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活成了团宠》 第1章 打爆这渣男的狗头(上) “啊疼!” 这是秦绯浅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看清周遭后,迅速接受了穿越这个扯淡却不容反驳的事实。 自己为了逃避父母车祸身亡的心痛,沉浸在实验室研究中,结果在连熬了几个大夜后猝死倒下。 没想到再睁眼,竟然身处一间昏暗简陋的房内,而她的整张脸都剧痛无比。 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检查自己的脸是怎么一回事,房门突然被踹开,几个中年婆子挤进来,二话不说扒她的衣服。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婆子们根本不理睬,硬按着她换上了一身薄纱衣裙,遮不住身形不说,在冬季的夜里还冻得她瑟瑟发抖,又被拖出房间,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在她被推入光线中的那一刻,引来了许多男人的讥笑,他们指着衣着单薄的她品头论足,毫不掩饰的猥琐下流。 “哟,这就是永都侯的女儿啊,啧啧啧小身段可以啊,一身嫩肉真让人想摸一把,但是这脸……实在让人下不去手啊哈哈哈哈!” 头昏脑胀的秦绯浅没明白眼前的场面,只觉得很难堪,捏紧衣领想要逃走之际,后脑的头发被人揪住,用力之大几乎要扯脱她的头皮。 入眼是个年轻男人,五官应该是不差的,可惜生生堆出阴险暴戾的嘴脸,看着只让人觉得恶心。 他扯着秦绯浅的头发晃了晃,一副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的架势,肆意狂笑着把一方铜镜举到了她面前,“来看看你自己啊,丑得丢进楼子里,都没人肯骑你!” 而镜中的这副面孔,骇人到连秦绯浅自己都尖叫起来。 全是深深的血痕,皮肉绽开,血迹干涸,而她刚才张嘴的动作又扯裂了几道口子,刺痛狠狠钻进脑中,让她有了这副身体原主的记忆。 秦绯浅,芳龄十八,大融朝永都侯的独女,然而本该享尽尊荣的一生却戛然而止在一个月前。 永都侯夫妇突然在某一天夜里,十分蹊跷地割喉自尽,次日,皇帝以贪墨罪重处,已故的永都侯被褫夺爵位,侯府被查没,好在出嫁女儿不会被祸及,秦绯浅才算保住性命。 但一夜之间,她便从高高在上的侯门贵女,成了罪臣之女,就算皇帝没有追究,也是个没有娘家依靠的轻贱之身。 没想到原主和自己的遭遇竟如此相似,但秦绯浅不得不感叹,原以为自己很惨,现在看来,这位香消玉殒的秦大小姐,才是真的惨绝人寰。 父母双亡,门第陨落就算了,她的丈夫还是个畜牲。 薄酩曾经只是个五品小官,根本高攀不上堂堂侯府,但他才华横溢,对秦大小姐进退有度,轻易便俘获了美人芳心。 永都侯本看不上他,奈何为了爱女,还是以十里红妆将秦绯浅下嫁于他,并且让他连升两级,成了堂堂三品中书令,这才勉强配得上秦绯浅的身份。 薄酩对秦绯浅确实体贴,两人也算过了一年的恩爱日子,然而永都侯刚死,薄酩就卸下了假面具。 第2章 打爆这渣男的狗头(下)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高官厚禄才接近秦绯浅的,心里却又觉得屈辱,如今再不用看岳父脸色,便把满腔恨意报复在了秦绯浅的身上,抢夺她的嫁妆财产,对她百般羞辱虐待,最后竟然还毁了她的容。 一个无辜女子,就这么死在了渣男手里,而如今,这部苦情戏的剧本又交到了自己手中,秦绯浅分不清此刻的悲愤是替原主不平,还是为自己的未来而糟心。 没有看到她掩面痛哭的崩溃模样,薄酩很是扫兴,一把将她扔开,就在这时,却听得一阵铿锵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战神般的武将领着亲军直接闯入,把众人吓得立马腿软。 这不是镇北将军刑衍么?! 祖上三代都是戍边大将,今年更是立下赫赫战功,乃权盛一时的御前新秀,并且他从来只以金面具示人,因而皇城内无人知晓他的长相。 可这位大将军怎的突然驾临? 刑衍一身玄地滚金的长袍,如墨的乌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金发冠上镶着拇指大的青金石,上半张脸蒙着金面具,虽辨不出容貌,单只看那线条硬朗的下颌和一双如渊的眼,也绝对称得上英姿逼人。 尤其从沙场洗礼中淬炼而出杀伐之气,让人连站在他面前,都觉得肝颤不已。 面具下的英眸扫视一圈,在人群中瞟到了秦绯浅,眼里闪过一瞬的震惊,随即压下勃怒,“城中结党营私之风盛行,本将受皇命监察,来人,把他们押下去!” 宾客们心中纳闷,他们顶多是私聚,根本谈不上如此重的罪名啊,可他们哪敢顶撞,只能连连求饶。 刑衍制止了手下,半眯着眼威胁问道:“那你们今日看到了什么?” 宾客们明白过来,将军此行恐怕另有目的,赶紧顺着他的意思,只说什么都没看到。 如此,便不会有人将秦绯浅今日的难堪传扬出去。 然而此刻,秦绯浅却没心思在意这个救了她名声的人,而是趁此机会牟足了力气,干了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只见她毫不犹豫,抄起面前的瓷盘,就对准薄酩的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下去! 从碎裂的清响声判断,这瓷盘品质不错。 所有人齐齐愣住,目光聚集到了薄酩淌着血的后脑,就连刑衍也不由诧异,看着完全不似能干得出这种事的秦绯浅。 大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薄酩被砸得眼冒金星,晃悠悠转过身,一手捂着后脑,一手指着她,“你……你这个贱妇!” “你才贱!”秦绯浅抄着手里尖锐的瓷片向薄酩逼去,眼泪簌簌而下,并不显得柔弱,反而平添悲壮之姿。 “我爸妈都死了,留我一个人还被你害成这副鬼样,我怕什么!我不光要打爆你的狗头,还要取你的狗命!有本事就同归于尽啊!” 她的咆哮惊呆了薄酩,秦绯浅什么时候这么有脾气了?她不是一向懦弱,只知道发抖求饶么? 可惜刚才拍那一盘子已经耗光了秦绯浅所有力气,不甘心地瘫软身子,未料竟落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第3章 有外挂她能怕谁(上) 厚实的银狐斗篷将她裹紧,保暖更是为她遮了羞,秦绯浅惊讶抬头,这才看清刑衍的全貌。 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复杂,似乎……很是愧疚? 眼泪划过伤口,带来难以名状的刺痛,见她皱眉,堂堂将军竟然亲自抬手为她拭泪,可惜她的脸几乎没一寸好皮肤,只能小心翼翼擦过她的眼角。 “别哭,会疼。”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倒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么锋芒毕露,秦绯浅虽然感激,但还是疏离地退出他的臂弯,“多谢……” 刑衍颔首致意,再次看向薄酩,不怒自威的气魄令人胆寒,“她是你何人?” “回、回将军,这是下官的……妻子。” “恩将仇报,苛待发妻,你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语调虽平,却字字铿锵,见他当真要拔剑砍了自己的脑袋,薄酩慌忙跪地,刑衍的侍从却拦住他,“将军,薄大人是三品大员,杀不得。” 皇城不是战场,就算刑衍风头无两,也不能随意处决朝廷命官。 至少,不能如此明目张胆。 刑衍只能让步,利剑收鞘又吓得薄酩一激灵,“饶你一命可以,现在就与她和离。” 别说薄酩同意与否,秦绯浅一听这话,头一个就不干! 永都侯府倒台后,薄酩把原主所有的嫁妆财产都占为己有,和离可就要不回来了,她凭什么净身出户。 要离婚,也得是带上所有的资产,再把渣男虐到哭才能离。 她当即跪下,谢过将军好意,不过夫君之前不是这样的人,相信他能够浪子回头的。 刑衍万万没想到她竟不领自己的情,“他待你如此,你居然还不醒悟?” 秦绯浅硬着头皮点头,让刑衍大为不满,沉重的鼻息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刑衍终究不好强迫,对薄酩扔下一句:“你若敢再犯下此等畜牲行径,本将军让你死无全尸!” 待他振袖而去,宾客也急忙遁逃,留下秦绯浅独自面对怒不可遏的薄酩,心里倒并不害怕,快速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自保。 见她这般若无其事,薄酩不屑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没了我,你能去哪里,就你现在这张脸,去讨饭都没人会施舍。” 的确,她这副丑样,也不看是拜谁所赐。秦绯浅冷笑一声:“得了,要不是我求情,你能看到明早太阳?既然你毁了我的容,我也敲破了你的头,咱们就此扯平,让我看看你的伤。” 以前的秦绯浅就是软豆腐一块,哪怕今日出格不少,薄酩也只当她这只兔子被逼急了才咬人,以为她服了软,也就没有拒绝。 可绕到了薄酩的身后的秦绯浅,眼神却顿时变得阴冷,伸出双臂,竟是要扣住他的脑袋。 巧得很,她也算有些身手的,很清楚如何能掰断人的颈椎还不会致死,头一回实践,竟然还有点兴奋呢。 到时候挟命以令渣男,他敢不从? 可就在将要下手之际,她眼尖发现那伤口边缘有片小小的碎瓷,有了更好的主意,坏心大起竟然以指腹直接把那碎瓷片按进了伤口深处! 第4章 有外挂她能怕谁(下) “啊——” 薄酩的惨叫让她心中暗爽,无奈反应速度不够快,竟被他回身掐住了喉咙,却不反抗,而是艰难说出一句:“不出十日,你这伤就会溃烂流脓,能救你的……只有我,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薄酩以为她在诅咒自己,可镇北将军的警告犹在耳边,还是在掐晕秦绯浅之前忿忿松开了手,命人将她关起来断绝水粮,让她哭着求他! “砰——” 房门重新关上,被关禁闭的秦绯浅并不慌乱,拍拍身上的灰尘,搜寻起房里的生活物资。 被褥和衣物虽然薄,好歹冻不死,没有食物也无须担心,在她饿死之前,那狗男人就会来求她的。 只是…… 她这满脸的伤怕是要留疤了,哪个女孩子受得了这种罪?最可气的是她明知道该怎么治疗,手里却没药。 沮丧地脱下这身恶心的薄纱裙,无意间摸到了颈前的小圆环,这是用她父母骨灰做的纪念吊坠,外圈能够拨动,有这个在,就觉得爸妈还在身边…… 捏着冰凉的吊坠,秦绯浅心里更是酸楚,无意间拨动外环,眼前场景竟突然变幻。 昏暗简陋的房间骤然亮堂起来,满眼是数不尽的玻璃柜,各种药品器械应有尽有,这不是他们学校的西医药材库么?! 她难以置信,推开其中一个药柜,竟能拿到实物,她赶紧找来碘伏和双氧水,给自己的伤口清洗消毒。 接着捧起足够多的药水,再次拨动吊坠,没有回到房间,而是——来到了另一个天堂! 这浓郁悠长的药香和满墙的琳琅药斗,竟然是中药库,而她手里的药水也没有消失,这些药是可以转移的! 经过反复实验,她很快摸索出了规律。 这个吊坠的圆环分两部分,逆时针旋转是中药库,顺时针则是西药,库存的任何东西都能被带出来,但目前不清楚能否得到补充。 秦绯浅的激动难以言表,要不是地面凉,都想滚上两圈了。 她可是个中西医双修的博士,有了这外挂,她不仅能吃喝不愁,还有了咸鱼翻身的出路,让那狗男人知道,惹谁都别惹学医的! 当即也不耽误,轻车熟路调配出特效药膏,倒要看看是薄酩的伤口烂得快,还是她的脸好得快。 翌日清晨,镇北将军府内,刑衍正提着长枪练武,虽然今日阳光和煦,但毕竟是冬季,他却只穿着两层单衣,被淋漓汗水透湿,更是遮不住贲张的肌肉轮廓。 与健硕身形不同的是,他的五官竟是令人意外的俊逸,府里没外人,不必带着面具,骄阳下,他的侧脸如玉匠精心雕刻出的一般,有着文人比不上的悍勇,又比寻常武将多几分儒雅,直叫人大呼上天不公,天下男子所有的优点,都让他一人占了去。 侍从前来禀报,说薄大人把秦夫人关了起来,要活活饿死她。刑衍皱起眉头,耍了把枪花,单手将长枪扔出,直直钉入旁边的木桩上,“他找死,备马,我进宫一趟。” 翌日清晨,镇北将军府内,刑衍正提着长枪练武,侍从前来禀报说秦夫人被关了起来,要活活饿死她。 刑衍耍了把枪花,将长枪扔出,直直钉入旁边的木桩上,“他找死,备马,我进宫一趟。” 这时,府上的总管忠叔走来,“将军,咱们刑家视永都侯为仇人,您帮他的女儿出头,定会惹怒老将军,到时她的处境肯定会更惨,您总不能为了她顶撞亲祖父?” 想到自己的祖父,刑衍眉头深锁,一旁的侍从提议:“属下代您去警告薄大人,他势必不敢再动作,也不会惊动老将军。” 刑衍想了想却说不用,是秦绯浅自己犯傻不肯和离,那就让她受着去! 第5章 脱胎换骨美人如斯 可这一日下来,刑衍的心神总不得安定,回想着昨天要不是偶然听人说起,中书令薄酩在自家设宴,要把永都侯的独女给大家赏玩,他才得以及时相救,否则…… 到了夜里,他怕秦绯浅真的被饿死,又不想听忠叔那些劝谏之词,便让侍从准备水囊和干粮,自己去一趟薄府,切勿声张。 侍从哪敢劳动将军,刑衍却闷叹一声,难掩歉疚,“终究是我害死了永都侯夫妇,害她落得如此境地,我欠她的,就该亲自还。” 趁着夜色一路飞檐,潜薄府如入无人之境,找到秦绯浅的房间后,怕惊吓到她,所以跃上房顶,打算丢下东西就走,未曾想掀开瓦片后,没见到她的身影,反而听到了一串极为痛苦的低泣。 他怕秦绯浅出事,连忙推窗而入,搜寻一圈才在床榻角落里找到蜷成一团的秦绯浅,她的整张脸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透出浓烈的药味,刑衍有些困惑,她哪来的药? 勉强睁开眼的秦绯浅看到床边的人影,被吓了一大跳,刑衍赶在她惊呼之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怕,我不会害你。” 秦绯浅强打精神看清眼前人,莫约二十出头,身形挺拔,五官相当俊逸,眼角微微吊梢,并不显得尖酸,反而锐气如剑。 她还从来没见过气质如此拔群的男人,要不是整张脸被裹住,都该红到脖子根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右脸被额发遮挡大半,看着略显沉闷,这个年代应该不流行非主流啊。 秦绯浅本想问他到底是谁,突然倒吸一口气,虚捂着脸想挠又不敢挠,刑衍见状问她到底怎么了,她扯出苦笑:“伤口在长肉芽,刺痒得钻心……” 刑衍很想把她训斥一番,若她肯老实和离,何需在这破屋子里受苦还无人问津,简直是自讨苦吃! 可随即,秦绯浅却笑了起来,“哈哈哈……不过我这点疼算什么,薄酩才惨呢,几天以后看他怎么来求我!” 刑衍心中一凛,她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对薄酩下了什么黑手,根本不惧被囚禁? 原来在宴会上,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说什么相信丈夫能浪子回头,竟是骗他的,从一开始,她就另有打算。 这小女子心思倒挺缜密,全不似他以为的那般柔弱无能。 突然,秦绯浅才回过神来,警惕地抬起头,“这位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来我这想干嘛?” 刑衍的目光黯下几分,随口借用自己侍从的名姓,“在下方胜,曾受过永都侯恩情,有个友人在薄府当差,从他口中得知你被禁足,冒险来给你送吃的。”说着将干粮和水囊递给他。 虽然很感谢他的好心,但秦绯浅的疑色并未消减,刑衍清楚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加之好奇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到底做了什么,能如此笃定薄酩会来求她。索性也不强求她随自己离开了,让她自己多保重后,便跃窗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此后,他隔上两天就会前来,秦绯浅也不再怕他,还会和他说起自己脸上的伤。 起初灼痛明显,这是在代谢皮下的色素沉积,后来整张脸麻木异常,这是疤痕组织与旁边正常皮肤融合,过了整整七天后,知觉终于恢复,拆下绷带,洗去药膏,一张洁白莹润、五官精致的脸蛋让她惊喜万分,这一世的她可比原来漂亮多了! 就在她自我欣赏时。偶然瞥见镜中倒映的人影,回头一看是方大哥站在窗外,欣然跑过去和他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就,“怎么样,我好看?” 她的伤竟痊愈了?刑衍十分意外,更意外的是原来她有着这般玉人似的容貌,清丽,娇美。不自觉,常年刻板的冷面难得勾起些许笑意,灼灼目光让秦绯浅竟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屋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绯浅知道是薄酩来了,赶紧示意刑衍离开,然后关上窗,以防连累到他。 下一刻,房门被踹开,数日未见的薄酩依然是这副咬牙切齿的丑陋嘴脸,只是头上包着白麻布,看起来有些可笑。 “秦绯浅你这个贱人!” 可刚跨过门槛,一线银光就擦过他的眼边,直直钉入身旁的门框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仔细一看,竟是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针。 秦绯浅站在窗前,右手三指捏着根同样的细针,针尖正对着薄酩,昏黄的烛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得轮廓分明,平添冷酷狠厉。 “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扎穿你的眼珠子。” 第6章 想活命就求我啊 她可不是开玩笑的,针灸是中医的必修课,靠的就是指上功夫,一步开外要能钉得进木板,她略微优秀些,三米以外照样可以。 让薄酩震惊的不光是她这一手堪称杀人无痕的本事,更是她恢复如初的面容,“你……你是妖女?” “嗯你才知道呢。”秦绯浅没有否认,“所以你是不是想再办一次宴席,把那位镇北将军也请来掌掌眼?” 窗外,被点名的刑衍默默挑眉,索性多逗留一会儿,挺想看看她还能有什么惊人之举。 见薄酩吃瘪,秦绯浅启唇冷笑,指腹刮着针尖,“伤口长不好?是不是肿得厉害?再过几天这伤口就能溃烂腐败,直至你感染死亡,怎么样,怕不怕?” 看着她嚣张挑衅的表情,薄酩五内焦灼,他的伤口确实得不到好转,明明什么好药都用了就是不见效,定是这妖女使了手段! 见他要走过来,秦绯浅再次举起银针不准他靠近,“我说过,能救你的只有我,现在是我掌握着你的命,想活,求我啊。” 薄酩怎肯低头,咬着牙和她僵持,秦绯浅有的是耐心,但他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受不住了,又看到她的脸奇迹般痊愈,只能认清事实——这个秦绯浅不知哪来的本事,倒让他小瞧了。 “求、求你了……” “你说什么?”秦绯浅笑得得意,“声音太小了,我听不到。” “你——”薄酩强忍怒气,似乎用尽了全力才低下头,“求你了!” 秦绯浅终于满意,收起银针开始谈条件,“你的伤我一定治得好,但你痊愈的时间取决于我的心情,衣食住行我要最好的,再泡个热水澡,你总不希望我用不干不净的手给你处理伤口?” 虽然不愿答应,但薄酩的后脑实在疼得厉害,转念一想,现在为了伤暂且就让她过两天好日子,等伤好以后还不是任他揉捏,于是假笑同意,“咱们好歹是夫妻,为夫当然不会为难你,不过我可从没听说过你会医术啊?” 秦绯浅认真点头,“问得好,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先下手为强,当个逍遥寡妇的,倒让你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了。” 薄酩脸色铁青,决心再不跟这个贱妇多说一句话! 下人们动作很麻利,收拾好了房间,把秦绯浅以前的衣服首饰都拿了出来,满满一大桶热水把她泡了个通透,舒服得完全不想动。 有了像样的生活条件,算是迈出了在这世上的第一步,打点好自己后,她从西药库里拿了器械和口罩出来。本来碘伏纱布什么的也得用上,但那狗男人不配浪费她的库存,着人用金银花煮水,盛在干净大碗中晾凉,再整点白麻布也就得了。 来到薄酩的屋内,内室里站着位挎着药箱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被请来的郎中,见到秦绯浅也不行礼,甚至翻了个白眼,那傲慢的姿态和薄酩如出一辙。 想来应该是自己搞不定薄酩的伤,以为是她动手脚落了他面子,才这么不爽,秦绯浅满不在乎,带上口罩,忍着想拧下薄酩脑袋的冲动走到他身边。 薄酩没见过口罩,但在这个时代,只有给瘟疫病人治疗的大夫才会蒙面,因此以为秦绯浅在咒他,顿时来了脾气。 秦绯浅配合地摘了口罩,“那就听你的,不过这几日我衣着单薄着了凉,一会儿要是不小心对着你的伤口打喷嚏,口水鼻涕全沾在你的血肉上,可别怪我。” 薄酩的表情万分僵硬,“你少给我玩花招,我的伤要是好不了,我就——” “行了你可闭嘴,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不过她不想染脏自己的手,于是瞟向那郎中,“劳烦。” 郎中满脸不屑,“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皇城中赫赫有名的高医仙,妙手回春万人敬仰,居然要我给你打下手?” 秦绯浅指着薄酩那肿胀的后脑勺故作惊讶道:“您这妙手,回春了?” 第7章 他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可想而知高医仙的嗓子眼有多堵得慌,想要驳斥,薄酩却不耐烦地砸了茶盏,秦绯浅暗自勾唇,心知他这是实在疼得不行了,别着急,更疼的还在后面呢。 待高医仙不情不愿地拆下麻布,露出伤口后,秦绯浅差点笑出了声,竟向他屈膝行了一礼:“多谢您了。” 高医仙以为她是知难而退,后悔不该得罪自己,便端着架子说道:“哼,现在奉承可晚了,你虚心认个错,老夫不会太责怪。” “那您可就想多了。”秦绯浅笑意盈盈,“我的意思是,多谢您的庸碌无能,导致伤口恶化,让我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如果我没猜错,夫君您整片头顶都阵阵抽疼,还伴随头晕头痛?” 薄酩忍无可忍,命人把这个庸医叉出去痛打一顿,秦绯浅见好就收,用金银花水擦去覆在伤口上的药膏,露出绽开的皮肉,若是再拖两天,就真的得腐烂了。 原以为其他大夫至少能弄个初步处理,没想到竟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秦绯浅不由咋舌,命人拿剃刀来,必须要伤口周围的头发剃掉才能控制感染,却被薄酩呵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敢剃我头发?” 秦绯浅依然不反驳,“那行,把你父母喊来,让他们亲自动手。” 薄家老宅不在皇城,等把二老接来,薄酩也该凉了,只能强忍着怒气让她继续。 处理好头皮后,伤口下的脓肿必须要割开引流,秦绯浅装上无菌刀片,口罩下扬起“和善”的微笑,跟薄酩说了句:“忍着,别动。” 然后一刀下去,薄酩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痛疯了的薄酩反手又想给秦绯浅来一耳光,好在秦绯浅有了经验,不仅躲过,还绕过他的胳膊,以挟持的姿态,将刀尖抵在他的喉头,反射的寒光映在她眼角,贴在薄酩耳边沉声说道:“你再敢打我一下,我就把刀尖戳进你脑仁里,看看咱俩谁更惜命!” 薄酩浑身颤抖着,是气的,更是疼的,其实秦绯浅有麻药,但就是不用,让这狗男人也尝尝被一刀刀划开皮肉的滋味。 屋外廊角的暗处,刑衍听着屋内一声声压抑的惨叫,忍不住好奇,上了屋顶悄悄掀开瓦片,看到的是薄酩被下人死按着脑袋,而秦绯浅正慢条斯理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比划。 这场面…… 原以为秦绯浅会在薄酩手上吃亏,怎么现在看来,反而占了上风?此等报复的手段倒是挺别致。 想起她在宴会上,抄盘子砸下去那一气呵成的动作,还真是……凶狠得可爱。 在好一阵钝刀割肉之后,终于在薄酩痛晕过去之前,用镊子取出了伤口里的罪魁祸首——那块细小的瓷片。 在模糊的血肉中找到如此细小的异物实属不易,秦绯浅心中有数都找了这么久,那些连伤口都不检查的庸医更不会发现,所以她才握住了保命的关键。 被疼痛折磨的薄酩眼里全是血丝,认准秦绯浅就是故意的,秦绯浅却说了,当初她是想把瓷片捏出来的,可夫君想掐死她,这不是没机会么。 毕竟她从不以医术害人,狗除外。 说完面无表情地洗着手,故意不擦,豪放地弹弹指尖,很是有那么几滴水溅到了薄酩的脸上,那种恨她又干不掉她的郁卒,让秦绯浅别提多暗爽了。 第8章 人不要太蠢不然容易被打 刚出门,却被一个女子拦住,瞧这身妖艳打扮,十有八九是府上姬妾,跑来寻她这个失宠正妻的晦气。 更重要的是,这女人居然不打自招,指着秦绯浅的脸难以置信,“你的脸不是被划烂了么?怎、怎么……” 她这理所应当的口气是怎么回事?秦绯浅冷下脸,“你干的?” 女子甚至引以为傲,“是主君他亲手把刀递给我,随我开心,怎么划都行呢,你那个时候不是哭喊着求我停手么?怎么现在有胆子站在我面前了?” 曾经的秦绯浅之所以惨死,其中必定少不了这个小妾的火上浇油,虽然如今皮肤是好了,但那彻骨的疼痛可是忘不了的,更是难以想象当时的秦小姐该有多绝望,更没想到眼前这女人心就这么狠,竟拿折磨别人来取乐? 再听不进她满口的喋喋不休,秦绯浅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力气,抡手就是一巴掌下去! 小妾被扇翻在地,耳鸣半天缓不过神来,她倒是个欺软怕硬的,捂着脸哪还敢叫嚣一句,瞪着泪眼连哭都忘了。 秦绯浅指着她,声音低沉得犹如这夜风,让人战栗不已,“这一巴掌是你毁我容的代价,如果我愿意,卸你全身关节,让你成个废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只要你学聪明点,跟你男人一样别来招惹我,我可以既往不咎,明白没?” 被打蒙了的小妾点头如啄米,然而秦绯浅刚一转身,她就爬起来哭哭啼啼地奔进屋里,“主君,那贱人欺负我,您要为我做主啊!” 秦绯浅无奈摇头,人还是不要太蠢的好,不然容易被打。 结果她刚刚腹诽完,屋里就传出了小妾凄厉的哭喊,显然是撞上了薄酩的气头,被拿来泄愤了。 虽然在这一瞬间,秦绯浅是痛快的,但她还是止住了脚步。 这小妾确实活该,可追根究底是被薄酩教唆的,就算要报复也该是她出手,轮不到渣男来黑吃黑。 做医生的人终究没法见死不救,赶紧折身回去,见到薄酩把小妾拖在地上,冲着她的肋胁狠踹了一脚。 一串极为明显的断裂声传进秦绯浅的耳中,让她眉头紧皱。 小妾的肋骨断了,而且不止一根…… 对女人动手的根本就不配叫男人,秦绯浅对薄酩的厌恶更添了几分,冲他喝止道:“你再打,那伤口得崩开,多花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烂得太久还得成个秃头,我可不负责。” 薄酩听到这话才放下拳头,气哼哼地把小妾踹到一边,那小妾已然奄奄一息,缩在地上直抽搐。 这时小妾的丫鬟赶来,秦绯浅让她找几块床板来,肋骨骨折的病人可不能随意移动,否则断茬戳破胸腔壁甚至心肺,小命可就不保了。 可薄酩听着地上的小妾哼哼唧唧就烦躁,又要发作,秦绯浅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警告的眼神让他薄酩愣住。 宴会上秦绯浅的反常不是偶然,她真的脱胎换骨了。 丫鬟很快就回来,和秦绯浅一起在薄酩要吃人的目光中把小妾抬走,刚刚出门,小妾突然极为痛苦地攥着衣领呼吸困难,秦绯浅一眼就看出问题,“不好,快送去我房里!” 第9章 她对将军说赶紧的别愣着” 肋骨损伤极易导致气胸,不尽快将胸腔中的气体排出,轻则半边肺脏萎缩报废,重则会活活气憋而死,这小妾很不幸,没能躲过最严重的情况。 秦绯浅抬着床板迅速奔回自己的房间,将小妾安置好,见她因缺氧而脸色青紫,那丫鬟被吓慌了,只知道嚷嚷着瞎着急,秦绯浅见她不是能帮上忙的,干脆给轰了出去,然后佯装打开衣柜,扭动项坠进入药库,好不容易找到了引流瓶和麻醉剂。 然而她一片救人的好心却被小妾误会成要趁机对她实施酷刑报复,拼命向床内侧挪动,让自己的伤情雪上加霜。 秦绯浅耐着性子解释,让她不要乱动,可惜收效甚微,一下子就点燃了她的暴脾气,“我没兴趣跟你玩什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戏码,想活命就听我的……啧我都说了别乱动!你的骨头茬子都磨得咔咔响,你自己不疼嘛!” 可小妾亏心事做太多,根本不敢相信她,反而恶从胆边生,竟伸手朝着秦绯浅的脸抓去。 眼睁睁看着尖锐的指甲挥过来,秦绯浅来不及躲避,心中闪过一个悲愤的念头:我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脸皮子啊! 瞬息间,一阵冷风扫过,没等秦绯浅反应过来,就被裹挟着向后退去,待双脚重新回到地面,才发觉竟是方大哥。 能如此及时地出现,难道他没走,反而一直在看着她么? “你——” “你为何要救她。”刑衍率先发话,他不明白,那个妾室狠毒,秦绯浅不该以牙还牙么?况且多此一举要是招致薄酩的迁怒,岂不连累了自己? 秦绯浅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在人命面前,是没时间谈道理的。 这句话竟戳动了刑衍,他自幼在军营长大,见惯了命如草芥,她却为了仇人的性命甘愿冒险,费尽力气也要相救,是该说她傻,还是该夸她心善呢。 可惜秦绯浅顾不上品味他眼里那抹温软,指着小妾凶狠骂道:“少在这给脸不要脸,要死就滚出去,别脏了我的房间!” 小妾终于学乖,却因刚才的激动导致伤情恶化,费力大喘了几口气后,就晕厥了过去。秦绯浅不敢再耽误,回头冲刑衍说道:“方大哥你留下帮忙,看到那个玻璃瓶——额透明瓷瓶了没?装上一半的水,再多点几盏灯来,光线太暗了我不好干活。” 为了争分夺秒救人,她的语速很快,听起来不那么客气,让刑衍抿起了唇,心头有些不快。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别说使唤,偏偏秦绯浅在医院工作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赶紧的别愣着啊。” 刑衍的眸色沉下几分,可念及她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终下忍下了怒意。 说来连他自己都纳闷,之前担心薄酩对她不利,便留下暗中保护,现在本没必要再逗留,却又不着急离开了。 倒要看看,这个小妾明明已经是不行了,她又能如何拯救? 第10章 收获小酥梨一只 可在看到秦绯浅动作生疏地解开那小妾的衣裙后,他顿生恼火,猛地背过身去,“这种事你为何不提醒我回避,是把我当成了登徒子,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秦绯浅被骂得不明所以,“嘿你这人……”而后才反应过来,古代的男女大防严苛,她在现代病不讳医的环境里待久了,就忘了这一茬,难怪他生气。 “啊……不好意思,我一时情急,但确实需要个人手,你就当立地成佛,委屈这一回,人命关天呢。” 刑衍很久没那么恼怒过了,可瞥见她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撒娇,竟无从发火,只能按着她的话照做,始终不往床塌上瞥一眼,虽然面沉似水十分吓人,但如此绅士的风度倒让秦绯浅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秦绯浅的动作很熟练,摸到第四肋间后,先注射麻醉剂,再精准切开一个小口,未料胸腔气压太大,一刀下去,竟喷出好些血水,溅了她一脸。 此等情形,换做一般的弱女子,早惊叫吓晕了,而秦绯浅只是闭着眼面朝向刑衍,“帮我擦擦。” 她居然如此淡定?刑衍颇为意外,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秦绯浅这张沾上血污的脸,会让他失了神。 血滴溅在她皓月般的脸蛋上,白印衬着红,在烛光下格外醒目,她眼角的血珠如朱染的胭脂般,凭添几分妖艳,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让早已见惯了流血千里的他,心中竟隐隐浮起一阵奇异的痒感。 若此刻有旁人在场,定会惊骇于他凝视秦绯浅的眼神,那般灼热,像极了盯上了猎物的狼…… 而指腹传来的触感更是让刑衍久久没有收回手,她的皮肤果然是刚刚才好的,软得如豆腐一般,仿佛多用点力就能擦破。 然而秦绯浅一心想着救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重新睁开眼后匆匆道谢便继续手术,将引流管插进刀口,缝合时需要刑衍配合,将一把手术钳递给他,“捏着这个用尖头抵住,我说松手你再松。” 刑衍定了定心神,他见过军医治伤,但从没见过这些,想不通这位侯府独女是如何学来的旁门左道,又为何会如此熟练。 秦绯浅,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胸腔气体随着管道排入引流瓶的水面下,不少血水也跟着流出,秦绯浅见状很是不满,“把人打成这样,薄酩这个斯文败类绝对要遭天谴!” 刑衍心中一颤,“他也……这样打过你么?” 秦绯浅并没太在意,随口回答:“都能给我毁容了,拳脚肯定少不了啊,不过已经过去了,以后他不会有机会的。” 她的轻描淡写落在刑衍眼里,反而成了苦涩的遮掩,心下更是自责,无声地说了句—— “对不起……” 收拾好东西后,小妾悠悠醒来,之前的骄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楚楚可怜的病弱之态,反而显得更真实些。毕竟天下并没有那么多坏人,许多人不过是被他人影响,忘了自己的本性而已。 秦绯浅为她盖好被子,“现在呼吸有没有顺畅点?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妾噙泪回话,“妾身苏骊,万谢夫人以德报怨,日后必定……必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瞧她这一句话得喘三口气的架势,秦绯浅打住了她,忍不住调笑两句:“瞧你这小模样,还真是水嫩小酥梨啊,现在懂事了么?这段时间就在我这养着。”说完出了房间,招来苏骊的丫鬟收拾点生活用品来。 刑衍则趁此机会逼到苏骊的床边,耀如白昼的烛光也照不亮他的眼,威压的气势慑得苏骊瑟瑟发抖,又不敢动弹,只能瞪着惊恐的圆眼。 “救你的人有几个?”刑衍发话了,冰冷的声线让苏骊浑身一颤,牵动伤口疼得厉害。 她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忙不迭应道:“就……就夫人一个,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刑衍很满意,随即跃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等秦绯浅回到屋内,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困惑之际,门外传来小跑声,紧接着,一个十七八的少女满脸嗔怨地推门而入,“小姐你干嘛要救那个毒妇!” 第11章 找靠山就不能找他么 这姑娘的信息在秦绯浅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乃是原主的随嫁丫鬟,名叫初九,侯府倒台后,薄酩便把初九支去干粗活儿,不准她伺候秦绯浅。 兴许是秦绯浅救苏骊的事迹被下人嚼舌根,被这丫头听到,才跑来鸣不平。 原主残留的情感让秦绯浅对初九很亲切,捏了捏她的脸蛋,“少看点勾心斗角肥皂剧,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正好我缺个帮手,你就回来我身边。” 初九狠狠愣了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当然乐意回来,但还是气不过要照顾仇人,苏骊也知道是自己不好,低声下气求她们原谅。 就这样,秦绯浅一边照料苏骊,一边仗着薄酩求她治伤,争取到更多的好处,首先要回了初九,很奇怪的是对于自家小姐莫名学会的医术,和那些她从没见过的医疗器械,这丫头竟丝毫不过问,秦绯浅也不主动解释,两人就这样保持着默契。 然后开了药方让下人去抓药给苏骊,并且假公济私多要了许多药材,以填补她的库存。 但随着一天天过去,她的神情却日益凝重。 因为薄酩的伤快好了,她即将失去制衡他的筹码,所以得尽快找到其他的倚仗。 这天下午,苏骊的气胸已经痊愈,秦绯浅给她撤掉了胸腔引流,因为肋骨骨折尚未痊愈,所以回自己卧房后也必须静养。 她顺便问苏骊是否知道近期有什么途径,能接触到别人家贵妇的。 如今的苏骊对秦绯浅可谓顶礼膜拜,看她的眼神,比拜佛的虔诚,甚至让初九颇为吃醋。至于秦绯浅问的,她还真想起来一茬,之前宰相府送来了帖子,要为嫡孙办百日宴,时间就在后天。 初九也记得,从柜子里找出了请帖,“不过……那是在咱们侯府还没倒台之前送的,现在怕是……” “怕什么?我不是还有这个当官的夫家么。”秦绯浅的美目提溜直转,已然有了主意,末了喟叹一声,“这次宴会是个好机会,可得抓紧了,否则咱们往后的生活质量可就没保证了。” 半个时辰后,镇北将军府内,侍从前来禀报:“秦夫人要参加后天宰相嫡孙的百日宴。” 刑衍正在看兵书,哪怕是闲散时间,也始终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尽管常年习武,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却并没有多少硬茧,无论提枪还是捏着书卷都相得益彰,闻言并没有抬眼,只是状似不在意地翻过书页,“她现在的身份,势必要被众人白眼,何必呢?” 侍从斟酌回道:“薄大人终究是个威胁,她兴许是想另寻靠山。” 不知为何,刑衍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救治苏骊的情形,心中莫名怦动起来,修长指节不自觉收紧了几分,余光瞥见等待他命令的侍从,才堪堪回过神来。 这个秦绯浅倒是有点本事,可既然她并非懦弱无能之人,干嘛不和离?自己也公然为她出过头,既要找靠山,直接来求他不就行了。 这个念头刚出来,他又烦躁地扔开了书。 自己是害她至此的罪人,哪来的脸充恩人,让她来恳求…… 想了想,索性披上斗篷准备出门,侍从紧随其后,“将军要去看她?” “不。”刑衍大步流星,以金面具遮住满脸无奈,“她不是要找庇佑么,我去给她找!” 第12章 下马威给谁看呢 到了宴会这日,秦绯浅早早醒来,初九拿出最好的衣物首饰,恨不得统统给她戴上,把她打扮得贵气逼人。秦绯浅反而不喜,笑着撤下许多,“脸面不是靠装扮硬撑的,大方得体就好。” 昨夜里簌簌下了场小雪,推开窗时,竹梢的积雪正好滑落,沁冷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却不小心被呛到…… 宴饮中午才开始,巳时三刻也就是十点左右出门就行了,索性先去看看苏骊的伤。苏骊担心她会被大家排挤,反被她安慰,“排挤是一定的,没事,我有经验应付,反正也不是过去交朋友的。” “那您去干什么?” “找生意啊。” 秦绯浅的目标很明确,虽然她很想自力更生,但财产捏在薄酩手里,她暂时无法脱离,就得找根大腿先抱着,生命安全有了保障才有余地逆风翻盘。 找异性投靠不现实,就比如那位镇北将军,与她非亲非故,难道就因为被他救过一回,就上赶着去以身相许么? 所以得靠自己来经营人脉,最好的选择就是有点地位的女性,毕竟闺密比男人靠谱。 就算没能抱上大腿也无所谓,她日后的事业发展方向就是为女性提供医疗服务,这些千金贵妇可都是她的主顾啊。 只要是个人,多少都有点健康烦恼,尤其古代女性就医不便,不就给了她大把的就业机会么? 然而想法虽美好,现实却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嘴巴子。 没想到宰相府就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居然让她连大门都进不去! 这个时辰,陆续有各位贵女前来,递了帖子,被人恭恭敬敬地迎进去,唯独秦绯浅被拦在了门外,惹来大家的嘲笑。初九面红耳赤,把请帖堵在侍卫的眼前,“这可是你们宰相府自己下的贴,凭什么不认?!” 侍卫面露不耐,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哟,这是哪家破落户的贱婢在叫唤呢。” 只见一位绯裙少妇围着张扬的白狐裘领,毫不遮掩对秦绯浅的不屑,“麻雀就该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啄石子才是,还想飞进凤凰窝?脏了宰相府的地面,可赔不起。” 尖酸的语调让初九又气又委屈,侯府没倒之前,不知多少贵女前来巴结她家小姐,现在就翻脸不认人,敢来奚落她们了! 秦绯浅压根不记得这女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盯着那白狐裘领走神,忽而惊呼一声,回头冲初九说:“哎呀那件银狐斗篷还在我这儿呢!” 上回镇北将军在宴会上为她解围,留下的银狐斗篷,她一直忘了还回去。 绯裙少妇顿时变了脸色,自己就这么被无视了!不甘心地提裙走来,故意扯了下自己这昂贵的裘领,把秦绯浅从下到上打量一遍,想嘲笑她如今的寒酸。 然而她挑剔半天,竟发现找不到可编排的地方。 就算如今秦绯浅落魄了,那也是从小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侯爵之女,气度仪态岂是小官小吏家妇人可比的。再说她这张悉心调养的脸蛋,比以前更胜三分姿色,侧髻的攒珠步摇上,嵌着足有两指粗的赤珊瑚,比金银不知珍贵多少,就是宫里皇妃都不见得用得上。 至于这种靠皮草来撑门面的暴发户,秦绯浅根本不搭理,对看门的侍卫冷笑道:“厉害了,我夫君三品中书令,我这个三品官的夫人,都没资格越过宰相府门前侍卫的眼,还真是高不可攀啊。” 这句话传出去,可就成了宰相府里连个看门的都不把朝廷重臣当回事,足见有多目中无人,看看他老人家是否乐意听到这种话。 侍卫不敢担这个的罪名,只能让开道,秦绯浅故意站着不动,侍卫心下了然,以最高礼节躬身敬请中书令夫人驾临。 而那个绯裙少妇,从头到尾都没有被秦绯浅瞧上一眼,生气想要追上她理论,结果没留意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差点摔跤,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然而虽然被放进来了,但秦绯浅的处境并没有好转。 原以为中书令夫人的名号多多少少能为自己撑点面子,可薄酩过河拆桥虐待她的事情似乎早不是秘密,那些贵女们对她却没有丝毫同情,避她如瘟神一般,哪怕偶尔有几个曾跟她关系不错的想来搭话,也会被旁人拉住,似乎谁和她沾上关系就会被她的霉运传染一样。 事实上的确如此,永都侯府被灭得蹊跷,极有可能是被人蓄意报复,谁若和她秦绯浅走得近,保不齐也会被牵连,自然没人敢做那只出头鸟。 这个道理虽然初九明白,但还是气不过这些人的态度,本想安慰自家小姐,没想到秦绯浅竟从容淡定得很,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群体里的佼佼者,不一定会成为标杆,也有可能会被众人排挤,她秦绯浅就是如此,无论是学校还是在医院,因为过于优秀,反而被同学同事挤兑,被孤立这种事,她习惯了。 第13章 少在我面前秀 没过多久,年过五旬的宰相夫人款款而来,和众人一一寒暄之后,瞥见了秦绯浅,顿时冷下了脸瞪向身旁的下人,似在埋怨怎么把这个瘟神放进来了。 秦绯浅偏不表态,等宰相夫人亲自到跟前来,流露出逐客的意思,才皮笑肉不笑地屈膝行礼:“我和夫君一起挑选了令孙的礼物,不知能不能入得夫人的眼。” 搬出了薄酩,宰相夫人倒不好明着赶人,只是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你那夫君心善,待你还是不错的,好好跟着他过日子。” 连那些闺阁女儿都知道薄酩虐待秦绯浅的事,就不信宰相夫人不知道,这种假话说出口,她也不怕咬着舌头。 秦绯浅也不生气,微笑回道:“倒不是我夫君有多好,只是休妻三不去,他得我娘家提携才升了官,乃先贱后贵,他休不掉罢了。不过就算貌合神离也还是夫妻嘛,该有的礼待,他还是不缺的。” 她这话句句直戳宰相夫人,先是揭了她的慌,又暗讽她不懂礼数,待客无道。 顺便秦绯浅还提前做了功课,知道当今宰相同样是得了夫人家助力的,所以话中也透着另外一层意思—— 你也是仗着娘家才没被休的,少在我面前秀! 宰相夫人被噎得不轻,不愿再多看秦绯浅一眼,秦绯浅偏偏不做那个“识趣”之人,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挤,搅得别人心里不痛快。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收获的,随便一扫就看出有几位千金的身体状况不太理想,恐怕是太娇惯,不肯听从大夫的建议,就这么不当一回事地拖着。 秦绯浅甚至已经想好了,日后为这些千金治病,诊疗费要收得贵贵的! 一个走神,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正巧前面几位贵女在讨论各自的小苦恼,这声嗤笑就显得尤为突兀,惹得她们齐齐回头,眼刀子刮向秦绯浅。 秦绯浅虽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她们,但完全不在乎,冲她们耸耸肩:“你们不是一直当我不存在么?继续啊。” 这几个贵女以前也和秦绯浅多少有些交情的,心中不免纳罕,她向来是温婉谦逊的,怎的如今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也难怪,侯府骤然倒台,她得了失心疯性情大变了呗,疯了就该老实在夫家待着,跑来碍她们的眼干嘛。 今日雪景难得,宰相府安排众人在暖阁落座,为了赏雪将四面的扇窗都打开,屋内架着足足四个大炭炉,这样倒是不冷了。 秦绯浅看着忍不住感慨,古代人为了炫富还真是啥花招都想得出来,一点节能意识都没有。 至于茶水点心,自然是精致繁多,唯独秦绯浅的座前只放着一杯半凉的清茶,和一小碟干巴巴的面点,这寒碜人的手段也忒幼稚了。 不过宰相夫人似乎觉得很解气,慢条斯理吹着茶:“秦夫人见谅,府上的茶点本来都是对数的,下人办事不利,怎么少了一份,烦请将就。” 没必要拐弯抹角说她是多余的,当谁家里没阔绰过似的,秦绯浅刚要怼回去,忽见一中年女子姗姗而来,“抱歉来晚了,今日身子不适,差点就来不了的。” 第14章 人美心善张夫人 听久了一帮莺莺燕燕的叽喳声,便觉得这位贵妇的嗓音格外的温婉,一身装扮毫不张扬,气质却端庄,这才是贵族女子该有的样子嘛。 只是尽管妆容精致,依然难掩倦态,秦绯浅眼尖,看出她的脸还有些浮肿,却不属于病态,倒像是…… 见到这位夫人来,宰相夫人立马起身相迎,刻薄的嘴脸立马被亲昵之态取代,“哎哟张姐姐,身子不好还特地来捧场,可是我的罪过哟,有让大夫瞧过么?” 张夫人摇摇头,只是头晕乏力,大夫开药无非就是些滋补之物,吃不吃都一样,况且见到可爱的宰相小嫡孙就不难受了。 秦绯浅努力回忆也没想起这人是谁,看来原主残留的记忆还是很有限的,得亏初九记性不错,偷偷提醒她,这位是兵部岑尚书的夫人,为人敦厚,脾气也好,最是受大家敬重的。 果然心善的人都美,秦绯浅不由多看了两眼,正巧张夫人在人群中巡视一圈,也将目光投向了秦绯浅,内敛却善意的笑意让秦绯浅竟忘了避开视线。 宰相夫人见张夫人看向秦绯浅,冷冷扯了下嘴角,小声说道:“那位……您不用管,赖着不走,我也不好赶她,还真是——”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张夫人就主动走到了秦绯浅面前,捧起秦绯浅的脸蛋仔细打量,“听说你丈夫待你不好,还毁了你的脸,我听着真为你担心,好在现在看来只是谣传,真是苦了你,多大点的孩子就要受这些罪。” 秦绯浅在这受了这么久白眼,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哪有不难受的,可算能有个人安慰她两句,忍着鼻酸,真心谢过张夫人关怀。 张夫人瞥见秦绯浅面前寒酸的糕点,就知道是宰相夫人故意针对,甚觉这样不妥贴,干脆坐在她边上,旁若无人地和她聊了起来。 此举无疑打了宰相夫人的脸,只好悻悻命下人呈上像样的糕点来,张夫人却说不用,“宰相府的东西怎么会有差的,中书令夫人都没有嫌弃,我这个老姐姐也不好矫情,就这样。” 宰相夫人脸上无光,一众女宾更是不知所措,午宴时按照自家品级落座,张氏拉着秦绯浅跟宰相夫人通融,能否和她坐在一起,维护之意更是明显。 不料落座时,张夫人再次眩晕,好在有秦绯浅扶着,正巧攥住了她的手腕。 咦这脉象…… 宰相夫人趁机挽回自己的体面,她家宰相得圣眷,特许能请宫里御医的,张夫人却不想麻烦,有意无意地再次驳了她。 秦绯浅扶她坐下,问了句:“夫人您早膳吃了些什么?” 张夫人只以为她是寻常关心,说晨起时头晕得厉害,所以只喝了两口清粥,不妨事,这几日一直如此的。 见状,宰相夫人也不好勉强,正好下人呈上了糟蟹,便亲自端到张夫人面前,“这是张姐姐最喜欢的,吃上两口没准能舒服些呢。” 隆冬时节能有这口鲜蟹,张夫人很是受用,刚要举箸,却被秦绯浅拦下,“螃蟹寒凉,夫人您有孕在身,还是先忌忌口。” 此话一出,却见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随即掩唇暗笑,简直是溢于言表的幸灾乐祸。 第15章 妇科圣手 大家的反应让秦绯浅不解,初九则偷偷扯了下小姐的袖子。 张夫人瞧见了初九的小动作,笑意所剩无几,“秦夫人,莫拿我取笑。” 宰相夫人终于抓到了机会,让秦夫人可别乱说话,“老天对张姐姐不公,年近四十了也没个一儿半女,你这冷不丁笑话她有孕?张姐姐,都跟你说了别理她,瞧她得了你照拂还反咬你一口,何苦呢。” 秦绯浅明白了,心中有了主意,佯作不解地反问宰相夫人,才三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不能怀了? 宰相夫人估计是官太太做久了,仗着身份高,忘了什么叫谨言慎行,抑或被秦绯浅膈应得心态有些崩,竟张口就来了句:“那是当然!快四十的年纪,要是能生早就——” 后面半句话,被张夫人的眼神给噎了回去,谁都知道不孕是她的痛处,还这么口无遮拦。 看宰相夫人吃了瘪,秦绯浅终于有了点好心情,“那您可真厉害,嘴一张,太医都能失业,就这张妇科圣口,不出去悬壶济世那是屈才了。” 宰相夫人被气得语塞,但张夫人已经被得罪,并没有因为秦绯浅为她还嘴,而重新给她好脸色看,转瞬功夫,秦绯浅就陷入到比之前更为无助的境地中。 好在她足够沉稳,不怕向张夫人揭自己的老底,“我被毁了容并不是谣传,只是在闺中学了医术,庆幸得了些药才恢复如初的,刚刚偶然探得夫人脉象,如算盘滚珠,无外乎有妊或是积食,您早晨吃得少,不存在后者,那就只可能是早孕了。” 张夫人原本还不信,但听到秦绯浅说了几个症状,竟全都应了,甚至连经期都精准算出,这才喜出望外,“我真的有孩子了?唉哟真是,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才怀上呢。” 小生命的到来让秦绯浅也很高兴,不过还是得提醒张夫人,这胎尚不算稳,要避免情绪过激,张夫人连连应下,“得亏我今日遇见了你,不然还糊里糊涂的,要是不慎落了胎得多可惜,你也别叫我夫人了,就叫张姐姐,以后咱俩互相照应!” 秦绯浅心中大喜,张夫人这是拿她当自己人了,兵部尚书也会念她这个人情,二品大员啊,强压薄酩一头,有尚书府做后盾,她以后的小日子稳了! 宰相夫人偏偏不相信秦绯浅能有这本事,坚持请来了太医,毕竟这世上不缺为了巴结人而信口开河的半桶水,可别被骗了。 张夫人闻言微微冷笑了下,她心知肚明,宰相夫人与她表面上姐妹相称,其实没少笑话她,请太医之举,看似好心,其实无非就是想让太医断出她根本没怀孕,来打秦绯浅的脸,却不管她会不会被落面子。 既然这么不给脸面,那彼此都不用客气了。 她暗暗握了下秦绯浅的手,能不能出口气,就看她的诊断有没有错了。秦绯浅很感谢张姐姐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同样反握住她。 放心,错不了。 第16章 专治脸疼 太医很快就来了,好一番慎重探脉后,面露喜色正要回话,宰相夫人突然插嘴:“徐太医,你可得诊清楚了,张姐姐快四十的人,大半辈子都没怀上,现在还能有孕?” 也不知徐太医是没懂她的意思,还是不屑于听从她的暗示,毫不迟疑向张夫人行了一礼,“恭喜夫人,您的后福来了!” 这下,宰相夫人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张夫人更是出了口恶气,假模假样地感谢她,果然太医确实比某些为了巴结人而信口开河的半桶水要强些呢。 秦绯浅靠在张夫人身边,也冲宰相夫人挑眉一笑,“早知会有这一出,我就该带上我那特效药膏来送给您的,专治脸疼!” 出了气,就该认真养胎了,徐太医开了张安胎的方子,嘱咐务必要静养。 秦绯浅瞟了眼那药方,觉得不大好,太过中规中矩,只怕起不到多大效果,以前就听老师说过,古代的御医怕出事,从不敢用猛药,许多人就这样被耽误死的。 这可不行,张夫人的胎必须保住,她这个人情才能长久,最好再由她占个功劳。 因此她没有出言得罪太医,而是偷偷跟张夫人说:“张姐姐肯待我亲善,我必全心为着您,若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叫我,就算是三更半夜也无妨,千万别拖延。” 张夫人记住了,不便在宰相府久留,知道秦绯浅会被宰相夫人欺负,想带上她一起回尚书府说说话,秦绯浅却婉拒了,“您现在得养神,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定会登门送上贺礼的。” 万事得有分寸,太巴结只会被人看低。张夫人也不勉强,坐在马车里抚着自己的小腹欣喜不已,除了感谢秦绯浅,也念着镇北将军刑衍的恩情。 要不是前日他亲自登门,拜托她在宴会上关照秦绯浅,也不会得此善果,不过刑将军与秦夫人并无交集,无缘无故对她如此上心,倒真是奇怪,她还真没见过哪位大将军为了这种事出面呢。 目送张夫人的马车离开,秦绯浅的任务圆满完成,打算向宰相夫人告辞便离开,不料宰相夫人刚刚被打了脸,心生恨意,正抓着机会要报复秦绯浅! 就算有张夫人为秦绯浅撑腰,也不会为了点小事就撕破脸,宰相夫人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地把尖酸嘲讽摆在明面上。 “急什么啊秦夫人,你既有这样的好本事,那烦请帮我们也看看呗。” 秦绯浅可是客人,如此使唤的口吻实在恶心人,席上的另一人也应和道:“就是啊,宰相府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总得懂得回报。” 这位正是在大门口奚落她的绯裙少妇,旁人称她为方夫人,憋了一肚子气,终于有机会跟着宰相夫人一并发泄出来,“秦夫人医者仁心,总不至于狗眼看人,只瞧得起张夫人,我最近正好胳膊疼,你也帮我揉一揉呗?” 说谁是狗呢?!让一个三品官员的夫人跟个丫鬟似的给人按摩,侮辱性倒是挺强,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秦绯浅从来不是肯忍气吞声的人,倒是有个办法,既可以秀一把自己的医术,还能把这些人怼个爽。 “行啊,既然你们诚心求医,那我就……好好给你们看看!” 第17章 他来了 刚才叫嚣得最响的就数那个暴发户方夫人,那就先拿她开刀! 秦绯浅抚了抚鬓边发髻,斜眼觑向她,满是居高临下的意味,“右手掌比左手厚,右手肘活动僵硬,是长期过度用力导致的,你身后那丫鬟,左脸的脂粉抹得更厚且肿胀明显,这边的建议是少打人耳光哦,否则不出半年,你的胳膊就得废,到时候被别人甩了巴掌,都没法还手。” 方夫人被当众揭短,顿时沉下脸,紧接着,一个脸红脖子粗,两眼像金鱼一样瞪着的泼妇拍桌而起,秦绯浅手一抬示意她闭嘴,挡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唾沫星子。 “收收你的暴脾气,肝火旺到你这个份上的也是少见,在家里没少骂人,夫君和子女多少天没理你了?劝你最好还是找个深山老林去避世,不说别的,至少你的河东狮吼不会吓到人。” “你——”金鱼眼泼妇激动起来,脖子就更粗了,让人毫不怀疑她随时会气急攻心晕过去。 不等她说什么,另一个喊着腿酸,要秦绯浅给她按摩的臃肿贵女又成了下一个抨击目标。 “瞧您这圆润的身材啊,两百来斤的体量,腿撑不住当然会酸,我看你还是少吃点肉,不仅可以减减一身肥膘,还能消胃火,以缓解你那三米开外都能闻到的……口臭。” 论嘴仗,她秦绯浅就没怂过,还有谁要看病的,她专业点评! 看着众人的脸色一阵青白,初九格外解气,秦绯浅连告辞都省了,径直离开,可刚一转身,就听到一声尖啸:“你这克星在这充什么尊贵!就是有你这种女儿,你爹娘才会死!” 脚步顿时止住,秦绯浅只觉得一阵心火窜到了脑门,带来排山倒海的泪意。 当初她爸妈突然车祸去世,那些无良的亲戚想抢她家的遗产,被她阻拦之后,气急败坏地骂她是个克死父母的煞星,现在居然又听到了这种话! 她猛地回头,直瞪向刚才说话的方夫人,方夫人恼羞成怒,索性破罐破摔继续骂道:“嘴里不干不净的,瞧你这一副灾星样,你爹娘养出你这种祸患,难怪会暴毙,你既然这么硬气,怎么不被打死,到地下和你爹娘团聚去啊,还有脸跑出来咒别人?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自尽了!” 难以想象,如此恶毒的言语竟是出自一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淑女身上,秦绯浅气笑,悲愤交加下拼命不让眼泪滚下来。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时,一道人影倏得挡在了她面前,裹挟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让那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女眷们顿时闭了嘴,只有秦绯浅望着眼前的背影,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试探问道:“方……大哥?” 自打那日救下苏骊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方大哥了,他怎的突然来了宰相府? 谁知刑衍猛地扭头瞪向她,眼里满是浓浓的怪罪埋怨。 在薄酩面前,她不是挺会拿他当挡箭牌么?怎么在这些人面前就不肯提一句了? 要不是张夫人没忘记照拂秦绯浅的嘱托,回府后特地派人去通知他,说了秦绯浅被宰相夫人刁难的事情,她还不知要在这里受多少气呢! 第18章 别这样看着我 原本他是要以镇北将军的身份来为她撑腰的,却被侍从劝住,“将军,宰相府里全是贵眷,您若这么直接去,秦夫人的名声可就难听了。” 秦绯浅毕竟是薄酩的妻室,刑大将军当众为她出头,势必会传得全城皆知,别人不敢说他觊觎他人之妻,只会说秦绯浅水性杨花。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就连搬出他镇北将军的名号都不可以。 而他刚刚赶来,就听到那些刺耳无比的咒骂,让他更加火光。 一阵威压让众女眷心惊肉跳,唯有宰相夫人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宰相府!” 随即,府上的侍卫们赶了过来,一个个气喘吁吁,“夫人恕罪,此人太厉害了,小的拦不住……” 什么?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居然拦不住这个赤手空拳的男人?! 刑衍无视她们的惊愕,将秦绯浅挡在身后,逼问方夫人她的夫家、娘家都是什么来头。 他这番是头一回没带面具示人,大家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虽然被他的杀气镇住,但见他一身习武的打扮,又是为了秦绯浅来的,便猜测他是薄府里的侍从,偷偷为自己壮起胆子,她们还会怕个下人不成! 方夫人扬起下巴,摆出一副目高于顶的样子,却被刑衍的眼神吓得发怵,连忙又把脑袋垂了下来。 刑衍不耐烦她这般虚假模样,沉声催促:“问你话,是谁家的人。” 堂堂宰相府怎容得区区下人叫嚣,宰相夫人命人将他和秦绯浅一起赶出去,刑衍一个眼神瞟过来,生生让她咬到了舌头。 “今日之事,夫人您还是想想该怎么和宰相解释。” 然后他最后看了眼方夫人,“别让我问第三遍。” 方夫人的夫家娘家都不如薄酩官位高,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再说了薄家大人不打死秦绯浅就算好的,这侍从能做什么主。 这样想着,底气就有了,她拢了拢自己的裘领,满脸的趾高气昂,“我夫君是正四品的通议大夫,父亲是五品御史中丞,累世官宦,你这种狗奴就算要张嘴,也咬不到我们的后脚跟!” 竟敢这样跟他说话?刑衍顿生杀意,还从没见过如此找死之人,默默记下了这两家,扭头想带秦绯浅离开,却见她不知何时后退了两步,看向他的眼神里难掩畏惧,仿佛完全不认识他。 莫约是被他刚刚的气势吓到了。 刑衍的心火顿时被扑灭,他不想让秦绯浅这样看着他,于是尽力收敛起怒意,像往常那样对她说道:“回去。” 眨眼间,他刚才的威压仿佛错觉,秦绯浅眨着圆眼,小心翼翼地盯着刑衍的脸看了半天,确定他还是那个方大哥之后,才敢放松警惕。 她也受够了和那帮人争吵,既然撕破了脸,那也没必要装什么规矩,连声告辞都不说,跟在刑衍后面,旁若无人地离开。 出了宰相府大门后,初九去喊自家马车来,却发现马车早就不在了,原来薄酩故意要给秦绯浅使绊子,让她自己走回去。 宰相府离薄府可远着呢,光凭两条腿,少说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秦绯浅今日为了参加宴会,打扮得也格外华美,走在大街上何等突兀,势必要被路人旁观嘲笑,想想都觉得难堪。 刑衍没料到这一出,想让秦绯浅等等,他知会将军府派辆不显眼的马车来。但秦绯浅的情绪已经被压到了极限,就算是哭,也不想在宰相府的大门口,干脆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活动下筋骨也好。” 她也顾不上学古人的仪态,就这么大咧咧地冲刑衍鞠躬感谢,“谢谢你替我解围,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散散心。” 刑衍知道她难受,怎能放任她不管,“我送你回去,你慢慢走,我跟在你后头就行。” 秦绯浅怕再多说两句话,眼泪就该掉下来了,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街上的人流中。 第19章 他心疼了 昨天的雪没下透,这会儿天阴得厉害,阵阵冷风刺骨无比。起初秦绯浅的步伐还算轻盈,但没过多久,就被拖拽得愈发艰难。 身体的疲惫让秦绯浅更加心酸,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哭一场。 她想爸妈了,可又见不到,来到这荒唐的世界,接过这操蛋的剧本,已经很辛苦了,还要被人在心口戳一刀…… 可能是对父母的思念触动了原主的记忆,不知不觉走入了另一条道路,这时初九犹豫开口,“小姐,别再往前走了……” 秦绯浅恍惚看向前方,觉得十分熟悉,“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侯府。” 哦,原来是曾经的家啊,秦绯浅不顾初九的阻拦,一步步向前走去,“我想回家看看。” 刑衍的心被扯得生疼,只能跟在她身后,好几次见秦绯浅差点跌倒,想要搀扶却被初九抢了先,伸出的手只能僵硬地收回。 永都侯府的大门口,高墙依然巍峨,可见曾经有多辉煌,但漆金的牌匾已被摘下,门上也贴了封条,在萧索北风中更显荒凉,唯有那两尊石狮子岿然不动,对主人家的衰败视若无睹。 秦绯浅走上台阶,就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蜷缩着上半身靠在门前,紧紧抱着双臂,试图给自己一点慰藉。 她承受了两个人的记忆,两份丧亲之痛,真的逞强不动了…… 看着她连哭都只肯面对着冰冷的大门,刑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着秦绯浅的抽噎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想要给她些许温暖,索性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借由这个动作,偷偷地拥住她。 就在这时,秦绯浅突然睁开眼看向他,眼里氲着涟涟泪水,我见犹怜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方大哥,你知道我父母自尽的真相么?” 刑衍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下,他这个始作俑者,该如何回答…… 秦绯浅并不知他的心事,她只是觉得方大哥既然受了永都侯的恩情,也许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伸手抓住刑衍的袖子,连声音都在颤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自杀么?是谁逼迫的?我不信他们会无缘无故丢下我这个女儿,哪怕是一点点小事也行,你告诉我好不好?” 刑衍从来没这么内疚过,甚至连抬手为秦绯浅擦去泪水的力气都没有,在她恳求的注视中,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对不起,我就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是我祖父害得侯府被罚没的。 不该瞒着她的,她有资格恨他怨他,要他怎么弥补都行。 可秦绯浅将他的挣扎误以为是为难,在他想要开口之际,又颓丧地松开了手,“抱歉,想必你也不清楚,能照顾我那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今天要不是你,我就真得被赶出去了,丢脸……” 推到嗓子眼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刑衍的拳头捏了又松,最后只能强压下心绪。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还会愿意看到他么? 眼下自己尚且能暗中给她助力,若被她恨着、躲着,不肯接受他的弥补和帮助,她在薄府又该如何自处? 就当是他的私心,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第20章 怦然心动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秦绯浅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起身继续走回去,谁知腿脚缩麻了,刚迈出第一步就摔了个踉跄,初九没来得及扶她,导致她左脚踝扭伤。 还剩下大半的路程,可怎么回去…… 见她连站着都勉强,刑衍以为她会求助自己,谁料秦绯浅竟跟他说:“方大哥你不用陪着我了,怪浪费时间的,我自己慢慢回去就行。” 她就没想过……请他帮忙么? 刑衍不自觉冷下脸,让秦绯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下一刻,刑衍干脆用外衫将她连头蒙上,以防被人看到面容。 “我背你回去。” “啊?”秦绯浅没反应过来,就见刑衍半蹲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又实在没什么资本逞能,只能小心趴在他背上。 刑衍的步伐很稳,让秦绯浅有种“自己很轻”的错觉,没走多久,天空飘下雪花,虽然很美,但钻进衣领中,冷得人难受。 秦绯浅捏着外衫围在刑衍的颈间,单纯只是为了帮他防寒,但这动作……就像是撒娇一般抱着他的脖子,着实有些暧昧。 她发誓自己变快的心跳,真的是因为和不算熟的异性过于亲近而局促,偏偏越害怕被他感知到而误会就越紧张,心跳也越快。 也恰如她担心的那样,刑衍的确清晰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怦动,和她浑身僵硬的别扭,似是有意替她缓解尴尬,说了句:“别紧张,不会摔到你。” 秦绯浅羞得脸蛋发烫,恍然又想起与宰相夫人对峙时,他那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气势。 当时她确实害怕了,才发现方大哥居然这么吓人,但看得出,他很努力地不想吓到她。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感受到她放松下来的肢体,刑衍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就这样多走一会儿,让她多依赖他一下。 快到薄府时,秦绯浅让刑衍放她下来,“被府里的人看到就不好了,我自己能走回去的。” 刑衍没有多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保重,若有难处,就找兵部尚书府,他们会帮你。” 秦绯浅闻言纳闷,难道他知道张夫人得她人情的事?没忍住疑惑,还是问出了口,“方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耳目这么灵?” 刑衍早已想好一个两全其美的说辞,“我是镇北将军的侍从,将军在薄府里安插了眼线,所以只要你有危险,将军会来救你的。” 前半句,秦绯浅是信的,官场争斗,互相安排间谍并不奇怪,但是人家镇北将军哪来的闲工夫管她,人贵在自知之明,还是一切靠自己。 结果她的腹诽被刑衍看了出来,眉头一皱,让秦绯浅怕他误会自己不给他面子,赶紧声称:“哪能麻烦人家大将军呢,有你保护我就够了嘛。” 说完以后,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刑衍倒是很喜欢她这句话,眉尾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行了,快回去,记住,不准和薄酩说起我们将军安插眼线的事。” “明白!”秦绯浅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助攻呢,为了做足戏,还让初九装得悲痛些,一副千辛万苦才爬回来的可怜模样。 结果刚跨进大门,就有下人领她去见薄酩。 秦绯浅心头一紧,该不会是狗男人派人监视她,看到了方大哥,跟他通风报信了? 第21章 报应不爽 听到主君要找小姐的麻烦,初九紧张地拉住秦绯浅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惶恐,秦绯浅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没事的,你先回房。”然后强作镇定去往薄酩的卧房。 进了屋,薄酩正好整以暇地吹着茶,“怎么这么晚才回?” 她眉头一挑,“明知故问有意思?” “这不是体贴你么?”薄酩笑得意有所指,“不过你耽误得未免也太久了,难不成是趁机在外面勾搭哪个野男人了?”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心虚,秦绯浅面无表情盯着他,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没见过你这种急着给自己戴绿帽的人,怎么着我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你就能很高兴是不是?那要不要我帮你宣传一下?” “你——” 秦绯浅翻了个白眼,已然把怼渣男作为了每天的娱乐活动,更别说她现在有张姐姐罩着,硬气了! 不过她表面轻松,心里其实很紧张,见薄酩如此郁卒,才偷偷庆幸,还好这狗男人没把她当回事,不屑于派人盯着她,所以还不知道方大哥的存在。 可他们在宰相府闹出的动静不小,迟早传到薄酩耳朵里,她得想好说辞才行。 她无视薄酩的愤懑转身离开,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倒让薄酩舒坦不少。 她秦绯浅终究得仰他鼻息才能苟活,就算不取她性命,也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薄府外,刑衍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高墙之上,遥望着秦绯浅的卧房,见初九急切地问东问西,秦绯浅则满脸轻松地逗弄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回到将军府,命忠叔准备油和木柴,忠叔不解,“将军您这是要……” 刑衍敲了敲指尖,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只是交代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杀人就不必了,简单放个火。” 当晚,皇城的夜空被火光染得通红,哭嚎与惨叫不休,卧房中的秦绯浅却浑然不知,安然熟睡着,于梦中呓呢。 直到翌日清早,她才听到消息,差点被白粥噎着,“你说谁家?” 初九忍不住幸灾乐祸:“通议大夫和御史中丞家,跟约好了似的,半夜里突然着火,人倒是没事,可听说连房子都烧成空架了,里面的钱财契书,那么厚的家底,全都付之一炬。而且……” 她凑到秦绯浅耳边小声说道:“别人都没事,唯独方夫人的嘴被烧伤了,这辈子恐怕都难再说话。” 秦绯浅不由心惊,这两家不就是方夫人的婆家娘家么?烧伤怎么可能先烧到嘴?哪来这样的巧合,该不会是…… 可方大哥能有那么大本事? 初九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个方夫人昨天还趾高气昂,今日就遭报应了,想想就畅快! 秦绯浅没什么头绪,索性自我安慰,谁说是替她出头的,可能是宰相大人也觉得昨天的事难看,为保自家名声而枪打出头鸟,那方夫人狗仗人势,当炮灰也是活该。 吃过饭后,去给薄酩换药,虽然秦绯浅很想让他久治不愈,但只有她的医术令人折服,薄酩才能对她有所忌惮,所以在疗效上一点没打折扣,再过两天,伤口就能痊愈了。 而她也明显能感觉出来,薄酩眼里的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要对她实施报复。 上好药后,有个婢子前来通报,兵部尚书府派人来送谢礼给夫人。 “给谁?”薄酩以为自己听错了,婢子吓得一哆嗦,“给……给夫人的,说是感谢她为尚书夫人送子之恩。” 薄酩糊涂了,秦绯浅则掩唇一笑,“哎哟张姐姐真是的,一点小事而已还告诉尚书大人,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连看都不看薄酩一眼,忙去花厅接待客人,主人家的姿态简直熟门熟路。 留下薄酩瞠目不已,“兵部的岑尚书?秦绯浅她当自己是观音么还送子?!” 第22章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派人去打听昨日宰相府宴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收拾妥当后赶去花厅,秦绯浅已经和尚书府的侍从寒暄完了,见薄大人来,侍从只客套了两句便告辞,显然没把他太当一回事,也不知是不是主人的意思。 待侍从告退后,薄酩才咬牙冷下脸,“你倒是有本事。” 秦绯浅接受他的夸赞,“张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得她信任,后续安胎的重任也交给我了呢。” 所以他敢得罪兵部尚书么? 原以为很快就能对秦绯浅为所欲为,怎么上赶着来护她的人居然一个接一个?薄酩要刚发狠话,又一通禀报让他更加吃惊。 “主君,宰相夫人来了!” 没错,高贵的宰相夫人,她带着厚重的赔罪礼亲自来了。 别说薄酩,就连秦绯浅都没想到,只见宰相夫人一扫昨日的高傲,主动赔着笑拉她坐下,“好妹妹,昨天是老姐姐我犯浑,招待不周委屈了你,我看你昨日戴的那根珊瑚簪子很是不俗,特地搜罗了些稀罕的珍宝当做赔罪,妹妹收下,好让老姐姐少些愧疚成么?” 她这言语间显而易见的讨饶意味,和那一脸便秘表情,让秦绯浅浑身不自在,“那个,您大驾光临是为了报昨天的仇呢还是?” “不不不,怎么会呢。”宰相夫人连连讪笑,却只字不提昨日的细节,这可吊足了薄酩的胃口,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宰相夫人亲自来赔罪? 秦绯浅同样纳闷,但看在礼物的份上,也就没有追究,还亲自把宰相夫人送出了门。临走前,宰相夫人又特地问了句:“秦夫人,你真的消气了?以后咱们就把这件事揭过去,和和气气的好不好?改日我一定单独宴请你!” “这倒不必了。”秦绯浅懒得耍官腔,“烦请替我向宰相大人道个谢。” 宰相夫人的干笑僵滞,眼里一闪而过的畏惧让秦绯浅察觉出异样,难道让她来的并不是宰相,而是另有让她更害怕的人? 忽然,昨日方大哥的话语在脑海炸响,当时自己太伤心,没注意他的语气,现在想想…… 还真是霸气侧漏得很啊。 话说他当时为什么会来得那么及时?难不成镇北将军的耳目都渗透到宰相府里了?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正要询问,宰相夫人却已逃也似的离开。 不过有了礼物,心情自然美好,回到花厅看到薄酩正对着那些珠宝面露贪婪,眼皮子浅得恨不得全收进自己袖里。 秦绯浅二话没说,从他手里抽走礼盒,“婚姻存续期间,一方获赠的财物属于个人财产,所以,你没份。” 薄酩听不懂她这番歪理,但是人家尚书和宰相府送来的东西,他还真不敢硬抢,只能毫无底气地威胁她少得意。 然而傍晚时分,下人回禀的消息让他既气闷又隐隐有些不安。 不止宰相府,所有参加了宴会的贵妇府上,都对昨日之事守口如瓶,很明显,被人封了口。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刑衍不想让别人乱嚼舌根,给秦绯浅添麻烦,所以特地去宰相府“做客”,请他知会所有来过的宾客,管住嘴。 老宰相是个人精,看出这位当红权臣对秦绯浅的上心,不仅配合照做,还把自家夫人骂个狗血淋头,若秦夫人记仇,那他这把老骨头也难自处,所以无论如何,得把人家哄顺心了! 或许昨天他们还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午夜里的那场火,足够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不仅如此,以后,皇城内,谁若还敢对秦绯浅出言不逊,先掂掂家里能有多少资产,舍得化成灰。 第23章 恶婆婆来袭 此时,将军府内,忠叔侍立在刑衍身后,听着侍从的禀报,与有荣焉,“将军,您现在明白老将军说过的话,除了天家,在这皇城里的一众官员中,您是可以横着走的。” 刑衍不置可否,他纵然能在所有人面前横着走,却唯独左右不了秦绯浅,真让人头疼。 忠叔看出刑衍还没有放下秦绯浅,并不想再让他接近那个永都侯的女儿,于是找了个由头,“将军,燕城那边需要您亲自去处理些事务,要不明日启程。” 刑衍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抿起的唇角略显不郁,转念想着反正去一趟只消三四天,秦绯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点头同意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虽然摆平了皇城内,却遗漏了城外,因此短短两天后,在他正身处燕城时,秦绯浅的麻烦就来了。 这天,薄酩的后脑勺终于痊愈,留了个疤痕和秃头一块,重新长出头发得再等几个月,好在藏在束发中,倒也不明显,否则仪表欠妥,都能被除官了。 苏骊也勉强能下地了,趁着主君不在家,告诉了秦绯浅一个消息,“前两日我偶然偷听到主君吩咐下人,把太老爷和太夫人接来孝敬,估计明日就该到了,恐怕是冲着您来的。” 秦绯浅心里了然,薄酩自己在官场上受掣肘,就用公婆来欺压她这个儿媳妇,不杀不打,而是用家训来惩治,天经地义的事外人总不好干涉。 可以啊薄酩,你手段挺多嘛,不过跟我斗还是太嫩了。 杏眼提溜一圈,她拍了拍苏骊,“你现在还能不能演出那股子尖酸刻薄的劲?” 苏骊俏脸一红,愧得垂下了脑袋,扯着秦绯浅的袖子撒娇嘟囔,“夫人,奴家真知道错了,还提这事干嘛啊。” 瞧这小美人多娇软,秦绯浅调戏般地刮了下她的下巴,“我知道,所以是演啊。” 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苏骊,成功与否就看小美人的演技能否到位了,被委以重任的苏骊推脱不掉,好一番挣扎后终于咬咬牙,就当为夫人报恩,她演! 也还好苏骊汇报军情及时,果然在翌日凌晨时分,秦绯浅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丫鬟拍着房门催醒,让她即刻起床洗漱。 秦绯浅眼都不带睁,翻身嚷了句:“要迎鬼敲门让薄酩自己去,我又没做亏心事。” 那丫鬟仗着是主君屋里的人,也敢对秦绯浅不客气,隔着门板都挡住了满口冲味儿,“夫人慎言,今日太老爷和太夫人要来,您现在就得收拾妥帖,去大门口侯着,别失了规矩!” 这会儿顶多四点半,离天亮至少还有整整一个时辰,薄酩就是在故意整她。秦绯浅忍下这口气乖乖照做,顶着星光去罚站了。 隆冬时节本来就冷,这会儿又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寒风如薄刃般割着皮肤,寻常人只消在这风口站上十分钟,就能冻得面无人色,秦绯浅却淡定得很,心里暗笑薄酩折磨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因为她昨夜里提前熬了碗浓浓的干姜肉桂汤,早上热热喝,浑身都开了保温功能,此刻被冷风降降温,反而通透,舒爽。 不过她才不会干站着呢,昨晚就利用项坠作弊,把小榻和被褥都搬进了中药库,用水滴漏设个闹钟,然后安心睡回笼觉,反正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发呆,不正好遂了薄酩的意么。 一个时辰后,她神清气爽退出空间,回头一看,初九什么时候来了? “我不是让你别出来受冻么?” 初九吸了下鼻子,也不知是冻出了鼻涕还是哭过了,“难道您在外头受苦,让奴婢在房里睡大觉么?您饿了,先吃快点心。” 填饱了肚子,精神也好了不少,两刻钟后,马车终于慢悠悠而来,一个中年女人掀开车帘,穿金戴银的打扮和皱着眉、瘪着嘴的粗俗表情,比方夫人更加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乡野暴发户。 再配上这看向秦绯浅的不善眼神,更是把恶婆婆的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 再一开口,拿乔的强调那就更贴切了,“儿媳妇,见了婆婆怎么还傻站着,过来搀着啊。” 第24章 想在她头上耍威风那不可能 秦绯浅心中鄙夷,表面上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脚下却一步都不带挪,“婆婆恕罪,媳妇在这冷风里站了一个多时辰,手脚都冻僵了,这不是怕摔着您么。” 薄老太一愣,这媳妇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她说话? 其实以前她对秦绯浅是挺满意的,毕竟堂堂侯府的女儿低嫁自家,不敢有埋怨,加之秦绯浅生怕公婆因为家门低微而自卑,短短一年里孝敬了他们不少好东西,譬如薄老太这一身金银首饰,哪个不是她送的。 有个阔绰媳妇,自然让人挑不出错,因此老太太逢人就夸赞自己的儿媳妇何等的贤惠温柔。 可如今秦绯浅的高贵身份没了,老太太立马翻脸,觉得秦绯浅就该卑躬屈膝,求着他们家收留过活,便也想逞一逞做婆婆的威风,没成想原先好说话的媳妇,嘴脸怎么变得比她还快。 初九默默上前搀老太太下来,恨不得让她直接摔死算了。 侯府出了这么大事,薄家二老不可能不知道,可从来不过问一句,甚至纵容薄酩虐待她家小姐,说明也是黑心的! 薄家太老爷也跟着下车,摆出一副当家的架子,沉着脸正要教训秦绯浅,却被她抢了先,“外头风大,公公婆婆先进屋说话,夫君他已恭候多时了。” 似乎正应了她的话,一阵寒风掠过,两个老人不由缩起了脖子,只能先进屋驱寒。秦绯浅跟在后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啧,她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就得喊别人公婆,唉算了,就当是以前在医院里应付院长,稍微换个称呼而已。 来到正厅,薄酩和父母交换眼神,密谋的意味何其可笑,在秦绯浅眼里,就像是三个小学生在盘算着,如何用弹弓和橡皮泥把自家爹妈打哭一样。 果不其然,薄老太太刚一坐下,就要请家法来处置秦绯浅,“你居然敢谋害亲夫,打伤我儿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那不行。”秦绯浅毫不畏惧,“婆婆息怒,儿媳还得帮岑尚书的夫人养胎,若打伤了只怕尚书要怪罪儿媳不用心。” 这和她想象的情形不一样啊,薄老太太看向一旁的儿子,薄酩气闷点点头,要是能让她伤筋动骨,自己早动手了。 就在薄老太绞尽心思要使坏时,苏骊不请自来向二老请安,“妾身苏骊,见过太老爷、太夫人。” 她今日特地换了身素净大方的装扮,长得好,仪态也端正,正是老人家会喜欢的类型。 果然薄老太眼前一亮,招呼她近前来,“你是我儿子纳的妾?几时进的门?” 苏骊娇俏一笑,“回太夫人,妾身上个月才进的门,还没来得及让您抱上孙子,不过郎中说了,妾身绝对是好生养的。” 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子嗣,一听这话更是开心,顺带斜眼睃向秦绯浅,“哼,不像有些货色,一年了也不见个动静,只吃不下蛋的东西!” 秦绯浅暗暗腹诽,那我确实比不上您,您老人家倒是下出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来,可真出息。 第25章 老东西你们完了 秦绯浅故意流露几分不屑,惹恼薄老太,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去给我罚跪,不让你起,你就不准起!” 苏骊却说:“太夫人您有所不知,夫人她如今可傲气了,心里根本就不服您,既要罚跪,那就该跪到门外去,让大家都看看,咱们薄府是有婆母镇着的,省得别人还以为这个家只有她这个媳妇说的算!” 薄酩闻言用力挑了下眉,原以为这贱妾会向着秦绯浅,没想到还挺识趣,以后会好好疼她的。 一听要到门口罚跪,秦绯浅立马“慌了”,“你们……你们丢的不光是我的脸面,也是薄府的,都让别人看看你们家有多刻薄好了,传到岑尚书耳朵里更好!” 薄家几人有所忌惮,苏骊则添油加醋,“这贱妇说的有道理,白日里人太多,没准有人会为她出头,不如等到夜里,让她在冷风里跪上一整晚,明天被人问起,只说早上才开始跪的。” 薄老太觉得这主意甚好,先饿上她一整个白天,夜里不准添衣服,叫她吃点苦头,才能记得住这个家的规矩! 秦绯浅搬出张夫人当救兵,苏骊却冷笑一声,轻轻给薄老太捶肩,极尽讨好之能事,“夫人啊,你要知道,就算别人能护你一时,你终究要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越告状就越没好果子吃,也不着急,明天早上,你自然就明白这道理了。” 秦绯浅顿时琼瑶附体,满脸无从反抗,悲苦认命的可怜样,紧咬着下唇更显凄楚,然而她单纯只是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垂下的眼眸里也尽是得逞的快意。 一大把年纪了还作什么妖呢,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仗势欺人的老东西,你们完了! 而被架走的时候,她还背着薄家人,朝心惊胆颤的苏骊抛了个媚眼。干的不错,小宝贝,真不愧是当女反的料。 另外还有个问题要解决,就是方大哥,前两次她有难,他都及时来救助,但这次,她不想让人家来啊,否则苦肉计就唱不下去了。 然而她又不知道镇北王安插在府里的眼线到底是谁,于是只能用个笨办法。 她在屋里好一通发脾气,一副受了委屈后撒泼发泄的架势,“我可是岑尚书夫妇的恩人,你们敢拿我怎么样!何需别人来救我,我怕过谁?有本事看看明天早上,我跟那两把老骨头,谁更精神!” 听到她的叫嚣,暗地里的刑衍下属有些犹豫,想了想,将军正好也不在皇城,就算有什么事,也只能等他回来后再通知。 骂累了的秦绯浅猜测自己的目的应该达到了,歇歇嗓子,去中药库里抓了把枸杞当零食磕,然后钻进被窝里提前补觉,只等着晚上的好戏了。 夜幕深沉后,街上已不见行人,秦绯浅被拎出来跪在薄府大门前,单薄的体格在冷风中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栽倒,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至极。 偏偏她一脸傲气,就是不肯求饶,让薄老太看着就可气,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没爹娘的东西就是缺管教,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 谁知她刚转身准备回屋取暖,就听到秦绯浅一声嗤笑,“没良心的东西就是缺教训,我也要看看,你能有多硬的骨气。” 第26章 罪证跑不掉了 这小贱妇居然还敢顶撞她!薄老太被气得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秦绯浅眼冒金星,她暗自咬牙忍下这口气,要不是想来发大的,才不会受这个气呢。 等薄老太一走,秦绯浅就钻进了中药库里,取斑蝥磨粉,覆在左脸那鲜红的五指印上。 斑蝥有毒,能让皮肤红肿,且久久无法消散,她就是要让张夫人看到这个掌印,好让薄家对她的虐待无从抵赖。 一个多时辰后,苏骊的丫鬟香儿来报信,“二老和主君都已经睡下了,派奴婢来监视您,您去旁边耳房睡会儿,奴婢帮您看着。” 秦绯浅不想连累她担风险,躲进自己的空间里睡下,忠心的初九在一边守着,有什么情况就摇摇她,她能感知到。 但为了不露馅,终究还是得受点罪的,凌晨时分她就迷糊醒来,老老实实地跪着吹冷风,直把被冻得浑身哆嗦。 整整一个时辰后,她开始忽冷忽热,伴随头痛、乏力,咽喉也如刀割一般,尤其是两条腿,寒意钻进骨头里,疼得几乎要残废了。 不过身体虽然难受,她的心里却乐呵起来。 完美,她现在脸上顶着五指印,手脚冷得僵硬,还发起高烧,这惨状绝对见者落泪。 依照她的估计,这两日张夫人就会出现胎象不稳的情况,如果赶上今日来救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着想着,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力气突然像被抽走一般,视野迅速黯了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虚晃了两下便晕倒在地,引得两个丫鬟的惊呼。 香儿不知道该不该把夫人扶回去,初九才不管这些,可冷得使不上力气,和香儿牟足了劲都抬不起秦绯浅。 就在她焦急落泪时,远处有辆马车不偏不倚朝着她们飞速奔来,要不是车夫眼尖,就得撞上她们了。没等车停稳,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就急匆匆出来,“到了么?赶紧去敲门!” 而后她才看到地上两个丫鬟和晕倒的秦绯浅,惊得险些从车上摔下来,“秦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初九哭得哽咽,艰难回道:“府上太夫人罚……罚我家小姐跪在外面,一整夜了……” 听到动静的秦绯浅幽幽醒来,声若蚊吟地问道:“谁来了?” 这位侍女回得很急迫,“奴婢是兵部尚书府的,我们家夫人突然腹痛落红,差奴婢速来求夫人救治。” 秦绯浅一听,明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却努力抬起了胳膊,“快!扶我起来!” 三人努力将她抬上马车,香儿留下禀报主君,初九按照秦绯浅的指示,冲回房里取了桌上一个小瓷瓶来,随同一起赶回尚书府。 因急赶路,马车一路颠簸得很厉害,把秦绯浅颠得只剩下半条命,几乎是被抬进张夫人房里的。 岑尚书正守在床边焦急万分,张夫人则不住地痛苦辗转,或许是觉得注定保不住腹中孩子,悲从中来,哭得哀戚不已。 好不容易等来了秦绯浅,本想向她求救,却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秦夫人你这是……” 第27章 玩一出欲擒故纵 只见秦绯浅脸上顶着红肿的五指印,唇色惨白,步态蹒跚,连裙子都湿了大片,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无碍,张姐姐先别慌,躺平不要动,我给你施针。” 她动作极快地取出银针,可十指被冻得青紫僵硬颤抖不已,根本拿不稳针,一旁的丫鬟奉上汤婆子,她也来不及多取暖,只让指节得以恢复就迅速为张夫人治疗。 在带脉、关元、血海,以补针法止住出血,再巩固任脉,将胎儿牢牢稳住。几针下去,张夫人的腹痛明显减轻,犹如死里逃生一般大松了口气,拉住秦绯浅问道:“我的孩子……保得住么?” 秦绯浅努力扯出微笑,“放心,有我在,一定让你平安当母亲。” 可她自己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吓人了。 刚从昏迷中挣扎醒来,又被高热拖累,她现在连视物都模糊得很,刚才能准确下针已是耗尽了精力,此刻勉强撑着身子,竟显得十分……悲壮。 岑尚书正要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又像是逃避似的走出内室,隔着帘子说话。“恕我风寒高热,接触多了怕传染姐姐,另外还带来了治疗先兆流产的特效药。” 初九领命把药瓶递过去,倒出一看,是一粒粒白色的扁圆药丸。张夫人从未见过这种颜色和形状的药,心中不免疑虑。 秦绯浅连坐直都很困难,说一句话得咳三声,“这叫黄体酮,一日三次,一次两粒,现在……咳咳,现在就吃。” 生怕滑胎的张夫人不敢耽误,秦绯浅又另开一张安胎的方子,夫人若信得过,这药绝对比徐太医的要强。 张夫人哪会不信,听她咳嗽得厉害,连忙派人扶她去休息,“瑞叶,快给秦夫人请个大夫来!” 秦绯浅连忙婉拒,“不必兴师动众了,我睡上一会儿就好。” 这倒不是做戏,她真的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再多说两句话都能压垮她了,急需一场睡眠来救回这条命,心里暗暗后悔,她这是把自己给玩脱了啊,早知如此,倒也不必如此拼命的…… 待她出了房间,瑞叶立马为秦绯浅打抱不平,“秦夫人她太可怜了!被罚在大门外跪了一整晚,这地上雪都没化干净啊!晕倒了,薄府都没派人把她扶回去,分明想把她活活整死!” 张夫人听着心惊不已,“这薄大人好狠的心!” 这时初九来求见,抽噎不已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无助,“我家小姐请二位不要声张,要是被我们老夫人知道了,她又得被罚,老夫人说了,外人终究是没法护她的,想活命就得放聪明点。” 这招欲擒故纵用得妙,先是遮遮掩掩,再把罪魁祸首推出去,越是委曲求全,岑尚书就越要为秦绯浅愤慨,当即就撸起袖子跑去写奏折,要找皇帝告状去。 他家的恩人还能受这委屈?当他二品尚书白干的?! 张夫人也同仇敌忾,这段时间先让秦夫人住在这,她好生去敲打下薄府那位尊贵的婆婆。 第28章 说漏嘴了 当日上午,刑衍从燕城归来,一身铠甲着身,行动时铿锵作响,把他的英武之气衬得锋芒毕露。 三两个侍从上前为他卸去铠甲,他闭目养神,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秦绯浅近况如何,谁知听到的却是:秦夫人于今日凌晨晕倒在薄府门外,万幸张夫人派人来求医,将她接去了尚书府。 刑衍骤变的神色别提别吓人,“晕倒在门外?怎么回事!” 下属滚着喉头回话:“薄、薄家老夫人惩罚秦夫人在门外跪了一整晚……”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刑衍揪起了衣领,“我派你去薄府是为了什么?你就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受罚么!” “将军息怒,是秦夫人自己喊着不要别人帮忙的,属下猜测她可能另有计划,所以——” “所以你就放任她晕倒?!”刑衍怒不可遏,极重的语气比大发雷霆的咆哮更为骇人,“四十军棍,自己去领,下次无论她说什么,都必须当军情呈报,不准延误。” 下属心中一骇,四十军棍已经是按延误军情来罚了,在将军眼里,那位秦夫人竟能与军机相提并论。 身上的铠甲还没卸完,刑衍嫌侍从动作太慢,兀自大刀阔斧地将其扯下,二话不说去往尚书府,出门时忘了披斗篷,被冷风一吹,胸腑却更加灼痛。 如此天寒地冻的夜里,她就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好几个时辰…… 不过她的个性未免也太执拗了,不需要别人帮忙?她是觉得自己的命太硬,非得折腾掉半条才罢休么! 来到尚书府,正好碰上岑尚书,也无需多废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她怎样了。” 岑尚书有些意外刑将军的到来,转念一想,应该也是听闻了秦绯浅的遭遇,不免唏嘘一声,“在东房休息呢,唉,遇人不淑啊!” 刑衍自然不会放过薄酩,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秦绯浅,按理他不该直接进她的卧房,但必须要亲眼看看她才行。 初九被突然闯入的刑衍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就被赶了出去,刑衍放轻脚步来到秦绯浅的床边,瞧见她的模样后,心头狠狠一沉。 她张着嘴极重地呼吸着,额头上敷着冷布巾,脸色不自然的潮红,满是细密的汗珠,皱着眉头很不安稳的模样,哪里还有清醒时的锐气。 她微微偏过脸的睡姿正好让那五指印十分惹眼,刑衍的怒气更甚,竟还有人敢打她!弯下腰仔细查看,细嫩的皮肤让红肿更加明显,这么久还没消散,说明这一巴掌得是用了多大的狠劲。 心疼之余,他又恨不得给她个教训,这就是她逞能的代价,活该! 叱咤沙场的刑将军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对一个小女子束手无策,罚也罚不得,管又管不住,到头来她自作自受,又舍不得置她于不顾。 兴许是刑衍的气场过于强大,让本就睡得难受的秦绯浅更觉周身泛冷,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入目是半张放大的金面具,面具下的炯炯英目,正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啊——”她猛地向后缩去,后脑撞到了床架,疼得蜷成了一团,捂着脑袋还不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提防着眼前这个蒙面侠。 原本刑衍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来了,毕竟还没想好说辞,来解释为何会特意来看她,谁知她醒得太突然,只好直起上身,唇边抿着几分无奈,“本将军又不会吃人,你躲什么。” 不是大哥,你靠我那么近,还不允许我受惊吓么?秦绯浅想起他是上回救了自己的镇北将军,局促地抱着被子坐起来,结果头晕目眩再次栽倒,只怕又得磕到头。 刑衍赶忙扶住她,而秦绯浅因为没力气,整个上半身几乎瘫在他的手臂上,让他冒出个惊奇的念头:她的身子如豆腐似的,难道连骨头都是软的么? 转念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不大妥当,他赶紧将秦绯浅放下,“躺好了别乱动。” 见她这副虚弱模样,想起侍从说她是故意不求助的,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意图,“你为什么要吃这闷亏?” 秦绯浅本就头昏脑胀,又听他这么没头没尾的问一句,反应好久才知他问的是自己受罚的事,竟鬼使神差地老实回答:“因为不吃大亏,就得吃小亏,要来就来一发狠的,让张夫人心疼我,去教训他们,才能……一劳永逸。”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回答,刑衍皱眉沉默了很久,看着秦绯浅的眼神迅速冰冷下来。 所以说,她被折磨得这么惨,都是出于算计,所演出来的戏码? 第29章 将军他不高兴了 一时之间,刑衍不知是该欣赏她心思缜密,还是嘲笑自己居然自作多情地被耍了,难不成连他的反应,也在她的谋划中么? 他毕竟是执掌千军的将领,哪怕出于对秦绯浅的愧疚,能帮她很多事情,也能容忍她的不听话,但被利用,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俯身逼近秦绯浅,居高临下的姿态充斥着压迫感,“那本将军帮你去报复薄家人,你满意么?” 秦绯浅虽然烧得有些迷糊,但还不至于丧失思考能力,攥紧胸前的被子,发自内心得认为,这位刑将军不太正常。 “不好意思,虽然很感谢您的好心,但您要整薄酩,别扯上我,我要的是让张姐姐替我出头,兵部尚书府才是我的靠山,你不是。” 刑衍愣住,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但仔细想想的确如此,秦绯浅找岑尚书庇护,是因为她于张夫人有恩,互相帮助理所当然。 可他刑衍呢?那次宴会只是“顺带”帮她解了围,除此以外,与她毫无瓜葛。 呵,难怪秦绯浅不去找他求助,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把他当做可以倚靠的恩人,就连算计里,也不会有他。 这样一想反而更不痛快了,刑衍咬牙准备离开,“行,那本将军替你传话,让岑尚书狠狠地惩处他们。” 结果秦绯浅又急忙叫住了他,“等等!等一下……你让我想想要说什么来着?哎呀脑子不好使。” 她歪着脑袋按揉太阳穴,因为鼻子不通气而微微撅着嘴,眼神迷茫,看起来懵懂天真,明明是无意间的表情,刑衍却没有立即移开视线。 不着急,让她慢慢想。 然而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秦绯浅就想起来了,“哦!你们别罚我家的小妾,她是我的人。” 刑衍:“……你果然是烧糊涂了。” 出了秦绯浅的东房,岑尚书正等在外面,要拉上刑衍一起去御前告状,却隐约觉得刑将军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不满? 刑衍让他不用白跑一趟了,如此小事,陛下不会搭理,再说薄酩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被弹劾,只要一口咬死,是他母亲在夜里擅自处罚自家媳妇,他毫不知情,罪名就落不到他头上。 岑尚书气得直跳脚,“那还管不了他了?” “怎会。”刑衍早有了打算,“带上人,咱们走一趟。” 一刻钟后,浩浩荡荡几百名带刀侍卫,直闯进薄府,把薄家二老拖到大门外,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薄酩虽想阻止,奈何势单力薄,只能叫嚣他们仗势欺人。别看岑尚书是个文官,脾气却也火爆,指着薄酩的鼻子对骂,“你们薄家倒是以理服人,大半夜把媳妇拖出来跪着,还扇了那么重的耳光,真是家训严明得很啊!” 围观者一听此话,立马对薄家人指指点点,说实话这件事超出了薄酩的预想,他原本以为岑尚书就算知道这件事,顶多也就说上两句公道话,他就是不听又能怎样。 谁知道秦绯浅那个贱人居然会晕倒,还恰好遇上张夫人来找人,等他听到香儿报信,秦绯浅已经被接走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哪怕是自己的亲娘。 第30章 打脸就是要排队来 于是他顶着至诚至孝的假脸,痛心疾首道:“母亲,虽说您作为长辈,惩罚犯错的儿媳,儿子我不敢插手,可您未免也太过分了。” 岑尚书和刑衍对视一眼,这厮果然下作,不过以为这样就奈何不了他? 不,这样就更方便出手了。 随同而来的还有瑞叶,代张夫人找薄老夫人要个说法。 “我家夫人乃二品诰命,腹中嫡子何其尊贵,你害得秦夫人受寒重病,没法尽心帮我家夫人医治,这罪,你得赔。” 她虽是奴婢,但到底是跟随张夫人多年,板起脸来气势倒是了得,薄老太没想到会闯这样的大祸,立马将祸水引向苏骊,是那个贱妾出的主意! 苏骊很慌张,她要是咬牙认下这罪,也得被连累,可要是实话实说,是夫人指使的,那夫人的局岂不白设了。 不行,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是发了誓要肝脑涂地的,就算被牵连也认了! 谁知刑衍根本没看她,认准了就是要找薄老太算账。 几人押着薄老太跪在地上,瑞叶上前,活动着手腕,“我们夫人说了,秦夫人挨的耳光,必得百倍还回来,您就慢慢受着。” 刚扬起手,刑衍却发话,“这种事,让本将军的人来就行。” 他的兵手劲比瑞叶大,打起来才解气,来,一人一巴掌,排队打,他有的是人。 并且他很讲道理,秦绯浅只被扇了左脸,那就只打左脸,不准换位置。 可想而知,没过多久,薄老太的左脸就堪比猪头,刚开始还能嚎得震天响,很快就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这样的场面何其罕见,皇城百姓不嫌事大,纷纷奔走相告,都跑来观看这一盛景,让薄酩相当难堪,“你们欺人太甚!” 岑尚书和刑衍就这么看着他,对,我们就是在欺负人,你能怎样? 毕竟是薄酩理亏在先,御状不敢告,又比不过这二位的权势,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然而更丢脸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别以为薄老太爷就能幸免于难,岑尚书就问他,薄家祖上有没有儿媳犯错,就得扇耳光跪通宵的规矩?薄老太爷抖着身子回话:“没、没有……” “那这么说,就是你辱没门庭,对不起先祖咯?刑将军,您说该怎么处置?” 刑衍早想好了手段,“那就把他头发剃了,从头立规矩。” 这招可够狠的,当众被剃光头发,那是比光着身子游街还要耻辱的事情,别说没脸见人,就是死了,连祖宗都会唾弃。 薄酩忍无可忍,拦在父亲面前,“谁敢!本官好歹也是三品中书令,你们如此羞辱同僚,有失官威,当本官真的不敢告御状么!” 他越是反抗,刑衍的怒气就越盛,一把扣住薄酩的肩头,用力之大,恨不得捏碎他的骨头,金面具下的双眼里滚着熊熊烈火。 “别忘了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敢忘记本将军说过的话,这就是代价,这次小惩大诫,没有下回,否则本将军活剥了你的皮!” 第31章 我觉得你家将军有点毛病 在他的威压之下,薄酩除了暗滚喉头,什么也做不了。岑尚书仍觉不够,让这几百号官兵押着薄家三人,上街游行! “薄家二老私自虐待儿媳致其重病,罪大恶极,薄大人深明大义,主动带父母游街认错,改过自新,以正家风,堪称当代孝子之典范,吾等敬佩!” 当流氓有文化时,许多事情就能被粉饰得冠冕堂皇,被戴上如此大的一顶高帽,薄酩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顶着唾骂和讥笑一步一趋,俨然成了皇城中的头号笑柄。 可惜这一切,秦绯浅没有亲眼见到,甚至连消息都不得而知。 因为她确实病得厉害,躺在床上咳嗽不断,昏昏沉沉睡到了午后才算恢复些精神,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向张夫人告辞。 “您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只需按时吃药,卧床静养就行,我毕竟是个病号,留在尚书府怕传染姐姐,您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经不起生病。再说了……我终究是薄府的媳妇,还是得回去的。” 张夫人哪里肯,“我夫君已经去帮你出气了,你现在就该拿乔些,凭什么轻易回去,得让他们来求。” 说着,她又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再说我还是担心这孩子不稳,总麻烦你来回跑多不方便,要不这样,我有一处别院,就在这附近,你要是不嫌弃,先在那将就着可好?” 秦绯浅觉得不错,即刻搬去了别院,因为还在病中,所以继续卧床休息,迷迷糊糊睡到了傍晚时分,隐约感觉到额头被一只手掌捂住,掌心有些粗糙,但灼热有力。 她很久没这样生病了,也很久没被人摸过额头,毫无预兆地被挑动了柔软的神经,于梦中嘤咛出声,“难受……” 紧接着,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很轻柔,像是生怕吵醒她,“要喝水么?” 这声音,略有些熟悉,秦绯浅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方大哥?你也听说了我的光荣事迹,不用担心,病得不重。” 刑衍给她倒了热水,沉默片刻后说道:“和离,薄家不值得。” 秦绯浅差点呛到,抬头嗔他,“你真不愧是刑将军的人,一个个都那么爱劝人离婚,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个时候离开薄家,我才是死路一条呢。” 她下了这么大血本,摆平自己的公婆,以后在薄家,谁都不敢再动她,这日子不好过么?可一旦离婚,自己的生死就和薄酩没关系了,就算她突然暴毙,也没人能怪到他头上,所以懂她的意思了么? 刑衍明白了,“你怕薄酩暗杀你?” “对,薄酩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但这恰恰也是我最好的保护伞,我出事的话,他逃不了干系,那家伙不会拿自己的功名利禄冒险的,反正只要我不膈应,那膈应的就是他。” 这些道理,刑衍确实从没想过,看来她果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有预谋的。 亏他还为了这个小女子白担心。 就在刑衍暗自计较,到底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保护秦绯浅时,她突然咋舌一声,“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告诉你家将军啊。” 刑衍觉得好笑,“你说。” 秦绯浅认真说道:“我觉得你家将军,有点毛病。” 天知道在这一刻,刑衍的脸色沉得有多快…… 第32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俩长挺像 关键是秦绯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看到刑衍的表情,还在兀自说着:“薄酩拉我在宴会上丢人现眼那回,你在么?虽然是很感谢他啦,但是……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劲,而且还帮我擦眼泪,那动作……一言难尽。今早他也来了,靠得那么近,冷不丁吓我一跳!说真的,要不是我有自知之明,都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了。” 说完以后,她偶然地这么一抬头,就看到刑衍正冷脸看着自己,很冷,很冷…… 并且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看出,方大哥和刑将军,似乎有那么点相似啊? 