实经过一番攀谈,他发现王梦亭这姑娘还是很有意思的。 东北姑娘的直爽、火爆,是她性格的底子。 而且为人还很善良,算是合适交朋友的人。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貌似这姑娘脑子有些笨笨的。 当然,等胡炎回到家,这些东西也都抛在了脑后。 半下午的两份炸酱面,顶得他到现在肚子还是饱的,当下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不是所谓的加王梦亭qq,而是详细了解平顶一行的收获。 电视没得上,那属于丢了西瓜,但是西瓜之余,难不成连芝麻也不让人捡? 果然,没过多久,胡炎的脸上便笑了。 这场晚会属于平顶市一系列宣传活动中的组成部分,很是得到了广泛的宣传。 什么报纸、电视、网络,各种报道,一样不落。 胡炎就在其中,频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甚至比郭德刚还多。 而上升到省这个级别,虽然上不了电视,但在一些论坛中,自己拍得马屁,同样很受河省网友的认可。 转发、评论很热闹,而且评论的调性很统一,都是点赞的。 所以说,只有人民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除此之外都掺杂着各自的利益,没意思。 同样,江湖艺人的出路,还得落回江湖内。 像相声这种本就从泥里立起来的手艺,依然还得落回地面上。 当然,对于这次吃得亏,胡炎不认不行,但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如果自己的计划整得好,兴许连棋盘都能给他们掀喽! 等着! 于是,胡炎关掉网页,打开一张新的电子页,开始敲击键盘。 事情是得慢慢做,但该加快速度了。 …… …… 转眼,几天一过,时间来到了五月中。 来回串场的胡炎和李青,今天安排的演出在湖广会馆。 半晌午不到,爷俩拎着箱子往后台走。 李青瞧着眼前的小师叔,心里有些纳闷。 准确来说,不是此刻才纳闷,而是打平顶回来后的这几天,他心里都在纳闷。 上电视被人使绊子的事情,瞒得了小辈,但肯定瞒不了他。 或者说,班子里的核心人员,都很清楚。 因为这种事情,对于德芸社来说,早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打那之后,连情绪管理很好的郭德刚,都还生了几天闷气。 可眼前的小师叔,脸上却愣是从未见过一丝的气愤。 就好像压根没有过这事儿,或者说这事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李青之前是不敢问,怕把小师叔的闲气勾搭出来。 可现在,他倒担心,气性闷在心里,那是会让人上火伤身的。 李青看着小师叔的后脑勺:“师叔,您不生气?” “生什么气?”胡炎扭头看着他,转念一想,明白了,“噢,你说那事儿呀。咱现在是弄不过人家,生气顶什么用?” 这话,道理没错,但说得相当便宜。 只是李青观察完小师叔的表情,发现他确认很真诚。 小小年纪,养气的火候竟然能到如此程度? 这让李青心中佩服不已。 当即点头认同道:“对,确实是,咱犯不着生这种闲气。” 胡炎看了他两眼,没有多说,直接笑着一把搂住他,爷俩并排着进了门。 后台的一切,依然井然有序。 这让有日子没来湖广的胡炎,看得心里感觉很亲切。 当然,人的本性,是放飞,而不是遵守。 所以湖广会馆能一直保持着这样,孙悦肯定是功不可没的。 时间还早,后台人不多。 但胡炎一进来,便看到了背朝外,正在溜活儿的孟贺堂。 许是太认真,连有人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名气提升的,心态还能保持住,这让胡炎看得很满意。 于是,他一脸笑意的走过去,抬脚朝他屁股上就是一下。 “谁踢我?” 受到惊吓的孟贺堂,边喊边伸手捂屁股,同时也没耽误转身。 只是入眼的面孔,让他忍不住眼睛瞬间便亮了。 “师爷,师爷,您回来啦?” “哈哈哈,最近不错啊,火得都快冒烟儿啦?”胡炎看着他,打趣道。 这话不瞎说。 孟贺堂在“鹤”字科中,不是最早入门的,也不是基本功最好的,但如今却是名气最高的。 事实就摆在这儿,谁也否定不了。 孟贺堂看着小师爷亲近,又听他提这个,当即转身将屁股再对过来。 “师爷,您再赏一脚,舒服!” 胡炎顿时没好气的骂道:“玩儿去,你就这么犯贱?” “我不贱,我岳师哥才贱呢。”孟贺堂又转身赔着笑。 就几句一搭,胡炎当即感受到这家伙的功力确实见涨了。 “小岳人呢,还没来?” 孟贺堂摇头往里一指:“来了,正搁里面跟师叔溜活儿呢。” 话音刚落,胡炎突然感觉地面在震动,吓得他差点撒腿就往外跑。 当然,他没跑。 只是一脸笑意的朝里望去。 果然,转眼工夫,便见一座肉山朝外扑来。 孙悦咧着嘴巴,乐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师叔,真是您呐,来得这么早?” 胡炎看了他好几眼,笑容消失,皱眉道:“胖子,你是不是又胖了?” 孙悦一听,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干嘛呀? 干嘛呀这是? 刚一见面就聊这种让人尴尬的话题? 旋即有些幽怨道:“师叔,咱就不能聊点别的话题吗?” “比如呢?”胡炎认真的问道。 孙悦一想:“比如咱今天中午去吃什么呀。” “这有区别吗?” 胡炎无语的骂了一句,绕过孙悦往里走。 身后众人再也忍不住,顿时笑成一片。 只是当胡炎绕过孙悦,才发现大胖子后面,竟然还跟着小岳这个小胖子。 不得不说,小岳也胖了,从头到脚,真的圆得不行。 只是依然腼腆,垂手低头,听着所有的动静,却又都谁也不看。 胡炎不管身后众人相互见礼,直接走到小岳面前。 “抬起头来给爷瞧瞧。” “师爷辛苦!” 小岳木讷的拱手,也老实的抬头。 只是说完一句话,再没有第二句。 整个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的,回视着小师爷。 台上贱萌耍宝,台下跟木偶似的。 两种反差极端的状态,就这么自然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显得很诡异。 这让胡炎看得有些皱眉,准确来说,是有些担心。 怎么说呢? 眼前小岳的状态,其实是很多喜剧演员的状态。 演员一上台,那就跟发满了发调似的。 放飞灵魂,全身心投入,极尽所能的展现自己的喜剧才华。 演员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每一个看到他们的观众,也能被感染的哈哈大笑。 但是,只要演员一回到台下,那直接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浑身好累,不想说话,脸上也不哭不笑。 甚至经常站在一个地方,一站就半天,跟断电的机器人一样。 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别人不清楚,甚至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而大量此类的案例,全都指向同一个结果……抑郁症! 有些症状轻度的,别人一般都以为只是性格内向而已。 但如果真等到发展成重度的时候,那最可能见到的就是……自杀! 当然,这也是可以调节的。 比如郭德刚,其实也算有此类症状。 他自己应该是清楚的,所以他除了表演相声之外,还会做很多事情。 看书学道理,唱戏发展技能,坚持练习书法,静心养身,等等等等。 总之,生活很忙碌。 让自己置身不同的世界,以此来缓解消除喜剧带来的压力。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办法,也能起到作用。 比如,尽可能让自己活得简单一点。 甭管是手艺上,还是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利索的解决。 让自己整个人的心情,都处在相对轻松的状态中。 这种心理的问题很复杂。 胡炎只一打眼,不可能清楚小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心里却至少多留了一个神。 第300章 都喂了狗了 片刻后。 一众老少爷们打完招呼,小辈继续溜活儿,胡炎等人则全都到了上场口。 小师叔的到来,让孙悦非常开心。 咧着的嘴,一直都没有合拢过。 换言之,眼睛貌似也一直没有睁开过。 他还跟变魔术似的,这里搜搜,那里抓抓,转眼间,小小的茶几上便摆满了花生、瓜子还有小面包等种种吃食。 “吃吃吃,别客气!” 招呼一声,孙悦又拿出一包包装考究的铁观音,开始泡茶。 “师叔,听说在天桥,您只有茶末子喝?” 胡炎一愣:“这你都知道?” “嗨,班子里早传开了。我可跟您说,于慊就不是什么好人,净干缺德事儿。”孙悦小眼睛一抬,老神在在道。 胡炎更傻眼了:“他可是你大师兄,同门的,你在背后就这么嚼他舌根呐?” 孙悦递上茶杯,没好气道:“屁大师兄,我俩出去吃饭,他回回都跟我抢肉吃,完了还让我掏钱。” “你这么穷,差这点饭钱?” “饭钱倒是不差,关键是我没吃饱啊!” 胡炎顿时哈哈大笑。 奇葩人,奇葩事。 相声门同门分裂的理由千千万万,但胡炎感觉到石先生这一门,估计是因为几顿饭的问题。 爷仨儿之前就熟,此刻再一逗乐,整个氛围松快得不行。 孙悦眼珠子一转,有些漫不经心道:“师叔,要我说,您还是上湖广来,我这儿好吃好喝的,连茶都是真正的好茶。” 胡炎一听,立马就不笑了,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他。 前面胖子这么殷勤,他还以为是久别重逢,心里头高兴,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好了,别绕弯子了,有事儿就说。” 孙悦嘿嘿直乐的看了小师叔好几眼,见人不笑,这才收起笑容,转成皱眉。 “师叔,是这么档子事儿。” “您之前在湖广的时候,给小岳定下了‘贱萌’的风格,这个确实很适合他。最近一段时间,他往这个路子上使活儿也越来越顺手,台底下的效果也不错。” “可现在出来个新问题,那就是新活儿跟不上了。眼巴前正是他手艺和名气上升期,这麻烦不小,也很关键。” “他急,我也急。只是就他性子沉,脑子不容易转弯,当然也是我没找对路子,教了好一段日子,都不见效果,反倒让他更急了。” “师叔,您脑子灵,主意多,看能不能给帮着琢磨琢磨,让他开开窍?” 孙悦说得仔细,胡炎听得认真。 听完,他也没理会胖子期盼的眼神,只皱眉瞧着屋顶。 相声艺人从入行到成角儿,会遇到的沟沟坎坎儿,确实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像小岳眼前这个,就算其中很正常,也很重要的一个。 “帅卖怪坏”,能确定自己的风格,不容易。 确定了自己的风格之后,能不能把它立得住,那就更加困难了。 你得通过自己的肢体动作、表情变化,去展示这个风格,最终让观众给你把这个标签贴上去。 当然,如此也只是第一步。 因为所有的发托卖相,风格展示,都不是平空去表演的,它得有活儿托底。 简单来说,风格特点是高楼,表演的本子就是基石,两者谁也离不了谁。 同样,只有用最合适的本子,配上最极具特色的表演,艺人也才越能被观众记住。 至此,才算得上“风格塑造成功”,而且牢固无比,谁也替代不了你。 如今的小岳,确定了风格,缺少的就是更多的“基石”。 明明看到了方向,却卡在这里动弹不了,难受不? 胡炎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看到的小岳,感觉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只是,相声艺人想要得到,合适自己的本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同样,方法也非常少,无非就两种。 第一种,洗老活儿。 相声手艺发展了一百多年,老祖宗们留下的产业很多。 之所以称之为“产业”? 就是好让后辈子孙可以继承,过得不用那么辛苦。 所以把里面跟自己路子相近的活儿找出来,再把能体现自己的风格的新包袱给洗进去。 旧瓶装上自己的新酒,上台去使出来,观众就会有你的感觉。 第二种,全新原创。 梁子、架子全都得自己精心构思,反复去打磨。 这种难度成倍增加,但效果却是最好的。 比如,小岳之前自己攒的本子,叫《我在保安队的日子》。 相声的技法,配上亲身的经历,再没有比这种活儿,更合适他自己的了。 甚至说,这样的本子,也就他自己能使,换谁来,味道都不对。 当然,两种方法一比较,胡炎不用多想,便有了选择。 当然是……第一种。 天天原创,谁能有这种能耐? 即便再大的蔓儿都不行,更别说如今的小岳了。 相声门好些艺人,就三两个段子,甚至一个段子,人家都吃一辈子。 而且就这些段子,还不是他自己攒的。 讲理不讲理? 当然,江湖艺人比不得人家,原创的本子再难,也得去攒。 只是这事儿急是急不出来的,后头慢慢去磨。 眼巴前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先让自己有饭吃。 如此一番盘算,其实压根也没得选。 取着巧,从老祖宗碗里扒饭,别让自己饿死喽,然后才是好好活着,慢慢攒新本子。 至于胡炎脑子里知道的,小岳前世的那些本子,他不可能全给他抖擞完的。 毕竟未来的路还长,小岳需要自己去熬一熬。 转动方向盘,浇水施肥,提升速度可以,但拔苗助长的事儿不能干。 前后想罢,胡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他直接站了起来,挥手道:“走,咱去吃饭!” “吃饭?”孙悦顿时傻眼。 自己在这里巴巴的瞅着,半天不敢吭,就怕打扰您思路。 好容易有了动静,结果却是……吃饭? 是自己没把情况介绍明白,没把问题问清楚? 还是前面那些好吃食,好茶叶,都喂了狗了? 孙悦心里懵懵的。 而且活了三十多年,往日一向吃饭积极的他,心里头一回对吃饭产生的抵触。 第301章 谁帅得掉渣 胡炎扭头看了孙悦一眼,也不多话,一脸平静的率先离开。 旁边的李青,放下茶杯,紧随其后。 孙悦一瞧,更傻眼了,这都不给解释一下的吗? 当然,吃饭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 孙悦颤抖着一身肉,赶紧追了上来,但还不死心。 “师叔,咱俩这关系可不一般,您好歹指点指点呐?” 胡炎脚步不停,头也没回道:“把小岳也叫上。” 孙悦一听,脸上顿时乐了。 以他对小师叔的了解,有这态度,那事情指定就算有门儿。 “哎,您小心门槛!” 感受着身后的地动山摇,胡炎往前一看,后台的门哪里有门槛? 同时耳边还隐约听到,谁嘀咕了一声“马屁精”。 爷俩不管其他人,抬脚出门先走。 没等他们走出后巷,其他人也都已经追了上来。 只是除了孙悦和小岳,连孟贺堂也来了。 胡炎余光一扫,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看得不出,小孟还是小孟,但在后台的地位已然不一般喽。 而且,这也说明孟贺堂很会做人,对上哪位长辈,都能让人入眼。 当然,他心里琢磨着的,还是小岳的事儿。 胡炎脚步一缓,便跟后面几人走成了一排。 他刚想对小岳开口,见他只低头看路,又一幅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旋即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孟贺堂。 孟贺堂眼光六路,当即恭敬的低头:“师爷,您吩咐。” 胡炎随意搭话:“小孟,最近除了《鬼故事》,还攒了什么新活儿?” “没有,大活儿出不来,连小段儿也不多。”孟贺堂有些尴尬的挠头。 胡炎当即停步,皱眉道:“攒小段儿很难吗?” “啊,不……不难吗?”孟贺堂傻眼,旋即又挠头讪笑,“呃,师爷,我没您的手艺,您给指点指点?” 胡炎不答,只一脸审视的表情,上下来回打量着他。 他的辈分最大,他这一停,其他人都跟着停下。 可是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倒真让人心里纳闷。 纷纷跟着往孟贺堂身上瞧,只是瞧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孟贺堂自己更纳闷了:“师爷,怎么啦,我身上哪里不对吗?” 胡炎老神在在道:“我看你身上就藏着小段儿。” 此言一出,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孟贺堂身上。 只要是相声的活儿,那就有“底”,所以众人心中都在揣测,小师叔后头的“底”到底会落在哪里。 同行较艺,都是聪明人,谁还能随便服谁? 只是再看半晌,依然没有把握。 胡炎不管其他人,看到小岳也终于抬头,在跟着皱眉猜测就行。 不过,他没有亮底,反而问道:“小孟,你长得帅吗?” “帅?”孟贺堂又傻眼,“一般?” 胡炎看着他,认真摇头道:“不,你很帅,都帅得掉渣了。” 这马屁拍得邪乎,孟贺堂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师爷,您这太捧我了。” 胡炎不理他的谦虚,突然伸手朝他肩膀上一扫,顿时在阳光的照射下,便能清楚的看到一大片头屑飞扬。 “你们看,这就是他掉下来的帅渣!” 众人顿时醒攒,只是反应各不相同。 有想呕的,有想笑的,有尴尬的,有佩服的。 “呃,是有几天没洗了,回去就洗,回去就洗。”孟贺堂红着脸讪笑。 胡炎笑着摆手,继续往前走。 他可不是为了故意取笑孟贺堂,而是借机指点小岳的。 所以脚步不停,嘴里也开始说话。 “其实我们不用把活儿想得那么复杂。甭管大活儿,还是小段儿,说白了都是一个个包袱堆起来的。所以我们只要知道包袱打哪里来的就行。” “那包袱是打哪儿来的呢?其实就是打我们生活中来的。你们闭眼睡觉,睁眼看世界。看别人,看自己,看路边的树叶,看远处的汽车,反正走到哪里看到哪里。” “只要你们有这个观察的心,那就一定能在生活中找到有意思的包袱,所以这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对于我们来说,真正难的地方在于,你找到了一个包袱,怎么打包得更好,藏得更深,更让观众出奇不意,这才是技术活儿。” “比如我们就拿头屑来说,那它该怎么打包呢?答案就是多联想联想,比如说它是长在脑袋上的,脑袋是智慧的所在,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管它叫‘智慧火焰燃烧的灰烬’呢?” “又比如,现在是夏天,我们可不可以管它叫‘夏天的雪’‘六月飞雪’……” 众人脚步不快,甭管老少,都在认真的听胡炎侃侃而谈。 这世上可没有比现场教学,效果来得更直接,更让人有所触动的了。 李青和孙悦听得若有所思,孟贺堂听得眼睛发亮。 只有小岳越听,反而眉头皱得越紧。 等胡炎停下话头,一瞧这家伙的反应,当即有些傻眼。 这些可都是真正的门道技巧呐,自己平时攒包袱都是这么个思路来的。 怎么到了小岳身上,就讲不明白呢? 再转念一想,胡炎心中了然。 是了,有这个反应,那才是正常的小岳。 不然,德芸社“扫地神僧”的名头,也落不到这家伙头上。 当然,小岳可不是没有优点的。 相反,他的优点比绝大部分小辈来得都要好,那就是……踏实。 半懂不懂的情况,他肯定跟你说不懂。 但要让他真的悟到了这一下,那好了,绝对的让人惊喜。 根本不是迈一步半步的事情,而是直接猛窜一大截上去。 他受挫之后,再次上台那段时间,不就让班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惊掉了下巴么? 相反,如果换成烧饼那样式的。 他根本不管你是在说话,还是放假,反正一等没声儿,他就敢对你点头,还拍胸脯的保证:“师爷,我懂了,真懂了,您放心!” 百人百相,性子不周罢了。 只是这让胡炎有些犯难了。 他不知道之前孙胖子是怎么指点小岳的,但自己如今都用上现场教学了,这都还点拨不开? 难不成,直接把小岳的脑子扒开来,往里塞? 第302章 我不要脸 但凡美食,都逃不过吃货们的眼。 而孙悦又属其中之最。 谁要是不服气,跟他比比体重。 出巷左拐,行不多时,孙胖子带头走向一家拉面馆。 未吃先咽口水的动作,说明他是这家的常客。 吃什么,胡炎无所谓,脸不朝前,只时时观察小岳的反应。 很可惜,他没有看到惊喜。 “还没琢磨明白?” 低头的小岳,抬头看着小师爷,犹豫一下,摇摇头,不说话。 胡炎拍了拍了他的肩膀:“没关系,这事儿越急越不得法。这道坎儿过起来确实不容易,但也别灰心,总能迈过去的。” “嗯。” 爷俩搭话间,走在前面的孙悦忍不住开始卖弄他的美食心得。 “我跟大伙说,这家位面的滋味倍儿地道……” 听着他噼里啪啦,胡炎抬头却看着招牌上的“拉面”二字,显得若有所思。 最后,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岳笑了。 “爷们,其实相声的包袱,除了从生活中被动观察,还有一个主动的法子,保准好使。” 此言一出,两大两小当即停步,全都疑惑的看着胡炎。 小岳和孟贺堂辈分小,听不懂很正常。 可问题是,连孙悦和李青也没琢磨明白,小师叔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面师叔能随时从现场找到包袱,虽然小岳的触动不大,但他们心里对师叔,其实是佩服得紧的。 不说别的,光这份敏锐的观察力,都算得上能耐。 只是,那再厉害,好歹都懂。 他们自己学艺时,师父也教过这个道理。 艺术源于生活,相声的包袱自然得打生活中来了,至于观察力高低,那得靠个人的修炼。 可如今师叔嘴里说的,“主动”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这个可真没听人说起过。 胡炎不管其他人,只看着小岳。 小岳被四双眼睛盯着,浑身拘谨不已:“师爷,什么法子?” 胡炎眼珠子一转,不答反问:“你要脸吗?” 小岳突然傻眼,扭头看着孙悦,好似在问,我是要脸,还是不要脸的好? 孙悦对这个问题可熟悉得很。 当初去骗人家何芸伟大餐前,师叔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所以他直接指着小岳道:“师叔,他不要脸,您说。” 李青和孟贺堂顿时憋着笑,胡炎不理他们,依然只看着小岳。 “对,师爷,我不要脸。”小岳跟着点头。 胡炎一拍巴掌笑道:“好,敢当街承认自己不要脸,那这法子就应该能成。” 说完,反倒率先往面馆走。 “师叔,什么法子,您倒是说呀?”孙悦又替小岳问道。 胡炎头也不回道:“看着。” 三人面面相觑,赶紧抬步跟上。 谁料,他们刚一进门,便听到胡炎大声喊道:“老板,你给我拉一碗!” 德芸社众人顿时傻眼。 小师叔用的这是什么神仙词儿? 面馆内正在吃饭的食客,也顿时傻眼,纷纷扭头看着胡炎。 当然,傻眼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后厨的老板兼厨师。 “啊,拉一碗?”老板一愣,旋即下意识的问道,“您要粗的,要细的?” “噗嗤~~” 老板一答话,除了众人更加傻眼,还有人已经在喷面。 胡炎心中同样乐了,没想到自己运气不错,竟然遇到个妙人老板。 当即毫不在意的坐下,挥手应道:“嗨,您随便拉!” “哈哈哈~~” 店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李青和孙悦几人突然明白了,刚才小师叔为什么会问“要不要脸”的问题? 这么雷人的对话,真要脸的人,是真说不出来的。 所以眼巴前最纠结的问题,就是要不要跟过去坐下? 众人犹豫中,小岳却出人意料的,率先走过去。 同时也咬着牙,对后厨道:“老板,也给我拉一碗。” 最后,等他们在众人的爆笑声中坐下后,里头的老板拢共得拉四碗。 唯一没有出声儿的人,是李青。 胡炎依然不管他们,只看着小岳。 “现在明白了一点吗?” 小岳犹豫片刻,最终轻轻点头。 胡炎顿时乐了。 能点这下头,也不枉费自己不要脸了一把。 当然,光如此还不够。 胡炎又道:“相声门的老祖宗告诉我们,理不歪笑不来。咱们没有灵感,没有包袱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自己台上的那点手艺,拿到生活中去勾搭普通人,兴许人家自己就给你想好了包袱,送到你手上呢。” 他这边刚说完,老板正好拉完了两碗,用托盘端着面就过来了。 一路走,旁边几桌上客人都瞧着他乐。 老板嘿嘿乐着回应,最后看到胡炎几个人,他心里是真的又好气又好笑。 甚至还在琢磨,这么奇葩的人,是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转眼,人到桌前,他瞧准了胡炎,先把面摆在他面前。 “行了,拉完了,还热乎的,您请赶紧吃!” 老板的话,让胡炎顿时眼前一亮。 直接咧着嘴,对他挑起了大拇指,还点头道谢。 自己顺茬儿接话,反调侃回去,人家竟然不生气,这让老板更肯定了胡炎就是神经病。 吓得他赶紧跑回厨房去继续拉。 只是心里忍不住琢磨,这附近也没有精神病医院呐,从哪儿跑出来的这是? 胡炎顾不上他,只看着小岳,笑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人家是不是把包袱给你送过来了?” 小岳这回点头更认真了。 理论他不懂,但他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自己给普通人抛一个梗出去,或者拿普通人来打个趣,然后看人家的回敬或是反应。 如果遇到对方也是爱逗乐的人,那兴许就能碰出一个好包袱来。 所以总得来说,这个法子,对于自己来说,那要求就真的只有一个:不要脸。 当然,也有可能,还得扛揍! 胡炎知道孟贺堂随身带纸笔的。 “小孟,把纸笔给小岳。” “小岳,就刚才这个过程,你当场把它写出小段儿,名字就叫《吃拉面》。你回头看看洗进哪段活儿里,赶紧归置完,扔到台上去试试效果。” “是,师爷!” 小岳直接趴桌子上就写开了,而且散去迷糊的眼神里,还开始透着光。 胡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窗户纸捅破,能摸到一点边就好。 等小岳把这道门推开后,那他就算在手艺上,真正具备了“德芸一哥”的能耐。 不再理会众人,胡炎乐呵呵的抓起筷子开始吃面。 味道确实不错。 “嗯,香,味儿地道,真香……” 再次送面上来的老板,突然觉得自己该不该往哪里打个电话啥的? 当然,全场最诧异的,得数李青和孙悦。 尤其是李青。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危机。 小师叔竟然连饭馆老板,都能临时抓包来给他捧哏,那自己这个专业的捧哏,是不是就很危险了? 第306章 帮个小忙 看着胡炎认真又不要脸的模样,柳清雨羞臊得又要跳脚。 只是没等她跳起来,一杯红酒适时递到了面前。 “姐,祝贺你!”胡炎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他撩姑娘确实有一手,就跟在台上撩观众一样,节奏氛围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柳清雨看着他一脸的温柔,顿时没了脾气,笑眯眯的接过酒杯。 “炎炎,谢谢你!” “干杯!” “干杯!” “叮~”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分外动听。 随着红酒入喉,柳清雨本就红嫩的脸颊,也显得分外艳然。 而不争气的胡炎,反倒被苦涩的味道,憋得眉头紧皱。 说实话,酒他倒是喝过几回,但没有一回喝出美来的。 柳清雨体贴,见状放下酒杯。 “炎炎,你不会喝酒,咱就不喝了。” “也好,免得我酒后乱性,还不负责任。”胡炎认真点头。 柳清雨:“……” 这张嘴呀,真是要不得了。 总有一天要把它撕喽,我保证! 不等某人发作,胡炎得意的笑着跑进了书房。 柳清雨对着书房的门,狠狠的“哼”了一声,自顾自的抓起红酒自己倒,自己喝。 今天确实是美好的一天。 无论是事业的进展,还是跟胡炎的相处,都猛进了一步,这让她觉得无比的踏实。 等她两杯下肚,便见胡炎从书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表情也恢复了正经。 柳清雨心细,猜到这家伙应该是有事儿。 于是,放下酒杯,坐在沙发上等着,脸色也恢复了几分。 胡炎回到沙发上坐下,将那叠纸放在茶几上,抬头认真的看着柳清雨。 只是此刻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分外迷人,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当然,他心里确实装着事情,很快便醒攒。 “姐,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这家伙总是嘴上占自己便宜,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时候,柳清雨的表情也显得更认真。 “炎炎,你说!” 胡炎眼睛看着她,轻声道:“姐,我想开一家文化传媒公司。” “开公司?”柳甭雨一愣,“那你不说相声了?” 这确实是她心里的第一反应。 因为自从这次重逢,胡炎打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对相声的热爱,她是感受很深的。 “相声当然得说,我只喜欢干这个!”胡炎摇头,旋即感慨道,“只是如今的相声也不好说。手艺人不拼手艺,净搞些背后、阴里的腌臜事儿,路很难走呐!” 话里话外都透着复杂,尤其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让柳清雨看得心疼。 至于相声门的复杂,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那你开这家公司是?” 胡炎苦笑一声:“路不好走,我就想把路拓宽一点。有一家自己的传媒公司,策划几个节目出来,就能多掌握一些渠道。别人不好捧我,我就自己捧自己。” 说着,他又拉住柳清雨的手,认真道:“还有一个,只靠说相声确实赚不到大钱。老天能让我遇到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所以我也想通过这家公司,多赚一些钱过日子,总不能让你以后跟着我受委屈?” 柳清雨下意识便想反驳,但看着那双深情的眼睛,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承认,自己很喜欢听胡炎说这种话。 “炎炎,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胡炎顿时笑了:“帮个小忙,来当公司的董事长。” “啊,董事长,这是小忙?”柳清雨傻眼。 胡炎认真的点头:“对,我自己还是想说相声,那公司就得有个信得过,又懂行的人来打理。只是我的情况,你很清楚,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就只有你了。姐,你愿意帮我吗?” 话说到这份上,柳清雨是不会拒绝胡炎的。 只是开公司呀,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柳清雨心里还是没底:“炎炎,我就在电视台工作过,开公司可没有经验呐。” “没事儿,经验都是学出来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努力,肯定能做好。而且不还有我帮忙呢嘛。” 柳清雨试着分析道:“开公司,尤其是传媒公司,那启动资金就需要不少。” 胡炎突然开心了,小丫头进入角色还挺快。 “姐,资金方面,我早就想好了。咱现在手上这个《音乐速递》的项目不要了,把它全部打包卖给东卫。如今已经播完第一期,后面的数据很快就会出来。所以我估计,应该能卖到四五百万,再把之前那版权的一百万加起来,这里少说也有五百万打底,应该能顶一段时间。” 柳清雨心里一盘算,觉得这事儿靠谱。 当然,开公司的问题可不只这一个。 她又继续道:“前期的问题解决了,那后面的资金就得靠新的策划案支撑。我们这刚刚起步,不一定能很快招到顶级的策划人加盟。” 胡炎更开心了,小丫头果然很有灵性。 他没有解释,只将茶几上的资料,全部递给柳清雨。 “姐,你瞧瞧这些够不够。” 柳清雨疑惑的接过来一翻,当即眼睛发直。 新的策划案? 这些? 她看完标题,顾不得细看,快速的往后翻。 很快,全部翻完,眼睛便直愣愣的看着胡炎。 “炎炎,这些都是你写的?” 胡炎点头笑道:“对呀,所以我们的公司,其实并不需要招什么顶级的策划人,案子我来出,你只要招一些有经验的人来跟进对接就行。这样咱能省下不下开支,也更容易招到人手。” “那……那……”柳清雨“那”了两声,没有那出下文来。 因为凭她现在的经验,现在也只能想到传媒公司,一个是资金,一个是顶级的人才。 可如今偏偏胡炎全都想到了前头,而且还已经解决了。 换一句话说,就是万事俱备,只等自己执行了。 胡炎笑道:“姐,问题肯定还有不少,但你不用太担心,法人和董事长都你来,公司你坐镇,具体有什么事情犯难的,我也会搭手。” “那你这不是给我开了一家公司?”柳清雨嘀咕道。 胡炎一愣:“呃,你这么理解也行。” “炎炎,你真的就这么信任我?”柳清雨盯着胡炎问道。 胡炎半点不犹豫:“当然。” “万一,我是说万一,咱俩以后闹矛盾,分手了怎么办?” 柳清雨认真的展开了自己的想象力,只是话没说完,便被胡炎一把拉进了怀里。 “姐,咱俩心在一起,就把那万一消除掉。我这个人也不贪心,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这话胡炎没有瞎说,两世为人,生死都经历过,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天底下最好听话,就是动人的情话。 柳清雨满脸绯红,心神激荡,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炎炎~” 第307章 江湖救急 一夜春风无雨。 姐弟俩在亲亲我我中,倒是把新公司成立的事情,聊得挺透彻。 直到柳清雨把房门关上,胡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事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呢? 当然,他没有再去敲人家的门。 毕竟谈恋爱也跟说相声一样,前面铺垫得好,后面的包袱才能更响。 对,就是一样的道理! 清晨一早,柳清雨带着任务,再次离京返泸。 这次的决定突然,回去要办的事情也多,时间很赶,所以直接坐飞机走的。 而留在家里的宝马车,则成了胡炎的座驾。 车不白给开,董事长分派了任务。 那就是他得空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办公室,尽快租一套下来。 作为公司唯一兼职的员工,胡炎应了差事。 德芸社如今的商演接不上,巡场演出的场次也宽松,更关键是本来就是他自己挑得头,总不能大小事情都让柳清雨一个人忙碌不是? 当然,最关键的是,还是如今的新公司缺少人手,连个跑腿办事的人都没有。 小公园做完课,这是雷打不动的。 回家洗漱完毕,收拾一番,胡炎便出门去找写字楼。 人到门口,看到旁边的白色汽车,胡炎突然兴奋了。 从兜里掏出前几天刚到手的驾照,利索的钻进了车里。 左看看,右摸摸,乐得跟个看到糖果的小孩似的。 刚拿驾照就开宝马? 没办法,这就是命! 胡炎美美的点火发动,一脚油门,驶离了小区。 有人说,汽车是男人第二个老婆,是相声演员的第三个老婆。 这绝对是有道理的。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手握方向盘,让胡炎感觉很爽。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有了驾照,那就可以让栾芸平和李青见鬼去了。 回头搭他们的车,也得让他们把驾驶位让出来。 车子跑出没几公里,胡炎当即决定,等自己手上有了钱,一定买这样的好车来开。 除了门面问题,关键是这手感太好了。 雾霾阴阴,光线不明。 胡炎便这么开着车,心情愉快的四处转悠着。 只是,事实证明,鸟枪换大炮,跟能不能把事情办成,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从早上转悠到晌午,问过几家中介,看过几层写字楼,但总感觉差点意思。 主要是传媒公司属于娱乐性质,办公场地比一般的行当要讲究。 说白了,就是门面工夫要到家! 像地段繁华,楼型气派,室内宽敞,格局要好等等,那都属于基本要求。 当然,这是有钱就能办成的。 关键是胡炎姐弟俩,如今钱并不多。 手上的几百万,听起来不少,但对于节目制作来说,依然紧张得很。 所以只能从这些日常的开支上,尽可能多几精打细算了。 当胡炎皱着眉头,再次从一栋写字楼出来时,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脸上有些疑惑。 因为来电人是一个他没有料到的人……东方生。 也就是回老家过年时,在宁镇街面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算命先生。 当初说回燕京,他会联系自己,转眼半年过去,这才接到了电话。 胡炎按键接通:“东方兄弟辛苦,今天得空联系我?” “什么,派出所?” “哦,好,我现在就过去。” 几句说完,胡炎脸有急色的上车,又一溜烟的走了。 …… …… 半个多小时后。 胡炎把车开进了蓝白相间的派出所大院。 如果有可能,江湖人是不愿意进这里的,心里有隔阂,但遇上江湖救急就没办法了。 胡炎下车锁好,又急急的往里走,最终来到值班前台。 “同志您好,我是东方生的朋友,刚才接到电话过来的,请问他怎么了?” “别急,先把资料登记一下。” “哦,好的,您辛苦了!” 胡炎接过女民警递过来的表格,利索的填完,再还给人家。 女民警检查表格无误,这才道:“东方生因为当街斗殴被拘留的,你跟我来。” 胡炎跟在后面往里走,可心里却有些纳闷。 观人观相,品人品行。 人的性格,确实是会写在脸上的。 像孔芸龙和李贺东,楞也好,狠也罢,都能从脸上看的出来。 而东方生长得白净、斯文,还西装领带的穿着,哪里有暴虐的显相? 还当街打架? 正琢磨着,胡炎跟着来到一间办公室,同时也看到了东方生。 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正蹲在旁边的角落。 额头沾着一小块纱布,隐约有些鲜红渗出。 身上倒还是西装领带,只是此刻褶皱不算,好几处都被撕扯破了。 看起来,他还真跟人打架了,而且这一架,要么双方找得很激烈,要么就是东方生吃了大亏。 只是左右不见打架的另一方,胡炎也不好判断什么。 见东方生巴巴的瞅着自己,还掉着眼泪,他也只能点点头没有说话。 旋即按照民警的指引,赶紧帮忙办理保释手续。 十几分钟后。 胡炎在前,东方生在后,相跟着出了大厅。 人刚一下台阶,东方生一脸难为情的双手作揖。 “多谢胡兄弟救急,真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敢因为这种事儿打扰您!” 胡炎回头把他扶起来,笑道:“没事,人走江湖,总有沾水的时候,赶上了搭把手,这也是难得的缘份。” 东方生的脸上更加难为情了。 “胡兄弟仗义,那一万多的保释金,我一定尽快还您,这您放心。我东方生能耐没有,说话还是算数的!” “成,回头再说,不急!”胡炎不置可否的点头。 自己来救他,算江湖道义。 他还自己钱,算做人本分。 当然,如果遇到那种不认账,不承情的,那这钱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因为江湖人如果连道义都丢了,那他自己的路很快也到头了。 抛开这事儿不讲,胡炎倒是对一件事情纠结。 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为何这回却打了眼? 于是,他试探道:“东方,你真跟人打架啦?” 东方生一听,满脸无奈:“唉,本来我也是好心,谁承想后头就打架起来了。” 胡炎更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第308章 血光之灾【为老盟主“堂良天配”加更】 东方生看了胡炎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是这么档子事儿。我原先在津城,这您是知道的,年关一过,津城的买卖吃不开,熬了几个月,我只能回到燕京。” “回来也得吃饭,别的手艺没有,我又在旁边寻了个地儿,支个卦摊,挣俩小钱度日。后来人家见我买卖还行,便有人来呛行,也在旁边支了个摊儿。” “那人手里没活儿,是个空子,挨着我支摊也没用。再说干我们这行的,都不容易,我也没理会,两个摊子就这么一直开着。” “只是今天一早,我跟他一碰面,发现他印堂发黑,便提醒他‘小心今日有血光之灾’,谁知他以为我在骂他,也骂我‘今日有血光之灾’,我再提醒他,他又骂,结果……结果,一来二去的,我俩就打起来了……” “噗嗤~哈哈哈~~~” 话没听完,胡炎想起前世一个网络梗,顿时忍不住乐出声来。 这动静来得突然,把东方生都笑懵了。 怎么个意思? 我这都挨揍了,很好笑么? 当然,胡炎的人情就在眼前,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瞅着。 胡炎知道这样不对,憋了好几下,才忍住笑意。 还拱手致歉:“东方,抱歉,实在没忍住!” 东方生倒是正经得很,摆手道:“没事儿,我今日也确实有血光之灾。” 就这一句话,让胡炎又差点笑出声,不过,还好忍住了。 “那你俩后来谁吃亏了?” 东方生自己上下一扫:“自然是我了,我哪敢下狠手呀。” “那对方人呢,刚才怎么没瞧见?” “唉,这会儿还在医院躺着呢。”东方生摇头道。 胡炎脑子挺好用,却一下被他绕懵了。 “你不是没下狠手吗,怎么他还躺医院?” 东方生抬头看向天边:“那不是我打的,他今天是真的血光显相,这不打架时没见血,坐警车来时,反倒发生了车祸,连那几个警察都被他给方了,现在全都在医院抢救呢。” 这话把胡炎吓了一跳,连呼吸都憋着,还目光灼灼的盯着东方生。 良久,他问道:“东方,你的手艺真是尖活儿?” “打小倒是受过我师父夹磨,但也只学了点皮毛。”东方生脸色怀念道。 胡炎眼珠子一转:“那你帮我相相运势。” 东方生回头,只扫了他一眼:“您这还用相?财运、桃花运,双运当头,全都写在脸上了,别担心,旺得很。” 江湖八门中,所有行当都能摸到路子。 但就这金门手段,真得算是玄之又玄。 所以胡炎几步路探完,依然判断不了这家伙的能耐。 但是有一点,他更加确信,那就是东方生这份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儿,火候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旋即,胡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你后头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去支摊儿?” 东方生琢磨几下,点头道:“是呀,如今的金门手艺确实不吃香了,但我也只会这一手,时也,命也,我认了。” 胡炎突然抬手扶着他的手臂,认真道:“东方,江湖已经不在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干?” 东方生也定定的看着胡炎,最后却摇头道:“胡兄弟,您的好意,东方生心领了,只是您那团门手艺,我是真来不了。” “不是团门的营生。我女朋友最近准备开一家公司,做点小买卖,只是人情世故方面,她的水太浅,所以我想请你这个老江湖帮着场子,这样她也能少吃点亏。钱赚多赚少不好说,但也肯定比你现在这样要强点。” 东方生眼光确实毒,一瞧就知道胡炎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胡兄弟,敢问贤伉俪打算做哪个行当的买卖?” 胡炎笑道:“文化传媒,做些综艺节目,至于其他的业务,就看后面支棱得怎么了,边走边看,目前还说不好。” “那可不是小买卖。”东方生听闻有些吃惊。 胡炎反倒来了兴致:“哦,对这行你也懂?” “嗨,我们吃得是开口饭,上至家国大事,世界格局,小到市井纠纷,明星绯闻,哪行哪业不得研究?”东方生说得轻描淡写,但多少有几分得意挂在脸上。 胡炎不怨反喜,更加高看他几眼。 眼界开阔,才能心胸开阔,也才能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上交道。 而开门做买卖,要的就是这种人。 至于工作经验之类的,谁还不是从头学起来的? 而且,能学百家的老江湖,专心学起一家来,这份速度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胡炎心中欢喜,招呼道:“成,那这事儿咱就这样定了,上车。” 东方生看着他走向宝马车,眼角再次一缩,心中暗自点头,果然是有几分实力。 转眼,一车俩人,驶离派出所。 胡炎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他额头的伤:“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再上趟医院?” “不碍事儿,破了点皮而已。” 胡炎也不纠结:“那成,眼下时间还早,我再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办公楼可以租,刚好你也懂风水格局,帮着掌掌眼,到点咱去吃个饭,为你压惊。” “公司场地都还没定?”东方生突然有种遇到某某组织的感觉。 胡炎则坦然笑道:“没呢,之前我女朋友一直在魔都,昨天才回得燕京,所以这事儿就是我们昨晚决定的。” 东方生眼神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最后也跟着笑了。 “那这事儿您就甭操心了,我打小混迹这四九城,所有街街巷巷就没有我不清楚的。有什么要求,您给交待仔细,剩下的我应该能办利索。” “哈哈哈,那敢情好。” 突然间,胡炎便找到了一种当老板的感觉,随之饭点也提前了。 吃饭的地方,由东方生这个地头蛇定的。 档次不高不低,关键是味道正宗。 东方生原想喝酒,见胡炎只喝茶,随之后面的饭桌上便再也不见酒瓶子的影子。 如此进退有度,而且进入角色如此之快,让胡炎心里更加满意。 江湖救急,倒真的救出来一个人才。 酒菜上桌,俩人相谈甚欢,半点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朋友。 胡炎也没隐没瞒,将柳清雨的来历,自己在相声门的困境,新公司的打算,都详细的交了底。 至于信任的问题,他是不担心的。 一来,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依然很自信。 二来,如今这世道,还能守江湖规矩的人,其实都值得信任。 甚至说,这样的人,比很多人所谓的朋友,更值得信任。 当然,最吃惊的还是东方生。 他确实没有料到,上回一面之缘的俩个年轻人,身份竟然都不算简单。 当然,不简单才好呢。 说明这买卖还真的未来可期。 第309章 出事了 租房子的事儿,东方生敢应承,胡炎就真的不管。 吃完午饭,告别上车。 只是刚一系好安全带,他兜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胡炎掏出来一看,发现是烧饼,先笑骂一声:“这孙子!” 按键接通,笑意不改。 “烧饼,活儿溜完了?” 谁料,电话里的烧饼竟然带着哭腔。 “师爷,快去天桥,出事了……来了好多记者……堵门了……快打起来了……” 边哭边说,断断续续,让人听得费劲。 但胡炎听到了重点,心里当即一凛,脸色变得严肃。 不说不问,直接挂了电话,一脚油门,朝天桥而去。 远在广德楼的烧饼,听着电话里突然响起的“嘟嘟”声,愣在当场。 “挂了?我这还没哭完呢?” …… …… 这个时间段的四九城,车子是快不起来的。 等胡炎来到天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 停好车,背着包,急急的往园子赶。 可当他来到前门,却看到眼前的情景,跟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数十位观众流连周围,该买票买票,该闲聊闲聊。 这让胡炎心里纳闷不已。 不是说记者堵门,快打起来了么? 人呢? 打完收工了,还是烧饼传了假情报? 胡炎皱着眉头,转身绕回后巷,走进后台。 后台内众人忙碌依旧,但他却敏感的觉察到,所有人的声音、动静都比往日要低。 一股压抑沉闷的氛围,简直是扑面而来。 胡炎确认,烧饼没有忽悠自己,刚才确实有事发生过。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 面对众人略显低沉的见礼,胡炎平静的应对,脚步不停的往里走。 谁料,没等他进郭德刚的休息室,在过道上先看到了,低头迎面走来的栾芸平。 “小栾!”胡炎主动叫了一声。 栾芸平应声抬头,当即一愣,显得有些意外。 “师爷辛苦,您怎么来了?” “怎么回事儿,说说。”胡炎不答反问。 栾芸平左右一瞧,旁边刚好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师爷,刚才来了一帮记者要采访我师父,我师父不想见,便让保安给拦了,那些记者也不肯退,双方差点动起手来了。” 胡炎听着有些乱,这事不对劲呀。 “那些记者是奔着什么事情来的?” “昨天网上不是出了一个‘反三俗’的意见征集书嘛,这一拱火,今天立马就烧到了咱们这儿。” 栾芸平说完,严肃的脸上,变得更加严肃。 胡炎没有再问,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会好起来的,我去看看你师父。” 扔下栾芸平,他继续往休息室而去,脸上平静,却已经紧绷。 实话实说,胡炎之前并不知道这份意见征集书的存在,但如今知道后,也没有拿出手机上网去查。 因为,不需要了。 只要带着“反三俗”三个字,那不用想都知道源头在哪里。 甚至,胡炎在脑子里稍一琢磨,整件事情的脉络都清晰无比。 导火索,是平顶市的商演。 发酵,是这大半个月来的网络舆论。 添油拱火,或者说是造势,就是这份网上意见征集书。 至于最后的落脚点嘛。 别人肯定不清楚,但胡炎知道。 下个月,也就是七月份,“艺协”将会召集全华夏的曲艺代表,开一次声势浩大的讨论“反三俗”的大会。 到时候,郭德刚肯定会收到通知。 而这场大会,也将正式拉开“八月风波”的序幕。 风波过后的德芸社,也将沉寂数年之久。 厉害啊! 一环扣一环,一步推一步。 要不说人家带“官”字儿呢,做事就是如此有章法,你不服都不行。 只是他们应该没有料到,再度崛起的德芸社,从此轻了“手艺”,重了“流量”,并且在这条路上狂奔向前。 如此趋势,对于相声这门手艺,是好事,还是坏事? 转眼,人到门前,胡炎压下有些感慨的情绪,敲门而入。 屋里没有别人,就郭德刚和于慊。 俩人起身见礼,只是郭德刚也显得有些意外。 “师叔辛苦,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他们别告诉您吗?” 胡炎心中一暖,他这是在保护自己呢。 风口浪尖不好立,被牵扯进来得越深,往后的路就越难走。 就像高锋。 德芸社再大的风浪,郭德刚都少有让他沾上身的。 踏实做艺,平静过日子,坚定不移的往老艺术家的路上去走。 可胡炎很清楚,自己没有高锋那份淡然的性子。 他笑道:“没事儿,我刚好在附近,过来瞧瞧。” 郭德刚脸现疲惫,深深的看了他几眼。 “师叔,请坐!” “嗯,都坐。” 爷仨落座,端杯喝茶,却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过于寂静。 良久,胡炎将茶杯放下,轻声道:“拱火的不止这些记者?” 郭德刚一愣,摇头道:“不止。” 就两个字,胡炎便知道,冰山果然只会让人看到一角。 “那后面,您二位有什么打算?” 郭德刚看了于慊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让胡炎有些看不透。 要么,就是郭德刚有话不想说。 要么,就是他自己还没琢磨好。 不过,以他对郭德刚性格的了解,多半应该属于后者。 心中不定,以退为进。 胡炎摆手笑道:“算了,不说这个了。等什么时候有需要我搭手的,告诉我一声。再怎么说,我也是班子里的一分子不是?” 郭德刚端杯动作一顿,随后微微点头:“好,辛苦师叔了。” 话题揭过,胡炎果然不再提这茬儿,继续端杯喝茶。 只是杯子刚一上手,他貌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又赶紧把杯子放下。 “哦,对了,差点忘了。” 在郭德刚和于慊疑惑的眼神中,便见小师叔将旁边的包拎起来,拉开拉链,利索的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张。 胡炎低头一扫手中的资料,再随意的一分为二,分别递给了眼前二人。 “郭老师,于老师,这些玩意儿,都是我这么些年走南闯北收集整理的,您二位眼光高,帮我掌掌眼!” 第310章 谁给谁抬轿子 胡炎话说得轻松,纸张递得自然。 占着年纪的优势,郭德刚和于慊谦虚摇头,其实心中并不以为意。 谁料,接过来,只是抬眼一扫,二人脸上顿时变得凝重。 没有人催促,却都同时加快手上动作,不断往后翻。 “哗哗哗~~~” 转眼,全部翻完。 两个老江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已然大惊失色。 郭德刚抬头看了一眼搭档,最后看着胡炎:“师叔,这……这全都是失传的本子?” 没错。 能让俩位大蔓儿有如此表情的,除了失传的手艺,还能有什么呢? 在外人眼里,这些不值钱,连擦屁股都硌得疼。 但在内行人眼里,那就是宝贝。 绝对的宝贝。 当然,小师叔手里有好东西,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比如之前传给张芸雷的小曲儿。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些东西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多。 光《太平歌词》,便有几十段。 此外还有小曲,小调,小段,正活儿,单口,以及残本。 仓促之间,谁都不可能去细数。 但貌似数或不数,都没有关系了。 因为这份对神经的冲击力,已经相当惊人。 俩双老眼瞪着自己,跟要吃人似的,胡炎却微笑摇头。 “不是失传,只能算是濒临失传,不然这些曲目,我上棺材板里淘回来的?” 郭德刚无语,都这节骨眼上了,您老咬得哪门子字呀? 这就跟脱了裤子,你反倒一门心思去研究,裤衩是三角的,还是四角的一样。 完全主次不分嘛这不是? 当然,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郭德刚强忍着不舍,将纸放回茶几上,不再多看一眼。 “师叔,您这是?” 胡炎没他那么谨慎,无所谓道:“不碍事儿,这就是送给您的,您手下徒弟多,得着好苗子,尽可能多传传。” 郭德刚脑子嗡的一下,心中感觉又惊又喜。 “这……这……这太重了!” 一个“礼”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这字太轻了。 胡炎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感叹道:“唉,没什么重不重的,我们已经把老祖宗的产业败得差不多了。再要让这些曲目也失传了,不孝子孙的骂名,那才重呢!” 年纪轻轻,语气里满是沧桑。 同样,一句话,也把郭德刚和于慊勾搭得唏嘘不已。 旋即,不但郭德刚,连一直性子洒脱的于慊,都站了起来,朝胡炎深揖一礼。 胡炎坦然受完礼,才笑道:“都坐,别搞得这么严肃。” 爷俩再次落座,当即眼睛发光的,开始仔细看手上的曲目本子。 胡炎喝了一茶,再起话头:“哦,对了,有个事儿,想跟您二位打个商量。” 郭德刚一听就知道,人情有往得有来,这是肉戏来了。 他当即放下本子,认真道:“师叔,您请说!” 胡炎也不客气,坐直了身子:“我有这么个想法。如今我自个儿在几个园子串场,动静总是慢了点儿。可外面的风头又不好,咱的商演接不回来,这就让人着急了,所以咱们能不能自己办个专场演出,把动静闹大一些?” 郭德刚心中了然,没有犹豫:“给您办专场没问题,前后所有的事情都我来操办。只是您说的这个动静,您心里的门槛在哪儿?” 胡炎笑了:“哈哈哈,我哪有什么门槛呐,当然是动静越大越好了,最好班子里能拿得出手的老少爷们,包括您二位在内,都来帮我抬抬轿子。” 此言一出,郭德刚有些傻眼。 一次专场演出,大小角儿配合起来,顶天也就四五组。 小师叔这一开口,就是所有有活儿的演员齐上阵。 照这个标准,班子里加起来可有十几组,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 当然,如果论起价值来,那即便是这个阵仗,也比不过小师叔拿出来的,这些压箱底的本钱。 所以郭德刚是不愿意拒绝的。 只是如此一来,活动策划起来,难度也成倍的增加。 关键是,小师叔貌似有些飘了。 年轻艺人不怕手艺泥一些,就怕飘。 因为有些人飘起来后,便再也没落过地,路也到头了。 郭德刚一番犹豫,谨慎道:“师叔,我跟师哥捧场,那肯定不在话下。其他的几组好角,我也能安排,这些都没问题。只是规模太大,事情操作起来就复杂,比如说咱这专场宣传的噱头,就不好确定……” 话说一半,胡炎打断道:“郭老师,这噱头好办,我都琢磨好了。” 郭德刚一愣,疑惑道:“哦,请师叔指点。” 胡炎抬手一指那两叠纸:“咱们这次活动的噱头,就往‘传统相声濒临失传曲目’的路子上取名。这种名头的相声专场,咱相声门一百多年都没见过,到时反响肯定大。” 郭德刚当即眼前一亮,却琢磨着没有说话。 反而旁边的于慊脸上若有所思,追问道:“那师叔,按您的意思,这活儿怎么分派?” “哈哈,这也简单,咱这里的曲目够多,甭管是《太平歌词》,还是小曲小调,或是快板、正活儿,谁擅长什么,就赶紧新学一段,到时学成的老少爷们轮番上台表演,那动静应该也没谁比得上咱们这回热闹,是不是?” 于慊突然不问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郭德刚貌似也明白了,点头道:“成,师叔,这事儿我应了,您等我信儿。” 事情终于绕完了,胡炎心里暗松一口气。 当下不再耽搁,喝完杯中茶,直接站起来。 “好,那辛苦您二位了,我先走了,回见!” 来得突然,走得洒脱。 门一关,休息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可这回不光是郭德刚盯着门背,连于慊也是如此,眼神里的内容还很丰富。 良久,郭德刚道:“师哥,咱这是在给师叔抬轿子吗?” 于慊想都没有想,便摇头。 “不是,是师叔在给整个德芸社抬轿子。” “而且不得不说,师叔玩的这一招太绝了,外面都说传统相声是三俗,他就偏偏让德芸社通过这次专场,把‘传统相声’的旗子再举起来,而且还举得更高,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这法子,别说是我,我估计满世界都没有人能料到,厉害呀!” 于慊兴致勃勃的说完,郭德刚也默默点头认同。 只是心里变得更复杂了。 完了,如今为了自己这个班子,小师叔连箱底都掏空了,这份人情又怎么还? 于慊半点没有他的心思,反而琢磨越有意思。 “德刚,这下好了,你不用发愁了。咱这次的活动宁可少赚点钱,也得办好,而且筹办的速度要快,动静要大。哈哈哈,这么好玩的事情,我还真挺期待呐。” 第311章 相声媒婆 傍晚将近。 三里屯剧场后台。 上场口的胡炎,正就着茶水吃肉包子,只是眼前的一根麻杆来回晃荡,让他眼花。 麻杆就是谢京。 这家伙不但脚上跟装了滑轮似的,还一个劲儿的搓手,脸上的表情,兴奋、紧张、犹豫,又有些跃跃欲试。 举个最合适的例子,那就是古代那些刚入洞房的新郎官。 新妻的美丑、悍贤,就在这揭盖头的一瞬间,由不得他心情不复杂。 确实,谢京此刻也在等自己的“新媳妇”……李贺东。 人倒是认识,不过没有深交。 即便深交,跟正式尝试搭档,依然还是两回事情。 就跟邻居妹妹,天天管你喊哥哥,突然有一天,你们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一样的道理。 至于辈分差距,他倒是没那么在乎。 班子里拢共就这么些人,“云”字科的已经有主,不从“鹤”字科中挑,还能从哪里挑? 胡炎不满的扫了他几眼,然而半点效果没有。 “老谢,别晃荡了,害我连包子里的肉沫都找不到。” 谢京脚步不停,随口道:“那不关我事儿,那家的包子本来就肉少,我让你别买,偏不听。” 胡炎无言以对,只能继续认真的找肉沫。 说来也真是没良心,卖得肉包子,怎么能不放肉呢? …… …… 伴着夕阳,李贺东一脸兴奋的走进三里屯。 兴奋的不只是此刻,而是从下午接到小师爷的电话后,便一直兴奋的得不行。 有点像发情的猫。 因为真的忍不住。 小师叔早就许诺过自己,有一天带着自己同台。 谁承想,幸福竟然来得这么突然。 小师爷没有骗人,够义气! 李贺东的辈分不高,但在班子里名头不小。 人一进来,他倒是客客气气的跟众人见礼,只是所有人,甭管大小辈回礼时,都多了几分小心。 这家伙是真敢下手的,谁敢不小心? 穿过后台,来到上场口。 李贺东只一见胡炎,眼神顿时热切的都快燃烧了。 只是事到临头,他心里难免又多出几分紧张。 那可是师爷呀,自己跟他老人家量活儿,万一兜不住咋办? 于是乎,心情忐忑的李贺东,眼里便只有胡炎。 至于旁边那个,打他一进来,便眼神审视复杂瞅着的谢京,半点没有瞧见。 李贺东几步上前,拱手见礼:“师爷辛苦,我来了!” “好,辛苦!”胡炎点头回应。 谁料,半片刻,却不见他向谢京见礼。 他又提醒道:“这是你谢师爷,应该早就认识?” “哦,认识!” 李贺东一愣,赶紧后知后觉的拱手:“谢师爷辛苦!” “嗯,辛苦!” 谢京点头,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这家伙傻模傻样的,该不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配对双方已经到齐,胡炎这个“相声媒婆”很自觉的起身。 “好了,剩下的事情,你俩自己唠,我去找点吃的。” 一句话交待完,他拎着还没吃完的半袋肉包子,抬步便走。 李贺东突然傻眼,我不是跟您搭档吗,您走了,让我跟谢师爷唠哪门子劲儿? 他反应过来,赶紧拉住胡炎的袖子。 “师爷,您不是让我过来溜活儿的吗?” 胡炎点头:“对呀,你跟老谢溜呀。” “不是,跟师爷溜,您亲口说的。”李贺东既认真又倔强的提醒道。 胡炎也认真的抬手指向谢京:“他不是你师爷?” “我……怹……您……”李贺东心急语塞。 胡炎理解他的心情,激动嘛不是? “东子,我前头就说让你跟师爷搭档,现在就给你找了个师爷。以后你就给老谢量活儿,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加油!” 胡炎说完,还鼓励式的拍了拍李贺东的肩膀,这才走了。 李贺东:“……” 师父,您不要怪我啊! 我要是骂了师爷,以及他们家祖辈,您千万别开除我! 又凑成一对,胡炎感觉很开心,然后他闻着李青的牛肉面香味,径直找了过去。 “老李,你给我留点呐!” “我拿肉包子给你换,馅里头全是肉!” “我从来不骗人,真的,不信你咬一口!” “去你的,你这都咬过了,哪还能反悔?” “……” 李贺东心里已经骂完了,听着远远传来的动静,知道小师爷是彻底不管自己了。 没办法,他只能回头去看谢京。 奈何身高差距太大,努力的仰视,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这让李贺东心里更不满意了。 就这么无形中,上场口的爷俩,开始了漫长的大眼瞪小眼之旅。 …… …… 时间过了很长,至少有半个多小时。 没肉的肉包子,换了半碗香喷喷的牛肉面,胡炎吃得很满意。 酒足饭饱,剔着牙齿回来。 只是上场口的谢京和李贺东,此刻竟然不在溜活儿,也不没有搭话。 爷俩背对背而坐,就跟闹别扭的同桌似的。 这让胡炎心中纳闷不已。 什么情况,前世挺好的俩搭档,怎么眼巴前是这架势? 婚前综合症? 胡炎心中一叹,知道自己这个“相声媒婆”的任务,远还没有完成。 他好似半点没有觉察到怪异的气氛,一脸微笑的走过去,却没有坐下,反而当着爷俩的面,转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夫妻调解,不还得找个僻静的地方么? 果然,胡炎这边刚一坐下,谢京便进来了。 人进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一拉椅子,对面坐下,谢京便紧张道:“大炎呐,这不成呀,他长得太凶了,脸上还带疤,那不得把观众吓死?” 这话让胡炎听着奇怪,反问道:“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 “认识是认识,只是我以前没仔细看,今天这一瞧,好家伙,那还有人模样么?” 胡炎突然很庆幸门给关上了,不然李贺东一听这话,说不定又得掏兜了。 “老谢,咱是相声演员,又不靠脸吃饭。再说,相声讲究‘帅卖怪坏’,他自己直接就占了一门‘怪’,还不用练习的,这多好呐。” 谢京有些皱眉:“这路子能成?” “当然能成,你现在的手艺不差,缺的就是自己的使活儿的风格。以前不好弄,现在有了东子,你往柔了使力,他往狠了使力,你们这一柔一刚的打包往外卖,整个班子也没人能模仿得了啊。” “咦,别说,还真是!”谢金顺着思路一琢磨,当即点头认同。 胡炎一拍巴掌:“对嘛,我蒙谁也不能蒙你不是?” “大炎,你的眼光果然够尖。看来我爸说得没错,我跟你身上,且得学着呢。” 胡炎哈哈大笑:“得了,以后就别提这茬儿了。不过,有一样你得留意。” “你说,我听着。” 第312章 你真想揍我呀【为舵主“水星的蒙面超人”加更】 胡炎没有拿捏,直接开口。 “老谢,你自己打小活儿没少熏,又专门学了五年,这手艺暂时够吃,但是东子不同,他以前就是混街面的,所以你得多花点心思帮他归置。” 见胡炎单独提起,谢京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交待。 结果,就这? 他当即点头:“这你放心,往后上台之前,我带着他把活儿溜瓷实一点,我心里有谱。” 胡炎一听,心里暗道一声,唉,你还真没谱。 旋即干脆将话挑明了讲。 “老谢,东子这个人江湖气重,讲义气,如果跟你搭上了手,那他后面也不会去琢磨别人,所以你们这手艺最好能提升得快一些。”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建议你家老爷子也能搭搭手,尤其是多点拨点拨东子,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没错,如今的李贺东手艺确实泥,光靠谢京也还差点意思。 而谢忝顺则不然。 这位老爷子一辈子专攻捧哏一道,而且原先是给少马爷量活的角儿。 只是他年岁不小,在班子里更加淡然。 基本上说,除了指点自己的儿子,其他人和事,半点不管。 连郭德刚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会多说什么。 如今通过谢京的嘴,为李贺东请来名师指点,那结果自然又不同了。 胡炎让李贺东提前跟谢京配对,自然也得为他多做些考虑不是? 事在人物,希望结果比前世更好。 谢京琢磨半晌,终于明白过味儿来。 “这事儿你提醒得对,我回头就跟我爸说。” 胡炎终于笑着点头。 谢京拱手离开,只是还没出门,又扭头紧张兮兮道:“大炎,还有个事儿,我心里犯怵,我发现东子的眼神不对头,总感觉气哼哼的要揍我似的,我也没得罪他呀?” 胡炎皱眉,半晌没琢磨明白,最后挥手道:“没事儿,你让他进来,我问问明白,不行的话,我先收拾他一顿。” “哎!” 谢京前脚一离开,李贺东后脚便进来了。 只是站在胡炎跟前也不说话,双手伸进兜里又不知道在摸什么玩意儿。 从他偶尔抬头看过来的眼神,确实明显有气,而且透着狠劲。 胡炎突然猜测到,这家伙难道不是想揍谢京,而是想揍自己? 这念头一冒出,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妈呀,我也没得罪他呀,这是闹哪门子妖? 不过,胡炎可不是惯孩子家长。 他当即喝道:“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成天摸来摸去,摸上瘾了是怎么着?” 李贺东犹豫了一下,双手果然从兜里掏了出来。 只是随着手出来的,还有一根圈起来的皮带,而且有皮带头。 胡炎疑惑道:“你的皮带不系裤头上,藏兜里干嘛?” 李贺东不说话,把衣服往上一撩,示威般的露出了自己裤头上,系得好好的另一根皮带。 胡炎突然明白了,原来多出来的这根,根本不是皮带,而是武器。 看着李贺东冷冷的眼神,他不自觉的干咽了一口口水。 “你真想揍我呀?” “嗯,很想。” 李贺东直接点头,旋即又补充道:“如果我师父不开除我的话。” “为什么呢?” “我原以为是给您量活儿的,谁知……谁知……您骗了我。” 胡炎一听,“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李贺东,你要揍我可以,不过冤枉人可不成,我是一口唾沫一颗钉的爷们。” 李贺东长叹一声,略带幽怨道:“是啊,是我理解错了,所以心里有气,想揍人嘛!” 嘿,好家伙。 你想揍人,就找上我,还反了你了? 于是,胡炎气哼哼的,抬手朝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讲理不讲理?” 李贺东不躲不闪,只是眼神更幽怨了。 胡炎揉着发疼的巴掌:“东子,你跟老谢搭档可不埋汰你,你得知足。” “他比您差。” “可是我有你李师叔了呀。” “师爷,这我知道,可您知不知道,我最近做梦都梦到跟您同台演出呢?不信的话,您去问我哥。” 看着李贺东倔强的眼神,胡炎突然发现,相声手艺在这家伙眼中,真的屁都不是。 满脑子都是哥们义气。 看谁顺眼就巴巴的贴着。 只是对上这么个混小子,自己能说什么呢? 还收拾他一顿,惹急了,可能他先把自己给收拾一顿。 胡炎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道:“那你说,你想怎么着?” “我要跟您同台。”李贺东想都没想便道,只是说完,低头瞧着脚面。 胡炎脑子一搭,突然有了主意。 “那这么着,咱来日方长,你先跟着老谢磨合好。等你的手艺,真的有点样子了,到时我让你给我量一场活儿。” “真的,不再骗我?”李贺东顿时抬头,眼睛发亮。 胡炎当即骂道:“混蛋玩意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是是是,师爷没骗过人。”李贺东咧着嘴,半点不在乎被骂。 胡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谢京那温和的性子,还真吃不消如今的李贺东。 于是,他搂着李贺东的肩膀,交待道: “东子,老谢的嗓子好,底子也好,只要摸准了门道,也会是一把好手,配上你那绝对绰绰有余,你可千万别瞧不起人家。” “而且我刚才还提醒他,请谢老爷子得空指点你怎么量活儿,那是跟少马爷量活的大蔓儿,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得紧。” “出了这个门,你不许再犯狠,对谁都是,跟着人家好好把手艺学到手,这才算汉子。明白没?” 李贺东突然心里头很暖。 从小到大,对自己好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数得过来。 如今,又添了一位。 而且还是尽心尽力为自己考虑的,还是一直崇拜的小师爷。 这感觉,简直是太好了! 于是,李贺东满脸郑重的点头:“师爷,您放心,我一定收起性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胡炎也笑了:“对嘛,这才像个真爷们!” 李贺东说到做到,随手就把桌面上的皮带抓起来。 谁料,胡炎突然道:“等等。” “师爷,怎么啦?”李贺东有些纳闷。 胡炎开始低头扯衣服,解皮带。 “我自己的皮带刚好秃噜了点皮,而你那皮带还是新的,咱俩换换。” 李贺东:“……” 师父,我又想骂师爷了,行不行? 第313章 商演确定 网络不分昼夜,几天过去,越发酵越热闹。 可顶在风口浪尖的人,压力无疑是巨大的。 这玩意儿适应不了,哪怕被顶了不知道多少回,肺都顶没了,依然不好受。 比如此刻的郭德刚。 天桥后台的休息室里,他坐在实木沙发上,背着后沿,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观察眼皮的跳动,显然内里的眼珠子是在转动的。 王海就在站在他面前看着,面有急色,却没有说话。 作为经纪人,也作为兄弟,他对郭德刚太熟悉了。 这么些年来,但凡班子里有大事,郭德刚必定如此郑重。 不郑重不行。 班子能走到今天这地步,太不容易了。 尤其是这回,王海作为一个外行人,都知道确实是大事。 消息一发布,那无疑是往相声门扔进去一颗炸弹,而且还是威力巨大的那种。 他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情景,但心里隐约有些期待。 正琢磨着,郭德刚突然睁开眼睛。 “小海,人都来了?” “嗯,来了不少,有五六家。”王海点头。 “好,走!” 郭德刚一招手,站起来率先往外走,脸色也瞬间变得平静。 刚才琢磨半晌,他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像这回如此有底气。 小师叔给的那么多珍贵的本子,是底气。 搭档于慊坚定站在身后,笑容灿烂,是底气。 妻子、徒弟们信任的眼神,是底气。 ……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齐了,有这么大的本钱,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这么多年,太多的例子证明,退缩是没有用的。 那么,反击! 边走边想,人出后台,郭德刚由平静,换成了微笑。 爷俩相跟,转后巷,又来到了前门。 “谢绝采访”的牌子,早上就摘了,此刻门前已经等着五六家,不,是七八家媒体。 就刚才耽搁的工夫,又来了几家。 于是,郭德刚刚一露面,记者们迅速的围了上去。 他们到场,自然关注的如今最热的话题了。 “郭老师,我是燕京晚报的记者,请问您对三俗问题有什么看法?” “郭老师,传统相声就是三俗吗?” “传统相声对观众错误观念的影响,您认为有多大?它应不应被抛弃?” “……” 行走在热点上,压力大归大,但是好处也有。 就是自己想发声时,不需要太费力气。 在记者面前,郭德刚向来要求自己表现得很有文化和涵养。 所以面对七嘴八舌,又大同小异的提问,他始终微笑满布。 “诸位辛苦,咱有话慢慢聊。” “大伙问关于三俗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说与不说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记者们一听他这话风,心里当即有些失望,合着自己今天白跑了一趟? 谁料,郭德刚语气突然变硬了几分。 “但是,德芸社说传统相声的立场是不会改变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我们一班子老少爷们全指着这个吃饭,想变也没法变。” “而且如今很多人,其实对于传统相声,还存在很多的误解,所以为了更好的展现这门手艺,我们德芸社将于6月8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一次专场演出。” “同时这次演出所表演的曲目,全部都是濒临失传的传统相声!” “我在此呢,也希望诸位多帮忙宣传,同时也盛情邀请诸位介时得空,都过来捧场。” “好了,后面的细节,诸位还有问题的话,请跟王海聊,他全权代表德芸社,谢谢!” 得着机会,郭德刚就没再让人插嘴。 噼里啪啦一说完,朝记者们双手抱拳,告辞离开。 作为发言人的王海很有经验,身体一踏,拦住记者们的去路,顺势接上。 只是记者们面面相觑,表情有些愣,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刚才的消息,太过劲爆,太过出人意料。 