因为此刻和早上的情形相像,她也是这么看着床边的男人,虽然刑将军蒙着面具,但从她的角度来看,他二人的下半张脸,竟惊人得雷同。 尤其是那紧抿的唇边,和无形中给人的窒息感。 难不成…… 强行压下心中荒谬的念头,秦绯浅努力找回理智,“那个……方大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刑将军,长挺像?” 刑衍回过神来,心知她这是看出端倪了,忍着怒气迅速平复道:“我是将军的同宗远亲,又常年在他身边,神情姿态难免模仿,确实有几分相似。” 远亲?秦绯浅的心情更复杂了,用被子蒙着半张脸,“那我刚刚那些话,你可千万别去告状啊,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的,没想到……” 没想到竟当着他本人的面,说他有毛病。刑衍用力吸了口气,牙关一咬再咬,忍了这小女子的不识好歹,“你好好养病,病好之后,欺负你的人会上门来向你赔罪的,想怎么处置都随你,满意了么?” 结果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又被秦绯浅抓着了把柄,她似乎曾在迷糊中,告诉了刑将军自己布置这一切的真相,而方大哥也知道? 刑衍自知失言,故意重哼一声,“你那点心思还想瞒着谁?自作聪明,这次你不过是走运罢了,下回若……罢了,也不会有下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到将军府后,却又不自觉想起秦绯浅的话,又气又好笑,这时侍从正好进来,看到了将军嘴角的笑意。 这位侍从才是真正的方胜,追随将军多年,就算是打了胜仗,也鲜见将军笑过,而刑衍却仍然不觉,扭头问方胜,薄家的那个小妾如何。 毕竟是秦绯浅特地嘱咐过不能连累的人。 方胜回说无碍,但不得不提醒将军,今日的动静着实大了些,引来了不少人的议论,岑尚书为秦绯浅出面尚且说得过去,可将军又是为何? 刑衍不想听到这些,“我与岑尚书交情匪浅,他请我出人帮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敢嚼舌,你自己看着解决。” 方胜领命退下,刑衍的好心情也没了,想起那天在永都侯府门口,秦绯浅问起父母自尽的原因时,那么狼狈却坚毅的目光。 凭她这性子,绝对会去查明真相,而现在,已经怀疑上他了…… 第33章 以牙还牙 次日清晨,一连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气温也跟着回暖,俨然要提前结束寒冬,迎来小阳春的架势。 当阳光洒进房间里,照亮帷幔薄纱,秦绯浅才餍足地伸个懒腰,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 初九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衣物,脚步匆匆地进来,“小姐,您还难受么?让奴婢看看您烧退了没。” 被子里传出闷声,“放心,神医出马,无往不利,感冒发烧还等拖到第二天的话,医书岂不白读了。” 初九放心下来,催促她起床洗漱,眉宇间透着几分紧张,“太夫人太老爷真的会来么?说是给您赔罪,但万一……” “没有万一,他们翻不起浪。”秦绯浅钻出脑袋,惺忪睡眼也遮不住那股子狡黠劲,“今天你小姐我扬眉吐气,就该端端架子,当初让我在门外等多久,今天也让他们等多久。” 不久之后,薄家二老来到了别院门口,却被拒之门外。院里的侍从都是尚书府拨来的,只听秦绯浅一人差遣,秦夫人说了,她什么时候发话,什么时候再请二老进来。 于是薄家的老头老太太,只能顶着惹人嘲笑的尊容,被街上来往的路人当成了一道奇景。 一刻钟后,薄老太挂不住老脸,垂下了她臃肿的脑袋,彼时秦绯浅刚刚起床。 三刻钟后,薄老太爷的腿脚开始打颤,秦绯浅正慢条斯理吃着早膳,赞叹尚书府派来的厨子真不错。 半个时辰后,两位老人家开始哼哼唧唧,央求能不能坐会儿,答案自然是不能。秦绯浅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初九给她换个霸气侧漏的发型。 一个时辰后,两位老人家只得抱头落泪,还不敢哭得太大声,秦绯浅还在纠结穿哪套衣服。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敞开,侍从面无表情地二老前去花厅。既不给座,也不奉茶,就在这干等着。 就在二老真的快撑不住时,秦绯浅才慢悠悠晃过来。 层层叠叠的高髻上簪着累丝鸂鶒钗,钗头的粉金珍珠足有拇指大,明晃晃招摇得很。脸上绘了精致的妆容,两颊红润,眼尾丹朱点了些许金粉,额间花钿用的是薄薄的蝶贝,与钗上珍珠相得益彰。 如此奢华明艳,哪里还看得出病态,却故意矫揉造作地掐着嗓子阴阳怪气,“恕我病重起晚了,公公婆婆勿怪——噗哈哈哈哈哈,这是哪里来的两只小可爱啊?” 她虽然猜到了他们会被恶整,但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搞笑,害得她还没装够呢就笑场了。 只见薄老太的左脸肿胀,把鼻子嘴巴都挤到了一边,一个头两个大,更是清晰地鼓出五指印的形状,简直是天然半永久定妆。 而薄老太爷则顶着卤蛋头,在冬天的冷风里怪清凉的,正好配得上他高风亮节的灵魂。 笑够之后,秦绯浅坐下来悠闲品茶,见二老站得笔直,嘴角勾起冷笑,“婆婆,您果然还是很有骨气的,要不我给您再磋磨磋磨?” 薄老太没懂她的意思,还是薄老太爷聪明些,也顾不上什么体统脸面了,拉着老太婆一起跪下来,“求您高抬贵手,我们认错,是我们瞎了眼!” 第34章 被打脸这件事谁都别想跑 算他们识相,磕头的力度还不错,秦绯浅勾着唇角,依旧不紧不慢,“不,你们没瞎,可不就是眼力劲太好,见我没了娘家,就急着来欺负我么,在我头上立威风,过瘾么?” 二老讪讪赔罪,“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们。” 秦绯浅不急着回话,杯盖慢慢刮着茶沫子,“真的么?只怕心里头正在盘算着,如何报复回来?” “不不不!真的不敢了!我们这就回老家去,以后绝不会再来皇城打扰您!” 那当然,他们都在皇城出了名,哪有脸面再来,秦绯浅却另有深意地一挑眉,“不,还是有机会的。” 等薄酩死了,不得请他们二老来收尸么? 轻抿一口茶水,她斜斜地靠在椅圈上,“所以说人还是别太蠢的好,聪明的公婆就知道对儿媳客气些,毕竟你们年老卧床之后,还得由我这个媳妇孝敬照顾,意思是……” 她放下茶杯,倾身逼视着他们,脸上浮现着与明艳外表截然相反的阴鸷,“你们的命,都被我捏在手上,是生是死,我说了算,懂了么?” 二老心头震惊,忙不迭点头,秦绯浅终于满意,让他们从哪来就回哪去,以后别在她跟前碍眼,就在二老告辞离开时,又被她喊住。 “哦对了,那个苏骊……既然这么能干,就把她送来伺候我。” 薄老太以为秦绯浅记恨苏骊出主意才害得她被罚,想借机整治这个贱妾,殊不知秦绯浅是怕苏骊被迁怒,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全。 在未来的好一阵子,她们就能安心在这别院待着,不用去看薄酩的臭脸了。 而此时,“大义灭亲”的薄酩在干什么呢? 他在遭白眼,而且是来自全体官员,整齐划一的白眼。 今日是上早朝的日子,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官员之间的弹劾,都得一一告知皇帝,在冗长的议事之后,终于到了喜闻乐见的告状环节。 首先站出来的就是岑尚书,虽然皇帝并不会出面主持公道,但让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的。却不是说坏话,而是赞扬了薄酩的大公无私,虽然不敢阻止爹娘虐待媳妇,但是敢于承认错误。 昨天的事内幕如何,整个皇城的人都心知肚明,文武百官们纷纷对薄酩投以鄙夷的目光,亏他今天还有脸来上朝。 之前那几个被请去宴会的狐朋狗友,见他失势,更是倒打一耙,为了撇清和他的关系,一个个上赶着弹劾,但这些喽啰和薄酩的灰色交易牵扯不清,也不敢乱告发,只能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陛下,臣要弹劾中书令官袍破了不补,官仪不正。” “陛下,中书令身上有酒味,宿醉上朝,藐视天威。” 更有甚者,居然告发中书令他后脑勺秃了! 气急攻心的薄酩当场就指着他们,打算破罐子破摔,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扭头一看,正是刑衍正直勾勾注视着他。 胆敢乱说话,后果自负。 被整怕了的薄酩只得忿忿咬牙,待到早朝结束,他立马找那几根墙头草算账,“就凭你们,也敢得罪我堂堂三品大官,看我怎么——” 结果话还没说完,正二品的兵部尚书走来,紧接着,另外几名二品尚书也都围了过来,继而是同样二品但比谁都横的镇北将军刑衍,最后,正一品宰相大人,抖了抖自己的紫蟒长袍,淡然路过。 区区三品的薄酩,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第35章 果然有点不对劲啊 只可惜秦绯浅没有亲眼看到薄酩吃瘪的滑稽德行,不过心情依然很不错,吃过午饭后,等来了她的苏骊小宝贝。 可怜苏骊昨天受了不小的惊吓,生怕被薄家人泄愤,瑟缩了一整晚都没敢睡着,好不容易被夫人接来,立马梨花带雨地扑了过去,“夫人,奴家还以为您不管我了,奴家好害怕啊……” 秦绯浅默默咋舌,这要是换个男人,谁顶得住啊。 她让初九备上瓜子点心,三人坐在一起,让苏骊好好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骊说得绘声绘色,从百来号士兵排队扇薄老太的巴掌,到薄老太爷被按着剃头,“你们没见到老头子抖成什么样了,刑将军特地抽了他腰间的佩刀,让人用那明晃晃的刀刃来剃头,还说什么‘下手可悠着点,我这刀砍过无数人的脑袋,很利的。’老爷子差点都尿裤子了。” 她学着刑衍的模样摆谱,惹得初九前仰后附,秦绯浅却笑不出来。 武将的兵器何其贵重,刑将军居然拿来闹着玩儿?话说他为什么要出力帮忙?不止这回,就连那次救她也很可以,真的是搜捕结党营私,顺带才帮她的么…… “苏骊,我问你啊,刑将军身边,有没有一个和他长相气度都很相似的人?” 虽然不明白夫人的表情为何如此凝重,但苏骊失笑说:“刑将军那样的人世间难得,哪有那么容易再来一个?” 秦绯浅的指尖霎时就冷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因为人家救过自己几次,就连他的来历都没有问清楚,如此轻易地把一个陌生男人当成了自己人,而他的真实身份可能…… 就在她越想越后怕时,有丫鬟突然来通报,薄大人来了。 秦绯浅不由咋舌,那狗男人跑来干嘛,拍拍身上的瓜子壳,不情愿地前去见他。 只见薄酩那张脸黑得如同被酱油染了色,颓废中透着些许倔强,似乎比她还要心不甘情不愿。 但只要他不高兴,秦绯浅就是开心的,扬着笑脸走过去,“哟夫君,这个时间怎么不去陪陪你那即将启程回老家的双亲呢?” 薄酩扭头看到她,怒火熊熊而起,刚准备发难,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一声清嗓。 一个侍从打扮的年轻人,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来薄酩果然是被逼迫来的。 话还要从刚刚下早朝那会儿说起。 被一众同僚排挤嘲讽之后,薄酩正准备离开,皇帝却单独召见他。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让百姓看了官员的笑话,实在不太体面,因此对薄酩训斥一番,再让他亲自去给秦绯浅赔礼道歉,他这才硬着头皮过来的。 虽然不能对秦绯浅动粗,但薄酩少不得要尖酸几句,背着身后的侍从,恨不得用眼刀子剜死她,“秦绯浅,你好心机啊。” “可别冤枉我。”秦绯浅叉着胳膊似笑非笑,“是我把你爹娘叫来的?是我主动要求罚跪的?是我扇了我自己一耳光?明明都是你们自作孽,我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你——”薄酩就没有一回能争得过她,再次听到身后的咳嗽声,似在催促什么。他额角爆出青筋,一脸的视死如归,眼神又那么锐利,让秦绯浅一脸莫名。 下一刻,薄酩竟猛地掀起袍子,屈膝就是一跪! “求您原谅为夫,为夫错了!” 第36章 方大哥到底是谁 他的恳求是如此嘹亮,如此不甘,紧闭的双眼彰显了内心的不屈,让秦绯浅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岑尚书为她出气的手段可真彻底,有个如此仗义又霸道的保护伞,真的很爽! 可视线偶然飘到后方那个侍从身上,觉得他笔直的站姿和严肃的表情有些似曾相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低头问薄酩:“谁让你来的?” 薄酩咬牙切齿,“重要么?” 秦绯浅还想再问,那侍从走了过来,“秦夫人,敢问还要让薄大人做什么,才能让你消气?您尽管提,在下一定做到。” “大哥你是谁的人?”秦绯浅张口便问,那侍从却守口如瓶,反让她确定了是刑将军派来的。 那位大将军为何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又是出面救她,又是当众帮她出气,现在还让薄酩亲自来道歉。 难道是方大哥看不下去,说动大将军帮忙的?可是苏骊的话又让她难以心安,方大哥的身份当真如他自己所说么…… 既然问不出什么,她也就没再纠缠,让薄酩别再烦自己就好。侍从领命带薄大人告辞,快要走出大门时,突然有个家丁模样的男人冲这边跑来,“方胜大哥!” 秦绯浅虽已走远,但也隐约听到了这声疾呼,顿时止住脚步,在急速的心悸中僵硬回头,只见那侍从也看向了她这里,满脸的错愕心虚,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一时之间,除了振动鼓膜的心跳,秦绯浅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盘旋着让她害怕的念头。 这个人叫方胜,那方大哥又是谁? 不等秦绯浅被自己的结论吓到,那名闯祸的家丁饶不自知,冲方胜急匆匆说了句:“快领我去找秦夫人,我们家夫人她……” 秦绯浅立马紧张起来,“是张夫人么?她怎么了?” 跟在家丁后面的,还有跑得气喘吁吁的瑞叶,脸色十分难看,“我家夫人吃了您的药之后,突然腹痛了!” 怎么会这样?秦绯浅不敢耽误,跟着他们一起赶去尚书府,见到张夫人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痛呼不已,床边有个大夫,正要为她施针。 看到他即将施针的穴位,秦绯浅赶紧阻止,“不行,她本来就胎不稳,再刺激三阴交就得大出血了!” 那位大夫转过身来,竟是高医仙,就是那个没治好薄酩的后脑勺,被叉出去打了一顿的庸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医仙冷笑一声,“原来是你,难怪张夫人会危在旦夕呢,杀人凶手竟还敢来叫嚣。” 秦绯浅懒得和他争执,赶紧为张夫人把脉,发现她的脉象十分紊乱,“姐姐之前吃了什么?” 张夫人痛得嘴唇哆嗦难以开口,瑞叶赶紧回话,“夫人吃了午饭后,就吃了您给的药丸,没多久就开始腹痛了。” “那中饭吃了什么?” “不过是寻常饭菜而已。” 秦绯浅还要问详细的,却被高医仙打断,“哼,秦夫人,你少扯那些没用的,分明就是你的药有问题,吃出了事,还想抵赖么!” 第37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么说,张夫人是吃了秦绯浅给的黄体酮后,反而出现了先兆流产。 秦绯浅心知绝不可能是这个原因,见高医仙要施针,再次阻止了他,“你连施针都不会,在这添什么乱。”然后兀自取出银针准备给张夫人抢救,“她体弱阳衰,你还泄她的阳气,想要她命么。” 高医仙同样不准她动手,“就说你是个江湖骗子,张夫人哪来的体弱?分明是阳气过于强盛,不泄去一部分,只会内火过旺,气血窜动而滑胎,想夺命的到底是谁?” 中医讲究阴阳虚实,两人的观念却截然相反,秦绯浅作为高材生怎么可能连这都弄错,然而瑞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倒向了高医仙。 “我家夫人这几日确实五心烦热,虽然奴婢不懂医,但也看得出是阳盛之状,高医仙是皇城有名的圣手,他比秦夫人毕竟多些经验。再说……” 再说表面情况看来,确实是秦绯浅的药有问题,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抱有恐惧,秦绯浅理解他们的疑虑,但高医仙的治疗方案真的会出事的。 就在这时,薄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官代内子向张夫人赔罪了!她不知是从哪学了些皮毛,就敢擅自行医,草菅人命,本官会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的,请张夫人和岑尚书恕罪!” 秦绯浅一听就怒了,这家伙竟然落井下石,单方面给她扣罪名。 她刚要解释,岑尚书急忙赶了回来,见到秦绯浅,表情有一瞬的不郁,随即又被遮掩过去,“劳秦夫人费心了,想必您也是真心为了我家夫人着想的,但……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交由正经的大夫来处理更为稳妥些。”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秦绯浅的境遇一夜回到解放前。 岑尚书肯帮助她的前提,是她对张夫人的恩情,然而当恩情变成过错,一切就会颠覆。 秦绯浅明白,岑尚书这是认定了她的药有问题,更不会再听从她的建议。但眼下不是考虑自己失去了靠山怎么办的问题,而是张夫人如果依照高医仙的方法治疗,不仅会流产,连命都会丢的! 出于医生的职责,秦绯浅不得不向岑尚书耐心解释,“我知道你们没见过我给的药,必然信不过,但我敢拿人头保证,这个药对张姐姐一定是有利无害而且必须得吃的,否则这胎真的会保不住,至于腹痛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贸然治疗可能——” “够了!”高医仙抓准了时机一报上回的仇,“你那药丸,本医仙也看过了,品不出任何一味药材来,哪有药丸是白色的?莫不是你拿胭脂水粉冒充的!” 黄体酮是西药,他当然辨不出,秦绯浅又没法解释,只能找个说辞,“少见多怪,连提炼都不懂?取药材之精华合成而出的宝贝,凭你这个连外伤都治不好的庸医,能品出才怪呢。” 这可是高医仙的抹不掉的黑料,也让岑尚书对他的水平产生质疑,就在秦绯浅将要扳回一局时,薄酩又插嘴搅局。 “哼,我那伤是你动的手脚,别人当然治不好,又想在尚书夫人身上故技重施,假装是你医术高明么?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回家闭门思过。” 果然,此话一出,所有人看秦绯浅的眼神都变了,她一下子从被人尊敬的神医,成了不择手段的神棍。 第38章 敢不敢赌一把 眼见岑尚书看向秦绯浅的目光越来越不善,薄酩更加得意,火上浇油道:“秦绯浅,为夫与你相识也有数年,怎么从不知你会医术?说说看,你师从何人,师傅如今又身在何处?” 秦绯浅扭头冷笑,她这是吃了在这个时代没有行医资格证的亏啊。 不过她还是坦坦荡荡报出了自己老师的名号,若是质疑就去查,查不到也只能怪他们没本事。 “而且你薄酩认识我才几年?一心算计要如何骗婚,有问过我这些么?真要想了解的话,去地下找我亲爹问啊。” 永都侯府已灭,秦绯浅的过去如何没人能说清,但她这些说辞,岑尚书根本没兴趣,他已然不信任秦绯浅了。 为了自己的名声,更为了张夫人的性命,秦绯浅转过身,偷偷扭动项坠,从中药库里拿出了个小药瓶,扔给高医仙,“看看这是什么。” 高医仙倒出一看,“哼,终于肯承认了?你就是给张夫人下了这朱砂,害她至此的对不对!” 不等岑尚书和张夫人变脸,秦绯浅首先吐出一句:“说你傻,你还愣上了,是你自己说这是朱砂的,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高医仙言之凿凿,这就是朱砂无疑。 秦绯浅要到就是这句话,“那行,你再说说张夫人是何症结,又为何如此?” 高医仙一口咬定张夫人体热阳盛,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秦绯浅要回朱砂,朝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敢不敢打赌,你若错了,就吞了这瓶朱砂。” 这可是毒物啊!一勺足以之人昏迷,这一瓶吞下去,神仙也难救。 高医仙退却了,盯着药瓶左右为难。他若应了这个赌,是绝没胆子服毒自尽的,但不应赌,又说明他对自己的诊断没底气。 岑尚书把他的迟疑看在眼里,却没料到,下一刻秦绯浅竟仰头将赤红的朱砂倒进了嘴里! “诶你——”岑尚书来不及阻止,只见秦绯浅淡定擦了擦嘴角,“别慌,还剩了半瓶,留着给高医仙的。” 就连薄酩都没想到,这女人竟疯到要自尽,不过这样也好,用不着他动手了。 岑尚书可不想在自家出人命,以为秦绯浅是在赌气,正要道歉,秦绯浅却说不用,“毒发需要两刻钟左右,在此之前,让我救张姐姐,若我失败了,命赔给你们。” 如此破釜沉舟的魄力,岑尚书自愧不如,“秦夫人,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 “不,你怪我是人之常情。”秦绯浅不慌不忙,“所以我更要澄清自己,我有把握治好张姐姐,也有把握为自己解毒,够不够证明自己的本事?” 岑尚书正要答应,高医仙却仿佛抓到了把柄,“啧啧啧,如此拙劣的江湖骗术也敢拿出来显摆?想用假朱砂蒙混过关,你休想骗过我!” 秦绯浅深觉这人脑子不大好使,“刚刚你可是亲自确认的,现在又改口?药材真假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大夫?既然是假的,那你倒是吃下去啊。” 高医仙被自打脸,在岑尚书不满的目光中吃瘪闭嘴,被腹痛折磨的张夫人伸手让秦绯浅过来,“救我,我信你!” 第39章 她是他的仇人 再耽误下去,张夫人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秦绯浅等待岑尚书的表态,岑尚书不敢拖延,向秦绯浅行礼作揖,“那就拜托您了。” 薄酩怎肯放过拿捏秦绯浅的机会,还想作梗,“岑尚书,贱内的命不值一提,但您怎能拿妻儿做赌注啊,还是由本官领回家。” 他那溢于言表的阴狠让岑尚书相当不悦,“薄大人,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 薄酩脸色一凝,秦绯浅则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无关人等闭嘴,别污染了空气。” 没想到这贱人居然轻易就逆转了局势,薄酩忿忿离开,结果刚转身,就被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吓得浑身僵直。 没办法,谁让他被刑衍整怕了,再看到他,不由自主就矮了半截。 刑衍负着手,被檐下的阴翳笼罩着,就连耀目的金面具都蒙上了一层寒意,哪怕只字不发也足够让薄酩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听到他一个“滚”字,赶紧如走地鸡一般遁逃。 而刑衍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他的身后站着方胜,拿不准将军想要如何。 当秦绯浅去了尚书府之后,方胜赶紧回到将军府向刑衍禀报,也包括自己的身份被发现的事。 彼时忠叔也在,趁机劝他远离秦绯浅,“那女子心机何等深沉,抓着一点机会都要攀附利用,若是知道了您对她如此上心,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巴结您,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有您镇北将军罩着。难道您要让老将军他们知道,您居然存心照顾永都侯的女儿么。” 刑衍不想听这些,忠叔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气,劝谏的语气也更重了些,“将军,您别忘了,秦绯浅才是您真正的仇人!这些年她过着父母疼爱的好日子,您呢?我们整个刑家蒙此耻辱,和秦家不共戴天,您何必要去同情一个抢了您——” “够了!” 罕见的咆哮证明刑衍此刻的盛怒,那些事他当然不会忘,但是…… 他负手踱步,半晌才平复情绪,想到秦绯浅可能正在被责难,还是忍不住要去看她。临走之前,他特地对忠叔说:“以后不准再说起这些。” 但尽管他说得硬气,可走到张夫人的卧室外,听到秦绯浅的声音后,他又却步了。 秦绯浅肯定已经猜到了他就是“方胜”,那么该如何解释接近她的目的? 最后,刑衍没有进去,而是默默站在门外。只要她没有危险,那就没必要出现。 浑然不知屋外情形的秦绯浅一心投入到救治中,一边施针,一边解释张夫人的症状,“夫人您伙食应该不错,吃了太多补品,而身体一时间运化不了,导致过多的阳气浮于体表,显现出阳盛上火的假象,但内里依然虚寒。” 旁边的高医仙为之一愣,偷偷瞄向那瓶朱砂,又被瑞叶和岑尚书捕捉到目光。 这个庸医,险些就让他们错怪秦夫人了! 张夫人却不明白,她分明没吃什么补品啊。秦绯浅让瑞叶说说今日午膳的菜谱,结果让她瞠目结舌。 第40章 他逃了 鹿茸炖鸡,老参鸽子汤,蒸乳羊,桂圆红枣甜酒酿…… “停停停……”秦绯浅的白眼翻上了天,“你们管这叫寻常?是生怕她不会流鼻血么?” 岑尚书讪笑道:“这不是知道了夫人有孕,想给她补补么,谁知补过了头,还冤枉了您给的宝药。” 这个误会总算解开,秦绯浅开了份食谱,还要再嘱咐什么时,突然头晕目眩。 她生吞半瓶朱砂确实有赌气的成分,忙活这么久,毒性开始发作了。 大家急忙扶她坐下,心中更是愧疚,秦绯浅不慌不忙,让他们准备温水和牛乳来,越多越好,还不忘嘱咐高医仙看仔细点,接下来她的急救措施,适用于绝大部分口服中毒,允许他没本事,但不好学就是他的错了。 先灌下温水反复催吐,直到吐出的水清澈无异物,然后大量饮用牛乳,吸附毒物阻碍吸收,再配上任何能导致腹泻的食物,加速排出,后续服用甘草绿豆汤化解余毒即可无忧。 高医仙长了见识,非嘴硬说这些小把戏,自己早就会,秦绯浅失望于他的不学无术,既然他这么能耐,那剩下半瓶朱砂倒是干了啊。 岑尚书受够了这个浪得虚名的庸医,命人去做个木牌,把高医仙无能又狂妄的德性清楚记下,挂在他的医馆门口,永远不准摘下。 这手段,可比砸医馆来得更绝,这位“名圣手”在皇城是彻底别想待下去,还是回乡种菜去。 接着岑尚书又向秦绯浅拍着胸膛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怀疑她,等孩子出生后,认她做干娘,尚书府一辈子奉着她! 秦绯浅感激不已,余光偶然瞥见窗外一抹闪过的黑影,似乎有什么人刚刚离开。她思衬片刻,问岑尚书:“您知道镇北将军身边有个叫方胜的侍从么?” 岑尚书和刑衍相熟,自然也认得方胜,“问他做什么?” “昂就是……”秦绯浅突然有些不敢开口,但吊着这颗心太难受了,终究还是想知道真相,“那位方胜,和刑将军长得像么?是他的远亲么?” 岑尚书并不知道刑衍乔装接近秦绯浅的事,觉得她这问题有些莫名,“是不是远亲,这个从未听刑将军说过,但外貌并不相似啊。” 秦绯浅偷偷倒吸一口气,不再打扰张夫人休息,明日会来看她的。岑尚书命人送她回别院,她却说想去一趟镇北将军府,当面谢谢刑将军为自己出头的恩情。 然而到了将军府后,迎接她的只有管事忠叔。当接触到这位老者目光的那一瞬间,秦绯浅就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不自觉后退了半步,“请问刑将军在么?” 忠叔锁起眉头,将她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眼,“敢问您是哪家的夫人,如此不懂规矩?将军府是随便谁都能来敲门的么?想见将军,拜帖呢?” 秦绯浅语噎,她确实还没习惯古人串门先下帖的习惯,贸然前来的确不合适。正要告辞,身后岑尚书府上的侍从报上家门,忠叔这才没有拒客,不过抱歉了,将军不在。 “你们来得不巧,将军已经奉圣命,前往陇西军营了。” 第41章 还是得走事业线 半个时辰前,看到秦绯浅脱离危险,刑衍默默回到府中,让忠叔准备行囊,即刻启程去陇西。 原本他早该出发的,却因放不下秦绯浅而一拖再拖,如今竟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揭谎,而选择远走逃避。 忠叔自然是高兴的,以最快的速度送走了将军,此刻更是庆幸还好他动作够快,否则就要被秦绯浅缠上了。 秦绯浅并不知他的心思,难掩失望地追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忠叔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污言秽语,满脸鄙夷之色,“这位夫人,您作为有夫之妇,为何要关心一位外男,还是堂堂大将军?劝您还是知些廉耻。” 诶不是,这人怎么回事?说话要不要这么难听。偏偏秦绯浅还没法回怼,的确,她和刑将军很熟么? 还是尚书府的侍从代为询问,忠叔才勉强回答:“这一趟恐怕得小半年呢。” 秦绯浅心下明了,默默垂下眼眸道谢告辞。忠叔讨厌她,因此关门的动作格外重,连尚书府的侍从都觉得太无礼,“堂堂将军府竟如此没规矩。” “算了,本就是我太唐突。”秦绯浅不愿逗留,钻回马车后才靠着车壁长叹一声,道不清此刻究竟是何心境。 刑将军离开的时机如此巧合,让她很难不去猜测,但终究也只能是猜测而已,既然他离开了,那也没什么好纠缠的,只当从没遇到过这个人…… 从那日起,“方大哥”再也没有出现,薄酩来找过秦绯浅几次,想要回苏骊。苏骊不敢回去,秦绯浅便想了个法子,弄了好些染料,伪造出被鞭打的青紫瘀伤,然后当着薄酩的面装恶人,才把“受尽苦楚”的苏骊还给他。 薄酩见苏骊也被报复得如此凄惨,迁怒的心思便淡了,再听苏骊说几句咒骂秦绯浅的话,更觉爱妾果然是他的知心人,对她加倍宠爱,如此,秦绯浅也就放心了。 张夫人卧床了足足半个月,胎象终于稳定下来,能够恢复日常活动,秦绯浅也开始着手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那日,她陪着张夫人晒太阳,开门见山地说道:“张姐姐,我的医术你是认可的?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才学,若是能悬壶济世,救治更多的人,也算一番成就了。日后若你有姊妹亲戚想求医,可否引荐于我?” 其实张夫人没太懂她的心境,一介女子要什么成就?不过转念一想,薄大人终是靠不住的,秦夫人想要另谋出路也是无可厚非。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 见她吞吞吐吐,秦绯浅好奇起来,张夫人瘪瘪嘴,为难开口道:“我有个外甥女,两个月前生下个孩子,可惜……那孩子天生畸形,出生后几个时辰就夭折了,我外甥女因此也失了宠,前阵子还写信给我,求我帮她想想办法,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妹妹你肯不肯帮忙。” “肯啊,当然肯!”秦绯浅巴不得呢,张夫人的外甥女,身份自然也不低,而且丧子又失宠也确实可怜。 但她看出张夫人的神色有些遮掩,不免起疑,“您外甥女,是谁家的夫人啊?” 却见张夫人目光闪烁,“这个……” 第42章 神秘的求医者 秦绯浅喉头一滚,好家伙,连尚书夫人都不敢说出口的来历,该不会是皇室成员。 早听说过宫廷内斗尔虞我诈,这要是万一被卷入就得不偿失了,可又叫她怎么拒绝呢,刚刚才说肯帮忙的。 张夫人明白她的顾虑,握着秦绯浅的手情真意切地恳求她:“我那外甥女她才十九岁啊,或许时间长了还能复宠,但要是没弄清楚产下畸胎的原因,万一下次又……就真的一生无望了。你若肯帮,我一定让她保守秘密,就算被连累,我夫君也能护你周全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绯浅实在难以推辞,只能咬牙应了下来,问什么时候见面问诊。 张夫人得以展颜,“这个我得问问,她出入不是很方便。” 随口一句话又让秦绯浅欲哭无泪了,宫里出来的,确实不大方便嘛…… 没过几天,张夫人给了准信,“今日酉时三刻,她会到你的别院来,我作陪,另有人把守着,不会被人知道的。” 这口气,浑像是“子时三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秦绯浅抽了抽嘴角,“那我见了她,是不是得叫声娘娘啊?” 张夫人愣了下,随即干笑:“不用,叫她齐夫人就行。” 酉时三刻就是下午六点,秦绯浅早早在庭院里等着,正值黄昏时分,余晖甚美,西边天际尚存炽热的橘红晚霞,如烈火一般蔓延在地平线上,勾勒出皇城中鳞次楼阁的轮廓。 望着这般美景,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太舒畅,其实自从刑将军离开之后,她就一直提不起精神,就连初九都看得出来,一直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可她就是无法释怀,兴许只是因为没能弄清真相而悬心。 就在秦绯浅落寞出神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见到一位女子在张夫人的陪伴下款款而来,向她屈膝问安,“见过秦夫人。” 这女子头戴幕篱,白纱遮住了面容,衣着清雅,但看得出用料华贵,哪怕穿着厚重的冬装也遮不住清瘦的身形,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 “齐夫人好。”秦绯浅回礼,和张夫人一起迎她进屋。 关上门后,齐夫人摘下幕篱,果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脸庞依然带着稚嫩,低眉顺目的,长相格外温婉可人。 不过秦绯浅却一眼看出了端倪,“您的嘴角经常长口疮么?” 齐夫人很胆小,缩着脖子诺诺点头,“以前不长,后来……就总容易长了。”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齐夫人看向自己的姨娘,不知道能不能说。张夫人点点头,“既然来了,就得弄清楚原因,有什么话千万别瞒着。” 齐夫人抿唇思衬,告诉秦绯浅,大概是成婚三个月后,不过那个时候她怀孕了,大夫说孕妇都容易上火。 秦绯浅面色凝重,“可您如今已不是孕妇了,症状没有改善?” 齐夫人摇头,可能被秦绯浅严肃的表情吓到,眼眶里竟滚起了泪珠,简直比苏骊还娇嫩。 接下来的询问有些痛苦,秦绯浅需要知道那个畸胎到底什么模样,必须得委屈齐夫人去回忆,一番描述下来,猜测是有了,但还不好下结论。 倒是齐夫人思念孩儿,哭得停不下来,脸上脂粉被眼泪冲散不少,露出原本的皮肤,秦绯浅看出不对,请她彻底洗去妆容。 结果她的素颜把张夫人都吓到了,“氲儿啊,你这……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齐氲顿时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怀了孩子以后就这样了,每天都得打上厚厚的脂粉才能遮掩,姨娘我害怕,我会不会再也好不起来了?” 她像个孩子似的想往张夫人怀里扑,却被秦绯浅赶忙拉开,“抱歉了,你姨娘有孕在身,经不得冲撞。” 不过齐氲这张脸问题确实很大,面色惨白无华,甚至暗沉发青,双颊生出许多黄斑,肤质很差,完全不是一个十九岁女子该有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在齐氲抬手掩面时露出了指尖,甲床颜色泛青,指腹脱皮,所有的症状都指向了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 第43章 杀人于无形 果然张夫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齐氲生下畸胎并非运气不好,而是人祸。 这是慢性铅中毒,有人在故意害她,不仅影响到胎儿发育,还会让齐氲毁容。皮肤被铅腐蚀,肤质变差出现斑点,为了掩盖,又会更大量地用铅粉遮掩,导致恶性循环,如果是为了让她失宠的话,不得不说很高明。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对铅中毒的症状很陌生,又没有检测仪器,如果不是被她发现,时间一长便会杀人于无形。 齐氲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抖着嘴唇连哭都不敢出声,旁边的张夫人更是肩头一沉,却并未见太多惊讶之色,“早知如此,我当初该劝住你母亲的……” 在她们的惨淡愁云下,秦绯浅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先别着急,齐夫人的中毒是可逆的,只要隔绝后续的毒物吸收,我再开点药调理就行。” 张夫人犯了难,“可……若是别人‘好心’送来的餐食,拒绝不了啊。” “毒物并不在食物里,问题在于——”秦绯浅的指尖点了点桌面,“齐夫人,你在怀孕前换了脂粉么?” 齐氲支支吾吾道:“入府之后,脂粉都是娘娘赏赐的,不用的话就是犯上。” 古代的妆粉本就含铅,但必须经过九蒸九煮,将毒性挥发殆尽,若是有心,特地略过这一步的话,就连买毒药都力气都省了。 不过秦绯浅更在意的是,这位齐夫人到底什么身份?从她的仪态和言语来看,怎么像是个伏低做小的妾室呢? 张夫人终于说了实话,“我怕你知道氲儿的身份,怕得罪人不敢帮她治病,才隐瞒的,其实……我家氲儿是太孙良娣。” 仅靠着从电视剧里获得的浅薄知识,秦绯浅勉强知道,良娣就是妾,也就是说,齐氲是太孙的小老婆,皇帝的孙媳妇,而那位“娘娘”应该就是太孙妃了。 张夫人沉痛点头,“太孙妃善妒心狠,自我氲儿嫁过去,就百般刁难她,所以我才觉得,氲儿的不幸恐怕另有内幕,秦夫人,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难道让我氲儿见了希望,又只能白白等死么。” 秦绯浅心里苦啊,她居然被动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张姐姐,你坑我…… 可事到如今,她既无路可退,也没法眼睁睁看着齐氲被害,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别慌,我自会帮到底的,其实要掩人耳目也容易,我给你调配药用的脂粉,你换到粉盒里,每日照旧化妆,恢复虽慢,但好歹不会继续中毒,也不容易被看出来。” 齐氲连连点头,随即又垂下了脑袋,“可娘娘她见不得我好,我要是恢复了,她肯定会使别的法子。” 作为妾室,被善妒的正房强压一头确实很难受,秦绯浅问她难道不能和离么?主动请太孙休了她,也比被害死强啊。 齐氲和张夫人都苦笑了下,一入侯门深四海,更何况皇室?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深门内。 在如此悲苦的命运面前,年纪轻轻的齐氲就已经心如死灰了,“母亲说我嫁入皇室,能有安稳富贵的生活,可现在呢?我什么都不求了,宁愿永远失宠,留着一条命残喘足矣……” 秦绯浅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好说,“夫人还是挺明智的,用脸换命划得来,那如果我能让你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保持毁容状态,你愿意么?” 第44章 他真的没有刻意打听她的消息 “我愿意!”齐氲的回答毫不犹豫,“我不想死,更不想再体会一次失子之痛了。” “行,我连夜给你调药粉,张夫人,明日就麻烦你托人把东西给她,记住,这事儿千万不能被发现,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那药粉不是原装的。” 要是被太孙妃知道她的小动作,就算岑尚书保得了她,也会严重影响到她未来的事业啊,只能期望齐夫人为了自己的小命,能够慎重些了。 另外她还嘱咐,绝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太孙,否则告不倒太孙妃,只会把自己害死。 齐氲苦笑点头,“我自然明白,再说太孙殿下现在根本不见我,最近又去御林围猎了,我在太孙妃娘娘的眼皮底下,躲起来保命都来不及。” 秦绯浅好奇问了句太孙妃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围猎,齐氲说娘娘运气不好,赶上来葵水,伺候不了太孙,便没带她去,就因为这个,娘娘才格外恼火,总拿妾室们出气。 因为来月事而白白给了别人争宠的机会,对于一个妒妇来说,确实很糟心。秦绯浅默默记下这件事,送齐氲和张夫人离开后,天色已经暗下,她列了药单命人去采买,然后拉上初九一起干活。 与此同时,远在陇西的刑衍正坐在灯下出神,手里的兵书已许久都没有翻一页了,直到方胜进来,他才回过神,敷衍似的看上几行,“皇城那边一切可还好?” 作为大将军,自然要时刻了解帝都动向,以随时保护天子,并不是刻意打听秦绯浅消息的。 方胜只当看不出将军的心思,回禀道:“无甚风波,就是……张夫人的婢女偷偷去过一趟太孙府,属下查过了,太孙良娣齐氏是张夫人的外甥女,前阵子产下畸胎而失宠。” 听起来和秦绯浅并无关系,刑衍不打算再听下去,方胜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张夫人想请秦夫人为齐良娣看病。” 刑衍刚要起身的动作顿住,“让她来?胡闹,皇室风云诡谲,怎能让她趟那浑水。” 说完以后,却见方胜的眼神有些玄妙,不自在地闷喟一声,“罢了,反正有岑尚书在,自会护着她,与本将军无关。” 方胜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将军真打算在这陇西待半年么?” 刑衍哼了声,指尖敲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不过是兵变而已,何需拖延那么久,不安分的全部处死,剩下的自然就老实了。” “可这些兵之前是襄王的人,擅自处死,恐怕不妥当?” 刑衍毫不在意,“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之前,如今陛下既然让我来管,那就是我的兵,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他向来杀伐狠厉,无论对敌还是统领士兵,都是铁血手腕,因此他手下的人,无不令行禁止,如陇西军营里这种内讧导致动乱兵变的?简直是笑话。 方胜领命退下,临走前又多嘴问了句:“那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您是继续留在这,还是回皇城?”结果被将军的眼神吓退。 许久之后,刑衍才丢开兵书,皇城他必然要回的,只是回去之后,也绝对不会再见她,从此便成陌路。 然而短短几天之后,他的所有设想都成了泡影。 因为秦绯浅出事了。 第45章 还是被找上门了 那天见过齐氲后,秦绯浅和初九熬了个通宵,总算配制出了药用妆粉,转交给齐氲替换掉铅粉。这药粉里混了少量的生附子,不会伤害身体,但能以假乱真地保持毁容状态,以免被太孙妃察觉出端倪。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几天下来都没露破绽,奈何秦绯浅和张夫人都没想到,齐氲她简直是不要命,见太孙府里另外一个宠妾也有了中毒症状,竟然于心不忍,就把铅粉的秘密告诉了她! 结果那宠妾比她还要胆小,被吓得夜不能寐,在太孙妃面前更是抖如筛糠,三两下就被看了出来,在威逼之下供出了齐氲。 齐氲还算有骨气,宁死不肯出卖秦绯浅,奈何她那日的行程还是被太孙妃得知,顺藤摸瓜找到了秦绯浅头上,召她即刻入太孙府。 秦绯浅被气得心口直疼,暗骂齐氲败事有余,初九在她身边哭哭啼啼,“小姐,奴婢陪您一起,就算要死,到了泉下也能服侍您。” 不怪她小题大做,太孙妃身份显赫,又善妒专横,换做别人胆敢背地里玩花招骗她,只怕是有去无回了,秦绯浅有岑尚书保护,性命虽不用担心,但诘问刁难肯定躲不掉。 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让太孙妃消气才行,她记得齐氲说过太孙妃因为月事而错过了围猎陪侍,她手上倒是有能用上的药,但是…… 没有其他法子了,她换上衣服出门,门外已停着太孙府派来接她的马车,车夫知道秦绯浅是被叫去受罚的,见了她连行礼问安都不曾,甚至板着一张冷脸,也不给她放脚踏。 初九见状更加担心,只能自己搬来脚踏,把秦绯浅扶上车,秦绯浅让她留下,以免被太孙妃吓到反而坏事,初九哪里肯,没办法,秦绯浅只能强颜欢笑刮了下她的鼻头,“放心,小姐我有护身符。” 然而钻进马车后,她的笑容就立马褪散,还没坐稳,车夫就猛不丁甩了下马鞭,马车骤然晃动,害得秦绯浅差点摔倒,暗骂这个仗势欺人的狗奴。 一路颠簸飞驰,让秦绯浅晕车想吐,好不容易到了太孙府,已是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不过在走进大门后,就被这里的奢华巍峨震撼得忘了腿软。 琉璃影壁上,五彩盘龙穿于祥云间,亮着尖牙利爪俯视凡尘,前院两棵高大的龙爪槐唯皇室独有,不可一世地炫耀着自己的尊贵,行走匆匆的奴仆婢女,更比寻常人家的更加端正规矩,一个个敛眉颔首,就连步伐都轻盈一致,无处不充斥着天家的荣耀与权威。 在侍婢的领路下,秦绯浅穿过庭院,来到一处殿阁前,偷偷抬头看了眼匾额,翎云阁。 侍婢在门外禀报:“娘娘,秦夫人来了。” 接着,雕花门从里面打开,一阵暖香扑向秦绯浅,提裙步入,并不敢直视上座的主人,只能看到曵地的洒金裙边绣着盘枝纹,在光线下泛着青蓝不一的色泽,用的是最上等的孔雀翎。 上座旁跪着满面泪痕的齐氲,抬眼看向秦绯浅,满是内疚后悔,秦绯浅忍不住堵心,你这时候才知道连累我了么?早干嘛去了啊! 她无视齐氲,向太孙妃行肃拜大礼,起身时才得见这位女主人的尊容。 作为皇家的嫡孙媳妇,未来的皇后娘娘,太孙妃的外貌自然是很出众的,眉眼精致,葱鼻檀口,让人难以想象下毒害人这种事,竟是出自如此一位年轻秀丽的佳人之手。不过这位娘娘的眼神倒着实是犀利尖锐,透着与她这般娇颜并不相符的狠厉。 她的身边还站着位年轻女子,身着淡紫色的湖绫长袄,腕上绕着蜜色锦帛,看打扮应该是府上的侍妾,满脸神气中透着幸灾乐祸,明显也不是盏省油灯。 太孙妃呷了口茶,架子端得足足的,“秦夫人可知今日本宫召你来,是为何啊?” 秦绯浅压下忐忑,故作轻松地笑答:“想必娘娘是召臣女来献宝的?臣女有一宝物,娘娘一定会喜欢。” 第46章 献宝 明明是被追责的,怎么反而献起了宝?齐氲低着头,不明白秦夫人想干嘛,太孙妃更是被惹怒,把茶盏重重搁下,“你竟敢戏耍本宫?还不跪下!” 说真的,秦绯浅非常不喜欢下跪,奈何她比不过皇帝的孙媳妇,只能认命,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纸包,扔在地上,提裙准备跪上去。 太孙妃眼尖,立马喝住她,“你还想耍花招?地上是什么?” 秦绯浅装起无辜来,“回娘娘,是臣女原本准备呈给您的宝物,既然您不要,别人也配不上这样的好东西,那就干脆跪碎来算了,只可惜了这个能控制月事时间,美容养颜的争宠利器了。” 说完,毫不犹豫就要跪下去,果见太孙妃眼中一亮,赶紧叫住她,“你等等!刚刚……说什么?能干嘛用的。” 腿弯到一半的秦绯浅忍住憋笑,“要不臣女给您说道一二?” 太孙妃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表面上虽然冷硬,但秦绯浅清楚得很。 自己的危机至少过去一大半了! 挺直膝盖后,秦绯浅捡起那两个纸包,仔仔细细地拍干净,呈给太孙妃的丫鬟转交,打开纸包,是一粒粒小小的白药丸,这东西王夫人肯定熟悉,正是和黄体酮相似的西药。 太孙妃看不明白,觉得自己被耍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秦绯浅心中忐忑,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此药在月事日子前天左右开始吃,经期就会推延,停药后即可恢复。” 却不料太孙妃一听这话,立马就命身边丫鬟扇齐氲的耳光,“你这个贱婢,连本宫的事都敢拿来嚼舌根!” 齐氲被打得抽泣不已,让秦绯浅心里挺愧疚,她真没想到太孙妃性格这么恶劣。 出了气之后,太孙妃又让秦绯浅继续说,如何能美容养颜。 秦绯浅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紧着心字句斟酌,还得考虑如何用古人听得懂的字眼来解释西医,“女子肌肤暗淡粗糙,通常是因为身体需要调理,这药能够……滋阴,所以适量服用,可以调节机理,使容光焕发。” 其实无论秦绯浅怎么解释,不懂医的太孙妃都是听不明白的,但她非要装学究,刨根问底地让她把每味药都说清楚。 得益于之前黄体酮闹出的事端,秦绯浅有了经验便可对答如流,反正信不信取决于娘娘自己,不过看太孙妃越发欢喜的表情,大抵是挡不住这份诱惑的。 谁知就在秦绯浅偷偷松口气时,太孙妃问了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这药能助孕么?” 短短几个字,却让秦绯浅心头狠狠一沉,原以为能躲过这个问题,看来还是不能侥幸,她舔舔唇,好几番欲言又止,怎么都不敢回答。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让太孙妃的脸色冷下来,起身走到秦绯浅面前,拖曳的华丽裙摆彰显出她的身份与权利。 “本宫是未来国母,本宫的孩子是大融朝的嫡系传承,上至太后娘娘,下至黎民百姓,他们的期望都在本宫身上,所以,这药能不能让本宫尽快有孕?” 秦绯浅慌了,人家这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而她又没法说谎,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娘娘,不能,而且……服药期间,是怀不上的。” 只见太孙妃的表情速度狰狞起来,将包着药的纸张捏成了一团,让秦绯浅有种错觉,现在被捏在她手里的,是自己的脖子…… 太孙妃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实说,这个,到底是什么药?!” 这回秦绯浅是真心实意地跪下,因为她很清楚,就算有岑尚书护她的性命,皇室的权力也远在官员之上,她在太孙妃面前,没有拿乔的资本。 “回娘娘,臣女刚才说的作用确实是有的,不过……它也能拿来……” 最后两个字声音太小,太孙妃没听清,让秦绯浅大声点,秦绯浅突然就委屈起来,她凭什么要受这份气嘛…… 转念一想,对啊,她干嘛要低声下气,于是鼓起了些许底气回道:“此药叫做短效避孕药。” 话音刚落,她就狠狠打了个哆嗦,明显感觉到,来自太孙妃的杀意。 第47章 戳到了太孙妃的痛处 纤纤玉指被捏得关节泛白,将纸团用力掷在地上,太孙妃的眼里充斥着高位者对于蝼蚁生杀予夺的残忍,“秦夫人,你是觉得自己的皮太硬,想被刮一刮么?” 秦绯浅顿时毛骨悚然,手脚一片冰凉,她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古代有着许多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酷刑,滥用私刑这个词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该不会……要用在她身上。 紧攥的拳头不住颤抖着,秦绯浅表面上尚且镇定,实则心如擂鼓。自己被召来太孙府的事,别院的下人一定会去禀报张夫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张姐姐你快来救我啊,我要被活剐了! 就在冷汗如瀑,面无血色之际,外面的下人前来禀报:“娘娘,兵部尚书府的张夫人求见。” 救命符终于来了……秦绯浅闭上眼大松了一口气,骤然从命悬一线的紧张松懈下来,直觉鼻头发麻,全身都瘫软无力。 太孙妃则斜睨着齐氲冷笑一声,“你这姨娘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还没进门,张夫人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秦绯浅,难掩担忧和愧色。明明还没显怀,却故意扶着后腰和肚子,想用自己孕妇的身份,让太孙妃网开一面,“娘娘息怒,是臣女硬求着秦夫人帮忙的,她并不知道我家氲儿的身份。” 面对二品尚书的夫人,太孙妃多少还会给点面子,但秦绯浅她居然把避孕药呈给她,岂非存心犯上! 张夫人万分错愕,不明白秦绯浅这是在唱哪出,但还是想帮她辩解几句,却见秦绯浅挺直腰杆,仰头直视太孙妃,“万物都有两面,毒药和补药尚且没有界限,何况这药只要停用就不会影响受孕,调理好了身体更是有利无害。”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本宫要的是助孕!” “不,您最先要做到的,难道不是能够怀孕的机会么?” 别说张夫人,就连齐氲和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秦绯浅这是活腻了,居然敢口无遮拦,戳在了太孙妃最不能忍的痛处上。 就因为她的月事来得不是时候,才错失围猎伴驾的机会,等太孙回来,没准又被哪个爱妾迷住了眼。 并且太孙府的人都知道,太孙对娘娘并无多深厚的感情,成婚两年未孕,不是没原因的。而秦绯浅的话,分明是在嘲讽太孙妃不得宠。 而秦绯浅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认错,必须得将错就错,将自己的话圆回来。 “这次没赶上不打紧,但以后万一又出现同样情况,娘娘再次错失,是不是很可惜?有了陪伴太孙的机会,再把身体调理好,还怕没孩子么?” 这话倒是有理,太孙妃心动了,抓住什么都没有抓住太孙殿下的宠爱更重要,这样一想,此药倒也没那么可恶。 她折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让秦绯浅起来,“权且信你一回,若此药无效,你就等着死。” 秦绯浅和张夫人松了口气,谁知她们还是高兴太早了。这时太孙妃身边那个侍妾虚情假意地行礼道:“恭喜娘娘获此宝药,有了殿下的荣宠,良娣她偷换您赐下的脂粉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她分明就是故意提醒太孙妃,别忘了处置齐氲,果然见太孙妃重新冷下了脸,张夫人和秦绯浅暗暗哀叹,就知道凭这位娘娘容不下人的小心眼,怎么可能会轻易揭过换药的事。 遂见太孙妃给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授命端来了一碗浓黑的汤药,秦绯浅的嗅觉何其灵敏,闻到这辛辣刺鼻的味道,就知道这药是何成分,顿时心里一惊。 太孙妃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反而笑得更加残忍,“秦夫人你既然这么厉害,不若来猜猜看,这碗药里都有些什么?” 张夫人怎会不知她想干嘛,赶忙阻止:“娘娘不可啊,秦夫人她——” “她不喝也行。”太孙妃冷笑着撇向齐氲,“那就给你这乖巧的外甥女喝,好好补补身子!” 齐氲惶恐不已,张夫人更是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一边是自己的恩人。 最后她还是下了狠心,秦夫人是被她连累的,决不能再亏欠她,谁知秦绯浅竟抢在她之前主动接过了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第48章 想活命就得吃苦头 强烈的味道让秦绯浅差点吐了出来,咽下之后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烧灼得难受,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这口气,“回……回娘娘,这药是极好的补药,谢娘娘……赏赐。” 看着她皱着眉,极力忍受痛苦的模样,太孙妃这才罢休,“哼,算你识相。” 张夫人生怕秦绯浅有个好歹,焦急地想要向太孙妃求情,刚要开口,秦绯浅却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向太孙妃谏言:“娘娘,齐良娣已经失宠又毁容,您何必失了身份,与一个弃妇计较?就算这府上所有妾室都失了宠,太孙殿下也能寻更多的女子入府,旁人可不一定有齐良娣这么好欺负,就算让她去找太孙告状,您看她敢么?” 这话看似在贬低齐氲,其实是在拼尽最后全力保护她,让太孙妃打心底里不把齐氲当威胁看,顺便也帮其他妾室求得一命,毕竟对于太孙妃而言,与其招来更多女人争宠,还不如稳住现在这些听话的。 太孙妃显然听进去了,神色缓和不少,斜靠在凭几上,捧着雕花手炉状似漫不经心道:“权且就先饶过你们,再敢有下次,那就是你们找死了。” 齐氲和张夫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太对不起秦绯浅了,秦绯浅自己倒是丝毫怨言都没有,“多谢娘娘开恩,臣女告退……” 张夫人扶秦绯浅退出翎云阁,走出好一段路才敢问她:“那药到底是什么?你怎么那么傻,还抢着喝光呢。” 秦绯浅捂着肚子满头大汗,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子,用力到浑身颤抖,“不这样做,太孙妃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齐夫人的,让她出个气总比被用刑好。放心,死倒是死不了,就是……难受……” 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更加痛苦,随即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吓得张夫人手足无措,“诶秦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别院中,自打早上目送小姐去了太孙府,初九就心神不宁,索性去做些糕点等着小姐回来吃,谁知一个小丫鬟突然跑来喊她,“初九姐姐,秦夫人回来了,她、她……” 初九慌得连手上的糯米粉都来不及擦,忙不迭跑去前院,见到秦绯浅竟是被好几个下人抬着回来的,张夫人跟在边上满脸焦急,“快,小心点别颠着她,诶初九你来得正好,快去请大夫来!” 秦绯浅摇头说不用,“让我受着,否则太孙妃不会……罢休的。” 这药不是毒,只是极大量地用了诸如干姜、红花、天南星等热性药,犹如把一团火吞进了肚子里,把五脏六腑都炙烤得烧灼无比。 太孙妃就是要看她难受才高兴,所以她不能自救,至少现在不行。 可她是真疼啊,肚子疼,头疼,全身关节也疼,被扶到床上躺下,便是一下都不敢动,眼泪染湿鬓角,看着让人心疼死了。 张夫人愧疚无比,想要回去告诉自己夫君,秦绯浅拉住她,“太孙妃没弄死我,已经是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了,再求情,她只会更加生气,又不知道怎么整我和齐夫人呢,算了,忍忍就过去了。” 想到自己那败事有余的外甥女,张夫人更是咬牙跺脚,秦绯浅还得忍着疼痛安慰她,让她回去休息,小心动了胎气。 初九忙端来热水给秦绯浅擦汗,她却摇头躲开,“烫……我要冷水。”说完猛咳了几声,喉咙像是火烧一般灼痛。 第49章 命悬一线 见她竟咳出了几丝鲜血,初九的泪珠子直滚,端来凉茶,小心扶她起来,“小姐来润润嗓子,怎么回事嘛,明明出门的时候都好好的,还让我别担心……” 能有个人如此关心她,秦绯浅感动不已,她没有主仆观念,只把初九当姐妹,窝在她怀里扯了扯嘴角,“真没事咳咳……就是上火了而已。” 可之后的几个时辰里,她简直饱受摧残,在这三九寒冬里,秦绯浅愣是如渴了三天一般,灌下了两大壶的冷水,仍不能浇灭体内的火团,又让初九把炭盆灭了,被子也根本盖不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浑身如烈火焚烧,连骨头都是疼的。 初九忙前忙后照顾着,打来冷水给她擦身,饶是如此依然杯水车薪,索性将窗户打开。 凛冬时节,夜里寒风刺骨,秦绯浅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仅穿着单衣就坐在窗口吹冷风,这才算安稳些。 可入夜后,一切方法都不管用了,她实在受不了,干脆泡个冷水澡。 上回秦绯浅着了凉,就发烧大病了一场,初九生怕她这回又落病,随口埋怨说太孙妃也太狠毒了,被秦绯浅赶紧捂住嘴,“你想让我死么!人家安插个眼线在这里多容易的事啊,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要我教你?” 说完之后,她自己却愣住,镇北将军在薄府也安插了眼线,“方大哥”每次都能那么及时地去救她,她还反应迟钝地没发现其中关联…… 算了,想他干什么,人家大将军兴许只是看她秦绯浅可怜,又不想拖累自己名声,才当这个无名英雄。 但她忘记了,刑衍为她出面报复薄家二老,可是明明白白的本尊出马,还闹到满城皆知,早已声名在外,“无名英雄”仅仅只在她面前而已。 身体本来就难受,心情也沮丧起来,秦绯浅将全身都浸没在冷水中,灼痛消褪不少,见时辰已过三更,舍不得让初九太劳累,就叫她先去休息。 初九尤不放心,睡在外室守着,一整天下来心力交瘁,好不容易钻进暖和被窝,不自觉睡得比往常都要沉,以至于…… 她没能听到秦绯浅的呼救。 刚开始秦绯浅还算精神,在冷水的浸泡下,体热总算得到了缓解,倦意也随之而来,便靠着浴桶小憩。 谁知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等到迷糊醒来,发觉腿坐麻了,想要换个姿势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僵硬,根本就动不了…… “初九,初九!” 之前咽痛咳嗽,导致此刻嗓音嘶哑,冬日里内外室的隔帘又是厚棉的,能传进初九耳朵里的声音就更小了。 唤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秦绯浅不再徒劳,努力挪动身体想要缓解腿麻,结果一个不小心向前一滑,整个人仰面没入水中,挣扎半天也没办法从水里探出头,再这样下去,她就得淹死在这浴桶里了。 不行,她还没抢回嫁妆,让薄酩遭报应呢,怎么能死得这么窝囊! 就在她想要奋力一搏时,突然听到一阵撞门的巨响,被吓到的她本能吸气,冷水抓住机会直冲进她的肺腑,窒息的痛苦随之袭来! 然而在这致命的危机下,她却无力挣扎,徒劳地张着嘴也无法呼吸,视野中只有粼粼水波,并且迅速模糊下来,水面之上传来了惊呼声,应该是初九。 秦绯浅的的眼睑颤了颤,自己就这样死了,那孩子一定会很自责,真是对不起了。 挣扎越来越微弱,心跳也慢了下来,她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地溃散…… 然而就在她彻底陷入混沌的前一刻,一只大掌突然破水而入,隆隆水声灌入耳中,竟将她强行惊醒! 第50章 面具之下是她熟悉的脸庞 是谁来救她了?! 秦绯浅努力睁开眼,水波中只能分辨出一抹黑影,旋即,那只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把将她从水里捞出。 在探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本能地大口吸气,却因呛了水而剧烈咳嗽,又怕再次落入水中而挥臂挣扎,混乱中似乎推到了什么东西,随即感受到救起她的人动作顿了一下。 她被那人扛在肩头,倒吊着把肺里的水都咳了出来,一旁的初九给她拍背,急得眼眶都红了,但表情总显得有些怪异。 好半晌后,秦绯浅终于缓过气来,想要向救命恩人答谢,然而当她看清眼前人时,竟狠狠怔住,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没想过和他还能再相遇,更没想过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披头散发,被淹得半死不活,而他,脸上的金面具被她无意间打落,将那张她熟悉的面容暴露无遗。 四目相对,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该在陇西的他,怎么会突然回来?哦不对,现在应该想的是,他果然就是镇北将军。 秦绯浅愣愣眨眼,虽然她早有这个猜测,但总想着兴许是自己弄错了,如今亲眼看到,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尴尬。仔细想来,她在这位大将军面前都说干过什么呢?譬如使唤他给自己帮忙,被他背着回家,还被迫暧昧地搂着他脖子,以及…… 说他这个人有点毛病…… 难怪他当时,脸色那么臭。 意识到自己多次的作死,秦绯浅大惊失色,吓得她赶紧远离刑衍,却忘了自己的腿脚知觉还没恢复,差点又栽进水里,被刑衍抱得更紧了些。 “别乱动。”听到他低沉浑厚的嗓音,秦绯浅更是无地自容,天啊他们的声音明明是一样的,她居然没听出来! 不过也难怪,刑衍以镇北将军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总共也就两回,第一回秦绯浅专心和薄酩对峙,哪里记得住他的声音,第二回又是病重,脑子根本不清醒,能知道面前人是谁就已经是极限了。 见她幡然醒悟后恨不得掩面遁逃的窘迫,刑衍突然觉得,这一趟快马加鞭赶回来,值了。 今日上午,他突然收到急报,秦夫人暗中帮助齐良娣的事情被太孙妃知道了,这会儿恐怕已遭诘难。 他二话不说,丢下军队,独身上马赶回皇城,一路上快马加鞭,不仅走了军用的急行道,还叫开了城门,这些本是战时才被特许的,他仗着自己的兵权,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就如此堂而皇之地破例。 也幸亏他赶上了,否则千里迢迢回来,看到的就只有她被溺毙的尸体。而秦绯浅堪堪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难以遮掩的仓皇。 定住心神后,刑衍又捏住她的双臂,眼角堆满了寒霜。 这小女子真是气人,每每都得由他赶着相救,否则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她还不知感恩,说他有毛病!真让他恨不得把她军法处置了。 可纵使他再生气,看到秦绯浅惨白的脸色后,所有怒火都被扑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大冷天的你想把自己冻死么?” 初九张口就想说明缘由,又想起小姐刚刚的嘱咐,刑衍不喜她吞吞吐吐,沉声呵斥:“本将军在这,你还有什么顾忌,说,太孙妃做了什么?” 听他提到太孙妃,初九才放心下来,噼里啪啦告了好一通状,把秦绯浅的惨状说得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刑衍蹙眉不语,将秦绯浅从浴桶中抱出,秦绯浅身软无力,只能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却发现刑衍的动作僵硬了很多,甚至初九也神色不明地低下了头。 原来她现在整个人都被刑衍抱着,湿透的单衣形同虚设,浑身异常的烧灼与他掌心的温度互相渗透,分不清谁更热些,因为紧贴着他的胸膛,从而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如此震耳,如此坦荡。 刑衍承认自己的心跳比上战场还剧烈,一部分是因为气愤太孙妃的行径,其次,是因为她。 他没有放下秦绯浅,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全身都烫得吓人,唯有披散下来的长发,冰凉透湿,长睫末梢挂着的水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坠落,滑过莹白的脸庞,最后从小巧圆润的下巴溜走。 再往下,刑衍便收回了视线,而秦绯浅受不了他的触碰,躲避似的扭动身子,“别碰我,热……” 第51章 他想一直看着她 无意间娇软的嗓音,让刑衍险些失态,将她轻轻放在凳子上,“坐得住么?先换身衣服。” 正要唤初九进来,却见秦绯浅趴在桌边,蜷着身子,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下,让他紧张起来,“怎么了?” “疼……”秦绯浅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之前明明也忍过了这么久,可在看到刑衍之后,突然就绷不住了,全身都如火烧一般,连骨头都要被煅成渣了。 反正已经丢人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索性哭出声来,越哭还越委屈。“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摆脱被人打压的日子嘛,只是想活得安稳些,也没打算得罪谁,怎么就那么倒霉……” 刑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见她全身湿淋淋的,衣服贴着身子,玲珑体态甚至肌肤色泽都无甚遮掩,想要找件衣服给她披上,又知她本就燥热难耐,只好匆匆退出房间,让初九给她换身干爽衣物,然后叫来别院的下人询问详情,听到最后,那如墨的脸色让所有都不敢再出声。 半晌后,初九收拾妥帖从内室出来,他才重新进去。 可巡视一圈,却并没见到秦绯浅的身影,困惑之际,只见床榻上一团鼓起的被子耸动了下,实在好笑。 他负手走至床边,故意压低嗓音道:“秦夫人如此没规矩,明知本将军来了,还不行礼问安?” 秦绯浅很挣扎,蠕动半天,竟裹着被子挪下床,连头都没探出来,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沉闷又可笑,“臣女见过将军,将军恕罪,臣女之前……没认出是您。” 刑衍忍俊不禁,尽管笑意极浅,但这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最生动的表情了,饶不自知地伸手掀开被子,果然见到秦绯浅被闷得满脸通红。 “本将军碰你一下,你都嫌热,还裹得住被子?” 刑大人您这话说的很有歧义啊……秦绯浅痛苦地闭上眼,“臣女愧疚难当,没脸见您。” “嗯,这倒是。”刑衍一本正经地和她开起了玩笑,“胆敢说本将军有毛病,你确实该愧疚。” 秦绯浅欲哭无泪,反让刑衍的心情更加明朗。 很好,她的精神还不错,总算没出大事。 这大半个月,他在陇西军营里,总觉得习以为常的生活似乎少了什么,直到一天夜里,他梦到了秦绯浅。 梦到她脸伤刚好那天,仰头问他自己好不好看,月色下,她的眉眼如精雕玉琢般令他难忘,还有宰相府那回,被吓到的她,如受惊小鹿般瑟缩着,以及被罚跪了一夜后,发烧生病,脑袋都不清醒了,还不忘算计人。 醒来之后,他终于明白,他已经不习惯眼前没有她了。 她很聪明甚至是狡诈,胆大心细,医术还很了得,却又固执得令人头疼。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女人,还是他的仇人,偏偏让他舍不掉。起先接近她是出于愧疚,而后是因为好奇,那现在是什么呢?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总之他很清楚,他想一直看着秦绯浅。 第52章 躲不掉的谎言 可惜秦绯浅满心想着自己会如何被罚,根本没敢抬头看他,见他半天没有下文,实在是热得受不了,“那个……将军大人,能不能先让我吃点药啊,热得骨头疼……” 一听她说疼,刑衍就立马回了神,冷脸斥责她犯傻,“不过一个太孙妃而已,也值得你自讨苦吃?” 秦绯浅委屈巴巴,一边写下药方,一边嘟囔:“人家是皇室嘛,我拿什么跟她叫板?” “拿本将军。” 刑衍的回答让秦绯浅愣住,下意识扭头看向他,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心跳…… 她见过镇北将军的玄袍金带,见过“方大哥”天人般的面容,但从未将这二者合一,也就没觉得多震撼。 而眼前的刑将军,身着墨地窄袖袍,套着盘螭金纹护臂,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长短各一的佩剑,黑与金的撞色如此强硬,正符合他常年浴血锻出的金戈之气。 他这张脸也是头一回,既没有金面具,也没有头发遮挡,眉目间剑虹般的锐气一览无余,不过右侧额头隐约有个印记,屋里灯光昏暗,看着并不明显。 但秦绯浅哪还管得了这个,赶紧垂下了目光,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戴面具了。 不把这该死的魅力挡着点,只怕皇城里人心不稳,就连夫妻都得闹矛盾啊。 心一乱,就连药方都忘记了,秦绯浅捏着笔,甚至顾不上火上浇油的脸热,还是忍不住问刑衍:“将军,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刑衍几不可见地抿起唇边,这个问题终究是躲不掉,他只能回答。 他上前两步,离秦绯浅仅仅两拳的距离,看着她因为局促而微微后仰着身子,懵懂的杏眼扑闪,仿佛能眨出水花一般,那么无辜,那么动人。 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胸闷,呼吸愈发深重,好几息后,才轻轻启唇,“因为……” 在秦绯浅忐忑的注视中,他却只吐出一句“因为看你可怜。” 秦绯浅:“……” 生硬而直白的回答让她无比扎心,但仅仅因为她惨,就能得到大将军垂怜? 刑衍的解释当然不会这样简单,沉下肩头说道:“我说过的,永都侯于我有恩,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他从来没骗过人,然而面对秦绯浅,哪怕是以真实身份面对她,他却再次说了慌。 永都侯对他不但没有恩情,反而对他,对整个刑家而言都是仇人,但他想继续站在秦绯浅面前,所以只能把真相掩埋,永远别让她知道。 或许是他屡次的帮忙,让秦绯浅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并没有质疑他的说辞,但神色反而变得复杂。 是的呢,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理由,总不可能是人家刑大将军第一次见到她满脸伤痕的丑模样而动心。 这样一想也就心无旁骛了,秦绯浅挂着一丝苦笑继续写药方,随口问他:“那我父亲做了什么啊,什么时候的事?” 刑衍看得出她的笑意有些牵强,以为她是思念亡父,继续违心地编着谎言,“十多年前,我随祖父入皇城,贪玩走失差点被人牙子拐骗,是永都侯救下的我。这件事说来丢人,所以没让别人知道。” 秦绯浅信以为真,扑哧一声笑出来,“看不出来您儿时也是个调皮的。” 刑衍却笑不出来,因为事实上,他的不幸正是从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到永都侯这个人开始的…… 第53章 想让太孙妃怎么跟你道歉 将药方交给初九,熬了药来喝下之后,秦绯浅立马舒爽许多,燥热散去,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才发现卧室的窗户一直大开着。 “哎呀抱歉了,我之前体热没觉得,连累您受冻了,怎么不跟我说声,万一着了凉,我可担待不起。” 刑衍不以为然,“和北地风雪比起来,这算什么。” 秦绯浅觉得有道理,不愧是大将军,身体可真精壮。 然后不经意那么一瞟,又被他勾得心慌了,老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殊不知她的反应都被刑衍尽收眼底,眸光一转,该说正事了。 “秦绯浅,你想怎么让太孙妃怎么跟你道歉?” 秦绯浅听了一愣,“让她跟我道歉?怎么可能,她能就此饶了我就不错了。” 却见刑衍但笑不语,这不是有他在么,皇室又如何?他只为当今圣上效忠,一个太孙妃而已,还轮不到让他敬三分。 他这个将军的权势居然这么大?秦绯浅微微惊愕,真不知道未来会是哪个女人,能有幸嫁给他这么一位英俊又有权有势的男人。 结果一个走神,竟当着刑衍的面笑了出来,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醒过神来,尴尬清嗓道:“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太孙妃,铅中毒真的会死人的,让她别用那么歹毒的手段了。” 刑衍没说话,等了好一会儿后问道:“没了?” 秦绯浅眨眨眼,“没了啊。” “不要点别的?” “能要什么?” 这妮子…… 刑衍缺失了二十多年的笑容,在今天一口气全挥霍而出,“行,你早点休息,记住了,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无需卑躬屈膝,谁敢欺负你,就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刑衍护着的人。” 就因为这句话,秦绯浅看着刑衍离开的方向无言良久,闹不明白自己的热毒明明也解了,为什么心跳还那么快,好像……还更快了。 而刑衍在出门之后,仰望天色,已微微泛起天明的鱼肚白。 一想到秦绯浅几乎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就难忍怒意,大刀阔斧地向太孙府而去。 卯时初,天色还未亮透,太孙府的下人们正各自忙碌着,太孙妃的寝阁内暖意融融,侍婢们鱼贯而入,添香、点盐、在温水中兑上玫瑰花液,动作娴熟且安静。 太孙妃慵懒起身,被伺候着梳洗打扮,她的首饰足足有三个妆奁,每日光思度穿戴些什么,就得费上好一番心思。 正比划着是戴玛瑙耳坠好看,还是白玉的更合适时,丫鬟芙儿神色匆匆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娘娘,镇北将军驾临,已经到花厅了,让您赶紧过去。” “什么?”太孙妃不明所以,“太孙殿下又不在,他来干什么?再说现在才什么时辰,哪有这么唐突的。” 芙儿垂下眉,为难开口道:“娘娘,那位可是刑将军啊,他就是唐突,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太孙妃这种只知道宅内争夺的小心眼妇人,并不懂朝堂官员那些事,但不知道别人,也绝不会对刑衍陌生。 大融朝的边境全靠刑家驻守,刑衍又是刑家的年轻一代支柱,说他一人扛起了大融的半壁江山都不为过,就连陛下都对他格外恩赦。 所以她一个区区太孙妃,又怎敢对他甩脸子。 第54章 将军的吓人手段不一般 尽管不情不愿,也只能梳妆妥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花厅,她好歹是皇室中人,不必对刑衍行礼,但还是不自觉颔首致意,“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贵干?” 刑衍没有回话,而是让下人把暖炉撤掉,再把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厅内顿时冷了下来,太孙妃不敢阻止,心中却难免不悦,“将军这是何意?” “坐,喝茶。”刑衍答非所问,提起手边的茶壶亲自为太孙妃斟了一盏。太孙妃一头雾水,刚抿上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凉的?将军你什么意思!” 刑衍把茶壶重重一搁,“把这一壶全都喝掉,别磨蹭。” 他面无表情,语调生冷,虽无疾言厉色,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太孙妃有些怕他,端着冰冷的茶盏,语气也恭敬不少,“本宫与将军素无交集,也没哪得罪您,您若有什么不满之处,还望明示。” 刑衍轻嗤一声,“本将军顾念娘娘的脸面,就不把你按在冷水里受冻了,但娘娘当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吹冷风、灌冷水,这些苦,秦夫人才刚刚经受过呢。” 太孙妃与芙儿面面相觑,她是整了秦绯浅,但刑将军怎么会为此而来呢…… 她这般心知肚明却毫不愧疚的态度惹怒了刑衍,催促太孙妃把手里的冷茶喝掉,又不是毒,有什么好犹豫的。 大冷天的,早膳还没吃就灌一肚子冷茶,那多难受啊,太孙妃不肯,仗着自己的身份偏不肯低头,“刑将军,秦夫人喝下的药可不是本宫强逼的,就算要找本宫要说法,也该是她的夫君来,您的身份恐怕不合适。” 这话很中肯,刑衍没有反驳,“所以说,娘娘若出了什么好歹,自有太孙殿下来找本将军,那本将军就是要逼你又如何?” 被反将一军的太孙妃不敢再顶撞,端起冷茶仰头喝了大半杯下去,胃腑冷得发疼,让她猛打了个激灵。 刑衍又给她续满,漫不经心地说道:“娘娘对秦夫人了解甚少,恐怕不知道她的脾气,恰好本将军曾有幸见过她为其夫君薄大人治伤,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示意太孙妃坐下,听他慢慢道来,而太孙妃在听他一番描述后,竟是面无血色,指尖冰凉。 秦夫人她……竟如斯恐怖! 别怪刑衍说得太吓人,只不过是太孙妃娘娘见识太少罢了,才听了几句话,脸色就白下来了。 刑衍对此视若无睹,语调毫无波动,越是这样,听起来就越瘆得慌。 “她拿着细长的刀片,划开薄大人的头皮,血液和脓液淌出,翻开皮,露出里面的红肉,她拿着麻布一下下地擦掉肉上的血,那薄大人还算能耐,虽然疼得惨叫连连,好歹没有晕过去。” 身娇肉贵的太孙妃哪听得诸如“脓液”、“血肉”这样的字眼,又恶心又害怕,捂着胸口咽了好几下喉头,颤着声求他:“将军,别说了……” 刑衍充耳不闻,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薄大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妙手神医为他救治,还敢乱动,非得被三四个下人按住才肯安生,还好秦夫人没有怪他,拿着刀慢慢地割,割到伤口深处,把皮肉全都掀开,从里面捏出个小东西来,本将军没看出是什么,兴许是碎骨头。” 第55章 识相的就该知道怎么做 太孙妃腰背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坐在地,被芙儿搀着才勉强坐直,手心里全是汗,小脸也早没了血色。 刑衍笑里藏刀,说她的定性未免太差了,不如秦夫人,被鲜血溅了一脸,还能气定神闲,一针一线地把伤口缝好,那针线穿过肉,带出血,被捏在手里,也没见她怕啊。 “别说了!”太孙妃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好似被钻皮裁肉的人是她自己一般,芙儿也被吓惨,跪求将军饶恕,“我们娘娘知错了,奴婢这就亲自去找秦夫人赔礼道歉。” “你去?”刑衍撇了撇茶末,显然并不满意,“别看秦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其实报复心还挺重,之前薄家的两位长辈被游街示众的事,娘娘可有耳闻?说来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仗着身份欺负儿媳呢,就算是公婆,真要对付起来,也不是没手段的。” 这件事太孙妃确实有所耳闻,但不知道原来是秦绯浅搞的鬼,原来那位秦夫人竟是个连自己丈夫和公婆都能下狠手的人,当真是不可貌相。 现在又想起昨夜里,她听到芙儿回禀,说秦绯浅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她还破觉得解气,现在后怕起来,背上泌了一层的冷汗。 人家秦夫人恐怕早在心里盘算出了千百种报复她的手段,她本是不用惧怕的,但现在有了镇北将军为人家撑腰…… 好歹不能把太孙妃吓出毛病来,刑衍见好就收,起身告辞,临了又“突然”想起来,“哦对了,秦夫人让本将军转达一句话,请您别再用下毒这种阴狠手段,可见她医者仁心,否则被太孙、太子甚至是陛下知道,您为了争宠竟扼杀皇室子孙,会怎样呢?” 齐氲的孩子为何畸形早夭,太孙妃心知肚明,现下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人家秦夫人也不是完全没身份的人,若被欺负急了,把她残害皇嗣的事捅出去…… 她起身冲刑衍行一大礼,“多谢将军宽恕!” 刑衍毫不避讳地受了她的大礼,“你该谢的不是本将军。” 太孙妃明白他的意思,扭头让芙儿把太孙府里所有珍宝全翻出来,她能不能继续做这个太孙妃,就看秦夫人肯不肯原谅她了! 算她识相。刑衍这才罢休,“赔礼可以,但别扰了秦夫人休息,她直到天明才睡下的,不比太孙妃娘娘,可有一夜好梦?您的高枕,睡得够踏实啊。” 太孙妃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刑衍离开,她才跌坐在地满眼惶恐,“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把这尊佛给招来了……芙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备礼啊!” 尚书府别院中,在靠近秦绯浅卧房的方圆十丈内,所有下人都蹑手蹑脚,动作极轻,生怕打搅她的好梦。 直到近午时,秦绯浅才打着哈欠睁眼,初九听到动静进来,却是满脸兴奋,原地跺着脚急不可待地跟她说:“小姐,太孙府送来了好多东西,说是给您的赔礼,而且马车已经候着了,请您‘移驾’一趟。” 第56章 一夜之间他给的惊喜太大了 听到初九的话后,秦绯浅愣愣眨眼,猛然想起昨夜种种,倒吸一口气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方大——哦不是,刑将军他真的来过?初九,你也见到他了?” “小姐您还没醒呢?”初九忙着伺候她起床梳妆,“是刑将军没错,太孙妃突然转了性,肯定也是他的功劳。” 秦绯浅裹着被子呆坐许久,将脑子里的混沌重新梳理,这才从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她原以为岑尚书就是她最理想的保护伞,没想到平白还多了位大将军! 可一转念,她飞起的嘴角又迅速跨了下来。人家刑将军是为了报恩才可怜她的,但她自认定力没那么好,对这个在她最苦最难之时,屡屡保护陪伴她的人,不敢说心如止水。 所以要学会分寸,不能让他看出她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而厌恶她。 打点好之后,秦绯浅才被初九扶出门,被眼前这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惊到,这和昨天的待遇相差也太大了。 有了主人的命令,就连车夫的态度都截然不同,点头哈腰地放下脚踏,“夫人您慢些,车上换了彻新的软垫,怕您冷,还给您准备了上等的丝绒毯。” “哟,我上回坐的是牢车,这次换成了劳斯莱斯?”秦绯浅忍不住揶揄,车夫听不懂那劳斯什么的,只能干笑应和,还望秦夫人能赏脸。 秦绯浅和同样困惑的初九对视不语,耸了耸肩,坦然接受了这番美意。 一路上车行得极稳,生怕有一点颠簸让秦绯浅不满,刑将军到底跟太孙妃说了什么,她简直好奇死了。 抵达府邸门口后,竟看到太孙妃领着丫鬟站在门内,主仆俩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怎么有点战战兢兢的呢? 见秦绯浅下马车,太孙妃居然亲自来扶她,挂着牵强又心虚的笑容,“抱歉了秦夫人,原本该我亲自去你那的,可我这身份怕引人注意,只好委屈你移步了。” 啧啧啧,回望昨日,太孙妃那一副要她死,她都没资格挣扎的跋扈样,现在连“本宫”二字都不说了,这变脸也太快了,不过这表情怎么似曾相识呢? 想了想,仿佛上回宰相夫人也是这般。 秦绯浅突然明白了过来,难怪方夫人会一夜之间遭此厄运,宰相夫人会突然找她来求饶,原来那些都是刑将军的手笔。 当时在宰相府,方夫人不仅骂了她,还不知死活地把人家大将军也羞辱了一顿,当然不会有好下场。 想起当时,他挡在自己身前,周身凛凛杀气的威严,虽然的确很有安全感,但是…… 这位将军太厉害,太强势,被他如此特殊地照顾,反而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理压力呢。 刚刚走神,太孙妃就请她进府慢聊,丫鬟呈上的茶水点心,她亲自端给秦绯浅,态度摆得那叫一个端正。 “秦夫人,昨天是我不懂事,让您受了不少罪,给您送过去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您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给您好好治治!那些药……我发誓那些药真的不是毒!就是些——” “就是些热性药材来了个乱炖嘛,懂的懂的,死不了人,顶多难受几天而已。”秦绯浅是真的不在乎了,毕竟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刑将军给她带来的冲击更大…… 然而因为刑衍对秦绯浅的那些描述,对太孙妃产生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让她以为秦绯浅这是笑里藏刀,心里就更慌了。 “好妹妹,我真的知错了,你别报复我行么?我给你行大礼!” 说着不顾秦绯浅的阻止,还真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标准的肃拜,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因为害怕紧张,腿脚实在不太听使唤,结果…… 原本只需要屈膝,她却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并且上身重心没稳住,直接向前栽去,脑门着地,来了个最高规格的叩首。 磕头的那一声,还特别得响亮…… 第57章 娘娘您这是在发酒疯么 堂堂太孙妃,除了面圣和大婚那日,她就没拜过其他人,可她还怪不了秦夫人,毕竟是她自己要拜的,而且刚才磕的那一下还不轻,疼得她半天没能起来。 好在秦绯浅反应快,在太孙妃跪下的那一瞬间,就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避开了此等大礼,“那个……这倒大可不必。” 太孙妃能说什么呢?就当是她至诚至敬,“那你肯原谅我了么?” 秦绯浅赶紧扶她起来,果见她额头红了一大块,命人打点冷水来,敷一敷能好得快些。谁知太孙妃无比惊恐地摇头,“不用了!我、我没事,不劳费心了。” 说真的,秦绯浅越来越好奇刑将军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能让她一夜之间就成了洪水猛兽? 重新坐好后,太孙妃又为另一件事紧张起来,“秦夫人,求你件事,齐良娣中毒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告诉任何人?如果陛下和太子知道我害死了皇嗣,我就没活路了!” 其实秦绯浅压根就没处说,也不打算张扬,但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真心请太孙妃别再干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太孙妃连连应下,低着头落寞地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的,有些事,也是被逼无奈。” 府上嬷嬷前来问话,午膳时辰到了,是否现在开席。太孙妃请秦绯浅赏脸,还把齐氲也叫上,虽然害她没了孩子不是道歉就能了结的,好歹得有个表态。 可怜的齐氲从昨天开始就被关着,刑将军来过之后才被放出来的,早如惊弓之鸟一般,原以为自己要被处置,谁知太孙妃竟亲自给她敬酒,吓得她连忙看向秦绯浅,这是……要送她上路? 秦绯浅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示意她不用紧张,三人刚坐下,只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嗔怨:“娘娘,这是来了哪位客人啊?怎么也不知会妾身来陪着?” 抬眼一看,正是昨日陪在太孙妃身边,那个虎假武威的妾室。估计是一直以来都受到太孙妃格外优待,今早刑衍来见太孙妃,她也不知情,所以没把自己当外人就直接闯了来。 结果这一闯,就闯到了太孙妃的气头上。一大早被刑衍吓个不轻,又在秦绯浅面前丢了面子,向来高高在上的娘娘哪有这般窝囊过,一肚气委屈没地方撒,正好拿这个软柿子出气。 “这儿有你个贱妾什么事,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竟敢擅自冲撞客人!” 那小妾一愣,看向秦绯浅和齐氲,还没弄清状况,就被芙儿轰了出去。秦绯浅可没忘记,昨天就是那女人害她被整的! “娘娘跟那位姐妹关系不错,以后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小心近墨者黑。” 未料太孙妃的反应竟异常明显,险些连手里的酒杯都捏不住,垂着眼呼吸重了几分,像是藏着怒火,随即又干笑遮掩了过去,忙给秦绯浅敬酒,谢她提醒,以后会远离小人的。 没过多久,秦绯浅有些微醺,发现太孙妃喝的未免太多了点,于是赶紧劝她停杯。 已经醉了的太孙妃低着头没有反应,就在秦绯浅和齐氲面面相觑时,她又突然仰起头,张口哭嚎了起来,吓得齐氲连忙缩到秦绯浅身后。 而秦绯浅也错愕万分,“娘娘?您这是在……发酒疯么?” 第58章 妇女之友来生意了 “我好苦啊!都没个人帮我……” 太孙妃的嚎啕来得猝不及防,也顾不上自己的高贵形象,索性趴在桌上哭诉:“我都嫁来两年了,肚子没动静,太子妃每回都话里话外地催我,府里的姬妾也笑话我!我能怎么办嘛!” 秦绯浅忍不住八卦,“她们还敢笑话您?” 太孙妃吸了下鼻子,扭头睃向她,“不然你以为我生来就是妒妇么!我给人下药,害得人家毁容还没孩子,我也很怕的!但是我不这样做就管不住她们啊,你知道这府上有多少姬妾么?这一桌子……排两圈都坐不下!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太孙也不喜欢我呜呜呜……” 齐氲捏着袖子委屈说道:“可……可妾身从不敢欺负您啊……” 秦绯浅捏了捏鼻根,这种无差别伤害还真是要命,不过以太孙妃的酒品来看,虽然性格可能恶劣了些,但心机并不深,加之她之前说的那句会远离小人。 恐怕给妾侍下毒的主意,是别人给她出的。 就在她细想时,突然打了个哆嗦,只见太孙妃瞪着醉眼,像是盯紧了她这个猎物。 “秦夫人,听说是你给张夫人探出喜脉的?还救了张夫人的滑胎?我赐下的妆粉也是你看出有问题的,你还……割开你夫君的皮肉,把骨头都捏出来了!” “啊?”最后一句话让秦绯浅糊涂了,不过她似乎猜到刑将军和太孙妃都扯了些什么,不等她解释,太孙妃突然摇摇晃晃地朝她扑来,然后整个人如抽了骨头一般扒在了她身上,把秦绯浅吓了一跳。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帮帮我,也给我送个孩子,要不让太孙多喜欢我一点也行啊。” 太孙妃是真的在哭,好好的花季少女,愣是被折磨成了一个失了心的妒妇。看着她满头珠翠晃乱,脂粉也冲花了的脸,秦绯浅忽然有些心疼她。 反派的位子留给薄酩那种狗男人就够了,她秦绯浅可是立志要当妇女之友的人,病人来了,哪有拒诊的道理。 虽然她很想教育太孙妃,女人的世界不止有宠爱和生育,但奈何人家有皇位要继承呢,还是先把眼前问题解决了。 秦绯浅默默扶起太孙妃,命芙儿熬碗醒酒汤来,让她先醒醒神,等她平复些情绪才勉强说道:“帮你争宠什么的,我可没把握,但前一个要求,倒是能试试看,不过怀孕这种事没个绝对,我不保证成功率。” 太孙妃顿时抓住了希望,“真的?求你了秦夫人,秦神医!只要能让我怀上孩子,在我头上取块骨头下来也行。” 秦绯浅:“……先申明一点,我没有取人骨头的癖好。” 干起老本行,秦绯浅就自在多了,先给太孙妃一番望闻问切,身体非常好,看来两年来未孕还是缺少机遇。 “这样,我先帮你算出你排卵期,以后你尽量在这个时间段里,和太孙殿下培养感情,能够提高受孕几率。” 太孙妃听得半懂不懂,“排……什么期?” 秦绯浅忘记了这些现代名词,古人听不懂,于是换了个说法,女子每个月都会有七天左右最适宜受孕,具体时间就是两次月信的中间,把握好这几天便能事半功倍。 按照太孙妃的日子来算,还有十天就能进入受孕期了。 太孙妃心中一喜,随之又摇了摇头,“可殿下他后天就要归府了,按照规矩,好歹能和我宿上两晚,难道要我把侍寝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么?” 秦绯浅闻言只挑了下眉,喝过酒后的脸蛋红扑扑的,杏眼里盛着一汪水,随性地单手撑着下巴,如此恣意媚态,刑衍没能亲眼见着委实可惜。 她招太孙妃凑近些来,小声说道:“这就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句话,太孙妃就更听不懂了,却见秦绯浅但笑不语,信她的准没错,她有主意! 第59章 闺密的诞生 若说为什么太孙妃成婚两年都得不到夫君的欢心,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太主动了,人都是这样,费尽心力追不上的被捧在心头,上赶着伺候的反而看不见,太孙妃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太孙殿下才不把她当回事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他晾上几天,一反之前的殷勤之态,太孙不免会奇怪,目光自然而然就投到太孙妃身上。 再说了,太孙在外围猎,被侍妾们哄得正高兴,刚刚回来就要像完成任务一样陪着太孙妃,心里必然不情愿,还不如顺其自然,等几天以后,他新鲜劲过了,正好在好奇心驱使下,主动找上她,不就水到渠成么? “还有,您千万记住,就算太孙来找您,也别过分热情,让他发觉出你不再把他当神一般供着,那种失落感会让他不自觉多关注你,你一定要稳住,得看似不经意地表现出你的才华和涵养,才能真正吸引住太孙殿下。” 太孙妃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这法子看着挺冒险啊,会不会不起作用,反而更糟呢?” 秦绯浅耸耸肩,“恕我直言,现在还能更糟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孙妃确实无话可说,拉着秦绯浅的手千恩万谢,“只要能让我如愿,以后但凡我能给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这可是秦绯浅最想听到的话,有了太孙妃的支持,就更利于她整垮薄酩了,只有薄酩彻底完蛋,她才能抢回嫁妆,安心过她的日子。 就这样,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太孙妃对秦绯浅的态度,就从起初的轻视欺压,到害怕求饶,再到顶礼膜拜。秦绯浅也收获了继苏骊、张夫人之后的又一助力,好姐妹抱着雄心壮志,共同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 喝多了酒的太孙妃暂且失陪,没过多久秦绯浅也起身出去,刚绕过廊角,就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 “娘娘您糊涂了,这种话也能信?别忘了她和齐氲的姨母走得近,她让您不要侍寝,还不是为了把机会让给齐氲,等那小贱人得了宠,太孙更会把您抛到一边啊。” 秦绯浅暗暗偷笑,这小妾不仅听墙角技术不错,思路也很清晰嘛,而后又听到太孙妃斥责她:“你还敢提?要不是你撺掇的好事,奉上那有毒的妆粉,齐氲的孩子会夭折?我现在是被人抓着把柄,还不是你害的!况且你知道什么东西?人家秦夫人是有刑将军做靠山的,再敢乱说话,本宫就缝上你的嘴。” 小妾一时没作声,估计是没想到秦绯浅的来头这么大,不过她倒是反应快,立马惊呼起来:“哎哟娘娘您被骗了!既然秦夫人有人护着,那就更没法追究她,到时候还不是您吃了闷亏?” 太孙妃被她说动了,毕竟秦绯浅心机深手段狠的形象已经根植于心,仔细想想没准确实是阴谋。 半天没听到太孙妃的回应,秦绯浅忍不住走了出来,厚重精致的裙摆拖在地上,衬得她威仪十足,刚才的醉态消失不见,如星慧眼更是比往常更加澄亮,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小妾。 “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想扶齐氲上位,取代太孙妃的位置呢?倒是你,借太孙妃的手整垮了所有的争宠者,还得她欣赏庇佑,万一哪天被抛弃,还能鱼死网破告发太孙妃干的好事,拿捏她把柄的人到底是谁?” 那小妾脸色一僵,太孙妃则明白过来,长久以来,自己竟被一个贱妾给利用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施芊芊你好大的胆子!” 第60章 上一个骂她的人府上已经成了灰 捂着脸颊的施芊芊满脸惶然,忙说她没有这个心思,“妾身只是想帮娘娘啊,那些妾室本就不安分,有了孩子更会骑到您头上,妾身是听人说铅粉用久了就不会怀孕,没想到齐氲她……” 秦绯浅打断了施芊芊的话,“可你明知她怀孕了,还没有停止用毒,直到她的孩子畸形死亡,就是你故意为之,还让太孙妃来抵罪,真是一点没脏了你的手呢。” 说完她又向太孙妃行了一礼,“娘娘,您刚刚还说过会远离小人的,此等蛇蝎您敢放在身边么?说不定哪一天,被蛰死的人就是您自己。” “我不是,我没有!”施芊芊跪求太孙妃相信她,“妾身不知道铅粉会让孩子畸形,否则怎么敢草菅人命呢。” 结果又让秦绯浅抓到了话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用毒物,可见你有多蠢,娘娘,这等蠢人留着,不得把您害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施芊芊的错。 “你——”施芊芊无从辩驳,心里对秦绯浅恨得牙痒痒,一直以来她都仗着有太孙妃撑腰,比别的侍妾都风光,结果这贱人一来,不仅拆了她的台,还让太孙妃对她反目。 可她拿出全身解数百般恳求,都不见太孙妃心软,心知自己的无力翻身了,一时气急,竟指着秦绯浅破骂道:“这里是太孙府,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么!不滚回薄府去,想赖在这里打秋风不成!还有脸帮别人怀孕?你自己肚子里都没个动静!死了爹娘还连累夫家断子绝孙的祸害,少把晦气散这来!” 太孙妃听着不由心惊,这贱妾果然是个疯子,想要害死她么!秦夫人生了气,刑将军肯定要找她算账。 正琢磨着该如何赔礼道歉,谁知秦绯浅非但没生气,反而对施芊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上一个骂了我的人,夫家、娘家全都成了灰,嘴也被烧伤了,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法张口说话呢,为了你自己的小命,还是积点口德。” 施芊芊顿时面色惨白,倒是听说过前阵子有两户官员的府邸离奇被烧的事,原来…… 太孙妃忙问秦绯浅想怎么处置这贱妾,秦绯浅并不熟悉古代对于妾室的发落是何规矩,还是让太孙妃自己看着办,唯独有一条,别弄死了就行。 倒不是她多善良,只是单纯不想添杀孽,否则怕晚上睡不着觉。 太孙妃毕竟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正室,更是位不好说话的主,施芊芊的下场必然会很惨,她终于知道怕了,很聪明地抓着秦绯浅的裙子求饶,“妾身知道错了,愿意到齐良娣屋里当丫鬟伺候以弥补过错,别把妾身卖出去,求您了!” 让她去伺候齐氲,不得把人家小可怜吓得做噩梦?秦绯浅翻了个白眼,让太孙妃自己体会。 就在太孙妃着人把施芊芊拖走时,突然听到一阵惊呼喧哗,不等询问,只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娘娘,殿下出事了!” 第61章 庸医误命 原本后天才会回来的太孙殿下,是被众人抬进府的,只见他面色煞白,不住地低声痛呼,而他的胸口…… 直直插着一支羽箭,随着他胸廓的起伏颤颤巍巍。 “殿下!”太孙妃跌跌撞撞跑过去,扶着太孙的肩头不敢乱动,“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秦绯浅的第一个念头是:太孙妃求子的计划得延后了。第二个念头是:还好只是延后,不是终结。 众人迅速将太孙送进寝殿,随行太医则无甚作为,除了在伤口附近的穴位扎了几针以外,就不知道该干嘛了。 太孙妃着急得不行,向他们逼问缘由,太医解释说:“殿下在御林场中不慎中箭,现下……没什么好办法能救治。” “那、那把箭拔出来不就行了?” 太医摇头,“箭头直插胸腑,强行拔出恐会大出血,到时候只怕……” 凶多吉少四个字,他不敢说,但太孙妃怎会不明白,可是这箭迟迟不拔,太孙照样活不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死么! 扶住险些晕倒的太孙妃,秦绯浅依旧冷静,“要拔也不是不行,可以把伤口扩大,将深层血管推开,就能慢慢取出来。” 谁知太医却睨了她一眼,理都懒得理一下。 因为在他看来,这府上唯有太孙妃的身份还能让他客气些,其他女人无非都是些妾室,根本没资格在他面前说话。 被无视的秦绯浅有些不满,忍着气性继续解释,太医嫌烦,回头嗔道:“本官还需要你在这指手画脚?你是有本事给太孙治伤,还是能给本官端水递药?一个女人家就别在这站着,赶紧出去别碍事。” 这人什么态度?!还从来没有人跟秦绯浅这么说过话,当即也不客气地叉起腰,“那你有本事就别傻站啊?想把太孙活活耗死么。” 太医觉得她不可理喻,正要赶她出去,只听得一阵哭喊:“皇儿!我的儿子啊……” 尚未见其人,众人就先跪了下来,秦绯浅猜到来者是太孙的母亲,也就是太子妃娘娘,只能跟着一起跪下。 很快,一个衣着华贵,莫约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疾步进来,看到太孙这副样子,心疼得泪眼涟涟,忙让太医块给为太孙救治。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显然拿不出办法,“回娘娘,殿下伤势太重,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一听到自己的儿子没救了,太子妃泣不成声,所有人皆是一片哀戚,连府上管事都默默退下,准备料理太孙的后事。只有秦绯浅很着急,太孙明明有救的啊。 她赶紧向太子妃进言:“娘娘,太孙殿下的意识很清醒,脸色也尚可,说明没有出现大出血,这支箭的位置虽然凶险,但吉人天相,箭头擦过了心肺和大血管,只要通过外科手术,是可以安全取出的,得趁着箭头还没移位,尽快手术才行。” 太子妃不认识秦绯浅,也不在乎她是谁,“你说的外科手术……本宫不懂,但这法子真能救太孙?” 秦绯浅回得谨慎:“风险还是有的,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并且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再拖下去,箭头割破血管,就真的来不及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太子妃都要试试,不过在她眼里,秦绯浅只能给个谏言,实事还得靠太医,于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太医,询问他是否办得到。 秦绯浅说的方法,太医别说能不能做到,他根本就没听说过,也不愿去冒险,可要是直言他不敢,太子妃肯定会降罪,于是只能把矛头对向秦绯浅,指着她的鼻子不耐烦地嚷嚷起来“你这个小妾好大的胆子,什么乱编出来的鬼话也敢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信口开河!” 这是她第二次被这庸医轻视了,秦绯浅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当即瞪了回去,刚要开怼,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怒斥:“谁敢说她是妾!” 乌金皂靴踏进房内,裹挟着比北风还要肃杀的寒意,秦绯浅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北将军刑衍。 第62章 用最生硬的语气说最温柔的话 多年的沙场磨砺让刑衍无论何时都散发着腾腾杀气,金面具仿佛被染了寒霜,鸦青的广袖锦袍略微削弱了他过强的气势,否则恐怕要吓到太子妃。 他走到秦绯浅身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的打扮,很漂亮,气色也不错,看来昨夜虽折腾得狼狈,但万幸没有被伤及元气。 秦绯浅则有些羞于见到他,偷偷将头别了过去,刑衍看在眼里不觉好笑,向太子妃拱手行礼,“见过娘娘,这位是中书令薄酩的夫人。” 太孙妃也恍惚缓过神来,“对,是媳妇请秦夫人来做客的。” “秦氏?”太子妃想了下,随即冷嗤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罪臣之女,荒唐,太孙危在旦夕,你竟还敢胡言乱语,本宫差点就被你骗了。” 她刚说完,突然打了个寒战,只见刑衍的视线透过面具,直直刺了过来,让她呆愣着连眨眼都不敢。 就在秦绯浅以为刑衍会为她说话时,听到的却是:“秦夫人确实通些医理,也是担心太孙才大胆谏言,但她医术有限,还望娘娘恕罪。” 他是见过自己本事的,居然也这么说?秦绯浅很不是滋味,正要辩驳,只见刑衍冲她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开口。 聪明如她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心情反而更加复杂。 刑将军是在保护她,因为她若插手,万一太孙出事了,罪责得由她担下,而她置身事外的话,就算太孙死了,也与她无关。 这是明哲保身,也是令人心寒的冷漠,比起救人,不用担责才是更重要?难怪太医会见死不救。 但是太孙他明明只需要一个手术就能活命啊。 就像是应了她的担心,太孙突然咳嗽了两声,带动羽箭剧烈颤动,秦绯浅看着心惊肉跳,锋利的箭头只要在血管壁上稍微蹭一下,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医者的天性让她终究没法袖手旁观,这种手术只要操作够稳,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担责就担责! 刑衍看出她的意图,脚步一挪拦在了她面前,俯视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让秦绯浅有些害怕,“太孙一旦有个闪失,你就得死。” 秦绯浅猛然心惊,这、这么严重的么…… 她终于理解了太医的难处,毕竟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刑衍压低声音,“你的命最重要,不准犯傻。” 忽然间,眼前的男人似乎没那么冰冷了,秦绯浅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动。 论如何用最生硬的语气说最温柔的话,刑大将军算是一把好手了。 但让她见死不救,还是很难做到,刑衍看出她的挣扎,俯首贴近她的耳边,“皇家的事,你管不得。” 他自带的压迫感让这句话的分量更加沉重,秦绯浅终于明白了,她连对抗薄酩都得费上一番功夫,若是被卷入皇室斗争,只会粉身碎骨。 纵使残酷,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她没能力去做救世主。 长睫颤了颤,肩头随之垮下,她终是妥协了,刑衍松了口气,将她的失落收于眼底,想安慰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秦绯浅准备向太子妃认错时,一道人影突然闯入,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子妃面前。 “娘娘,秦夫人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殿下的!” 众人傻眼,秦绯浅更是错愕,谁啊这个时候把她往火坑里推! 第63章 一个男人能给出最浪漫的情话 定睛一看便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个正准备处置的施芊芊么!她可真会抓时机,为自己打一场翻身仗。 因太孙回府突然,太孙妃顾不上施发落芊芊,她便偷偷看着寝殿里的动向,见秦绯浅自寻死路,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有让秦绯浅这个碍眼的东西去死,她才能有机会重新回到太孙妃身边,继续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否则就真的要被卖出去了。 她冒死跪在太子妃面前,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在担心太孙,“娘娘,秦夫人她不仅稳住了张夫人的滑胎,还能帮太孙妃助孕,可见医术了得,您就让她试试,总不能眼看着太孙殿下殒命啊。” 太子妃也听闻了张夫人有孕的奇闻,被这么一提醒,对秦绯浅有所改观,可秦绯浅刚刚才决定不趟这趟浑水的,正要推辞,却被施芊芊先发制人。 她豁出血本来,向秦绯浅拼命磕头,“秦夫人,您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您治不好的人,求您救救殿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秦绯浅是真佩服施芊芊搞事的手段,可太子妃并不管这么多,不容秦绯浅推辞,要她必须把太孙救回来! 秦绯浅有口难言,为难之际,太孙竟颤巍巍向她伸出了手,“救我……我不想死……” 他的脸色明显差了很多,只怕撑不了多久了,秦绯浅的手心全是汗。受限于医疗条件,在古代做手术本就冒险,万一失败,她就要陪葬了。 但是她又见不得病人向她求助的眼神,怎么办…… 见她那几乎钉在太孙身上的目光,刑衍蹙眉良久,终是深深闷叹了一声,似是放弃了坚持,“想救就救。” 若她不想出手,就是陛下来了也别想逼迫她,但她明显把太孙的命看得更重,那就由着她好了。 他的话出乎了秦绯浅的意料,却见刑衍点点头,“若真不行,本将军会护你无恙的。” 秦绯浅曾经听过,一个男人能给出最浪漫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会保护你。”没想到今日竟应验到了她的身上么? 不过这念头想想也就罢了,刑将军单纯只是保她的命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遵从本心!事不宜迟,她要准备很多东西,命人收拾出一间空房来打扫到一尘不染,熏艾半个时辰,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 再用长桌拼出一张手术台来,照明是个大问题,把阖府上下所有的灯盏和镜子都拿来,从不同方位利用镜子反射烛光,才能勉强达到无影灯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手术器械和药材,趁着熏艾的时间,秦绯浅带上初九匆匆回薄府假装取东西,碰上了苏骊,“夫人?出什么事了?” 秦绯浅本没时间解释,转念一想她需要助手,并且得是能为她保守秘密的人,除了初九,就只有苏骊能担此大任了。 于是她重重拍了下苏骊的肩头,“你会穿针么?” 苏骊满头雾水,“会啊。” “跟我来,大融的未来需要你。” “啊?”依然困惑的苏骊就这样上了秦绯浅的贼船,见夫人从房里搬出三个箱子,连着她一起带去了太孙府,还好薄酩不在府中,省得看出他的爱妾其实早被秦绯浅收买。 第64章 也不是头 赶回太孙府后,人群中立着位中年男子,一身蟒袍威仪万分,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秦绯浅猜出他的身份,赶忙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命她平身,将她从下到上打量一遍,眼里满满是狐疑。 他以前是见过永都侯这个女儿的,容貌仪态自是无可挑剔,娴顺温柔更是广受美谈,就是性子太软了些。 可眼前这女子却似换了个人,浑身都透着精明干练,甚至不输男儿的气魄,倒比曾经更有侯府嫡女的架势,只可惜……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命秦绯浅务必治好太孙,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秦绯浅不敢耽误,命人将太孙抬进手术室,再次犯了难,初九和苏骊毕竟是弱女子,帮不上太多忙,好歹得有个男子来才行,她唯一认识的就只有刑将军。 可是刑将军不是当初那个“方大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在,她可不敢像之前那样使唤他给自己打下手。 刑衍很清楚秦绯浅需要他帮忙,原以为她会大大方方地向他开口,谁知她扭捏半天,别说求助,就连看他一眼都不曾,显而易见的疏离局促,让他暗自不郁。 原来她只对“方大哥”亲近,而非他刑衍,有镇北将军这个身份在,她就不可能像过去那般坦荡随性地面对他。 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早暴露身份的。 罢了,就算是以前,这妮子也从来都没有主动求过他什么。刑衍无奈一叹:“我也来帮你。” 虽然正合秦绯浅的意,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怯生生扑闪了下水眸,“那就……多谢将军了。” 当他看不出她其实在偷偷窃喜呢?这让刑衍怎能气得起来,余光瞥见一旁的苏骊,故意低声说了句:“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她最不敢回想的就是那一出,干嘛还要提嘛!秦绯浅恨不得捂面遁逃,而苏骊直到现在都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刚刚被刑衍瞥了那么一眼,已然认出了他就是那晚的男子,惊恐得躲在秦绯浅身后。 秦绯浅默默哀叹,连小酥梨都能一眼认出刑将军,她却像个傻子一样…… 太孙的手术耽误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请他摘掉冠饰,换下广袖袍子,手术期间,他们都要穿上特制的手术服。 刑衍有些迟疑,“面具也要摘?” 秦绯浅反应过来,作为镇北将军的他,是从不以真容示人的,也就她拥有那独一份的殊荣而已。 正为难该如何是好时,刑衍轻喟一声,抬手摘下了面具。 这回,秦绯浅将他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果然剑眉星目,锐气夺人,但同时也暴露了刑衍遮面的真正原因。 昨夜里灯光昏暗,秦绯浅只隐约看出他的右侧额头有块不显眼的印记,此刻看清,原来是一片疤痕,而且是许久以前的旧伤。 难怪他不带面具的时候,会用头发挡住右脸,看来将军还挺在意自身形象嘛。 谁知偶然移下视线撞上刑衍的目光,却发现他的双眸深如寒潭,很显然,这片疤痕是他不想被人看到的秘密,哪怕是她也不可以。 第65章 穿个衣服而已 她识趣低下头,递给他手术帽,“把帽缘贴着眉毛,就看不到额头了,所有人都得戴的。” 刑衍默默接过,在她转身时才道了句:“多谢。” 太子和太子妃放心不下,也要跟进手术室,被秦绯浅拦在了门外,“抱歉,为了保证房间内空气足够清洁,其余人员不得进入。” “放肆!”太子颇为不悦,“你的意思是,要把太孙单独关起来胡作非为,本殿下还不能看着了?” 秦绯浅正要解释,刑衍就拱手道:“殿下,秦夫人为太孙治疗是担了责的,任何闪失她都承受不起,既是她的要求,那所有人为了太孙的性命,都该遵循才是。” 他这是明目张胆地顶撞,让太子沉下了脸,“本殿下代政已久,如今竟要被一个罪臣之女立规矩?” 言下之意,刑将军这是要忤逆日后的天子么。 刑衍不为所动,他连当今的皇帝都不怕,还怕以后的? 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当朝众臣,他俩对立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绯浅心中惊骇,赶忙改口说如果二位殿下不影响手术的话,倒也可以旁观。 这样也算给太子和刑衍都找了台阶下,太子勉强同意,按照秦绯浅的要求取下身上所有佩饰。 原本用医用外科口罩更好,但秦绯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古人没见过的材料,干脆拿出了传统的纱布口罩递给他们,以及墨绿色的手术衣,在场所有人都要穿。 在太子眼里,这手术服简直是破布一块,竟让他套在身上?愠怒之色吓得秦绯浅不敢抬头,一旁的刑衍看到,把她叫了过来,“这该如何穿着?” 虽然太子和刑将军都很吓人,但秦绯浅宁愿面对刑衍,也知道他是故意为自己解围,偷偷冲他颔首致谢。 “您站着别动,这衣服是从前面套的,袖口在这,看到了腹前的两根长带子么?双手交叉拿起递给我。” 刑衍照做,秦绯浅接过系带打结后再绕回他面前,因为不能触碰到衣服,所以只能虚环过去。 这动作颇像是从背后抱住刑衍,刑衍不留痕迹地僵住了身体,回头看向身后的秦绯浅,而秦绯浅也正好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房间内的烛光很明亮,将秦绯浅的杏眸映照得灿若星河,让刑衍忘记收回视线,如此直截的注视让秦绯浅忍不住报赫,清了下嗓为自己找回清明,“接过去,在身前系好来。” 刑衍也若无其事地回神,系好带子后,秦绯浅又帮他把衣服拉扯平整,戴上手套。他很惊奇乳胶手套的质感,如此薄软,还能伸缩自如,“此为何物?” “昂……”秦绯浅想了个十分机智的解释,“我师傅在早年间捕获过一头奇兽,这是用那兽皮制成的,可以防止手上的污物弄脏伤口。” 接着,她又忙着给太孙静脉输液,准备上麻醉。众人见到她手里的输液管和注射器,一个个眼露迷茫,尤其是太子,怎允许她拿这些不知来头的东西用在太孙身上。 秦绯浅只能硬着头皮编谎,那输液管是奇兽的血管所制,注射器是奇兽的牙,药物是提炼后的麻沸散,能让太孙昏睡过去,感知不到疼痛。 太子妃催促她快用上,接着亲眼目睹秦绯浅推入药液后,太孙便立马没了动静。 第66章 上战场 一切就绪后,秦绯浅让初九帮她穿好手术服,再将器械包打开,铺展在单独的桌子上,这些器械小的只有巴掌长,大的近乎一尺见方,太子从未见过,不免又戒备起来,“这些又是什么?你到底想对太孙如何?!” “这些是奇兽骨头做的,各有作用,时间仓促,恕臣女来不及解释。”秦绯浅清点好器械,抬头看向太子,虽然整张脸只露出了双眼,却是异常的严肃镇定,像极了身处战场的将士。 对秦绯浅来说,手术台就是战场,并且只能赢不能输,所以容不得半点干扰。 “太子殿下,请您二位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更不要和臣女说话,臣女不能分心,否则太孙就没命了,若是做不到,那趁早还是出去等候为好。” 她郑重的语气让太子哑言,为了儿子的命暂且忍下她的冒犯。 然而就在秦绯浅要开始手术时,身边的苏骊突然带着哭腔求道:“夫人,奴家不敢,奴家怕血……” 秦绯浅顿时头疼起来,这场手术的难度就算放在现代,也是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完成的大工程,眼下人手本来就不够,苏骊要是退却,就更难完成了。 因此她只能耐心哄着苏骊,“笑话,女人怎会怕血,你的命不也是我救回来的么,放心,只是让你帮忙穿针而已,你做得到。” 可苏骊毕竟没见过这等场面,又被太子和太子妃盯得抖若筛糠,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扛着巨大压力的秦绯浅没时间磨蹭,见苏骊泫然欲泣,怒火直接爆发出来,“不准哭,眼泪会污染口罩!你毁我的容的时候有胆子,现在就不敢了?!耽误了手术,我们就一起等死。” 苏骊是个哄不住,一吼却见效的人,果真停住了抽噎,连指尖都不抖了,站在秦绯浅对面的刑衍见此情形,不由回想起救苏骊那天也是如此,秦绯浅的凶狠还真是一点没变。 这时秦绯浅抬头问他:“你的手够稳么?” 看着她坚定锐利的眼神,刑衍无端冒出了个念头:秦绯浅是个能带上战场的女人。 好在走神仅仅一瞬,他回道:“够。” 终于有个靠谱的帮手了,秦绯浅安心不少,请他捏住这支箭,千万不能移位,她自己则忙着给伤口附近消毒,然后捏起手术刀,深深吸了口气,心无旁骛地割开了太孙的皮肤。 见她下手如此果决,众人不由诧异,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秦绯浅不仅层层割开了太孙的皮肉,还拿着一把形状怪异,足有手臂粗长的剪子探进了他的胸口。 太子妃吓得几欲尖叫出声,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太子虽比她冷静些,但看向秦绯浅的眼神满是杀意。 她若有半点闪失,必要将她凌迟处死! 然而秦绯浅专注起来,根本感知不到这等干扰,对刑衍说:“我要剪断这几段肋骨,会有些许震动,你一定要稳住箭头。” 刑衍暗自惊讶,人的骨头竟能被剪断? 第67章 最棘手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其实这没什么玄机,肋骨前端本就是软骨,这把大剪子是专门的肋骨剪,所有胸腔手术都少不了这步,而且术后肋软骨会重新长好。 但对于古人而言,在活人身上剖开胸腑,甚至能看到跳动的心脏,确实难以接受。所以秦绯浅让初九和苏骊扭过头别看,要是吓晕就没人给她帮忙了。 就连刑衍也是第一次目睹如此情形,尤其是见到秦绯浅竟能手染鲜血还面不改色,已经不是简单的胆大了,她的师傅到底何许人,怎会懂得这些诡异邪门之术? 正值他疑惑之际,秦绯浅抬起头来,无视他探究的目光,将一把拉勾递给他,“别走神,帮我拉住这个。” 她知道这场手术下来,所有人都会对她或畏惧或起疑,甚至给她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但尽管如此她也得全力以赴,索性不去在意他们。 “初九,把镜子往右转一点,不够亮,再加根蜡烛。” “苏骊,把桌子上那根最细的勺子递给我,对就是那根。”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绯浅几乎连眼都不眨,将箭枝周围的肌肉一点点拨开,在没有外科放大镜的情况下,只能弯着腰贴近伤口,这姿势很累,但她却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无比细微。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终于隐约得见深藏的箭头,秦绯浅忍不住咋舌,“这箭几乎是靠在心脏边上的,没有当场毙命实属侥幸。” 可定睛一看,她却倒吸一口凉气。 最棘手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刑衍察觉到她的紧张,悄声问她:“怎么了?” 秦绯浅滚了下喉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箭头的尾勾扎进血管里了,此刻虽然堵着,但只要拔出便会大出血,唯有强行阻断血流来缝合,但这根血管是心脏命脉,阻断久了,心跳就会停……” 她说的那些词汇,刑衍虽听不懂,却能明白秦绯浅的难处,其实他早已后悔不该让秦绯浅冒着风险还如此辛苦,而太孙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若担心太子怪罪,那也好办,箭是捏在他手里的,要做什么,秦绯浅也拦不住。害死太孙的罪名,就让他来担着。 他与秦绯浅本就面对面,只需俯首便能贴到她耳边,避开太子的视线,对她低语道:“若是不行,就交给我。” 秦绯浅心中一骇,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看向太孙胸腔内,那如死局一般的困境。 让刑将军出手,太孙必死无疑,可是让她来,就能够力挽狂澜么…… 房间里安静地吓人,厚重的口罩隔绝了每个人的呼吸声,刑衍等着秦绯浅表态,只要她点头,这场手术就能结束。 可秦绯浅给出的答复是:“我行的。” 抢在心脏停搏之前将血管缝合好,虽凶险,却并非死路! 她重整旗鼓,让初九把所有烛灯按照不同位置摆放,尽量做到无影灯的效果,再让苏骊准备好缝合的针线。 苏骊从未见过这种半圆形的弯针,穿线时,针尖险些扎到手指,秦绯浅让她小心点,千万别刺破手套。 可苏骊这么一慌神就哆嗦了起来,半天都穿不过去,情急之下竟想扯下口罩,打算将线头抿一抿,万幸被秦绯浅的余光瞥见,“你干什么?!” 第68章 险象环生 被吓到的苏骊差点失手扔了针线,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秦绯浅自知过激,耐着性子放柔语调安抚她,“这线不能弄脏,口罩也绝不能摘下来,否则太孙的伤口会化脓,很要命的。” 苏骊懦懦应下,忍着手抖将所有针线一一穿好,秦绯浅拿着止血钳,抵在破口处两端,看向刑衍的双眼中,满是烛火映照的熠熠光芒,“刑将军,一会儿我会封住这根血管,你将箭抽出,动作要快,而且千万别偏移,绝不能割到心脏。” 那箭头几乎是贴在心脏边上的,要极快抽出还得毫无损伤,动作须得极为稳健,寻常热想要做到谈何容易。幸亏刑衍的箭术了得,飞马穿杨不差毫厘,这点事还难不倒他。 他点点头,两人都聚精会神在这分毫之间,秦绯浅迅速扣紧血管,刑衍一鼓作气将箭拔出,太子妃捂着眼不敢看,生怕会见到血溅如注,太子也难得体贴地将她搂入怀中,对太孙的命实则并不抱多少指望了。 可就在他们心生哀戚时,最害怕的情形却并未出现,手术台上没有预想中的刺目猩红,秦绯浅也没有绝望地跪地求饶。 而那支箭,被刑衍扔在了地上,像是个无关痛痒的物什。 好半晌,太子夫妇才反应过来,这支夺命箭当真被安然取出,他们的儿子有救了! 苏骊和初九也振奋不已,不敢直视刑将军,就只能满眼钦佩地望着秦绯浅,但秦绯浅却毫无笑意,甚至连抬头都顾不上。因为她要解决的困境,现在才刚刚开始。 心脏血运被扼断,时间一长就会停搏,她要在三四个呼吸间将血管的破口缝好,还得缝得足够紧实,否则经不起脉搏泵血,瞬息就会重新破裂。 她拿起针线迅速穿过血管壁,单手飞速打结,刑衍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见五指拨动几下,一个绳结就挽好了,快得甚至不需要他帮忙。 “刑将军,剪刀。”秦绯浅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指挥刑衍帮她剪断线头,能下剪的角度非常刁钻,所以得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再次戳破血管。 刑衍拿着尖剪,小心翼翼地探进伤口深处,可就在这最危险的节骨眼上,一声高呼突然将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皇兄!皇兄他怎么样了?!” 这声呼喝来得猝不及防,吓得秦绯浅脸色煞白,生怕刑衍一个手抖让她的努力前功尽弃,好在刑衍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这点小惊乍还吓不到他。 他按照秦绯浅的要求剪断线头,手术得以继续,秦绯浅咧嘴一笑,虽然隔着口罩,但刑衍能看得出来,心中油生一股欣喜。 还好有他在,能让她安心无忧。 不过他们的轻松仅仅一瞬,秦绯浅又快速开始第二针,可门外的吵闹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众多奴仆都跑来劝阻,“三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太子殿下交代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什么道理?皇兄他出事,难道本殿下还不能进去看看了!” 太子听出是自己的三儿子,对门外的侍从呵斥道:“你们还不把这个逆子拖走!太孙若有闪失,你们全都等着殉葬。” 侍从们咬咬牙,只能将三皇孙强行架走,而三皇孙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心,还在嚷嚷个不停,吵得秦绯浅心烦意乱,强迫自己专心,可好不容易将整整八个绳结打好,缝住了破口后,垂眸一看,却顿时被惊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滞住。 太孙的心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停止了跳动…… 第69章 阎王手里抢人 原本秦绯浅需要一心二用,缝合的同时,要观察心脏是否正常跳动,结果因为三皇孙的搅扰,她不得不全神贯注落在一针一线上,所以就没能及时注意心脏的情况,此刻发现已经晚了。 以前秦绯浅也经历过突发险境,但没有哪回像现在这么恐慌的,她没有别的设备能够帮助抢救,如果没法让心跳重新恢复,太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刑衍敏锐听出她的呼吸明显屏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饶是不懂医,也知道人心不跳了就是死,所以说……还是没能救回太孙么。 他以为秦绯浅在害怕被太子责罚,心中已准备好为她对抗太子,谁知秦绯浅用力吸了口气,现在还没到认命的时候! 她迅速稳住心绪,赶紧卸掉止血钳,重新恢复血运,然后做了个万分惊人的动作—— 她竟然直接伸手握住了心脏,一下下捏了起来! 心内按压,这是眼下能够把太孙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唯一手段! 旁边的苏骊看到这一幕,顿时扭身干呕起来,就连初九都受不了,正要跑开,被秦绯浅厉声叫住,“不准吐,给我忍回来!” 就连刑衍都悍然变了脸色,这女人是吃人的鬼怪不成? 饶是他久经沙场,也从没见过谁竟然会把人心捏在手上,她不怕么?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骊和初九的失态让太子妃顿时慌了神,把秦绯浅的嘱咐抛在了九霄云外,竟要冲向手术台,“我的皇儿怎么了?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 太子也失了耐心,明明身边的人像是见了鬼一般,这个秦绯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要看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见他们疾步走来,秦绯浅很是头痛,若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所以让初九拦住他们,但太子怎会把一个奴婢放在眼里,越是被阻拦,心下就越有了猜测,不禁勃然大怒,“够了!你们分明已经害死了皇孙,还胆敢遮掩!” 初九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小姐……” 秦绯浅已是心乱如麻,太孙要是真救不回来,一切就完了,但现在只要存有转机,就容不得丝毫懈怠。 但她也知道初九很为难,踌躇片刻,还是咬牙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们!” 让亲生父母看到儿子被剖开的心肺,什么过激的举动都会有,万一秦绯浅被冲动的太子妃推上一把,后果不堪设想,不能绝不能让他们靠近手术台。 可就算加上苏骊,两个弱女子又如能能阻挡堂堂储君,刑衍见秦绯浅的额头都渗出了汗,太孙的脸色也俨然没了生气,虽觉得她完全是徒劳,但还是选择出手相帮。 “太子殿下,别忘了秦夫人说过的话,您若现在打扰,那太孙真出了好歹,可怪不到她头上。” 这句话俨然火上浇油,太子立马指着他咆哮起来,“刑衍你这个逆臣!别以为你们刑家了不得,本殿下就不敢动你!” 刑衍岿然不动,任太子如何降罪都寸步不让,为秦绯浅拖延了时间。 太子妃见刑衍阻拦,便快步绕到了秦绯浅这一边,秦绯浅后悔万分,当初就不该放这对夫妻进来。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他们左右夹击,刑衍拦住太子,就只能靠苏骊和初九挡住太子妃。 别看太子妃雍容了大半生,但为母则刚,着急起来力气颇大,尤其见到秦绯浅竟然将手伸到了她儿子的胸膛里,更是发了疯一般要把秦绯浅拽开。 秦绯浅没法躲闪,咬牙继续为太孙做心内复苏,初九明白自己就是死也要拦住太子妃,可真的快要没力气了,索性咬牙豁出命去,竟将太子妃一把推到了地上! 别说太子妃,就连太子都吃惊不小,指着初九怒极反笑,“你这个贱婢,就等着五马分尸!” 初九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不怕死,但怕那些让她生不如死的酷刑,尽管如此也不后悔,依然保持着展开双臂的动作,不准太子靠近秦绯浅。 这小丫头的忠诚和胆量令刑衍刮目相看,与太子的对峙更是寸步不让,甚至搭上了他的前程性命。 君臣有别,刑衍今日得罪太子,日后太子登基,他就算是戍边大将,也难有好下场。 就在刑衍与太子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时,却听得秦绯浅用极弱的气声颤巍巍说出了一句:“活了……” 第70章 活过来了 太孙活过来了,他的心脏恢复了跳动,脸色也渐渐红润,被扎破的血管经过秦绯浅的修补,如再生一般严丝合缝。 劳累加上狂喜,让秦绯浅浑身都在颤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用力吸了下鼻子,笑弯的眼角噙着热泪,忍不住又破涕而笑。 刑衍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甚至有生以来都没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哪怕蒙着口罩,也丝毫遮挡不住她这股有心而生的温暖,让他也不自觉被感染,与有荣焉地柔下眉尾。 太子妃从地上爬起来,伸长脖子看到了太孙鲜血淋漓的胸膛,吓得险些尖叫,“这、这能活?” “能啊,太孙这不活得好好的么。”秦绯浅一边解释,一边给太孙闭合胸腔,刚包扎好伤口,还没来得及将他抬下手术台,太子妃就急不可待地跑过来轻抚他的脸,“儿啊,你睁开眼啊。” 秦绯浅已是累得直不起腰,被苏骊搀扶着才勉强站稳,“娘娘别急,麻醉药效还没过,臣女会给太孙用上催醒的药,最快也得等上一个时辰。” 别说一个时辰,只要太孙能醒,等多久太子妃都是愿意的。太子就没有她这么优柔了,冷着脸警告秦绯浅别想耍花招,若太孙醒不过来,所有人都得陪葬。 刑衍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却被秦绯浅抢了先,“太子殿下,若太孙没能救回来,是臣女的过错,那如果太孙能醒来,是不是臣女的功劳?” 太子一愣,确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功劳的事情,没道理只论责罚不论赏。 不等太子表态,太子妃首先就点了头,“只要太孙能救回来,你想要什么,本宫和殿下都赏给你!” 秦绯浅谢过娘娘恩典,太子却补了句:“想求赏也可以,但你得担保太孙能够痊愈,在他彻底康复之前,你的命都捏在本殿下手里!” 虽然秦绯浅本来就会对太孙负责到底,但太子这话着实让她很不痛快,意思是太孙自己体质不行恢复不佳,也成了她的错?动不动就拿她的小命来威胁,比现代医院里那些不讲道理的患者家属还要蛮横! 她暗自腹诽以至于半天没吭声,太子怒眉一横,她才收敛埋怨躬身称是。 秦绯浅已吩咐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充当临时的监护室,开门后看到太孙妃正领着一众妾室守在房外,双手合十祈求夫君平安,双眼更是哭得红肿如桃,见他们出来,赶忙询问太孙如何了。 这时秦绯浅才发现,原来天色都已经黑透了,精神紧张又忙碌了这么长时间,难怪觉得……眼前有点黑…… 紧接着她便身子一软,刑衍眼疾手快扶住她,眼看着她泌出满头冷汗,以为她又病了。好在秦绯浅意识尚存,赶在自己晕倒之前说了句:“我……低血糖了。” “糖?”刑衍只听懂了最后一个字,困惑之际,秦绯浅的肠胃发出了一串嘹亮的亢鸣…… 刑衍明白了,她这是饿晕了。 第71章 说句话而已干嘛贴着耳朵 原本午膳就没吃上几口,眼下已过亥时,饿了足足大半日,在手术台上时精神紧张感觉不到,这会儿卸下一口气,自然支撑不住。 太孙妃看着下人把太孙抬走,急着跟上去,只能匆匆吩咐芙儿送点吃食来,“秦夫人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不行。”秦绯浅强撑起精神,“太孙不能离人,我得看着。” 可惜她实在腿软走不动路,忽而感受到扶着自己双臂的力道更大了些,才想起自己还在刑将军的怀里。本就饿得胸闷,突然间呼吸更加困难了,压根不敢仰头看他。 仔细回想,最初在薄府宴会上的初见时,险些再次被苏骊毁容时被他救下时,宰相府宴会那天的雪中负行,在尚书府中,她发烧倒在他臂弯里,以及昨天……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已有很多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了,不是说古人授受不亲么,怎么…… 可每一次,刑将军都如此坦荡,仿佛并非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弄得她若是害羞,倒显得矫情做作了。 刑衍明明听到了她那声不自然的抽吸,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俯首贴近她的侧脸,嗓音低沉微哑,“别逞强,歇会儿。” 说句话而已,他有必要贴着她耳朵么?还说得那么温柔。 生平头一回,明白了什么叫做“酥了骨头”,秦绯浅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对刑衍的触碰也更加敏感,几乎是跳着远离他,右耳显而易见的通红。 刑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虽觉她窘迫的样子甚是可爱,但满面倦容更让他心疼,秦绯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索性溜去为太孙打点术后事宜。 特制的监护病床两旁设了围栏,为防太孙在意识不清时躁动坠床或是碰到伤口,暂时用软丝帛绑上他的手,床旁用屏帷充当输液架,秦绯浅为他探了脉搏,有力平稳,说明生命已无虞,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他苏醒了。 趁此空闲时间,她赶紧接过丫鬟递来的糕点,就着热茶囫囵噎下,可算捡回半条命,但还是饿得难受,命人送些热乎饱腹的来,一切从简,越快越好。 可这一等,足足等了两刻钟,芙儿才领着丫鬟端了几碗热汤面来。 面汤澄清,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可见是费功夫吊出的高汤,面丝如龙须,几片炸过的鸡蓉堆出花型,点缀着些许芫荽,再添上脆嫩的菜心。 秦绯浅默默挑眉,太孙府的厨子管这叫“一切从简”? 还真没错,芙儿特地告罪,要不是秦夫人交代,厨房是绝不敢拿这些东西敷衍太孙的恩人,若有怠慢,他们立刻重做。 “别了,一会儿太孙醒来,连这口都吃不上了。”秦绯浅也不讲究,站在床尾就这么端着面吃起来,目光始终观察着太孙的脸色。 看着她大口吸面,活像是饿了三天的模样,刑衍不由好笑。 那些驻守边塞的将士们,吃起东西来虽也海塞,但张着大嘴砸起来实在有碍观瞻,秦绯浅却不是如此,咀嚼时小嘴禁闭,腮帮子不住鼓动,就像是…… 以前边塞里圈养过一头小鹿,那小家伙嚼起草叶来的样子,就和眼前的秦绯浅无比神似。 这才发觉以前看来无甚特别的小鹿,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太子妃毫无胃口,坐在床边握着太孙的手,问秦绯浅:“等他醒了,就能没事了?” 可惜秦绯浅告诉她,伤口感染同样是大劫,所以她会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以确保太孙的安危。 太孙妃不敢如此劳累她,自请侍疾,秦绯浅摇摇头,“你们确实需要来照顾,但我是绝不能离开的,不用担心我,忍过前三天,太孙一切平稳就能休息了。” 她能如此尽心尽力,让太孙妃动容不已,拉着她的手哽咽道谢,“要不是你出手相帮,我夫君怕是……” 被她这么一提醒,秦绯浅才想起这茬来,“说到这个,有个人才是真正的‘功臣’,娘娘千万别忘了她。” 太孙妃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秦绯浅做手术实则是被迫的,万幸是成功了,可要是失败,太孙这条命可就得了结在她手上,就连初九苏骊都要被牵连。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呢? 就是那个施芊芊! 第72章 算账 这贱妾果然不是好东西,当时顾不上处置她,就让她钻了空子,为了报复秦绯浅,竟连太孙的安危都不顾,甚至往深处想,她明知道秦绯浅有刑衍护着,还推她去冒险,这是把刑衍也一起坑害得差点和太子反目,牵动大融朝堂,后患无穷。 这种人现在不处置,更待何时! 一旁的太子妃看出她们之间无言的交流,也回味出自己被那个妾室蒙骗了,若她儿子当真死在在秦绯浅手里,就算杀了所有人,她也追悔莫及,当即对太孙妃嗔道:“儿媳妇,你这个正妃当得也太不像样了,竟容许这种女人侍奉在太孙身边?” 别看太孙妃平日蛮横,但在婆婆面前,也只有循规蹈矩的份,立刻请罪去发落了那个贱妾。 秦绯浅暗自摇头,施芊芊这是自作孽,本来能留下一条命的,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尤其她还拿捏着太孙妃残害皇嗣的证据,这下是如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 她秦绯浅可不是圣母,对于胆敢坑害自己的人,不补刀就不错了。 此时,施芊芊丝毫不知自己的处境,还在兀自做着稳赚不赔的春秋大梦呢。 太孙都被一箭射中胸口,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那秦绯浅不是有本事么,倒要看看她如何能生死人肉白骨啊。 一旦她治死了太孙,自然会被降罪,而自己只是错在听信了秦绯浅的吹嘘,也是满心为了太孙好而已。 谁知道那个秦绯浅居然真有本事把太孙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不过没关系,这样一来她举荐有功,太子妃会念着她的好,难道太孙妃作为媳妇,还能忤逆了婆婆不成? 想到自己不仅躲过太孙妃的处置,还有了更稳固的靠山,她就欢喜不已,转头看到芙儿阴沉着脸朝她走来,更是得意万分。 原本太孙妃是要把她赶出府去的,如今却拿她没办法,这对主仆一定很不甘心,以前她巴结太孙妃,对芙儿也处处客气,现在用不着了,奴婢就是奴婢,还敢骑到她这个主子头上来么。 可她刚扯出一个高傲的冷笑,却见芙儿身后还领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下人,手里还拿着麻绳和布团。 她察觉出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人按在了地上,五花大绑勒得她动弹不得,愤而咆哮起来:“你们要干什么!胆敢碰我?很快太子妃娘娘就要嘉赏我,小心我让你们一个个都没命!”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用布团往嘴里硬塞,用力极大,恨不得要卸了她的下巴。 她疼得直落泪,尚不知自己的死路,仰头瞪着芙儿。芙儿冷眼俯视,扯出一抹讥讽,“嘉赏?这不就是么,还从没见过你这般愚不可及的。” 接着,她吩咐下人把这罪妇抬到乱葬岗去乱棍打死,也不用埋,自有野狗会把尸身叼走。 施芊芊难以置信,被人架起时才明白自己想错了,挣扎着给芙儿磕头,她不敢了,就放她这一码。对了,秦夫人说过肯留她一命的! 可惜她呜咽着什么都说不出,芙儿也懒得费功夫,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施芊芊则被人拖走,偶然瞥见不远处的三皇孙,拼了命向他求救。 之前就是她为三皇孙指了路,还特地告知太孙在手术不能被打扰,三皇孙才会故意冲过去的,好歹她也帮了忙啊,怎么能见死不救! 可三皇孙却连个斜眼都没给她,一个贱妾而已,与他何干? 就这样,施芊芊活活断送了自己的生路,今日乱葬岗的野狗,能够饱餐一顿了。 第73章 讨赏 不过三皇孙也算恶有恶报,前脚对施芊芊的遭遇视而不见,后脚就被自己的太子老爹甩了一耳光。 “你兄长九死一生之际,你居然还跑来捣乱!存心想害死他是不是!” “父王恕罪!儿子不是有意的。”三皇孙诚惶诚恐地跪下,他听闻皇兄受伤,心急如焚前来探望,也没人告诉他不得打扰啊。 他说得不无道理,太子也不好追究,三皇孙又趁机卖乖,询问皇兄如何了。 太子正伤神得很,那个秦绯浅说一个时辰就能醒,眼见着快到时候了,可太孙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心里总安定不下来。 这时,远处两位身着锦衣的御前侍卫阔步走来,蹀躞带上挂着御内的金牌,停步行礼的动作整齐划一,“见过太子殿下,陛下听闻太孙重伤,特命臣等前来询问。” 太子拱手回礼,“谢过父皇关切,太孙他——” “醒了!夫君,皇儿他醒了!”太子妃的高呼让太子立马折身进屋,见到秦绯浅、刑衍和太子妃和太孙妃都围在床边,而太孙已睁开了眼,视线在众人间游走。 “吾儿。”太子大松了一口气,上前握住他的的手,“能听到父王说话么?” 虚弱的太孙没力气说话,只能眨眼示意,尽管这样,对太子而言也是莫大的欣慰,“好,好,能醒来就好。” 他终于想起了秦绯浅,吝于和颜的他,难得夸了她几句,“看来你确实有几分能耐,不过你父亲上哪给你找的师傅,竟懂得如此奇术?” 这个问题,想必大家都想知道,秦绯浅也不隐瞒,依旧如上回在尚书府中一般,把自己导师的名号报上。 “臣女自小体弱多病,我的两位师傅自称高士,在府中住了三四年,不仅调养好了臣女的身体,见臣女悟性不错,就把医术心口相授,之后他们便云游去了,臣女再未见过他们。” “这么说,是无从查证了?”太子显然并不相信,“什么样的高士,竟会剖人胸腹?如此邪异凶残,说是妖术还差不多。再有这些东西,你说是出自奇兽之身?” 他轻捏床旁的输液管,怎么都看不出门道,更是质疑,“到底是何种奇兽?可有古籍记载?” 秦绯浅答得颇有深意,“兴许有,但师傅也不认得是哪种,不过无论仙术还是妖术,只要能救人就行,如今太孙醒了,臣女能否让殿下兑现诺言,赐下恩赏?” 太子从未见过有谁要赏赐要得如此直截,心中鄙夷秦绯浅愧为候爵之女,竟如此贪图名利。 还是太子妃够爽快,既然秦绯浅说到做到让太孙苏醒,那就该赏,“说,你要什么?” 秦绯浅当即跪下,“求娘娘饶恕初九和苏骊的死罪,也求殿下不要追究刑将军的冒犯。” 太子没想到她的赏赐竟然只是这个,初九和苏骊也难以置信,救下太孙是多大的功劳啊,想要多少黄金都行,难道只为了她们浪费这大好的机会么? 而刑衍则深深看着秦绯浅,原来她从一开始讨赏,要的就是这个?为自己的丫鬟和妾室说话就算了,竟连他也有此殊荣?明明他的身份地位,何曾需要她来保护。 恰好秦绯浅扭头看了过来,与他目光相接,那是丝毫不掺杂念的澄澈,是他见过最干净的眼神。 秦绯浅当然要为刑衍求情啊,毕竟是为了帮她,才和太子闹得那么难看,若影响到他日后仕途,甚至是他的家族,她可担不起。 第74章 为了求情而卑微 不光他们,就连太子都颇为意外,但想起在手术台旁的冒犯,心火就难以压下,“哼,你仗着邀功,就想让本殿下饶她们死罪,未免太便宜了。” 秦绯浅心中鄙夷,不就推了一把么,就得掉脑袋?封建社会真可怕。 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换个更好听的说法,“殿下明鉴,要不是他们拼死相护,臣女是断没法救回太孙的,他们护的大融储君的性命,事急从权,求陛下网开一面。除此以外,臣女什么嘉奖都不要。” 太子紧抿着唇不愿答应,而太子妃瞪着初九气郁良久,最后叹气摇了摇头,“既如此,若本宫不饶恕,倒显得小气了。” 秦绯浅就怕她来上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好在太子妃心系爱子,没那个心情在一个丫鬟身上逞威风,初九才算被放过一码。 不过刑衍和太子之间的裂痕不就不好修复了,秦绯浅知道多说无用,只能用行动让太子略微解气,于是重重磕了一头,“谢殿下和娘娘恩赏!” 这一磕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收着,脑门触地的那一瞬间,冲撞得连后脑勺都是疼的,泪珠子钻出眼眶,怎么都忍不回去。 这沉闷的一声响确实让太子消气不少,也让太子妃忍不住心软,“行了行了,把你自己磕坏了,还怎么照料太孙。” 初九和苏骊把秦绯浅扶起来,见她额头都肿了,一个个也红了眼,赶忙取冷水来给她敷着。当着太子的面,刑衍不便与秦绯浅过于亲密,只能眼看着她卑微又小心的模样,终于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执着于权力与高位。 因为只有拥有这些,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不被别人欺负。 醒来的太孙因为虚弱而昏沉睡了过去,时辰已晚,东宫的侍从请太子与太子妃回府,太子妃放心不下,想在这守着。 太孙妃立马请话,“婆婆,您若劳累伤了身子,媳妇担待不起,您放心,媳妇会照顾好殿下,每日派人向您禀报明细。” 太子妃这才放心,待恭送走公婆后,太孙妃立马叹了口气,听到身后啜啜的哭声,回头一看竟是秦绯浅正在抹眼泪。 “怎么了这是?额头还疼着呢?”大家都跑来安慰她,秦绯浅却摇摇头,趴在初九肩头越哭越凶,“对不起……我不该逞能的,差点就害死你们了……” 她是真的后怕,原以为救死扶伤是好事,但她不懂得皇权原来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如果为了一个太孙赔进了初九和苏骊无辜的生命,那都是她造的孽。 其实自从在手术台上目睹秦绯浅手捏心脏的凶残场景,初九和苏骊对她是有些发怵的,但秦绯浅拼尽全力为她们求情,还哭得那么伤心,她们哪还怕得起来,像哄孩子一样为她顺背,太孙妃也抹着泪佯装怪罪她,“你什么意思,还不打算救我夫君么!你现在可是我们太孙府的恩人,有什么好后悔的!” 刑衍负着手默默看着她们又哭又笑,尤其是秦绯浅那张梨花带雨的泪颜,正入神时,秦绯浅忽然折身跑到他面前,仰着脸,两腮因哭泣而红扑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扑闪起来显得更动人了。 第75章 有我在你尽管放开手 此刻刑衍已重新戴上了他的面具,因此秦绯浅没有看出他那抹暧昧的神情,兀自赔礼道歉,“刑将军,恕我人微言轻,没办法帮你向太子求情,就算求了,他要怨你,我也没什么办法……” 刑衍好笑扬眉,“所以呢?” “所以……”秦绯浅很是惭愧,两手绞着手指,“我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不会再莽撞行事了,至少会顾及别人,不再逞我一人之英雄。” 刑衍没想到她会说这话,看来确实是被太子的威压吓到了,若是手术之前,他会觉得秦绯浅知进退,但此刻他却说:“你没必要如此。” 秦绯浅不解,吸了下鼻子抬眼看他,眨眼间有些许泪光颤动,入一汪清泉似的,“什么意思啊?” 这妮子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在手术台上时多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持刀下剪,又是割肉又是捏心脏的,不见她有半分犹豫,恐怕在战场上见了几十年腥风血雨的老军医,都比不上她半分狠辣。 可下了手术台,一转眼又成了个懵懂可人,让人见了忍不住怜惜的弱女子,似乎每多看她一眼,都能看到不一样的脸孔。 在她的注视中,刑衍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以后再碰上这事,无论是谁,你尽管救,责任我帮你担着,若需要帮忙,我来。” 他这是…… 秦绯浅低下头,想要捂住脸又觉得这样简直欲盖弥彰,如此潮热,一定红得很明显,别让他看出来啊…… 而刑衍仿佛真的没觉出她的窘迫,见她没有回应,很“好心”地俯首想看清她的表情,“秦夫人?本将军的好意,你不肯领?” “怎会。”秦绯浅别过脸躲避他追寻的视线,“刑将军可真是……有一颗救死扶伤,乐于助人的热心呢。” 她的回答出乎了刑衍的意料,转念觉得更有趣了,视线从她嫩红的耳垂挪到了她的眼角,语气极轻地说了句:“我这颗心,你明白就好。” 秦绯浅的心防彻底绷不住了,要她明白什么?明白这个大将军看起来冷硬如钢,其实总能语出惊人,让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么! 虽然她从未有过恋爱,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好歹见过不少或油腻或高明的撩人情话,也算百毒不侵,现在却被一个古人的三两句话就乱了心神? 不,肯定是这副身体原主的残留意识作祟,不是她! 见秦绯浅不知在想什么,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刑衍不再逗她,“你真打算没日没夜地守在这?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 这个秦绯浅已经想好了,让人抬两张小榻来,一张她睡,另外一张由太孙妃或是轮换的侍妾来睡,能替她看着点。 太孙妃自然肯,但吞吞吐吐地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大好开口,刑衍催促她有话直说,她才看向秦绯浅,“秦夫人你方便么?毕竟太孙是外男……” 作为薄酩的妻室,却跑来贴身照顾另一个男人,这要是传出去,秦绯浅的名声可就不太好听了。 说这话的时候,太孙妃的视线还有意无意地瞟向刑衍,刑衍觉得有理,问秦绯浅是否介意。 秦绯浅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她的,回答得毫不犹豫,“有道是病不讳医,更何况我的小命还被太孙捏着呢,那些敢嚼我舌根的人,就敢保证自己不会生病?” 只要她不觉得委屈,那一切就好说了,刑衍让太孙妃依照秦绯浅的话照做就是,尽管放心,整个皇城中,不会有人敢说她秦绯浅的不是。 第76章 被遗忘的侍从 这一天下来,刑衍带给秦绯浅的悸动,不亚于手术台上生死一线的刺激,她借口为太孙探脉,躲开了刑衍的注视,刑衍也点到为止,既然有女眷在这里,他也不便多逗留。 临走前他特地交代,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将军府,无需传达,直接面见他。 太孙妃不明白他的用意,秦绯浅则隐约猜到了,刑将军是怕府上的人故意不通报而误事。 她又想起半个多月前,将军府那位说话极不客气的管事,不由一阵堵心。难不成那个管事只单单看她不顺眼? 事实上确如她猜测那般,刑衍就是防着忠叔,没想到回府之后,看到的却是另一张冷脸。 侍从方胜正站在他的房门口,尽管面无表情,但从低垂的眉宇可以看出,明显是有怨气的,就连行礼都没了往日的干脆,声音也低沉无力得紧,“见过将军……” 刑衍莫约知晓他不痛快的原因,身为高位者,竟有些报赫,“路上辛苦了。” 方胜抿着嘴角,看似循规蹈矩,实则就是在无声地埋怨,“属下不敢辛苦,毕竟比不上将军,整整两日的路程,您几个时辰就赶回来了。” 他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那天,刑衍听到秦绯浅有难的禀报后,独自上马赶回皇城,不管军队就算了,还不带上他这个随身侍从,而他千辛万苦紧追在后头,还是跟丢了将军。 以前突袭敌军都不见如此雷霆之势,让方胜蒙生挫败,觉得将军不需要他了,好不容易风尘仆仆地回来,却看到将军他连步伐都是轻快的,一颗心在冷风中更是凉透了。 “将军,看得出您兴致不错,想来秦夫人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只是不知您在这两日是否觉得不习惯呢?比如格外清净,抑或身后没个人跟着了?” 作为跟随镇北将军多年的侍从,方胜本是将刑衍的性情学得了七八分,奈何他天生活泼些,更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虽然刑衍觉得他不够沉稳,但对他还是很包容的,偶尔也会将自己的少年心性展露一二。 至于为何没带上侍从,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是我的得力干将,我不在,军营得由你来看管,没想到你自己倒回来了。” “不。”方胜的眉尾眼见着掉了下去,“您只是把属下给忘了。” 一阵冷风吹过,拂动刑衍的衣袍,在短暂的无言后,他尴尬地清了下嗓,“抱歉……” 进屋后,刑衍摘下面具,没有急着让方胜禀报陇西军营的情况,而是脱下皂靴,换了身轻便短衣,亲自动手沏了茶,让方胜坐在自己对面。 此举无疑是在道歉,方胜顺势消了气,私下时,他们没必要恪守主仆之礼,一边品茗一边闲聊,屋里的炭盆烧得很暖,时不时噼啪两声,显出几分宁谧雅致。 可方胜说着说着,却发现将军正看着自己的手掌走神,不由紧张起来,“将军?可是手腕的伤复发了?” 第77章 这就是宠 前些年,刑衍在练武时不慎伤了右腕,当时没大当回事,后来又是练兵又是上战场,劳累时,便会阵阵刺痛,军医看了好几回,总没什么好法子根治,后来就懒得管了,反正还不至于让他握不稳刀剑。 不过此刻刑衍倒不是想着腕伤,而是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再抬头环视自己的卧房,书案上放着的是兵书,案旁架着的是长戈和铠甲,除了杀伐,旁的东西一概没有。 “方胜,我今日和她一起救了个人。” 方胜知道他所说的是秦夫人,疑惑地放下茶盏,“救了谁?” “太孙。”刑衍将事情一一道来,包括秦绯浅冒着死罪的危险也想救人的初心,是如何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准备,又是如何在太孙已经断气后,仍能绝地求生,力转乾坤的。甚至连她剪开骨头,剖开血肉以及徒手捏心脏都说得十分详尽,末了,却见方胜煞白着脸色,连眨眼都忘了。 “将、将军……她真的是侯爵的千金么?莫不是永都侯他早就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他女儿怎么可能会对这些事情驾轻就熟?” 刑衍并不想说起这些,毕竟无论永都侯如何,他都已经死了,至于秦绯浅为何会懂得这些,也无意去刨根问底,反正那小妮子方方面面都和别人一样,真要追究,哪里能说得清。 再说她确实有本事救活一个死人不是么?愿意为别人豁出一切,就算她是只妖,也总不会去吃人。 倒是他自己…… 深喟一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刑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因常年练武,在指节留下了薄茧,烛光镀在每一条掌纹上,仿佛染着淋漓鲜血一般。 “自十二岁起,跟着祖父和二叔上战场,今年正好十个年头,杀过多少人已数不清,这双夺了无数人命的手,今日居然也有救人的时候。” 自小,家中教导的就是如何作战,取人性命不过举手而已,多容易的事情,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一条人命得付出多少艰辛才能抢回来。 在太孙醒来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满身杀孽的他,似乎轻松了些许,甚至觉得自己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而不是只知道杀戮的凶煞。 他这番感慨,方胜多少能明白,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听闻太子殿下性情乖戾,又颇为狭隘记仇,您此番得罪了他,恐怕……” “无妨。”刑衍单手撑着凭几,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我只忠国,不忠君,太子就算记恨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要是在他手里连秦绯浅都护不住,岂不辱没了我刑家的军功。” 方胜端茶的手顿了下,破有深意地抬头看向刑衍,“将军,您对秦夫人可真够宠的。” 刑衍愣了下,似是没听懂他的话。宠?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很陌生,既没亲眼见过,也不曾体会,甚至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 方胜自知失言,正要告罪,却听刑衍认真问了句:“这就是宠么?可我并没做什么啊。” 闻言,方胜不禁失笑,“将军啊,您是真不明白?以往您何曾以权势压过人?可对秦夫人呢?为她出气报仇,封他人之口就算了,还百里加急擅用军权,甚至为她与太子对立,若这还不够,那怎样算宠呢?” 刑衍沉默良久,虽然他早就清楚自己对待秦绯浅,已超出了最初的愧疚弥补,但如今才明白,原来他见不得秦绯浅受委屈,任由她为所欲为甚至是闯祸,都甘心为她担着。这就叫宠。 指腹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他恍然又走了神,半晌后端起茶仰头一饮而尽,掩饰了不留痕迹的浅笑。 “既如此,那就宠着。” 第78章 午夜梦回 经历了一天下来,大起大落的惊心动魄,仿佛连老天都倦了,夜里格外寂静,落叶无声,连北风都不舍扰人清梦,最是酣眠好时辰。 刑衍常年生活在北塞,为了不让自己的意志被锦衣玉食消磨,来了皇城也保持着军营中苛刻的生活习惯,今日是为了给方胜赔礼才特地生炭取暖,因此入睡后没有让下人添炭,任由屋内渐渐冷下来。 活在严规戒律下的他,连睡姿都无比板正,整夜里几乎一下都不会动,无时无刻不显露着作为武将的威仪。 可他如雕凿一般的玉面,却并不似往日那般沉静,而是紧蹙着眉头,就连呼吸都深快紊乱,很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许是因为今日和秦绯浅相处的太久,从凌晨到深夜,目睹了她被太孙妃欺负的的脆弱、委屈,和拯救太孙的坚毅和狠辣,转头又因为后怕而怯弱落泪,心里想的都是她。 但她的身后,永远都有永都侯的身影,以及那个他永远也忘不了的人。 他梦到了儿时的那场暴雨,刺骨的冰冷仿佛身临其境,眼前渐行渐远的背影也历历在目,他拼了命地追上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可她连头都不回,加快脚步逃离他的视野。 “求您了,不要走……”他哭喊着向前急奔,生怕一眨眼就跟丢了她,以至于没能顾得上脚下,不慎踩空水洼,跌倒时,额头狠狠撞向了地上的石块。 可即使他摔倒,受伤,眼前的女人都始终没有回头,而他只能在满目血红中,被瓢泼大雨吞没…… 梦境戛然而止,刑衍骤然睁眼,坐起后大喘了几口气,捂着右额上的伤疤,指尖用力几乎抠进头皮中,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眼里满布血丝,尽是浓浓的悲愤,些许泪光渗在眼角,随着浑身紧绷的颤抖而若隐若现。这是他绝不会示人的一面,唯有午夜梦回时,始终无法释怀。 “你就……这么不想要我。” 咬牙切齿的恨意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好半晌,他才长叹一声,平复了些许心绪,但此时再回想秦绯浅那张明艳笑脸,却变得刺目无比,生生扯得他胸闷不已。 秦绯浅,你活在父母的呵护宠爱之下,可我呢?只能像块冰冷的钢铁一般,被扔在这世上最残酷的地方…… 之后他再也没能睡着,辗转间脑海里全是纷杂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从不要下人近身服侍,兀自起身洗漱,坐在镜前才发现自己的束发都乱了,简直不成体统,重新束好后戴上面具,扮演着众人眼中那个永不被撼动的大将军。 原本今日他不想去太孙府的,谁知岑尚书和张夫人主动找上了门。因为太子突然下令,除刑将军外,谁都不准去太孙府看望,一来是为了压下太孙重伤的事,二来也是为了不打扰他养伤,因此只能拐着弯打听了。 于岑尚书而言,他心忧本朝储君的安危,恰好又与刑衍相熟,自然要来问询两句。再说齐氲是太孙良娣,心疼外甥女的张夫人更得提着几分心,万一太孙真薨了,于家族而言少了个出皇妃的希望,氲儿更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她焦急万分地问刑衍,太孙可是真的能救回来?刑衍心不在焉,勉强应和了两句:“应该是无大碍了,秦夫人说,若恢复顺利,半个月便可下地。” 夫妻俩这才放心些,揶揄说让刑将军赶快去太孙府。刑衍神色微变,“太孙养伤,本将军帮不上什么忙,何必去叨扰。” 岑尚书没看出他的异样,抚着胡须打趣道:“若不去太孙府,过不了多时,你这将军府的大门肯定要被踏破,还是去躲躲。” 刑衍听懂了岑尚书的意思。百官们没法去太孙府,就得换着法子彰显自己对太孙的心忧,可不得找上他,演一番为人臣子的殚精竭虑,就算他出了府,走哪都会被围堵,唯一能清净些的地方,也只有太孙府。 看来,就算他想避开秦绯浅也是不能够的了,那就承了岑尚书的好意。 第79章 见了她还是心疼 既然方胜已经回来,便跟随刑衍一道去太孙府,昨夜里听将军说的那些奇事,虽然当时惊骇,但一夜过去,回过味来反而意犹未尽,骑着马追在后面问个不停,“将军,如果要做什么帮衬活,能不能让属下来啊?属下想亲眼见见那些奇兽做成的物什。” 刑衍勉强应下。 方胜又说:“那秦夫人日夜都得照顾太孙,岂不是连吃住都不方便?” 刑衍咬了咬牙关:“她自己非要这样。” 方胜若有所思,开口又想说什么,结果忍无可忍的刑衍回过头,凌厉眼神让他把嘴边话硬吞了回去。 将军今日似乎不大高兴啊…… 来到太孙府,刑衍并没有直接踏进病房,而是让下人通报,没多会儿,齐氲从里面开了门,看起来十分疲惫,“将军请进。” 刑衍犹豫片刻,他怕见到秦绯浅,会忍不住想起梦境,从而冷下脸吓到她,但还是想看看她如何了,于是抬腿迈了进去。 可当他看到秦绯浅的第一眼,心中纷杂便消散大半。 为了照顾太孙,秦绯浅连自己的仪容都没功夫打理,满头乌发只盘成圆髻顶在脑上,用一根素面翡翠簪子束着。穿着件窄袖的牙粉交领短袄,没有广袖,亦无帔帛,少去冗余的华贵,显得更加干练清爽。 虽戴着口罩,但可以看得出她素面朝天,丝毫粉黛都不施,一如她刚刚恢复容颜的那天晚上,眉眼若天然玉成。 但如此精致的容颜,却掩不住她眼底的乌青,昨日还宛如清潭的双眸,此刻也黯淡无华。就连呼吸都深长费力,已是极为疲惫之态。 可在看到他之后,她仍是弯下眼角,虚弱的声线中透着平和温婉,“将军来了。” 这一瞬,刑衍背在身后的拳头不由松开,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她,“昨天累了那么久,夜里都没休息么?” 秦绯浅笑说无妨,齐氲则看了眼睡熟的太孙,悄悄道了实话,“昨夜里殿下高热不退,又因伤口疼得厉害而反侧不安,伤口渗血不少。秦夫人又是忙着止血,又是退烧,还得安抚殿下,整夜都没合眼,娘娘也忙了大半宿,这会儿刚刚回翎云阁休息。” 得亏面具遮掩,才没有让刑衍的心疼过于明显,秦绯浅靠在榻上,一边轻揉胀痛的太阳穴,一边不住地打哈欠,“做完手术以后都会发烧,这倒没什么,就是太孙他太娇气了,半点疼都受不住,止疼药不能用太多,他就是不听,怪闹腾的。”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来容易,实则是整晚煎熬,看着她因哈欠不断,连眼泪都留了下来,刑衍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在她困顿辛苦之际,他在干嘛?暖室高枕,睡得酣然自得,还因为一个十多年前的梦而挂怀,简直小人之心。 他深叹了口气,看向病床上的太孙,“殿下如今安稳了,你还是先休息片刻,不然你若倒下,谁也替不了你。” 秦绯浅点点头,因为困倦,就连眨眼都缓慢迟钝,说话也有气无力,“刚让下人去备早膳了,打算吃了再睡。” 第80章 仇恨的源头 说话间,丫鬟正好端了早膳进来,还是昨天的鸡蓉面。刑衍扭头对那小丫鬟冷言道:“怎么又是这个?” 小丫鬟吓得低头发抖,秦绯浅赶忙摆摆手,“是我想吃的,这炸鸡蓉又香又嫩,泡足了面汤特别爽口,再说有面有菜,营养也挺均衡嘛。” 刑衍失笑摇头,“都说由奢入俭难,你倒是毫无架子,不知道的谁能看得出你是身娇肉贵养出来的娇小姐。”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干嘛要多嘴这一句,岂不是让她想起自己如今没了娘家,平白感伤。 好在秦绯浅压根不在乎,嘱咐齐氲好生看着太孙,然后端着面在外间坐下,正要入口时又想起一件事,郑重其事地放下筷子,“刑将军,你又是帮我保命又是担责的,我总得做点什么报答你才能安心。” 刑衍不由挑眉,“你想怎么报答?” “嗯……”其实这个念头,秦绯浅在前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他真容的时候就想到了,“您什么都不缺,我也什么都没有,唯独医术还算能拿的出手,所以我帮您把额头上的伤治好?” 一瞬间,刑衍的心中犹如雷轰一般,那些苦痛记忆再次翻涌上脑海,每一幕,都让他的呼吸重上一分。 “不要走,求您了别不要我!”暴雨中,他在泥泞中艰难拔足,想要追上前方头也不回的女人,“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不想看到我,我就躲起来不让您看到好不好?别走啊,娘——” 任凭他如何哭喊,他的母亲都不愿多看他一眼,自他记事起,母亲就从未给过他关心,冰冷得犹如陌生人,甚至连叫她一声娘,都会招来呵斥。 母亲是恨他的,更恨父亲全家,所以在父亲战死后的第二天,她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眼泪,而是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破骂,毅然离开了她的牢笼。 哪怕自己的亲生儿子骤然间丧父失母,甚至摔死在泥潭中,她也毫不在乎。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不会恨,可是他的亲娘抛弃他,竟然是为了改嫁给永都侯!为了别人的孩子,就不要他! 这十多年来,刑家无时无刻不在告诫他,永都侯是他们的仇敌,而眼前的秦绯浅,是仇人的女儿,更是抢走了亲娘的人!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忘记母亲,可笑的是母亲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只有这道疤,让他能够铭记她最后的背影。 但她却说……要帮他把这疤弄掉?觉得他丑?同情他受过伤很可怜?还是觉得自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就能去拯救所有人?! 若此刻有旁人在场,定会被刑衍的冷到极致的怒意吓到胆寒,但秦绯浅因为疲惫,已然有些恍惚,视野更是不大清明了,所以未能察觉出他的愠怒,继续说道:“将军你在听么?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只要几天就能好,你看我不也——” “够了!” 一声咆哮喝止了秦绯浅的话,更是让内间的齐氲吓了一跳,蹑蹑走出来询问,“怎、怎么了?” 第81章 尴尬的还是他自己 迅速回过神来的刑衍冷静些许,意识到自己惊动了太孙,沉声道了歉。齐氲看了眼一脸震惊的秦绯浅,还想再问,但实在不敢在刑将军面前逗留,只能躲回内间,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而秦绯浅只呆呆看着他,眼里有惊恐,有不解,更多的是委屈,抿着唇用力呼吸几次,把泪意憋了回去,嗓音干涩地开口:“抱歉,是我多事了。” 刑衍其实很清楚秦绯浅是无辜的,根本怪不得她,但唯独与母亲相关的事情,他不想面对她,矛盾之下实在难以开口道歉,只能颓败地起身告辞,“这件事你别管。” 秦绯浅没有起身恭送,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是在他离开之后,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吃了起来。 可是明明很好吃的汤面,却一点味道也没有,吃着吃着,鼻酸就怎么也忍不住,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被她一把抹掉。 是她鲁莽,该想到那道疤被他刻意遮掩,可能对他意义非常,她不该多管闲事。但是…… 她又不知道内情,只是好心想帮他嘛,就算不领情,有必要这么凶吗? 吹面时,一颗泪珠子还是滚了下来,她的动作停住,觉得自己不正常。不就是被凶了两句啊,以前又不是没被人骂过,也没见这么受不了的,现在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找到了答案,还不是昨天刑将军对她太暧昧,让她以为和人家很熟了,结果触了他的雷区,照样翻脸不给她面子。 看来还是她心性不够稳,人家大将军秉公无私,为的是报恩,是太孙的性命,反正不管什么理由,总不可能是喜欢她这个有夫之妇。 是她想入非非,是她误会人家一片正直之心,她以为的那些越矩也好,亲昵也好,人家根本没当回事的,所以她犯了错,当然要教训两句啊。 可不管怎么想,她还是觉得委屈,彻底明白人家堂堂大将军果真不是好亲近的人,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和他保持距离。 和她的暗下决心不同,刚一离开,刑衍就后悔了,眼前浮现始终是她惊惧的眼神,起初还能忽视,但越回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回去道歉不知该如何开口,就此离开又觉得不妥。 方胜看出他心神不宁,忍不住多了句嘴,“将军,刚刚听见您吼了一声,可是秦夫人招罪您了?” 刑衍睃了他一眼,转身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方胜。” “属下在。” “你去秦夫人所住的别院,把他们的厨子叫来,学学太孙府的手艺,尤其是炸鸡蓉,学成之后,等秦夫人回去,每天都给她做。” 方胜立马应下,心中却汗颜至极,将军其实是想道歉的?可这样做谁能明白呢。 除非秦夫人是个大度好脾气的,否则想让她消气,恐怕还得再费一番功夫,将军他还从来没跟人道歉过,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他想得入神,无意间轻叹了一声,刑衍的听觉何其敏锐,紧抿的唇角更添几分无奈之色,走到太孙府门口时,却意外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82章 来者不善三殿下 太子才下的明令,除刑衍外,任何人不得来太孙府打扰,但这句话只能约束官员,皇室成员并不在此,尤其是太孙的同胞兄弟,还不能来探望兄长么。 所以三皇孙格外殷勤,早早便来登门,见到刑衍更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刑将军,可是见过我皇兄了?他如何了?” 刑衍向来懒得搭理这些皇亲贵胄,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太孙刚睡下,不便打扰。” 言下之意,这位帮不上任何忙,还居心叵测的三皇孙,就别去添乱了。 换做寻常人,就该识趣些打道回府,可三皇孙偏当做听不懂,“那也无妨,我只去看他一眼,不会打扰他。” 刑衍皱起眉,将这位三殿下打量了几眼。一身绫罗锦袍,腰上挂着足足三块玉佩,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仔细嗅闻,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气和酒味。 这么个纨绔,皇兄垂危时,他夜里依然笙歌纵情,一大早又跑来嘘寒问暖? 刑衍留了个心眼,若无其事地告辞,“末将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三殿下问候太孙了,告辞。” 三皇孙颔首致意,挑起的眉尾里透着心机的味道,刑衍只当不查,领着方胜扬长而去。 在他们走后,三皇孙理了理衣领,来到太孙的病房前,门前的丫鬟屈膝行礼,“殿下稍等,婢子进去通报。” 谁知却遭到三皇孙的呵斥,“滚,本殿下看望长兄,还须得你们通报?” 丫鬟面面相觑,秦夫人交代过外人不能随意闯入房间的,见三皇孙伸手就要推门,只能硬着头皮拦在他面前,“殿下恕罪,容婢子通传一声。” 三皇孙的气性倒是大得很,一脚狠踹在说话丫鬟的肚子上,把她踢翻在地,“小贱婢也敢阻拦本殿下,不长眼的东西!” 丫鬟捂着肚子疼得眼泪直流,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法起身,屋内的秦绯浅听到外头动静,开门出来查看,就见到蜷缩在门边战战兢兢的丫鬟和怒气冲冲的三皇孙,虽然不认识他,但也猜得到估计是哪位皇室中人,尽管如此,她也依旧不假辞色,“干嘛啊这是,跑到太孙跟前动手打人?” 没想到这位秦夫人脾气还挺冲,三皇孙不以为然,“这个贱婢胆敢拦本殿下的去路,不过是叫她们让开罢了。” 被冤枉的丫鬟连连摇头,“婢子没有!” 三皇孙瞪了过去,“还不闭嘴!” 秦绯浅本就被刑衍弄得心里不舒服,现在又看着这个阴阳怪气的公子哥,当即就火冒三丈,一把摘了口罩,跨步堵到他面前,“命令是我下的,你人是我拦的,怎么着有本事来打我啊,来啊!” 她气势汹汹竟将三皇孙唬得后退几步,远处巡逻的侍从听到她的叫骂也疾步赶来,向三皇孙行了一礼,“见过殿下,秦夫人,敢问出了什么事?” “问他。”秦绯浅直指三皇孙,“跑到太孙跟前嚣张,要不然照顾太孙的规矩你来定,门你来守啊!” 第84章 口径都不一致还想忽悠人 这位三殿下会有这么好心,为她规避罪责?秦绯浅不信,但也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想要害太孙的人,必然不会甘心失败,古代的毒物可远比现代更多更复杂,可以说防不胜防,万一太孙真的中了毒,太子的确不会放过她。 垂眸思衬片刻,秦绯浅问三皇孙:“臣女与殿下素无交集,殿下为何好心相帮?太子说过要臣女照料太孙直至他痊愈,您现在替臣女说话,不是自找麻烦么?” 三皇孙眼色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等反应,让秦绯浅更加怀疑,难不成他以为,她会被吓得六神无主,然后哭着求他为自己求情,趁早摆脱无妄之灾? 转眼间,三皇孙就变了脸,似是没耐性管她这个不识抬举的,“本殿下好心,不想见你无辜被牵连,你不领情也罢,后头有什么苦你就自己受着!哦对了,听说刑将军是为你担了责的?哼,你就指望他到时候能够独善其身,别被你拖下水。” 言下之意,若真出事,刑衍也得被连累,于情于理,秦绯浅都不能再继续冒险,唯有求他这一条路。 可等了好一会儿,秦绯浅却没有如他所料那般,而是刻意疏离地谢过他的好心,“既然臣女为的是太孙的性命,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危险,真有什么罪责,臣女一人担着就是。” 三皇孙始料未及,“你说什么?你——”他生生止住后面的话,眼珠一转,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秦夫人你这是何必呢,照料人这种粗活,交给太医和下人不就行了,能出什么事。” “三殿下,麻烦您自己先统一下口径行么?”秦绯浅越发肯定这人有问题,“您刚才还说有人要暗害太孙,现在又说没什么事?恕我直言,若连我都防不住别人的加害,太医更不行,当初本就是冒着死罪才救回太孙的,还会怕再死一回么?” 一开始她还能自称一句“臣女”,现在连这点客套都懒得装了,三皇孙被气得不轻,指着她咬牙切齿。 秦绯浅毫不畏惧,故意扯高嗓门说道:“殿下要骂我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何错之有,您又凭什么罚我?所谓好心实则到底在图谋什么,您倒是说清楚,我就是落了罪也不怨啊。” 内间的齐氲听到她说话,犹豫了下还是掀开棉帘前来查看,“秦夫人,怎么了?” 没想到秦绯浅会如此不领情,三皇孙气郁难平,睃向齐氲的目光让她缩起了肩头,但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秦绯浅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如此,那你就好自为之!” 秦绯浅没有行礼恭送,甚至连转身都不曾,齐氲看得出她脸色不对,忙扶她坐下,“三殿下刚刚跟你说了什么?可是有关太孙?” 为了不吓到她,秦绯浅只能编慌,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三殿下因为打扰到手术,被太子责罚了,心里不舒服,跑来挑我的刺,说我故作好心,实则是图谋巴结太孙府,想邀功讨赏而已。” 齐氲城府不深,自然信了这话,望向内室的方向叹了口气,“真是难为您了,为了救太孙一条命,也被牵连其中,这次中箭恐怕……”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皇室争斗那点见不得人的阴谋,想了想不能任由别人来加害太孙,于是起身去开门,“我去多叫些侍从来守着,还有膳房,每顿饭我都亲眼盯着,绝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可一打开门,她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就被面前的人影给压了回去,秦绯浅也瞥向门外,看清来者后,故意扭过头视而不见。 第85章 拿她没办法 他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干嘛,觉得没教训够,回来接着训? 秦绯浅的情绪全堆在脸上,故意规规矩矩地起身万福,“臣女见过将军。” 齐氲很是纳闷地回头看向她,秦夫人这是怎么了?刑衍则面色僵滞,抿着唇无奈清嗓,“方才是我不对,并无意吓到你。” “将军言重了,臣女愧不敢当。”秦绯浅依旧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低着头,语气却格外冷硬。 刑衍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但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消气,只能先就事论事,“三殿下刚才说了什么?可有威胁你?” 秦绯浅回答:“并无。”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着,陷入莫名的尴尬中,齐氲看不下去了,悄悄提醒刑衍:“将军,秦夫人还行着礼呢。” 刑衍这才想起来,抬手让她平身,秦绯浅规规矩矩地说了句:“谢过将军。”这才站直了身子,但目光始终看向地面。 这下连齐氲都没办法了,“妾身先去照看太孙殿下了。”然后迅速遁逃,反正刑将军总不会对秦夫人怎么样。 外室中只剩下二人,刑衍自知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秦绯浅了,还是以正事为先,互相站着说话有些别扭,便让秦绯浅坐下。 可秦绯浅是个说到做到的,决定了要在刑将军面前恪守礼制,就绝不会再冒犯半分,她可没资格和将军平起平坐,一旁站着就好。 刑衍见状,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左手肘撑着桌边,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沉默了足足两息,才开门见山说道:“三皇孙来者不善,就怕是对太孙不利,他跟你说了什么,事无巨细都告诉我,我帮你防着点。” 三皇孙的话尚上耳边回响,秦绯浅暗自斟酌,刑将军为了帮她已经得罪了太子,后续万一没有防住暗杀,太子肯定会把他视作眼中钉,要是防住了,又会得罪更多的人,倒不如把他撇到一边。 反正防范下毒这种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自己严加把控就是了。 刚这样想,就听到刑衍格外低沉的声音,“秦绯浅,论镇守边疆,没人比我们刑家的拳头更硬,我刑衍也算是大融当朝的权臣,陛下需要我固守江山,所以除了叛国大罪,我就不会被怎么样,别人更没法奈何我,哪怕是太子,你明白么?” 秦绯浅愣了一瞬,因为刑衍不止一次强调过他的权势,足以保她无虞。但这回,这个念头却被她强行打消,啊,是,人家位高权重,她高攀不起嘛。 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撅着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刑衍更加无力,以往上阵杀敌,面临江山安危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头痛。 更让他气闷的是,秦绯浅不但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像故意呛他似的,谦声说了句:“臣女明白了,绝不会拖累如此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您,淌这趟浑水的。” 她的语气越恭谦,这句话就显得越气人,换做是他的士兵,刑衍早把这人吊起来打了,可面对秦绯浅,却什么法子都用不上,还得和颜悦色,否则又会吓到她。 第86章 被拿捏得死死的 堂堂大将军,就从来没在谁身上这么小心翼翼过,刑衍几乎是字字斟酌,生怕语气重了分毫,“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我考虑,得罪人的事,我不怕。” 秦绯浅终于肯看他一眼了,可目光触及他冰冷的面具,又躲闪地垂了下来。见她仍不说话,刑衍深深叹了口气,“太孙要是出了事,不止你,你家的妾室和丫鬟也得跟着死,就算我求情也没用,你就拿她们去赌。” 初九和苏骊无疑是秦绯浅的软肋,权衡一二,终于肯配合些了,看了眼内室的隔帘,才靠近刑衍几步,悄声说道:“三殿下说很可能会有人想要太孙的命,到时候我就是杀头的最,所以他会为我求情,以后让太医来照顾太孙。” 听她说完后,刑衍有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她终于肯消气几分了。第二个,则是思考三皇孙此举的用意,随口问秦绯浅:“你觉得他为何如此?” 秦绯浅板板正正地颔首回道:“将军恕罪,臣女愚钝,想不通其中缘由。” 又是这种腔调…… 刑衍无可奈何,“你到底要闹多久?我向你赔礼道歉,实在不行——” “没闹。”秦绯浅板着脸,“臣女不敢闹,只是看清身份,守本分而已,将军也不用自责,本就是臣女的不对。” 看来这事儿一时半刻是没法揭过去了,刑衍只能放弃,全心放在三皇孙的事上,“明知有人想暗杀太孙,还让太医来,他没道理特地帮你挡灾,倒更像是……想要支开你。” 秦绯浅也是这样觉得的,尤其当她拒绝之后,三皇孙的恼羞成怒明显是急了,她的存在碍着他什么事了么? 除非……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答案,但他们并无证据,一不小心就成了诬赖三皇孙,这罪名可就大了。 末了,秦绯浅只能放弃,“当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说过什么话,随时可以翻供,罢了,就当是为我提了醒。” 她想了想,正要冲门外喊话,突然想起来,当时她光顾着和三皇孙生气,来不及过问那个倒在地上的丫鬟,疼得那么厉害,就怕是伤着内脏了,连忙问外面替换来的丫鬟,之前那个受伤的情况如何。 替换来的丫鬟回道:“蕊儿姐姐被扶回下人房休息了。” “那有没有找大夫给她看看?” 小丫鬟摇头,做奴婢的,哪来的好命动不动就有大夫给瞧病。 秦绯浅动了心思,虽然派人请个大夫给蕊儿看看倒是容易,但她怕大夫碍于男女之隔不好触诊而延误了病情,可太孙这里,她又不敢离开…… 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刑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你去,我在这守着。” 换做平常,秦绯浅一定不会和他客气,这回却长了记性,生生忍住了冲动,“谢将军,不过这等小事,不敢劳烦您。” 在短暂的语塞之后,刑衍已经找到了对付她的诀窍,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行,秦夫人就继续守在这,本将军替你喊太医给那丫鬟瞧瞧。就是太医大多心高气傲,会不会敷衍应付就不得而知了,只期望别下错了药,反而弄巧成拙,毕竟人命关天嘛。” 最后这“人命关天”四个字,他特地着重了说,就看秦绯浅能不能忍心了。 第87章 三皇孙果然不善 真别说,秦绯浅的性情被刑衍拿捏得死死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故意的?! 看不出来这位大将军面孔挺多啊,高冷深沉是他,暧昧撩人也是他,这会儿子牙尖嘴利还是他,身为武将,口才并不比文官差嘛。 看着她明明气郁还偏要绷着脸的倔强样子,刑衍忍不住掩唇轻笑,“行了,人命要紧,本将军就在这坐着,你快去快回。” 秦绯浅终是放不下蕊儿,顺从地谢过他的好意,让丫鬟带路去下人房看看蕊儿。 小丫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没有回话。秦夫人可是救了太孙的神医,竟屈尊给她们这种奴婢看病? 秦绯浅倒不觉得有什么,“愣着干嘛啊,快带路,我可不能长时间脱岗。” 小丫鬟没听懂,也不敢多问,一路小跑着领她过去,还没进门,秦绯浅就听到一串低泣,定睛一看,果然是蕊儿缩着身子,满头都是汗珠子,见到她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 “快省省,躺着别动。”秦绯浅忙到床边来,让小丫鬟把炭盆生旺一点,然后让蕊儿躺平来,双腿弓起,掀起她的衣服。 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小丫头的肚皮上赫然一个青紫的鞋印,可见三皇孙踹得有多重。蕊儿疼得难受,又怕自己的哭声吵到秦夫人,咬着下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 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就活得这么辛苦,秦绯浅心疼不已,好在一番诊断后,并没有明显的内脏损伤,给她开了止血止痛的药方,再帮她向太孙妃报个假,休养几天就能没事了。 蕊儿感恩戴德,拉着秦绯浅的手抽泣,“秦夫人,您一定要小心三殿下,他就是故意的。您给太孙救命那会儿,奴婢就是最早拦住三殿下的,跟他说了不能喧哗打扰,他不听,还越叫越大声,之后太子怪罪他,他却说不知情,而且……” 她仔细回想了下,“对了,施夫人被拖走的时候,奴婢刚好听到她向三殿下求救,说什么……是她告诉殿下太孙在哪里的。” 秦绯浅心中有数了,三皇孙赶在那紧要关头捣乱,果然不是巧合,确实要多防着他。 她谢过蕊儿,嘱咐她这些话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就算是好姐妹也不可以,然后赶回太孙病房,将这事告诉了刑衍。 刑衍不置可否,不如说他早就猜到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太孙府上下所有人都不能与三皇孙府上来往,另外会派人守在太孙府外,监视是否有人暗地里授受。” 他这么一说,秦绯浅才想起来,让丫鬟通传下去,所有呈给太孙的饮食,全都会由她亲自试毒,谁敢打马虎,让她有个三长两短,就等着赔命。 别说小丫鬟,就连刑衍都惊了,“你疯了么!” 看,他又凶!秦绯浅瘪起嘴,依然端着副跟他不熟的架势,“既然责任是我担,哪有让别人试毒的道理?再说我通医理,真要是中毒了也能知道该怎么办,总比别人说不清楚来得强,退一万步讲,我要是真死了,太子自会揪出下毒者,太孙妃娘娘也会为我报仇,能保住太孙的命,也算是我功劳一件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刑衍一声怒斥:“不准说这种话!” 第88章 她才没赌气呢 哪怕对秦绯浅的身份仍怀芥蒂,刑衍也没有动摇过要保护她的心,被她激得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简直胡闹!” 秦绯浅扭头瞪他,又自知没规矩,忍着心气说道:“烦请将军克制,莫吵醒了太孙。” 刑衍更加头疼,只能好言相劝,“你若怪我,让我怎么赔罪都成,别拿这种事赌气,太孙的命没你自己重要,你若出事,没人能赔得起。” 换做之前,秦绯浅一定会偷偷感动,但这次她不说话了,低头深深吸了几口气,过了好久才沉下肩头,嘟囔一句:“臣女没赌气,还请将军慎言,别再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臣女这条小命自是比不上太孙的,被别人听了去,会说您以下犯上。” 就凭她这般油盐不进,换做别人早就没耐性了,偏偏刑衍为之一喜,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你倒是处处都为我着想嘛,又是怕我被牵连,又是怕我被降罪的。” 他倒是挺会曲解人意的嘛,秦绯浅算是服气了,正要辩解,刑衍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本将军分量比你重,要试毒也轮不到你,既然你这么循规蹈矩,那就不准忤逆本将军。” 秦绯浅忿不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军别瞧不起人,臣女是有本事才敢担这个责,换成您来,您尝得出毒药的味道么?” 好啊,这妮子不但倔,还敢顶撞他了!刑衍怒目圆瞪,可她说得字字在理,又无从责怪她,只能妥协让步。 “既然你执意如此,谁能劝得动你?切记万事小心些,别仗着自己医术好就自以为是,要知道皇室斗争,谁不是人外有人,高手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你可不能有闪失。” 他这会儿的贴心在秦绯浅看来,根本就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要不是他还算个君子,都得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下套了,秦绯浅心里始终不舒服,实在没精力再应付他,草草行了一礼,“太孙正在休息,没什么好劳烦将军的,臣女恭送将军,将军慢走。” 刑衍被噎得语塞,她果真是有本事,居然敢给他下逐客令。 不过他本也没打算逗留,起身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去睡上一觉,你若倒了,别说试毒,谁来害太孙,你都拦不住的。” 见秦绯浅的神色软下些许,他这才安心些,出了病房走远后,转头就吩咐方胜,以后要呈去给秦夫人试毒的饮食,全都先验上一遍,不准让她知道。 他可以由着她的固执,但总不能真把她置于凶险中,偏那小女子被他一句重话就气得怎么都哄不好,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跟在刑衍身后的方胜,见他走几步路就叹口气,一脸的烦闷之色,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刑衍摇头不语,不甘心地驻足回望病房的方向,又是无奈一叹,“管束她,比管束一个师都费力!” 然而不管是他还是秦绯浅,哪怕千防万防,都没有想到,对太孙的杀机,会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方式袭来…… 第89章 昏君候选人 在刑衍走后,秦绯浅小睡了一会儿,精神养回来不少。中午齐氲端来太孙的午膳,是用肉糜菜脯熬的米粥,“这是我亲手做的,没让旁人帮忙。” “辛苦了。”秦绯浅仍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原材料被人动过手脚,索性她的药库里有不少检测试剂,并且传闻中无色无味的毒药那都是杜撰的,中药毒物大多都带着明显气味,从味道简单的食物中辨出不算太难。 用试剂测过,再亲口品尝,静等半个时辰之后,确定安全无毒,这才喂给太孙。 此时太孙也睡醒了,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又嫌米粥太寡淡,齐氲耐性十足地哄着,秦绯浅就没那么好了,正好有些话想和太孙单独说,便把齐氲支了出去。 没有外人在场时,她可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将瓷碗往床边小几上一放,“殿下,麻烦您将就些,膏味厚重的东西且不说您吃了,这伤得拖着好不了,就不怕掩盖了毒药的味道?您应该清楚,您这条命可并不算太安稳。” 太孙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真的有人要害我?” 秦绯浅不敢手无证据就把三皇孙的话捅出去,想来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那些话,那是拿准了她不敢乱开口。 于是她话锋一转,“这个只有您自己清楚啊,昨日围猎,好好的怎么就从正前方中了箭呢?有谁陪您去的御林围场,又有谁知道您在那?” 在她的引导下,太孙努力回想了一番,可无甚收获,陪他的人都是近侍,知道他去围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秦绯浅没有气馁,状似随意地说了句:“哦对了,上午三殿下来过,当时您刚睡下,便没有扰醒您。” 她以为太孙多少会往三皇孙身上怀疑,结果万万没想到,太孙和三皇孙的兄弟感情竟然出奇得好,甚至责怪秦绯浅怎么没把他叫醒,害他的好弟弟白跑了一趟,下回若他再来,得给他赔罪才是。 秦绯浅愣是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忍着怒火磨了磨牙根,深深地后悔自己救错了人,这个太孙不但没脑子,还没良心!她费尽心力为了保他的性命,他就是这样感恩的? 仔细看看他,这才二十出头,就姬妾成群,耽于射猎,还忘恩负义,识人不明!大融的国运非得折在这纨绔手上不可,要不就让暗杀者搞死这位储君算了! 可这些话终究只能是腹诽,秦绯浅忍下这口气,午后,太孙妃和初九来换下齐氲,秦绯浅偷偷和太孙妃说了关于暗杀的事,吓得她花容失色,要不是秦绯浅坚持,她都要亲自来试毒了。 秦绯浅暗暗咋舌,可怜的太孙妃真是遇人不淑,明明多好一姑娘,结果嫁了个睁眼瞎。 几人就这样悬着一颗心直熬到深夜,太孙妃恹恹栽着脑袋,初九则帮秦绯浅揉捏因劳累而肿胀的双腿,太孙起初还因疼痛而不耐烦地哼唧几声,后来许是累了,也渐渐安静下来。 可没过多久,秦绯浅就猛然发现,屋里未免安静过了头! 第90章 这偷袭和计划中的不太一样 因为困倦,秦绯浅刚刚就闭目养神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再睁眼,就看到太孙妃已然撑着脑袋睡了过去,初九也眼皮子打架,依旧无意识地抬手捶腿,但半分力气都没用上。 虽然深夜犯困无可厚非,但她们困得未免太快了,最关键是,连秦绯浅自己都觉得视野模糊,浑身一点劲都使不上。 不对劲!她立马醒神,迟钝的嗅觉也被唤起,仔细闻了闻,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特殊香味,应该是洋金花、颠茄和菖蒲等物。 这些东西她都不算陌生,一般是用来制作中药麻醉剂,或者是—— 迷烟! 她倏得一激灵,张口就要喊太孙妃和初九醒来,未等她发声,突然间,内室的窗户被人推开,只见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持着短刀翻窗而入,动作轻盈无声,落地后巡视房内一圈,与唯一醒着的她四目相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反应过来,随即,秦绯浅猛吸一口气,发出了这辈子最为尖锐的叫喊。 “啊——” 她的尖叫惊醒了其余三人,那两个刺客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竟显得有些仓皇。 看他们的表情,秦绯浅就明白了,想必这迷烟已经吹了有一会儿的,寻常人早就该不省人事了,但这帮刺客工作没做到位,忽略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情。 为了保证病房空气清洁,预防太孙伤口感染,在内室侍疾时,所有人都要戴口罩。 而口罩这东西,多少能够隔绝空气中的有害物质,比如迷药…… 所以当刺客以为他们已经被放倒,可以毫无顾虑进来灭口时,实则他们压根就没有睡死过去,结果就是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骤然之间,病房里一片混乱,太孙妃和初九受到惊吓,叫得比秦绯浅还凄厉,初九忙着护主,太孙妃则拼命保护太孙,奈何太孙重伤,根本没法从床上起来,只能扯着被子蜷缩起来,生怕被刀剑砍到。 秦绯浅寄希望于门外的侍从,可很快她就听到外头刀剑相碰的刺耳摩擦声,看来刺客远不止眼前这两个,而且在重重禁守之下,这两个刺客是如何堂而皇之进来的? 最大的可能是,守卫之中,有刺客的同伙,并且绝不止一人,否则不会有机会放他们进来,更不会到现在还没个增援来救命了! 那两个刺客听到外头的厮杀声,似是胸有成竹,知道不会有人来妨碍他们,立马目露凶光,举起了寒光凛凛的刀刃,朝着太孙劈去。 太孙妃被吓得连尖叫都忘了,趴在太孙胸口为他挡刀,结果压到了他的伤口,反而害得太孙吃痛惨叫,吓得她赶紧躲开,给了刺客可乘之机。 万幸秦绯浅反应够快,一把推倒了围屏,砸在那刺客身上,倒是缓了燃眉之急,可另一个刺客又紧随而上,她还能拿什么来反抗? 她扫了眼房间,只有床旁小几能勉强举得动,当即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抄起来一通乱挥,可是她毕竟力气不够,加之中了迷烟,身体不听使唤,很快便挡不住攻势了。 两个刺客已是稳操胜券,三个弱女子,加上一个伤患,就算没晕倒,想要灭口也不是难事。但秦绯浅绝不会束手就擒,倒退时摸到了床边的银针套,顿时心中一喜。 她的看家本领能派上用场了! 第91章 压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 之前抗衡薄酩时,她就露过隔空飞针这一手,但当时只是威胁,眼下却是要动真格的,还从来没在人身上真的下过手,心中其实并没多少底气。 但此刻也容不得她露怯了,哪怕是装装气势也好,只求能拖延些许时间,让外面的侍从赶紧来救驾。 其中一个刺客并不知她背着手在干嘛,扬刀就要劈下来,秦绯浅紧盯着他的左眼,找准机会想要飞出银针,谁承想初九护主心切,一把将她推开,生生错过了偷袭的好机会! 秦绯浅心生绝望,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一击命中,扎穿那人的眼珠子,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会激起对方的怒意,这下子只会死得更快了。 万幸上天垂怜,被初九推开时,秦绯浅已经将银针弹了出去,碰巧扎中了那人的颈侧,细看针尾的抖动,应该是扎在了动脉上。 紧接着,这刺客想都没想就把针拔了下来,秦绯浅心中窃喜,这可是你自找的。 正如她所料,银针一拔,那人的颈侧迅速鼓胀起来,怎么按压都无济于事了。 秦绯浅暗道果然是报应不爽,正如太孙中箭不能贸然拔出,否则会割破大血管一样,颈侧大动脉若是漏了个孔可还得了? 要不了多久,这个刺客喉间就会鼓出一个拳头大的血包,甚至压迫他的气道,就算不至要命,也能大大削弱他的战力。 这刺客虽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恐慌之下还是提醒同伴:“小心那女人!” 秦绯浅趁机又捏起针对向另一个刺客,狠厉之色不似伪装,“再敢过来,我就让你们一起下黄泉!” 歪打正着的邪门偷袭让这两个刺客有所犹豫,摸不清秦绯浅还会有怎样的手段,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 不过很快他们就回过神来,一根小小银针而已,也并没有淬毒,还能比得过刀剑不成?于是两两对视了一眼,似是在商定决策,重新看向秦绯浅时,杀意比刚才更重了。 面对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秦绯浅不可能不怕,也自知手上的银针再无多少威慑力,但还是坚持抵抗着。毕竟她没有后路,认输就只能死路一条。 就在她咬牙想要再搏一搏时,前一个刺客箭步冲来,忍着喉头刺痛,从下至上挥来一刀,秦绯浅本能缩手躲避,无疑撤回了最后的那点防御。 另一个刺客则配合默契,从右边斜劈下来,秦绯浅再无时间做出反应,仅仅一个眨眼间,就几乎能从迎面而来的刀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时间,所有的惶恐紧张都如退潮般消失,唯独觉得遗憾。她还有好多事没做成呢,而且还有那么点不甘心。 她就要死了,到最后也没有见到他,好她承认,所谓的恪守本分,和他疏远,确实是在赌气。 谁让他给了她那么多怦动,转头又那么冷硬,知不知道当时看她的那眼神,像是看个仇人一样,真的很伤人啊…… 死到临头的秦绯浅,竟然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对刑衍的埋怨。 可正当她准备闭上眼,平静接受这一世的终结时,一道身影,却又在瞬息间,在她的眼中重新点燃了火苗! 第92章 宛如战神降临 得意忘形的刺客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命,会被了结在镇北将军的手中,也算是旁人没有的福分了。 眼看着尸体倒下,秦绯浅没有惊慌,连躲闪都忘记,满眼里只有衣袂飘扬,手持锐剑的刑衍,宛如战神般降临在她面前。 因刚才的动荡,屋里的烛灯灭了大半,昏暗下他的金面具反而更加熠熠夺目,那双眼,在刀光剑影中与她对视着,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深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他的唇轻轻翕合几下,虽无声,但秦绯浅看出了口型。 他是在念她的名字。 这一刻,秦绯浅的呼吸几乎凝滞,视野所见,皆如慢动作一般,越将刑衍看得真切,就越有想哭的冲动。 他救过她很多次,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是她主动抱着希望想见到他,并且在真的见到时,会这么高兴的。 刑衍依然面不改色,实则连指尖都在发麻,再一次庆幸自己总算及时赶来了。 因身份原因,他不能直接把自己的侍从亲兵安排在太孙府内,否则会有挟君叛乱之疑,但只把人手安排在府外监视,总还有些不放心,于是已经睡下的他,半夜里又特地起身前来看看。 本来并不想让秦绯浅知道,省得惹她不痛快,谁知刚刚跨进太孙府,就远远听到厮杀之声,赶过去一看,竟是太孙府的侍从们在内斗,混乱中依稀还能听到几声女人的惊叫。 他当即拔剑杀开人群,冲进房间后,就看到一个黑衣刺客正举起短刀,而刀刃之下的秦绯浅,发髻早已散开,青丝长及她的腿根,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和侧身,让体态显得更加纤弱可怜。 一瞬之间,他的血脉几乎逆行,近乎本能地挥剑砍向那刺客的后背,用力极大甚至能听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更是无意识地念出她的名字,只是因为紧绷着心弦,一口气吊在胸中,所以并没有真正地发出声音。 但他看得出来,秦绯浅是知道他说了什么的。 白天里的种种不快,此刻都被抛诸脑后,刑衍拔步跨到秦绯浅面前,将她保护在自己身后,秦绯浅则拉着初九和太孙妃,把她们一起护住。 越来越多的叛变侍从也涌入房间,与曾经的同僚们互相厮斗,不顾一切地想要夺了太孙的性命,口中还不断说着什么,意图策反这些忠君者。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秦绯浅大致能猜出,这些人反叛是因为太孙昏庸苛刻,从强纳民女为妾,到逼迫侍从没日没夜地为他各种荒唐的心血来潮而劳心劳力,就连这次围猎,看似风光潇洒,背地里却不知害得多少人枉送性命,完全是一场下人们的噩梦,总之净不干人事,因此才会众怒爆发。 他们的这些话,太孙妃也听到了,却是难以置信地自语了一句:“什么?” 秦绯浅察觉不对,难道连太孙妃都不知道这些事?她诧异的到底是那些前所未闻的事情,还是侍从口中的太孙,和她眼中的那个夫君并不一样? 第93章 明明有他在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没等秦绯浅深想,一个叛兵就找准机会向床旁袭来,刑衍抬剑格挡,紧接着又抬腿踢开另一人。 他的身手自然无可匹敌,但也架不住源源不断的敌袭,最麻烦的是这些侍从本就是常年共事的兄弟,并非真正对立,有时见刑衍出手,甚至有拥护太孙的侍从为反叛的同僚挡下杀招,敌我不分,混乱不堪。 就连秦绯浅都能看出的异样,刑衍自然也心知肚明,再加上不愿身染鲜血吓到秦绯浅,所以手下留情没有直取那些叛军的性命,十成的功力也用不出一成,还得分神保护身后的人,就算他再厉害,也长不了三头六臂,房内逼仄又不利施展,因此难免落了下风。 这不,两个叛军故技重施,一个从左侧故意袭击秦绯浅,另一个则趁此机会,从右侧砍向病床上的太孙。刑衍明知道这是调虎离山,可秦绯浅的命和太孙相比,他自然会选前者。 但是他没有料到,在看到太孙要被杀害时,离他最近的秦绯浅,竟会毫不犹豫闪身扑了过去! 并非出于什么目的,更没时间深思熟虑,她只是出于本能,想要保护她的病人。双手撑在床边,没有压到太孙的胸口,整片后背暴露在杀机之下。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余光瞥见了挥下的刀刃,几乎同一时间,只觉得左腰像是被绳子划割了一下,凉丝丝的,并不疼。 就在她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时,剧痛这才汹涌而来,她张着嘴跪倒在床边,居然还有心思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疼得厉害的时候,根本就叫不出来…… 那叛军见没能得手,再次举起了刀,太孙妃见状尖叫起来,初九则眼疾手快扶住秦绯浅,“小姐!将军救命啊,我家小姐受伤了!” 刑衍回身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不管不顾地削掉了那人的脑袋,看到秦绯浅腰间半尺长的刀口和孜孜冒出的稠血,更是懊悔万分。 明明有他在,明明就挡在她身前,居然还能让她受伤,自己这个将军简直是白当了。 “先扶住她。”他匆匆交代之后,捏紧手中剑柄,一身凛然杀意与刚才截然不同,硬是让那些离他最近的叛军连连后退,根本不敢站在他面前,有的甚至如梦初醒,才意识到刑将军的赫赫战功可不是浪得虚名,便想着趁乱遁逃。 但现在逃已经晚了,刑衍发起狠来,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房里顿时哀嚎震耳,血腥气更是直冲鼻尖,熏得人连连作呕。 此时太孙府的其他人手也都赶了过来,大管事虽年近六旬,但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领着众人一起帮着刑衍,迅速将这场内乱镇压,火光通明之下,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腥风血雨,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被活捉审问,病房内外横尸累累,几无落脚之地,血泊更是蔓延至床边。 秦绯浅见过的凶残场面不在少数,倒是不怕,但太孙妃哪有她的胆量,见到满屋子的死人,吓得往秦绯浅身边紧靠,秦绯浅被她撞到,牵扯了腰上的伤,疼得“啊”的一声叫出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听到她的声音,正和大管事说话的刑衍立马折身向她走去,床上的太孙艰难抬手,“刑、刑将军救我……” 刑衍视若无睹,径直蹲在秦绯浅身前,而秦绯浅咬着唇抬眼看向他,猛然心惊了下。 第94章 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刑将军 饶是胆大如秦绯浅,也还是怵了一下,只见刑衍的一身袍子被温热的稠腻血液染湿,遇上灌进屋内的冷风,凝成蒸汽缕缕飘散,一串飞溅的血滴,从下颌延至金面具上,格外殷红醒目,也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红、黑与金,在暗夜中占据秦绯浅的整片视野,她暗暗滚了下喉头,仰望着周身凛冽的刑衍,真正明白了为何所有人都会对他如此敬畏。 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位令人胆寒的杀神…… 而这位神,此刻离她那么近,让秦绯浅呼吸一滞。倒不是恐惧,只是……才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方大哥”。 曾经的那些儒雅、深沉、薄怒抑或对她的关切,与此刻的冷峻嗜血比起来,都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皮毛之态而已,算得了什么…… 刚才因疼痛而落下的泪还没有干涸,挂在弯睫上,秦绯浅连眨眼都忘了,凝视着刑衍的眼神那么复杂,让他的心头竟生出几分挫败。 本就因为一句话把她推远,这下就更怕他了,更何况他就连护她平安这点,也未能做到。 可目光向下,看到她浸染了半身的血渍,顿时着急起来,刚伸出手却又顿住。 她怕他,更不愿像以前那样与他相处,所以不能再冒犯她了。于是没有贸然触碰秦绯浅,而是问了句:“我抱你换个地方治伤,行么?” 秦绯浅愣是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先征求她的同意再碰她?突然一下这么君子,倒显得刚才那杀伐不眨眼的架势不那么真切了。 不过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她的伤再不处理,就得失血而亡了。 见她微微点头,刑衍才小心抱起她,动作极为谨慎,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口,而染在秦绯浅裙上的血,就这样一滴滴地溅落在地上,每一滴都让刑衍更心疼一分。 谁知太孙见他们要走,生怕又会遭到偷袭,竟一把拽住了秦绯浅的袖子,差点把秦绯浅从刑衍的怀里拽了下去,万幸刑衍抱得够稳,但这一牵扯又让秦绯浅的伤雪上加霜,疼得她当即就白下了脸。 刑衍的怒意可想而知,吓得太孙赶紧缩手,又捂着胸口的伤痛呼不已,就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痛了。 太孙妃到底舍不得自己夫君,趴在床边安慰他,秦绯浅也软下心说了句:“殿下放心,臣女受了点伤,先去止个血,不会弃您于不顾的。” 这话让刑衍更加不痛快,冷冷看向太孙,一语双关地说道:“请太孙谅解,毕竟这伤,是为了保护您才受的。” 在走出房门之前,刑衍特地让初九拿件厚衣服给秦绯浅披上,外头风大,她失血更会怕冷,不能再让她更难受了。 这会儿功夫里,大管事已经处理好了善后之事,见刑衍抱着秦绯浅出来,很有眼力劲地安排了一件房,再请了太医来。 秦绯浅婉谢他的好意,毕竟她伤在腰,就算太医来了,碍于男女之隔,也没法掀开她的衣服,再说她可信不过太医的技术。 刑衍的左臂托着她的腿弯,明显感觉得到她的血流仍未止住,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知道你厉害,但这伤你总没法自己治,不请太医怎么行。” 他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样的刑将军,一个人怎么就能如此变换自如呢,秦绯浅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他,大概估摸了一下受伤的位置,心下有了定数。 “我自己能行,真的。” 第95章 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虽然刑衍很想坚持请太医,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是永远争不过秦绯浅的,既然她说能行,那就由她去。 在大管事的领路下,刑衍抱着秦绯浅快步前行,中途眼尖看见一道人影躲在柱子后面,仔细一看,原来是苏骊。 她原本是下半夜来替换初九的,谁知走到半路却目睹内乱,只能找个角落躲了起来,内乱平息后也不敢贸然现身,直到远远见刑将军来,才小心探出半边身子。 胆小的苏骊泪眼汪汪,抽噎着正要诉苦,却被秦绯浅的伤势吓了一跳,“夫、夫人!您这是……” 秦绯浅扯了下嘴角,因失血虚弱,连说句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正好……你来帮忙……” 苏骊点头如啄米,一路小跑着跟在刑衍后面,大管事特地选了个独置的小院,因时间仓促,这个时候临时生炭盆,一时半刻也不够暖和,干脆把一些妾室屋里的炭盆先借了过来,任谁也不敢有怨言。 知道她疗伤不便有男人在场,刑衍自觉守在门口,初九打来热水,为秦绯浅拭净伤口,然后按照她的吩咐,将太孙手术剩的那些东西全都拿了过来。也万幸有这些存货,否则秦绯浅的空间药库只有她一人能进,可她这会儿连站稳的困难,根本没法爬进去拿药。 先在伤口附近的穴位针灸,尽量减少出血,然后给自己打上点滴,止血、消炎都用上,这个时候她更坚定了要把初九苏骊教导出来的决心,关键时刻也好为她分担些。 忍着疼痛,她用注射器抽出一支止血药准备给自己用上,结果苏骊正好瞥见药瓶上的几个字,顿时花容失色。 虽然药瓶是现代的东西,但正如现代人大多看得懂繁体字一样,古人也是有简体字的,因此想看懂药名并不难,而这剂止血药的学名,有点容易让人误会,于是…… “啊这是蛇毒!” 苏骊的惊叫吓得秦绯浅差点手抖,更没想到刑衍听到叫声,一时情急竟然就这么推门而入,“什么蛇毒?!” 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因秦绯浅淌了一身的血,初九便把她的衣裙全都脱了下来,连亵裤都没穿,只用一条被子盖住她的腰际以下。而上身也仅仅裹着抹胸,香肩藕臂和胸前大片的雪肌,在刑衍的眼前暴露无遗…… 就算秦绯浅是个现代人,也从来没穿着得如此性感出现在异性面前,更何况刑衍对她来说非同一般,要不是失血严重,恐怕一张脸早就红透半边天了。 在瞬息的无措之后,刑衍迅速背过身去,却没有急着出房间,“咳咳,刚才说什么蛇毒?” “误会了,这不是毒。”秦绯浅看着苏骊手里的密封瓶好笑又无奈,“这是尖吻蝮蛇血凝酶,也就是从五步蛇毒中提取出的止血药,效果拔群且没有毒性,放心好了。” 五步蛇的大名众人皆知,如此剧毒竟能提炼成救人的药?三个古人虽不理解,但见秦绯浅没事,也只能压下困惑。 刑衍自知失礼,道了声抱歉便出去关好了门,突然发现自己的异样,明明站在冷风中,为什么这么热?上一回如此,好像是……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夜里,将她从水里捞出的情形。她浑身滚烫,身着湿透的单薄中衣,整个人都贴着他,甚至还记得,隔着衣物所触碰到的手感。 第96章 病不讳医想什么呢 寒风掠过,刑衍猛地眨了眨英眸,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他咬牙鄙夷自己的龌龊,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么!不,这种事,任何时候都不能想! 当初他只是急着救她才不得已冒犯的,刚才也实属唐突,是他的过错,怎么还能想入非非,简直无耻至极! 就在刑衍闭上眼,努力挥散杂念时,苏骊从屋内敲了敲门板,“将、将军,夫人她……请您进来帮个忙。” 换做平时,刑衍定不会推辞,但眼下境况,他实在不宜入内,掩唇清了下嗓,“你和初九帮不了么?” “我、我们……真的不敢。”苏骊的哭腔愈发明显,“夫人说了,病不讳医,您不必在意别的。” 她说得倒是容易,要不是有他堵着满皇城人的口,一准得让她领教什么叫流言可畏,真是有恃无恐。 刑衍暗自摇摇头,向来行事果断的刑大将军,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又被苏骊催促道:“将军,夫人她说您再不进来,她就得死了。” 没办法,刑衍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见秦绯浅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身上披了件袄子,但因为不能挡住伤口,也仅仅是挂在肩上而已,几乎形同虚设。 以前都是刑衍他面不改色,秦绯浅却被有意无意惹得脸红心跳,这回可算是换成秦绯浅她心无旁骛,而刑衍则偷偷捏着拳,眼神飘忽不定了。 虽然刚才的确很害羞,但秦绯浅毕竟是现代人,再说事关自己的小命,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至于让刑衍帮忙的事情,说来也简单,就是拿着注射器在她的伤口周围扎上几针,把麻药打下去,不然一会儿缝针,不得把她疼死么。 他叫刑衍如何拿住针管,然后斜躺在软枕上,“随便扎哪,也不拘每次推多少药,大概六七针能全部推完就行。” 刑衍看向初九和苏骊,她俩都摇摇头,秦绯浅也是万分无奈了。 这明明是多简单的事情啊,可初九握着针管不敢下手,好不容易如钝刀割肉一般把针尖戳进皮肉里,可手抖得厉害,震动伤口疼得秦绯浅几乎要哭出来,估摸着等麻药推完,自己也得痛晕过去。 苏骊就更不行了,根本就不敢看那血淋淋的伤口,要么就打算闭上眼扭过头去扎,把秦绯浅吓出一身冷汗,“你这要是扎在我伤口上,是想要我命么!” 指望不上这俩弱女子,秦绯浅只能自己动手,可她实在虚弱眼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最终只能劳烦不怕血的刑将军来了…… 看着她惨白的唇色,和那道比他巴掌还有长的刀伤,刑衍顿时冷静下来,是他保护不力才害她受伤的,本就该负责。 他小心围着伤口扎了足足七针,让麻药能够渗透进伤口深处,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十分疼痛,每扎一下,秦绯浅都会皱一下眉,好不容易咬牙忍到结束,大喘了一口气,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刑衍正要起身,听到她说:“外面太冷了,你就别出去,反正都进来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第97章 苏骊的悔过 虽然刑衍根本无惧寒风,但实在不放心秦绯浅,便冒着大不违留了下来。 一盏茶过后,秦绯浅感受到疼痛消失,精神也养回来些许,让苏骊帮她把针线穿好,刑衍看出她的意图,“你要给自己缝伤口?” “不然呢?”秦绯浅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不方便看清伤口,就让初九端着镜子照着,就这样通过镜中反射,开始了缝合。 她捏着两把持针器,将弯针穿过自己的皮肉,打结,再让苏骊来剪断线结。 刑衍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眉头用力挑起。 之前无论是在薄酩的脑袋上动刀子,还是为太孙抢救,她的行径哪怕再惊世骇俗,那也是在别人身上,可现在却是为她自己,就算有麻药,也不是常人能有勇气下手的。 连他一个大将军都如此,更别说初九和苏骊了,心中震撼不亚于目睹秦绯浅手捏太孙心脏那一幕,尤其是苏骊,不知为何,脸色异常难看,缩在一边浑身抖个不停,始终不敢去看那道伤口。 初九见状,放下镜子来帮忙,但拿着剪子靠近伤口,就紧张得不行,手上根本使不上力气,半天都剪不断手术线。 见此窘境,刑衍认命般捏了下鼻根,“我来。”说罢拿起手术剪,轻车熟路地剪断线结,毕竟这种事他帮了两回忙,也算有些心得了。 伤口很长,秦绯浅足足缝了十二针,万幸不算太深,没有伤及内脏,否则就得和太孙一样,在病榻上躺上半个月了。 缠好纱布后,秦绯浅也累了,肩上披的袄子早已滑落,她却毫无察觉,往软枕上一瘫,修长颈侧让刑衍立刻挪开视线,提醒初九给她盖好被子。 谁知刚说完,突然听到苏骊的哭声,回头一看,见她跪在床前拼命磕头,尽管房内铺了又厚又软的地毯,但足以看出她的悔过之态。 “夫人对不起,我以前不懂事,把您伤成那样……我怎么就那么心狠手辣,干得出那种事,简直禽兽不如……” 她是看到了秦绯浅的伤口,想到自己曾经竟然亲手划烂了她的脸,一刀一刀,还把她的痛苦惨叫当乐子。以前的自己,嘴脸实在太可怕了。 本来疲惫的秦绯浅见苏骊哭得肝肠寸断,一下子就心软了,伸手让她到自己怀里来,“过去的事怎么又提呢,我说过了,你就是被薄酩那个渣男带坏的,以后跟着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苏骊抽噎着眨眨眼,怎么觉得这句话……倒像是土匪头子说的呢? 不过一边的初九可看不惯这出以德报怨,她护主又记仇,虽然在秦绯浅的要求下,对苏骊的态度缓和许多,但打心底里还是不痛快的,偷偷翻了个白眼,被刑衍偶然撞见。 他们两人的表情竟出奇的相似,毕竟秦绯浅被毁容受了那么大的罪,他当然心疼,不过还能怎么办呢,秦绯浅讨厌的人,他可以用尽办法整治,而她非要原谅的人,那也只能容忍。 不过但凡这个小妾敢帮着薄酩背叛秦绯浅,那就别怪他下手太狠…… 第98章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此时已过四更,再过两个时辰都该天亮了,刑衍嘱咐苏骊和初九好生照看着,又看了眼秦绯浅尚未恢复血色的脸蛋,“太孙自有人照顾,你就别费心了。” 秦绯浅无奈哭笑,“我这样少说六七天都不能下地,也没法费心啊,还得谢谢您今天来救我们呢。” 害她受伤至此,还叫救么?刑衍垂眸不语,没脸承她这份谢意,这短暂的沉默和失落却让秦绯浅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直到刑衍关门离开,她的心境也久久平静不下来,不愿被看出端倪,于是打发初九和苏骊先去休息,然后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闷闷不乐。 她不得不承认,今日所见的刑将军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尤其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被吹冷的鲜血黏稠潮湿,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怕血,却是第一次目睹杀人,还是……如此骇人的屠杀,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忍着疼痛艰难翻身躺平,她仰望着床帐长叹一声,脑海中浮现的是之前和她相处时,刑衍的每一个表情,但是都和见了血的他,不那么一样。 原来是她想当然,堂堂刑将军,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后半夜,北风呼啸得愈发凶狠,整座太孙府,无论是侥幸活命的太孙,还是心有余悸的初九苏骊,抑或根本没有离开的刑衍,无不各怀心事,在惴惴中煎熬至天明。 卯时过后,苏骊向秦绯浅请示,得回一趟薄府了。当初她被抓来帮忙,既没知会薄酩,也没跟香儿说一声,只怕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今日是第三天了,总该给府里报个信,特地等到薄酩上朝之后再回去,省得被他逮到。 秦绯浅特地让她走后门出府,以免被人看到,追着她问东问西,顺便帮她收拾些衣物首饰来。 虽然太孙府不缺这点东西,太孙妃为表对秦绯浅的感谢,特地让府里按照自己的规制赶制几套衣服头面相赠,但秦绯浅哪敢和太孙妃平起平坐,况且由于太孙殿下好招摇奢华之风,府上衣饰皆迎合他的喜好,秦绯浅实在不太喜欢。 苏骊一一记下,从后门出府时私下张望了下,确定没人才敢踏出去,谁知刚走几步,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高大男人拦住去路,“你是何人,偷溜出府意欲何为?” 被吓了一跳的苏骊后退两步,将此人打量一眼,见他着装简朴干练,不大像太孙府的侍从,那就该是镇北将军府上的了,于是如实回答,又怕这人不信,赶忙申明:“大哥你可以去问刑将军,奴家真的是——” “行了行了,你走。”侍从大哥没有追问,但威胁的眼神却是十足的下人,“但是你可记住了,见到任何人都不准乱说府内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说。” 苏骊诺诺点头,一路小跑着逃离,那侍从凝视她许久,末了与暗中的同僚对视一眼,便有人向刑衍通报去了。 第99章 薄酩的算计 从太孙府到薄府的路程得有大半个时辰,苏骊走得气喘连连,好不容易回到薄府,刚准备去自己房里,谁知刚走过角廊,突然间就被人猛攥住胳膊! 她定睛一看,顿时更慌了,“主、主君,您怎么……” 原本秦绯浅在外面是死是活,薄酩并不会去过问,但太孙重伤是何等的大事,再是隐瞒也多少走漏了些风声,加上前日他回府,听下人说苏骊被秦绯浅带走了,便打听出了秦绯浅被委以重任,为太孙治伤。 薄酩好歹也是个当官的,怎会不明白其中凶险,他的夫人为太孙救命,看似风光,实则秦绯浅一旦失手被降罪,他也得跟着倒霉! 可是有太子的命令,又没法派人去太孙府打听,只能称病在家躲着,刚刚听人禀报说苏骊回来了,自然得问个究竟。 他拽着苏骊,问得想当急切,“那贱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救回太孙,太子有没有罚她,有没有连累我?!” 苏骊没想到主君在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更不敢乱说,只能缩着脑袋求薄酩先放手,让心急如焚的薄酩顿时恼怒,扬手就想甩下一耳光,但转念又放下了手,轻轻扣住她的肩头。 “来,乖乖告诉我,那贱人有没有闯祸,为夫好提前做准备。” “准备?”苏骊紧起一分心,“主君想干嘛?” 薄酩以为她动了心,循循善诱道:“我总不能被那贱人牵连,所以有个万一,我就在太子正式下令处罚她之前,先休了她,这样一来就跟我没关系了,到时候我抬你做正房!” 苏骊倒吸一口气,美眸瞪得浑圆,主君想要休了夫人?!而薄酩以为她迫切想要当正室,心中一喜,让她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然,这只是往坏的打算,如果秦绯浅真治好了太孙,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是秦绯浅的夫君,与有荣焉,在太孙甚至是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官职就不一定止步于三品了。 可他的精明算盘,苏骊根本不在意,只问了句:“休妻?可主君您不是……三不去么?” 靠着妻子发家升官的,哪怕夫妻感情再不喝,也是绝不允许休妻,除非—— 她已然有了猜测,而薄酩所想也确实如此,阴恻恻地勾起唇,“就算有三不去,但唯独有一条罪名能让我休掉她,秦绯浅背着我偷人,可是大罪啊,找个人来硬说被她勾引上床了还不容易么?大不了我忍辱些,把传言闹大点嘛。” 他是疯了么,竟要找个男人诬陷自己发妻秽乱苟且。苏骊惊骇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薄酩没了耐心,嘴脸又变得狰狞起来,“你说话啊!” 刚吼完,他的后衣领突然被人用力扯开,踉跄两步差点甩个四仰八叉,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见一个腰系软革金带,脚踏登云皂靴的年轻男人拔剑指向他。 “薄大人自重,太子有令,太孙府内任何人都不得透露分毫,苏夫人还得尽快回去,将军派属下前来催促。” 他口中的“将军”自然是刑衍,那这位应该就是刑衍的近侍了,薄酩被刑衍整怕了,并不敢公然挑事,但依然不甘心,爬起身来拱手假笑道:“本官也是心忧自家夫人,不知她可无恙?” 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漠然的眼神,令薄酩暗生恼火,好一个刑衍啊,手下一个区区侍从也敢藐视他这个三品大官! 第100章 莽夫与娇妾 虽然薄酩这个人野心不小,但城府着实不够深,心中所想全都摆在了脸上,那侍从把他的咬牙切齿看在眼里,毫不收敛地仰首说道:“在下方胜,乃镇北将军随身侍从,薄大人记性不大好,以前是见过在下的。” 言下之意,他就是不把薄大人这个三品官放在眼里又怎样,而且上回薄家二老被报复,拿着刑将军的宝刀,亲手给薄老太爷剃了个光头的人,就是他。 经方胜这么一提醒,薄酩倒是想起他了,心中更是又羞又怒,偏偏无计可施。方胜也懒得跟他多废话,请夫人速速收拾东西,由他护送回太孙府。 于是苏骊顶着薄酩凶狠的目光,几乎是逃进秦绯浅房里的,因心中害怕,不是掉这个就是忘那个,好好的房间,被她弄得一片狼藉,越乱她就越慌,急得连要拿什么东西都没数了。 方胜见此情形,倒是极有耐性,“夫人不必着急,在下刚才只是搪塞薄大人才那么说的,没人催促您,大可慢慢收拾。” 此时苏骊的丫鬟香儿也赶了过来,“姨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这几天找不着您,都快急死了,您到底去哪了啊?” 在自己丫鬟面前,苏骊的警惕心就明显放松了下来,刚要开口,就被方胜抢了先,“苏夫人有命在身不便多言。” 香儿一愣,自是不敢再说话,不过见苏骊全须全尾,不像是受了苦的,也就放心下来,帮着一道打理。 在方胜的护送下,苏骊出府时没有再遇见薄酩,方胜确实是授命送她回去,不过一个武将,出行自然靠骑马,也没打算给苏骊准备马车,更不可能让她慢慢走回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和自己共乘一匹马。 但是这个莽夫就没有想过,苏骊作为女子,压根就不会骑马,和他共骑招摇过市也不妥当。而苏骊胆小,就算觉得不妥也不敢说,站在高头大马边上一脸为难。 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的方胜,以为她只是上不去马,于是自认贴心地把她给抱了上去,却没看出苏骊快哭出来的表情。 这一路上,苏骊紧紧抱着包袱,将脸埋在其中,不敢叫人看到,因侧身坐在鞍前,随时都会因为颠簸而摔下马,因此方胜只能小心翼翼,骑得格外谨慎,无疑会放慢不少,让苏骊煎熬的时间更长了。 好不容易到了太孙府,苏骊几乎是哭着奔向秦绯浅的小院,方胜则走到刑衍身后汇报:“将军,她什么都没说。” 刑衍点点头,远远看着苏骊逃命般的架势,扭头问方胜:“你欺负她了?” 方胜那叫一个莫名,“没啊。” 而苏骊梨花带雨地奔到秦绯浅面前后,转瞬就把在方胜那受的委屈给忘了,一心只想着告状,“夫人,主君他想休你,还要找个男人诬陷你偷人。” 秦绯浅一点也不意外那狗男人的龌龊,但被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躺在床上狠狠磨牙,“我看这家伙皮可够厚的,居然还敢作死,想拿着我的嫁妆休掉我?没门!” 初九也愤慨不已,“小姐您要怎么教训回去?” 秦绯浅水眸一转便有了主意,轻抚了下自己腰间的刀伤,“这回我为了保护太孙受此重伤,可又是一大功啊,怎么着也得好好利用一下了,就让那薄酩长长记性,他是求着我过日子的。” 第101章 做人还是多行善为好嘛 没过多久,太孙妃来看望秦绯浅,一双眼红肿非常,一看就知道是哭了大半宿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救了我夫君两回,还伤得这么重,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没事,已经包扎好了。”秦绯浅拉住她的手,趁势开始实行计划,“娘娘,能麻烦您一件小事儿么?” 太孙妃当然会答应,“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 秦绯浅认真点头,说了句让太孙妃始料未及的话,“那您帮我去薄府抢钱。” 别说太孙妃,就连初九和苏骊都为之一愣,“抢钱?” 秦绯浅没有说错,不过这是直白点的说法,传出去得是另一个说辞,“我夫君薄酩心忧太孙殿下,唯恐无处表达对太孙的尽忠之心,所以主动为城北白马寺、城西皇觉寺和城南若叶寺,各添上六百六十六两白银当香火钱。” “啊?”饶是太孙妃这般金尊玉贵之人,也没听说过如此丰厚的香火钱。三个寺庙各六百多两,加起来可是将近两千两白银呢! 这笔钱,别说再盖三座寺庙,就是修个皇家园林都够了,薄酩虽是大官,但俸禄也不足以一口气拿出那么多啊。 没错,秦绯浅也知道薄酩拿不出来,可不就是要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么,不过两千两白眼对他而言也不是完全办不到,毕竟他霸占的那些嫁妆产业,所有盈利加在一起,也是能有个一千多两。 这还只是盈余,若把产业卖掉,更是轻轻松松就能超过这个数,但她拿准了薄酩是不可能卖产业的,因为他很清楚,他但凡要卖,就一定会有人帮她买回来。 狗男人之所以狗,就是从各个方面都不想让她秦绯浅好过,怎么可能把手里的财产还给她,因此两千两的“债务”就是咬牙也得凑出来。 秦绯浅大约盘算过,把薄府上下全搜刮个遍,也能占不少钱,但最后应该还会差个百两,他的老家自然给不起,那就只有…… 借。 没错,堂堂三品官,得去找人借钱,这画面不是挺美好么? 并且之前薄家出了那么大的丑,在皇城也算出了名,倒要看看谁愿意给他这个跳梁小丑借钱,就不怕被刑将军盯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绯浅就心惊了下,随即告诉自己,不能再依赖他,不能仗着他帮过自己,就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见她突然走神,似乎很难过的样子,太孙府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秦绯浅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事,咱们继续说,总之这话得由你们太孙府先去告诉各个寺庙,让他无从辩驳,若是不肯给钱,那就是欺君。” 太孙妃扇了扇眼睫,她还真没见过这般霸王硬上弓的“行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他并没说这话啊,何来欺君?” 秦绯浅靠着软枕,笑得格外明媚,多么真诚而坦然。 “都说夫妻同心嘛,我说的话,不就等于他说的么?为太孙祈愿的想法,他当然是支持的,家中财务又都是他掌管,那自然找他要钱嘛。他要是不肯给这钱,就问他是不是不想祝愿太孙康复了?是不是不肯忠君了?你看他敢不敢说个不字啊。” 太孙妃久久没有说话,只能愣愣点了下头,秦绯浅想了想又说:“哦对了,既然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那麻烦跟寺庙都知会一声,这笔善款的功名,要记在我秦绯浅名下哦。” 一边的初九抖着肩头差点笑出声,而太孙妃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恍然如大梦初醒,“秦夫人,您可真是个……相当讲道理的人呢。” 秦绯浅毫不谦逊,“还行,过奖了。” 第102章 错位讨赏 刚和太孙妃说了几句话,就听到丫鬟在外禀报,太子妃娘娘来了。 太孙妃赶紧起身恭迎婆婆,秦绯浅也装模作样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太子妃见状赶紧伸出手要扶她,“快免礼,躺着别动,可怜孩子啊,为了我儿受了无妄之灾,真是多亏了你。太子代政,没时间过来,但也说了要好好重赏你。” 秦绯浅心里直乐呵,那她就不客气了哟。不过表面上还是说了不少客套话,无非就是太孙贵人天相,又格外提到,真正的功臣还是刑将军,要不是他,自己即便被砍死,也是护不住太孙的。 太子妃明白,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说刑衍的好话,无非就是想让太子打消对刑衍的芥蒂,不得不说是有心了。 她拉着秦绯浅的手长吁短叹,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的憔悴,想必这两个晚上心系爱子,也是没能睡好觉的,“上回让你讨赏,你只免了身边丫鬟和侍妾的死罪,这怎么够呢,这次想要点什么,你只管开口,再不赏你点东西,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秦绯浅得多辛苦,才能压住不自禁上翘的嘴角啊,生生绷住了表情,还显得格外深沉,“其实臣女有个想法,只是没法实现,若向娘娘讨赏,还请娘娘不要怪罪臣女狮子大开口。” 太子妃一听就知道是要钱,但她岂会拒绝呢,要多少就痛快说,就算是金山银山,她也能搬来! 不过秦绯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感意外。秦绯浅说:“太孙又是中箭又是遭袭的,委实是不顺,兴许为他祈愿拜佛会好些呢?听说皇城有三家声名在外的寺庙,臣女想捐点香火钱,就……每家各六百六十六两,祝愿太孙一切顺遂。” 没想到这位秦夫人不光医术高明,还能有这个心为太孙祈愿,真是人美心善。太子妃对秦绯浅的可心更上一层楼,不就是这点香火钱么,她赏了!另外还会再赏些金银首饰之类的,总之绝不能亏待了她。 秦绯浅当即千恩万谢,“那臣女也替自家夫君谢过娘娘了,我们夫妻俩会一同向寺庙敬香,为太孙祝祷的。” 刚刚才商量完这件事的太孙妃,扭头看向秦绯浅的眼神格外复杂,是该敬佩她的机智呢,还是该说她算盘打得可真响? 让薄酩出钱在先,太子妃赏赐在后,两千多两银子,秦绯浅是一分钱都没出,太子妃还以为是秦绯浅拿着她的赏赐行善呢。 这下子,美名是她的,功劳是她的,钱还是她的,薄酩捞到了什么呢?仅仅是赔了血本,沾了自家夫人一点光而已,最关键是有太孙妃帮忙压着,没人知道秦绯浅得了这笔赏赐,这私房钱可够厚的。 又寒暄几句后,太子妃就不打扰秦绯浅休息了,太孙妃也起身一起离开,却被秦绯浅叫住,“有些事,臣女想问问娘娘。” 昨天遭袭时,那些侍从的话和太孙妃的反应让她很在意,没准这次反叛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 第103章 三皇孙果然有问题 没想到这件事她还记得,太孙妃很感念秦绯浅的用心,搓了搓半温的手炉,看起来十分困惑,“殿下他确实贪玩了些,但并不至于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啊。” 说实话,秦绯浅对太孙妃的话保持怀疑态度,噙着尴尬的微笑问她:“也许是您的家属滤镜太重了?” “家属……滤、滤什么?”太孙妃听不懂这个词儿,但勉强能明白大抵意思,嗔怪秦绯浅把她当傻子看,“诚然我一直想讨好太孙,但也不是瞎子啊,府上大小事务都是我操办的,我还能不清楚么?” 她这么说,秦绯浅就更质疑了,“譬如纳良为妾,也是您张罗的?” 太孙妃脸色一滞,尽管很不想承认,也只能点头,瘪着嘴满不高兴,“太孙看上人家了,我又拦不住,况且也给了那良妾家中不少钱,比寻常人家的聘礼不知丰厚了多少!”说完她又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们太孙府中,就是一个洒扫的丫鬟,也比外头的平民尊贵些,哪里委屈人家了?!” 啊是是是,不委屈,吃穿用度都好得很,就是脂粉里添了点料嘛。秦绯浅似笑非笑看着她。 太孙妃被盯得后背发毛,心虚地嗔了她一眼,要不是怕弄疼了她的伤,都恨不得一巴掌拍她胳膊上了,“哎呀我都改过了,你还揪着这事儿不放了!” “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秦绯浅娇笑着往被窝里躲了躲,话归正题,“所以说,太孙平时并不是那么荒诞的?那为何在侍从口中风评如此恶劣?” 这个太孙妃哪里知道,想了想,又沮丧起来,“府上的事我是知道,但太孙经常不归,在外面有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兴许……我在府上,他觉得无趣才安分些。” 不是,她怎么还自卑起来了呢?秦绯浅看不下去,今天非好好纠正她不可,“娘娘我不得不说一句,您一双明眸,怎么到了太孙跟前就被糊上了呢?他贪玩不着家那是您的问题么?要不是您离不了婚,我才不帮您争宠呢。” “哎呀你就别教训我了。”太孙妃哭丧着脸,“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太孙在外面如何,我不清楚。” 秦绯浅并不意外,想了想又问她:“那太孙一般和谁玩得多?” 太孙妃告诉她,是三皇孙,“他们是亲兄弟,从小感情就很好,三叔不用担着继承社稷的大任,又是老幺,所以格外受我公婆宠爱,比太孙还要顽劣些,经常来府上,对下人极不客气,就连我这个嫂嫂,他都称不上多敬重,我以前也劝过太孙少和他厮混些,结果太孙就更不喜欢我了……” 说着说着,她就越发可气,不光因为这个三叔害她失宠,还因为她认定太孙会遭遇叛乱,就是三皇孙给带坏的! 想起那天三皇孙脚踹蕊儿,看来是在自家兄长府上跋扈惯了。秦绯浅垂下眸,几不可见地冷笑了下。 这位三殿下带坏大融储君,导致他差点被杀,到底是贪玩不懂事,还是处心积虑呢…… 第104章 隔阂加深 晌午过后,腰上伤口疼痛得愈发明显,秦绯浅让初九在炭盆里添了些合欢、白芷和元胡,焚烧过后散发清香,有安神止痛的药效,唯一的缺点是让人昏昏欲睡,索性半躺在新换的金丝软枕上阖眼小憩,隐约听到簌簌之声,问初九可是下雪了? “小姐耳朵可真灵。”初九给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绣着个手炉的锦套,没一会儿苏骊推门进来,表情有些怪异,刚好秦绯浅翻身睁眼,看到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苏骊回完之后又犹豫了下,“就是……刑将军的侍从守在外头呢,又是下雪又是刮风的。” 秦绯浅撑起上身坐起,“那请他进来坐啊,外头那么冷。” “奴家请了,但他不肯。”苏骊帮她披上衣服,“他说是受将军之命,得时刻守好您。” 秦绯浅的眼神忽闪了下,让初九再去请一遭,守在外室一样能尽忠职守,何必顶风冒雪的。 这回方胜没有推辞,隔着棉帘谢过秦夫人好心,“将军他进宫向太子禀报内乱之事去了,派属下在此保护。” “那就谢过将军好意了。”秦绯浅回话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这位大哥您怎称呼?” 棉帘外传来回话:“在下方胜。” 这一瞬,秦绯浅以为站在外面的是她熟悉的那位方大哥,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可转瞬又黯淡下去。 不是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刑将军,“方大哥”这个身份,只是骗她的而已……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秦绯浅睡得并不深,浅梦里恍惚身处细雪之中,有冰凉的碎片落在脸上,落在颈项里,她趴在一片很温暖的背上,一点也不颠簸,走路时特别平稳,像是浮舟一般。 她捏着外衫,围在男人的颈前,替他遮挡风雪,因为这个看似暧昧的动作而尴尬和局促,导致心跳非常剧烈。 但是她很清醒,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只是她才见过没几次的陌生人而已。 就在她这样告诫自己时,男人回过头来,那张脸庞让她困惑了。他真的是陌生人么? 这时,遮挡住男人右侧额头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一片疤痕来,熟悉的脸突然变得不认识了,她猛地心惊,随即从梦中醒来,眼前景象让她好一阵迷糊,才想起这里是太孙府。 炭火生得太旺,让她惹出了一身细汗,正要让初九把炭火掩一掩,就听到房门被推动的声音,随即听到刑衍向方胜问话:“她怎样了?” 方胜正要回答,秦绯浅的声音就从内室传来,“方大哥,今天多谢你了。” 刑衍自然而然地准备回话,却被方胜抢了先,隔着棉帘向内室拱手道:“哪里,多谢秦夫人体恤。” 他却没能留意到身侧的刑衍,脸色是何等的阴沉。 方大哥,多熟悉的称谓,每次她叫自己,都是这样活泼自在的语调,已经许久没听到她叫上一声了,自从在她面前袒露身份,她的神情中就总免不了一丝拘谨。 而现在,那个他再也求之不得的称呼,是别人的了…… 第105章 这就叫无妄之灾 好在方胜跟随刑衍多年,从他一个深重的呼吸就能听出不对劲,扭头一看,见将军果然脸色不善,立马垂袖侍立不再说话。 而刑衍本想进内室看看秦绯浅,手快要触到棉帘时,又悻然放下,咬了咬牙关,只对里面问了句:“今日可好些?” 秦绯浅躺着没动,也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让初九代为转达,多谢将军关怀,并无大碍。 她这是故意的?刑衍闹不明白她又在闹哪门子脾气,随即又听她高声说了句:“哦对了,请将军以后不要再让方大哥守在屋外了,雪花飘进脖子里,怪冷的。” 这句话如敲在刑衍是心头,明白她为何如此了,懊恼自己的疏忽,只顾着她的安危,怎么就单单把方胜派了来。 诚然,时至今日,他一直没有解释起初为何隐瞒身份,她自然心存芥蒂。 其实他早已想好说辞,便就势说道:“当初你被薄酩禁足,我得到消息去给你送水粮,本不打算在你面前现身的,以为你出了事才……又怕你不敢接近我,所以借了方胜的身份。” 这么说,他还真是贴心,秦绯浅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应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各自沉默时,下人前来禀报,太孙请刑衍议事,秦绯浅听到,语调轻松地说道:“恭送将军,您尽快去,这里有方大哥看着就够了。” 听到这句话后,刑衍狠狠咬了下牙关,回头睃向方胜的眼神,让他暗暗滚了下喉头。 上一次见到将军露出这个表情,还是在塞北时,他怀疑身边副将背叛他,最后闹出了何等的血雨腥风,难道自己也要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么…… 就在他冷汗直冒之际,刑衍收回了目光,走出房间时,脚步如踏云般落地无声,却让方胜猛打了个激灵。 将军他只有在心中有盘算,或是即将祭出杀招时,才会流露自己的轻功…… 看着将军的远去的背影,方胜欲哭无泪,秦夫人啊,在下并没有得罪您? 之后的半个时辰,屋内安静异常,初九看得出秦绯浅是故意一口一个“方大哥”的,但秦绯浅闭着眼假寐,不给她询问的机会,直到刑衍派了另一个侍从前来接替方胜。 回到将军府中后,底下人前来跟他说:“方大哥,你今天怎么招惹将军了?你是没见到他黑着一张脸,吩咐等你回来了,就到他房里去。” 方胜悲从中起,拍了拍弟兄的肩头,“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别叫我方大哥,千万别叫,还有,将军那张黑脸,我已经见过了……” 接着,他顶着弟兄莫名的目光,走向刑衍的房间,彼时刑衍正在练剑。明明有练武场,府上各处也不缺宽敞地方,可他偏要在房里练,搅得房内剑风横扫,尤其在方胜推门而入时,剑刃更是明晃晃地刺过来。 但刑衍自然不会伤及方胜的性命,只是冷着脸让他跟自己比试一番,说着便从剑架上挑了一把扔了过去。 接过长剑的方胜满心为难,“卧房逼仄,要不将军移步去练武场?” 刑衍面无表情挽了个剑花,“对战时,敌人还给你挑地方?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越发不像话了。” 说完,一记直刺便冲着方胜的心腑袭去! 第106章 解开心结 看来今日不豁出半条命是没法让将军息怒了,方胜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刑衍过招。 可今天的刑衍出手格外狠辣,十成的功力,少说拿出了七八成,方胜哪里是他的对手,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招架,没过几招就扛不住了,手一软,长剑被砍飞,凌空兜旋了三四圈后,“锃——”的一声插进了地毯中。刑衍尤未罢休,以剑尖挑起环首,长剑便听话地飞回他的手中。 方胜实在没力气了,跪求将军饶他一命,“属下知道您有气,又不能对秦夫人怎么样,只能迁怒属下,但是属下……罪不至死?” “胡言!让你练个剑就是迁怒了!”刑衍嘴上虽然凶悍,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将两把剑放回到剑架上,气郁地坐了下来,下巴指了下对面,示意方胜落座,然后沉默良久,阖眼揉了揉太阳穴,“她本就怕我,借着为太孙手术,倒是缓和不少,结果如今又把她越推越远……” 原本方胜很乐于为将军解忧,但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乱说话了,斟酌再三才小心说道:“其实心有隔阂的人是您?您看到她,总想着她是您的仇家之女,这份疏离,她是能感受到的。” 这番说辞,刑衍倒是第一次听说,让方胜继续说下去,然而方胜打的比方,却委实……不大恰当。 他说:“人遇上狗,其实都很紧张,狗感受到人的威胁,会龇牙咧嘴,人看到狗咧嘴,就更加害怕,于是谁也不敢动了,最终只能落荒而逃。” 说完一抬眼,就看到刑衍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刑衍搁在案边的手紧攥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语气更是比外头的三九寒风还有冷上三分,“城郊驯马场已有些时日没人去监管了,下个月之前,你就别回来了。” 方胜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含泪向刑衍告辞,在他关上门后,刑衍又撑着案桌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点道理。 但他毕竟十多年来深受家族影响,想要在一夕之间彻底放下,自认做不到,那就循序渐进。 风雪渐盛,窗外的呼啸北风更衬得屋内死寂,过了好半晌,刑衍才仰头轻叹了一声,右手摸向额头,摸到的只有冰凉坚硬的金面具。 这道疤痕,封存着对母亲最后的回忆,和他十多年来不为人知的卑微期盼,可如今母亲都死了,只给他留下无尽懊悔,每每梦中惊醒,除了绝望什么也不剩。 而秦绯浅,却如灯盏一般耀眼,喜怒嗔乐,无不让他沉迷,或许从第一眼开始,就注定让他割舍不下,硬是将他从二十多年阴暗无光的人生中拉了出来。 原以为是他保护着秦绯浅,但此刻他才明白,是自己紧紧抓着她,才不至于重新跌回深潭之中。 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想着秦绯浅受伤虚弱的模样,他又免不了心疼,暂且就不麻烦她了,等她伤好之后,一定要把她牢牢捧在手里,再也不弄丢了。 第107章 虾仁猪心 打定主意之后,刑衍豁然开朗,也开了窍明白该如何与秦绯浅相处了,这几日都不打算去打扰,好让她安稳养伤。 然而秦绯浅压根不是能闲得住的人,既然养伤苦闷,就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这不是向太子妃进言了添香火之事么?事不宜迟,这就让薄酩脱层皮! 声势荡荡的仪仗从太孙府一路来到薄府,薄酩战战兢兢前来跪迎,生怕被落罪,谁知大管事竟笑呵呵地向他拱手恭喜:“薄大人,您可真是享大福了,秦夫人有心,为了给太孙祈福,自请向白马寺、皇觉寺和若叶寺各捐赠六百六十六两香火钱,您听听,多吉利!上天神佛和我太孙府以及天下百姓,都会感念秦夫人和您的善心的!” 薄酩起初没听明白,以为自己真的攀上了高枝,能够飞黄腾达,当即喜上眉梢。 然而当大管事找他伸手要钱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等等,秦绯浅她自请的善款,与本官何干?凭什么要本官出钱?” 大管事笑得沉稳大方,以掩饰发自内心的不屑,“薄大人哪里话,您是薄家的当家之主,秦夫人是您发妻,薄府出钱自然得过您的手啊,哦对了,太子妃娘娘说了,三日之后就是个大吉的好日子,善款就在那日捐出。” 薄酩毕竟是个小门户出来的人,眼界低格局小,让他出两千两白银,无疑是要了他的命啊,当即就叫嚷起来,“这是哪来的道理?!秦绯浅随口一说,我就得掏钱?有本事让她自己出!” 大管事拢着袖子冷眼看着薄酩跳脚,心道秦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对自家夫君的德行倒是清楚得很。 等薄酩吼够了,大管事才按照秦绯浅吩咐的那样,问了句:“这么说,薄大人您是不肯为太孙尽心了?我们太孙府可是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各大寺庙,就连太子妃娘娘都对秦夫人……和您大为赞赏,您现在要反悔?烦请自行去东宫,请娘娘收回成命。” 薄酩喉头一堵,这不是开玩笑么,怕不是他还没踏进东宫的大门,就得被革职了。只能把不忿咽了回去,牙关紧咬,对秦绯浅更是恨之入骨。 见他迟迟不肯配合,大管事失去了耐性,“薄大人,贵府夫人说了,府上财物一应都是能拿来捐赠的,让老奴不必客气,既然您诚心为了太孙好,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他手一挥,太孙府的亲兵们便鱼贯而入,见到值钱的就全部搬走,薄府的侍从们还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薄府犹如被洗劫一般,薄酩更是肝肠寸断,他靠着娶来秦绯浅才挣到的家业啊,居然被她投给了几个臭和尚,更可气是这三家寺庙全是皇寺,难道他还敢把香火钱抢回来不成? 最终,诺大的薄府只剩下了空壳,大管事盘算了下,还差了一半儿的钱呢,时间不多,薄大人快添上哦,否则耽误了吉日就是故意诅咒太孙不得痊愈,小心自己的脑袋。 薄酩捂着心口,就差一口气上不来了,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更是气得咆哮不已,“秦绯浅你这个贱人,我定要把你……” 狠话堵在喉头,却怎么都吐不出来,因为他明白,如今的秦绯浅,是她根本就动不起的人。 他还能怎么样呢?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他捶胸顿足,红着眼绞尽脑汁想着还能如何报复回去时,又有两个太孙府的下人前来,激得薄酩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骂,“滚,我没钱!”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将手里的食盒递了上去,“秦夫人说怕您吃不饱饭,特地送了包子给您,说您知道了这包子的馅料,就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薄酩将信将疑,难道那个贱人能有什么好心?于是捏起一个包子大嚼起来,一时竟没尝出是什么馅,没耐心地摔在地上,“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其中一个下人挠挠头,“其实小的也不大明白,秦夫人只说了,这馅料叫做……虾仁猪心!” 第108章 两袖清风薄大人 大雪下了个透彻,雪后是一连几日的大晴天,不过气温始终低迷,因此白日里化的雪,到了夜里都结成了冰,在日头底下晶莹剔透,美则美矣,却有好几个下人因地面打滑而摔了跤。 就连初九也没能幸免于难,不过是替秦绯浅去太孙那看看情况而已,下阶梯的时候不慎脚滑,一屁股硌在阶角,虽然有些可怜,但惹得秦绯浅忍俊不禁,笑的时候扯到了伤口,自嘲果然不能幸灾乐祸。 正笑得欢时,齐氲进来看望,还带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挂心秦绯浅许久的张夫人。原本任何人都不准入太孙府的,还是太孙妃对齐氲心有愧疚,才特许让她这位姨娘进来。 在张夫人的想象中,秦绯浅肯定消瘦虚弱,可怜得不成样儿了,结果真见到她,哪里有什么病弱美人哦,只有一位面色红润,艳若初桃的水灵仙儿半倚纱幔中,雍容惬意得很。 “张姐姐,我可想死你了!”秦绯浅被初九扶着坐起,迫不及待地伸手拉住张夫人,“近来还好么?快坐下,我给你把把脉,看看胎象稳不稳。” “哎哟,我是来看你的,怎么成了上门求医呢。”张夫人嘴上虽这么说着,却配合地伸出了手腕,得知一切安好之后就更开心了,掩着唇闷笑不已,“我今日来,一是看你,其二,是来告诉你一件趣事的。” 秦绯浅来了兴致,在张夫人开口之前,自己先猜猜看,“可是薄酩闹笑话了?” 瞧她聪明的,本还想着给她送个乐子呢。张夫人掸掸袖子抿唇而笑,“让薄大人添香火钱的主意是你出的?啧啧啧,真是不懂你,把薄家掏了个血空,于你有什么好处呢?” “薄家钱再多,能到我手上么?”秦绯浅反问她,答案不言而喻,“所以我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舍不得?初九跟我说了,那三大皇寺感念我为太孙祈愿的善心,特地将我的名字刻在了功德碑上,你随便打听去,是不是都说我秦绯浅是个大好人?” 兴许是她狡黠的目光过于莹亮,让张夫人看出她似是别有目的,深知她不踏虚步,倒想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不过眼下最好笑的,还是薄酩为了那两千两银子而出的丑。 这话还要从薄酩收到那盘虾仁猪心馅包子说起。 要说太孙府的大管事也的确行事麻利,当天就把薄府搬了个底朝天,薄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府邸,压根咬得咯吱作响,“秦绯浅,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现在有靠山就了不起,保不齐哪天,你——” “主君。”不等薄酩把狠话说话,府上管事田贵插了嘴,毕竟这样的狠话,薄酩说了不少,可什么作为都没有,他自己不嫌费口舌,田贵还嫌听腻了呢,还是先把眼前事办了再说。 他双手插在袖子里,心里打着算盘,“那些庄园铺面一时抽不出太多钱,能拿出来的拢总……五百两左右,大概还差五百两,这三日里,主君您自己想想办法。” 薄酩咬牙气郁,那些庄园铺面都是从秦绯浅手里抢来的,因是才到手的,就连头一年的利款还没拿到手呢,就得往外贴。 关键是还差五百两,让他上哪去弄?去找那些官位比他低的狗腿?还不得被笑话死! 他咬咬牙,将府上所有零碎的物什搜罗起来,就连苏骊的首饰都没放过,偷偷叫人拿去当了,换来的钱依然杯水车薪。 到了第三日上午,离“吉时”只剩几个时辰了,眼看着交不出钱就得被降罪,薄酩愁得抓耳挠腮时,有个人竟意想不到地亲自登门送钱来了。 第109章 欠钱而已不丢脸 当下人禀报,岑尚书来访时,薄酩头一个念头就是躲起来,甚至想把岑尚书拒之门外,不让他看到自己如今的落魄境地。 但岑尚书是多热心的一个人,知道同僚有难处,这不是特地过来帮衬的么? 他信步踏入薄府,饶有兴致地打量这空空如也的府邸,时不时点点头,似乎很是欣赏,“瞧瞧这毫无半点装饰的花厅,清幽,雅致,薄大人作为三品大官,果然品味不俗啊。” 年纪轻轻的薄酩,只怕得早早患上厥心痛了,就知道这个岑尚书和秦绯浅是一路人,来这准没好事,当即也不给好脸色,“岑尚书不必奚落本官,用钱换功名,本官赚了。” “话虽如此,但这功名也得换得动才行不是么?薄大人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皇城了,可是你一介中书令,俸禄有限,两千两纹银拿得出来么?” 薄酩喉头一噎,恼羞成怒正要逐客,岑尚书却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还差多少,本官借你啊。” 从薄酩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才不信岑尚书会这么好心,岑尚书眉头一挑,行,既然薄大人不领情,他也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于是将银票收回袖中,向薄酩郑重行了一礼。 “虽然薄大人您尸位素餐,无甚功绩,占着茅……嗯官位不为政,但咱们好歹是读书人,总得有个体面嘛,看在你很快就要丢了官位甚至是小命的份上,本官给你送行了,咱们就此别过。” 这般阴损叫体面?薄酩气得指尖直颤,见岑尚书转身要走,心里又着急起来。 错过了这笔钱,他就真的前途尽毁了,哪来的资本摆架子,无奈之下只能给田管事使了个眼色。田管事赶忙出言挽留,“我们主君还差了五百两银子,不知尚书大人……” “我借。”岑尚书十分痛快,倒让薄酩很意外,还以为会遭到一顿羞辱呢。 岑尚书将他的暗度看在眼里,轻嗤一声,他是这么小人之心的?借钱而已,也不是什么值得挂齿的事情。 而他笑里藏刀的表情让薄酩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明知他不安好心,却无力抗拒,盯着这份早就准备好的借据踌躇良久,末了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姓名。 “哼哼,薄大人果然审时度势。”岑尚书将借据上的墨迹吹干,转头交给身后的侍从,“去,把这个裱起来,挂在咱们府上待客的花厅里。” 往后但凡有客人,就会知道他薄酩欠了岑尚书的钱,君子嘛,就是要坦荡荡,欠钱而已,不丢脸的。 虽然薄酩五内焦灼,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忍了这口气。岑尚书笑得和善,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日别忘了早朝哦,要不咱俩一路。” “多谢,不必了。”薄酩咬牙回应,送走岑尚书后,气得直想抄起瓷瓶砸碎来解气,结果转了一圈,一个瓷瓶都没有…… 而看着他忿忿难平的田管事却在偷偷思量着,要不请个大夫入府,否则就怕主君气急攻心,可想了想又算了,毕竟府上没钱。 第110章 朝堂第一笑柄 堂堂中书令,一夜之间竟称得上一贫如洗,薄酩很愁苦,薄府的下人更是议论纷纷,主君穷了,连他们的月钱都给不出来了。 这些声音多少传进了薄酩的耳朵里,就在他仗着作为家主的最后一分威严,要严惩这帮嘴碎的下人时,刚走不久的岑尚书再次登门,还带上了张夫人和一众家丁丫鬟。 这次换张夫人来主持大局,扶着还没显怀的肚子,被瑞叶搀着坐下,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 “贵府的壮举,夫君与我说了,瑞叶提醒我,薄大人恐怕没有余钱给下人结报酬,这个好说,我们岑府另给大家多结两个月的钱,你们自赎了身契,各寻新主。” 下人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薄酩不乐意,他家的奴仆,凭什么由别人做主,还有没有把他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了?! 而张夫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看不出来么? 她冷笑一声,抚了抚鬓边发髻,和缀于其上的名贵珠饰,“薄大人别恼,我们也是为你好,毕竟你现在拮据些,养不起这么多人啊,我们家送来的下人,月钱都不用你操心,也算是尽了我夫君和你的同撩之谊嘛。” 呵呵,好一个同撩之谊,这帮下人都是岑府的,不会把他当做主君,而秦绯浅又和岑家交情匪浅,这样一来,在这个家里,他反而成了唯一的外人。 一个两个的,都来帮着那个秦绯浅,她到底是拜了哪尊佛,运势能翻得那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秦绯浅的嫁妆还捏在他手上,只要来年的收成盈利全收上来,他又能阔绰有余,权且忍了这口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口气可没那么好忍,到了第二天,他顶着百官看戏的目光去上朝,离议事时间还有一会儿,陛下也还没来,大家窃窃私语着,落在薄酩耳中,仿似都是在笑话他的。 他硬着头皮,只想安安静静地躲过风头,谁知岑尚书熟络地按住他的肩头,上扬的嘴角里,充斥着虚伪的的善意。 “薄大人,晚上咱们去喝一场,我请客,毕竟你现在欠了我五百两银子,没钱吃饭嘛,别不好意思,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霎时间,朝堂内一片安静,接着,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一发不可收拾,笑了很久,很久…… 而听到张夫人说完这些的秦绯浅,也前仰后附难以自抑,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张姐姐,你们夫妻对我太好了,这下子我就能安心回薄府住下了。” 自从那日跪在门外晕倒,被张夫人接走后,她就一直住在别院,如今也快一个月了,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本来还打算找机会收拾一下府上,这下子有张夫人代劳,也省下了不少力气。 就在她享受张姐姐的宠爱时,一个丫鬟在外面求见,说是太孙非要秦夫人去帮他主持公道。 张夫人和秦绯浅面面相觑,初九则免不了生怒:“什么?我家小姐为了太孙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养好呢,居然还要麻烦她?又是什么公道非要她去主持?” 小丫鬟被凶得不敢说话,还是秦绯浅让她进来,“殿下怎么了?” “殿下他……”小丫鬟艰难回道:“他肿了!” 第111章 又来一个庸医 “肿了?”秦绯浅和张夫人异口同声,尤其是秦绯浅,第一时间就在脑子里筛选出了好几个原因,说到底还是没能照顾好,看来没了她就是不行。 当即也躺不住了,掀起被子就要亲自去看看,初九和张夫人赶忙拦住她,“诶你有伤在身不能起来啊。” “没事儿,都快好了。”秦绯浅心里有数,一点皮肉伤,将养了五六天也差不多了,总不至于非得熬到连个疤都没有才能下床。 初九拗不过她,只能给她披上银貂斗篷,厚实暖和又出奇地轻,不至于会压疼伤口。 那夜内乱过后,为保太孙安危,太子妃做主把他移回到寝阁中,又特地从东宫拨了侍从过来日夜看守,将太孙府内的人手一番大清洗,而秦绯浅的小院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没有被惊动,因此向寝阁走去的路上,总能看到许多面生的下人们步履匆匆,留下的奴仆也比之前更加拘谨,处处都透着让人不舒服的疏离感。 不过这些都与秦绯浅无关,大概地预想了一下情况和解决办法,然而当她真的见到太子时,却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原本英俊的太孙殿下,此刻竟肿得判若两人,面庞鼓胀如盆,就连眼睛都显小许多,唯有一张嘴大张大合,正在训斥床旁的太医。 而那花白胡子的太医也是个不怕死的老顽固,和太孙相争不下,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是当初那个断言太孙活不了的中年太医,好像姓房来着,另一个更加年轻些,应该是房太医的徒弟。 房太医回头瞥见秦绯浅,浓眉蹙得老高,一脸不情愿地向年长的太医拱手道:“常大人,这就是那位秦夫人了。” 这位常大人显然地位不低,许是在高位上坐久了,视线还没瞟过来,那股子傲慢之态就一览无余。 而当他看清秦绯浅竟是个如此年轻的丽人时,眼里闪过那么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又被装腔作势地掩盖了过去,敷衍地向她草草拱手,“本官乃太医署令,见过秦夫人。” 太医署令是御内最高医官,按理说该是医术医德都是天下典范,但眼前这位嘛……能让太孙成这副样子,显然不太够格。 心中虽不屑,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不过还没等秦绯浅回礼,太孙就伸出手急着唤她过来,“秦夫人你救救我,这帮庸医存心不让我好过!” 眼尖的秦绯浅立马看出不对,按理说太孙伤的是胸腔,这些天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双腿完全可以动,但刚才他明明那么急切,却完全没有动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瘫痪了呢。 她走到床边,将太孙好生打量了一眼,着实有些糊涂,“太孙殿下,这几日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孙似乎受足了气,狠狠瞪了常署令一眼,没等他诉苦,常署令就先发制人,“秦夫人,本官承认你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然,能救活太孙也算功劳一件了。” “哟,我只知其一?”秦绯浅习惯性地想插起腰,又想起腰上有伤碰不得,但并不妨碍她的气势。 “署令大人?哼,从您刚才那句话就能看出来,又是个目高于顶自以为是的,我能救活太孙尚且知其一,难道您可以把手术做得更漂亮?您身旁这位房太医,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让人去准备后事呢。” 第112章 太孙妃的撒娇谁扛得住呢 被点名的房太医瘪着嘴不出声,常署令则有些责怪他丢人现眼,“那是他学艺不精,若换做本官,必然不会如此。” 呵,马后炮。秦绯浅反问一句:“从太孙被抬回府到做手术,好歹也有一个多时辰,既然您华佗再世,怎么太子殿下没把您请来?” 还不是因为太子很清楚,太医署里都是帮庸医么。 当然了,这种事情如今已没必要争高低,既然署令大人亲自来照顾太孙了,为何殿下他反而成了这副样子? 从署令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也不清楚原因,但总得为自己辩护两句,谁知他刚要开口,秦绯浅就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面色严肃地静默片刻,然后问太孙:“殿下,您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卧床不动?呼吸不畅却因怕疼而不敢咳嗽?” “没错。”太孙应声轻咳了几下,常署令便立马劝阻,“殿下小心,不可用力啊。” 什么?!秦绯浅难以置信,“胸腔手术之后,咳嗽是必须要做的恢复训练,你居然让他不要用力?!” “什么恢复训练!满口胡言乱语!”常署令在宫里那是只给帝后和太后娘娘看病的,何曾被人如此质问过,当即就指着秦绯浅的鼻子训斥道:“本官不知你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竟以如此激进之法残害太孙,本就重伤在身,必须得静养才行,再咳嗽,不得把肺腑全都震碎么!” 这套理论真是让秦绯浅服气了,正巧太孙妃闻讯赶来,没想到秦绯浅会来,赶紧小跑着上前扶住她,“哎哟你怎么来了?” 被指着鼻子臭骂的秦绯浅哪里压得住火气,正好见太孙妃来了,立马也指着常署令,扭头问她:“你信我还是信他?” “当然是你!”太孙妃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秦绯浅舒心不少,转而又气急轻拍了她一下,“那太孙被庸医耽误这么多天,你怎么不告诉我!” “啊?”太孙妃压根没想到会这样,眨了眨眼后,似是想到什么,垂眸间显得有些心虚,“常署令说太孙一切安好啊。” 秦绯浅看出不对劲,美眸缓缓半眯起来,“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太孙肿成这样叫安好?” 太孙妃欲言又止,常署令则不打自招,“还不是你擅自动刀,伤了太孙的任脉,经络堵塞导致肿胀的,自己干的好事,叫嚣得倒是挺响亮啊。” 本就填满了不悦的眼角跟着眉尾一起挑起,秦绯浅算是明白太孙妃为何心虚了,当即鼓起了腮帮子,“你还说信我?合着这几天我让初九天天来看望,你都瞒着她,故意不让我掺和是不是?你就是觉得太孙是我害的!” “哎呀我没有!”太孙妃拉着她的袖子求饶,“常署令他是数落过你,可我教训他了,真没把他的话当真,之前确实好好的,今日不知为何,一早起来就这样了。” 一旁的初九也赶紧点头,“确实如此,奴婢昨日见着都还没事儿呢。” 秦绯浅转了转眼珠子,但依然没消气,“那为何一早不来知会我?” 太孙妃撅着唇嘟嘟囔囔,“还不是因为常署令说了,三天之内必能让太孙消肿,我就不麻烦你了嘛,毕竟你伤还没好呢,我哪舍得再劳累你?” 还算她有点良心。秦绯浅这才罢休,扭头瞥见太孙正神色莫名地盯着太孙妃,似乎很是惊奇,难不成太孙妃从来没在他面前撒过娇? 第113章 一盏茶不用更久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秦绯浅又问太孙:“您说要臣女来主持公道又是为何?” “问他!”太孙怒气冲冲指向常署令,而常署令也坚信自己绝不会有错,负着手仰首说道:“水肿者,必当以虚除根,一应腥油皆不能沾,清素几日方能消肿。” 说白了,就是让太孙吃上几天素,而习惯了骄奢淫逸的太孙哪能受得了这份罪,这才把秦绯浅叫过来赶走常署令的。 虽然让她带伤上阵着实不大厚道,但也说明太孙确实很信任她,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回报。 秦绯浅当即喜上眉梢,颇为得意地向常署令显摆,“你的医书背得倒是挺熟练,这般理论我也是学过的。但是水肿要分原因,以虚攻之的那种指的是暴食肥胖,和太孙的病因根本没关系,若您的水准还是停留在理论阶段,那麻烦您还是回去多看几年书才出来实习行么?” 最后一句话把常署令绕得云里雾里,虽听不懂,但也能猜到秦绯浅才讽刺他,作为首席医官的他怎肯服输,刚要争论,秦绯浅就抬手示意他不必废话。 “我这人虽然不好赌,但这法子确实方便,来赌一局如何?看看您常署令和我这一介女流,谁能更快给太孙消肿。” 设赌局最大的便利就在于,让对手无路可退,要是不敢赌,那就相当于认输,诸如曾经的高医仙,抑或眼前的常署令,他们这种争强好胜之人,是绝不会甘心低头的。 不过虽然都是庸医,但宫里混的多少还是比市井中的更有魄力些,常署令胸有成熟,伸出三根手指,“本官之前说过,只消三天就行,不知秦夫人能否做到呢?” “啧啧啧署令大人可真自信。”秦绯浅笑得饶有深意,“不知您所谓的三日,是能彻底好透呢,还是初见成效?” 这可问倒了常署令,要说彻底痊愈,他没这个底气,但若说三天才刚刚见效,似乎又显得太无能了些。 好在秦绯浅很体贴,就当他能根治,而自己出的时限,却让所有人不可思议。 她伸出一根食指,让太孙妃惊讶非常,“一天?” “瞧不起谁呢。”秦绯浅让她继续猜。太孙妃觉得离谱,迟疑问道:“总不可能……一个时辰?” “一盏茶。”秦绯浅盯着常署令,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常署令根本不信,她也不恼,“别着急笑话我,既然是赌局就得下注,我愿赌服输,太孙的身体等不了三天,咱们就赌我能不能即刻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若做不到,随便你如何发落。” 这个常署令明摆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定会要秦绯浅难堪,甚至心里已经开始算计着要如何出这口恶气了,然而还没等他暗笑,一道视线就让他打了个哆嗦。 只见太孙妃高昂着下巴,睥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威胁,这才让常署令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想多了。 自己就算官居太医署令,也只是个在皇家手里讨一口饭吃的医官而已。但秦绯浅是谁?不管她的医术有多荒唐,抢回太孙这条命的功劳都是抹不掉的,更何况刚刚太孙妃不过是一句话没说好,惹她生气了,都要撒娇赔罪,俨然一副闺中密友的姿态。 要是自己如果真的让秦绯浅落了面子,那他的人头恐怕也得跟着落了…… 第114章 来点刺激的 将常署令的后怕看在眼里,秦绯浅不耐地挑了下眉,“有什么好犹豫的?这赌,你到底应不应?” 被激将的常署令重新将秦绯浅认真打量了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兴许是秦绯浅的容貌确实出众,以至于她刚刚进门时,只让人看到了她如雕似琢的脸蛋。而此刻才发现,在她娇妍的外表下,更有着犀利如剑的气魄,那目光宛如刀尖一般抵在他的眼前,逼迫他不得不服从。 不过他好歹是御前侍奉多年的首席医官,早习惯了皇家威仪,还不至于被一个秦绯浅吓到,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行,既然秦夫人如此自负,本官为何不敢应?就如你所说,倘若你输了,本官也不做得太难看,你自行去太子面前请罪,承认你医术不精害太孙至此的。” 这要求听起来不过分,实则算盘打得很精明嘛。秦绯浅心知肚明,常署令不过是想排挤走她,然后自己占尽照顾太孙的功劳而已,真无聊。 她慢扇长睫,始终从容不迫,“没问题,那我要是做到了,署令大人肯投什么赌注呢?” 常署令自认她绝对做不到,更不想被她看低,于是放出豪言:“本官若输了,就跪地给你磕三个响头,拜你为师!” “噗——”秦绯浅掩唇闷笑,一双水眸弯成狭长的山涧,满是狡黠得逞之态,“署令大人,我劝您还是换个赌注,这个分量太重了,我怕您输不起啊。”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勾得又娇又媚,似乎早已胜券在握,她越是如此,常署令的火气就越大,明明之前还底气十足,可见到她这般得意之态,心中又不免打鼓,偏偏不肯丢面子,硬是梗直了脖子说道:“本官拭目以待,秦夫人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既如此,秦绯浅就不客气了,转身向太孙盈盈一拜,刚才的轻傲尽被收敛,转而换成了行医时一贯的严谨认真。 “殿下,不是臣女危言耸听,您现在的境况已是十分凶险,再拖下去,轻则留下后遗症,重则心肺堵塞,短时间内就会呼吸困难,再想抢救就难了,因此只能用点激进手段了,还请您饶恕臣女冒犯之罪。” 太孙没想到自己竟无知无觉间便命悬一线,但浑身上下隐隐的疼痛,和越发滞塞的呼吸,让他不敢不相信秦绯浅,忙不迭允了她的请求,一旁的太孙妃闻言则揪起了袖口,“怎么会这样?!” “这个我之后会解释。”秦绯浅又问了个问题,“殿下,您怕痒么?” 太孙不明所以,“挺怕的,你要干嘛?” 秦绯浅站在床头,慢慢将笑容拉大,透着那么一股子……奸诈的味道。 可怜太孙他有伤在身没法起床逃跑,而同样有伤的秦绯浅还得辛苦为他治疗。似是想到什么,特地嘱咐太孙妃,待会儿无论什么情况,都别来阻止。 可想而知太孙妃有多紧张,但还是全心信任秦绯浅。 而秦绯浅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掀起太孙的一角棉被,道了句:“失礼了。” 接着…… 她伸手挠向了太孙的侧腰! 第115章 她秦绯浅出手就没虚过 “哈哈哈哈……别、别挠了!停下来……哈哈哈停下来啊!” 平日里极重仪态的太孙殿下,举手投足皆如刻画好一般无可挑剔,何曾像现在这样笑得惊天动地,肚子近乎抽筋不说,还极力推挤着胸腑,似是要把肺脏中的空气全都压榨殆尽,极大的冲击引起剧烈咳嗽,恨不得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牵扯着伤口,更是疼得他涕泗横流。 他向来骄贵怕痛,一点苦头都受不了的,这几日躺在床上是一下都不肯动,越躺就越觉得浑身沉重,也就更不想动了。 而此刻,他却如中蛊一般在床塌上扭动挣扎,表情狰狞却又带着几分求饶,让他死了算了,真的不行了…… 就在他笑到断气之前,秦绯浅终于停手了,捂着腰上的伤被初九小心扶起,而太孙则翻着白眼,将死般抽搐着,眼泪淌湿了软枕,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他要做个减酷刑的明君,因为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夫君!”太孙妃赶忙上前,替他擦掉满头的汗珠,常署令则满脸的不可思议,“秦夫人你疯了不成?让重伤的太孙这般乱动,要是让伤口崩开,你担得起么?!” “担得起啊。”秦绯浅回答得毫不犹豫,“伤口是我造成的,恢复如何我会心里没数?合着你口中的重伤还是终生永久性的呢?” 常署令被她噎得没话说,太孙妃不知当时手术的情形,也没多想,而初九是知道内情的,殿下的肋骨可都被剪断了啊,刚才被那么折腾,真的没事么? 她偷偷扯了扯秦绯浅的衣服,秦绯浅回头冲她笑了笑,“安心啦,你小姐我是会乱冒险的人么?” 按照她的用药,太孙的肋骨已无大碍,再猛烈的咳嗽也经得住。 但在常署令眼里,秦绯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给太孙殿下挠痒,让他满床打滚,这就叫治病?我看你分明就是自己没辙,故意让太孙没活路,好让本官也别想治好他!尔等毒妇简直蛇蝎心肠,歹毒叵测,你——” “你给本宫闭嘴!”出声训斥的是太孙妃,怒气冲冲地起身向常署令步步紧逼,别看她在秦绯浅面前好说话,但终究还是那个任性霸道的太孙妃娘娘,对别人,可没那么客气。 她的步子踏得极重,髻旁步摇乱颤,可见她怒火极盛,“太医署令?你也配?!胆敢辱骂我们太孙府的大恩人,信不信本宫命人缝上你的嘴!说她没辙?那你自己睁大狗眼来看清楚!”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常署令赫然见到太孙肿胀的脸颊竟奇迹般消退下去,脸色也红润不少,就连呼吸都更加强健有力,比之前有气无力之态不知强了多少。 而从头到尾,确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这怎么可能?!”这下换常署令半死不活了,怎么都想不通到底为何会如此。太孙妃见状更是恼怒,“秦夫人说到做到了,证明她才是对的,那便是你这个庸医耽误太孙的病情,险些害死了他!” 第116章 拜师这事儿跑不掉了 饶是常署令行医半生,都没遇到过这个情况,绝不相信是自己的过错,狠狠瞪向秦绯浅,“定是你耍的花招,先让太孙留下病根,再来救治,哼,难怪你敢信誓旦旦地打赌。” 这般说辞,秦绯浅已经听高医仙念过一遍了,摇头咋舌道:“我说你们狡辩能不能换个词儿?我耍的是医技不是杂技,你要拆穿我没意见,倒是说说看,我如何留的病根,又是何等原理啊?” 要是常署令能知道,他就不会把秦绯浅骂得那么难听了,别说他,旁人也很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秦绯浅也是无奈得紧,右手叉着腰看向太孙,一脸的怒其不争。 “我就没见过您这么娇气的人,当初我受伤没法贴身照顾您,但也吩咐了初九,告知您一定要多咳嗽多活动,可您肯定没有照做,一动不动地躺着,导致深静脉出现血栓,不巧在今日堵在了心脉上,血运受阻就会全身肿胀,若堵严实了,您分分钟就能断气!我千辛万苦把您救回来很容易么?顶着为您而受的伤给您挠痒痒很轻松么?!” 太孙被训得心虚,立马又指向常署令,“是他!他让我别动的。” 他的争辩让秦绯浅更加恼怒,还是太孙妃赶忙为她顺背,也不管有没有听懂,总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好了,怪我错信庸医,没照顾好太孙,别生气了啊,但是为何挠痒痒就能救命呢?” 被她哄着的秦绯浅消气不少,“这个其实说来很简单,大笑时肺脏紧缩,挤压到血管,全身乱动又会加快血运,自然就把血栓冲走了,水肿也就能随之消退。” 太孙妃恍然大悟,看到常署令同样惊讶的表情,再一次压不住脾气,“这点道理都不懂,简直是废物,你还有脸站在这?” 常署令低着头不敢言语,秦绯浅却没放过他,“这位庸医,你还让太孙全吃素?给我学着点,不吃肉不吃蛋会导致低蛋白血症,只会加重水肿,我知道你听不懂,无所谓,只管记住这句话就行,你可以没本事,但别去耽误人命行么?” 垂头丧气的常署令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期盼秦绯浅能忘记打赌这件事,否则真让他磕头拜师的话,半夜里他的先师不会放过他的。 而在一边旁观已久的小徒弟忍不住向房太医问了句:“师傅,她说的什么蛋白……是鸡蛋的么?” 房太医黑着脸让他闭嘴,而秦绯浅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腔气闷竟然会被这个小可爱给打消,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倒是有些天赋,要不要和常署令一起给我拜师啊?我把所有绝学都交给你,保证你能横霸这个时代!” 小徒弟缩起脖子不敢说话,常署令则眼神躲闪想要逃避拜师的屈辱。秦绯浅倒是不着急,先安顿好太孙,嘱咐他一定不能再怕疼偷懒,否则,下回她就不会轻易停手了。 还没从酷刑阴影中走出来的太孙忙不迭地点头,太孙妃则拉着秦绯浅道歉,“还是你靠得住,除了你,我再也信不过别人了。” 说着,眼刀子便向一旁扫去,“不像某些蠢货!依本宫看,得好好办一场拜师大典才行,你说是不是啊秦夫人?” 第117章 终于又见到了他 得罪了秦绯浅的人,通常来说,下场不仅很惨,而且皆是异常的声势浩大,每次不是闹得满城皆知。这次由太孙妃做主,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日后谁还敢藐视她秦绯浅的医术。 能得如此维护,秦绯浅自然是高兴的,但嘴角却怎么也提不起来,流露出些许落寞。 以前帮她报仇,为她出气,闹得满城风雨的人,都是他,而他恐怕……不想再见她了,不然怎会从那日被气走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呢。 见他眉眼低垂,太孙妃不由询问,她只是摇摇头,“没什么,既然太孙无碍,那臣女就先回去了,伤还没好,站久了会疼。” 太孙妃连忙派人将步辇抬来,一下都不敢累着她,张夫人也一直守在门外的,见她出来,赶紧上前扶着,“太孙殿下如何了?没有迁怒你?” 秦绯浅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张夫人这才安心,“我还有些话要去和氲儿说,下次再来陪你啊。” “张姐姐慢走。”秦绯浅强打精神笑了笑,上了步辇后,也是斜斜靠坐着无精打采。初九不明所以,“小姐,您还在担心什么?” 这让她如何回答?秦绯浅无言摇头,到了临江轩门口下了步辇,让初九去趟小厨房,“你跟厨子说,从今天起别再做炸鸡蓉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腻啊,到底得多执着才会天天给我做这个。” 也万幸这句话没有被刑衍听到,否则他一片好心被如此嫌弃,又不知该如何心情。 踏进小院后,她却察觉到异常,洒扫的丫鬟哪去了?未免过于安静了些。 按理说如今太孙府内该是很安全的,但也保不齐是三皇孙被搅黄了阴谋,存心要报复她,难道府中人手还没被清理干净? 她刚刚才把初九支走,身边没有一个人保护,这时候她就更会想到刑衍了,心头一酸,只能提着裙边小心翼翼向卧房走去。 在绕过影壁之后,一道背影让她惊讶驻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而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霎时间让她怦然心动。 难怪丫鬟们不见人影,毕竟刑将军威压太强,像她这般胆大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只见刑衍负手站在她的房门前,正笑看着她,玄金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他的金面具却没有戴着,也没有放下头发遮挡右额,而是堂堂正正地露出了那块伤疤。 但这块本应丑陋的疤痕,却丝毫没有破坏刑衍的俊逸,反倒添了几分万夫莫开的骁勇之势,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来不及去想他为何摒弃了面具,秦绯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时隔这么多天,他终于又出现了,他怎么……才来呢。 一阵莫名鼻酸怎么都抑制不住,她看着刑衍,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自从那天刑衍离开之后,秦绯浅就后悔了,刑将军为她做的还不够多么?她却因为他一次过激而得理不饶人,更别说救命之恩了。 而她当时故意喊的“方大哥”虽然是怄气,但也只是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没想到他自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哪怕她这几日再是没心没肺,过得潇洒滋润,又怎么可能一点不去想着他。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耗光了刑将军的耐性。 虚悬了几日的这颗心,此刻总算能落下,不管他为何而来,好歹是愿意见她的。 第118章 你还是怕我 今日艳阳虽明媚,却起了不小的风,秦绯浅出来得匆忙,仅披上一条斗篷避风,此刻她却一点也不冷,反而没由来得两颊潮热,远远看着刑衍,竟有些患得患失的惶然,怕他是特地来和她划清界限的。 就算刑衍听不到秦绯浅的心声,但见她这副表情,纵是再迟钝,也能明白自己害得她伤心了,心中懊悔不该这么久才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秦绯浅面前,见她没有丝毫躲闪,反而颤着长睫,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更是温软一片。 “怕你不想见我,扰了你养伤,才迟迟没有来看望,还好么?伤口结痂了没有?下地这么久,疼不疼?” 原来他几日不来,并不是因为讨厌她啊,秦绯浅偷偷放下心来,抿着唇点点头,“有一点疼,娘娘特许用步辇送我回来的。” 殊不知她的小心又让刑衍误会了,把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低声说了句:“你还是怕我。” 不得不承认在内乱那天晚上,看到满身血腥的刑衍,秦绯浅确实有过那么一瞬的生畏,但那只是出于目睹死亡的震撼,并不是对他这个人的恐惧。 因为刑衍靠得太近,她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低声嘟囔一句:“没有。” “还说没有。”刑衍的语气渐低,“你都不肯抬头看我一眼了,若不是怕,那便是厌恶了。” 秦绯浅急着抬起头,入目是刑衍那如渊似潭的一双眼,似乎从中看懂了些许被深藏的情绪。 刑衍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又怕她真的会承认,竟仓皇地解释起来:“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吓到你了?觉得我这人就是一味的嗜杀成性?其实我——” “不是的。”秦绯浅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妄自菲薄,因此赶忙打断了他,“我不是怕你,只是……” 她对上他的双眼,目光坦诚而明亮。 “我真的不是怕你,别把我想得那么胆小,你是镇守山河的大将军,浴血杀伐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只是和以前给我的印象差别有点大。所以……有点陌生。” 怔愣了许久,刑衍才确信她不是敷衍,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手染鲜血的样子像个怪物,她竟然不怕?不由的心头一暖,嘴角也忍不住扬起,微微低下头,离她更近些。 他一双眼本就上挑,显得锐利十足,没想到笑起来竟意外得俊美,比丹凤更英武几分,甚至带着点邪魅的味道。 明明秦绯浅自诩还算矜持,却被他这艳阳沃雪一般的笑容晃得心乱了下,连忙低下头,却不知自己的小慌乱反而勾得刑衍更加心驰,罕见地做了回登徒子,视线从她的眉眼移到嫩红的唇瓣,留连着不肯移开。 “在此之前,你印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几乎是在用虚声说话,显得很轻快,与往常所见的强硬大相径庭,充满磁性的声音让秦绯浅浑身酥麻,又懊恼自己没出息,深吸两口气镇定下来,才不肯轻易落了他的下怀呢。 第119章 她的小心翼翼 见秦绯浅似在挣扎什么,刑衍故意催促她,“倒是说说看,你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嗯?” 这声尾音瞬间浇灭了秦绯浅的大半气势,尤其戳到了她心里的痛处,认输一般叹了口气,低垂着眉眼,扑闪的长睫仿佛能眨出水花来。 “你还是‘方大哥’的时候,虽然有的时候也挺凶,但没那么凌厉,明明神出鬼没身份不明,却能让我打心底里信赖。” 听到她这番话,刑衍更是心喜,可秦绯浅后面的话,又如同一盆兜头冷水。 她说:“可你成了——哦不,做回刑将军以后,就高高在上,是我遥不可及的了,以前你凶我,我是不怕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却是浓浓的委屈和失落。 刑衍本不是有耐心揣摩他人心思的,但唯独秦绯浅,他只怕琢磨得不够透彻,怎会看不出她的心结所在。 其一是他始终没有解释为何要隐瞒身份,其二,便是那天因为额头上的疤而失态,吓到了她却连个像样的道歉都没有,自然会让她不敢接近。 如今既然决定了要争得她,那就算再不懂得如何道歉,也得学会。 “抱歉,不该骗你的,并非有意戏耍你,只是不想让你怕我。” 秦绯浅神色微动,偷偷瞄向他,刑衍深叹了一口气,目光眺望北方。 “我生在一个规矩森严且刻板拘束的家族中,自小所见到的就只有杀伐与战争,没有人不怕我们,就算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同样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只有你,敢直视我,敢和我说话,甚至敢使唤我。” 秦绯浅默默扶额,这一茬是过不去了么…… 不过威名显赫的大将军,原来有着如此惨淡的生长环境,让秦绯浅生出几分同情,更是奇妙地觉得,似乎和他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远了。 不成想刚走神,左手突然被包进了他的五指中,他的手掌大而有力,因常年练武而略有些粗糙,但极为温暖,如一团火一般。 不是刑衍有意占她便宜,而是他自知嘴笨,只言片语太苍白,想让她切身明白他的心意,连话语都变得急切起来,“秦绯浅,杀伐浴血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作为‘方大哥’时,面对你时,放下将军身份时的我才是真的,你别……别把我当陌生人行么?” 他这是…… 在怔愣了足足两息之后,秦绯浅才如梦初醒般倒吸了口气,他掌心的温度,顺着她的手,一路从胳膊蔓延至全身,流淌进胸腔中,一点一滴在她的心湖中砸出涟漪。 但她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抽回了自己的手,给出的回答更是出乎了刑衍的意外。 “不。”她很冷静地说道:“你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是你绝对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面目,不是我要疏远你,是你让我不敢接近,这回我触了你的霉头,你对我生气,万一下回,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第120章 她解开心结 古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绯浅就是这样,被人伤过,就会躲得远远的,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 刑衍抬手摸了摸额上的伤疤,蹙起的眉间尽是愧疚,“抱歉,是我的错,这疤与我以前的心伤有关,所以那天才会如此,今日特地来向你赔罪的。” 在秦绯浅困惑的眼神中,他后退两步,拱手向她郑重一拜,“不知秦神医肯不肯再出手,为我抹去这道疤痕?” 这着实出乎了秦绯浅的意料,“可这不是你的心伤么?” “现在不需要记着那些了。”刑衍回得毫不犹豫,反倒让秦绯浅不知该如何表态。刑衍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无形中催促着她只能答应。 但秦绯浅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问他:“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想要抹掉?” “因为……”刑衍仍不急着直起身,“因为终于明白,过往苦痛换不来眼前人,唯你能治好我,又怎敢错过。” 不知何时,北风早已停息,接近晌午时分的艳阳铺洒在身上,暖得宛如仲春已至。 聪明如秦绯浅,怎会品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张着嘴无言良久,在听觉敏锐的刑衍面前,那心跳声更是掩藏不住。 他噙着笑抬眼看着她,在日光下,眉眼仿佛镀上了金光,“秦神医,到底肯不肯?” 他不愿再称秦绯浅为“秦夫人”了,哪怕明知她和薄酩名存实亡,但就算是个名分,也让他嫉妒。 突然改变的称谓更加佐证了秦绯浅的猜想,好在她心性不错,只当听不懂弦外之音,刻意清嗓负着手踮了踮脚,绣着金边的斗篷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宛若起舞一般,修长颈项更是仰得高高的。 “将军好算计,说是赔罪,结果我出力,你得好处?我怎么就成上赶着的那个了?” 刑衍的笑意更深了些,从袖中抽出一个扁长的礼盒打开来,“自然不敢亏待了您,小小赔礼,不成敬意。” 秦绯浅斜着目光偷偷瞟了一眼,竟是一支十分别致的流苏簪。忍不住看向刑衍,心里偷偷纳罕他怎会选这个做礼物。 看她那惊喜的眼神就知道,这东西选对了,刑衍捏起簪子,插进她的鬓边。 这只簪子通体黄金打造,点缀以玛瑙松石,流苏用的是水晶,每一颗小珠都切割了棱面,在光线下反射斑斓彩光,将她本就迭丽的容颜衬得更加明艳。 他的目光如此灼灼,让秦绯浅怎还好意思直视,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好你个刑将军,简直就是……臭流氓! 这支簪子,刑衍选得颇有用意,替秦绯浅插好之后,顺势整理长长的流苏,那流苏就挂在秦绯浅的粉腮边,因此他的指背免不了会触碰到她,有意无意地刮了下她的脸颊,动作还格外缓慢轻柔,让她忍不住咬牙。 他就是故意的! 就在她窘迫得受不了,想要推开他时,刑衍轻笑一声,“很漂亮。” “啊?”秦绯浅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潦草回了句:“呃……确实。” 他更加发笑,“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第121章 说真的和离吧 原来夸的是她?秦绯浅结舌解释:“不、不是,我以为你说的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刑衍又靠近了些,让她避无可避,只能认真看着他,“那你现在可愿答应?” 因为彼此贴得太近,秦绯浅甚至能感受到刑衍说话时,发自喉头的震动,搔动得她的嘴唇一阵麻痒,忍不住以贝齿轻咬柔嫩的下唇,落在刑衍眼中,目光不由黯下三分。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秦绯浅有些慌乱,好歹想起来他的初衷,忙不迭岔开话题,“我、我先看看你的伤疤,根据情况来调配膏药。” 刑衍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略微偏过头,方便她仔细观察。秦绯浅道了句:“冒犯了。”然后以指腹轻轻按压疤痕,有了确切的判断,“这疤不算深,损伤也比较均匀,要治疗还是很容易的。明天就能调出药来,十日之内就能痊愈,保证不会看出一丝痕迹。” 刑衍没有说话,盯着她的双眼,神色似有些复杂,转而欣然谢过,左右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见秦绯浅也有些走神。 以前虽然也和他贴身过不止一回,但从来没注意到,原来他身上自带一种十分清幽的奇异气息,像是冰雪,又带着一丝兵戈的冷冽金属味,总之被包裹其中,就仿佛置身肃杀风霜与战场之中。 但这种并不温暖的气息,却莫名让她很喜欢。 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抬眼见到刑衍正玩味看着自己,忙后退半步正要逃跑,却听到一句:“跟薄酩和离。”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前两次是因为对她的怜悯,怕薄酩伤害她,而这一次的意味,他不信秦绯浅看不出来。 “我比薄酩更有权势,对付他比碾死蝼蚁还容易,你若想报复他对你的负心,我帮你,想怎么整治都行。” 他说到做到的本事,秦绯浅从不怀疑,低头掩唇闷笑起来,“谢将军好意,不过我已有主意,报仇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才有意思。” 刑衍的表情眼见着明朗起来,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好,我等你。” 等她?秦绯浅的耳根有些发热,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刑衍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见她鬓边流苏勾住了一根头发,他伸手拂过,虽没有再触碰她的脸,但留恋地划过她的发丝,迟迟不舍得收回手,“我不想再止乎于礼了,等你和离后便是自由之身,君子好逑,不知淑女能否容许?”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武将的英勇,同样不乏墨客的文雅,天底下所有男人的优点都被他集于一身,让人如何拒绝得了。 出于职业习惯,秦绯浅向来不会随口说出任何承诺,但面对刑衍,还是忍不住点了头,“我争取不让你等太久。” 就在这时,一串落荒而逃的碎步搅了旖旎的好气氛,原来是初九从小厨房回来,正巧看到刑将军与她家小姐对立相盼,而他的手还停留在小姐的侧脸呢。 第122章 明明那么不凡却又那么自卑 她早看出小姐和刑将军之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因此不敢打扰,转身就要开溜。还没跑几步,就听到秦绯浅的喊声,“跑什么,快回来。” 待初九从影壁后走出来,秦绯浅和刑衍已恢复了淡然,今日刑衍收货颇丰,心满意足地告辞,“明日我再来。” 秦绯浅点头不语,目送刑衍离开后,才大松一口气。初九心知肚明,好奇地凑上去,“小姐,将军跟你说了什么啊?这簪子他送的?可真漂亮。” 漂亮二字又让秦绯浅想起刚才的夸赞,索性小跑着躲进屋里,坐在镜前想看看这根流苏簪,又对着镜中的自己左顾右盼。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姿色不错,但之前每回最难堪的样子都被他见过,他真的不介意? 殊不知她的心境与刑衍竟不谋而合,回到将军府后,他命下人取铜镜来。下人大感意外,但还是不敢耽误地呈上圆镜。 挥退下人后,刑衍对着镜子沉思良久,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拿起。 自从八岁那年,他因追着母亲,在雨中不慎摔跤,磕伤了脑袋后,就再也不肯照镜子了,因为不愿看到额上的伤疤从而想起母亲。 因而时隔多年再次看清自己这张脸后,居然很是陌生,额上的疤痕如此突兀,在他眼里,如此狼狈丑陋。 其实今日秦绯浅要仔细看清这道疤时,他还有些忐忑,偷偷注视着她的双眼,生怕在她眼中看出丝毫的嫌弃。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显得毫不在意,甚至在撞上他目光时,反而流露出让他惊喜的羞怯。 就凭她这一眼,便已足够他回味良久了,视线又回到镜中,他以右手捂住额头,想象自己这张脸,没了疤痕会是什么样子。 会让她迷恋上么? 他兀自发笑,没能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等听到敲门时,才匆匆将镜子藏起,“进来。” 来者是忠叔,自打方胜被打发去城郊马场后,他就更加殷勤地照顾着刑衍,刚一进门,就察觉出刑衍与往日不同,是何缘由他心知肚明,因此脸色霎时冷了下来,但转眼便被遮掩过去,假作随意地奉上热茶,“将军不是去太孙府么?莫不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自以为藏得够深,没想到竟被一眼看出了,刑衍清了下嗓,重新板正了面孔,端起手边茶盏轻啜一口,“无甚,太孙康复得不错,因此太子殿下对我的态度缓和不少。” 这句话让忠叔更加不悦,将军他之所以被太子冷待,还不是因为那个秦绯浅! 可气的是在太孙手术后第二天,他刚刚得知这件事时,因为在将军面前多说了几句,就被一通训斥,因而不好再多说,反正他已经看明白了,将军被这女人诓骗得晕头转向,再劝也都是听不进去的。 好在这几天将军一直没去看那个秦绯浅,让他舒心不少,可今日去一趟太孙府,必然见了那女人,回来之后又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那个阴魂不散的秦绯浅,到底又使了什么手段?! 第123章 枷锁与利剑 他们主仆俩皆是互相打量,忠叔的不忿终是被刑衍看了出来,虽不言语,但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的动作已足够彰显他的不郁,忠叔明白他的意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来了脾气,拢起袖子,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 “将军如今大了,是一家之主,即便老奴是跟随您先父多年的前仆,看着您从小长大的,如今也说不得您,只能希望您能念着咱们刑家,尤其是您父亲,也该——” “行了。”刑衍听腻了这些,“说了多少遍,不要再提这些事,难道忠叔您看着我成天活在仇恨和噩梦中,您就能高兴?” 忠叔确实是心疼他的,但是家族仇恨更为重要,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忍不住厉色道:“难道你忘了是谁害得你被抛弃的?你母亲宁愿把那个秦绯浅当亲生女儿来养,都不要你,你就不觉得耻辱么!” “这种话还要再说多少遍!”盛怒之下的刑衍一把将茶盏拂倒在地,瓷片的碎裂声更是激化了他的心火。 “冤有头债有主,永都侯已经死了,我母亲也跟着一起死了,你们得偿所愿还不够么!祖父和二叔,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让我成了逼死亲生母亲的凶手,让我一辈子不得心安,你们高兴了?!” 他的咆哮让忠叔难以置信,瞪着苍老的双眼看着他,满是失望和不解,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变得如此不成器。 有仇必报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心不安的? 两相沉默片刻,忠叔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嘴上依然在说着那些让刑衍厌烦的腔调。“你那不像样的母亲,从来没把你这个亲生儿子当回事,十多年过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出了一次丑还不够么,到底要被人笑话多少年?” 刑衍侧着身不去看他,被他的话勾起另一重回忆,烦躁又无力地闭上眼,就在忠叔准备离开时,他却冷不丁开口道:“你们一面要我牢记仇恨,另一面,又不准我念着母子之情,我于你们而言,只是彰显刑家威名,顺者昌逆者亡的利剑罢了。” 他的语气平淡到近乎冷硬,没有一点起伏,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无力。但忠叔只是在短暂的讶异过后,告诉他:“刑家人皆是如此,将军莫再说这样的疯话了,我们刑家的荣耀还得靠您来延续。” 刑衍看着案旁剑架上刀鞘锃亮的长剑,几不可闻的轻嗤中,竟透着一丝鄙夷,“荣耀是靠战功来延续的,不是霸权,我母亲待我不好,我不怨她,毕竟……” 他转身盯着忠叔——这个和刑家沆瀣一气的霸徒,“毕竟我母亲当年如何被迫嫁进刑家,又为何连亲生儿子都厌恶,你们比我更清楚。” 这些旧事忠叔都是亲眼目睹的,但万万没想到将军他竟然会亲口说起,刑衍烦闷至极将他挥退,关上门后,一个人伫立在空荡的卧房内。 早习惯了北地严寒的他,从不需要炭炉取暖,但此刻,他却觉得彻骨的冰冷,冷得难以忍耐…… 第124章 和离计划 冬季日短,酉时刚至,天色便黑了大半,临江轩中,秦绯浅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早早便有了倦意。 这一日下来可真够累的,上午在太孙那和常署令唇枪舌战,虽然解气,但也耗费精力,下午还没从刑衍给的悸动中走出来,又忙着调制药膏,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完成。 毕竟她的腰伤还没好,初九怕她坐久了不利愈合,扶她上床歇着,又拨了拨炭火,让它烧得更暖些。 “这会儿睡了,夜里容易醒,你先陪我说说话。”秦绯浅缩在被窝里,因哈欠溢出了些泪花,双眼被润得亮亮的。 初九斜坐在床前脚踏上,双手交叠,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小姐,刑将军对您真的很好。” 眼前又浮现出中午的情形,秦绯浅将手掌垫在脸下,“我知道啊……” 初九若有所思,神色有些沉重,“所以您……打算和离么?” 不是,她这口气怎么不对呢?秦绯浅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卧,“我不和离,难道把薄酩那个狗男人留着过年么?你不应该为我高兴?” “奴婢自然高兴,但是……”初九绞着袖边,满脸的不乐意,“当初您的那些嫁妆被过给了姑爷,虽是被逼,但确实是正经依着律法来的,现在是他的财产,就算和离也要不回来,那可是侯爷留给您的,就这样平白便宜了那个混账姑爷……” 一说到这个,秦绯浅就来了精神,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当我这么无能,会净身出户?薄酩他有本事抢我的东西,也得有本事管得住才行,贪多嚼不动只会被噎死,我那么多产业,他根本弄不清楚,要动手脚还不容易么?到时候看他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初九仍没明白,“可姑爷防着您,连账本都不给您看一眼,你怎么动手脚?” “谁说要我亲自动手?”秦绯浅早就有了计划,先卖个关子,要不了几天就能见分晓了。倒也无需着急,反正这些都得等到太孙无恙再说。 既然小姐稳操胜券,初九也就安心了,眼珠子一提溜,娇声问道:“那等您和离以后,会嫁给刑将军么?” 这小丫头片子,问这个也不害臊?!秦绯浅戳了下她的眉心,“我这原——原本就遇人不淑才遭此劫难,可不得谨慎些?都还不够了解呢,嫁不嫁的还走不到那一步,况且我还有件大事要做,你忘了么?” 看初九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忘了,但秦绯浅从没有放弃过。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父母死于车祸实属意外,她就算心中有怨也无能为力。 如今她既然来到这里,继承了永都侯之女的身份和记忆,那双亲之死的真相,她就一定要查清,若是被人陷害的,就要揪住元凶讨回公道! 但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初九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又没法开口劝小姐打消念头,只能为她掖好被子,“睡。” 长夜漫漫,临江轩中的秦绯浅,和将军府中的刑衍,各自怀揣着心事,几乎同时闷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沉入梦境之中。 第125章 潜在机遇 翌日一早,秦绯浅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精神立马提了起来,兴许是因为心情不错,看什么都顺眼,就连院里凝着白霜的草叶都是可爱的。 虽然如今凛冬已至尾声,地衣已渐渐泛青,但早晚的寒意还是很重的,初九可不敢让小姐贪凉,赶忙给她披上厚实的袄子。 洗漱过后,初九也兴致不错,拢着小姐的满头青丝,摆弄出新花样的发式来,秦绯浅任她玩儿似的折腾,特地戴上了刑衍送的那根流苏簪,身着雪青上袄,搭配月色的湖绫长裙,腰间的錾金禁步缀着水晶,与头上发簪相呼应。 这几日懒在屋里养伤,也怠于妆点,才想起昨日和刑衍见面,她可是顶着素颜的,今天则很用心地点了胭脂,还在额间描了细细的金线,本想勾出一朵花来,结果手笨,还得靠初九补救。 来到太孙寝阁,刚让丫鬟通传,太孙妃就亲自出来迎接,亲昵着挽过她的胳膊,“呀,你来得可真早,殿下刚醒呢,跟我说好多天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自己的病人能摆脱痛苦,就是医生最大的欣慰了,秦绯浅提着裙子跨进门内,“有我出手,当然好得快,只要太孙肯配合,痊愈那是指日可待的。” 就在她们要迈进内室之前,太孙妃突然拉住她,凑到耳边小声问了句话:“那个……殿下他什么时候能……” 只见秦绯浅唰得面红耳赤,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结实! 虽然她医术高明,但毕竟年轻,经验还不是很丰富,譬如太子妃娘娘如此猴急的问题,她就没有遇到过。 可怎么办呢?她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这个……娘娘您先别急嘛,好歹等太孙的伤好些啊。” “哎呀不是我!”太孙妃被误会,羞恼地轻轻捶她,又娇滴滴地低下头绞起袖子,“是殿下他昨天晚上……兴许伤不那么疼了,难得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想和我要孩子什么的……” 这让秦绯浅怎么回答啊,纠结片刻后只能谨慎斟酌,“倒不是不行,别太过火就成,克制点,好歹还在养伤呢。” 太孙妃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显而易见的期待之态让秦绯浅更加不好意思,反倒被太孙妃揶揄,绕着她打量了整整一圈,“秦夫人?你今日打扮得甚是美艳啊,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呢。” “瞎说什么呢。”秦绯浅才不怵她的戏谑,“我可是来看太孙殿下的,悦谁了?吃飞醋可别吃到我头上。” “呸,你当我不知呢。”太孙妃得意洋洋,“昨日刑将军来过,是先去了你那,才来看望太孙的?” 秦绯浅颇有些被抓包的窘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军只是找我求医的,你要不信,我还有备好的药膏呢!” “我有什么不信的?”太孙妃笑得更加奸诈,见秦绯浅要恼了,这才罢休,“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经的,你可要争气些,早日让太孙好起来,和我能有个子嗣啊,昨日我婆婆派人来看望,话里话外地催促我,说太后娘娘的身子骨越来越差,玄孙是没福气见到了,但若能听到个消息,也是个欣慰嘛。” 秦绯浅立马抓到重点,“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倒是长寿啊。” “可不是么。”太孙妃面露苦恼地点点头,“下个月她就八十大寿了,陛下至孝,本来还想为她大办千秋的,可现在……连能不能撑到那一天都难说,所以陛下退而求其次,无论如何也想争个喜丧,所以我这肚子但凡能有个动静也是好的啊……” 怀孕这种事,秦绯浅可给不了准话,不过她的心思倒是落在了另一件事上。 太后喜丧,没准是个好机会呢…… 第126章 此曰帅哥 在太孙妃面前,自然得把这些心事压下,秦绯浅先给太孙探脉之后,又命人取来硬笺纸,卷成纸筒充当简易的听诊器,抵在他的胸口仔细倾听。太孙妃觉得新鲜,问她这有何用。秦绯浅让她自己也来听听,“此法能听清殿下的心跳和呼吸声,以此判断有恙与否。” 太孙妃小心翼翼贴上耳朵,果然听到隆隆怦动,又是惊喜又是羞怯地冲太孙笑笑,“妾身能听到您的心跳了,真快,真强健。” 老天爷,大早上的就让她目睹这对小夫妻腻歪。秦绯浅好笑腹诽,忽闻丫鬟在外禀报,镇北将军求见。 刚刚还在笑话别人的秦绯浅立马抚了抚平整的发髻,而太孙妃有意向秦绯浅挑了个眼神,让丫鬟请将军进来。 今日他戴着金面具,神态举止与往日并无二致,向太孙问安时,一眼都没有刻意看向秦绯浅,但余光却从未离开。 素爱玄色的他,难得换上了一身紫青色外袍,恰好和秦绯浅的衣着深浅呼应,又见她发髻后面插着那根流苏簪,从正面看并不显眼,温婉低调虽美,但他还是更希望,这根簪子能被戴在最为显眼的位置。 自那日内乱之后,太孙对刑衍就充满了畏惧,被他这么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客套两句后便让太孙妃把他请出去,刑衍这才冲秦绯浅致意,两人一道出了寝阁,去临江轩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反倒更显得欲盖弥彰。 到了院中,秦绯浅请刑衍在外室稍等,然后从妆台上拿起一个小瓷罐,打开闻了闻,效果十分满意。 接着她将上层的药油倒入另一个小些的罐子里,捏起一只小小的玻璃安瓿掰开,将药液倒入其中混合。 这安瓿是她昨日下午从西药库里拿出来的,装着白藜芦的提纯物,能够加速疤痕修复。当然这些她是不会解释的。 最终完善后,秦绯浅将两个罐子交给刑衍,“每晚用温水洗净脸后热敷一刻钟,再将这药膏厚涂,次日早晨洗掉,再抹上这药油,几日即能看到效果。” 握着这两个瓷罐,刑衍的表情有些迟疑,秦绯浅以为他后悔了,当即撅起了嘴,眉头也垂了下去。 刑衍见状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弄得像是姑娘家似的涂脂抹粉。” 秦绯浅不禁嗤笑,“别的姑娘家可用不上我这专家级别量身定制的好药,你就偷着乐,要不了几天,你定能令天下所有男子都望尘莫及,比现在更帅!”说完自觉失言,偷偷捂住了嘴,但愿他没听清自己最后那句话。 “专家……量身定制?”刑衍听不明白,不过要纠正她一点,“我不是帅,是将,官职更高。” 秦绯浅愣了好一会儿,才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的帅不是这个意思啦,是在夸你长得好。” 这下刑衍更糊涂了,但也乐得看她开怀,秦绯浅见好就收,本来想用“这是我家乡的说法。”来解释,但她自出生就在皇城,哪来的家乡,只好换个借口。 “昂……医书上说的,英武俊逸之男子,曰帅哥,这是对男性外貌的最高褒奖。” 听得云里雾里的初九歪过脑袋,医书上为什么要特地记载这个?刑衍则挑起了眉。 哪怕自己丑陋又弑杀,在她眼里,也是值得褒奖的么? 既然她期待几天后更帅的自己,那就该好好给她送份大礼! 第127章 管事田贵 接下来的三日,秦绯浅和刑衍每天都会定时来探望太孙,这也是他们唯一见面的时间,而刑衍始终带着金面具,让秦绯浅好奇死了,她的药到底效果如何嘛。 可每次告辞后她想找上刑衍,人家大将军不是早没了人影,就是借口推脱,就是不肯露出真容,憋得她一肚子气,今日必须要掀了他的面具! 谁知刚踏出太孙寝阁,却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是张夫人的贴身丫鬟,瑞叶。 想要的东西来了!秦绯浅眼前一亮,扭头瞥见刑衍脚步匆匆地离开,直觉好笑得紧,神气地哼了声,少跟她来这套欲拒还迎,她可不奉陪,还是自己的正事要紧。 她请瑞叶去临江轩细谈,苏骊见来客人,主动去沏茶,被秦绯浅喊住,“事关你终生大事呢,也过来听听。” 苏骊不明所以,跟着一起进了卧房。瑞叶是个稳重内敛的,先代自家夫人向秦绯浅问安,“您的伤势还好么?夫人交代了,有什么需要您只管提,婢子会为您安排妥当的。” “多谢,张姐姐有心,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秦绯浅的视线所在了瑞叶手里的信封上,瑞叶顺势递给她,“这就是您要的名单。” 原来早在张夫人做主换掉薄府下人的时候,秦绯浅就顺带让她帮个忙,这些下人的去留不强迫,看看谁愿意留下来。 秦绯浅兴致不错,让大家打个赌,看看留下来的忠仆能不能超过五个。苏骊和初九立马看向瑞叶,想从她那套点暗示,瑞叶连连失笑,“不用赌了,就三个,管事田贵和他的两个亲戚。” 富贵人家的下人往往都是拖家带口的,田贵好歹是大管事,府上有肥差,自然会留给兄弟侄儿,说来他还挺忠心,薄酩这么个日薄西山的主,连月例银子都发不出来,他也乐意跟着。 瑞叶当然知道她的腹诽,继续说道:“田贵算是薄家的远房亲戚,妻子久病,女儿还小,单独买了个小院住在薄府外头。他之所以忠于薄大人,是因为当初他妻子病得快不行了,是薄大人给了钱让他送医买药的,一直以来对他们一家都很照顾。” 难得田贵有良心,在薄酩落难后,还死心塌地报答,就冲他对家人的这份担当,也是个不错的人才,若是收于她的麾下,日后必能让她省不少心。 见她兀自满意点头,初九有些不解,“小姐,田管事这么忠心,肯定是帮着姑爷的,咱们能怎么办呢?” 默不作声的苏骊则糊涂了,“夫人您要知道这些作什么?” “看不出来么?”秦绯浅轻佻地勾了下她的下巴,“想不想恢复自由身?能摆脱妾室身份,光明正大追求自己人生的那种。” 饶是怯懦如苏骊,都忍不住眼中一亮,强自压抑着激动,简直难以置信,“能、能干嘛?让奴家不做妾室?” “当然。”秦绯浅呷了口清茶,“我说过,你跟着我定能吃香喝辣,薄酩这男人我是不要了,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呢,你是我可爱的小酥梨,自然要带你一起飞啊。” 第128章 计划实行还得靠演技 在场四个女人,只有苏骊一脸懵懂,反应迟钝地看了眼期待不已的初九,又看向胸有成竹的秦绯浅,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夫人您这是……要和离?” 其余三人同时点头,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么? 这么说,自己能跟着夫人摆脱薄府了?!苏骊捏着衣袖,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薄酩并非良人,当初能狠心虐待秦绯浅,如今一样也会把她不当人看,与其伴君如伴虎,还不如得个解脱。 雀跃难耐的她拉着秦绯浅,正要表一番感恩戴德,被秦绯浅赶忙制止了,“先别高兴得这么早,咱们还是有现实困难的,我当初被薄酩逼着,将所有嫁妆财产转赠予他,这事儿你知道么?” “知道。”苏骊用力点头,“主君还特地让奴家作证,是您自愿转赠的,没有被逼迫。” 秦绯浅忍不住冷笑,“这狗男人,人神共愤的事儿都做绝了,居然还在乎自己这点脸面?那你现在会帮他作证么?” 苏骊坚定摇头,秦绯浅很满意,交给她一个重要任务,“到时候你帮我演出戏,咱们以后自力更生的资本能不能到手,就看你的演技了。” “又演?”苏骊垮下了肩头,上回在薄家二老面前装出那副尖酸样,她就已经提心吊胆了,怎么还要干这份差呢…… 秦绯浅最喜欢苏骊这副委屈又为难的小模样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别浪费你的好天赋,和离之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她的好心,苏骊自然不会怀疑,但就怕主君不会再相信她了,反而弄巧成拙,不但没能帮上忙,还拖累夫人的大计。 她更害怕主君看穿她的谎言,会恼羞成怒,让她好不容易见着脱身的希望,临了关头却折了这条薄命。 秦绯浅能理解她的忧虑,却是笑而不语,亲自给瑞叶添茶后,才慢悠悠品茗,“一个薄酩何惧?他现在就是头拔了牙的纸老虎,信不信你在薄府里喊一声‘来人啊’,招来的人能比他还多?” 在张夫人面前正经惯了的瑞叶,乍一听到如此有趣的比方,差点被茶水呛到,冲苏骊点点头,“我会知会那些下人,万事护着你,大可不必担心。” 苏骊这才放心下来,正要迟疑点头,却听得初九冷哼一声,“我家小姐刚受伤那会儿,你说怎么说的?要为她肝脑涂地当牛做马,怎么这会儿就瞻前顾后了?哼,我就说你才没那么好呢,这么留恋薄府,就一辈子做小妾去。” 她看苏骊不顺眼是一直如此的,但被秦绯浅管着,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刻薄了。秦绯浅知道她是在激将,所以没有制止,苏骊也确实被醍醐灌顶,生怕被秦绯浅嫌弃,忙不迭地立下军令状,“要奴家怎么演?奴家保证做到!” 还是她家初九会治人。秦绯浅暗暗腹诽,让苏骊凑近些来,初九和瑞叶也探着脑袋,四个小美人趴在一起,神色越来越精彩,等秦绯浅把计划说完,初九忍不住嗤笑,“小姐,与其说是苏姨娘演,不如说是您演?” “通力合作嘛。”秦绯浅冲苏骊抛了个媚眼,“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瑞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细想一番后甚觉有趣,又不免疑虑,“那田贵这个人要怎么拿下呢?比起您,他绝对更向着薄大人,如此忠心之人,只怕不是能轻易策反的。” 这个秦绯浅并不担心,拿起瑞叶给的这张名单,上面详细记载了田贵等人的近况、亲属尤其是住处。 她的突破口不就在这里么? 