平日里机灵的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终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刚才郭老师说德芸社将在人民大会堂演出?” “是的,今天就能从网上开始购票。” “全是濒临失传的相声?” “没错,当晚所有表演的曲目,全都是濒临失传的传统相声,保证能让所有到场观众耳目一新,不虚此行。” “……” 经过再一轮发问,全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下记者们高兴了。 不,更准确来说,是兴奋。 原以为最好的结果,这一趟也就能问到几句关于“三俗”的观点,到时再润色润色,一篇紧跟热点的新闻稿件就成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获得了更爆炸的新闻,而且还是第一手资讯。 妥了,今天午饭,主编兴许就加鸡腿了。 将兴致勃勃的记者们送走,王海利索的回到休息室。 “哥,都打发走了。” 郭德刚端杯喝茶,并没有抬头看他。 “嗯,辛苦了。” “如今时间定了,也对外发布了,那所有的事情都得抓紧。” “场馆布置的物料,慧儿已经去办了,你到时对接好。” “还有传媒公司那边的宣传,你也得盯紧点。咱这次算是不赚钱,光赚吆喝,那这吆喝的动静就得够本儿。” 王海听闻,犹豫一下。 “哥,传媒公司那边,最近对跟咱们合作提点这块有些意见,他们那个对接的张总探过我几次口风。” 郭德刚一叹:“唉,这事儿往后挪,先不管,眼巴前这场最重要。” “好,那我去忙了。”王海点头离开。 郭德刚再次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三里屯后台。 胡炎正在跟李青溜活儿,突然手机响了。 “喂,郭老师。” “这么快就定了?” “太好了,行,您放心,三里屯这边交给我。” 三言俩语聊完挂机,胡炎脸上乐了。 “老李,专场的事儿定了,就在8号,现在召集人开会!” “哎!”李青一愣,旋即也笑着点头,赶紧又跑开了。 得着空,胡炎拿出手机上网。 果然,卖票的网站上,消息已经发布了出来。 【时间:2010年6月8日18:00-22:00。】 【地点:人民大会堂。】 【主题:“传统相声濒失曲目”专场!】 【广告词:上演曲目皆属“濒临失传”,德芸社全体演员为您倾情奉献!】 第314章 德芸社的砖 很快,德芸社最新商演的消息,如风一般被传播。 吸引人眼球的亮点有二。 一是,演出地点。 虽然说到底,也还是花钱租赁的商业买卖,但在普罗大众的心中,这个地方的意义相当不一般。 事实上,人家也确实有审核的要求,并不是随便什么艺人都能租得下来。 上一场相声门在这里的活动,还是两年前纪念老侯爷诞辰90周年。 以老侯爷的影响力,在这里办活动,那无可厚非。 这一次德芸社自己的专场也能办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郭德刚肯定在背后花了心思。 但不得不说,他这手营销自己的能耐,绝对学到了老祖宗的真传。 为什么? 因为相声门祖师爷东方朔,压根儿也没说过相声。 都是老祖宗们为了给相声手艺抬高身份地位,而自己给自己脸上贴得金。 当然,效果很好。 光这一点的讨论,在网上便炸了锅。 甚至连娱乐圈都有不少人关注,可能也在心里琢磨着,自个儿看能不能找机会上那里办它一场。 二是,演出曲目。 濒临失传的相声曲目啊。 而且还不是一段两段,而是撑完整整四个小时的大型专场呐。 当然,对于这一点,外行人也只是瞧个热闹,多了几分期待。 真正被震惊的,自然还得数相声门。 相声门,主要势力分两派。 津圈和京圈。 津圈相声艺人,受马三爷的影响,始终走得都是传统相声的路子。 传承百年,世家纷林。 如果凑起来,濒临失传的手艺也不少,别说演一场,就是两场都没问题。 可问题是,这回的活动不沾他们的边呐,完全是德芸社一家的买卖。 换一句话,德芸社的底蕴,难道已经顶得上半个津圈了? 细思极恐! 最后,不信的人居多。 因为郭德刚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挣俩钱儿,那可是什么牛皮都敢吹,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敢做。 只是对于相声艺人,尤其是老艺人来说,濒临失传的活儿,那诱惑力可太大了。 于是,老的支使小的,赶紧弄几张票子回来。 看,肯定是要去看的。 即便没有十段八段的老活,就是有那么一两段能瞧的,也值呐! 而反而京圈这边,同样也惊掉了下巴。 当然,他们吃惊的原因,跟津圈是不同的。 京圈的形成,最早就是由老侯爷牵得头,走得是带“官”字儿的新相声风格。 因为背景、环境不同,所以他们更关注的是,官面上的影响。 自己前面在网刚提反三俗,德芸社这边立马就弄出个专门表演老活的专场。 这里头的意味,不是很明显了吗? 完全就是扯着大旗,敲锣打鼓打擂台呀这是。 所以这几天,不少团体内部,虽然明面上不好说,但私底下讨论这事儿的,绝对不在少数。 外面热闹不已,德芸社内部同样热火朝天。 手艺人,卖手艺。 大旗已经立起来了,锣鼓敲得满世界都听得见。 那活儿呢? 得练呐。 不然,眼巴前的动静闹得越大,后头砸得招牌就越狠。 甚至一不小心,把前几年攒起来的人气,全折腾散了都有可能。 所以,不只是天桥,广德楼、三里屯、湖广会馆,四大园子里全都在溜活儿。 而且不光是下午、晚上,这些正常演出之余的时间。 那是一大早上园子,忙碌到晚场散场才回家。 至于指导手艺的大辈,同样阵容强大。 郭德刚和于慊,停掉了外面所有的活动,专门盯着天桥。 而虽然还挂着招牌,其实已经退休的邢纹昭、李纹山,听闻班子里弄这么大,这么特殊的活动,也再次出山。 一人去湖广会馆帮着孙悦,一人去广德楼帮史艾东。 在广德楼帮忙的,还有一位老爷子,那就是另一个坏老头……金纹声。 老头打年轻那会儿路子就野,如今白发苍苍,手脚半点不利索了,性子依然不改。 而且脾气还大,听说都开始骂人了。 相比较起来,还是三里屯的氛围最好。 谢忝顺、高锋、李青的性子温和,也都对老活儿的路子,所以很见成效。 只是通观整个班子,所有人中,得算胡炎比较可怜。 他如今都快了德芸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便往哪里搬。 虽然这几天的演出排在三里屯,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也最长,但其他园子也得溜。 任务是郭德刚后面添加的。 没办法。 如今环境不同了,老活儿、小曲小调,那多少也得洗。 经过一拆洗,那最终使出来的感觉,总是跟老祖宗们有些不同的,所以需要人不时的把着关。 这个人,自然非胡炎莫属。 谁让所有的活儿,都是出自他的脑袋呢? 当然,对于这一点,胡炎很自觉,半点没有推脱便应下了差事。 除了确实希望这次的专场办利索以外,他还估摸着这次的场面,应该会出乎意料的大。 这个“大”,可不是指观众多,剧场面积大,而是指对相声门的影响大。 不确定会有多少同行来,也不知道来的同行都是些什么态度,但应该是所有眼睛都在盯着。 胡炎不怕活动被人盯着,要得就是借机把德芸社的名头,甭管相声门内外,都再推上一层楼。 所以十分力气,卖上十二分都没问题,但一定容不得半点失误。 即便再小的失误都不行。 只是几天转下来,他发现自己有点讨厌开车了。 累呀! 傍晚,胡炎一个人停好车,再次回到三里屯。 一路回应招呼过去,看到众人的干劲,他心里很满意。 对嘛,这才是对待手艺的态度嘛。 对媳妇如何,对相声就如何,那以后的手艺就不会差。 等他看到谢京和李贺东,已经能够正常溜活儿,甚至都开始挤挤挨挨后,胡炎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挺好。 得着空,又撮合了一对。 李青心细,早已经为胡炎准备了面条。 “师叔辛苦,赶紧垫巴一下。” “老李,我今儿个可没带钱出门!” 胡炎嘿嘿笑着,坐下吃面。 李青坐在旁边喝茶:“师叔,都齐备了?” 胡炎含糊不清的点头应道:“嗯,没什么问题,就等明天热闹一场了。” 第315章 别撒汤漏水 8日。 德芸社相声专场终于即将举行。 这次的活动,先不管结果如何,就前期宣传的效果,已然算得上成功。 网络、现实沸沸扬扬,门内、门外广泛关注。 对于相声观众、相声艺人来说,绝对属于一件大事。 最早动身的,得是散落全国各地的德芸粉丝们。 远离京津,只能特意提前一两天赶到。 而一大早动身的,就是津城的相声迷了。 其实也不只是今天如此,往日得空,也有不少人坐几个小时的车,来燕京小园子里看演出。 只是从来没有像这般热情,这么期待罢了。 至于津门的相声艺人,淹没在他们之间,也显得不算起眼。 得天独厚的,就是京城的众人,完全不用急急忙赶路。 比如,胡炎。 前后张罗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所以直到晌午,他都还没有出门。 做早课,吃早餐,看了一会儿书,最后站在窗前回神。 望着天空中,透过层层灰影照射而来的阳光,他有些感慨。 这不就像极了如今的相声门么? 有阳光,有灰影,层层叠叠,相互交错,种种都是说不清的是非,道不尽的纠缠。 他眯着眼睛,努力去看躲藏的阳光,最后脸上笑了。 “挺好,只要去做,灰云总会散去,阳光也将更艳。” 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衣服,检查一番箱内之物无误,直接锁门离家。 只是当他走出小区,不由得感觉到有些意外。 只见旁边的树荫下,站着烧饼、孔芸龙。 俩人眼神有些躲闪,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胡炎疑惑道:“你们不去剧场,怎么跑这里来了?” 烧饼咧着嘴:“嘿嘿,那个,师爷,您都开上宝马了,搭我们一段呗,我们就想尝尝坐……” 一开口就漏底,绝对的猪队友。 孔芸龙瞪了他一眼,满脸认真道:“师爷,我们道儿远,过来不方便,坐的公交车终点站刚好在这里,您看这不是巧了么。” 胡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不消说,这家伙就是主谋。 就烧饼那有壳无脑的主儿,顶多也只配跟着当炮灰。 不过,都是小事。 胡炎笑着招手:“上车,咱爷仨一起过去。” “哎,谢谢师爷,您是好人。” 烧饼拍了一记蹩脚的马屁,赶紧往副驾驶门窜。 孔芸龙一瞧,同样不干。 “滚一边去,我坐前面。” “凭什么呀?” “凭我敢撞夏利汽车,你敢吗?” “我不敢,但我敢偷看隔壁小翠洗澡,你敢不敢?” “……” 哥俩声音不少,几句话,直接让门口经过的大爷大妈们有些傻眼,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瞅着。 胡炎也有些傻眼,现在这二货都不要脸到这程度了? 可自己以后还得住这里呀。 “都滚后面去,不然你俩就走着去。” 胡炎没好气的骂完,赶紧逃也似的钻进了驾驶位。 “都怪你。” “明明怪你。” 烧饼和孔芸龙谁也不服谁,但也只能坐进了后排。 胡炎通过后视镜,看到二人左看看,右摸摸,嘴里还啧啧不停,当即半句话不想多说,一脚油门驶离了心缘小区。 从这里去人民大会堂不远,顶天也就十来公里,如果顺利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到。 只是刚一汇流没多久,胡炎便有些傻眼。 堵了。 前后左右全给堵了。 不过还好,开得闹心,但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就这样,车子载着一大两小,如蜗牛似的在大马路上往前挪。 “妈呀,坏了,我难过了!” 过了新鲜劲头的烧饼,突然来了一嗓子。 胡炎抬头一扫后视镜:“你怎么了?” “师爷,我……我尿急。” 胡炎左右一瞧,真没办法:“早干嘛去了,瞧着这寸劲儿赶的。” “师爷,这可不怨我,我们都在你楼下站了一个多小时了,刚才您一下来,我又给高兴忘了。”烧饼梗着脖子道。 胡炎疑惑道:“那你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手机欠费啦?” 孔芸龙半点不在乎的接茬儿:“师爷,别听他瞎说,我们刚到,他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您甭搭理他。” “孔老楞,你是不是想挨揍?”烧饼瞪着眼睛骂道。 他这一来劲,孔芸龙更来劲。 “来呀,我怕你呀!” 烧饼抬手就要干仗,谁料这一动,下面更急了。 “哼,等我缓过劲儿来再弄你。” 孔芸龙果然不是好人,一听这个,直接开始得意的吹口哨。 “嘘~嘘~嘘~” “姓孔的,老子跟你没……哎呦,妈呀,有点漏了。” 这下把胡炎都给吓了一跳。 车子可不是自己的,那是柳清雨的。 小姑娘爱干净,收拾得香喷喷的,这要是沾上尿骚味,洗完车也得恶心呐。 他当即道:“烧饼,你可憋住喽啊,尿出来,我让你喝回去。” “师爷,我也不想啊,可真的快爆炸了。”烧饼说着都快哭了。 “那这么着,我教你个法子,准管用。” “师爷,赶紧说。” 胡炎悠悠道:“男人是可以捏着的,所以捏,用力点,别撒汤漏水!” “噗嗤~哈哈哈~~”孔芸龙顿时笑喷。 胡炎自己一想,也忍不住跟着笑。 车内就三人,俩人都笑得很无良。 只有烧饼眼神幽怨的来回扫视,最后默默的把手塞了进去,动作很自然。 胡炎突然不笑了,心里愣愣的琢磨着,隔着裤子不能捏吗? 难道会影响效果? 旋即,他在心里一叹:“唉,少年终究是长大喽!” 车子开得真的很慢,又过了好几分钟,烧饼的脸都憋得有些见红。 胡炎问道:“都这么难受了?” “嗯。”烧饼闷声点头,话都不敢多说。 “坚持坚持,我给你放首歌,分散一下注意力。” 胡炎说完,打开收音机,声音随之传出。 “泉水叮咚,泉水叮呼……” “师爷,您是不是故意挑得歌,爆了,要爆了。”烧饼一听就急了。 胡炎也无语:“我放得是收音机,算了,给你换一个戏曲频道,那声音硬。” 随着他的动作一扭,收音机里再次传出声音。 “急急风……呛呛呛呛……” “妈呀,我不活儿了!”烧饼的眼泪直接下来了。 第316章 揍场第一人 “哇,好气派!” 半个小时后,爷仨终于磨蹭到了地方。 烧饼一下车,不但捂着前面,连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捂着,反正颤颤颠颠的跑了个没影儿。 胡炎带着孔芸龙准备进剧场,人还没进去,却先被眼前的建筑给震住了。 孔芸龙更是直接发出如此感慨。 别说,这其实也是胡炎自己的心声。 建筑造型不算新奇独立,但大气磅礴的感觉简直是扑面而来,不愧是让全国人民都感觉到神圣的地方。 而且你站在它跟前瞧着,这感觉跟平时走过、路过,远远看几眼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走,我们进去。” 终于,爷俩收回目光,胡炎招呼一声,率先迈步登台阶。 艳阳的照射下,俩人越走越近,同样衬映的也愈发渺小。 这里级别的剧场,胡炎还是头一回来。 别说孔芸龙,连他自己真不敢乱走。 兴许一不小心,吃了一粒花生米都有可能。 当然,实在没那么夸张。 这样的地方放对外出租,自然是格开的那这一部分。 而且人家做事讲究,弯弯道道都有牌子指示。 只是地方特殊,门口的广场上,确实没有聚焦的观众,也没有票贩子。 转眼,爷俩来到后台。 外面不一样,里头也不一样。 跟普通的剧场相比,形容起来就一个字:大气。 没有弯弯绕绕,就四周格着各种功能的房间,留下中间一大片宽敞的空间。 甚至还摆着几张吃饭的大圆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店里的包厢呢。 此刻时间尚早,但老少爷们来得不少。 大部分人都散在四周,抓紧最后的时间溜活儿。 而最中间的大圆桌上,则坐着一众大辈。 “明”字辈的,以郭德刚和于慊打头作陪,陪着邢纹昭他们一些老先生。 众人喝着茶,聊着天,这架势就更像在饭店里,等着服务员上菜的食客了。 胡炎搭眼一扫,突然发现众人中,多出来一张半熟不熟的面孔。 脸庞消瘦,精神头倒是不错。 正是石复宽。 他是于慊和孙悦的师父,同时也是侯三爷生前的搭档,搭了大半辈子的那种。 无论是手艺,还是名气,在相声门内都算得上一号人物。 若论言行品性,那更是门内难得的仁厚长者。 哦,对了,他还有一位不喜欢说相声,只喜欢玩手机的徒弟,叫侯震。 胡炎小时候跟着三爷时,见过他,如今再见,转眼已过十几年。 算得上是故人,就是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识自己。 胡炎扔下孔老楞,一脸微笑的朝众人径直走去。 人没到,礼先到。 他远远的拱手招呼:“诸位辛苦,抱歉,我来晚了。” 众人听闻,有的起身相迎,有的坐着不动。 “师叔辛苦!” “小胡师弟辛苦!” “……” 跟熟人见完礼,胡炎朝石复宽单独拱手见礼:“石师叔辛苦!” 外人看相声门家谱,都知道他是“文”字辈的。 只是他承的师门,其实是主动降了一辈的。 当然,人情常理,有谁愿意无缘无故便降辈的? 无非是为了生存罢了。 所以胡炎私下见面,再把人家抬上去,那是十分尊敬的捧人方式。 不说相声门,就说普通的职场。 当你有求于人,哪怕遇到年纪比自己小的,称人家一声“李哥、张哥”,那也无妨。 石复宽听闻一愣,旋即摆手笑道:“‘师叔’便不提了,一声‘师兄’足已。” 轿子抬不抬在我,坐不坐在你,大家捧着来最让愉快。 只此一句,胡炎发现这老爷子,性子果然仁厚淡泊。 “哈哈哈,石师兄久违了!” 石复宽上下打量他好几眼:“不错,以前的小孩儿,一转眼都长大了。” “师兄,您这眼比地球还大?地球转一眼是一年,您这一眼得转十年?”胡炎笑着抬了一句。 就这一搭话,石复宽心里有了数,顿时哈哈大笑。 “不错,人长大了,手艺也见涨了。” “您过誉了,往后还请多指点。” 在场都不算外人,石复宽更加心情不错,拉着胡炎坐到自己身边。 众人又继续跟旁边人搭着话。 胡炎端杯喝茶,突然听到旁边的石复宽对郭德刚小声问道:“你师父那边的事儿关注了没?” 郭德刚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关注了,我听小赞说,案子这个月开庭,不知道到时会怎么个判法?” 石复宽抬头看天花板:“唉,怎么判都不重要了。老侯一辈子好面儿,没想到生前脸被砸个稀碎,死后还被自己人给折腾,这世道!” “是啊,苦了我师父,连个入土为安都不得。”郭德刚说着眼圈都红了。 石复宽低头一瞧,顿时笑道:“嗨,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咱不聊这个了,你也不用陪着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哎,师叔您歇着。” 郭德刚今天是真忙,眨巴两下眼睛,拱手走了。 胡炎旁听得清楚,也知道结果,只是他没有说话。 家务事,永远是最难断得清的。 石复宽干搓了一把脸,恢复了表情。 “小胡,听说这回的活儿,多半都是淘回来的?” 胡炎愣了一下。 自己之前可是跟郭德刚打过招呼的,对外别提内幕。 一来,这些老活儿的名头挂在德芸社的名下,更起作用。 二来,胡炎自己真不想惹更多麻烦。 只是此刻,他一听便知道,这事儿不是于慊,而是郭德刚亲口跟石复宽说的。 同时,他也明白,老爷子跟德芸社的关系,肯定比外人看到的要更亲近。 也是,如今最早过来捧场的相声同行,也就他这一位。 不过,等晚上开场,他估计台下应该能再看到不少。 胡炎笑着摇头:“那也是运气稍好罢了。” “嘿,我怎么没这好运气?” 胡炎傻眼,老爷子这话风朝哪边的? 当即扫了他一眼:“那我哪儿知道去?” “哟,刚才还叫师叔,这会儿就上脸了?”石复宽瞪了他一眼,旋即换上笑脸,“那些活儿我都瞧了,真不错。你这还没有好玩意儿,让我再长长眼?” 胡炎心中了然,敢情老爷子是奔这个来的? “没了,那都压箱底的,一下子全被掏空了。” “真没有?” 胡炎坚定的摇头:“真没有,我瞒谁也不能瞒您不是?” 不管信不信,石复宽也只能点头。 搭完话,胡炎站起来,走到邢纹昭旁边。 拱手道:“邢师兄,我晚上的单活儿,能不能劳烦您再帮我捋捋?” 他可是相声门“单口大王”的亲传徒弟。 这几天得着机会,受老爷子指点过两回,直接让胡炎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邢纹昭一听,脸上也慈祥的笑了。 “走,找个安静的地儿,咱俩再探讨探讨。” “探讨”二字一出口,顿时让众人听出了不少意味。 难不成胡炎这个年轻人,单口活儿也很有自己的一手? 第317章 正式开场 让人忘记时间最好的办法,便是忙碌。 而今天这个日子,对于德芸社的一众老少爷们来说,那已经不是忙碌,而是从未有过的忙碌。 会场上下三层,七千多张门票被抢购一空。 这么大规模的场面,在德芸社自己举办的活动中,绝对是首屈一指。 没人不想上大舞台,没人不想扬名立蔓。 所以把活儿溜得瓷实,根本不需要人来提醒。 而且这次表演的曲目,对于相声艺人来说那可太珍贵了。 只是曲目不少,但架不住人更多,一轮轮考究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登台。 最近能够脱颖而出,机会无疑也显得更加难得。 甚至说这是对自己手艺的肯定,多少算是一份作为艺人的荣耀。 班子有班子的招牌,个人有个人的名声,没人敢掉以轻心。 至于大部分没有资格登台的演员,同样都攒着劲搭手帮忙。 因为这次活动举办的背景,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说难听点,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德芸社倒了,自己的饭碗也就跟着丢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摘不脱。 所以很自然的,甭管是后台,还是前场,甭管是溜活儿,还是打杂,所有人忙碌得如同一架疯狂运转的机器。 这个时候没有人松懈,连算作半个客人的石富宽,也很快成了机器中的一颗螺丝。 终于,眨眼间,白天过去。 随着夕阳西下,一切准备工作顺利收尾,演出也即将开始。 前场一检票,观众便如潮水一般快速涌入,往日肃穆又寂静的会场,转眼已经变成了热闹的海洋。 就这入场速度,就这架势,不用想都知道,这次活动在外界的影响力有多大? 前场收尾,后台也在做最后的准备。 只有上场口的旁边,坐着一众大辈喝茶。 而胡炎则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前场把点。 观众的动静,他倒是提前有意料,所以他此刻其实是在找同行。 因为眼看活动都要开始了,后台依然只有一位石复宽。 那其他同行呢? 肯定混迹在前场的观众当中。 可惜,场面太大、太乱,胡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看不清便看不清,反正该来的人肯定会来。 人家不走相声门“敲托”的规矩,直接买票进场,你还能怎么着? 所以压力也是动力,今晚的舞台上不允许掉任何链子,必须一炮震天。 “师叔,紧张了?” 胡炎正琢磨着,身后传来于慊打趣的声音。 点已经把完,他回头直勾勾的瞅着老于头,突然直接往他怀里窜,还捏着嗓子夸张的喊道:“哟,怕死了,怕死了!” “去,您是不是又想蹭鼻涕我身上?”于慊嫌弃的边躲边骂。 “哈哈哈~~” 转眼爷俩闹在了一起,也让一众老爷从瞧得哈哈大笑。 只有已经穿好大褂的郭德刚,依然满脸严肃的看着前场,等待开场致词。 终于。 六点一到,正式开场! 主持人一过,郭德刚一脸微笑的登台亮相,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也全被勾搭到了前场。 自然也包括胡炎。 在全场如雷的掌声,他还敏锐的发现,今晚的观众中,录制视频的人数,明显比往日更多。 当然,德芸社对此一向是不制止的。 “今晚来得人不少,满坑满谷的,我很欣慰。” 郭德刚笑眯眯的一句话,又引来一片热烈的笑声。 “欣慰是发自内心的,来捧场的人多了,也说明喜爱传统相声的人多了。” “传统相声发源于清末的民间,那时时局不好,好些人都没有饭吃,于是有那些个嘴皮子利索的,便上街给人家讲个小笑话、俏皮话,或是唱一段,学一段,通过这种方式把人逗乐,挣点钱过日子,所以准确来讲,传统相声就是一门民间的艺术,是一门挣饭吃的手艺。” “打那时起,又经过了民国,还有各种动荡,一直传到现在,发展了一百多年,也可以算是一门传统艺术。” “我呢,大伙儿都知道,打小就听相声,听了就着迷,爱这门手艺,所以没心思上学,就跟着老先生学了相声。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很多时候看那些老前辈们的经历,心里又很感慨,感慨他们那会儿比我们现在更不容易。” “也很佩服他们,那时环境那么不好,日子那么难过,他们还能坚持学习基本功,坚持创作,把老祖宗们传来的手艺,再传给自己的徒弟,不让这些东西失传了。” “可是到了我们现在,那失传的好段子、好本子,可就太多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是很让人痛心的,也很无奈的事情。” “当然了,我们作为相声艺人,都有责任,也都希望这门手艺变得更好,所以今晚德芸社就办了这么个专场演出。” “所有表演的曲目,不能说失传,只能说濒临失传。” “什么意思呢?” “就是十几年,几十年都没有人表演过的曲目,再不拿出来让大伙儿尝尝,兴许过不了几年,它就真的失传了,再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料,知道怎么使了。” “当然,活儿肯定都是好活儿,只是我们手艺能耐有限,只有一把子傻力气,后头表演得好与不好,您诸位都多捧捧场,多鼓励鼓励。” “郭德刚在这里代表德芸社,也算是替传统相声这门手艺,为各位衣食父母鞠躬了!” 郭德刚说完,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朝观众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这让后台的胡炎看得很感慨。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郭德刚第一次开场,不抖包袱,而是说这么正经的话。 但不得不说,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都是大实话。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观众虽然没有听到包袱,但同样不少人被郭德刚的话给触动了。 于是,少数人带头,随后全场动静响成一片。 “好好好~~” “啪啪啪~~~” “郭老师好样的,德芸社加油!” “我们爱听传统相声!” “……” 第318章 老男人 氛围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一旦成势,便很容易感染他们。 于是,台下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节目还未上演,竟然隐约有高潮之势。 也让台上的郭德刚,鞠躬起身时,眼圈有些发红。 传统相声还没死呢! 有这么多人捧场,它能死得了? 不得不说,郭德刚虽然是老江湖,但算起来,属于情绪丰富的老男人。 致词已毕,脚步不停,稳稳的下台。 只是不要忘记了,今天来的观众当中,还坐着不少相声门同行。 此刻的他们,声色不动,表情复杂,跟周围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说实话,他们来这里,就是看看德芸社手里到底有多少濒失曲目的。 至于眼前未演先热的场面,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然而不想看,又能怎样? 全场热闹中,专业的主持人上场串场。 “……下面请欣赏《太平歌词》,演唱者:张芸雷、岳芸鹏、李芸杰、陶芸圣、孟贺堂、张贺伦……” 等她的名单一念完,观众顿时有些傻眼。 这一长串的名字,足足有六位之多? 这么多人攒开场,什么情况? 以前再大型的演出,开场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呐? 这表演的可是即将失传的曲目,难不成六人集体大合唱一段? 话说回来,倘若真如此,那可有几分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了。 有人疑惑,有人期待,这回掌声的动静都不算整齐了。 不管台下反应,“云、鹤”两科,攒开场的师兄弟六人登台亮相。 虽然是同辈,但年龄相差太大了。 陶洋个头最矮站当中,左右再以矮到高大致排开,站成了一个“v”字队形。 当然,桌子还没上,不然上哪儿找陶洋去? 高矮胖瘦,哥们六人,联袂鞠躬。 一起身,便听到最左边的高胖子,张贺伦率先开嗓。 “大家好,我是德芸社相声演员张贺伦,下面为大家唱一段《太平歌词》中的曲目《三婿拜寿》。” 简短又正经的开场白,他不再犹豫,直接开嗓。 “一轮明月照窗前 一母所生三位女婵娟 大姑娘许配一位文秀士 二姑娘许配一个武解元 三姑娘生来命不济 许了一位,蔫里蔫干乡下种地的男 这一天老员外寿诞之日 三位门婿拜寿来到了堂前 大姑爷买来寿靴与寿帽 二姑爷买来寿杖与寿联 三姑爷本是庄稼汉……” 整个专场第一嗓响起,全场顿时寂静一片。 后台的胡炎听得不算满意。 怎么说呢? 这家伙明显紧张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而且唱腔里带着那股子二人转的味道,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还好他自己的嗓子不错,大体还能兜个及格水准。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唱起来,喜欢把眼睛给闭上,这倒也算是个特色。 至于分散四座的同行,也没有在认真听,表情则显得更加复杂。 因为打这一开头,便代表他们不是合唱,后面每人都有自己的曲目。 换一句话说,今天光攒个开场,德芸社便能拿出六段濒临失传的《太平歌词》。 听到了自然就是赚到了。 只是这份魄力,这份底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更加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在这些人中,有一位来自津城的同行,眉头皱得最紧。 上面的张贺伦一开嗓,台下的他,当即吓了一跳。 因为这曲目他会。 他的师门本就是以唱全本的《太平歌词》,在相声门内立得名头。 《太平歌词》也可以说是整个师门的镇门之宝。 比如他师父,临死才把本子传给他,而且还一再叮嘱他不要外传。 他做到了。 本子传到手里这么些年,半点没有外传。 可是台上的年轻人怎么会唱呢,德芸社是从哪里得到这本子的? 琢磨半晌,半点头绪都没有。 很快,张贺伦演唱完毕,观众们送上掌声。 只是这掌声不算太热烈,因为表演并不算惊艳嘛! 左边一完,右边接上。 站在最右边的张芸雷,当即接话。 “大家好,我是德芸社演员张芸雷,下面为大家演唱《瓦当寨》。” 说完,略显轻柔的嗓音当即响起。 后台的胡炎突然“噗嗤”一声,给笑出了声。 《瓦当寨》讲的是一群英雄的故事,满脸热血,气吞山河,可是被张芸雷一唱,热血减少,反倒多了几分悲壮。 说不清谁好谁坏,反正很有意思。 他都如此的反应,更别说观众们了。 新鲜,好听,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听得更加来劲了。 不过,这回刚才那个皱眉的老头,表情已经变得惊讶。 因为这曲目……自己不会。 师门传下来的本子上,没有这一段。 在他自己的记忆中,也就是小时候,他听自己的师爷唱过一回。 只是后来师爷一死,跟着他都进了土里。 所以他们一向对外说,这曲目已经失传,同行们也无人敢怀疑。 可是如今竟然又听到了。 这曲目德芸社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今天的事情可真是太邪门了,邪门到不少同行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眼神,他都半点不理会。 只一推旁边一起来的年轻人道:“录下来。” “师父您放心,我早录着呢!” 老头一瞧,没见他像别人那样,拿出来手机来对准舞台。 “你拿什么录的?” 年轻人一指自己衣领的角,得意道:“摄像头装在里面了。” 老头不懂这些时髦的高科技,点点头,也再没说话。 台上节目不停。 岳芸鹏,《太公卖面》。 李芸杰,《层层见喜》。 孟贺堂…… 风格各异,味道不同,无人不是少听少见的曲目,这让观众们听得有滋有味儿,掌声也越来越来热烈。 当然,高潮是不可能的。 就他们几位的能耐,跟他们师父郭德刚比起来,那简直差太多了。 终于,左右轮下来,到了最中间的陶芸圣,也就是京剧神童陶洋。 “大家好,我是德芸社的演员陶芸圣,下面为了大家献唱《挡谅》,谢谢。” 人小鬼大气势足,双目一瞪,右手一抬剑指,当即开腔。 “元末江山论兴亡 群雄聚义舞刀枪 张世诚陈友谅兵强壮 ah还有那朱元璋 战太平花云身先丧 懦弱的朱文逊一跪身亡 九江口伯温施巧计 北汉人马大半伤亡 中军帐军师传将令 康茂才打赌要去擒王 点齐了五百刀斧手 烈烈轰轰出了营房 坐在了马上心惆怅 不由得豪杰怒满胸膛 西吴王为平天下把旨降 那江东桥下紧紧埋藏 满营将官俱差往 单单的不差某架海金梁 因此发笑在辕门上 直笑得刘伯温脸无光……” 气势恢弘,高音透亮,带戏腔的嗓音一出,顿时把全场都震惊了。 “好好好~~” 叫好声不断,可半点掩盖不住陶洋的声音,这反而让观众们动静更大了。 片刻,攒开场便已经达到了高潮。 第319章 坑王驾到 开场的氛围,自然是越高越好。 但按相声门的讲究,其实还得讲究一个度,也就是你得让后面顺二的演员,能够接得住。 这就跟上台阶一样,一步一登高,最后顶临绝顶。 尤其还是这种“濒失专场”的舞台。 因为濒失的曲目往往都太老,太旧了,大概率都是“叫好未必叫座”的调性。 如今小辈六人,能耐展示了,而且展示得相当不错。 那后面上场的人怎么办? 两人使老活儿的对口,还能接得住这种六人的大动静? 所以跟其他观众一心叫好不同,不少同行们脸上已经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等着。 等到玩过火,玩砸喽,那就有乐子可瞧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顺二上场的演员叫……烧饼。 这混蛋天不怕,地不怕,德芸社妥妥的“莽撞人”。 “老冯,瞧瞧这场子热的,就等我们上去弄它个满堂彩了,哈哈哈……” 此刻带着自己的搭档冯阔阳,站在上场口,兴奋的脸上仅剩的两颗逗逗都亮了。 只是刚没笑两声,后脑勺直接挨了一巴掌。 烧饼扭头便见小师爷,正目光灼灼的瞧着自己。 “师爷,您干嘛又打我,这几天我可没有犯事儿?” “习惯了!”胡炎理所当然道。 “噗~” 烧饼一听,心里直吐血。 “师爷,您得向我道歉,不然……不然,小心我跟您急眼。” 胡炎抬手又是一巴掌。 “还急眼吗?” “您……您欺负人!”烧饼表情都快哭了。 旁边的郭德刚悠悠道:“你师爷打你,是让你把劲儿憋在心里,而不是外露在脸上,憋着劲把活儿使出味来才有用。” 啊这? 烧饼瞧瞧自己师父,再瞧瞧小师爷,最后脸上明显不信。 打人就打人嘛,还找这么高大尚的理由。 哼,等我上台真要下满堂彩来,看你们这些长辈脸皮往哪里搁? 旋即不情不愿的朝二人拱手,扭头再不瞧他们一眼。 同时也不知不觉的把一股劲全憋在了心里,就等上台去卖大力气,好好证明自己一番。 胡炎和郭德刚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点头。 果然,等烧饼一场上,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们哥俩表演的曲目叫《学叫唤》,是由一段残本缝补起来的。 主要是展示“学”这一门手艺,而且不带“学唱”,是真只学一些动物。 比如,驴呀,牛呀,羊呀,狗呀,蚯蚓呀…… 身体模仿动物的形态,嘴里学着动物的叫声,走得是“发托卖相”和“口技”结合的路子,倘若使得地道,那听着是非常有意思的。 到了烧饼这里。 别的动物学得尚可,但到了学小狗时,只见他双手一提,舌头一吐,“汪汪汪”的,那可真是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发挥得相当好。 凭心而论,离手艺成熟还差点意思,但绝对在水准之上。 胡炎瞧得直点头,看来这家伙最近的手艺,确实是见涨了。 好事啊。 都赶紧成长。 观众们很善良,也很给面儿。 活儿确实太新了,头一回瞧,而且“学蚯蚓”之类的包袱,也确实很有意思。 于是,掌声和笑声同样纷纷送上。 等哥俩一段活儿使完,虽然没有要下满堂彩,但整个动静绝对不算小。 这让同行们有些傻眼。 小辈接小辈的场,竟然真给接住了,而且氛围还往上翻了一波? 没办法,脸上表情愈发复杂,心里只能期待后面出点什么幺蛾子。 因为这是必然的。 演出的氛围,只能升,不能降。 可德芸社的大辈,拢共就那么几位,他们能撑多少场? 剩下的场次,自然得靠小辈们来撑。 不但得撑,而且得保证氛围不掉,这难度可不小。 偏偏他们中手艺最好的曹芸金、何芸伟已经久不登台,转眼都半年没露过面。 所以如此一来,小辈们出点什么问题,那简直太自然了。 思绪各异,演出继续。 顺三接场的演员是李梗搭着侯振,曲目为《抬杠铺》。 绝对的濒失曲目,而且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包袱密集的那种类型。 再加上小侯爷那相当有标志性的碎嘴子,刚开始便让观众们乐个不停。 而同行们一瞧演员的安排,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脸上终于松快了几分。 等着后头瞧好戏。 只是,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在相声门内,自己个顶个的有身份,有地位,原本来的目的,也都是奔着失传曲目来的。 可却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一门心思,只盼着德芸社出舞台事故。 当然,就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注定了他们得失望。 接连两段濒失曲目,《俏皮话》和《张飞打严嵩》,走得都是以老带新的路子,甚至连李青都上了场,表演效果自然全在水准之上。 台下的反应各异,全场的氛围愈加叠高,终于临近中场。 该郭德刚亮相了。 只是这回上场的只有他一人,搭档于慊依旧老神在在的坐着喝茶。 因为郭德刚接下来使的是单口活儿——《九头案》。 讲述的是,清朝道光年间,在某一年的秋天,木叶尽脱西风正紧北雁南飞,从燕京真武庙开始,发生了一系列的命案,数案连环,作案手法均为尸首分离,前前后后牵扯出近九条人命。 在稀里糊涂的县太爷、县衙之光周仵作以及众街坊邻居的帮助下,审清了多起案件,将犯案人等绳之以法的故事。 这本子精彩之极,却不是胡炎给的,甚至都不是相声门的产业。 而是郭德刚自己,小时候在书馆里听老先生讲的评书。 到如今,甭管评书门,还是相声门,都已经没有人会使了。 郭德刚却愣是凭借反复的回忆、修补,花了好几年工夫,才终于把梁子、枝蔓儿重新归置齐整。 今天这一场,算是《九头案》的首秀。 值得一提,就是因为故事太勾人,郭德刚又只负责挖坑,半点不想填,所以广大粉丝才给他送了一响亮的“坑王”名头。 其实粉丝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越这么叫,郭德刚就越不想填。 因为只有把观众的胃口一直吊着,才能始终保持自己的人气嘛! 大蔓儿上场,掌声如雷。 郭德刚踩着矮凳,坐上那加长定制型的高凳。 定场诗一吐,醒木一拍,全场顿时没了声音。 而且随着故事慢慢推进,观众们更加拢神,甚至还有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发出。 甚至除了前场,连后台的老少爷们,不少人都支棱着耳朵。 当然,胡炎除外。 听书得听“生”,他已经听过,所以可以一门心思的熏活儿。 要知道,单口是所有相声活儿里,难度最高的类型,且得学着呢。 不过,就眼前全场这动静,他知道:坑王已驾到。 第320章 无药可救的胡炎 七千多人的大剧场,只有郭德刚浑厚的声音响起。 随着他口吐莲花,观众也愈发入迷。 不知不觉中,一个“头”讲完,半个小时也已经过去。 “啪!” 醒木拍桌,急促又惊魂。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观众们吓了一跳。 眼神迷离,愣愣抬头,便见郭德刚已经下了高凳,正朝台下深深鞠躬。 观众突然醒神且傻眼。 这就不讲了吗,后面呢,后面到底怎么样了? 事实证明,身体上最难受的是挠痒痒。 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挠痒痒,痒痒挠挠,严重的能让人连这块都想扯下来。 可是痒痒再厉害,它也比不过心里被勾搭起来的好奇心。 因为你想挠都没地儿挠去,就剩下一个感觉:难受! 全场的观众,此刻便感觉心里头难受得不行。 被顶在兴头上下不来,这怎么能行? “后来呢,郭老师,后来呢?” “谁杀的人啊这到底?” “郭老师,再讲一段啊。” “再来一段。” “再来一段。” 心情一致,嘈杂的起哄声,很快统一了队形。 然而他们太善良了,永远不知道郭德刚心里有多坏。 他行礼起身,只笑眯眯的朝台下拱拱手,屁都不放一个,便转身下台了。 “啪啪啪~~~” 可怕的小白兔们没办法,只能心痒得咬牙,但同时送上如雷般的掌声。 因为这故事确实太精彩,听着太过瘾了。 郭德刚抬步下台,余光却不停的四扫,最后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好啊,谁说评书没落的? 大伙这不是挺爱听的吗? 有这胃口吊着,“德芸书馆”应该能再火上一波了。 演员下,主持人,热闹的动静中,终于到了中场。 “……接下来请欣赏《杂唱快板》,表演者:李青、高锋、张芸雷……大家掌声有请!” 观众还没从前面的《九头案》回过味来,却再次被一长串的名单惊到了。 怎么又上这么多人,演群口呢这是? 也不对,群口活儿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呐? 当然,有这种疑惑的人,都得老老实实的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外行人。 因为按相声门的讲究,遇到时间过长的买卖,那中场便不叫“中场”了,而是叫“双开场”。 你也可以理解为上、下两个半场的意思。 时间过得太久,观众情绪顶不住,普通的对口活儿很难起到“中场”的作用。 所以干脆再弄一个热闹,动静大的活儿来镇场,好让下半场的演出氛围不掉。 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生存之道,德芸社不可能不清楚。 而且这次,更算花了心思铺排。 上半场的开场,使得相声门的本门唱——《太平歌词》。 那下半场的开场,便全换成了“学唱”小曲小调,外加快板。 随便拿一样出来,都够撑个小剧场的开场,更何况还是全部拢在一块儿? 而且上台的演员,光看名字、辈分,就知道里头的份量有多大了。 一行六人,鱼贯登台,一字排开。 李青和高锋俩人相声说得好,但最早都是跟着名家学得快板,所以手艺那是真尖呐。 前面一段快板起头,后面一段快板书押尾,真是达到德芸社的天板板。 串在中间的小辈没有那能耐,只唱小曲儿,《糊涂调》《探妹》,尤其是小岳的《送情郎》,张芸雷的《照花台》,引得观众尖声叫好。 声音尖,自然是女人了。 不过,胡炎觉得那些小姑娘,跟小岳没什么关系,她们都是奔着张芸雷去的。 而那些不断叫好的大娘,倒才是为他叫的。 没瞧见,那些大娘连小黑胖子都不瞧了,就一个劲儿的冲他咧嘴么? 所有曲种当中,歌曲是最容易被传唱的。 没腔没调,跟着哼上几句,都感觉有滋味儿。 几首失传的小曲儿一出,观众们在叫好的同时,视频录制的更勤快了。 所以很明显,这个中场的效果是成功的。 与众人的关注点不同,胡炎不担心台上的动静,目光不时在台下观众中四扫。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分辨,他已经找出了不少同行的所在。 不过还好,今天的场地特殊,意义也特殊。 一众同行们,除了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敢明显的使绊子。 不拆台就已经是捧场了,胡炎如此想到。 时间缓缓,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下半场的氛围不掉反升,也推着场次来到倒二。 倒二的场次,是郭德刚特地留给胡炎的。 对,就是留给他一个人的。 因为他即将表演的,也是一段失传的单口相声。 经验老道的胡炎,则早已经换好了大褂。 从头到脚,利索停当,没有一处是不合规矩的。 只是,说实话,他又兴奋了。 真的。 只要是上台,哪怕园子里的小舞台,他每回都忍不住兴奋。 眼巴前这种七千多人的超级大舞台,更让他兴奋得不行。 因为这太有挑战性了。 相声门靠手艺吃饭,对剧场大小的演出效果可是有过精准判断的。 几百人的小剧场,艺人表演时最省力,观众听得也最有滋味,但就是赚不到钱。 两三千人的中型舞台,艺人卖大力气,基本也能将观众拉住,收入也很可观。 但到了这里,也就算是到顶了。 如果超过这个人数,达到上万人,甚至几万人的大型舞台,那就真的没办法。 演员就是累死在台上,依然会让很多观众不满意。 看不到你发托卖相的表情,要是设备差一点的,可能连个投影画面都没有,远远的看着,舞台之上就两个黑点儿。 但有难度,才代表有挑战性呐。 郭德刚前面一个人半小时单口,完全兜住了全场,现在轮到自己啦。 他行,自己肯定也要行啊,毕竟都是男人嘛。 甚至说,胡炎还想使得效果比他更好,那才显得自己不断在进步嘛。 所以说,胡炎这种心态,估计很多艺人都理解不了。 怎么说呢,有点变态,貌似又无药可救。 单口是大活儿,相当费嗓子的。 李青虽然没法陪着上台,但他细心的端了一杯温茶过去。 “师叔,快上场了,再润润嗓子。” 这个可以有,胡炎接过来,半饮半含,拍拍搭档的肩膀,正式抬步上场。 第321章 张双喜捉妖 灯光一打,胡炎正式亮相。 谁料,就在他刚一露面时,台下不知道谁“吁”了一声。 “吁~~~” “吁吁~~~” “吁吁吁~~~” 转眼,全场吁声一片,甚至连掌声都变得不那么热情。 氛围突然的变化,把胡炎吓了一跳,含在嘴里的水都直接咽了下去。 余光四扫,把点全场。 很快,他发现并不是同行使得坏,心中当即了然。 自个儿今晚可是头一回登台,没招灾没惹祸的,观众指定不是“吁”自己。 那原因在哪儿? 八成是听自己再开新单口曲目,让他们勾搭起了前面郭德刚的坑。 前坑未填,再起一坑,观众自然得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嘛。 说白了,就跟一帮小孩儿似的,该乐乐,该闹闹。 与观众的年龄、性别,啥都无关,就是德芸社观众的一大特点。 当然,这种心态听相声才是对的,容易起氛围,连演员也喜欢。 只是,眼前这架式,让胡炎心里摇头。 郭德刚有意坑观众,却无意间把自己这个师叔也给坑里头了。 使活儿的难度增加了,这都没法子直接入活儿。 胡炎琢磨着过渡、拢神的法子,人已经来到场中,鞠躬站定。 台下的“吁”声不小反大,因为同行们已经跟风进来了。 胡炎微笑着一扫,突然计上心来。 只见他并不理台下,反而扭头朝后台大声嚷道:“后台来个人帮忙!” 全场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干嘛,不少观众开始奇怪的看着,后台应声也跑上来一个胖子……烧饼。 “师爷,您吩咐!” 胡炎一指红布桌后摆好的高板凳,满脸嫌弃。 “把这玩意儿搬下去,郭老师用得着,我可不需要。” “噢,您是说我师父矮?”烧饼几乎脱口而出的回道。 胡炎一愣,这家伙说话是真不过脑子啊,不过助攻不错。 他也赶紧悠悠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噗嗤~哈哈哈~~”台下部分观众顿时乐了。 烧饼这时才反应过来,停下搬凳子的动作,瞅瞅师爷,瞅瞅观众,表情都要哭了。 可胡炎对他更嫌弃,像赶苍蝇似的往台下轰人。 “愣着干嘛,赶紧走,别耽误我表演单口!” “哦,哦,哦!” 烧饼回神,赶紧搬着凳子往后台跑。 “哈哈哈~~~” “别走,来一个对口。” 观众被他这傻模样逗乐了,可是“吁”声不再,起哄依然。 胡炎突然发现,烧饼这是帮了一千,又搂回去了八百。 没招儿,还得自己后头慢慢往回拉。 不能再等了。 胡炎收起笑容,立在桌后,手握醒木,开始使活儿。 “谢谢,谢谢大伙热情的起哄声,这是对我莫大的关心,我敢说,整个相声门也没谁有我这么好福气。让我一个人站在台上,听七千多人说群口相声。” 不少观众一愣,旋即嘿嘿直笑,动静稍减。 胡炎继续道:“今天来得朋友确实多,也很热情,先做一个自我介绍,让大伙认识认识我,我叫……” “小师爷!” 谁料,话说一半,台下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女声。 胡炎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手里还举着一个牌子。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火苗”,不过,也不重要。 “我叫胡炎,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能耐有限,水平不足,今天大着胆子给各位朋友说一个单口,叫《张双喜捉妖》。” 介绍完,他抢先堵话:“大伙也别起哄,里头的内容都是电视上不让播的。而且我也是头一回在大舞台上说单口,算是处女秀,我的第一次,所以大伙可得对我负责啊。” “噗~~哈哈哈”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种暗示性的小包袱,让观众们很买账。 可是不少同行脸上相当不屑,心里直接吐出两个字:三俗。 胡炎才不理他们呢,只是氛围依然不够,他只能继续白话。 “这段活儿是传统相声《八大棍儿》里头的曲目,也有艺人演出的时候,叫成《张双喜奇闻》,但是更多的人叫《张双喜捉妖》。” “但是今晚能搬到舞台上来演,算是非常难得的。” “为什么呢?” “立国前这个节目好多说相声的都说,后来就失传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名字,叫“张双喜”。可具体该怎么说,这活儿该怎么使,没有清楚,找不全本。” “可这活儿,又是怎么到了我手里呢?” “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机缘巧合。头几年,我还二十岁不到,在外头学艺,有一年我到了陕省西安,那里的曲艺氛围也很浓,我就奔那儿找地方演出。” “有一回,我遇到了一位老先生,叫郑纹喜,他看我投缘,就把师门传下来的这段老活儿传给了我,所以说这得算是一番机缘,在这里我也很感谢郑师兄……” 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里头的过程复杂着呢。 当年他跑到西安,跟着一家草台班子走穴,有一回台底下就坐着郑老爷子。 别人可能认识,但胡炎自己是不认识的。 结果演出结束,郑老爷子请他喝茶,这才结识。 胡炎虚心请教,老爷子也指点的很用心,来言去语,一番考较,发现他确实是一块说相声的好料子,答应送这段活儿的录音给他。 只是老爷子年事已高,出来一回,不好出来第二回,过了些日子,便让师门里的后人送来。 活儿,就是产业,那是可以换饭吃的。 后辈许是心有不甘,瞧着胡炎年纪也着当场比拼手艺。 赢了,录音带拿走。 输了,录音带留下,但对外得说已经拿了。 结果,胡炎赢了,拿到录音带,当天就离开了西安。 老爷子没得说,小辈就差了点意思,而且不但是西安,甚至连津圈,或者说整个相声门如今都是这种调调。 当然,这种事情都是门内之事,也并不怎么光彩,自然也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观众们倒是貌似很乐意听这种,半道上、山洞里遇上高人的剧情。 随着胡炎侃侃而谈,不少人都开始安静了下来。 他一扫全场,心里暗道,还差一点点。 第322章 震惊全场 差一点,怎么办? 相声手艺还能怎么办,延长垫话,再塞包袱进去呗。 胡炎语气沉稳,吐字不停。 “……所以说,咱们相声这门传统手艺,传承很重要,当然也需要大伙多捧场,多支持。” “咱们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叫《张双喜捉妖》,大伙听名字就知道,里头有妖、有鬼,什么都有。” 胡炎一扫台下的同行,又话风一转:“当然,咱话说头里,这不是宣传封建迷信,讲的是因果报应,完全是教人行善,劝人学好。” “有人可能又会说,‘因果报应’这就是封建迷信,科学道理根本解释不了的玩意儿。” “如果列位有人这么想,那我可得拦您一句,如今是世道太平,科学发达,但大千世界的种种,好些事儿,用科学道理依然解释不了,对不对?” “如果您还不认同,那我就给大伙举个例子,不说假话、空话,说一件真实的事情给大伙琢磨琢磨。” 胡炎满脸真诚,言之凿凿,让不少观众都聚拢着耳朵。 “这事儿怎么真实呢,因为它就发生在我家隔壁,就在我眼巴前的事儿。” “我家隔壁是什么地方?” “医院。” “那件事儿就发生在这家医院,当时事情一出,轰动了整个科学界,来多少专家反复的研究,最后没办法,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 “勾子”一抛,观众们更拢神了。 不少人心里还在猜测,是闹鬼了?还是感染病毒了? 胡炎不管他们,继续道:“医院大伙都知道,那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地方,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自古以来,这么些大夫、医生,都是功德无量的人。” “现在医学发达,医院里头都分很多不同的科室,什么治感冒的,治骨折的,抢救的等等。” “前面说的这件科学家、医学家解释不了的事儿,就发生在这家医院的重症室里头。” “具体什么事儿呢?那就是这个重症室,每天一到上午十一点准死人。” “诸位可能疑惑了,重症室住的都是得了重病的人,死了也正常。” “可是不对。” “诸位您想啊,每天准时准点的死人,而且还不止死一个两个,得再重的病也没这么个死法的呀。” “这事儿太蹊跷了。今天死五个,明天死三个,这医院受不了,赶紧上报,请科学家、医学家、警察之类的专业人士,赶紧来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很快,从全国各地调来好些个专家,这样研究,那样分析,最后傻眼了。” “因为一切都没问题。” “什么卫生环境消毒,打的针,用的药,做的手术,都没有问题,可人还是这么继续死者。” “这就是发生在眼跟前的事儿,科学道理解释不了。” 胡炎说到这里,停住话头。 扔勾子勾观众,你把人带沟里来,总得给点时间让他们去发挥想象力不是? 当然,也不能让人多等。 几秒过去,就在观众自己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这么循环几次后。 胡炎用毫不在意的语气,稍带着提道:“当然了,后面也研究出来了,那就是重病室的清洁工每天中午十一点到这里搞卫生。” “一进去,把插头拨了,好用吸尘器,搞完卫生再给插上去。” “噗嗤~” “哈哈哈~~~” “吁吁吁~~~” 包袱一抖,所有观众全都笑喷了,连同行们好些都没忍住。 胡炎站在舞台上,也看着台下嘿嘿直笑,同时心中大定。 有这波动静,就说明所有人都已经把被郭德刚坑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现在是自己的主场,可以正式使活儿了。 剧场实在太大了,到了正活儿,那就得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才。 胡炎不再犹豫,当即运气定音,手里紧握醒木。 “闲话少说,咱们书归……啪……正传!” 口吐莲花,好似春雷滚滚。 醒木惊魂,比作冷风扑面。 就这一下功夫,顿时将全场人的心神拢归台上。 正式开书,胡炎不似之前白话那般随意,而是拿腔捏调,始终保持抑扬顿挫的节奏。 “给您这段长篇的单口相声,叫《张双喜~捉妖》。” “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清朝乾隆年间,发生在燕京城。” “这地儿在哪儿呀?西直门外~高粱桥。” 胡炎语气一降:“也有叫高亮桥的。我们有一铁片大鼓‘高亮’原始说的就是这儿。” “说当初有一员大将叫‘高亮’,那年燕京城恰逢大旱,城里的水都让龙王给带走了,这高亮将军就去追那水,结果水追回来了,但小将军军英勇就义。” “后人为了纪念他,这桥就叫‘高亮桥’,再之后,年深日久的就改名叫高粱桥,这是民间的传说。” “啪!” 胡炎醒木一拍:“想当初,这西直门外~高粱桥,风景迷人,天青水碧,鸟语花香,小溪潺潺,踏青的好去处,十里长地,好看之极。” “就在高粱桥的附近,住着一户人家,家境不富裕,富裕的人家都住城里头啊,住城外的那都是穷人家,不趁钱的。” “这姓张的人家,家里三口人,丈夫、妻子,带着孩子。” “丈夫叫张大愣,大老爷们一米八的个儿,指何为生?以打八叉为生。” “什么叫打八叉呢?就是什么都能干。打短工也行,木匠也行,瓦匠也行,你说种地就种地,赶车就赶车,什么活儿都能干,旧社会管这种人叫‘打八叉’。” 胡炎一笑,补了一句:“搁哪儿都是块材料。”胡炎又补了一句,“按咱现在时髦的词儿来说,也就是‘全面发展的技术型人才’。” “噗嗤~~~” “哈哈哈~~~” “吁吁吁~~~” 前面逐渐沉浸到故事里的观众,顿时又乐了。 胡炎表情不变:“媳妇呢,姓李,俩口子有一小小子,就叫张~双~喜~!” “孩子可爱,聪明,小胖小子八九岁儿,人见人喜。而且这孩子呢,嘴还甜。没事就站在门口,见到街坊四邻,都会打招呼‘二大妈、三大叔’!” 原本正经的讲故事,可就在这两声称呼,从胡炎里的嘴里一吐出来,全场顿时傻眼。 “怎么有小孩儿的声音?” 观众的目光,不自觉的在舞台左右去寻找。 可惜,偌大的舞台上,再怎么仔细看,都只有胡炎一个人站着。 外行人疑惑,可是后台和台下的内行人,则纷纷吃惊。 彼此一对视,从同伴眼中看到都是……惊讶。 瞬间,他们便明白了,心里蹦出的都是同样两个字:口技! “口技”一门的手艺,比相声门历史可悠久太多了。 普通人都以为口技是源于春秋时期。 因为那会儿出了一个着名的典故,叫“鸡鸣狗盗”,课文就有。 但其实“口技”,最早是从原始社会便有了。 那时的人类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食物全靠野果和打猎。 而打猎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为了能提高效率,祖先们琢磨出来一项技能,叫“口啸”。 比如猎杀到了一只野羊,却遇到了狼,那就模仿老虎、狮子这些更大野兽的声音来驱赶。 再之后,这门技能精细出来,才有了后来的“口技”。 当然,抛开口技门不讲,它同时也是传统相声艺人的“十二门功课”之一。 以前的艺人,甭管精不精通,至少都得会一点点。 只是一百多年过去,再看如今的相声门,成千上万的艺人中,还有几个人会的? 更别说能这门手艺,能使到台上那年轻人这般火候的。 意外。 太出乎人意外了。 今晚的演出,进行到现在,德芸社能全程保证“濒失”,就已经让他们意外了。 此刻,再见一门“口技”,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第323章 四种声音 台下的动静,胡炎尽收眼底。 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个不算纯粹的口技。 如果非要说出点原理来,那就是半桶水的“运气”,再加上半桶水的“口技”。 两门手艺都是研究发音的,而男女老少的发音也确实都有规律可循,无处请教名师的胡炎,只能有什么便利用什么,自己揉合着弄。 爱算什么算什么,只要能学出来的效果更好一点,说这是狗屎都行。 当然,比起很多相声艺人,他确实是占便宜的,至少在单口活儿上是如此。 单口之所以难度最高,就是难在人物区别上。 简单的活儿,人物也得有三四个。 复杂的活儿,人物十几个,甚至还有千军万马厮杀,市井叫卖、打群架的背景场面。 人物又分男女老少,性格也是五花八门。 你没有别的,就靠自己一张嘴,得把他们每个人物都区分开来。 让观众一听,立马知道此刻是张三,还是李四在说话。 背景场面如果再能模拟得到位,那就是“一人一台大戏”的效果。 邢纹昭老爷子的师父,为什么能被称为“单口大王”? 就是因为他人物区分得清晰。 有些观众年龄大,听着听着打起了瞌睡,等老爷子一觉醒来,只要听上一耳朵“单口大王”此刻嘴里的声音,立马就能接上人物,半点不耽搁。 这是大能耐。 你不服气都不行。 所以到胡炎这儿,这就赶了巧儿了,气息一控制,声音效果立马就变了。 眼里随时把着场,但嘴里的活儿,他是不可能停的。 “瞅见就喊,跟谁都打招呼,好孩子,很有礼貌。” “有这么一天,张大愣接了一活儿,给人家盖房子帮忙。诶,瓦匠他也行,你看什么都行,缺什么来什么。” “说哪说相声的短个笔,他也能给撺一个。哪唱单弦的少一弹弦的他也行,就没有不会的,不愧是‘全面发展的技术型人才’。” “他跟媳妇说,‘那儿盖房帮忙,我得两天到三天才能回来,你们娘俩晚上睡觉关好门窗,你看着孩子’。” “哎!” 壮汉的粗嗓门一过,胡炎气息一变,柔软的女声随即应道。 就这一下,让全场再次傻眼。 如果说前面孩子的声音,让他们半懂不懂,那这下接连转变的“壮汉”和“女人”的声音,直接让很多人都明白过味儿来。 孩童、男人、女人,再加旁白,四种不同的声音? 妈呀,厉害啊! 一人引,众人随,观众们顿时激动了。 “好好好~~~” “啪啪啪~~~” “小师爷厉害呀!” 那些同行们的脸色,却变得更加不自然了。 心里头隐约琢磨着,难不成,相声门要出现新一代“单口大王”了? 甭管台下的氛围如何变化,胡炎的情绪是不能变的。 旁白的声音响起:“张大愣呢就打工去了,家里就剩娘俩,弄点家常饭菜哄着孩子,没事呢这媳妇给人家缝缝补补,做个衣裳,拆拆被子什么的。贤妻良母!” “早晨起来,媳妇跟这收拾屋子归置,一回头,一瞧不对劲。” “怎么的呢?” “往常啊,双喜一起来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吃点东西,出去外面玩儿去了,但今天这孩子却坐在这儿抽抽搭搭的,当妈的心疼了。” 妇人:“儿子怎么了?” 童声带哭腔:“我那小鱼死了,呜呜呜~?” 旁白:“小鱼儿,他有一个粗瓷的碗,里边有一小金鱼,你要说那大户人家的孩子,人家要玩什么就买什么,可这个穷人家庭,孩子想玩什么没什么。” “门口瞧见过来卖小金鱼的呢,‘买一条’,买一条。‘再饶一个’,也不要钱。” “孩子还挺喜欢,弄个碗跟里边养着,您琢磨呀,小鱼儿搁碗里边它水也浅也呐,活着也不欢畅。但是每天孩子都高兴,外边跑一天回来,跟小鱼说话。” 童声欢乐:“怎么样啊,挺好的?” 旁白:“跟小鱼聊天儿。可今天一睁眼一瞧,这鱼儿不动弹了,孩子眼泪下来了,跟这抽搭,就这一小伙伴。” 童声带哭腔:“小鱼死了,呜呜呜~” “难过啊。他妈看他,‘行了……扔了。’” 童声哭腔:“我舍不得,怎么会死呢,昨天晚上还挺好的?” “当妈的心疼,‘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回来那什么的,呃,待会儿妈出去给你买糖吃。啊哈,还是买那个糖葫芦,再给你买个小狗玩,行不行?’” “嗯。” “可等他再一低头,嘿,这小鱼跟这碗里边又活了,小孩看看。” 童声咬牙:“我……我能弄死它吗?” “噗嗤~哈哈哈~~~” 沉浸式体验中的观众,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包袱,一下给逗乐了。 而且效果出奇的好。 这是单口活儿的魅力,换一个词语来讲,那就叫“代入感”。 你前面把观众带得越深入,那打人物里出来情绪就越能感染他们。 胡炎用旁白的语气正经道:“怎么呢?因为真要死了,他能吃糖,能买小狗。” 童声切换:“我能弄死它吗?” “这把他妈给气的哟,‘去去去,出去,外边玩去’,给轰出去了。” “一间屋子半间炕,跟屋里收拾东西,嫌他在跟前碍事儿,轰出去,开门跑外边去了。” “他这儿的房子呀,就是给穷人们盖的。不像说城里说,哪条胡同啊,什么井井有条的建设,没有。” “都是穷人,你搭两间,我搭一间,天长日久了呢,也是一个比较繁华的社区,但是并不规矩。小孩站在这,又开始跟人打招呼。” 童声:“二大爷您好,三奶奶您好,老头你干嘛去?” 旁白:“嘴甜,谁都喜欢。正跟这说着呢,由打旁边呢,来了一个尼姑。尼姑,大伙都知道,出家人,是女的。” “其实这俩子是华夏人发明的。人家本来不叫这个,这个‘尼’是印度语,是女性的意思,而且带着尊重。华夏人女的叫个姑娘,叫个什么的,尼姑呢,是咱们给人编出来的这么一称号。” “这尼姑离这儿不远,桥坝子边上水月庵,是那儿的尼姑,法号叫静秋,她出了门,打这路过。” “张双喜跟这站着呢,静秋这一走一回头,瞧见双喜了,觉这小孩子挺好看,浓眉大眼,小嘴巴红扑扑的,‘扑哧’就乐了。” “双喜有一好处,好跟人打招呼,这一瞧人家冲自个儿乐呢,也跟人打招呼。” 童声:“和尚好!” “静秋心说,哪儿的事啊?气哼哼道,‘你瞧好了,我是女的’。” 等他说完,众人再次震惊。 第324章 灭绝师太 虽然同为女声。 但胡炎再一提嗓音,让尼姑静秋的声音变得清脆。 这一下,便跟前面的媳妇张李氏,进行了很清晰的区别。 观众听得新奇而且过瘾,同行们则有人开始掰手指头,统计人物数量。 与他们反应不同的,是后台的众人。 小辈们瞅胡炎的眼神,眼里都在冒着星星,满满的崇拜。 大辈们则彼此频频点头,满脸的欣慰和感慨。 而之前一直提着心的郭德刚,终于开始变得轻松。 好啊,原来小师叔单口活儿的能耐,竟然比对口活儿还要利索。 台上的胡炎继续扮演孩童:“和尚媳妇好。”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有乐有起哄的。 胡炎再次切换声音:“把静秋气得,‘你躲开你’,一扒拉双喜,人家走了。” “可这一扒拉,他没站好,脚底下一滑,‘咕咚’坐一屁股蹲儿。本来心里边就不太舒服,坐在这儿抽抽搭搭。” 童声:“哼!往我这儿推我你,你不是好人。” 旁白:“哭了会儿,没人理他,双喜站起来,还在抹眼泪儿。这时,刚好过来一个和尚,和尚看到小孩儿一个人在哭,就问他,‘孩子,你哭什么呀?’。” 话音一落,隐约“哗”的一声。 六种声音了嘿! 有意思! 厉害! 胡炎的童声再起:“你媳妇推我。” 旁白:“这话把和尚吓了一跳。” 和尚:“胡说八道这孩子,我怎么能有媳妇呢?” 童声:“就,就刚才过去,跟你一样,剃个光头,穿你这色儿衣裳,是个女的。” 和尚:“哎,孩子要不说你小呢,那可不能喊和尚媳妇,没打你就算便宜你了。” 童声:“那我叫什么啊,这?” 和尚:“你叫声‘大姑’也好听啊,行了行了,别哭了。” 这一段没有旁白,全是人物切换,跳进跳出。 胡炎毫不拖泥带水的利索劲儿,再加上卖力气的“发托卖相”扮演,真让人听着相当过瘾。 连后台久不说话的金纹声老爷子,都忍不住开口了。 “小五啊,这小子竟然有这手好能耐,你怎么不把他弄书馆里去?” 郭德刚一听,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可是自己的师叔,自己哪敢弄? 弄完了,自己在相声门还混不混? 只是瞧着老爷子的嘎劲儿,他认真的点头道:“师父,您提醒得对,回头我跟师叔问问看。” 金纹声这才作罢,点头继续瞧台上。 胡炎的旁白接续:“和尚走了,小孩子还跟这玩儿,一会儿功夫,尼姑又回来了,打这一过,双喜迎了上去。” 甜甜脆脆的童声响起:“大姑好。” 尼姑静秋的声音也带着喜悦:“唉,这就对了嘛,谁教你这么喊的呀?” “大姑父。” “噗哧~~” “吁吁吁~~哈哈哈~~” “这小子太欠揍了。” 观众们的动静也随之即来。 胡炎满脸正经:“把静秋气的呀,‘我跟你聊不到一块儿去,老佛爷保佑,今生今世我别看见你。’。” “尼姑骂骂咧咧就走了。嘴里这么说,今生今世别让我见着你,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见着了。” “怎么的呢?” “这尼姑也是出家人,有法事呐,有时候化缘呐,或者什么的,有好多事儿要办,不能老跟庙里呆着。” “白天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天可就晚了,按现在这个钟点来说,差不多是晚上八九点钟。” “现在八九点钟不叫事儿,正是大伙出去玩的时候,出去喝个酒啊,找人聊个天儿,那会儿晚上八九点钟,快赶上夜半更深了,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静秋尼姑走来走去,就快接近这片居民区了,突然,打旁边小巷里出来一个人。” “流里流气,往街面上一站,斜着膀子,瞅着这静秋尼姑就笑。” “嘿嘿嘿~~~” 又一种男性声音随着笑声,从胡炎嘴里吐出。 观众们已经习惯了,半点不再琢磨,但其他不少人心中,则再次吐出一句:“七种声音了。” 吃惊完,身上顿时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胡炎不管,用旁白腔正经道:“有人说这是流氓,我更正一下,这是……臭流氓。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起哄和笑声的动静再次响起。 胡炎流里流气道:“站住,哪儿去?” 旁白:“这把静秋吓了一跳,心里直打鼓,黑经半夜的,我一个出家人,突然出来这么一位拦着我?” 静秋:“啊,我,我回去。” 流氓:“哈哈,原来是个小尼姑啊,你这是回哪儿去?” 静秋:“我是水月庵的,回那儿去。” 流氓:“哦,水月庵?我知道,离这儿不远呐,我认识你师父。” 静秋:“你认识我师父?” 流氓:“认识,不就是那‘灭绝师太’嘛!” “扑哧~哈哈哈~~吁吁吁~~” 台下动静再起,胡炎使活儿继续。 旁白:“静秋一听这流氓胡说八道,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坏人,吓得她转身撒腿就跑。” “可是流氓大伙都知道,这身体好着呢,能跑能跳力气大,心狠手黑坏心肠,不然也不能出来干这缺德事儿。” “流氓一看静秋要跑,他就赶紧追,静秋一个小尼姑,哪里跑得过这流氓?” “三步两步就被追上了,一人挣扎,一人拉扯,俩人扭做一团。” “要不说这流氓是真缺德呢,几下把人家静秋的裤子给撕了,静秋吓得心惊胆颤,臊得是无地自容。身体本能的来了一股劲儿,趁流氓不留神,一下把他推翻在地。” “得着机会赶紧逃命,流氓起来继续在后头追,俩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进了居民区。” “可是那会儿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早早都睡了,街面上黑灯瞎火的,也没有人呐。” “尼姑没法子,拼命往前跑,突然一拐弯,终于看到一户人家还亮着灯,连门都没关严实。” “有救了,尼姑三步并作两步,拼尽力气跑进了那户人家,随手又赶紧把门插上。” 第325章 俩坑王 “这是谁家?” 胡炎认真的问道,问完收音,看着台下。 观众的情绪当即被吊起,自己脑中猜测,也在等着他抛答案。 谁料,胡炎抓起醒木,“啪~”的一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突然的刹车收尾,让众人猝不及防,感觉老腰都要被闪折了。 “怎么这就又没了?” “谁家呀,这到底?” “要命啊,待我手握三米屠龙刀,杀尽天下断章狗!” “哇呀呀呀~急死个人了。” “……” 除了这些傻眼的观众,还有少数脑子转得更快的。 “不是说有妖有鬼吗,在哪儿呢?” “这就出了一家三口,一个尼姑,一个和尚呀,哦对,还有一流氓。” “不是,你这坑货,怎么感觉比郭德刚还坑?” “他好歹也讲了一个头,可到你这儿,连个影儿还没见到就停了?” “也不对,郭德刚也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郭坑王,胡坑王,俩坑王。” “而且,一个晚上坑大伙俩回,这这这……这也太不要脸了?” 不过,埋怨归埋怨。 胡炎使活儿的手艺,还是让众人很满意的。 等他鞠躬起身,全场的掌声、叫好声、挽留声、起哄声,乱糟糟的响成了一片。 胡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半点不停留的转身下台,脸上不自觉的泛起微笑。 倒二有这动静,绝对足够了。 剩下一场攒底,是郭德刚和于慊的《官衣贺喜》。 这段老活儿,梁子是真经典,再加上黄金搭档的手艺,肯定也不会出问题的。 换一句话,今晚的“濒失专场”,提前宣告成功都没有问题。 胡炎一脸轻松的下台,略过小辈们崇拜的目光,他看到站在外围的李青。 穿过人群,走到跟前。 “老李,怎么啦,有事儿?” 李青笑着摇头:“没有事儿,就是看您辛苦,我来帮您脱衣服。” 胡炎心里一愣,这样合适吗? 只是看着搭档正经的表情,他发现想歪的,其实只是自己。 这也很邪门。 自己以前明明很纯洁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这样了? 当然,这不能让人看出来。 “好,辛苦了!” 胡炎点头,亲热的扶着李青的手臂,往旁边走。 来到换衣架前,李青立马上手,动作很熟练。 想起刚才那一场单口,他又忍不住称赞。 “师叔,您的活儿真地道,啧啧啧,绝对的相空一起打。” “也没那么好。”胡炎嘿嘿直笑,言不由衷。 李青点头:“不,地道,刚才连金爷都在夸您,邢老爷子也乐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吁吁吁~~” 胡炎正待答话,突然前场又一波热闹传来。 李青动作一顿,旋即感慨道:“今晚这动静大,咱班子里多少年都没见过。” “是啊,大伙确实卖了力气。” “师叔,这多半还是您的功劳呐。这将的专场反响这么大,德芸社这块招牌就算是又踱了一层金了。” 看着李青脸上带着自豪又兴奋的笑容,胡炎倒是喜忧渗半,心里暗道:“帆越大,风越强,也许后面的浪会更大也说不定。” 没办法,做事情就是这样。 你能绞尽脑汁的去预想,但永远不可能想得全面。 只有走出这一步,你才能看清外部所有的连锁反应。 就像今晚的专场,消息一早便被传的沸沸扬扬。 相声门内外,被广泛关注,这是可能猜测到的,也是举办活动想要达到的效果。 可是人家的关注归关注,反应动作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你这一步,走得还非常好,非常完美,那后面又会发生什么? 看不透。 不过也确实没办法。 如今这个局面,怎么着都是逆风局。 顶得住,托得起,那绝对是猛跨一个台阶。 否则,该怎么凉,还得怎么凉。 胡炎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多立腿。 李青看着小师叔突然间不说话,表情还有些沉重,旋即也再没多嘴。 “师爷,师爷……” 不时,烧饼从外面跑了进来,想喊又不敢大声的嚷道。 转眼,人到跟前,还直接上手,急急忙忙的帮忙脱大褂。 “师爷,快快快……” 这乍乍呼呼的劲儿,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把胡炎整懵了。 只是他正要说话,突然只觉得裆下一紧。 “混蛋玩意儿,你摸哪儿去了?” 烧饼一愣,赶紧缩手,讪笑道:“嘿嘿嘿,急了,没注意,不小心碰到的。” 胡炎没好气道:“火烧房了这是?” 烧饼突然想起了正事儿:“哦,对,师爷,我师奶来了。” “我姐回来了?”胡炎一愣,赶紧问道,“她在哪儿?” “大门口,在那儿等您呢。她说打您电话,一直没人接,最后打到我这儿来了。” 烧饼的话,让胡炎些纳闷。 柳清雨去过老于头家,如今又能把电话直接打到烧饼这儿。 她到底跟德芸社班子里,多少人建立了联系? 不过,这个不重要了。 她一回来,那自己的成立新公司的事儿,就能有进展了。 胡炎不多问,不多想,也等不及被伺候,自己上手,赶紧换衣服。 一身六手,脱大褂,换常服。 “老李,我的活儿已经完了,这是也差不多收尾,你跟郭老师说一声,我先走。” “好,箱子我来收拾,您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哦,对。” 胡炎换好衣服,赶紧过去跟一众大辈打招呼。 等他转过身来,箱子也收拾好了。 “那行,老李,我先走了。” “哎,您放心去,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知道了。” 