第129章 攻心计(上) 日暮西陲后,白日里攒的那点暖意全都被消耗殆尽,好些人低估了这个时节的乍暖还寒,早上出门时穿得有点少,这会儿子才回家,冻得清涕都淌了下来。 譬如田贵就是这般,时值二更,寻常人家早已睡下,他这才披星戴月地回来,缩着瘦巴巴的身子,鼻头被冻得发红,推门归来的动作很轻,想来是怕吵到入睡的孩子。 这间院落不大,但收拾得很妥帖,这个小家也是他一天劳累下来唯一的欣慰。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迈入卧房,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热乎的面点,“阿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 话没说完,他却刹住了脚步,呆立门口,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夫、夫人?” 房里的炭火比往日更暖和,但终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银丝炭,烟气略有些呛鼻,秦绯浅却不嫌弃,坐在床边,为熟睡的小女孩轻轻拍着后背。 她一身锦帛勾花裙,肩上披着银貂裘领,油光水滑的皮毛衬得她面若桃李,点着嫣红唇脂的檀口似笑非笑,微弯的眼角一派柔美,看向田贵的那一刹,却闪过一瞬令人心慌的寒意。 如此华美的她坐在屋内,倒衬得这间本还算雅致的卧房宛如蓬门荜户,屈就了她的金贵之躯,她本人也觉得如此,随意巡视了一眼,对田贵轻笑道:“薄酩可不穷,田管事就算没有鸡犬升天,也该是殷实阔绰的,怎的就住在这么小的门户里?” 田贵不敢随意回话,看向卧榻上的妻子阿水,阿水兴许是不知薄酩对待秦绯浅的那些事,反倒热情地招呼自家男人进来,关好门,别把冷风灌进来。 “夫人刚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你说她这么尊贵的人,居然还特地跑来看我这个病秧子,给了好些药,还给我扎了针,舒服了好多呢,比那些大夫能耐多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夫人了。” “无妨。”本就容貌柔美的秦绯浅,刻意藏起锋芒,温婉贤良之态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田管事为了薄家尽忠职守,我这个主母却到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个患病的夫人,是我对下体恤不够,早该来看望的。” 没心机的阿水谢过她的好意,田贵却笑不出来,快步走到自家娘子的身边,保护的姿态何其明显,引得秦绯浅发笑,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不成?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四五岁的小女娃正是最可爱的年纪,睡着之后嘟着嘴,粉嫩嫩的真让人想亲一口。 不过孩子的亲爹可紧张得不得了,她也不逗弄了,小心抱起递还给田贵,“你快四十岁了?老来得子真是难得,把她抱到隔壁房间去,咱们大人说话,别吵着她。” 田贵赶紧接过女儿,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照做了,再回到房里,面目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压低了嗓音,开门见山地质问:“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30章 攻心计(中) 堂堂主母屈尊来体恤,管事的居然如此疾言厉色,饶是阿水这般大字不识的妇人也知道不妥,要不是无力下床,早要揪着他打了,生怕被怪罪,连忙嗔他:“你这是干什么!咳咳……” 她身子极弱,又有咳疾,就连多说几句话都能喘上,更不能情绪激动。田贵忙上前为她拍背,“娘子你是不知,她……” “我这个夫人并非善类。你是想说这个么?”秦绯浅抿唇轻笑,对阿水略一颔首“看来你夫君是真的疼你,外头的风风雨雨都没让你知道,那我就简单说几句,你夫君效忠的薄家,被我搞垮了。” 阿水不明所以,迷茫地看向自家男人,田贵则面色阴沉,“夫人,主君是做的不对,但您也报复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必做得那么难看?” 换做旁人说这种话,秦绯浅是绝无耐心听下去的,但还是给田贵一个面子,有什么话都开诚布公地说。 不过,等他说完之后,就别怪她当着天真无邪的阿水娘子的面,来点刺激的了。 屋里炭火生得太暖,她抖了抖银貂裘领散散热,状似云淡风轻地那么一挑眉,“最先扬家丑的不是薄酩么?把我毁容,再穿得比勾栏女子都不如,拉到一群男人面前肆意羞辱,他那会儿怎么不怕丢人?” 阿水听得脸色一白,这是人干的事?!田贵则心虚低下了头,“他确实是不对,但——” “但他还是很仁慈的,抢了我的所有家产之后,还能留我一条命?”秦绯浅含笑反问,嘴角虽然扬着,但眼里的恨意,任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薄酩丧尽天良,要不是我命大,能在他手里活下来?你现在居然来怪我太狠?田贵,你忠心是不错,但昧着良心愚忠,就不怕跟着遭报应么?” 一说到遭报应,田贵就立马搂紧了妻子,但阿水却挣开了他,难以置信地红了眼眶,“原来薄家主君是这么坏的人?不……不可能的,夫人您一定错怪主君了,他挺仁善的啊,还给我们家钱,让我买药看病。” 秦绯浅轻嗤一声,摇头感叹阿水娘子的愚蠢,“你丈夫为薄家做事,理应拿着工钱的,别人家的管事月钱多少,你家多少?” “不是的!”阿水连忙摆手,“是我的病费钱,每个月都要买人参吊着命,主君没有苛待我们。” 秦绯浅并不想争辩,抚了抚自己价值连城的锦裙,“这个咱们容后再说,我今日来,就是请田管事帮忙的,我要一鼓作气,让薄酩身败名裂。” 被烧空的木炭化成一堆白灰,坍塌时掀起热浪和灰尘,让倒吸一口气的田贵猛呛了几下,夫人这是失心疯了么? 以丝帕掩鼻的秦绯浅可没有胡言,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捻出些许碎药末投入火中,立马升起一阵淡香,让咽喉舒爽不少,“你夫人有咳疾,还用这么差的炭,怎能好得起来,日后你跟了我,我能让你夫人痊愈,再不用受这些窝囊罪。” 疼爱妻子的田贵有一瞬的犹豫,但还是拒绝了她,“您能找到这来,就该知道主君于我有恩,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秦绯浅的笑容里掺着令人胆寒的霸道,“可惜了,这由不得你。” 第131章 攻心计(下) 在田贵眼里,曾经那个懦弱可怜的夫人,竟变得如此陌生,这般魄力与能耐,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无视他的震撼,秦绯浅依然不疾不徐,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毛骨悚然。 “是我设套让薄酩名声大败的,谁让他敢动我呢?也是我故意挖空薄府钱财的,但其中有多少是他从我手里抢走的,你心里有数。” 田贵无从反驳,其实他对薄酩也十分看不惯,所以才会冷淡如外人一般,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报恩,只希望吃了教训的主君能改邪归正。 可惜秦绯浅没这样的好心,很直白地告诉田贵,她不会停手的。 “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薄酩如今是过街老鼠,哦,还是只欠了钱的老鼠,而我秦绯浅,多的是人护着,就连太子妃娘娘都念着我的功劳,权,势,我哪个借不到?就是铁了心要死整薄酩,也有的是花样,今日一个两千两白银就让他脱层皮,明日,你能猜到我又会使出什么招数么?” 说着,她换了个坐姿,抚着那油滑锃亮的裘领,“你还不明白么?薄酩已经完了,他已是俎上鱼肉,生死由我说了算,你跟着他不说其他的,连月例钱都拿不到,难道要眼看着自己夫人病死,幼女无依无靠不成?” 妻女是田贵最大的软肋,他没有资本装硬气,但他的犹豫让秦绯浅知道,不让他彻底死心,他是不会乖乖配合的,没耐心再耗费时间了,于是抛出了最后的的杀手锏。 她前倾着身子,叠着腿,手肘撑在膝头,饶有深意地缓缓问道:“田管事,你怎么不问问,为何我能如此确信,你夫人的病能根治呢?” 阿水虽不问事,心思倒是敏锐,立马听出了弦外之音,而田贵也不笨,却不敢妄加猜测。 见他有所动摇,秦绯浅认真说道:“因为从一开始,阿水夫人的病就不该这么治,她虚不受补,却吃了这么久的人参,大热攻心,只会拖累她的病情。你们找的那个大夫……有点问题啊。” 田贵终于绷不住了,“你胡说!主君说那位大夫可是妙手回春。” “你说的不会是高医仙?”秦绯浅以指背托着下巴,毫不掩饰的笑里藏刀,“那个庸医,没本事没良心,能为了点小利就不择手段,你觉得……薄酩会不会为了留住所谓的恩情,故意拖着你夫人的病呢?” 在她问出这句话后,谁都没有再出声,深夜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明明屋内炭火融融,田贵却狠狠打了个寒战,主君他……怎么可能?! 而阿水则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难怪,这么久都不见好,反而您一来,几针下去,我就松快许多……” 她的好转佐证了秦绯浅的话,让田贵不得不相信,自己一直以来都敬着的恩人,竟然是故意骗他的凶手! 然而就在他将要点头之时,秦绯浅却似耐心耗尽,蹙眉起身准备离开,“算了,我懒得多费力气,看来比起我治愈你夫人的恩情,你还是更顾念薄酩啊,那就随你去,大可把今日之事告诉他,反正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她毫不迟疑地推开门踏入屋外的凌冽寒风中,刚迈出一步,就听到田贵的疾呼,“等一下!” 这一招欲擒故纵果然有效,秦绯浅藏起上翘的嘴角冷冷回头,“怎么跟我说话的?” 田贵立马跪下,行叩拜大礼,以表对她的臣服,“夫人恕罪,敢问……要老奴如何帮您?” 屋外是漆黑一片,屋内的灯光打亮秦绯浅的侧身,一明一暗,让她宛如伫立在阴阳交界,美艳又危险。 她轻轻勾唇,将他要做的事吩咐下去,田贵猛然一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而秦绯浅依然从容,勾着摄人心神的冷笑,“这事儿不难,你一定能办好,我等着你到时候的表现。” 第132章 你的人 就在秦绯浅成功拿下田贵时,初九正侯在门外,裹着小姐特地赏赐的凫绒斗篷,听说这是用水鸟最细软的颈项绒毛辑成的,格外细软防水,如今她家小姐已不是一般的有脸面,这样的好东西,都能拿来赏人了。 不过只有她这个最亲的贴身丫鬟才有份,因此哪怕枯守在门外,也高兴得不得了。 正兀自窃喜时,秦绯浅拢着裘领踏出门来,看她飞扬的嘴角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田管事真的答应帮您?” “那当然。”秦绯浅捧着手炉搓了搓,“我出手,什么时候虚过?等他成为我的人,这小院子可是屈就他一家了,不给座大豪宅,怎么能彰显我的阔绰。” 初九闷笑点头,是是是,小姐的嫁妆何等丰厚,一座宅子确实不算什么。 就在她们主仆俩有说有笑离开时,一道黑影从田家的高墙上一跃而下,吓了她们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身着劲装的刑衍。 秦绯浅才不会刻意请他帮忙护卫呢,这不是围守在太孙府周围的人手还没撤么,因此她前脚刚踏出大门,后脚刑衍就得了消息。 彼时已经天黑,刑衍正吃着晚膳,闻讯后无奈一叹,“这妮子又想干什么?” 但埋怨归埋怨,他却丝毫不敢耽误,饭也不吃了,当即换上衣服出门。 被调来伺候的新任侍从是个谨小慎微的,不敢离将军半步,、却被刑衍拒绝,“不必,本将军去去就回。” 那侍从是个死心眼,非要跟着一起去,让刑衍暗自咋舌,还是方胜灵光些,罢了,早日把他放回来。 问清秦绯浅的去向后,他径直去了田贵的住处,本可以光明正大地推门而入,临了突然心血来潮,久违地翻上了屋檐,倒要看看这个秦绯浅又要耍什么花招。 于是从秦绯浅和阿水夫人寒暄,到她将田贵收入麾下,他全都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尤其是那一招击垮薄酩的手段,并不复杂,但绝对够狠。 他暗自好笑,想着日后绝不能惹她生气,否则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妮子会怎么对付他,简直防不胜防。 但他现在很不高兴,堵在秦绯浅面前,眯眼盯着她,“你的人?” 不是,这点醋也值得吃?秦绯浅好笑翻了个白眼,见他到了晚上都不摘面具,心里格外不痛快。 和“方大哥”相处习惯的她,对镇北将军带着面具的形象还是有些疏离感的,这么多天来,且不说他不给自己看看伤疤修复得怎么样,就连正脸都没给一个,而且连话也不跟她说,弄得她总觉得跟没见到人似的,怪憋屈。 越想越气,她轻哼一声,故意冲他挑了下眉,掐着嗓子,说起话来甜腻死人。 “可不是么?不止田贵,日后我自立门户,管着那么多田产庄园,不得和底下人打交道?想想都忙的慌,今日去这家铺子里,和掌柜的说说事儿,明日再去庄子上,给佃户们发些体恤,都是我的人,可不能亏待了。” 第133章 没有作为眼中钉的自觉性 瞧瞧她这副挑衅的小模样。 虽然明知她是故意的,但刑衍依然气笑,这还没和离呢,就已经神气得知道气他了,真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她手握庞大资产,再被张夫人和太孙妃捧一捧,小鼻子还不得翘上天? 既然如此,那还真得压一压她的傲气了,否则岂不是连他都敢不放在眼里。 只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便有三人从四周的暗处现身,秦绯浅为之一惊,自己的身边藏着这么多人,她竟毫无察觉! 而刑衍扬起下巴,向来行事低调的他,难得也有心性向她炫耀一番,“别怕,都是我的人。” 他这是偷偷命人随身保护着她?还亲自跑来,在大晚上特地吹着冷风蹲墙角,就这么紧张她?秦绯浅自然是感动,但偏就不让他那么容易得便宜,索性背着手,倾身凑到他面前,歪着脑袋,从下而上投去揶揄的目光。 “刑将军,你当真是个君子么?夜黑风高,你带着人跟踪我们两个弱女子,还一脸得意地炫耀自己多厉害,我好怕啊。” 刑衍咬咬牙,胸腑中一阵说不出的怪异焦灼,如隔靴搔痒一般,恨不得捏起她的下巴,叫她没法嚣张。 紧紧捏了几下拳头,他才平复下来,既然她都主动凑上来了,那自己还客气什么? 他俯首,离她近在咫尺,毫不避讳的注视倒让秦绯浅退却了,却听他说道:“你还知道怕?幸而跟踪你的是我的人,这要是换做别人……秦绯浅,你的腰伤应该还没好透?这就忘了疼?” 经他一提醒,秦绯浅顿时后脊梁发凉,她确实忘记了,太孙遭遇内乱,三皇孙极其可疑,未能得手肯定会心有不甘,而自己这个保护太孙的大功臣,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而她一心想着找田贵的事情,忘了正身处何等的险境,太孙府内尚算安全,可外头就不一定了,尤其大晚上僻静无人,若没有刑将军的这些护卫,谁能保证会不会有真的刺客埋伏在她身边,伺机要了她和初九的小命…… 后怕过后,她才真切明白刑衍为何不遗余力,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心里早温软得一塌糊涂,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如一汪春水似的,“多谢刑将军,我错了,不该编排你。” 这女人真是……总能把人气得咬牙,一转眼,又讨喜得不行。刑衍对她无可奈何,“行了,不求你感念我的苦衷,只求你别把我当登徒子看待就行,走,我送你回太孙府,这点小事让人代劳即可,何必亲自出来一趟?伤还没好,不嫌疼么。” 秦绯浅再不敢顶嘴,一个劲地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拉拢人这种事,就得亲自露面才有诚意啊,再说谁能替我给阿水夫人治病?” 一直守在院子外头的初九不知详情,凑上来询问道:“田管事的夫人真的生了病?哼,便宜他们了,小姐您可是给谁看病的?平白让他们得了这么大好处。”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身份不凡,又是太孙的救命恩人,能费心力在一个寻常民妇身上,可不是纡尊降贵么? 但秦绯浅闻言却停住了脚步,刚才的笑意荡然无存,扭头冷冷看着初九,“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第134章 她的主张 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但见小姐面色不郁,初九只能低头告罪,刑衍也闹不明白秦绯浅为何突然生气,这小丫头并未说错,以她的身份,确实犯不着在凡夫俗子身上费力气。 毕竟秦绯浅是疼初九的,舍不得把话说得太重,但必须得让她懂事。 “你跟着小姐我过过好日子,也吃过苦,被人欺负怕了,所以格外看中身份权势,这个我明白,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你,让你高兴。” 初九闻言低头捏着身上这件新得的凫绒斗篷,泪珠子开始打滚,秦绯浅却没有心软,沉着声继续训斥。 “衣食住行耍耍牌面我不说什么,但行医这一点,你绝对不能有人分三六九等的念头,以后你是要跟着我秦绯浅救死扶伤的,难道救人之前,还得问问别人的家世身份么?记住了,在我这里,皇亲国戚和乞丐没有区别,只要是病人,就没有费力气这一说,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初九抿着唇怯生生地回话,反省一番后也觉得自己不应当,明明也是被人看低过的,现在好不容易翻了身,就开始瞧不起别人,不配得小姐这么疼爱。 见她惭愧又自责的样子,秦绯浅叹了口气,其实初九会这样想并没错,因为古代人本就活在贵贱等级之下。但她不一样,更想着要把初九和苏骊教导出来,不说独当一面,至少也能踏进医家大门,成为她的臂膀。 想要跟着她,就得懂得她的观念,贵贱不分,一视同仁,这就是第一步。 既然初九知道反省,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偶然瞥见刑衍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方面,刑衍在感叹她果然觉悟不凡,另一面,听她刚才话里的意思,以后真的打算悬壶济世,做个再世女华佗? 她……可真能给自己找事。 就在他暗自惆怅之际,秦绯浅不满足于只对初九一个人宣扬自己的主张,扭头见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哪怕蒙着面具,也还是极为敏锐地从他微抿的唇角察觉出那么一丝苦恼和困惑。 她半眯着眼,语气里带着点质问,“刑将军,您不认同我刚才的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刑衍只得点头,慢慢向前走着,“自然不会,秦神医一颗医者仁心,刑某佩服。不过那个薄酩实在无耻,为了一个管事的效忠,居然拖延他妻子的病情。” 其实薄酩如何,他根本不在乎,不过是撇开话茬罢了,谁知秦绯浅竟然摇摇头,“不是哦,有一说一,薄酩没这个心眼。” 这下倒是刑衍糊涂了,“你不是说,他让高医仙故意开错药?” 谁知秦绯浅笑得颇为不厚道,抚着油光水滑的裘领,格外喜欢这手感,“如果薄酩真的让高医仙干这种事,那他自己受伤之后,怎会请这种没医德的大夫来治伤?同病不同治,把阿水夫人的病看作虚症,用人参来滋补也是无可厚非的,只能说高医仙确实是个庸医罢了,还顺便带累了薄酩的好心。” 初九大概听懂了来龙去脉,“所以小姐您是故意……” “这有什么?”秦绯浅耸耸肩,甚至有点沾沾自得,“挑拨离间嘛,薄酩那个渣滓畜牲事做太多,田贵本来就看不过去,否则怎会这么轻易就相信我,所以说人不要太坏,会遭报应的。” 却见刑衍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绯浅,她不明就里,用眼神问他想说什么?刑衍扯了下嘴角,很想刮一刮她的鼻头,“你不去军中当参谋可惜了,浪费了一肚子坏水。” 这话……权且当是夸她聪明。秦绯浅欣然接受,两手捏起长裙,左腿后曲,学着西方贵族的屈膝礼向他颔首致意,“多谢褒奖,不过我还是更乐意做个军医。” 第135章 可望不可及的灯火 这又是她从哪学来的异域礼仪?不过身姿确实很美,刑衍仗着面具遮挡,刻意多看了她几眼,“这可是你说的,本将军记住了。” 他还当真啦?秦绯浅倒是没什么好后悔的,若有朝一日真需要她当军医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 因为想给田贵来个出其不意,所以秦绯浅特地把送她来的马车停得特别远,走了好一段路了,还没见到久候的车夫。 倒是在经过两座宅院的中间空巷时,一片辉煌的灯火钻过窄窄的巷道吸引了秦绯浅,定睛一看,似乎离得很远,但占地面积很大,人头攒动,隐约还能听到鼎沸的喧哗声,很是热闹的样子。 “那里是?” “应该是夜市。”初九也够着脖子远眺,哪怕巷道不过两尺宽,她的目光却穿梭不停,显然很是雀跃。 原来古代也有夜市啊。秦绯浅的欣喜比之初九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在现代的繁华中长大,最喜欢的娱乐项目之一就是逛夜市。 来到这里以后,每天不是苦巴巴地挣扎求生,就是养病养伤,唯一对外界的了解,就是那回被刑衍背着回薄府时路上所见到的景象。 但那次……她心跳个不停,哪还顾得上别的啊,此番回想,才意识到自己落于这个时代,至今仍是只井底之蛙,什么好玩的都没见到。 她们主仆俩就这样挤在巷道前,满脸渴望地望着远处的灯火葳蕤,像极了被关在家中,不准出去玩耍的孩子。 对秦绯浅,刑衍什么时候不是有应必求?开口问她:“想去?我陪你。” 秦绯浅却遗憾摇摇头,“出来这么久,伤确实有点疼,还是回去休息,等养好了伤,再来好好玩!” 映着璀璨的灯光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等养好伤,天气也该转暖,是时候让薄酩入土为安了。 而她身边的刑衍也望着那片明亮,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勾出一分笑意,定下了心中的筹划。 坐上马车后,秦绯浅有些困倦,歪歪靠着初九闭目养神,刑衍坐在对面,目光定定驻留在初九的肩头上,看的是秦绯浅,却让无辜的初九浑身冷汗,紧绷着身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刑将军,能不能不要这么盯着她啊,她害怕…… 原本太孙的伤情已经稳下,秦绯浅不用逗留太孙府的,但太孙妃已经习惯于依赖她了,说什么也要留她多住几日,就连晚上秦绯浅出门时,她都要派几个人跟着,美其名曰是保护,实则就是怕她不回来。 还是秦绯浅好说歹说,不想打草惊蛇,才没有带上那么多人招摇过市,不过还是郑重其事地发了誓,绝对会赶在子时之前回来的。 虽然看似是被软磨硬泡,没办法才应了太孙妃,但秦绯浅内心其实很感谢她这份依赖的,让她有种被人盼着回家的归宿感。 自从父母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回家的感觉了。 兴许是她清楚,刑衍正注视着她,所以不想让他担心,在短暂的失落之后,秦绯浅又立马打起了精神。 没事的,她有初九,有苏骊,以后或许还能有更多的人陪着她,她也能在属于自己的家中,活得精彩! 第136章 又整出什么乱子来 或许连老天都感受到了秦绯浅对于自由和新生活的迫切期待,一连几日,异于这个时节的暖意催促着草芽萌生,柳枝抽条,厚实的冬装都快穿不住了,但古人讲究春捂秋冻,哪怕热出了一身汗也不会轻易贪凉。 快好的伤口正在长肉芽,本来就发痒,再热得浑身发麻就更难受了,秦绯浅可扛不住,要求丫鬟换薄些的被子来。 可丫鬟们不敢,“娘娘吩咐过,近日早晚还是有些凉,万不准让您着凉的。” “但我睡热了就会踢被子啊。”秦绯浅拉着脸央求,“踢了被子可就真的着凉了,你们担待得起么?再说了我是伤患,汗水渍在伤口里有多疼你们体会过么?我不管,今天不给我换被子,我就睡地上!” 丫鬟们没办法,向太孙妃请示之后,这才让她能睡得舒爽些。 但被窝里凉快了,衣裙却依然厚得过分,奈何不到春分就不能换春装,这是既定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得遵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少出门,好歹不用裹着冬装捂痱子。 这天,秦绯浅正在给慢慢掉痂的伤口上药,瑞叶再次到访,从她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出了意料之外的乱子。 “薄大人突然向几个庄园施加苛政,搜刮所有财物,连佃户家的都没放过,现在佃户们已经开始闹了,任其发展的话,佃户暴乱,毁掉庄园,您的损失可就大了。” 她就知道没那么顺利!秦绯浅微微沉吟,“他欠了岑尚书五百两银子,每日被这种奇耻大辱折磨,必定会不顾一切凑齐钱还上,那些庄园又不是他真正的财产,当然不在乎佃户们的生死,就算被烧了被毁了,他也不会太心疼,况且……” 况且那狗男人并不傻,知道她秦绯浅如今有了靠山,必定会寻他报复,已是有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自己占不到便宜,也不会让她得好处。 这种境况可谓一触即发,有可能会让这几个庄园彻底失控,就算秦绯浅和离之后接管过来,也是烫手山芋般的大麻烦。 瑞叶还算沉得住气,但初九就没有这样的心性了,急得直打转,“怎么办啊小姐?姑爷该不会是猜到你准备和离,要玉石俱焚?” “这不是当然的么。”秦绯浅倒是不着急,“但是猜错了我的打算,他以为我会仗着太孙妃或刑将军的权势,硬逼着他交出这些产业,而他则以此为要挟,如果我舍不得看着父亲留下的嫁妆被毁于一旦,就必须答应他的条件。” 瑞叶附和点头,“薄大人这是黔驴技穷,只有走险招来保命,但是惹怒了您,他只会死得更快。” “不,他这是想得通透。”秦绯浅目光变冷,捏着茶盏轻抿一口,温凉的茶水裹挟浓浓馨香淌入喉头,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呢。 惬意地喟叹一声后,她笑得十分鄙夷,“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所以先跟我谈判,少说能拿上一笔钱再逃跑,总比净身出户来得好。” 初九听得有些费劲,“他要逃跑?!” 第137章 将军他委屈了 “不然呢?”秦绯浅耸耸肩,“我有太孙妃娘娘护佑,会给他活路?皇视中人想要抹杀一个没有家族根基的官员还不容易么?但如果他尽早逃出皇城,我不一定会有耐心赶尽杀绝,太孙妃也没权利明目张胆地追杀。” 其实若要逃跑,薄酩现在就可以逃了,但他贪财,就算要浪迹天涯,也不能做个穷鬼。 这样的心态正是秦绯浅想要的,毕竟她现在可不能放跑薄酩,庄园的闹剧也不用理会,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她要的时机,和田贵需要完成的事。 但她没有想到,有个人却打乱了她的计划,确切来说也算打乱,就是…… 给了她意外之喜。 说完事之后,瑞叶准备告辞离开,刚拉开门,就恭恭敬敬地后退行了一礼,“见过刑将军。” 刑衍点点头没有进去,因为他向这院里的丫鬟打听过,秦绯浅因为怕热,这几天只肯穿着贴身的襦衣,外衫也不披一件。 虽然他连秦绯浅的抹胸都见过,但权宜之外,还是得避讳的,否则他可真的成了登徒子。 果不其然,他的到来引起了内室里一阵手忙脚乱的响动,时不时伴随几句诸如“头发头发!快帮我绾上去,诶诶我裙子挂哪了?等等,我穿抹胸了没?”之类的低语…… 就在刑衍考虑要不要再退远一些时,秦绯浅终于匆匆走了出来,一身衣着虽然得体,但仓促绾成的发髻十分松散,倒添了几分慵懒随性的美感。 秦绯浅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些失仪,别扭之下连说话都做作许多,“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贵干?” 刑衍的表情莫名有些深邃,隐约透着怨气,但还是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我收了薄酩出卖的财物。” “什么?”秦绯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眼珠子心虚地提溜了一圈,干笑道:“将军你消息很灵通嘛。” 那当然,瑞叶都能知道的事情,他刑衍会不知道?但他生气的是另一件事,“秦绯浅你可真能干,让张夫人帮忙的事情,都没让我知道,我觉得我帮不上你的忙?还是不配打扰你的大计?” “哎呀不是啦……”秦绯浅就知道他是在意这个,但转念一想又乔气起来,“那几天你不是没来看我么,后来我去田贵家那天早上,倒是想叫你一起商量的,谁让将军大人一溜烟跑得太快,生怕被我这个洪水猛兽追上呢。” 刑衍闻言并不解释,只含笑道了句:“我的错。” 他这么配合,秦绯浅反而不好说什么了,招他进来,把自己的计划如实告知,刑衍听完之后,藏在面具下的眉尾挑了下,眼神中有褒奖,也有遗憾。 她很能干,有勇有谋,计策也够狠,确实……不需要他。 敏锐的秦绯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事,立马安慰道:“主要是这些事儿,不方便让您出马,有张夫人帮忙就足够了。” “不,”刑衍打断了她,言语中难掩落寞,“不是不方便我来,只是因为我是外人,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我帮忙。” 第138章 财不露白的大金主 说实话,刑衍自己都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或许是嫉妒,张夫人、太孙妃甚至瑞叶这个丫鬟,都能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而他却只能做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要是秦绯浅能够听到他的腹诽,定能惊掉下巴,为她找靠山、为她出气、为她报仇,还不分白天黑夜地暗中保护着她,这些事叫做无关痛痒? 且不说以前那些,就说眼下这件事,就足以让秦绯浅感激涕零了。 她立马把话头又拉了回来,“你说你收了薄酩卖的东西?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刑衍竟流露几分自豪,其实他并不知秦绯浅的打算,只是猜到薄酩此举肯定不会对秦绯浅有好处才出手的。 “他把能还钱的东西全拿出来卖了,就为了凑出还岑尚书的那五百两,于是我花了一千两买了所有东西。” 呵,看不出刑将军竟是个财不露白的大金主啊,但这点钱在刑衍看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打一场胜场,陛下的赏赐动辄都是千两白银,去年那场大仗赢下来,甚至赏了他黄金万两,就算把大部分都拿出赏赐官兵了,余下的金锭仍能把薄酩砸死。 当然,他可不会便宜了薄酩,那一千两中,只有五百两按照卖价给了薄酩,剩下的钱和买来的财物又还给了佃户,却是出借的名头。 现在可好了,这些庄园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是他刑衍的,谁敢抢?顺便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财,他还名正言顺地驻军在庄园中。 这下子,佃户们得到安抚不会暴乱,庄园免于被毁,薄酩也被震慑得不敢再轻举妄动。 听完他的话后,秦绯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才倒吸一口气,哪怕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也还是问出了口,“你……你做这些,图什么呢?” 似乎是觉得她这话问得很多余,刑衍似笑非笑回道:“因为那是你的东西,我自然要帮你护着。” 其实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关于秦绯浅嫁妆的事,难怪起先她不肯和离,知道缘由后,他最埋怨的反而是自己,若能早点调查清楚,她就无需在薄家人手上吃那么多苦头了。 谁知一抬眼,竟看到秦绯浅双肘撑在桌面上,拖着粉腮含笑看着他,乌亮的杏眼如小兽似的,虽不言语,却让他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用眼睛说话。 再被她看下去,金面具都要藏不住表情了,刑衍清了下嗓,假意用喝茶遮掩唇边,“你早该告诉我的,何必大费周章,难不成觉得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自然不是。”秦绯浅放下胳膊,低着头在桌下慢慢绞着袖口,“张夫人和太孙妃于我有人情,所以我可以开口相求,可一直以来,我总是一味地被您保护,被您帮助,甚至为了我赌上自己的前程,我却没什么好回报的,所以心下总免不了愧疚,确实不想再麻烦您。” 这话刑衍并不喜欢,他要的可不是歉疚和回报,但秦绯浅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黯淡下的目光再度亮了起来。 第139章 将军出手必定不凡 轻罗纱将投进窗内的日光晕染得格外柔和,镀在秦绯浅的发上,泛着淡白的光芒。 她半垂着眼,长睫挡着明眸,却遮不住她眼中满溢的欣喜与活泼,“但不得不承认,能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的感觉,真的好让人开心啊,刑将军,你可别对我太好了,我会得意忘形的。” 逆着光的她,被裹挟在朦胧中,晃乱了刑衍的心神,就连她说的话,都没能听进去。直到秦绯浅看出他的走神,俏皮眨眼搅碎了他的恍惚。 他的睫尾颤了颤,单手撑在桌面,倾身笑道:“还能对你更好些,若这么简单就放过薄酩,当我刑衍是什么人?” 除了围占庄园,他还做了另一件更绝的事情—— “我命人围了薄府。” 堂堂三品中书令,当朝重臣,就算再无端,只要陛下不发话,旁人也不能对他什么。但刑衍不在乎。 最初在晚宴上救下秦绯浅,在方胜的规劝下,他才没有一剑砍死薄酩,现在想来根本没必要犹豫,但也无妨,既然秦绯浅想亲自手刃仇人,那他就把人看好了,留给她随意处置。 “有我的人看着他,就算被烧成灰,也没有缝隙让他溜走,你大可慢慢谋划,还需要做什么,都让我来。” 秦绯浅心中一骇,“你这也太过头了?太子本就看你不顺眼,再借题发挥的话,怕是——” “太子看我顺眼与否,都没有关系。”刑衍的语气平淡无波,反而更加凸显了他的傲气,“大融需要我镇守江山,我便无需看任何人脸色,再说本将军只是好心‘护卫’薄大人,又没烧杀抢掠,谁能说什么?” 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宣告给整座皇城的人看,至于宣告的含义是何,待秦绯浅和离之后,大家自会清楚。 不知他心事的秦绯浅只惊愕于他的魄力,足足地倒吸了一口气后,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刑衍不解的目光中,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弯月般的眉眼,“将军,看不出来,您还挺狂啊。” “看不出来?”刑衍认真点点头,“难怪你不愿依靠本将军,原来在你眼里,我还不够厉害,以后会让你看清的。” 说完之后,他便起身告辞,倒不是他不愿多逗留,而是…… 怕热的秦绯浅已经熬不住穿着厚衣服了,脑门的汗珠子都泌了出来,没有扇子,就靠着小巧的巴掌扇风,孩子似的。 在刑衍走后,秦绯浅就立马扒掉了层层衣衫,只穿着单薄中衣,爬回帐床里抱着被子直乐。 初九怕她着凉,赶忙帮她盖着后背,也跟着高兴,“这下小姐就不用担心姑爷毁了您的庄子,是不是只要等待时机就够了?” “对!”秦绯浅坐起身来,发簪滑落,一头青丝盖在肩背,衬得她肌肤如雪,更衬出她那锐利如虹的眼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盼着太后娘娘这阵东风,能不能吹得及时了。” 第140章 狂风侵袭 但是秦绯浅没有料到,这阵东风来得也太心急了,两日之后,闷热得几乎要入夏一般,大家终于顾不上什么规矩,纷纷换上凉爽衣裙,秦绯浅摇着团扇站在院内,仰望乌云如铅的天色,直觉胸口压着大石头一般沉闷,连喘气都费劲。 “这也太不寻常了,晚上可能要变天。” “大家都这么说。”初九也热得脸颊通红,“大冬天的怎么刮起了南风,太妖异了,该不会要降灾?” 秦绯浅倒是不信什么妖灾之说,就是担心如此忽冷忽热的天气,太后的身子骨不定扛得住。田贵的事情还没办完呢,再拖上几天就好。 入夜后,果真来了一阵狂风,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凶狠,摧枯拉朽般将暖冬彻底打回原形,掀了不知多少家的瓦檐,折了不知多少棵百来年的古木,如狂兽呜咽一般,闹得人心里惶惶的。 亏的太孙妃是真的把秦绯浅记挂在了心里,特地派了好些人来,就连齐氲都谴了丫鬟来询问,生怕她被照顾不周。 有这么多人陪着,秦绯浅倒是不害怕,“快来屋里躲着,万一被飞石砸着就不好了。”刚刚说完就猛烈咳嗽了起来,没办法,风太大灌嗓子。 众人将门窗关严,还没歇口气,可怜的窗柩就经不住狂风,“哐——”的一声粉身碎骨,惊得丫鬟们连连尖叫,冷风更是肆无忌惮涌入屋内,将那些博古架上的瓷瓶、书案上的云宣甚至妆台上的铜镜脂粉,通通横扫裹挟,宛如疯魔作乱一般。 初九和苏骊把秦绯浅抱得紧紧的,生怕她被乱飞的物什砸中,其他人又将她们三个围住,在狂风侵袭中抱团扶持,才免于被掀翻在地。 就这样扛了整整一夜之后,晨曦时分,风势终于弱了下来,大家皆是精疲力尽,屋内狼藉一片,推门一看,外头更是触目惊心。 连太孙府都是如此,其他地方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呢,秦绯浅担心太孙的伤情,正要前去看看,就见一个丫鬟提着裙子,连哭带嚎地跑了过来。 “秦夫人,娘娘急召您!” 秦绯浅心中一紧,“可是殿下他出事了?” “不是……”那丫鬟的哭嚎显得有些刻意,倒不似真心的,“宫里传来消息,召殿下和娘娘入宫,娘娘怕殿下的伤扛不住,让你一同随行。” “随同入宫?”秦绯浅已有猜测,“可是太后娘娘她有恙?” 丫鬟不敢乱做答,只请她快些过去,来到寝阁,只见丫鬟们正给太孙更衣着冠,而太孙妃一脸揪心地站在一边,“殿下您要不就别去了,您受了伤,陛下会体谅的。” “不行。”一向娇气又任性的太孙,此刻却无比肃穆,“太祖母恐怕是熬不过去了,就算是爬着去,也得让她见到最后一眼。” 没想到这位太孙也有如此正经的时候。秦绯浅在外室行礼问安,还没等她起身,太孙妃就立马跑来扶住她,“你可算来了,宫里来了消息,太后怕是……我担心殿下的伤势,你得跟着才行。” 这正合了秦绯浅的心意,拍了拍太孙妃的手背,“娘娘放心。” 表面上从容不怕,实则她的心情并不比太孙妃松快,她的大计近在眼前,太后娘娘可不能现在就出事! 第141章 行将就木的太后 马车一路疾驰,哪怕车夫已极尽谨慎,奈何昨夜的狂风吹断了无数砖瓦枝木,路面上的杂物还没来得及清理,因此颠簸在所难免。 太孙坐在好几层软垫上,仍免不了被震得肺腑生疼,紧紧揪着衣领,颤声问秦绯浅:“我会不会……被颠破脏腑,吐血而亡啊?” “不至于,殿下莫慌。”秦绯浅并没有心情应付他,太孙不过怕疼罢了,早没什么大碍。 马车一路穿过宫门,驶入巍峨的九重天阙内,车帘遮挡住视野,秦绯浅见不到皇宫景象,也没兴趣窥探,来到太后住所也就是长秋宫,一片的哀戚肃穆,秦绯浅擂鼓般的心跳得意平息些许。 没有听到号啕大哭,就说明太后还没咽气。 “太祖母!”太孙拔腿跨进宫室内,还没到床边,就见到不怒自威的皇帝和恭立一旁的太子与太子妃,立马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祖父,见过父王、母妃。” 当今陛下年逾六旬,在位四十多年,是位颇为政绩的君王,在他的统治下,大融得以中兴,强盛更胜开国之初。 他也是位堪称概模的孝子,对太后十分恭敬,这两年更是让太子代政,自己则亲自侍奉母后,而今太后气若游丝,他看在眼里,满是悲忧之色,无力地伸手招太孙过来。 太孙依言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捧起太后枯槁般的手,带着哭腔道:“太祖母,曾孙儿来了,您睁眼看看啊……” 他的眼泪不似作假,可见幼年时,也是受到了老太后百般疼爱的。 他一哭,两鬓白发的陛下也红了眼,声音十分虚弱,可见是耗足了心力的。“昨夜里起风,惊着你太祖母了,四更时……就进不了药了,施针,炙灸,都没用……” 一旁的太医足有七八人,纷纷跪了一地,“臣等无能,陛下恕罪。” 秦绯浅身份不够,只能侯在殿外,离凤榻太远看不到太后的情况,生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断了气,可再耽误不得。 于是她冒险踏入殿内,冲皇帝行叩拜大礼,“臣女秦绯浅,见过陛下,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娘娘。” 御前规矩森严,还从来没人敢无召就擅自闯入,皇帝很是不悦,却在听到秦绯浅自保家门时愣了一下。 此女莫不是秦侯的女儿? 不等皇帝发话,太孙妃首先就急了,生怕秦绯浅被怪罪,赶忙跪地进言:“陛下恕罪,秦夫人是孙媳带来的。” 皇帝龙眉紧蹙,“你带她来作什么?” 太孙妃背后一阵发凉,同时接到了太子投来的警告目光。 未免惊动陛下,徒添他老人家的忧虑,太孙受伤的事情一直没有告知他,这要是说漏了嘴,让陛下得知竟有人敢暗害一国储君,绝对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好在太孙妃知分寸,口风倒是紧,但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借口,解释带来秦绯浅的缘由。 就在她搜肠刮肚之际,秦绯浅毫不畏惧地抢过了话头,“陛下,臣女是来为太后娘娘续命的。” 第142章 至孝至诚的太孙 霎时间,殿内一片死寂,太孙妃扭头看向秦绯浅,虽知道她厉害,但太后眼见是行将就木了,除非是神仙下凡,否则谁有那个本事硬改生死簿? 但秦绯浅绝对是有办法才敢开口的,冲太孙妃微微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可皇帝并不是能轻易相信人的,沉着眉头没有作声,打量着秦绯浅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不轻不重地呵斥了句:“你一个罪臣之女,也该在御前放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的神色都更加恭谦几分,而太子妃则偷偷向秦绯浅使眼色,不准把太孙受伤的事说出来。 可这样一来,秦绯浅拿什么证明自己的能耐?她的选择是不做证明。 “敢问陛下,离太后娘娘的千秋,还有几天?” 她如此唐突的问话让皇帝生了怒意,不了太孙突然拉住他,“祖父,秦夫人她很厉害的,她——” “殿下小心摔着。”太孙妃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扯住他的袖子,像是怕他摔倒一般。太孙也终于明白过来,但话已说出一半,祖父不会允许他隐瞒的。 还是太孙妃精明些,抢话道:“孙媳前阵子身体不适,太医看不好,还是偶然得秦夫人施了几针,立马药到病除,你说是不是啊……常署令!” 那群太医里,常署令就在其中,他虽医术不行,心眼还算通透,为了自己的脑袋,只能帮着撒谎,算是证明秦绯浅确实有本事了。 太孙趁势央求:“祖父,您就让秦夫人试试,没准她真的可以,太祖母等不起了……” 一想起自己的母后,皇帝就心软了下来,看向秦绯浅的眼神却依然凌厉,“离太后千秋,还有三天,你真能有这个本事?” 三天…… 秦绯浅看向面色已然灰败的太后,深知她确实是油尽灯枯了,哪怕用足药物来吊着,也不一定能撑住那么久。 她咬咬牙,给出的答复却是:“不能。” 这下连太孙都崩不住了,竟像疯了似的扑向秦绯浅,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头,用力之大竟让她吃痛皱眉。 “你可以的,你连我都救得活,一定也能救我太祖母的!”太孙低声咬牙,只让秦绯浅一人听到,见她因受惊而怔愣无措,更加慌乱了起来,也顾不上嗓门了,“太祖母她只差三天啊,只有三天而已,你一定办得到的!” 就算是太孙,也不该如此失态,皇帝皱眉令宫人们拉开他,太孙妃怕他们拉扯用力伤到太孙,抢先前来劝阻,“殿下您先放手,秦夫人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 太孙这才撒手,近乎恳求地盯着秦绯浅,她心中震撼难言,原来看似不着调的太孙殿下,也竟是如此至孝至诚之人。 她重新向皇帝叩首道:“人命无常,臣女确实不敢妄下断言,但一定会倾尽全力,至少能比所以太医都强。” 一众太医闻言,虽不敢说话,确实神色各异。有的暗暗惭愧自己的无能,有的则忿忿不平,不相信这个秦绯浅还能和阎王爷抢人,常署令更是偷偷暗喜,若秦绯浅做不到,他也算争回点脸面了。 而皇帝却没有立马表态,似在犹豫什么,秦绯浅猜想或许是自己的身份令他顾忌,但再拖下去,太后就真的没希望了。 没办法,只能冒险了。她重重磕下一头,“恳请陛下容许臣女一试,总好过终生遗憾!” 第143章 大计的第一步成功 太后真的年迈了,躺在病榻上,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花白的头发如衰草一般,干枯的脸颊深凹下去,只见出气,进气却微乎其微,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为母亲尽孝一生,临了却连个喜丧都给不了,皇帝确实不想落下此等憾事,终是点了头,“行,你就让你试试,若能让太后撑过千秋,朕必定重赏!” 秦绯浅心中大喜,却换上了一脸为难的表情,“可是……能为太后续命的药,臣女拿不到……” 皇帝当即就龙颜大怒,要不是有太后在,绝对会比现在更为骇人,“你这是在戏耍朕么?!” “陛下恕罪!”秦绯浅赶紧解释,“那些药都放在臣女作为嫁妆的宅院中了,但是……臣女不能进去。” 所有人都听糊涂了,太子妃虽然对秦绯浅还算喜欢,但也不允许她如此胡言,“你自己的嫁妆,何谈不能进去?莫要再拐弯抹角!” 眨眼间,秦绯浅便泫然欲泣,莹莹泪光被她这张可人的脸蛋衬托,格外得惹人怜惜。 “娘娘恕罪,那些嫁妆如今不属于臣女,都是夫君薄酩把持着,他……他勒令过臣女,绝不准踏进那些宅院一步,那都是……他的东西。” “笑话!”太子妃勃然大怒,“我朝女子的嫁妆,便是夫家被抄家流放都不能动的,你是昏了头么?自己的财物怎能全数交给夫君!” 刚说完,太子就扯了下她的衣袍,太子妃先是不解,见秦绯浅低头不语,一副可怜见的模样,才猛然想起来。 永都侯被落罪,他的女儿没了娘家撑腰,嫁妆这东西,哪还由得了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那薄酩占了去。 太孙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慌忙跪行到皇帝膝前,“祖父,您帮她做主,拿回那些药。” 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皇帝发话,但作为君王,怎是好糊弄的。当初追责永都侯,褫夺爵位,查没侯府的圣旨,可都是他下的,对秦绯浅这个遗女,自然心有顾忌。 此女赶在这样的时机说起被侵占嫁妆的事,还真是心机颇深啊。 但就算不满,他也得顾念太后,沉默片刻后只能点头应下,“去。” 殊不知他一个简简单单的点头,对秦绯浅来说分量有多重,她的嫁妆能回来了! 大计成功一半,她是真的鼻酸了起来,深深叩谢圣恩。 太孙不放心,派人跟着秦绯浅,薄酩若敢阻拦,杀无赦。但想也知道,谁敢阻挠皇家? 其实宅院里哪有什么药?无非是秦绯浅的借口罢了,作为她嫁妆的院子不止一处,她随便指了一座近些的,御用的马车便飞奔而去。 大宅的门落了锁,自不可能等薄酩送锁匙来,几个跟随的侍从拔刀而出,直接劈断了沉重的铁链,推门而入,内里的庭院虽被昨夜大风摧残得零落,但仍能看出其精致不凡。 永都侯送给宝贝女儿的嫁妆,又怎会是俗品呢。 第一次来到这儿的秦绯浅压根不知道房间在哪里,但只需要做个样子就行。挑了间看起来最为奢华的二进院,迈进正房,对侍从吩咐道:“我得仔细回想一下东西放哪了,你们别打扰我。” 侍从们便驻留在门外,趁此机会秦绯浅扭动项坠,从西药库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药箱。 这里面放着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命。 第144章 真就神了 在她检查药品有无遗漏时,门外的侍从有些心急,“秦夫人,找到了么?” “找着了。”秦绯浅捧起药箱跨出房间,“快回去,陛下该等急了。” 重新回到长秋宫后,殿内多了好些人,想来是各位皇族,纷纷赶来送老太后最后一程,对于秦绯浅的到来,各自的神情都极其微妙。 除了一脸阴郁的三皇孙,其他人秦绯浅并不认识,局促地抱着药箱行礼,“见过各位殿下。” 就在她离开的这两刻钟时间里,太后的状况又差了许多,呼吸更加微弱了,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秦绯浅哪还敢耽误,盯着皇帝锐利的目光来到床前,从箱子里取出留置针和碘伏消毒液,心中打起了鼓。 如她所料,头一回见到这些稀奇玩意的皇帝必然会发问,“这些是什么?哪来的?” “回陛下,臣女在闺中时拜了两位高人为师,此物是师傅以奇兽制成的,治病救人十分便利。” 这种话拿来诓骗别人也就算了,皇帝是根本不信的,龙目微眯,万分的摄人,“朕从来没听秦侯提过这些,还不如实招来!” 秦绯浅本就跪在床边,只能将身子俯得更低些,“陛下明鉴,臣女没有说谎,此物真的能拖延太后的寿命。” 她避重就轻,没有过多解释,只抓住皇帝最为关心的一点,以此逃避追问。 这等小聪明,皇帝自然看得清,但确实没有再追究,默不作声,死死盯着秦绯浅的每一个动作。 在如此重压之下,秦绯浅只觉指尖都在发抖,太后年老,血管又十分脆弱,就得更加小心。 好在穿刺很成功,先挂上一瓶营养液,让太后恢复些许体力,然后她捏住太后的上臂内侧。 此举让皇帝觉得很冒犯,“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捏疼了太后,你就等着人头落地。” 啧,这就是传说中不懂还要问东问西的病人家属啊…… 秦绯浅耐着性子回道:“臣女是在为太后娘娘探血压,以决定该用多少药。” 在现代,量血压靠的是仪器,她的药库里倒是有血压计,但当着皇帝的面,拿出来的东西越少越好,万幸她练就了一个小能耐,不靠血压计,仅凭一只手,也能探出大致的血压。 皇帝听不懂什么是血压,在他眼里,这个秦绯浅简直是故弄玄虚,愠怒的龙颜越发如沉铅一般,引得众人也面露质疑,只有太孙妃,哪怕看不明白,也笃定她绝不是班门弄斧。 好在秦绯浅动作迅速,开了几支用来升血压的盐酸多巴胺,用注射器慢慢推入太后的血管内,不一会儿便见到太后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又过了小半刻后,太后似是睡醒一般,深深地吸了口气,虚弱地睁开眼,看向床旁的众人,虽没法开口说话,但也足以让人欣喜了。 “母、母后?”皇帝喜出望外,轻轻触摸太后的脸颊,温热的,再不似之前那般冰凉了。 刚才还令人胆寒的君主,此刻竟咧嘴而笑,“神了,真是神了!”他扭头看向秦绯浅,压迫与审视消散了许多,“你这个秦家女倒是真有点本事啊。” 没等秦绯浅松口气,一旁有个身着锦衣,四十年纪的男人小声质问:“别不是回光返照?” 言下之意,秦绯浅不过是使了什么妖术,提前消耗了太后所剩不多的阳寿罢了。 多疑的皇帝立马收敛了笑意,秦绯浅看向那男子,猜测应该是某位王爷,给陛下泼冷水,也不知是蠢呢,还是别有用心。 她倒是不慌不忙,任别人怎么说,当她不会还击么? 第145章 愤恨 因手里还在慢慢推着药,秦绯浅正大光明地没有行礼,而是向那位王爷颔首说道:“殿下所言正是,烛光将息之前,谁不是回光返照?臣女拼尽全力所做的,不就是将这回光多拖几天么。” 那王爷闻言冷笑了下,没有再说话,皇帝则面色不定,心道这个秦绯浅心思倒是灵敏,却不是什么好事。 “又是让你拜师学医,又是把你教导地如此伶牙俐齿,你父侯瞒着朕的事情不少嘛,看来追他的罪的确是不冤枉。” 手里的药液差点就被失控地全推了进去,秦绯浅的心脏突突直跳,牙关也忍不住咬紧,哪怕极力隐藏,也藏不住愤恨。 她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个皇帝,虽不是直接害死她父母的凶手,确实查没侯府,害她落为罪臣之女的祸首,连初九都看得出永都侯是被陷害的,这个皇帝却瞎了眼,轻易降罪于自己的重臣! 可他是皇帝,自己招罪不起,忍下这口气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说什么没冤枉…… 在她有限的原主记忆里,永都侯知书达礼,为人宽厚,也从未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皇帝视而不见,却留下薄酩这种渣滓在朝为官。 昏君! 但是……她再愤怒,也只能卑躬屈膝,一点抗衡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自己还需要借皇帝来夺回家产,秦绯浅只能忍气吞声,努力深呼吸几下后,压下了满腔心火,万分诚恳地低下头,“陛下,臣女的亡父,已不是侯爷了,不敢称他为父侯。” 似乎没料到她非但没有为自己父亲申冤,反而有胆子纠正他的错处,皇帝眉头一挑,甚至旁人也都暗暗吃惊。 这个秦绯浅心性可真够稳的,哪怕自家被降罪落魄,她却依然滴水不漏,就凭这个也能比朝堂中大半的官员强上许多了。 末了,皇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药还要用多久?” 转眼间,秦绯浅便似遗忘了刚才那一出般,谦声回答:“这药需一直用着,绝不能停,也不能用太快。” 看着她手下微乎其微的动作,皇帝倒没什么好质疑的,这时,太孙却捂着胸口皱起眉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痛苦。 在皇帝发问前,太孙就自行解释道:“祖父,孙儿刚刚跑来太急,胸口岔了气,并无大碍。” 皇帝挥手让太孙妃把他扶起来,然后问秦绯浅:“至少今日,太后能撑得住?”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松口气,命宫人扶太孙去偏殿休息。太子趁机劝谏:“父皇,您也劳累多日了,保重龙体啊,既然祖母她暂且无恙,那您也歇会儿。” 皇帝摇摇头,被搀扶着费力起身,“这段时间没顾得上朝政,你跟朕好好说说。”说罢命令秦绯浅好生照顾太后,需要什么吩咐宫人便是。 秦绯浅躬身称是,心里却不屑得紧,一众皇亲也跟着退出寝殿,不打扰太后娘娘休养,只留层层宫人侍候,活像是监视着她。 而太孙妃和太子妃婆媳俩,在临走时都回头看了眼秦绯浅,难掩怜悯之色。宫人好心给她搬来软垫锦凳,虽然一直坐在床边依然辛苦,总好过跪着。 对秦绯浅来说,他们走了正好能清净些,没多久,太后又沉沉睡去,她时刻观察着老人家的脸色,心中坠胀的酸楚却怎么也压不住。 第146章 冒死探真相 好窝囊啊。 皇帝算得上她的仇人,可她现在还得帮着仇人做个大孝子,古代君主制度下的身不由己,真让人憋屈! 就在她郁郁不平,还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被宫人看出告状时,太孙妃的丫鬟芙儿独自回来,“我们娘娘怕您心里难过,特地派奴婢来陪着您。” “多谢。”秦绯浅的声音有些虚,实在无力扯出笑容,芙儿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勉强。 紧接着,太子妃又来了,拖着华贵的衣裙,看似高不可攀的尊贵,眉宇间的忧色又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妇人。 “好孩子,辛苦你了。”她坐在床边,本想握住秦绯浅的手,但因她手里推着药,只能作罢,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永都侯的事,陛下匆匆下令,连罪名都没有公之于众,就连我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你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在陛下看来,终归是有些碍眼的,而且还会试探你是否对他有怨恨,所以你一定要谨慎,该知道为何宫里的人,各个都缄口不语,喜怒无形?” 她这是在提点秦绯浅,千万别被陛下看出心事,否则无论太后能不能撑到千秋,她都逃不过一个死。 可秦绯浅不是神人,怎么可能心如止水,皇帝害了她家还不算,对她就这么容不得?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太子妃用力拍了下膝盖,“你不要命啦,还敢作这副表情?!” 她是真的为秦绯浅着急的,皇帝面前,就算是太子殿下,都得谨言慎行,再不高兴都得忍着,这个秦绯浅到底是稚嫩了些,当真以为自己的项上人头能端得稳么? 太子妃头上繁重的首饰随着她的动作而乱颤,晃花了秦绯浅的眼,这才猛然醒过神来,自己不是在大学或是医院里,被领导批评几句可以明目张胆闹脾气,皇帝要是一个不高兴,她是真的会死。 求生欲是泼灭心火的最好良方,她立马谢过太子妃,重整心绪,这才让太子妃和芙儿放下心来。 不过秦绯浅还是不肯罢休,也不怕宫人告状,径直向太子妃问道:“娘娘,您可知我父亲到底是因什么被降罪的?” “老天爷啊你还不快闭嘴!”太子妃就差亲自捂住她的嘴,秦绯浅却执意冒险,“若真是贪墨这么简单,为何没处罚行贿之人?可见只是幌子而已,究竟是何罪行,我但求一个明白也过分么?” 她话已出口,再是收不回去的,太子妃无奈,看了眼旁边的宫人,心中权衡一番,终是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蹊跷,就连我们也并不知内情,但永都侯哪怕已经自尽了,也还是被追责,只能是祸国大罪了,党争倒是不像,贪墨也没有致使什么祸患,不至于惹陛下震怒,那么还有个可能就是……” 最后两个字,她不敢随便说出口,但被秦绯浅迫切的目光求得没办法,还是比了个口型。 叛国。 确实是足以灭门的大罪。 秦绯浅心中大惊,努力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寻线索,但一无所获,永都侯的安分守己可能是表象,但若是被人栽赃,那有谁可以做到呢? 第148章 皇家团宠 一个时辰后,伤势恢复的太孙也不多躺会儿,和太孙妃一起守在太后身边,不顾劝阻,非要一同侍疾,太孙妃拗不过他,示意秦绯浅帮忙劝说。 结果执拗的太孙连秦绯浅的话都不听了,被劝得不耐烦,甚至恼怒起来,“你不是说我的伤已无大碍么,只是坐在床边守着罢了,还能累死我不成?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陪着太祖母,安的什么心?!” 见他动怒,大家都不好再说话,秦绯浅似乎明白了,明明太孙并非独苗,哪怕意外身亡,储君也能另换人选,太子却毫无动摇地非救活他不可,除了爱子心切,也是因为深知太孙本心是个有担当的。 哪怕如今依然毛病很多,但有朝一日,总能改头换面的。 她可不敢得罪大融储君,只能限制他侍疾的时间,否则伤口会落下后遗症的。然后命宫人取个小沙漏来,调整时间,一侧漏完刚好是五息。 “我手里这个针筒上有刻度,沙漏流完便推一格,不可太快。” 众人认真记下,晌午时分,太子才和皇帝议完事,前来看看太后如何了,见老人家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子承父脉,太子殿下同皇帝一样,是个心软嘴硬的,明明对秦绯浅存心庇佑,说出的话却无比生硬,“你在这守好了,半分差池都不准有,否则就等着给太后娘娘陪葬。” 秦绯浅早已习惯,心态也恢复得很好,欠身应下,波澜不惊的姿态反而让太子有些无所适从,对自己的太子妃吩咐道:“你且看管好这里,我还有政务要忙,有什么事就派人通传一声。” 太子妃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是让自己保护好秦绯浅,恭送他直至出门,“妾身明白,殿下慢走。” 没一会儿,午膳便流水介地呈了上来,秦绯浅不敢离手,芙儿便一口一口地喂她,虽然伺候周到,但到底不如初九般熟络。 可怜初九不能跟着她进宫,这会儿子在宫外一定很担心,但愿刑将军能帮她安抚下那丫头。 宫里的御膳自然无可挑剔,秦绯浅一大早到现在水米未进,更觉这些珍馐简直是人间美味。然而有道菜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炸鸡蓉片,这是她在太孙府经常吃的,做法味道,就连卷出的花型都一样。 虽然皇家的厨子大抵手艺都差不多,但这道菜在整桌的龙肝凤髓面前,显得格外寒酸,装盘却最为显眼,倒像是有意为之。 该不会是…… 她甩掉念头,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人家刑将军就算体贴,也不至于连道菜都需要特地嘱咐。不过比起那些山珍海味,她还是最喜欢吃这个。 殊不知守在宫城之外的刑衍,是给了宫人好大一锭金子当赏钱,才特地让厨房按照秦绯浅的口味备膳。 她一个人在宫内肯定忐忑局促,自己不能进宫安慰,饮食上能让她舒心些也算聊胜于无了。 也得亏刑衍的这份用心,吃饱喝足的秦绯浅精神恢复许多,为自己鼓足了劲,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还有三天时间,田贵应该能把事情办完了,只是早早惊动了薄酩,不知那蠢货会不会搅乱她的计划。 第149章 娇妾出招 正如秦绯浅思虑的那样,在得知她入宫之后,薄酩就开始心慌了,还在愁苦该如何打听那贱妇进宫会做些什么时,侍从就前来禀报:“夫人领着人闯入了您在城东的宅邸。” “什、什么?!”薄酩头一个念头,就是秦绯浅要抢回她的财产。这怎么行,那都是他的!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阻止,烦躁之际,苏骊回来了,提着裙边,倒没多少心虚之态,反而更像是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主君,奴家——” 没等她把话说完,薄酩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你还知道回来呢?怕不是在太孙府待得太惬意,想做人家太孙殿下的小妾!” 被扇翻在地的苏骊捂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可怜,“奴家冤枉,是夫人把奴家扣着不准走的,今日夫人随太孙入宫,奴家这才逃出来……” 宠爱的小妾哭得梨花带雨,薄酩稍稍心软些,想来也是,秦绯浅那么可恶,把他都整得狼狈不堪,何况是个小妾。 “罢了,你起来。” 他并没有伸手搀扶苏骊的意思,苏骊也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得笔直,告诉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夫人跟随太孙入宫,是为了帮太后娘娘续命的。” “什么?”薄酩终于正眼看向她,“你仔细说说,什么续命?” 苏骊心如擂鼓,努力装出一副对秦绯浅咬牙切齿,急不可待告状的姿态,“太后娘娘快不行了,但陛下想再拖延几天,夫人自荐说有办法来着。” 薄酩眉头皱起,他自是不信秦绯浅能有这个本事,但那女人几次三番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再不信也没办法。 若真让她立下如此大功,自然能讨到重赏,她肯定会自请和离的,哦不,会不会想要杀了他…… 堂堂三品大员,此刻竟惶恐得犹如阶下囚,他没根基,没本事,升官才一年,那点人脉本就薄弱,如今也被毁得一干二净,在御前又不得器重。 呵呵,什么高官厚禄,都不过从永都侯手上的便宜,海市蜃楼,来得容易,去,也由不得他…… 在卷土重来的北风中,他晃了晃身子摇摇欲坠,差点就要跌倒在地。苏骊赶紧扶住他,“主君别慌,夫人不能拿您怎么样的。” “她还不能么?”薄酩愣愣苦笑。起先他是不屑秦绯浅的,但一连串的事情出来,他还敢不信?虽然不知秦绯浅在太孙府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但能这么久都不回来,而且有权利强留自家小妾,自然是过得不错的。 她现在神气了,有刑将军和太孙殿下撑腰,再立个功的话,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见他如此颓丧绝望,苏骊内心鄙夷,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自怨自艾了,简直不需要夫人下此大功夫对付。 “主君别慌啊,您可是当朝命官,又没做错什么。”她半趴在薄酩胸口,一如往昔那般小鸟依人,薄酩魂不守舍地搂着她,虽也知这个道理,但还是免不了心虚。 那些田庄店铺,都是钱啊,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真不甘心被抢回去。 苏骊偷偷瞄着他的神情,更加娇柔地以指腹缓缓描摹他的衣领,“主君别忘了,她可是罪臣之女,就算能立功,陛下也不会待见她,反倒是您……可以借这个机会,一举将她踩在脚下,让她再也没法欺压您。” 第150章 万事俱备东风熄了 在阵阵透骨的冷风中,薄酩睥睨着怀里的苏骊,半眯着眼,不太懂她的意思。 苏骊被他盯得后背直发凉,还不得不牵起虚假的冷笑,凑在他耳边说了好些话,薄酩的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很是动心,在苏骊说完之后,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森然一笑,让人看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生了怒。 “你这招够毒的啊,是想把主君我也连累死么?” 苏骊打心底里害怕薄酩,在他的凝视中强颜欢笑道:“自知死地而后生,就是因为险,陛下才能信得过您啊。若不使些毒招,怎么能把那秦绯浅压下去?这次错失了机会,让她立功得赏,还有人给她撑腰,到时候您还有活路么?” 一想到自己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下场,薄酩就心悸不已,他也确实是个敢冒险的人,思来想去,苏骊出的主意确实不错。 见他微微点头,苏骊才敢偷偷松口气,谁知薄酩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眨眼间,他的笑意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紧捏住苏骊下颌的凶残,用力之大,让苏骊疼得直落泪。 “哼,你一个贱妾哪来的心眼为我谋划这么多?在那个贱妇身边又不知听了些什么话,怕不是合起伙来坑害我!” 被他一把推开的苏骊心慌了,她就说主君没那么容易相信她的,怎么办,可不能功亏一篑,否则她准要被打死在这里! 生死危机面前,她急中生智,楚楚可怜地拉住薄酩的袍角,“奴家靠着您养活,不帮您还能怎么办呢?夫人有多记仇您是领教过的,当初……当初可是奴家划烂了她的脸,这条命还能保得住么?只有您平安无事,奴家才能苟活啊……” 想来这个苏骊和自己确实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薄酩的脸色有所缓和,苏骊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奴家也能帮您作证啊,有道是三人成虎,陛下一怒之下,没准就能处死那秦绯浅呢?奴家不求别的,只求主君在永除后患之后,还能如现在这般疼惜奴家便知足了。” 美人的温柔刀就是让人抵抗不住,比起秦绯浅那个疯妇,薄酩还是很喜欢苏骊这朵娇花的,收敛刚才的暴戾之态,低头瞧着自己的爱妾,很是疼惜地刮了下她柔嫩的脸蛋,“还是你懂事,等事成之后,我让你来做这正室夫人。” “真的么?奴家可等着,主君不能食言哦。”苏骊装作受宠若惊,缩在薄酩的怀里撒娇,看似对日后的逍遥满怀期待,低垂的眼眸里却冰凉一片。 她怎还会稀罕这些,所期待的,只有快些摆脱这个男人罢了。 志得意满的薄酩又盘算一番,唤来田贵,让他好生算算那些产业,尤其是管好下面人,可不准偷挪了他的钱。他一心想着如何全身而退,因此并未注意到今日的田贵格外冷淡,眼神里甚至藏着一丝愤恨。 就在田贵的异样差点被察觉时,苏骊背着薄酩,偷偷向他摇了摇头。田贵立马领意,咬咬牙忍下这口气,“是,主君且放心好了……” 在薄酩眼里,日后的富贵惬意已然指日可待,殊不知他身边的所有人,爱妾、忠仆,以及这间府邸上上下下的仆婢,都已将她死死钉在靶上。 而即将扎向他心脏的利剑,此刻正被秦绯浅捏在手上。 然而秦绯浅并没有如旁人以为的那样胜券在握,她纵使再厉害,也斗不过生老病死的铁律,谁也料不到,临终之人的状况会在何时急转直下。 譬如前两天还大有好转之象的太后娘娘,会在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喜丧的临门一脚时,没了呼吸…… 第151章 抢救(上) “快,灯台拿过来!内关、檀中施针,手别抖赶紧的!芙儿,拔根头发给我。” 是夜,长秋宫内灯火通明,一众皇亲和太医全都围聚在床边,皇帝更是急出了一手心的热汗。 只差两个时辰就过子时了,母后的喜丧近在眼前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可他没有搅扰秦绯浅,看得出她也在拼命挽救,可母后明明已经断气了,还能救得回来么? 而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秦绯浅,已是一脑门的汗珠,别说太后娘娘,连她都要窒息了,换做以前工作时,早就一嗓门把人赶走了,现在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说各位殿下先离远些,让太后娘娘喘口气。 又是上回那个说她使妖术的王爷忍不住多嘴,“母后都已经……你还让她怎么喘?” 啧,太后不要呼吸,难道她还不要么?!秦绯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接过芙儿拔下的头发,将末梢放在太后的鼻尖。 在颤动!太后娘娘还是有呼吸的! 古时没有先进的检测设备,仅靠着手指来感受是不准确的,只有用发丝或是细棉才能捕捉到微弱的气流。 但这么弱的呼吸,根本没什么用,万幸她今日白天就察觉出太后的脸色不对,趁着轮换休息时,偷偷拿了呼吸气囊出来,还把能够刺激呼吸的西药尼可刹米提前准备好,这时候正好能派上用场。 “快,把这些全推了,不够,再推!” 一连三支药液推下去,太后的胸腔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但她的唇色依然苍白,张着嘴无力地撷取空气。 秦绯浅没有迟疑,将面罩扣在太后脸上,惊得皇帝险些要出手拉开她,“你这是干什么,想闷死太后么!” 有了之前秦绯浅冒死救太孙的经验,太子和太子妃立马上前阻止,“父皇不可,千万别打扰她,她心里有数的,一会儿咱们就能看明白。” 皇帝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太子夫妇不敢解释,只得垂袖不语。好在秦绯浅争气,很快将呼吸气囊套在面罩上,手里一下下地捏着,空气通过面罩被压入太后口中,继而灌入胸腑,让她终于能够大口喘气。 众人看不懂她的行径,只知道胸腔起伏更明显了,那就是有用的。 太子妃忍不住好奇问道:“有这个,太后的气就不会断么?” “是……”秦绯浅回得有些勉强,古人认为人活一口气,只要这口气在,命就在,但那是因为古代没有辅助呼吸的工具,脉搏和呼吸通常会同时消失。 而现在最危急的是,哪怕秦绯浅能操纵太后娘娘的呼吸,心跳和血压依然是大问题。 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用量已经极大了,秦绯浅的紧张没人知道。 这样流水般的用药,她药库里的存货可不一定够啊,一旦停药,太后的血压就会如断崖般下跌,转瞬便能驾鹤西去。 她偷偷看了眼宫殿角落里的滴漏,离子时还差两刻钟时间,从没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的…… 第152章 抢救(下) 为了皇帝一个送母喜丧的好听名头,秦绯浅已是累得浑身酸软,手里捏着呼吸气囊,掌心都快抽筋了,心里的焦灼和殿内闷热的炭火,从里到外地把她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煎熬。 她能感觉到,呼吸气囊挤压的阻力越来越小,说明太后自身的呼吸已经…… “娘、娘娘她……”这时,为太后把脉的常署令哆哆嗦嗦地缩回了手,痛心疾首地向皇帝禀报,“陛下,娘娘她的脉搏,没了……” 上了年纪的皇帝经不住打击,大厦倾倒般向后栽去,他身后的一众妃嫔赶忙扶住,哭哭啼啼地开始表哀。 可秦绯浅还没放弃呢,手腕离心脏太远,摸不到脉搏并不作数,于是指腹用力压在太后的颈侧,隐约像是探到了,却被呼天抢地的哭声闹得心烦不已,实在没办法专心,太后娘娘的生机稍纵即逝。 忍无可忍之下,她终是怒吼一声:“都被哭了!人还没死呢!” 她是什么身份?区区罪臣之女,也敢对贵妃失敬?此刻却没一个人追究她的罪责,亲耳听到她说的是,太后还没死。 只见秦绯浅让太孙妃来捏住气囊,“我教你,一边默数四下,一边慢慢捏紧这个球,再默数三下慢慢放开,学会了么?” 被赶鸭子上架的太孙妃也没法说不会啊,勉为其难地点头,秦绯浅知道这很强人所难,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她迅速挪到太后的胸口处,拔掉檀中穴上的银针,双手交叠,掌心按在胸骨上,一下一下地按了起来。 这个急救之法,常署令倒是在医书里看过,但他从未实践过,毕竟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他怎么可能会在皇室中人的贵体上胡为。 他不敢,但秦绯浅敢,却不料太子妃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竟捂着嘴失声尖叫起来,紧闭着眼显得十分惶恐,太子也紧张地抱住她,双眼直勾勾盯着太后的胸口,太孙则若有所思,眉头深蹙…… 虽然皇帝也被秦绯浅令人骇然的举动惊得不轻,但太子一家如此异常的反应,还是被他抓住了端倪,眼下是来不及过问,但别想蒙混过关。 太子妃会如此害怕,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胸腑的情形,惊吓过后,脑海中那血腥一片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睁眼,见秦绯浅还在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看来是不需要开胸剖腹了,这才虚脱般抚着心口。 万幸秦绯浅没有被太子妃的惊叫干扰,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可太后的体温却越来越低,脸色更是灰败一片,可以说是毫无生气了。 难道她这般努力,还是做不到么…… 哪怕后腰已经酸得支撑不住,秦绯浅还是不肯放弃,让芙儿把所有的药都推下去,越快越好,静脉输液也调到最快,试图以大量药水充容来支撑血压。 可惜效果却不尽人意,太孙妃看到太后死尸一般的脸色,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秦绯浅却勒令她不能走神,自己则忍着后腰的酸胀,一刻都不敢停下动作。 忽然,他想到还有个聊胜于无的办法,咬咬牙,尽量稳住气息,对昏迷不醒的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陛下为了您倾尽心力,您的子孙,都守在你身边,全天下百姓……也盼着您的千秋大寿,再撑一撑好不好?再撑住最后一口气,陛下他就不会抱憾了。” 太后能否听到她的话,她不得而知,但世间总能存有奇迹的,她也见过濒死的老人为了等待外地归来的孩子,硬撑了整整两天不断气,在儿子来到床前的那一刹,才骤然停下心跳的。 只能盼望皇帝这份感天动地的孝心,能让阎王爷网开一面了。 第153章 恭贺太后千秋万寿 “这、这能有用?”太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抚摸着太后冰冷的脸颊,“太祖母……您听得到?煜儿还等着向您恭祝千秋呢,您还没见到玄孙子呢,您再……睁眼看看煜儿,您不是最疼爱煜儿的么?” 太孙妃咬着唇无声落泪,一众皇亲也偷偷抽泣,皇帝也跪在床边,红着眼欲言又止,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在母亲面前时,却与天下间万千平凡的儿女并无二致。 这一幕子孝孙贤的温情,却深深刺痛了秦绯浅,因为她两世都没能亲自送父母最后一程,甚至,最后一眼都未曾…… 好在身处一片哀戚中,她的悲色并不引人注目,吸了下鼻子后,示意常署令再次探脉。 目睹了秦绯浅一系列的惊人举动,常署令实则早已服输,就算在人前嘴硬,他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 若换做他来救治太后娘娘,别说撑到现在,恐怕连昨天都撑不过。 凤榻就这么宽,挤着秦绯浅、太孙、太孙妃和皇帝,常署令根本插不进去,最好的办法是让太孙让个位,但他根本不敢开口,就这么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活像只鹌鹑。 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常署令的动静,秦绯浅忍不住火气,扭头正要催促,就看到他一脸为难,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人在找她麻烦的时候不是挺利落的么?现在就成了摆设? “太孙殿下麻烦让让,给署令大人誊个地方。” 太孙非但没生气,反而急忙起身,让常署令错愕不已。太孙殿下……这么好说话? 来不及多震惊,他赶忙跪在床边,伸出手却迟迟没有探向太后的颈侧,手指那叫一个哆嗦,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凤体啊,他不敢碰。 他的迟疑让本已疲惫至极的秦绯浅忍无可忍,怒吼道:“你打摩斯密码呢?赶紧的愣什么!” 磨什么马?众人齐齐看向她,不光是纳罕她那听不懂的字眼,更讶异这个看起来温顺和婉的女子,倒是个挺有脾气的。 只有一边的太孙毫不意外,他可是在秦绯浅手上吃足过苦头的,还能不知道她这人,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内里却全是钢荆棘铁刺的硬茬么。 不怪秦绯浅脾气大,抢救的关头瞬息必争,怎容得吞吞吐吐,在她尖锐的目光下,常署令这才凝神屏息,探得太后娘娘还是有脉动的,但仍是弱得微乎其微。 秦绯浅不敢松懈,暗自紧咬着牙关。她的体力已到极限,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重复着按压的动作,实则全身都已经没了知觉,两条胳膊更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好累,她快受不住了…… 不敢去想象自己万一在下一刻瘫软倒下会怎样,心里所想的,居然是刑衍。 那个混蛋,到现在都没给她看看他的伤疤到底好了没,要是自己没命走出这座皇宫,他可有的后悔! 就在她自己的心跳都快崩溃骤停时,殿内的滴漏坠下一滴水珠,尺标上浮,露出清晰的字迹。 时刻注视的老太监立马长舒了一口气,旋即跪地叩首,高声大呼:“恭贺太后娘娘,千秋万寿!” 第154章 喜丧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滴漏,无不如劫后重生般庆幸。 子时至,太后的八十千秋到了。 最为激动的自然是皇帝,含着泪正要起身行礼,竟看到太后居然睁开了双目,眼神甚至格外清明,哪怕明知是真正的回光返照,也还是喜极而涕,在床前振袖而拜,殿内众人也跟着齐齐叩首,山呼恭祝之词。 秦绯浅赶忙避让,被宫人搀扶着退下,跪在一旁,却连撑起上身的力气都没有,几乎瘫倒在地,愣愣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她真的做到了,这三天里几乎夜不能寐,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又是那么辛苦地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得偿所愿。要不是还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她几乎都要破涕而笑了。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府中,尚未入睡的刑衍负手站在庭内,眺望着宫城的方向,紧抿的唇边透着忐忑,似乎在等待什么,“方胜,几时了?” 从城郊马场被特赦回来的方胜恭立在他身后,看了眼滴漏,“快子时了。” 那就是还没到时辰,她现在一定很辛苦,陛下又会不会为难她呢…… 就在刑衍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懊恼时,一阵钟鼓齐鸣之声自宫内传出,蔓延至整座皇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喜讯,将太后的寿福昭告天下。 望着宫城内通明的灯火,他眼中骤亮,满满是想见到她的迫切。 好想现在就去抱一抱她,让她能靠在他的怀里歇一会儿,宫里的人能照顾好她么? 但激动之余,他又存有一丝不敢彻底放松下来的心忧。她会不会因为太过高兴而失态?伴君如伴虎,可不能掉以轻心,若陛下试探她,她能应付得了么…… 不过兴许是他知道太孙妃能够护好她,因此并没有担忧多久,就低下头,背对着方胜,由衷地粲然而笑。 太好了,他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拥抱她了! 然而秦绯浅和刑衍的欣喜,旁人是没有的,尤其是长秋宫内的一众皇亲们,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后的寿到不了千秋,甚至连下一刻都等不到了。 子时一过,就不需要为太后硬留寿命了,为了她的体面,呼吸气囊和面罩都被撤下,她就这样微张着嘴,毫无生气可言。 而在听到子孙们的恭贺时,她却扯了下嘴角,餍足地叹出了最后一口气,带着笑,不留遗憾地登往极乐…… 这位太后娘娘,十六韶华入宫,与先帝伉俪白头,膝下子孙繁盛,一生敦厚豁达,教养出了一代明君,无愧天地社稷,此生,终于圆满了。 在太后咽气之后,皇帝先是悲从中来,半晌后才强忍着泪意,再次拜伏在地,“皇儿恭送……母后!” 接着便是繁冗的仪式,殿内挂上早已准备好的白绸,后位虚悬,儿媳需要做的事情,由太子妃和太孙妃代行,宫内妃嫔们换上素缟,三座皇寺接到宫里来报,当即叫醒所有僧人,为太后诵经祈福,正准备为太后贺寿的百姓们听到丧钟,心中了然,纷纷收起刚刚才摆出来的喜庆之物。 又因喜丧不闻哭声,没有彻天的哀嚎,倒更显得肃穆沉寂。 当然了,某位中书令大人应该是想哭一哭的,虽然有了脱身的计划,但他的官位注定是保不住了,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为了勾引秦绯浅,套得侯府财富而付出的心力,终究才换回了这么点回报,真是可惜了。 在他身后的苏骊仅仅看一眼他的背影都嫌恶心,唯有望向宫城方向时,才会心一笑。 恭祝夫人心想事成。 第155章 讨赏来了 长秋宫内一片素白,在最初的悲戚之后,大家的脸上已不剩多少哀色,并非人心凉薄,而是喜丧本就不能哭,大家都应该为太后的福寿圆满而高兴才行。 作为唯一的外人,秦绯浅在完成大任之后,却被皇帝遗忘到了一边,还是太孙妃着人把已然虚脱的她扶去偏殿,大冬天的她都汗湿了后背,赶紧换上干爽衣物,可千万别着凉了。 伺候她的小宫娥一直守在殿内的,目睹她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招数,又是好奇又是敬佩,照顾得也更加妥帖。 看着镜中的自己,秦绯浅百感交集,之前在太孙府好吃好喝养出来的气色,早被消耗一空,此刻的她,脸颊干瘦,面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嘴唇也干裂泛白。 要不是她的五官底子好,这会儿根本就见不了人,但一想到很快就要出宫见到他,还是想让自己更好看一些的。 “我能先睡一会儿么?这几日确实太累了。” “自然。”小宫娥已将她的床铺用熏了香的铜炉熨平,锦丝被褥又软又暖,让人陷进去的瞬间便沉溺其中,一下都不想动弹,更不说躺下之后还能享受到捶腿的美遇,让她沾枕即睡,比以往都要深沉。 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刚闭上眼,便听到几声轻轻的呼唤:“秦夫人,秦夫人您快醒醒。” “嗯?”她惺忪睁眼,见床边是太孙妃的丫鬟芙儿,“怎么了?” 芙儿将她扶起,大喜道:“陛下召您呢,肯定是要赐赏了。” “真的啊?!”秦绯浅立马醒神,忐忑又满怀期待地穿好衣服,跟随芙儿进入灵堂。 但在踏进灵堂内的那一瞬,看着满眼白绸、高台上的灵位和灵前跪着的皇帝,她就知道,皇帝这是在故意震慑她,让她有点自知之明,讨赏可以,但当着仙去太后的面,最好想清楚那些赏能讨,哪些就别开口了。 她沉住气,来到皇帝的身后跪下,“臣女叩见陛下。”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捏起一张纸钱投进火里,待那黄纸被火焰包裹焚尽,化作白灰被热流推上半空,又缓缓落下时,他才言简意赅地开口,“想要什么?” 她秦绯浅既不是皇家子孙,又不是宫中御医,无事何必献殷勤?尤其是一个失手就可能反找杀身之祸的险差。 聪明人之间不必绕弯子,秦绯浅深吸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地毯上,“求陛下准许臣女和夫君薄酩和离,拿回被强占的嫁妆!” 皇帝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一旁的太孙妃忍不住进言:“陛下,我朝铁律,女子的嫁妆夫家不准侵占,这个薄酩对秦夫人的苛待,城内人尽皆知,秦夫人没有嫁妆傍身,只能在薄府受尽苦楚。” “是么?”皇帝这才回过头来,却不是看向秦绯浅,而是太孙妃,“你倒是清楚得很,怎么,她和你关系甚密?连她在夫家如何,你都过问了?” 太孙妃心中一惊,吓得当即跪了下来,就连太孙都紧张起来,暗骂她祸从口出。 第156章 要他认罪 如果太孙妃承认和秦绯浅走得近,那免不了会被怀疑太孙和永都侯的私交也不简单,永都侯可是罪臣啊,谁敢跟他扯上关系? 可若是否认,那如何解释她堂堂储君正妃,会和一个娘家失势,夫家又无甚可取之处的臣妇交往甚密? 太孙妃并不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根本没本事与皇帝斡旋,眼见着自己的好机会要被耽误,秦绯浅正打算代为回答,皇帝却状若不在意地摆摆手,“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林之庸看着办。” 九五之尊自然不可能亲自过问这些事,婚嫁田契一应归户部统管,林之庸是户部尚书,让他来处置理所应当。 但仅仅这样就可以的话,秦绯浅就不需要费此心力了,咬咬牙斗胆请求:“陛下,林尚书还不了臣女公道,当初夫君强逼臣女承认是自愿将嫁妆转赠于他的,名义上并没有违反大融律例,臣女……无处申诉。” 向火盆里投纸钱的动作顿了顿,皇帝这才提起几分兴趣,他是帝王,就算不关心其他,也多少会在意他的官员是否堪当其位。 中书令可是三品的大官,薄酩虽无甚政绩,但也算中规中矩,因而就算永都侯被追罪,他也没有牵连薄酩。 但他的重臣若是个宵小,虽无关政业,他也还是不喜的。 招了招手,便有太孙夫妇将他搀扶起来,闷喟一声,负手立于秦绯浅的面前,哪怕身着素袍,光影中仍能得见通身的蟠龙暗纹,一双双怒睁的利目俯视着渺小的她。 “你是想让朕越过律法,直接把你的嫁妆还给你,是不是?” 在位几十年的君主,喜怒无形的功底被皇帝练就到了极致,饶是太子都难猜透他的心思,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有意赏了秦绯浅这个恩,还是已经对她心有不悦。 所有人都为秦绯浅捏了一把汗,只有秦绯浅仍然从容,她猜不透君心,更不打算猜。 她的身子已伏得不能更低,但哪怕卑微至此,也有勇气争取自己该得的奖赏。 “不止,”她的答复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臣女当然要夺回嫁妆,更想让陛下做主,让薄酩亲口承认他戏弄律法,巧取豪夺的罪行!” 字字掷地,在灵堂中绕梁许久,太孙钦佩她的胆量,太孙妃担心她弄巧成拙,皇帝则垂着龙目若有所思,然后转过身,看着太后的灵台,声无波澜地说了句:“准。” 秦绯浅闭上双目,终于能够松开心弦,忍着泪意以额抢地,“臣女叩谢圣恩……”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刚在片刻的沉默中,皇帝的心中有多少千回百转。 他对于永都侯的罪行始终耿耿于怀,对秦绯浅自然多有猜疑,其实真让林之庸来打理,他的好孙儿和孙媳定然会以权压人帮着秦绯浅,他不容许这个罪臣之女为所欲为。 毕竟当初是否真的被强逼,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万一是自愿以嫁妆换取在薄府的安稳生活,如今反悔又想夺回来呢? 别的不说,薄酩在朝堂上被群臣嘲笑欺辱之事,他倒是知晓的,一个并不树敌的新晋臣子,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必定有重权之人干涉其中。 若这人也和秦绯浅有关系,那她的本事可就太大了…… 第157章 无间记(上) 当然了,就算皇帝对秦绯浅多有成见,也不过视之如蝼蚁,正好也想看看薄酩这个令他无甚印象的中书令。 很快,薄酩就被特召入宫,随同一道的还有苏骊。他们当然没资格踏进长秋宫,只能在会见外臣的泰安殿恭候着。 饶是早有准备,他还是免不了紧张,不知为何,总觉得胸腑内烧灼不已,似有满腔怒火发泄不出,许是又被秦绯浅算计了而气闷。 而苏骊则有些魂不守舍,看起来比薄酩还忐忑,好在回神还算快,没有被看出端倪,强自镇定下来,柔声安慰道:“放心主君,她一个罪臣之女,您是当朝重臣,再有妾身作证,陛下当然是信您啊。”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大监端着拂尘迈入大殿,紧接着便是龙威慑人的皇帝信步而入,华发双鬓更显执掌社稷几年载的。 跟在他后面的是秦绯浅,衣着是宫内才有的规制,虽素净,用的却是极为珍贵的珠光缎,随着她的莲步泛起斑斓柔光,发髻梳得端方华贵,只低低得斜插一支羊脂玉簪,通身清冷出尘。 而投向薄酩的眼神,更是如寒潭一般,洞黑得令人害怕…… 皇帝坐在龙座之上,秦绯浅则来到薄酩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除却刚进来时那一瞥的冷嘲,再无半分讥讽之态。 毕竟在皇帝面前,她可不会蠢到把心机摆在脸上。 虽然薄酩明知自己是被叫来问罪的,但还是拱手向陛下道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了,“不必绕弯子,你该知道朕召你来是为何,你且说,有没有逼迫你的妻室将嫁妆赠予你?” 他原以为薄酩肯定会矢口否认,却不料得到的回禀竟是:“臣不敢瞒骗陛下,确有其事。” 薄酩的反应让秦绯浅有些好笑,不光回复的话语,甚至连他的语气、神态和跪地的姿势,都和自己的预料别无二致,还真是个没城府的蠢货。 皇帝隐约猜到了什么,倒要听听他的说辞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 只见薄酩跪在地上,向前膝行几步,一脸的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位怎样的忠臣呢。 “陛下,秦绯浅心存不轨,自永都侯被降罪之后,她就满心愤恨,想利用手上的财富拉拢人脉,以期为父报仇。可臣不能对她的行径坐视不理,百般劝说皆无用,不得已,只能没收她的财产,手段虽强硬了些,但实属无奈,求陛下明鉴!” 不得不说,这招挺狠的。因为秦绯浅的身份始终是扎在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本就多疑,又听到她竟有这般恨心,会怎么想? 如她所料,皇帝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紧锁着秦绯浅,宛如利刃一般。只要她在这个时候露出哪怕一丝的驳斥,说出半个“不”字,立马就会被打入大牢,什么为太后续命的功劳,都抵不过一个逆贼的罪名。 但秦绯浅会怕么? 当然不会,这本来就是她设好的局啊,也真亏的薄酩如此听话,那些词儿他是一个字都没改。 正好,更方便她把这出戏演下去。 秦绯浅面上生霜,不慌不忙地端着广袖亭亭而立,如冰峰一般令人看上一眼都是冷的。 “嗯没错,起初你就是用这般说辞威胁我的,可我一个女人家能有这本事?说出来有谁能信?你见我不肯交出产业,就将我虐打一通,逼着我点头,你认不认?” “你胡说!”薄酩怒而回身指向她,转瞬想起自己还在御前,立马收敛起戾气,但是人的秉性一旦显露就没那么好藏了,哪怕再遮掩,也还是一脸的凶神恶煞,“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逼迫的你?口说无凭,你少在这装可怜!” 瞧瞧,在皇帝面前都敢这么嚣张,薄大人还真以为自己命硬呢?秦绯浅似笑非笑,“这句话我同样还给你,你又如何证明,我有不臣之心?” 只见薄酩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一边瑟瑟发抖的苏骊,竟格外地辞严厉色,“你来说!” 却不料皇帝和秦绯浅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秦绯浅,总觉得今日的薄酩很奇怪。 第158章 无间记(中) 哪怕人后的薄酩再是险恶阴狠,人前却总能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假象出来,更妄论现在可是在御前啊,还如此不知收敛,可不是他的作派。 总觉得……他今日的情绪,有些失控。 连秦绯浅都觉得薄酩很可怕,更何况胆小的苏骊,她攥着袖口,显得十分惶恐。 可这一点在秦绯浅看来也有些反常,苏骊跟随自己那么久,见过的场面也不少,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怯懦,难道是因为头一回面见皇帝? 作为一个卑贱的妾室,要不是因为薄酩特地恳求需要带苏骊入宫来作证,她是断不可能踏入这皇家宫阙的,但她的紧张并不单单因为面圣的恐惧,更有另一重原因。 在薄酩咄咄逼人的催促中,她娇小的身子跪缩成一团,在偌大的宫殿中显得尤为渺小,朱唇翕动半晌,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秦绯浅有些后悔,这样的压力,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分了么…… 就在秦绯浅不想为难苏骊,打算为她挡下风头时,苏骊却像是感受到了秦绯浅的打算,用力摇了摇头,她要帮夫人的,她能做到! “奴、奴家可以作证!”她生怕陛下听不到,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响,略有些刺耳,但薄酩是欣喜的,等着她一击让秦绯浅粉身碎骨! 可苏骊说出的却是:“奴家亲眼所见,主君将夫人打得不成人形,要是夫人不肯交出嫁妆,他就要把夫人活活打死!就连去户部衙门签契书的那一天,都是特地涂了厚厚的脂粉,才不让人看出她脸上青紫的,因为主君威胁她,要是被人看出端倪,就打断她的腿!” 行了,大势已定。 秦绯浅淡然垂下了星眸,再不担心后面的事。 其实在皇帝面前演这一出,不是求什么特权,而是玩一出人心罢了。 自古正妻和妾室不是明争暗斗,就是强压一头,妾室能依附的只有男人,从来没有哪个小妾会投奔将要和离的正妻。 所以皇帝绝不会认为她秦绯浅和苏骊能串通一气,连带来作证的妾室都不顾后果背叛主君说出实情,还能看不透薄酩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况且也就只有薄酩这种蠢货,一心想让她去死,几乎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才会轻易相信她设下的话套了。 想也知道,她一个罪臣之女,又是个深居简出的妇人,连抢回自己嫁妆都做不到,还想叛君? 两相对峙,谁说谎,谁就是输家,他们之间的胜负本就没有悬念,如今更是高下立判,秦绯浅的余光偷偷瞄向皇帝,果然,欺君之罪,有得他受了,别着急,后面还有更大的罪名呢。 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薄酩他居然疯了。 没想到这个贱妾居然会在这个关头反水,他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苏骊早是秦绯浅的人,而是通红了一双眼,甚至不顾高位上的皇帝,双手紧扣着苏骊瘦小的肩头拼命摇晃。 “不对,你不应该说这个的,你应该告诉陛下,是秦绯浅她恨透了狗皇帝,我忠心耿耿为了不让她做坏事,才代为保管那些田产的,你说,你说啊!” 第159章 无间记(下) 且不论苏骊,就连秦绯浅都懵了,这男人鬼上身了不成,居然在陛下面前大呼小叫? 可薄酩却真的仿佛疯了一般,不顾皇帝嫌恶的目光,甚至连殿外的金吾将军冲进来都视而不见,竟狠狠扇了苏骊一耳光,“贱人!这些都是你教我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给我作证啊!” 秦绯浅来不及阻拦薄酩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苏骊的脸上留下五指印,心下愧疚又恼怒,想要拉住他,却被发狂的薄酩反推一把,重重跌倒在地上。 就在金吾将军要扣住薄酩时,他却指着秦绯浅咆哮道:“你别想报复我!我娶了你,把你当祖宗似的供了那么久,看足了你那父侯的脸色,得你一点钱不应该么!嫁给我的时候说得好听,你的就是我的,我现在要了,你凭什么还想抢回去!” 秦绯浅愣愣看着他,不是震惊于他居然自寻死路,而是眼尖地瞧出了异样。 双目赤红,睚眦欲裂,瞳孔异常散大,殿内并不算太暖和,他却冒了满额头的汗珠,整个人都处于过度兴奋的状态。 这不是单纯的情绪所致,倒像是……受到了药物干扰。 西药里很是有些成分能达到这种效果,但她怎么可能会浪费在狗身上,传统草药也不乏此效的,比如龙葵,所以…… 是谁,给他下了药? 在金吾将军的制服下,薄酩很快便无法动弹,大张着嘴,甚至有一串口涎滴下,看起来如同疯狗一般。 更离谱的是,他的矛头不再指向秦绯浅,而是龙座上的皇帝。 “陛下您快杀了她啊,她是逆贼,您不杀她臣就没活路了!” 自己的臣子,竟是个如此腌臜之物,皇帝的心境可想而知,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森然让人不寒而栗,“她是逆贼,可得株连九族的,你就这么想跟着一起死?” 薄酩一愣,又猛地摇头,“不,我是功臣啊,是我阻止她逆反的,我不算!” “够了!”皇帝再无耐性,刚起身准备下令,却见苏骊冒死磕头,“陛下,奴家还要告发薄酩私贩铁矿!”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就连秦绯浅都错愕不已,她没教苏骊说这些啊。 但让薄酩背上这罪名确实是她的手笔,因为古代的铁矿最大的用处就是铸造兵器,因而大融律法中的,铁矿一应只许官营,谁敢私贩,罪同叛国! 皇帝本就对薄酩厌恶至极了,再听到他胆敢犯此重罪…… 因不是正经上朝,无需穿戴龙袍冕旒,没有珠冠遮挡的龙颜几欲滴墨,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薄酩,眼里除了杀机,已再无其他,哪怕只字不发,仅凭一个深重的呼吸,也让殿内侍候的宫人们一个个双股打颤,就连太孙都偷偷咽了口唾沫。 陛下可有好些年,没有如此震怒过了。 此时的薄酩似乎退却了些许药效,靠着薄弱的清明跪地求饶,“陛、陛下……臣冤枉,臣断不敢做这些事的,都是秦绯浅她栽赃臣!” 秦绯浅一脸无辜,“你连个账本都不让我看一眼,府上管事还是你的人,我栽赃?” “行了。”皇帝不想听他们对簿,抬了抬手,沉声对身后的秉笔太监吩咐下去,“把……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叫来。” 大太监刚刚应声,就听到殿外传来禀报,户部尚书林之庸求见。 始终低眉敛首的秦绯浅这才趁着皇帝背对着的时候,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该来的都来了,一切顺利…… 第160章 尘埃落定 在秦绯浅原本的打算中,并没有让苏骊告发这一环,只是叫田贵在听到丧钟后,就去户部衙门告发,再由尚书告到皇帝这儿来。 虽有些她没有意料到的波折,但也都是对她有利的,这会儿林尚书的到来,便是送给薄酩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只见这位林尚书虽为文官,却是足足的武夫形象,身高八尺,体格健硕,浓眉深目虬髯胡,走起路来连大殿的地板都跟着震,站定之后,如险峰一般耸立,一开口更是声如雷震,“微臣拜见陛下。” 此时的皇帝已完全耗尽了耐性,烦躁地摆摆手,重新坐回龙座上,一手捏着鼻根,“有话直说,朕没功夫听你们兜圈子。” 既如此,林尚书便径直从袖中抽出几册账簿,递给秉笔太监,“今日一早,薄府管事田贵到户部衙门告发,薄酩利用官权,私自购买官铁再倒卖,臣已亲自验查,证据确凿,此账目暗渡陈仓,明面上流通的是花岗岩,实则都是生铁,请陛下过目。” 一而再再而三的罪行,让皇帝的怒意再难遏制,只草草翻阅几眼,便气愤地将账簿狠狠砸在薄酩的脸上,侧脊正好砸中他的鼻梁,两条血柱淌得十分应景,只可惜脏了大殿的地板。 “来人,把这厮扔进刑部大牢。” 金吾将军二话不说,抄起胡乱挣扎的薄酩拖出殿外,直到他的求饶声渐行渐远,秦绯浅仍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窃喜。 因为她很清楚,皇帝对她的审视还没到头呢。 果然,皇帝将目光重新投到她身上,锐利、苛刻,满是嘲讽与恼怒,“秦绯浅,这下你满意了么?” 缩在地上的苏骊听到这话,不由为夫人揪心起来,秦绯浅倒是不慌,轻提长裙翩然而拜,“臣女……民女谢过陛下恩典。” 经刚才这一出,她和薄酩的和离自然不在话下,她便是娘家、夫家都没有的孤身一人,既然不是官眷,那自是不能再自称臣女了。 这点小聪明在皇帝眼里根本不够看,他冷哼一声,缓缓步下高台,踱至秦绯浅跟前,每一步都宛如要把秦绯浅踩在脚下。 “你有什么好谢朕的?从头到尾,不都是你自导自演么。” 就知道皇帝没这么好糊弄,秦绯浅暗自紧着心,一个字都不敢说错,“民女知错,但为了从夫君的手中夺回自己的东西,只能出此下策。” 皇帝没有说话,亦没有让她平身,锁着眉头,似在权衡该如何处置她,“那除此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秦绯浅尽量平缓自己的情绪,拿出最温和谦逊的语气说道:“回陛下,再无其他,民女除了治病救人还有些本事,便身无长处,只想守着自己的家业安生过活,浮世烟云来去无踪,或许悬壶济世,哪怕救一救路边乞儿,也算积份阴德了。” 她的话再明白不过,她无疑追究娘家落罪的原因,也不会惹事生非,绝不给陛下添麻烦。 皇帝的焦虑和被她的驯稍许安抚,想来也是,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对大融朝有什么威胁? “既如此,你也不必待在宫里了,回你的府邸去。” 现今的薄府,是永都侯为了爱女大婚所建,也包括在秦绯浅的嫁妆之列,自然物归原主,从今往后,她秦绯浅就是那间偌大府邸真正的主人了。 第161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林尚书 和离、归还嫁妆等事务,交给林之庸就行,皇帝已倦了,只想在母后灵前守着,太孙和太孙妃跟随身后,临走时还不忘看上秦绯浅一眼,也都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秦绯浅领着苏骊恭送陛下和两位殿下,直到宫人们也鱼贯离开,她才脱力地跌倒在地。 “夫人……”虽然苏骊自己都浑身发软,还是小心扶住她,“您没事?这几日没被刁难?” “嘘——”秦绯浅让她别说话,敢在皇宫里质疑她被刁难,这不是说皇帝的坏话么,好不容易才云开月明的,可不能被抓着把柄。 魁梧的林尚书看似凶悍,实则人品不错,加之秦绯浅可是太后喜丧的大功臣,更加不能怠慢,命剩下的宫人将秦绯浅扶起,客气地向她作揖致意,“夫人受罪了,本官会妥善处理好的,您尽管静候佳音。” 秦绯浅的识海中浮现原主的记忆,当时的秦小姐何其无助,被薄酩逼着来到户部衙门,硬生生按下一个个手印,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拱手送给薄酩。 当时衙门里的人也不乏同情她,甚至想阻止她做傻事的,可她实在无力抗衡薄酩,那份烙印在心中的屈辱和愤恨,哪怕魂灵易主也不会忘记。 因而此刻的秦绯浅,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万分感慨地谢过林尚书。 在迈出泰安殿的那一瞬,耀目的光线让秦绯浅不太适应,闭着眼静立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恍惚已弄不清现在的时辰了。 只有一阵高亢的肠肚空鸣让她略显尴尬,昨晚累得虚脱,都没顾得上喝口水,在御前又紧绷着心弦,直到现在彻底放松下来,才觉得内里几乎被掏空了一般。 可这泰安殿离宫门还远着呢,她哪里走得动…… 苦恼之际,一位宫婢领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娥前来,秦绯浅认识她,是太子妃的婢女。 这位婢女向秦绯浅行礼问安,并没有因为她已不是官眷而怠慢,“太子妃娘娘体恤您多日来的辛苦,特地派了步辇送您回府,另外,这是给您的赏赐,总不能让您空着手出宫。” 两名宫娥上前两步,掀开托盘上的黄缎,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翠,华服宝饰,皆是皇家特供的珍品,就算是年节里陛下赏赐官员,也不会拿出这样的好东西,足见太子妃对秦绯浅的感谢。 又是救活太孙,又是圆了陛下的心愿,成全太后的喜丧,怎样的殊荣,秦绯浅都是担得起的,仅仅给些赏赐,都还嫌不够呢。 饶是秦绯浅很快就会坐拥千金,对这些也无不喜爱,尤其各个别致精巧的首饰,可都是皇室女眷才用得上的。 一旁的苏骊瞧着,无不惊叹艳羡,却也知道自己有这看一眼的资格就已是了不得,便识趣收回了视线。 令人意外的是彪形大汉林尚书,居然也对这些女儿家的物件兴趣颇浓,视线在这些个珠钗首饰间流连,似乎……很想要。 第162章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皇帝 从林尚书的神情中,秦绯浅看出了令人难以忽视的渴望,与他彪悍的外在实在是……差别鲜明。 兴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一言难尽,林尚书嘿嘿一笑,“失态了,家中小女酷爱妆点,所以本官见着漂亮物件,都会买给她,久而久之已成习惯,夫人见谅。” 他倒是个难得的好父亲。 秦绯浅心头有些苦涩,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原身秦小姐,她们的父亲也是这般疼爱她们的…… 由此,她对林尚书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感,从首饰中选出几样合规制的递给他,“这可不是贿赂,不过是送给林小姐赏玩的,希望她不嫌弃。”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林尚书粲然一笑,却没有拒绝,比常人大上许多的厚实手掌捧着这些小巧簪钗,竟显得有些滑稽。 秦绯浅会做人,又依次将身边所有人都打赏一遍,唯独没算上苏骊,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仿佛真的跟她不相熟一般,让苏骊多少有些心凉,逼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夫人不会过河拆桥的…… 没过多久,步辇便被抬了来,秦绯浅正要上去,忽闻远处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之前那位秉笔太监。 “秦夫人留步,这是陛下的赏赐。” 他将一支小锦盒奉上,让秦绯浅有些狐疑,陛下这么小气? 可打开锦盒一看,她的微笑就更僵硬了,看来,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小气。 盒中是一支胜过刚才所有首饰的花瓶簪,通体由蚊足般纤细的金丝累成,看似实体,实则举起来在阳光下一照,光线通过无数细小的孔洞渗下,那叫一个通透璀璨,其上镶嵌的五色珍珠纯净无暇,比米粒还要小,珍珠都是越小越珍贵的。 不过皇帝行事,怎可能没有用意,这花瓶簪形如其名,瓶内能插上鲜花,簪在头上更为华美方便。 但这瓶口,却被硬生生敲变形,向里翻折,掩得密不透风。 这是在警告秦绯浅要守口如瓶,不要把功绩到处乱说。毕竟她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再四处炫耀的话,未免太招摇。 说到底,皇帝就是觉得她不该受到太多敬仰追捧,以免让众人误会圣意,还以为他是后悔追罪永都侯,因而才弥补这位唯一的候爵之女。 嘴角扯出两分浅笑,秦绯浅请大太监转达她的敬谢之意,说罢将这封了口的瓶簪插在发髻上,定当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见她识趣有分寸,大太监也就笑着告辞了,秦绯浅并不多言,坐在了步辇之上,这才沉下面色。 其实也不怪皇帝多心,她现在虽然无甚威胁,但若是众人都知道,她是为太后续命的大功臣,难说会不会巴结讨好,与她交好的官员甚至是皇亲若是太多,岂不都是她的借力? 也罢,皇帝不想让她太风光,也正和了她的心意,虽然她的确想查明永都侯府被罚没的真相,但现在还不是时机,大目标已完成第一个,还是好好歇会儿,享受一番惬意生活。 她看着宫城门的方向,忍不住莞尔,不过才几天不见而已,居然有些想他了呢。 第163章 可想他了 步辇从宫城西侧的角门出去,走的是条隐蔽的小径,以防被太多人目睹,秦绯浅干脆为他们排忧,选了处僻静的空巷,让他们就地把自己放下,“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各位辛苦了。” 抬步辇的宫人们得了赏钱,千恩万谢地告退,另几个人则帮忙将那些赏赐送回府里,秦绯浅落个自在,和苏骊慢慢散步。 这一路上,苏骊跟在步辇边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像个委屈小媳妇似的,秦绯浅也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直到众人都退下,这才挽起苏骊的胳膊。 “宫里人都是陛下的耳目,我不好和你表现得太明目张胆,现下没人盯着,终于自在了,那些个赏赐,咱们回家给分一分,你和初九先把喜欢的挑走,剩下的我留着以后送人用。” 苏骊受宠若惊,“奴家也有份?” “那不然?当我什么人呢?”秦绯浅笑话她小人之心,转念又沉下面色,“不过……你和薄酩到底怎么回事?谁指使你做那些的?” 苏骊的惊讶让秦绯浅觉得好笑,怎么着,以为她看不出来么? 却不想没等苏骊回答,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自然是我。” 秦绯浅止住脚步,藏不住满心的欢喜,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小心翼翼地回过身,果然是他。 旭日下,刑衍仿佛被浸在流金之中,连玄色的长袍都被染得绚烂,金面具下,是他满溢而出的笑意,走向秦绯浅的脚步轻快得仿佛在飞。 秦绯浅也提起长裙奔向他,广袖裙袂翻飞,珠光缎的白与玄袍的黑,却在交织的前一刻骤然刹住。 刑衍的自控力何其惊人,哪怕恨不得将她融进怀中,也仍不忘礼制。“你……与薄酩,和离的事……怎样了?” 秦绯浅仰望着他,憋笑片刻终是没忍住噗嗤出声,“刑将军,这才三日不见,你怎的结巴了?” “贫嘴,竟敢打趣我。”刑衍并不配合,催促她给出答复,秦绯浅踮着脚雀跃不已,“等我回府安顿好,和离书应该就能送到了。” 意思是现在还没有…… 刑衍免不了失落,更加克制地收回了想要触碰她的手,但是这么久都等过来了,再等片刻又何妨。 可他那深藏不露的失落还是被秦绯浅看了出来,窃喜之余可没忘记刚才问苏骊的话,“你让苏骊给薄酩下药的?” “是。”刑衍竟生出几分邀功讨赏之态,“我怕薄酩阴险多端,会害你吃亏,于是找人寻了会令人发狂的药物,让苏骊在他出门前下在茶里,陛下见他那般癫狂的样子定然不喜,至于让苏骊亲口告发,是怕田贵反悔,不如趁热打铁,将他落井下石才好。” 天知道秦绯浅有多想扑进他怀里,几日来殚精竭虑而惨白无华的脸蛋,也仿佛枯萎鲜花得到了滋养,重新焕发出娇嫩柔美。 能得他处处为自己思虑周全,她到底是积了多少的福分啊。 反而是刑衍总觉得为她所做的还不够,不能抚摸她的脸颊,假意替她理一理发丝也是好的,顺势注意到了她发髻上的那支封了口的花瓶簪,邀功之态瞬间被愧疚取代,“果然……” 第164章 吃个饭都太过抢眼 他捏着簪子看了看,难掩失望之色,“当初还是没考虑得太周全,等田贵去了户部衙门后我就后悔了,太过刻意恐怕会让陛下反感,果然反害了你。” 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秦绯浅从他手里抽回簪子不让他多看,“陛下何等聪明,就算你不做那些安排,他就看不出来么?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就够了。” 她就在自己的眼前,眉眼间比往常更多几分松快明媚,这份打心底里的喜悦将刑衍感染,指背靠近她的腮边,似要抚一抚这一片雪上艳阳,谁知…… “咕噜——” 秦绯浅的表情可想而知,都怪宫里人,送她出来也不给口吃的。 刑衍本想给秦绯浅留些面子的,奈何她瘪着嘴的样子太可爱,忍俊不禁却被她嗔了一眼,四下看了看,瞧出不远处有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这个时辰,应该还有卖早食的摊贩。 秦绯浅迫不及待,却被苏骊喊住,“您这身打扮……会否太抢眼了些?” 别看秦绯浅一身素白,只系着根宝蓝宫绦,并无鲜艳华贵之色,但用料讲究,哪怕在宫中的满眼绫罗里,也是出挑的,更何况市井百姓皆是粗布麻衣,没见过太大市面,岂不是要把她团团围住了看? 秦绯浅可不喜欢被人围观,可她已经饿得没力气了,苦恼之际,刑衍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她连头一起罩住。 就像那天的细雪中,他背着她穿过人群,也是这样把她笼得严严实实。 上回她沉浸在悲痛中无心关注其他,这次才发觉,他的袍子里包裹的尽是凌冽的冰雪气息,以及与之大相径庭的灼热体温,无不让她熟悉。 透过她低垂的鸦羽长睫,刑衍分明看到她的娇羞流转,心道这算什么,以后自能让她习以为常,用不着回味。 三人如同被通缉的逃犯一般溜进人群中,哪怕低头不语,但光凭刑衍一人的不凡气度,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更不用说秦绯浅披着他的玄袍,一看就是他的人,虽被遮掩了身段,但行走间的婀娜步态还是流露了三分,惹得不少人的眼珠子都随着她的背影移动。 可这些人最后都通通被一道阴冷的视线吓退,才惊觉自己简直找死,那女子身边的金面男人,一看就是权势滔天的贵人,还敢偷窥他的女人? 旁人的注目和刑衍的警告,秦绯浅其实都知道,将他的袍子拢了拢,掩住自己的窃喜。 找了家还算精致的小酒楼,这会儿已有零星的客人在大堂内吃茶闲聊,小二一见是贵客,领了他们上二楼,自家没有早食卖,便机灵地把附近能买到的都给买了来。 待小二退下,秦绯浅便大快朵颐起来,也不管刑衍会不会笑话她,干瘦的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活像只小松鼠。 正吃得尽兴,忽而听到楼下几个男人扯着嗓门说话,“昨夜里,太后刚刚千秋就薨了,我那侄儿不是在宫里当差么?他跟我说,太后其实早就垂危了,是位仙人吹了口仙气为她续命。” “这么神?想必是念在太后一生德高,陛下又孝心可鉴。” 刑衍看向那几个男人,嫌烦想让他们闭嘴,秦绯浅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让他千万别阻止,勾起的笑意里略有些苦涩。 第165章 以后这里就是秦府 宫中辛秘,谁敢这么宣扬?一看就知道是皇帝怕民众议论,因为拿仙神之说堵住众人口,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断了秦绯浅占这份功劳的机会。 她倒是不在乎,兀自打趣道:“我成仙人了呢?可真是有脸面。” 刑衍却没有应和她的话,沉着脸,广袖中的指节紧攥。 他在沙场上立下战功,封赏、荣耀与追捧,他都得到了,可她同样辛苦,却只能隐姓埋名,被什么子虚乌有的神明占了风光,凭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地享有她该得的? 正愤恨咬牙时,一道温暖覆上他的手背,是秦绯浅隔着袖子握住了他的手,和婉的笑靥照亮了他的视野,让他奇迹地舒心不少。 她说:“人要知足,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反而更好。” 刑衍不满于隔靴搔痒的触碰,另一手径直包住她的手背,于无言中暗自发誓,以后不会再让她吃这份亏了。 吃过早食之后,三人回到薄府,见下人正在将门上匾额摘下来,以后这里就是秦府了,所有与薄酩有关的痕迹,都会被抹个一干二净。 “以后,这里就是我家了。”吃饱喝足的秦绯浅有了精神,内心激动可想而知,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跨过门槛,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当然,在刑衍眼中,这就是娇俏活泼,逢此大喜还不让她高兴一下么。 有了自己的豪宅,自然得重新装点一下,秦绯浅仔细琢磨一番,还没等开口,就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小姐——” 只见初九如乳燕投林一般急奔而来,欢喜之态跟自家主子简直异曲同工,就是秦绯浅有点想不通,她是如何办到不用提裙子还能跑得这么快的? 扑进秦绯浅怀里的初九还没等笑够,就鼻子一吸大哭起来,“吓死奴婢了,您在宫里又没个信出来,奴婢也帮不上您,这几天一个觉都没睡好……” 秦绯浅哄孩子似的抱住她安慰许久,回头和刑衍相视而笑,不知怎的,竟有种老夫老妻哄自家闺女的错觉。 待初九平复之后,最关心的自然是薄酩的下场如何,秦绯浅捏了捏她的脸蛋,果然是哭多了的,干干瘪瘪都脱水了,“不急,他可把陛下恶心坏了,等私贩官铁的事情查完就能落罪。” 这时,身形干瘦的田贵拢着袖子走来,低着头,哪怕让人看不清脸,也能品出浑身上下透出的惊魂未定。 “老奴给夫人请安。” “从今以后可以换个称呼了。”秦绯浅笑道:“你干得很好,薄酩落罪,和我也不再是夫妻,以后你就叫我秦小姐,或者……家主大人!” 田贵拱手应下,“谢家主庇佑老奴,没有被主——被薄大人的罪行连累。” 按理说,主上犯了什么罪,必当连累下属,况且贩铁生意也经了田贵的手,怎么说都是活罪难逃。 最初去户部衙门告发时,田贵确实被扣押了,哪怕秦绯浅早跟他说过不会有事,但心中不害怕是假话,免不了也苏骊一样,怀疑自己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谁知牢里的稻草垫还没坐热,他就被放了出来,衙门的人一点追究他的意思都没有,临走时甚至还冲他鞠了一躬。 秦绯浅毫不意外,让初九取锭金子来。 “薄酩是要员,犯下如此重罪,你作为家仆要如何处置,得等上头发话,薄酩被拖入刑部大牢,首先处理的事务不是彻查私贩,而是与我和离,那帮人精还能看不出,是我让你去的?就算不知我在宫里立了什么功,也清楚这是陛下的意思,自然不会为难你。” 第166章 直男审美 听她这番话,田贵这才安下心来,初九捧着金锭回来,秦绯浅亲自递给他,“大功臣,这是你的回报。” 这锭金子足够在皇城买一座相当阔绰的三进院了,这才是大门户里管事该有的门脸,但田贵可舍不得买院子,还是留着给阿水买药材。 秦绯浅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掩唇嗤笑,“用不着你这样省,有我在,阿水娘子的病还能费你多少事?她的汤药费我包了,你尽管让妻儿过上体面日子。” 对于田贵来说,妻子能够痊愈比什么都让他高兴,捧着这锭金子都觉得是暖的,掀了袍子跪伏在她脚边,“老奴必当为家主死而后生!” 虽然很感动他的效忠,秦绯浅却向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了他的行礼,“起来,以后不管是谁,别动不动就跪,在宫里真心跪够了,看着别人跪我都难受得紧。”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卑微,也不稀罕做凌驾于别人头上的人。 一旁的刑衍见此情形不禁晒然,她还真是一点没沾上宫里的习气,我行我素,谁也别想撼动她,这般执拗不止于性格,而是骨子里透出的独立于世。 真是让人喜欢得紧。 晌午吃过饭后,秦绯浅拉着所有人一起出谋划策,要怎么把宅邸重新装饰更好,来到一处后院,她不喜欢会飘絮的杨树,打算换棵别的。 苏骊见院中有水塘,觉得柳树应景,被初九瞪了一眼,“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说什么晦气话!” 她倒是觉得槐花不错,气味香甜,春天还能摘了花穗入菜。 秦绯浅觉得可行,又问刑衍的意思,刑衍认真琢磨半天,说道:“还是铁松比较好,挺拔,常青,多大的风都挂不倒。” 然而他的想法却没有得到众人的支持,大家不敢直视刑将军,只能选择沉默,秦绯浅则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好几番欲言又止,才缓缓叹了口气。 “你这可真是……直男审美啊。” “什么美?”不明就里的刑衍大抵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暗道这小妮子可真难伺候,铁松不好么? 就在他们互相都觉得心有灵犀原来不是件容易事时,下人匆匆跑来禀报,“夫——家主大人,户部衙门派了人来,正在花厅侯着。” “我的和离书来了!”秦绯浅欢欣雀跃地小跑去,快到花厅时才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裙,重新端回大家闺秀的架子,莲步轻移来到厅内,坐着的几位小吏见她来,立即起身行礼,“见过秦夫人。” 秦绯浅不会和他们计较称谓问题,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册红面折子上,小吏心领神会,赶紧将册子奉上。 这就是她和薄酩的和离书,已由户部盖好印章,从此他们再无夫妻关系,并且当初秦绯浅的嫁妆一应全都归还,都记在这册子上了。 这就是她的家当了,秦绯浅如获至宝般将每个字都认真阅读,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可越看笑意就越浅。 怎么……这么长啊。 第167章 皇城第一富婆 古代的和离书比现代的离婚协议还要复杂详细,前面那些她还看得懂,后头写的净是各处庄园铺面和宅邸,位置、占地、做的是什么买卖,有多少佃户,甚至每年能大致盈利多少钱都清清楚楚,可见着笔的官员有心了。 但她却是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对自己拥有的财产依然没个数。 好在小吏非常尽职,拱手向她报道:“夫人名下有铺面十二家,宅邸四处,庄园八处,佃户三千人,产业生意包括了粮稻、木材、水产、桑丝布匹、药材、玉石和香料。” 秦绯浅耐心听完,末了问了个问题:“皇城内可有其他女子如我这般,手握这么多产业的?” “夫人说笑了。”小吏拱手回道:“别说皇城,放眼整个大融,您也该是独一份了,说句僭越的,就算是天家的娘娘们,也比不上您的阔绰!” “那这么说……”秦绯浅捧着和离书,已是满眼金光,金钱的金,“我成了皇城第一富婆?!” 几位小吏面面相觑,秦夫人年纪轻轻,怎么就管自己叫“婆”了呢? 不过富是真的富,简直令人眼红,这位侯门遗女,靠着丰厚嫁妆,就拥有了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金钱,根本不需要再依靠男人,天底下能有多少人比她更恣意啊。 小吏们得了丰厚的打赏,欢天喜地地告辞,秦绯浅刚让初九把这和离书收好,又来了客人。 这次是刑部的员外郎,特来告知秦绯浅一声,薄酩的罪刑判下来了。 “罪臣薄酩着流放南蔺,明日一早便动身,家中父母亲属被充为官奴,祖宅是在他当官之后修葺的,因此也被一并收缴了。” 秦绯浅暗自咋舌,还真是处理得干净,可见皇帝对薄酩有多厌恶,她也算得了便宜,薄家二老胆敢仗势欺辱她,小惩可不够,就是不知这般下场和让他们直接去死,哪个更痛快些。 可刑衍和初九似乎对这个判罚不太满意,待员外郎走后,初九率先垮下了脸,“这么多重罪,还换不来一个杀头?凭什么是流放啊,还留着一条命呢……” 秦绯浅戳了下她的脑门,“也就是咱们自家,敢让你说这些话了,别埋怨,陛下这是不想让我太如意。” 如果她秦绯浅想让谁死,皇帝就让谁死的话,岂不太纵容了她?盈满则亏,比起死得干脆,倒不如流放,拖着一条贱命苟延残喘,有的是苦头让他慢慢吃。 刑衍和她想法一样,只是有点可惜,“要是流放北地,我的人还能好生‘照看’着他,可惜南边不是我的势力。” 否则定要让薄酩在他的手心里求死不能! 恰好秦绯浅扭头瞧见刑衍那隔着面具都挡不住的杀伐狠厉,装模作样地搓了搓胳膊,“刑将军,你这样有点吓人哦。” 刑衍被她逗得戾气全消,“你怕我?” “怕呀。” 她胆子不是挺大么?刑衍似是动了什么念头,让所有人都先退下,退远点。 第168章 怕你一口吃了我 众人心领神会,偷笑着不在这里碍眼,秦绯浅明白了他的用意,红着脸低头绞着裙带,暗骂那帮人眼力劲也过于好了些,走慢点嘛着什么急! 像是听到了她的腹诽一般,刑衍含笑低下头,“怎么?害羞了?” 秦绯浅只觉两颊滚烫,“当谁都跟你似的?想要什么都摆在脸上。” “那你说说,我想要什么?”不知不觉,刑衍的唇已贴到了秦绯浅的耳边,若即若离,更让人招架不住。 秦绯浅轻咬丹唇,刚要说话,就被一道臂力箍住,抵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哪怕隔着厚厚的冬装,秦绯浅还是清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那么快,恨不得要把她绞碎一般。 不等她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刑衍已迫不及待,一手按着她的后腰,轻易就能将她环住,另一手捧着她的侧脸,掌下是细腻滑嫩的肌肤。 想要抱他,想要触碰她,他已经宵想许久了,甚至连梦里都有她,连自己都觉得这般魂牵梦萦实在不耻,可她怎么就那么动人?让他想忘记都做不到。 明明心心念念,他却多番克制,终于忍到和离书到手,她再不是别人的女人,能够名正言顺地拥住她了。 “将、将军……”秦绯浅连呼吸都是灼热的,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他,刑衍却顾不得她说什么,唇缘轻轻磨蹭着她圆润小巧的耳廓,本就因害羞而粉嫩温热的耳珠,更是在他的轻啄下几欲滴血,可爱得让他不舍释手。 因贴得近,他们的脸颊互相摩挲,刑衍顺势又亲在了她的粉腮上,感受到她轻轻的战栗,这才收敛些许,温热的气息尽数泼进秦绯浅的衣领中,烫得她偏过头,不仅让颈项的线条更加显眼,独属于她的体香也从领内涌出,勾得刑衍更加心热,却没有更多的动作,而是抱着她,下巴贴着她的鬓发,满足得喟叹一声。 不能吓到她,他们来日方长。 领会了他对自己的照顾,秦绯浅这才敢慢慢伸出手,小心覆上刑衍的后背,刑衍很欢喜,笑问:“现在还怕我么?” “怕。” “嗯?”不该是这个回答啊。 在他是疑惑中,秦绯浅仰起小脸,小兽眸里水雾氤氲,让人恨不得沉溺其中。 她似是无力地攥住刑衍后背的衣服,让自己的双臂得以挂在他背上,整个人娇娇软软的,连说出的话,都像是沾了蜜一般,粘在刑衍的心头。 “我怕……你一口吃了我。” 如此,那确实该怕一怕,刑衍含着笑,拇指腹先代为品味她唇瓣的柔嫩,“放心,就算要吃你,也是细嚼慢咽,慢慢回味。” 真是怪了,他一个大将军,还是审美如此一言难尽的直男,不应该是横刀立马不解风情么?怎么他却这么能撩人。 秦绯浅比不过他,看着他的金面具,娇羞迅速被薄嗔取代,伸手就要将它摘下来,却被刑衍扣住了手腕,当即皱起了鼻头,“哼!占我便宜倒是痛快,自己却连个正脸都不给我看,你是被我的药毁了容不成?!” 刑衍闷笑不已,“秦大家出手如神,怎会失手,送我如此厚礼,我自该回礼才是,乖,再等等好不好?” 到底让她等什么呢?秦绯浅没个头绪,她不爱刨根问底,也只好罢休。 不过既然要等,那大家就一起等,她轻轻推开刑衍,收起了一身香艳,“还是先把正事儿办了,陪我去一趟刑部大牢。” 第169章 大仇得报(上) 自那日大风过后,凌冽冬意就迟迟不肯退去,修在地下终年不见日光的牢房就更加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酸臭味,以及让人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两个牢头守在沉重的铁门口,肥头大耳,显然日子过得挺滋润,卑躬屈膝的姿态让秦绯浅有些厌恶。 这么臭的地方,吃肉喝酒能香么? 刑衍并不想让她踏进如此脏污的地方,初九也皱起了眉头,“小姐,这里不配让您脏了绣鞋,里头的人也不配站在您面前。” “小丫头仇心可真重。”秦绯浅不以为然,让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她想单独和薄酩说几句话。 初九瘪瘪嘴,只得为她将牙白羽纱的斗篷拢严实些。 在牢头的领路下,秦绯浅迈下阶梯,越往下走,腥臭就越重,她拿出早备好的香包掩住口鼻,呼吸这才顺畅些。 牢房阴暗,仅有几柱火把照明,用的是次等的燃油,本就不干净的墙面被熏得焦黑,身处其中的秦绯浅则是通身的素白洁净,让人忍不住想到一个词:纡尊降贵。 牢头止步在一格囚室前,木栅栏根根都足有胳膊粗,挂着沉重的锁链,透过间隙向里看去,被剥去官服的薄酩颓丧地坐在地上,束发已然凌乱,白色中衣透出些许血印,想必是挣扎时被人用了粗的。 他很冷,缩着手脚瑟瑟发抖,射向秦绯浅的目光却锐利复杂,在昏暗的火光下,像只困兽。 但他就算真的是头虎豹,秦绯浅也没什么好怕的,何况他不过是条丧家犬。 她噙着冷笑,麻烦牢头取笔墨和印泥来,向前两步走到囚门前,满意地俯视自己造就的“杰作”。 而薄酩虽然很想给自己挣点脸面,但浑身寒战怎么也止不住,一点气势都撑不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对秦绯浅做出怎样的表情,恨她?还是求她? 秦绯浅也不打算揣测他卑微的心思,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塞进门内,“签了,还苏骊一个自由。” 薄酩没有捡起纸,只扫了一眼,是放妾书,不仅免了苏骊妾室的身份,还顺便赎个身,还她良籍,以后她就能再嫁做正房了。 “呵呵……你倒是能耐,难怪那贱妾敢背叛我。”他扭过头,不肯让秦绯浅如愿,只要他不签这放妾书,就算是死了,苏骊也别想摆脱贱籍。 秦绯浅一点也不意外,就是觉得没意思,“你何必呢,惹我生气,我总能有办法让你比现在更惨。” “都是你干的……” 薄酩摇摇晃晃起身,胳膊伸出栅栏想揪住秦绯浅,被牢头打了下去,他仍不罢休,恶狠狠地瞪着她,“是你早买通了那贱妾骗我,难道田贵也……” “嗯哼。”秦绯浅得意挑眉,“他现在是我的大管事,忠心能干得很,跟着你,可惜了。” 当初薄酩选田贵做管事,就是看在此人顾念恩情,没想到还是叛了主,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中缘由就让他猜一辈子,秦绯浅加深笑意,在火光下竟显得有些妖冶,让薄酩不由心惊,这才想起她最狠的杀手锏,“是你……诬陷我贩铁的!我明明没有,你竟敢假造罪证欺君,别以为能瞒天过海!” 此时两个牢头就在边上,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来这刑部大牢的人,无论是关在里面的,还是站在外头的,谁没点身份,谁的手里又干净? 那些个不能为人知的秘事被他们听了去,保不齐今晚上闭眼一睡,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170章 大仇得报(下) 瞧出两位牢头的畏惧,秦绯浅十分贴心,“没什么不能听,你们若实在不敢那就先出去避着,我叫你们再进来。” 牢头忙不迭逃走,到了门口却又被刑衍瞪了回去,敢留她一个人在里面,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果他们担不起。 没办法,牢头只好乖乖回去,离秦绯浅两丈远,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入耳。倒是逗笑了秦绯浅,“不必紧张,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斜眼挑向薄酩,嘴角填满讥讽,“没错,是我让田贵伪造证据的,不过事已至此,你还有必要跟我装无辜么?薄酩,如果你手上真的干净,田贵又是如何学会做假账那一套呢?!要不要我把你真正的勾当呈给陛下看看?” 薄酩心里一惊,诚然他没胆子犯下死罪,但他确实借了秦绯浅名下产业,干了些违律的生意,真要是被翻出来,下场不一定比现在更好看。 看着他一脸不甘的表情,秦绯浅命两名牢头捂住口鼻,然后从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小药丸投入照明的火把中,一阵青烟裹着浓烈的苦味散发而出,让薄酩惊恐后退,“这、这是什么?你想要干嘛!” 连牢头都免不了发怵,“秦夫人,他现在可不能死啊,不然小的没法交差。” “放心,一时半刻死不了。”秦绯浅丝毫不惧,让薄酩也不用躲,牢房就那么大,他躲不掉的。 “你真当陛下不知道我是造假么?不知道我要的你的命么?他能容许我来单独见你,就是默许我做的事,别担心,这药起效慢,等你被押上流放的队伍,才会慢慢发作,差不多……能和你父母一起上路。” 所谓的上路是什么意思,他应该能明白。 没想到秦绯浅竟这么心狠,薄酩终于慌了,“我爹娘并无过错,上次也向你认错了,你怎能对他们下手?!” “两个老官奴而已,我有什么不能?”秦绯浅生起怒意,嗓门也拔高不少,“当初你骗我下嫁,你父母会不知内情?我娘家落难,你们全家上下就合起伙来欺辱我,躲我家产害我性命,是打一个耳光剃个头就能了结的?这些痛我凭什么忘记,对你们多狠都是应该的,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说的字字句句,薄酩都无法反驳,秦绯浅怨气难消,将另一个瓷瓶扔给两个牢头,“这是解药,赶紧吃了,否则过不了几天,就会浑身无力,腹部绞痛,呕吐腹泻,最后,肠穿肚烂,骨肉化脓……” 牢头被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吞了药,而薄酩已然想象出了自己惨死的模样,似乎已经被催动了毒性,双腿瘫软,腹部也隐隐作痛,惶恐之下向那两个牢头拼命够出胳膊,“给我,解药给我!我不想死……求求了!” 见牢头回退,他也再顾不上什么尊严,顺着木栅栏滑跪到地上,乞讨般求着秦绯浅,“我错了,真的知错了!求你念在我曾经对你好过的份上,好歹给我留点体面。” 他居然还有脸说这话? 秦绯浅后退两步,不让他碰到自己,睥睨着他此刻涕泗横流的模样,可真是丑得精彩,“现在明白了么?我不光能定你的生死,就连你怎么死,都是我说了算。” 第171章 我祝你长命百岁 “对,你说的算,求你了,别让我死得那么难看……” 薄酩的恳求在秦绯浅眼里就是个笑话,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蛋,当初原主秦小姐也求过他的,他却站在一边哈哈大笑,无论是哭还是笑,他的嘴脸永远都这么丑恶。 “既然这么怕死,你何必当初呢,行了,把放妾书签了。” 以为寻到生机的薄酩赶紧拿起契书,又回过神来,他在秦绯浅手上吃亏这么多回,总算长了点心眼,打算先让她交出解药再签字。 看出他念头的秦绯浅非常不高兴,命令牢头拿斧头来,“给我砍掉他的手,一个指印而已,就不劳烦他了。” 她、她竟然要砍下他的手来画押?! 薄酩怕死更怕疼,连忙讨饶:“我签!别剁我的手……” 牢头被秦绯浅的狠厉慑得心惊,将笔墨印泥递进囚室里,薄酩的指尖颤抖不已,写出的字扭扭歪歪,再按下手印,从此苏骊便不再是贱户了。 薄酩将放妾书递给她,张开五指想讨得解药,秦绯浅却收起契书冷笑一声,“明早你被押上流放之路那会儿,我应该还没起,没兴趣送你最后一程,咱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我在皇城过我的逍遥日子,至于你……我祝你在南蔺长命百岁,一辈子受尽煎熬。” 说罢扬长而去,任由薄酩竭力哭嚎乞求,两个牢头从最初客套的尊敬,彻底转为发自内心的畏惧跟在她身后。 大牢门口,初九和刑衍静立等候,忽而听到一阵凄厉嚎啕,通过牢房的甬道传出,更显得骇然绝望。 初九怕自家小姐出事,正要冲进去,却愣在了原地。 只见在那令人悚然的哭嚎声中,秦绯浅步步沉稳地走了出来,羽纱斗篷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头上的步摇簪却几乎纹丝未动,满脸冷漠,仿佛背后那刺耳的厉声根本无关痛痒,她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牢头,体态彪悍却低眉顺目,宛如被她驯化的猛兽。 才进去短短片刻,出来时,她已然像换了个人一般,竟生出那么几分与刑衍相似的威严气魄,让人不敢冒犯。 初九像是不认识自家小姐一般,不自觉后退两步,心里发怵连眨眼都忘了,刑衍则默默扬起眉头。 她这般凌人的姿态,他很喜欢。 出了门口后,秦绯浅才慢扇长睫,微微扭头对身后牢头说道:“别害怕,那药根本不是毒,唬他罢了,烦请看好他,别让他出了什么茬子。” 明明她说得轻声细语,落进牢头们的耳朵里,却像是冰渣一般,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她可不希望仇人在吃尽苦头之前,就死得太轻松。 “是,我们自然尽职!” “那就好。”秦绯浅拢了拢袖口,依旧面无表情,“给你们的药丸就当是打赏了,乃是强身健体的上品,一天一粒,切莫贪心,否则吃死了别怪我。” 牢头们不知她的神医之术,只半信半疑地谢过,秦绯浅也不想久留,兀自来到刑衍的跟前,轻飘飘说了句:“走。” 刑衍何其敏锐,从她看似冷漠的眉眼见觉出端倪。 她这是……累了? 第172章 为崭新的明日干杯 此时已过日暮时分,残留的那点余晖不敌靛蓝夜幕,苦撑着最后的昏黄,不消片刻,便被淹没在星光之下。 今晚的月,一线上弦,被群星抢了风头,但还是很美。 随着金乌垂天,更重的寒气席卷而来,初九怕小姐着凉,可秦绯浅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吓得她都不敢开腔。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畏缩,秦绯浅这才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休息,我……我想让刑将军陪我走走。” 这回初九也品出了小姐的疲惫,点点头上了马车,刑衍则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还没走几步,却见秦绯浅犹如断弦一般晃了晃上身,然后无力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肩头抽动记下,便有滚烫的泪水熨湿了他的衣襟。 秦绯浅环住刑衍的腰,看似与他亲昵相拥,哪怕大融的民风再开化,也还是引来了不少过客的侧目。 刑衍却不在乎,一下下抚着她柔软的青丝。 初识时,她被薄酩折磨得那样凄惨,两个月时间里,不管是顶着众人的冷嘲热讽寻求依靠,还是不惜冒着得罪太孙妃的危险,竭力拓宽人脉,抑或布局设套,哪怕微乎其微的机会也不肯放过,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得了今日的云开月明。 犹记得她被太孙妃欺负那日,浑身湿透的她趴在桌边哭泣,惹得他那样揪心,好在以后再也不需要受那样的委屈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辛苦了。” 秦绯浅抽噎不止,被他这么一安慰,反而哭得更凶,“我真的好累……”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每每夜深人静时,原主被薄酩欺凌的记忆都让她难以安眠。 这股恨,如今终于能释然了。 他趴在刑衍的怀里,心里默念道:秦小姐,我享有你带来的富贵,也为你报了负心之仇,以后还会探明侯府落败的内幕,有仇则报,若永都侯确非无辜,我也会行医积善,为二老超度的。 二人就这样在星光下相拥许久,直到秦绯浅平复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之前的狠厉漠然已随着对薄酩的恨抛之云外,莞尔一笑,甚是动人。 “送我回去,我饿了。” “嗯,我让你府上的厨子也学了炸鸡蓉,你以后天天都能吃到。” “什么?”秦绯浅眨了眨懵懂的双眼,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昂……你该不会连宫里的厨子都买通了?” 刑衍好笑挑眉,“又不是下毒,这有何难?你不是喜欢么。” 难怪她不管在太孙府还是宫里,每天总少不了这道菜呢,原来只是因为在他面前随口说过一句喜欢。 她无意的只言片语,他却牢记于心,付诸于行,怎么能这么体贴呢,会惯坏她的。 回到府上后,秦绯浅将放妾书递给了苏骊,苏骊捧着这薄薄一张纸,比秦绯浅拿到和离书时还要激动,仿佛能把每个字都看出花一般,然后小心捧在胸口,泪水顺着下巴涟涟而下,比以往任何一次落泪都要伤感,忘记了秦绯浅的嘱咐,跪下来就要叩拜,“奴家谢过夫……呃秦……”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现在的秦绯浅。 秦绯浅认真想了想,“以后你就叫我秦姐,嗯……老板也行!毕竟我可是要开医馆的人,到时候你和初九就是我的医助了。从明天开始,就是咱们崭新的人生,田叔,府上有酒不?咱们干一杯!” 见她这般充沛的精神头,刑衍忍不住闷笑摇头,这小妮子,可真是不消停。 第173章 小别重逢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在惊蛰前下了个痛快,鹅毛大的雪片湿答答地坠下,层层堆砌出并不蓬松的银被,竹叶垂枝,塘边凝着薄冰,几只不请自来的鸟雀在檐下梳理翅羽,叽叽喳喳的格外讨喜。 这般怡人美景,本该捧着热茶倚窗静赏,可秦绯浅她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满于足围在炉边烤橘子,一时心痒非得钻进雪里,在好不容易摞厚来的雪被上踩出一串的脚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算是这点不足为奇的小乐子,也让她兴奋不已,裙袂随着她的步伐翻飞旋转,远远望去,让人还以为早春来了呢。 一个人玩不痛快,她招呼着初九和苏骊也一起,“来打雪仗啊!” 作为大家闺秀的丫鬟,初九还从没见过烤橘子,才将一瓣烫手的果肉吹了吹细细品尝,还没来得及惊艳其美味,就看到自家小姐连伞都不打,着了凉可怎好,正要起身,又看了眼手里剥开一半的烤橘子,小姐说这东西就得热着才好吃…… 纠结了一瞬,她迅速将剩下一半橘子也剥开,整个塞进嘴里,烫的直呼气,边向屋外跑,边含糊喊道:“小姐你等等……” 苏骊含蓄些,到底放不开,而初九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多久便和秦绯浅一起玩疯了,秦绯浅躲在小丛的金竹后头,捏好一个雪球,探出身来砸向初九,结果没看清对面是谁,白雪直接糊在了刑衍的胸前…… 初九捂着嘴偷偷退下,秦绯浅则难免尴尬,“对、对不住了……” 刑衍怎会和她计较,将雪掸下,然后将自己的裘领给她披上,“孩子似的,也不怕冷着。” 这几天刑衍去城郊忙些事务,秦绯浅则在府上休养,把红润脸色终于养了回来,刚才又疯玩了这么久,两腮红扑扑的,朱唇也娇嫩欲滴。 他捧起她的脸蛋轻轻捏了下,小别几日,再见她真是欢喜得不行。 别看他往日除了浅浅的笑,少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就在他深沉内敛的外表下,却是一腔显而易见的热忱,透过他克制的举动情不自禁地流露,哪怕十分的深情只见一两分,也足够让人心动。 长睫下流转着潋滟,在刑衍面前,秦绯浅也不自觉腼腆起来,“城外的事务还顺利么?” “嗯,哪怕想你,也没有耽误。” 啊这个男人的情话也太直白了。秦绯浅深吸一口气,悄悄忍住耳热,刑衍喜欢她这般的娇羞,舍不得收回目光,在她快受不住时,才敛眉说道:“明晚,一起去夜市。” “啊?”一听到出去玩,秦绯浅的眸光就更亮了,刑衍竟有些挫败,比起自己,她更喜欢的好像是夜市。 “明日是太后头七,举国庆贺,夜市应该会很热闹,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喜丧和普通的丧葬不同,既是喜,就不用恪守国丧之礼,凡人头七回地府,喜丧则是在这天升入仙班,所以是该贺喜的。 秦绯浅愣了下,她什么时候说过想去夜市的?见初九在一边满脸期待地偷乐,才想起是去田贵家那天晚上,遥望见一片灯火人潮,当时她有伤在身没能去逛一逛,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呢。 以前总在电视剧里看到男女主在夜市喧嚣中定情的桥段,没想到竟有一日,自己也能体会一番,秦绯浅努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娇俏地点了点头,“嗯,明日黄昏,你来接我。” 第174章 倒霉的初九 有了这个盼头,入夜后秦绯浅连觉都睡不着了,初九睡在床边的榻上,听她辗转反复,探身问了问,“小姐,你睡了么?” “没呢。”秦绯浅从床幔中钻出脑袋,“要过来聊个天么?” 初九摇摇头,披上衣服起身,“明日您一定得打扮得美美的,我提前看看穿哪身衣裳合适,太子妃娘娘赏的簪钗,挑一个戴上,难得出去玩,也显摆显摆呗。” 这丫头真是格外钟情于打扮她,秦绯浅没有反对,听初九吸了几下鼻子,似乎不太通气,“怎的?着了凉?” 初九捂着鼻子摇摇头,“没有,过会儿就好了。” 秦绯浅不大放心,命人去煎姜汤来,里面再放些捣碎的酸枣仁,能够助眠,“下午玩雪,忘了给你披上衣服,肯定是那会儿惊了汗,别看什么衣服了,赶紧上床睡觉。” 没一会儿,小丫鬟端了浓黄的姜汤来,还有一小碟蜜饯。 自收回嫁妆后,本该把府上这些下人还给岑尚书的,但秦绯浅觉得重新买来的丫鬟不熟悉,还得从头调教,就向张夫人讨好,直接买下这些人。 结果张夫人反倒嗔她,“你就把我想得这么小气?你看我这肚子,都显怀了,氲儿如今在太孙府也不用再害怕太孙妃娘娘,我本想着把那座别院送给你当谢礼,结果你这能耐的哟,竟能分毫无损地和离,如今有的是宅邸,也看不上我那小院子了,那些下人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回来,就权当是薄礼,你别嫌弃就行。” 最初的秦绯浅何等狼狈,要不是张夫人及时出现,她还不知要怎么被宰相夫人羞辱呢,哪里又能那么顺利地在薄酩手里硬气起来?薄家二老欺负她,也是得张夫人收留,虽然如今她名利双收,但这份恩情永不会忘的。 秦绯浅心里清楚,以前称她一声“张姐姐”是张夫人给她的面子,如今她们有了同等地位,不用把谁欠谁的恩算得那么清楚,也不用怕还不起对方的人情,这才是真正的姐妹情谊呢。 于是她便心安理得收下了这些下人,正好丫鬟们已提前适应了这里,伺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喝下姜汤的初九乖乖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着,只是这呼吸……听起来略显沉重啊。 嗯,她鼻子堵了。 秦绯浅撑着脑袋侧躺着,为难地瘪瘪嘴,这丫头明天估计是出不了门了,不幸啊。 翌日一早,果如秦绯浅所料,初九的风寒加重了,昏昏沉沉地起不来床,可小丫头不甘心,非说自己没事,喝点汤药补个觉就行了。 “不行,你别想了。”秦绯浅坐在床边给她把脉,“风寒这病可玄妙了,管你是哪路神医来,都得拖上几天才能好透,这几日你不准再着风了。” 初九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 可是她想去夜市玩。 小丫头撅着嘴,想的什么溢于言表,可惜秦绯浅不吃这套,给她把被子掖了掖,“死了这条心,咱们现在可是睡一个屋的,你要是把风寒传给我,我再传给刑将军,万一刑将军在面圣时打了个喷嚏,让陛下也中招了,信不信能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一听这话,初九便自觉缩了起来,秦绯浅起坏心,隔着被子挠她痒痒,闹了好一会儿才让苏骊帮她梳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秦绯浅又近乡情怯,恨不得日头再晚些落下,可真正到了傍晚,眼见天边已经染金,却不见刑衍来,她又暗暗忐忑起来,他该不会临时有什么事? 正捏着裙带胡思乱想时,小丫鬟快步跑来,“家主,刑将军来了。” 第175章 游夜市 他可算来了。 秦绯浅抚了抚头上略显沉重的首饰,快走了几步,又骄矜起来,步步生莲地故意让他多等一会儿。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刑衍正背着身立于马车前,光一个背影就让秦绯浅窃喜不已。 他今日没有穿着沉重的玄黑,而是换了件松青箭袖长袍,腰上的金钩蹀躞带上挂着长短两把窄剑,没有披斗篷,更显轻快劲爽,也将他的凌厉威严削弱少许。 想来也是,他往日那副打扮混入夜市,恐怕得把人群都吓跑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刑衍回过神来,视线不自觉将她自下而上打量一番,好美。 以往她的衣着都以清爽的淡色为主,出尘清逸,今日倒是盛装,一袭绯红石榴裙,交领褙子翻着绒白的毛领,宝蓝的长衫外挂着宝相纹织锦帔子。 发髻梳成雍容的倭堕髻,一边只缀着点点珍珠,另一边则浓墨重彩地压着支錾金钗,并非一般的花鸟,而是条身形翩然的金鱼,那鱼尾做成了步摇,长长地垂着,晃动起来竟似活的一般。鱼身旁边围上一圈碧玺莲叶,再配以她烈焰般赤红的花钿与眼尾唇珠的丹脂,仿佛初夏已至。 说真的,这若不是苏骊的手笔,秦绯浅是绝不会如此打扮的,但不得不说,她是能驾驭这般明艳的,既然想让他眼前一亮,这样倒是正合适。 若有可能,没准她日后会为苏骊拓展一条新的路子,干脆做成衣店老板娘得了。 刑衍向她伸出手,亲自扶她上马车,她今日太美,就连衣裙摩挲的轻响,都让他觉得与众不同。 马车驶动后,秦绯浅顶不住刑衍如此灼热的目光,抢先开口道:“本要带上初九的,可惜她病了,咱们别忘了给她带些点心。” “好。”刑衍应下之后,递给她一个东西,是个面具,样式很普通,称不上多好看。 “虽已过了上元,但我听方胜说,今夜也会有不少男女戴面具游玩,咱们也应个景?” 秦绯浅将那面具打量几眼嗤笑道:“将军莫不是生怕我的美貌被别人看了去?”末了又歪着头瞅了眼他的金面具,有些小埋怨,“不过您可倒是方便了,都不用刻意戴。” 刑衍但笑不语,让她不由郁卒,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不过在到达夜市后,她的小不郁立马烟消云散,在如昼灯火中被缭乱了眼。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见识到了各种残酷与无奈,在皇权面前被压得喘不过气,几乎觉得这里没有半点好。万幸还有这片小天地,多么精彩热闹,看来古人的生活并不比她想象的凄凉嘛。 有刑衍在,她一点也不怕在人群中走失,心思全放在了赏玩上,连头上发髻都不觉得重了,直到身边路过的一对对男女或窃窃私语,或并肩慢行,哪怕是不小心碰到对方,也会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这才让她想起来,她也是来会情郎的。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刑衍只言不发,见她停住脚步似在失神,低头想看看她的神情,却被面具挡住,颇有些自作自受的遗憾,想必她此刻定然是风情万种,没有亲眼看到真是可惜。 他已按捺不住了,鼓作镇定地清了下嗓,“还有些地方没逛,我带你去。” “啊?”秦绯浅回过神来,“要、要去哪里啊?” 刑衍勾起唇角,指向不远处的拱桥,“那里。” 第176章 互相撷取 莫不是他在桥上备了什么惊喜? 秦绯浅没有拒绝,跟在他身边,穿梭在来往的男女中,许是刑衍的金面具不凡,又或者是秦绯浅哪怕掩着面也挡不住一身装扮的华美,引来许多人频频顾盼。 拱桥坡度很大,是以上台阶时,刑衍特地向秦绯浅伸出手,让她牵着自己。 明明上马车时也牵了手,并不觉得别扭,这会儿怎么害羞起来了呢。刑衍不着急,耐心等待着她,来往行人见状纷纷掩唇偷笑,秦绯浅脸上可挂不住,指尖搭上他的掌心,步步拾阶来到桥面上。 这时秦绯浅才发现,这座桥正是整片夜市的最高点,不仅能俯瞰辉煌灯火,更是最为显眼之处,几乎没有遮挡,所有人自要仰头,都能看到这里。 这边算了,不知是不是刑衍特意为之,桥面上还挂着几只硕大的灯笼,将他们笼罩在朦胧的淡金光芒中,想不吸引人都难,让秦绯浅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 根本不需要刑衍特地吩咐,如此盛景之下,大家都识趣地没去打扰,桥上只有他们两人。 刑衍亲手解开她脑后的面具系带,让她这张如画容颜重新呈现在眼前,甚至有些后悔,这般美丽少看一眼都亏了,就不该让她戴面具的。 “这里美么?”他一手将面具扔开,一手不动声色地探向了秦绯浅的后腰,慢慢搂住,让她贴紧自己。 这可是在桥上啊,有那么多人看着呢!秦绯浅不好意思,想要推开他,刑衍却不容她退却。 “看着我。” 他的话语哪怕再温柔,也偷着难以抗拒的威慑力,秦绯浅不由自主停下了挣扎,定定地盯着他这张金面具。 接着,刑衍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 这一瞬,秦绯浅忘记了呼吸,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却又那么让她意外。 他好久没让她见到真容了,记忆还停留在那片疤痕上,而此刻,只能有完美无缺来形容他。 依然是那微微上挑的眉眼,凌厉,俊美,鼻梁高挺,唇角坚毅,额间一片光洁,再无半点缺憾。 难怪他掖着藏着,也要等到今天才让她看到,因为他的容颜,配得上如此阵仗。 秦绯浅已然忘了被人注目的尴尬,伸手抚上他的侧脸,太不真实了,这真的是他么? 他的改变似乎不止于那片疤痕,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比以前更深了。以前的刑衍多少会让她有些疏离,而现在,他变得更加柔软,让她敢于触碰,敢于相信他的心意。 “刑将军。” “我叫刑衍。” 他们如私语一般,不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对方的心跳,秦绯浅明白他的意思,偷偷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眼看向他。 “刑衍,你真的喜欢我么?” 刑衍托着她的后脑,几乎与她鼻尖相贴,轻笑时,呵出的气流搔动秦绯浅的唇缘,细痒不由分说弥漫之全身,抽走了她的力气,又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三番四次催你和离?” 他的指腹刮向她的眼角,这汪泉,他要如何才能吞入腹中呢? “我早早便盼着能抱住你,但真抱住了你,又觉得不够,只想一直看着你,一刻也不离,你怎能让我如此贪心呢。” 既然不够,那就更近一些。 秦绯浅早忘了最初的局促,溺在他的深情中,踮起脚,以一吻回应他的期盼。 他们都很贪心,互相撷取着,谁也不舍放开…… 第177章 将军他难说话 包裹在周身的灯光如此温暖,让人只想多沉浸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一吻终于结束,秦绯浅睁开眼,入目是刑衍这张令人惊叹的俊容,油生一阵自豪,虽然她不过是为他去了个疤而已,却成就了一位谪仙。 并且这位谪仙,还对她如此用心,看来行善积德确实有用,否则她哪来的好运气遇到他。 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桥下围了许多人,都在看着他们呢,秦绯浅面子薄,将脸迈进刑衍的胸膛中,也不管脂粉会不会蹭脏他的衣襟,“真是的,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多不好意思……” “就是要这样才行。”刑衍以下巴蹭了蹭她的鬓发,“我得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势在必得的,别人都不准和我抢,也抢不过我。” 这男人……真是霸道又好笑。秦绯浅实在扛不住了,感觉自己哪怕是笑一下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四处寻找被扔掉的面具,想重新戴上,否则走出夜市的路上不知道得吸引多少目光。 可刑衍不让她戴,刚才已经吃了大亏,现在是一眼都不想少看,“不是还要给初九买点心么,还有很多地方没逛呢。” 秦绯浅看出来了,他这就是在炫耀和宣誓,巴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看清楚,他们俩有多天造地设。 下了桥,走入人群中,行人们纷纷围在他们身边,起初还窃窃私语赞叹这对良配的天人之姿,但很快,大家就都散开了。 因为刑衍很难说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那么超尘的一对男女,大家见了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大部分人还算有自知之明,只敢偷偷看几眼,有些轻挑些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秦绯浅身上。 随即,便会有一道杀机满满的视线让他们腿软,在镇北将军的威压面前,谁敢觊觎他的心上人? 男人就算了,可那些心许刑衍的女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刑衍倒不会去看她们,但也正因为连个侧目都没有,视她们如无物,这便罢了,只要离他稍微近些,就会有一股令人胆寒的冰冷气魄压得她们畏惧不已。 可这么一位让人不敢靠近的清冷公子,却对秦绯浅万千温柔,让她们自讨没趣,再好的男子也不是她们的良人,又何必凑上去为别人的恩爱捧场呢。 这下秦绯浅可算自在了,长吁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刑衍,却见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一些不自在,心下立马了然,憋着笑,背过手探着身子扭头问他:“刑将军,你该不会也顶不住被人看着?” 刑衍脸色一凝,并没否认她的话。 说来也奇怪,以前他立于千军万马前,从没有丝毫局促,就连刚才也无半点晒然,怎的这会儿反倒别扭起来。 他抹去了疤痕的脸似乎让她很喜欢,那衣着呢,是否太古板?她又会不会觉得他今日所为太唐突? 刚才是一时情动无暇分心,可冷静下来之后,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登徒子? 第178章 多练练就熟了 可他越是强装镇定,秦绯浅就越能看出他的心思,点成花瓣状的口脂因刚才的亲吻而涂抹得整片唇都是,再一看,他的唇也被染红了,在他冷峻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于是她抬手,以指腹为他擦去嫣红,动作轻慢,颇有些趁机占便宜的意思,“你这是吻了我,所以害羞了?” 刑衍不语,细细端详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从她微抿的唇缘和不敢在他脸上停留太久的目光来判断,其实她也在害羞,不过是假装豁然罢了。 这小妮子,害臊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也恰好说明她确实没有生气,而且……乐在其中,如此,他便能再大胆一点了。 在她的指尖想要离开时,刑衍趁机抓住,抵在唇边落下灼热的轻啄,“想来确实如此,不大熟习的事情才会露怯,须得多加演练才能游刃有余,我必当尽快熟稔,不让你失望。” 秦绯浅觉得自己这时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就如霞的脸颊更加通红,如酒晕般醉人,“又、又不是练兵,不着急……” 可刑将军是个严于律己的好将领,无论学什么都得勤加练习,因此还得辛苦教官多点拨了…… 第二吻,更加绵长,秦绯浅攀着他的后背,几乎要化在他的怀里,难怪别人都对刑将军望而生畏呢,可真让人招架不住啊。 最后,在她的心跳快要崩溃时,刑衍才放开她,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细喘连连,星眸蒙着一层水雾,浑身还微微发颤的小模样,餍足又有些心疼。 可不能把她欺负过头了,否则该怕他了。 抚着她的后脑安抚片刻,两人的气息才算缓和下来,在小摊上给初九买了点心,时辰尚早还不想那么早回去,便两相默契地闲逛起来。 起初夜色还不够深,是以许多杂耍烟火还没出来,这会儿人潮达到鼎盛,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眼花缭乱的民俗技艺让秦绯浅兴奋不已,瞥见不远处有舞火龙的,她儿时曾见过一回这样的非遗表演,原来在大融朝就已经有了。 终于见到熟悉的事物,她比小孩子还要激动,“快看那个!没想到这东西竟流传那么多年——呃我是说,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 刑衍看着那火龙,只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见她踮脚辛苦,便蹲下身,直接将她扛在了右肩上,右手扶着她,让她能够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臂膀上。 “啊——”秦绯浅一声惊呼,搂着他的脖子不敢乱动,待明白他的用意后,忍不住缩起自己的双腿,“放、放我下来,我没那么轻。” 刑衍无动于衷,“这火龙,你喜欢就好。” 见他有意显摆自己的孔武有力,秦绯浅也就承了这番好意,衣裙长帔垂在他身侧,如落凡一般,火龙摇曳的璨金光芒勾勒出他们的轮廓,明灭闪烁。 “刑将军。”秦绯浅的眼里映着金龙,余光却始终看着刑衍,“你从小也见过不少杂耍?最喜欢哪个?” 她承认其实就是没话找话,没成想刑衍的回答却是:“我没看过,从来都没有。” 第179章 拜什么 他……连这点童年快乐都没有? 秦绯浅有些惊讶,刑衍则专心看着那些精彩的飞火流云,比她想的更为专心。 “我们刑家驻守边塞,因常年与匈奴对战,家规亦同军纪,十分严明,不许歌舞玩乐,更不可能有什么杂耍。” 所以他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所能见到的就只有战争,毫无半点乐趣可言? 忽然间,她想起太孙遇袭那天晚上,他连眼都不眨,夺命只如砍瓜切菜一般,当时她确实有些害怕的,觉得他的冷酷太过陌生。 现在想来,如果她当时退缩了,他一定会心酸。 “放我下来。”她再次说道:“你一身武艺习得不易,别浪费在我身上。” 刑衍不但不放下,反而将她托得更高些,“用在你身上才是值得。” 秦绯浅砰然不已,又听他唤了声自己,刑衍的视线从杂耍中收回,仰头看着被自己扛在肩上的可人儿,“我一无所有,仅有你,能让我觉得自己并非一件冷冰冰的兵器,所以就让我为你多做些事。” 今夜的刑衍,让秦绯浅看到的不止有情话,还有他从未袒露的过去,让她觉得,离他又近了许多。 她折身以略显别扭的姿势,靠着他的额角,“既如此,我便陪你多看一会儿,看多久都行……” 刑衍欣然享受着她的温柔,斑斓喧嚣哪有她好看呢,今晚的一切,都是他有生以来,最精彩的。 不过秦绯浅低估了古时的盛会,居然是彻夜不息的,直到黎明才会息市,当然,作息规律的古人大抵熬不过通宵,因而子时过后,夜市便冷清了大半。 心满意足的秦绯浅终于舍得回去了,刚坐上马车就开始犯困,“刑将军,借你肩膀一用。”说完不等答复,便自顾自靠了上去,刑衍本想给她披件衣服,奈何她动作太快,又不舍扰醒她,只能让车夫行慢些,别颠簸到她。 抵达秦府后,刑衍见秦绯浅睡着,便想把她抱进去,恰好秦绯浅幽幽醒来,“嗯?到家了?” 眼中流露一丝遗憾,刑衍点点头,牵着她下车,向前来迎接的苏骊嘱咐道:“她玩累了,明日不管是谁来,都不准通传打扰。” “是。”苏骊扶着秦绯浅回去,刚走两步,秦绯浅又回头立定,许是玩得太高兴,这会儿又困糊涂了,竟挥着小手冲刑衍说了句:“拜拜。” 苏骊:“……嗯?” 刑衍:“拜什么?” 一众下人:“要我们拜?” 可秦绯浅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确幸里,迷蒙着摇摇晃晃向寝院走去,众人只当刚才是她的梦话,忙跟上伺候。 刑衍忍俊不禁,直到她被簇拥着离去,才垂下眉头收起所有的喜色,转眼又是那个拒人千里的镇北将军,登上马车,回到他偌大却冰冷的将军府。 白日里繁华的街道,此刻静谧得只剩下车轮辙动声,刑衍靠着车壁阖目养神。 今夜对她有多动情,他的内心就有多焦急。自己和秦绯浅的事,迟早会传到宗家耳朵里,他倒是不怕祖父对秦绯浅不利,但是…… 他不敢让秦绯浅知道自己就是她的仇人,哪怕自私,也不想失去她。 那么他到底该如何与祖父博弈呢…… 第180章 怪羞人的 天光大亮,透过纱罗窗,染亮了卧房,丝丝缕缕的轻烟,从鎏金缠枝牡丹的香炉口袅袅飘散,只余若有若无的清香。 如今静谧怡人,却被檐下来的一对麻雀搅扰,叽叽喳喳似在讨论昨天夜市的繁华。 初九在屋外忙着挥散雀鸟,却还是让秦绯浅皱起了眉,抱着软枕俯卧着,满头青丝凌乱,嘤咛几声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几时了?”她的唤声让初九从内门进来,砸着嘴催促她快起洗漱,“小姐您的觉头可真足,太孙妃娘娘已经等您好久了。” 秦绯浅登时清醒,“谁?!” 小半刻钟后,在后院指点江山的太孙妃才见到秦绯浅匆忙小跑来,发髻梳得简单,连妆都没上,真是仗着自己貌美就随心所欲。 “民女见过太孙妃娘——” “哎呀跟我论这些俗礼做什么。”太孙妃拉住她,喜笑颜开得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上佳才放心下来,“太后头七前,所有人都只能在宫里守着,我也没时间过问你,不怪我?” 秦绯浅也不跟她客套,怪初九怎么不喊自己起来,害得娘娘久等。没等初九回话,太孙妃首先就嗔她不识好歹,“还不是刑将军生怕你受累,谁来都不能打扰么,啧啧啧,脸面可够大的。” 反正她也不着急,本想看看秦绯浅的新宅如何,结果这么一看,简直没一处能入眼。 “我听户部的人说,你现在可是我们大融朝头等的富户,怎的这般小气,好好的宅邸,竟如此破落寒酸,我已经吩咐人去购置些瘦石奇栽来,好好装点一番,省的叫人笑话了。” 秦绯浅环视一眼这座庭院假山都不缺的大宅院,太孙妃娘娘果真是贵气啊,管这都叫破落的话,若是见到现代那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不得嫌喘不过气? “钱要使在刀刃上嘛。”她随意回道:“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是想为自己求医呢,还是太孙殿下?” 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来意,太孙妃竟扭捏起来,拉着秦绯浅的的胳膊,红着脸支支吾吾。 “近来我们殿下的伤好多了,也能……昨夜里还和我……他说,我以前总是涩然无趣,如今倒是不一样了,我算了算,刚好是我的那个什么期,看来你说的果然没错,确实助孕!” 老天爷啊,大早上的就让她如此醒神么。秦绯浅努力绷住表情,她说的助孕并不是这个意思啊,唉反正随便怎么理解。 她干笑一声,“那真是恭喜娘娘了。” 太孙妃受用得很,“所以我来是有两件事的。第一,殿下信不过太医,非要你给他看看伤势恢复如何,来接你去趟太孙府的。” 这个秦绯浅料到了,正好她也惦记着,亲自问诊总放心些。 让她猜猜第二件事,怕不是想讨要能助孕的药? 太孙妃含笑不语,看来是猜中了,她好不容易赢得殿下的欢心,可不得加把劲么。 “行,给你开点药调理。”秦绯浅想起之前的避孕药,看来是用不着了,那麻烦还给她,怪珍贵的,浪费了可惜。 事情说完后,却见太孙妃咬着下唇欲语还休,让秦绯浅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太孙妃让丫鬟们退得更远些,凑到秦绯浅耳边偷偷说了些什么,只见秦绯浅俏脸通红,恨不得掩面遁逃。 “娘娘,殿下伤还没好,你们可收敛点……” 第181章 太孙终于懂事了 好歹又把衣饰收拾得更为郑重些,秦绯浅跟随太孙妃一起上了马车,一路上太孙妃说了不少这几天里皇家的现状,比如陛下劳累太久,送走太后又不免伤心,精神越发不济了,恐怕得养上好一阵子。 不过有个举动,倒是让人很在意。 “陛下他送了好些奇药珍品给咱们殿下,你说他是不是……” “可能是知道了。”秦绯浅也免不了顾虑,手肘撑着软垫,有意无意地绞着袖口。 皇帝不喜欢她,生怕她仗着功劳胡作非为,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还是大融储君的救命恩人,指不定得怎么防备呢。 她可以没有皇室这座靠山,但也不能被打压了,皇城里各个都是人精,只要品出一点皇帝不想让她太风光的意思,那她岂不是得一直被压在五指山下? 万恶的君主立宪制啊…… 好在太孙府说,除此以外,陛下并没有找他们审问,应该是有意睁一眼闭一眼的,所以不用太担心,否则她怎么敢明目张胆把秦绯浅请来呢。 入了太孙府后,满眼显贵的奢华竟让她有些不习惯了,太孙在寝阁里乖乖等着,见秦绯浅来,同样不等她叩拜问安,就把她请来坐下。 秦绯浅却之不恭,为他把了脉,又取简易听筒细细听了好一阵,最后小心翼翼在他的伤口上按压,“疼么?” 指尖太孙咬着牙关,硬是挤出两个字:“不疼……” 呵,几日不见,以前那个娇气矜贵的太孙殿下可稳重不少啊。秦绯浅笑道:“现在该说实话的,还是有些疼?” 太孙点点头,“太祖母成仙,仪式繁多,所以这几天动的也多些,不碍事?” “无妨。”秦绯浅开了较为温和的止痛药,恭喜太孙殿下终于熬过了这道生死大关。 这本该是喜事,太孙却不见喜色,而是在太孙妃困惑的目光中,垂着头,好半晌才翁声问道:“秦夫——秦小姐,我的伤……当时很凶险?” 秦绯浅看了眼太孙妃,似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照实回答:“没错,甚至您当时有那么一小会儿,心跳已经停了,是我给救回来的,说真的,给您做的这场手术,比我做过的任何一场都心惊胆战。” 太孙神色动了动,“比救太祖母还要费力么?” 秦绯浅老实点了头。 随即,是片刻的沉默,接着太孙竟起身向她拱手行了一礼,吓得她赶忙起身让礼,“殿下,您这……” “我只觉睡了一觉,除了疼,别的一概不知,还以为不过是拔支箭而已,无足轻重,直到看到你为了救太祖母而心力交瘁,才知你有多不容易,我之前还因为那么一点疼就百般不乐意,着实不成器!” 然后他直起身,豪云万丈地说道:“等以后我做了皇帝,定许你——” 没等他说完,秦绯浅和太孙妃就同时拔步,死死捂住他的嘴!殿下哟祸从口出啊,这种话你也敢说?! 好在太孙后知后觉地闭了嘴,如今秦小姐也不缺金银,无甚好致谢的,那就在府上设宴,好好款待一番。 哦对了,把刑将军也请来。 一听刑衍也要来,不自觉抚了抚发髻,惹得太孙妃掩唇偷笑,看来得在晚宴上好好盘问一番了。 第182章 被催婚 尽管这几日寒意依然逼人,但到底是入了早春,酉时过后,天色也没暗得那么快了,刑衍一身酱紫的广袖袍,别着金腰带,格外撞色抢眼,让秦绯浅微微惊讶的是,他依然戴着那金面具,并不打算以真容示人。 恰好秦绯浅今日披着一件忍冬花纹的丁香紫软锦褙子,和他简直天作之合,至于是不是刻意为之,就要问问刑将军,和前去邀请他的太孙府侍从了。 宴饮是分餐制的,太孙夫妇坐在上首,秦绯浅和刑衍对面而坐,刑衍的身侧是随行的方胜,秦绯浅则带着初九和苏骊,因是按照身份来安置座位的,苏骊是良籍自由身,初九则是奴籍的丫鬟,所以只能坐在末等。 小丫头是甘愿服侍小姐的,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比苏骊与小姐更亲,但现在却坐得更远,还排在她看不顺眼的苏骊后头,不免有点小情绪。 对此,秦绯浅和苏骊都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扭转这根深蒂固的成见。 宴饮开始,无非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经此大难,又目睹最敬爱的太祖母薨逝,太孙殿下简直是改头换面,多少终于有点储君的影子了。 几杯过后,太孙妃借着酒意笑道:“我说刑将军,你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终于是自由身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下聘啊?若没有主持,我们太孙府可以帮忙,问名纳彩,哪一步都不能省!” 谁知刑衍和秦绯浅端着酒杯的动作齐齐一僵,似有默契地半垂着眼,都没去看对方。 意料之外的尴尬让太孙妃糊涂了,他俩不是两情相悦么?怎么说起婚嫁反而不太乐意的样子呢? 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其实秦绯浅还挺怕被说起这个的。 诚然她很喜欢刑衍,但她是个现代人,在她的观念里,恋爱婚姻都是得谨慎的,不是光喜欢就能不顾不顾地嫁给对方。 她和刑衍虽然相识有些日子了,但论了解却实在浅薄,他的家庭如何,为人处世的作风,她都不清楚,对他过去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昨日的只言片语而已。 不说别的,如果真的要结婚,总得见家长,她是没父母了,但刑家有啊,能不能和婆家相处和睦,不也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环么。 再说了,严格来说她昨天才正式开始谈恋爱,这么快就跨越到结婚这一步,也太突然了…… 反正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若她的原主秦小姐当初能对薄酩多些相处,把他的人看透了,也就不会有这些悲剧了,她好不容易才挣出这个深坑,可不想再落进去。 而她对面的刑衍,更是不知所措。 他自然想娶秦绯浅,但祖父肯定不会答应,而且会把真相全部告知她,然而一味隐瞒总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眼下根本没法给她三媒六聘。 若她真有这个心,他该怎么回应呢…… 两人各有难处,不约而同借着饮酒而逃避话题,两相沉默下,让整个宴厅都鸦雀无声,就连太孙都摸不着头脑。 这两人……怎么回事? 第183章 给点自由恋爱的时间吧 因刑衍与秦绯浅出人意料的回避态度,太孙夫妇不免有些尴尬,好在秦绯浅很照顾大家的情绪,举起酒杯打趣道:“娘娘也太着急喝喜酒了,我作为现代——呃大融朝独立女性的标杆,可没那么好讨到手,不得让刑将军花些时间,表些诚意,我再矜持地考虑一番,要不要嫁给他么?” 这番话自然是真话,也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太孙妃心领神会,与她遥相举杯,“说的正是!刑将军,你可得好好努把力啊,别想欺负秦家没人,有我们太孙府给她当半个娘家!” 无形间,反而是刑衍顺着这台阶下来,与秦绯浅互敬一杯,秦绯浅见他没有当场求婚的打算,也偷偷松了口气。 他们双方都怀揣着自己的心事,并不敢多看对方,因而并未察觉彼此的神情闪烁。 这场晚宴,就在此般微妙的局促中,勉强谢幕。 从宴厅里走出来,刑衍与秦绯浅并肩而行,“我送你回去。” “不,”秦绯浅拢了拢衣领,“我想散个步,你陪我一道?” 她有话需要说清楚。 刑衍看出了她的意图,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命方胜送初九和苏骊回府,自己则与她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信步。 直到这时,他才摘下自己的金面具,冲秦绯浅扬了扬唇,虽无言,却让她明白了用意。 既然觉得他这张脸英俊,那就留给她一个人看。 心头压着的沉闷因他这样的小举动而化解殆尽,秦绯浅竟有些忘了本想说什么来着,定了定神,才有些为难地清嗓,“那什么……刑将军,你有想娶我的意思么?”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么?刑衍英目微扇,但还是坚定告诉她:“自然。” 但秦绯浅接下来的话,却是出乎了她的意外。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边说道:“我觉得这事儿不能着急,双方得互相了解不是?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能不能先不着急?再多相处多磨合一段时间。” 说着,她开玩笑地自嘲一笑,“没准过段日子,你就会受不了我呢,我这人不大守规矩,也不会老实遵守什么三从四德的,而且还得开医馆创业,绝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贤妻良母,所以你可得慎重哦,省得后悔。” 刑衍几不可查地松下了肩头,挑眉发笑,“这下我就放心了,你如此不守规矩,调皮难训,也就只有我能纵着你。” 一阵微微带暖的东风吹过,终于没那么冷得刺骨了,正好为秦绯浅灼热的脸颊降降温。 说起来,他亲眼目睹过自己各种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出格行径,却从不非议,甚至还帮着,绝对不是一般的纵容啊,哦不,现在应该换个词。 宠溺。 啊,原来被人宠着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啊,好幸福。 不过从他的口气来看,也没有急着成亲的意思,这样就好,还是好好享受自由恋爱的时光。 月明星稀,为他们照亮行路,然而就在同一片清华之下,在遥远的北地,一辆马车正向南方奔来,车里坐着一位样貌秀美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两岁大的孩子。 在黑暗的车室中,妇人的一双眼阴鸷冰冷,充斥着满腔的恨意,嘴里喃喃道—— “刑衍,你给我等着!” 第184章 要不要这么凶残 惊蛰后,万物复苏,春雷绵绵不断,一连几日都不见晴,只有雨和更大的雨…… “唉……”秦绯浅趴在窗下,望着天漏烦闷异常。 这几天刑衍又忙着了练兵去了,而她本想去城中物色一下开医馆的铺面,更方便一点,将自己手里众多的门面巡视一番,挑个最喜欢的改造一下也行。 可连天降雨阻碍了她巡视资产的脚步,只得困在房里打发时间,好在檐下来了对燕子,看它们衔泥筑巢也算一种乐趣。 唉,古代富婆的生活,可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 再次叹气时,听得丫鬟在门外禀报,说是镇北将军府上的侍从前来求药。 秦绯浅着急转身,差点从圆凳上摔下,“谁来求药?谁受伤了?”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回道:“那位侍从没说,但就是……挺吓人的。” 慌乱之下,秦绯浅顾不上安抚受惊的丫鬟,快步去了花厅,在她之前,正巧苏骊从外头回来,抄进去想从花厅回内院,结果见到了在此等候的方胜,被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伞也掉落在地。 方胜听到动静回过身来,没成想反而把她吓得更厉害,尖叫一声跌坐在地,看清来者是谁后虽然稍作镇定,但还是十分畏惧。 听到尖叫声的秦绯浅以为出了什么事,快步跑过去,入目是苏骊惊恐地坐在地上,而她的对面,是个浑身狼狈的男人,弯下腰,似乎想扶起她,然而只换来了更大的惊吓。 虽然初九不喜欢苏骊,但也见不得她被外人欺负,用力清了下嗓,“这位客人,我们家主来了。” 吓到人的方胜这才向秦绯浅行了一礼,秦绯浅也认出了他,“方大哥?” 方胜的表情有些窘迫,挠了挠头说道:“抱歉了,没想吓人的,这位……” 苏骊见他看向自己,爬起身掸了掸裙子,“奴家苏骊。” “哦,苏姑娘,恕我也没换身像样衣服,着实失礼了。” 不怪苏骊胆小,实在是方胜的尊容太吓人了些,一身武服有些破烂,还渗着深深浅浅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成乌黑的硬壳,沾染了不少泥水,并非来自于雨天路面的甩溅,应该是淌过大片泥泞留下的。 而他本还算端正的一张脸,此刻也判若两人,胡茬乌青不说,两眼还布满血丝,远远看去通红一片,配上憔悴的面容,难不成是军营叛乱了?! 见秦绯浅面露担心,方胜倒是不甚在意,似乎早习以为常,“不是您想的那样,这皇城腹地又不是边塞,哪来的战乱,只是这几天练兵,少不得刮点油皮,再连上几天睡不好觉而已。” 看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难不成伤成这样只是家常便饭?秦绯浅赶紧让丫鬟烧点水,让他将伤口处理一下,方胜却摇头,“谢您好意,不过这点小伤都要包扎上药的话,我们将军会责罚我的,此来是向您讨要点止血药,顺便代将军看望您。” 军营里自然不缺止血药,最大的目的确实是思念得紧,想问问她近况如何。 一边念想着心上人,一边却连个操练都如此凶残,这种铁汉柔情未免也激进了些……秦绯浅难说是个什么心情,询问需要多少药,方胜随口便说:“百来斤。” 秦绯浅:“……当真?!” 第185章 人间大杀神 “你们拿止血药当饭吃么?!”秦绯浅一度怀疑是方胜对所谓“百来斤”没概念,然而事实上,确实需要这么多。 方胜的神色中隐约透着几分心力交瘁,只说军营人多,每天都得用的。 秦绯浅差距出不对劲,“每天都有人受伤?你们一个练兵堪比上战场?” 谁知方胜的表情竟有些玄妙,吐出一句:“其实大部分时候,边塞那点小规模的战事,和练兵比起来,简直是闹着玩儿,秦小姐,您要知道,刑家的赫赫威名可不是白得的,战无不胜不是没道理……” 意思是……刑衍手下的练兵,比打仗还狠?秦绯浅用力扬了下眉,被那个男人宠爱太久,她确实忘记了人家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不过目睹过他杀神一般的身姿,怕倒是不存在,反而更加好奇,“如果不涉及军机的话,能不能透露一点……你们是如何练兵的?” 这时,一道惊雷劈下,闪花了秦绯浅的眼,两息过后,犹如天裂一般的雷鸣降下,连地面都跟着震颤。秦绯浅捂着双耳,仍觉轰鸣难耐,初九更是紧紧抱住自家小姐。 反观方胜,却似闲庭信步一般看着天幕,等雷声散去,眉宇间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淡淡说了句:“就这么跟您说,在我们将军的折磨——哦不,训教之下,这雷都显得如此温和。” 这……么狠辣的?! 秦绯浅的表情一时复杂万分,也不再问下去了,兀自消化镇北将军在她心中的新形象,默默转身道:“我去配药,你等我一下。” 在她走后,苏骊还愣愣杵在原地,见方胜回头看向自己,不禁缩着肩倒退半步,“要不您还是洗洗?伤口浸了泥水会烂的。” 之前方胜在薄酩手上救过苏骊一回,自认也算是熟人了,客气地作了一揖,“谢了,我这就冲冲。” 就在苏骊为难该带他去哪清洗时,却见方胜大步踏进了雨里,就着雨水抹了把脸。 凉雨为他冲去些许疲惫,眼中红血丝也淡下不少,脸上的污浊被洗净,看上去顺眼多了。 方胜的年纪与刑衍相当,体型也相似,在武夫中绝对算得上秀气,并不过分魁梧,只是比常人更结实些罢了。 他将湿透的头发一把抚顺,这才发现苏骊正定定看着自己,竟让他有些不自在,随手拧了把衣袖的雨水回到檐下,“我们武夫行事都糙,见笑了。” 确实很糙。苏骊似笑非笑,她还从没见过谁用雨水冲洗的呢,可真奇怪,因而忍不住想看看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此番回过神,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唐突了,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见她不语,方胜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起:“听我们将军说,您现在已是良籍了,恭喜,愿你以后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获得良籍对苏骊来说就是头等的大事,哪怕过了许多天也还是喜不自禁,听到恭喜更是娇滴滴地笑弯了眉眼,“多谢。” 她一笑,方胜倒是愣了,不懂避讳地认真多看了她两眼。 这姑娘……还挺好看的。 第186章 这人谁啊 百来斤的药,秦绯浅可配不出来,但也给了方胜足足两大桶,末了语重心长地说句:“你……多保重,顺便也劝劝他,也太狠,否则将士们会生怨的。” 将领最忌和自己的人马离心,太过严厉害得底下人受不了,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方胜谢过她的好意,冒着雨告辞,在他走后,秦绯浅又仰头看了眼如铅的天色。 花时间多些了解果然是很有必要的,被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了许多事。 最初在薄酩的宴会上,所有人对他恐惧至极的忌惮,宰相府受辱后,被连夜焚尽的官宅,唯独嘴被灼伤的方夫人,宰相夫人战战兢兢的赔礼道歉,甚至太孙妃,在欺负她之后,也一夜之间态度大变。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却仍不敌刑衍的威慑…… 他一直就是个手段雷霆的狠角色,只是在她面前才温柔而已,而她并不清楚真正的他,到底能有多狠。 一阵裹挟了潮湿雨汽的冷风刮来,让她抖了抖肩膀,天边仍有滚雷,压着乌云无法脱身。 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受宠若惊?心有戚戚?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怕,这是刑衍能给她的安全感。 又过了几日,天色终于放晴,秦绯浅雀跃不已,拉上初九和苏骊陪她看铺面去,顺便也让大家来熟悉一下自己这位老板娘。 再顺便的,她没有选择去东市最方便的路程,而是绕道路过镇北将军府。 哪怕明知他不在,也还是想看看的。 满面春风的秦富婆哼着小调,走在最前面,苏骊和初九跟在后面,被她感染得也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就在三个小美人讨论着一会儿去东市买些什么时,一阵如滚雷般的轰隆声自远处响起,有那么点吓人。 “地震?”秦绯浅搂住另外两人,迅速环视周围,寻找合适的避难处,而后看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身影,正慢慢逼近这边,那“雷鸣声”正是来自于他们的脚下。 对未知事物避而远之是本能,秦绯浅想要逃跑,却忽然反应过来,眼中骤亮,站在原地似在期许什么。 没过多久,骑着高头大马的刑衍便远远瞧见了秦绯浅,心头一喜,紧绷了好几日的嘴角也终于有了弧度。 真好啊,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秦绯浅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没多久,刑衍便来到了她面前,翻身下马,想要抱抱她,但当着千军的面还是克制住了。 他的小动作被秦绯浅看在眼里,刚有些窃喜,鼻尖就敏锐捕捉到了混合着药味的血腥气,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大部队,瞳孔一瞬间紧缩起来。 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布满擦伤的面容显出极度疲惫的麻木,双眼却矍铄异常,从地震般的脚步也能看出,他们的身体处于过度振奋的状态,是透支精神力的表现。 这就是……被刑衍训练出来的兵? 见她脸色微变,刑衍知道她是被吓到了,“战场无情,现在吃苦为的是日后保命。” “嗯,你们辛苦了。”秦绯浅还不至于那么胆小,“那现在要去哪?” “大练兵结束,回城北军营去。”面具下的神色松下许多,“之后会有一阵子清闲,有想去游玩的地方么?” 他这是要带他旅游? 秦绯浅雀跃起来,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女子抱着孩子,从旁边的小道直冲了过来。 刑衍本能将秦绯浅搂入怀中以防被冲撞,而那女子也并没有撞人的打算,只是停在了刑衍面前,面上挂着诡异森然的笑容。 “久违了,刑将军!” 第187章 矛盾来了 这女人是谁? 秦绯浅窝在刑衍怀里,怔怔眨眼,心中涌起不安。而刑衍皱着眉似乎并不认识这个唐突的疯妇,然而细看两眼后,突然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 “你……” 女人冷笑了下,让秦绯浅心头一空,刑衍认识她? “刑将军,她——” “方胜。”刑衍的声音异常冰冷,把秦绯浅的话堵了回去,“你把秦小姐送回去。”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无力滑落,秦绯浅退出他的臂弯,又似难以置信,硬生生从他面具下的双眼中品出了令她不懂的意味。 这女人很年轻,抱着孩子理直气壮像是来讨债的,而刑衍竟纵容她的放肆,显得有些愧疚,甚至看向怀中孩童的眼神,竟满是……温柔慈爱? 袖中粉拳紧握,秦绯浅暗暗咬牙,她现在很想给刑衍来上一巴掌,自己尚且站在这里,他一句话也不解释,甚至连余光都不瞥她一眼。 无论这女人是谁,和他关系必定不简单,为何就不能让她知道? 那女人将目光移到了秦绯浅身上,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听刑衍怒喝一声,“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送她回去?!” 苏骊和初九被吓到,方胜则不敢耽误,几近哀求得请秦绯浅先回去。秦绯浅瞥了眼他满身的伤,不舍得为难他,最后看了一眼刑衍,颇为怨怒地转身离去。 回到秦府后,秦绯浅拉住方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那个……那个女人是谁,你认得么?” 方胜滚了下喉头,看样子是不会跟她透漏半个字的,她心里烦闷,让他回去复命。 之后的好几个时辰,秦绯浅就这么绷着脸,既不说话也不出门,端着茶慢悠悠地喝,时不时往寝院门口看一眼。 直到夕阳西斜,她耐心耗尽,把茶盏扣到桌上,“哼,他不来拉倒,谁管他!” 刚说完这句话后,就见到刑衍走来,乌金的袍子威严十足,没有戴面具,脸色有些疲倦,却不掩逼人英气。 可惜再帅也哄不好秦绯浅,倒没有一味生气,而是尽量收起不满,等待他的解释。 刑衍坐在她对面,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不太自在地闷叹一声,“那人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知道。” 他说什么?! 秦绯浅怒其反笑,嘴角愣愣一撇,“我以为咱们既然有意向在一起,那就应该坦诚相待,如果你真的觉得与我关系不大,我也无意深究,但你至少得告诉我,她是谁。” 刑衍眉头皱了皱,明显在回避,秦绯浅垮下肩头,将茶壶的壶嘴对向他,意在逐客,“那你来干嘛呢,我心情不好,将军请回。” 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的镇北将军,面对闹脾气的心上人,竟也有无措的时候,心知若真的只字不提,恐怕明日就难见到她了,思索一番只能勉强开口,“那是以前的事,你知道了就该疏远我了。” 就这?秦绯浅用力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疏远你是?” 刑衍说不过她,只能将一个小锦盒搁在桌上,想来是哄她开心用的,“我会尽快将她安置妥当的,不会打扰到你的。”说罢兀自告辞。 在他走后,秦绯浅的怒气再也压不住,她抄起那锦盒扔出门去,只觉心乱不已。 他的隐瞒,让她很不舒服…… 第188章 爱情没有那么容易 子夜时分,一阵遥远的鹤鸣萦绕在静夜中,是春暖后自南回北方的候鸟。 睡不着的秦绯浅抱着软枕,双眼映着微弱的亮光。那个神秘女人和她的孩子,竟能让刑衍流露连她都没见过的神情,刺眼,更扎心。 满腹心绪下,她一夜未阖眼,翌日一早便梳妆去了太孙府。哼,她无权无势好欺瞒,太孙的眼线可不一样,就不信打探不出消息。 入府后,她驾轻就熟绕进内院,太孙妃早听了通报等着她,“正好你来了,殿下说伤好之后想带我出去游玩,这还是我嫁进来以后,他头一回肯带上我呢,你帮我出出主意,路上要怎么让他更喜欢我一些。” 秦绯浅痛苦地闭上了眼,这句话昨天刑衍也对她说过,但转眼都泡汤了,这会儿子太孙妃娘娘又来刺激她! 混熟以后,她也不必佯装淑女,朱唇一翘,满不高兴地坐下,“你倒好,夫妻情深,我呢?被狗男人气死了!” 太孙妃当即询问缘由,但与其说是关系,不如说是看热闹,“怎么了这是?刑将军不是练兵去了么?几日没给你传个信,你觉得被他冷落了?” “我是那么小鸟依人的么?”秦绯浅睃了她一眼,将昨天的事情细细说来,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结果被她那大颗宝石的戒指硌着了手掌心。 没等她开口,太孙妃首先就抽出手反握住她的手背,因抽得太快,戒指又把她的手心划了一下…… “我来,保证查清楚那女人的来头!” 两个女人同仇敌忾,而后又犯起愁来,秦绯浅有点不敢面对现实,又不想胡乱怀疑刑衍,太孙妃则没那么多顾虑,阴下脸,问了她一个十分狠辣的问题。 “那女人如果是刑衍的外室庶子,你要不要除掉?” 秦绯浅猛惊,“这、这倒不必……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能让刑衍如此缄口。” 太孙妃并不在乎别人那蝼蚁般的贱命,不过秦绯浅没这个打算,她也没必要多事,摇头叹气为自己的好姐妹哀婉。 “果然天下女子都一样,饶是你也避不掉,刑将军他怎可能只守着你一人,他常年在北地,就是成了家室也理所应当,再说军中可不缺女人,随便生几个孩子不是稀疏平常么。” 这话不是没道理的,但秦绯浅不想相信,在她心里,刑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太孙妃饶有深意地挑了下眉,“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成过婚的人,应该懂男人才是,怎么还跟个闺阁姑娘似的?就说咱们殿下,到哪不是见了美人就难以自持,更何况血气方刚的刑将军,难不成你觉得他正值鼎盛之年,却没开过荤?” 越说越歪了啊!秦绯浅捂着耳朵不想听,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只能逼着自己去思考。 若是真的,她能接受么…… 就算放到现代,也很难要求自己的伴侣没有过往的感情史,何况这里是大融,他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将军…… 第189章 他急了 刹那间,她竟然萌生了退意,她做不到和太孙妃一样,与别的女人分享爱人。 但一转念,他又舍不下刑衍。 烦恼地捧着脑袋,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她说服自己先别多想,“天下没有第二个刑将军,没准他就是洁身自好呢。不管了,先查清楚那对母子再说。” 谁知两天后,太孙妃竟然气鼓鼓地亲自来了她的府邸,再次嫌弃这穷酸的装点,而后才重哼了一声,“那个刑衍好本事,藏得可够深呢,居然没套出话来,只知道给那对母子置了套小院,就在将军府附近,院子不大,仆从也不多,不过这女人肯定没什么身份,做个外室也算有牌面了。” 秦绯浅只当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追问道:“意思是还不知道他们的确切身份?” 太孙妃点点头,“说来也奇怪,我们府上的人挑明了是替我打听的,将军的下属们宁愿得罪我都不敢开口,这是被刑衍下了死令啊,一个外室而已,至于么。” 没错,不至于,所以肯定没那么简单!秦绯浅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对刑衍的隐瞒心有不满。 就在这时,小丫鬟前来禀报,“有个女子来求见家主,奴婢问了她是说,她不说……” 秦绯浅立马警觉,“抱着孩子?” “对,两岁左右。” “呵,跑来寻死的么?”太孙妃倒要去会会那个外室,秦绯浅怕她欺负人,也赶紧跟上。 到了门口,果见是那日的女子,瘦小的体格抱着孩子,却并不显得吃力,虽未着脂粉,但容貌确实不错,只是那神情里满是恶意。 见此女就这么直勾勾地看过来,连个行礼都不曾,太孙妃的丫鬟香儿呵斥道:“大胆!见了太孙妃娘娘竟不下跪!” 那女人并不顶嘴,乖乖地跪地,“民女罗秀,拜见太孙妃娘娘。” 从她行礼的姿势和敬语可以看出,她并非寻常的乡野村姑,更让太孙妃认定她的身份,半眯起眼,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见了本宫知道问安,见了日后的将军夫人,就不懂规矩了?” 她怎么就被定为日后的将军夫人了?秦绯浅扭头,被挽着她胳膊的太孙妃偷偷掐了一把。 这还没过门呢,可不能被个外室比下去,拿出你该有的派头来啊! 秦绯浅本不是锋芒毕露的人,但这个罗秀着实让她很不痛快,便没有制止。谁知罗秀阳奉阴违地行了礼之后,竟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日后的将军夫人?您可真可怜啊,但愿您能让刑将军永远信得过您。” 这话什么意思?秦绯浅刚要发问,却听得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和路人的惊呼,抬头一看,是刑衍驾着马狂奔而来,路上还有不少行人车马,就不怕撞到么。 骏马止步在罗秀面前,马蹄高高扬起,让秦绯浅忍不住揪心,这一蹄子踩下去,他们母子就得没命了! “刑衍你疯啦?!” 与她的尖叫同时落地的,是重重的马蹄,就落在罗秀的脚边,但凡再往前三寸,这蹄下就该有两条亡魂了。 出于医者的本能,秦绯浅很生气刑衍竟然这么不顾危险,可刑衍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跃下马背,直指罗秀的鼻头,“你别太过分了!” 第190章 刺伤了她的心 他的衣袖随着动作而飞扬,气势凌人,太孙妃都忍不住缩起肩头,就连秦绯浅都觉得他这般勃怒的表情,好陌生。 只有罗秀无动于衷,安抚着被吓哭的孩子,一脸深仇大恨的表情。 “那你杀了我啊。” 好大的胆子,不仅对人人闻之色变的大将军毫不畏惧,竟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可就在众人以为刑衍要让这女人不得好死时,刑衍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放下了手臂,似乎对她无可奈何。 秦绯浅不自觉苦笑了下,原来……他不是只对她一人如此啊。 哪怕她品出这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但她终究是个女人,还是个刚刚陷入爱河的女人,动真情,就必然会多想。 罗秀扯了下嘴角,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甚至将怀里的孩子,往刑衍面前递了递。 “来抱抱他啊,还没见过这孩子。” 谁知刑衍竟后退半步,面具遮不住紧咬的牙关,竟显得……有些仓皇。 但随即就被更甚的怒火取代,分明透出几分货真价实的杀机,看了眼啼哭不停的孩子,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别得寸进尺,否则……我无所谓刀下再多两条魂,反正我非善类,你自己掂量,你儿子的命值几句话。” 罗秀很愤怒,但她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却是个烈性的,用只有刑衍才能听到的声音跟他说:“你就瞒着,看看你日后的夫人,最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畜牲之后,还敢不敢靠近你。” 直到这时,他仿佛才想起秦绯浅一般,抬头看向她,紧抿着唇,似乎在思虑该如何开口,秦绯浅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满脸冷漠,仿佛看了场无趣的闹剧,闹剧中的所有人,包括刑衍在内,都与她无甚干系,虽然戏还没落幕,但她已经不想看了。 于是在刑衍的注目中,她漠然转身,对下人淡淡说了句:“关门。” 那罗秀和刑衍,全都关在了门外。 这下连太孙妃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见秦绯浅步伐飞快地往回走,只得紧紧跟上,“哎呀你说这事儿闹的……不过看样子,刑衍不喜欢那个女的,并不碍着你什么事嘛。” “与这无关。”秦绯浅本来没想哭的,但一开口,就忍不住哭腔。 她明明也不是一生气就会哭鼻子的人啊。 站在原地深深喘了几口气,她的情绪不但没有平复,反而让心头一阵阵酸得难受,末了,在眼泪掉下来的同一时间,自嘲笑道:“我就……跟个外人似的。” 本来她和刑衍就还有很多不了解不熟悉的地方,两人身份差距大,观念肯定也不尽相同,让她的心里就不太踏实,患得患失之下,他再多番隐瞒遮掩,让她怎么想? 心下冷了大半,脑海中却浮现那天晚上,夜市桥头,如此温暖的动情,当时的她,是真的以为刑衍视她为珍宝,肯真心爱护的。 可现在想来,都是假象,连真相都不让她看到,还真心?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让他省省心,没必要为了糊弄她而费心力。 第191章 妇愁者联盟 正好到了午膳时候,秦绯浅吩咐厨房烫些酒来,拉着太孙妃陪她喝。 太孙妃正有此意,恍惚笑了下,“说来,我能喜欢上你,正是因此那次喝酒呢,我醉糊涂了,落了这么大的把柄让你笑话我。” “那我今日也让你抓把柄好不好?”秦绯浅不怎么笑得出来,但还是舍不得辜负太孙妃哄她高兴的好意。 刚坐下,丫鬟来报,说是张夫人来了。秦绯浅想亲自去请,可又怕门外的人还在,不想看到他,只好让初九去请。 没一会儿,张夫人就面露困惑地赶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是听到信儿才来的,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太孙妃下巴指着秦绯浅,冲她使了个眼色,“外头的人走了?” “真来过啊?”张夫人解了披风递给瑞叶,“反正我是没看到什么人,秦妹妹啊,你可别多心。” 秦绯浅则大袖一挥,“这事儿跟我又没关系,我有什么好多心的,好姐姐,来!咱们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酒你是不能喝,换成香饮子。” 张夫人顺势坐下,不无担心地拉住她,“少逞强了,咱们关上门,没必要做给别人看,或气或怨,说出来也舒服些。” 可惜秦绯浅很倔,撑着脑袋就是不吭声,张夫人到底年纪大,经的事也多些,见她赌气的样子可爱,忍不住戳了下她翘得高高的小樱唇。 “说来,你这点事还算不得什么,兴许刑将军有难言之隐呢?别人就算议论,也不会说你说什么,不像我……什么长枪短剑都是冲着我来的,跟人说去只会被笑话。” 起初秦绯浅没明白什么意思,太孙妃则口无遮掩,“也是,你半辈子没孩子,岑尚书连个妾都没有,差点就让他断子绝孙了,怕是没少被人暗地里嚼舌。” 饶是心不在焉的秦绯浅,听到她这话,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娘娘诶您就不能说得委婉点么? 太孙妃是跋扈惯了的,跟个官员的夫人说话还需要拐弯抹角么?但既然已经坐在了一桌上,还是给点面子。 她清清嗓,虽没有道歉,不过也拐弯抹角地夸赞岑尚书专情护妻,就不像太孙殿下了,见一个宠一个,让她这个正妃和一群妾室斗得疲惫不堪…… 张夫人自然不会计较她的失言,倒反过来安慰她,“你也算熬出头了,会和太孙子息绵长的。” 看着她俩惺惺相惜,秦绯浅哀叹一声,“你们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啊。” 太孙妃和张夫人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所以你也别赌气,刑将军对你是上心的,没准等他把所有事安排好了,自会和你说清呢。” 好讨厌,秦绯浅不喜欢这种干等着别人来应付她的感觉,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三个女人同时叹了口气。 吃过饭,又聊了好一会儿后,张夫人不能太劳累,太孙妃也记挂着她家殿下,便先告辞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秦绯浅想开些。 这场面让秦绯浅恍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果然人类的繁衍,是一脉相承的啊…… 第192章 不简单的初九 虽说被安慰了这么久,秦绯浅的心绪还是乱得很,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晚膳也没吃,太阳落山后早早就准备歇下。 她想要清净,所以初九和苏骊都没来打扰,直到这会儿,初九才进来帮她卸首饰。 “小姐,刑将军他——” “行了,”秦绯浅并不想听,“你的说辞无非和张姐姐与娘娘差不多呗,道理我懂,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初九并不沮丧,一边为她梳顺头发,一边提溜了下小圆眼,“您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啊?因为将军有了别的女人?” 这个原因自然是有的,但秦绯浅想了想,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既然她来到了这个时代,没法强行将现代的法律和观念加诸在刑衍身上,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就算真的有外室,她也不会因此闹脾气。 真正让她不痛快的是…… 她一个出神,粉拳重重捶在了自己的腿面上,疼得她颤声揉了揉,“哼,我就是气他瞒着我,遮遮掩掩的,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谁知初九没有附和她的话,而是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谁没个不为人知的小事呢,小姐您……不也没有对刑将军坦诚么?” 秦绯浅心中一惊,看着镜中的初九,初九但笑不语,这笑容并没有丝毫的歹意,倒让她不明白了。 “初九你——” “奴婢点了安神香,小姐早点睡。”初九没让她把话说完,兀自掀了帘子出去,留秦绯浅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思虑重重。 说来,这丫头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秦家小姐没有学过医,更没有什么师傅,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初九绝对心知肚明,人前不揭穿就算了,人后,她也从来没过问。 不敢是自己从药库里平白变出药材,还是惊人的抢救举措,甚至是平日里习惯性冒出的一两句现代词汇,她顶多只是不明白,但绝不会刨根问底。 一开始她也想过,这个贴身丫鬟必然会看出端倪,还设想过要如何解释,大不了把古人迷信的仙神之说搬出来。 但是初九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过,甚至很快适应了她的古怪。 当时她一心想着如何与薄酩博弈,还偷偷松了口气,与初九保持着微妙的心照不宣,一个从不主动问,一个从不主动说,时间一长,便习惯成自然了。 如今想来,这丫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秘密啊。 近来有所回暖,屋里没有再点炭盆,秦绯浅竟觉得背后有些冷,初九年纪不大,看起来天真单纯,但她的心性,未免也好得过头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这个魂穿到秦小姐身上的人,都没有告诉刑衍实情,凭什么要求他知无不言。 钻进床榻上,越发觉得自己过分了些,连安神香都安不了她的心,辗转半天,索性起身穿上衣服。 正巧初九也忙活完了,刚刚走进内室,差点和秦绯浅撞个满怀,“小姐你这是……要出去?” 秦绯浅欲言又止,既然初九不想多说,那她也识趣些,“嗯,去一趟将军府,你就不用跟着了,早点休息。” 初九眨眨眼,“这个时辰过去?” “没错。”秦绯浅绾起头发,“不见他,我睡不着觉!” 第193章 亲自上门 此时时辰尚早,街道上仍有不少人逗留,或聚在酒楼茶馆,或在路边小摊上,花了一两文钱买些面点烤饼,暖呼呼塞在衣襟里,应该是带给家中妻儿的。 真好啊,多平凡的幸福。秦绯浅掀起一角车帘,羡慕地看着那些晚归之人,没一会儿,马车停在镇北将军府门口,秦绯浅紧了紧披袄领子,亲自叩响门环。 门里透出询问声:“敢问客人是哪位?” 在听到秦绯浅的名号后,门房小厮立马开了门,想着她是将军的心上人,特地通传的话也太怠慢了她,便径直为她带路,“您请,将军在府上呢。” 这还是秦绯浅第一次踏进将军府,借着月色瞧瞧打量了几眼,比她的府邸还无趣,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个没情趣的。 来到刑衍的寝院门口,秦绯浅才有些难为情,她这么晚直接登门有些失礼,还是让小厮进去通传。小厮不敢让她久等,小跑着进去,却不慎撞到了管事忠叔。 这几日忠叔的脾气非常不好,冷脸训斥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小厮赶忙道歉,忠叔一听是秦绯浅来了,登时怒火冲心,这女人竟敢来?! 他之所以对秦绯浅厌恶至此,除了早有的夙怨,更是因为刑衍那道被抹掉的疤。 自从那日和忠叔冷脸之后,刑衍便有意疏远他,也不用他服侍,忠叔虽不满,但也只当他少年气盛,没太多想。 然而刑衍支开他,是为了偷偷给自己上药,以防被其他下人看到,他直到就寝才摘下面具,早上一睁眼便又戴上,因此谁也不知道他的这番举动。 直到太后头七那晚,刑衍回府后,忠叔听闻他与秦绯浅私会去了,未经通传便擅闯他卧房,结果看到了他无暇的面容,震惊之余猜到了是秦绯浅的手笔,气得就差晕厥了。 “你是昏头了么!”他不顾主仆尊卑,脸红脖子粗地怒吼起来:“你因你母亲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为了那个秦绯浅,连这点恨都要丢掉么?!” “我从来都不恨她!”刑衍一把将手里的茶盏摔在他脚边,碎片四散。 “明明错在我父亲,错在整个刑家,我为什么要恨她?难不成你要我留下那道疤,永生永世忘不掉伤痛么,忠叔,你若还有点看着我长大的情分,就该乐意看到我活得比以前更好才对,若非如此,那就回兖都去,做你的刑家忠仆!” 他……他竟要赶自己走? 忠叔虽然偏激,但确实是自刑衍出生就没有离过他的,尽管怒其不争,也还是舍不得他的。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看到将军他被那个秦绯浅蛊惑,忿忿咬牙,他镇不住,宗家的长老总可以!将军再执拗也拗不过亲祖父。 他刚有这个念头,一回神,就见到刑衍冷冰冰射来的目光,更没想到,刑衍竟然会跟他说:“如今秦绯浅是皇室的恩人,更有大融储君庇护,就算是祖父也动不了她。” “你——” “而且,”刑衍挑起本就锐利的眉峰,“别把我逼急,否则我绝对会到御前状告,是祖父假捏证据,诬陷永都侯的,你觉得圣上会如何处置呢?” 第194章 以命为赌为红颜 将军疯了,为了个仇人的女儿,竟要把整个家族都拉下水! 忠叔的愤恨可想而知,对秦绯浅也更加厌恶,气得粗喘不已,就差指着刑衍的鼻子破骂了。 “你可是我们刑家的人,难道要为了仇人自戕家门么!” “我不想,但不是不敢。”刑衍毫不退让,“最后说一遍,她不是仇人,且我非她不可,便是铁了心顶撞祖父,你们让她听到多少,我就让陛下听到多少,再不济……” 他再次逼近,英俊无双的面庞让忠叔觉得有些陌生,更陌生的,是他那鱼死网破的决然。 “若秦绯浅不能与我白头,那我,就不独活,不死在战场,甚至不死在兖都,我无所谓身后之名,怎样让刑家蒙耻,我就怎么死。” 万万没有想到,将军竟会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忠叔站立不稳险些摔倒,扶着一旁的圆几才堪堪撑住身子,苍老的双目中溢满浑泪,“你怎么能……” 刑衍在军事上狠辣非常,但为人却异常心软,见忠叔如此伤神,也就收起了厉色,垂眼说了句:“你我都心知肚明,永都侯没罪,秦绯浅更是无辜的,别再一味霸道了,否则伤人伤己,我若没了,刑家必然受损,大融江山也没了盾护,到时,罪人又是谁呢?” 罪人便是挑破这重纱的忠叔,为了私愤,置家国于不顾。 在沉默良久后,忠叔只能妥协,眉头却依然紧缩,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见他如此,刑衍也满心愁闷。他为了秦绯浅威胁到了这个地步,只会让刑家更加厌恶她,日后想与她成婚,还不知有多少阻碍,所以此般硬碰硬实乃下策。 但他……真的没有上计,至少得先稳住忠叔。 虽然做的难看,但这招确实奏效,在那之后,忠叔眼不见心不烦,极少在刑衍跟前露面,今日却恰好撞见秦绯浅来,便知她是为了罗秀母子而来的。 那正好,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可不能怪他作梗了。 夜色中,忠叔的冷笑中闪过一丝狡诈,随即和颜悦色地为小厮掸了掸肩头,“秦小姐不是外人,领她去内院,将军在练武。” 不知内情的小厮被管事体恤,自是感激不尽,忙不迭去请秦绯浅了,而忠叔则重哼一声,向内院走去。 没多时,秦绯浅便被领至内院,远远就听到了长枪挥舞的破空声,忍不住扬起嘴角。哪怕生气,但这个男人还是好让她着迷啊。 想起中午那会儿,她把刑衍拒之门外,肯定让他很没面子,便想道个歉讨好一下。她向小厮颔首示意不用领路了,然后蹑着脚步想给他个惊喜。 月光朦胧,刑衍练起武来一向专注,因此并没注意到秦绯浅,就在秦绯浅想要跳出去吓他一跳时,一道人影却抢先唤住了刑衍。 刑衍自然而然背过身去,让秦绯浅错失了给惊喜的机会,无比尴尬地呆立原地,暗恼来者也太会赶时候了。 她离得不远,能勉强看清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应该是府上管事,而且以他与刑衍站得那么近判断,应该是比较亲近的老仆。 正在考虑要不要吭声时,一个字眼突然让她瞪大眼睛。 “将军,罗秀她已经被镇住了。” 罗秀…… 她默默吞回了嘴里的话,为了不引人注意,也不刻意倒退,就这么安静站着,倒要听听,刑衍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第195章 扑朔的真相 “将军,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处理她呢?” 忠叔的话让秦绯浅提起了心,也让刑衍沉下脸,单手将长枪放回枪架上,长叹一声,看起来也拿不准应该怎么办,“又不能打杀,但也不能让她这么继续疯下去……” “要不还是关起来。”忠叔为他递上汗巾,“多派些人手在那小院里,或者更干脆一点,把她送去别的地方,否则不管是兖都还是这皇城,她都会对您不利。” 刑衍擦了擦汗,摇头道:“不行,送去别的地方我看不到,得亲眼盯着才行。” 秦绯浅眸光顿深,怎么这句话从刑衍嘴里说出来,活像是监视犯人呢。 紧接着忠叔叹了口气,“她也太不知好歹了,您让她一辈子衣食不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还得寸进尺,要我说,关在兖都也行的,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总翻不起风浪。” 刑衍不置可否,但他没有反对,大抵便是默许了,“她恨我是应当的,毕竟是我杀了她的夫君。” 秦绯浅捂住自己的嘴,原来罗秀不是刑衍的外室,竟是他刀下亡魂的遗孀? 忠叔的余光似乎瞥见了秦绯浅,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您当时只是年轻冲动而已,这些年对她也够好了,说来,您不是打算等那孩子大了以后,接来身边培养么?毕竟他是……依老奴说,趁着孩子小,不记事,早点抱来也好,大了就不好管教了,她不顾忌您,也该顾忌自己的儿子,就不敢再惹恼您了。” 刑衍拳头紧攥,想起那连一眼都还没有认真看的男孩儿,一时百感交集,颇为怅然地说了句:“那孩子……将来也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殊不知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秦绯浅犹如心头被重击,眼前浮现的是刑衍在看着那个孩童时,满是慈爱的目光,就是再不愿怀疑,也忍不住多想。 年轻冲动,指的是什么事?那孩子又是谁的?刑衍为何如此照顾,还要接到身边? 浑然不查身后人的刑衍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少有的愁闷之态,“此事只能作罢,他还太小,不好离了母亲,再说我总没法和秦绯浅开这个口,如何能留他在身边?” 秦绯浅捂住嘴的指节慢慢紧扣,在柔嫩的脸上留下抓痕,眼眶迅速通红,泪珠溢出,打湿她的指间。 忠叔的余光捕捉到她的动作,心中冷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可这样的话,那孩子日后一定会跟您生分的,老奴如今也认了,既然您喜欢秦小姐,那她总得知道这事儿的。” 紧接着,刑衍几乎毫不犹豫地疾言道:“不行!不准让她知道。” 话音还未落地,就听到一声抽吸,猛然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她……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没人通传! “来人,人都哪去了?!” 他愤怒唤来下人,如此避重就轻的举动让秦绯浅讥笑了下,泪水从内眼角滑落,顺着鼻梁淌至唇珠,“真是抱歉了,你府上的人会错了你的意,没把我当外人,看来我的确不该来,省得叫你防我如防贼一般。” 第196章 闹崩了 刑衍欲言又止,末了也没能坦言,只上前几步想要拉住她,“并非防你,只是有些事——” “刑衍你是变态么?” 秦绯浅突如其然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没听懂,她也不在乎,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半点都不想靠近这个男人! “我蠢,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看来只是因为你刑将军口味清奇,喜欢人妻啊?就是爱从别人手里抢女人,还藏着掖着想骗婚么?等我嫁给你以后,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嘴脸,后悔也晚了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刑衍眉头紧皱,显而易见的怒意让秦绯浅更加心凉。 几天前,他还顶着这张脸,给她最令人艳羡的温柔,现在就这么凶狠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刑衍努力让自己平复些,刚要开口,又被秦绯浅那番话刺得实在难受,忍不住驳斥道:“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你都做了些什么,还对我遮遮掩掩,指望我怎么看待你!”秦绯浅带着哭腔的怒吼把自己都惊住了,索性理直气壮起来,干脆把狠话都放出来。 “算了刑将军,您这么位狠人,要对我假温柔也怪辛苦的。” 假温柔?刑衍伸出手,并没有伸手去抓住秦绯浅,因为他忽然有些恍惚,直觉他抓不住她。让他算了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的,你听我说——” “别!”秦绯浅气性大,到了这份上,也不必听他说什么了。 “不是不让我知道么,还解释什么?您倒是心善,把罗秀照顾得挺好,她那位死在你手上的夫君可以瞑目了呢。” 罗秀的夫君是刑衍的痛处,听到秦绯浅说起,本就如铅的面色顿时更阴沉了几分,对她轻呵道:“不准妄议他!” 他的威压向来慑人,所有被召来的下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忠叔虽也半垂着眼,却藏不住得逞的快意。 想让他眼睁睁看着秦绯浅进刑家们,绝无可能! 无论是刑衍还是秦绯浅,都没去注意忠叔,尤其是秦绯浅,只将刑衍凝视片刻,然后凄惨地笑了下。 “我真是白瞎了。” 白瞎她以为刑衍对她独一无二,与她共历那么多事,该是认真的。 她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啊,为什么上天派这么个人来,给她美梦,再将梦境打碎…… 在刑衍自知失态的挽留目光中,她收起最后一滴泪,转头离去,毫不犹豫,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彻底成了奔跑。 