胡炎拎着箱子,一溜烟的离开了后台。 此刻天色已晚,十点将近。 宽敞的走廊里,也没有后台的闷热。 气温凉爽中,胡炎径直出了大会堂。 不用找,他一出门,便看到了台阶下站着的柳清雨。 长长的头发拢在脑后,一袭白色带波浪纹的连衣裙着身,整个人显得更加亭亭玉立。 “好看!” 胡炎心里暗赞一声,急急的跑下了台阶。 动静不小,柳清雨适时的回头,没有说话,只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转眼,人到跟前,熟悉的声音响起。 “姐,你回来了?” 第326章 我没安好心 夜色微凉。 白色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胡炎在左,柳清雨在右,俩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姑娘的一双俏眸,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张脸庞,好似那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胡炎被她这么瞧着,心里自然美得不行。 车子过了护栏,柳清雨终于笑问道:“炎炎,你怎么不问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当然是办成喽。”胡炎头也没回道。 “你这么肯定?” “要是事儿没办成,你不早找我哭鼻子啦?” “去你的,我都多大的人了。”柳清雨嗔怒道。 胡炎笑容不减:“你再大,遇到烦心事儿,也得找我哭,谁让你是我媳妇呢?” “呸……你……” 柳清雨气恼,却又嘀咕道:“一回来就占我便宜。” 胡炎哈哈大笑。 “姐,你一路上辛苦,也没好好吃东西,我刚好也饿了,咱找个地方去吃点夜宵?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我不差钱。” “哈哈哈,你是不差钱了,知道我带了多少钱回来吗?”柳清雨神秘兮兮的问道。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问题。 胡炎笑道:“多少?” “你猜。” “五百万?” “再猜。” “六百万?” “嗯,怎么样,我厉害?”柳清雨得意道。 妈呀,真的多出来一百万,胡炎顿时心花都开了。 如果不是此刻在开车,说不得他得扑上去亲一口再说。、 只是,世间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多出来的数额,就代表多出来花的心思。 胡炎认真道:“姐,真是辛苦你了,你想吃什么?” “唉,吃不了了,因为我爸来了。” 柳清雨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胡炎愣了一下。 “柳叔来燕京了?” “嗯,跟我一起来的,在酒店呢。” 胡炎突然明白柳清雨大晚上的,为什么会跑到剧场来等自己了,敢情是被柳敬业派来捉自己去见家长的。 “姐,你指个道儿,我现在就去拜见他。” “你不怕他?” “他是我叔儿,我干嘛怕他?” “炎炎,你是不知道,他说我被你迷了心窍,好好的工作辞了,非要出来自己折腾。可是又拗不过我,只能帮着我把台里的尾收了。这几天都没给过我好脸看,临了还跟来燕京,说要找你算账。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要不咱先不理他,明天再去。” 柳清雨大致解释完,有些担心的看着胡炎。 “姐,没事儿,我去摆平他,柳叔要真是把我揍狠了,这不还有你照顾呢嘛。哈哈哈!”胡炎很光棍的笑道。 柳清雨认真的看了他俩眼,轻叹一声,开始指道。 “姐,没事儿,别担心。”胡炎宽慰道。 其实这确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来,柳家父女都在同一个单位。 柳清雨工作上这么大个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柳敬业? 二来,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想法。 当爹做妈的,还是希望自己儿女,能够工作稳定,赚点轻松钱,过点舒坦的日子。 如今柳清雨丢了铁饭碗,出来自己打拼,他们肯定是会担心的。 当然,如果自己这始作俑者是个陌生人,二老可能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埋怨自己闺女考虑不周,表面上捏着鼻子认了。 可偏偏自己跟柳家又是熟人,这还不得找自己说道说道? 换一句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自己迟早得给二老一个说法。 只是胡炎原以为柳敬业,或是林秀竹,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谁料柳大副台长竟然直接从魔都杀到了燕京。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还真有些事儿想跟他好好聊聊。 而且这些事儿,不知道柳清雨自己能不能想到,反正他是没有提过的。 一路紧行慢赶,半个小时过去,车子终于来到一家高档酒店。 停车入内,没有打问前台。 柳清雨带着胡炎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坐电梯径直来到二十五楼。 2508房间门口,俩人停下脚步。 柳清雨抬手正要敲门,却又放下,回头担心道:“炎炎,要不咱还是回去,我爸还有工作,耽搁一下,兴许他自己就回去了?” “姐,放心,没事儿,我跟柳叔正好谈个大买卖。”胡炎毫不在意道。 柳清雨一愣:“什么大买卖?” “呃,关于你嫁妆的问题。”胡炎嘿嘿直笑。 柳清雨刮了他一眼:“又没个正经。” 不过看到胡炎确实信心满满,她终于敲响了门。 “咚~咚咚~” “啪嗒~” 门一开,柳敬业一身笔挺西装,黑着脸站在门后。 柳清雨被他无视了,所有火力全集中在胡炎脸上。 他赶紧拱手笑道:“柳叔辛苦,劳您长途跋涉来看我,我这个做晚辈的,真是太不应该了。” 柳敬业顿感无力,但还是板着脸道:“臭小子,赶紧滚进来。” “哎,叔,您真是太热情了。” 胡炎机灵灵的钻进房间,只是听得身后“嘭”得一声,再回头,却不见房间里有柳清雨。 “叔,您把我姐挡门外干嘛?” “哼,咱爷俩先唠唠明白。” “呃,好,您先请。” 酒店房间很大,除了洗漱睡觉的地方,还有专门的会客区。 胡炎请柳敬业在沙发上坐下,自觉的烧水泡茶。 柳敬业上下扫视好几眼,忽然道:“胖了一点。” “啊?哦,对,我姐做得饭好吃。” “哼,你小子倒是好福气,她在家可是不下厨的。” 胡炎突然感觉柳敬业这是吃醋了,羡慕了,嫉妒了…… 总之,老父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胡炎放下茶壶,认真道:“叔,我会对我姐好的。” 柳敬业一叹:“唉,男大当嫁,女大当嫁,你俩谈恋爱,我跟你林姨倒是不反对,毕竟知根知底的,我俩也放心。而且过年那会儿,我就瞧出你小子没安好心,一个劲儿的腻着我闺女……” 妈呀,这罪过可大了。 胡炎赶紧打断他,认真的解释道:“叔,天地良心,那会儿我……” 只是话说一半,看到柳敬业不善的眼神,他又赶紧转口。 “是,柳叔您说得,那会儿我就没安好心,我这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您的法眼。” 柳敬业这才满意的点头,继续道:“可是你小子平时瞧着挺聪明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犯糊涂呢?” “叔,您指点。” “唉,你不该鼓动得她辞职呀。你要想开公司,自己辞职来磨都,刚好有我在,高低不会让你吃亏。你和囡囡都在跟前,我都能照应着,得少吃多少苦啊。现在这么一弄,在燕京你俩靠谁去?” “呃,叔儿,这事儿我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是我做的不对。” “唉,你还是太年轻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办,你来魔都,工作、生活都有人照应,怎么样?” 第327章 连根卷毛都不算 柳敬业几句话说完,胡炎顿时摸清了他的来意。 两件事儿。 一是,自己和柳清雨的感情。 大家当面锣,对面鼓,都挑到了明面上。 自己今天这猛然之下,多少有几分正式见女方家长的意思。 老俩口的态度没得说,半点不狗血,全力的支持。 同样,柳敬业也要到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要谈就好好谈,别整那些不着四六的瞎折腾。 二是,新公司的成立。 柳清雨现在虽然辞了职,但听柳敬业的意思,他还是有法子让自己闺女回东卫的。 同样,他希望自己辞职来办这个公司。 人家作为长辈也很仗义,挑明了会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帮衬支持。 总得来说,柳敬业确实很够意思。 漂亮闺女给你,新买卖帮衬,自己要是不封他个“好泰山”的名头,貌似都有点瞎心。 只是,相声怎么办? 这是自己最喜爱,也最重要的事情。 甚至说,前后张罗新公司,其实也是为了托着自己走得更好。 如今本末倒置,那怎么能行? 胡炎没有直接反对,而是站起身,朝柳敬业揖手躬行大礼。 “多谢叔对我一片厚爱!” “诶,自家人不说外道话,坐坐!” 柳敬业瞧胡炎这做派,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一脸笑容的摆手。 胡炎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叔,这事儿暂且不提,咱先来聊点别的。” “聊别的?” 柳敬业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胡炎笑道:“叔,您是老行家,以您的眼光来看,目前国内各大卫视竞争的格局是什么?” 柳敬业一听,顿时更加纳闷。 好大的话题啊。 而且这个问题,是各大卫视的台长该考虑的? 臭小子突然问这个干嘛,难不成想接自己的班儿? 当然,接班儿是不可能的,柳敬业权当他是在关心自己的工作。 因为这也确实是他最近,一直在头疼的事儿。 不光是他,是整个东卫的高层领导,甚至说各大卫视的领导,现在都在头疼。 源头在于一匹黑马……江卫。 他们今年突然发力,弄出了一档《非意勿扰》,开播之后,上升势头非常迅猛,虽然不知道最终高度,但已经隐隐有要打破保持好几年格局的迹象。 原本是湖卫领先,“一龙群狼”的格局,以后说不定就会变成,湖卫和江卫“二虎相争”了。 作为群狼中的一员,谁愿意就这么甘心被落下? 只是想改变也难。 首先是希望《非意勿扰》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上限能低一点。 其次就是自己卫视,也得赶紧上马高质量的节目,把收视率追上去。 所以这些事情真的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 柳敬业抬手拍拍胡炎的肩膀:“炎炎,你有这份关心,叔心里很欣慰,不过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甭跟着我操心。” 胡炎没有在意,笑了笑,继续自顾自道:“叔,江卫这档节目绝对能达到现象级的高度,所以格局很快会被打破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囡囡告诉你的?”柳敬业表情既疑惑,又吃惊的反问道。 “不是,这是我自己分析的。” 胡炎摇头:“而且我不光确定这个,连未来几年综艺的趋势,我都很有把握。” “说说看。”柳敬业当即微缩着眼睛说道。 这不代表他已经信了,相反,他心里更加不信,只是上位者的习惯一向如此。 胡炎半点不怵,语气平静道:“叔,如今的焦点无疑属于江卫,但被他们这么一刺激,各大卫视肯定坐不住。只是目前国内的综艺制作水平有限,所以大家会很自然的将目光对准海外。” “嘶~”柳敬业听闻,心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他瞬间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胡炎说对了。 东卫的高层,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开过几次会,讨论要不要购买国外的版权。 只是暂时没有出结果,自然也就没有对外透露过半点风声,包括柳清雨都不知道。 所以他确定的第二件事便是,这些观点确实是胡炎自己分析出来的。 可正因如此,才让人惊讶呐。 说到底,胡炎只是一个相声演员,是一个外行人。 可他的眼光之精准,竟然能达到卫视高层领导的水平,这得是多聪明的人呀? “炎炎,你继续说。”柳敬业压下心中的震惊,努力保持着平静,但眼神已经死死的盯着胡炎。 胡炎好似半点未觉察:“叔,这股风头起了,就会很快很猛。最快今年,最慢明年,大量国外的综艺版权就会被花巨资买进来。比如荷兰现在有一档《好声音》的节目,就非常符合各大卫视引进的要求,所以我觉得它应该会首当其冲。” “炎炎,你……你连国外的综艺都关注?”柳敬业更加傻眼。 胡炎点头笑道:“当然,不然怎么分析问题嘛?” “你这么看好这档《好声音》?” 胡炎顿时翻了一个白眼:“叔,您是行家里手,别告诉我您没关注过。” 柳敬业愣了一下,笑骂道:“嘿嘿,小狐狸,继续说。” “只是你们看好这档节目,应该对它的潜力估计会比较保守,我觉得它肯定能达到现象级高度。” “又是一档现象级?”柳敬业眼睛瞪得圆圆。 他没法相信胡炎的说法,但同时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胡炎点头,认真道:“八九不离十,只是这档节目的难点,在于它的版权费太高,前期千万,后期追加,没有几个亿是下不来的。” 看到小年轻啧啧称奇的表情,柳敬业突然哈哈大笑。 “炎炎,这你就不懂了?要真能打造出一档现象级的节目,这点钱只是小钱而已。” 几个亿? 小钱? 胡炎傻眼,貌似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是在跟大佬聊天。 好,对于东卫来说,这确实是小钱。 自己一个连商品房都没有的人,在他们面前,连根卷毛都不算。 第328章 江湖混得是人脉 柳敬业看胡炎的眼神,更加不同。 因为他又再一次说对了。 东卫高层开会时,就是拿《好声音》来做购买分析案例的。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照你的意思,购买这档节目的版权是划算的买卖?” 胡炎摇头:“叔,划不划算,我说不好。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赶紧说。”柳敬业兴致更大。 真的,跟一个外行人,竟然聊出了内行高层的感觉。 关键这小子还是自己的未来女婿,这能不让他来劲? 胡炎皱眉道:“花钱就能买到版权,而且买回来的版权回报率还这么高,那大家肯定都愿意干这种不吃力,还讨好的事儿。用不了一两年,整个行业都会形成这种病态的风气,那么请问,上头会怎么想?” 胡炎说完,用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柳敬业当然知道他说的“上头”,不是指天花板,而是指监管部门。 别说,国内的监管部门,在这方面反应还是很快的。 05年《超女》横空出世,火得一塌糊涂,结果第二年就介入了。 于是,老柳头也跟着眉头紧皱。 胡炎提出问题,并不代表需要柳敬业回答。 他继续道:“所以说,到时政策上的限制肯定也在所难免,那之后国内综艺节目的出路,又会在哪里?” “原创。”柳敬业顺着他的思路一琢磨,直接吐出两个字。 胡炎一拍巴掌,点头笑道:“没错,就是做自己的原创节目,这才是既合理,又长远的考虑。那么问题又来了,您觉得做哪一类的原创节目,才符合国内观众的口味?” 他说完,没再说话,等着柳敬业回答,只是表情不自觉的有些得意。 “啪~” 柳敬业抬手就是一巴掌,爽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胡炎立马不得意了,揉着自己生疼的后脑勺。 “叔,您干嘛打我?” “臭小子,跟长辈说话,别那么多问题,好好说话。”柳敬业恨恨道。 心虚了? 这明显是心虚了? 当然,看破不说破,胡炎立马老实了。 “叔,现在网络发展的势头非常猛,整个社会也进入了快餐文化、全民娱乐的时代,那么在这种背景下,请问……咳,答案就是‘喜剧综艺’。” “喜剧?”柳敬业心神一颤。 胡炎点头:“没错,这段引进版权的风潮过后,绝对是喜剧综艺的天下,而且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还有后劲,也会远远超过前面的阶段。” “换一句话说,‘喜剧’才是一块还未被开发,而且真正巨大无比的蛋糕。” “叔,您想想看,如果别家卫视都在引进版权,而东卫则独树一帜的主打‘喜剧’风格,另辟蹊径,吃下这第一口蛋糕,到时别说什么江卫、浙卫,连湖卫都有可能被你们拉下马。” “这也符合东卫一向眼光超前的风格,再者说您立下这么大功劳,没准这个“副”字儿立马就给摘了呢……” 宏伟的蓝图徐徐展开,胡炎越说越来劲,眼睛都在冒光。 要不是他的基本功扎实,那绝对唾沫星子乱飞。 只是没等说完,柳敬业又抬手欲打,吓得胡炎赶紧机灵的停话躲闪。 “叔,您是长辈,怎么这么暴力?” 柳敬业又好气又好笑道:“臭小子,你叔我放过的屁,比你吸过的空气还多,少拿这些蜂蜜来抹我眼睛。” “叔,您这可冤枉死人了,我哪一句话说得不对?” 胡炎瞪着眼睛,一副较真的表情。 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就是前世国内综艺行当实际发展的脉络,不可能有错的。 百树有根有源,万事有因有果。 柳敬业混迹半生,眼光、经验老辣无比,当然知道他没有瞎说。 而且原本只是推测的思路,被胡炎这么一梳理,顿时变得清晰无比。 只是作为卫视领导,他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逻辑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要想引爆这块市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最简单的,如今国内综艺的水平摆在这里,人家国外节目的水准也摆在那里,我们上哪儿去找质量这么高的策划?” 胡炎一听,直接嘿嘿直乐。 “叔,要不说您道行深呢,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过,这事儿您大可放心,我们老合文化传媒就是主打做喜剧综艺的,策划方案质量高,数量足,东卫能吃下多少,我们就供应多少。”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到时您看到我们公司的策划案就清楚了。如果您这边的资源要是投入到位,咱兴许还能打点折啥的,有财一起发,有蛋糕一起吃。” 噼里啪啦一大通话,让柳敬业看胡炎的眼神都变了。 噢,敢情这小子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臭小子,你是认真的?” 胡炎一愣,赶紧点头:“当然啦,要不然我前面跟您垫话这么久干嘛,您又不给我发工钱?” 柳敬业琢磨片刻,突然眼神变得玩味。 “你成立公司,是不是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嘿嘿,那是当然的。” 胡炎老实的点头:“要是没有您这棵大树靠着,我跟我姐不可能玩得转。” “按我的意思,我不辞职,就脚踩喜剧行当,您稳坐东卫高台,我姐的公司在中间执行,这样咱爷仨搭手,最关键的环节都有人,那整个流程就不会出茬子了……” 胡炎说着,瞧柳敬业的眼神很是莫名。 旋即有些心虚道:“呃,叔儿,我这么琢磨,您不会生气?” “哈哈哈!” 柳敬业笑着拍着胡炎的肩膀,欣慰道:“我生哪门子气,你能有这脑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嘿嘿,要不怎么说,您比我亲叔还亲呢。” 胡炎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赶紧殷勤的献茶。 果然,朝廷有人好做官,江湖混得是人脉。 不然,就凭自己? 重生又能怎样? 柳敬业乐滋滋的喝了一口茶,当然他也不可能昏头。 “炎炎,你手上真有好的策划案?” “嗯,这事儿我不会瞎说的。” “那把你那策划案给我瞧瞧。” 胡炎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柳台长,咱现在是合作关系,案子还没注册下来,可不能给您看。” 柳敬业:“……” 嘿,前面还说是亲叔,转眼这就成了柳台长? 第329章 嘴上功夫厉害 胡炎年纪不大,绝对是江湖老油条,柳敬业对此表示心累。 不过,这么一通聊下来,他倒是真的不再小看胡炎。 喜剧综艺的策划案,质量高低暂且不底,但这小子确实不是头脑发热,拉着自己的女儿瞎胡闹。 于是,他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而且想得更远。 “炎炎,东卫的事儿不是叔一个人说了算,我现在还没法答复你。” “不过,你至少已经成功的说服了我,喜剧这条路子确实大有可为。我回去就跟台里开会,大家一起研究看看再说。” “只是空口白牙不好说话,关键还得有好的策划案,这是真东西,也是最大利器,所以你跟囡囡得尽快把案子给我。” 这种直白话,柳敬业也只有关上门才会说,胡炎心里有数。 “好,叔儿,您放心,我这边抓紧。” 柳敬业又道:“还有一个事儿,东卫的实力是摆在明面上的,选择自己的合作单位都有不低的标准,你这边的新公司大概什么情况?” 这事儿,胡炎不敢瞎说:“叔儿,都还才起步,资金也就我姐带回来的六百万,哦,这还多亏了您照应……” “呵,这我可没照应,都是按流程走的。”柳敬业挥手打断。 胡炎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点头:“是,都是按流程走的。” “这钱我打算全投进去,人员的话目前就我姐,我,还有我一个朋友,仨人,这也得招……” 资金、人员、场地、前期规划,胡如倒豆子似的介绍着。 柳敬业没有打断,边听边在心里跟着盘算,最后眉头皱起。 “炎炎,想要跟东卫合作,你们这摊子还是铺得太小了。这样,我给你三百万,放在囡囡的名下,她自己那里也有点钱,你们凑个一千万运作资本,账面上也勉强好看点。” 胡炎闻言大喜,又殷勤的献茶。 “叔儿,您放心,整个公司都在我姐名下。” “噢!” 柳敬业愣了一下,旋即欣慰的点头:“另外,公司运营方方面面都需要好手,现招的未必好用。我认识不少人,到时打打招呼,看有没有人到你们这里来。” “不过,话说头里,他们的资历都不浅,你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叔儿,这您放心,准错不了。”胡炎赶紧点头。 给钱,给人,给资源……这“未来老丈人”也太好了? 好到让人真想扑上去,亲一口再说。 事情基本商量完毕,柳敬业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自己掰手指头这么一盘算,这小子竟然把未来近十年的行业趋势都摸得很透。 这是聪明能解释的吗? “炎炎,你老实告诉我,你一个外行人,怎么能把我们这行的脉络摸得这么清楚?” 妈呀,这问题可敏感了。 胡炎一琢磨,认真道:“叔儿,我们相声门讲究‘把点开活’,意思就是每次的演出之前,都必须做大量的功课,什么场合表演什么节目,所以我确定开公司之前,就把国内外所有的资料都研究过。” “十年之内的趋势格局,应该是准准的,十年之后,只有天知道。哈哈哈……” 看着他一脸得意,柳敬业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死鱼眼,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信你个鬼”。 算了,不说便不说。 反正是自己人,脑子聪明总好过大笨蛋。 柳敬业没有再问,直接站起身:“行了,事儿定了,那我就不留了,今晚还有飞机回魔都。” “叔儿,这么急?”胡炎也跟着站起来。 “嗯,里里外的事情多。” 柳敬业脚步不停,走向自己还未拆开的小行礼箱。 其实今晚的谈话,对于他自己也是意外收获,而且是大收获,这让人很坐不住。 劝不动,胡炎赶紧送行。 只是不时扭头看看房间,脸上最后乐了。 等爷俩出门,他看到柳清雨,忍不住凑过去,小声笑道:“姐,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 柳清雨一早被柳敬业关在门外,想走又不敢,提着心着呢。 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站着,连腿都麻了。 谁料,好不容易见人出来,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她脸色发红的赶紧低头。 跟前的柳敬业则触电一般的停下脚步,扭头眼神不善的盯着胡炎。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叔儿,我送您!” “哼,我明天再走!” “嘭~” 转眼,柳敬业又回了房间,还恨恨的把门关上,嘴里貌似还哼哼唧唧的。 站在门外的胡炎轻声感叹道:“唉,柳叔这气性太大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你还说,你这张嘴哟……”柳清雨刮了他一眼。 胡炎半点不在意,拉着她的走,往回走。 “嘿嘿,姐,我嘴上功夫可厉害了,你不知道,刚才在房间里,我谈古论今,推衍未来行业走向,把柳叔摆得服服贴贴的。” “他答应给你三百万资金……” “柳叔会帮咱们招些老手过来……” “东卫以后很大可能就是咱们的战略伙伴……” 胡炎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自己的战果,半点不提挨打的事情,这让柳清雨听得眼睛都亮了。 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早想到了。 只是自己老爸正在气头上,她一提就爆,后面只能准备缓缓再说。 谁料,东边不亮,西边亮。 就这么会儿工夫,胡炎竟然全都搞定了。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今晚没白来,绝对的收获满满。 姐弟俩乐滋滋的往外走,转眼便默契的将柳副大台长给忘在了脑后。 胡炎刚一上车,手机突然响了,来了新短信。 他拿出来一看,脸上更乐了。 “姐,明天我带你见个人。” “谁呀?”柳清雨好奇的问道。 胡炎笑而不答,一脸油门离开了酒店。 汽车缓行,目光所及,灯光闪烁,好一片和平安详的景象。 只是胡炎心里喜忧参半。 随着人民大会堂专场演出的结束,后面必将迎来更大的风暴,但是具体情况却未知。 唉,还是得加快速度呀! 第330章 白虎伤人 柳敬业没有让人送,第二天一早,等胡炎和柳清雨赶到酒店时,他已经回魔都了。 只是打那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消息反馈,也不知道东卫那边的进展如何? 不过,燕京这边的动静,倒是进展很大。 当胡炎把东方生再次介绍给柳清雨时,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敢情自己手下第一员大将,竟然是位算命佬? 不过,东方生确实不白给,转眼便让老板认可了自己的能力。 这家伙经过几天的寻摸,还真在三环里找到了一处高档气派,又宽敞板正的写字楼。 当然,这不算什么大能耐。 他的厉害在于,见面先不说租办公室,而是给接待的小员工看相,一张巧嘴吐莲花,当时就把人家给震住了。 有了“大师”的光环加持,他又继续给整栋楼望风水。 左青龙,右白虎,风水八运旺山旺向,最后断的是:门前有煞,白虎伤人。 做地产买卖的人,最吃这一套。 转眼间,小员工惊动小领导,小领导惊动大领导。 东方生半点不怵,甭管谁来,他都先看相,再谈风水。 看相看得准,那风水自然侃得也唬人。 尤其是当一位大胖子领导,带着漂亮的女秘书出来时。 东方生眼神玩味的在俩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最后跳过看相,直接谈风水。 就这高人看透一切的眼神,顿时让女秘书低了头,大领导后背发凉。 转眼,领导让女秘书封上一个大红包,请“东方大师”务必帮忙调一调风水。 鼓鼓的红包递到跟前,东方生看都不看一眼,转身指着身后的胡炎和柳清雨。 “今日相见,缘份使然,要不是我这两位朋友想来这里租办公室,我是不会入此地的。” 大胖子领导心思剔透,当场拍板:租金九五折。 谁料,东方生理都不理他,走走停停,继续侃风水。 “九折。” “八折。” “七折。” “六折。” 领导越听心里越瘆得慌,流着冷汗往下降折扣。 这里可是黄金地段,前来落户的公司实力都不小,这要是风水不好的名头传出去,那以后还怎么往外租? 只是,六折真的已经算破天荒了,绝对的打骨折。 东方生盯上的目标,功课自然做得足,此刻已经抄到了底,他这才淡然的接过红包,答应回头帮忙改风水。 这家伙露的这一手,别说外人,连柳清雨都被他绕进去了。 直到被忍着笑的胡炎一推,她这才醒神,赶紧跟着人家去签合同。 等人离开,胡炎直接对东方生竖起了大拇指。 他这一出手,光租金便每个月帮公司省下了小十万,租得越久,省得越多。 真他娘的人才。 东方生却淡定一笑:“小道尔!” 胡炎之前一直头疼的场地问题,便已这么近似玄幻的方式确定了。 柳清雨见识过东方生的能耐,也没委屈他,工资开得比胡炎在德芸社还高。 这让胡炎心里感慨,虽然都是当老板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东方生心里是开心的。 自己打小学艺,混到现在,也终于享受到了“旱涝保收”的待遇,而且待遇还不低。 “柳总,公司装修、布局的活儿,您就甭费心了,我来处理?” 柳清雨半点不的犹豫的点头:“正该如此。” 小丫头进入角色还挺快,这让胡炎看得暗自点头。 内部的事情确定,腾出手来的柳清雨,又抓紧时间开始跑各种手续,招兵买马。 再加上魔都的柳敬业,新公司算是三管齐下了。 一切向好,再急也无用。 胡炎心情大好,却没多插手,自顾自的在园子里说相声。 出去演出,是不可能的。 自打“濒失专场”过后,德芸社瞬间风头正劲,一时无俩。 网络世界,要想吸引人眼球,要么你能耐比别人更牛,要么你比别人更不要脸,反正你就不能是正常人。 遇到什么“失传”“绝技”“百年难遇”等等,那就更不要说了。 而德芸社本身的热点就足,如今这更是真正的手艺托底,所以演出一结束,各种视频便被传播的到处都是。 随之而来的帖子、留言、讨论,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再勾搭上前面三俗话题的铺垫,这次专场直接被网友们评价为“德芸社的反击”。 面对这么有料,又劲爆的热点,网友们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兴趣。 所以沸沸扬扬的网络上,德芸社稳占热搜榜单,好几天过去,依然下不来。 当然,连带着如今几个园子里的票数,也在节节攀升。 除了网络之外,相声门内,德芸社的热度也相当不一般。 别的,胡炎不太清楚。 反正他知道,远在津城,一向不太愿意掺和相声门事情的少马爷,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自己这里。 面对老爷子的询问,胡炎不藏不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解释了一遍。 少马爷听完,良久不语,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最后长叹一口气,挂了电话。 可是,外人瞧着热闹,瞧着德芸社的热度,瞧着班子的名声增大,但只有班子里的老少爷们知道,就这么几天工夫下来,德芸社的商演更难接了。 别说其他人,连郭德刚和于慊自己的合同,都少得可怜。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应该是风更大了。 当然,活人是不可能被尿憋死的。 老郭头干脆又开拍了一部戏,就是不知道演得是什么玩意儿。 反正他出钱、出力、出人,班子里不少人都参与了,比如于慊、李青等等。 胡炎拒绝了,因为自己跟他们忙得方向不同。 正因为方向不同,往后才有希望互补嘛,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管外面的热闹,也不管其他人在剧组的忙碌。 胡炎在小园子里闷头转,转来转去,演出又排到广德楼。 中午刚过。 他一个人背着包,走了后台。 如今的后台,人不少,但比之前要少,因为不少人都被抽调去了剧组……打杂。 胡炎无所谓,这些事情,郭德刚比谁都门儿清,反正也不会耽搁园子运转。 脸带笑意,回应招呼,他径直往上场口而去。 突然,半道有人拦住了他,还带着哭腔道:“师爷,您终于来啦?” 第331章 那就是个意外 胡炎看着眼前的孔老楞,半天没反应过来。 精明人孔芸龙,眼珠子满身转,怎么还有这模样的时候? 莫不是这大白天的,他被谁劫了点什么? “你鬼上身了?” “您才鬼……” 孔芸龙一听,直接跳了起来,马上又觉察到不对,讪笑道:“嘿嘿,师爷,我就是太想念您了,日思夜想的,连做春……梦都想,真的。” “滚!” 胡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孔芸龙赶紧追了上来,还殷勤的帮忙拎箱子。 “师爷,一路辛苦了。” “您饿不饿?” “渴不渴?” “累不累?” “要不要我让烧饼过来给您捶捶肩,揉揉腿……” 话音刚落,一个拿着绣花针的家伙刚好路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立马闪人,躲得远远的。 孔芸龙化身话唠,胡炎没法走了。 停下脚步,扭头定定的看着谄媚十足的老楞。 “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没有啊,我刚吃的。” “那你缠着我干嘛?” “呃,师爷,您得救我呀。”孔芸龙瞬间换成苦情脸。 “你到底干什么事儿了,痛快的说。” 孔芸龙表情加剧,耷拉着脸,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师爷,我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心里头难受得紧,真的,我在师兄弟中地位一落千丈,完全没法混了。” 一听孔老楞吃瘪,胡炎立马就来了兴趣,嘿嘿笑着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去给我泡杯茶来,然后慢慢说,让我好开心开心。” 谁料,孔芸龙这回没有跳脚,真的转身去给小师爷泡茶。 这么奇怪的反应,反而让胡炎眯了眼。 孔老楞可不是善茬儿,能够这么忍辱负重,那说明他真是遇到坎儿了。 可他精明如斯,到底能被什么事儿难住? 转眼,孔芸龙恭敬的端着茶回来。 “师爷,您请用茶!” 胡炎没有客气,接过茶杯吸了一口,悠哉悠哉道:“嗯,茶不错,说。” “哎!” 孔芸龙不敢坐,就半躬着身体站着。 “师爷,您知道我师父最近又开拍新戏了?” “我知道呀,怎么啦?”胡炎看着他点头。 “那部戏可是大制作,我师父投了不少钱的,班子里人去的也多,像‘云’字儿的,雷子、小岳、陶洋、烧饼,‘鹤’字儿的小孟、小阎、小张、小李等等,他们都有角色。” 孔芸龙突然一拍巴掌,不满道:“可到了我这儿,屁都没有,连个小角色都没安排。” 胡炎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心中大致了然。 “你想拍戏,得找你师父去说呀,找我有什么用?” 孔芸龙叹息道:“我去说肯定不顶用,您的身份高,能不能帮我去说说看?” 说是不可能帮他去说的,他自己的硬件条件如此,谁说都没用。 不过胡炎却纳闷另一个问题。 “小龙,你就那么喜欢拍戏?” “不是。” 孔芸龙半点不犹豫的摇头:“关键是拍戏能出名啊。师爷,您是不知道,我这些师兄弟,现在好几个的的名气都比我窜得快,等到时电视剧再一播,他们的名气还会涨得更快。” “您说我怎么办?我好歹还顶着个‘云’字儿,到时连师弟都比我红,我这老脸还怎么要?” 看着他无奈又无助的表情,胡炎终于明白过味儿来。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德芸福的上下一百多人,也是一个小江湖。 大小辈之间的尊卑礼节,同辈之间的明争暗比,处处都存在影子。 尤其是小辈之间,谁比谁更红,谁比谁更火,谁的能耐大,谁更得郭德刚宠信,这些人心里可都有排名的。 论起较真的程度,烧饼得算此中好手。 不然也不会见天儿把“儿徒”俩字挂在嘴上,非要跟栾芸平的“爱徒”较劲。 即便总是弄不赢,那也得不停的弄,弄到死为止。 而孔芸龙人精似的,较真的程度指定还在烧饼之上。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只要有底线就成。 只是这件事情,胡炎确实帮不上孔芸龙。 谁让他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把自己整破相的? “拍戏的事儿,你就歇了这个心思。”胡炎最后劝道。 孔芸龙脑袋垂得更低:“师爷,不拍戏,那我怎么办呀?” 胡炎一琢磨,拍着他的肩膀:“你平时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钻了牛角尖呢?” 孔芸龙猛得抬头,眼睛发亮:“师爷,请您指点。” 胡炎耐心道:“咱们是相声演员,拍戏是左道末枝,把相声说好才是正途。要是你在台上的活儿,使得比他们好,名气自然也能慢慢起来。” “你看看我,你师父叫我去拍戏,我都不去。就老老实实在家磨手艺,说相声,这不是挺好的吗?” 道理是没错的,但孔芸龙听完,眼里的光立马消失了。 “师爷,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要有您那手艺,不早窜上天了?” 胡炎突然想笑,乖乖,你要上天,还需要手艺? 孔芸龙话头不停:“我做功课、溜活儿,花得时间,吃得苦头,在所有人当中,那是数得着的,可如今提升的效果就是出不来。” 聊拍戏不行,聊相声手艺,胡炎觉得自己还行。 “效果怎么出不来,你给我详细说说看。” 孔芸龙皱着眉头:“师爷,您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指点我‘帅卖怪坏’,我得占‘楞’这一门么?” “对呀,这很贴合呀。” 孔芸龙直接摇头:“不对,师爷,您这回可打眼了,我的性子根本就不楞,琢磨好几个月,完全摸不着门道……” “你不楞?”胡炎突然打断他,很是诧异的问道。 孔芸龙理所当然的点头:“啊,对呀,我很稳重的。” “那你上次撞夏利汽车是怎么回事儿?” “嗨,那完全就是个意外,速度太快,路又看不清,换谁来都得撞。” 胡炎嘴角顿时抽了抽:“你真谦虚。” “是,我也这么觉得。”孔芸龙很不要脸的点头。 第332章 咱是那样的人么 难得有人夸自己谦虚,这让孔芸龙感觉遇到了知音。 兴奋之下,基本没在意胡炎的微表情。 “所以师爷啊,这个风格完全不适合我,我断得准准的。你走后,我又琢磨着继续学小岳的,可是这事儿,我之前也跟您讲过,确实学不来。” “现在麻烦了,就靠贯口吊着,上不去,下不来,压根不知道往哪里使力气,唉~” 孔芸龙吃了药,脑子还是够用的。 噼里啪啦一大通,把自己的困惑说得明明白白,可胡炎却有些犯难。 风格塑造,也就是“标签”,这对于任何相声艺人都很重要,小辈更是如此。 如今小辈中的第一梯队,或者说是主力,已经很见成效。 他们分别是:小岳的“贱萌”,张芸雷的“国风亮嗓”。 如果再多给他们一些机会和资源,那绝对能成为德芸社新一代的引流担当。 而作为辅助支撑的第二梯队,其实也很见痕迹。 比如: “冷面老活儿”的栾芸平, 跟着高锋一步一个脚印, 走得很踏实。 “京剧高音”的陶洋,现在还要戏校, 但不久后将结业正式演出。 “莽撞人”烧饼,绣花针捏得飞起,虽然台上还是要死要活,但也有所收敛。 “鬼故事”的孟贺堂, 靠着自己的机灵, 基本功越来扎实。 还有“改编歪唱”的张贺伦,“歪嘴评书”的阎鹤祥,等等等等。 他们都开始摸准了路子,在不断加深自己身上的标签。 但是, 在胡炎看来, 后面这些人中,孔芸龙的卖点,其实是最足的。 光“贯口”的基本功, 便一枝独秀。 如今他的气口一藏,连嘴巴都没那么漏风。 这是能够叫好的手艺,如果再加上“老楞”的风格,刚好又能叫座儿。 这话不瞎说。 就他那些奇葩事儿,别说搬到舞台上,就是拍成电影都应该很能卖上票房。 电影的名字很好取。 如果他和小岳主演,那就叫《那些年我们谁都不待见谁的日子》。 如果他自己一个人主演,那就叫《致我怎么着都倒霉的青春》。 如果给他配上一群狗, 那就叫《狗粮的味道真不错, 就是容易被咬》。 如果…… 风格塑造这种事情,说来说去, 最主要的还是靠本人悟透了才成。 但是孔芸龙这小子最麻烦, 心眼儿太活泛了,半点不老实。 像小岳, 或是张芸雷, 至少你说什么人家听什么, 练习得多了, 总能出效果。 可到了孔芸龙这里不是。 你说一句,他脑子转三遍, 最后半个字都不一定能留下,然后他自己就歪了。 就像现在, 整个班子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他“楞”,可他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 你怎么办? 所以让他意识到自己愣,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情。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琢磨半晌,胡炎嘴角不禁笑了,只是一闪而过,恢复了正经。 他一言不发,看都不看孔芸龙一眼,直接起身离开。 这下孔芸龙傻眼了, 怎么个意思,合着我这说半天, 是在放屁? “诶,师爷,您怎么走了?” “您不能不管我呐?” “我这儿还等着您救命呢。” “您做人不能这么无情啊, 得讲良心……” 几步开外的胡炎突然一回头,孔老楞当即脖子一缩,不敢再嚷嚷。 “嘿嘿, 师爷,您请便,您慢走。”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不许迟到。” 胡炎懒得理他的厚脸皮,悠悠扔下一句话,真的走了。 “哎,您请好。” 惊喜来得太突然,孔芸龙愣了半晌,才乐滋滋的回应道。 他心里是真高兴了。 虽然小师爷话没说清,比如明天要带自己去哪里,去干嘛等等。 但这些不重要。 他老人家调教小辈手艺的名头,如今在班子里,那是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如今既然他应了自己,那就说明他肯定有招儿,能帮自己提升手艺。 真好啊。 等自己的手艺再瓷实一些, 跟他们的名气差距也就缩小了。 而且他们靠拍戏, 自己走的可是正道儿。 “云”字儿还是“云”字儿,师哥还是师哥,美得很。 至于什么楞不楞的,很快被孔芸龙抛在了脑后。 笑话,咱是那样的人么? …… …… 白天到晚上,两场演出顺利进行。 孔芸龙满怀期待,心情很愉悦,也很有眼力见的没再打扰胡炎。 搭着李芸杰,哥俩下午一场,晚上一场,任务完成得利索。 等他们晚上下台,已经过了八点。 琢磨着明天跟小师爷有事儿,他干脆打了一声招呼,提前背着小包下班回家。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哼着小曲儿,孔芸龙离开了后台。 谁料,刚一出门,便见一位一米八多,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坐在台阶上。 孔芸龙脸色一喜:“老阎,你坐这儿干嘛,怎么不进去?” 阎贺翔起身,如一座铁塔一般。 “三哥,我不进去了,就在这儿等你呢。” “你等我干嘛?” “还能干嘛,咱哥俩有日子没聚,吃点夜宵去?” 孔芸龙借着灯光瞅着他的脸色,摇头道:“不对,你有事儿,说,怎么啦,哥哥给你做主。” 阎贺翔犹豫片刻,叹息道:“失恋了,心里不痛快,陪我喝酒去。” 年轻人这埋汰事儿正常,孔芸龙同样也知道这酒得喝。 “多大点事儿啊,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这酒哥哥陪你喝,喝他娘个痛快。” “好,三哥够兄弟,走着。” 转眼,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瘦,俩道身影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后巷。 晚上吃夜宵的风气,在德芸社的小辈当中很流行。 无论是孔芸龙,还是阎贺祥,都是此中好手。 四九城,甭管东南西北,甭管吃什么喝什么,绝对的熟门熟路。 半个小时后。 一条偏僻又热闹的小街头,哥俩打出租车上下来。 街道不长不宽,但几百米内开满了夜宵摊。 此刻这个钟点,正是刚刚上座的时候,所以呼呼喝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阎,喝酒得吃烤肉,咱今晚整这个,听哥哥的,错不了。” “成,就烤肉配啤酒,弄冰的,过瘾。” 第333章 遇上高手了 紧靠马路边,挤挤挨挨的简单桌椅中,孔芸龙和阎贺翔坐下。 烤肉叫了,还未上来,一打啤酒倒是先放在了桌下。 小杯喝酒,那是娘们。 大杯喝酒,那是爷们。 直接拿酒瓶吹,那才是真汉子。 显然,无论是练武八年的孔老楞,还是东北某屯里出来的阎贺翔,都认为自己是真汉子。 一人一瓶酒在手,牙齿一咬瓶盖。 “来,兄弟,走一个。” “吹了,三哥。” “当。” 咕嘟咕嘟,一瓶下肚,俩人默契的打了一个饱嗝。 看着好兄弟一脸郁闷之色,孔芸龙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兄弟,哥哥我是过来人,女人都是屁,抓不住,搂不着,闻一闻就好。” “您也吃过亏?” “那当然,之前我送一姑娘裙子, 花我半个多月工资, 明明是胸口的衣服脏了,我就那么瞅了两眼, 她愣骂我是流氓,不讲理的。” 阎贺翔一听,顿觉遇到了难兄难弟,再开一瓶酒。 “三哥, 都在酒里。” “走着。” “当~当~” 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没聊几句,肉还未吃一口,哥俩先各自吹了三瓶。 转眼,烤肉一上桌, 哥俩把酒言欢, 一口至少半瓶,喝酒更是跟喝水似的。 尤其是孔芸龙,酒劲上涌, 呼呼喝喝的,胸脯拍得震天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条街都上的“山鸡哥”。 当然,也不只是他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酒意越来越深,整条街上的动静都是如此。 喝酒撸串,畅谈人生,大抵不都这样么? “三哥, 还是跟您处着痛快, 嗝~” “那是,兄弟, 我跟你说……” 孔芸龙渐入佳境, 正等继续侃大山,谁料身后传来更大的动静。 “操, 你不行, 你还有理了?” “老子怎么就不行了, 上回对上小日本子, 老子是不是把那孙子打趴下了?” “玩儿去,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回折了呀。” “……” 奇奇怪怪的话题,把孔芸龙听得一愣一愣的。 光是如此还则罢了, 随着对面口角越来越激烈,开始“啪啪啪”的拍桌子,“吱吱吱”的推椅子。 别说孔芸龙这一桌,四周几桌所有的客人都受到了影响。 众人不满,纷纷回头往那桌瞧去。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桌人不算多,就五个老爷们。 高矮不同,老少不一,但是……真壮。 如今初夏时节, 晚上并不算热,普通人都搭个小外套, 可人家清色的就一件短袖。 露出来的手臂,短袖下的痕迹,明显都是一块一块的肌肉。 众人立马怂了。 出来喝酒就是图开心, 关键是自己想干也干不过呐。 对于这些人,孔芸龙打心底里是鄙视的。 “呸,床上耍花枪, 一帮没用的玩意儿。” 他直接起身,嚷嚷道:“都消停点,小心老子揍你们。” 对面五人停住话头,全都站了起来,不言不语的瞅着。 阎贺翔见状也起身,站在孔芸龙旁边。 转眼间,五对二的局面便形成了。 其他人不愿意多事儿,一瞧这架势,很有经验的躲开。 “给老子道歉!” 孔芸龙再嚷嚷道,对方依然没言语。 其实双方都喝得不少,估计脑子也都不怎么清醒。 孔芸龙见自己的话被当成了放屁, 这可忍不了。 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练了八年武术的人,面对这些健身房里出来的软货,怕了谁来? 于是, 他当即马步微张, 定稳下盘,双手虚抱,守住上盘。 “我打。” 两个造型摆完,孔芸龙半点不犹豫,一记飞脚直接踹出。 要不怎么说老楞是“真汉子”呢? 对面五人一排,他不踹矮的、瘦的,专挑那最高最壮的一位大汉。 “嘭~” 一场闷响,孔芸龙这一脚踹得结实。 只是尴尬的场面出现了——大汉晃都没晃。 孔芸龙一瞧,吆喝,还遇上了高手? 那更好。 孔芸龙一个箭步冲上去,拳脚并用,完全是放开了打。 “嘭~嘭~嘭~” 命中度相当高,招招击中。 只是让人大跌眼镜的场面再次出现,那大汉依然稳如泰山,连手都懒得还。 当然,让人一直这么揍,也是不可能的。 只见那大汉随意挥了两拳,孔芸龙都还没缓过神来,便直接躺在了地上,跟死狗似的晕了过去。 别说围观的人傻眼了,连阎贺翔都傻眼了。 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见好兄弟躺歇了菜,直接抄起路边的自行车,“呼”的一下扔了过去。 他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二百五,这份量可不少。 谁料,那大汉一伸手,竟然将自行车稳稳的接住了,放在地上,随即一个步上前。 傻眼的阎贺翔,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家单手抡起,飞了出去。 哇,好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嘭”地一声落地,他也躺地上了,貌似还弹了两下。 够意思,这下可真成难兄难弟了。 当孔芸龙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凌晨。 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左右不见人。 半天想起前事儿,孔芸龙非常纳闷,自己这是遇到了哪方高人? 明明拳脚都到了肉,可是怎么跟打在石头上一样硬呢? 敌人没事儿,反倒自己的手脚被震得发麻。 自己可是练过八年的,这也太邪性了? 疑惑归疑惑,场面动静也不小。 但万幸的是,对方下手很有分寸,孔芸龙和阎贺翔都没有受伤,反倒吐得不像样子。 吐完了,休息了,哥俩都清醒了。 第二天,天一亮。 王慧一路骂骂咧咧,押着哥俩,老老实实的上派出所去做笔录。 对方不但下手有分寸,打架的事儿,也没有继续较真儿。 双方都有错,双方也都动了手,干脆自己负责自己,谁也不找谁的后账。 此刻揭过算了,翻篇了。 所以进去,出来,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 只是娘仨的表情,跟进去时完全不同。 孔芸龙和阎贺翔大眼瞪小眼,俩人都一脸懵逼。 师娘王慧也不骂了,看着哥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刚才连警察看着这哥俩,都忍不住笑道:“你们打架真会挑人,人家是国家拳击队的。” 第334章 缺不缺德 “你跟拳击队干仗了?” 广德楼后台,胡炎看着孔芸龙,跟看外星人似的。 昨天跟这家伙约好,今天早点来的。 可是他一早来到后台,左等右等不见人,直接晌午,才看到匆匆赶来的孔芸龙。 就这么张嘴一问,孔芸龙便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让胡炎听着,跟听传奇似的。 “命中多劫”是孔芸龙的宿命,这自己是知道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事儿赶得如此之巧。 昨天还在为怎么证明孔芸龙“楞”,而琢磨主意,谁料自己还没出招儿,这家伙自己倒先楞上了。 而且楞得相当有境界。 孔芸龙被胡炎瞧得低下了头,不敢对视。 说实话,他打派出所出来,心里就苦,非常的无语。 夜宵不少吃,可谁能料到这回就遇上了拳击队? 而且还就坐在自己隔壁。 而且还就干起来了。 这这这,自己这运气也背了? 当然,这事儿跟楞不楞,可没多大关系。 孔芸龙低着头,但倔强道:“师爷,昨晚这就是意外。” “好家伙,又是意外?”胡炎瞪着他。 孔芸龙抬头看着他, 认真的点头:“当然是意外了, 师爷您琢磨呀,人家可是专业拳击队的, 换谁来跟他们打,那也得被揍扒下不是?” “啪~” 胡炎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 “说你楞,你还不承认?不楞能干出这倒霉催的事儿来?吃饭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你被打趴下了呢?” “师爷, 这真不是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这是打抱不平的侠义之道,两码事儿。” 要不怎么说, 人不要脸, 天下无敌呢? 胡炎不想再说话了,也不想再带他出去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孔芸龙的楞, 根本不需要谁去刻意的引导。 谁引导,也没有他自己来得卖力气。 之前撞夏利,放炮送上天,晚上干拳击队,再之后…… 总之,别人不用使力,他已经在这条路上狂奔向前了。 进医院是迟早的事儿,等着。 等到他躺在病床上, 自己当面问问他, 看他还有没有脸说自己不楞? “诶,师爷, 您怎么走了, 不是说带我出去的吗?” 看着胡炎起身离开,孔芸龙有些傻眼, 赶紧出声。 胡炎头也不回道:“不出去了, 你自己就很努力了。” “我努力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 孔芸龙愣了一下:“师爷, 我没努力呀,您指点指点我?” 胡炎不理他。 孔芸龙还不死心, 又问道:“师爷,您原本是打算带我去干嘛呀?” “带你去于慊的动物园, 看你敢不敢咬狗?” “带你去桥上,看你敢不敢跳河?” “带你去郊外,看你敢不敢把炮仗放裤裆里炸?” “带你去……” 胡炎背着手,脚步不停,边走边说。 直到声音已经很远了,孔芸龙的脸色已经煞白。 妈呀,还好没出去,不然自己这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么? 作死也没这么个作法的呀? 最后,他对着已经无人的方向, 恨恨道:“哼,还说我楞, 我看您比我更楞!” …… …… 一天时间过去。 前场、后台,一切都正常,演出也顺利推进。 不过, 如今外部的环境不友好,后台的氛围倒是难免变得紧张。 只是当孔芸龙,被拳击队揍趴下的光荣事迹, 如风似的被传开后,顿时又多了几分笑声。 当然,开心得都是别人,孔芸龙自己是不笑的。 这倒霉催的劲儿,太丢了,甚至都没脸去解释什么。 他缩头缩脑的躲过了一天,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一。 四个园子停演,大伙都是度“周末”。 等完事儿回来,那这股八卦的兴头,指定就淡了。 确实,周一如期而至。 不过,天气不算好,下雨了。 夏天的雨,可不光是下雨, 还伴随着雷声, 算是雷雨交加。 孔芸龙兜里没钱,但他喜欢闲逛,哪有热闹便哪儿凑,根本不是在家里能呆住的主儿。 只是如此天气,街面上都没有人,逛着也没意思。 百无聊赖的孔芸龙,吃完早饭,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突然,手机响了。 他随手一接,只听了几句,顿时满血复活。 “好嘞,等着我啊,留个位置,我现在就过去。” 挂完电话,把手机一扔,赶紧换球衣、运动鞋。 没错,电话是班子里另一个好哥们打来的,就住在附近,喊他过去打球,连球场都租好了。 这事儿孔芸龙有兴趣。 他个子不高,球技也一般,但架不住从头到脚的一身硬骨头,在球场上大撞四方,很是威风。 转眼,孔芸龙乐滋滋的出了门。 球场不远,就四里地不到,骑自行车是最好的选择。 孔芸龙艺高人胆大,骑车的技术,那绝对是业余选手中最好的。 一手撑着伞,一手扶车把,“唰”的一下便不见了人影儿。 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响。 此刻的大马路上,别说是人,连汽车都少了许多。 孔芸龙顺着人行道,一往无前。 雨在身边下,雷在头上响,风在耳边吹……很爽! 尤其是人行道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偌大的雨下着,他自己身上竟然半点没有淋着。 于是乎,心情更爽的孔芸龙,脚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增加,越骑越快,快成了雨中的一股风。 雨天视野不佳,他也半点不在乎,反正也没人。 这家伙骑得再快,竟然也没忘记欣赏两边的雨景。 确实很美。 只是他正得意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咣当!” 孔芸龙脑子嗡的一下,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再一次飞了起来, 跟着他一起起飞的,还有他的自行车,以及雨伞。 “嘭~” 孔芸龙落地,被摔得七荤八素,眼睛冒着星星。 他确实是狠人。 下一秒,机灵灵的爬了起来。 打眼一瞧,敢情是一辆大公交停在了人行道上,而自己撞上的铁板就是它。 孔芸龙顿时火冒三丈,心里气得不行,跳着脚就喊。 “谁啊?” “谁家的公交啊,怎么能停在人行道上呢?” “啊,缺不缺德?” “……” 只是任他怎么叫骂,半晌过去,屁回应都没有。 孔芸龙还想再骂,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巴一甜,伸手一摸,手掌上全是血。 再一摸自己的鼻子。 妈呀,歪了? 第335章 我老楞了 三天两祸。 先干拳击队,再干公交车,还一个都没干赢。 孔芸龙这倒霉催的劲儿,可真是没谁了。 不过,他的事迹迅速传遍整个德芸社,成了名副其实的悲情英雄。 近水楼台先得月,广德楼的老少爷们,还真想看看孔芸龙现在是个什么熊样。 只是很可惜,后面接连几天都不见他人影。 孔芸龙这回确实干得猛,鼻梁骨都撞歪了。 这可不是吃药的问题,而是得接受矫正手术,所以住院了。 转眼,一周过去。 晌午时间,广德楼的后台,已经开始忙碌。 突然,一个体格精瘦的年轻走了进来。 人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顶着一个白鼻子。 整个鼻子都被纱布包住,连带半张脸都给摭住了。 这怪模怪样,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于是,他一进来,便有眼快的人发现,只是一下没认出来。 仔细瞅了几眼,突然惊叫了起来。 “孔芸龙来啦!” “孔芸龙来啦!” 孔芸龙现在可是班子里的大名人,被人这么一嚷嚷,都扔下手里的活儿, 围上来看热闹。 一瞧他这模样, 顿时忍不住想笑,只是不好意思。 孔芸龙最喜欢出风头, 可是何时有眼前这般动静? 他心里纳闷,难道我如今都这么受欢迎了吗? 这家伙确实不要脸,赶紧朝四方抱拳,很江湖气。 “客气, 客气, 诸位辛苦了!” “噗嗤~~” “哈哈哈哈~~” 孔芸龙没得瑟两声,人群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暴笑。 众人回头,便见胡炎从上场口方向过来,此刻正拍着大腿在笑。 有他带头, 大伙也不客气, 终于跟着哈哈大笑。 “师爷,我现在好歹也是病号,您这不厚道呐?” 孔芸龙对带头起哄, 破坏气氛的胡炎很不满意,但也只能小声抗议。 只是胡炎半点不理他,拍着大腿继续笑,还不时抬手指他的鼻子。 “起开,起开,躲着我。” 孔芸龙没办法,只能无语的推人离开。 胡炎终于直起腰:“诶,别走啊, 咱还没聊完呢。” “师爷, 您想聊什么?”孔芸龙不敢走,但是表情很光棍。 胡炎笑道:“还记得我前头跟你说过的吗?就把你生活中这股劲儿, 搬到舞台上去, 那就成了。” “我又不楞。”孔芸龙脖子一梗,瞪着眼道。 “嘿, 我这暴脾气!” 胡炎皱眉道:“难不成你这鼻子也是意外?” “啊, 对呀, 当然是意外了, 不然还是我故意撞的?” 胡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事儿可一可二,不可三, 你自己这都多少次意外了?你这就是楞,懂不懂?” “不能够, 师爷,我这真的都是意外。”孔芸龙半点不买账。 胡炎扫了一眼四周:“大伙说,这混蛋楞不楞?” “哈哈哈,楞。” “老楞老楞了。” 孔芸龙立马急了:“去,别瞎说,懂不懂呀你们?” 众人有胡炎撑腰,半点不怵,再次哈哈大笑。 胡炎悠悠问道:“你还不承认?” “不承认。”孔芸龙直接摇头,牵动到伤口, 又疼得直咧嘴。 胡炎干脆不再管他了,对其他人道:“他不承认就算了, 咱来分活儿,这家伙的奇葩事儿可是好包袱,谁来攒巴攒巴, 拿到台上使去?” “我来。” “还是给我,我刚好缺一段垫话。” “不对,这家伙撞夏利, 放炮仗,干拳击队,亲公交车,这有四段呐。” “对呀,干脆一人一段,我要这夏利的,其他的你们分。” “我来亲公交车的。” “我来放炮仗蹦上天的。” “我来干拳击队的。” 如果说此刻的孔芸龙是一头猪,那他身上的活儿,就是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 被胡炎这么一招呼,转眼便瓜分得干干净净。 这下轮到孔芸龙傻眼了,不过他的心眼可多着呢。 “别介, 诸位老少爷们手下留情, 我……我自己来。” 胡炎摇头道:“不行,这四段活儿,都定一个‘楞’的主题,你自己都不承认, 怎么玩得转?那不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活儿?” “我……我楞,我老楞了还不成吗?”孔芸龙咬咬牙,狠心道。 他此刻觉得,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小师爷更坏的。 自己这身体受伤,还非得让心灵再受一次伤。 这这这,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还有天理吗? 还有法律吗? 胡炎只管手艺,不管他心情,见他表了态,但依然不放心。 “什么时候能出活儿?” “啊?” 孔芸龙表情一愣,其实早有计较:“尽快。” 胡炎没有点头,反而问道:“你这纱布几天能拆?” “差不多三四天。” 胡炎这才点头:“那好,就三四天时间攒活儿,到时上台便使。” “好。”孔芸龙最后一点小心思破灭,只能耷拉着脑袋点头。 热闹瞧完,众人散去。 胡炎背着手回上场口,只是步态悠悠,眉头却紧皱。 旁边的李青犹豫一下,问道:“师叔,您还有烦心事儿?” 胡炎没有回头,叹了一口气。 “你这两天看新闻了吗?” “看了呀,您是指班子里的事儿?” 胡炎摇头:“侯三哥的遗产案现在在审理,外面又闹得沸沸扬扬。” “噢。” 李青了然:“您是说这个呀,郭老师出了头,那矛头指定得对着他了。” 胡炎停下脚步,看着搭档,认真问道:“你觉得他做得对吗?” 李青愣了一下:“唉,原本这事儿,我一个外人是不好评论的。但相声门毕竟是传统行当,若从师徒情分的角度来说,郭老师还是有心的。” 胡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是啊,滴水之恩,能想着报答几份,他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三哥也终于能入土为安了。” 胡炎说完,表情却依然不松快。 因为他知道,郭德刚目前正在筹钱,购买玫瑰园的那栋房子。 而且貌似还有一些缺口。 第336章 我要钱 半夜。 胡炎下班回家,眉头依然没有打开,想得还是侯三爷的事儿。 郭德刚的摊子铺得大,开园子,开饭馆,开服装厂,拍影视等等,收入自然不少。 但这么多人跟着吃饭,其实开销也大。 尤其是“濒失专场”过后,商演合同出现空白期,为了弥补损失,他又临时上马了一部电视剧。 按前世的信息,他如今是需要拿两千万出来,购买三爷生前的玫瑰园。 每一笔支出都不是小数目,而且还事赶事的凑到了一块儿,郭德刚如今的压力不会小。 胡炎不知道哪里属于蝴蝶效应,但这就是眼前的实际情况。 当然,郭德刚买不买房子,其实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做人不该这么论。 老侯爷是自己的恩师,三爷生前也照拂过几年,对于相声艺人来说,这些都是赏饭赐艺的大恩情。 人走江湖,不能不仁不义无诚信,更加不能薄情忘恩。 不然, 那与猪狗有什么区别? 所以, 如果有条件,胡炎还是想尽一份心的。 不求别人夸赞, 只求自己问心无愧,活得坦荡、舒服。 只是,琢磨到最后,还是需要钱。 一笔对于他来说, 不算小数目的钱。 可如今, 前面进来的那些钱,全砸在新公司上面,兜里就剩下这么些年攒的十来万,连个零头估计都不够。 一路琢磨着, 胡炎回到家。 “啪嗒。” 柳清雨正坐在沙发上, 整理新公司的文件资料,听到开门声,抬头便见胡炎走了进来, 脸上顿时笑了。 “炎炎,饿了,赶紧去吃饭,都热在锅里了。” “哎!” 胡炎闷闷的应了一声,放下包,洗手去餐厅吃饭。 柳清雨说完,继续低头忙碌,只是一回想, 发现不对劲。 往日胡炎回家, 都是喜笑颜开,今天这家伙情绪貌似不高呀? 看着不远的背影, 柳清雨放下手里的活儿, 也来到餐厅,帮忙张罗。 胡炎笑道:“姐, 我自己来就成, 你歇着。” “没事儿, 都是你爱吃的。” 姐弟俩搭手, 铺排饭菜。 胡炎确实饿了,直接坐下来开始吃饭。 谁料, 柳清雨并没有离开,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仔细一瞧他的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炎炎,怎么了,遇到难事儿了?” 胡炎嚼着饭菜,抬头笑道:“没事儿。” “都写在脸上了,还跟我外道?”柳清雨眨巴着眼睛瞅着。 胡炎一声叹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对于传统行当,这种所谓的师徒情分,柳清雨不太能够理解, 但是她在乎胡炎的感受。 稍微一琢磨,开始跟着出主意。 “要不, 等公司走完账,我先拿一笔钱出来给你应急,你看需要多少?” 胡炎想都没想, 便摇头:“不行,我们这类公司的资金周转本来就大,何况还是刚刚起步。你未来的路都压在这上面了, 我不能让它出事儿。” 道理,柳清雨当然懂了。 可是现在俩人的钱都在这上面了,不挪怎么办? “我们现在除了这些钱,也就手上的几个策划案值钱了,别的都……” “对呀。” 一言惊醒梦中人,胡炎顿时眼前一亮:“姐,那几个案子都注册下来了吗?” “都注册完了。”柳清雨点头。 胡炎再追问:“那柳叔那边给你答复了吗?” 柳清雨摇头:“财务部和法务部的负责人,我爸倒是已经介绍过来了,但合作的事情还没准信儿。” “会不会出问题?” “应该不会?”柳清雨皱眉道,“我把案子传过去了,也给我爸打过电话, 他是说这事儿太大,台里还在讨论, 得再等等。” 胡炎直接放下碗筷:“姐, 既然这样, 咱就不等了,手里的三个案子, 也不可能全挂在东卫一家,他们吃不下。” “炎炎,你想怎么弄?” “把《喜剧之王》先卖出去,卖给其他台,我们只卖版权,不参与制作。” “如果只卖版权的话,那可亏了。” 面对柳清雨的担忧,胡炎解释得很自信。 “不怕,姐,这样的好处有三个。一是来钱快一点,刚好我们应急。” “二是喜剧的市场太大,但是如今的氛围却还没有起来。我们刚好用这个案子去试水,等数据出来,那我们后面的案子,也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三来,东卫是我们的大客户,必须保证合作效应一出手便是最大化,所以前期热场子这种事情,本来也得让其他台去做。” “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清雨听完,眼睛都亮了,这也太坏了,不过我好喜欢! “炎炎,其实你才应该来打理公司的。” “哈哈哈,这茬儿就不提了,我相信你。” “那你觉得,《喜剧之王》的案子,卖给哪家,把握更大一点?” 胡炎想都没想,便道:“湖卫。” 他这么爽快,柳清雨反倒纳闷了:“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这本来就是他……” 话说一半,胡炎立马住嘴,自己差点漏了。 《喜剧之王》在前世,确实是湖卫的节目,播出时间就在2011年,而且也确实是国内首档创意喜剧秀。 胡炎自己想推喜剧市场,本着的原则也是尽量按原本的顺序来。 因为市场并不是那么好推的,跟相声活儿一样,先得有垫话,才能让包袱抖得响。 加快节奏可以,但不能瞎折腾。 “本来什么?”柳清雨追问道。 “哦,湖卫的实力最难,消化能力也强,而且他们风头最劲,上面盯得也最紧,所以我估计他们本来也一直在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柳清雨一琢磨,貌似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好,那我把事情往东方身上推一推,尽快跟湖卫联系。” 胡炎又道:“姐,喜剧这块,我是很想参与的,报价由你们来定,就是看能不能给我留个邀请的名额。” “哈哈哈,炎炎,这你放心,你不交待,我心里也有数。”柳清雨笑完,又道,“不过,我有个担心。” “你说。” “我刚才听你说,帮这个忙,郭老师会挨骂,那你掺和进去不也得挨骂?” 得,这也算是个问题。 胡炎愿意尽一份心,但他确实不想挨郭德刚式的骂。 说他掺和人家的家事,追名逐利,只是为了自己炒作等等。 而且算起来,胡炎觉得自己除了相声手艺上想要出名,别的方面向来也是以低调为主。 就像之前的策划案,他就只挂了一个“老合”的化名。 不过,既然钱的问题解决了,那方式的问题,倒是灵活得多。 稍一琢磨,胡炎顿时有了主意。 “姐,这事儿我有法子,指定不会挨骂。” “什么法子?” “呃,到时你就知道了,算是给你的惊喜,哈哈哈哈。” 第337章 我得上台演傻子 人一死,便无气。 气一死,便无运。 所以古言的“风水”,核心之一就是“流动”。 随着胡炎的人气越来越旺,他和李青串场的频率也随之加快。 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在那里,在四个园子里,就跟打游击似的。 他们这速度,哪怕提前写水牌,粉丝们也追不过来。 不过好在,如今的“火苗”也在增加。 甭管胡炎和李青在哪里演出,他们总能在台下看到这帮年轻人的身影。 当然,捧场的也不只是年轻人,还有不少老观众。 只是老观众再喜欢你,都不会很疯狂。 就像喜欢郭德刚的观众,其实是老观众更多,但以“刚丝”自居的,依然主要是年轻人。 不论怎样,这对于胡炎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 甚至他隐隐感觉,去外地还差点意思,但在四九城的地界上,以自己的影响力,兴许差不多够办专场了。 规模别太大,票价别太高, 但确是真正的个人专场。 四天一过, 爷俩的场次,又排回了广德楼。 一大早, 胡炎笑意盈盈的走进后台。 心情不错,甚至比以往更高兴,因为他心里带着几分期待。 几天时间过了,也意味着跟孔芸龙约定的期限已到, 今天也终于能看到这家伙的新活儿。 当然, 前提是顺利的话。 要知道孔芸龙基本功之扎实,在所有小辈中,绝对排前面。 这要让他真冒了头,对于德芸社来说, 得算一大战力。 八月在即, 这太重要了。 更关键的是,按胡炎自己的计划,等孔芸龙一冒头, 也意味着对小辈们的调教,基本可以告一段落。 定方向不容易,但扶上了路,往后就得靠他们自己去打磨。 至于胡炎嘛,顶多也只能偶尔点拨点拨罢了。 心情大好,胡炎进门,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吃早餐啦!” 一声招呼,把后台所有人都惊动了。 当然, 此刻时间尚早, 拢共也就只有烧饼、孔芸龙、张芸雷、李芸杰几个人。 “师爷辛苦!” “谢谢师爷!” 胡炎摆手,让他们赶紧吃早餐。 “师叔辛苦!” 身后传来声音, 胡炎扭头, 顿时意外。 “老李,你今儿个比我还早?” 李青笑着用眼神往孔芸龙身上瞅, 也跟着拿起包子。 “哎哎哎, 都别跟我抢。” “我现在可是病号, 鼻子要掉的。” 孔芸龙已经拆了纱布, 外表看不出异样,不要脸的内心, 也跟往常无异了。 胡炎抬手就……差点打后脑勺,又怕把他的鼻子给打飞, 转而拍肩膀。 “怎么着,爷们,活儿利索了吗?” 孔芸龙一手抓着两个包子,还不耽误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师爷,您请好,准错不了。” 胡炎笑道:“那好,吃完使一遍我先尝尝。” “啊。” 孔芸龙不喜欢这种感觉:“您不信任我?” “你觉得呢?” 胡炎白了他一眼,自己先去放东西。 转过身来,早餐已经吃完, 孔芸龙、李芸杰和李青都在等着。 “开始。” 胡炎走到李青旁边坐下,不喝茶, 聚着眼神把场。 哥俩是老手,稍一酝酿便开始使活儿。 “我叫孔芸龙,他叫李芸杰, ……” 顺嘴一滑,李芸杰赶紧拦了一手:“你等会儿,我姓李, 怎么成了?” 孔芸龙愣了一下:“艺名啊,你们拍电影不都用艺名吗?” “去你的。” “……” 迎门小包袱来得快,兜得稳,按理说质量不错。 但胡炎已经开始皱眉,却没有打断,让哥俩继续往下使活儿。 哥俩相搭,又过了几分钟。 胡炎已经满脸严肃,和李青对视一眼,见搭档表情也是如此,他终于出声打断。 “收。” 孔芸龙和李芸楼梯应声停活儿,都疑惑的看着长辈。 “怎么了,师爷?”李芸杰轻声问道。 “芸杰你没毛病!” 胡炎转向孔芸龙,直接问道:“小三儿,你的表情呢?” 孔芸龙有些纳闷,自己的表情不是挺好吗? 自打受伤之后,为了让自己的表情恢复, 天天对着镜子练习, 可是下过苦功夫的。 如今不说活灵活现,至少喜怒哀乐的表达已经很精准了。 当然,想要恢复如初,那是不可能的。 “师爷,我的脸受过伤,这已经尽可能的灵活了……” 胡炎摇头打断他:“就是因为太灵活,所以才不对头。咱们往后定的路子是‘楞’,那‘楞’的表情、眼神该是什么样子?” 孔芸龙没有答案,只能看向李芸杰,后者也在摇头。 “愣头青。”李青帮着提点。 胡炎当即点头:“对,就是那种感觉。表情得呆滞一些,眼神直勾勾看人,带点凶狠的味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谁也不服谁的屌样儿。” 这回意思终于听懂了,但孔芸龙心里很疑惑。 “这样一来,不得把观众吓死?” “你别对观众凶呐,你凶的是你搭档,凶的是你的角色。让观众看到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在台上表演,这样反差、喜感自然就出来了,而且非常与众不同,懂吗?” 孔芸龙还在迟疑。 胡炎继续道:“我们举个例子说,我问你,人们为什么喜欢逗弄傻子?看到傻子夏天穿棉袄,冬天穿单衣被冻得直哆嗦,会不会想笑?” “有些人会。” “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是本能的情绪。只是有些人不好意思笑,他们把这笑意转移成了同情、可怜等等。” “所以……所以我得上台演傻子?”孔芸龙说得更迟疑。 胡炎点头笑道:“差不多,有一个词儿,不就叫‘傻愣’么?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感觉,就把自己当成个傻子先。” 