而刑衍没有去追他,就这样遥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裙袂翻飞似凌空,仿佛一阵风过,她就会消散殆尽,再也回不来。 可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追,上回因那道疤惹她伤心,他分明保证过,绝不会再犯,谁能想到…… 他就这样僵立着,在冷风中黯下目光,直到忠叔为他披了件衣服,“将军,回屋。” 堪堪回过神的刑衍扭头盯着他,牙关紧咬,一身血气如罗刹,饶是在刑家尽忠几十年的忠叔,也垂下视线不敢直视他。 但他不后悔,要罚便罚! 见他这般执迷不悟,刑衍缓缓点了点头,愤怒之余也免不了心寒,负手与他擦肩而过,字字如冰。 “来人,管事刑忠玩忽职守,擅放外人入府,着仗五十,驱逐出府。” 一众下人想为忠叔求情,可这是刑衍从不容许的,便劝忠叔认个错,将军定会心软的。 可忠叔是个宁折不弯的老顽固,始终坚信自己没错,仰头阖目,这死罪,他认了! 第197章 好绿啊 与将军府的死寂相比,秦府简直如炸了锅一般,秦绯浅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初九、苏骊和好几位丫鬟追在后面,只能干着急却问不出任何话。 秦绯浅是一路哭着回来的,一半是被刑衍气的,一半是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轻易把真心交付,却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看清。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那个害她伤心的罪魁祸首! “你们给我听好了!”她猛然停住脚步,差点让初九撞上她的后背,“从现在开始,与镇北将军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哪怕是一个字,都不准进府里!不准说不准问,让我听到一个音,扣半个月工钱!” 连个音都不行?众人面面相觑,为了那点月钱,以后干脆别说话算了…… 初九忙为她顺背,“小姐别气,奴婢给您端点心来,新作的样式,可香了。” “没胃口。”秦绯浅抹了把泪钻回房里,让初九今晚委屈些,却别的地方歇息,还撤掉了外头值夜的丫鬟,让她一个人清净些。 待人都散尽,她一个人坐在妆台前,透过镜面,看到的全都是他。 初见时、差点淹死被他救起时、为了太孙的手术互相扶持时、从皇宫里出来重逢时…… 每一幕都好美,但在此刻都尽数成了讽刺,她抖着肩轻呵一声,紧紧捏着手里的玉梳,“说什么一无所有仅有我,我看你有的秘密挺多的,何须我来做那个贼!” 玉梳被摔得粉碎,也难疏解她心头伤郁,索性伏在妆台上哭个痛快。 混蛋刑衍,凭什么拿捏她的感情!骗子! 长夜,玉蟾满城,一对伤心人,注定难入眠…… 待月辉渐渐被初旭掩盖,皇城从黒寂中苏醒,有过了两个时辰,繁华熙攘到了鼎盛。 巳时,正是上午日头最好的时辰,太孙妃和张夫人被初九特地请来劝劝秦绯浅的,一进门,便看到秦绯浅在这不早不晚地正吃着饭。 “你这……”张夫人眼圈乌青的秦绯浅吓到,又看了眼桌上,赶忙坐下来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哎哟好妹妹,你何苦跟自己赌气呢,快别吃了,瞧瞧你自己,都已经一脸的菜色了。” 太孙妃也摇头咋舌,“素炒嫩荠、蚕豆韭菜、白灼豆苗、绿豆糕……怎么全是绿的啊?” “看不出来么?我被绿了。”秦绯浅嚼着豆苗,牙关磨得,似是恨不得把刑衍的骨头都嚼碎! 被绿了又是何意?两人面面相觑,等着秦绯浅的解释,秦绯浅咽下豆苗,重重叹了口气,“昨夜里没睡着,今早才小憩了两个时辰,别见怪啊,起得晚,所以干脆把早膳午膳一起吃了。” “啧我们问的是这个么?”太孙妃没耐心地拍了下她,“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秦绯浅又叹了下,言简意赅地将昨夜所听得的内容归纳为:“他杀了人,抢了人家的老婆,那孩子是他的,本来想养在身边,为了不让我知道,就打算把那对母子打发走。” 第198章 贵妇闺密团 她每说一个字,张夫人和太孙妃的眼睛就瞪圆一分,这个刑将军看着道貌岸然,背地里竟如此不是人! 太孙妃忿忿不平,张夫人则若有所思。刑将军能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啊…… 仰头呷尽一杯酒的秦绯浅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正准备豪言壮语,一个酒嗝就抢了先,倒让她忘了本想说什么来着,缓了缓,才重新振奋精神。 “从今以后,我与他再无关系,就算没了他,我也一样很好啊,我有初九、有苏骊,还有您二位,不也是我靠本事成为姐妹的么!” 没成想张夫人和太孙妃偷偷对视一眼,竟是谁也没说话,只是干笑了两下,显然只是应付她。 见她们不应和,秦绯浅懵然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在宰相府,所有人都排挤她,只有张夫人一来就对她格外照顾。 她当时还以为张夫人有良心,同情自己这个小可怜,但事实上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否则在她被接入尚书府之后,刑衍怎么会这么快去看她? 所以……从一开始,张夫人就是刑衍特地拜托来照拂她的? 面对秦绯浅的炯炯目光,张夫人讪笑了下,又赶忙安慰道:“刑将军只是说了那么一句,我看在我家夫君的面子上才应下,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的!看你第一眼就特别亲近,绝无假意!” 可惜秦绯浅依然委屈巴巴地撅着嘴,泫然欲泣的模样惹得人心疼死了,再看向太孙妃,当初的一幕幕依然清晰。 人家高高在上的太孙妃娘娘,一开始瞧她只如蝼蚁一般,是被刑衍恐吓一番,才对她态度大变的。 那是刑衍的功劳,不是她的…… 见秦绯浅的泪珠子摇摇欲坠,太孙妃赶忙为她拭去,“哎哟瞧你,我承认是因为刑将军才不敢怠慢你的……但后来可不是因为你救了太孙么,这可是你自己的本事啊!” “我有机会救太俗,是他为我担的责,没有他,我连施展才能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是刑衍出现及时,她那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赶出太孙府,又何来后面种种机遇。 “说到底,我自以为的好运气,全是因为他。”秦绯浅自嘲苦笑,她还以为自己多大能耐呢,其实仔细说来,若不是他最初相救,她恐怕早折在薄酩手上了。 没有刑衍,她又算得了什么?好没出息啊…… 她越哭越伤心,让不擅哄人的太孙妃手足无措,“你要是这样想,我可就不高兴了,就算当初是因为刑将军,可后来的情谊并没他什么事啊!” 张夫人也赶忙点头,“对对对,咱们现在不是姐妹么,你要是实在不痛快,我们替你出气!” 秦绯浅扑扇着泪眼,呜咽着拉着她们的手,“臭男人靠不住,还是闺密好啊。” 闺密这词儿倒是新鲜,闺中密友,确实贴切,太孙妃喜滋滋地捏起酒杯与她碰盏,“你就等着看,本宫定叫那刑衍后悔!” 第199章 出门遇歹人 虽然太孙妃不比刑衍有势力,但到底是皇家的嫡孙媳妇,给臣子下个绊子算不上难事。 不过秦绯浅想了想,吸着鼻子摇摇头,“算了,我也说了不少难听话,就算做不成恋人,也没必要成仇人,只要别让我再看见他就成。” 和刑衍的那点纠葛,就此两清罢,别为了男人绊住自己名扬千古的脚步,促进大融医疗水平进步的伟大事业还等着她呢。 屋内,三个女人把盏言欢,门外,苏骊仍然忧心忡忡,她虽没有太孙妃和张夫人的身份地位,但对秦绯浅绝对是忠心耿耿,知道她肯定是放不下刑将军的,强颜欢笑又能撑几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哄她开心,不若去买些她喜欢的点心。 今日天气好,艳阳照得人暖暖的,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悠然惬意得很,以前做妾室时虽然有丫鬟伺候跟随,但哪有如今自在呢。 但没走多久,她突然回头望了望,刚才还笑盈盈的,此刻却警惕起来。 怎么觉得……有人跟着她呢? 可巡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只能继续前行,拐过一处巷角时,余光似乎瞥见一抹人影,不自觉定睛看了眼,依然没什么异样。 今日好生古怪啊。 她有些后悔了,早知该带个丫鬟出来的,不过这大街上人这么多,总不会出什么事? 她定了定神,让自己别胡思乱想,故意绕了点路,穿过附近最热闹的街道,这才绕到一间不起眼的糕点铺子前。 别看这铺子门脸不大,东西也少,光顾的客人更算不上多,但这家的杏子糕格外香甜,是秦绯浅特别喜欢的。 买了半斤糕点后,她按照原路返回,看见前方似乎有新铺开张,来往行人都去捧场了,忍不住也好奇去看看,谁知刚走几步,一只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可怕的蛮力将她拽向一边的无人窄巷,点心也摔落在地,被踩得稀碎。 完了,她竟遇上歹人了! 苏骊拼命挣扎,可她那点力气,连撼动对方一个手指头都做不到,胡乱间摸到那人的胳膊,虽不十分粗壮,筋肉却异常紧实。 老天爷,她怎么这么倒霉,只是出来买个糕点而已,怎么还遇上了个练家子的歹徒呢。 不行,她现在可是良家女,就是死也不能任人欺负! 于是恶从胆边生,她努力拔下头上的发簪,估摸出身后人眼睛的位置,向后猛扎过去,那人果然松了手,可没等她尖叫逃跑,又把她扳过身来,让她后背抵在墙上,重新捂住了她的口鼻。 “嘘别叫,我是镇北将军府的方胜。” 惊魂未定的苏骊快被憋死了,示意他松手,方胜不大放心,只松开了她的鼻头,“我无意伤你,只是想让你帮点忙。” 直到这时,苏骊才认出他是谁,恼怒地拼命捶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干嘛这么吓人啊! 方胜慢慢放开手,“你别叫啊,否则被人听到动静,我被人当登徒子抓走,就没机会找你了。” 原来他也知道如此行径像个登徒子啊! 刚才的惊恐让苏骊心如擂鼓,突然松懈下来,血气回流,两颊红扑扑的,惊魂未定地缩着肩头,“那你、你找我干嘛啊?” 第200章 女子如虎 许是习惯性制服人,方胜一只手还扣在苏骊的肩上,“还能有什么事呢,自然是为了我们将军,和你们家秦小姐啊。” 说来真是愁人,昨晚上秦绯浅被气跑之后,刑衍就后悔了,彻夜未眠思索了一晚上,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向秦绯浅坦诚。 但等他早上亲自来登门时,却吃了闭门羹,想来她这般气性,不愿见他也是常情,只能另取它法,买了个极贵重的礼物赔罪,让人转递进去。 结果守门的小厮只能讪讪告罪,“对不住了将军,我们家主有令,跟您有关的都不能进这个门,半个音儿都不行。” 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刑将军,默默捏了捏鼻根,连个音都不行,真不愧是她的作风…… 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死心地想买通秦府的下人,于是方胜着手去办事,结果却是铩羽而归,说是无论找几个下人,一听到他是是镇北将军的,立马就掉头逃跑,简直跟见鬼一般。 刑衍听着奇怪,“她有那么大的威信?人为财死,那些下人能舍弃万贯金银?” “那倒不是。”方胜直觉得嗓子发紧,“是因为……昨天夜里,秦小姐睡不着觉,在院子里……熬毒药。” “熬……”刑衍的额角暴起半节青筋,言语间满是无力,“她想毒死我?” 方胜抹掉鬓边滑下的汗珠,“得钱也得有命花啊,所以您说秦府的下人敢送死么。” 这么说,除了硬攻以外,他居然束手无策,可若是硬攻,他就真的没必要在皇城待着了,一辈子驻守边塞,被埋死在黄沙里算了。 忠心为主的方胜不死心,干脆守在秦府外监视,试图等到府里的人出门后,找机会撬动。 他等了小半天,连个丫鬟都没见着,偌大一座秦府,大门始终紧闭着,活像这家的主人一般生着闷气。 待到巳时,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孙妃和张夫人的马车,赶忙上前想要请她们当说客。 结果,初九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瞥见他,就把他瞪了回去。 那么轻易就想向小姐道歉,让她消气?门都没有! 于是方胜只能悻然退到一边,不让他进门,总没说不让他守在门外。 好在天可怜见,没过多久,终于见到有人出来了,那一身绿裙让方胜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位姓苏的姑娘。 不过他若是莽撞上前,恐怕苏姑娘只会扭头钻回府里,于是便一路跟随,直到找准时机,把她拖进小巷,只为了能让她避无可避,好歹听他把话说完。 “我们将军是想道歉的,可秦小姐刀枪不入的,所以你帮个忙,先让她消消气行不?” 可话刚说完,他就被堵住了喉头,看向苏骊的眼神竟有些发直。 虽然方胜算不上体态魁梧的男人,但身形绝对称得上挺拔,在他面前,苏骊简直就是片娇柔的小嫩叶,捏一捏都能碎。 跟何况她现在背靠着墙面,眼前又是个男人,连低头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眨着一双盈盈柳叶眼,在略为昏暗的窄巷里泛着水光。 作为刑衍的侍从,方胜好歹见过不少世面,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无措,慌乱地赶紧放开了手。 哎呀这可怎好,弄得跟他欺负了人家姑娘似的。 第201章 到底懂不懂规矩 上得了战场的铁血男儿,却不知该如何应付一个弱女子,方胜舔舔唇,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手心都冒出汗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苏骊抬起眼仰视着他,一脸的楚楚可怜,连说出的话都是软的。 “不行,秦姐说了不让的。” 恍惚间,方胜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又酸又软,似乎连骨头都被人抽了出来。 这还真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呢。 不如苏骊眼一眨,他便迅速回了神,急匆匆从怀中掏出个物什硬塞到她手上,苏骊却猛然抽回手,差点让那东西摔了,“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她嗓音尖细,高声起来尤为明显,方胜生怕被人听到,又想捂她的嘴,自知不妥,只能拼命求她别喊了,“你也不想让你家小姐真的和我们将军分道扬镳,他们心里都是有彼此的,若真生分了可就断了缘分,多可惜啊是不是。” 想想也是这个理,苏骊犹豫了,摊开手掌,见是一枚小巧的翡翠梳钗,触手温润,俏色通透,是她见过品相最好的。 见她没有当即拒绝,方胜趁热打铁,让她把这个送给秦小姐,只说是自己买来的就成,不用提将军。 苏骊差点就应下了,可转念又不肯,“不行,这是你们将军买的,不能进府。” 方胜扶额汗颜,这秦小姐可真有本事,她的人可真是上下一心。 “你……你就当是我送你的,你再送给她总行。” “那、那就更不行了!”苏骊有些愠怒,两颊红晕不但没消褪,反而愈加显眼,“你送我这个算怎么回事,这东西不能乱送的!” 有什么不行?方胜实在闹不明白,不就捎个东西进去么,怎就如此费劲呢。 反正苏骊就是不答应,这东西不能算是送她的。方胜无计可施,又怕被人发现,一时情急,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做了件十分不过脑子的事情。 他伸手就拔下了苏骊头上的发簪,“那我和你换总行,你得梳子,我得这个,好姐姐你就帮帮忙。” 谁知苏骊的脸红转眼便蔓延到了脖根,是羞的,更是气的。 “你……”她指着方胜的鼻子,连泪花都给逼了出来,“你就是无赖!”骂完之后不由分说,拔腿便跑出巷子混入人群中,方胜再想追也是不能够的了。 茫然的方侍从鹤立于街边,为难搔搔头,“她到底算不算答应嘛……” 最后这一趟下来,糕点没买成,还被人掳走了一根发簪,苏骊沮丧不已,好半天后回神,才发现那只玉梳还在手中,总不能私吞,便只能送给秦姐了。 一路忐忑地回了秦府,她浑然天成的演技再次派上用场,并且秦绯浅正在和初九商量明天按照什么顺序去看铺子,便没多注意她。 “秦姐。”苏骊忍着心虚,将玉梳放入秦绯浅的妆奁中,“我今日看到一只玉梳,觉得你会喜欢,就买来了。” “哦,那谢了。”秦绯浅只随意冲她笑了笑,并没多在意那梳子,苏骊松口气,赶紧偷溜出去,忍不住又琢磨起来,刑将军这样做有什么用呢,秦姐再喜欢,也不知是他送的啊? 第202章 将军一怒 与初九商量完明天日程后,秦绯浅有些倦了,毕竟昨晚上没休息好,让初九帮她一起卸首饰。 将耳环放回妆奁后,她的视线被那只玉梳吸引,拿起来细细端详,通体用的是俏色翡翠,梳背上刻的不是常见的花鸟,而是对称的两团簇拥的花束,花瓣翻折,花蕊细长,并没有多华贵,倒是颇有生机之趣,十分合她眼缘。 “初九,帮我认认这是什么花。” 初九一边帮她拆头发,一边伸着脖子看了小一会儿,“茱萸花?哟,这梳子用料可真好,苏骊这人别的不说,眼光确实蛮不错。” 秦绯浅笑笑没说什么,嘴角却不带温度。 一来,这翡翠看着可不是凡品,不是在铺面里随便能看到的,苏骊并非权贵之人,玉石铺可不会轻易把珍品给她看的。 二来,苏骊向来喜欢华贵精美之物,这茱萸花又不是牡丹,没太多可取之处,对于不爱清简之风的人来说,甚至浪费了这么一块好料。 这真的……是她买的? 眉尾轻挑,秦绯浅将梳子放了回去,嘱咐初九让守门的多盯着点,若有人在外头徘徊驻足疑似监视,便去报官,就说有人意图闯入秦府抢劫。 初九不敢说太多,应下之后便告退,很快,秦府外便增派了人手,方胜见势不对,只能回将军府将此事禀报给刑衍。 彼时刑衍正在心不在焉地练枪,听了方胜的话之后,表情相当不郁,一个灌劲,将长枪抛刺出去,远远钉在练武场边上的树干上。 “我打个仗,尚且有千般计策对敌,她倒好,刀枪不入,存心想气死我!” 他承认对秦绯浅的隐瞒免不了让她多心,昨夜里语气也的确冲了些,但他已经忍着气性想尽办法道歉了,她还是一点台阶都不给。 况且昨晚争执,被刺伤的岂止她一人?她就没错么?尽管被忠叔故意误导,误会了罗秀的事,但他们相识那么久,她怎能那般揣测他?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就这么……信不过他,可见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亏他还为了秦绯浅,和祖父硬碰硬,甚至连忠叔都赶出去了,连自己的前程和命都可以不要,她却一个生气就轻易把他拒之千里,半句话都不肯听,难道就这么认准了他是那般无耻之人? 他可以事事宠着她让着她,怎么赔罪都行,但她要是根本不在乎他,那就用不着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了! 暴躁地扯下护臂一把摔在地上,健步流星地走回寝院,将金面具戴好,换上一身戎装。 他的怒意让方胜心惊胆战,只能小心跟上,“将军要去哪?” “军营!那帮软骨头的新兵,不磨一磨都站不起来!” 方胜狠狠打了个寒战,完了,将军本就对这批新兵不够满意,上次大练兵仍觉不够,正打算再严苛打磨一番,这会儿他正好在气头上,那是万千将士都别想好过了,甚至连老将都会因带兵不利被惩处。 弟兄们,我尽力了,你们谁想活命,就各凭本事哄好将军。 第203章 万军倒霉 小半个时辰后,煞气冲天的刑衍来到军营,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脊背发凉。 军中人马分为两部分,一些是刑衍从兖都带回来的自家兵,上过战场,见过血,被练得铿锵如铁,自不必操心,但对刑衍仍然畏惧,见他脸色不对,纷纷以眼神询问方胜。 方胜只是蹙眉摇摇头,活脱脱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节哀顺变。 除此以外就是那些新兵,尚没受过多少捶打,与刑家老将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本刑衍是不管这些的,但因为每年送去边塞的部队总因为训练不够而折损不少人,为了不让将士们白白丧命,他才主动请缨,从新兵抓起的。 但自小生长在彪悍将门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些新兵竟都如此羸弱,简直让他火冒三丈。 果不其然,刑衍走到哪,眼刀子就扫到哪,只随便在营中看了看,就有诸多不满。 “那边的,让你们扛个一百斤的木桩练练力气而已,这就扛不动了?日后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连被人扛回来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几个,腿上绑了点沙袋就跑不动是?来人,放狗!” 几头恶犬被放出,专门追着腿上有沙袋的跑,不想被活活咬死就跑快些,否则两兵交接,就凭这些个软腿软脚的还想冲锋陷阵? 再看不远处的角落里,两个兵头子正在对枪,招式够狠,出手也够快,看起来颇有些架势,但刑衍只扫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徒手夺下其中一人的抢,扫腿将之撂倒,再耍了个枪花,将另外一个的长枪挑掉,枪头直刺向咽喉,停在了夺命前的最后一线。 只见枪尖已然挂上了几丝血迹,再用上一分力气,喉管就能被刺穿。 “徒有其表,连腿脚都没站扎实,滚回去重新练!” 命悬一线的兵头子连求饶都不敢,直到刑衍收回枪,才瘫软跌到地上。 方胜生怕将军严厉过了头,赶忙上前给他递上擦手的布巾,“这些人毕竟没上过战场,和咱们的精锐人马还是比不了的。” 刑衍摇摇头,怒气分毫未消,“皇城果然是日子太好过,养出这么一群废物,上了战场也是送死。” 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哈哈哈哈,将军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刑衍转过身,冲来者拱手而拜,“裴叔。” “诶不敢当,该是末将拜见将军才是。”这位裴老年纪不过五十,一身精瘦的腱子肉,若论力气,一口气打十个年轻人都绰绰有余,但双鬓已然花白,脸上满是风沙刻下的勋章,看起来比真正的年纪起码老了十岁。 常年驻守边塞之人,大抵都是如此。 他是刑衍的副将,追溯起来,从刑衍的祖父辈开始就一直追随了,因此刑衍对他十分敬重,可如今每次见到他,都忧心不已。 “您的腿伤,还没好么?” 半年前,裴副将不慎摔断了右腿,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堪堪养好,可明明能够下地行走了,伤势却又出现反复,不仅没能痊愈,反而渐渐肿胀起来,营中所有的军医用尽了各种法子都收效甚微。 拖到今日,曾经精悍干练,作为军中二把手的裴副将,却成了个上不了战场的瘸子,军医甚至说,若这腿继续肿胀,出现溃烂的话,就保不住了…… 第204章 助攻多好办事 军中不能只靠刑衍一个人撑着,少了裴副将这样的老支柱,于整个大融而已都是极大的损失,况且刑衍十分敬重他,实在不忍见他以这般无奈的方式黯然退下戎马一生的战场。 可军医们向来最擅治疗筋骨创伤,连他们都没有办法,还能找谁来治呢? 刹那间,刑衍的眼前闪现秦绯浅的巧笑倩兮,恍惚愣了下,随即愤然咬牙挥散她的虚影。 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他还念念不忘的做什么。 一边的方胜眼尖,脑子也快,故作苦恼地掩唇咳了咳,“这可怎好,裴将军您这腿……要是能找个比秦小姐更厉害的,那一定能治好的对?哎呀……比秦小姐还厉害的人……上哪找呢?” 他自作聪明地提点刑衍,可以趁这个机会找秦小姐求医啊,秦小姐医者父母心,能狠心不管? 这道理刑衍不是不懂,但他…… 见刑衍紧抿着唇满不痛快,裴副将了然,饶有深意地笑笑,“是那位永都侯的千金?将军对她颇为上心啊。” 他爽朗的笑声让刑衍心头松快不少。刑家上下都对永都侯颇为敌视,但军中的下属们一般不会掺和这些事,对秦绯浅的态度并不会如忠叔那般。 之前刑衍为了秦绯浅闹出不小的动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也没必要装糊涂。 “难怪将军今日气势汹汹,怪吓人哟,原来是和心上人赌气呢,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能和和女儿家斗气?” 刑衍依然忿忿,“她……她以为罗秀和我有瓜葛!虽然是被误导的,但她居然信了!” 罗秀这个名字对裴副将来说有些陌生,愣了好一会人才想起来,喉头一堵,好半晌才清了下嗓,“就是在乎你才会生气,得好好跟她解释,阿衍啊,你们年轻人气盛好强,但你是吃过教训的,别再后悔了。” 他没称呼将军,而是阿衍,这是作为长辈,对刑衍的一番劝解。往事无法弥补,但眼前人,别再辜负。 想起三年前的事,刑衍又是一阵难过,捏着拳头颔首不语,末了才罕见地沮丧一叹,“她不肯听我说话。” 裴副将眉头一扬,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将士忍不住偷偷侧目,刑衍得维持自己的威严,轻声提醒裴叔收敛些。 “咳咳嗯……”裴副将心喜不已,比起以前那个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除了打仗,其他事一概不过问的少年将军,如今的阿衍终于能有点孩子气了。 于是他和方胜对视一眼,也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面,“唉我这腿还是想再治一治的,既然诚心求医,那总得亲自登门,你说我要不要带点见面礼呢?” 刑衍明白他的意思,紧绷的面庞终于流露一丝笑意,“您可别,依她的脾气,肯定会觉得是我把您搬来硬逼她呢。” 裴副将裂嘴一笑,“那就有劳将军了?末将静候佳音。” 刑衍别无办法,只能答应下来,方胜跟着窃喜,却被刑衍幽幽瞪了一眼。 都会跟他耍小聪明了,越发得寸进尺,看来是还没被罚够。 第205章 富婆巡街 天知道在刑衍走后,整座军营有多庆幸,纷纷向裴副将投来感激的目光,而刑衍心情好了,也不在乎他们的小动作,一路策马至秦府门口。 守门的小厮敢拦拦方胜,但绝不敢拦刑衍,然而他们却一动不动,半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将军恕罪,我们家主她……” 刑衍英眉一皱,“她还乔着气?告诉她,有正事。” “啊不是不是!”小厮们拱手告罪,深深鞠着躬,就差把脸贴在地上了,“我们家主是出门去了,刚、刚走不久。” 就这么不巧么……刑衍惆怅叹息,“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去了哪里?” “不知道……” 可怜的小厮快要被刑将军的威压慑得喘不过气,暗自哀叹家主怎么就赶上这时候出门了。 好在刑衍没有迁怒的意思,又不知秦绯浅是不是故意躲他去了,负手想了想,摘下腰上的将军令牌扔给方胜,“调两千个……哦,三千人手,全城寻她。” “是!”方胜脚下飞快,这才是将军侍从该有的样子,而秦府的小厮暗暗咽了口唾沫。 这刑将军该不会一怒之下,要向家主下杀招…… 此时此刻,尚不知自己即将遭遇什么的秦绯浅,正在东市悠闲巡视,她名下的十二个铺面,过半都在这里,她也不刻意表明身份,微服考察最能探得最真实的状况,看看这些店里的人有没有懒散怠惰。 掌柜伙计不认识秦绯浅,但认识田贵,所以每次都是秦绯浅看了一会儿,心里有数之后,才做个手势让田贵进来,此时铺子里账面来不及做手脚,有什么问题一目了然。 田贵也的确称职,比跟随薄酩时还要尽心,板着脸让掌柜的交出账簿。 掌柜的还以为只是大管事例行过问,便笑呵呵把账簿递上,仍不知秦绯浅这个主子就在边上,或谄媚或正直,都被她看在眼里。 前两家还好,账目清晰,货也对得上,到了第三家,卖的是绢丝布料,掌柜脑满肠肥,一手带了足足三个花里胡哨的大戒指,活脱脱一副奸商样。 不过他虽然油腻了些,待客倒是热情至极,一张嘴极会哄人,都让秦绯浅怀疑他是不是早得了信,故意拍她这个主子的马屁。 见秦绯浅没有生气,田贵也就没多说什么,照例查看账簿,没翻几页就陡然冷下了脸,一把将账簿摔在了掌柜怀里。 “老曹,我不是说过么,以前那些暗地里的生意全部停干净,账也给做明白来,你还在偷奸耍滑?” 姓曹的掌柜干笑一声,冲店里长工使了个眼色,长工熟练捧出一个鼓囊囊的小锦囊来,曹掌柜笑呵呵给田贵递上,这份量可是下了血本啊。 “田总管,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干净,大家多条财路不好么,以后我每个月都孝敬您。” 田贵的余光扫了眼一旁状似挑选货物的秦绯浅,生怕被她怪罪,更恼怒曹掌柜的自作主张,将锦囊扔了回去,“呸!咱们如今的家主姓秦,洁身自好,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你倒是胆肥!” 曹掌柜是个滑头惯了的人,还以为田贵嫌自己的孝敬不够厚,正要再讨好几句,忽见一女子走进铺子里,满头珠翠,绫罗裹身,应该是哪家富户的娘子。 为什么秦绯浅不觉得这女子是权贵家的夫人呢,因为这女人一身打扮……太俗了。 第206章 在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位富户夫人一身衣着不凡,但与她那盆插一般花枝招展的发饰并不相配,除了俗气,实在品不出什么韵味。 不过对于生意人来说,这可是肥客,尤其从曹掌柜热情相迎,一口一个“沈夫人”就能看出,还是位熟客。 “哎哟沈夫人,可把您盼来了。”曹掌柜从货架上抽出一卷布料,颜色倒是别致,纹样也少见,“这匹货一到,我就给您留着了,别人出价多高我都不肯,便是金袈裟,也得披在大佛身上才配得上嘛。” 呵,佛若是听到你这话,定会保佑你倒大霉的。秦绯浅好笑腹诽,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 那女子对曹掌柜的吹捧十分受用,摸了摸料子,很是满意,“嗯,这一卷送到我府上去。” 曹掌柜乐不可支,“诶,还是沈夫人阔气,一共四百两银子。” “多少?!”秦绯浅飞快地算了一笔,在大融,一两银子折合一千元,四百两就是……四十万元。 她搞垮薄酩也才用了两千两而已,这一匹布就得要整四百两?! 秦绯浅的惊讶让曹掌柜微微嘲讽,似乎在嫌弃她的少见多怪,而那沈夫人不但不生气,反而颇为得意,“哼,这有什么?就得这个价的料子才能配得上我,我的衣裳必须得是皇城里独一份的,否则什么小门小户的看家婆,都能和我一个样么?” 她的这份自信,让作为“小门小户看家婆”的秦绯浅笑而不语,在现代,四十万的奢侈品也算不得什么,人家有钱,买的就是一个高兴。 可田贵盯着曹掌柜那张笑得虚假的脸,就知道他在耍花招,果不其然,沈夫人刚刚转身出门,曹掌柜就无视秦绯浅这个穷酸客人,跑到田贵面前献媚,“大管事,刚才这一单,拿一半孝敬您来可好?” 田贵对天发誓自己从没受过这么重的礼!却不忘套曹掌柜的话,“给我一半儿,你的账记得清么?” “这能有多大事啊。”曹掌柜嘿嘿一笑,“那匹布,四十两银子到顶了,账上也就这么记,剩下的钱……您老行行好,我还得打发路子呢。” 好家伙,价格虚高十倍!秦绯浅二话不说,立即将没有走远的沈夫人给追了回来,把曹掌柜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曹掌柜生怕放跑了肥羊,恼羞成怒指着秦绯浅的鼻子怒骂:“你个穷酸丫头在这碍什么事?我做我的生意,你管得着么?买不起就滚一边去!” “你的生意?”秦绯浅不怒反笑,身旁的初九压不住火,也直指曹掌柜呵斥:“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知该滚的人是谁!” 秦绯浅无言扶额,没想到如此俗套的扮猪吃老虎的桥段,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初九刚才把语气收一收,再沉稳一些的话,不怒自威的气势会更加到位一些。 说到不怒自威…… 眸光黯淡了一瞬,随即被强颜欢笑取代,秦绯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既然和他有缘无分,那就别去想。 初九并没注意到秦绯浅的失落,然而还没等她报出自家小姐的名头,那位沈夫人就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多少钱都是我乐意的事,莫说四百两,就是再翻一番,只要我说它值,它就值这个价!” 第207章 叫我秦家主 也许是和刑衍闹崩,把所有的脾气都消耗光了,现在的秦绯浅特别好说话,能够理解沈夫人的心情,毕竟她自以为值钱的珍宝,其实只需要四十两银子,足见她根本就没有鉴赏上等品的眼力。 这可太让人丢面子了,尤其是在小门小户的管家婆面前。 不过秦绯浅就喜欢拆人家的台,笑盈盈地伸出手,田贵立马将那匹料子递到她手上,让曹掌柜傻了眼,没等他细想秦绯浅是何等来头,就因她接下来的举动大惊失色,“啊你干什么!” 只见秦绯浅慢条斯理地……将那匹“价值四百两白银”的绢布给撕了,而且是撕成一段一段的,毁得彻彻底底。 “诶你发什么疯!”沈夫人制止她,却被初九拦住。曹掌柜怒不可遏,冲上去想要抢夺,田贵眼疾手快,抄起一块被秦绯浅撕下的绢布,就塞进了他嘴里,“闭嘴你,找死的东西。” 就在众人瞠目的注视中,秦绯浅将一匹布撕了个七零八落,爽快地拍了拍手,不得不说好料子就是不错,难怪美人妺喜会喜欢裂帛之声呢。 掸了掸身上的碎丝后,她冲沈夫人扬起嘴角,“不好意思,秉着诚信经营的原则,高于市价的货品,我们坚决不卖,多少钱都不行,毕竟,钱这东西,我不缺。” 沈夫人糊涂了,看向曹掌柜,又看了眼田贵,偷偷将秦绯浅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女子,一身衣饰竟有大半是她认不出来的。 而且,就算她并非多识货,也能知道这些东西绝非凡品。 俗人就是这般,识人完全靠衣装,尤其生意人,又是格外见风使舵的,因而沈夫人立马态度大变,“哎哟这位好妹妹,你这身衣裳出自谁家啊,看着怪稀罕啊,连我都没见过。” 呵,刚才叫嚣得那么难看,现在还指望自己能给个好脸色?秦绯浅冷笑不语,让沈夫人看着莫名有些心慌。 初九则趾高气昂要讨回刚才的场子,上前两步,将沈夫人的视线隔开,“我们家小姐是你高攀得上一句妹妹的?小心惹祸上身,就凭你这铜臭熏出来的眼皮子,能见过什么世面。” 瞧瞧这丫头,跟着自己几个月,脾气见长,口才也不赖啊。秦绯浅好笑挑眉,不再理会被初九呛得脸色涨红的沈夫人,而是转身让田贵选个更靠谱的掌柜来。 田贵拢袖颔首,可谓毕恭毕敬,“是,家主大人。” 一声家主大人,让沈夫人和曹掌柜都错愕万分。沈夫人不知秦家的事,但曹掌柜可是刚刚才被田贵提醒的。 他们的主子,如今姓秦…… 完了,他惹错人了! 曹掌柜一把拔下嘴里的布团想要求饶,秦绯浅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指着他的鼻尖,神态竟与刑衍有那么几分相似。 “把你先前吞下去的脏钱一分不少地吐出来,然后,给我滚。” 丢了掌柜的营生,自己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曹掌柜腿脚一软跪得十分利索,但还没等他开口,田贵就命人把他拉开了。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呢,无论是谁,家主都不喜欢看人下跪,再说曹掌柜是必然要赶走的,没必要让他在这碍眼。 目睹这一幕好戏的沈夫人迟迟没能回神,直到曹掌柜被拖进内院,她才重新看向秦绯浅,讪笑得有些虚假,“这位夫人,敢问您贵姓?” 秦绯浅虽然无意回应,但见初九与荣有焉的小模样,还是满足她的小心思。 她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更衬颈项纤长,唇边与嘴角扬起骄傲甚至有些跋扈的弧度,颇具睥睨之态。 “你可以称我一声秦小姐,或者,叫我秦家主的。” 第208章 就这 一介女子,竟是当家之主?沈夫人并不相信,又因在秦绯浅和初九这对主仆面前讨了个没趣,脸上挂不住,心里更是窝火,既然她们难说话,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客气,当即又换回那副尖酸嘴脸,“说笑呢,哪有女子当家的,你家男人呢,死绝了不成?” 秦绯浅当即就冷下了脸,凝视沈夫人许久,只把她盯得浑身发麻,不免有些后悔失言,可转念一想,反正她夫家财大气粗,又从没听说过谁家是女人掌权的,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个女子,再强势又怎能比得过男人? 仗着自己的夫君,沈夫人也有了底气,谁知她刚撑起架势,就听得秦绯浅问了句:“报上家门。” 短短四个字,却让人如坠冰窖,沈夫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什、什么?” “我问你,哪家的。” 秦绯浅如今是什么身份?结交之人不是显贵重臣,就是皇亲国戚,与太孙妃那是同桌碰盏的交情,一个粗俗傲慢的商贾之妇,她会放在眼里? 但她的傲气让沈夫人更加不服,抚过自己的鬓发,炫耀着自己的满头珠宝,“想必你应该知道,在这东市……哦不,整个皇城大名鼎鼎的百年轩宝阁!” “轩宝阁……”秦绯浅喃喃两句,微微偏过头,纤长的羽睫上仿佛都挂着冰霜,“田叔,你可听说过?” 沈夫人被噎得抿唇不语,田贵恭敬回话,却是格外的言简意赅,“卖文宝字画的。” 哼,还以为有多大排面呢,秦绯浅的讥笑毫不掩饰,接着问道:“比我有钱?” 田贵也忍不住挑起眉尾,“天壤之别。” 他是知道轩宝阁的,生意做的确实大,底子也殷实,否则怎能让沈夫人如此挥霍,但比起秦绯浅坐拥的庞大资产,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秦绯浅相当满意,向沈夫人轻描淡写地那么一挑眉,“就这?” 可想而知,沈夫人的喉头堵得有多难过,牙关磨得咯吱响,“你口气不小啊,倒是也说说看,你这女家主手里能有几家铺子啊。” 这种话用不着秦绯浅亲自开口,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倦了,初九扬着下巴神气万分,“我们秦府的宅邸,在城西。” 东富西贵,能住在西边的,全是达官显贵。士农工商阶级分明,最末等的商人就是再有钱,也比不过士族的权。 不过秦绯浅还是很谦虚务实的,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别误会,我只是住在城西而已。” 毕竟她现在没有侯门的身份,确实只是个平民嘛。 无论如何,沈夫人自知是比不过秦绯浅的,矮了那么一头,也就没了气焰。 秦绯浅懒得再费口舌了,被初九扶着跨出铺面,“你们家赚点钱也不容易,你之前被曹掌柜中饱私囊的钱,我们会如数奉还的。”说罢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沈夫人扯了个冷笑,“给你提个醒,刚才那个抚鬓的动作,以后还是别做的好,因为看起来十分得……风尘。” 第209章 他带着三千大军走来了 身后的沈夫人被气得跳脚,让秦绯浅心情大好,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进来,十分仔细地张望一番,“这铺面不错,把你们掌柜叫出来,我要把这里买下。” 田贵正忙着清点账目,听到这么傲慢的一句话,心下不太痛快,但还是客气地回了话:“抱歉,不卖。” “用不着客气,尽管开价。”男人傲气非常,一副要强买的架势,“我们家老爷请了高人,要在东市摆个招财阵,你这铺子正好在一卦上,所以烦请割爱” 不讲理的人遇多了,田贵也见怪不怪,虽持着最后一分客气,但逐客之意已十分明显了。“这位客人,所谓和气生财,我们家主上并非好惹的,请回。” 男人混不在意,仿佛他们家老爷能比天还高上三分,“你们家主上?什么来头啊,行,我们拿出诚意,设个局宴请一顿如何?”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田贵失了耐性,正要赶人,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路人多嘴道:“这家的主子是个女的呢,看着怪厉害的,你说这世道也是奇了啊,女人也能当家作主,还是那么年轻的。” 年轻女子,成了家主…… 男人不知想了些什么,瘪瘪嘴悻然告辞,但在拐过一个街角之后,却换成了一幅惊喜而奸诈的嘴脸。 “看来果真是这样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东市,不知去向何方。 对此浑然不知的秦绯浅正和初九调侃刚才的沈夫人,忽然,有个戎装模样的男人经过她眼前,十分刻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腰间拿出两支粗细各一的竹筒,其中一个秦绯浅认识,是火折子,另一个又是什么? 这人想干嘛? 只见那男子那火折子点燃了粗竹筒底下的引线,紧接着一声啸鸣冲上高空,散出显眼的赤红色。 发信弹?! 秦绯浅有些慌张,难道是刑衍恼羞成怒,派人来抓她? 像是应了她的想法一般,没过多久,大批兵马便涌向了她,把她围得无处可逃,却没有拔刀相向。 片刻之后,一匹高头大马闯入她的视线,金头鞍上坐着的,正是威风八面的刑衍。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在见到他的这一刹那,又重新翻涌起来,看着他翻身下马,走到自己面前,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所幸初九因为害怕,用力拉了她一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哼了声,“刑将军你这样可就难看了,咱们就算——” 谁知刑衍一个眼神,就让她乖乖闭了嘴。 就算怎样?就此分道扬镳,把曾经的情分忘得一干二净么?她居然敢说得这么轻松,简直让人…… 想把她死死抱住,用力打上两巴掌,打到她吃痛求饶! 他的念头透过森然的表情,让秦绯浅打了个寒战,警惕的后退两步,正要叫板,却见刑衍立定在她面前,拱手深深行了一礼,他身后和围在周围这浩浩荡荡的大军,竟也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铿锵之声几乎要震动东市的地面。 第210章 冷战也不忘皮一下 这场面,未免也太郑重了…… 不明所以的秦绯浅暗暗忐忑,闹不懂刑衍到底想干嘛,但既然都行礼了,应该不是要欺负她。 周围的行人和店家早被吓得能躲则躲了,见大军下跪,更是把店门通通关上,就连初九都手足无措,她要是不跪,好像担待不起啊。 好在刑衍很快为她解了围,他躬着身,姿态足够诚恳,倒让秦绯浅不好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堂堂大将军呢…… 其实刑衍是有些怕她闹脾气,不肯听他说话的,但现在看来,万幸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趁着她尚且安静,赶紧将来意说明。 “我军中有位裴副将,腿伤数月不得痊愈,再拖下去,就要成个残废,再也不能上战场了,求秦神医出马,为大融留住这位悍将!” 秦绯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弄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让她去给人治伤的? 没等她发问,一众半跪的将士又异口同声地喊道:“请秦神医出马!” 他们中气十足的呼喊几乎震疼了秦绯浅的耳朵,震惊得把刚刚想好的说辞给忘了,又见刑衍到现在仍弯着腰不肯起,朱唇翕动几下,终是泄气般垮下了肩头。 “走。”她故意别开视线,两个字干干脆脆,连个尾音都不拖,反倒让刑衍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就这么答应了? 就在他窃喜一切还算顺利时,秦绯浅又生硬地说了句:“治疗费用全免,就当我还你之前的人情了,虽然我也知道还不清,聊胜于无。” 这句话刚说完,方圆百步之内,所有人都后背一凉,秦绯浅明显感觉到刑衍浑身的紧绷,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行。”这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还能怎么办呢,先把她稳住再说。 除了三千大军,刑衍还特地准备了马车,车上甚至准备了秦绯浅最喜欢的杏子糕。 可他越是贴心,把她的喜好摸得门清,秦绯浅就越高兴不起来。现在对她这么好有什么用呢,他们根本就走不到一起啊…… 不管怎么说,还是给人治病要紧,马车一路驶到裴副将的宅邸,他正带着自己的发妻和儿孙守在门口。 裴副将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在军中摸爬打滚几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军职,但对糟糠之妻却是一如既往。 他的发妻林氏跟他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村妇,比裴副将要大上三岁,早年劳作辛苦,两鬓已然泛白,哪怕已经是位五品将军的夫人了,但穿不惯锦衣华服,仍是一身窄袖麻衣,为人粗是粗了些,但性情质朴敦厚,尤其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暖人心。 唯一的独苗儿子虽有心随父参军,无奈幼时一场病,让他行动不大利索,只能靠着父亲得来的封赏田地,雇几家佃户,媳妇贤惠,儿女成双,日子也算殷实美满。 见刑衍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马车,林氏便知自家夫君的救星来了,伸长了脖子,巴巴瞧着被初九扶出来的秦绯浅。 “哎哟!没想到神医小姐竟跟个天仙似的啊!” 她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上前搀扶秦绯浅下车,裴副将来不及阻拦她,暗自担心秦绯浅会嫌弃。 毕竟人家是什么身份,跟他们这种乡下来的人那是云泥之别,他都怕自家婆娘那双手,糙得会扎疼秦小姐。 没想到秦绯浅竟丝毫不介意,反而握住林氏的手十分亲昵,“嫂嫂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此言一出,边上的裴副将紧紧绷住表情,刑衍则郁卒地摇摇头。 这丫头,调皮! 第211章 追啊赶紧的 要知道刑衍管裴副将叫“裴叔”,称林氏该是婶婶的,结果秦绯浅一句“嫂子”便把自己的辈分生生拔高了一辈,岂不要把刑衍当晚辈看? 就她会耍这些嘴皮上的小聪明。 不过她乐意淘气,总比死气沉沉油盐不进的好,明明她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来,但刑衍就是忍不住心下松动,竟才发现,只要有她在,怎么样都会让他高兴。 裴副将生怕秦绯浅这是在故意赌气惹刑衍不悦,偷偷瞄了眼将军的表情,见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嘴角分明是翘着的,差一点让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跟随将军也有好些年了,就没见他笑过! 而且凭他对将军的了解,还以为他就算看上那哪个女子,也是温婉和顺的,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这般活泼的。 人心果然没那么好琢磨啊。 众人回到屋内,林氏怕秦绯浅身娇肉贵,忙着给她生个炭盆取暖,秦绯浅笑说不用,还是先给裴大哥看伤要紧。 一向豪爽的裴将军竟然羞愧起来,秦小姐这么娇贵的姑娘家,眼里干净得很,自己这腿肿胀丑陋,哪好意思叫她看了去呢。 他的窘迫被秦绯浅看在眼里,笑话裴大哥小瞧他,“我可是能给人脑袋开瓢的人,要是连你一条腿都不敢看,若真要手术,你不怕我见了血就晕过去?” “哈哈哈也是,我们将军可经常说起您呢,绝非寻常女子能比,也就只有军中男儿才能堪堪和您比个高低。” 哟,这评价很高嘛,不过到底是刑衍真的说过这话,还是这位裴副将有心帮衬呢? 秦绯浅并不搭腔,让他痛快些卷起裤子。 这么一打岔,裴副将也不别扭了,露出的小腿却让秦绯浅正了神色,细细看了几眼后询问病史,听说他骨头断过,心下便了然了。 “骨筋膜室综合症,有点麻烦,而且……这么严重的真是少见,难道腿伤还没好就乱下地走动了不成?” “瞧您说的,若要等到彻底好得多久?”裴副将佩服她一眼就能瞧出问题,但那什么症的,他就不懂了,“咱们这些上战场的人,伤筋动骨都是小事,哪有时间躲懒。” “那怎么行呢。”秦绯浅一边考虑要如何治疗,一边告诫他养伤不能马虎。 裴副将笑笑,别有用意地对刑衍说:“将军可听见了?下次再受伤,可得好生休养了,上回多吓人啊,一场仗下来,身上还带着血呢,听到军号响,连包扎都顾不上,又带兵冲了上去。” 刑衍并不回应,秦绯浅则不禁想象他浴血奋战的身影,竟有些……心疼。 原来他这么辛苦,和他比起来,自己未免太矫情了些。 可是…… 杀人夺妻,还不想认自己的亲儿子,这也太恶劣了! 满腔的愤慨又重新占据上风,她狠狠瞪了一眼刑衍,扔下一句:“稍等,我回府取些东西来。”就气鼓鼓地迈出门。 裴副将赶紧冲刑衍使眼色,快去解释啊,不然媳妇儿就真跑了! 第212章 惹怒他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刑衍本人,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实话了,哪怕她知道以后,境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秦绯浅走得快,转眼已经快出了小院,他几个大跨步追上,本想拉住她,但知道这会让她更不高兴,只能拦在了她面前,趁她开口之前抢道:“罗秀不是我的女人,你误会了!” 听到罗秀这个名字,秦绯浅心下一顿,眨眼的小动作显得困惑又期待,看转瞬又被强压了下来,“哼,你说不是就不是?刑将军,敢做不敢当可就不好看了,你都让人家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想不认?” 谁知刑衍竟无比震惊,哪怕戴着面具,也能让秦绯浅清晰感受到,他的难以置信,“谁……谁儿子?” 他的反应让秦绯浅迟疑了,回想了一番那晚上听到的话,没弄错啊。 “你、你不是要把罗秀的儿子接到身边么,还不想让我知道,就是怕我容不下你的庶子呗。” “秦绯浅。”没想到刑衍竟面带寒霜,头一次,将她的名字叫得如此生硬,甚至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这也是头一回,让秦绯浅真的有些害怕了。 因为她刚才的话太直白,让他气急败坏了?他……他要干什么? 只见刑衍紧咬着牙关,浑身都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怒火,一步步逼近她,害得她只能连连后退。 忠心的初九冒死挡在秦绯浅身前,飞快思索着应该怎么求饶,让将军看在和小姐好过一场的份上放过她? 不过在刑衍面前,初九根本构不成丝毫威胁,他就这么紧紧盯着秦绯浅,末了重哼一声,将初九拨开,将一把将秦绯浅抱起! “啊你干什么!”秦绯浅真的慌了,现在找太孙妃娘娘求助还来得及么? 屋内的裴副将和林氏听到秦绯浅的尖叫,也忙冲出来,见到将军竟把秦小姐抗在肩上向院外走去,赶紧上前阻拦,“将军不可啊,有话好好说!” “我就是要和她好好说。”刑衍的咬牙切齿愠怒非常,命令所有人都不准上前,然后扛着秦绯浅跃上马车,将她按在了宽阔的车座上。 车帘还在晃动,厚实的车壁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大半,安静的车室内,刑衍和秦绯浅粗重的呼吸格外明显,两人的气息交织纠缠,充斥着不合时宜的暧昧和危险。 秦绯浅想要挣扎,却被刑衍按住,根本就反抗不了,忍不住生出些不太好的念头,这男人明明很知分寸的,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他被戳中了痛处,正在气头上,会不会抛弃理智,可就不太好说……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刑衍一把捏住她的两颊,用力并不大,没有弄疼她,只是不得不正眼看着他,目光无处可躲而已。 “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刑衍的愤怒不作假,他知道秦绯浅误会了,但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离谱!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他明明做了亏心事还好意思质问她,秦绯浅竟鼻头一酸,泪珠子便盈满了眼眶,“我不应该这么想么?” 尾音带着颤,泪水也从眼角溢出,滑入她耳边的鬓发,她一哭,刑衍就心软了,又实在气不过,单手捏起她的脸蛋。 “你觉得我跟别人有孩子?秦绯浅,你有没有心!在你眼里,我又把你当做了什么?我说过……我只有你。” 第213章 凶残的黑历史 只有她?秦绯浅扑扇着湿漉漉的睫毛,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可是……可太孙妃娘娘和张姐姐,都说你……你……你不可能没女人的。那个罗秀那么嚣张,可你对她比对我还纵容,连看她孩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你让我怎么不去想!” 越说越伤心,她竟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是不肯信刑衍,而是她知道,这里是大融,不能拿她那个时代的要求套到刑衍身上。 所以她明明接受不了,还非得强迫自己去面对事实,她容易么! 这时,听到哭声的初九不顾阻拦,要冲上马车护主,小小丫头一个,着急起来力气竟然格外大,林氏又担心刑将军真的会伤到秦小姐,存心放水,让初九找准机会冲了过去。 可她刚刚跑到马车跟前,刑衍就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一个两个的,都当本将军是什么人!还不退下?” 初九仍不放心,却听得秦绯浅带着哭腔说自己没事,这才顶着刑衍刀刃般的目光乖乖退下。 放下车帘后,刑衍的怒气消减几分,回头见秦绯浅还在抽泣,正撅着唇盯着自己,“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闷叹一声,坐在她身边,为她抹掉眼角泪迹,动作格外温柔,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道出实情。 “三年前,我得到消息,身边的一个得力的副将,竟通敌叛国,当时我年少气盛,将他……活活烧死了。” 秦绯浅顿时炸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将上身后仰,本能地想要离他远点。 她的反应是刑衍意料之中的,但还是……心里揪了一下,低下头,满眼是浓浓的歉疚。 好在秦绯浅心态很强大,迅速便冷静了下来,“那个副将就是罗秀的夫君?” 刑衍狠狠怔了下,“你……不觉得我可怕么?” “嗯……有一点。”秦绯浅比了个收拾,大拇指和食指相靠,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不过好像也没那么怕,毕竟……当初太孙遇刺,你可是一个人解决了一屋子,你们这个世道——哦不,我是说,毕竟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酷嘛。而且叛国本来就是死罪,你做的并没有错,只是……过于凶残了点。” 可刑衍并没有被安慰到,紧闭着眼沉思了好一会儿,靠着车壁继续说道:“那副将被烧死之后,罗秀才赶过来,跪在被烧焦的尸身面前痛哭,并且告诉我,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叛国……” 这是他三年来都难以开口的痛处,摘下面具,双手掩面,竟是秦绯浅从没见过的悲伤之色。 他的声音透过指间,显得异常沉闷,带着无尽的伤痛,“他是为了引出细作,才假意通敌的,为了让敌方信得过,他谁也没告诉,只有罗秀知道。他明明是英雄……可我轻易就相信了表象。我永远都记得他被烧死时的惨叫,和罗秀崩溃的哭喊,质问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秦绯浅心头一空,轻易相信表象,从而产生误会的,不也是自己么。 第214章 真相揭晓 原来自己也在无意间,再次刺痛了刑衍。秦绯浅的五脏六腑都酸疼不已,小心试探,侧脸贴上刑衍的后背,双臂环住他,“对不起……” 刑衍牵住她的手,落在唇边轻吻了下,“怎能怪你,是我隐瞒在先。” “嗯,这句话也送给你自己。”秦绯浅闭上双眼,“你不也是被蒙在鼓里才会如此么,何况你已经尽全力弥补了。” 难怪罗秀会对他如此尖锐,难怪无论她怎么挑衅,刑衍都容忍了。 “那她的儿子……” “是遗腹子。”刑衍沉闷回答,“当时罗秀哭晕了过去,军医断脉才发现她有孕的,石副将他……到死都没来得及知道,他有了后。” 车厢里陷入了死寂。秦绯浅终于明白,为什么罗秀会说那些话了,在目睹夫君惨死之后,才迎来这个注定没父亲的孩子,作为一个女人,她确实很可怜,无怪她憎恨刑衍,为了让他也得不到幸福,才找上自己呢。 也难怪刑衍看那孩子的眼神会如此,因为那是他最愧疚之人唯一的血脉,正因如此,才想把那孩子教导好,成为他生父那样的英雄。 而所谓的让罗秀吃穿不愁,并非养作外室,而是赡养她这位遗孀。 老天爷,她都误会成什么样了啊…… 秦绯浅懊恼自己的愚蠢,和对刑衍的质疑,无论怎么道歉都不够的,只能紧紧箍住他,额头拼命在他后背磨蹭,鼻音哼哼唧唧,颇有撒娇的意味。 她能够消气已是万幸,得知真相后,也没有疏远他,更是奢求不来的,刑衍本就心满意足,又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温软,哪里架得住她这般攻势,心头一软,反身将她捞入怀中,珍宝似的抱着,简直爱不释手。 乖乖趴在他胸口的秦绯浅也蹭着他的颈窝以回应,想想又气不过,咬着唇,一下下捶着他,“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害得我还以为……” 还以为自己被他辜负了,以为他们有缘无分,好不容易动了心,却是空欢喜一场。 刑衍的身形一顿,低头看着她,语气仍有些忐忑,“我……我是个轻易怀疑身边心腹,就能痛下杀手的人,你会怕我啊。” 他实在不想看到秦绯浅厌恶畏惧的眼神,他对别人杀伐果断,那是因为不用在意什么,但秦绯浅是他唯一不敢碰碎的人,关心则乱,怎能不慎之又慎。 原来是因为这个?秦绯浅着实没想到,理由竟如此简单,眨眨眼,不知道作何表情。 要说一点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但得知自己的下属叛国,任何一位将军都会怒不可遏,站在严刑酷吏盛行的时代中看,一把火烧死都算仁慈了。 况且他会那么后悔惭愧,说明他不是心狠之人,孰能无过,既然坦诚相待,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伸手挂住刑衍的脖子,扬着笑脸,满是雨后初霁般明朗的笑意,“你不会的,我也不会再怀疑你,以后别再瞒着我了,你懂我的心情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被孤立回避,我就像个局外人,被你拒之千里。” “不会了,绝对不会的。”刑衍小心地收紧双臂,怕用力太大勒疼她,可又难表万分之一的激动。 太好了,没有吓跑她,她就在自己的怀里。 第215章 在想什么呢 不过秦绯浅可不傻,明白缘由后,越想越不对劲。 当晚,刑衍和那位管事的对话很奇怪,所有指明真相的关键词,都没有被提到,尤其是石副将这个人,而且那位管事的言语十分的模棱两可,还什么年少冲动,孩子要接身边,不然生分之类的话,这才误导她想茬的。 难道是他故意为之?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刑衍没有否认,如今想起来仍然不悦,“忠叔他……他对你有成见,不愿见你我在一起,所以才如此的。我问过了,你本让小厮通传我,结果被他拦下,擅自做主,让小厮领你到后院,再趁机和他说了那番话给你听。” 这没有出乎秦绯浅的意料,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明确被厌恶了,“那他为何讨厌我?” 这让刑衍怎么回答?他眼神再次闪烁不定,要告诉她永都侯被害的真相么? 虽然对她坦白罗秀的事情,换来了重归于好,但亲生父母的死因与旁人的事情不可同语。 可若继续隐瞒,万一日后被她得知…… 两相挣扎之际,秦绯浅却率先叹了口气,“也是,我有什么好被喜欢的么?罪臣之女的身份本来就难看,你又为了我闹出不少动静,还惹得太子殿下都对你不满,在他眼里,我可不就是祸水么?唉……你也别怪他。” “晚了。”刑衍转眼就冷峻下来,抚着她柔顺的乌发,动作有多温柔,眼神就有多冷漠,“我不会容忍一个敢在我头上动心眼的人,更不能允许敢算计你的人,所以当晚就把忠叔杖责,驱逐出府了。” “啊?”秦绯浅坐直身子,“他那么大年纪,你还杖责他?打伤了再扔出去,你还是不是人啊!” 刚刚才觉得这人其实没那么狠呢,这么不禁夸。 刑衍知道秦绯浅在想什么,却不似刚才之前那么患得患失,安抚住她之后,以指节刮了刮她的侧脸,“府上的人对忠叔十分敬重,就算听从我的命令,也会偷偷通融的,顶多做做样子,并不会伤到他的筋骨,而且他被逐出府,必然会回兖都,府上人会给他足够的盘缠,苦不到他。” 秦绯浅听他说完,只抿着唇但笑不语,歪着脑袋的样子惹人心动不已,饶是刑衍的定性,都难以自持,一手按在她的后腰上,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绯浅重新趴回他的胸膛上,下巴垫在他的心口,忽闪的杏眸里满是狡黠,“将军你真的到现在都……没沾过女人?不应该,军中不都血气方刚么,就没有蠢蠢欲动过?” 这种话,也就她这个小妮子说得出口了。刑衍的眉头猛跳了下,刚准备给她点教训,可低头见她这般惑人的美,还胆敢问出这种问题,恐怕是别有用心? 如今她回来了,可以放下煎熬数日的心,刑衍竟觉得心驰不已,既然她都挑起了这个头,那若是不给点回应,岂不辜负了她的好意? 第216章 用行动证明和好了 秦绯浅就这么扬着小脸,两瓣丹唇任他采撷,刑衍迫不及待低头吻去,却被她调皮地躲开,倒是亲在了她的脸蛋上,细滑软嫩,便是最为精致的糕点也不过如此了。 不,糕点哪有她可口…… “小妮子又使坏。”他捏住秦绯浅的下巴,秦绯浅却娇笑起来,偏不让他得逞,指尖在他心口画着圈,“将军呀,你的心跳好快呢,那么猛烈,把我的指头都震麻了。” 何止心跳,连他的呼吸都灼热异常,喷薄到她的颈间,撩起一片晕红。 秦绯浅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猛兽按在爪下的猎物,察觉到危险,本能地想要逃避,她的猛兽却一口将她咬住,慢慢撕咬,百般回味。 别看秦绯浅胆子大,敢逗弄刑衍,却是个纸上谈兵的,三两下便溃不成军,只顾着在他的攻势下逃命。 见她不配合地扭动,刑衍将她箍得更紧些,鼻息格外粗重,“他们可就在车外守着呢,你要是不想让他们听到些奇怪的动静,被人误会什么的话,就老实点。” 秦绯浅也细喘连连,仍然死性不改地挑战他的忍耐力,“我要老实了,动静只会更大?” 她就是欠收拾! 刑衍干脆把她按回在车座上,让她无处可逃,吻得又重又深,没多会儿便让秦绯浅投降认输。 “我不行了,没力气……”可怜的她连说话都含糊不清,只觉口腔内外都酸得不行。 但刑衍是何等的体魄强健,这点开胃菜哪里够,可看到她唇缘都红肿了,还是不舍得太过分,指腹摩挲在她的颊边,“让你跟我贫嘴,知错了没?” “知了。”秦绯浅无力点点头,但下次还敢。 她的腹诽似乎被刑衍听了个正着,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驯服,没关系,他有的是耐性。 休息片刻后,秦绯浅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抬手轻抚刑衍的眉眼,他怎么就能如此有魔力呢,蛊惑得她心甘情愿被俘获。 “将军啊,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她自说自话地把刑衍拉到自己面前,缩在他的颈窝,鼻尖全是凌冽的冰雪气味。 这个人有能力,有担当,会为了一件错事自责许多年,哪怕心狠,对身边人也会留有余地,还如此专情,自己得是修了多少福分,才有幸成为了他一心一意的那个啊。 刑衍喜欢她现在的眼神,掌心流连于她圆润小巧的肩头,“那玉梳,喜欢么?” “就知道是你。”秦绯浅含笑偏过头,“我才摔了一个,你就送一个新的来,可真巧。” “不是巧。”刑衍笑道:“是我想到了你生气起来的样子,坐在妆台前梳头发,越想越气,就一把摔了梳子,是不是?” 天啊,他简直是亲眼目睹嘛。秦绯浅报赫又好笑,“是是是,您神机妙算,我那点脾气,您都清楚得很嘛。” “你啊,脾气大着呢。”刑衍的目光再次深沉下来,俯首轻啄她的唇珠,怕痒的秦绯浅抿唇躲避,换来的是又一场温柔的追逐…… 第217章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小半刻钟后,你侬我侬的两人总算想起了裴副将,刑衍问秦绯浅,他那腿伤能不能恢复如初,秦绯浅浑身犯懒,扇了扇长睫以示回应,“他在骨折时挫伤了骨膜,没有得到正确治疗,问题不大,做个手术就行。” “那就辛苦你了,我给你打下手。” 秦绯浅闷笑起来,侧躺着靠在他怀里,“将军你现在很熟练了嘛。” “多亏秦神医教导有方。”刑衍笑说之后,起身准备出去,被秦绯浅拉住,“诶先等等,现在出去不合适哦。” 他不解,回头猛然这么一看才明白。 只见秦绯浅的发髻因刚才的亲热有些松散,满面红光,媚眼如丝,想必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要是直接出去,外头那些人铁定要误会。 他还没那么荒唐,在自己副将的家门口急不可待。 不过和秦绯浅拥吻那么久,好像也无甚区别…… 而且秦绯浅可没那么好的体力,暗恼刑衍果然不是一般人,刚才就差把她生吞活剥了,转头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瞧瞧他现在,除了衣襟有些松散,唇边残留了不少口脂的红印以外,挺拔的身姿和严肃的表情,哪里看得出刚才的意乱神迷。 弄得活像只有她一个人昏昏沉沉被勾走了魂,求着他厮磨一般,太没面子了! 到底不能让他们等候太久,秦绯浅懒散坐起,将头发拢顺,又把自己和刑衍嘴边的脂粉擦掉,清了清嗓之后,故作正经地掀开车帘,果不其然,首当其冲就看到初九兴奋又偷笑的小模样。 小丫头,脑子里净想些什么呢! 秦绯浅正要招呼初九过来搀自己下车,却被刑衍打横抱起,从半人高的车缘一跃而下,“怎么把你抱上来的,就怎么把你抱下去,可不敢劳你费力。” 最重要的是,他的行径如此招摇,面上却岿然不动,秦绯浅算是看出来了,刑衍这人就是个假正经,人后与她奔放些就算了,人前还特别喜欢显摆,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而刑衍最先注意到的是裴副将,两人都是在军中威严惯了的,无需任何表示,各自眼神尽在不言中。 裴副将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能让将军重新把心上人追回来,断得值了! 顶着众人难掩揶揄的目光,秦绯浅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那个……裴将军您的手术得做些准备,其他东西我有,但是无影灯咱们得想点办法。” “什么灯?”刑衍没听明白,秦绯浅问他:“还记得太孙手——” 话说一半,她突然闭了嘴。太孙手术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于是将刑衍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太孙手术时,不是用上了很多灯架么?但效果不太好,我需要在蜡烛后面撑一个反光的罩子,不能平滑,得保证每个角度都有反光,而且整个灯架都可以移动。” 从没见过类似物件的刑衍很难理解,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到底是何模样,“有什么东西能比较相像么?” 秦绯浅仰头想了想,“锅!我要像锅一样的铜镜。” “我明白了。”刑衍心中有了数,“这就找匠人去打造,雏形出来后会拿来给你看看。” “嗯,也不用太着急。”秦绯浅心里在盘算其他需要的东西,“从现在开始,他卧床静养的话,恶化的速度会放慢,咱们有时间准备。” 第218章 被将军带坏了 事不宜迟,刑衍立马安排人打造铜镜,秦绯浅则嘱咐林氏照顾裴将军需要注意些什么,“一会儿我回府调配药膏派人送来,敷上能消肿止痛,话说回来,裴将军您可真能忍,这伤看起来虽不严重,实则疼痛难忍,亏您居然还能下地走路。” 裴副将干笑了声,“算不得什么,沙场浴血的人,就是刚断了骨头也得冲。” 秦绯浅扭头看了刑衍一眼,他的将军也真让人心疼。 回到秦府后,秦绯浅刚一下车,就看到了里里外外的守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当时在气头上,误会了刑衍还不肯听他解释,弄出这般架势,防他如防贼一般,换做她是刑衍,也得气个半死。 于是她赶紧撤走守卫,并热情邀请刑衍进府喝杯茶,要不晚上留下用膳? 刑衍不禁好笑,这妮子,闹起脾气来狠心绝情,恨不得和他一刀两断,解开误会消了气,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了? 可他明明暗喜不已,面上却如覆薄冰,“哼,想不到秦小姐府上竟如此殷实,守卫多得堪比将军府呢,连本将军都敢拒之门外,还想当做无事发生?” “我知错了嘛……”秦绯浅轻轻为他捶着胳膊,“所以不是摆席给你道歉么。” “这就够了?”刑衍那上挑的眼角颇有威视,板起脸来的模样,秦绯浅还真猜不准他的心思,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要怎能才行呢?” 刑衍忍住笑意,佯装余怒未消,不在乎周围还有下人,就一把扣住了秦绯浅的侧腰,“想要道歉就拿出点诚意来,留膳有什么意思,嗯?” 那个“嗯?”代表了什么呢?秦绯浅隐约猜出了他的意图,扑扇着水眸四下躲闪着视线,“那……将军要我怎样?” “既然要留……”刑衍的鼻尖几乎要抵在秦绯浅的颈窝上,“怎么也得留个宿才行?” 之前在马车里那旖旎荡漾的亲昵画面填满了秦绯浅的脑海,羞赫到连话都说不出来,这、这……这也太快了些,还不可以! 她想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脸为难而欲言又止的小模样实在可爱,让刑衍舍不得再欺负她,含笑亲了下她的耳垂,“当真了?” 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秦绯浅羞恼跺脚,“你这人——” 后面的话再次被刑衍封住,她吃不消了,这般的几次三番,嘴唇的红肿什么时候才能消嘛。 “将军啊,你都不嫌腻味的么?” 每次她喊“将军”二字,后头勾着的尾音都格外甜软,也就只有刑衍能扛得住了,凑到她耳边低语说道:“食髓,知味。” 尝都尝不够呢,怎会腻。 他俩就在走廊里浓情蜜意,浑然没把周围路过的丫鬟小厮当回事,脸皮薄的丫鬟们一见到这场面,立即红着小脸遁逃,感叹家主大人可真不是寻常女子,她们匆匆逃离的脚步被秦绯浅的余光捕捉,仍没有收敛,心中却不由暗叹一声。 将军啊,你都把我带坏了。 第219章 罗秀的新归宿 翌日,秦绯浅乐颠颠去了岑尚书府上,找张夫人显摆,她的将军才不是那样的男人呢。 张夫人听了连连咋舌,“啧啧啧瞧把你美的,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能遇上刑将军这样重情重义的。” “所以我特地没找太孙妃娘娘嘛。”秦绯浅捏着点心细品,“别叫她听了心里酸,唉,不过现在太孙殿下对她也不错了。” “是呢,娘娘得了宠,一心和太孙殿下稳住感情,对我氲儿和一众妾室也没那么刻薄了,昨天她还传了信给我,她的脸好多了,唉,她还年轻,就算想避宠,心里头又怎会真希望一辈子毁容呢。” 对齐氲来说,眼下已经是她最好的命,虽然没有孩子,但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日后太子继位,她还能被封个妃,尊荣一世,比世上多数女子都要幸运了。 毕竟有得必有失,又想夫妻恩爱,子孙绕膝,又想要荣华富贵,天底下能有几人享得了?可不是谁都和秦绯浅一样幸运。 “那刑将军打算如何安置那个罗秀?”张夫人问她。秦绯浅也不知道,想必刑衍也没个主意,否则就不会那么苦恼了。 她一手撑着桌面,斜倚着叹了口气,“罗秀恨心太重,她的孩子也会被教导得满心仇恨,但要她们母子分离又太残忍,怎么办呢。” 张夫人到底年纪长些,阅历更深,一边绣着手中的虎头帽,一边琢磨起来,“让将军照顾她一辈子,她就一辈子也忘不了丧夫之痛,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之所以大老远跑来这皇城,想必也是受不了这份心病的折磨,要我说,再给她许个夫君。” 秦绯浅愣了下,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法子,“可罗秀对他亡夫如此情深义重,能接受别人么?” 张夫人抬眼笑了笑,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意味,“找个能对她儿子用心的,她会愿意。” 有道理!秦绯浅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下,“若成了,我让将军给您送大礼!”说罢喜滋滋告辞,奔向将军府去。 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刑衍先是惊讶地蹙起眉头,而后又觉得可以一试,认真思量起来,“寻个能照顾他们母子的人……方胜,你——” “我不行!”方胜的反应是刑衍万万没想到的,就连秦绯浅都吃了一惊,说好的令行禁止呢?这位侍从大哥挺有自己的想法啊。 在刑衍如刀的目光中,方胜咽了口唾沫,单膝跪下求将军恕罪。刑衍冷瞰了他一眼,并不让他起身,“不过是让你去物色人选,又不是让你去娶罗秀,你这么慌张干什么。” “属下该死……”方胜并不多解释,但松了口气的表现让秦绯浅瞧出端倪,眉尾一挑,觉得有点意思。 “方大哥,有个问题我挺想知道的。” 方胜脸上那点所剩不多的血色顿时刷下,心头一阵悲凉,“秦小姐,您还是……别这么称呼在下了。”将军会不高兴的。 秦绯浅后知后觉,似笑非笑地歪头瞥了刑衍一眼,看不出来将军您醋劲挺大啊。 第220章 活该娶不到媳妇 既然刑衍在意,那“方大哥”这个称呼,还是留给他慢慢追忆,秦绯浅蹲下来,与方胜平视,“那方侍从,你是不是喜欢我家苏骊啊?” 方胜愣了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啊,这哪儿跟哪儿啊。” 秦绯浅很意外,“你确定?那你是怎么骗苏骊帮你递玉梳到我面前的?她不应该那么容易背叛我的,肯定是你耍了手段。” 这罪名方胜可担不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说当是送给她的啊,她当时也确实不肯,后来还气得跳脚,一扭头就跑掉了,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答应。” 秦绯浅觉得嗓子有点堵,“你……送她玉梳?” 若是送,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啊。 方胜仍不觉得自己有错,挠挠头认真回道:“她没同意,所以也不算,我就说要不当做交换嘛,用她的玉簪来换了。” “换?!”秦绯浅彻底傻眼,长叹一口气后,无力地捂着额角,“你但凡能学着你家将军万分之一的心眼,也不至于如此了,苏骊没有扇你一耳光,委实是脾气好。” 直至此刻,方胜依然没明白,“那要不……您代我把那根簪子还给她?” “还!当然还!”这傻子,活该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就在方胜以为这事儿就算两清时,却见刑衍依然冷冰冰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没什么好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刑衍正在反思,对自己的下属管教地不够好,否则怎么会带出这种蠢货给他丢人现眼,看来得找个人让他学学规矩了。 不过秦绯浅还是建议刑衍,不要再军中为罗秀选新夫,“若后来的夫君是石将军的同僚,抑或习惯言行很相似,那她还是忘不掉石将军的,况且军人抛头洒血,难保能不能相守一世,不若寻个普通人,给她安稳平凡的日子?” 刑衍似乎被戳中了心事,点点头没有多话,在秦绯浅告辞之后,他才惆怅深叹。 “安稳平凡,这个,我也给不了啊……” 之后的两天,阴雨绵绵,秦绯浅老实待在府里,准备手术需要的东西。田贵来回了话,曹掌柜的家底被没收了,但是他吞下的私钱并没做账,所以没法对数。 秦绯浅并不在乎,“有个差不多就行,最主要是杀鸡儆猴,那铺子的账清干净了么?” “还没有。”田贵掩唇轻咳了两声,“清旧账是大工程,还得和以前的黑买卖断干净,没个十天半个月,清不完的。” “不着急,若是不方便,把铺子关了,整顿好了再重开也行。”秦绯浅唤初九来,“我衣柜边上的抽屉里,有几个瓷罐,把白色的那个拿来。” 初九应声取了瓷罐来,秦绯浅让田贵拿好,“这是宣肺止咳的,配上热姜汤服用,你帮我处理这些事情十分辛苦,近日天气不好,要多注意休息,我不差钱,没必要为了赶着回话累着自己。” “谢家主关心。” 田贵捧着瓷罐退下,初九笑笑为秦绯浅捏肩膀,“小姐您对田管事真好。” “因为他值得。”秦绯浅闭眼享受着按摩,“你没体会过,有个人能帮你料理麻烦,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为了和你抢家产,而把每句话、每个字,都说得刺耳至极让你难受,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运了。” 第221章 居然敢无视他 两日后,刑衍将一面奇怪的铜镜送到了秦绯浅面前。 足有两尺的大圆镜,澄黄锃亮,被捶出深深的凹面,捶痕斑驳不平,看起来像个烂了底的罗锅。 见到这东西的第一眼,秦绯浅就高兴不已,“快,初九,把门窗都关上,取蜡烛来。” 初九忙不迭递上烛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这破东西干什么用的啊?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呢,都成这样了,真可惜。” “小丫头净知道臭美。”秦绯浅将铜镜遮在烛台上方,再去照其他东西,虽然还是有些影子,但已经很接近无影灯的作用了。 刑衍终于看明白了,“难怪叫无影灯,我这就让工匠继续打造。” “嗯,要做到放上两根筷子,中间都能明亮清晰的程度,而且要前后左右随意活动的,另外还要两个小点的。哦还有!蜡烛也要定制,燃烧时不能有烟,而且要更亮的,光色更白的。” 秦绯浅一一说着要求,刑衍便一字不落地记下,哪怕没有一件事是好做到的。 只要是她要的,那就为她办到,难不难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又过了三日,成品的无影灯终于问世,因为体量不小,搬动也麻烦,就被放在了前院,引来下人们好奇围观,私下嘀咕这是什么古怪玩意。 不多时,秦绯浅就踏着欢快的小步子奔来了,远远一看就亮了眼,“传神了!就是这个样子!” 今个儿天气暖和了起来,她换上轻薄些的春装,湖绿的绫裙翻起一汪春水,水色长衫柔软垂顺,勾勒出她匀称窈窕的身姿,让人看了就想将她霸占在怀里好好揉捏。 为了这台取巧怪异的东西,这几日刑衍费了不少心力,但在听到她盈盈巧笑的瞬间,就觉得值当了,回过头伸手想要抱住她,谁知道…… 秦绯浅的眼里只有她热爱的医学事业,于是就这样越过他跑向了无影灯。 越过他面前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风,把威武不凡的刑将军,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众人当即倒吸一口气,作鸟兽状四散而逃,初九逃不掉,只能捂着脸悲痛地叹了口气,小姐你好自为之。 饶不知自己即将遭遇什么的秦绯浅,扑在她心心念念的无影灯上,她真是低估了古代的能工巧匠,竟能把关节做得如此灵活,靠着一排排卡齿,既可调整又可固定,铜镜的形状几乎和现代的无影灯毫无二致,蜡烛台用银锡做成了碗形,连最底部的光亮也能反射。 她本没奢望能有如此成效,不成想刑将军实在太能干了,有了这个,以后再有其他精密手术也不愁了。 “将军啊,你简直——” “简直什么?”刑衍冰碴般的语调让她猛打了个寒战,看来,春装换得有点早啊…… 她僵硬着身子,正准备转过身,刑衍就从身后抱住了他,薄唇亲在她的耳廓,有丝丝的凉。 “秦神医,秦大家,你可真是舍己为人,胸怀天下啊。” 第222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充满讽刺的语气,每一个音调都透着显而易见的隐怒,秦绯浅暗道糟糕,她刚才太激动,忘了先感谢他了。 那先在撒娇还来得及么? 她干笑两声,慢吞吞转过身子面对着刑衍,指尖捏着他的衣领,轻轻咬着下唇,抬着眼娇娇俏俏地扑闪两下,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没有,我胸中只有你一个人,我正准备夸你呢,将军呀,你简直是神人,文武双全还聪明,就凭我那贫瘠的描述,你也能一点即通,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虽然她的撒娇让刑衍很受用,但想让他消气,可没那么容易,他一手扣住秦绯浅的后腰,咬牙切齿地笑笑,“哼,马后炮,晚了!所有人都给我退下。” 旁边的下人早就散光了,只有初九还在,听到勒令,也毫不犹豫地后撤。不是她不忠心,反正刑将军也不会拿小姐怎么样的。 若是真要怎么样,她就更不应该留在这了…… 秦绯浅又羞又慌,掌心抵在刑衍胸口,“将军我错了,不是诶诶——” 在她的惊呼中,刑衍将她抱起,搁在无影灯的木臂上。木臂很窄,坐在上面根本没法平衡,只能有两个选择。 要么,双手抬起拉住头顶的那一截木臂,但这样的话,几乎就成了向刑衍毫不保留地献上自己,她怕痒,更加不好意思,所以只能选择后者。 她乖乖攀上刑衍的脖子,摇摇欲坠地挂在他身前,“放我下来,我这么重,把这东西压断了可怎办。” 刑衍可不在乎,甚至有些嫉妒这破玩意,为了这么个木架子,她的女人眼里都没有他了,“压断了就再做一个,反正我这长工随时随地呼之即来,你着什么急?” “哎呀,谁敢使唤将军您呢?”秦绯浅娇滴滴的甚至有些刻意,饶是如此也哄不好刑衍,捏住她的鼻尖晃了晃,“你使唤本将军还少么?” 想想,她对刑衍说过的话,干过的事,换成别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独享这份偏爱的秦绯浅多少是有点得意的。 而刑衍也乐意给她这份殊荣,指尖划过她的鬓角,在细滑的下巴尖逗留,“允许你恃宠而骄,但不允许你目中无我,下次知道该怎么做么?” “知道。”秦绯浅歪过头蹭了蹭他的手,小猫儿一般乖巧,酥得人心痒不已,“以后一定要最先扑到将军怀里,感谢将军付出的心力,然后好好犒赏——哦不,孝敬您老。” 孝敬? 刑衍眼尾一挑,自是一番令人沉醉的英姿,“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就让你将功补过。” 就秦绯浅这点小身量,坐在他腿上都没什么感觉,若是这木架撑不住,就不配被他刑衍亲自监工。他肆无忌惮,干脆俯下身,一手撑在秦绯浅头顶,整个上半身都悬在她胸口上方,堪堪只有半拳的距离。 可偏就是若即若离的分寸,反而更添旖旎,秦绯浅的呼吸略显急促,万种风情地抚过他的侧脸。 “那我,送你一朵美人花?” 第223章 打着无影灯都找不着的好男人 这个季节,梅花还未落尽,早樱已然含苞,但在刑衍眼里,都不如她半点娇唇来得香艳。 秦绯浅的吻落在他的唇边,万种风情尽在其中,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刑衍鼻尖,动情地笑笑,指腹擦拭些许送入口中品尝,这动作,让秦绯浅的心跳更快了。 “甜,但是不够。”他的鼻息越靠越近,与她渐渐没了距离,还是亲口品尝来得更痛快些。 而他们的相叠的姿势,毋庸置疑会让人遐想连篇,这算是适时么?刑衍的眼前竟不由自主浮现出在太孙府遇刺那晚,秦绯浅侧腰受伤,让他帮忙缝针,不慎瞥见的那一抹春光。 不过时至今日,再想来,他更在意的还是她的伤。 虽然过了这么久,心知伤口早就好了,但他还是抚了抚秦绯浅的侧腰,暧昧被自责取代,“受了伤的地方,就算好了,阴雨天也还是会疼,我守得了偌大的江山,却守不住身后的你。” 当时的惊心动魄,如今想起依然后怕,秦绯浅覆上他的手背,柔声说道:“我可是神医,这点小伤还能落病根?倒是你,能这么清楚,必然是吃过不少苦,我帮你治一治?” “好啊。”没想到刑衍竟答应得如此干脆,让秦绯浅始料未及,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让她后悔了。 既然要治伤,无外乎望闻问切,那自然得让她亲自过目不是?不把衣服脱了怎么能看得到呢。 “诶你这人!”秦绯浅赶紧拉住他的衣襟,“像话么,青天白日的……哦不是,夜黑风高更不行!不许拿我开玩笑!” 刑衍乐不可支,怕她在木臂上躺久了难受,这才将她拉起,“那不开玩笑,给我看看你的伤。” 这玩笑明明更大。秦绯浅才不肯,刑衍却不依不饶,收起笑意正色道:“说真的,让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当时那么长的一道刀口,想起来都让他心疼。 秦绯浅知道他的心意,但终归不合适嘛,总不能在这宽衣解带,若是回房,就更不成体统了,只能红着脸躲避他的注视,“真的没事,以后……才能给你看。” 如此,刑衍也就不勉强她了,为她将两鬓的碎发绕到耳后,“先试试这灯,满意的话,我就让匠人再打造两个小的。” “好。”逃离窘迫的秦绯浅又很快兴奋起来,一番试验后很是满意,看着自己在灯光下连掌纹都清晰可见的手,对手术也有了信心,“向你保证,裴副将定能重返沙场!” 又过了几日,两支与众不同的蜡烛摆在了秦绯浅面前,比普通的蜡烛看着更透明些,烛芯格外粗,除此以外,再看不出什么门道。 所以到底用了些什么,需要耗上近十天时间呢?秦绯浅捧起拉住凑到鼻前闻了闻,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终于也有她一窍不通的时候了,刑衍颇为自豪,“点上不就知道了?” 还跟她卖关子呢。秦绯浅皱了下鼻头,点燃蜡烛之后,当即为那煌白明亮的火焰所叹服,拉着刑衍的袖子喜滋滋地晃着,“将军,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些要求简直是强人所难,可他居然真的都能给出来,别说拉着灯笼都找不着,他这样的好男人,就是开了无影灯,天下都没有第二个了。 第224章 东风已至万事就绪 比寻常蜡烛更亮,火焰更白,没有烟,燃烧时间还长久。能满足这一切条件的,恐怕就是撬了秦始皇的地宫,用那娃娃鱼做成的灯烛都不行。 但是刑衍真的办到了,可想而知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承让,辛苦的不是我。”刑衍并不邀功,“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发点悬赏自然能引来办事的人,有一种叫白云岩的矿石,燃烧能有苍白火焰且无烟,用蜂蜡代替白腊,效果就更好了,只要是天底下有的东西,弄来就不算费事。” 所以这一支蜡烛,造价可不便宜。就算刑衍不说,秦绯浅也明白,她赶紧吹灭,舍不得浪费一点,将两方蜡烛宝贝似的收起来,拉上刑衍一道去裴将军府上。 大半辈子金戈铁马的裴将军,这几日卧床静养,腿伤确实控制住了,但实在是闲得心慌,今日可算等来了盼头。 他原本还挺担心自己腿没法救治,但一件秦绯浅那运筹帷幄的微笑,心里就有了底,再见将军也跟着进来,那满面和煦的神情,与军营里的铁血将领判若两人,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两人对视一眼,自是不言而喻,刑衍走到床边,拍了拍裴副将的肩头,“裴叔,将士们都在等着你呢。” 裴副将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了,起身不便,只能想秦绯浅颔首致意了,“辛苦秦小姐了,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没那么夸张。”秦绯浅接过林氏递来的热茶,“从今晚……亥时三刻开始,不能再吃东西,子时过后不能再喝水,空腹至明天早上手术,嫂子,麻烦来搭把手,咱们收拾一间房出来,洒扫熏艾,得一尘不染才行。” 林氏连忙应下,刑衍却重重“嗯”了声,“还叫嫂子?” “啊……错了。”秦绯浅立马改口,“该叫婶婶的,跟着将军您叫嘛。” 这还差不多。刑衍命方胜去帮忙,让女人干活怎么像话,尤其是秦绯浅,一根手指头都不许沾湿,胆敢累着她,就等着被抽鞭子。 等准备妥当之后,回到府上,秦绯浅又安排起了人事,和上回太孙手术一样,依然是她主刀,刑衍和苏骊帮忙,初九负责巡回,这次有了无影灯,她的任务也能更好完成了。 可能是上回手术成功,让初九与有荣焉,这次她不仅不怕,甚至还有些兴奋,让秦绯浅很是欣慰,看来小丫头很有干这行的天赋嘛。 但苏骊就没那么好了,抢救太孙的事,她到现在都会做噩梦呢,能不能别让她去啊…… 虽然很理解她的难处,但秦绯浅没有别的人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这次不吓人,我保证。” 苏骊依然犹豫,被初九冷嗤了一声,“哼,有些人啊,吃着别人家的饭,花着别人家的钱,说什么不想靠男人养,其实不就是看我家小姐好说话么,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好意思在府上混吃混喝。小姐,要不咱们也别为难人家苏姑娘了,毕竟她柔弱可怜,难当大事,还是再寻个出息点的人入府。” 看来苏骊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每次被初九激将两句,就立马涨红了脸,“我、我可以的!别把奴家赶出去……” 秦绯浅嗔了初九一眼,教训了她多少遍,说话别太难听,她就是不停。 不过还真别说,也就初九能治得住苏骊,算了,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管用就行。 第225章 开诚布公 当天夜里,把明早要用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后,秦绯浅早早歇下,抱着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事重重地枯瞪着双眼。 之前她怪刑衍瞒着她,现在刑衍坦率了,可她却依然守着自己的秘密。虽然不是有意欺骗,但总感觉有些对不住他…… 这时,初九也进屋来歇息,秦绯浅隔着床幔看着她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虚,索性探出脑袋喊她过来,初九不明所以,抹着护手的油膏坐在床边,“怎么了?” 秦绯浅抿着唇打了一番腹稿,才支支吾吾地吭出声,“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呢?那些事情。” “小姐想说了?”初九反倒把秦绯浅问懵了,“那我要是不想说,你就一直不问么?” “对啊。”初九理所当然地笑笑,但秦绯浅看得出来,她的笑容,有些牵强。 秦绯浅下了决心,至少她们主仆不能有隔阂,于是把初九拉进帐中,两人盘膝对坐。 首先由她发话,深吸一口气后,试探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家小姐的?” 初九敛去笑意,沉默片刻后,眼眶渐渐翻红,“她……死在了薄酩手上?那段日子,奴婢没办法靠近,但是……每天都能听到哭喊,那些下人都说,小姐被打得很惨……” 秦绯浅没有否认,在她的记忆里,那时的秦家小姐确实生不如死,“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没有。”初九含泪摇摇头,“后来听说您被放出来了,还救了苏骊那个——咳咳,我急匆匆去找您,那会儿我还没认出来的,但您开口跟我说话以后,我就知道,您不是我家小姐。” 以前的小姐,是个没什么主意,心软耳根更软,就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在她看来,甚至过于温吞了些,而当时的秦绯浅,姿态、语气,就连眼神都不一样,作为贴身的丫鬟,还能分不出来么? 所以,无论秦绯浅做出多反常的事情,初九都不会太吃惊。 但秦绯浅想不通,“那你明知道我不是你主子,为什么不问不说,还把我当小姐一样伺候呢?” 初九眨着泪眼笑笑,说了句她不太明白的话。 “因为这是我盼来的啊。” 她捏着一缕头发在指尖盘绕,没有大悲,但小小的脸上依然抹着浓浓的伤感。 “从侯府出事那天开始,小姐就被薄酩那畜牲百般欺辱,我护不住小姐,也帮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日日就盼着,她要是能厉害一点,硬气一点就好。后来……您来了,我可高兴了,还偷偷告谢过老天呢。” 秦绯浅不知该作何表情,“按照你们的说法,我这算是夺舍?占了你小姐的肉身,你也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呢?”初九倾身靠在她怀里,“您是上苍派来,替我小姐重活的,您想想,您来之后遇上了那么多事情,都被您化成了机遇,如果是我家小姐……她一定没办法的,如今我看着您活得那么好,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啊。” 第226章 这位小姐略凶残 说实话,这丫头的心情,秦绯浅恐怕很难感同身受,自己最亲近的人,内里却换成了另一个陌生人的灵魂,就算如她所愿,难道真的不会膈应? 初九被她一下下拍着后背,像哄孩子一般,安心地眯起了眼,听到秦绯浅的问话后,闷闷地笑出了声,“说什么呢,不管怎样,您现在就是小姐啊,而且您对奴婢的亲近是假的?” 突然,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惶然地瞪向秦绯浅,秦绯浅忙又把她按回怀里,“怎么会呢,我继承了你家小姐的记忆和感情,对你是真的亲,再说了,你都陪了我这么久,我对你还能有假?你要觉得我是装的,那可就没良心了啊。” 没想到初九格外惊喜,“以前的事,您也记得?” “记不全。”秦绯浅轻捶了下脑袋,“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但身边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下初九可高兴了,搂着她的腰撒娇,“只要小姐认奴婢,奴婢就永远陪着您,您就是小姐!” 谁能拒绝这么软嫩可爱的小丫头呢,秦绯浅起了坏心,故意问她:“那我给人做手术,在血泊里穿针引线也面不改色,你也当我是小姐?” “嗯!” “给活人锯骨头,也是你小姐?” “……嗯。” “那手捏心脏也——” “小姐你别说了……”初九想到之前的画面就反胃,惨白着小脸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被秦绯浅认为她不诚心,可怕秦绯浅心疼坏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初九这么照顾我,拿离得开你呢,好了,快去睡,把安神香点上,不然小心晚上做噩梦。” 初九乖乖爬下床,点上香炉之后,又把窗户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关好,水壶下用小火煨着,夜里随时能喝到热的。 忙完这一圈之后,她又蹑手蹑脚来到秦绯浅的床边,小心掀开床幔,见秦绯浅还没睡,笑眯眯地道了句:“小姐也早点睡。” 这小丫头,可真讨人喜欢。秦绯浅阖眼入睡,没一会儿便陷入梦境,一觉深睡至翌日天明。 当秦绯浅睁眼时,初九已为她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因为要做手术,所以只将长发盘成圆髻顶在脑后,不着珠饰,也不施脂粉,她的五官本就精致,一张脸素净清爽,另有一番惹眼的风情。 正揽镜自赏时,苏骊敲了门进来,面容憔悴,看起来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让秦绯浅暗自感慨,看来还是不能太勉强她啊。 片刻后,丫鬟在外通报说镇北将军正等在花厅,秦绯浅暗自好笑,这时候他又假正经了?故意多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步走去,刑衍有的是耐性,由着她佯装骄矜,等秦绯浅走到他面前时,才如猛兽般箍住他的猎物,瞧了眼她不着粉黛的脸,狠狠亲了几口,“没有碍事的脂粉,果然更香甜了。” 初九和苏骊可就在后头看着呢!秦绯浅没好意思和他多痴缠,“行了快走,看我秦神医一展神通!” 第227章 排场够大的 不知为何,秦绯浅总觉得刑衍若有若无的笑意里透着狡黠,定睛却又看不出痕迹,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谁知走到大门口,小厮刚拉开大门,眼前景象就差点吓到了她。 只见好几百号人手正整装立于府前,生生堵住了半条大道,将军府的侍从只占了少数,更多的是些官兵将士,见到秦绯浅,动作整齐划一地半跪行礼,“见过秦神医!” 他们的山呼振聋发聩,让秦绯浅相当不适应,僵硬地扭头看向刑衍,“为何……来这么多人?” 刑衍挑眉避开了问题,“裴副将还等着呢,上车。” 体量最大的三台无影灯,昨个就已经运到了裴副将府上,其他的东西被单独放在一辆马车上,秦绯浅和刑衍同乘一辆,苏骊和初九一辆,三辆马车,后头还跟着如此众多的人马,在早晨最热闹的街市上,显足了生人勿近的架势。 百姓们大多畏惧军队,全都远远躲开,又忍不住私下议论。别说不知情的平民,就连秦绯浅都觉得奇怪,掀起一角车帘,将人们的恐慌看在眼里,深觉这般过于招摇了,“瞧你把别人吓得,何必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请了一个旅来押镖呢。” “不是么?”刑衍挑眉回道:“你秦大家如此贵重,这些人算得了什么。” 他的回答只换来秦绯浅的一个白眼,闷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怎么?这么妄自菲薄,请你出马,莫说这么点人,就是千军万马都当得起。” “少贫。”秦绯浅嘴上虽嗔他,实则还挺窃喜,“若真如此,以后我要是开了医馆,不得常年驻军把手?那还有人敢来么?” 说到这个,刑衍就有些头疼,罢了,还是少惹她埋怨。 “这些人不是我招来的,他们自愿跟随,也是一番关切裴副将的好意,我若不允,岂不让他们寒心?” 回想方胜对于刑衍那惨绝人寰的评价,秦绯浅的眼神就有些微妙,“原来……刑大将军你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啊。” 刑衍的挑眉多了分不满的意味,“本将军对你严苛过?” “没没没!”秦绯浅自觉贴进他怀里,笑得十分讨好,“将军对我无可挑剔,我哪能不知足呢。” 来到裴府,林氏领着儿媳妇早早站在门口等候,见刑衍和秦绯浅下马车,规规矩矩地万福行礼,“有劳将军和秦小姐了,我家夫君已经按照嘱咐,空着肚子躺在那间房里了。” 见她虽挂着笑,却难掩紧张,秦绯浅柔声安慰几句,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在前头,任何手术都难保万全,就怕是有个什么意外…… 林氏不愧是将门的夫人,哪怕心中忐忑,也还是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昨天您就说过了,我家夫君要强,与其让他当个废人拖沓半生,还不如痛快些,我们信得过您,若连您都救不了他,那也是他的命了!” 不得不说,林夫人这般觉悟可真了不起,难怪能支持出裴将军这般的悍将。秦绯浅喜欢她的豪爽,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还您一个硬朗如初的夫君!” 第228章 她出手就没有不惊人的 话不多说,秦绯浅开始做准备,有了经验确实方便不少,虽然流程上初九和苏骊遗忘了许多,又有些生疏,但比上回还是好多了。 当刑衍换上墨绿的手术服,站在手术台边时,裴副将愣是瞪着眼看了他半天,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哎哟可有好久没见过阿衍的上半张脸了!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瞧瞧你,非戴个面具,弄得神神秘秘的。” 秦绯浅来了兴趣,“原来刑将军不是一直都戴着面具啊?” 没人留意到刑衍那一闪而过的慌张,不等他说什么,裴副将首先抢话:“是啊,他以前哪需要什么面具,也就是来了皇城以后才有的怪习惯,也不说为什么,估计是因为额头上那道疤?” “啊,那道疤已经好了哟。”秦绯浅得意洋洋,“我给治好的,现在的他可谓颠倒众生呢。” “是嘛?”裴副将相当高兴,“阿衍有福啊,得个如此能干的佳人,我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老将也就放心了,这孩子不容易啊,以前——” “行了。”刑衍打断了他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秦绯浅,略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怎么了嘛,难得能了解到他的过往,还不让说? 刑衍自然不敢让裴副将说太多,就怕说起他生母郑氏,从而暴露他和永都侯府的关系。 可秦绯浅明显已经被挑起了好奇,若一味敷衍,又得重蹈之前的覆辙。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编了个由头,“以前丢脸事不少,裴叔就别拆我台了。” 裴副将心中又不免难过,在阿衍心中,自己的那些遭遇竟是丢脸事么,罢了,他大了,这些事还是由他自作主。 而秦绯浅一听丢脸事,想到的则是他幼时肯定也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调皮犯过错,抑或在军中初出茅庐时,也有毛毛躁躁的时候,毕竟初九和苏骊还在场,那些秘密还是保守住比较好。 “那行。”她没有多问,“不过等手术结束,我要奖励,你就私下里跟我说些你以前的事呗?” 她这般语气,看来是没有多想的,刑衍偷偷松下一口气,隔着口罩扯了下嘴角,“好。” 腿部手术只需要腰麻,也就是腰部以下麻醉,上半身依然有知觉,意识也是清醒的,所以秦绯浅将整台手术的过程都和裴将军说得很详细,裴将军倒是毫不畏惧,“没想到鄙人也能亲身受一回刮骨疗伤,正好,能明明白白地知道,我这腿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他能有这样的心性,让秦绯浅也松快不少,指挥初九将无影灯点上,视野顿时明亮起来,再取出足有三寸长的腰穿针,插进裴副将的椎骨间,一旁的初九和苏骊看到,也感同身受地皱起了眉头。 没多久,裴副将的双腿便没了知觉,划开皮肉后,果间肿胀充血的骨膜腔,确实十分严重,再拖延下去,只怕这条腿只能截掉才能保住性命。 而通常来说,导致这一症状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是骨折还没愈合的情况下就过早下地运动,要么是骨头愈合错位,根本就没有长好。 秦绯浅盯着裴副将的伤口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果然两个都占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剥开了骨膜,露出花白还带着血迹的骨头,顿时让苏骊和初九有些绷不住了,初九还好些,她能在台下活动,走远些也就好了,可怜苏骊只能硬熬着,又不敢太过露怯,生怕被秦绯浅嫌弃她无用。 好在秦绯浅顾不上那么多,暴露出整段骨头后,她亲自从器械台上起了一把锤子,和一柄细长的骨凿,将凿齿抵在腿骨上,然后…… 重重地敲了下去! 第229章 彪悍的医术 “啊——” 只有在这种惊悚时刻,初九和苏骊才会空前齐心,要不是秦绯浅不允许,她俩都要抱作一团了。 “小姐你说过不吓人的!”初九闭着眼,转身不敢看向手术台,而她们的反应也让裴副将瞪大了眼。他是没了知觉,但不代表他听不到动静。 “秦、秦小姐……您是要敲断鄙人的骨头么?” “对。”秦绯浅回得十分爽快,“你的断骨长歪了,必须截断重新长。” 说完,她又几锤子下去,将骨头彻底断开,接着一手用狮口钳固定,一手提着骨锉,将多余的岔面磨掉。 裴副将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在人身上动锤凿的,惊恐地睁着双眼看向刑衍。 而刑衍早已见怪不怪,淡然地点了点头以示安慰,见秦绯浅有些费力,还主动提出帮忙,“我帮你提着骨头。” “好嘞,你握住这里。”秦绯浅教他扣住狮口钳,自己誊出两只手来也就方便了,抄着骨锉一下下地打磨,很快,空气中就弥漫起一股腥咸的味道,闻起来怪恶心的。 天知道裴副将的心境有多复杂,就这么仰躺着,他原以为自己会是一位刮骨疗伤的枭雄,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个词——挫骨扬灰。 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足足一刻钟后,断面终于被打磨整齐了,秦绯浅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让初九调整无影灯的位置,再让苏骊把器械台左边的布包打开。 里面是各色大小的银色方片,和一些长短不一的钉子。 刑衍第一次见到这些,拿起一个仔细端详,“这是……银板?不,比银子要轻。” “那不是银子。”秦绯浅回得有些没底气,“昂……这是奇兽的骨头和牙做成的,只有这种才能钉在人的骨头上,若有用普通的钢铁,骨肉就得烂掉。” 钉在骨头上?!裴副将惊骇得浑身紧绷,若不是他并无痛感,都要怀疑秦小姐实则是师从哪位酷吏了。 好在秦绯浅没有忘记给裴副将讲解,将钛板举高些让他看到,“不用担心,这是用来固定断骨的,一年以后就能取下。” 裴副将干笑着应了两声,随即听到秦绯浅自顾自地嘀咕着。 “嗯这个窄了点,苏骊,拿个更宽的给我。” “这钉子太大了,换个小一号的。” “哎呀,裴将军您体格可真好,骨头比一般人的要硬上许多呢,想要把钉子钻进去可怪费劲的。” 这权且也算是夸奖?裴副将实在不知该说些,最后硬憋出了一句:“劳您费力了,若实在不便,要不把鄙人扶起来,我自己来钉?” 被逗笑的秦绯浅险些手抖,可别,这画面,连她都得害怕。 可惜了,她的药库里明明有电钻头,却用不了,只能手动牟进去了,可她力气不够大,想要钻紧并非易事。刑衍在看眼里,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便再次自荐,“我来,你看着有没有做错就行。” “嗯,注意别钉歪了。”秦绯浅大胆放手,指导他该如何操作。 而房门外,林氏带着儿子儿媳倾耳听着屋里的动静,越听就越是迷糊,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位秦小姐的医术,似乎比他们以为的……要彪悍许多啊。 第230章 被抓现行了 一番敲打锤钉之后,两截断骨终于严丝合缝地接上了,再将皮肉层层缝合,手术便完成了,确实算不上多惊险。 当然,前提是那白花花的腿骨没有吓到人的话。想必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初九和苏骊都不会想喝骨头汤的…… 在腿上裹好细麻布后,需要再打一层石膏,这东西只能临时准备,将石膏粉与冷水混合,再将粗麻布浸入其中,泡软后包裹住腿部,待干透后就会变得坚硬,以保证骨骼能够顺利愈合。 谁知初九因刚才的惊吓,多少有些浑身发软,抱着沉重的铜壶倒水时,一个不小心,将盛有石膏的盆子打翻。 浑厚的白浆泼了她一身,地上也泥泞一片,让她不知所措,“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怪你。”秦绯浅让初九去换身衣服,刑衍唤了声方胜,“去药铺买石膏来。” “是!”方胜得令,却被秦绯浅叫住,“不需要,我还带了些。” 方胜这种粗人,气势汹汹冲去药铺不得吓到人么?何况外头还守了好几百号将士,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的药库里有石膏,就别兴师动众了。 不过她不太好向刑衍解释药库空间,只能支开他才行。 她干脆让刑衍和方胜先将裴副将抬回房,待他们出去后,自己则扭动项坠,走进中药库里,在满墙的药斗中寻找石膏。 但药斗容量有限,她记得上回入了不少当存货,放在哪了? 她一时没估算好时间,更没想到刑衍安顿裴副将的动作会如此利落,结果当他回头来找她时,她还没从药库里出来。 刑衍回到手术室里,只见秦绯浅蹲在带来的药箱前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是直的,怎么像是在走神? “绯浅?”他唤了声,秦绯浅却毫无反应,看着甚是古怪。他心中疑惑,慢慢走到她身边,见她一手举在胸骨处,似乎正捏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个项坠? “绯浅你怎么了?”他见秦绯浅似乎被定了魂一般,心中油生不安,正准备将她摇醒,方胜突然喊了起来,“将军,快让秦小姐过来看看!” 刑衍闻声回头,“怎么了?” 没等方胜回话,他突然听到一声抽吸,扭头只见秦绯浅正跌坐在地,一手仍然捏着那项坠,一手抱着个布包,略显惊慌地仰头看着他。 “你……”两人说话开口,又同时顿住,秦绯浅眨眨眼,率先抢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刑衍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布包上,“这个……你何时拿出来的?刚才为何走神?连我叫你都没有听到。” 完了完了,她失策了,早知道还不如让方胜出去买石膏呢。 秦绯浅喉头发紧,一时之间,掌心里全是冷汗,好在她临危不乱的本事还算不错,若无其事地笑笑,越是心虚,就越得理直气壮。 “我我刚拿的啊?你没看到?” 刑衍狐疑地摇摇头,秦绯浅站起身将石膏交给他,不动声色地将项坠藏进衣领里,“我刚才一时忘了这东西放在哪来着,所以走神想了下,刚刚是方侍从叫你?你回头的时候,我刚好就找到了。” “是么?”刑衍瞥了眼药箱,神情并不明朗,随即被轻笑遮掩过去,“我说呢,还好没打扰到你,走,方胜不知又有什么事。” 秦绯浅扯了下嘴角,跟在他身后,偷偷用衣袖擦去了掌心的汗…… 第231章 将军他其实可温柔了 不怪方胜大惊小怪,原来是他见裴副将的左腿也不能动,以为是瘫痪了。结果瞧见将军的脸色透着莫名的阴沉,当即闭嘴不敢再说话。 刑衍没有发作,秦绯浅则镇定自若,“麻药的药劲还没过而已,正好我家初九和苏骊都累了,没力气帮忙,你来。” 