孔芸龙一琢磨,突然问道:“师爷,您这该不会是公报私仇,故意整我的?” “滚蛋,你有空,我还没空呢。你再这么多弯弯绕,信不信我现在朝你鼻子上再来一拳?”胡炎没好气的骂道。 师爷发火,问题很严重。 孔芸龙不敢硬怼,只是讪讪的点头:“成,那我再试试。” 第338章 您要不来两口 “我叫孔芸龙,他叫李芸杰……” “你等会儿,我姓李,怎么成了?” “艺名啊,你们拍电影不都用艺名吗?” 这回孔芸龙,直接梗着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李芸杰。 李芸杰被他瞅得顺势后退一步:“你……你这是要打我是怎么着?” 孔芸龙旋即嘿嘿直笑:“没有,咱这儿说相声呢。” “……” 这一版的活儿,胡炎还算看得满意,有内味了。 如果按照专业的话来说,那便是迎门包袱的笑点,已经转移了。 第一版,观众要笑,那肯定是因为听到了“”三个字,从而勾搭起他们内心某些联想到的画面。 说白了,就是“性”的话题,让人兴奋又不好意思,最终会心一笑。 这属于打擦边球的包袱,也不适合拿到大舞台上去表演。 但是如今的第二版本,观众的笑点,则是演员的表情。 换一句话说,即便把“”三个字拿掉,换成别的什么,观众依然能笑。 这里玩得就是发托卖相的技术活儿, 档次更高级。 堤决口, 水自流。 一旦摸对了路子,孔芸龙后面的活儿, 越来越顺手。 只是初学乍练的,感觉很生疏,不自然。 当然,以他的小心思, 估计自我感觉良好。 不时, 胡炎再次打断道:“停。” “师爷,我还不够傻吗?” “扑哧。” 胡炎笑道:“不够,想演好一个傻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穿插几个迟缓的动作、手势, 再试一试。” “迟缓?” 孔芸龙皱眉重复一遍,旋即缓慢抬手找感觉。 只是抬两下,他发现一顿一抬的节奏, 跟跳机械舞似的动作很有意思,旋即玩得兴起。 胡炎气得抬腿就是一脚:“能不能有点溜儿?” “哎呦,师爷,我可是伤员。”孔芸龙很不满的抗议。 “臭小子,我的嘴可是开过光的,你再不好好整,我诅咒你多进几回医院。” “嘿嘿,您说进就进, 那不成神仙了?”孔芸龙半点都不怕。 胡炎悠悠道:“我观你面相, 下次提水下楼梯得摔骨折,出去玩人家的滑板车, 也得摔骨折, 你等着瞧。” 见他神棍附体的模样,孔芸龙开始不确定了。 “师爷, 您说的是真的假的?” 李青赶紧打圆场:“好了, 都别闹了, 继续溜活儿。” 胡炎和孔芸龙一对视, 嘿嘿笑过几声,赶紧恢复正经。 眼神之后, 是表情。 表情之后,是动作。 动作之后, 是语气、吐词。 …… 爷们四人,一遍遍反复打磨。 等到中午过去,孔芸龙终于有了初步的模样。 他自己还挺得意,但胡炎觉得不够,干脆把他的新活儿再次推迟到了晚场。 台上之事,永远轻慢不得。 孔芸龙心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突然多出来半天时间,胡炎当然不可能不利用。 他不再管孔芸龙,反倒把广德楼园子里几个手艺好的演员叫了过来。 一番交待, 领命而去。 当然,这不是什么机密事。 主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胡炎让他们归置一些包袱,晚上上台,集中往孔芸龙身上砸。 花花轿子人人抬, 这是在给孔芸龙捧场呢。 而胡炎则先大气的请所有人吃中午饭,打下人情牌,好让大伙多卖卖力气。 回报是有的, 而且让人意外。 没到晚场,就下午场,便有演员在台上拿孔芸龙砸挂。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德芸社有一个二楞子,他叫孔芸龙。 这个二楞子呀,冬天嫌热,夏天嫌冷,吃饭不洗手,上厕所不冲,游泳池里玩跳水,结果一跳下去, 你猜怎么着? 池子里没水。 都是一些日常奇葩的事儿,在相声艺人嘴里一包装,就成了个小包袱。 老观众听着有意思,新观众则在琢磨, 这么愣的家伙到底是哪位? 可惜整个下午场, 都没见到这个二愣子。 因为他在后台抓紧时间溜活儿。 只是溜活儿之余, 孔芸龙听台上的动静,气得鼻子差点没冒烟。 完了,师爷这一招呼,自己这名头算是保不住了。 下午场散去,时间来到傍晚。 胡炎提着一袋子老婆饼,一边吃着一边往外晃悠。 直到门口,才看到跟烧饼坐并排坐着,正在吃盖饭的孔芸龙。 “吃着呢?” 烧饼赶紧起身,把饭碗往前一递,讨好道:“师爷,您要不来两口?” “好嘞!” 胡炎老实不客气的接过碗:“正想吃口热的呢。” 看着师爷转了半圈碗,开始吃自己没动过的那边,烧饼顿时傻眼。 不是,我就是跟您客气客气,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当然,打死他,他也不敢说出口,更不敢把饭碗抢回来。 只是看到碗里仅有的几片肉,都快被胡炎吃完,他终于忍不住了。 “师爷,那肉,那肉给我留两片。” 胡炎抬头,不满道:“拢共就两片,下回请你吃大餐。” “呃,上回您也这么说,可是一回都没请过。”烧饼很想说得大声,但是又不敢,最后变成了小声嘀咕。 胡炎当作没听见,继续吃饭。 旁边的孔芸龙可是目睹了全部过程,起先还能忍着,但最后只能放弃,低头“扑哧扑哧”的笑喷了饭。 不时抬头看向烧饼的眼神里,不用说,全是满满的鄙视。 傻子啊,这才是真正的傻子! 还好自己精明,不然晚上得饿肚子上台了。 胡炎抬眼看到孔芸龙一脸的得意,当即一手端着碗筷,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卷,递过去。 “瞧瞧。” 孔芸龙愣了一下,接过纸卷,满脸狐疑的拆开来一看,见是一张收据,九百多块的金额。 “师爷,这是什么钱?” 胡炎认真道:“上面不写着呢嘛,今天中午的饭钱,麻烦报销一下。” 这回轮到孔芸龙傻眼:“不是,师爷,您外面叫个餐,还让人开收据?” “当然了,不然你不承认怎么办?” “我现在也不……” 孔芸龙直接跳脚,只是一瞧师爷的眼神,赶紧改口:“谢谢师爷,等我发工资还您。” “扑哧~” “哈哈哈~” 这下轮到另外一个家伙乐了。 第339章 你给公狗配过种 外部的环境紧张,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众人貌似都习惯了,后台又变得平静如常。 但是今天,整个广德楼终于多了几分不同的味道。 因为孔芸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师爷这是要捧他。 表面没有多少异样,但是不少人心里其实羡慕得很。 当然,这个时候没人会掉链子,因为胡炎都亲自在这里坐镇。 下午场的铺垫效果不错,晚场更加热闹。 胡炎交待过的人不消说,连没有交待过的人也跟着抬轿子。 打一开场,便一个个包袱往外抖,让孔芸龙“傻愣”的招牌越来越响亮。 两个场次换了观众,但心里琢磨的问题一样。 “孔芸龙是谁?” “他到底有多愣?” “他怎么还不出来?” 胡炎坐在上场口把场,看得暗自点头。 除了众人的手艺有长进,更重要的是,他从中看到了班子的向心力。 这真是好事儿。 只要自己人能够团结,任他外面风大浪大,终究伤不到筋骨。 国如此,家如此,班子也如此。 “师爷辛苦。” 他这边正琢磨着,孔芸龙和李芸杰哥俩,换好大褂,提前过来了。 胡炎上下一扫,笑道:“嗯, 还不错, 准备。” 李芸杰无异,孔芸龙则犹豫道:“师爷, 这真能成?” 胡炎真是无语,这家伙的小心思,得再摔多少跤才能少一点? “能不能成,我说了不算, 得看你台上的表现。” “我肯定没问题。”孔芸龙没有二话。 胡炎点头:“那就没有问题。” “得嘞, 要的就是您这句话,回头要是没效果,我可找您算……” 孔芸龙话没说完,吓得赶紧跑开, 否则又得挨小师爷一巴掌。 前场热闹, 氛围不错,关键是观众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后台的哥俩终于进入状态,开始不管不顾的做着准备。 没过多久, 主持人上台。 “……下面请欣赏相声《我叫孔芸龙》,表演者:孔芸龙、李芸杰,大家掌声有请。” “孔芸龙?” “就那二愣子吗?” “吁吁吁~~~” 观众先是一愣,旋即起哄声响成一片,掌声反倒不多。 要在别的地方,观众听到演员名字来这动静,绝对能吓破怂人胆。 但在德芸社嘛,你就心里偷着乐。 就在这么奇怪的氛围中, 孔芸龙和李芸杰相跟着上场。 哥俩一动, 后台也在动。 一众老爷们,但凡得空, 都停活儿, 瞅着台上的动静。 所有人都知道,孔芸龙只要拿下了这场开头彩, 那后面想不冒头都难。 胡炎和李青也放下茶杯, 紧紧的地盯着场上。 不得不说, 孔芸龙这家伙, 对于相声的理解确实很有灵性。 满身上心眼的性格,也导致他的眼神、动作, 处处透着机灵劲。 但是今天不同。 他一上台露面,便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乍一看,就跟谁欠他五块钱似的。 原本这样的调性,是不讨观众喜欢的。 可偏偏他的搭档李芸杰,圆胖的脸自带笑意,谁看都跟弥勒佛似的。 这下好了。 哥俩这一正一反,一刚一柔,强烈的反差效果直接就体现出来了。 “不错。”李青突然说道。 胡炎也点头,平静道:“是啊,这样组合出来, 感觉才对头,算是上道了。” 李青不答, 却收回目光看了他两眼,眼神里满是佩服的含义。 因为这一对小辈,也是胡炎调教出来的。 再加上前面的小岳和孙悦, 孟贺堂,张芸雷……这都第几个了? 可偏偏师叔才来园子半年而已,这份眼光老辣, 真的相当不简单。 转眼,台上的哥俩来到场中,鞠躬行礼,开始使活儿。 孔芸龙嘴角咧了咧,但笑得很僵硬,跟之前相比,表情留了连一成都不到。 “大家好,感谢诸位来捧场……” 李芸杰拦上一手:“不是,你不能笑一下吗?” 孔芸龙扭头看着他,愣了两秒,依然没什么表情道:“我脸受伤了, 没法笑。” “得,你继续。” 李芸杰无奈抬手,又嘀咕道:“我多余问了。” 孔芸龙不笑,观众被勾搭起之前的包袱,倒先乐了。 孔芸龙不理会台下:“我叫孔芸龙, 他叫李芸杰……” “你等会儿,我姓李,怎么又成了?”李芸杰再次拦了一手。 孔芸龙梗着脖子,理所当然道:“艺名啊,你们拍电影不都用艺名吗?” 李芸杰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瞅得顺势后退一步:“你还想咬我啊?” “没有。” 孔芸龙嘴里嘿嘿直笑,脸上却没表情:“咱这儿说相声呢。” “得亏你还记得。”李芸杰跟着吐嘈。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又乐。 孔芸龙面向观众,这时的表情才稍微打开多一点,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今天给大伙说段相声,叫《我叫孔芸龙》,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相声……” “那你这到底算不算相声?” 孔芸龙一扭头,便凶巴巴道:“要你管,爱算不算。” “嘿,瞧你这愣劲儿。”李芸杰帮着点题。 孔芸龙继续看台下:“听节目的名字,大伙就知道,我这是准备借这个机会,跟大伙介绍一下我自己。” “多了解。” “我叫孔芸龙,是郭德刚先生门下,属于云字科的弟子。” “我也是。” 孔芸龙瞅了他一眼:“你还没我来得早,我04年就来了,算是最早的一批弟子。” “这没错。”李芸杰点头认同。 孔芸龙又道:“德芸社那会儿,还没有现在那么多园子,所有老少爷们全都在天桥演出。我那会儿除了学相声,什么活儿都干。” “是嘛,你都干过什么呀?”李芸杰适时追问道。 孔芸龙下巴一扬,傲然道:“我呀,我喂过狗,我擦过狗屎,我给母狗接过生,我给公狗配过种,我这么多年……” “不是,你等会儿。”李芸杰诧异的拦住。 孔芸龙愣愣的瞅着他:“怎么啦?” “你别瞪我,你刚才说,你给公狗配过种?”李芸杰眯着眼睛问道。 第339章 准备后事吧 孔芸龙好似不知道搭档为什么会问这个,很茫然的点头。 “啊,对呀,把母狗跟公狗关一块儿,给它们铺好暖和的狗窝,关几回母狗就能怀上崽儿了。” “噢,是这么个配种啊。”李芸杰恍然大悟。 孔芸龙直勾勾的瞅着他,认真的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 李芸杰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我也以为是这么回事儿。” “扑哧~”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顿时乐疯了。 “切,没见识。” 孔芸龙白了他一眼:“那个时候在学艺,养狗呐,扫地呀,打杂呀,什么活儿都得干。” “谁学手艺都不容易。”李芸杰点头。 谁料,孔芸龙却摇头道:“不对,你们要比我容易的多,至少你们是安全的。” “不是,谁学相声也是安全的呀。” 孔芸龙又傲然道:“我就不是。” “哟,你跟我们还不一样?”李芸杰诧异的问道。 孔芸龙点头:“当然不一样了,你们是拿脑子在学,我是拿命在学,这能一样吗?” “嘿,这话听着都新鲜,你给说道说道。” 李芸杰话里话外一勾搭,观众们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都支棱着耳朵听下文。 孔芸龙也没有犹豫:“就说有那么一回,那是o6年的事儿。有人送了一辆摩托车给我师父,崭新崭新的。” “然后呢?” 孔芸龙双手一摊:“可我师父不敢骑呐,他连自行车都不骑。我瞧着这么好的摩托车不骑,搁那儿不是浪费吗,我就给偷偷骑着来上班。刚好我那会儿兜里也没钱,还能省一点公交钱呢。” “坐公交四块钱,你这油钱……” 李芸杰掰手指头一算完,抬头问道:“你这摩托车烧自来水的?” “扑哧~~~”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又乐了。 孔芸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到底听不听,净打岔。” “得,我听,你继续说。”李芸杰好脾气的点头。 孔芸龙抬手抬脚,模拟骑摩托车,眼睛冒着光的盯着前方,嘴里开始哼唱。 “我有一辆摩托车,我心里真得意,我要骑着它去上班~” 乱腔乱调瞎哼哼,让人不忍听闻。 李芸杰一拍他的手臂,催促道:“别唱了,赶紧说。” 孔芸龙骑车动作不停:“我骑在摩托车上,嘟嘟嘟~~风在耳边吹,呼呼呼~~那感觉太捧了。” “然后呢?” “我一路骑着去上班,顺顺利利的,下了班,又骑着摩托车回来,这回更爽。” “怎么的呢?” “天黑了呀,我们住那郊区,路上基本没人。” “这到是。”李芸杰点头。 孔芸龙眼睛开始亮:“我一瞧,这么好的机会,那还不开快一点,早点回去,还能背背词儿再睡觉。” “你还真用功。” 孔芸龙一脸傲然:“那是,于是我就越骑越快,越骑越快,刚好半路上有一个桥洞,两边都有点坡度。这下我可来精神了,我想起电视里演的那些骑摩托车的人,就是在这种坡度上玩高难度动 作。” “那你呢?” “我?” 孔芸龙梗着脖子道:“他们行,我当然也行啦。我干脆把油门拧到最大,下坡,到底,上坡,‘嗖’的一下,我骑着摩托车就飞了起来……” 这家伙说完,眼睛望向半空,越看越远,就好似“展望未来”的那个经典动作。 不光他,所有观众都心提在嗓子眼儿上,跟着他一起展望未来。 结果,展望半天还在展望,根本没有下文。 李芸杰一扯他的袖子:“你飞外太空去了?” 孔芸龙收回目光:“去你的,我骑摩托车能飞外太空吗,何况你还说我这摩托车烧自来水的。” “哈哈哈~~~” “吁吁吁~~~” 全场的动静跟着又来了。 “那你飞起来,这后来呢?”李芸杰将话题往回拉。 孔芸龙嘴里突然嘣出一声:“嘭~” “这什么动静?”李芸杰紧张的问道。 孔芸龙耷拉着脸:“我连人带摩托车,撞停路边的一辆夏利车上了。” “好家伙,那你人没事?”李芸杰关心道。 孔芸龙抬头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是车,铁做的,我这么撞上去,能没事儿吗?” “撞死了?”李芸杰试探道。 孔芸龙顿时气炸了:“去你的,我死了还能在这儿跟你说相声吗?” “哦,也对,我把这茬儿给忘喽。”李芸杰尴尬的挠头。 “扑哧~~~”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又乐疯了。 合着台上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俩傻子。 孔芸龙心有余悸道:“完了,摩托车碎了一地,夏利车也被我干报废了,我自己的一双耐克鞋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嚯,都这样了,还记着鞋呢?”李芸杰笑骂道。 孔芸龙梗着脖子道:“我不记得呀,我当时浑身都是血,躺在路上一动不动。” “死……呸,赶紧送医院抢救。” 孔芸龙点头:“对,赶紧抢救,浑身上下缝了五六十针,还漏气儿。” “好嘛,你这又成气球了。” 孔芸龙又炸了:“会不会聊天儿,有拿气球比划人的吗?” “这不你说的漏气儿嘛?”李芸杰满脸委屈。 孔芸龙抬手指着自己的嘴唇:“这儿,破相了,说话漏气儿。当时把我师娘给吓得哟,在抢救室后一个劲儿的哭。” “这是师娘疼咱们呢。” “过了好半天,抢救室的门开了,我师娘逮住那大夫就问,‘人怎么样了?’。” “那大夫怎么说的?” 孔芸龙托卖相扮演大夫,摇头叹气:“唉,人没了,准备后事。我师娘一听,当时就晕了过去,靠效救心丸给救过来的。” 李芸杰拦了一手,疑惑道:“不是,我没明白,人没了?你不是没死吗?” “啊,对呀。” 孔芸龙点头:“后来才弄明白,那大夫说得是抢救室里的另一个病人。” “好嘛,这大夫也是说相声的?”李芸杰直接笑骂道。 这一段活儿,哥俩说得惊心动魄,观众听得相当刺激。 可是提着心,纷纷跟着紧张到不行。 谁料,突然间来这么一个包袱,全场顿 时又乐得不行。 第340章 再起一角儿 相声为逗乐,说白了,无非就是调动观众的情绪。 一驰一松之间,台上的哥俩能把节奏控制到这程度,已经算水准之上的能耐。 一直悬着心的胡炎,终于也跟着笑了。 “哈哈,成了!” 他一拍巴掌,带着李青去换衣服。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台上的孔芸龙。 这家伙看着全场的动静,飘得不行,就跟躺在云端上似的。 只是他算得上是老手,演出的情绪很能压得住。 表情不变,节奏不变。 就这么愣头愣脑的,又把自己放炮蹦上天、干拳击队、干公交车的光荣事迹,一一抖擞。 前面听得啧啧稀奇的观众,后面接连傻眼。 这世上还有这么倒霉的人吗,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呀? 再者说,上天入地这么多回,不死,至少也得是个植物人? 怎么可能还好好的,站在台上说相声? 于是乎,孔芸龙说得越真实,观众们心里就越不信。 当然,信不信是一回事儿,半点不妨碍大伙哄堂大笑,起哄互动。 尤其是这么刺激、新鲜的活儿,让观众们听得非常过瘾。 一个事件一波满堂彩,最后在持续的掌声中,演出结束,哥俩鞠躬下台。 李芸杰心情不错,眼睛笑眯了缝,只是半道上一回头,却现孔芸龙竟然哭了。 这家伙竟然会哭,他不是一向以硬汉自居么? 李芸杰收起笑容,关心道:“三哥,你怎么啦?” “没事儿,高兴的,哈哈哈!”孔芸龙抬袖一擦眼睛,笑道。 李芸杰貌似懂了,抬手一把搂住搭档的肩膀。 哥俩换好衣服,孔芸龙把包里的一叠钱揣进兜里,又急急的来到上场口。 可是想找的小师爷,已经登台演出了。 孔芸龙琢磨了一下,对着台上恭敬的深揖一礼。 …… …… 园子里的演出,永远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晚场一结束,作为今晚最出彩的焦点,孔芸龙的演出视频很快被上传到网络。 如今的德芸社紧踩热点,乘风扶云之下,让他很是蹭了一波传播。 好些人貌似都是头一回现,德芸社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号演员的存在。 等看完整段相声,“孔芸龙”三个字,开始印进脑子里。 当然,网友们跟现场的观众一样,基本都是当乐子来听。 只是人数一多,脑洞便大。 终于有人开始琢磨:“这些事儿该不会是真的?” 疑惑出,自然有人响应。 各种帖子\/>当然,全都是凭空猜测,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但推波助澜之下,让视频的传播度又变广了。 如果没有引爆点,热度可能也就慢慢冷却。 但谁都没有料到,就在第二天,郭德刚的微博下,更新了一条内容。 “少爷,活儿不错,但是命途多舛,万事小心,切记切记!” 写完文字,br\/>作为相声门最火的艺人,郭德刚的微博,绝对算是流量担当。 这条微博一出来,可不得了了。 传播度扩散的同时,也让前面大家讨论半天 的问题,瞬间有了结果。 郭班主亲自砸的锤子,还能不实吗? 于是乎,“德芸第一愣”、“德芸第一傻”、“敢死队”等等,各种绰号纷纷砸在孔芸龙头上。 班主表了态,德芸社除了广德楼,另外园子里的老少爷们,也开始在台上跟着砸挂。 既为了捧角儿送人情,也为自己蹭热度,双赢之举。 孔芸龙自己尝到了甜头,把使活儿的路子,全往“傻愣”上折腾。 内外部一结合,这下真的搞大了。 半个月不到,孔芸龙名气猛窜一截,终于把自己的标签贴稳了。 胡炎不羡慕孔芸龙,反而为他高兴。 风雨飘摇之际,小辈中又稳了一个小角儿,这值得高兴。 但是说实话,他有些羡慕郭德刚。 作为相声艺人,微博下的数人量竟然快上千万了。 这是什么概念? 整个相声门,所有艺人的粉丝加起来,都应该没有他这么多。 柳清雨开着车,见坐在副驾驶位的胡炎,一个劲儿的盯着手机看,就差没流口水了。 “在看什么呢,这表情?” “郭老师的微博,粉丝是真多啊。” 柳清雨笑道:“你羡慕啦?” “嗯。”胡炎老实的点头。 “哈哈哈,你以后也会有的,我相信你。” “唉,算了,我不太喜欢玩这些东西,费时间。” 柳清雨摇头:“你没时间我有啊,等我们公司稳定一些,我琢磨着要不要开经纪这一块业务,你这个算是给我们练练手。” “姐,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胡炎有些纳闷。 经纪业务一开,那可就真混娱乐圈去了,比如包装明星之类的。 当然,这业务也可大可小,你就是开家公司,专门捧一个艺人都行。 但是依然事儿多,而且杂,得牵扯到方方面面。 “你呀,什么都不管。” 柳清雨听他这么问,心里立马来气。 公司注册成立,胡炎的占股比她还多,但从租场地那回之后,就再没露过面。 什么装修啊,人员配置呐,业务拓展,开会定决策等等,半点没过问,整个就一甩手掌柜。 “姐,辛苦啦,别生气,我其实就想赚点小钱过日子,没那么大野心的。” 柳清雨心里受用,解释道:“我爸那边请的人都是老手,我这边自己招的人也不错,两边一配合,公司直接就能成熟运转。” “就像这回《喜剧之王》的版权,之所有能卖得这么快,也是公司李叔原本就跟湖卫有过合作,我一提这事儿,他很快就给办妥了。” “前几天我们开会,大伙儿都觉得公司业务可以扩大一些,反正试着水来,不行就收,也好把握。” 胡炎突然现,柳清雨带着一帮自己没有见过的人,确实很有做事的样子。 “成,姐,这些事儿你来定,要是什么时候需要我搭手,尽管跟我开口。” “这还差不多!” 柳清雨笑道:“哦,对了,你还没说我们今天这是要去干嘛呢?” “给你惊喜啊!” 第341章 请师叔指点 车子越开越偏,可周边的景象,却让柳清雨越看越眼熟。 终于,车子开进了郭家别墅小区。 柳清雨突然明白了,她笑道:“炎炎,你说的惊喜,就是来郭老师家吃饭?” “哈哈哈!” 胡炎笑着摇头:“除了吃饭,我还想把他家的房子买下来。” “买房子?” 柳清雨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嘭~” 胡炎直接撞上了前盖,还好车不快。 要是换成孔芸龙的摩托车,估计跟他一起飞天上去了。 “对不起,你没事?”柳清雨瞪大眼睛看着胡炎。 胡炎揉着额头:“没事儿,姐,上次见你挺喜欢这里的,这回他为了筹钱,刚好也要卖,所以我就想着看能不能买下来,这样事儿办成了,也没人会关注到我,是不是?” “你这法子倒是靠谱。”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聪明得很。到时装修一下,咱俩就能搬进来住了,结婚都成。” “呸!” 柳清雨脸上又喜又羞,这家伙总是一副吃定自己的感觉,可是自己偏偏不争气的还感觉很开心。 胡炎追问道:“姐,你不喜欢?” 柳清雨狠狠的刮了他一眼,红着脸不说话,继续开车。 穿林过道,转眼车到门前。 胡炎和柳清雨刚一下车,王慧适时从屋里出来 说实话,她心里是犯嘀咕的。 因为好些天前,胡炎给郭德刚打电话,说得空来家吃饭,顺便聊点事情。 可是具体是什么事情,他没说,郭德刚也没多问,夹在中间的王慧就更不好问了。 不过,最近都忙得飞起,倒是有日子没聚了。 她干脆把工作安排好,就在家里等着。 “路上顺利?” “慧姐辛苦,又要打扰了,哈哈哈。”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得家来,赶紧进屋。” 王慧白了他一眼,直接去拉柳清雨的手,亲热的在前面领道。 胡炎从车尾拎着几袋子东西,跟着进屋,左右一扫,却没有看到郭德刚人影。 买房子,这是大买卖,家主不在能成? 胡炎将礼物放在一旁,问道:“慧姐,郭老师不在家?” “在呢,在书房里,我去叫他,你们先坐,下回来就来,别买东西了,真是的。” 王慧一声招呼,直接从书房,把郭德刚叫了出来。 “郭老师辛苦。” “师叔辛苦,柳姑娘,请坐!” 众人见礼,重新坐下,郭德刚烧水泡茶。 “师叔,孔芸龙这边,让您费心了。” “嗨,都是顺手的事儿,您甭在意。”胡炎笑道。 王慧插话道:“大炎,你是不知道,芸龙这孩子心气儿高,前两天家来,说着说着都哭了。” 胡炎和郭德刚闻言,同时抬头看着她。 这小子还能哭? 胡炎笑道:“这可新鲜,回头我让他当面哭一次给我瞧瞧。” “哈哈哈。” 谷夃 “你呀!”王慧嗔道。 “师叔,请用茶!”郭德刚递过来一杯茶。 胡炎喝完一口,轻声道:“郭老师,三爷的事儿,判下来了?” 郭德刚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也不算判,得算庭外和解,双方都不追究了,现在就是我师父那房子还欠银行的钱,现在在拍卖。” “您准备拿下来?” “嗯!” 郭德刚看了王慧一眼,点头道:“这房子不处理掉,我师父就没法安葬,唉。” 胡炎看到他说着话,眼圈都红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郭德刚只点头,不说话。 胡炎又道:“那你这房子要卖?” “嗯,最近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 说起这个,王慧又开始插话,不过不是对胡炎,而是对柳清雨。 “这次出手的急,小柳,你有没有熟人朋友准备买房子的?” 柳清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扭头看着胡炎。 胡炎笑道:“慧姐,我姐就想买这房子,所以我们过来聊聊。” “真的?” 柳清雨被王慧看得,只能愣愣的点头:“啊,对。” “那太好了,走走走,我再带你看看房子。” 王慧一拍巴掌,拉着柳清雨又开始四处参观介绍。 远处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动静,留在客厅里的俩人,反倒一时都没了话,只是喝茶。 最后,还是郭德刚道:“挺好,要是柳姑娘能把房子买下来,那我再开一家园子的计划,也不用推后了。” 胡炎喝茶的动作一顿:“您准备开第五家园子?” “嗯,对,不然这房子也可以暂时不卖的。” 胡炎顿时转过弯来。 原来郭德刚缺钱,是缺少开新园子的钱,而不是缺那两千多万买房子的钱。 只是。 如今开新园子合适吗? 眼下是六月底,没俩天就得进七月,八月风波说来就来。 到时外部压力一大,内部的人员肯定动荡。 人员一减,撑住四个园子估计没问题,再添一家园子的话,能撑得住吗? 万一撑不住,那新园子刚开张就得歇业,这可不是做买卖的好兆头。 直接就是一笑损失。 可是,这话胡炎没法说出口,该怎么劝? “郭老师,您怎么会想到开新园子呢?” “师叔,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您。您来了之后,把湖广和广德楼都带起来了,如今四个园子串场,更是把四家园子都盘活了。” “底子稳了,我就敢再开新园子。而且不开也不行,鹤字科后面那批学员,还有九字科的几个好苗子,也该扔到台上去打磨了,人员一多,台子就不够了。” 郭德刚感谢得真情实意,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可胡炎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着,看该怎么劝? “郭老师,您太客气了,我那是应该做的。” 胡炎谦虚的摆手:“新园子的地址,您有没有目标,准备赁在哪里呢?” 郭德刚皱眉一琢磨,不太自信道:“这事儿,我跟慧儿张罗一阵子了。前些三庆园那边还不错。如果手头宽裕的话,我这两天就过去瞧瞧。合适就定下来,回头看怎么装修,争取尽快开张营业。” “郭老师,我觉得您这么琢磨,不太合适。”胡炎硬着头皮说道。 郭德刚一愣:“哦,请师叔指点。” 第342章 定计 话头一赶,顶到了架子上。 胡炎心念急转,最后干脆模棱两可的笑道:“郭老师,您其实心中有答案的,不是吗?” 郭德刚愣了一下,旋即试探道:“师叔,您是说津城?” 胡炎一拍巴掌:“对呀,我说的就是津城。” 不得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自己都会找补。 果然,聊天就得跟这种人聊得才舒服。 “师叔,上津城开园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儿。”郭德刚慎重道。 胡炎追问道:“为什么呢?” “师叔,您可能不了解,我其实去年在津城就开过一家分社,只是半年不到就关了。”郭德刚说得很无奈。 胡炎再次追问道:“仔细说说看。” 这件事情他当然知道,新闻都报道过,但是个中内情,可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唉。” 郭德刚犹豫了一下,叹道:“原因挺复杂,外部、内部都有。去年我是跟人家合作的,他们管运营,德芸社负责演出。但是一开张,后面的账面就乱了,里外不守规矩。” “另外一个,就是在津城演出的压力也大,我们班子能在津城,压得住场的演员不多,效果方面得打不少折扣。” “大家不乐意,我跟慧儿也耗精力,关键还赚不到钱,所以最后一拍两散。” 胡炎听了个大概,心里算是有了底。 不得不说,这两个问题都很要命,但顺着思路一琢磨,他反而更感觉这个郭德刚这个自问自答的答案,是真的不错。 “郭老师,难归难,但是我还是认为得把新园子开在津城。” “其一,人手多了,新园子肯定是要开的,但是燕京作为我们的大本营,已经有了四家园子,您经营了这么多年,德芸社已经红透了整个四九城。” “所有观众当中,不说十成十,至少已经被聚拢了七七八八,再多开一家,那也只是锦上添花,影响力有限。” “而且后面各科弟子登台的越来越多,也不可能全部挤在四九城,所以把新园子开到四九城之外,是必然的选择。” “那样一来,就相当于为德芸社打了第二块市场,有了这个经营,咱们后面肯定还得在外地开更多的分社,最终形成一个以燕京为中心,辐射全国的格局。” “更关键的是,等我们把全国相声市场搅和一番,其他同行看到有利可图,肯定也会跟风而起,到那时整个相声江湖的水,才算得上活水。” 这番话考虑的格局,可谓又高又远,郭德刚听得频频点头。 甚至他自己夜深人静,呆在书房里,也盘算过不知道多少遍。 当然,郭德刚没有说话,给胡炎续上热水,示意他继续说。 胡炎喝了一口茶:“而对于我们相声行当来说,全国各地也没有哪里,比津城更合适的。” “按咱们相声门的老话来说,叫‘外地学艺,津城扬名,全国赚钱’,哪怕到了如今,相声艺人没有在津城打熬过,依然算不得有能耐。” “就像如今的小岳、雷子、芸龙他们,在年轻一辈当中,多少算有点名气的,但是基本功依然不扎实,这是手艺人的根本。” “如果咱们在津城有园子,就可以把所有的小辈,排着顺序的扔到台上,什么时候能过津城观众那一关,什么时候算真正的出师。” “如此一来,我相信您所有徒弟的手艺,绝对能往上蹦一个台阶,以后的路也能走得更稳、更远。” “当然,咱们吃一堑,也得长一智,之前跟外人合作不愉快,咱这回看能不能就自己张罗买卖,反正京津两地离得也不远。” “也许前期很长时间赚不到钱,但是作为一个固定的练兵场,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您之前的省亲专场,不也有练兵的意思吗?” 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得意思非常清楚。 胡炎没再继续,端着茶杯悠悠喝茶。 而郭德刚没有说话,但眼珠子转个不停,显然是在思考。 确实,他的经验老道,不可能听不出来好歹。 师叔的话,好的坏的,不偏不向,说得很实在。 关键是确实有道理,短期放弃一些利益,为得是班子长期展考虑。 良久,郭德刚严肃道:“师叔,钱暂时少赚点也无所谓,但是津城的园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 胡炎放下茶杯,心里笑骂一声:老狐狸! “这个您要是信得过我,以后我和老李的场次多排一些在津城,我俩多看着点,您跟于老师还是坐镇燕京。” “再把其他人分成五个演出队,我跟老李这段时间串场的效果还不错,他们以后也五个园子轮流演出,再加上京津两地都有人照应,这样基本算比较稳妥。您觉得怎么样?” 郭德刚顿时笑着点头,殷勤的倒茶:“师叔辛苦,您喝茶,陈茶。” 事情定完,胡炎暗松一口气。 对于郭德刚来说,在外地开园子的难度,绝对比在燕京大上数倍不止。 更何况还是水深没顶的津城。 即便顺利的话,八月之前也不可能开张,中间再被风波影响一下,到年底才整利索都有可能。 只是琢磨完,胡炎突然现自己貌似该买辆车了。 不然两地跑,坐火车太费劲,也不可能回回打车。 至于李青,爷俩提前一天出,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演出。 还有,要是班子能报销油钱,那就更好了。 胡炎和郭德刚刚收声没多久,参观房子的柳清雨和王慧拉着手回来了。 柳清雨直接笑道:“炎炎,这房子真的很不错,好些家电还是新的,慧姐说都留给我们。” “哈哈,你喜欢就好。” 胡炎心情很不错,原是奔着买商品房去的,谁知道转眼竟然买上别墅了。 所以说希望还是要有的,管它赚钱一个亿,还是写小说成大神,万一实现了呢? 打完俩女人,胡炎转头看向郭德刚。 “郭老师,您那一屋子书,能不能留给我?” 郭德刚一愣,赶紧倒茶:“师叔,您喝茶!” “半屋子,成不成?” “我那台电脑和网络可以留给您。” 胡炎:“……” 第343章 奖励你的 下午,胡炎和柳清雨打郭家出来。 俩人心情不错,即便暂时还住不,但是房子确实已经定了下来。 等后面办完过户手续,玫瑰园装修完,这边的房子装修完,呃,可能需要很久。 但这并不妨碍心里头高兴,尤其是柳清雨,一路叽叽喳喳的想着房子到时怎么装修。 胡炎无所谓,都住上别墅了,就算毛坯都成。 这把柳清雨乐得不行,心情愈得好。 俩人平时各忙各的,今天难得凑到一块儿休息。 此刻尚早,柳清雨提议去看电影,胡炎也无所谓,随手就选了一部……恐怖片! 一个半小时后,他现真的很恐怖。 这类电影简直太适合恋爱男女一起观看了。 于是,尝到甜头的某人,又拉着柳清雨观看了另一部更恐怖的电影。 两部电影过去,三个多小时,胡炎这回是真的满意了。 拿纸巾擦掉脸上的些许印迹,他拉着俏脸羞红的柳清雨出了电影院。 “姐,我们去吃大餐,庆祝庆祝!” “好。”柳清雨脸上还有些潮红,根本不敢抬头。 兜兜转转,一个多小时过去,终于看到一家算高档的粤菜馆。 相对于重口味的北方菜,粤菜算是比较贴近魔都本帮菜的,这是为了照顾柳清雨。 去吃饭的地方,开什么车来,其实很重要。 俩人刚一过来,帅气的迎宾便鞠躬笑脸相迎。 “先生、小姐,里面请,请问几位?” “就两位,麻烦找个安静点的位置,谢谢。” “好的,请跟我来。” 俩人太少,没有进包厢,胡炎和柳清雨跟着迎宾往里走。 餐厅装修得确实很有格调,放着轻缓的钢琴曲,散落各处的食客们,聊天时声音很轻,整个环境让人感觉很舒服。 果然,好的服务是需要多花钱的。 不时,一前两后,相跟着来到大厅一处角落。 迎宾温柔道:“先生,这边只有两张桌子,跟其他的位置还隔着一条过道,算比较安静的,您看满意吗?” “可以的,辛苦您了。” “您太客气,我让服务员过来为您二位点菜,请稍等!” 胡炎带着柳清雨,挑了那张靠外能看到街景的位置。 粤菜以清、鲜、爽、嫩、滑为特色,海鲜蒸煮、煲汤,有些已经提前备好的,其他的上菜也快。 半个小时后,饭菜开始上桌。 胡炎今天心情是真得很好,边吃边聊,把柳清雨也逗得呵呵直乐。 突然,柳清雨收声,皱着眉头往旁边看去,胡炎跟着扭头,现是有三人朝隔壁桌走过来。 柳清雨皱眉的原因,估计是这组合太奇怪了。 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矮个子中年男人,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年龄不大,衣服穿得也省布料。 “不许再看!” 柳清雨小声命令道,还抬手把胡炎的脸给掰了回来。 “姐,其实我是在看那男的,你信不?” “骗人!” 胡炎不再说话,只是嘿嘿笑着,继续吃饭。 其实他没有说慌,确实那男人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八八岔岔的,罗圈得很明显。 “服 务员,点菜!” 胡炎刚吃一口,顿时被旁边那男人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不止是他,整个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表情很是不满。 但那男人貌似对这些目光,感觉很享受,一脸得意的四扫回敬。 不过,胡炎从他流利的汉语中,听出了明显的口音,心里暗道:“倭国人!” 邪性。 好好的氛围,竟然被一个小矮子给破坏了。 听到他嚷嚷,一个服务员小姑娘,小跑着过来,低声提醒道:“老板,麻烦您小声……” “哎,别叫我老板!” 倭国人直接打断了她,声音不减:“老板在你们华夏是个体户的意思,我是大领导,跨国公司。” 他这话,让其他人也醒过攒来,目光变得更加不善了。 “好家伙,果然还是半桶水的货!”胡炎跟着吐嘈道。 其他人不好说话,服务员就更加不敢接话茬儿了。 小姑娘低声下气的给他们点完菜,等菜上桌,餐厅总算安静了下来。 胡炎继续吃饭,逗柳清雨开心。 餐厅档次不错,正餐、饮料,吃完还送水果、口香糖等等。 柳清雨吃得慢,胡炎喝着饮料,慢慢聊天,反正也不急。 不过,他们不急,隔壁貌似很急。 半个小时,他们吃完了。 “哎,你地过来,打包!” 倭国人又是一嗓子,全场的目光再次聚拢过来。 服务员又跑了过来,可是看着一桌子的残汤剩骨,没有现哪个可以打包的。 “先生,什么打包?” “这个给我打包。”倭国人指着龙虾的虾壳,嚷嚷道。 服务员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哦,好的,您是拿回去煲汤?” “no,no,no,你不懂,我们拿回去,到倭国做成虾酱,再卖给你们华夏人,哈哈哈。”倭国人得意的笑道。 在华夏的地盘,说出这种话,明显就是来找茬儿的,太嚣张了。 其他人都心里生气,旁边的柳清雨气哼哼的拿眼睛瞪着那倭国人。 只是开门做买卖,餐厅的负责人不出面,食客和服务员都没有动作。 “好的,我去给您拿个打包盒。” 服务员表情不自然的点头,转身拉开旁边的矮柜子拿东西。 “等等。”倭国人又是一嗓子。 服务员扭头:“先生,又怎么啦?” “你地,打包盒拿两个,这个桔子皮,打包。” 服务员更傻眼了:“桔子皮您也打包?” “哈哈哈,桔子皮,我们拿到倭国去,做成桔子酱再卖给你们华夏。”倭国人说完,拆开一个口香糖,嚼得很夸张。 可全场人都快气炸了,有些已经起身准备结账走人。 服务员拿来两个打包盒,还拿了一个烟灰缸,放在倭国人面前。 “先生,口香糖可以吐在这里。” 那倭国人一看烟灰缸,马上又道:“不,我这个口香糖嚼完了,也要带回倭国去,到时做成避孕套,再卖给你们华夏……” 所有人一听更坐不住了,有那脾气火的,已经站起了身,准备朝这边过来。 就在这里,一道清脆的高腔响彻整个大厅。 “哈哈哈,你们倭国这一点,可不如我们华夏。我们华夏,是把避孕套用完之后,做成口香糖专门卖给倭国! ” “呕~”倭国人一听,顿时忍不住想吐。 “扑哧~~哈哈哈~~” “好,说得好!” “干得漂亮!” “啪啪啪~~~”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个瘦高个的年轻人。 倭国人脸上挂不住,“哗”的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仰头瞪着胡炎。 胡炎半点不怵,正色道:“看什么看,在你们倭国,没见过我这么高个子的人吗?” 倭国人闻言直接抬手欲挥拳,谁料,刚一抬起来,便被另一只手死死的攒住。 扭头一瞧,现有个壮汉,正站在自己身后。 “这里是华夏,容不得你个小倭国子撒野,找削啊!” 倭国人瞧瞧胡炎,再瞧瞧壮汉,有些傻眼。 完了,这一个高,一个又高又壮,自己打不过呐。 没办法,冷哼一声,扔下一叠钱,拉上那俩低头的女人,赶紧跑了。 壮汉看着胡炎,笑道:“兄弟,嘴皮子够厉害呀!” 胡炎也笑道:“嗨,谁让我是说相声的呢?” “哈哈哈~~~”全场一片笑声。 “啵~” 胡炎正抱拳朝四方行礼时,脸上突然柔软一触。 耳边还听到一人小声道:“奖励你的。” 第344章 再遇奇葩 六月落幕,七月起头。 胡炎和李青离京了。 一辆飞机,载着爷俩往湖高官沙而去,去试录《喜剧之王》。 果然,湖卫能用短短几年,坐上各大卫视中的龙头,眼光不是一般的犀利。 如今唱歌选秀之风盛行,他们自己也做得风生水起,但是一接触到喜剧的概念,直接一眼相中。 而且后面的决策、筹备、录制等一系列反应动作,绝对算得上雷厉风行。 当然,这也可能跟人家财大气粗,本节目投入不多有关。 照着胡炎给的策划方案,其他演员的出场费,顶天的也就几万块钱。 而像他自己这种,靠内定要名额的关系户,更省事儿。 报销路费、食宿,其他的爱谁谁。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如今的喜剧类演员,暂时来讲是真的不值钱。 跟人家那些影视、唱歌的演员相比,得算白菜价。 纵观全国,除了体制内那帮上春晚的,江湖中也就东北赵大爷那一拨够份量。 李青见胡炎往着窗外,表情有些严肃,不由得出声安慰。 “师叔,人家能请我们就不错了,刚出来都这样,别太在意钱,等以后名气上去了,像郭老师那样,什么都会有的。” “嗯,我知道。”胡炎点点头。 其实他不是在想钱的事儿。 自打进入七月,网上关于“三俗”的讨论,终于变得平静,德芸社的老少爷们,感觉外部压力减轻,也跟着变得平静。 但他知道,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还有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真的没多少天了,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过来。 只是如今的德芸社,虽然跟前世相比,云、鹤两科中能顶力的弟子,算已经提前冒头,但真正的蔓儿,还是只有郭德刚和于慊二位。 手艺的空窗期,是让人无奈的。 所有人梳理一遍,也就他自己和李青最具备条件,但一直都缺少资源。 这回的《喜剧之王》,算是自己捧自己的第一步。 只是不知道能否顺利录制,录制完后又需要多久才能播放,播放后的效果将会如何? 毕竟提前了一年,环境不同,很多东西都不好说。 李青见自己劝完,胡炎表情依然没有好转,当下也没再开口。 毕竟年轻人嘛,心气儿难免高些。 名头挺响,特邀嘉宾,可是连一毛钱出场费都没有,这么被人当白菜,换谁来心里都会有些不痛快。 不想聊天就不聊,无聊的李青从包里拿出湖卫的邀请通告。 不时,策划方的名字,让他觉得有意思。 “师叔,这个策划方有意思啊,竟然叫‘老合文化传媒’,他们知道‘老合’是什么意思嘛就用?” 看着老李同志有些不屑的表情,胡炎愣了一下,旋即认真的点头。 “他们知道的。” “您怎么人家知道?”李青满脸狐疑。 胡炎咧嘴一笑:“因为就是我起的。” “什么?” “嘭~” “哎呦~” 李青惊呼一声,猛得窜起,直接撞板上了,然后收获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先生请坐好,飞机正在下行,谢谢配合。”空姐银铃般的声音适应响起。 “抱歉,抱歉!” 李青揉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坐下 ,但眼中的惊讶半点没有减少。 “师叔,您认识这家公司老板?” 难得见聪明人如此失态,胡炎心里憋着笑:“嗯,认识,这是我姐开的公司。” 李青的脑子有点懵,但是突然间貌似又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为什么这个节目会突然邀请他们。 “师叔,所以人家才给了咱俩名额?” 胡炎点头道:“当然啦,否则人家邀请你还成,但肯定不会请我这种小艺人的。” “噢!” 确认了答案,李青恍然大悟,同时心里莫名的泛酸。 人呐,还是要长得好看一点,不然哪有软饭吃? 胡炎想了一下,突然道:“老李,你不是外人,我跟你交个实底,我姐这公司应该能赚到点钱,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投点钱进来,应该比存银行强点。” 相处这么久,搭档的信誉还是有溜的。 李青当即有些动心,决定回去实地考察一下,合适的话就跟着投几万。 要真能赚到钱,那也算是自己这个长相不好的人,间接吃上了两口软饭。 当然,他也听出了话外之意,好奇的问道:“您也投钱了?” “嗯,投了一点。” “多少?” “五百万。” “多少?” 高调门再次响起,李青再次成功吸引了注意,不过还好胡炎拉住了,不然他又得撞一次板。 “师叔,您怎么会这么有钱?”李青瞪大眼睛,小声又紧张的问道。 胡炎一指自己的腰,悠悠道:“卖肾,一个二百五,两个五百万。” 谁料,他这边话音刚落,坐在前面位置的一哥们,突然窜了起来。 “嘭~嘶~” 那家伙揉着脑袋,着急的问道:“兄弟,上哪儿卖的?咦,是你?” 胡炎一瞧,也顿时傻眼。 清山不改,绿水长流,竟然在这里遇到个一面之缘的人。 刘氓。 就是今年清明节,胡炎跟柳清雨回宁镇扫墓,买元宝纸钱时,那个卖“苹果”手机,用一张好嘴迫使柳清雨买配套设备,最后被自己涮着说烧名片给老祖宗的那位胖子。 这家伙是个奇葩,也是个人才。 就他那个脑子,那张嘴,估计卖什么都能财。 胡炎的表情反应已经出卖了他,刘氓知道对方想起了自己。 “兄弟,真是巧呀!” 胡炎无所谓,走江湖,交朋友,这是他的习惯。 旋即也笑着拱手道:“刘老板辛苦,是挺巧的。” “嗨,我算得什么老板。” 刘胖子摇头摆手:“您二位这是上长沙做买卖?” “不是,我其实是相声演员,上那边演出去。” “哟,大明星呐,难怪您的口才那么好。”刘氓想起前事,忍不住连夸带拍马屁。 胡炎摇头:“都是混口饭吃而已,您这是去哪里?” “我也上长沙,我去学习一下人家怎么做臭豆腐,回来想支个臭豆腐摊。” 胡炎认真的笑道:“那您一定能财。” 第345章 再见同行 ,德云小师爷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钻被窝。 当然,钻被窝是不可能的,多少回都不成。 不过俩人能再次相遇,倒是真有几分缘份。 于是,胡炎很认真的跟刘氓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回头吃他的臭豆腐,记得要给自己打折。 几人下了飞机,直接各自奔波。 胡炎一出机场,便仿佛能闻到满满的湘味,以及古老的气息。 长沙这个地方,真的太古老了。 最远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距今十几二十万年前,也就是原始社会,后面的朝代,它同样一个没落,这就是人家的文化底韵。 当然,到了现在,经济却算不得有多繁华。 胡炎和李青都算不得大蔓儿,没有人接的,爷俩也不矫情,直接打车离开了机场。 一路欣赏街景,一个多小时后,到了湖卫电视台附近。 不是去电视台,而是入住酒店也在这里。 双人间,办好手续。 此刻快到中午,节目录制得到明天才开始,胡炎不打算在酒店吃饭。 “老李,到长沙吃什么?” 李青也做了功课,听闻直接掰手指头算道:“臭豆腐、麻辣小龙虾、糖油粑粑、宁乡口味蛇、剁椒鱼头……” 报了一半,他反应过来,问道:“不对,师叔,咱俩谁付钱?” “当然是你了。”胡炎嘿嘿直笑。 “我……” 李青语塞:“您都是百万富翁,还跟我抠儿?” “那钱不是投资了嘛,投完就穷了。你看你都有自己的楼房,还有十几万的车,我啥也没有,还在租房子住,是不是?” “唉,那就吃臭豆腐去,管饱。” 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掏钱就好,胡炎跟着李青欢喜的出门。 只是这玩意儿真的不能多吃,不关乎卫不卫生,主要是刺激嗓子。 胡炎最后掏钱,请搭档吃正宗的湘菜。 结果……太辣! 但真好吃。 最后,晚饭只能吃清水挂面。 这可是自己头一回真正上电视说相声,要是坏了嗓子,玩砸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 …… 大半天放松,一夜好梦。 次日起来,胡炎和李青的精神头都相当不错。 没得耽搁,一番洗漱,爷俩拎着箱子,走进位于浏阳河畔湖卫电视大楼。 出示证明,转眼直接被带到了《喜剧之王》的录播大厅。 录播厅不大。 正前方一个左右长五米多,前后宽三米多的舞台,舞台正上方挂着节目的名称,而舞台前方左右则全部都是观众席位。 胡炎粗略一扫,估计应该不到四百个。 就这配置,不消说,这回的节目算是低配版本的了。 不过,胡炎无所谓,它再怎么低配,那也是踩在湖卫的肩膀上。 跟郭德刚合作的燕卫和津卫相比,中间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个档次。 此刻大灯、机器都未开,观众也还没入场,就一些比他们早到的艺人,三三俩俩的散落各处。 “老李,现在应该人还没到齐,咱们先坐一下。” 胡炎招呼一声,率先在后排的观众席拉开张椅子坐下。 他这娴熟、淡定的表情做派,让李青瞧得既纳闷,又佩服。 谷杤\/span他自己是不紧张的,因为不管是主持节目,还是说相声,算是上过很多回电视了。 可小师叔不是呀。 他可是头一回到这场合的。 李青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头一回进电视台,那腿都在抖,旁边的何芸伟更是哆嗦得跟打摆子似的。 师叔不愧是师叔,光这份定力就不得了。 “好!”李青应了一声,跟着坐下歇腿。 时间慢慢过去,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胡炎全部细细打量一遍,却没有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开会了!” 突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舞台上喊道。 胡炎知道,这人应该是节目的现场导演。 “走。” 胡炎和李青跟着其他人,走到最前面。 可是有些奇怪,众人围了过去,那女导演却并没有马上交待事宜,低头看表,抬头看入口,表情有些不满意。 不消说,瞧她这架势,应该是在等人。 在人家的地盘,在现场,导演就是老大,众人也没有出声。 终于,又过了片刻,突然打入口传来声音。 “哎呀,抱歉,来晚了,来晚了,哈哈哈。” 胡炎回头看去,眼睛当即一缩。 只见来人个头不高,戴着眼镜,头稀疏,长相还是挺猥琐的。 这人胡炎没有打过交道,但他认识,熟悉的面孔。 小兵。 湘省相声演员,明字辈,师承李先生,也就是给德芸社提写招牌的那位。 如果论起成名时间,那这个小兵得早到九几年,正兴起歌厅、舞厅的时候,比郭德刚要早得很。 但是,说实话,他说得不是传统相声,甚至严格来说,能不能属于相声都见仁见智。 因为他的表演偏向脱口秀,或者说是小品多一点。 当然,人家属于喜剧演员,这一点肯定是毫无疑问的,出现在这里没问题,而且应该算是这个节目最大的蔓儿。 果然,这家伙在湘省地界,还是非常有影响力的。 他笑眯着眼睛往里走,众人都讨好的打招呼。 “小兵老师好。” “你好你好。” “小兵老师,我最喜欢看您的表演了。” “谢谢谢谢。” “……” 而且不光是其他人,连台上刚才表情不满的女导演,都立马换上了笑容。 其实照理来说,作为湖卫的导演,是不需要这么低姿态的。 但如果她的资质太浅,嘉宾名气太大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女导演笑道:“小兵老师,时间差不多,也不算晚。”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辛苦,谢谢。” 场面很和谐,唯一没有出声的,就是胡炎和李青。 俩人只是平静的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俩一个是长辈,一个是同辈,靠得也是自己的手艺混饭吃,完全不需要如此。 只是这让走过去的小兵,心里咯噔一下,眉头不自觉的微皱。 心里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年轻人,这么不懂事? 再多看两眼,他也只觉得李青有些眼熟,至于胡炎,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第346章 不识好歹 录制前的现场会议,既简单,也啰嗦。 简单的是主题。 说来说去,就是录制流程、要求之类的事情交待清楚。 啰嗦的是意义。 说台里领导有多重视,节目的前景有多好,影响将会有多大等等。 说白了,就是通过画大饼,最大可能调动所有人积极性。 当然,胡炎知道,《喜剧之王》的名字虽然起得霸气,但在形式上并没有太大创新。 包括pk晋级、观众参与评分等热门元素,半点没有,就是把一帮跟喜剧相关的演员集中起来表演展示。 它最大的亮点,不在形式,而在“民间喜剧”这个主题,国内档,独一无二。 后面火爆如斯的喜剧市场,也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终于,大半个小时过后,会议结束,但胡炎表情却显得有些玩味。 因为他和李青成了备胎。 今天是《喜剧之王》第一次录制,母带也将被剪辑成第一期节目播放,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出镜。 好的开始,等于成功一半。 湖卫为了保证播效果,每个节目类型都至少安排了两组艺人,谁表演的效果好,便优先剪辑,剩下的后面排队去。 同台较艺,择优采用,看起来挺公平,但到胡炎这里就尴尬了。 人家其他类型的艺人,好歹得录完之后,才知道结果,他俩则等于直接被贴上了“备胎”二字。 因为小兵可是成名十几年的老艺人,而且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他和李青怎么抢? 别说他俩,就算换郭德刚来这里,结果都两说着。 可是播出镜真的很重要啊。 整个喜剧市场的揭幕节目,那是有里程碑意义的,即便很多年之后,各行业回头来分析喜剧市场,都不可能饶开眼前这档节目。 这种无形的影响力,不知道得相差多少倍? 抢不过,很想抢,怎么办? 胡炎心念急转,目光灼灼,旁边的李青一瞧小师叔这架势,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老李头上哪儿都是配角,早习惯了,心态放得非常平静。 “师叔,观众已经进场了,咱们走。” 胡炎回过神来,果然看到一群男女老少,正打入口涌进来。 说是观众,其实很少有真正的观众,都是群演而已,电视画面里那些鼓掌、叫好、笑声、互动,也统统有人指挥安排的。 甚至你不安人家的要求来,乱了节奏,回头可能连盒饭都没得吃。 所以看电视,追明星,别太当真,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玩意儿。 前场没法呆,胡炎点头,跟着李青撤向后台。 后台不大,化妆师正在给演员化妆,这些人都是前面上场的,而相声类节目,托小兵的福,排在了最后面。 胡炎和李青没人理会,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溜活儿。 “二位,我师父想见你们。” 没过多久,一道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胡炎抬头,便见一个三十岁不到的方脸男人,正瞅着自己爷俩。 长得很有特色,身高跟郭德刚差不多,也许更矮点。 胡炎看好几眼,也没认出此人,疑惑道:你师父谁呀?” 谷涂 “我师父小兵老师呀,全国人民都认识。”方脸男说得傲然。 胡炎左右一扫,这才现后台确实没有看到小兵 。 当即知道,人家是大蔓儿,指定有专门的休息室。 不过,他还是疑惑道:“你师父找我们干嘛?” 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来历,俩人依然屁股不抬,尤其是这个小年轻还问这问那,这行为简直太不识相了,方脸男对此很不满意。 “我师父找你们,当然是看在同行的份上,想提携指点你们了。” 胡炎想了一下,顿时认真道:“指点什么的就免了,如果你师父能提携一下我们,那就最好了。比如把这次播的名额让我们,你们放心,我们德芸社会记他的人情,以后肯定有回报的。” “你……不识好歹!” 方脸男听闻,顿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胡炎,恨骂一声,扭头便走了。 胡炎没办法,只能苦笑着摇头。 他当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了,但确实态度很真诚。 就小兵这蔓儿,多一次播,顶多就是锦上添花,但于他和李青,甚至于德芸社,都得算是雪中送炭。 这次真要能弄上播,那带来的效果,绝对比之前那次上河卫新闻要来得好。 等到时节目一播放,估计离自己外省开场的目标,直接跨进一大步。 至于让出播的操作方式,简直太多了。 当然,这得人家配合,只是结果没有意外。 胡炎也没多想,继续和李青溜活儿。 与此同时。 后台旁边一个小房间里,小兵正坐在沙上,一手打开折扇,一手端着茶杯,喝茶、扇风,样子好不悠闲。 徒弟是他派出去的,因为他终于想起来李青是谁了。 这个李青在德芸社很重要,跟班主郭德刚关系非比寻常。 如果能通过他,跟德芸社搭上一些关系,那兴许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以前德芸社还没起来,整个相声也没落得一塌糊涂,江湖上根本没有竞争者,他去歌厅讲笑话、说段子赚钱,那简直跟玩儿似的。 但现在不同了,整个相声市场都在冒头,观众越来越懂行,可以选择的对象也多。 再加上相声手艺本就源于北方,在湘中地界的根基太浅。 内因、外因一搞,越来越不好混。 小兵这边正等待着,徒弟推门进来,身后无人,而且脸色也不对。 “怎么了这是?” “师父,那俩人太不识好歹了,尤其是那个年轻人……” 方脸男一脸不忿的把经过说出。 可小兵却越听越皱眉头,这可太奇怪了。 德芸社的名头是不小,但湘中可是自己的地盘。 别说德芸社,就算是体制内的一些艺人,只要到了这里,对自己无一不先敬上三分,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的。 而且更邪门的是,牵头说话的,竟然不是李青,而是那个更年轻的晚辈。 郭德刚不教他们出门的规矩吗? 小兵越想越不对劲,心里多少也有些不爽,最后站起来。 “走,我去会会他们。” 第347章 叫我师爷 人说来就来。 正在溜活儿的胡炎,突然感觉自己头顶多出一片阴影,抬头便见小兵带着他徒弟,正站在跟前,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和李青。 距离很近,看得很清。 小兵长得不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跟李青完全两个极端,貌似给笑没了。 胡炎搞不清楚对方来意,但还是站了起来。 按江湖的说法,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按相声门的规矩,叫“行客”拜“坐客”。 也就是后来者,到了一个新码头、新地界,主动去交好先来者,以求人家对自己多一些关照,也叫“拜相”。 当然,拜相的规矩更讲究,远不是此刻这么随便。 胡炎抱拳笑道:“小兵老师辛苦,我们爷俩初来贵宝地,还请多多关照!” “辛苦!”李青见状也起身跟着拱手。 小兵脸上的笑容更盛,还扭头扫了一眼自己徒弟,貌似在说,这俩人不是挺懂事的吗? “哈哈哈,辛苦辛苦,欢迎来长沙!” 他朝李青热情的拱手回礼,然而还抬手拍着胡炎的肩膀。 那轻轻的“啪啪”声,落在李青心里,则是一颤一颤的。 乖乖,我跟小师叔搭档了好些日子,称呼才从“李老师”变成了“老李”,至于抬手拍他老人家肩膀的事儿,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呀! 别说自己不敢,连性子最洒脱的于慊,顶多也只敢在嘴上占些便宜而已。 这个家伙……好胆! 只是胡炎一脸无所谓,李青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小兵一边拍肩膀,一边上下打量胡炎,最后满脸欣赏道:“嗯,不错,这么年轻就能跟着李老师出来录电视节目,比我强,简直是后生可畏呀。” “好说,只是跟着师父学了些皮毛而已。” “哈哈哈,太谦虚了?郭老师调教出来的徒弟,那能差得了?” 胡炎摇头:“我师父不是郭德刚。” 小兵愣了一下:“哦,那是哪位呀?” “侯宝琳先生。”胡炎平静的笑道。 “谁?” 小兵笑容瞬间消失,下意识的提高几个分贝问道,拍肩膀的手也停在半空,怎么都拍不下去。 而且终于睁开的眼睛,完全跟见了鬼似的惊讶。 胡炎依然平静的笑道:“我叫胡炎,侯宝琳先生门下。” 话音刚落,小兵随即抽回自己的手,就跟触电一般。 “你……您师父是侯老先生?” 胡炎笑着点头,立马又看到对方手指头在不自觉的轻点,跟算命先生似的。 “别算了,我是文字辈的,如果你愿意认相声门辈分的话,那你得管我叫……师爷!” “噗~” 小兵顿时感觉自己心中一口老血喷出,妈呀,顶天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是爷爷辈的,这太没天理了? 而且自己刚才还充长辈,跟拍孙子似的,拍人家的肩膀。 至于相声门辈分认不认? 这根本不用考虑,当然得认啦。 不然,自己当初在湘省已经赚钱不少,为什么还要在两年内,写六百多封信给李先生,求拜入他门下? 小兵已经不是年轻人,连春晚都上过,不看胡炎,看李青没有同声,他便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当即放下手中的扇子,认真的躬身拱手:“胡师爷您好,失礼,失敬!” “好说!”胡炎点头。 小兵起身,见自己徒弟嘴巴张得老大,到这会儿都没有回神,不满的直接就是巴掌。 “见礼呀。” 谷嘂 “啊,哦,哦,对。” 方脸男愣愣的拱手:“师……老祖您好!” 胡炎表面点头,心里却一叹。 无论是小兵,还是他这个徒弟,其实都算半路入门,完全不懂门内的规矩。 不过,这些东西如今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小兵老师,你们今天是播攒底?” 小兵也是登过春晚,见过世面的人,此话一出,再勾搭前面徒弟的汇报,哪里还不知道胡炎的意思? 他当即诚恳道:“嗨,都是台里安排的,让我来撑撑人气。” 胡炎一听,便知道了对方的态度,没什么失望的。 “湘卫好眼光,有你这大蔓儿在,准错不了。” “胡师爷过奖,那您二位忙,我就不打扰了,回头有空我摆宴。” 交待完场面话,小兵带着徒弟,逃也似的走了。 胡炎摇摇头,再次坐下,歪头瞅着手中的台词,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叔,这播的场次,咱这回可能够戗,您也少费点神了。”李青劝道。 胡炎点头:“嗯,尽力,咱尽量把活溜瓷实一点,万一呢?” “哎,听您的!” 其实李青很想说,屁的万一。 …… …… 所有电视节目的播放类型中,直播的难度最高,录播完全不够看。 表演中有问题,可以重复录制,就跟拍影视剧似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消耗的时间成倍在增加。 尤其是眼前这个节目,邀请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喜剧演员,出错概率就更大了。 上午十点左右开始正式录制,忙到十二点,才录制完两组。 中午的午饭,演员、观众全都是盒饭,就地解决。 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所有机器再次运转。 就这效率,连那个年轻女导演都直皱眉头。 因为效率太慢,貌似湖卫的分管领导,中间也亲自过来查看情况。 胡炎和李青倒是沉得住气,溜完活儿,还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就在旁边看着舞台上的流程。 不时,时间来到半下午,整个录制安排,终于轮到了最后的相声节目。 这个时间段不好。 折腾了一天的观众,已经非常疲惫了。 要不是挣着工资,还有领掌人在现场指挥,估计再好笑的节目,都不可能有动静。 也许基于这个原因,或是别的什么,小兵的场次竟然排在了胡炎和李青前面。 这让胡炎有些意外,当然,他也只有服从人家安排的权利。 转眼,穿着西装领带的小兵,带着他的徒弟上场。 他是今天最大的蔓儿,人刚一亮相,台下原本疲惫的观众,表情立马变得不太一样。 “多谢哒啦。” “是滴啵。” “我也是咯样想滴。” “……” 地道、浓重的湘音一出,观众们的反应更大了。 后台把场的胡炎,看得眉头紧皱。 第348章 歪谈恋爱 ,德云小师爷 出于不太要脸的心理,胡炎当然希望台上的两个家伙,最好出点什么意外啦。 比如莫名其妙摔了跤,崴了脚,裤裆蹦了,流鼻血,跑肚拉稀,心脏病,高血压…… 随便什么都好,总之,就是不要让节目顺利的录制。 只是很快,他便知道,人家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 相反,小兵不愧是成名已久的老艺人,在台上的表现完全吊打前面所有的演员。 不但状态稳定,根本不需要重录。 而且那一口本地话,简直太对观众的胃口。 甚至有时领掌人刚一示意,观众的鼓掌便已经来了,几乎是同步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观众虽然还没有出格,但是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工具人,心中的笑点是真被演员的手艺给勾搭起来了。 天时差一点,但地利、人和小兵全占了。 厉害! 所以,播的名额,对于胡炎和李青来说,愈的遥远了。 胡炎脑子急转,不时问道:“老李,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吗?” 李青真的很想说没有,但他跟着皱眉道:“师叔,您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胡炎摇头:“主意不好说,但你有没有现,小兵是没有相声基本功的?” 李青往台上看了两眼,点头:“没有,他跟那帮人一样,根本没坐过科。” 说完,他突然明白过来,看着胡炎道:“师叔,您的意思是说我们用基本功去较艺,哪一门功课?” 胡炎想了一下,还是摇头:“这也很危险。湖省这方水土的相声基础基本为零,而基本功往往又叫好不叫座,要是整错了路子,这次难得的机会,就会被浪费掉。” “唉,也是!” 胡炎突然转身,扶着李青的手臂:“老李,他们录制的度很快,临时调整活儿时间也不够。咱要不这样,使的梁子不变,上场之后,你看我的眼色,如果有机会塞点手艺进去,你兜稳一点就成。” “能成?”李青比较谨慎,毕竟这是省级的电视节目。 胡炎笑道:“不确定,反正边演边看。” “好,听您的。” 死马当做活马医,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爷俩计较已定,趁着还有一点时间,胡炎赶紧把一些大小道具全塞进自己兜里。 等这边折腾完,小兵十来分钟的节目,也已经表演完毕。 导演示意ok,演员退场,机器切换,等台上灯光一黑,便到了胡炎和李青上场的时间。 几分钟后,舞台布置好,演员也站好了位。 等台下的指示灯倒数完五个数字,灯光顿时亮起,录制正式开始。 小兵是本土明星,胡炎和李青没有他的待遇,掌声再次恢复礼貌程度。 爷俩一身大褂,朝台下鞠躬。 胡炎一扫全场,微笑着朝四方拱手:“谢谢,谢谢现场观众,以及电视机前观众热情的掌声。” 李青拦了一手,奇怪道:“您等会儿,电视机前观众的掌声都能听得见?” 胡炎扫了他一眼:“感觉嘛,心灵感应,太老老君,急急如律令。” 说着,他双手紧握,扮神棍相,李青一看就骂:“好家伙,上这儿宣传封建迷信来了!” 胡炎恢复正常,笑道:“就说这个意思,大伙的热情扑面而来,根本挡不住。” “自古湖省人民就好客。” “没错,所以咱今天算是来着了,只是大伙儿都不认识我俩。” 谷俌 “那做个介绍。” “我叫胡炎,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他叫李青,李老师。” “您老师。” “我俩都是来自燕京德芸社的相声演员。” “没错。” “今天能来湖卫的《喜剧之王》演出,我们倍感荣幸,激动得不得了,头一回来湖卫……” 李青又拦了一手:“您以前怎么不来呢?” 胡炎一愣:“人家没请我呀,连路费都不报销,我怎么来,走路来?” “好嘛,这回可算是报销路费了。”李青笑道。 “啪啪啪~~” 领掌人带着观众鼓掌。 “好容易来一趟,今天给大伙说段相声,叫《歪谈恋爱》,这段相声好,太好了,非常可乐,我一想起来……” 胡炎抬眼看天,貌似在想,结果像想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还拍着大腿,笑弯了腰。 “扑哧~~” 他这跟神经病一样的做派,让有些观众喷笑了几声。 领掌人的反应快,赶紧带头鼓掌,让这小动静不会显得突兀。 李青有些傻眼,把胡炎拉起来:“不是,您是演员,哪有自己先乐的道理?” 胡炎双掌合一,朝台下轻点:“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太好笑了,扑哧~~哈哈哈……” 李青一瞧,心里这里气呀,突然暴喝一声:“收!” 胡炎立马收声,一双眼睛满是无辜的看着他。 “憋着!好好表演!”李青不放心的又命令道。 胡炎只能老实的点头,跟着恢复正常:“成,好好表演,《歪谈恋爱》……” 李青又拦了一手,疑惑道:“您等会儿,我怎么没听明白呢?谈恋爱就谈恋爱,怎么还有歪谈恋爱的?” 胡炎白了他一眼:“这你都不懂?歪谈恋爱,就是我这恋爱谈得不顺利,完全不对路子。” “噢,怎么不顺利呢?”李青恍然大悟的点头。 胡炎脸带郁闷之情:“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老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错?” “啊,对。” “可是打从我在幼儿园谈的第一段恋爱……” “您等会儿!”李青吓了一跳,赶紧拦住,“您第一段恋爱在哪里谈的?” 胡炎愣了一下:“幼儿园呀,怎么啦?” “幼儿园谈恋爱,像话吗,您拿棒棒糖骗小姑娘?” 胡炎疑惑道:“我干嘛骗小姑娘呀,我是在追求幼儿园的一位老师。” “老师?” “啊,对呀,她搁幼儿园上班,我上幼儿园去找她。” “嗨,您倒是把我说清楚喽。”李青笑骂道。 胡炎不理他,开始咽着口水道:“那老师长得漂亮,唱歌也好听,性子也温柔,绝对的幼儿园头一号好姑娘。”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李青忍不住嘀咕道。 胡炎直接骂道:“那是你自个儿心里龌龊,怨得谁来?” 第349章 口味这么重 “得,我多嘴。” 李青捏着鼻子嘀咕,旋即笑问道:“那您把姑娘追到手了吗?” 胡炎一听,原本得意的表情,立马变得郁闷无比。 “没呢,都怪我脑子聪明,转得太快……” 李青拦上一手:“您等会儿,脑子聪明不是好事儿吗,哪个姑娘都喜欢呀?” 胡炎摇头:“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哦,那您给说说。”李青来了兴趣。 台下的观众也有些来了兴趣,都搭眼瞅着。 “那姑娘长得水灵,远近都出了名,所以追求她的人不少,有长得好看的,有钱的,有权的,有一身肌肉的……” “嚯,您这情敌还真不少。”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没得选犯愁,眼前有这么多选择,姑娘也犯愁,‘这些小伙子各有各的好,我是该嫁谁,不嫁谁呢?’” “这得好好选。”李青点头道。 “琢磨来琢磨去,好些日子还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不琢磨了。” “为什么呢?” 胡炎双后一摊:“光琢磨没用呀。干脆搞个评比,谁聪明、谁健康、谁趁钱、谁多才多艺,都比一比,打打分,最后瞧谁好,那就嫁谁。” “这倒也是个主意。” 胡炎认真道:“到了一个周末,姑娘就把我们几个小伙子都约到她单位。” “好家伙,还真在幼儿园谈恋爱呐?” 胡炎不理他,继续道:“人到齐了,姑娘说要比个赛,看看谁更优秀。我们都馋她……” “您等会儿,什么词儿?”李青吓了一跳,赶紧拦住。 胡炎愣了一下,随即改口:“我们都爱她这个人。” 李青一擦虚汗,埋怨道:“您倒是仔细着点,现在可是上电视。” 胡炎嘿嘿直笑:“我们爱她,她说比赛那就比,找了空教室,我们在 “这就开始了。” 胡炎捏着嗓子学女声:“现在比赛开始,第一顶是比智力。我出几道题目,你们来抢答,谁答得又快又准,就算脑子好使,不过大家注意了,不要抢的太快,等我说完‘开始’再举手。” “这还真是幼儿园老师。”李青点头道。 可台下的观众,却在胡炎一开口后,全都眼前一亮。 这声音学得也太像了? 胡炎恢复自己的嗓音,笑道:“我一听要比智力,当时心里就乐了。” “怎么的呢?” 胡炎兴奋道:“这是我的强项呐。你瞧,别人都什么相貌、肌肉、有钱,我就一说相声的,哪里比得过人家,就这打小学相声,把脑子给练出来了,绝对好使得很。” “噢,这是落您身上了。” 胡炎一拍巴掌:“对呀,头一项就把别人比下去,那姑娘肯定对我刮目相看,要是芳心暗许了,那我这媳妇不就到手了嘛。” “有这可能。”李青点头。 “这我不能错过,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姑娘要问什么。” “她问了什么?” 胡炎再次换音道:“问,如何最快的将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的事?现在开……” 他说着,当即把手举了起来。 “您知道答案?”李青疑惑道。 胡炎得意的点头:“把‘不’字去掉。” “嚯,还真有您的。”李青很佩服。 台下观众的掌声跟着来了。 只是胡炎的脸色变郁闷了:“可惜答对了也没用,人家根本不认。” 谷闚 “不是,为什么呀?”李青很纳闷。 胡炎又开始换音:“你太着急,我‘始’还在口里,你怎么就抢了?” “啊,这!”李青顿时语塞。 台下的观众跟领掌人几乎同步笑出声来。 胡炎郁闷道:“那姑娘一说完,所有人都乐得不行,我就这么落了埋怨,被淘汰了。李老师,你给评评这理儿,我抢什么也不能抢那玩意儿呀,对不对?” “嗨,人家是那意思吗?”李青笑骂道。 胡炎气哼哼摆手:“算了,口味这么重的姑娘,长得再漂亮也不适合我。” “继续找。” “找来找去,我又找到了一个。这个比上个还要好。” “哦,是嘛?” 胡炎傲然道:“那是,不但人长得漂亮,还特别体贴,特别会关心人。” “这样的好。” “不过就一样不太好。” “哪一样不好。” “爱管钱。” “这挺好的呀,会过日子。” “可是我朋友多呀,隔三差五聚一聚,自个儿兜里总得有点零花钱?” “这钱得花。” “可是她不给呀,说我的都是狐朋狗友,不学好,少跟他们来往,这家伙把我给气的,当时就气病了。” “想开点。” “她一瞧我病了,也心疼呐,带我上医院抓药去,可我气还没消,买了药回来,我也不吃,偏不吃。” “身体是自个儿的,药得吃。” “她也是真爱我,见我不吃,就哄我,吃一粒药给一百块零花钱。” “这姑娘是真不错。” “我一听还有这好事儿?当时就从沙上坐了起来,找来一个放大镜,就这么照着开始数,一百,两百,三百……” “不是,您等会儿,数药丸子,干嘛用放大镜呐?” 胡炎嘿嘿一笑:“因为我拆了一粒胶囊。” “啊?”李青诧异得眼睛瞪得老大。 “噗嗤~~~” “哈哈哈~~~” 这下观众的反应比领掌人还要快,前后一掩,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胡炎扫着台下的动静,继续使活儿。 “这下把她惹生气了,闹着分手,直接走了。” “您真是活该。”李青直接骂道。 胡炎苦着脸道:“不行,好容易找个姑娘,不能就这么分手了,得赶紧把她哄回来。” “赶紧哄。” “我去找她,她不给我开门儿。不过刚好,她的生日到了,我就上网去给她挑礼物,挑个合适的,直接往她家一寄,人家看到我的诚意,保准就回来了。” “这倒是个法子。” 胡炎笑道:“这回我很用心,挑来挑去,终于选好了,我还问网上那老板,‘能不能帮我写张条子生日快乐啊?’” “这确实细心。” “老板也很爽快,说没问题,一准写上,很快就给货了。” “然后您女朋友就回来啦?”李青期待的问道。 第350章 这不合理呀 胡炎摇头:“人没回来,过了几天,她倒是打电话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胡炎再次换音,气愤道:“你个混蛋,敢背着我找别人,那个‘张条子’是谁?” “张……我……”李青再次语塞。 “扑哧~~~哈哈哈~~~” 台下的观众顿时笑喷,早已出领掌的度。 而且不但观众在笑,连旁边那位年轻女导演的脸上也乐了。 等动静稍过,胡炎继续使活儿。 “完了,这姑娘就这么吹了。可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她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这‘张条子’到底是谁呀?” 看着他一脸的疑惑,观众再次笑了。 “赶紧继续找。”李青开始接续。 胡炎摇头:“难了,打那俩姑娘之后,我遇到的姑娘,越来越奇怪。” “怎么的呢?” “比如说,有一个姑娘,我跟她表白,她不理我,说她需要时间和距离,我就纳闷了,她是要算度吗?” “好嘛。” “还有一个姑娘,我表白完,这回拒绝的理由还算比较靠谱,说我打的字太丑了。” “这也行?” “其中有一个姑娘,好不容易处上了对象,可是我不敢跟她呆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她总爱说一话。” “什么话?” 胡炎换音:“大郎,该吃药了!” “好家伙。” 胡炎脸色越来越沮丧:“最后,幼儿园那老师,突然给我短信,说有点想我了,问我还是不是一个人?” “这挺好呀,有门儿!” 胡炎瞪了他一眼:“好什么好,我当时一看短信,气得直接把她拉黑了。” 李青有些傻眼:“为什么呀?” 胡炎恨恨道:“哼,我不是一个人,还能是一条狗啊?” “您可真行。”李青无语的只能对搭档挑大拇指。 “扑哧~~~” “哈哈哈~~~~” 面前已经打开了节奏,再加上这一段的包袱抖得又密又脆,全场的动静持续不停,而且全都是自然而然出的。 演员观众倒是乐了,可这状况,却让几位分散在各外的领掌人相当无奈。 他们吃的就是带节奏的饭,眼下这节奏怎么带? 节奏没带好,等完事儿了还有得钱拿? 正当他们为难之际,塞在耳朵里的耳麦传来声音。 “放弃领掌!” 简单的几个字,让领掌人们顿时也乐了,跟着胡乱鼓掌。 观众情绪的变化,台上的演员是最为敏感的。 这就好像学校里的考场,老师往台上一站,所有小动作都能尽收眼底,区别在于他愿不愿意抓你而已? 能把录播现场的演员式观众,带进真正观众的情绪中,那是相当不容易。 胡炎对此也很满意。 当即不作他想,搭着李青不断把活儿往后推。 而且借着追姑娘难的由头,引出了需要多才多艺的点,他则趁机把快板、学唱、口技三样基本功,全给塞了一些进去。 谷创 不可能长篇大段完整的挥,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临时加塞,怕李青兜不住,所以爷俩只是挑出彩的内容进行展示, 饶是如此,也已 经足够了。 全场所有人在哈哈大笑的同时,瞧得也啧啧稀奇。 时间过得很快,十五分钟的表演,说没就没了。 在一阵起立式的掌声中,胡炎和李青鞠躬下台,自顾自的去换衣服。 《喜剧之王》的节目录制彻底结束,胡炎的心态反而变得平静。 上播,依然够戗。 为了丰富节目类型,策划书里设定的是同类型节目不重复。 像一句话说,上了小兵的相声,就不可能上自己的相声。 而如今的湖卫,显然需要小兵这样的名人来撑人气,所以结果应该依然不变。 上不了就上不了,该卖的力气已经卖了,还能怎么着? 死台上? 李青知道小师叔没什么心情说话,也知趣的没有开口,只在旁边照应着。 转眼,爷俩换完大褂,打更衣室出来。 “胡老师,李老师。” 那个年轻女导演,竟然不知何站在了门口。 胡炎知道她姓刘,拱手笑道:“刘导,您是有事儿?” 刘导左右一扫:“是有点事儿想跟您二位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跟我到休息室去?” 胡炎扭头看了一眼李青,后者也微微摇头。 他当即笑道:“您太客气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您请。” 一间小休息室里,三人坐下。 刘导先开口:“二位老师,你们在台上很有经验呐,录制一条过,不简单。” “您满意就好,不知道您找我们是?”胡炎直接询问。 刘导也没犹豫:“哦,是这样的,刚才二位的表演,我觉得非常符合我们喜剧的主题,而且卖点非常丰富,像快板、口技这些元素都是目前电视节目里很少出现的。” “所以我刚才跟台里的领导汇报了一下,我们决定把你们这档节目放进播里。” 胡炎听闻,心中既惊喜又疑惑。 惊喜的是,好消息说来就来,终于争取到了播名额,不枉自己爷俩在台上卖的力气。 疑惑的是,自己和李青的相声放进去,那小兵的相声放在下一期吗,这不合理呀? 刘导也聪明的得很:“我们的具体安排是这样的,小兵老师的节目还是放在最后压轴,您二位的节目剪在最开头,这样一头一尾呼应着。” 胡炎疑惑顿解,同样也很满意,赶紧抱拳:“一切由您和台里领导安排,也感谢诸位的支持。” “客气了,都是彼此合作的事情。”刘导摆手,旋即话头一转,“只是播这样安排,我们这档节目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就会相声味道比较浓。” 胡炎突然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找上自己了。 当即痛快道:“刘导,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能出力的我绝不含糊。” “哈哈哈,好。” 刘导的笑容更盛:“既然节目突出了相声元素,而且看您二位的表演效果也确实很好,我就想着后面一直保留着相声这个元素。” “只是目前的相声艺人,主要是在北方,或者说主要在德芸社,所以我想能不能托您二位中间牵个线,搭个桥,跟郭老师那边联系联系?” 如果仅仅只是联系,胡炎知道,这当然不需要自己在中间搭什么线了。 人家其实说的是出场费。 说白了,就是看有人牵线,最终能不能便宜点? 其实目前的德芸社,除了郭德刚,所有人都便宜得很,完全的白菜价。 没见人家只是报张机票,管顿饭,自己便屁颠屁颠得来了么? 其实这也是对方不清楚班子里现在的困境而已。 当然,胡炎也不可能自扬家丑。 他琢磨了一下,问道:“刘导能这么支持我们德芸社,我们一众老少爷们当然是感激万分的,只是不知道刘导的具体条件、要求是什么呢?” 第351章 咱要办专场了 “不知道郭老师最近的档期如何?”刘导眉头一挑,目光灼灼的问道。 胡炎暗道一声:果然是冲他来的。 “刘导,郭老师最近一直忙着拍戏,不过他的事儿,我也说不好,您可以直接联系看看。” “这个自然!” 刘导莞尔一笑,点头道:“德芸社如今的演员不少,有哪些推荐的,比如跟您二位差不多的?” 胡炎顿时笑道:“我跟李老师的表演算不上太有特色,班子里比我们更有特色的演员很多。” “哦,说说看。”刘导又来了兴致。 胡炎掰着手指头,开始推荐:“比如说岳芸鹏和孙悦,他们的耍贱卖萌的风格,在北方很吃香。” “还有高锋和栾芸平,他们使活儿的形式很丰富,味道很足。” “还有孔芸龙和李芸杰,愣头愣脑的的表演,笑点也非常足。” “……” 他这下是真没客气,但凡冒了头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推荐了一遍。 而刘导随后也拿出小本子,不时在纸上记录些关键词。 半晌后,刘导这才感谢一番,率先离开。 李青看着她远去的背景,问道:“师叔,她能听您的吗?” “哈哈哈,老李,你想什么呢?人家怎么可能听我的?” “那您这么推荐是为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像她们这种做节目的,确定邀请名单,肯定要做去做调查评估,可是就她们这样的,哪里懂得我们相声手艺好在哪里?” “所以您给她们点明白。” “对呀,有了方向,再去看小岳他们的表演,她们也才知道好在哪里,不然,相声演员又不止咱们德芸社。” “或许我们可以提前跟郭老师打个招呼,让王海准备好,跟紧一点,要是能拿到这个节目的长期合同,那对于整个班子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胡炎听闻眼前一亮:“对,你考虑得周全,你现在就打。” “哎!” 李青掏出电话开始拨号,胡炎则起身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 郭德刚正在拍戏,电话是王海接的。 几句话交待完,王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身为德芸社的头牌,最近的经纪工作,那是真的不好做。 有些合同,明明前面谈得好好的,人家说反悔就反悔,只要还没打钱的,根本不带多商量。 而接盘的相声艺人,那就有意思了。 不光有体制内的,连好些江湖中的小相声班子,都纷纷冒了出来。 而且这些班子,有不少之前跟德芸社的关系,算得上相当不错的。 如今有意无意的都疏远了,甚至再不往来。 如果真要用什么词儿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四面楚歌。 好像整个相声江湖,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同盟。 当然,没有同盟的事情,德芸社也不是头一回,但眼前这样,就是让人感觉生气。 所以李青带来的这个消息,便显得非常重要了,有点“强心剂”的感觉。 对方可是湖卫呀,比津卫和燕卫不知道高了几个档次。 王海挂完电话,不敢耽搁,直接进了拍摄现场,刚好郭德刚一个镜头拍完。 “哥,哥!” 郭德刚见王海朝自己招手,心中也纳闷。 谷僔 许是自己的演技真的不好,自己这 个经纪人最烦进棚子里看自己拍戏。 左右打了一声招呼,郭德刚走过来。 “小海,怎么啦?” “哥,大炎和老李去湖卫录节目,刚才来了消息……” 王海有些兴奋,赶紧如此这般的把内容说完,然后郭德刚也有些傻眼。 说实话,湖卫为什么会邀请胡炎和李青去录节目,他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原因。 照理说,班子里的演员要想拿到外面的资源,都是靠王海去谈回来的。 可这回偏偏不是,王海之前一接到电话,人家就指明道姓的邀请胡炎参加,而胡炎则貌似也提前知道这回事儿,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如今班子里这状况,主办方和演员自己都没意见,他这个中间人当然也不会多事了。 可是前事儿未明白,今天又拉了一条线回来,这事儿可就越琢磨越有意思了。 至少可以确定,胡炎和李青表演的效果很好,入了人家湖卫的眼,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前后一转,郭德刚心里有了主意,当即吩咐道: “小海,这事儿是好事儿,师叔好不容易摸了一点线头回来,你得攒住喽。甚至主动跟人家接洽一下都行,我们靠手艺吃饭,这跟面不面子没关系。” “还有,合同金额上,不用太纠结,有个意思就成,实在不行,把我和师哥也押上,但是有一点你得注意,不能光我上,得尽量多拉扯几个小的。” 王海很专业,郭德刚一开口,他便拿本子在记录。 “成,哥,您这么说,我心里就有谱了,放心,等我信儿。” 说完,刚想离开,又一拍脑门。 “哦,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儿。刚才老李提了一嘴,这个《喜剧之王》的节目,策划公司就是大炎的女朋友柳清雨注册的。” 郭德刚再次傻眼,同时又恍然大悟。 敢情迷魂阵的扣儿,是留在这里解的呢? 前因后果想明白,郭德刚抬头又琢磨了一番。 “大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事儿,甭管成与不成,师叔这个人情咱都得承。” “咱们现在开始安排,帮师叔在燕京办一次专场演出。同时等节目播出后,师叔的名气肯定得涨一大截,到时咱们趁势在外地选个城市,帮师叔再办一次专场。” “所以你得把那边节目播出的时间摸清楚,两次专场争取接续着来,把势头造起来。” 王海只管执行和反馈,对于郭德刚的话,他从来不反驳。 “好,哥,这事儿我去跟嫂子说,我会抓紧。” 哥俩商量已定,又开始各自忙碌。 燕京地头办事儿,王海相当熟悉,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时间,一个电话又回了过去。 李青接到电话时,刚好跟着胡炎离开了湖卫电视台。 几句话听完,他脸上也笑了。 胡炎瞅了他一眼:“老李,你这傻笑什么呢?” “嘿嘿,师叔,咱要办专场了。” “专场?” “嗯,刚才王海来的电话,郭老师的意思是,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咱是燕京和外地连办两场。” 胡炎抬头望天,琢磨了一下,随即掏出电话。 “姐,咱们跟湖卫的合作,还能不能说得上话?” “哦,既然人和钱都跟得上,那干脆咱们就跟他们合作深一些,不过有个条件,就是争取让节目组跟德芸社这边建立个长期合作的关系。” “嗯,这个节目 大赚是不可能的,但肯定不会亏,而且是个能长期做下去的节目,这点你放心。” “还有个事儿,我的搭档老李,手头有个十几万闲钱,想投到公司里来。” “成,我明天带他到公司来转转。” 第352章 扒马褂 一周后。 三里屯后台的休息室里。 没有外人,就郭德刚、于慊,还有胡炎和李青四人。 “师叔,您瞧这事儿!” 郭德刚看着胡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跟湖卫的合同已经签了,而且是长期的合同。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喜剧之王》一直办下去,那德芸社以后的优秀演员,就都登上这个舞台的可能。 比如如今的小岳和孙悦,便排在了郭德刚和于慊之后。 期期上人是不可能的,但持续不断的名额,于整个德芸社来说,便算是极大的资源渠道了。 当然,以德芸社的实力,国内谁要办喜剧综艺,肯定饶不开他们,但是也肯定不可能拿到长期合作的合同。 毕竟,合作是需要对等的实力的。 只是直到合同签订完,郭德刚才知道胡炎在里头挥的作用,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胡炎给他续了一杯茶,笑道:“怎么啦,跟我还外道?” “这可不是外不外道的事儿。” “哈哈哈,揭过去,您不还帮我办专场呢嘛。” 于慊也笑道:“要不干脆给师叔办个巡回演出得了。” 胡炎白了他一眼:“您饶了我,谁的驴谁来骑。就算《喜剧之王》播出,我跟老李那名气依然差得远,您要是钱多得没地儿花,干脆给我当枕头睡觉,我就喜欢闻那味儿。” “那味儿可臭了,跟放屁一样。” “玩儿去,屁我也闻。” “噗~噗~噗~” 好家伙,于慊当即放了一个屁,而且还是一断一断,带节奏的。 郭德刚、胡炎、李青顿时傻眼,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得意的于慊。 胡炎突然现,原来烧饼用屁捧哏的能耐,就是这家伙学的? 能耐呀! 想罢,胡炎用眼睛看着李青,李青赶紧摇头:“您歇了,我可没于老师这能耐。” “没有就好,就怕你有!”胡炎赶紧点头。 休息室里除了一股怪味,气氛非常不错。 打趣完,郭德刚开始说正经事。 “师叔,这次的专场筹备的很顺利,票也卖得很顺利,虽然广告上没有我和师哥,但我俩到时帮着倒二,您跟李老师来攒底。” 有这对黄金搭档上,大体上说肯定是好事儿。 但胡炎稍一琢磨,却摇头道:“您二位倒二,我跟老李能不能压得住场?” 郭德刚看了一眼于慊:“应该没问题,我跟师哥到时收着点力气。” 胡炎还是摇头:“这样一来,你们倒是给我们抬了轿子,但是观众对你们实在太熟悉了,卖没卖力气,懂行的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这对你们自己的名气可不太有利。” 其实胡炎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八月风波在即,这个时候必须保证他俩的最大影响力。 但凡有一点受损,到时都会被放大。 可偏偏在郭德刚的角度,侯三爷一去,他能依靠的又回到了从前,那就是靠观众捧场。 谷艩 只是这样的担心,胡炎怎么说得出来? 即便说出来了,又让在场的人怎么理解,怎么相信? 郭德刚一听,心中更加感动,这真是比亲师叔还亲呐。 帮人抬轿确实得小心。 比如明明一位很差的小辈,你露面捧场,结 果演砸了,那观众可是会跟着骂你的。 至少“没眼光”“眼瞎”“瞎捧人”这些标签是少不了的。 哥俩无话,胡炎又道:“要不干脆这样,反正小岳他们也需要机会,以后也不能总是扯着您二位,那就从这次开始,由我打头,全部让我们自己来,高老师别落下,那整个专场的活儿,正的、歪的,叫好叫座儿的都齐了。” “手艺不够人数凑,我们阵容扩大一点,所有人都多卖些力气。哪怕是票卖便宜点,上座率差一点也暂时担待着。这样弄上几回,他们成长得应该会更快,早点独挡一面,对班子的长远展也更有利,您几位觉得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郭德刚和于慊还能说什么? 哥俩只能点头,再承一份情意。 …… …… 胡炎和李青专场的消息,早就在几个园子里传开了。 等演员名单一出来,看到小岳、栾芸平、烧饼、孔芸龙、孟贺堂等等都赫然在列,更让一众小辈们兴奋不已。 名单内的不消说,哪怕暂时没有轮到的,同样跟着高兴。 因为只要定了走量的调子,那自己多努努力,同样很快会有机会的。 后台的士气高涨不说,让胡炎没有料到的是,这几天的郭德刚和于慊,竟然跟自己一样,忙着在几家园子串场。 当然,他俩不是为了演出而演出,他们是在给一众小辈们抬轿子。 既然专场演出不上,那就提前把小辈们的名气往上拱一波,到时间接热度在,同样能起来作用。 这些可都是郭德刚自己的徒弟,即便被人骂“眼瞎”,那也得担着。 师父嘛,传手艺,担骂名,不是很正常的吗? 最有意思的是,郭德刚和于慊捧小辈时,表演的曲目……《扒马褂》。 甭管是谁,清一色都是使得这段群口相声。 胡炎可是知道,《扒马褂》在德芸社意味着什么。 出师! 谁要在这段活上使出彩来,那便意味着你已经出师了,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大好的前程,争名逐利,你努力闯去。 所以突然间,德芸社在网上最火热的视频,全都是《扒马褂》。 比如小岳稍微规矩点的,孔芸龙傻愣版的,烧饼莽撞版的,张芸雷温柔版的…… 师兄弟们几乎同台较艺,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风格,真可谓是精彩纷呈。 好事者甚至还给他们整个了投票,对所有活儿进行排名。 排名很不公平。 张芸雷一骑绝尘,孔芸龙排第二,小岳只排到了第三。 张芸雷走得是流量路线,现在这世道没法说。 孔芸龙这回是真的火了一把,把郭德刚和于慊逗得不知道笑了多少次场,也让所有观众重新认识到了这个家伙。 而且下了台之后,连郭德刚都对刮目相看,给出了最高评价。 至于其他人,除了小岳,全都被通知不及格。 回头好好攒包袱,后面还得再次测试。 第353章 强烈的预感 纷纷扰扰,时间已到七月中。 前后筹备了十多天,胡炎和李青的专场终于到了。 地点就近选择,安排在了天桥艺术剧院,一千多人的中型剧场,于他们刚好合适。 专场的主题——胡言乱语! 这种主题,除了相声演员,别的行当是不可能有谁放大标粗的。 门票的价格也不贵,最高的不到五百块,比郭德刚那种上千的,就一个零头。 这些事情,胡炎不用管,但最后了解完,也都相当满意。 只是李青,对于这次的专场演出,表现得格外热情。 归他管,不归他管,都愿意跟着搭手帮忙。 这不,一大早,便来到了后台。 他这一动,作为搭档的胡炎,也只能跟着泡在后台。 转眼到了中午。 爷俩端着盒饭,坐在一边吃着。 胡炎笑道:“老李,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你媳妇生孩子这么急过吗?” “我又不能生,急有什么用?” 李青咧着嘴,旋即一叹:“唉,咱总算开上专场了。” 胡炎听闻,愣了一下。 确实,简单一算,爷俩打年后开始搭档,到如今转眼已近半年。 半年的时间不短,但对于相声艺人搭档的磨合,却很短。 要不是胡炎和李青的手艺都不差,是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度的。 但对于李青来说,这个度还是慢了点,因为他原本跟何芸伟搭档时,便已经开过专场。 迂回半年,总算又再次踏上这个基点,所以他才这么感慨。 胡炎抬起筷子笑道:“是呀,难为你了。” 李青当即摇头:“师叔,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还能靠自己的关系带我上节目,这就不容易了,而且您那公司是真大,回头我要是能分上一点红利,那可又多了一份收入。” “嗯,有道理。” 胡炎点头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感谢我?” “这个自然。”李青没有犹豫。 胡炎也没有犹豫,筷子落下时便伸进了李青的碗里,一个鸡腿直接夹了过来,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嗯,美儿不错!” 李青傻眼,无奈道:“师叔,我这儿就剩下几片老姜了。” “老姜好呀,辣,下饭,不信你尝尝?”胡炎头也没抬道。 李青白了他一眼,我都多少岁啦,还能不知道老姜辣? 只是摊上这么位师叔,还能怎么着? 李青真的开始用老姜,还有辣椒下饭,几口下去,眼睛差点没掉下来。 估计是感动的。 …… …… 下午。 胡炎和李青正坐着喝茶,打磨活儿,突然乌压压进来一帮子人。 烧饼、小岳、张芸雷、孔芸龙等等,还有落在最后面的孙悦。 这是今晚的所有演员到场了。 此刻的众人,个个都提着自己的箱子,而且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尤其是烧饼,登台不久,竟然能在名单之内,骄傲得跟只公鸡似的。 胡炎看得心里直接有了判断:土气高涨,今晚可期! “师爷辛苦!” “师叔辛苦!” 众人围上来,恭恭敬敬的见礼。 胡炎突然明白,为 什么郭德刚出去,总有一种社会老大的感觉。 就这么些人的作派,他自己都有这种感觉。 胡炎笑着问道:“好,精神头都不错,活儿准备得怎么样?” 谁快都没有烧饼快,他直接拍着胸脯道:“放心师爷,我都激动得不行了。” “我也是!”孔芸龙半了半拍,白了烧饼一眼,赶紧跟上。 胡炎摇头道:“太激动了也不是好事儿,得心态平和才好。” 烧饼又抢答道:“这您放心,我有招儿。” 说着话,一脸得意的蹲下身,“啪嗒”一声打开箱子,从里面掏出整套刺绣设备。 “师爷,怎么样?” 胡炎还能说什么呢? 当即竖起大拇指:“不错,考虑得周全。” 烧饼更得意了:“那成,你们先聊着,我去绣一会儿。” 然后箱子也不管了,揣着一堆专业设备就走了。 胡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现这家伙如今走路,竟然是扭着走的。 这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在心里嘀咕一句,不关我事! 孔芸龙很无奈,这个风头自己是真抢不过烧饼。 胡炎一扫左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招呼道:“都找位子坐,我说几句话。” “哎……” “是……” 如今的胡炎在班子里威望可高了,他说什么是什么。 众人不解,都配合的坐下,孙悦、史艾东几人则被李青拉到了一旁,递上茶水。 胡炎再次扫视一圈,认真的问道:“郭老师准备在班子里分演出队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 “好,你们呢,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都算是挑头的角色,所以后面的这演出队队长的活儿,应该也就落在你们这些人头上。” “当了这个队长,整个演出队的老少爷们,就算指着你们吃饭,比如以后的专场演出,可能也得按演出队来办,这就需要你们有独挡一面的能力。” “说白一点,像我们今晚这帮人,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演出队,我是队长,你们是队员,所以你们从今晚开始,除了自己的活儿,整个活动的方方面面都可以去观察学习,这是老李给你们打的样儿,归置得相当不错。” “还有一点,不管作为师兄,还是作为队长,最近都得多关注关注是可以早点挖出来的。你们只有做到心里有数,以后才更好带人,能不能理解的我意思?” 不管听懂没听懂,众人纷纷点头。 “好了,就这些,你们去忙。” “是,师爷!” 小辈们散去,大辈却没有走,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胡炎。 胡炎左右一扫,收起笑容,严肃道:“郭老师现在不在燕京,已经被艺协叫去开会了,这会儿应该正在飞机上。” 除了李青,其他人顿时变了脸色。 “师叔,您是说……”孙悦试探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胡炎点头:“是的,我最近一直在关注外面的动静,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次的麻烦应该会比任何一次都要大。” “胖子,老高,老史,刚好你们都在,大家作为长辈,性子也稳,更有跟班子走下去的心,所以我提一个要求,大家最近多留点心,不管什么情况下,至少要保证队伍里大部分人的军心不散,随时能够登台演出。”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一边琢磨着一边点头。 他们不是小年轻,用不着 什么拍胸脯指天誓,点了头便算。 胡炎又道:“好了,这事儿大家心里有数就成,先别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影响了今晚的演出,散了。” 第354章 车祸版《照花台》 德芸社的专场,总是布满了花蓝。 这个很有意思。 其一,里面不会有同行的。 其二,会送的,都是观众送的。 其三,里面有些是德芸社自己买的,为了表面上热闹。 不过今晚的花蓝中,还多了四只特殊的,那是柳清雨以“老合文化传媒”的名义送的。 柳清雨很细心,一对送给德芸社,一对写的是胡炎和李青的名字。 不知不觉中,俩个团队便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联系,这是胡炎所希望看到的。 七点一到,演出正式开始。 今天的观众貌似特别兴奋,刚一开灯拉幕,台下便沸腾了。 而是上场口,以胡炎和李青为,所有演员全都已经大褂衬身。 这是胡炎提前定好的,既然是为了打样,那一切便按最讲究的流程来走。 主持人串完词,台下的掌声总算统一了几分,只是等演员集体亮相,又开始变得沸腾。 尤其是一些姑娘,看到张芸雷,全都尖叫声一片。 场中站定,鞠躬行礼。 胡炎起身笑着扫视台下:“谢谢,谢谢大家热情的掌声,我现今天来的朋友都很年轻,这是真好呀,这说明越来越多年轻的朋友也喜欢相声这门传统手艺了,也喜欢他们这些年轻的相声演员。” 李青拦上一手:“您不也年轻么,怎么把自个儿往外摘?” “唉,我是师爷,打六岁拜师时就不年轻了。”胡炎感慨道。 李青一挥手:“嗨,没听说过。” 台下的观众顿时来了反应。 这就是自己熟悉的场子,效果总是会加倍的好。 胡炎音量一提:“好了,上得台来,就得干正事儿,今天开场,我们为大伙唱一个《照花台》。” 他说完,故意扭头对众人问道:“《照花台》都会唱?” “会!”众人答道。 “好,那就来,谁先来?” 胡炎往中间退了一步,让出最外面的话筒。 所有人中,岳芸鹏的综合排名最高,当即跨步出来。 等他一走到话筒前,胡炎直接起调:“一呀嘛更儿里呀。” “好~~~” 他一开腔,观众们直接送上掌声。 德芸社小师爷的嗓子,确实从未让人失望过。 而小岳则脑子嗡的一下,妈呀,师爷这调门好高呀。 等他缓过神来,再次傻眼,妈呀,我的调门在哪儿来着? 小岳酝酿几秒,开口唱道:“一呀嘛……一呀嘛……” 唱完第一遍,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后面又找了几遍,依然不对味儿,于是就这仨字儿,一直在重复。 最后干脆抠着嘴唇,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半空,满脸都写着迷茫。 可全场观众也傻眼了,谁能料到第一个接唱的演员,直接就折了马腿? 这可是德芸社的专场舞台,以传统活儿着称的团队。 但不得不说,小岳的傻模样,确实很有杀伤力。 众人根本不生气,要么哈哈大笑,要么“吁”声四起,纷纷起哄。 只是台下动静不管,胡炎自己都有些傻眼。 后台溜活儿没问题,自己起调也特意往下压了几分,眼巴前这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千幸万幸的是,观众还挺吃小岳这一套。 没奈何,胡炎赶紧笑 骂道:“不识数啦?” “都怪您调起高了。”小岳幽怨的白了他一眼。 胡炎又气又乐:“好家伙,这还赖上我了,要脸不要?” “吁~~~” “哈哈哈~~~” 谷脀 观众们又跟着乐。 “别闹,都别闹,我找着调了。”小岳朝台上台下接连挥手,小眼睛锃亮。 全场憋着笑,很快安排下来。 小岳也绷着脸,继续唱: “一呀嘛更儿里呀,月了影儿照花台。” “秋香姐定下了计,她说晚巴傍晌来呀。” “牡丹呐亭前我们多恩爱,但愿得鸾凤早早配和谐。” “扑哧~~~” “哈哈哈~~~” “吁吁吁~~~” 小岳刚没唱两句,观众们再次闹了起来,因为这家伙这回依然不在调上。 小岳没法唱了,停声看着台下、台上,纳闷道:“怎么啦,唱得不对吗?” 观众更乐。 胡炎笑骂道:“你脸大就有理呀,下一个谁来?” 小岳嘿嘿笑着退回去,烧饼走了上来。 这家伙除了郭德刚,天不怕地不怕,更别说台上这种小场面了。 走到话筒前,从兜里掏出一条粉色手绢。 对,不是桌面的白毛巾,就是他自己绣得手绢儿。 这动静顿时让所有人,包括胡炎都再次傻眼。 烧饼不管这些凡人的想法,直接扯着嗓子唱道: “一呀嘛更儿里呀,月了影儿照花台。” “秋香姐定下了计,她说晚巴傍晌来呀。” “牡丹呐亭前我们多恩爱,但愿得鸾凤早早配和谐。” “左等也不来呀,右等也不来。” “唐解元望苍天,止不住的好伤怀呀。” “美人呐,秋香哎,勾了魂的女裙钗。” “扑哧~~” “哈哈哈~~~” “吁吁吁~~~” 观众们诧异过后,同样乐疯了。 烧饼的嗓子有改善,但距离好听,尤其是唱曲儿的要求,可差得远着呢。 简单来说,别人唱曲儿要钱,他唱曲儿要命! 胡炎已经乐得把头埋在桌面上,根本抬不起来,还拿拳头一个劲儿的锤着。 烧饼唱完,半点不脸红,咧着嘴退了回去。 张芸雷走了上来,轻柔的声音顿时响起: “二呀嘛更儿里呀,月了影儿照花前。” “华相府困住了,多情的唐解元呐。” “痴心的才子,我风流的汉,我在那佛前我求了几千年。” “不见那女天仙呀,不见那女婵娟。” “唐伯虎对明月哪顾得夜风寒呐。” “美人呐,秋香哎,勾了魂的女婵娟。” 这个可以,无论情感拿捏,还是唱腔韵味,绝对合格水准。 观众们头一回没有起哄,而是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看着他鞠完躬再退回去,胡炎也频频点头。 接下来上场的就是孔芸龙,如今标准的愣表情。 “三呀嘛更儿里,明月照当空,月下老因何故不来拴红绳呀。” 腔调不错,只是开腔唱到这里,突然停了。 妈呀,忘词儿了。 第355章 因为要吃饭 孔芸龙记性不好,脑子灵,也学着小岳,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半空。 他的搭档李芸杰见状,赶紧跨步上前,接腔唱道: “牡丹呐亭前我空埋怨,点点的相思长叹一阵风。” “天边月朦胧,亭前月朦胧,听谯楼更鼓响檐前铁马声。” “美人呐,秋香哎,勾了魂的女花容。” 等李芸杰唱完,孔芸龙不满道:“诶,你怎么抢我活儿呢?” 李芸杰用无辜的眼神捧哏,而观众们由笑骂声,响成一片。 胡炎也没好气道:“你比小岳还不要脸。” “他抢我表现的机会呐!”孔芸龙摇头晃脑的退回去。 胡炎看着台下,刚想说话,自己再次忍不住乐了,观众也跟着乐。 “好了,大伙也看出来了,完全就是神经病。开场不能这样整,不然您诸位闹着退票可就麻烦了。” “下面是《照花台》,我们几个再为大伙来一遍尝尝。” 他话音刚落,高锋走了出来,当即来第一更,接着是李青的第二更,最后胡炎自己三更收尾。 这三人手艺是过硬的,没有一个掉链子的。 而观众们在掌声喝彩的同时,貌似也感觉到,前面小辈们的“车祸版”,应该是德芸社故意安排的包袱。 所以整个开场的迎门柳,完全没有引起不适,反而收获了出人意料的好效果。 热闹中,顺二的烧饼和史艾东登台亮相。 这家伙现在确实有进步,一上场,再次把兜里的手绢掏出来一抖,被史艾东直接顶了一句“骚包无限”。 爷俩就用了四个字,便把迎门包袱使完,而且还响了。 孔芸龙没有粉丝,但现在的路子找对了头,贯口和愣劲相搭,风格凸显,再加上他的基本功扎实,稳稳的使活儿,台下动静不动。 高锋的快板,更不用说,嘴皮子溜得跟抹了油似的,在整个德芸社,甚至整个相声门年轻演员当中,都排得上一号。 这么见能耐的手艺,让观众叫好声不断。 小岳和孙悦算是最成熟的一组,风格鲜明,基本功也扎实,很亮眼。 当然,今晚最热闹的,除了攒底的胡炎和李青,还得数张芸雷。 虽然还没有见到荧光棒,但举着他名字的应援牌,散落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观众开始跟着他一起唱曲儿。 胡炎知道,这家伙的粉丝团队,现在才刚刚开始,用不了多久,肯定能震惊所有人。 至于孟贺堂他们,在场上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 别的不论,光是台上稳重的那个范儿,便已经开始有了很大的进步。 虽然这玩意儿听着虚得很,但是它很重要,重要到有些人甚至花几年功夫,都不一定能磨得出来。 有了前面这些老少爷们撑着,等到胡炎和李青上场,全场的氛围直接火热得不行。 如今的他们,除了郭德刚和于慊,真的再没有谁能比肩。 上次爷俩的同台挖双坑,谁都没有填,郭德刚落了一个“坑王”的名头,而胡炎则是“梗王”。 说的是他在台上新段子不断,新梗满天飞。 若论创新度,连郭德刚都比不上这个家伙。 所以今晚也不例外,爷俩相搭,把整个演出瓷瓷实实的拉了一个大圆满。 只是等胡炎下台,却看到除了打杂的人在收拾,其他演出的小辈纷纷围着王慧。 谷臢 再仔细一瞧, 王慧竟然在掉眼泪。 他心中纳闷,没有过去,就这么半远不远的瞅着。 只听烧饼道:“师娘,您别哭了,我见不得您哭。” “是呀,师娘!”其他人附和。 王慧擦了一把眼泪笑道:“傻孩子,师娘这是高兴的,你们终于都长大了,登台能要下好来,你们师父见了也会高兴的,好呀,真好。” “长大了肯定好呀,我挣了钱,三节两寿就能孝敬您了。”烧饼咧着嘴道。 王慧又抹了一把眼睛,旋即把烧饼搂下怀里。 要说起来,烧饼从o4年跟了郭德刚,算是最早的,而且一直都住在郭德刚家里。 唯一有一段时间跑到大兴,跟小岳和孔芸龙他们住。 是因为他觉得养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等到后面饿得只能吃狗粮时,他立马给师娘打电话。 王慧暗道一声“妈呀,怎么把烧饼给忘那里了”,然后又接了回来。 所以一众师兄弟当中,他算是跟郭德刚俩口子最亲近的。 如今性子依然算跳脱,但对长辈能有这份心,胡炎看得很是满意。 他扭头对李青严肃道:“老李,你有点不像话了哈。” “怎么了,刚才我的活儿没兜稳?”李青疑惑道。 胡炎摇头:“你瞧人家郭老师徒弟一大堆,就你这儿光杆司令,得着机会收几个徒弟。” “不收,我懒得很。”李青当即否定。 “屁得懒,整个班子里,我看除了郭老师,也就你最勤快。” “您怎么不收?” “嘿嘿,我要是收徒弟,当你师弟,你乐意?” 李青愣了一下,还真是这个理儿。 爷俩没有打扰他们一帮人,自顾自的转身去换衣服。 夜色已深,“胡言乱语”专场演出,也全部结束。 很快,表演视频上传到网格。 每一个节目的热度都不差,但传播度最广的,还得数开场的车祸版《照花台》。 曲子自然是好的,但被几个家伙这么一整,完全就成了包袱,于是视频下面的评论刷得飞起,有笑的,有骂的。 有动静就有热度,小岳他们赚得名气,竟然不比胡炎差多少。 除此之外,《照花台》这传统小曲儿的传唱度,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 要不怎么说是全民娱乐时代呢? 它的特点就是,用流量带动一切。 你说它是恰烂钱也好,说它是肤浅毒瘤也罢,总之对于艺人来说,都是清高不起来的。 因为要吃饭。 结束这一场,第二场外省的专场,暂时还没有消息。 胡炎看着网上的动静,估算着湖卫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毕竟节目录制,再控制成本,那投入的钱,都至少是百万来算的。 录制好了,压在手里,同样也意味着资金压在了手里,得把它换成钱才对。 第356章 我要反三俗 7月2o日。 郭家别墅。 空旷的书房里,郭德刚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时已入夏,雷雨不断。 今天无雷,却再次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细雨裹胁着尘埃,拉扯着乌云,把四九城原本便不通透的天空,涂染得更加灰黑。 只是再灰蒙的天空,也没有他这几天心中那般压抑。 因为艺协的大会。 这个会通知的突然,开起来却很磨工夫,足足开了三天。 人数也相当不少,足有上千人,包括全国各地的单位,还有民间团体的代表等等。 上千人,三天时间,讨论什么呢? 讨论……反三俗! 从政策,到意义,再到措施等等等等,全都围绕这个主题。 这种场合,郭德刚,或者说是德芸社是没有地位的,就坐在角落跟着听罢了。 当然,话说回来,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但是这次的氛围却让人感觉很不对头。 参会人员以体制内艺人为主,这是没错的,但其他类似于德芸社这样大大小小的江湖班子也有一部分。 物以类聚,往常这些班子的负责人,即便明面上不会跟自己走得太近,但是私下的攀谈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大伙儿好像定调比较统一,会场内外都少有人跟他走得近。 这种怪异的氛围,让郭德刚感觉非常不好。 直到最后不但再次签了倡议书,而且在总结报告中,主席台上的那些人特意把德芸社当作例子拿出来点名,郭德刚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些异样的目光,让他非常不舒服,甚至是愤怒。 会议结束当天,倡议书便在网上进行了公布,让原本沉寂下去的话题,再次翻了一个新高。 郭德刚知道,天桥外面指定又围了不少记者,但他回来之后,却一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现在面对采访,言语之间肯定不会太客气。 只是烦躁的心绪怎么都平静不了,难受。 半晌,郭德刚离开落地窗户,回到书桌后面坐下,拿起桌上的手稿严肃的看着。 只见那手稿的标题,赫然便是——《我要反三俗》! 演?不演? 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以他的性子,忍肯定是不想忍的,但是……好,没有但是,他就是很想演。 主意拿定,郭德刚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师哥,晚上上个新活儿!” …… …… 德芸社的后台,这几天再次变得氛围紧张。 原因都清楚,但没人拿到台面上来说。 不过,好在胡炎提前打过预防针,几个主要的人都能沉得住气,不至于慌乱。 甚至传习社那边,除了经常去上课的高锋,其他人也有过去看看的。 那些人,胡炎顾不上,他此刻坐在广德楼后台,看着手里的名单记录。 名单是烧饼给的情报,内容就是班子里的人,跟外人接触的信息。 比如谁跟谁吃过饭,谁接过不知道是谁的电话等等。 而其中名字出现次数最多的,正是何芸伟和曹芸金。 由此胡炎可以大致判断,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在挖德芸社的墙脚了。 谷绿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露出了苗头。 胡炎正琢磨着,烧饼突然跑了过来。 “师爷,师爷!”前面喊得挺响,后面直接凑到耳朵边,“我又收到风了。” 胡炎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信息的,但他选择相信,而且还挺佩服的。 “怎么了?”他笑问道。 烧饼神秘兮兮道:“师爷,我师父和师大爷晚上要表演新节目,叫《我要反三俗》,就在天桥。” 胡炎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笑得更复杂。 果然,现在的郭德刚根本就还不是个受气的主。 也好,赶紧添柴,努力拱火。 这就像是一次炙烤,最好能把整个班子里的杂质,全部烧出去,再次崛起,那才是真正的德芸社。 “师爷,您笑什么?”烧饼疑惑道。 胡炎扫了他一眼:“我笑了吗?” 烧饼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没有,是我眼花了。” “这份名单,你给你师父看过没?”胡炎将纸还给烧饼问道。 这家伙跟做贼似的,赶紧接过来,一把塞进自己兜里。 “师爷您傻呀,这我哪敢给他看?” 胡炎也不计较,提醒道:“其实你可以把这个给他看的。” “不给,他会揍我,兴许腿给打折。”烧饼摇头跟波浪鼓似的。 胡炎一想,又道:“算了,随你。对了,你今晚不是没活儿吗?” “对呀,师爷,您有事儿吩咐?”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你师父上新活儿,这节目指定精彩,你不去那边见识一下?” 烧饼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对呀,这不是刚好吗,我现在就走,去那边吃晚饭去。” 说完,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只是没两步,他又停住了。 扭头认真的问道:“师爷,这不算旷工,不会扣我工资?” 胡炎摇头笑道:“不会,我去跟你史师叔打招呼。” “哎,谢谢师爷,我走了,回见您内!” 等烧饼走得不见了人影,胡炎拿出手机给郭德刚了条短信。 “烧饼那里有份名单,您要是得空便看看,好提前心里有数!” 完短信,胡炎便没再管烧饼。 后来听说,郭德刚没揍人,倒是王慧把他揍了一顿。 …… …… 晚上,天桥剧场的观众很惊喜。 水牌上明明没写,却意外的看到了郭德刚和于慊表演,而且还是新活儿。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是真敢说,嘴也确实损。 整个《我要反三俗》的节目里,净拿“三俗”的话题来抓包袱。 观众们永远不怕事儿大,结合热点背景,听着乐子,起哄得不要不要的。 于是乎,第二天,整个网络便炸了锅。 之前艺协弄一个意见征集书,德芸社便给整一个“濒失专场”。 如今人家刚刚布倡议书,德芸社随手就是一个《我要反三俗》。 这这这……这已经不是蹭热点那么简单了,这完全就是硬刚呐。 果然,郭德刚就是郭德刚。 不但缺德,而且真刚! 第357章 朝阳群众厉害 燕京。 朝阳。 朝阳群众厉害,因为全华夏的权力,基本集中在这里。 管理着千千万万曲艺人的艺协,同样也在这里的北沙滩。 繁华地段,独门独院,这是官家单位最基本的标配。 而作为艺术性质的所在,大院里的老楼,早已经翻修得很有格调。 此刻最顶楼一间宽大会议室里,艺协例行的工作会议正在召开,今天讨论的主题是“相声”。 “不行啊,咱们作为监管单位,必须要担着责任来,不能再让下面胡乱折腾了,否则上面问责下来,这责任谁来当?” “同意,任何一门艺术都必须有它的框架,任何艺人也都必须在这个框架里去表演。” “艺术的性质就是舆论引导为已任,得劝人向善,得传播正面健康的思路,必须起到积极的作用,否则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时代进步的起码要求,该淘汰的必须淘汰,不能让少数人,少数行为影响到了整个艺术形态的健康展。” “……” 众人说得慷慨激昂,却有些语无伦次,这半点没有往日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风采。 而坐在会议桌主位,连任两届艺协主席的江昆,没有言。 甚至他都没有听手下这帮人在讲什么,而是眯着眼睛,用余光看着窗外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却格外刺眼。 刺眼得他好似看到一个年轻人,正穿着蓝衫,卷着裤脚,顶着烈日,在北大荒的泥田里插秧。 突然,他直了腰,往远处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放下秧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水田。 放下裤脚,脱掉蓝衫,洗干擦净,开始穿白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装,鲜艳的领带,锃亮的皮鞋。 上下捯饬完,他拿起本子开始背词,从此成了一名相声演员。 在田间地头说相声,在山林树海里说相声,从农场说到了镇上,再说到了县城,最后说到了神圣的燕京。 燕京好大,舞台好美,灯光好亮。 终于他站在舞台上,给台下成百上千的观众,讲述了一个倒霉蛋掉进老虎洞里的故事。 嚯,那故事精彩! 演员意气奋,眉飞色舞,观众哈哈大笑,前俯后仰,整个场面实在是太和谐了,和谐得让人沉醉。 果然,就这一个节目,便让他一炮而红,红遍整个大江南北。 上广播,上电视,上春晚,再到基层去慰问演出,每个人都会尊称自己一声“老师”。 在相声没落的时代,他无疑成为了新生代中,最顶级的相声演员。 名来,利也来。 他进行了体制内,当了官儿,继续说相声,继续步步升迁。 最后,他坐到了这间办公室里。 这一转眼,都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人也早已经不再年轻。 全国曲艺形式成百上千,作为艺协主席的他,却怎么也撕不掉“相声”的标签。 说实话,他不想撕。 他也热爱相声,他也想相声这门传统艺术红红火火。 作为掌门人还是有不少便利的,他专款专用拨钱编演了相声剧,反响就相当不错。 这让他冲劲十足,信心满满,他相信相声一定能够在自己的带领下,重新光芒耀眼。 可是后面尽心尽力办的相声网,在各种场合对相声做的指示,却完全不对头。 这让他非常迷茫 。 难道自己做的不对,难道观众们已经不再喜欢相声了? 谷燸 直到五六年前,一个叫郭德刚的相声演员,一家叫德芸社的相声班子,告诉了他答案。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相声这个标签已经不再属于他,甚至舆论还让他走到了相声的对立面。 这可太奇怪了。 自己明明就是相声新生代的代表,怎么突然就成了敌人呢? 于是他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那个叫郭德刚的人的相声,结果震惊了。 原来对方在台上表演的内容,都是些已经被历史淘汰,甚至糟粕的东西。 这怎么得了? 相声可是一门高雅的艺术,它是到过庙堂之上表演的,如今被这个民间班子玷污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管理全国的相声艺人? 如果其他艺人也跟着表演这种低俗的内容,那相声不就被毁了吗? 要是让上面的人,也认为相声就是这样低俗,那它的地位还怎么保留? 体制内同样有成百上千的艺人,指着相声吃饭呢。 于是乎,多方考虑,筹划良久,整个体制内相声艺人达成统一意见,必须扼杀这种不正之风。 一次,两次,三次…… 谁料,德芸社就好像是杂草一般顽强,越压制成长得越快。 短短几年时间,它便在民间拥有了庞大的粉丝,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也被人疯狂追捧。 没办法了。 再任由它展下去,相声这门艺术就真的要高雅不起来了。 于是,这次筹划得更仔细。 前前后后动员了不少人,花了不少心思,线下线上开始造势。 前期的势头也确实不错,掀起了很大动静,有了这个基础,那一引爆,基本能把这股歪风邪气镇压很长时间了。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意料。 前脚刚一公布倡议书,本以为对方会有所收敛,谁知转头便送上了一段《我要反三俗》,瞬间点燃了整个网络。 这简单是无法无天,明目张胆的不服从管教呐。 更让人气愤的是,熊熊的大火全都烧到了自己这边,对方反倒成了拯救相声的英雄。 无奈,无力,也让人郁闷。 而且郁闷的人还不只他自己,瞧瞧眼前的诸位同仁便清楚了。 当然,这种讨论最终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好了,散会!” 终于,一直没有动作的江昆,收回迷茫的目光,笑意盈盈的扔下一句话。 然后在所有人有些疑惑中,离开了会议室。 江昆前脚一跨出门,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他不怕。 对方无论再怎么闹腾,充冲量也只不过是一家小小的相声班子而已。 自己身在体制内,作为掌门人,能够运用的力量,远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会议室的隔壁,就是他的办公室。 江昆一进门,反手便把门给锁上了。 走到办公室前,他使劲挫了一把僵硬的脸,然后抓起桌面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王台,我是老江啊。” “哈哈哈,有日子没聚了,晚上有没有空赏脸吃个便饭呐?” 第358章 八点的首播 傍晚七点刚过。 晚上没有活儿的胡炎,已经背着包回到心缘小区。 最近外面乱糟糟的,但他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 “姐,我回来了!” 柳清雨已经下班有一会儿,正在厨房做饭,听见招呼,有些意外。 “咦,炎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晚上没活儿,我就早点回来了,我来帮你,饿了。” “不用,就剩下一个菜了,帮我收拾一下桌子。” 胡炎半点不管,笑嘻嘻的走进厨房,却不收拾碗筷,反而从后面一把楼住了柳清雨,蹭呀蹭的,跟猪头拱白菜似的。 “呀,吵菜呢!”柳清雨惊叫一声。 胡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姐,谢谢你。” 谢是真心的。 因为今晚他期待已久的《喜剧之王》,终于要播了。 这可是胡炎第一次亮相全国性的卫视,而且还是所有卫视中档喜剧节目。 无论是所有喜剧行当,还是所有卫视当中,指定能引起很大的影响力的。。 有这节目打底,后面外地的专场演出,那就真的没有问题了。 再接连滚雪球下去,前途简直一片光明。 这家伙的嘴甜,柳清雨也最受不了这个,回回都是,一听就走心。 只是等她闭着眼睛扭头,想用行动回应时,身后的怀抱却突然一空,她嘟着的嘴直接亲了个空气。 光这不算,胡炎退回餐厅,心情大好,不由得开始哼唱戏腔。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混蛋!”柳清雨心中又羞又气,忍不住骂道。 距离不远,声音却小,胡炎只听了半耳朵。 “什么,炒鸡蛋吗?可以。” 柳清雨一跺脚,再不理他,只是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晚饭胡炎没有吃饱,因为炒了三盘菜他都没份儿,只有白饭。 胡炎想哄,可是不给亲了,也不理人,简直比津城的观众都不好搞。 无论怎么样,晚饭吃完了。 时间差不多,姐弟俩终于坐在沙上,准备看八点多的《喜剧之王》。 突然,胡炎问道:“姐,柳叔那边的战略合同定了没?” 这是正经事,柳清雨不再拿捏。 “还没,听我爸说,他们刚好换了个台长,主政上有些保守,这事儿一直拖着没个结果。” 胡炎一听,有些意外。 这事儿一直都是柳清雨带着老合在洽谈的,柳清雨没提,他倒还真不清楚。 难怪原本形势一直向好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定下来。 原来中间还插了这么档子事儿。 以他和柳敬业的关系,肯定不会坑柳老头的,只是现在看来还得再拱一把火才成。 想罢,胡炎赶紧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远在魔都的柳敬业,此刻还在办公室里加班,毕竟新领导上台,什么事情都会盯得比较严格。 其实加不加班,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为了工作,但是突然的人事变动,导致计划搁浅,这确实是让人很烦的事情。 谷棎 以他的眼光看,东卫走喜剧这条路,应该没问题,而且把握很大。 或者说,这绝对能成为东卫,突出重围的一条路。 别看东卫势头不错,但相比较 起来,根基还是太浅了,所以其实能够选择的路并不多。 可是,如今怎么办? 唉,说来说去,自己的位置还是低了点。 正琢磨着,电话响起,见到是胡炎打来的,他赶紧接通。 语气平静无比:“炎炎,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叔,我们前面等不到东卫的信儿,提前录了一档喜剧节目。” 柳敬业愣了一下:“跟谁?” “湖卫,叫《喜剧之王》,今晚八点的播,差不多到点了,您如果得空,要不要看看?” “好,我知道了,我会看的。” 柳敬业应声挂完电话,但“湖卫”二字却始终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按照之前在酒店跟胡炎聊的,喜剧的头炮是打算给东卫来打的,可是如今却成了湖卫。 湖卫早就成了整个卫视中的庞然大物,如今再加上这头一炮的影响力,那它以后在喜剧市场中的份量能走到什么程度? 这种问题太大,太复杂,柳敬业有些拿捏不准。 但他很肯定一点,这对东卫不太有利。 你既然主打喜剧,却让别人先掀了起来氛围,这其中的道道还用多说吗? 更关键的是,《喜剧之王》的策划案,刚一注册下来,他就看过,不光是他,连东卫好些领导都看过,当时所有人给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一份核算成本不高,创意却相当不错的策划案,即便抛开什么喜剧不喜剧的因素,对于电视台来说都算一种损失。 这跟开公司做买卖是一样的道理。 成本低,预估利润高,合同丢了,不就是损失吗? 当然,柳敬业不可能去怪胡炎。 人家已经第一时间给出了合作意向,但是自己这边一直没有明确答复,难道还不兴人家再找下家? 毕竟这个公司,投入了上千万,算是把柳家、胡炎的家底全都压上了。 甚至这几天,他自己都动了,帮忙为老合传媒,跟一些有实力的大卫视牵线的心思。 到了柳敬业这个层次,所有卫视的领导,谁还不认识谁呢? 柳敬业想罢,随手打开办公室墙上的电视。 同时拿起电话,开始给台里一些同事打电话。 “老赵,我是老柳,你看一下湖卫。” “林台,我是老柳……” “……” 渐渐的,一边从这里开始,一边从湖卫开始,整个行业内不少人面前的电视,都定在了湖卫的频道上。 外面的动静,胡炎接触不上,他也不管。 给柳敬业打完电话,便开始看电视。 很快,节目正式开始,而旁边的柳清雨看得非常认真。 说实话,每次听胡炎说相声,她很认真,算是好观众。 于是,客厅里很快便响了哈哈大笑的动静,这让胡炎一叹,果然,世上就没有一段好相声解决不了的尴尬氛围。 整个录制过程,胡炎都很熟悉。 如今看了开头,心里有了数,至于后面的,完全不需要再看。 “姐,你慢慢看,我去攒几个新案子!” 第359章 你欠我的 次日清晨。 昨晚忙到十二点才睡的胡炎,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起床。 七点多了,他才从房间出来。 柳清雨早就起来了,连早餐都做好了,正坐在餐厅吃饭。 “炎炎,起来了?赶紧洗漱吃饭。” “哦,姐,你先吃,我还得去做早课,回来再吃。” 胡炎说完,钻进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回到房间换完衣服,再出来时,便现柳清雨已经吃完饭,也换好了衣服。 “姐,我昨天写的案子在书房里,你得空可以自己看看。” 柳清雨没动,笑道:“我陪你去做早课,刚好逛逛公园。” 正在换鞋的胡炎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 “好,早上散散步对身体也好。” 柳清雨笑意盈盈的跟着换鞋,等俩人一出门,她自然的挽上了胡炎的胳膊,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俩人平时太忙了,相处时间太少,想着多陪陪他。。 炎炎夏日马上就要到来,如今七月底,天气倒还不算太热,尤其是早上的公园,更加透着清爽。 姐弟俩一路走,一路逛,说说笑笑,显得很亲密。 胡炎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干脆带着柳清雨兜着圈子逛,早课什么的,晚点再说。 “骗子!” 姐弟俩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胡炎随意回头,却看王梦婷不知何时,从哪个方向过来了,此刻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人到跟前,胡炎突然才想来这么个人。 最早是在平顶市演出,回来的大巴车上认识的,之后在这个小公园里再遇,当时还闹了一点误会,误会解除后聊得还挺开心,留下qq,说交个朋友。 可是转眼过去这么久,好像对方也没加自己的qq,胡炎一忙也忘记了这茬儿,更没有主动去加对方。 然后见面,便是今天,此刻。 胡炎搞不懂王梦婷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或者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王姑娘,这么巧呀,向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我女朋友柳清雨。姐,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叫王梦婷,是一个京剧演员。” 女人的心思很敏感,打从对方一出现,柳清雨便一直在打量着。 尤其是对方看向胡炎的眼神,让她感觉相当不对头。 怎么说呢? 有生气,有幽怨,很复杂,不正常。 只是胡炎一脸的坦然,又不像是有事儿的模样,这也让她感觉很奇怪,脑子转半晌,没弄明白眼前这二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炎介绍完,王梦婷犹豫着不动,柳清雨倒是大方的走过去,伸手相握。 “王小姐你好,我是柳清雨。” 王梦婷终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她把柳清雨拉过来,小声提醒道:“这人是个骗子,你小心别被他给骗了。” “是嘛,他怎么骗你了?”柳清雨也小声问道。 王梦婷犹豫了一下,最后道:“他欠我的,你自己小心点,信不信随你。” 说完,不管柳清雨的反应,再次瞪了胡炎一眼,气哼哼的走了。 柳清雨回头眼神玩味的看着胡炎,上下打量个不停。 “姐,她跟你说什么啦?” “她说你是骗子,还说你欠她的。炎炎,你骗过她什么,又欠了她什么?” “我骗她?我没骗 过她呀,我也没欠什么呀。”胡炎满脸诧异。 “是吗?” 谷赩 看着柳清雨奇怪的表情,胡炎知道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儿,最难解释了。 比如一个陌生孕妇走到一对约会男女跟前,突然对那男的说一句:“我怀孕了!” 约会女对象的反应,八成都是脸色大变,随手就是一巴掌:“人渣,分手!” 关键是,这种事情不解释清楚,回头更加麻烦。 胡炎可是过来人,心念急转,赶紧去追王梦婷。 “等等,王姑娘,把话说清楚先!” “你不能这样害我呀。” 等他追上几十米开外的王梦婷,一扭头,现柳清雨也跟了上来。 是了,这种事情,她不可能不上心的。 王梦婷怒气未消,瞪着胡炎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就是个骗子。” “我没骗你呀,上回的事情不都解释清楚了吗?”胡炎纳闷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叫老合?” “老合是我的网名,你不是没加我qq吗,怎么啦?” 提起qq,王梦婷更气。 那天回到家,想着交到一个能聊几句戏的朋友,心情也不错,可是谁知,当她打开电脑,输完qq号码一搜索,直接跳出“老合”二字。 这家伙把她给吓了一跳,然后貌似经常不灵光的脑子,突然变得灵光了起来。 胡炎的年纪一对,台上表演时运气的门道一核,眼前的“老合”二字一凑,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难道这个世界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最后,王梦婷仔仔细细把胡炎的运气路数揣摩完,然后她就想找到胡炎直接先揍上一顿再说。 当然,如果此生永不再见,那她也不可能真的冲到德芸社去打人,毕竟是大人了。 谁知,今天竟然再次遇到了这个天杀的。 以她的暴脾气,这还能忍得了? 直接骂几句便饶了他,这已经是自己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上,不然大长腿的威力,定叫他好看。 此刻这混蛋一脸无辜的眼神,真叫人气愤。 王梦婷质问道:“你是不是从小就叫老合?” “有时,那是很小的时候。” “好呀,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你说,你自己运气的法子,是跟谁学的?” 胡炎突然跟雷劈了似的,定在当场。 不是,世界之大,人数万万千千,不会这么巧? “你……你……你……” 看着对方语塞,王梦婷心里又爽又怒:“没错,就是我,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偷学手艺,害我挨打,要脸不要?” 要问自古以来,相声艺人在什么场合最尴尬? 别怀疑,就是此刻这种时候。 有错吗? 有。 认吗? 能不承认当然最好了。 可不是相声门自己没这些手艺嘛,为了吃几碗干饭,只能有些不要脸了。 第360章 你好坏哦 认,还是不认? 这是一个问题。 胡炎犹豫了3秒,心里便有答案。 “呃,王姑娘,老王,咱都是自己人了,别这么外道嘛,那时我还小,调皮不懂事儿,咱们既然有缘份再见,这便是故友重逢,多难得呀。” “你说要怎么补偿你,你划下道道来,我都接着,成不成?” 嬉皮笑脸说来就来,这到让王梦婷有些傻眼。 你说他要是满脸严肃,死不承认,自己指定气不能消,说不得得找师父来出头,跟相声门盘盘道。 可是他偏偏就给你承认了,偏偏就这么不要脸了,你咋整? 看着对方布灵布灵的眼神,胡炎就知道自己把准了脉,继续拱手赔笑。 “老王,别不说话呀,你说要怎么弄,你才舒坦?别客气,告诉我。” “反正这手艺装在我脑子里了,我想忘也忘不掉,除非你拿刀子把我给抹了。” “所以呀,真的很抱歉,咱说点实惠的,怎么整才好。” “或者,我再去给你买几袋辣条,不对,买几箱。你说得几箱?我现在就去买,还给你送家去,成不成?” 他说得越像那么回事儿,王梦婷就越有气没地儿撒。 直到“辣条”二字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屁股上传来异样的感觉,脸直接就黑了。 “混蛋,谁要吃辣条?还有,谁是老王,我有那么老吗?” 说完,王梦婷气哼哼的走了。。 她知道自己再呆下去,说不得就得踢胡炎的屁股才解气,这很不雅观,不符合自己美女的形象。 当然,她此刻脑子有些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胡炎看着远去的王梦婷,不追了,追上去说什么呢? 这事儿本来就是无解的。 相声门历史上,这样不了了之的无头公案,同样数都数不过来。 如今到自己这儿,只不过是添了一桩而已。 终于,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却越看越奇怪的柳清雨说话了。 “炎炎,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此刻太阳已经出来,气温开始变热,胡炎在旁边找了一把树阴下的椅子,拉着柳清雨坐下。 “姐,是这么回事儿,那年我十来岁不是离家出走么。” “当时脑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想着把相声学好,刚好我那年纪又是一个倒仓期,嗓子可不能坏了,不然就没法吃这碗饭了。” “我们相声门除了很有经验的老先生,别人是不懂倒仓的问题的,但是戏曲门在这方面可是行家,所以我就去戏校外面蹲着,想看看找个人请教请教。” “结果观察半个多月,我现那些老师是不可能教我的,但有一个小姑娘比较合适,脑子很笨,而且还经常会出来,我就买了好多零食送给她。” “她教我一点手艺,我就送给她一点零食,她要是不会的,我就哄她去问她师父,来回好多次,终于把倒仓的问题给整明白了。” “这个笨蛋小姑娘,就是刚才的王梦婷,我也没想到……” “好啊,你个大骗子还敢骂我笨蛋!” 胡炎话没说完,柳清雨听得正来劲,谁料,突然从树后面传来动静。 胡炎后背一凉,妈呀,这声音不就是王梦婷吗? 这人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还能绕回来听人墙根呢? 只是没法再琢 磨了,因为后面树阴中,已然有一道阴影扑了过来。 好男不跟女斗,胡炎撒腿就跑。 “混蛋,你给我站住!” …… …… 今天的小公园多了几分热闹。 尤其是两女追一男的场面,让大妈们看得津津有味,但老大爷们则非常不爽。 因为那俩姑娘实在是太漂亮。 谷丧 别说两个,就是一个能来追一下自己,自个儿这条老命都愿意献上,半点不带犹豫的。 只是,可惜,唉! 没错,那个人模狗样的年轻人,就是个……渣男! 即便追了一通,事情依然没有解决,只是胡炎的早课泡汤了。 绕着弯,他躲回了家,不时柳清雨也回了家。 柳清雨看着坐在沙上,难得郁闷的胡炎,心里好气又好笑。 整个故事传奇的就跟传奇一样,可是偏偏当事人双方就在自己眼前对质,又让人不得不信。 好复杂。 好奇怪。 柳清雨倒了一杯水,走过去,想了一下,突然问道:“炎炎,原来你这么小就学会了哄小姑娘呀,真厉害。” 正在喝水的胡炎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是,那是为了学手艺。” “是嘛?” “当然,不然呢?” “不是因为她小时候长得漂亮?” “不能够,她小时候胖得很,个头也矮,跟冬瓜一样。” “你不会是在说我?” “姐,你小时候可不……呃,你小时候是有点胖,但是她更胖。” “我个头也不高。” “呃,是,那时你还没长开,现在不是很漂亮吗?” “她现在也很漂亮。” “她漂不漂亮关我什么事?” “那我呢?” 胡炎一把将柳清雨拉进怀里,坐在大腿上,笑道:“你当然关我事啦,你可是我媳妇。” “呸,还没领证呢。”柳清雨身体扭动。 胡炎突然感觉一阵微妙,然后把姑娘往沙上一按,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柳清雨闭着眼睛,轻声问道:“炎炎,你要干嘛?” “不干嘛,我就抱一会儿。” “真的?” “嗯,保证不骗人。” 没过一会儿,柳清雨又问道:”炎炎,你在干嘛?” “呃,姐,我就摸一摸,真的。” …… “你摸哪里,我们不等结婚了吗?” “姐,不等了行不行?” “嗯,可是现在是大白天。” “这没关系,我们把窗帘拉上就成。” “会被人听到的。” “我把窗户也关上,而且这里住的都是老人,他们即便听到了,也只能羡慕我们,馋死他们。” “你……你好坏哦。” …… 很快,客厅里再没有说话声,原本宁静温馨的氛围,也变得春光一片,妙不可言。 值得一提。 胡炎来到德芸社这么久,头一回请了假。 柳清雨一向工作认真,这一天也再没碰过电脑和资料。 第361章 来了 次日。 胡炎走进广德楼,腿不自觉软了一下。 李青刚好从上场口出来,见状赶紧扶住:“师叔,您这是怎么啦?” “呃,没事儿。”胡炎脸上笑得很开心。 “昨天请假是生病了吗?” “对,有点感冒,加班累着了。” “这不好,年轻也不能操劳过度,等您到我这年纪就知道了,刚好我泡了一些枸杞,您喝两杯补补。” 胡炎看着李青认真的模样,根本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眼太尖,看出了什么,赶紧点头道谢,自己往里走。 “师爷,师爷!” 刚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烧饼的声音。 胡炎回头,现进来得不只是烧饼,还有另一个胖子,圆圆滚滚,笑眯眯眼,尤其是脸上搭一副眼镜,这在德芸社是不多见的。 不用介绍,曹贺阳。 这哥俩搭在一起,就是“饼四”组合,但胡炎低头瞅了一眼,表情有些奇怪。 “你俩手牵手进来是几个意思?” 烧饼满不在乎,得意的不行,曹贺阳则无奈的趁机抽手。 不消说,这么骚情的作派,肯定是被乌龟饼给胁迫的。。 烧饼毫不自觉,兴奋的介绍道:“师爷,这是曹贺阳,我的新搭档,寻摸好久才认定了他。” “师爷辛苦,往后请多指点!” “好说,你俩确实挺搭的,这事儿跟你们师父汇报过了?” “嗯,我师父同意了。”烧饼抢答。 胡炎想了一下,又道:“烧饼你先去,我跟小曹聊几句。” 烧饼不走,眼睛骨碌碌的看着胡炎:“师爷,您不会是要说我坏话,破坏我俩的感情?” “滚!” “好嘞!” 烧饼从来不怕长辈骂,就怕长辈连骂都不骂,被骂一声,浑身都有劲了。 不管烧饼离开,胡炎把曹贺阳拉到一边坐下。 “师爷,您请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问问你跟烧饼搭档的事情。” “哦,师爷,前几天饼哥来园子里玩,见我台上使活儿,直接就相中我了。如今班子里其他搭档越来越成熟,我瞧着饼哥也不错,就同意了。” “好,你情我愿就成。不过,你对烧饼的手艺怎么看,后头准备往哪个路子上卖力气?” “呃,这……这……这我还没多琢磨。”曹贺阳尴尬的挠头。 鹤字科的小辈,如今能在台上稳下来就不错了,深层次的考虑确实要求高了些 “没事儿。” 胡炎拍着他的肩膀:“烧饼是你师哥,但他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你反而更稳重,所以既然决定了搭档,就得有长远一点的考虑。” “往后不能什么事儿都听他的,尤其是使活儿这一块,你得紧着他来,别在台上太跑马飞车了。” 谷尖 “嗯,我记住了,师爷。” 胡炎点头:“这里我详细给你说说。” “师爷,请指点。”曹贺阳站起来拱手。 “坐。” 胡炎继续道:“烧饼的毛病,一是性子急,容易说轱辘话,二是口条依然还差点,吐字不太清晰。” “所以头一个,还得继续让他把语慢下来,功夫不在台上,而是在台下,你去找个录音机,再找个计时表,溜完一段,你们就回听,哪里说了轱辘话,就再练。” “反反复复的磨,后面你就得注意台上、台下时间的差距,哪里跑马出圈了,同样回头继续练,总之就是得让他养成时间的概念。” “不要快,也不要慢,这是一个长期打磨的细活儿,急是急不来的,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但是你也不能放松,必须紧着他练,他要是不听你话,你就来找我,我收拾他。” “好的,师爷。”曹贺阳点头。 胡炎又道:“还有呢,就是你们往后使活儿的本子,烧饼的嗓子不占优势,你们干脆就别去碰带柳的活儿,专门挑那些包袱多的活儿使,走‘说’和‘逗’的路子。” “风格方面,他就是莽,莽夫、莽撞、鲁莽,莽什么都成,就往这个方向去奔。现在他自己也摸到了一些感觉,你跟他先搭几回,去仔细品一品,就知道怎么帮他兜底了。”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挺喜欢绣花的,整个相声门都没有像他这样的,但这也是他的一个特色,往后攒本子的时候,你琢磨琢磨怎么把这玩意儿给他弄进去,展示给观众瞧瞧。” “大体就这些,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曹贺阳想了一下,点头道:“大概明白了。” “那就好,往后有事儿再找我,那你自己熟悉一下环境,我走了。” “师爷慢走!” 曹贺阳起身拱手相送,但看着小师爷的背影,心里其实说不出有多羡慕。 听小师爷这话里话外的语气,他对自己这个师哥是真的用心了。 啥时候自己也能有这好命? 胡炎回到上场口,李青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老李,弄啥呢?” 李青抬头:“师叔,前几天《喜剧之王》那节目不是播出了嘛,后面的影响效果确实相当不错。” “郭老师也准备给我们在外地办专场,不过他还在外地忙着拍戏,我这不先琢磨琢磨,看哪个城市更合适嘛。这是个要紧的事儿,师叔您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胡炎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今天是26号了?” “啊,对呀,怎么了?” “哦,没事儿,这方面我也不专业,你先琢磨着看,回头咱们再聊。” 在李青纳闷的眼神中,胡炎皱着眉头走到一边。 按之前事情的展,明天,也就是27号,郭德刚的别墅占地事件,便会次被报道,然后正式开始一系列更加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德芸社关门歇业。 谁对谁错,暂且不论,但胡炎必须把这个底给兜住。 前后想罢,琢磨完,他掏出手机拨号码出去。 不时,电话对面接通。 胡炎语气轻松的笑道:“东方,我是老胡,这大周末的你现在在哪儿呢?” “哦,在燕京就好,中午出来吃个饭?” “没什么大事儿,你江湖走得广,认识的人多,我想请你介绍些朋友给我。” 第362章 江湖人不好惹 中午不到。 广德楼外的大栅栏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托如今七月底,夏天炎热的福,姑娘们穿得不但款式各异,而且比着赛的省布料。 祖国要建设四化,浪费布料是不对的。 这让那些穿梭在姑娘们当中,牛仔裤,t恤衫,双手插兜的单身小伙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眼睛。 不时,街头的一辆出租停下,东方生打车上下来。 还是西装笔挺,还是头油光亮,不紧不慢的步态,非常有气度和风采,所以他一露面,便吸引了不少姑娘注意。 试想一下,如果这个家伙不当算命佬,就他这张嘴,这副皮囊,吃个软饭会不会很难? 东方生是高人,是大师,对于那些或老或少的眼光,根本不屑一顾。 走到半街,他熟悉的拐进一条小巷,然后钻进了里面一家小饭馆,最后打声招呼,又进了一个包厢。 胡炎比他早来,已经坐在这里喝茶。 “东方,你可真行,这么偏僻的馆子你都知道。” “哈哈哈,地道口儿都得寻摸,哪能摆到大街上去吆喝?” “嗯,此言有理,当为正解!” “老胡,菜点了吗?” “没有,等你这行家来,我刚好跟着长长见识,蹭蹭口福。” “请好您内。。” 东方生哈哈大笑两声,退出去点菜,不一会儿又进来坐下。 胡炎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道:“东方,其实我是遇到个棘手的事儿了。” “说来听听,能帮我肯定不推辞。”东方生真诚道。 他这段时间在公司里,虽然比不上人家专业,但贵在会做人,能说会道的,柳清雨也看重,总之混得相当不错,所以对胡炎这里始终都承着情份。 胡炎想了想,道:“我现在上班的德芸社,最近势头很不对劲,我感觉要出事了。” “认识您之后,德芸社的消息,我也多少关注了一点,你们那郭老板命格太冲,旁人不易容他。” “对,他的性格如此,争得也不过是利益。但眼下我们团门的同行,还有他合作过的单位都已经把矛头对准了他。” “内外夹击,威力不小。” “嗯,但这事儿肯定不会把利益放到台面上来说,没人这么不要脸,所以我按估计,入手的地方一定偏门,谁也料想不到。” “您这是有想法了?”东方生意味深长的问道。 胡炎点头:“当然,攻德芸社,入手点选择他家,拿捏一些违规占地,物业邻里矛盾之类的小事,由小见大,最后引爆。” “这路子对头。” “所以我想你找专业的人,帮我去那里看看,跟物业也好,跟什么管理部门也好,提前把这些隐患问题确认好有利证据,免得回头扯皮不清,被人打得措手不急。” 东方生琢磨了一下,分析道:“人倒是有,我有当律师的朋友,只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怕不好入手呀?” “东方,这事儿好办,因为房子已经被我和我姐买下来了,你找的人刚好可以当我们的委托人,所有材料证件都在我姐里,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说一声,你们自己去拿就成。” 东方生有些意外,旋即感慨自己老板真有钱,自己这刚拿上固定工资,人家已经住上别墅了。 “好,这事儿,这两天我抓紧办。” 谁料胡炎摇头道:“不行,待会儿吃完饭就办,务必今天下午办完。” “这么急,为什么?” 谷素 “因为我觉得明天就会出事,到时动静一出来,各方面都会小心谨慎得不行,那就晚了。” 看着胡炎说得跟真的一样,东方生突然很想问一句,咱俩到底谁是算命佬? “好的,我一会儿办。” 胡炎刚想再说话,服务员送菜进来了,等菜上齐后,他再继续话头。 “东方,刚才说的是一路,还有一路也需要专业的人。” “您请说。” 胡炎拿出手机,给东方生了一条短信。 东方生点开一看,见内容是:周广铺,燕京台记者。 胡炎认真道:“你再找专业的人,把这个人的所有底细全部摸透,还有最近一段时间,盯紧他,视频、照片所有资料都要。” 东方生顿时被吓了一跳,这玩得有点大呀? 听着完全就是以前,搞地工作的局面呐? “老胡,你确定要这么干?” “你手里没人吗?” “人肯定有,私家侦探很乐意接这种买卖,只是这样一来,费用应该不低。” 胡炎从兜里摸出一张卡,递过去:“里面有十万,密码我给你。” 东方生:“……” 这是要玩命吗,下这么大本钱? 当然,二老板……不对,是大老板派的活儿,没得犹豫。 见东方生把卡放好,胡炎再道:“东方,这事儿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只是不想被动而已。” “成,这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只是……只是我怎么感觉您什么都知道,还知道得这么仔细?”东方生终于问出了最疑惑的问题。 胡炎哈哈大笑:“其实我也会算命,不光是算命,我还会望气。” 东方生半点不信:“成,咱回头瞧,要是您真的这么神,那我干脆拜您为师好了。” “别介,你师父晚上来找我怎么办?” 胡炎也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这真的是真事儿。 甚至今天这样安排事情,除了东方生,换一个人来都可能把自己当神经病,所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眼下这般方方面面都安排下去,每条路上都占它一个先机,后面有再大的风浪,自己也能占据主动。 还有一句话,混江湖的人,从来都不是好惹的。 因为这样的人,有时可以不要命,有时可以不要脸! 我连脸都不要了,你跟我玩? 玩不死你! 东方生哈哈一笑,话茬便算揭过。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心里真的有没有相信,只有天晓得。 事情全部交待完,胡炎也不再提这个。 所有人里,其实他最喜欢跟东方生吃饭,聊天有意思。 哥俩难得聚一回,痛痛快快的吃完一顿饭,随即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第363章 风起 7月27日。 除了溜活、演出的时间,胡炎差不多一天都没怎么说话。 他如今甭管在哪个园子,都是被关注的人物,其他人一瞧,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小心,只是心中却纳闷得紧。 照理说现在园子里朝气蓬勃,一切向好,所有人心里都高兴呢。 尤其是最近分队演出的消息出来,大家的心思更加活络。 因为胡炎和李青这段时间四处串场,那名气的提升度,所有人可都看在眼里。 轮到自己这里,即便手艺差不少,只要观众面增加,多少总也能提升名气的? 前途光明,心中有盼头,每个人在台上都不约而同的愈卖力气,就指望自己能表现的更亮眼,到时分到一个更好的队里去。 所以都不清楚胡炎到底是怎么了,而且相互打问之下,现其他人也不清楚。 其实别说他们,连李青都有些纳闷。 终于吃晚饭时,他问道:“师叔,今天怎么了这是,遇到难事儿了?” 胡炎咬了一口包子,看了他一眼,最后摇头道:“没事儿。” 说不得,说不得,这事儿实在没法说。 李青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唉,师叔您变了!” 胡炎不知道这些,吃着包子,继续琢磨,依然没有说话。 不过,李青突然又道:“哦,对了,师叔,咱外省专场这事儿有麻烦,可能得缓一缓。。” 胡炎这才扭头疑惑的看着他:“什么麻烦?” “麻烦还挺大,以我估计后面所有专场演出,都会受到影响。” 胡炎左右一扫,没有旁人:“别绕,挑具体的说。” “是这么档子事儿,这几天我不是也在琢磨专场这事儿嘛,想着夜长梦多,容易出幺蛾子,我今天上午就去了一趟公司找王总问问情况。” 李青急切的心情,胡炎完全能够理解,但这不是重点。 “然后呢,慧姐怎么说的?” 李青筷子停在手上,凑过来低声道:“她说咱德芸社合作的那家传媒公司出问题了。” “不是,你等会儿,这里头有传媒公司什么事儿?”胡炎听懵了。 “哎呀,咱每次的专场演出,不都是找外人帮忙策划宣传嘛,什么广告、场地、票务,他们都参与,演出完他们跟德芸社分账的。” “噢!”胡炎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业务外包。 比如有些独立明星的演唱会,其实都是专门公司来筹办的,出场费几十万、几十百万的提前谈好,他来了就唱,唱完拿这个钱直接走人,也不用管演唱会最后赚多少,赔多少。 德芸社传统行当出身,也算是一个家族企业,人力、财力都有限,干这事儿算不得专业,干脆也按这种合作方式走。 说白了,就是有钱大家赚,合作愉快,高效省事。 但德芸社的体量,可比那些单个的明星重多了,所以合作度自然得更深些。 具体什么情况,胡炎没有关注,也不清楚。 见胡炎表情了然,李青继续道:“这公司跟咱这边合作的年关可不短,我记得大概是o6,还是o7年一直到现在。只是打今年开始,便一直闹着要提价,双方都在谈,也没个结果。” “德芸社这边给得太低了?”胡炎皱眉道。 李青摇头:“这我说不好,不过现在班子里的业务不少,一年下来少说是上千万的赚头,这么大合同,至少也是按市场来走的。” “那他 们这是为什么?”胡炎再次问道。 只是心中琢磨得却是,这个长期合作的公司,是不是也受到了外力的干扰? 因为今年这时间,对于德芸社来说,整个都敏感了些。 李青还是摇头:“也许是见咱买卖越来越大,他们占着资源优势要价也说不定。” 对此,胡炎不置可否,但没法明说。 “那慧姐那里干嘛不换一家公司合作,市场上吃这碗饭的公司也不少?” “合作这么长时间,关联的利益不小,再说换一家,也未必靠谱,反正这是大事儿。” 爷俩都不是当家作主的人,很多内情都闹不明白,最后也没聊出什么结果来。 只是有一件事情确定了,外地专场得延后。 这对于期盼已久的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 李青前后搭进去大半年时间,好不容易重回高,胡炎更是背地里费了老大劲,才铺垫到如今的人气,爷俩都等着接二连三的专场来乘风起势。 只要这一波窜得猛,后面再保持好曝光率,成为整个相声门,仅次于郭、于的组合,也未必不可能。 奈何,眼下,嘎,搁浅了。 很快,吃完饭的众人现,上场口不但小师爷情绪不高,连李师叔貌似也受到了传染。 这下所有人心中更藏着小心,上台使活儿的也愈卖力气。 晚场的演出,因为这个原因,氛围竟然出奇的好。 与此同时。 同在四九城的燕京台,每天一期的《文娱播报》栏目,也准时播出。 看名字就知道,这个节目播出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娱乐圈、文体圈一些明星的新闻爆料。 不得不说,在如今的环境下,以这个主题立足,那是非常容易获得热度的,整个燕卫所有节目当中,它的收视率长期稳居第一。 所以哪怕它只是挂在市卫级的平台上,观众数量依然不少。 很快,片头一过,画面推出,屏幕下的主题也跟着显示,只见上面赫然写道:郭德刚别墅涉嫌侵占公共绿地! 电视机前的观众突然一愣,郭德刚? 四九城跟其他城市不同,传统艺术氛围深厚,所以在这里郭德刚的热度,那是比什么歌星、影星更猛的存在。 愣完神之后,观众们脸上更来劲了,可能还有人心里喜道:“嘿,今天竟然是这孙子的新闻。” 作为电视台专业的团队,自然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 于是今晚整个节目大段时间,都在播放别墅小区的采访,还有各种条文规定的佐证。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郭德刚作为公众人物,确实违规了。 第364章 终于被引爆了 电视节目慢慢播放,观众们从最初愣神,到起疑,最后看着各方说词,各种材料,没等节目热身赛,便开始炸了。 “这孙子长得就丑,果然啊,果然不是好东西!” “这么缺德的事儿都干,难怪以前就有人骂他‘缺德刚’,那准没骂错!” “唉,这也太没有公德心了,作为明星,怎么能这样呢?” “哈哈哈,爆料得好,这种人就该被爆,爆得他们无处藏身。” “瞧瞧他那邻居被气的,住边上也是遭老罪了,可怜!” “就是可惜了,那好的别墅!哧溜~” “……” 人们心中不愤,有在心里骂的,有在嘴里嘀咕的。 大声骂的,都被媳妇一巴掌给拍没了声儿,那不算。 当然,这里头不包括年轻人。 如今有了网络的存在,大家的正义感都开始爆棚,于是没等节目播完,网络上便开始出现了新闻内容。 有照片,有视频,有文字贴…… 那些嗅觉灵敏的特定工作者,一瞧就知道瓜来了,开始迅跟进。 节奏一带,网络上开口骂人的变得更多了,而且隔着屏蔽,大家也更加放肆,对错不论,这个本来就不重要。 于是所有留言评论中,基本都是骂郭德刚的。 当然,有攻就有守。 没过多久,德芸社的粉丝也开始加入战场,他们基本也不管对错,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反正回击就对了。 总之,网络貌似真就成了一个充满口水的地方。 直到很多年以后,这里依然如此,更何况如今还是2o1o年呢? 最后,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出于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反正大家推波助澜之下,今年娱乐圈最大的瓜,终于被引爆了。。 …… …… 燕卫。 节目才播出一半,整个导播室外所有的工作人员,便开始激动了。 因为今天的信号监测跳动得太猛烈了,同时接线室的几部热线电话也很快被打爆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收视率,意味着观众的热度,意味着社会反响。 风里来,雨里去,做节目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些么? 这些就代表钱,代表奖金,代表利益收入。 而且瞧今天这动静,差不多得算这档节目开播五年以来,最好的效果? 值得提前庆祝! 很快,异常的指标,连台里的领导也被惊动了。 穿着西装,梳着银丝大背头,大腹便便的朝着众人走来。 领导一来,众人都热情的围了上去,笑意盈盈的迎接。 领导也没拿捏,一个个开始握手慰问,嘴里夸赞之词吐之不断。 “好,不错,这期节目做得好,值得大家学习!” “咱们就得坚持初心,也要坚信付出就有回报,业务能力这不就提升了吗,对不对? “后面不能松懈,得继续努力,我看好你们!” “等数据最终确认下来,我为你们请功,大家辛苦了!” 握手慰问挺好,但一提“请功”才真正让人有精神。 于是众人纷纷摇头谦虚道:“不辛苦,都是为人民服务!” …… …… 郭家别墅。 “嘭~” 郭德刚吃完饭,正坐在书房里练字,突然门被推开,抬头见妻子王慧脸色严肃的进来,这让他心中纳闷。 结婚这么些年,俩口子的脾性都了解的相当透。 妻子知道他喜欢安静,从来都不进书房,即便是叫吃饭、送个水果什么的,往往都是让徒弟进来。 眼巴前这是怎么? 王慧认真道:“德刚,你出来看一下。” 郭德刚放下笔,跟着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客厅里正在放电视,频道就是燕京台。 王慧没有坐下,他也站着看。 片刻,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奇怪,有疑惑,有气愤。 疑惑的是,自己跟燕京台虽然关系不如从前,但是那档撑起来的节目,闹到如今这程度,自己都退得干净,没有再提什么利益要求。 而且这个《文娱播报》的频道,跟自己的关系到如今都还很好,怎么突然就弄出来这个? 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这摆得是哪门子龙门阵? 至于气愤的是,节目里的内容,完全不对呀。 房子的面积格局什么的,之前就这样,自己住进来这几年,也没有额外做过什么呀? 报道里说的占地什么的,整个小区里好多业务都是这样,物业不都默认这么整吗?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能上纲上线,把自己说成这样呢? 尤其是节目里说,那些画面是记者昨天实地拍摄的,可昨天家里根本没有来过记者呀? 还有,屏幕上那栋房子,怎么看看像隔壁的? 郭德刚正琢磨着,刚才扔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电话一看,来电人是于慊,解释几句后便挂了。 谁料,这边刚挂,还没等放下,手机又响了。 打从这里开始,郭德刚的手机便再也没有安静过,一直接了近两小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帮拿去充电?”王慧伸手接手机。 郭德刚却将手机往沙上一扔,人也跟着坐下,有些疲惫道:“算了,都是问这事儿的,不开机了。”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来电人中过半都是同行。 别看德芸社在公开场合,基本不见同行的捧场,但这不代表他在相声门就真是孤家寡人,因为有利益嘛! 只是其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王慧满脸心疼,轻声道:“我去给你熬点粥。” “慧儿,别忙了,来坐下。”郭德刚招呼道。 王慧坐下,郭德刚拉着她手道:“明天我得上金陵拍戏,得要几天,这事儿之前就定好的,耽误不得。你这几天多看着一点班子里,任何采访都别接,也让他们谁都不要对外说什么。”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去。” 王慧红着眼圈点头,如大鸟般依了过去,客厅里一时安静无俩。 “哦,我看到喽,我看到喽!” 突然,楼上传来陶洋乍乍呼呼的起哄声。 随后,他便看到一只高跟鞋朝自己飞来,顿时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逃回了房间。 第365章 全都不对头 次日。 心缘小区。 如今的三室两厅,因为某种原因,又被空出了一间。 一大早,胡炎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把他折腾醒了。 “姐,你在干嘛?” 被窝里动静一停,闷声闷响传来:“呃,没干嘛,抓老鼠!” 胡炎:“……” 老鼠那是随便能抓的?很危险知不知道? 随后被子一盖,他也钻进了被窝。 …… …… …… …… 过了不知道多久,胡炎和柳清雨倚偎在床头。 胡炎眯着眼在养神,柳清雨脸色潮红,伏在他胸口画圈圈。 “炎炎,我今天要回一趟魔都,得好几天才能回来。” 胡炎眼前一亮,喜道:“事儿有信了?” “嗯,《喜剧之王》的数据一出来,东卫那边便有了态度,前几天在电话里也沟通过,我现在带人过去谈细节,争取把合同带回来。” 胡炎想了一下,道:“好,万事开头难,我们现在主要是得把局面打开,所以合作也可以分段签,前期多让些利益给东卫也无妨。” “嗯,我爸也是这个意思。”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就是务必参与深一些,一来磨合公司的业务流程,二来能够多掌握一些话语权。” “扑哧!” 柳清雨一听就乐了:“你是惦记着德芸社?” 胡炎却摇头道:“也不光是德芸社,我是惦记着传统相声这门手艺,如今也就靠一家德芸社在推动,要是能借着喜剧市场的东风,把整个相声市场掀起来,那才让人看着美气呢。” 柳清雨看了他两眼,貌似更理解了胡炎的想法,轻声点头:“好,我帮你。” 这方面的事情,在东卫都有间谍,胡炎不需要太担心,不过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姐,你上次说公司打算拓展业务?” “啊?对呀。” 柳清雨愣了一下,点头道:“公司熟手带新手,人数和业务水平都成长的很快,有这个能力,想把盘子踩大一些。” “经纪这一块,从艺人的签约,到培养,最后包装推出市场,每个环节都不容易,这属于长线买卖,短时间内很难见到效益的,这里面的难度你们讨论过吗?” 说起这个,柳清雨脸色变得严肃:“最近开了几次会,也一直在磨规划,但问题确实不少,暂时都还没出手。” 胡炎心里顿时有了数,试探道:“姐,我倒觉得你们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哦,说说看,怎么个换法?”柳清雨支起身,低头一瞧,又赶紧伏了回去。 胡炎分析道:“你看啊,经纪业务总体来说就三块,一是有足够的资源垫基础,二是挖掘到有潜力的艺人,三是宣传策划的节奏得到位。” “咱们现在综艺上占头优势,人家未必能比得过。艺人培养这块时间太长,我们暂时先不管,而是把宣传策划给立起来,那就等于一头一尾站住了脚。” “哪怕不捧角儿,咱们就靠这两头也能赢利,还把渠道给打通了,这样不是更能支撑中间艺人这块的投入吗?等以后签到的合适的艺人,那捧起来的效率也能更高,变相的压缩了时间和成本不是?” 谷蝇 柳清雨听得认真,最后皱眉道:“这块业务倒是关联,如果宣传策划在自己手上,以后的综艺都可以自己制作了,只是这个切 入点也有难度。” 胡炎顿时笑了:“德芸社现在这方面就出了一些问题,你在公司内部先统一一下意见,如果合适可以跟慧姐这边接触看看。买卖不会太小,每年估计至少是千万的利润。” “有这事儿?”柳清雨眼前一亮。 “嗯,昨天老李跟我说的,应该是准确的消息。” 柳清雨再无犹豫,直接点头应承。 又一件事情定好路子,胡炎心中自然高兴,怀中香风却突然飘然而去。 柳清雨提前出门去魔都出差,等胡炎起来后,洗漱完毕,再一看时间,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女人,果然会影响男人拔剑的度!” 难得没有做早课的胡炎背着包,拎着箱子,径直来到天桥。 今天的前门,有些奇怪。 不是冷清,而是热闹,比平时更加的热闹。 年轻人居多,好些人排着队买票,脸上表情愤愤,貌似要跟人打仗似的。 胡炎皱着眉头往后巷走,只是才走到一半,眉头更皱了。 因为半道的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一个叫曹芸金,一个叫赵芸侠。 哥俩折在角落里,勾肩搭背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实胡炎不需要听,也能大概猜到几分,心中一叹:“现在挖墙脚都挖上门来了?” 随后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等胡炎走进园子后,眉头都能拧成疙瘩了。 后台的老少爷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但是笑声少了,聊天少了,脸上的严肃却多了。 整个的氛围完全不对头。 或者说今天从前到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对头。 胡炎脸色恢复平静,应付着招呼,走到上场口,放下箱子坐下,自己泡了一杯茶。 茶过两口,他又拿出手机开始上网。 今天种种的源头,自然都源于昨晚燕京台节目上爆料的新闻,风起云涌,乱象呈现。 只是胡炎昨天下班的晚,今天起得也晚,倒是一直没有看到节目内容。 搜索半点不复杂,只要输入“郭德刚”三个字,新闻视频便跳了出来。 有钱人不在乎流量,胡炎就这么慢慢看着。 没错,里面的内容跟前世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视频看完,胡炎又开始看最新的帖子,这下他的眼睛开始眯了起来。 太多了这也? 就一晚上,再加半个白天的时间,上面显示搜索量竟然已经破万。 如果再加上每条帖子下面的评论,那总共数量得是多少? 胡炎随便点开几条,现评论里主要还是骂人的多,而且骂得相当难听,大概有一种郭德刚罪该万死的感觉。 至于粉丝们的反击,在这么大的势头面前,几乎算是不存在。 胡炎不吃网络这碗饭,但他清楚网络上所谓热点的操作逻辑。 就眼前这状况,他不知道背后的推手是谁,但那些人一定存在。 第366章 您头哪儿去了 晚上。 下了班的胡炎没有回家,反而拎着箱子来到了郭德刚家。 郭德刚当然不在家,开门的是王慧。 没有化妆,气色不太好,显然心里有事儿,没有休息好。 胡炎没有提这茬儿,只是笑道:“慧姐,我姐上魔都出差了,我来家蹭几天饭吃。” “说什么外道话呢,快进来!” 王慧自然知道他因何而来,因为现在满世界都知道家里被人偷拍,担心不安全的几个徒弟,也搬过来住了。 只是胡炎跟这帮子徒弟们,在身份上又更加不同。 自古都是君子不立危墙,如今更是遇事儿都往旁边躲的世道,原本可以不掺和进来的人,能来站脚,这情份自然要更大。 所以胡炎下午给她打电话时,王慧有些意外,心里也更加暖和。 “师爷辛苦!” 胡炎一进门,餐厅里面正在喝粥的小辈们当即站了起来。 里头有大林、陶洋、烧饼等等,也少不了膀大腰圆的……李贺彪。 胡炎看着这个面相上,跟他师父郭德刚比,都不好说谁更老的家伙,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天儿不早了,喝完都赶紧睡,明儿还上班、上学呢。” “好的,师娘!” 王慧不理他们,对胡炎道:“粥还是热的,大炎,你也喝一点,胃里有食儿睡得踏实。” “好,谢谢慧姐!” “你先坐下歇着!” 王慧转身去厨房里端粥,后面的胡炎看得暗自点头。 不愧是登台能成蔓儿,下台能管家的女人,心里再装着事儿,依然心思细腻得很。 不简单! 胡炎这边刚放下箱子,餐厅那边起先还嘀嘀咕咕的,突然间便闹了起来。 “放屁,你这么分不对。” “不要,我不要跟大林睡。” “我也是,我最讨厌跟大林睡。” “那哥几个怎么着,大伙今晚怎么睡?” “都别吵,听我的。” 烧饼最后站了起来,像将军似的指点江山道:“我来分一下,我跟陶洋睡,老三跟阿彪睡,让大林跟……跟……嘿嘿嘿……” 这家伙说着,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瞄向胡炎。 胡炎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来凑热闹,忘记了这里房间不够这茬儿。 只是大林为什么会被众人嫌弃? 难道是因为他太胖? “大晚上的还闹,都赶紧去睡觉!” 王慧一声喊,众人如鸟兽散,跑了个干净。 只有大林慢慢腾腾的落在最后面,踏着楼梯往上走,还不时回头看小师爷,眼神里竟然先有了歉意。 胡炎心中纳闷,没等问,王慧端粥出来了。 他赶紧道:“慧姐,要不您也去歇着,这都十一点过了,这里我都熟,您也甭当我外人。” “行,吃完碗放这儿就成,明早我来收拾!” 王慧确实累了,犹豫一下,点头,捶着腰直接回房间去了。 晚上进食不好,但相声艺人这行,晚上下班不吃点东西,真顶不住。 王慧的粥熬得很烂,不烫不凉温热刚好,胡炎几口喝完,内腑顿时暖洋洋,很舒服。 他把碗舔了一圈,端进厨房洗干净,关了楼下的大灯,这才拎着箱子上楼。 胡炎原本在郭家就住过一段时间, 知道大林的房间就在上楼梯第一间。 谷樈 推门进去,里面黑咕隆咚的,但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这是开着空调了。 “师爷,是您吗?” “不是,我是鬼,哈哈哈!” 胡炎取出衣服,转进卫生间洗漱一番,然后爬上了大林的床。 “睡进去一点,给我让位置!” 大林很胖,但床更大,这一挤一挪,位置相当足够,可躺下的胡炎更纳闷了,这不是挺好睡的吗,怎么都不愿意跟大林睡呢? 胡炎抬胳膊推了推旁边的大林:“他们怎么那么嫌弃跟你睡?” “我……我肠胃不好,容易……容易放屁!”黑暗中,大林说得很小声。 也不对,甭管白天黑夜,都没见他大声说过话。 这家伙貌似确实肠胃不好,药不少吃。 胡炎醒了攒,也放下心来,笑道:“噢,敢情是这么档子事儿呀,没关系,你要放在被窝外放……” “噗~” 话没说完,大林的动静应声而起,胡炎顿时被熏得直翻白眼,赶紧缩进了空调被里,把头盖得严严实实。 大林一摸旁边的枕头,人没了,疑惑道:“师爷,师爷您头哪儿去了?” “滚犊子,怎么说来就来呀?”被窝里传来胡炎的闷声回应。 大林犹豫道:“呃,不是您让我在被窝外放的吗?” “我是说你要在被窝外,就告诉我一声,我把头蒙进来。你要在被窝里放也行……” “噗~” 又一声动静适时响起,躲在被窝里的胡炎再次被熏得翻白眼,而且这次比刚才那次更臭。 妈呀,隔着被子还这么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胎? 大林再次一摸枕头,依然没有头,他纳闷道:“师爷,我在被子里放的屁,您怎么还不出来?” “我……” 胡炎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掀开被子透气。 最后他现,什么被子里,被子外,简直是整个房间都臭得不行,这谁受得了? 胡炎脑子开始迷糊,还好最后的理智,支撑他踢着拖鞋,赶紧逃出了房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果然,跟大林睡觉,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可是眼下咋整? 深更半夜,都睡下了,家里又没空房间,要不睡干脆郭德刚书房去? 也不行。 里头别说床,连张沙都没有,难不成睡地板? “吱吜!” 胡炎这边正琢磨着,房门再次打开,大林也从里面出来了。 “你出来干嘛?”胡炎纳闷道。 大林不好意思道:“我……我也受不了那味儿。” 答案相当出乎意外,胡炎竟然无言以对。 这世上竟然还有大林这种,连自己都受不了自己放屁的人? 人才呀。 只是原本害羞的大林,此刻自卑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上了,胡炎简直倍感无奈。 “你这样也不个办法呐,咱爷俩今晚怎么过?” “师爷,要不……要不您回房间睡,我就在这走廊上凑合一晚得了?” 这家伙心地是真善良,胡炎哪忍心干这事儿? 脑子一转,有了主意。 不就是一个屁嘛,这能难倒咱江湖人? 第367章 江湖在哪里 “你跟我来!” 胡炎一声招呼,捏着鼻子,率先回到了房间,后头跟着愣头愣脑的大林。 大的不说,小的不懂,胡炎自顾自的开始在抽屉里翻找。 不时,一个塑料袋扯出来,胡炎扭头看了看大林的屁股,摇头又塞了回去。 几次三番,终于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个豁大的袋子,也不知道之前是装什么的。 胡炎拿着袋子走过来,干脆道:“憋一会儿,把屁股翘起来!” “师爷您要干嘛?”大林疑惑的问道,但还是乖乖的照做。 胡炎不答,直接将袋子往大林屁股上一套,系不住,又拿来透明胶,给袋子四周全都封好口。 于是大林屁股后面就多了一个袋子,像蚂蚁的腹部,像小鸟的尾巴,像姑娘的裙摆,总之非常奇怪。 胡炎退后两步仔细一瞧:“来,放一个试试。” “不好?” “噗~” 大林嘴上说着不好,身体倒很诚实,应声而放的屁,让原本干瘪的袋子,顿时鼓起来不少。 “你闻着味儿了吗?”胡炎捏着鼻子问道。 大林狠吸两下鼻子,脸上当即笑了:“咦,没味儿了。” 胡炎试着松开鼻子,果然没味儿,终于满意的点头。 “好了,睡觉!” “哎!” 造型丑归丑,但心病一去,大林还是非常开心的,咧着嘴扑上床,带动屁股后面哗啦啦的动静,他也半点不在意。 胡炎倒是看得想乐,憋得很辛苦,终于没笑出声儿来。 这家伙面皮可太薄了,自己还得在这里住几天,爷俩不自在可不成。 “啪!” 关灯睡觉,胡炎跟着身下闭目养神。 一番折腾,时间都已过十二点,还好世界终于重归黑暗和寂静。 “唉!” 突然,大林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寂静。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相二代”叹的是哪门子气? 胡炎疑惑道:“你怎么啦,睡不着?” 大林犹豫一下,轻声道:“师爷,您说我要不要来说相声?” “你是说退学说相声?”胡炎想了一下,反问道。 “嗯,不上学了,到园子里跟着你们说相声,以后就当个正经的相声演员。” “你现在不是在上学吗,成绩还很不错,怎么好好的突然琢磨起这个来?”胡炎再次反问道。 前世的大林,确实是小小年纪便退学说了相声,再之后也不说相声,进军影视界拍戏,有了点名气之后便开始上各种综艺,混迹娱乐圈。 最终年纪不大的时候,便已经闯出了一番不小的名头。 只是德芸社“文化有限”的招牌,也跟着从郭德刚头上,传到了他头上。 一门俩父子,双双无文凭,这可真是亲生的。 谷槶 大林在黑暗中,睁着咕噜噜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摇头道:“不是我要琢磨的,是我爸要我琢磨的。” “郭老师让你退学说相声?” 大林皱眉道:“倒也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打从今年过年之前,他就开始问我以后想干什么营生,到现在都不知道问过多少回了。” “昨天,就昨天,他不是要上南京出差么,临走前又问过我一回,还说了挺多话,就是想要我一个答复。” 胡炎想了一下,问道:“那你 自己怎么想的?” “我?” 大林摇头:“我当然不想说相声了,师爷,不瞒您说,打小因为这个,我就跟我同学很不一样,玩不到一块儿去,很不好交朋友。我们班好些同学都在传纸条谈恋爱,可是从没有哪个姑娘传给过我,唉。” “这跟相声有什么关系,不是因为你胖吗?”胡炎愣了一下,纳闷道。 大林也一愣:“呃,是嘛,胖点不好吗?” “臭小子,你这是胖一点,那些女同学瞎呀?” 胡炎语气一提,大林又不敢说话了。 胡炎无奈,只能压低声音,继续问道:“好了,不说你胖的事儿,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想说相声的?” “说不好,反正就是打心里特别讨厌相声,以前小学的时候,每天做完学校的作业,还得练功、背词儿,根本没得玩儿,感觉好累好烦。现在倒是习惯了,但还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胡炎大概明白了他的感受。 其实除了相声手艺,三百六十行,哪行哪业要想学出点名堂来,都得吃苦下工夫。 而如果刚好有兴趣,那再苦也不会觉得太苦,这样反而更容易出效果。 到大林这里,郭德刚估计也没管自己儿子乐不乐意,反正跟着其他徒弟们,先练起来再说。 至于年前开始催得急,八成是因为那时曹芸金和何芸伟闹得他心寒。 既然徒弟靠不住,那干脆就让亲生儿子上,好歹也不会便宜外人。 只是大林退不退学,各有利弊,这个主意不好拿。 如果真心来论,大林相声手艺次一点,去上个大学,学个企业管理之类的,以后接郭德刚的班儿,起得作用也未必就比他自己亲自上场使活儿要来得小。 毕竟时代不同,市场不同,传统手艺也需要现代思维来运营,这样应该才能走得更远、更好。 胡炎问道:“那伱还跟谁聊过这事儿?” “我师父,我跟我师父和师娘聊过。” “他们啥意见?” “他们让我自己拿意见,怎么着都好,要是没钱花,就跟他们说,反正也不差我这口儿。” 得,这还真是于慊的性子。 胡炎想了想,笑道:“这个主意确实还得你自己拿,只是也不用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相声基本功得练着,这个不能停,技多不压身,这是老理儿。” “班子里的事儿,你也别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问,打这往后你得多看、多听、多了解,等你弄明白了相声艺人到底是怎么挣饭吃的时候,估计你心里自然也就有了答案。” “唉,行,也只能这样了。” 良久,大林又叹了一口气,旋即突然问道:“师爷,他们都说您混了十年江湖,江湖到底是什么,它在哪里呀?” “呼~呼~” 没有答案,回应大林的是胡炎轻微的呼噜声。 大林跟着叹了一口气,也开始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只是等他睡着了,胡炎的呼噜声随即停止。 黑夜中,响起一声轻叹,多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第368章 愈演愈烈 次日清晨。 郭家二楼的阳台上,比往常更加的热闹。 烧饼、大林、李贺彪,一排的大胖子,把偌大的阳台挤满得满满当当,如果他们不穿裤子,屁股上只拉一条毛巾,那就跟小日本的相扑运动员似的。 他们的世界,普通人呆在一起很违和,比如胡炎和陶洋。 胡炎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闻那些雄性的味儿。 陶洋倒是很愿意凑,可惜他个头太小,根本没资格参与。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 往日的阳台,即便块头比大林小,那都是他的地盘,如今竟然没了自己的位置,这让陶小子气得咬牙切齿。 挤不过,挤不过就没别的办法吗? 陶洋脑子一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紧攒在手里,偷摸做贼似的走到那排人身后。 左看看,右瞅瞅,琢磨着从哪个屁股开始捅起合适一点。 当然,胡炎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搭在门口瞧见陶洋的作派,乐得不行,脑子里在思考:“会不会捅爆?” 结论是捅不爆,因为隔着裤子。 这样的结果,想着让人觉得很没劲,于是胡炎捏了一个小纸团砸向了陶洋。 “啪!” 陶洋正准备朝烧饼的后面起攻击,脑袋上猛的挨了一下。 他正在作,一转头,却见小师爷笑眯眯的在朝自己招手。 “师爷,您干嘛打我?”陶洋蹑手蹑脚的跑回来,小声问道。 胡炎嘿嘿直笑:“你想不想玩个狠的?” “狠的?好哇,有多狠?”陶洋眼睛光,跃跃欲试。 胡炎认真道:“要人命的狠。” “哇,这么狠?我喜欢。”陶洋放下棍子,兴奋的直搓手。 胡炎扫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唉,被打死勿怪!” 不提不醒,他转身带着陶洋回到房间。 片刻后,胡炎没有出来,只见陶洋一个人出来了。 他手里还紧紧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袋子很大,鼓着一半气的袋子,貌似里面的气还有些变色儿。 这是大林昨晚一夜的贡献,早上胡炎醒得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给他小心翼翼的保存了下来。 对于此物,陶洋其实半信不信的,这世上还人收集屁的? 当然,看到小师爷一脸的认真,又由不得他不重视。 所以这回的陶洋,脚步放得更轻,还弯着腰,就好像自己原本就很高似的。 几步来到师兄弟们身后,再一琢磨,这家伙把袋子小心的扯开一点点口子,然后朝着每个人的后脑勺,挤上那么一点点。 “吸~吸,什么味儿?” “嗯?谁放屁了?” “大林你个缺德玩意儿,放闷屁也不吱一声儿。” “不……不是我,真的。” “那就是烧饼,对不对?” “怎么能是我呢,小彪子,你最近飘了啊!” “……” 眼见哥几个相互打问,都快打起来了,机灵的陶洋蹲在地上乐得不行。 真的,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爽的事情。 很快,陶洋快要忍不住笑了,他最后准备放大招。 谷螶 “哗啦~” 偌大的袋子整个被扯开,陶洋还一个劲儿的拿袋子扇着风,这下整个阳台都炸了。 陶 洋正得意着,突然动作一停,随之逃命。 “妈呀,臭死我了!” “师爷,你干嘛不提醒我系个毛巾啊?” “……” 在房间探头瞧动静的胡炎,乐得眼泪都下来了,但是面对冲过来的陶洋,还有他身后撵上来的巨汉,他毫不客气“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还反锁了! 很快,门外便传来陶洋的哀嚎声。 “哎呦,轻点,我要被打死了。” “别打脸呐,我今天还有约会啊。” “都怪师爷,是他出的坏主意,不关我事啊。” “师娘,救命啊,我活不成了。” 王慧是最心疼陶洋的,正在做着早餐,一听求救,拎着锅勺就出来了。 “谁呀,谁欺负人的……妈呀,家里怎么这么臭?” …… …… 无事的别墅里,因为有了这群都不太正经的老老少少,总是充满着奇葩的趣味。 只是外面的纷扰没有平静,反而愈演愈烈。 打从侵占绿地的新闻被爆料后,别墅外面拍摄的记者,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 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哪家报社的,或者说是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记者,反正拿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四处拍着。 新闻报道的两天后,以严谨着称的《法某晚报》,直接刊登了郭德刚,当天上午在金陵片场,布的道歉声明。 言词很诚恳,态度很认真,就是为“圈地”行为向所有人道歉。 之前闹得动静不小,但都是传风传雨,德芸社方面根本没有回应。 如今这个消息出来,简直实锤得不能再实锤了,于是整个舆论的热度,顿时又被掀了一波高潮。 说郭德刚就这样一份声明道歉,根本没有诚意,官家必须从重处罚才行。 维护郭德刚一方的人,看到这么有份量的材料,也没半点办法了。 当事人自己都认了,这还能怎么着? 可是没等高潮落下,就在当天晚上,郭德刚的经纪人王海,也在金陵片场接受了媒体采访。 他说郭德刚这几天忙拍戏,根本没时间接受过任何采访,也没有对事件做出过任何回应,那份道歉声明根本就是假的,是报社捏造的。 兴奋劲还没过去的人,顿时都被这最新消息整懵了。 什么情况这到底? 帮别人吃饭,帮别人喝酒、帮别人陪老婆睡觉,这都正常,怎么连道歉也有人帮忙的? 道歉声明是假的,还是法制类的报纸? 攻击派懵了,但支持派这下来劲了,甭管是挑头的燕卫,还是如今顶风的《晚报》,全都被贴上了阴谋论,骂得相当难听。 反而没人再提“相声”什么事儿,全都变成了人身攻击。 如此环境下,整个德芸社,虽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什么,但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还好,心里再怎么不得劲,但有胡炎、李青、高锋、孙悦一众大辈撑着,几个园子的演出正常如斯。 反而观众们带着些许情绪,让整个氛围更容易被调动。 于是,在纷纷扰扰中,德芸社最新上传的演出视频,被传播得也更快。 终于,在乱七八糟中,七月份过去了。 第369章 麻将风波 8月1日。 周一。 柳清雨在魔都还没有回来,郭德刚在金陵拍戏也还没有回来,而胡炎则依然住在郭家别墅。 他本就是为了见证热闹而来,他也知道今天热闹一定会上门。 做早课的阳台上,依然鸡飞狗跳,打闹不断。 “吃饭啦,快点下来!” 勤快的犹如老母鸡的王慧,做好早餐招呼一大家子人吃饭。 外事虽然不宁,但正因为有这些人在,她的情绪反而好了许多,反正忙忙碌碌的,好多事儿也就没空去多琢磨了。 胡炎则觉得,这女人有些女王的潜质,郭德刚得听她的,大林也得听她,徒弟们个顶个的更得听她的。 总之,前呼后拥的感觉,王慧肯定早就习惯了,而且很享受。 转眼,一窝蜂的人从楼上下来,乍乍呼呼的入座。 没有郭德刚在家的日子,气氛完全轻松得不像样子。 “谢谢师娘!” “谢谢慧姐!” “谢谢妈!” 王慧笑意盈盈的给每个人分完粥,边脱围裙边交待。 “好了,你们吃饭,我还有事儿要出门。” “哦,对了,你们守家,不许惹麻烦!” “还有,也不许打麻将,年纪轻轻的,惹上那习惯不好,听见没?” 王慧说得认真,可众人只敬爱她,却从不怕她。 尤其是烧饼,第一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师娘,我监督他们。” 王慧半点不信,白了他一眼,转头对胡炎道:“大炎,你性子稳重,谁要闹告诉我,等我回来收拾不死他。” 看着她雌威大,众人忍不住的低头笑,胡炎也笑着点头。 “慧姐放心,我指定给您打小报告!” 众人起身相送,王慧换好鞋子直接出门去了。 烧饼看着胡炎,试探道:“师爷,商量个事儿呗?” “你说。”胡炎心中了然,头也不抬道。 “那个搓两圈,怎么样?” “你有钱吗?” “啪!” 烧饼直接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五百块拍在桌子上,傲然道:“瞧不起谁呢?瞧瞧这是什么?五百块呐!” 胡炎心里顿时乐了,打麻将多麻烦呐,直接收钱不好嘛? 他没有看烧饼,只盯着桌面上的钞票,突然伸手,“唰”的一声……咳,钱没抓着。 因为胡炎的度很快,但是有一只手的度比他更快,而且还准。 胡炎抬头,便见烧饼脸色煞白,而那五百块钱,则已经被陶洋攒在手上。 陶洋见小师爷眼神不对头,又机灵的赶紧把钱往烧饼兜里塞。 这下把烧饼给感动的哟,脸上恢复了血色,连看陶洋的眼圈都红了。 好兄弟。 绝逼的好兄弟! 要没这度,钱落师爷手里,那还有得拿回来? 烧饼的表情,胡炎明白,可陶洋为什么要冒头? 众人很快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而陶洋也直接给了胡炎答案……他占一角! “你才多大年纪,就学打麻将?” “切,师爷,我才是不是学呢,我是得赢钱。” “你师娘没给你零花钱?” “给了呀,可是不够呐,现在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再不抓紧机会多搞点钱回来买礼物,到时开 学,怎么有脸去见我那些同学?” 胡炎不问了,这家伙嘴里的“同学”,肯定不是男的。 只是这个“那些”是什么意思? 很快,众人来到客厅开始忙碌。 “快快快,摆桌!” “唉,烧饼,师娘把麻将藏哪儿了?” “她屋里,大衣柜最上边,塞在被子里了。” “烧饼真有你的,麻将果然在呢。” “嗨,瞧不起谁呢,赶紧的。” “哎呀,有日子没搓了,手痒得紧。” “稀里哗啦……” “稀里哗啦……” 客厅里的麻将声随即响起,胡炎从郭德刚书房里挑了一本书出来。 管是管不了的,也不好管,毕竟平白收了人家两百块的封口费,这让人怎么好意思制止嘛? 谷酊 大林得了二十块,瞧他那表情,乐得比胡炎收了两百块还高兴。 咧着嘴,乖乖的跑到门口去把风,顺便搬个小凳子,坐在那里做自己的暑假作业。 胡炎坐在沙上,烧水泡茶,一边看书,也算悠闲得很。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清闲,滋味果然不一般。 各有各的忙,各有各的乐,别墅里的氛围温馨和谐。 当然,没有持续多久。 “啪!” 李贺彪一拍桌子:“烧饼,你摸错牌了,跳了一张,故意的是不是?” “嘿,我这暴脾气,你瞎呀,哪只眼睛看见了?” “牌场上可不分大小,你别想糊弄我,叠回去,好好摸。” “……” 在哥俩急眼的都快干起来时,陶洋手再起,不知道换了一张什么牌回来,高兴得嘿嘿直乐。 “糊了!给钱,快快快!” “屁糊,哈哈哈!” 其他三人顿时傻眼,赶紧转移攻击目标,纷纷讨伐陶洋。 看着热闹到不行的场面,胡炎判断到,全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李贺彪果然性子很急。 胡炎依然不管,打起来都不管,反正他们又没给裁判费。 时间缓缓,大半个上午过去。 “风紧,风紧,赶紧扯,赶紧扯!” 突然,门口的大林喊着不太专业的暗号,厅内几人顿时慌了神。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快快快,别给现了。” “彪子,伱人高,赶紧藏回去。” “……” 几人手忙脚乱中,胡炎也赶紧跑过去帮忙,这让众人觉得师爷不错,做人很厚道嘛。 那些说他不要脸的传言,肯定都是谣传。 爷们几人通力合作,收拾度那叫一个快哟,没几下客厅里的证据便被消除一空。 等王慧停好车,拎着食材进门时,众人都坐在沙上泡茶聊天,貌似还是在探讨相声表演的业务问题。 “嗯,不错,听话就对了,中午给你蒸螃蟹吃!”王慧非常满意的夸道。 就在这时,胡炎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陶洋,旋即不动声色的给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陶洋心里正紧张得很,眼睛紧紧的观察着师娘的表情,哪里想那么多? 感觉有东西过来,他便下意识给接住了。 然后,胡炎突然大叫一声:“哎呀,陶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迅 汇聚,陶洋抬手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因为自己手里拿的,正是一张麻将牌——东风。 陶洋的脸色不对,其他人也相当不正常。 “你手里怎么会有麻将?你们刚才打麻将了?”王慧表情相当严肃的问道。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问的不确定,但一眼扫过去,心里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刚才生了什么? 别的徒弟还好,毕竟都长大了,可陶洋才多大,就敢跟着打麻将? 忍不了呀,火气直往头顶冒。 王慧再次冷声喝问道:“你这么小也跟着打牌?” “我……您……怹……” 铁证如山,百口莫辩,陶洋急得都快哭了,哪里还有往日的坏劲儿? “都给我站好,还反了天了!” 在家里,师娘就是太后娘娘,她一声命令,众人全都老老实实的站成了一排,包括大林。 “啪啪啪~~~” 王慧也不客气,拿着鸡毛掸子挨个打过去,大的打手心,小的打屁股。 全场唯一坐着的,就是胡炎了。 他依然喝着茶,乐滋滋的瞧着热闹。 当然,如果不把那两百块,塞给王慧当成证据,那就更好了。 小师爷没心没肺的得意劲儿,让一众挨着打,拿眼偷瞧的小辈们,心里腹诽不已。 太不要脸了。 简直太坏了。 亏我们还拿您当偶像,崇拜得不行,您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呢? 果然,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小师爷确实坏得厉害。 嗯,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不攒成包袱,拿到台上去抖,我这相声就算白学了。 对,就是这样。 台下立规矩,可台上无大小呀,到时看您还能拿我怎么着? 哼! 第370章 你们没拍摄吧 突的麻将风波,让饭桌上的待遇变得天差地别。 王慧买的螃蟹不少,原是人人有份的,转眼变成了她跟胡炎包干。 于是,吸溜口水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个没完。 不过还好,等饭吃完,这茬儿总算揭过去了。 陶洋和大林被王慧赶回房间去写作业,她和胡炎坐在沙上看电视。 徒弟们收拾碗筷,烧饼则趁机在两个堆得老高的骨碟中找蟹腿吃,这家伙把王慧给气得哟。 “你是不是莽?骨头还能吃?” “师娘,我馋了!”烧饼苦着脸撒娇。 “好了好了,别给我惹事儿,晚上我再给你们蒸!” “嘿嘿,好嘞,师娘最好了。” 面对自己这个没脸没皮的徒弟,王慧“扑哧”一声又给乐了。 只有胡炎知道,晚饭别说吃不吃螃蟹,连有没有得吃都未知,想罢,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餐厅收拾完,一众老少都坐过来喝茶。 很快,电视屏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频道还是燕京台,而此时恰好在重播昨晚的《文娱播报》。 消息还算有利。 昨天他们又到这边小区采访,这回采访的是物业公司,而物业的负责人对着镜头,全程都在帮郭德刚辟谣。 说什么占地问题确实不对,但这是小区遗留的老问题,也不是一家一户这么干等等。 但镜头不多,几句话播完,节目又开始播放一些专家,对这些政策条款的解读,总之,郭德刚还是错了。 胡炎突然明白,莫不是昨天的采访,没有拿到好材料,所以记者今天才会再次登门的? “唉,好好的,这叫什么事儿?” 王慧的好心情顿时没有了,几个徒弟开始出声安慰。 “师娘,他们都是瞎咧咧的,您甭跟他们计较!” “就是,满嘴跑火车,没几句真话。” “还说我们低俗,我看这些人才最低俗。” “……” 众人七嘴八舌,王慧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胡炎想了想,说道:“烧饼,扶你师娘回房间去歇着。” “哎,师娘,走,咱犯不着!” 烧饼扶着王慧进了房间,客厅里也把电视给关了,众人只喝茶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吱吜!” 不时,外面突然传来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别墅的入户门外,还设置了一个入户小花园,小花园外安了一扇小门,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小门被人打开了。 李贺彪“哼”了一声,站起来朝外走去,胡炎也跟在后面。 没等李贺彪开门,室内的门已经被人推开,旋即探进来一颗女人的脑袋,不断四处打量。 胡炎一瞧,心里嘀咕道:“果然来了,只是……连门都不敲吗?” 那女人没来得及看两眼,便被李贺彪的大块头堵上了视线。 门口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正是周广埔。 周广埔腋下夹着一个摄影机,暗着光,显然没开,但那个女人背着的一个挎包,则显得鼓鼓囊囊的,但俩人身上都没有挂采访证。 胡炎打量完这一男一女,又抬头朝外扫去,直到看到不远处的路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面包车的车窗上又开了道小缝,玻璃缝后面架着一台摄像机,如果眼神不好,或者不是刻意的仔细瞧,一时半会儿还真现不了。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装作没有现般收回目光,左右一瞧,掏出手机,调开录像功能,再把手机放在鞋柜上,用王慧的包挡住,只露一点出来。 这里刚好对准门口,而且角度差不多与人齐高,这是门框上防盗摄像头,还有外面私家侦探都摄像不到的死角。 胡炎这边不动声色的处理完,背着手站在李贺彪身旁瞧着。 只听李贺彪冷声问道:“你们干嘛,你们是谁?” 周广埔见是大汉堵门,一步挡在了女人面前:“我们是燕京台的记者,想就郭德刚占地的事情做一下采访。” 李贺彪一听,脸色变得更激动。 “我正想找你们,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呢,你们那报道不对呀,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记者最怕的采访对象是理智型的,问半天套不到猛料,要是遇到眼前这种情绪型的,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所以周广埔一听,心里都要哈哈大笑了,但他眯着眼道:“你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 “对呀,光说有什么用?”女人也在帮腔。 “当然有啦,物业都给我们开证明了。”李贺彪瞪大眼睛,理所当然道。 周广埔半点不信,悠悠道:“那给我们看一下。” “对,有证据就拿出来。”女人继续帮腔。 “行,你等着。” 李贺彪扭头进屋去拿材料,那对男女对视一眼,脸上不自觉的现出喜色。 因为只要出现新材料,就有新的反驳点,这热度就能继续炒作。 毕竟连法律都能让人找到漏洞,何况其他的一些什么文件呢? 而且自己混这一行,吃得就是这碗饭,专业水平还是够硬的。 突然间,他俩见刚才站在后面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眼神如刀般看着自己,这让他们心里顿生警惕。 没错,这就是那种理智型难缠的采访对象。 周广埔试探道:“你是谁?” 胡炎理都不理他话茬,反问道:“你们没拍摄?” 周广埔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没有啊,伱没看我的机子都没开吗?” 胡炎不看他举起来的大摄像机,反而看着那女人的背包:“你包里不会装着一台小摄像机,正在偷拍?” 他这一句话,顿时把俩人吓得,连心跳都快了几节拍。 “没有,怎么可能呢。” 周广埔掩饰得很低级,那女人不自觉的用手护住了包。 “但愿!” 胡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着俩人胸前空无一物,他又道:“你们记者跑人家家里来采访,连记者证都不挂,你们新闻界现在已经乱成这样了,可以这么没规矩了吗?” 语气悠悠,但这眼神可真像是刀子一样锐利,俩人被看得心里相当不舒服。 “有,记者证怎么能没有呢,刚才一下忘记了。”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同时赶紧把记者证从兜掏出来挂上。 但是周广埔却装作没有听到,低头整理手上的摄像机,再无其他动作。 胡炎也没有追问,问完自己想问的话,把门带上,退回刚才的位置,貌似他压根就没动过。 状况突,还好没有穿帮,这让门外俩人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李贺彪出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张纸。 只是材料来源于王慧,被惊动的王慧和烧饼自然也跟着出来了。 王慧脸色愈不好,正想跟着出门 ,但被胡炎迎上去给拦住了。 按照后面事态的展,郭德刚远在金陵,从未露面,都被不断的往里面扯,如果王慧一入镜头,那后面不得扯得更狠? “慧姐,他们没安好心,您还是别露面的好。” 胡炎说完,不等王慧反应,朝烧饼呶了一下嘴,这家伙这下倒是机灵,又拉着王慧往房间走。 不管回屋的娘俩,李贺彪走到门口,没有犹豫,直接把材料递给周广埔。 “你们看,这不是物业给我们开得证明吗?” “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还盖着公章,你们仔细瞧瞧?” “报道报道,也不能随便瞎说呀,真是的。” 周广埔没有理会李贺彪的报怨牢骚,大概扫完材料,抬头皱眉看着李贺彪,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这是物业给你们开的?” “当然啦。”李贺彪一听就炸了。 周广埔怀疑之色更甚:“他们开这个是什么意思?” 屁玛,这还是客观公正的记者该说的话吗? 别说记不记者,连人话都不算呐,这明显就是要搞事的。 “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啊……” 果然,李贺彪再也忍不了了,一把夺回材料,一边怒喝,一边将周广埔往外推搡。 “哎呀,你怎么能打人呢?” 第371章 终于都开始了 李贺彪一上手,那女人顿时开始尖叫。 “你什么意思?” 李贺彪是真彪,半点没想到人家这是巴不得他上手呢,继续推搡,继续质问。 胡炎心里早就有数,也没有制止,就这么一脸平静的看着。 “你怎么能打人呢?” “你还敢动手?” 李贺彪推搡不断,那一男一女叫喊的更大声,动静越闹越大。 他们这一激,李贺彪情绪愈被顶上头。 没几下工夫,三人便在推搡中,出了入户小花园。 小花园下面是一排十来阶的木头矮台阶,周广埔倒退着走,一下没留神,身体一趔趄差点摔倒,还好他旁边的女人眼疾手快,一把给扶住了。 转眼,几人又下了台阶,来到室外的路面上。 郭家最近本就不太平,眼下闹出这般大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来前围观。 里面有些是小区内的业主,有些则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外来人员,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各种东西在拍摄。 众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出来,站在台阶之上的胡炎。 “吱吜!” 身后的门再次响起,相跟着出来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的大林和陶洋。 李贺彪长得五大三粗,但他不对女人动手,只追着周广埔。 他一追,周广埔就跑,他不追,人家也不跑。 同时俩人嘴里也都没有闲着,再加上那女的在旁边不断惊叫,再再加上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整个场面非常热闹,跟唱大戏似的。 陶洋个子最矮,但他胆儿可大了。 眼见李贺彪只有一个人,说话就要冲下去帮忙,还好被胡炎给抓住了。 “老实呆着,添什么乱!” 旁边的大林块头大,但胆子却小,眼见这么乱的场面,吓得用抖的手紧紧扯着胡炎的衣服。 这俩家伙年纪相仿,却是完全相反的调性,共性就是都得调教。 胡炎突然扭头看着大林,轻声问道:“你那晚不是问我江湖在哪里吗?” 大林愣了一下,您那会儿不是睡着了吗? 但表面却愣愣的点头,旁边的陶洋也跟着支棱耳朵听。 胡炎指着跟前的入户门,道:“出了门就是江湖!” 俩小表情半懂不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炎摸了摸俩人的头,又对着场下的动静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你们都仔细看着。你们看到的一切,全都是江湖,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哔卟哔卟~” 爷仨没再说话,没过多久,警报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警察入场,挡在了双方中间。 眼见警察到了,周广埔心中更乐了,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饶了李贺彪的。 只见他凑过来,大声的质问道:“你都敢打记者,还有王法吗,谁给你的权力,啊?” 李贺彪果然一听又炸,挣脱虚拦的警察,直接朝周广埔扑了过去,对方掉头又跑。 打是不可能的,周广埔连身都不会让他近,但心里却开心得不行。 刚才动静闹得再大,因为没有官家人在场,那轰动效果都得打折。 如今当着警察的面都还敢追自己,作为艺人,他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场中俩人乱,警察也跟着乱,而这一切全都被那女人包里的小摄像机拍了正着。 胡炎看着李贺彪,心情有些复杂。 这家伙如今都快三十了,说相声以前是当厨子的,性格急躁,江湖习气也重。 学了几年相声,去年刚刚拜入了郭德刚门下,现在在园子里打杂、跑腿,撑前半场场次的演出。 但他确实还没有那种,身为艺人在公开场合必须维持自己形象的意识,或者说他到现在应该都还没觉得自己是一个艺人? 当然,手艺上也确实次了一点。 相声艺人吃饭,靠得就是嘴皮子利索,以及脸皮厚,里里外外,台上台下都能应付得来。 如果合格,那眼下这种场面,根本不可能让人占了便宜去,即便对方也是靠嘴皮子利索和脸皮厚吃饭的记者。 咦,照这么论,相声艺人和记者岂不是算半个同行? 应该也不算。 至少在脸皮这一块,相声艺人应该还得差点。 场中的动乱很快被警察控制,本来也不可能真打起来,双方开始被问情况。 结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警察好一阵头疼才弄明白情况。 谷鋘 最后,周广埔和李贺彪通通被带上警车,带回派出所去处理。 警车一走,那女人的车子反倒朝另一个方面而去,然后警车后面却跟上了那辆破面包车。 胡炎瞧得暗自点头,这私家侦探够胆,连警车都敢跟。 看到李贺彪被带上,大林和陶洋这下脸色都吓白了。 “人带走了,师爷!” “师爷,我们去救人,快走!” “没事。” 胡炎安慰他们一声,打开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东方,我是老胡。” “嗯,我在别墅这里,这里刚刚出事了。那个周广埔带着一个女记者上门来采访,被我徒孙李贺彪阻挡,对方故意挑事儿,双方生了身体摩擦,我徒孙现在被带去派出所了。” “对,伤倒没什么伤,就是后面的影响会非常大,我想请你那个律师朋友帮我去派出所走一趟,看看具体情况,别让我的人吃亏了。” “哎,好,请替我谢谢你朋友。” 听到“律师”二字,大林和陶洋心中大定,同时对小师爷佩服得很。 能跟律师、医生、老师交上朋友的大人,那都是非常厉害的人。 当事人离场,但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散去。 不但没有散去,还对着郭家这栋白色的别墅指指点点,继续拍摄。 胡炎不管他们,赶着俩小往屋里走。 与此同时。 正在公司上班的东方生,挂了电话却半晌没缓过神来。 说实话,不止是此刻,而是这几天他都有些愣神。 全都是因为这事儿。 之前胡炎一提,他虽然心中不信,但也对此多了几分关注。 谁知,关注的结果相当让人震惊。 胡炎说德芸社第二天会出事,第二天燕京台果然爆料了它的新闻。 胡炎说那些人会以小见大,从住宅那里入手,人家果然爆料的住宅上的事情。 胡炎说后面会有一个叫周广埔的记者来搞事,要提前摸底、跟踪,结果今天就接到了电话,果然就是这个人上门搞事。 这是巧合吗? 可谁信呐,别说他一个老江湖,就是换成小孩都不信。 可胡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再尖的金门手段,也不能有这境界 ? 琢磨几个晚上,东方生都没有答案,今天依然半晌琢磨不明白。 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简直就是无解! 终于,东方生回过神来,眼下耽搁不得,他赶紧拨号码给朋友打电话,让他去派出所。 郭家别墅内。 胡炎带着陶洋和大林进门,却意外的看到王慧已经不在房间,而是站在窗户外面,红着眼圈看着外面。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总之脸色相当难看。 胡炎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事情经过全部说了一遍。 “太欺负人了,他们怎么敢这样!”王慧说着眼泪便下来了。 胡炎安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管是咱们班子,还是阿彪,都带着劫数呐,您别太担心了,我已经让律师去派出所了,阿彪不会吃亏的。” 王慧感激的看了胡炎一眼,抹着眼睛回房间。 “我去给德刚打电话。” 王慧一走,客厅里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小辈们一时无措,都眼巴巴的看着主心骨胡炎。 胡炎扫了大家一眼,也没客气,开始吩咐。 “大林、陶洋进房间去陪慧姐,哄着她开心,别哭出毛病来。” “雷子把前后门窗都锁上,窗帘拉上,别让人看了笑话,也别让人再进来。” “烧饼跟我打下手,咱们做晚饭,越难受的时候,越要吃好喝好。” “都打起精神来,天塌不了,听到没有!” “是,师爷!” 众人应声而散,各自忙碌。 胡炎看了一眼外面金灿灿的夕阳,轻叹了一口气。 “终于都开始了。” 第372章 都身不由已呐【为舵主“诡鬼圭”加更】 下午的事情,生得相当突然。 无论是李贺彪,还是那俩个上门的记者,应该都提前没有料到。 双方一碰面,话赶话,事催事,见招拆招,临机应变,最后就弄成了这样的结果。 于德芸社是意外之祸,于燕京台是意外之喜。 但当一切都成为了事实,那后续跟来的动作,便半点不出人意料。 还没等天黑,外界已经开始风云涌动。 最先行动的,是别墅小区现场的那些好事者。 他们设备不同,但长长短短都拍到现场视频,估计还没等警车回到派出所,便已经有人开始上传到网络。 度之快,简直跟射的火箭有得一拼。 郭德刚家私占绿地,本来就是最近最火热的娱乐新闻,整个舆论已然跟一锅滚烫的热油似的,等打人的视频往里一扔,不知道是火上油,还是油锅里扔炸弹。 反正根本没经过什么时间酝酿,眨眼间就爆炸了,而且是威力巨大的雷爆。 这根本不是事件,而是流量,是钱。 所有人疯狂转造势,而随着曝光度增加,又吸引越来越多的陌生人进入,一看明星打人,德芸社打人,这还得了? 于是谩骂声、讨伐声愈演愈烈,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雪球越滚越大,流量带动热度,不断往热搜榜位高歌猛进,势不可挡。 这动静把其他某些,准备今天公布恋情的,宣布离婚的,曝光绯闻的明星,全都吓歇菜了。 算了,今天日子不对,改天再办。 有些已经公布出去,转眼被覆盖掉的人,则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事件双方,则要数燕京台动作更大。 那女记者暂时来不及管周广埔,先把全程偷拍到的素材带回了台里。 上机一核实清晰度、完整度之后,整个节目组都开始兴奋不已。 外面的热度已经炒起来了,但全网也没谁有自己手里这么高质量的素材呐? 这么劲爆的一手新闻,而且还是自己人亲自下场打造出来的,那绝对不可能等它凉下来。 于是节目总制作一声令下,所有剪辑、制作的老手全部集中起来,眼下没几个小时了,但务必把它们剪辑到今晚的节目当中。 后期开始制作,主持人、编辑部也同步更新稿件,抓紧背词。 前台、后期齐心协力,争取把今晚的节目,再引爆一个新高度。 当然,这么重大的事件,节目组也第一次时间,上报给频道领导。 于是,法务部、摄影部、采访部的人员,迅组队,好几辆车赶往派出所。 除了要把自己人保护好,还得同步把整个处理过程全部录制下来。 第一手,而且这么劲爆的消息,现在只要不是傻子,换谁都知道它们能保证后续好几期节目的收视率。 要是整得好,那就可以成为一个系列报道。 等这个系列新报播完,《文娱播报》这一个节目,就能把全频道的收视率,往上拉升一个台阶,兴许还有可能拉动整个燕卫的数据。 这种事情可太厉害了,简直光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频道领导处理完,再迅上报台领导,很快整个燕卫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台领导接到消息也炸锅了,实在是自己记者采访竟然被打,这个性质也太恶劣了? 谷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简直是无法无天呐! 这 哪是什么打不打人的事情呀,这是带着“官面”色彩的事件。 而且整个燕卫上千号人,可都盯着台里的处理意见,太严重了! 很快,从下到上,大大小小的相关领导,迅被通知开会,什么屁话都不聊,就讨论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燕卫毕竟是大单位,来头大,背景深,方方面面都有专业的人员。 反观德芸社这边,相当寒酸。 佬佬不疼,爷爷不亲,就一个一百多人的江湖相声班子,或者说是草台班子。 什么法务部、经纪部、公关部,统统没有。 唯一的经纪人王海,就跟着郭德刚在金陵片场。 郭德刚正在拍戏,突然接到王慧的电话,原本就不太好的演技,当时就被整得没法再拍了。 甭管徒弟对与错,进了派出所,那就得想办法捞人。 郭德刚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派王海回京,跟警方对接好,只是人还没动身,电话又给到了胡炎手里,当即知道胡炎已经请律师出面帮忙处理,他这才稍微安心。 但以他的老江湖,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这事儿的影响将会有多大,所以留在金陵的哥俩一合计,当即决定今晚在金陵片场,举办德芸社的媒体说明会。 虽然就是召集媒体说几句话的事情,但要操办起来,那是相当的繁琐。 可也没办法,各方面的接洽勾通,也只能由王海一个人主要张罗,在燕京的张得燕等人,顶多起到个远程协助的作用。 至于其他的老少爷们,鉴于事情的苗头相当不对劲,班主已经了话,任何人不得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一个字都不要对外去说。 众人接到的消息,也不比郭德刚晚多少。 没有出远门的,纷纷赶到了郭家别墅,那些一时半会儿人到不了的,电话也第一时间打了过来问询。 甭管真心假意,至少所有人的心,瞬间都开始明显变得紧张了。 栾芸平和张芸雷带着亲近的徒弟们,还有于慊媳妇,都挤在王慧的房间里,陪她说话。 挤不下的,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便在别墅的楼上楼下四处呆着。 人实在太多了,胡炎感觉很是头疼。 这饭还怎么做? 如果直接吃米,就自来水的话,那还差不多。 算了,不做了,估计也没谁有胃口,有胃口的也饿着。 于慊是有份量的,遇上这么大的事儿,郭德刚不在,他不可能再退。 小辈们和女人们,他都不管,直接把胡炎、高锋、孙悦等几个大辈,拉进了郭德刚的书房里。 他们是德芸社的顶梁柱,只要他们不慌,整个班子都不会慌。 只是书房里没人顾得上泡茶,也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各人不时还都瞧着自己的手机。 胡炎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为什么在看手机。 想了一下,摇头道:“诸位,都别看了,几位老先生应该暂时都不会有电话打过来的。” “为什么,石老头可是我师父。”于慊愣了一下,皱眉道。 胡炎轻叹一声:“不是石先生不想给您打电话,而是目前整个体制内的相声艺人,应该都被下了封口令,几位老爷子毕竟有的还没退休,有的还领着对口的退休金,都身不由已呐。” 此言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师叔,您是说……” 第373章 必须得有症状 在场之人都是相声门内老手,胡炎回不回答,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胡炎还是点头道:“没错,这事儿并不仅仅是燕卫和郭老师的矛盾所致。” “我们今天刚好都在,咱们从头来捋一下。事件最开始的源头是什么?是我跟郭老师去平顶市的那次演出,我们连采访都做完了,结果上电视的却是赵艺人。” “我们没有电视上,只能自己整专场演出。然后艺协便在网上起来的‘反三俗’讨论,矛头直指德芸社,德芸社没有回应。” “再之后他们又搞了一个倡议书,这下更加把德芸社顶在了火上烤,然后德芸社就弄了一个‘濒失专场’回应。” “专场过后,我们连商演都接不到了,我们便自己搞专场,搞综艺节目去上,艺协那边便继续拱三俗话题,把郭老师叫去开会签字,郭德刚又给整了个《我要反三俗》的新活儿。” “打这个时候开始,燕卫突然就开始力,爆料这里的别墅占了绿地,拱了几天热度,今天又上门采访,借机借力,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了。” “诸位想想,这里面只是巧合嘛,一环扣一环,要说没有点别的什么道道,怕是连三岁小孩都哄不过去?” 一番话说完,众人脑子里犹如经过梳理,顿时脉络清晰,但也更加沉默了。 因为光一家电视台的能量,都不是德芸社所能抗衡的。 如果再加上相声门内近九成的力量,那德芸社还有路吗? 必死之局! 于慊想了一下,试探道:“师叔,那以您的意思,李贺彪这边岂不是?” 胡炎点头:“照这个势头,燕卫那边是不会松口的,而且不少人都看到了,阿彪肯定要在里面吃完几天盒饭才能出来,这是法律问题,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于慊站起来,叹气道:“我给德刚去个电话。” 胡炎点点头也不阻止,现在的郭德刚锋芒未失,对内护短,对外不容忍,知道这个情况肯定更加愤怒。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有经过这次事件打熬,从内到外进行一番沉淀,等再次崛起时,才能在台上有宗师的风范,在日常中也愈的沉稳。 内外皆有风范,郭德刚这“蔓儿”也才算真正扎稳了根。 除了他这边,连一众小辈们同样也需要这次事件的磨砺,所以阻止什么呢? 很快,各种消息传回来。 派出所那边,燕卫的律师到场后,替周广埔申请了各种权利,上医院全面检查,不接受任何调停,务必将李贺彪严惩! 所以李贺彪回不来,连被子都不需要送。 燕卫那边,当天开始停播所有与郭德刚、德芸社相关的影像,整台封杀。 值得一提的是,曹芸金和何芸伟的影像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这让敏感的观众现了不对劲,也更多的人反应过来,德芸社的活动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俩人露面了。 于是突然间,这二人的信息量也开始随之增加。 而在金陵的媒体说明会,郭德刚并未出席,全程由王海出面解释情况,采访内容也瞬间被传播。 针对德芸社媒体说明会,燕卫宣布次日召开新闻布会。 同时,当晚的《文娱播报》节目,全部报道的内容均与这个事件有关。 主持人的言词相当严厉,说周广埔是被李贺彪推着滚下台阶的,还被摁在地上摩擦着打,打了三次,每次都是几十拳。 这么简单一算,受害者至少挨了一百多拳呐,而且还是李贺彪这种壮 汉的一百多拳。 这还得了,观看节目的观众瞬间又炸了。 只是胡炎看完,心里赞道:“不愧是电视台的,这视频剪得就是有水平!” 播出的视频并不完整。 比如,记者并未得到郭家允许,先推门进了入户花园。 谷幒 比如,胡炎自己问他们有没有开机,有没有证件的那一段。 比如,警察和保安问记者是怎么进入小区的,俩人均语言搪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内容。 比如,所谓的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内容。 比如,周广埔被李贺彪按在地上暴打的内容。 等等。 播出的内容,倒真是李贺彪推搡,追着他抢机器之类的,确实很火爆。 下午事,到晚上半夜。 就这么半天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相关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整个网络火热的完全不像样子。 这可是今年最大的瓜,没有人不想从中分一杯流量。 流量进入,钱到手,今年这夏天貌似也没那么热了,就像喝了一杯冰镇啤酒似的爽快。 但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这里,粉丝们动弹不得,连反驳都无从驳起,所以整个舆论一边倒的在谩骂,所以也可以说第一轮的交锋,德芸社被碾压得就剩下渣渣。 完败。 这一夜,好多人都睡不着。 郭德刚辗转反侧,最后决定派王海回京,去跟燕台沟通协商私了。 没办法也得试试,毕竟李贺彪一被关,那档案上就得留下污点。 次日头一班飞机,王海回到燕京,由机场直接去了燕京电视台。 但很快就出来了,因为对方态度依然强硬。 要郭德刚道歉,还得是书面的,包括赔偿周广埔所有损失。 这家伙把王海给气得,哪怕就算是李贺彪打人了,为什么非得扯上郭德刚? 当然,老王也是江湖老油条。 人刚一出来,脑子便琢磨到了主意。 反正所有人都不管事实,那自己干嘛不反咬一口,说燕卫勒索五万块才肯私了呢? 再一琢磨,空口无凭,泼脏水,这事可以整。 等王海一走,燕卫的新闻布会也即将召开。 同混这一行,要召集媒体到场,那比德芸社这种野路子的能量大多了,一声吆喝,哗啦啦几十家媒体到场,阵容可谓相当强大。 可此刻栏目组,被关上门的办公室里,众人有些犯愁。 昨晚的新闻报道中的说词太燃了,现在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掀起来了,可是周广埔从医院检查回来,人家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左肘关节未见明确骨折征象。 简单来说,就是人并没有事情。 可挨了一百多拳,还从台阶上滚下来,当事人没有受伤,这怎么解释? 而且这样的结果,怎么让观众继续保持情绪? 外头来了几十家媒体,就等着再爆猛料,这样轻飘飘的能让人满意? 不行,必须得有症状。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出的主意,反正周广埔的骚操作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半晌过后,就在所有媒体等着着急时,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第373章 必须得有症状 在场之人都是相声门内老手,胡炎回不回答,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胡炎还是点头道:“没错,这事儿并不仅仅是燕卫和郭老师的矛盾所致。” “我们今天刚好都在,咱们从头来捋一下。事件最开始的源头是什么?是我跟郭老师去平顶市的那次演出,我们连采访都做完了,结果上电视的却是赵艺人。” “我们没有电视上,只能自己整专场演出。然后艺协便在网上起来的‘反三俗’讨论,矛头直指德芸社,德芸社没有回应。” “再之后他们又搞了一个倡议书,这下更加把德芸社顶在了火上烤,然后德芸社就弄了一个‘濒失专场’回应。” “专场过后,我们连商演都接不到了,我们便自己搞专场,搞综艺节目去上,艺协那边便继续拱三俗话题,把郭老师叫去开会签字,郭德刚又给整了个《我要反三俗》的新活儿。” “打这个时候开始,燕卫突然就开始力,爆料这里的别墅占了绿地,拱了几天热度,今天又上门采访,借机借力,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了。” “诸位想想,这里面只是巧合嘛,一环扣一环,要说没有点别的什么道道,怕是连三岁小孩都哄不过去?” 一番话说完,众人脑子里犹如经过梳理,顿时脉络清晰,但也更加沉默了。 因为光一家电视台的能量,都不是德芸社所能抗衡的。 如果再加上相声门内近九成的力量,那德芸社还有路吗? 必死之局! 于慊想了一下,试探道:“师叔,那以您的意思,李贺彪这边岂不是?” 胡炎点头:“照这个势头,燕卫那边是不会松口的,而且不少人都看到了,阿彪肯定要在里面吃完几天盒饭才能出来,这是法律问题,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于慊站起来,叹气道:“我给德刚去个电话。” 胡炎点点头也不阻止,现在的郭德刚锋芒未失,对内护短,对外不容忍,知道这个情况肯定更加愤怒。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有经过这次事件打熬,从内到外进行一番沉淀,等再次崛起时,才能在台上有宗师的风范,在日常中也愈的沉稳。 内外皆有风范,郭德刚这“蔓儿”也才算真正扎稳了根。 除了他这边,连一众小辈们同样也需要这次事件的磨砺,所以阻止什么呢? 很快,各种消息传回来。 派出所那边,燕卫的律师到场后,替周广埔申请了各种权利,上医院全面检查,不接受任何调停,务必将李贺彪严惩! 所以李贺彪回不来,连被子都不需要送。 燕卫那边,当天开始停播所有与郭德刚、德芸社相关的影像,整台封杀。 值得一提的是,曹芸金和何芸伟的影像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这让敏感的观众现了不对劲,也更多的人反应过来,德芸社的活动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俩人露面了。 于是突然间,这二人的信息量也开始随之增加。 而在金陵的媒体说明会,郭德刚并未出席,全程由王海出面解释情况,采访内容也瞬间被传播。 针对德芸社媒体说明会,燕卫宣布次日召开新闻布会。 同时,当晚的《文娱播报》节目,全部报道的内容均与这个事件有关。 主持人的言词相当严厉,说周广埔是被李贺彪推着滚下台阶的,还被摁在地上摩擦着打,打了三次,每次都是几十拳。 这么简单一算,受害者至少挨了一百多拳呐,而且还是李贺彪这种壮 汉的一百多拳。 这还得了,观看节目的观众瞬间又炸了。 只是胡炎看完,心里赞道:“不愧是电视台的,这视频剪得就是有水平!” 播出的视频并不完整。 比如,记者并未得到郭家允许,先推门进了入户花园。 谷幒 比如,胡炎自己问他们有没有开机,有没有证件的那一段。 比如,警察和保安问记者是怎么进入小区的,俩人均语言搪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内容。 比如,所谓的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内容。 比如,周广埔被李贺彪按在地上暴打的内容。 等等。 播出的内容,倒真是李贺彪推搡,追着他抢机器之类的,确实很火爆。 下午事,到晚上半夜。 就这么半天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相关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整个网络火热的完全不像样子。 这可是今年最大的瓜,没有人不想从中分一杯流量。 流量进入,钱到手,今年这夏天貌似也没那么热了,就像喝了一杯冰镇啤酒似的爽快。 但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这里,粉丝们动弹不得,连反驳都无从驳起,所以整个舆论一边倒的在谩骂,所以也可以说第一轮的交锋,德芸社被碾压得就剩下渣渣。 完败。 这一夜,好多人都睡不着。 郭德刚辗转反侧,最后决定派王海回京,去跟燕台沟通协商私了。 没办法也得试试,毕竟李贺彪一被关,那档案上就得留下污点。 次日头一班飞机,王海回到燕京,由机场直接去了燕京电视台。 但很快就出来了,因为对方态度依然强硬。 要郭德刚道歉,还得是书面的,包括赔偿周广埔所有损失。 这家伙把王海给气得,哪怕就算是李贺彪打人了,为什么非得扯上郭德刚? 当然,老王也是江湖老油条。 人刚一出来,脑子便琢磨到了主意。 反正所有人都不管事实,那自己干嘛不反咬一口,说燕卫勒索五万块才肯私了呢? 再一琢磨,空口无凭,泼脏水,这事可以整。 等王海一走,燕卫的新闻布会也即将召开。 同混这一行,要召集媒体到场,那比德芸社这种野路子的能量大多了,一声吆喝,哗啦啦几十家媒体到场,阵容可谓相当强大。 可此刻栏目组,被关上门的办公室里,众人有些犯愁。 昨晚的新闻报道中的说词太燃了,现在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掀起来了,可是周广埔从医院检查回来,人家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左肘关节未见明确骨折征象。 简单来说,就是人并没有事情。 可挨了一百多拳,还从台阶上滚下来,当事人没有受伤,这怎么解释? 而且这样的结果,怎么让观众继续保持情绪? 外头来了几十家媒体,就等着再爆猛料,这样轻飘飘的能让人满意? 不行,必须得有症状。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出的主意,反正周广埔的骚操作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半晌过后,就在所有媒体等着着急时,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第374章 这正常吗 门一开,周广埔在栏目主编的陪同下正式亮相。 只见他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相当憔悴,相当虚弱,颤颤巍巍的连路都走不稳。 没错,这就是个病人。 这模样,谁要说他不是病人,那良心肯定被狗吃了,出门就得遭雷劈,或者被拖拉机撞! 周广埔脸上的表情没有问题,但身上的造型,却让一众记者瞧得懵。 这家伙脖子上吊着一条白色纱布,纱布的另一头圈着手臂。 这个好理解,谁骨折都得这么挂着。 可问题是,他包着手臂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一瞅,妈呀,是……杂志。 这可太邪性了。 你说你都挨了人家一百多拳头,还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手臂骨折是正常的,可你为什么就用一本杂志卷着来当石膏板呢? 你们不是上过医院了吗? 医生给你看完病,难道就了一本杂志给你包骨折的手臂? 是医院太穷了,还是你们燕卫不肯给人家付医药费? 这也太将就了? 当然,即便众人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但毕竟同行同业的,谁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 要较起这个真来,那肯定是圆不过去的,但问题是,自己干嘛要较这个真呢? 较真,它能带来流量,还是能带来奖金? 所以,拿什么包手臂,其实半点都不重要。 一群经验丰富的成年人记者,全都好像没有现什么怪异之处,纷纷将镜头对准周广埔“咔咔咔”的一顿狂拍。 闪光灯亮起,周广埔心里稳了,但是这样可不够。 只见他没走两步,突然便站不住了。 哎哟,不行了,头晕眼花的。 周广埔虚弱的蹲下去,扶着旁边的墙,开始不断干呕,只是呕来呕去,又呕不出什么玩意儿,干脆呕几口口水。 所以不要嫌弃口水,有时它很重要。 当然,这个时候的口水不能直接吐,那是随地吐痰,而得让它自己慢慢往下流。 果然,其他媒体一瞧,心里更加满意。 对嘛,大老远跑一趟,就得相互配合着弄出一些猛料来嘛。 比如眼前这样,受伤严重的站都站不住,这就是猛料。 “咔咔咔……” 所有人手中长枪短炮,快门再次按个不停。 周广埔蹲在地上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再吐上几口口水,准备站起来。 可是他几次努力尝试,根本站不起来。 节目组的主编、同事赶紧上前搀扶,他这才被人扶进了新闻布会现场。 全场百八十人,同样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一边拍照,一边问。 燕卫人的态度是强硬的,最后总结来说,就是:轻微脑震荡,手臂骨折! 大家也觉得这个结论好,跟前面的症状完全吻合! 过了很长时间,采访的和被采访的,都达成了目标,布会结束。 光这还没有完,之后周广埔又单独接受了媒体采访。 面对一个又一个问题抛过来,周广埔这下更不得了了,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流眼泪。 “真的,这对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这几天晚上一直做噩梦,根本睡不着。” “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不敢相信,这样不公 平的事情竟然会生在我身上。” “郭德刚必须道歉,必须纸质的正式道歉,否则不能原谅!” “……” 谷晼 终于,折腾半天之后,所有的照片、视频通过报纸、电视、网络,全部被公布。 网友、观众,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反正再次炸了锅。 很快,事件便成功的占据了热搜榜第一。 外面纷纷扰扰,喊打喊杀,骂声一片,德芸社内部更加不好过。 当李贺彪被正式拘留的通知下达后,王慧当场哭晕了过去,白惠明始终在郭家照应她。 园子里的演出,倒是没有停下,但绝大部分演员的心,也明显散了一地,松散得不行。 最难受的,还要数郭德刚。 他看完方方面面的最新消息,干脆变得彻夜都无法入眠。 真的睡不着啊。 睁眼全是骂声,甭管是哪方面,连一个声援的个人或是单位都没有。 无尽的孤单充斥着内心,内心的黑暗却双比黑夜更浓。 郭德刚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光无热,也无处泄的火。 当然,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又一个睡不着的凌晨,他在自己的博客上表了一篇《有药也不给你吃》的文章。 不说别的,就是挥自己相声艺人损人的功力,力挺徒弟李鹤彪,怒斥被打记者周广埔。 然而,让郭德刚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下捅了大篓子! 次日,当他的微博被转的铺天盖地时,央卫直接在新闻节目中,对他进行不点名批评。 这可是央卫呀。 全华夏还有比它更具分量的媒体吗? 有它挑头定调,第二天,华夏最高级别的报纸,也对他进行不点名批评。 完了。 这两个平台接续出声,全国一片哗然,同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下郭德刚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所有人的谩骂、声讨之势,愈热烈,而且统一的调性。 终于,身为相声门领头的艺协,这时也紧跟着出手。 这次不讨论艺术,而是针对艺人,主题依然是反三俗。 一份倡议书出来,所有相声艺人都明白了意思,下面的动作也紧跟着出来。 最先是之前被提名,但一直未回应的何芸伟,正式宣布退出德芸社。 后面是德芸相声聪明的盟友,以前合作良好,得到过不少帮助,眼下纷纷宣布退出。 再之后是,与郭德刚相关的书籍和光盘,在所有平台纷纷被下架封存。 最后,德芸社四家园子,同时接到了燕京官家下的消防、卫生、安全、经营、税务等各方面的整改通知书。 扛不住了。 真的。 相声门内外,网络、线下,全面围歼,很有一种被十面埋伏的感觉。 终于,7日凌晨,德芸社官网布了“停演内查”的通知。 停业,不演了,所有园子关门。 德芸社,这柄打磨了十年的剑,在o4年异军突起,一路高歌猛进了六年,最终掉进泥潭。 能不能再爬起来,没有人知道。 甚至毫不掩饰的说,很多人半点都不希望它再爬起来。 这是现实,不是,事件酵的度,真的是太快了。 一环扣一环,让人根本应接不暇。 前后就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曾 经稳坐相声江湖头把交椅的团体,就这样倒下了。 参与其中的势力有哪些,这是可以在明面上看到的。 数量之多,来头之大,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是德芸社所能抗衡的。 这正常吗? 第374章 这正常吗 门一开,周广埔在栏目主编的陪同下正式亮相。 只见他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相当憔悴,相当虚弱,颤颤巍巍的连路都走不稳。 没错,这就是个病人。 这模样,谁要说他不是病人,那良心肯定被狗吃了,出门就得遭雷劈,或者被拖拉机撞! 周广埔脸上的表情没有问题,但身上的造型,却让一众记者瞧得懵。 这家伙脖子上吊着一条白色纱布,纱布的另一头圈着手臂。 这个好理解,谁骨折都得这么挂着。 可问题是,他包着手臂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一瞅,妈呀,是……杂志。 这可太邪性了。 你说你都挨了人家一百多拳头,还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手臂骨折是正常的,可你为什么就用一本杂志卷着来当石膏板呢? 你们不是上过医院了吗? 医生给你看完病,难道就了一本杂志给你包骨折的手臂? 是医院太穷了,还是你们燕卫不肯给人家付医药费? 这也太将就了? 当然,即便众人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但毕竟同行同业的,谁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 要较起这个真来,那肯定是圆不过去的,但问题是,自己干嘛要较这个真呢? 较真,它能带来流量,还是能带来奖金? 所以,拿什么包手臂,其实半点都不重要。 一群经验丰富的成年人记者,全都好像没有现什么怪异之处,纷纷将镜头对准周广埔“咔咔咔”的一顿狂拍。 闪光灯亮起,周广埔心里稳了,但是这样可不够。 只见他没走两步,突然便站不住了。 哎哟,不行了,头晕眼花的。 周广埔虚弱的蹲下去,扶着旁边的墙,开始不断干呕,只是呕来呕去,又呕不出什么玩意儿,干脆呕几口口水。 所以不要嫌弃口水,有时它很重要。 当然,这个时候的口水不能直接吐,那是随地吐痰,而得让它自己慢慢往下流。 果然,其他媒体一瞧,心里更加满意。 对嘛,大老远跑一趟,就得相互配合着弄出一些猛料来嘛。 比如眼前这样,受伤严重的站都站不住,这就是猛料。 “咔咔咔……” 所有人手中长枪短炮,快门再次按个不停。 周广埔蹲在地上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再吐上几口口水,准备站起来。 可是他几次努力尝试,根本站不起来。 节目组的主编、同事赶紧上前搀扶,他这才被人扶进了新闻布会现场。 全场百八十人,同样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一边拍照,一边问。 燕卫人的态度是强硬的,最后总结来说,就是:轻微脑震荡,手臂骨折! 大家也觉得这个结论好,跟前面的症状完全吻合! 过了很长时间,采访的和被采访的,都达成了目标,布会结束。 光这还没有完,之后周广埔又单独接受了媒体采访。 面对一个又一个问题抛过来,周广埔这下更不得了了,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流眼泪。 “真的,这对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这几天晚上一直做噩梦,根本睡不着。” “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不敢相信,这样不公 平的事情竟然会生在我身上。” “郭德刚必须道歉,必须纸质的正式道歉,否则不能原谅!” “……” 谷晼 终于,折腾半天之后,所有的照片、视频通过报纸、电视、网络,全部被公布。 网友、观众,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反正再次炸了锅。 很快,事件便成功的占据了热搜榜第一。 外面纷纷扰扰,喊打喊杀,骂声一片,德芸社内部更加不好过。 当李贺彪被正式拘留的通知下达后,王慧当场哭晕了过去,白惠明始终在郭家照应她。 园子里的演出,倒是没有停下,但绝大部分演员的心,也明显散了一地,松散得不行。 最难受的,还要数郭德刚。 他看完方方面面的最新消息,干脆变得彻夜都无法入眠。 真的睡不着啊。 睁眼全是骂声,甭管是哪方面,连一个声援的个人或是单位都没有。 无尽的孤单充斥着内心,内心的黑暗却双比黑夜更浓。 郭德刚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光无热,也无处泄的火。 当然,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又一个睡不着的凌晨,他在自己的博客上表了一篇《有药也不给你吃》的文章。 不说别的,就是挥自己相声艺人损人的功力,力挺徒弟李鹤彪,怒斥被打记者周广埔。 然而,让郭德刚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下捅了大篓子! 次日,当他的微博被转的铺天盖地时,央卫直接在新闻节目中,对他进行不点名批评。 这可是央卫呀。 全华夏还有比它更具分量的媒体吗? 有它挑头定调,第二天,华夏最高级别的报纸,也对他进行不点名批评。 完了。 这两个平台接续出声,全国一片哗然,同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下郭德刚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所有人的谩骂、声讨之势,愈热烈,而且统一的调性。 终于,身为相声门领头的艺协,这时也紧跟着出手。 这次不讨论艺术,而是针对艺人,主题依然是反三俗。 一份倡议书出来,所有相声艺人都明白了意思,下面的动作也紧跟着出来。 最先是之前被提名,但一直未回应的何芸伟,正式宣布退出德芸社。 后面是德芸相声聪明的盟友,以前合作良好,得到过不少帮助,眼下纷纷宣布退出。 再之后是,与郭德刚相关的书籍和光盘,在所有平台纷纷被下架封存。 最后,德芸社四家园子,同时接到了燕京官家下的消防、卫生、安全、经营、税务等各方面的整改通知书。 扛不住了。 真的。 相声门内外,网络、线下,全面围歼,很有一种被十面埋伏的感觉。 终于,7日凌晨,德芸社官网布了“停演内查”的通知。 停业,不演了,所有园子关门。 德芸社,这柄打磨了十年的剑,在o4年异军突起,一路高歌猛进了六年,最终掉进泥潭。 能不能再爬起来,没有人知道。 甚至毫不掩饰的说,很多人半点都不希望它再爬起来。 这是现实,不是,事件酵的度,真的是太快了。 一环扣一环,让人根本应接不暇。 前后就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曾 经稳坐相声江湖头把交椅的团体,就这样倒下了。 参与其中的势力有哪些,这是可以在明面上看到的。 数量之多,来头之大,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是德芸社所能抗衡的。 这正常吗? 第375章 大麻烦来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 在这场流量盛宴中,郭德刚、李贺彪都有错,同时其他参与其中的任何一方,也没一个心是干净的。 但有一点很肯定,熙熙攘攘中,没有人在乎过“相声”。 或者说,没有人在乎德芸社对于“相声”这门传统手艺存在的意义。 比如,曾经的相声低迷到几近消亡,是德芸社引领了一个新的浪潮。 比如,如今的德芸社,依然带领着相声,不断扩大市场。 当然,对此,胡炎是在乎的。 所有的消息,他全都关注着,等郭德刚从金陵回来,他随即离开了郭家。 实在是那里人太多了,跟着大林同睡都挤不下了。 如今所有园子关门,胡炎也算跟着失业了。 今天,这个失业的人,跟另一个半失业的老男人,正在他大兴的马场里骑马。 这玩意儿,胡炎哪里会骑? 又高又大,颠来波去,看着都危险。 主要还是挤得……蛋疼! 于是,胡炎便跟于慊申请骑他的那种小矮马,只是被无情的拒绝了。 没奈何,他只能挑了一匹黑马,坐在马背上紧紧的抓住绳子,任由黑马自己随便走,停下来吃草都成。 “哒哒哒~~” 不时,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阵风势而来,胡炎吓得又想躲,可是身在马背上,躲都没地儿躲。 他只能提前大喊:“老于头,别碰我,摔断了腿,让你养我一辈子!” “哈哈哈!师叔,您也有怕的时候?” 于慊在跑道上驰骋而来,到了胡炎旁边,故意一勒缰绳,让马头高高扬起,当即停下,还很拉风的喊道: “吁!” “骚包,摔不死你!”胡炎看得后庭一紧,笑骂道。 于慊毫不在乎,只是相当不满道:“师叔,您这个骑法,真是白瞎了我这好马。” “那我不骑了!” 胡炎刚想下马,突然马屁股被于慊一拍,黑马又巅了起来,俩匹马便慢慢的并排着往前游走。 此刻阳光正好,郊外的空气也正好,于慊看着自己这偌大的马场,很得意。 “师叔,您瞧瞧我这儿怎么样?” “显摆,谁能跟您的家底比?” “哈哈哈,您那公司不也投了不少钱?” “我那是正事儿,您这是玩票,根本没法跟我比。” “嘿嘿,您不懂,钱算个什么东西,自个儿活得舒坦就成。诶,师叔,我这个摊子太大,确实扔了不少钱,您要不也跟着投点?” “不投,挣不到钱的买卖投个屁。” “谁说不能挣钱了?等以后对外一开放,卖门票都不少赚,再赛马得些奖,奖金、名气都来了,这可是好买卖。再说这些地也在我手上呐。” “那也不投,您这儿太偏,我要是有钱,肯定不会在大兴置地。” “那您去哪儿置地?” 胡炎下巴一扬:“雄安。” “雄安?干嘛上那儿去,那里比我这大兴还偏僻呢。” 胡炎笑道:“嘿嘿,您不懂,万一那里什么时候被开发了,地价立马翻个十几倍上去。” “得,您那儿比我还没溜呢。” “哈哈哈,到时买它几百上千亩,签它几十年的合同,等后面一转手,那飞机、游艇,想买啥买啥,一辈子不愁吃喝。” “那儿真不行,山窝子里的地,谁稀罕开发!”于慊再劝,满脸担心。 胡炎不再理这茬儿,转而问道:“郭老师这两天怎么样?” 于慊收起笑容,有些担心道:“嗨,还那样,外人不见,在家里愁得眉毛都着火了。” “是因为整改,还是因为什么?” “师叔,您是真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整不整改的问题,这是有人要整德芸社的问题,这些事情没有理顺,再开张也得关门。” “园子里呢?” “园子里也闹,云字的,鹤字的,龙字科的,不少人都闹着要走。有些打了招呼,有些连招呼都没打,啐,这帮孙子真特么孙子。”于慊满脸不爽。 胡炎倒有些意外:“云字科的有谁?” “其他还好,就一个赵芸侠在跳。” 胡炎顿时不意外了:“老于头,按您把关,这次大概得走多少人?” “不好说,主要这事儿还没完,德刚自己也还没定主意,以我琢磨,往好了说,也得走一两成。” 胡炎琢磨着应该不止,但没明说,而是又问道:“昨晚艺协的江昆上燕卫接受专访,话说得挺狠的,那节目您看了吗?” “玩儿去,谁稀得瞧他。” 胡炎又道:“那今天《人民报》也报道了这个事情的新闻,您肯定也没看?” “人民报?” 于慊诧异道:“确实也没看,上面怎么说的?” “公开点名批评。”胡炎表情有些玩味。 于慊顿时被这六个字吓了一跳。 人民报可是最具分量的报纸,没有之一。 在这上面被公开点名批评,那后续的影响得有多大,结果有多严重? 这么说。 所有行当的艺人,甭管什么影视、歌星,以前凡是被它点名批评过的,如今全都没有再公开露过面。 换一个词,就是……封杀! “那……那这回德刚就真翻不了身了?” 于慊呢喃道:“不行,我还得看看他去,驾~驾~” 看着老头一马当先跑走,留下自己吃灰尘,胡炎也试着夹了一下马腹。 嘿,别说,这马还真跑了起来。 转眼,一台老爷车,载着爷俩驶离马场,很快又出现在郭家别墅小区门口。 可车里的爷俩,看着门口的动静,眉毛拧成了疙瘩。 因为此刻的门口,全被各种车辆给堵塞了,根本进不去。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普通小区,而是别墅小区。 高端大气,环境幽静,人少地广,住着舒服,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如今竟然热闹得跟菜市场差不多。 由此可见,这几天这里该有多乱? 车辆缓行,一众安保人员正在仔细核查每一辆车。 “不行,您不是业主,也没有登记,不允许进入,请退出去。” “不是,我朋友住这儿,我是来看朋友的。” “退,速度,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投诉!” 保安被气得都想打人,直接拿出对讲机通知报警,然后他跟前的车这才乖乖的退出去。 就样的场面一幕接一幕上演,差不多十辆车里,只有一两辆是在册有信息的。 半晌,终于轮到于慊的车子。 无论是他,还是胡炎,都早被王慧报备过资料了,保安一查就有。 只是当他看到爷俩的信息,是挂在郭家名下时,脸色显得有些愧疚。 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别说安保部觉得丢人,连负责整个小区物业的经理,都主动去郭家登门道过歉。 于慊反倒笑道:“兄弟,这几天烦着?” “嗨,可不咋的,全员上岗,白天黑夜的查,可就这,我这几十个兄弟的奖金还全被扣光了,再扣下去连工资都得没喽。” “不容易,辛苦了!”胡炎递了两瓶水出去。 “哟,这可不行,是咱们的本职工作没做好,给郭老师带来了麻烦。” “哈哈哈,俩码事儿,拿着,天太热,可别中暑了!” 俩瓶水塞完,车子进了小区。 呆在原地的保安,心里不自觉暖洋洋的。 唉,瞧瞧,这才是真正有素质的人呐。 隐约间,连带于慊的那辆破车,在他眼里都瞧着相当顺眼。 第375章 大麻烦来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 在这场流量盛宴中,郭德刚、李贺彪都有错,同时其他参与其中的任何一方,也没一个心是干净的。 但有一点很肯定,熙熙攘攘中,没有人在乎过“相声”。 或者说,没有人在乎德芸社对于“相声”这门传统手艺存在的意义。 比如,曾经的相声低迷到几近消亡,是德芸社引领了一个新的浪潮。 比如,如今的德芸社,依然带领着相声,不断扩大市场。 当然,对此,胡炎是在乎的。 所有的消息,他全都关注着,等郭德刚从金陵回来,他随即离开了郭家。 实在是那里人太多了,跟着大林同睡都挤不下了。 如今所有园子关门,胡炎也算跟着失业了。 今天,这个失业的人,跟另一个半失业的老男人,正在他大兴的马场里骑马。 这玩意儿,胡炎哪里会骑? 又高又大,颠来波去,看着都危险。 主要还是挤得……蛋疼! 于是,胡炎便跟于慊申请骑他的那种小矮马,只是被无情的拒绝了。 没奈何,他只能挑了一匹黑马,坐在马背上紧紧的抓住绳子,任由黑马自己随便走,停下来吃草都成。 “哒哒哒~~” 不时,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阵风势而来,胡炎吓得又想躲,可是身在马背上,躲都没地儿躲。 他只能提前大喊:“老于头,别碰我,摔断了腿,让你养我一辈子!” “哈哈哈!师叔,您也有怕的时候?” 于慊在跑道上驰骋而来,到了胡炎旁边,故意一勒缰绳,让马头高高扬起,当即停下,还很拉风的喊道: “吁!” “骚包,摔不死你!”胡炎看得后庭一紧,笑骂道。 于慊毫不在乎,只是相当不满道:“师叔,您这个骑法,真是白瞎了我这好马。” “那我不骑了!” 胡炎刚想下马,突然马屁股被于慊一拍,黑马又巅了起来,俩匹马便慢慢的并排着往前游走。 此刻阳光正好,郊外的空气也正好,于慊看着自己这偌大的马场,很得意。 “师叔,您瞧瞧我这儿怎么样?” “显摆,谁能跟您的家底比?” “哈哈哈,您那公司不也投了不少钱?” “我那是正事儿,您这是玩票,根本没法跟我比。” “嘿嘿,您不懂,钱算个什么东西,自个儿活得舒坦就成。诶,师叔,我这个摊子太大,确实扔了不少钱,您要不也跟着投点?” “不投,挣不到钱的买卖投个屁。” “谁说不能挣钱了?等以后对外一开放,卖门票都不少赚,再赛马得些奖,奖金、名气都来了,这可是好买卖。再说这些地也在我手上呐。” “那也不投,您这儿太偏,我要是有钱,肯定不会在大兴置地。” “那您去哪儿置地?” 胡炎下巴一扬:“雄安。” “雄安?干嘛上那儿去,那里比我这大兴还偏僻呢。” 胡炎笑道:“嘿嘿,您不懂,万一那里什么时候被开发了,地价立马翻个十几倍上去。” “得,您那儿比我还没溜呢。” “哈哈哈,到时买它几百上千亩,签它几十年的合同,等后面一转手,那飞机、游艇,想买啥买啥,一辈子不愁吃喝。” “那儿真不行,山窝子里的地,谁稀罕开发!”于慊再劝,满脸担心。 胡炎不再理这茬儿,转而问道:“郭老师这两天怎么样?” 于慊收起笑容,有些担心道:“嗨,还那样,外人不见,在家里愁得眉毛都着火了。” “是因为整改,还是因为什么?” “师叔,您是真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整不整改的问题,这是有人要整德芸社的问题,这些事情没有理顺,再开张也得关门。” “园子里呢?” “园子里也闹,云字的,鹤字的,龙字科的,不少人都闹着要走。有些打了招呼,有些连招呼都没打,啐,这帮孙子真特么孙子。”于慊满脸不爽。 胡炎倒有些意外:“云字科的有谁?” “其他还好,就一个赵芸侠在跳。” 胡炎顿时不意外了:“老于头,按您把关,这次大概得走多少人?” “不好说,主要这事儿还没完,德刚自己也还没定主意,以我琢磨,往好了说,也得走一两成。” 胡炎琢磨着应该不止,但没明说,而是又问道:“昨晚艺协的江昆上燕卫接受专访,话说得挺狠的,那节目您看了吗?” “玩儿去,谁稀得瞧他。” 胡炎又道:“那今天《人民报》也报道了这个事情的新闻,您肯定也没看?” “人民报?” 于慊诧异道:“确实也没看,上面怎么说的?” “公开点名批评。”胡炎表情有些玩味。 于慊顿时被这六个字吓了一跳。 人民报可是最具分量的报纸,没有之一。 在这上面被公开点名批评,那后续的影响得有多大,结果有多严重? 这么说。 所有行当的艺人,甭管什么影视、歌星,以前凡是被它点名批评过的,如今全都没有再公开露过面。 换一个词,就是……封杀! “那……那这回德刚就真翻不了身了?” 于慊呢喃道:“不行,我还得看看他去,驾~驾~” 看着老头一马当先跑走,留下自己吃灰尘,胡炎也试着夹了一下马腹。 嘿,别说,这马还真跑了起来。 转眼,一台老爷车,载着爷俩驶离马场,很快又出现在郭家别墅小区门口。 可车里的爷俩,看着门口的动静,眉毛拧成了疙瘩。 因为此刻的门口,全被各种车辆给堵塞了,根本进不去。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普通小区,而是别墅小区。 高端大气,环境幽静,人少地广,住着舒服,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如今竟然热闹得跟菜市场差不多。 由此可见,这几天这里该有多乱? 车辆缓行,一众安保人员正在仔细核查每一辆车。 “不行,您不是业主,也没有登记,不允许进入,请退出去。” “不是,我朋友住这儿,我是来看朋友的。” “退,速度,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投诉!” 保安被气得都想打人,直接拿出对讲机通知报警,然后他跟前的车这才乖乖的退出去。 就样的场面一幕接一幕上演,差不多十辆车里,只有一两辆是在册有信息的。 半晌,终于轮到于慊的车子。 无论是他,还是胡炎,都早被王慧报备过资料了,保安一查就有。 只是当他看到爷俩的信息,是挂在郭家名下时,脸色显得有些愧疚。 眼下事情闹得这么大,别说安保部觉得丢人,连负责整个小区物业的经理,都主动去郭家登门道过歉。 于慊反倒笑道:“兄弟,这几天烦着?” “嗨,可不咋的,全员上岗,白天黑夜的查,可就这,我这几十个兄弟的奖金还全被扣光了,再扣下去连工资都得没喽。” “不容易,辛苦了!”胡炎递了两瓶水出去。 “哟,这可不行,是咱们的本职工作没做好,给郭老师带来了麻烦。” “哈哈哈,俩码事儿,拿着,天太热,可别中暑了!” 俩瓶水塞完,车子进了小区。 呆在原地的保安,心里不自觉暖洋洋的。 唉,瞧瞧,这才是真正有素质的人呐。 隐约间,连带于慊的那辆破车,在他眼里都瞧着相当顺眼。 第376章 结果未知 几天时间过去,郭家别墅依然这样。 楼上楼下都是人,像小岳、栾芸平、孔老愣等等,基本都住在这里了。 但不同的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又比之前更加沉重。 这很正常,因为所有人都失业了,而且这次的情况比以往更加严重,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最终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好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眼下好不容易冒头,转眼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郁闷,难受,苦也! “大爷辛苦!” “师爷辛苦!” 见到长辈进门,众人见礼,只是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于慊心里一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师父呢?” “在书房!” “照顾好你们师娘!” 于慊交待一声,带着胡炎推开了书房的门。 郭德刚确实在,就坐在书桌后面,但脸上疲惫而又憔悴,连眼睛都布满血丝,八成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李芸杰和李贺东兄弟。 这哥俩眼圈也发红,显然刚才应该哭过了,胡炎见状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错,有情有义的好徒弟! 郭德刚带着徒弟见礼,于慊瞧得心疼,只是点点头坐下。 胡炎发现他们爷仨的声音,都已经沙哑,帮着泡了五杯浓茶。 一人一杯,全部落座,一时无话。 李贺乐的性子急,见众人不说话,他又激动道:“师父,真的,我们家最难的时候,是您跟师娘搭的手,这份恩情,我跟我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呀,师父,这几天我们兄弟都商量好了。”李芸杰也附和道。 “商量好了什么?” 李贺东认真道:“师父,我什么也不懂,但我跟我哥就一个态度,您继续干,我们就跟着您干,甭管上哪儿都成。您是不打算干这买卖了,我们就回去开个修车厂。家里拆迁得了三套房,我跟我哥一人一套,剩下一套送给您跟师娘,权当我们报的恩情。” 郭德刚一听,眼泪顿时下来了。 这几天全世界都在喊打喊杀,班子里的人还跟着跳来跳去,李贺东这话可真是把他的心都暖化了。 郭德刚拉着哥俩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心,师父知足了,房子留着,我跟你师娘不会要的,不至于的,啊。” “可是,师父,您是怎么个打算呢?我这心里急呀。” “唉!” 郭德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再等等,再看看,让我好好想想。” 李贺东还待说话,胡炎突然道:“好了,芸杰,带东子先出去。” “是,师爷!师父,大爷,我们先出去了,有事儿招呼!” 看着哥俩出门,胡炎突然又道:“东子,别出去打架。” 李贺东脚步一顿,手从兜里抽出来,重重的点头:“知道了,师爷!” 眼下还真有地方打架。 甭去别处,就在这个小区里。 这几天,即便保安各种加强防御,但乱七八糟的媒体记者,依然涌进来不少,然后四处采访。 小区的保安和业主都被烦得不行,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冲突事件。 比如,《燕华时报》的记者,和他带的实习生就都被打了,直到派出所警察到场带人才消停。 估计等这事儿过去,其中的案件量、投诉量一清算,附近派出所民警的奖金也得被扣个精光。 哥俩出门,屋里就剩下郭德刚、于慊和胡炎三人。 于慊看着郭德刚,劝道:“你得休息呀,你要是一倒,这买卖可就真的没了。” “师哥,我知道,可是真的睡不着,今天连人报的消息出来,这回可真是把我往死里逼呐!唉!” 一声长叹,郭德刚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好像浑身已经没了力气。 “事情肯定是有转机的!” 胡炎突然一句话,让郭德刚和于慊都看向了他。 郭德刚试探道:“师叔,您是说这事儿有办法?” “嗯!” 胡炎点头:“虽然都是人民报点名,但我们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板上订钉的事实,我们这回里面的弯弯绕那可多了去了,媒体都习惯了把观众当傻子忽悠,但今时不同往日,明白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们现在就等一个机会,只要有人挑头出来说话,那后面跟着支持的声音,便谁都压不住。” 胡炎想到了什么,还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事儿的结果,也许会超出所有人的意料,现在谁又说得清呢?” 后面的话,俩老头无感,但前面的分析,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是了,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全国那么多人,难道真的就没一个人出声支持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师叔,依您的意思,我们现在该如何?”于慊问道。 胡炎轻声道:“我们别顶着,郭老师这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拆护栏的通知?” “收到了,就在您二位进门的前脚跟,是雷子代签的。”郭德刚点头,貌似也没发现小师叔是怎么这么快知道的消息。 “好,那我们就别顶着,护栏该拆就拆,园子里的消防该整改就整改,人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先把这理儿给占稳喽。” 胡炎又道:“包括班子里的演员,也别闲在家里唉声叹气,趁着这个工夫,让几个队长带着人出去演出。” “演出?上哪儿演出?” “敬老院,孤儿院,学校,哪里有机会就奔哪里去,公益演出,我们不收费。” “您这是要炒作?” “也算是,我们这次之所以毫无还手之力,其实还是咱自己的社会影响不够大。而且咱是江湖手艺人,本该有一份仁义心肠,做些公益也算是本分的事情。” “如果打这个起头,以后当成班子里的传统,年年做,长期做,让后面的小辈们看着心里也不会那么飘,这是有好处的。” 胡炎一提这个,郭德刚心里更有感触了:“唉,是呀,如今班子里人不少,但心却都是散的。” “所以郭老师,说句出格的话,我觉得您借这次事情,也正好把一些心思不稳的人,该清便清了,不然都是地雷,时不时炸一两个,那就太影响长期的发展了。”胡炎又补了一句。 于慊也点头道:“德刚,师叔这话我爱听,我也认为是这个理儿。” 郭德刚听完,没有说话,反倒拉开抽屉,从里拿出一份写满名字的纸,递给二人。 “师叔,师哥,您二位瞧瞧,上面都是这几天闹着要走的人。” 于慊大致一扫,意外道:“这么多,得有二十多个?” “是啊,有些已经走了。” 郭德刚神色很是落寞:“算了,您二位说得在理儿,他们想走就走。” 有了这句话,胡炎心里顿时有了数。 第376章 结果未知 几天时间过去,郭家别墅依然这样。 楼上楼下都是人,像小岳、栾芸平、孔老愣等等,基本都住在这里了。 但不同的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又比之前更加沉重。 这很正常,因为所有人都失业了,而且这次的情况比以往更加严重,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最终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好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眼下好不容易冒头,转眼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郁闷,难受,苦也! “大爷辛苦!” “师爷辛苦!” 见到长辈进门,众人见礼,只是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于慊心里一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师父呢?” “在书房!” “照顾好你们师娘!” 于慊交待一声,带着胡炎推开了书房的门。 郭德刚确实在,就坐在书桌后面,但脸上疲惫而又憔悴,连眼睛都布满血丝,八成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李芸杰和李贺东兄弟。 这哥俩眼圈也发红,显然刚才应该哭过了,胡炎见状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错,有情有义的好徒弟! 郭德刚带着徒弟见礼,于慊瞧得心疼,只是点点头坐下。 胡炎发现他们爷仨的声音,都已经沙哑,帮着泡了五杯浓茶。 一人一杯,全部落座,一时无话。 李贺乐的性子急,见众人不说话,他又激动道:“师父,真的,我们家最难的时候,是您跟师娘搭的手,这份恩情,我跟我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呀,师父,这几天我们兄弟都商量好了。”李芸杰也附和道。 “商量好了什么?” 李贺东认真道:“师父,我什么也不懂,但我跟我哥就一个态度,您继续干,我们就跟着您干,甭管上哪儿都成。您是不打算干这买卖了,我们就回去开个修车厂。家里拆迁得了三套房,我跟我哥一人一套,剩下一套送给您跟师娘,权当我们报的恩情。” 郭德刚一听,眼泪顿时下来了。 这几天全世界都在喊打喊杀,班子里的人还跟着跳来跳去,李贺东这话可真是把他的心都暖化了。 郭德刚拉着哥俩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心,师父知足了,房子留着,我跟你师娘不会要的,不至于的,啊。” “可是,师父,您是怎么个打算呢?我这心里急呀。” “唉!” 郭德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再等等,再看看,让我好好想想。” 李贺东还待说话,胡炎突然道:“好了,芸杰,带东子先出去。” “是,师爷!师父,大爷,我们先出去了,有事儿招呼!” 看着哥俩出门,胡炎突然又道:“东子,别出去打架。” 李贺东脚步一顿,手从兜里抽出来,重重的点头:“知道了,师爷!” 眼下还真有地方打架。 甭去别处,就在这个小区里。 这几天,即便保安各种加强防御,但乱七八糟的媒体记者,依然涌进来不少,然后四处采访。 小区的保安和业主都被烦得不行,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冲突事件。 比如,《燕华时报》的记者,和他带的实习生就都被打了,直到派出所警察到场带人才消停。 估计等这事儿过去,其中的案件量、投诉量一清算,附近派出所民警的奖金也得被扣个精光。 哥俩出门,屋里就剩下郭德刚、于慊和胡炎三人。 于慊看着郭德刚,劝道:“你得休息呀,你要是一倒,这买卖可就真的没了。” “师哥,我知道,可是真的睡不着,今天连人报的消息出来,这回可真是把我往死里逼呐!唉!” 一声长叹,郭德刚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好像浑身已经没了力气。 “事情肯定是有转机的!” 胡炎突然一句话,让郭德刚和于慊都看向了他。 郭德刚试探道:“师叔,您是说这事儿有办法?” “嗯!” 胡炎点头:“虽然都是人民报点名,但我们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板上订钉的事实,我们这回里面的弯弯绕那可多了去了,媒体都习惯了把观众当傻子忽悠,但今时不同往日,明白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们现在就等一个机会,只要有人挑头出来说话,那后面跟着支持的声音,便谁都压不住。” 胡炎想到了什么,还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事儿的结果,也许会超出所有人的意料,现在谁又说得清呢?” 后面的话,俩老头无感,但前面的分析,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是了,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全国那么多人,难道真的就没一个人出声支持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师叔,依您的意思,我们现在该如何?”于慊问道。 胡炎轻声道:“我们别顶着,郭老师这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拆护栏的通知?” “收到了,就在您二位进门的前脚跟,是雷子代签的。”郭德刚点头,貌似也没发现小师叔是怎么这么快知道的消息。 “好,那我们就别顶着,护栏该拆就拆,园子里的消防该整改就整改,人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先把这理儿给占稳喽。” 胡炎又道:“包括班子里的演员,也别闲在家里唉声叹气,趁着这个工夫,让几个队长带着人出去演出。” “演出?上哪儿演出?” “敬老院,孤儿院,学校,哪里有机会就奔哪里去,公益演出,我们不收费。” “您这是要炒作?” “也算是,我们这次之所以毫无还手之力,其实还是咱自己的社会影响不够大。而且咱是江湖手艺人,本该有一份仁义心肠,做些公益也算是本分的事情。” “如果打这个起头,以后当成班子里的传统,年年做,长期做,让后面的小辈们看着心里也不会那么飘,这是有好处的。” 胡炎一提这个,郭德刚心里更有感触了:“唉,是呀,如今班子里人不少,但心却都是散的。” “所以郭老师,说句出格的话,我觉得您借这次事情,也正好把一些心思不稳的人,该清便清了,不然都是地雷,时不时炸一两个,那就太影响长期的发展了。”胡炎又补了一句。 于慊也点头道:“德刚,师叔这话我爱听,我也认为是这个理儿。” 郭德刚听完,没有说话,反倒拉开抽屉,从里拿出一份写满名字的纸,递给二人。 “师叔,师哥,您二位瞧瞧,上面都是这几天闹着要走的人。” 于慊大致一扫,意外道:“这么多,得有二十多个?” “是啊,有些已经走了。” 郭德刚神色很是落寞:“算了,您二位说得在理儿,他们想走就走。” 有了这句话,胡炎心里顿时有了数。 第377章 师爷的电话 中午吃完午饭,一众弟子便开始动手拆除护栏。 等这边忙完,德芸社内部又开始了地震。 那些吵着闹着,甚至悄没声要走的人,都被栾芸平通知了师父的处理结果:走! 他不但通知到个人,还当众摊开了说这事儿,而且随后便从演员名单中把名字给剔除了。 这些想走的人里,有些心里很高兴,毕竟不用承担违约金啥的。 但有些则开始后悔,因为他们未必是真想走,只是瞧着这事闹得大,想借机抬高一点合同待遇啥的。 谁料,这下真被通知走人,还被除了名,还被内部公布了。 咋整? 架在火上烤,根本回不去了。 当然,概率一除,还是有些人又回过头来,想见郭德刚。 可惜,郭德刚谁也不见,电话也不是他本人接的。 除开这些人不讲,剩下的大部分人,则从这消息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就是,德芸社不会被解散,师父还准备继续干这买卖。 李贺东没那么聪明,疑惑道:“为什么?” 孔芸龙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要真不干了,师父还费这劲儿干嘛,全部解散不就完了么?” “噢,对,三哥聪明!”孔芸龙立马乐了。 消息一出,整个士气迅速被提升。 当然,对于班子里后续的安排,众人依然不清楚。 郭德刚、胡炎、于慊三人吃完午饭,继续呆在书房里研究。 后面又来了李青和孙悦,也跟着研究。 爷们五人反复琢磨过后,傍晚不到,栾芸平又被叫进了书房。 等他再次出来,手里又拿着一份名单。 这回宣布的是德芸社演出队的名单,一共五队,队长分别是:闫芸达、栾芸平、张芸雷、岳芸鹏、孔芸龙。 这事儿传了有些日子,今天一定,除了烧饼同志有些郁闷外,其他人还是非常高兴的。 等他们安静下来,栾芸平继续念下一个通知:各队近期的演出安排。 只是当敬老院、盲校之类的演出地点被念完后,众人有些发懵。 怎么都上这种地方去演出呢,而且还是没有钱的公益演出? 栾芸平不解释,他就是莫得感情的传话筒。 但几位队长还是有溜的,知道机会来之不易,现在又是关键时期,不敢再给师父丢人。 于是五人带头,纷纷离开郭家,去召集自己的队员开会。 值得一提,这些地方都是王海、张得燕他们下午联系到的。 人家是小单位,舞台条件也简陋,但这些机构的负责人,那是真的很热情,半点没有受到外面舆论的影响。 其实也是,外面闹得再沸沸扬扬,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平时原本也没多少人关注,如今有人愿意来表演几段相声,增加一些生活乐趣,这有什么不好的? 就这样,迷茫了几天的班子,又开始慢慢的恢复了运转。 虽然所有人都暂时没了收入,但凝聚力却在悄悄提升。 当傍晚离开郭家时,胡炎心情还算不错。 前世确实不少人因此离开,但郭德刚对内性子软,拉拉扯扯的,肯定没有今天处理得这么快。 这都是他和于慊几个人态度统一,敲边鼓敲出来的结果。 毕竟现在局面太乱了,留之无益,不快刀斩乱麻,难道还留着过年? 只有内部稳定,尽快恢复正常演出,然后才能专心对外了。 当然,这也需要时机,得有章法,不能瞎搞一气。 第二天一早,小岳和孙悦带队,前往一所盲校,正式拉开德芸社慰问演出的序幕。 所谓一事顺,事事顺,当你自己心气提起来时,世界都会开始帮你。 上午着名导演冯晓纲,突然更新的一条微博引起了广泛关注。 他的意思很明确,郭德刚弄个德芸社不容易,对各方面趁机“落井下石”的行为,表示反对。 冯晓纲是娱乐圈的老炮,他一出声,几位有名的编剧、演员也紧随其后,在采访中借机声援郭德刚。 当天下午,座落在羊城的一家相当有分量的晚报,正式发文声援郭德刚,说:“郭德刚不过是在行使自己的言论、思想权利而已,他是因言获罪。” 近段时间沉寂、压抑的粉丝们,突然感觉到了事态的转变,也开始行动。 不知道谁组织的,也不知道从哪座城市开始的,网络上开始出现“请愿帖”! 呼吁大家支持德芸社开业,因为相声的发展不能没有他们。 其实这也不只是粉丝们的态度,好些人在没有德芸社相声的日子里,确实感觉生活少了很多滋味,尤其是看到德芸社被欺负成这样,心中不忍的人也开始增多。 于是这股声势也跟滚雪球一般,开始逐渐壮大。 民间声音在变化,第二家报纸也跟着出现,他们的态度更明确,坚决反对无理由对郭德刚进行封杀。 支持派的声音就这样汇聚一股,打破了反对派一边倒的局面,整个舆论变得愈发混乱,甚至好些知名人士全部参与其中。 这些东西在胡炎看来,就有点江湖对抗官家的味道,也或许从这次事件中,让太多人看到了江湖艺人所面对的不公,以及无力。 范围扩大一点,谁又不是在江湖上闯的人呢? 随后,被拘留了十天的李贺彪,终于期满释放,被接回了郭家。 郭德刚没有犹豫,立马让王海安排了道歉会。 小师叔说得没错,甭管怎么着,错了就是错了,得把态度给到,得把理儿给占稳了。 可让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筹备好的道歉会刚开到一半,大门一推,燕卫栏目的负责人,竟然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这下让到场的媒体们眼神顿时变得火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傻子都知道这是搞事来了,于是手中 的镜头聚焦对准,拍个不停。 人家敢到这里来,自然半点不怵,人往那里一站,气势如虹,而且还没等台上说话,他便开始噼里啪啦一大堆,对着德芸社就是一番质问、控诉。 这让德芸社的人心里这个气呀。 妈的,这是我们组织的媒体会,你来吵吵个什么玩意儿? 噢,你们一场一场的媒体会开着,轮到我们开一场,你们就来捣乱,你们燕卫都霸道成这样,连话都不让我们好好说么? 李贺彪气得,又握紧了拳头,想冲下去揍人,还好被旁边的王海拉住了。 当然,结果没变,好好的场面,全被搅了个稀巴烂。 等这边的消息一传出,整个舆论跟着炸锅,双方的混战也达到了高潮。 幕后的郭德刚脸黑得跟包公爷差不多,就在这时,栾芸平拿着电话过来了。 “师父,师爷的电话,他说有事跟您聊。” 第377章 师爷的电话 中午吃完午饭,一众弟子便开始动手拆除护栏。 等这边忙完,德芸社内部又开始了地震。 那些吵着闹着,甚至悄没声要走的人,都被栾芸平通知了师父的处理结果:走! 他不但通知到个人,还当众摊开了说这事儿,而且随后便从演员名单中把名字给剔除了。 这些想走的人里,有些心里很高兴,毕竟不用承担违约金啥的。 但有些则开始后悔,因为他们未必是真想走,只是瞧着这事闹得大,想借机抬高一点合同待遇啥的。 谁料,这下真被通知走人,还被除了名,还被内部公布了。 咋整? 架在火上烤,根本回不去了。 当然,概率一除,还是有些人又回过头来,想见郭德刚。 可惜,郭德刚谁也不见,电话也不是他本人接的。 除开这些人不讲,剩下的大部分人,则从这消息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就是,德芸社不会被解散,师父还准备继续干这买卖。 李贺东没那么聪明,疑惑道:“为什么?” 孔芸龙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要真不干了,师父还费这劲儿干嘛,全部解散不就完了么?” “噢,对,三哥聪明!”孔芸龙立马乐了。 消息一出,整个士气迅速被提升。 当然,对于班子里后续的安排,众人依然不清楚。 郭德刚、胡炎、于慊三人吃完午饭,继续呆在书房里研究。 后面又来了李青和孙悦,也跟着研究。 爷们五人反复琢磨过后,傍晚不到,栾芸平又被叫进了书房。 等他再次出来,手里又拿着一份名单。 这回宣布的是德芸社演出队的名单,一共五队,队长分别是:闫芸达、栾芸平、张芸雷、岳芸鹏、孔芸龙。 这事儿传了有些日子,今天一定,除了烧饼同志有些郁闷外,其他人还是非常高兴的。 等他们安静下来,栾芸平继续念下一个通知:各队近期的演出安排。 只是当敬老院、盲校之类的演出地点被念完后,众人有些发懵。 怎么都上这种地方去演出呢,而且还是没有钱的公益演出? 栾芸平不解释,他就是莫得感情的传话筒。 但几位队长还是有溜的,知道机会来之不易,现在又是关键时期,不敢再给师父丢人。 于是五人带头,纷纷离开郭家,去召集自己的队员开会。 值得一提,这些地方都是王海、张得燕他们下午联系到的。 人家是小单位,舞台条件也简陋,但这些机构的负责人,那是真的很热情,半点没有受到外面舆论的影响。 其实也是,外面闹得再沸沸扬扬,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平时原本也没多少人关注,如今有人愿意来表演几段相声,增加一些生活乐趣,这有什么不好的? 就这样,迷茫了几天的班子,又开始慢慢的恢复了运转。 虽然所有人都暂时没了收入,但凝聚力却在悄悄提升。 当傍晚离开郭家时,胡炎心情还算不错。 前世确实不少人因此离开,但郭德刚对内性子软,拉拉扯扯的,肯定没有今天处理得这么快。 这都是他和于慊几个人态度统一,敲边鼓敲出来的结果。 毕竟现在局面太乱了,留之无益,不快刀斩乱麻,难道还留着过年? 只有内部稳定,尽快恢复正常演出,然后才能专心对外了。 当然,这也需要时机,得有章法,不能瞎搞一气。 第二天一早,小岳和孙悦带队,前往一所盲校,正式拉开德芸社慰问演出的序幕。 所谓一事顺,事事顺,当你自己心气提起来时,世界都会开始帮你。 上午着名导演冯晓纲,突然更新的一条微博引起了广泛关注。 他的意思很明确,郭德刚弄个德芸社不容易,对各方面趁机“落井下石”的行为,表示反对。 冯晓纲是娱乐圈的老炮,他一出声,几位有名的编剧、演员也紧随其后,在采访中借机声援郭德刚。 当天下午,座落在羊城的一家相当有分量的晚报,正式发文声援郭德刚,说:“郭德刚不过是在行使自己的言论、思想权利而已,他是因言获罪。” 近段时间沉寂、压抑的粉丝们,突然感觉到了事态的转变,也开始行动。 不知道谁组织的,也不知道从哪座城市开始的,网络上开始出现“请愿帖”! 呼吁大家支持德芸社开业,因为相声的发展不能没有他们。 其实这也不只是粉丝们的态度,好些人在没有德芸社相声的日子里,确实感觉生活少了很多滋味,尤其是看到德芸社被欺负成这样,心中不忍的人也开始增多。 于是这股声势也跟滚雪球一般,开始逐渐壮大。 民间声音在变化,第二家报纸也跟着出现,他们的态度更明确,坚决反对无理由对郭德刚进行封杀。 支持派的声音就这样汇聚一股,打破了反对派一边倒的局面,整个舆论变得愈发混乱,甚至好些知名人士全部参与其中。 这些东西在胡炎看来,就有点江湖对抗官家的味道,也或许从这次事件中,让太多人看到了江湖艺人所面对的不公,以及无力。 范围扩大一点,谁又不是在江湖上闯的人呢? 随后,被拘留了十天的李贺彪,终于期满释放,被接回了郭家。 郭德刚没有犹豫,立马让王海安排了道歉会。 小师叔说得没错,甭管怎么着,错了就是错了,得把态度给到,得把理儿给占稳了。 可让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筹备好的道歉会刚开到一半,大门一推,燕卫栏目的负责人,竟然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这下让到场的媒体们眼神顿时变得火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傻子都知道这是搞事来了,于是手中 的镜头聚焦对准,拍个不停。 人家敢到这里来,自然半点不怵,人往那里一站,气势如虹,而且还没等台上说话,他便开始噼里啪啦一大堆,对着德芸社就是一番质问、控诉。 这让德芸社的人心里这个气呀。 妈的,这是我们组织的媒体会,你来吵吵个什么玩意儿? 噢,你们一场一场的媒体会开着,轮到我们开一场,你们就来捣乱,你们燕卫都霸道成这样,连话都不让我们好好说么? 李贺彪气得,又握紧了拳头,想冲下去揍人,还好被旁边的王海拉住了。 当然,结果没变,好好的场面,全被搅了个稀巴烂。 等这边的消息一传出,整个舆论跟着炸锅,双方的混战也达到了高潮。 幕后的郭德刚脸黑得跟包公爷差不多,就在这时,栾芸平拿着电话过来了。 “师父,师爷的电话,他说有事跟您聊。” 第378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师父、大爷,您二位歇着,我出去了。” 等通话结束,栾芸平拿着手机,退了出去。 郭德刚虽然挥手示意,但皱着眉头,却半晌没有说话,连动都没有动。 旁边的于慊给他续了一杯茶,推过去问道:“德刚,怎么了这是?” 郭德刚这才坐下来,依然疑惑道:“师叔来电话是问我津城那边园子的筹备情况。” “津城?” 于慊愣了一下,跟问道:“那边现在到哪一步了?” “原本是很顺利的,都快装修完了,要没眼前这档子事儿,八月中就该开业。” 于慊点头:“噢,那师叔现在问这个是怎么个意思?” “怹说津城那边如果有条件,就加快速度筹备,争取跟燕京这几家园子前后脚开业,把声势掀起来。” “事儿,倒是好事儿,可问题是咱们整改完了,人家还借故卡着怎么办?” “是啊,问题根本就不在整改这里,而是得看上面的意思。” 于慊喝了一口茶,道:“师叔说得对,咱总得往前趟的,津城那边抓紧筹备,经此一事,德芸社也确实一些不同的动静,到时一开业,两地开花,对留下来的人,能提升土气。” “好,我这就安排。” 于慊又皱眉道:“而且师叔特意打电话来问这事儿,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古怪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没有讲明白。” “难说。” …… …… “老胡,到了,就这儿。” 胡炎刚挂完电话不久,驾驶位的东方生把车停在了一栋写字楼下。 胡炎下车左右一观察,发现这里位置很偏僻,已经算是城郊地界。 甚至眼前这栋楼都不算纯粹的写字楼,有点商住两用的味道,四周的环境也乱糟糟的。 唯一熟悉的,是旁边停着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就是他之前在郭家外面看到的那辆,此刻离得近,还能看到上面刷着“专业疏通下水道”的广告。 “东方,现在私家侦探都混得这么惨?” “哈哈哈,捞偏门的行当,哪个不惨的?” “此言有理!” “走,人家在上面等我们呢。” “好,带路。” 楼道内光线灰暗,还贴满了小广告,哥俩踩楼梯来到三楼。 东方生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径直敲左边的铁门。 “咚~咚咚~” 很快门被拉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尖嘴猴腮的脑袋。 真的,没有骂人。 眼前这人三十来岁,身高长相,真就跟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差不多,而且蓬头垢面,眼圈发黑,身上的衣服也油腻得很。 这模样让人看着不讨喜,但胡炎连小乞儿都能聊上几句,对此并无太大反感。 “东方先生终于来了,我正等着您呢,二位快请进!” 那人嘴一咧,两颗尖门牙露得更明显。 东方生介绍道:“老胡,这是我朋友时非凡。老时,这是我的东家胡炎先生。” “时非凡?果然非凡,辛苦了!”胡炎率先拱手见礼。 时非凡一听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真正的金主,还这么客气,赶紧点头哈腰。 “哎呀,胡老板好风采,久仰久仰,来来来,快请进,就是乱了些,您别嫌弃!” “不会的,时老板请!” 胡炎一进门,发现时非凡还真不是谦虚。 屋里算是两室一厅,但是过道、客厅都堆满杂物,还有吃完的餐盒、垃圾等等,基本就剩个落脚的面积,还有一股霉味。 这人能不能行?胡炎心里有些犯嘀咕。 东方生不满道:“老时,屋里味儿这么冲,你怎么不开窗呐?” “现在开,现在开,我平时就一个人,管不了这些,抱歉抱歉!” 不管时非凡四处开窗户,东方生径直往里走。 “老胡,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我也不能找上他。” 胡炎点着头,跟他走进一间房间,这才眼前一亮。 屋里的摆设也乱,但桌面上摆着三台电脑很新,旁边那些相机、摄像机,还有各种长短不一的镜头,看起来很专业。 哥俩刚在旧沙发上坐下,时非凡端着茶具进来。 “来,两位贵客,喝茶,喝茶!” 胡炎笑道:“时老板客气了!” “哎呀,在您面前,我这个老板屁都不是,您要是让我高攀,就叫我一声老时。” “哈哈哈,好,老时,大概的东方已经跟我说,现在让我看看活儿?” “得嘞!” 时非凡顿时神彩奕奕,得意道:“您这可是我今年第一笔买卖,这几天熬夜,我都把光度都调好了,绝对清晰,就等您上眼,看看怎么剪辑了。” 一通操作,墙上放下一块小投影布,键盘一按,视频画面也跟着出现。 主角就一个——周广埔。 什么上班、下班、回家、外出聚会等等等等,全都有。 不得不说,时非凡人确实长得不好看,但活儿干得很细致。 画面不断快速,三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内容大概过完。 胡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老时,东方不是说你还拍到了额外的猛料吗?” “哦,对!” 时非凡一拍脑门:“您瞧,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绝对的猛料,我特意剪出来调光度了。” “啪!” 另一段视频应声,开始显现出来。 这段视频不算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很快播放完。 可胡炎看完后,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古怪。 最后只能赞道:“老时,真有你的。” “哈哈哈,份内事儿!” 时非凡说着,递过来两只牛皮袋子:“来,这里还有材料,照片,您二位请上眼。” 胡炎拆开来一看,照片没太多新意,都是视频的补充,反倒是材料有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周广埔的档案资料,甚至包括他家人的。 胡炎纳闷道:“老时,你都从哪儿找得这么全?” “呃,吃饭的小手段而已,见笑,见笑!” 胡炎好像明白了什么,果然没有再追问。 “老胡,东西全看完了,您后面打算怎么着?”东方生问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378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师父、大爷,您二位歇着,我出去了。” 等通话结束,栾芸平拿着手机,退了出去。 郭德刚虽然挥手示意,但皱着眉头,却半晌没有说话,连动都没有动。 旁边的于慊给他续了一杯茶,推过去问道:“德刚,怎么了这是?” 郭德刚这才坐下来,依然疑惑道:“师叔来电话是问我津城那边园子的筹备情况。” “津城?” 于慊愣了一下,跟问道:“那边现在到哪一步了?” “原本是很顺利的,都快装修完了,要没眼前这档子事儿,八月中就该开业。” 于慊点头:“噢,那师叔现在问这个是怎么个意思?” “怹说津城那边如果有条件,就加快速度筹备,争取跟燕京这几家园子前后脚开业,把声势掀起来。” “事儿,倒是好事儿,可问题是咱们整改完了,人家还借故卡着怎么办?” “是啊,问题根本就不在整改这里,而是得看上面的意思。” 于慊喝了一口茶,道:“师叔说得对,咱总得往前趟的,津城那边抓紧筹备,经此一事,德芸社也确实一些不同的动静,到时一开业,两地开花,对留下来的人,能提升土气。” “好,我这就安排。” 于慊又皱眉道:“而且师叔特意打电话来问这事儿,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古怪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没有讲明白。” “难说。” …… …… “老胡,到了,就这儿。” 胡炎刚挂完电话不久,驾驶位的东方生把车停在了一栋写字楼下。 胡炎下车左右一观察,发现这里位置很偏僻,已经算是城郊地界。 甚至眼前这栋楼都不算纯粹的写字楼,有点商住两用的味道,四周的环境也乱糟糟的。 唯一熟悉的,是旁边停着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就是他之前在郭家外面看到的那辆,此刻离得近,还能看到上面刷着“专业疏通下水道”的广告。 “东方,现在私家侦探都混得这么惨?” “哈哈哈,捞偏门的行当,哪个不惨的?” “此言有理!” “走,人家在上面等我们呢。” “好,带路。” 楼道内光线灰暗,还贴满了小广告,哥俩踩楼梯来到三楼。 东方生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径直敲左边的铁门。 “咚~咚咚~” 很快门被拉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尖嘴猴腮的脑袋。 真的,没有骂人。 眼前这人三十来岁,身高长相,真就跟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差不多,而且蓬头垢面,眼圈发黑,身上的衣服也油腻得很。 这模样让人看着不讨喜,但胡炎连小乞儿都能聊上几句,对此并无太大反感。 “东方先生终于来了,我正等着您呢,二位快请进!” 那人嘴一咧,两颗尖门牙露得更明显。 东方生介绍道:“老胡,这是我朋友时非凡。老时,这是我的东家胡炎先生。” “时非凡?果然非凡,辛苦了!”胡炎率先拱手见礼。 时非凡一听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真正的金主,还这么客气,赶紧点头哈腰。 “哎呀,胡老板好风采,久仰久仰,来来来,快请进,就是乱了些,您别嫌弃!” “不会的,时老板请!” 胡炎一进门,发现时非凡还真不是谦虚。 屋里算是两室一厅,但是过道、客厅都堆满杂物,还有吃完的餐盒、垃圾等等,基本就剩个落脚的面积,还有一股霉味。 这人能不能行?胡炎心里有些犯嘀咕。 东方生不满道:“老时,屋里味儿这么冲,你怎么不开窗呐?” “现在开,现在开,我平时就一个人,管不了这些,抱歉抱歉!” 不管时非凡四处开窗户,东方生径直往里走。 “老胡,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我也不能找上他。” 胡炎点着头,跟他走进一间房间,这才眼前一亮。 屋里的摆设也乱,但桌面上摆着三台电脑很新,旁边那些相机、摄像机,还有各种长短不一的镜头,看起来很专业。 哥俩刚在旧沙发上坐下,时非凡端着茶具进来。 “来,两位贵客,喝茶,喝茶!” 胡炎笑道:“时老板客气了!” “哎呀,在您面前,我这个老板屁都不是,您要是让我高攀,就叫我一声老时。” “哈哈哈,好,老时,大概的东方已经跟我说,现在让我看看活儿?” “得嘞!” 时非凡顿时神彩奕奕,得意道:“您这可是我今年第一笔买卖,这几天熬夜,我都把光度都调好了,绝对清晰,就等您上眼,看看怎么剪辑了。” 一通操作,墙上放下一块小投影布,键盘一按,视频画面也跟着出现。 主角就一个——周广埔。 什么上班、下班、回家、外出聚会等等等等,全都有。 不得不说,时非凡人确实长得不好看,但活儿干得很细致。 画面不断快速,三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内容大概过完。 胡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老时,东方不是说你还拍到了额外的猛料吗?” “哦,对!” 时非凡一拍脑门:“您瞧,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绝对的猛料,我特意剪出来调光度了。” “啪!” 另一段视频应声,开始显现出来。 这段视频不算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很快播放完。 可胡炎看完后,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古怪。 最后只能赞道:“老时,真有你的。” “哈哈哈,份内事儿!” 时非凡说着,递过来两只牛皮袋子:“来,这里还有材料,照片,您二位请上眼。” 胡炎拆开来一看,照片没太多新意,都是视频的补充,反倒是材料有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周广埔的档案资料,甚至包括他家人的。 胡炎纳闷道:“老时,你都从哪儿找得这么全?” “呃,吃饭的小手段而已,见笑,见笑!” 胡炎好像明白了什么,果然没有再追问。 “老胡,东西全看完了,您后面打算怎么着?”东方生问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379章 风水轮流转 胡炎一琢磨,又道:“人家这回借舆论造势,把德芸社这边压得死死的。那咱肯定也得玩一手回敬才合道理,只是这方面怎么操作,还得仔细想想。” “瞧瞧!” 胡炎话音刚落,时非凡便把一张纸递了过来,脸上嘿嘿直笑:“给我一个星期,我保证能让这孙子成为过街老鼠。” 胡炎接过来前后一扫,这是一份计划表。 很专业。 每个节点的时间、行动、目标,都写得清清楚楚,而整份计划最后的目标一栏,写就是:过街老鼠! 胡炎想了一下,拿起笔,把那四个字划掉,重新写了几个字,再递给时非凡。 “能不能达成?” 时非凡看完之后,有些意外,思考片刻,道:“成,不过,这有难度,得加钱!” “好,回头你跟东方结算就行。”胡炎半点没有犹豫,痛快答应。 时非凡一拍巴掌,笑道:“胡总果然大气!” “但咱事儿说头里,所有后果自担,跟我,跟德芸社无关!” “放心,规矩我懂,不然东方先生也不会照顾我的买卖不是?”时非凡点头保证。 胡炎半点不信,扭头看着东方生严肃的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那你忙,告辞!” “好,我送您二位!” 事情定完,胡炎起身,带着东方生离开。 直到下楼,他看到面包车的广告,笑道:“老时,你这遮掩得不错!” “呃,不是遮掩,我没活儿时,真去疏通下水道的。”时非凡难得的脸红道。 “哈哈哈,多才多艺,厉害呐!请回,事儿抓紧!” “您放心!” 看着车子离开,时非凡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娘的,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这买卖说什么也得干漂亮喽! 想罢,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大猫,带人过来干活!” …… …… 燕京的夜,永远看不到星空。 就好像纷扰之中,永远看不清背后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终于,夜晚来临,该下班的下班,该撸串的撸串,网上的热闹开始转为现实的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一篇帖子悄然而出。 【周广埔,你是记者吗?】 标题很猛,内容更猛。 没有一丝水份,开篇就是履历介绍,从周广埔出生地,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入伍、退伍、工作,所有经历介绍了个遍。 后面涉及对方工作身份的证据,是直接截图了记者网的查询结果,因为上面根本查不到半点关于周广埔的信息。 换一句话说,这个最近被众人奉为媒体界英雄般的人物,他根本就是个假记者! 帖子的最后,发帖子人直接质问:请问燕京台,你们为什么要用假记者? 干货满满,逻辑清晰,文笔也上挂,绝对的高质量帖子,而且这帖子一出,便被转发的到处都是。 不但前面舆论讨论最热闹的论坛、平台,连前面所有出现的机构都被大v了个遍,尤其是燕卫的账号下,更是各种大号光顾留言。 意思很统一,就是请你们好好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不消说,开局便这么大声势,肯定是买了水军来搬运的,但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帖子一发出来,没过多久便进入了大量网友的视线。 有的在吃饭,有的在看电视,有的躺在沙发上,有的走在路上……不管他们在干什么,等把内容看完后,所有人的反应倒是挺统一……傻眼。 “假记者?周广埔竟然是假记者?” “记者网竟然查不到他的信息,这还真是个假记者。” “可这怎么可能?差不多轰动半个华夏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假货?” “他不是说自己扞卫媒体人最起码的权利么,一个假记者怎么扞?” “妈呀,我还给他点过赞呢,这个混蛋!” “你个大骗子,我为了你都骂郭德刚了,虽然说实话,我骂得很爽,但你也不能骗我呀。” “……” 网友们傻眼过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也上网去查资料。 网址在帖子里就有,连这个网站的来历背景都介绍得很清楚,绝对的权威网站。 于是乎,一个平日根本没几个人关注的网站,瞬间流量暴涨,涨到最后,很多人根本进不去。 但平时坚持锻炼,手速够快的人,查完之后的结果,真就跟帖子里的截图一模一样。 实锤了! 自己骗别人可以,但别人骗自己那不成。 正义感爆炸的网友们,纷纷涌入到各种燕卫的帐号下留言要说法。 “还我公道!” “还我正义!” “你们这样骗人生孩子会没那啥眼的!” 思维更发散的人,则想到了别的问题。 “你都是入过伍的人,怎么还能一下被打骨折呢?” “还脑震荡?” “还哭?我们最可爱的人,那是能随便哭的吗?” “不行,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 当动静一露苗头,网上那些根本不管对错,只要流量的盈利大账号,开始自发的跟进传播,甚至还在原帖的基础上二次加工,改修辞,改标题,让新帖子显得更加吸眼球。 “啪啪啪!” 键盘敲得那个溜,连人都要跳起来了。 当然,前一篇抨击德芸社的帖子,那也不可能删掉的,那篇不也能带来流量么? 纵观整个事件,客观来说,自从一号事发之后,今天还是头回出现舆论大转机。 还不只是光打嘴炮,而是用真凭实据来进行反击。 甭管是前面压抑的,还是如今的跟进的,雪球越滚越大,效果相当迅猛。 当然,这其实很可悲。 网络上所谓的“带节奏”,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消息一出来,胡炎便收到了东方生的短信。 他看完之后,非常满意。 这个时非凡果然够专业,是个捞偏门的人才。 其一,懂得走以小撬大,以点制面的路子。 之前燕卫想要弄德芸社,同样也选择了住宅占地作为攻击点,到如今果然把整个班子全给折腾进去了。 牵上连下,把多少人给带进了自己这一边,园子关门都一个多礼拜,半点动弹不得。 所以由此可知,这种打法的角度有多刁钻,攻击力有多强,影响力有多大。 其二,时非凡还懂得在最后,把火引到燕卫的头上。 之前燕卫抓住一个李贺彪动手,便台面上、私底下一个劲儿的把火往郭德刚身上引,企图把他拉下水。 当然,结果也很清楚,郭德刚确实被拉下水了,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同样的打法,攻防转换,就看看你们燕卫如何应对了。 第379章 风水轮流转 胡炎一琢磨,又道:“人家这回借舆论造势,把德芸社这边压得死死的。那咱肯定也得玩一手回敬才合道理,只是这方面怎么操作,还得仔细想想。” “瞧瞧!” 胡炎话音刚落,时非凡便把一张纸递了过来,脸上嘿嘿直笑:“给我一个星期,我保证能让这孙子成为过街老鼠。” 胡炎接过来前后一扫,这是一份计划表。 很专业。 每个节点的时间、行动、目标,都写得清清楚楚,而整份计划最后的目标一栏,写就是:过街老鼠! 胡炎想了一下,拿起笔,把那四个字划掉,重新写了几个字,再递给时非凡。 “能不能达成?” 时非凡看完之后,有些意外,思考片刻,道:“成,不过,这有难度,得加钱!” “好,回头你跟东方结算就行。”胡炎半点没有犹豫,痛快答应。 时非凡一拍巴掌,笑道:“胡总果然大气!” “但咱事儿说头里,所有后果自担,跟我,跟德芸社无关!” “放心,规矩我懂,不然东方先生也不会照顾我的买卖不是?”时非凡点头保证。 胡炎半点不信,扭头看着东方生严肃的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那你忙,告辞!” “好,我送您二位!” 事情定完,胡炎起身,带着东方生离开。 直到下楼,他看到面包车的广告,笑道:“老时,你这遮掩得不错!” “呃,不是遮掩,我没活儿时,真去疏通下水道的。”时非凡难得的脸红道。 “哈哈哈,多才多艺,厉害呐!请回,事儿抓紧!” “您放心!” 看着车子离开,时非凡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娘的,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这买卖说什么也得干漂亮喽! 想罢,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大猫,带人过来干活!” …… …… 燕京的夜,永远看不到星空。 就好像纷扰之中,永远看不清背后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终于,夜晚来临,该下班的下班,该撸串的撸串,网上的热闹开始转为现实的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一篇帖子悄然而出。 【周广埔,你是记者吗?】 标题很猛,内容更猛。 没有一丝水份,开篇就是履历介绍,从周广埔出生地,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入伍、退伍、工作,所有经历介绍了个遍。 后面涉及对方工作身份的证据,是直接截图了记者网的查询结果,因为上面根本查不到半点关于周广埔的信息。 换一句话说,这个最近被众人奉为媒体界英雄般的人物,他根本就是个假记者! 帖子的最后,发帖子人直接质问:请问燕京台,你们为什么要用假记者? 干货满满,逻辑清晰,文笔也上挂,绝对的高质量帖子,而且这帖子一出,便被转发的到处都是。 不但前面舆论讨论最热闹的论坛、平台,连前面所有出现的机构都被大v了个遍,尤其是燕卫的账号下,更是各种大号光顾留言。 意思很统一,就是请你们好好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不消说,开局便这么大声势,肯定是买了水军来搬运的,但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帖子一发出来,没过多久便进入了大量网友的视线。 有的在吃饭,有的在看电视,有的躺在沙发上,有的走在路上……不管他们在干什么,等把内容看完后,所有人的反应倒是挺统一……傻眼。 “假记者?周广埔竟然是假记者?” “记者网竟然查不到他的信息,这还真是个假记者。” “可这怎么可能?差不多轰动半个华夏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假货?” “他不是说自己扞卫媒体人最起码的权利么,一个假记者怎么扞?” “妈呀,我还给他点过赞呢,这个混蛋!” “你个大骗子,我为了你都骂郭德刚了,虽然说实话,我骂得很爽,但你也不能骗我呀。” “……” 网友们傻眼过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也上网去查资料。 网址在帖子里就有,连这个网站的来历背景都介绍得很清楚,绝对的权威网站。 于是乎,一个平日根本没几个人关注的网站,瞬间流量暴涨,涨到最后,很多人根本进不去。 但平时坚持锻炼,手速够快的人,查完之后的结果,真就跟帖子里的截图一模一样。 实锤了! 自己骗别人可以,但别人骗自己那不成。 正义感爆炸的网友们,纷纷涌入到各种燕卫的帐号下留言要说法。 “还我公道!” “还我正义!” “你们这样骗人生孩子会没那啥眼的!” 思维更发散的人,则想到了别的问题。 “你都是入过伍的人,怎么还能一下被打骨折呢?” “还脑震荡?” “还哭?我们最可爱的人,那是能随便哭的吗?” “不行,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 当动静一露苗头,网上那些根本不管对错,只要流量的盈利大账号,开始自发的跟进传播,甚至还在原帖的基础上二次加工,改修辞,改标题,让新帖子显得更加吸眼球。 “啪啪啪!” 键盘敲得那个溜,连人都要跳起来了。 当然,前一篇抨击德芸社的帖子,那也不可能删掉的,那篇不也能带来流量么? 纵观整个事件,客观来说,自从一号事发之后,今天还是头回出现舆论大转机。 还不只是光打嘴炮,而是用真凭实据来进行反击。 甭管是前面压抑的,还是如今的跟进的,雪球越滚越大,效果相当迅猛。 当然,这其实很可悲。 网络上所谓的“带节奏”,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消息一出来,胡炎便收到了东方生的短信。 他看完之后,非常满意。 这个时非凡果然够专业,是个捞偏门的人才。 其一,懂得走以小撬大,以点制面的路子。 之前燕卫想要弄德芸社,同样也选择了住宅占地作为攻击点,到如今果然把整个班子全给折腾进去了。 牵上连下,把多少人给带进了自己这一边,园子关门都一个多礼拜,半点动弹不得。 所以由此可知,这种打法的角度有多刁钻,攻击力有多强,影响力有多大。 其二,时非凡还懂得在最后,把火引到燕卫的头上。 之前燕卫抓住一个李贺彪动手,便台面上、私底下一个劲儿的把火往郭德刚身上引,企图把他拉下水。 当然,结果也很清楚,郭德刚确实被拉下水了,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楚。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同样的打法,攻防转换,就看看你们燕卫如何应对了。 第380章 你是猪脑子吗 突然出现的消息,经过一夜发酵,吸引的目光更多。 兴奋的,除了激进的网友,还有少数媒体。 至于其他的大多数,人家心中是有数的。 但就这部分少数的人,在次日上午直接到燕卫堵门了。 台里根本没有邀约,这动静把保安直接吓了一跳。 一番打问之后,甭管手里操着什么家伙什的人,都是为了周广埔而来。 保安赶紧把消息向上汇报,一层一层,最后一迂回,很快便到了《文娱播报》栏目组。 要说起来,其实这则消息,燕卫不少人昨晚都知道了,只是没有料到后续的反应会这么大。 毕竟连最高媒体平台都表了态,这都算盖棺定论了,怎么还有人这么不开眼呢? 但既然已经被人堵门,那燕卫自然也不可能发怵。 玩舆论,谁是谁祖宗? 领导衡量完,最后决定由栏目组自己出面合适。 栏目负责人接到电话,直接把周广埔叫进了办公室。 这家伙本身就没有伤,这段日子风光无限,猛窜成了台里的红人,如今生龙活虎,精神状态好得不能再好了。 再一琢磨,如今已经过靠卖惨博取同情的阶段,也没什么关系。 最后,周广埔不露面,负责人自己带秘书下楼应付场面。 今天到场的人,可不是之前通过气的,见燕卫的人一露面,直接把网上讨论最激烈的问题扔过去。 “请问周广埔是不是正式记者?” “对呀,他是不是假记者?” 负责人半点不慌:“他还不是台里正式的记者,属于借调人员,等工作表现合格后,就可以转了,但不管是什么人事关系,他始终都属于燕卫的一员。” 太极手一推,问题便轻飘飘的滑过去了。 有人不服气,又问道:“什么时候借调的,借调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拍摄事件?” 这种问题问的太不专业了,负责人满脸正气道:“这次借调属于单位正常的人事变动,跟这次事件根本没有关系。单位完全是因为看中了周广埔同志,正直的人品和过硬的业务能力。” 这问题没得问了,有人再换问题。 “请问周广埔之前确实当过兵吗?” “是的。” “那请问之前你们为什么要隐瞒这段经历呢?” “我更正一下,这里不存在隐瞒的问题。只是他的经历与事件无关,自然不需要拿出来的说了。” “那李贺彪只是一个普通人,周广埔既然当过兵,为什么那么容易受伤,这是不是太假了,你们是不是在演戏作秀?” “受伤跟是否当过兵没有因果关系。再者说,周广埔同志的道德人品和职业素养都过硬,他当时顾着保护摄像机,还有同行的女同事,无论从内心,还是肢体条件,都不可能反击的。” “请问……” 自己能露面,便已经算是做足了场面功夫,而且被人质问的感觉,真得很不爽,所以见还有人继续发问,负责人很干脆的打断。 “好了,诸位,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关注和支持。但今天的采访事先并未安排,所以就到这里。事后我们单位将会以声明的形式,正式发现消息,请大家予以关注,谢谢! 场面话一交待完,燕卫的人离场。 果然,没有过多久,燕卫的声明书对外发布了。 主要内容有三点。 一是,肯定了周广埔的工作关系。 所有程序都非常正常,他就是燕卫的一员,燕卫为他负一切责任。 二是,肯定了周广埔的人品道德。 说他退伍不退色,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为人都非常正直,人品没得说。 三是,重申燕卫的观点立场。 这次事件并不存在私怨,燕卫完全是出于维护正义的出发点,对郭德刚进行爆料的,而且现在相关的整改通知都已经下发了,这一点已经是事实了。 另外就是郭德刚必须以书面的形式,对周广埔进行道歉,并赔偿所有损失。 四是,对于网络上一切造谣炒作人,他们都保留追责的权利。 声明内容,还有之前现场采访的内容,很快又席卷了网络。 燕卫没有躲避问题,都是正面回应,而且满篇正义之词,说得有理有据,把所有问题都解释得很清楚,这让关注事件的人很信服。 于是乎,昨晚刚刚升起的热度,转眼又开始往下降。 当然,外人是不可能知道,有人看着燕卫的声明心里笑了。 好啊,燕卫敢当这个责任就好。 没过多久,又一份信息,在网络上被水军传播得到处都是。 【周广埔,你还是人吗?】 这标题不但让人眼熟,而且貌似非常有意思。 前一天还质问人家是不是记者,今天干脆就质问人家是不是人。 这是骂上街了吗? 当然,昨天的帖子确实质量很高,今天感兴趣的人也变得更多。 点开来一看,发现这次的帖子形式非常丰富,有文字、图片,还有视频。 前面的内容都在分析周广埔受伤的情况,有他采访时的症状,有医院出具的检测结果,还有费用情况。 就这些信息一对比,事情便已经很矛盾了。 当然,手法并不高明。 这就是之前那些媒体故意忽略的地方,甚至他们在报道的时候,通过拍摄角度,少放些材料,不明真相的观众很容易也跟着忽略了。 如今所有的东西,全部被单独拎出来,特意强调一下,那观众顿时就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毕竟,吃瓜归吃瓜,又有谁真愿意被人当傻子涮着玩呢? “妈呀,这分析的好有道理呀!” “我去,铁证如山呐,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这些?” “混蛋,你是猪脑子吗,屁的脑震荡,就检测了费,连药都没开,你是猪脑子呀? “怎么骨折了,医生都说没有骨折,你个假记者比医生还专业?” “既然你没有受伤,前面还演?你是要拿影帝吗?” “滚犊子,就他这么假的表演,还拿影帝?” “……” 甭管怎么骂,甭管心里有多气愤,当他们点开视频看完之后,全都傻眼了。 啊这? 第380章 你是猪脑子吗 突然出现的消息,经过一夜发酵,吸引的目光更多。 兴奋的,除了激进的网友,还有少数媒体。 至于其他的大多数,人家心中是有数的。 但就这部分少数的人,在次日上午直接到燕卫堵门了。 台里根本没有邀约,这动静把保安直接吓了一跳。 一番打问之后,甭管手里操着什么家伙什的人,都是为了周广埔而来。 保安赶紧把消息向上汇报,一层一层,最后一迂回,很快便到了《文娱播报》栏目组。 要说起来,其实这则消息,燕卫不少人昨晚都知道了,只是没有料到后续的反应会这么大。 毕竟连最高媒体平台都表了态,这都算盖棺定论了,怎么还有人这么不开眼呢? 但既然已经被人堵门,那燕卫自然也不可能发怵。 玩舆论,谁是谁祖宗? 领导衡量完,最后决定由栏目组自己出面合适。 栏目负责人接到电话,直接把周广埔叫进了办公室。 这家伙本身就没有伤,这段日子风光无限,猛窜成了台里的红人,如今生龙活虎,精神状态好得不能再好了。 再一琢磨,如今已经过靠卖惨博取同情的阶段,也没什么关系。 最后,周广埔不露面,负责人自己带秘书下楼应付场面。 今天到场的人,可不是之前通过气的,见燕卫的人一露面,直接把网上讨论最激烈的问题扔过去。 “请问周广埔是不是正式记者?” “对呀,他是不是假记者?” 负责人半点不慌:“他还不是台里正式的记者,属于借调人员,等工作表现合格后,就可以转了,但不管是什么人事关系,他始终都属于燕卫的一员。” 太极手一推,问题便轻飘飘的滑过去了。 有人不服气,又问道:“什么时候借调的,借调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拍摄事件?” 这种问题问的太不专业了,负责人满脸正气道:“这次借调属于单位正常的人事变动,跟这次事件根本没有关系。单位完全是因为看中了周广埔同志,正直的人品和过硬的业务能力。” 这问题没得问了,有人再换问题。 “请问周广埔之前确实当过兵吗?” “是的。” “那请问之前你们为什么要隐瞒这段经历呢?” “我更正一下,这里不存在隐瞒的问题。只是他的经历与事件无关,自然不需要拿出来的说了。” “那李贺彪只是一个普通人,周广埔既然当过兵,为什么那么容易受伤,这是不是太假了,你们是不是在演戏作秀?” “受伤跟是否当过兵没有因果关系。再者说,周广埔同志的道德人品和职业素养都过硬,他当时顾着保护摄像机,还有同行的女同事,无论从内心,还是肢体条件,都不可能反击的。” “请问……” 自己能露面,便已经算是做足了场面功夫,而且被人质问的感觉,真得很不爽,所以见还有人继续发问,负责人很干脆的打断。 “好了,诸位,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关注和支持。但今天的采访事先并未安排,所以就到这里。事后我们单位将会以声明的形式,正式发现消息,请大家予以关注,谢谢! 场面话一交待完,燕卫的人离场。 果然,没有过多久,燕卫的声明书对外发布了。 主要内容有三点。 一是,肯定了周广埔的工作关系。 所有程序都非常正常,他就是燕卫的一员,燕卫为他负一切责任。 二是,肯定了周广埔的人品道德。 说他退伍不退色,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为人都非常正直,人品没得说。 三是,重申燕卫的观点立场。 这次事件并不存在私怨,燕卫完全是出于维护正义的出发点,对郭德刚进行爆料的,而且现在相关的整改通知都已经下发了,这一点已经是事实了。 另外就是郭德刚必须以书面的形式,对周广埔进行道歉,并赔偿所有损失。 四是,对于网络上一切造谣炒作人,他们都保留追责的权利。 声明内容,还有之前现场采访的内容,很快又席卷了网络。 燕卫没有躲避问题,都是正面回应,而且满篇正义之词,说得有理有据,把所有问题都解释得很清楚,这让关注事件的人很信服。 于是乎,昨晚刚刚升起的热度,转眼又开始往下降。 当然,外人是不可能知道,有人看着燕卫的声明心里笑了。 好啊,燕卫敢当这个责任就好。 没过多久,又一份信息,在网络上被水军传播得到处都是。 【周广埔,你还是人吗?】 这标题不但让人眼熟,而且貌似非常有意思。 前一天还质问人家是不是记者,今天干脆就质问人家是不是人。 这是骂上街了吗? 当然,昨天的帖子确实质量很高,今天感兴趣的人也变得更多。 点开来一看,发现这次的帖子形式非常丰富,有文字、图片,还有视频。 前面的内容都在分析周广埔受伤的情况,有他采访时的症状,有医院出具的检测结果,还有费用情况。 就这些信息一对比,事情便已经很矛盾了。 当然,手法并不高明。 这就是之前那些媒体故意忽略的地方,甚至他们在报道的时候,通过拍摄角度,少放些材料,不明真相的观众很容易也跟着忽略了。 如今所有的东西,全部被单独拎出来,特意强调一下,那观众顿时就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毕竟,吃瓜归吃瓜,又有谁真愿意被人当傻子涮着玩呢? “妈呀,这分析的好有道理呀!” “我去,铁证如山呐,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这些?” “混蛋,你是猪脑子吗,屁的脑震荡,就检测了费,连药都没开,你是猪脑子呀? “怎么骨折了,医生都说没有骨折,你个假记者比医生还专业?” “既然你没有受伤,前面还演?你是要拿影帝吗?” “滚犊子,就他这么假的表演,还拿影帝?” “……” 甭管怎么骂,甭管心里有多气愤,当他们点开视频看完之后,全都傻眼了。 啊这? 第381章 治病的偏方 这是一段很有意思的视频。 镜头固定,对准的是一条街道。 街道不宽,两条对行车道,路边还间隔的停放着车辆。 此刻天色已晚,路上基本不见行人,连往来的车辆也没有。 所有的一切,无不在说明这里很偏僻。 背景画面持续的时间不短,又没有半点声音,这让人看得很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画面里突然射来一道亮光,转眼的工夫,一辆汽车过来了。 汽车速度不快,最后竟然画面里靠边停了下来。 至此,众人依然不解。 直到车门一开,看到从车上下来之人,大家这才眼前一亮。 因为这人正是周广埔。 此刻的周广埔穿着牛仔裤、t恤衫,身上不见纱布,看着与正常人没有半点异样。 他下了车,左右一瞧,没有看到人,然后快速钻进了一扇窄门。 窄门后是楼梯,周广埔蹬着楼梯,最后消失在镜头里。 众人刚刚提起了兴趣,迅速下降,因为依然没有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接着是时间快速,画面显示过了半个小时。 周广埔再次从楼梯下来,依然左右一瞧,迅速上车离开了这里。 最后画面被重点圈了一下拍摄时间:八月三日。 也就是周广埔被李贺彪揍的第三天,他自己呕吐、骨折后的第二天。 看到这里,有些心眼活泛的人已经开始琢磨。 这视频的意思是不是说,周广埔前一天接受采访时,还半死不活的样子,这转天行动就与常人无异,间接证明他是装的? 是有这么点意思,可这绕得是不是也太牵强了? 当然,所有的琢磨,都注定了没有答案。 好在,视频还在继续。 镜头再次切换,背景不变,依然是这条小街,依然是晚上。 懂王们很懂,见这架势,就猜到马上周广埔就会再次出现了。 但拍摄者这次反倒提前圈了一下,画面右下角的拍摄时间。 八月四日。 懂王们更懂了,接连拍摄,那人物肯定不变。 谁料,就在众人期待中,画面里突然出现的,不是周广埔的车,反而是三辆警车。 警车来得突然,而且没有警报,没有警灯。 这动静既让观众们意外,也让大家期待。 活在当下的人们,哪里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警车悄悄停下,车门一开,从里面窜出来的警察迅速冲进了那扇小门。 随之一阵呼呼喝喝的声音传来,更让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回的视频没有快进,反而将镜头一提,对准了楼上。 上面二三楼都有灯光,显得比一楼更热闹。 突然,二楼某窗户从里面推开,出现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 男人一开窗户,半点不敢耽搁,迅速往外爬,同时也暴露了他下身只穿着裤衩的样子。 那人刚爬一半,结果发现楼下也有警察。 结果尴尬了。 他犹豫着,就这么骑在窗户上,很快被楼上的警察给拉了回去。 没过多久,警察押着一连串的人,从楼梯上下来。 其中有男有女,都戴着头套被送上了警车。 这回的警车不再是悄没声的,而是警笛、警灯全开,呜哩哇啦,威风凛凛的开走了。 观众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拍摄者压根就不需要他们思考。 镜头再次切换,视频是一段警察抓嫖的新闻报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 整个视频,还有帖子都结束了。 但是网友们却炸了,因为周广埔前一天就出现在这里。 一号被打,二号采访时说自己已经骨折,还有脑震荡,然后三号就能出来嗨了? 这特么也太嗨了? 或者说他喜欢躺着? 还是说这算是治病的另一种偏方? 尤其是前面燕卫的声明中,一而再,再而三的称赞周广埔为人正直,人品过硬…… 那眼前这个怎么算? 真的就这么直,这么硬吗? 网友的评论、转发、留言瞬间便爆了,甚至还有更正直的网友,拿出手机直接报警。 周广埔运气好,提前一天去的,才没被抓,但是现在有视频有证,那还能躲得了? 这让他溜过去了,那自己这“为了正义当裤衩”的网名白起了? 于是乎,网友、警察,还有各大账号又乱成一团,其实也包括燕卫的。 一群海神在账号下面留言,要求燕卫为此给出解释。 此刻的燕卫确实乱了,但不是因为网友们的留言攻击。 事实上,前面出现的帖子,便让他们意识到了问题。 说难听点,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 至于这手笔出自何方,那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德芸社了,毕竟最近掐得最狠的就是这家。 但是如今的网络,难就难在它不好找证据。 即便你怀疑张三,怀疑李四,你没证据怎么弄,怎么告人家某某罪? 所以留心之下的燕卫,已经非常主动留意网络上的消息了。 比如眼下这个视频,他们了解的速度并不比网友们慢。 只是他们看完之后,同样傻眼了。 风口浪尖的,周广埔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家里不是有老婆吗,彩礼钱白花了? 哪怕就是非好这口儿,憋几天能死啊?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出自大领导之口,出面了解的依然是栏目组的负责人,也就是周广埔的顶头上司。 办公室里,负责人气得满脸通红,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 周广埔坐在沙发上,被骂得一直不敢抬头。 他心里同样也在骂人。 骂那个该死的,偷拍自己的人。 真的。 他怎么可能没脑子? 那个地方都已经到郊区去了,那么偏僻怎么还会被人逮到? 而且自己还是那里的常客,上上下下都熟悉,又因工作之便握着她们的把柄,根本不用担心她们敢挑事儿。 可是事实就偏偏这么打脸。 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躲在那里等着自己。 而且这个混蛋就是个傻23。 按照行规,手里握着猛料,要多少钱支声呐。 现在竟然哼都不哼一声,直接把这事儿捅到网络上去,这对谁有好处? 我栽了,你落不着钱,真图正义? 如今这世道,去特么的正义,骗鬼呢? 好半晌,负责人终于喝完水。 可是等他准备再训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俩警察! 第381章 治病的偏方 这是一段很有意思的视频。 镜头固定,对准的是一条街道。 街道不宽,两条对行车道,路边还间隔的停放着车辆。 此刻天色已晚,路上基本不见行人,连往来的车辆也没有。 所有的一切,无不在说明这里很偏僻。 背景画面持续的时间不短,又没有半点声音,这让人看得很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画面里突然射来一道亮光,转眼的工夫,一辆汽车过来了。 汽车速度不快,最后竟然画面里靠边停了下来。 至此,众人依然不解。 直到车门一开,看到从车上下来之人,大家这才眼前一亮。 因为这人正是周广埔。 此刻的周广埔穿着牛仔裤、t恤衫,身上不见纱布,看着与正常人没有半点异样。 他下了车,左右一瞧,没有看到人,然后快速钻进了一扇窄门。 窄门后是楼梯,周广埔蹬着楼梯,最后消失在镜头里。 众人刚刚提起了兴趣,迅速下降,因为依然没有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接着是时间快速,画面显示过了半个小时。 周广埔再次从楼梯下来,依然左右一瞧,迅速上车离开了这里。 最后画面被重点圈了一下拍摄时间:八月三日。 也就是周广埔被李贺彪揍的第三天,他自己呕吐、骨折后的第二天。 看到这里,有些心眼活泛的人已经开始琢磨。 这视频的意思是不是说,周广埔前一天接受采访时,还半死不活的样子,这转天行动就与常人无异,间接证明他是装的? 是有这么点意思,可这绕得是不是也太牵强了? 当然,所有的琢磨,都注定了没有答案。 好在,视频还在继续。 镜头再次切换,背景不变,依然是这条小街,依然是晚上。 懂王们很懂,见这架势,就猜到马上周广埔就会再次出现了。 但拍摄者这次反倒提前圈了一下,画面右下角的拍摄时间。 八月四日。 懂王们更懂了,接连拍摄,那人物肯定不变。 谁料,就在众人期待中,画面里突然出现的,不是周广埔的车,反而是三辆警车。 警车来得突然,而且没有警报,没有警灯。 这动静既让观众们意外,也让大家期待。 活在当下的人们,哪里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警车悄悄停下,车门一开,从里面窜出来的警察迅速冲进了那扇小门。 随之一阵呼呼喝喝的声音传来,更让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回的视频没有快进,反而将镜头一提,对准了楼上。 上面二三楼都有灯光,显得比一楼更热闹。 突然,二楼某窗户从里面推开,出现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 男人一开窗户,半点不敢耽搁,迅速往外爬,同时也暴露了他下身只穿着裤衩的样子。 那人刚爬一半,结果发现楼下也有警察。 结果尴尬了。 他犹豫着,就这么骑在窗户上,很快被楼上的警察给拉了回去。 没过多久,警察押着一连串的人,从楼梯上下来。 其中有男有女,都戴着头套被送上了警车。 这回的警车不再是悄没声的,而是警笛、警灯全开,呜哩哇啦,威风凛凛的开走了。 观众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拍摄者压根就不需要他们思考。 镜头再次切换,视频是一段警察抓嫖的新闻报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 整个视频,还有帖子都结束了。 但是网友们却炸了,因为周广埔前一天就出现在这里。 一号被打,二号采访时说自己已经骨折,还有脑震荡,然后三号就能出来嗨了? 这特么也太嗨了? 或者说他喜欢躺着? 还是说这算是治病的另一种偏方? 尤其是前面燕卫的声明中,一而再,再而三的称赞周广埔为人正直,人品过硬…… 那眼前这个怎么算? 真的就这么直,这么硬吗? 网友的评论、转发、留言瞬间便爆了,甚至还有更正直的网友,拿出手机直接报警。 周广埔运气好,提前一天去的,才没被抓,但是现在有视频有证,那还能躲得了? 这让他溜过去了,那自己这“为了正义当裤衩”的网名白起了? 于是乎,网友、警察,还有各大账号又乱成一团,其实也包括燕卫的。 一群海神在账号下面留言,要求燕卫为此给出解释。 此刻的燕卫确实乱了,但不是因为网友们的留言攻击。 事实上,前面出现的帖子,便让他们意识到了问题。 说难听点,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 至于这手笔出自何方,那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德芸社了,毕竟最近掐得最狠的就是这家。 但是如今的网络,难就难在它不好找证据。 即便你怀疑张三,怀疑李四,你没证据怎么弄,怎么告人家某某罪? 所以留心之下的燕卫,已经非常主动留意网络上的消息了。 比如眼下这个视频,他们了解的速度并不比网友们慢。 只是他们看完之后,同样傻眼了。 风口浪尖的,周广埔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家里不是有老婆吗,彩礼钱白花了? 哪怕就是非好这口儿,憋几天能死啊?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出自大领导之口,出面了解的依然是栏目组的负责人,也就是周广埔的顶头上司。 办公室里,负责人气得满脸通红,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 周广埔坐在沙发上,被骂得一直不敢抬头。 他心里同样也在骂人。 骂那个该死的,偷拍自己的人。 真的。 他怎么可能没脑子? 那个地方都已经到郊区去了,那么偏僻怎么还会被人逮到? 而且自己还是那里的常客,上上下下都熟悉,又因工作之便握着她们的把柄,根本不用担心她们敢挑事儿。 可是事实就偏偏这么打脸。 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躲在那里等着自己。 而且这个混蛋就是个傻23。 按照行规,手里握着猛料,要多少钱支声呐。 现在竟然哼都不哼一声,直接把这事儿捅到网络上去,这对谁有好处? 我栽了,你落不着钱,真图正义? 如今这世道,去特么的正义,骗鬼呢? 好半晌,负责人终于喝完水。 可是等他准备再训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俩警察! 第382章 猪队友 周广埔就这么被带走了。 速度之快,让燕卫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都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事儿的影响有多坏。 前面为了证明这次风波中,燕卫的伟正光明,刚给周广埔的人品道德背完书,现在转眼就被打脸了。 这丢的可不只是周广埔的名声,而是整个燕卫的声誉呀。 当然,这个时候,燕卫是不可能主动发声的。 但是有用吗? 周广埔这边刚一带走,他被押上警车的照片,便上传到了网络。 同时,不管燕卫,还是警方的账号下,冒出一堆人留言要求出结果。 前面证据确凿,如今有公众监督,警方处理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转眼结果出来:十五天拘留、五千块罚款! 这下可真实锤了,周广埔的人设顿时崩碎一地。 热情似火的网友们不再管警方,全部将火力对准燕卫,要求给出解释。 周广埔不是好人吗? 你们不是拍着胸脯说他是正人君子吗? 解释呀。 这种事情让单位怎么解释,何况还是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媒体单位。 关键是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一句说不好,整个燕卫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自一号事发以来,燕卫难得的头一回暂时选择了沉默。 众人正兴奋着呢,一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能行? 就在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贴出的一篇新帖子被人发现了。 这篇帖子同样干货满满。 律师称自己是新业主的合法委托人,事发前刚好在经办这个业务。 后面把关于别墅物业方面的说明材料,盖住新业主名字,全给贴了出来。 除了新业主名字看不到,那些物业管理单位的公章,律师自己的信息,可都是清清楚楚,真实无比的。 最后,他还从法律角度,对燕卫之前的报道,进行了专业分析。 总得来说,燕卫在这事儿上报道得太片面,太夸张,炒作的成份居多,根本占不住脚。 即便有错,也错不在业主,而在于物业监管单位起头就没弄好。 网友们闹归闹,但哪里有这些专业知识? 一看完帖子,直接被镇住了。 信的网友纷纷开始转发,不信的人便留言询问。 律师正愁自己名气不大呢,有问必答,回应的是又快又专业。 有敏感的媒体第一时间找上律师进行采访,律师半点不怵,公开露面再次为自己的观点背书。 于是乎,不光是帖子,还有采访视频都被传播得到处都是。 当又一波热闹掀起时,网络上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段视频。 【周广埔被打事件全程录像】 视频非常非常长,从周广埔给别的业主两百块钱,让人带自己混进入别墅小区开始,一直录到他和李贺彪被带走。 整个过程都没有剪辑,真实性根本不是燕卫那些剪辑片断可比的。 等视频看完,全部真相便都了然了。 周广埔哪里有滚下台阶? 周广埔什么时候被李贺彪按在地上摩擦了? 周广埔什么时候出示了记者证,光嘴上一说就算? 那我还说我是米国总统呢,算不算? 那个一再出言挑衅的不是周广埔吗? 什么叫“物业给你们开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欠揍的话么? …… 很快,整个网络全炸了。 前面对郭德刚一片谩骂的声音,纷纷调头开始谩骂周广埔以及燕卫。 甚至还有人发了一首歌,歌名就叫《做人别太周广埔》! 但奇怪的是,等全部真相曝光在网络上,整个燕京的媒体反而没了声音。 外行瞧热闹,内行看门道。 反击的开始是曝光周广埔的履历,通过周广埔工作身份不正,倒逼着燕卫表态。 等燕卫的态度一出来,紧接着便曝光了周广埔不堪的行为。 甚至那个窝点隔天被抓,都很有可能是曝光者点的炮。 就这一下,便把周广埔的人设整个稀碎,也让燕卫的权威性撸到地面上。 等把周广埔实锤后,又出来一个律师声明,这下从根上又让燕卫曝光事件站不住脚。 说白了就是因为燕卫的私心私利进行的炒作,完全属于作秀行为。 最后把当时的整个视频曝光出来,让所有人对事件的经过,自己去挖掘茅盾点。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关注点,但对比的对象,却只有一个燕卫。 所以燕卫这大半个月一系列的操作宣传,便显得漏洞百出。 你前面说得有多肯定,此刻便有多打脸。 你前面得到了多少同情,此刻便有多滑稽可笑。 关键是事已致此,你再怎么解释都已经没用了。 打蛇打七寸,这可太诛心了。 把这些梳理完,傻子都知道这所有的操作,同样是某些专业人士在背后推动的。 最要命的是,之前的舆论大军中,除了燕卫,几乎整个燕京的媒体,还有燕京地界各种相差单位,都参与了进去,所以丢人的可不只是燕卫。 甚至不光是燕京的媒体,而是连国内最高级别的媒体平台都发过声的。 如今情况急转直下,上面没有定调的情况下,谁还敢随便发声? 无奈呀! 气愤呐! 多少人,此刻心里除了在骂那个未知的曝光者,也在骂周广埔,在骂燕卫。 这完全就是猪队友不是? 前面帮着你站台,那是自己人,多少有情分的,眼下却被坑成了这样。 经此一事,整个媒体行当的权威性,都会受到影响。 曾经高光无限的“无冕之王”的名头,绝对得开始打折扣了,尤其是四九城这片地界上。 关键是,皇城脚下,上可通天的,恶劣影响比外地得成倍的放大呀,以后还怎么混? 当然,以后先不说,这此的事件会怎么个了局? 这事儿可大可小,燕京这边暂时都没有态度,真的该慎重了。 但是外地媒体,以前一直被京媒压一头,这下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当然,外地的环境本身也更开放。 于是,各地的媒体纷纷出声,以“媒体人的职业道德”“舆论的正义性”“反对一言堂”“反对落井下石”等等主题,进行广泛的论述以及呼吁。 有他们带头,整个乱糟糟的网络,也慢慢形成了舆论的调性。 瞧着后面跟上来的声势,明眼人知道,这回燕卫得栽。 第382章 猪队友 周广埔就这么被带走了。 速度之快,让燕卫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都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事儿的影响有多坏。 前面为了证明这次风波中,燕卫的伟正光明,刚给周广埔的人品道德背完书,现在转眼就被打脸了。 这丢的可不只是周广埔的名声,而是整个燕卫的声誉呀。 当然,这个时候,燕卫是不可能主动发声的。 但是有用吗? 周广埔这边刚一带走,他被押上警车的照片,便上传到了网络。 同时,不管燕卫,还是警方的账号下,冒出一堆人留言要求出结果。 前面证据确凿,如今有公众监督,警方处理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转眼结果出来:十五天拘留、五千块罚款! 这下可真实锤了,周广埔的人设顿时崩碎一地。 热情似火的网友们不再管警方,全部将火力对准燕卫,要求给出解释。 周广埔不是好人吗? 你们不是拍着胸脯说他是正人君子吗? 解释呀。 这种事情让单位怎么解释,何况还是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媒体单位。 关键是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一句说不好,整个燕卫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自一号事发以来,燕卫难得的头一回暂时选择了沉默。 众人正兴奋着呢,一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能行? 就在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贴出的一篇新帖子被人发现了。 这篇帖子同样干货满满。 律师称自己是新业主的合法委托人,事发前刚好在经办这个业务。 后面把关于别墅物业方面的说明材料,盖住新业主名字,全给贴了出来。 除了新业主名字看不到,那些物业管理单位的公章,律师自己的信息,可都是清清楚楚,真实无比的。 最后,他还从法律角度,对燕卫之前的报道,进行了专业分析。 总得来说,燕卫在这事儿上报道得太片面,太夸张,炒作的成份居多,根本占不住脚。 即便有错,也错不在业主,而在于物业监管单位起头就没弄好。 网友们闹归闹,但哪里有这些专业知识? 一看完帖子,直接被镇住了。 信的网友纷纷开始转发,不信的人便留言询问。 律师正愁自己名气不大呢,有问必答,回应的是又快又专业。 有敏感的媒体第一时间找上律师进行采访,律师半点不怵,公开露面再次为自己的观点背书。 于是乎,不光是帖子,还有采访视频都被传播得到处都是。 当又一波热闹掀起时,网络上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段视频。 【周广埔被打事件全程录像】 视频非常非常长,从周广埔给别的业主两百块钱,让人带自己混进入别墅小区开始,一直录到他和李贺彪被带走。 整个过程都没有剪辑,真实性根本不是燕卫那些剪辑片断可比的。 等视频看完,全部真相便都了然了。 周广埔哪里有滚下台阶? 周广埔什么时候被李贺彪按在地上摩擦了? 周广埔什么时候出示了记者证,光嘴上一说就算? 那我还说我是米国总统呢,算不算? 那个一再出言挑衅的不是周广埔吗? 什么叫“物业给你们开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欠揍的话么? …… 很快,整个网络全炸了。 前面对郭德刚一片谩骂的声音,纷纷调头开始谩骂周广埔以及燕卫。 甚至还有人发了一首歌,歌名就叫《做人别太周广埔》! 但奇怪的是,等全部真相曝光在网络上,整个燕京的媒体反而没了声音。 外行瞧热闹,内行看门道。 反击的开始是曝光周广埔的履历,通过周广埔工作身份不正,倒逼着燕卫表态。 等燕卫的态度一出来,紧接着便曝光了周广埔不堪的行为。 甚至那个窝点隔天被抓,都很有可能是曝光者点的炮。 就这一下,便把周广埔的人设整个稀碎,也让燕卫的权威性撸到地面上。 等把周广埔实锤后,又出来一个律师声明,这下从根上又让燕卫曝光事件站不住脚。 说白了就是因为燕卫的私心私利进行的炒作,完全属于作秀行为。 最后把当时的整个视频曝光出来,让所有人对事件的经过,自己去挖掘茅盾点。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关注点,但对比的对象,却只有一个燕卫。 所以燕卫这大半个月一系列的操作宣传,便显得漏洞百出。 你前面说得有多肯定,此刻便有多打脸。 你前面得到了多少同情,此刻便有多滑稽可笑。 关键是事已致此,你再怎么解释都已经没用了。 打蛇打七寸,这可太诛心了。 把这些梳理完,傻子都知道这所有的操作,同样是某些专业人士在背后推动的。 最要命的是,之前的舆论大军中,除了燕卫,几乎整个燕京的媒体,还有燕京地界各种相差单位,都参与了进去,所以丢人的可不只是燕卫。 甚至不光是燕京的媒体,而是连国内最高级别的媒体平台都发过声的。 如今情况急转直下,上面没有定调的情况下,谁还敢随便发声? 无奈呀! 气愤呐! 多少人,此刻心里除了在骂那个未知的曝光者,也在骂周广埔,在骂燕卫。 这完全就是猪队友不是? 前面帮着你站台,那是自己人,多少有情分的,眼下却被坑成了这样。 经此一事,整个媒体行当的权威性,都会受到影响。 曾经高光无限的“无冕之王”的名头,绝对得开始打折扣了,尤其是四九城这片地界上。 关键是,皇城脚下,上可通天的,恶劣影响比外地得成倍的放大呀,以后还怎么混? 当然,以后先不说,这此的事件会怎么个了局? 这事儿可大可小,燕京这边暂时都没有态度,真的该慎重了。 但是外地媒体,以前一直被京媒压一头,这下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当然,外地的环境本身也更开放。 于是,各地的媒体纷纷出声,以“媒体人的职业道德”“舆论的正义性”“反对一言堂”“反对落井下石”等等主题,进行广泛的论述以及呼吁。 有他们带头,整个乱糟糟的网络,也慢慢形成了舆论的调性。 瞧着后面跟上来的声势,明眼人知道,这回燕卫得栽。 第383章 大林的决定 舆论涛涛,这回的消息没有让人等太久。 燕卫的道歉声明最先发布。 不是《文娱播报》栏目组,而是以整个燕卫的名义。 当然,也不可能对德芸社和郭德刚,而是对所有观众道歉。 什么监督管理不严格,以后要加强改进等等。 随即,国内几家最权威的媒体也发声,呼吁整个行业要加强自我学习,提高职业操守等等。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至于观众们买不买账,基本也不太重要,有个交待就得。 果然,消息一出,短暂轰动之后,整个舆论热度开始直线下降。 毕竟世界那么大,有意思的事情很多。 除了他们,德芸社的粉丝们反倒呼声更热闹,都闹着让德芸社赶紧开业,还有些人则依然在讨论公平的问题。 胡炎知道,这些讨论得持续很长时间,甚至是好几年。 不过,最有意思的,其实还是暗地里的消息。 周广埔这回栽得狠,名声算是彻底臭大街了,根本没法再在媒体界混。 他十五天的拘留还没有结束,直接被燕卫退回了原工作单位。 而此次挑头的燕卫,也受到了上级部门的问责。 从《文娱播报》栏目组,到电视台的高层,发生了重大人事变动。 只是他们内部具体怎么变动的,这些消息外人很难知道得清楚。 外部的舆论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德芸社内部士气则迅速提升。 兵嘛,永远是贵精不贵多。 如今人少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走了有三十来个,但剩下的人变得更团结。 从上到下的老少爷们,无一不为郭德刚马首是瞻! 最近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郭家别墅,今天也安静得不行。 王慧、大林、烧饼他们都出门各忙各的去了,只有胡炎、于慊和郭德刚坐在书房里喝茶。 算起来,爷仨也有日子没聚在一起了。 此刻喝着茶,心中都有些感慨,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尤其是郭德刚,心情相当不平静。 打小风浪中闯,起势后的这几年,风浪不算大,但全赶在这个月了。 从月初的事发突然,到跌落谷底,再到月中的稳住局面,得以喘息,再到月底的情况反转,低开高走,整个月的日子可谓是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似的,净玩心跳了。 等到后面舆论转向的操作,他更像是在看万花筒,眼花缭乱的。 当然,起初是惊讶、意外,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心情也变得复杂。 小师叔玩得路子是真野,良心讲,他自己是不敢的。 肩膀上担得多了,心里顾虑得自然就多,无解。 而且小师叔这份超前预判的眼光,他自问是万万不及的,太让人佩服了。 此刻,郭德刚细细品着其中滋味,眼神却总是不自觉的看着向胡炎。 良久,他道:“师叔,其实有些事儿,您可以提前跟我通通气儿的,不然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胡炎认真的看着他,最后笑着摇头:“都是一些脏活儿,您知道了反而不好,咱要是能都不沾手最好,所以我也没怎么管,花俩小钱儿让人搭手而已。” 郭德刚无声的点头,心里暖和。 走江湖,第一原则就是个“稳”字,谁都怕惹麻烦,因为惹不起! 有人愿意脏自己的手,或者说脏自己的心,帮着你遮风挡雨,这是真正的情分。 于慊突然道:“师叔,那地儿给点了炮,那些娘们岂不可怜?” 胡炎愣了一下,表情古怪道:“要不回头我问问她们的新地址,您得空去安慰安慰?” “别介!” 于慊赶紧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胡炎:我就这么一说,您咋还当真了。” “去你的!” 胡炎哈哈大笑:“郭老师,咱园子重新开张没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事儿闹到现在这局面,咱算是稳住了,这段日子,园子里该归置的地方也都归置完了,慧儿今天出去,就是去请人来检查的,晚点儿就能有准信儿,后面再挑个合适的日子重新开张就成。” “呼!” 胡炎心里松快不少:“那就好,事儿总算过去了。” 谁料,郭德刚却面色严肃的摇头:“事儿应该还没有过去。” 胡炎愣了一下,试探道:“您是说津城?” “嗯,津城的新园子倒是装修完了,但是开门张罗买卖,那是人缘人情,这次的事情前前后后都有同行的影子,我担心到时新园子开业后,那边的买卖不好做。” 郭德刚再次提起同行,胡炎反倒想到的不是津城,而是四九城。 “郭老师,现在何芸伟挑明了退出德芸社,曹芸金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师叔您的意思是?”郭德刚皱眉反问道。 胡炎摇头:“说不好,我就是感觉以他的性子,眼前这么大的热闹,他不凑有点反常,也有可能后面憋着什么主意呢。” 这是无人可答的问题,郭德刚和于慊都没说话。 胡炎想了一下,又问道:“郭老师,之前我给您的视频,他知道吗?” “他找我少,我也没有提过。” 胡炎若有所思的点头,端杯喝茶。 爷仨又合计了些后面的事情,傍晚不到,胡炎告辞离开。 谁料,他刚一出书房,迎面看到王慧、大林刚好回来。 跟王慧打完招呼,胡炎却见平时低眉顺眼的大林,竟然不时朝自己使眼色。 他笑着跟大林走上楼。 大林神秘兮兮的赶紧把房门关上,看着胡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便秘呀?”胡炎笑道。 “师爷,跟您说个事儿。” “有屁……别放,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大林认真道:“我们这九月一号不是要报名开学嘛。” “嗯,然后呢?” “我决定了,不想读书了,退学跟着大家说相声。” 胡炎认真的看着他:“真决定好了?” “嗯,这个月的事儿,我都在旁边看着,我感觉我爸挺不容易的,反正读完大学也是找事做,不如现在就上园子里来。” “行。” 胡炎没有反对:“你决定了就成,上园子里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师爷,我要跟您一样,说一辈子相声。” 看着大林脸色难得坚定,胡炎心里不屑的“切”了一声。 第383章 大林的决定 舆论涛涛,这回的消息没有让人等太久。 燕卫的道歉声明最先发布。 不是《文娱播报》栏目组,而是以整个燕卫的名义。 当然,也不可能对德芸社和郭德刚,而是对所有观众道歉。 什么监督管理不严格,以后要加强改进等等。 随即,国内几家最权威的媒体也发声,呼吁整个行业要加强自我学习,提高职业操守等等。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至于观众们买不买账,基本也不太重要,有个交待就得。 果然,消息一出,短暂轰动之后,整个舆论热度开始直线下降。 毕竟世界那么大,有意思的事情很多。 除了他们,德芸社的粉丝们反倒呼声更热闹,都闹着让德芸社赶紧开业,还有些人则依然在讨论公平的问题。 胡炎知道,这些讨论得持续很长时间,甚至是好几年。 不过,最有意思的,其实还是暗地里的消息。 周广埔这回栽得狠,名声算是彻底臭大街了,根本没法再在媒体界混。 他十五天的拘留还没有结束,直接被燕卫退回了原工作单位。 而此次挑头的燕卫,也受到了上级部门的问责。 从《文娱播报》栏目组,到电视台的高层,发生了重大人事变动。 只是他们内部具体怎么变动的,这些消息外人很难知道得清楚。 外部的舆论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德芸社内部士气则迅速提升。 兵嘛,永远是贵精不贵多。 如今人少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走了有三十来个,但剩下的人变得更团结。 从上到下的老少爷们,无一不为郭德刚马首是瞻! 最近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郭家别墅,今天也安静得不行。 王慧、大林、烧饼他们都出门各忙各的去了,只有胡炎、于慊和郭德刚坐在书房里喝茶。 算起来,爷仨也有日子没聚在一起了。 此刻喝着茶,心中都有些感慨,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尤其是郭德刚,心情相当不平静。 打小风浪中闯,起势后的这几年,风浪不算大,但全赶在这个月了。 从月初的事发突然,到跌落谷底,再到月中的稳住局面,得以喘息,再到月底的情况反转,低开高走,整个月的日子可谓是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似的,净玩心跳了。 等到后面舆论转向的操作,他更像是在看万花筒,眼花缭乱的。 当然,起初是惊讶、意外,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心情也变得复杂。 小师叔玩得路子是真野,良心讲,他自己是不敢的。 肩膀上担得多了,心里顾虑得自然就多,无解。 而且小师叔这份超前预判的眼光,他自问是万万不及的,太让人佩服了。 此刻,郭德刚细细品着其中滋味,眼神却总是不自觉的看着向胡炎。 良久,他道:“师叔,其实有些事儿,您可以提前跟我通通气儿的,不然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胡炎认真的看着他,最后笑着摇头:“都是一些脏活儿,您知道了反而不好,咱要是能都不沾手最好,所以我也没怎么管,花俩小钱儿让人搭手而已。” 郭德刚无声的点头,心里暖和。 走江湖,第一原则就是个“稳”字,谁都怕惹麻烦,因为惹不起! 有人愿意脏自己的手,或者说脏自己的心,帮着你遮风挡雨,这是真正的情分。 于慊突然道:“师叔,那地儿给点了炮,那些娘们岂不可怜?” 胡炎愣了一下,表情古怪道:“要不回头我问问她们的新地址,您得空去安慰安慰?” “别介!” 于慊赶紧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胡炎:我就这么一说,您咋还当真了。” “去你的!” 胡炎哈哈大笑:“郭老师,咱园子重新开张没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事儿闹到现在这局面,咱算是稳住了,这段日子,园子里该归置的地方也都归置完了,慧儿今天出去,就是去请人来检查的,晚点儿就能有准信儿,后面再挑个合适的日子重新开张就成。” “呼!” 胡炎心里松快不少:“那就好,事儿总算过去了。” 谁料,郭德刚却面色严肃的摇头:“事儿应该还没有过去。” 胡炎愣了一下,试探道:“您是说津城?” “嗯,津城的新园子倒是装修完了,但是开门张罗买卖,那是人缘人情,这次的事情前前后后都有同行的影子,我担心到时新园子开业后,那边的买卖不好做。” 郭德刚再次提起同行,胡炎反倒想到的不是津城,而是四九城。 “郭老师,现在何芸伟挑明了退出德芸社,曹芸金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师叔您的意思是?”郭德刚皱眉反问道。 胡炎摇头:“说不好,我就是感觉以他的性子,眼前这么大的热闹,他不凑有点反常,也有可能后面憋着什么主意呢。” 这是无人可答的问题,郭德刚和于慊都没说话。 胡炎想了一下,又问道:“郭老师,之前我给您的视频,他知道吗?” “他找我少,我也没有提过。” 胡炎若有所思的点头,端杯喝茶。 爷仨又合计了些后面的事情,傍晚不到,胡炎告辞离开。 谁料,他刚一出书房,迎面看到王慧、大林刚好回来。 跟王慧打完招呼,胡炎却见平时低眉顺眼的大林,竟然不时朝自己使眼色。 他笑着跟大林走上楼。 大林神秘兮兮的赶紧把房门关上,看着胡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便秘呀?”胡炎笑道。 “师爷,跟您说个事儿。” “有屁……别放,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大林认真道:“我们这九月一号不是要报名开学嘛。” “嗯,然后呢?” “我决定了,不想读书了,退学跟着大家说相声。” 胡炎认真的看着他:“真决定好了?” “嗯,这个月的事儿,我都在旁边看着,我感觉我爸挺不容易的,反正读完大学也是找事做,不如现在就上园子里来。” “行。” 胡炎没有反对:“你决定了就成,上园子里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师爷,我要跟您一样,说一辈子相声。” 看着大林脸色难得坚定,胡炎心里不屑的“切”了一声。 第384章 自己人 随着燕卫换血,一切都在悄然变化。 舆论风向开始转变,之前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消失大半,为德芸社抱不平,呼吁开业的声音成为了主流。 甚至粉丝们搞的那个网络请愿帖,一城一灯,如今已经亮遍了全国。 换成行军打战的话,那就算是把影响范围蔓延到了全国。 民心不可违,这让很多人动容不已。 实在是身为传统行当,竟然能牵动如此多人的关注,这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大势已成,四九城内的情况也改观不少。 所有的京媒,再无一家公开批判德芸社,而德芸社四家园子整改后的审核,同样一次性通过,随时可以重新开业。 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班子里的老少爷们。 之前内部、外部都纷纷扰扰,前路完全不明朗,能留到如今的艺人,不少心里其实也在打着鼓的。 这下好了,只要园子重新开业,那至少证明自己之前的选择不差。 但让人奇怪的是,班主郭德刚竟然没有立马下达开业的通知。 自然,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一日,久未开门的天桥后台,依然一片寂静,但是郭德刚休息室里,却坐着郭德刚、于慊、张得燕、王海,还有德芸大秘栾芸平。 经历风波,再次聚得这么齐,很难得,很感慨。 但屋里的众人却都在喝茶,一时无人说话,脸上反倒期待多一些。 不时,于慊放下茶杯,悠悠问道:“怎么还没来?” 郭德刚看了一眼门口:“应该快了,慧儿去接了。” 果然,他这边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王慧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来了,来了!” 大胖慧一闪身,众人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胡炎和柳清雨。 等的人终于到了,众人赶紧起身招呼。 “师叔辛苦!” “柳姑娘辛苦!” “师爷辛苦,师奶辛苦!” 栾芸平严肃恭敬的问好,勾搭得于慊脸上露出有些猥琐的表情,还一个劲儿的冲胡炎挤眉弄眼。 “来得这晚,是不是早上起不来,年轻人不能太操劳了,嘿嘿嘿~” 柳清雨闹了个大花脸,胡炎则白了他一眼。 “去你的,我腰好,一晚通宵,还不耽误早课,羡不羡慕?” 谁料,话刚一说完,胡炎腰上的肉直接被人用力拧了一把,豪气顿生变为嘶牙咧嘴,眼泪差点下来。 “嘶~~哎呦,疼!” 于慊明爽不已:“让您嘴犟,着了?” 一番打趣,众人哈哈大笑,显得很是热情。 人都是熟人,他们热情的是今天的事情。 众人重新落座,脸上羞红未退的柳清雨,利索的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发给大家。 “各位老师,这是我们老合传媒的公司资料,还有宣传策划这一块的合作意向书,您几位多指点。” “好,有心了!” 柳清雨姿态放得低,几位老江湖回应得更加客气,但手上的动作可是半点不慢。 接过资料,看得仔细认真。 实在是旧的合作公司前几天跟德芸社正式终止了合作,让班子瞬间失去了举办专场的能力,这对于德芸社来说,完全相当于砍了一条大腿。 光靠小园子营业,那是不可能走得好的。 班子未立马开业的原因,也正是卡在这里,对此,无人比在坐之人心里更急。 当然,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也无人敢马虎。 胡炎不管这些,只坐着喝茶。 说实话,郭德刚今天能摆出这阵仗,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如果按郭德刚以前的性子,这事儿根本不会拿到这里来说,一早自己就定完了。 由此可见,还未过去的八月风波,已经倒逼着他性子变得稳重了不少。 众人利,众人谋。 核心人员都参与进来,事情总能有溜得多,这样也才是合理的经营状态。 “这个分成……怕是不妥?” 张得燕看完资料,对于其他条款倒是无异议,但是利益分成让她很意外。 不是柳清雨要得分成太高,而是要得少。 按行业合作的惯例,双方五五开是比较公允的,但合作书里的老合传媒却只要了四成。 可别小看这个“一成”,业务全部铺开,那可是百万以上计算的利润。 张得燕说出了众人的心思,大家都看着柳清雨。 柳清雨笑道:“张姐,诸位,这个利润分成,我们是经过考虑讨论的,主要是我们这块业务才刚刚起步,在后面的工作中怕难免出些小差错,给大家带来不便,所以暂时定低一些,这也是我们合作的诚意。” 众人一听,顿时乐了。 这买卖谈的,也太实诚了? 自己人没跑了。 要知道,如今的德芸社,除了合作单位,甚至相声门的那些同盟团队,全都以各种说法,跟自己这边划清了界限。 眼下雪中送炭的来了一个老合传媒,不但不趁机占便宜,还能主动让利,作为合作方的众人心里怎能不受用? 当然,事情可以参与,但最后的拍板还得让郭德刚来。 郭德刚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看了一眼胡炎,这么有利的条件,小师叔在里面没有说话,那是不可能的。 旋即,他对柳清雨说道:“你们公司的实力和背景我们也都有了解,业务开展起来应该问题不大,我看还是五五开,咱们都是自己人,人情兜底,利益公平,图个长期稳定的合作。” 这话在理,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还真被你说中了!” 柳清雨看着胡炎,莞尔一笑:“郭老师,宣传策划的分成,咱也不矫情,就按您说得来,咱要是都没意见,今天就把这事儿给定了。” “好!” 郭德刚点头,旋即对栾芸平道:“少爷,把合同重新打印一下!” “好的,师父!” 等栾秘书拿着合同出去,柳清雨又从包里拿了一份资料,递给郭德刚。 “郭老师,这事定完,我再跟您聊另外一个事儿。” “这是我们后面马上又要上马的一个新的喜剧综艺,您看看德芸社这边有没有兴趣,挂靠在我们公司下面,作为资方参与到制作中来?” 喜剧综艺? 资方? 包括郭德刚在内的所有人,闻方都愣了一下。 如果综艺节目安排的好,绝对是既赚名,又赚钱的好事情。 所以没有一定的门道,可不是谁想参与就能参与进去的。 德芸社发展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头一遭。 郭德刚看完资料,尤其是其中的制作成本,还有东卫的名头,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 等他把资料传给其他人了解后,再次看向胡炎时,胡炎则微微的点着头。 然后,打完合同进来的栾芸平,又出去打第二份合同。 整个休息室里的氛围,则充满着喜悦之情。 第384章 自己人 随着燕卫换血,一切都在悄然变化。 舆论风向开始转变,之前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消失大半,为德芸社抱不平,呼吁开业的声音成为了主流。 甚至粉丝们搞的那个网络请愿帖,一城一灯,如今已经亮遍了全国。 换成行军打战的话,那就算是把影响范围蔓延到了全国。 民心不可违,这让很多人动容不已。 实在是身为传统行当,竟然能牵动如此多人的关注,这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大势已成,四九城内的情况也改观不少。 所有的京媒,再无一家公开批判德芸社,而德芸社四家园子整改后的审核,同样一次性通过,随时可以重新开业。 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班子里的老少爷们。 之前内部、外部都纷纷扰扰,前路完全不明朗,能留到如今的艺人,不少心里其实也在打着鼓的。 这下好了,只要园子重新开业,那至少证明自己之前的选择不差。 但让人奇怪的是,班主郭德刚竟然没有立马下达开业的通知。 自然,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一日,久未开门的天桥后台,依然一片寂静,但是郭德刚休息室里,却坐着郭德刚、于慊、张得燕、王海,还有德芸大秘栾芸平。 经历风波,再次聚得这么齐,很难得,很感慨。 但屋里的众人却都在喝茶,一时无人说话,脸上反倒期待多一些。 不时,于慊放下茶杯,悠悠问道:“怎么还没来?” 郭德刚看了一眼门口:“应该快了,慧儿去接了。” 果然,他这边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王慧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来了,来了!” 大胖慧一闪身,众人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胡炎和柳清雨。 等的人终于到了,众人赶紧起身招呼。 “师叔辛苦!” “柳姑娘辛苦!” “师爷辛苦,师奶辛苦!” 栾芸平严肃恭敬的问好,勾搭得于慊脸上露出有些猥琐的表情,还一个劲儿的冲胡炎挤眉弄眼。 “来得这晚,是不是早上起不来,年轻人不能太操劳了,嘿嘿嘿~” 柳清雨闹了个大花脸,胡炎则白了他一眼。 “去你的,我腰好,一晚通宵,还不耽误早课,羡不羡慕?” 谁料,话刚一说完,胡炎腰上的肉直接被人用力拧了一把,豪气顿生变为嘶牙咧嘴,眼泪差点下来。 “嘶~~哎呦,疼!” 于慊明爽不已:“让您嘴犟,着了?” 一番打趣,众人哈哈大笑,显得很是热情。 人都是熟人,他们热情的是今天的事情。 众人重新落座,脸上羞红未退的柳清雨,利索的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发给大家。 “各位老师,这是我们老合传媒的公司资料,还有宣传策划这一块的合作意向书,您几位多指点。” “好,有心了!” 柳清雨姿态放得低,几位老江湖回应得更加客气,但手上的动作可是半点不慢。 接过资料,看得仔细认真。 实在是旧的合作公司前几天跟德芸社正式终止了合作,让班子瞬间失去了举办专场的能力,这对于德芸社来说,完全相当于砍了一条大腿。 光靠小园子营业,那是不可能走得好的。 班子未立马开业的原因,也正是卡在这里,对此,无人比在坐之人心里更急。 当然,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也无人敢马虎。 胡炎不管这些,只坐着喝茶。 说实话,郭德刚今天能摆出这阵仗,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如果按郭德刚以前的性子,这事儿根本不会拿到这里来说,一早自己就定完了。 由此可见,还未过去的八月风波,已经倒逼着他性子变得稳重了不少。 众人利,众人谋。 核心人员都参与进来,事情总能有溜得多,这样也才是合理的经营状态。 “这个分成……怕是不妥?” 张得燕看完资料,对于其他条款倒是无异议,但是利益分成让她很意外。 不是柳清雨要得分成太高,而是要得少。 按行业合作的惯例,双方五五开是比较公允的,但合作书里的老合传媒却只要了四成。 可别小看这个“一成”,业务全部铺开,那可是百万以上计算的利润。 张得燕说出了众人的心思,大家都看着柳清雨。 柳清雨笑道:“张姐,诸位,这个利润分成,我们是经过考虑讨论的,主要是我们这块业务才刚刚起步,在后面的工作中怕难免出些小差错,给大家带来不便,所以暂时定低一些,这也是我们合作的诚意。” 众人一听,顿时乐了。 这买卖谈的,也太实诚了? 自己人没跑了。 要知道,如今的德芸社,除了合作单位,甚至相声门的那些同盟团队,全都以各种说法,跟自己这边划清了界限。 眼下雪中送炭的来了一个老合传媒,不但不趁机占便宜,还能主动让利,作为合作方的众人心里怎能不受用? 当然,事情可以参与,但最后的拍板还得让郭德刚来。 郭德刚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看了一眼胡炎,这么有利的条件,小师叔在里面没有说话,那是不可能的。 旋即,他对柳清雨说道:“你们公司的实力和背景我们也都有了解,业务开展起来应该问题不大,我看还是五五开,咱们都是自己人,人情兜底,利益公平,图个长期稳定的合作。” 这话在理,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还真被你说中了!” 柳清雨看着胡炎,莞尔一笑:“郭老师,宣传策划的分成,咱也不矫情,就按您说得来,咱要是都没意见,今天就把这事儿给定了。” “好!” 郭德刚点头,旋即对栾芸平道:“少爷,把合同重新打印一下!” “好的,师父!” 等栾秘书拿着合同出去,柳清雨又从包里拿了一份资料,递给郭德刚。 “郭老师,这事定完,我再跟您聊另外一个事儿。” “这是我们后面马上又要上马的一个新的喜剧综艺,您看看德芸社这边有没有兴趣,挂靠在我们公司下面,作为资方参与到制作中来?” 喜剧综艺? 资方? 包括郭德刚在内的所有人,闻方都愣了一下。 如果综艺节目安排的好,绝对是既赚名,又赚钱的好事情。 所以没有一定的门道,可不是谁想参与就能参与进去的。 德芸社发展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头一遭。 郭德刚看完资料,尤其是其中的制作成本,还有东卫的名头,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 等他把资料传给其他人了解后,再次看向胡炎时,胡炎则微微的点着头。 然后,打完合同进来的栾芸平,又出去打第二份合同。 整个休息室里的氛围,则充满着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