虽然有的时候,方胜大咧咧心思不够细,但这会儿还算机灵,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压抑,立马识趣地闭嘴。 将石膏打好之后,可算能歇息了,秦绯浅摘下口罩,向林氏讲解饮食方便的禁忌,又给裴副将开了止疼的药方,“若腿部胀痛不适,千万不要忍,及时派人告诉我,否则得出大问题的。”而后,她又特地说了句:“记得,我那些嘱咐,可别忘了啊。” 裴副将心知肚明,关于手术的事,就算是自家婆娘,他也不会说的,请秦小姐放心好了。 秦绯浅没忘记前院里等着的那些将士,亲自去报喜,将士们激动万分,拜谢秦神医的大恩! 他们铿锵洪亮的嗓门始终让秦绯浅很难适应,怎么有种错觉,他们谢的像是自己的救命之恩呢? 跟在他身边的方胜偷偷告诉她,那是因为和他们将军比起来,裴副将简直就是个菩萨般的好人,要是裴副将告老卸职的话,刑将军就会亲自督导他们。 到时候,他们可都难活了…… 秦绯浅默默咽下了想说的话,算了,若是告诉他们,和她在一起时的将军可温柔了,只怕他们会更难过。 这一趟折腾下来,已经是下午未时了,林氏感念有这么多人来看望自家夫君,亲自下厨给将士们炖了肉菜,也请刑衍等人赏脸留个膳,别嫌弃他们家简陋就好。 “婶婶哪里话。”秦绯浅也乏了,她可不想和之前一样,累得半死不活,还落个饿晕的下场。 苏骊和初九也将手术室打理妥当了,洗了手去吃饭,方胜见到苏骊,终于有机会找她说话,“诶苏姑娘,你那支簪子,秦小姐替我还给你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骊更来气,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人,初九跟在后面,默默挑了下眉,只有方胜满脸莫名,这到底还没还啊? 裴副将是个五品的将军,官职不低,他的府邸倒也不小,丫鬟虽然不多,做事都挺麻利,呈上各色餐食,菜色之丰盛,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林氏依次给刑衍和秦绯浅敬了酒,谢他们屈尊降贵为她家夫君治伤,刑衍并不端架子,举杯回敬,“裴叔为国效力,戎马一生,在军中更是我的长辈,林婶别折煞我。” 秦绯浅留意到他此时的语气格外谦逊,与外人面前的生冷大相径庭,原本锐利逼人的面容更添三分儒雅。 看来他是个极重情意的人,一颗心比表面上的冷漠要热络很多嘛。 她偷偷抿着唇,眼里的精光却藏不住,刑衍抿了口酒,被她不自知的窃喜逗乐,也向她敬了一杯,“谢秦神医为我军保住一员大将,虽愿我大融再无战事,但若再打了胜仗,必有你一份功劳。” 秦绯浅很是意外,他的表情如此坦然,并没有试探的意思,难道他真的不打算追问什么? 就在她藏起心绪与他碰盏之时,一位将军府上的侍从急匆匆来求见,“将军,罗秀的孩子出事了!” “什么?!”刑衍和秦绯浅异口同声,“到底怎么回事?” 那侍从一脸汗珠,踌躇着艰难开口,“那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第232章 凭我护内 “为何?你说清楚点!”秦绯浅连一口饭都还没顾得上吃,起身急着离开,不忘向林氏道歉,“失陪了,我先去看看孩子,初九苏骊,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说完正要迈开腿,却被刑衍拉住,“张嘴。” 她想都没想就照做了,随即被塞了一口热乎的烧肉,眼里瞬间被点亮。 他这是怕她饿着,所以无论如何也得先垫一口? 不行,这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让她好喜欢啊。 刑衍自己却没顾上,拉着秦绯浅随那侍从赶到一家医馆,罗秀正跌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痛哭不已,让秦绯浅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已经晚了…… 因他们夺门而入的气势过于凶悍,吓到了医馆里的老大夫,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哆哆嗦嗦地不敢上前,秦绯浅眼尖瞅见老大夫,上前说明来意。 老大夫看了眼罗秀,摇头惋惜,“急惊风,难救了。” 小儿之病,最重惟惊,哪怕是秦绯浅,也没法保证万无一失,但好在孩子还活着,至少还有转机。 她蹲在罗秀身前,还没来得及说话,罗秀就认出了她,随即抬眼搜寻到了刑衍的身影,立马站起身来,指着老大夫向刑衍命令道:“让他治好我儿子。” 刑衍肩头一沉,并没有因她恶劣的语气而恼怒,秦绯浅却冷下了脸,低头看了眼抽搐到面色青紫的孩子。 不行,再拖下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她向老大夫借来银针,然后让领路的侍从去买冰块,得先把高热降下来,否则就算保住了命,恐怕这孩子也得痴傻了。 罗秀却不肯让秦绯浅动她儿子,“你要干什么,别碰他!” “不碰他,打算把他烧熟了再翻面么?”秦绯浅来了脾气,“想要你儿子的命就别捣乱,我饿肚子干活的时候,通常都会很暴躁。” 没想到罗秀简直不可理喻,抱着孩子后退两步,“哼,你是刑衍的女人,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他害死我夫君,还想害死我儿子,恨不得把我也灭口了,就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刑衍和秦绯浅皆是神色一震,刑衍捏着拳头没有说话,秦绯浅却反映迅速,将医馆里那些逗留围观的病人冷眼扫视一遍,“都出去,关门,离远点。” 病人们看得出刑衍身份不简单,生怕惹祸上身,鸟兽般四散而逃,罗秀见状更是冷笑,看,心虚了,不敢叫人知道这些丑事,玷污了他刑大将军的美名! 可秦绯浅接下来的举动,却彻底把她打懵了。 对,就是用打的。 只见秦神医活动了一下手腕,咬牙说了句:“我想做这件事情很久了。” 然后扬起手,甩了罗秀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连刑衍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而罗秀更是歇斯底里,“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护内!”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不止让罗秀忘了反驳,刑衍更是错愕万分。 他……是内? 哭笑不得之际,秦绯浅回过头来,冲他耸了耸肩,“占了你便宜,抱歉了。” 忽然间,秦绯浅的面容落在刑衍眼中,竟是格外的明艳耀眼,从来没有被护过的他,今日也能有如此殊荣,心腑中一阵难言的暖意。 这个便宜,他挺乐意被占走的。 第233章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包括老大夫在内,所有外人都被遣走了,说话也不用遮遮掩掩,秦绯浅告诉罗秀,石副将的事她知道了,但这不是刑衍的错。 “难道一个将领,明知道自己的下属通敌叛国,还要让他视而不见么?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却瞒着刑将军,我看你亡夫并非无辜?他分明就是真的有这份企图!一个叛国贼,还被当做英雄供了三年,他也配?” 石将军是罗秀心中的英雄,她听不得别人污蔑她的夫君,红着眼尖叫起来:“你胡说,明明——” “还有你!”秦绯浅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不过是个贼子的内眷,理应要被罚为奴役的,却被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还倒打一耙怪罪刑将军?劝你最好少做点亏心事,不然你儿子也不会遭报应得惊风。” 无论何时,因果报应的说辞总能直戳人心中的痛处,罗秀低头看了眼怀里依然面色青紫的儿子,心中恐慌起来,拼命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夫君他——” “我不听。”秦绯浅依然强硬,“你对刑将军油盐不进,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其实她的余光始终锁在那孩子身上,耍嘴皮玩攻心计可以,但是不能拿孩子的命开玩笑,若有个万一,就只能强抢了。 秦绯浅强压下紧张,状似悠哉地缓缓逼近罗秀,冷冷勾起的嘴角透着抹残忍。 “这三年来,刑将军对你有多好,万千将士都看在眼里呢,如果这孩子没了,他们不会说将军的不是,只会说,是石副将叛国造的孽,活该断子绝孙,还会说你靠着亡夫享受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却把他唯一的儿子养死了!” “我没有……”罗秀的心防被击溃,跪坐在地泣不成声,而她怀里孩子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奄奄一息,终于放下偏执,求秦绯浅救救她儿子。 秦绯浅阖眼松了口气,正好方胜也赶了回来,在门外喊道:“秦小姐,冰块买来了。” “快进来,哦,把那大夫也放进来。”秦绯浅接过孩子抱到医馆的小榻上,施针泄热,再用布巾将冰块包住,敷在孩子的额头上。 孩子因为惊厥而牙关紧咬,喂不进汤药,就算强灌进去,也会呛进肺里,这就是此病急重的重要原因,况且罗秀还拖延了治疗时间,活生生把他的儿子耽误到这步田地,可以说,已经是药石无救了,半刻钟之内,必死无疑。 万幸秦绯浅还有西药救急,可…… 她刚刚才露馅引起刑衍怀疑的,此时再躲着他凭空变出药来,他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可这个孩子已经烧到滚烫,再不救就真的来不及了,她没有纠结的余地,只能咬牙问老大夫有没有单间,去内院也行。 老大夫忙不迭领路,秦绯浅又回头对刑衍说:“一会儿要刺血,会有些吓人,你看着罗秀,别让她乱来,也别来打扰我。” 刑衍点头不语,丝毫不带疑色,反而让秦绯浅有些愧疚,抱着孩子走进隔间,关上门,从空间药库里找到小儿退烧针,这种药剂副作用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眼下只能如此了。 第234章 菩萨心肠罗刹手段 给孩子用上药之后,她又将注射器带回空间中销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还是少遗留的好。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不想再让刑衍看到这些了,终于能够理解他当初苦心隐瞒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退烧针的效果来得很快,几分钟后,孩子的惊厥就停了下来,但面色没有恢复,神志也不大清醒。 指尖刺血的催醒效果拔群,也能泄去体内热火,十指连心,几针下去,孩子被疼得哭嚎起来,让罗秀揪心不已,却被刑衍拦着不敢靠近。 片刻后,孩子的哭声减弱,秦绯浅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将军,让她进来。” 罗秀忙推门而入,只见秦绯浅端坐在床榻上,抱着哭累又睡下的孩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宛如慈母一般,可她的眼神,却凛然似虎豹,让人一时有些恍惚,她到底是菩萨,还是罗刹? 房间昏暗,秦绯浅的双眼却泛着冰凉的冷光,对罗秀开口说道:“这孩子我救回来了,从此他的命就是我的,我要将他留在身边,而你,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去。” 别说罗秀,就连刑衍都没想到,她竟要逼迫罗秀母子分离? 罗秀怎肯答应,不可以,她可是这孩子的亲娘!秦绯浅却不容她抗争,“你恨心这么重,必然会教坏这孩子,我会由着你给将军添个仇人?” “不会的!”罗秀上前想要抢过孩子,秦绯浅却岿然不动,自有刑衍出面,她只需要端足架子就好。 “不会?可你对我的将军依然横得很啊。”她抬着下巴,虽然是坐着的,看向罗秀的眼神却是足足的居高临下,“你心里不服气,还觉得是将军欠了你的,那行,如今我救你儿子一命,你也欠了我一辈子还不起的人情,就拿你儿子来抵债。” 说罢,她让方胜把孩子抱走,找个奶娘随便养养就行,不用对太好,省得这小子恃宠生娇,真以为全天下都欠了他。 这话摆明是说给罗秀听的,她当即慌了神,跪行到秦绯浅跟前,扯住她的一角裙边求道:“我错了,别把我儿子带走……我保证带着孩子回兖都,再也不打扰将军行么?” 秦绯浅却不理会,罗秀赶忙又向刑衍磕头,“是我不识好歹,求将军恕罪,我只有我儿子了……” 在刑衍眼中,罗秀始终是忠烈遗孀,对她狠不下心,闷叹一声,向秦绯浅柔声道:“就放他们走。” 秦绯浅这才不大情愿地点头,“既然将军肯原谅,那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了,不过罗秀你给我记住,我这人记仇得很,你要是再敢对将军有半点恨心,我就收回你儿子的命,有本事你就赌赌看,我的耳目够不够灵。” 这回罗秀算是被打服了,从方胜手里抱过孩子,一遍遍摸着他的小脸,发誓绝不会再闹事,只想带着儿子好好活着。 “你若早些懂这道理,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秦绯浅面色稍霁,让老大夫取紫雪散来交给罗秀,“得过惊风的孩子,日后容易复发,以后他但凡生病着风,就先吃上一些,可别拖到再次惊厥,否则下回就不定有这么幸运了。” 罗秀捏着药包,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旋即像是生怕秦绯浅反悔一般,匆匆告辞离开,准备收拾东西回兖都。 而秦绯浅向刑衍挑眉一笑,这麻烦解决得可漂亮? 第235章 将军最擅长攻城略地 待罗秀走远后,刑衍挥退方胜,方胜还算通窍,把老大夫也支走了,秦绯浅卸下严厉刻薄的嘴脸,邀功似的迎接刑衍的怀抱,“我这黑脸唱得如何?” “诡计多端。”刑衍的拇指腹刮了刮她软弹的脸蛋,端详宝贝似的把她看了好一会儿,“多谢了。” 秦绯浅坦然享受他的谢意,靠在他怀里娇嗔,“那不然呢?哼,我都舍不得凶你,她却对你那么冲,你忍得了,我可不能忍!” 原来她如此整治罗秀,除了帮他解决隐患,也是为他忿不平? 刑衍忍俊不禁,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他保护的人,反过来为他出气。 “秦绯浅。”他轻声唤她,在她抬头时,深深吻了下去,比往常更加热情,竟叫秦绯浅招架不住,推开他,后仰着身子大口喘气,没一会儿,含着一汪春水的眸子却半眯起来,“从最开始我就奇怪一件事,将军……你当真没有过女人?” “啧,还要我说多少遍?” 刑衍将她扣住,一腔爱意还没抒发够呢,秦绯浅却撇过头躲开他的唇,“那就奇怪了,既然咱们都是初出茅庐,为何你能如此驾轻就熟?每次都是我被你欺得没办法……” 嗯?这话什么意思? 刑衍糊涂了,自己确实没有过女人,但秦绯浅可是……成过婚的啊。 然而秦绯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依然羞赫地扭着脸,丝毫不知自己的颈项正暴露在刑衍的眼前,勾得他再无暇顾及其他。 薄酩娶她不过是骗婚,哪里又会真心对待呢,这样正好,就让自己来好好教她,怎样才是被疼爱的滋味。 他沉着眸,嗓音被压得极低,笑起来的时候,喉头的震动让秦绯浅缴械投降。 “知道我为何比你厉害么?”刑衍叼住她的唇珠,“因为我是将军啊,最擅长的,就是攻城略地……” 昏暗中,秦绯浅只剩下攀住刑衍的力气,一个腿软向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床榻,惊呼一声跌了上去,刑衍被她带倒,堪堪撑住胳膊才没有压疼她,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半晌后,在彼此的心跳中相拥。 这隔间的墙壁薄,刚才秦绯浅的惊呼声,方胜和老大夫也听到了,好歹是刑衍的侍从,方胜办事还是很有能耐的,不等老大夫说什么,立马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他手里。 “赔给您的误工钱,这大门别急着开,那个……忙点别的去,别在这站着了。” 老大夫也怕惹祸上身,利落地躲了起来,结果他刚走,刑衍和秦绯浅就从隔间里出来了,方胜一愣,生生将喉头的话吐了下去,否则下场就不止死这么简单了。 虽然注意到方胜的怪异,但刑衍没太在乎,命他派人护好罗秀,让她安全回到兖都后,就别在派人明着看守了,暗里看着就行。 方胜正色领命,“那将军现在是回裴将军府上还是?” 刑衍询问秦绯浅的意思,秦绯浅已经饿过劲了,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裴将军需要休息,就不打扰林婶了,让初九和苏骊把东西收拾好带回秦府,将军你送我回去好了。” 想起“那些东西”,刑衍又不禁回忆起,当时秦绯浅的异样…… 第236章 太孙遇刺的始作俑者 仅仅思索东西放在了哪里,需要失神到呼之不应的地步?他不过一个回头的功夫,并没听到任何翻动的声音,一袋石膏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她怀里。 太古怪了…… 但刑衍没有在秦绯浅面前表现出来,送她回府后也没有逗留,待他走后,秦绯浅却并不急着回房,而是愣愣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初九和苏骊回来。 初九看出小姐的凝重,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秦绯浅摇头不语,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何心情。 他明明看出了异样,为何不问她?可若真问了,她又该如何回答呢。 独自坐在妆台前,她将项坠捏在手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之后,终于下了决心。 既然她要求刑衍对她坦诚,那自己也不该瞒着,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就算他不相信,也好过被心虚折磨! 与此同时,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刑衍却没有下车,方胜不解,掀开车帘查看,“将军?” 却见刑衍正襟危坐,微垂着双眼似有心事。 已经很久没见到将军如此神情了,方胜立马收敛心神,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才是秦绯浅出现之前,他跟随将军时的常态。 许久后,刑衍才深深吸了口气,起身钻出马车,刚准备迈进大门,就远远瞧见一位东宫的侍从匆匆走来。 “见过刑将军。” 刑衍心下了然,“殿下召本将军?” 侍从拱手称是,请他即刻入东宫回话。刑衍没有拒绝,“本将军先去换身衣服。” 两刻钟后,玄袍金带,带着金面具的刑衍站在了太子面前,无波无澜的表情始终持着疏离漠然的态度,太子并不在乎,头也不抬地披着奏折,开门见山问他,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太孙遇刺的事情可没有过去,太子已有怀疑之人,但并不想惊动旁人,尤其是陛下,所以派刑衍秘密调查。 刑衍也不负他所望,确实查出了背后的始作俑者,拱手禀道:“一切正如殿下猜想的那般。” 一滴墨珠溅在了奏折上,太子的呼吸深重不少,咬牙恨道:“孽子……” 原本皇家的那些事,刑衍并不兴致参与,但秦绯浅毕竟也遭到波及受了伤,总得报了这个仇。再者她如今与太孙妃关系亲近,他多多少少也会倾向于太孙。 “殿下需要末将去处理么?” 他倒是很想为秦绯浅出了这口气。 但太子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毕竟他们兄弟感情不错,那逆子被明争暗斗耳濡目染,有野心却不知轻重,本殿下亲自警告敲打一番就是,只要他不再犯,便饶了他这一回,到底是我们皇家的子嗣,折了总是舍不得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刑衍听的,他当然知道刑衍会如此积极地私查此事,势必有秦绯浅的原因在里面,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父母护犊,并不想见到刑衍真的出手。 太子的意思,刑衍当然听得懂,虽心有不甘,但也没有违逆。 毕竟在陛下面前,太子夫妇帮了秦绯浅大忙,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第237章 抢钱的亲戚来了 从东宫出来后,刑衍又去了军营,裴副将不在,底下那帮人铁定就把军纪忘在了一边,不把他们收拾服帖,他们就不会长记性。 正因如此,当秦绯浅赶去将军府时,只扑了个空,新上任的管事倒是个和颜悦色的,恭恭敬敬地向她告罪,“老奴不知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敢让您久等,要不您先回,等将军回府,老奴再禀报?” “不用麻烦了。”秦绯浅微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反正有的是机会见到他。” 老管事点头称是,目送她上车远离才折身关上大门。初九问秦绯浅,现在是回府还是顺道去看看铺子,秦绯浅懒得多动,斜靠在车座的软垫上,一手把玩着项坠,“回去。” 初九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抿唇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回到府上,田贵竟难得地亲自出门迎接,神色有些怪异,“家主,府上来客人了。” “哟,我就出去这一会儿,谁来得这么巧?”秦绯浅有些好奇,“张姐姐?还是娘娘?” “都不是。”田贵对这位客人似乎并不十分欢迎,“那人说……是您三伯父。” 提裙拾阶的动作顿了下,秦绯浅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亲戚?” 她回头问初九:“秦家还有亲戚?” 初九的脸色显然也不好看,“您不记得了?是有的,只是……” “只是在侯府出事以后,他们一个个撇清关系生怕被连累,现在风波过了,见我一个人把持着这么多产业,又想跑来分一杯羹。” 秦绯浅的冷笑中透着少有的尖锐讽刺,她还真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里能躲过恶亲戚抢遗产这一出呢,结果少不得要比要比她之前经历的更加恶心。 在现代的她,父母车祸之后,那帮亲戚没一个来安慰她的,心里惦记的,就只有抢钱,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她到现在都记得! “绯浅啊,你小的时候,都是我这个做大姑的帮忙把你拉扯大的,跟你亲妈没什么区别的啊,现在你爸妈不在了,大姑更得好好照顾你,你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那么多钱总不安全,要不大姑帮你看管着好?等你结婚了,保证一分不动地还给你。” 哼,偶尔接她放个学,顺便拖上老公孩子在她家蹭个饭,就叫帮忙了?钱给她保管,连层灰都不会剩下。 “绯浅你这孩子不能不懂事,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是你亲爹的兄弟,都是一家人,怎么着你一个人独吞钱,就是不把我们当自家人咯?” 呵,那这些亲爹的兄弟们,有把她当做家人么? “绯浅啊,遇上这种事,你也确实挺可怜的,但你看啊,你现在也大了,工作好收入也高。但是你小姨家里不宽裕,你表弟念书花销也大,小姨和你妈妈是亲姊妹啊,当初你妈妈结婚,我们家的钱都拿出来给她当嫁妆了,弄得小姨的嫁妆钱都不够,所以也不需要你拿太多出来,你妈妈的嫁妆……要不就给你弟弟上学用?” 哦是么?可是这几年,妈早就把嫁妆全贴给了小姨家,小姨的记性可真差啊。 他们一个个的,眼里冒着绿光,身上泛着铜臭,难道就没有在午夜梦回时被惊醒过么?! 第238章 秦家三伯 就在秦绯浅沉浸在愤怒中几乎咬碎银牙时,初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小姐?你……没事?” “没事。”她闭上眼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平复些许,但满腔的憎恶只增不减,看着眼前的大门,都觉得自己的府邸被染脏了! 之前在医馆里整治罗秀时,初九并不在,所以小丫头是第一次见到秦绯浅如此勃怒的模样,被慑得不敢说话,怯怯地眨着圆眼,田贵则小心问道:“家主……要见么?” “见?他配么?”秦绯浅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让他滚,别脏了我的地盘。” 初九急步跟上,田贵则赶忙回到花厅逐客,谁知这位秦家三伯却是个不识趣的,非要在秦绯浅的雷池上踩上两脚。 秦绯浅刻意绕过花厅,想避开让她心烦之人,可还没绕出角廊,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嚷嚷声,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个三伯果真不要脸,明摆着被驱逐,居然还追过来了?! “四娘!四娘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见你三伯一眼?你三伯千里迢迢跑来,你就是这样待客的?越发没规矩了,我可是你亲伯父啊!” 古人排行按整个族中的顺序,秦绯浅上头有三个堂兄姊,她排第四,称秦四娘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秦绯浅很讨厌这个称呼,那帮人也配当秦家的族人? 她不理睬来者的呼喊,向月门走去,过了月门就是内院,外男一律不准入内。 可秦家三伯是铁了心要见她的,几个大跨步奔过去,竟拦在了她面前,着实的举止冒犯。 忍无可忍的秦绯浅瞥了这男人一眼,倒是长得人高马大,崭新的锦衣透着土乡绅的俗气,面容确实与记忆中那位永都侯有几分相像,但猥琐贪婪的嘴脸比之侯爷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有这样的兄弟,简直是对永都侯的侮辱! 而在秦绯浅看来,这一幕也与她曾经的经历万分雷同,挑起了她最不能容忍的怒火,根本不把秦三伯当亲族长辈看,当即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轰出去,什么腌臜东西也敢站在我面前。” “嘿你怎么说话的?!”秦三伯也怒了,本想指着秦绯浅的鼻头,但想起此来的目的,还是别撕破脸为好,因而生生忍住了这口气,放下胳膊紧攥着拳头,虚假而牵强的笑容显得更加扭曲。 “是三伯不好,好些日子没来,与四娘生疏了,所以今日……诶诶你别走啊,诶——” “还愣着干什么?!” 这人的声音,秦绯浅半点也不想听到,对府上下人勒令后,头也不回地跨过月门,嫌秦三伯嚷嚷得难听,让田贵堵住他的嘴,扔出去以后把院子洒扫一遍,以后不准他再上门。 “是,家主大人。”田贵恭送秦绯浅入内院后,一挥手,便使唤下人把秦三伯连拖带拽地拉走,见他撒泼,干脆放倒之后把他手脚都提起来,这模样,让田贵忍不住冷笑了下。 可真像是在抬一头待宰的猪。 第239章 挥不走的苍蝇 在田贵嫌恶的目光中,秦三伯被扔出了秦府大门,从阶梯上狼狈地滚下去,疼得龇牙咧嘴。 “他娘的小贱蹄子,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啊,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扶着腰爬起来,仰头看了眼漆着秦府二字的大匾额,朝门口啐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骂道:“呸,你不是秦家人?!眼里没祖宗的东西,神气什么!” 哪怕秦绯浅不可能听到他这话,门口的守卫也不允许他这厮放肆,立马持着长枪抵在他喉头,“还不快滚!” 秦三伯先是一怵,又立马犯起浑来,“你们些狗奴少在这耀武扬威,难道真敢杀了我不成?我可是秦家的长辈,是里头那蹄子的亲伯父!天家尚且尊老,她难道想翻天不成?!” 守卫们听不得他诋毁秦绯浅,默契地对视一眼,准备乱棍把他打走,田贵倒是冷笑了声,揣着袖子慢条斯理地迈下台阶走到他面前。 “我劝你还是识趣些快点离开的好,否则若有哪位贵人来找我们家主,就凭你刚才那番话,就足够活剥你的皮了,别拿王法来吓唬人,你赌不起的。” 长枪刃上的寒光,和田贵冷冰冰的眼神,让秦三伯不得不掂量几分,虽不服气,但眼珠子一提溜,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重哼一声振袖离去。 直到彻底看不到他的背影后,田贵嘱咐守卫,凡事看得到的地方,都不准那人出现,省得家主出门时被脏了眼。 另外,他有嘱咐厨房,今晚多做些家主爱吃的,她心情不好,得哄着点。 可惜厨子的一番心血依然还是被辜负了,秦绯浅实在没胃口,才吃了两口就烦躁地放下了筷子,“真是的,越想忘记,那人就越在我眼前晃悠!” 她本是没有关于那个秦三伯的记忆,可今日见到真人,一些片段就在识海中冒了出来。 三伯名叫秦成峥,曾经与永都侯关系还不错,以前常来侯府,但在永都侯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哼,无论哪个时代,趋利避害又贪得无厌的亲戚总是少不了的,她与秦家小姐的缘分可真深,连遭遇都一模一样。 初九见她不痛快,也不敢多说话,反而是秦绯浅主动问起:“关于那些人的事,你说给我听听,苍蝇见了肉,轻易是赶不走的,我得知道底细,才好解决了他们。” “那……您听了别生气啊。”初九学聪明了,把安神香点上,清甜的味道让秦绯浅舒心不少,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树,点点头,让她直说便是。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性,听初九说了一大通之后,脑门愈渐发疼,“停停停先别说了……” 这个秦家,可真是一窝的败类! 二十多年前,秦成峰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六品小官,一次偶然机遇,他护国有功,陛下重赏封他为永都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秦家也由此光鲜起来。 但是这一族的腐朽也正是从这时开始的。 第240章 秦家过往 秦家并算不兴旺,因而格外紧密,各家族人少不得从永都侯手上得了不少好处,久贫乍富之后又耽于享乐,所以再没出什么人才入朝为官,有人还嫌日子不够滋润,想要捐官混俸禄,永都侯却不允许,族人们不敢惹恼他,但财路被拦着就总得讨个补偿。 再者,那些族人仗着侯爷的名头开始惹事生非,简直是自寻死路,于是永都侯索性把他们全部打发出了皇城,只消他们安分守己,便一辈子也不用担心钱财,族人们这才老实下来,但也更加心安理得地靠他养着了。 “真是可笑。”秦绯浅连连摇头,就这么一帮米虫,居然也敢在她面前充长辈。 她冷嗤一声,撑着下巴问初九:“后来侯府倒台,你家小姐有找他们求助过么?” “当然有啊!”初九忿忿不平,“小姐写了两回信给他们,可根本没有回音,那帮人……就任由小姐被欺凌,白吃了侯爷二十多年的供养!” “哼,意料之中。”秦绯浅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他们生怕被牵连,怎么敢出面帮忙,再说他们没了侯爷撑腰,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罢了,民不与官斗,他们奈何不了薄酩,何必上赶着惹麻烦。” 道理虽是如此,但他们放任秦绯浅受折磨,忘恩负义也是真。 房里有些憋闷,秦绯浅索性开了门,站在檐下仰望刚刚沉下的夜色,“原本他们不蹦出来,我根本不记得这茬,倒也能相安无事,没想到他们胆子倒是挺肥,也不打听清楚,我是为何能翻身的。” 初九气得直翻白眼,“他们只知道卡在钱眼里出不来,看您如今和离了,手里捏着令人眼红的财产田庄,就想分一杯羹呗,毕竟再也没有侯爷给他们贴钱了。” 望着天边稀薄的星光,秦绯浅勾起冷笑,“做梦,如今我来做这个秦家小姐,我的钱,别人一分也别想占走,不光如此,我还要让他们把吞下的那些钱,给我吐出来!” 唯有这样,才够解她心头之气,权当弥补她上辈子没能成功报复亲戚的遗憾,也为了给永都侯讨个公道。 他养了这些族人二十多年,结果自己女儿落难的时候,他们却袖手旁观,这笔账,得讨回来! 长夜无声,当整座皇城都安静下来后,每个人沉入各自的梦境中。 卧房里轻烟袅袅,若有若无地弥漫,睡梦中的初九皱着眉,时不时便会烦躁地蹬一下腿,气息紊乱而急促,想必是因为日有所思。 秦绯浅也没睡深,一段段被封存的记忆不断翻涌,逐渐拼凑完整,尤其是关于永都侯夫妇的画面,格外清晰,让她身临其境般再次体会到父母的疼爱。 然而美梦总容易戛然而止,她刚刚和父母坐在一起,嬉笑着告诉他们,自己活得很好。这一笑,便把自己给乐醒了。 可醒来之后,落寞悲伤便如潮涌般扑来,无力地蜷缩起来。 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第241章 对付米虫不用客气 就这样半梦不醒地熬到天亮,秦绯浅和初九主仆俩都没睡好,索性赖床到辰时末才勉强起身,苏骊知道了昨日的事,还以为她俩因此被气病了,亲自熬了小米粥端来。 好在秦绯浅的精神还不算太差,哪怕苏骊已经吃过了,也拉着她一起坐下。 结果刚刚拿起筷子,田贵就急匆匆来禀报。 “家主,东市的点冰轩派人来了,说是……秦家三长老想把镇店之宝拿走,掌柜的不肯,又碍于他的身份,不知该怎么办,急着请家主示下。” 点冰轩是秦绯浅名下的玉石铺子,生意做得很大,镇店之宝是一方巴掌大的玉雕,虽然个头不足为奇,但胜在冰莹无暇,通身翠绿欲滴,雕工更是惊为天人,当初秦绯浅只看了一眼就赞叹不已,难怪那个秦三伯会眼热。 不过他动作倒是挺快,在府上吃了闭门羹,就去她的铺子里耀武扬威,简直自取其辱。 她不急不缓,舀了勺小米粥送进口中,“告诉底下所有的铺子,秦家除了我,没别人,不管谁自称秦家人,通通不用给面子,就是花钱买东西都不行,直接轰走,不用商量。” 田贵有些迟疑,“买卖也不行?” “不行。”秦绯浅的理由很简单,“他们用我家给的钱,来买我家的东西,凭什么?” “明白了。”田贵告退传命下去,另外多派了人手去各个铺子里,万一那秦三伯胡搅蛮缠,得有人手震慑,否则毁坏了店里的货物可赔不起。 吃过早膳后,时辰也不早了,秦绯浅带上初九苏骊去裴副将府上,看看他的术后恢复如何,恰巧刑衍也在,一眼就看出秦绯浅脸色不对,将她圈进怀里,“怎么了?” 没等秦绯浅摇头,初九就嘴快地把秦三伯的事情给说了,刑衍闻言蹙眉,遮掩了自己的心惊。 秦家人会不会知道他的事…… 不过想来,自己的存在于母亲和永都侯而言,都是不能启齿的丑事,想必不会告诉外人的。 他故作随意,问秦绯浅要不要他来出面。 秦绯浅仰面看着他的脸,本来决定告诉他的事情,又不想开口了,一心只想沉溺在他的深情中。 要不……等把那帮亲戚解决了再说。 她环住刑衍的腰背,真结实,真有安全感,如今是越来越迷恋他了。 “让我跟那帮米虫来个了结,我能解决好的,将军若想帮我出头,那……如果秦家来了更多的人和我对峙,你就帮我好不好?就凭我家那点侍从可没辙呢。” 刑衍捧着她的脸蛋似笑非笑,“你家那点侍从倒是能干得很,连我都束手无策,不派去守城门真是可惜了,一想到他们防秦家人能像防我那般,我就放心了。” “哎呀……”秦绯浅捶着他胸口娇嗔,“那事儿你翻不过去了是!”? 她那点力道对刑衍来说不痛不痒,倒像是炫耀般让她好好感受一下,他的胸膛够不够宽阔。“怎么会,我可是真心实意地佩服你的领袖才能,不如也教教我,如何让他们那么忠心的?” 两人的腻歪被一声不自在的清嗓打断,原来他们正站在裴副将的床边呢,放着伤患不管,还让他目睹自己看着长大的将军,以他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和心上人你侬我侬,这实在是…… 唉,就当是替已故的刑将军,见证他儿子的亲事。 第242章 悬壶济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了这般想法,裴副将看秦绯浅的眼神就更慈祥了,直把她盯得面红耳赤,连检查伤口的流程都忘了,手忙脚乱像个初出茅庐的药童似的。 好不容易换好了药,秦绯浅用手扇着脸热,“三天以后我会再来看看,若有不适,及时告诉我。” “多谢费心了。”林氏将一个纸包塞给她,“这是我昨天做的糕团,不嫌弃就尝尝。” 秦绯浅好甜食,谢过林婶的好心,告辞之后不想回府,问刑衍是否得空,刑衍就算有事也不会拒绝她的,“想让我陪你去哪?” “去城中转转。”秦绯浅捏着一块糕点咀嚼,“我家的那些铺子卖的都是高档货,地段也都是富人才会去的地方,开医馆并不合适,所以我想另寻个铺面。” 她还没放弃呢。刑衍略有些头疼,但既然她执意,那就由她去。 “行,你想去哪一块地方?不想要富人才去的地方……难道你想去城南?” 城南是平民的聚居地,且越往南就越穷,那里倒是很适合开个医馆救死扶伤,但是…… 他的犹豫被秦绯浅看了出来,停下脚步,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开医馆?” 刑衍欲言又止,末了还是点了头,“你是侯爵之女,金尊玉贵,偶尔遇到了有人伤病,能帮则帮也就够了,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让你来诊治,有损你的身份,我不想让别人暗地里对你指指点点,这是我哪怕用上权势也很难镇压的。” 秦绯浅闻言沉默了许久,她知道,他的话没错。 并非人人都有良心,自己好心救人,却不一定能有个好报,甚至还会有人嘲笑她,曾经的侯门贵女,现在却沦落市井。 不光如此,她也得为刑衍考虑,这个时代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是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和她的关系,想必许多人也都知道了,她若丢脸,必然也会让他被连累。 “确实……不太合适。”她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嘟囔:“给你丢脸了……” 正如见不得她落眼泪一般,刑衍也舍不得让她委屈,连忙捧起她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来没觉得你丢脸过。” “不,这是事实。”秦绯浅依然垂着眼,不自觉瘪起嘴,明摆着口是心非,“太孙殿下、太后娘娘,还有裴将军,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我给他们治病还说得过去,可那些平民,甚至是贱民,是没资格的,我若是损了身份,就配不上你。” 诚然前几句话确实就是刑衍的想法,他并不否认,但后面的什么配不上的,他真的没想过,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别乱说,我何曾在意过这些,绯浅,你——” “可是,我还是想这样做。”秦绯浅抬眼看着他,水灵灵的,满是委屈,“病人不分贵贱,我来到这世上,还是想做些实事的,想……救一救那些贫苦又疾病缠身的可怜人,空有一身医术,不是专为了皇亲贵胄的。若你在意我抛头露面,那我可以……折衷一下么?” 猛然间,有一丝怪异闪过刑衍的心头,觉得她这句话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也顾不上细想,因为他的小人儿,实在太讨喜了。 第243章 就这了 和那些只知道胭脂水粉、儿女情长或是一心只扑在夫君身上的女子不同,秦绯浅有她不输男儿的志向,不该被困于墙闱之中,刑衍就喜欢她的与众不同,更喜欢她眼下哪怕顾虑重重也仍然坚持的小模样。 这么倔,真想让人把她好好揉搓一番。 “绯浅,你听着。”他捧着小人儿的脸蛋,不由自主地轻捏她柔软的两颊,“我只是担心你被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暗伤,但你若不畏,就不必在乎我,想做什么就去做,谁敢说你,我来堵住他们的嘴,但凡觉得有谁冒犯了你,我帮你出头。” 秦绯浅失笑蹭了蹭他的手掌,“将军,别把自己说得跟霸道的土匪头子似的嘛,但是你真的……不介意我给你丢脸?” 刑衍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末了将她拥紧,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才皱眉轻叹口气。 你肯留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赏了,只会是我配不上你啊…… 两人游玩似的转了半个皇城,最后找到了一块较为理想的地段,这里人多,有贫有富,至少秦绯浅和刑衍站在人群中并不算突兀。 “咦?这里有点眼熟。”秦绯浅环视一圈,“前面是不是……哦!就是昨天来过的医馆!” 昨日情急,顾不上注意四周,没想到今天又转回来了,那顺便就去和老大夫打个招呼。 然而秦大小姐显然是忘了,她昨天是何等的威武霸气,那老大夫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那么骇人的阵仗,今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又见到她,顿时连老脸都白了,“不知二位贵人……又有何事?” 一见他战战兢兢的姿态,秦绯浅就后悔来打扰了,不过来都来了,索性就问上一句:“老人家,您可知这附近有没有铺子租卖?我也想在这里开个医馆,向您打听打听。” 她这样的贵人,还需要开医馆?老大夫偷偷瞥了眼刑衍,心里那叫一个糊涂。 还以为这二位是夫妻,但哪有权贵人家的夫君,会让自己的夫人在外露脸的?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刑衍的视线就让他缩起了脖子,连腹诽都不敢了,只顾着摇头,“不清楚。” 秦绯浅并不失望,她就认准这里了,大不了多花点钱,总能有舍得割爱的铺主。 亏的刑大将军有耐性,只当是陪她闲逛了,但没过多久,秦绯浅就发现,似乎有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怪异的注目。 她困惑看了看自己,衣着得体,并无不妥之处,再看看刑衍,仪表堂堂,倜傥不凡,但那些人的眼神分明并非是对他的艳羡啊。 “那些人……为何这么看着我们?”她问道。刑衍不置可否,“随他们便,你若不高兴,把他们赶走便是。” 这男人,好霸道呀。 秦绯浅挽起他的胳膊开玩笑,“又不是你造的路,还不准别人走么?他们一定是惊于我们的郎才女貌。” 刑衍笑而不语,暗自希望她别看出问题所在,可是秦小姐太聪明了,刚走出几步,就意识到原因了。 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第244章 骂谁呢 大融朝民风开化,除了贵族妇女,平民家的姑娘媳妇们外出实乃稀疏平常之事,但女子们大多不敢独自出门,所以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成双成对的。 不过哪怕再开明的时代,也总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夫妻出行,妻子得落后半步,走在丈夫后面。这还算亲近的了,那些个若即若离,不敢走得太急又忍不住眉目传情,便是还未成婚的有请男女,把规矩恪守得死死的。 只有秦绯浅不懂这些,不仅和刑衍并肩而行,还不知羞地举止亲昵,旁人见到,一定觉得她这个姑娘家不知廉耻。 她正要放开手,却不料刑衍收紧臂弯不让她缩回胳膊,也不让她后退。 “不必管别人如何看待,你是独一无二的,我要你和我齐头并进,一辈子都如此。” 恍惚间,只觉如踩云端,明明今日天色阴沉,秦绯浅的视野却明亮一片,她的将军,怎么就能这么好呢。 刑衍喜欢她的笑,既然喜欢就要回应,也不用管身处何处,当街便驻足俯首,察觉到秦绯浅的惊慌,忍俊不禁,吻在了她的眼睑上。 行了,不把她吓坏,否则她太害羞,就得闹着回府不见他了。 谁知恰好在这个时候,一声格外尖锐的叫嚷惊扰到他们的静谧,并且十分地刺耳。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中年男人的骂声,让秦绯浅脸色一滞,循声看去,倒不是骂她的,而是一个店铺掌柜,指着一对夫妇中的妻子唾沫横飞。 “我当初瞎了眼才娶你,水性杨花的贱种,不给老子后代还有脸想别的男人,刚从老子离开,就扑进奸夫怀里,还好意思在老子眼前晃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多脏!” 这话太难听了,让秦绯浅的怒火腾了起来,好歹那女子的夫君很维护她,将她拦在身后,与掌柜的对峙,“你少辱人清白!当初是你非要娶她的,她爹拗不过才把她嫁给你,既然休了她,那嫁娶自由,我再娶又与你何干!” “你小子还有脸说?”掌柜阴测测地冷笑了下,“你个穷光蛋比不过我怪得了谁?不过她早就和你不清不楚,听说出嫁前,还和你依依惜别是?我倒是怀疑她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早脏了?” 男子被气得脖颈涨红,指着掌柜气得直哆嗦,却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回击,那女子也只能躲在后头掩面低泣,引来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秦绯浅看不下去,想上去堵住那恶掌柜的嘴,不成想刑衍的动作比她还快,竟几个箭步上去,一拳照着那掌柜的面门砸去,掌柜的倒地之后,连挣扎都没有就不省人事了。 突如其来的攻势吓到了这对夫妇,做丈夫的将妻子护着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陌生男人。 而秦绯浅也错愕万分,快步跑到刑衍身边,小心翼翼地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突然发怒的原因。 仅仅因为路见不平,至于如此么?他就算动怒,也不是个会亲自动手的人啊。 第245章 刑衍的痛处 “……将军?”她怯怯开口,声若蚊吟,却瞬间扑灭了刑衍的怒火,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挪动半步,想隔开秦绯浅的视线不让她看到地上的掌柜。 他不想……让她被自己的行径吓到。 但自从有了上回目睹刑衍大开杀戒之后,秦绯浅的心志就变得格外坚强,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她,歪过身子,见那个掌柜淌着两注鼻血一动不动,怕闹出人命,所以提着裙子走过去,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拿着丝帕隔着手,简单探了下脉搏。 “还行,没死,就是鼻梁断掉了。” 她起身拍拍手,把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刑衍根本不在乎这人如何,他不想在秦绯浅面前下杀手,才收了八分力,否则还想活命? 他松开拳头,瞪向那个躲在自家夫君身后的女子,“不准哭!” 女人吓得一颤,抽噎着不敢发出声音,刑衍看着烦躁,面色更加铁青,“你又没错,哭什么?就是因为你软弱,别人才敢欺你。” 秦绯浅目瞪口呆,刑将军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居然跟人讲起了道理? 刑衍没有多说,又看向那个丈夫,面色缓和不少,看得出来,还挺欣赏此人的骨气。 “你可以比不过别人,但要护好你的妻子,别再让她受苦。” 男人郑重点头,被刑衍授意,带着妻子快步逃离,走出几步后才想起来,回身深鞠一躬,“多谢这位大人相助!” 刑衍默不作声,甚至没有回头,而是问秦绯浅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绯浅看了看这间铺子,笑得十分奸诈,“这里不错,我要了。” 虽然选哪里都行,但她就是想欺负人,谁让这个掌柜比不过她,怪得了谁呢? 这妮子,耍起坏心眼来都是可爱的,刑衍也正有此意,点点头,“这事儿我来办。” 秦绯浅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看得出他是动了真怒的,谁都有被深藏的痛处,她并不想过问,让他自己发泄就好。 “答应我,留他一条命哦,适可而止。” 这掌柜固然可恶,但他们不是律法,没有随意处置别人的资格。 刑衍明白她的顾虑,她的话,当然会答应。秦绯浅放心下来,牵起他的手查看,能把人的鼻梁都打碎,手肯定也受伤了。 但她低估了刑衍的能耐,沙场上磨练出的钢筋铁骨岂是凡人可比,反握住秦绯浅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 秦绯浅感受到他的低落,并不多言,默默靠在他的胸口,刑衍顺势将她拥住,目光却落在那掌柜身上,眼神里满是残忍冷酷,上回命令火烧方夫人府上时,也是这样的神情,但远不及此刻的万一。 他平生最恨,就是自恃强权,强抢他人所爱之人。 正如……他的父亲。 像是应了刑衍的心境一般,天色迅速黯下,豆大的雨滴淅淅零零地落下,他们出门没有带伞,于是刑衍招了马车来送秦绯浅回府。 刚踏入门口,秦绯浅又折身拉住刑衍,“我在。” 她没头没尾的话让刑衍不明白,秦绯浅却也不多说,只是将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嗓音温软,一下就让刑衍化了心,“无论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我都在。” 第246章 刑将军的另一面 天边滚着隐雷,雨幕越下越密,这一切,刑衍都浑然不觉,只知道眼前这个依靠着他的女子,就是他的全天下。 因那个掌柜而被挑起的回忆,如魔爪般扣着他的心,却因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得到拯救,心窝的温软难以名状,就这么安静地站着,直到秦绯浅闷声闷气地唤他。 “将军。” “嗯?” “你今天,要不要……留个宿?” 什么?! 一瞬之间,他竟为自己的激动而羞愧,转念又冷静下来,刚要婉拒,秦绯浅就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圆圆,“不是!我是说……给你誊间房,毕竟你的将军府冷冷清清的,你今天又不大高兴,就……哎呀我就是想多陪陪你!” 诚然他确实余怒未消,但就凭她这句话,还有什么好烦闷的。刑衍心情大好,也有了逗她的兴致。 “这可不叫陪我。”他的大掌探上她的后腰,“另备个房间,咱们各睡各的的,你怎么陪?” 秦绯浅的脸蛋腾得涨红起来,一把推开他,“那你还是回去,慢走不送!” 刑衍见好就收,并没有多逗留,还是先把事情办了要紧。 在离开秦绯浅的视线后,他的神情转眼就回到了镇北将军的杀伐残酷,坐在马车中,冰冷如寒铁一般,回到将军府,让管事的把那间铺子买下来,价格随便开,但让他一家今日就离开皇城,派人跟着,入夜后在城外驿馆落脚。 这位管事是个聪明人,对于将军的命令从不多问,不出两个时辰,就把店契呈了上来,从现在起,那个铺子就是秦绯浅的了。 管事的顺便还汇报了那个掌柜的动向,“他们已按照您的吩咐收拾家当准备出城了,以为我们的人是护送他们的,所以不怎么戒备。” “别掉以轻心,看紧了。”在刑衍面前,任何偷奸耍滑的伎俩都没用,“那间驿馆,不要有其他人在,在我下令之前,他们全家必须得是活的,明白了么?出了纰漏,你就亲自填命。” 管事的心中一惊赶忙退下,刑衍拿起店契冷笑了下。 五百两银,还挺敢开价的,想必是这位管事太温和,让那个掌柜不知道怕。 不过没关系,多少钱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拿到手,也不会有命花的。 恰巧这时候方胜进来,见到将军的表情后猛怔了一下,随即暗自感叹。 还以为将军有了秦小姐之后变得温和了,原来不是变,只是单单在她面前不一样而已。对待别人,他依然是那个手段狠辣的铁血将军啊。 一场雨从下午一直到入夜才停,刑衍放下茶盏,带上方胜出了城,那驿馆不远,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守在那的侍卫见到将军来,皆无声退下,刑衍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境般,推开了掌柜一家的房门。 掌柜的鼻头敷着药膏,正数着手里的白银,见到刑衍后,首先抱住了自己的银子,“你、你是谁?!” 当初刑衍出拳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就晕过去了,还以为刑衍是来抢钱的,甚至天真地呼唤保护他们的侍从。 谁知侍从们却一个个站在了刑衍的身后,让他们一家都傻了眼,“你、你……你想干啊!” “不干嘛。”刑衍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逼人的短刀,“来给你们留条命的。” 这是答应了秦绯浅的,得做到才行,但除了这条命,其他的都不用留了。 方胜上前禀道:“将军,这种事属下们来做就可以了,不劳您脏了手。” “不,本将军要亲自来。”刑衍没有命令任何人,而是一步步走到这一家人面前,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举起了手里的短刀。 随即,驿馆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久久不息,回荡在空旷的夜色中…… 第247章 只有她能安慰 马蹄慢悠悠地踏着路上的雨水,难得的悠闲自在,刑衍身后的一众侍从,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方胜还好些,策马跟在刑衍身后,欲言又止,怎么都不敢开口。 好半晌后,刑衍终于下达命令,“这件事,谁都不准说,要是敢让别人知道半点动静……” “将军放心,绝对不会的!”方胜知道,将军之所以这么麻烦地把一家人都运到城外再动手,就是不想在城内闹出动静被秦绯浅知晓。 其实,还有个原因,但凡知道刑家那点事的人,都能看得出,将军这是将对家族的怨恨,迁怒到了掌柜一家头上。 当年,郑氏本是永都侯的未婚妻,却被刑衍的生父强娶,生下这个儿子之后,恨意与日俱增,后来郑氏得以改嫁,还算逃出生天,但刑衍呢? 自小母亲视他为耻辱和仇敌,父亲忙于战事,祖父也同样冰冷。 他只是刑家这个兵器库里的一把刀而已,连个活生生的人都不算,他恨的是整个刑家,正犹如那个掌柜的父母家人,放任甚至帮衬他毁掉一个女子的幸福。 可他却没法为母亲报仇,无力挫败让刑衍烦闷不已,闭上眼,浮现的是秦绯浅娇俏的容颜,顿时又让他安心不少。 多亏了她,不仅保住了这一家人的命,也救了刑衍,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若今日真下了狠手,除了徒添杀孽,让自己在秦绯浅面前更加没底气以外,什么用都不会有。 见将军神色颓丧,方胜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已经很仁慈了,不过是让他们受点伤,长点记性而已,换个地方,他们还能安稳活着。” 另外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那掌柜不会有后了,也不用祸害其他女子,挺好的。 刑衍怎会不知他的腹诽,尤不解气地哼了声,“那畜牲嘴里不干净,今日让绯浅听了些污言秽语,自然要算账,对了,你查一下被他休掉的那个女子,将拿回来的那五百两给她,别张扬。” “是!”方胜暗暗感慨,将军对生母的愧疚,终究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啊…… 下过雨的夜格外清澈舒爽,尤其是天色微明时分,静谧怡人最是酣眠的好时辰,因昨日睡得早,这会儿秦绯浅已经半醒了,幽幽睁眼,瞧见床边坐了个人,哦,是将军啊。 然而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扇了扇长睫,翻身将被子掖紧些,继续睡她的觉。 足足三四息之后,她才猛然睁大了眼,险些从床上弹起来,“将军?!” “小心磕着。”刑衍扶住她,似笑非笑地把她按回被窝里,“怎么?都肯让我留宿的,却不肯让我来你房里?” 问题是这个么?秦绯浅拉着被子掩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圆溜溜的杏眼,“您怎么……” 等等,初九呢? 她乱瞟的视线逗乐了刑衍,故作恶劣地俯身将她扣在被子里,“你那丫鬟真不称职,轻易就被我支了出去,把你这个主子留给我……为所欲为?” 第248章 可我热啊 稀薄的光线,低沉的嗓音,暧昧的姿势,别说秦绯浅已经醒透了,就是做梦,都不好意思梦到这一幕。 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人在熟睡骤醒时,往往气血旺盛,导致浑身发热面部泛红,尤其秦绯浅还被锦被裹着,热得额角泌出细汗,微微扭动着想要挣脱被褥。 “人家那是信任你,将军可不要辜负了初九的信任啊。” 她就近在咫尺,不自觉的嘤咛细碎温软,让刑衍眸色一黯,那可真是对不住了,他确实想辜负一下。 但他就算再动情也不会忘了分寸,只是隔着被子抱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似餍足,又像是为什么事而失落。 秦绯浅想起他昨日的失态,被包裹着没法伸出手回应,只能蹭蹭他的耳侧,“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刑衍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想在冰冷的将军府待着,更不想在梦里看到母亲漠然厌恶的眼神,呵……不过他也睡不着。 其实他早就来了,当初能在薄府如履平地,如今换成秦府,守卫对他而言不过是摆设,弄醒初九之后,让她安静出去,别惊醒秦绯浅。 初九不敢造次,乖乖躲出去,坐在房门外守着。而刑衍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秦绯浅,哪怕是这样,也胜过他独自枯坐。 有他在,秦绯浅哪里还睡得着,实在热得难受,挣扎得更加厉害,刑衍似乎忍无可忍,压着嗓子让她不要乱动。 知不知道她自己现在体香融融,惹人心猿意马?总有一天得让她知道,不能在早晨招惹男人。 可秦绯浅实在受不了,嘟囔道:“可我热啊……” 刑衍:“……你直说便是。” 不过若是把被子掀了就太不成体统了,只好先放开她,秦绯浅缩在被子里闷笑,“你先出去,我要更衣洗漱。” 刑大将军还不至于如此孟浪,召初九进来伺候,自己去外间乖乖侯着。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秦绯浅才顶着新梳的发式美滋滋走到刑衍眼前,发髻正中插着那把翡翠梳钗,果然与她十分相配。 “好看?”她得意地在刑衍面前转了一圈,刑衍心头一暖,“好看。” 秦绯浅注意到他这身衣服不是昨天穿的,刚才拥抱时,还闻到了明显的味道,除了皂角味,还有一股馥郁的药香,在来之前,他是特地洗过澡的,为的是掩盖什么气味不成?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她的笑意褪却三分,“将军……那个掌柜的怎么样了?” 刑衍目光微转,随即微笑拉过她,“这种人留在城中让人闹心,打了一顿,将他全家赶出城去另寻活路。” 秦绯浅更加笑不出来,“打得……重么?” 感受到她指尖泛凉,刑衍庆幸自己做得够干净,“放心,有你为他们做保,我还能不听你的?” 他掌心温暖,让秦绯浅安下心来,见他面露倦容,知道他的累实则是心累,让她心疼得不行,见天色还没亮透,默了默,让他先等等,然后兀自绕道了后院。 第249章 梦里都是她 一盏茶的功夫后,秦绯浅捏着一束花回来,一簇簇嫩黄的小花瓣,并不美艳,胜在讨喜。 “这是?”他问。 秦绯浅寻了个广口瓶,将花束插上,“这是结香,也叫梦花,将这花放在床头,入睡就能做到美梦。” 刑衍眉头一松,随即忍不住苦笑。她是如此心细如发的人,在她面前,仿佛任何秘密都无处隐藏,甚至让他害怕被察觉出自己的心虚。 但是…… 他又忍不住沉溺于她的温柔中。 “睡会儿。”秦绯浅让他歇在外室的榻上,差初九先出去避避,将花瓶放在小几上,又在香炉里捻入些许药末。 自从穿越而来后,她也一直被噩梦纠缠,安神的药她常备着,希望能对他有点用。 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一夜不睡算不得什么,但刑衍喜欢这安神香的味道,而且她的身上就时常残留,想来也是,她的种种厄运,确实苦了她。 而她的这些不幸,全是他带来的…… 秦绯浅看得出他的愁郁,以为他心伤未解,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睡会儿,我陪着你。” 在药香的作用下,刑衍松缓下来,渐渐感到浑身无力。 他本能抵抗这阵虚弱感,可有秦绯浅在身边,他就敢于卸下自己的一身防备,在意识模糊之前半开玩笑道:“你这不是安神香,是迷药?” 秦绯浅干笑一声,“殊途同归嘛。” 全天下,也就只有这小妮子敢给他下药,还下得理直气壮了。刑衍握紧了秦绯浅的手,安心闭上了眼。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可以说是他二十多年来,最为舒心的一觉,禁锢在心头的铁索得以松动,让他有了喘息的力气,如坠深渊的沉重感也消失了,反而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眼前有一处光芒,光芒之中,隐约站着个人影。 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拉住,但看到是个女人的背影之后,他却退缩了。 是母亲,当初,她就是这样头也不回的姿态,哪怕再相认时,她依然,不肯多看他一眼…… 像是撑不住梦境一般,他开始下坠,也认命地放下了手。然而就在他将要被混沌掩埋时,眼前的女子回过头,巧笑嫣然地向他扑来,“将军!” 是她! 脉搏又有了跳动的力气,刑衍向前奔去,无论如何都要抓紧她! 与此同时,秦绯浅正坐在榻侧歪头打着盹,突然,和刑衍相握的那只手被用力捏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贯力,拉进了他的怀里。 “诶将军你——” “秦绯浅。”刑衍骤然醒来,捧着她的脸,似是看到什么珍宝一般,秦绯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横抱起带到了榻上。 他的吻近乎狂热,让她丢盔卸甲,感受到了他无言的喜悦,便与他同乐,笨拙地做出回应,许久之后,才被他恋恋不舍地放开。 “看来……我的药很有用啊。”她早已意乱情迷,连说话都囫囵,刑衍却还是岿然不动,只是这一觉醒来后的豁然开朗,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管了,他能开心起来就好。 就在两人亲密无间时,房门被无声推开,是初九怕打扰到将军,又怕小姐饿了,所以轻手轻脚地进来送早膳。 结果……撞见了自家小姐慌忙从榻上爬起的一幕。 于是小丫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又将房门紧紧关上,接着一溜烟跑开了。 “不、不是……”秦绯浅连解释都没来得及,听着初九消失的脚步声,羞愤掩面,“将军你欺负人!” 第250章 各为各的男人 有了秦绯浅,刑衍的阴霾被挥散,心情大好地与她共进早膳,这时方胜风风火火地前来,正要禀报事情,见他们这个时辰还在用膳,就闭上了嘴。 “有事?”刑衍放下筷子。方胜拱手禀道:“罗秀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想见见将军和秦小姐。” “行,现在就过去。”秦绯浅拭了拭嘴角,“最后为她解一解心结。” 半刻钟后,他们来到罗秀暂住的小院,她的孩子已经痊愈了,正在母亲的怀里咯咯直笑,而罗秀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好在已没了当初的愤恨不郁。 她向刑衍屈膝行礼,又向秦绯浅道谢,“多谢秦小姐救命之恩,其实我会从兖都过来,也正是因为这孩子病过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一个人殚精竭虑地照顾他了……” 秦绯浅明白了,她受够了绝望的生活,便将与日俱增的痛苦归结于刑衍的头上,所以才来讨债,不图别的,只为了让刑衍和她一样难受。 “那你现在就受得了?”她问罗秀,罗秀摸了把孩子的小脸,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兖都,打算带着孩子去别的地方,省得又触景生情。” 刑衍不太赞同,她一个女人带着幼子,独自在外很危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会更安全。可没等他发话,秦绯浅就率先点头了,“换个地方重头开始也好,不过这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在外头吃了苦可别怪任何人。” 这个罗秀也想到了,但心意已决,也不用将军劳心了,她自己带着孩子走。特地见二位,是想说最后一句话的。 “我夫君他……真的不是叛贼。” 因为当日秦绯浅的一席话,她耿耿于怀至今,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亡夫背负这不该有的骂名,必须得为他澄清才行。 秦绯浅早猜到她想说的是这个了,并无意外地点点头,“我知道,他是英雄,但刑将军也没错,他们都只是做了分内事。” 罗秀张着嘴,下唇颤了颤,末了低下头泫然欲泣,“是,这些年,是我不对……” 这是三年来,她头一回真心放下怨恨,怀里的孩子被母亲的伤感影响,迷茫地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秦绯浅看在眼里,松下肩头柔声道:“以后多放宽心一些,跟着个压抑的母亲长大,你的孩子也会变得郁郁寡欢。” 为了孩子,罗秀立马破涕而笑,“那就此告辞了,后会无期。” 秦绯浅没有为她送行,甚至连个践行礼都没给,就这么看着她离去。刑衍放心不下,却被她拉住,“这些年你供养她的钱肯定不少,足够当盘缠,日后她没钱过日子也好,无人照顾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 刑衍无奈,“你也太记仇了,她毕竟可怜。” “我知道她可怜,但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秦绯浅面目平淡,甚至有那么几分历经沧桑的意味,“她被你庇护得太好,以为得你多少照料都是理所应当,所以现在就要让她吃吃苦头,只有到了真正的无助之际,才会感谢别人雪中送炭的恩情,懂我的意思?” 刑衍有些意外,她年纪不大,处事倒是极为通透,“行,我派个人暗中盯着,只到万不得已才帮忙,不让罗秀察觉。” “嗯,只要不死,就让她折腾去。”秦绯浅老神在在地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说白了,她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嘛,人啊,还是得在磨砺中成长的。” 刑衍一脸困惑,“谁要打她?” 第251章 创业多坎坷(上) 秦绯浅并不解释,双手搭上他的颈侧,“会不会觉得我在欺负人?” 刑衍摇头,可秦绯浅承认,她就是这样想的的,“我一想到你整整三年都被她冷眼对待,这口气就咽不下去,她为了她的男人,我为了你,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她果然护内得紧。刑衍笑而不语,抚过她的鬓边,意图何其明显,秦绯浅从善如流,索性主动一次,踮起脚献上香吻。 谁知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侍从前来禀事,刑衍下意识扭过头,于是秦绯浅的这一吻,就落在了…… 他的颈侧。 唇瓣温热的触感,让刑衍几不可察地战栗了下,瞪向那侍从的眼神可谓冰封三尺,方胜还算机灵,连忙把那同僚拉走,可惜秦绯浅已经红了脸,再不肯给刑衍机会,“你去忙!我……我回府去。” 不等刑衍挽留,她就匆匆钻回马车上,把他扔在了原地,待马车驶离后,那个侍从才蹑蹑走回来,“将军,太子殿下召您入宫……” 刑衍眼神不善地睃了他一眼,“那还不备马?” 回到秦府后,秦绯浅的脸色仍有些泛红,在角廊正好撞见田贵,顺口问道:“秦家人还去过铺子里么?” “那位三伯被赶走以后,就再没来过了。”田贵回道:“想来是知道自己沾不到油水,没脸再讨没趣。” “哼,可不好说。”秦绯浅见过人在贪婪时最恶心的嘴脸,让田贵不要掉以轻心,“说那些人是米虫都算好听了,根本就是附骨之蛆,恨不得把你的血肉啃个精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可得防紧了。” 田贵应声退下,刚转身又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将军府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张店契。” 秦绯浅心头一乐,“知道了,下午你陪我去看看。” 她心心念念的医馆,终于近在眼前了! 然而此时的秦绯浅并没有料到,不甘心的秦家人,正在谋划一场让她始料未及的计策…… 午后小憩了会儿后,秦绯浅带着初九和田贵去往永安坊,这里是西城与南城的交接,离秦府不算太远,人口密集,一派热闹,真是越看越让人满意。 因不放心家主亲临如此鱼龙混杂之地,田贵特地带了许多侍从,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贵人来寻仇砸店的呢,少不得引来许多人围观,让初九很是不悦,“小姐,这么多人盯着您看,不像话啊……” 秦绯浅也看出来了,把问题归结于今日带的人太多,“明明我昨日才和将军来过的,也没那么多人看过来啊。” “小姐啊……”初九有些无力,“那是因为有将军在,别人不敢看。” 是这样么?秦绯浅并不苟同,将军哪里就有这么吓人了。 这时,一道十分不规矩的目光让秦绯浅沉下脸,是哪个不怕死的? 凭直觉望过去,原来是隔壁铺子的掌柜正搓着手,透过初九身侧的缝隙偷窥过来,被发现了也只是别过头,没一会儿又大着胆斜瞥过来,猥琐之态一览无余。 第252章 创业多坎坷(下) 换做别的女子,被这么窥探,必定会羞窘躲避,秦绯浅却不是肯吃亏的,心头一阵恶心,视线直直射向那猥琐男人,“劝你最好识相些,否则……明天一早,你的眼珠子还在不在,我可不敢保证。” 她的身边站满了带刀侍从,一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练家子,就连初九这个丫鬟,回头狠瞪的眼神都颇为凶煞,团团守卫着将秦绯浅护在中间,那掌柜的不傻,知道这位主是个身份不凡的,只得收敛贪色躲了回去。 初九重哼一声,“晦气,跟这种登徒子靠在一起得多恶心人,小姐你看,都说了别出来。” 秦绯浅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病了不方便找大夫,只能自生自灭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想,近水楼台,天下能有几座?” 每次被小姐训导,初九都特别惭愧,红着脸咬唇不语,秦绯浅并没安慰她,兀自踏进铺子里,思衬该如何改装。 因前主走得急,铺子里的货品都还在,田贵请家主示下,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 这铺子是卖丝绸布匹的,各色档次的都有,扔了怪可惜,秦绯浅便嘱咐留着,留着赠送给病人也好。 她随口一说,未料被门口的人听了去,“哟,这是来了哪家的夫人?” 秦绯浅觉得耳熟,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沈夫人?” 这位把自己当主人家的过客,便是上回在东市被秦绯浅折了面子的沈夫人。 沈夫人仗着自家生意大,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给她几分面子,唯一也就是秦绯浅让她难堪过,没想到随便出来逛逛,居然就给碰上了。 她脸色一僵,并不想和秦绯浅打招呼,但被这么多人看着,若一声不吭就走,又显得很没脸,只能不情愿地敷衍开口:“原来是秦夫人啊。” “错了。”秦绯浅笑得略带讥讽,“我不是夫人,是家主。” 她和靠着自家夫君才有底气招摇的女人,可不是同类。 沈夫人脸色更差了些,不甘就这么被嘲笑,强撑架势扯了下嘴角,“秦……家主可真是好手笔,生意都做到这来了,你那么多产业还填不饱胃口?,家里又没人要养,那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呵,没她有钱,就来讽刺她贪财?一点新意都没有。秦绯浅笑着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我对铜臭没兴趣,不像有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阔绰,沈夫人穿金戴银,出个门就带这么三两个仆从哪够?要不我借你二十个?” “我——” “哦对了,既然沈夫人人缘好,不若帮我宣扬一下?我啊准备在这开个医馆救死扶伤,尤其是咱们妇人家,找男大夫看病避嫌不便,所以我来为大家排忧解难。” 她是真的一片好心,可惜沈夫人的俗不光是外表,就连内里都空洞得很,像是听不懂秦绯浅的话一般,愣了很久之后,才神情怪异地大笑起来。 “哎哟,您可真是有钱没处花啊,开医馆?您来?您是哪路神医不成?莫不是花钱让人来看病,让你过过当神医的瘾?这消遣还真是新鲜。” 秦绯浅就这么默默看着她,初九则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炫耀她家小姐的神通,却被按住。 急什么?就让她嘚瑟去,到时候让她自打脸不是更有意思? 但沈夫人接下来的话,却让秦绯浅认真了起来。 第253章 可悲的世道 好心的沈夫人劝秦绯浅还是别给自己找难堪了。 “就算你像个男人一样当家作主,也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啊,难道要开着铺子坐在这,让来来往往的人都来瞅你?秦家主啊,你说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怎么也不自重些呢?只要是来找你看病的,你就把个脉,摸人家一把?若是这样,那您这医馆的门槛都得被踏破哦。” “闭上你的臭嘴!”初九是真的怒了,秦家的侍从也齐齐握住刀柄,被包围的沈夫人不禁发怵,“干嘛!想动手不成?既然气性那么大,干嘛要开什么医馆自取其辱呢。” 初九气得直咬牙,秦绯浅却再次拉住了她。 原本她以为,劳苦大众对医者应该是报以尊敬的,但刚才被隔壁的好色掌柜窥视一遭,确实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时代对待女子,还没有那么宽容,她想要独自坐诊,确实很难实现。 看来这个沈夫人的俗,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不过刚才那番话确实很难听,秦绯浅压下心火,冷冷开口,“继续说。” 沈夫人没察觉到杀机,当真又说了起来,“还有啊,妇人是不会找你来瞧病的,难道你要女人们当着外男的面,跟你说她们的隐疾么?” 这一点秦绯浅早有准备了,现代医院的妇科尚且男宾止步呢,她不知道隔开么? 接着沈夫人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再说了,正经人家的女子,又怎么会来瞧病呢?” 秦绯浅觉得可笑,“你不是女子?若你生了病就打算等死不成?” 沈夫人脸色一白,“你少咒人!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病,你挂个牌子,昭告天下你这是给妇人看病的,人家走进你这大门,别人看到不就知道她染了病么,谁有那个脸?”说完她还不忘含沙射影,“毕竟不是谁都那么有钱,哪怕丢人也不怕!” 这话着实惊到了秦绯浅,没有理会沈夫人,而是向大街上张望一圈。 有不少女子们或提篮买菜,或三两走在一起,抑或跟在夫君身后,看似自由,实则全是假象。 骨子里,连她们自己都觉得,染病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有的,耻于就医,也不敢与外人道,恐怕真的如沈夫人所说,就算有医馆,她们站在门前,也不会进去的。 是我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凭我一人,还没办法改变世道。秦绯浅腹诽着,心情也低落下来,回头看了眼原打算做成医馆的铺子,长叹一声,让田贵先不用改装了。 看来她的大业得先变变计策了。 再看向沈夫人,秦绯浅的眼神中竟流露同情与感慨,摇摇头,笑得那叫一个慈善,只怕站上佛堂,都能有人向她磕头祈福了。 但慈善不过是转瞬间,秦绯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记仇得很,被冒犯了,就得报复回来才行。 她走近沈夫人跟前,勾起唇角小声说道:“先说好,我没有咒你的意思,但你对我说话最好客气些,否则日后落到我手上诊治,我绝对不会让你太舒服。” 第254章 长得漂亮得有自知之明 沈夫人气恼地瞪圆了眼,但再瞪也就只有小鼻子小眼,滑稽的样子让秦绯浅甚至有点想笑,领着人手打道回府,临走前抛给沈夫人最后一句话:“看在你给了我建议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但下一回,烦请长点记性,说话千万注意点措辞,否则你若被某位睚眦必报的人盯上,非要帮我出气,我可不会帮你求情哦。” 当初方夫人在宰相府宴席上对她口出恶言,结果府邸被付之一炬就算了,还被烧伤毁容,秦绯浅虽然觉得解气,但也于心不忍,就算她说话难听也罪不至此,所以不想让别人步其后尘,希望沈夫人能明白自己的好心。 可惜上回刑衍在东市号令千军寻秦绯浅时,沈夫人刚好已经离开了,因而不知道刑大将军与秦绯浅的关系,听了她这番话后,还糊涂地呆立原地,半晌后阴阳怪气地扭身走人,“哼,还有人比你更小心眼么?” 而回到马车上后,秦绯浅就沮丧地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侧躺在软垫上瘪着嘴满不高兴,初九坐在她身边,也不知怎么安慰。 “本来奴婢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您开什么医馆的,但又不好说……今个一说,您还教训奴婢来着,现在沈夫人的话,您总听进去了?她说的有道理,小姐您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绯浅扇着长睫以示回应,兀自沉默了许久之后,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行,我还是要开。” 初九:“小姐啊……” “别劝我,我不会听的。”秦绯浅的固执,那是连刑衍都头疼的,区区初九,根本就撼动不了。 她索性躺平在车座上,认真思索起来,“虽然我现在很有钱,有闺密撑腰,有将军护着,但不能以此抹灭我造福这个时代的决心!” 给自己鼓劲之后,她又坐起来,正巧马车颠簸了下,她差点栽倒,初九赶忙扶住她,内心深深地无力。 小姐啊,您做事我拦不住你,但您至少坐着能老实一点么…… 可惜秦绯浅并不是很在乎,心里还想着她的打算,“开医馆没人敢进的话,那我换个别的就是,反正只要有我在就行,若隔间还不够隐蔽,那就只收女病人?可这样未免不公平啊。” 初九听得云里雾里,索性左耳进右耳出,顶着自家小姐的脸看了半天,终于给了个十分有用的提议。 “小姐,您下次出门若没有将军陪着,那就别打扮得这么好看。” “什么意思?”秦绯浅坚持认为,自己被围观是因为人手带得太多,初九哀叹一声,耍起小性子也不回话,兀自嘟囔了一句:“您房里的铜镜是不是该换一个新的了?” 被初九挑起困惑的秦绯浅回房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妆台前,铜镜很光洁啊,连睫毛都能看得清。 见她还不明白,初九好笑起来,“小姐觉得沈夫人的容貌比之您如何?” 秦绯浅扭头嗔她:“你拿她和我比?” “自然比不了,但沈夫人那样的,才是我们普罗大众的样貌,嗯……虽然她那一身花哨的,丢进人堆里也怪扎眼。” 这下秦大小姐终于听明白了,娇笑着挠她软腰,“夸我漂亮就直说嘛!还不是因为天天被你这个美人胚子围着,弄得我都没觉得自己多好看,没准今日被大家盯着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个小美人儿?” 初九被臊得躲了出去,秦绯浅也收起玩笑,揽镜自照,确实觉得自己的美貌多少有点碍事,于是美眸滴溜一转有了主意。 既然这样,那就“修饰”一下! 第255章 扮丑也是种本事 化妆这种事,既然能巧夺天工让人变美,那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这种事秦绯浅还是头一回干,有点期待自己的手艺呢。 以前的她虽然很少打扮自己,但也了解过一些化妆的要点,想让鼻梁又细又挺,那就打上高光和阴影,那么若想要反效果的话…… 秦绯浅看了眼妆台上的各色瓶瓶罐罐,古代妆品不多,但足够她发挥了。 在初九困惑的眼神中,她以指腹沾了点黛粉,抹在自己的鼻根,看上去便塌了不少,再以铅粉着重打在鼻翼处,鼻头变得圆大,又浓墨重彩地把柳叶眉扫得又直又浓,让初九的小脸蛋皱得十分滑稽,“小姐,你这眉,好丑啊……” 秦绯浅哼哼一笑,“啧,你不懂,这可是曾经流行一时的韩式一字眉呢。” 寒什么?这一字眉何时流行过? 初九的小眉头拧巴半天,实在理解不了,秦绯浅也不管她,恨不得把自己涂成一眉道人,再把唇缘外也抹上胭脂,樱桃小口便成了血盆大口。 能将自己的一张玉颜毁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秦绯浅的能耐了。 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秦绯浅得意万分,“以后就顶着这张脸出门!哎呀我可真能干,简直判若两人呢。”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初九的敷衍,而是一声几不可闻的抽吸,“你在干嘛?” 回头一看,竟是刑衍擒着怪异的眼神站在外室,对她的行径十分不解。 嘴快的初九张口就要把今天的事情抖出来,就被秦绯浅堵住了话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自己太美,出门在外总有人嫉妒我的美貌,为了广大群众的心态能够平和些,就不那么招摇了。” 刑衍的眉头蹙得更高了,她今天才发觉这事儿的么? 没有自知之明的秦绯浅索性小跑着来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让他给个评价,“怎么样?丑不丑?” 回想几个月前,这个小人儿在月光下扬着小脸,问他觉得自己可好看?当初有多让人心动,此刻就有多让人汗颜。 还从来没见过有谁,问别人自己丑不丑的。 他要怎么回答呢?说她丑,舍不得开这个口,说不丑,又不称她的心。 好在刑大将军拥有了心上人,哄人的手段无师自通,捧起她的脸,细看她的妆容后,怕自己忍不住笑意,强绷着脸抹掉她的一脸涂鸦,“你就算是这样,在我眼里也是美的。” 秦绯浅不让他毁坏自己的创作,并且品出了一番哲理,“红颜枯骨一抔土,我总有又老又丑的那一天,到时候色衰爱弛,你就不喜欢我了,还不如让你现在就见见我丑的样子,以后就没那么失望了。” 这是什么谬论?刑衍被她气笑,指腹在她的唇瓣上打着圈,把她厚重的口脂抹得更加夸张,“别说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变老变丑,就算是现在,我也没那么好看,你可嫌弃?” 秦绯浅嗤笑一声,“将军呀,人过于妄自菲薄,就成了招仇恨,你还不好看,叫天底下的男人怎么活?” 可刑衍真不是开玩笑,让秦绯浅想起来,裴将军曾说过,将军常在战场受伤,想必留了不少伤疤。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向他的身上瞟去,无奈隔着衣服,什么也不会看到。 谁知下一刻,她的手竟被刑衍抓着,慢慢探进他的衣襟内…… 第257章 要暴露身份了 有刑衍的这般安排,秦绯浅一点出门的意愿都没有了,只嘱咐田贵将铺面收拾一番,自己则窝在府中,并不想在皇城内增添靓丽的风景线。 而她也不会闲着,秉着造福万民的宗旨,开始自己写医书! 她兼顾不了天下,但满腹的学识不能浪费,索性记载下来,若有其他大夫愿意相信她,这书也能救不少人的性命了。 见她忙着正事,初九也不打扰,端来茶点放在桌上,这几日天气和暖,春困袭人,所以香炉里特地填了醒神的薄荷。 时至今日,秦绯浅依然不大习惯用毛笔,沾了点墨汁笑说:“想不到我也有被看添香的福气啊。” 正巧初九穿的就是水红色,娇笑着看了眼她写的东西,“嗯?小姐的字迹差好多啊。” “很丑?”秦绯浅认真看了眼,“挺端正的啊。” “倒不是难看,就是和以前的字迹不一样了。”初九又打量了几遍,“以前的小姐写的是蝇头小楷,您的字笔锋更锐利些。” 秦绯浅不以为意,“因为我比你家小姐强势啊,字如其人嘛。” 初九笑笑没再说话,这样的小姐也很好。 就这样笔耕不辍写了四天,秦绯浅有些犯懒了,不是她的心血来潮过了劲,而是…… 她有点想刑衍了。 “将军可真忙啊,连府邸都不回,难道是出了皇城?不会临时被派去打仗了?” 就在她撑着下巴胡思乱想时,田贵突然急匆匆来禀报,“家主,秦家的人又来闹事了!” “就知道他们耐不住。”秦绯浅放下笔,却听田贵带着微颤的声音说:“他们……是去告官的,说您……不是秦家小姐。” 一瞬间,秦绯浅的眼里蒙上寒光,压着眸子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田贵在门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他们……告到了都尹大人那里,说您是被妖邪附了身的,根本不是秦家小姐本尊!” 秦绯浅想过那帮秦家人会耍赖,会犯浑,会使劲手段逼她给钱,但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竟会拿如此迷信的怪力乱神之说上公堂? 可如此荒诞的说辞,她却没法嗤之以鼻,毕竟……她确实就是外来的一缕亡魂霸占其身啊,多少心里是有些没底气的。 比她更慌张的是初九,外头有田贵,她不敢乱说话,只能着急地对秦绯浅小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凉拌!”秦绯浅为自己鼓气,“他们拿的出证据不成?有本事找他们口中的本尊来对峙啊,都尹大人能信了他们的话才有鬼呢。”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坐在了妆台前,看着镜中已经看熟悉的这张脸,忽而有些恍惚。 她以前是长这样的么?这副样貌,到底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秦家小姐的? 就在她迷茫时,初九突然握住她的手,万分郑重地告诉她:“无论如何您都不能说实话,您,就是我家小姐!对谁都不能提起!” 这自然是该做到的,可秦绯浅却心中惶惶,她本来还准备将自己的来历告诉刑衍的,现在……是让她彻底保密? 第258章 这阵仗过头了吧 门外的田贵半天没听到动静,急着请示家主的意思,如不理会,由得他们闹着实难看,要不要请刑将军镇压一下? 秦绯浅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刑衍,再说他也不在啊,秦家人这么做,无非就是逼迫她妥协,可她偏就是遇强则强的性子,想逼她?门都没有! 她让初九给她重新梳妆,换个最张扬的打扮,在太子妃赏赐的首饰里挑了件最大最华丽的,彰显她非同一般的身份,倒要看看,那帮米虫敢对她做出什么来。 披上滚金长帔,她带上府上过半的侍从,浩浩荡荡地出门,“走,去会会他们!” 可她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将军府的侍从拦了下来,“秦小姐可是要出去?” 秦绯浅并不想麻烦刑衍,让他别惊动人,可那侍从只听命于将军,不等她说什么,立马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筒点燃。 这东西秦绯浅上回在东市见过,信号弹? 将军他至于么,连这东西都出动?! 在她的折服的叹息声中,赤红的火光冲上天,想必这个时候,将军府已经开始集结人手,向这里进军了…… 准备和秦家人撕破脸的秦绯浅突然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甚至又有点不太想出门了,心生无力,连头顶的重量都觉得难以承受。 唉,她何苦呢…… 不消半刻钟时间,站在厚重大门内的秦绯浅,听到一阵堪可撼地的脚步声,到底来了多少人?! 直到这时,大门才被打开,秦绯浅犹豫地跨出门槛,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走在队伍前面的几百号人,是将军府的侍从,后面竟还跟着个大部队,给裴副将做手术那回,秦绯浅倒是见过他们,可令人错愕的是,比之上回,这次的人更多,而且带的不是刀,而是寒光逼人的长枪利戟! 这是要……上战场么?! 秦绯浅瞠目结舌看着那侍从,侍从也不明白,他接到的指令,只说府上会派人,没说军营也会出动啊? 这时,将士中有个领头跨步前来,身上竟穿着锃亮的铠甲,看起来威武不凡。 领头走到秦府阶前,单膝下跪,行的是最郑重的军礼,他一跪,后面好几百号将士也跟着跪,铿锵一片甚至震撼人心。 “秦神医,我们是裴将军的部下,特此来感激您对我们将军的再生之德,听闻神医被人污蔑,自当为您一尽绵薄之力!” 他洪亮的嗓门让秦绯浅既感动又着实有些吃不消。 大哥,您这力,可不止绵薄啊…… 不过既然是大家一番好意,总不好自己扭头回去,让大军白白出动一遭,秦绯浅便狂妄一回,借他们的阵势为自己撑场面了。 然而给她撑面子的还不止这些,坐轿乘马车都没什么好神气的,骑马倒是威风些,可秦神医不会,所以特地给秦绯浅备了步辇。 而当秦绯浅看到他们抬来的这架步辇后,饶是进过宫,看惯了雕梁画栋人间奢华的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哪来的?!” 第259章 天下只此他一人 当初秦绯浅乘着出宫的步辇,也是华丽非常的,虽没有多大,但雕工精美,随便一颗镶嵌的宝石都耀眼夺目,当初她以为,除了皇家御用之物以外,天下最奢华不过如此。 但眼前这一架,已不是简单的奢华了。 足足十六抬的庞大体量,底座是色彩鲜亮的山海纹,远看竟像实物一般,秦绯浅定睛一看,山用的整片的青金石,海则是用层层叠叠的玉片铺就,仿佛侧耳便能听到波涛。 座上的圈椅乌黑如墨,隐约泛着金属的光泽,用的应该是黑檀木,但能有如此纯度实属少见。 而看似简单的圈椅上,竟也通身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样,累累金丝被玄黑衬着,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威压逼人。 但秦绯浅不怕,甚至觉得亲切,大抵是因为她想刑衍了,所以看到他衣着的颜色,都忍不住想接近。 她缓缓迈下阶梯,近看才辨出雕刻的是什么,让人顿时明白,这步辇是谁的了。 因为这圈椅上刻着的,全是可怖吓人的妖鬼,而这些妖鬼,却又齐齐以惊恐的姿态仰望着,它们在惧怕这架步辇上坐着的主人。 镇压妖鬼,固守山河,能有此殊荣的人,还能是谁呢? “这是我们将军在第一次领兵全胜后,陛下特赏的,将军他也只坐过一回呢。” 说话的竟是方胜,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又是从哪里急赶回来的? 方胜向秦绯浅行礼道:“将军知道了秦家人报官的事,他没法抽身,特派在下前来相护,这步辇就是他下令为您抬来的。” 不知在多远之外的他,耳目竟如此灵通,怕不是拿出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秦绯浅暖心不已,可又退却了,“陛下赐给他的……我怕是不能坐。” “无妨。”方胜回道:“步辇没什么规制所限,陛下赐给将军,那就是将军的,为您保驾适得其所。” 话虽如此,秦绯浅依然不敢上,方胜就知道她会这样,倒不如说刑衍早就料到,所以还交代了一句话。 “将军说,您现在可是他手心里的人,不能叫人欺负了,否则丢的是他的脸。” 这人真是的,无论何时都能把她拿捏得那么准。秦绯浅窃喜,既然这样,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于此同时,都尹衙门前,所有的衙役都被派了出来,依然镇不住一众秦家人的搔动。 秦氏一族虽不算壮大,但全族上阵,两三百人还是有的,而且男女老幼都哭作一团,简直不像个样。 其中嚎啕得最凶的,便是在秦绯浅那受足了气的秦三伯,他趴在地上捶胸哀嚎,旁人不知,还真以为他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冤屈呢。 “没天理啊!我秦家就这么一位千金啊,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被一只妖魔夺舍,可怜的四娘啊……我们秦家人为你讨公道来了!” 其他的族人也应和着他的话,哭天抢地地为秦绯浅鸣冤,仿佛自己亲眼见到她被妖鬼吃掉了一般。 就在这扰人心烦的哭喊声中,一声冷笑打破了秦三伯的伪装。 “讨公道?我看你们是来讨饭的?好好的小命不捂紧,就这么急着与我父亲泉下相聚?” 第260章 吓破这帮米虫的胆 这句讽刺让秦三伯的哭喊戛然而止,藏起得逞的眼神,正要对秦绯浅先发制人,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谁知一回头,所有的话都被塞回到嗓子眼里。 别说他,所有的秦氏族人也都止住了嚎啕,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不知所措,胆小些的妇幼甚至连连后退,惨白着脸,后悔不该被怂恿来闹这一通。 而周围看热闹的民众,也识趣地逃离这是非地,但人有不少人好奇偷窥,尤其是偷偷仰望那位坐在高高步辇上的年轻女子。 那位就是秦家的小姐?可她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千金啊…… 只见秦绯浅坐在高高的步辇之上,十六个将军府的带刀侍从步伐稳重,停在都尹衙门前,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就这样让秦绯浅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群跳梁小丑。 在步辇停下之后,身后跟随的一众侍从迅速将这些秦家人包围,秦三伯看着心里发怵,这个秦绯浅竟如此不顾同族脸面?! 然而让他看到侍从后面,竟还有一众手持枪戟的带甲士兵后,连那点质问的底气都没了,像只鹌鹑似的缩在原地,哪里还有刚才的气焰。 他只知秦绯浅如今掌握着秦家所有的财产,但并不知道她居然还能使唤军队啊,且今日的她比之上回所见,也更见凌厉了。 见他不说话,秦绯浅反倒觉得没趣了,斜斜撑着椅圈坐着,高耸的翻云髻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纯金牡丹,层层纤薄的花瓣皆是用金丝簇成的,花蕊中若隐若现的,是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硕大华贵,可不是一般人能撑得起的。 她挑着眼尾,那一点朱砂明艳无方,配上银红长裙,在黑金步辇的衬托下,竟让人连仰望都生畏,就连都尹大人见了都震撼不已。 他倒是对这位秦小姐有所耳闻,曾经的永都侯千金,后来的罪臣之女,不知为何,她那官居三品的夫君被流放,她却毫发无损地和离。 关于镇北将军和她之间匪浅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但都尹心中万分不屑,只觉得秦绯浅定是靠着美人计高攀刑将军,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今日一见,他竟暗自心惊,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这位秦小姐确实不一般,难怪能得刑将军如此青睐。 在众人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中,秦绯浅靠着椅圈,冲秦三伯冷冷开口,“秦成铮,你胆子倒是不小,我父亲不在了,你就敢忤逆他曾经的命令,带着全族入皇城来,倒是说说看啊,我不是秦绯浅,还能是谁?” 万万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手腕,秦三伯有些心虚,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退缩死路一条,倒不如搏一把,没准这贱蹄子只是装腔作势呢。 他拉了下自己的衣领,摆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指着秦绯浅让大家伙都瞧清楚来。 “这就是我秦家的大小姐?竟直呼她三伯父的名讳,如此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哪里是以前那个谦逊柔顺的好孩子?还带着这么多人来,怎么着,想把我们都灭口了,就没人揭穿你是,你自己说,是如何附身到我们大小姐身上的!” 第261章 你们在教我做事 确实,无论是言语神态,还是为人处世,如今的秦家小姐,确实与曾经判若两人,但凡接触过本尊的人,都会觉得蹊跷,没准秦三伯并非单纯找事,而是真的有所怀疑。 秦绯浅美眸半敛,一言不发的模样,竟有那么几分刑衍的不怒自威,但在如此强势的姿态之下,她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悖常理的,所以她没底气说一句信奉科学不畏鬼神,所以她竟不敢断定,秦成铮是不是真能拿出什么怪力乱神的手段来。 可不能让他乱来,刑衍在这里,她还得在这个世上生活下去呢。 不过他们的行径倒没有打乱秦绯浅的计划,甚至说可以更好地施行了。她冷笑一声,余光撇到衙门口站着的那位都尹大人,指尖敲了敲椅圈,十六位侍从这才把步辇放下。 初九上前扶她,眼刀子向秦三伯嗖嗖地刮,秦绯浅见状握了下她的手,越是紧张就越得震惊,表现得太激烈反而露馅。 她无视秦氏一族的人,只想都尹大人走去,盈盈一拜,收起了凌人盛气,“族中长辈不懂事,闹出这样的笑话,给大人添麻烦了,扰乱滋事之罪,大人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小女不敢有怨言。” 这语气,不似当晚辈的,反而像是在教训自家孩子。 都尹大人瞧了眼将这里包围起来的重兵,就差干笑一声了,这阵势,谁还敢罚她?真正的意思,还不是让他处置了这些族人。 瞧瞧,这位秦小姐果然严明,连自己的族人都毫不手软。当然,也可能是另一重意思,让他对这些闹事者不予追究。 不管是哪层意思,他本来也不想去管,索性卖个人情,“秦小姐说笑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嘛,谁家里还没点不和?不过把家事摆到人前来说,总是不太好看的嘛,所以……” “明白,家事还得在家里解决嘛。”秦绯浅笑意不不减,“那就不打扰大人了。” 她转头,对跟这一起来的田贵说道:“挑两个说话的人来,其余的,打发去别的地方住下。” 其他的族人一听就不干了,“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那么大的府邸,就算住不下我们所有人,也不该这么打发啊。” “就是,我们可都是自家人,大小姐你说嫌我们脏了你的地不成?” “哎哟还真让三伯说准了,她确实不是我们家大小姐,不然怎么能做得这么难看!” 原本秦绯浅还打算给他们留点脸面,吃住总不会亏待,但既然他们这么不识抬举…… 她幽幽转身,向那些说话的人那么一瞟,“你们,在教我做事?” 族人们本还不服气,但周围的将士们见秦绯浅不高兴了,将手中枪戟往地上一剁,震得他们抱作一团,再不敢吆五喝六。 但秦绯浅可不是肯息事宁人的,胆敢招惹她,以为闭了嘴就能了事? 她见都尹转身准备回衙门,当即喊住了他,“大人,小女对大融律法不甚熟知,不知污蔑小女声誉,强闯小女家宅意图侵占,够不够的上入狱呢?” 第262章 他们真有证据 都尹大人既心惊又迟疑,这秦小姐是真打算把阖族上下,连带老幼一起都投进牢子里不成? 没错,秦绯浅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前脚说我不是秦家小姐,后脚又说和我是自家人,这么一大帮的人,非要住进我家宅子里,莫不是欺负我这个主人是个孤身弱女子?大人您也看到了,他们是如何的咄咄逼人,真住进我府上,抢我的东西,赖着不走,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到时候……” 她越说越可怜,甚至假意啜泣了两下,“到最后,他们就是把她赶出去,我也没法反抗啊……” 都尹大人竟然着急起来,秦小姐哟您可别演戏了,当您身后这大群的人马都是摆设么,万幸是刑将军不在这,真若来了,见您在我这哭哭啼啼,还以为我让你受委屈了呢。 “秦小姐说得有理,可是把他们都投进牢里,未免也……” 这些秦家人里,有不少老者和孩子,他们可经不起牢狱之灾啊,大家终于知道怕了,求大小姐看在族亲的份上宽恕一回。 秦绯浅却反问:“你们刚刚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不是秦家小姐么?怕是求错了人。” 族人们喉头一噎,纷纷向秦三伯投去目光,这大小姐果真难说话,怎么办,给个准话。 还是秦三伯沉稳些,自己的说辞可绝不能动摇的,冷哼一声抚了把稀拉拉的胡须,“你这妖女占了我们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想霸占秦家的财产,我们势弱暂且斗不过你,真住进你的眼皮子底下,还怕被你害了呢。” 秦绯浅觉得无趣,重新坐回到步辇上,“那就挑两个不怕死的,跟我走一趟。” 大部队分为两部分,田贵领着秦府的侍从把秦家人安顿在城郊一座庄子里,这庄子是秦绯浅手里最差的一座,她也不大喜欢,但侯府的产业能差到哪去,收容个几百人还是很容易的。 剩下的则“护送”秦三伯和另外一个说话有点分量的亲戚,将军府的侍从入内保护,裴副将的人手则在府外驻守,这里里外外的兵力,秦绯浅竟然还说怕被欺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 花厅中摆着几盆早开的海棠和重瓣金边茶花,鹤足香炉里焚的是秦绯浅自己特调的香料,清冽醒神,后调甘甜,与花团锦簇相得益彰。 她拨着茶盖轻抿一口,连眼都没抬,“坐,也用不着和我假意寒暄,想图些什么,直接说。” 秦三伯眼珠子转了一圈,笑呵呵坐下,指着另一位长辈说道:“这位是你五叔,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你五叔玩了,那时候——” “那时候你们应该被我爹迁出皇城了,哪有那么多机会见面,逢年过节见一眼,就算熟了?说了,别给我绕弯子。” 没想到秦绯浅如此不给面子,秦三伯脸色一僵,忍着怒火深深吸了口气,才扯动嘴角,“其实咱们本必要闹得这么难看,我们当然也希望你就是四娘本尊,但……若我们把手里的证据拿出来,恐怕你也不好糊弄过去?毕竟侯府的人是没了,但秦家人以前可或多或少都见过你的。” 秦绯浅拨茶盖的动作顿了应下,眼里寒光凛然,他们手上真有指证她非本尊的证据? 第263章 秘密要被揭穿了 说来,她的破绽确实很多,就算性情大变能用突逢厄运来解释,会医术也只说永都侯从未提及,但有些东西她确实无能为力。 比如缺失的记忆,对侯府并不全面的了解,以及……字迹。 前几日初九还说过的,她的笔迹与原身差距甚大,若秦家手上正好留有秦小姐所着的字画,再对比她现在的笔迹,她还真不好蒙混。 不过这样也好,秦家人要的不就是她的心虚,她压根不需要自证,顺着他们的意思行事便是了。 “你们,可真能啊……”她放下茶盏,脸上堆满了不耐,“我再问一遍,你们想要什么?” 她的反应倒让秦三伯心中大喜,他本来只是觉得秦绯浅像是变了个人,想使诈讹一讹她,说白了,就是欺负她弱女子有冤无处申,仗着人多逼她妥协,指不定真能把她扣一个“妖女附身”的名头,霸占所有产业。 结果今天一看,才知道她的权势远不是他能想到,本来是灰心了的,看来大头是占不到了,但就算讨不到太多好处,也得仗着人多能闹事,好歹逼她给点甜头,不然他们两三百人倒出泼脏水,她也能够烦的不是么。 不管是谁,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名声被人乱污蔑,又不要她出多少血,好歹给点盘缠也不过分。 他本来也想好了,多的就不开口了,只要三四个铺子,或是一两个好庄园,让他们有个生路就成,毕竟谁也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都是为了讨生活嘛。 却没想到秦绯浅的态度出乎了她的意料,莫不是……她当真有什么秘密,竟被他无意间戳动了? 难道……她真的是妖女?! 若是这样,这么大的把柄捏在他手里,高下可就立判了,有了掣肘,她还有什么能耐耀武扬威! 不过秦三伯也算够蠢的,那点奸诈全摆在了脸上,还想跟秦绯浅玩心机?她并不戳破,兀自好笑地捻了捻案几上垂丝海棠的花瓣,等着他开口。 而秦三伯见她将神情收敛不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顿时有了底气,用力清了下嗓,“吭,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既然占了四娘的身躯,那咱们也勉为其难把你当做一家人看,自然不会对你赶尽杀绝,这样,这座宅子留给你,再留你一个铺面,把最赚钱的留给你!你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秦绯浅放开花瓣,强忍着笑意问他:“你的意思是,除了这两样,剩下的你们都要走?” 不知为何,秦三伯被她这么盯着,竟觉得她那双漆眸有些吓人,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能把人溺死,冻死…… 一瞬间,他竟有些失神,在秦绯浅收回目光后,他才眨眨眼滚了下喉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心中又有些打鼓,“实在不行……再给你留一个庄子,这总够了,别忘了你毕竟——” “哈哈哈哈……”秦绯浅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像是被逗趣儿了一般,“老天爷啊,我可真佩服你的脸皮,懂不懂什么叫贪多咽不下?就非要惹怒我,让我上杀招是不是?” 第264章 现在告辞还来得及么 杀招二字让秦三伯心有余悸,暗自给自己鼓劲,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还能没王法不成,就算她秦绯浅攀上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不可能随意所欲杀人灭口,少吓唬他!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一个雷厉风行的身影突然闯入了花厅,没有任何人来通报,因为他是不需要通报的。 黑金长袍随着他的步伐肆意张扬,剑眉星目藏不住担忧,紧抿的唇缘昭示着他心情十分不妙。 所有人看到此时的刑衍,都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是近侍,也只有低头不语的份,只有秦绯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起身扑了过去。 “将军!” 她五天没看到刑衍了,真的想他了。 在她扑进怀里的那一刹,刑衍满心的怒意都消减了一半,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似乎瘦了点,“要我帮你出头么?”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秦三伯白了脸,这位想必就是秦绯浅攀上的贵人了,虽不知到底是何身份,但光凭这气魄,就绝不是普通的人物。 他们现在告辞,还来得及么…… 不过他们的心惊胆战,秦绯浅和刑衍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小别重逢只顾着你侬我侬了,谁会去管两个不讨喜的摆设? 虽然秦绯浅很高兴,但她不想让刑衍因为这点儿女私情就耽误正事,忙问他当真把事情都忙完了? “你的职责不能马虎,该不会是丢下你的士兵就跑回来了?让陛下知道了得怪罪你,别累得我被人骂作是祸水。” “谁敢骂你。”刑衍根本不惧,“放心,事情处理完了才赶回来的,否则会让你一个人顶这么久么?” 不管他给多少兵给秦绯浅撑腰都是不够的,只有他亲自在在安心。 腻歪了好一阵,刑衍终于放开秦绯浅,牵着她坐下,才把目光投向那两个秦家人。 “你们说绯浅她被妖女附身?” 他的每个字都如结了冰碴一般,让秦三伯不敢回话,但秦绯浅和初九却有些紧张。 原本秦绯浅是打算告诉刑衍真相的,可若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这件事,意味就不一样了,她并不想骗刑衍,但也不能当着秦家人的面承认。 而初九就更沉不住了,竟急得跺脚起来,“胡说八道,我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从小跟到大的,她当然就是小姐,还能有假?!” 她这一句话说出去,秦绯浅反而为难了,一来她和秦家人对峙起来,非要自己来证明,反而瞒不住真相,叫他们捏了真的把柄。 二来…… 她该如何再跟刑衍开口? 越是着急狡辩,就越暴露短处,初九啊,你还是太年轻啊…… 好在刑衍似乎并没有想太多,只嗤笑着挥手让人把他们拖走,秦绯浅连忙制止,“将军忘了?我说过要自己处理的。” “可他们都欺到你头上来了。”刑衍的声音温柔得与她冷峻的外表大相径庭,让人几乎要怀疑,刚才那话是不是他亲口说的。 秦绯浅却已习惯了,凑到他耳边说道:“放心,我自有办法一劳永逸。” 刑衍不再言语,既然如此,就由着她去了。有他在,秦绯浅也更加有恃无恐,手肘撑着椅圈,似笑非笑得反而让秦三伯毛骨悚然。 她说:“行,既然你们想要产业,那我就给你们好了。” 第266章 自强不息小酥梨 如此狠辣的秦绯浅,反而让刑衍爱不释手,他是个冷面铁血的将军,浑身是挥不散的血腥味,像个屠夫一般,因此总怕吓到她,甚至怕自己配不上她的仁善。 但她并非一味娇弱,她有她的心机城府,有她的冷漠决绝,像个将领一般,这样的她,反而更让自己安心。 情动至深,就无需克制,他拉着秦绯浅站定在满园花香中,紧拥住她,一解五日来的思念。 怎么就变得这么离不开她了呢。 而沉浸在他温情中的秦绯浅,也下定了决心,等解决了那帮人,她还是得把真相告诉他,必须告诉。 她不能忍受对他的隐瞒,不能一边骗着他,一边还享受着他的爱。 但…… 他们的情分,源于他对秦家的报恩,因为她是永都侯的女儿,才让他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如果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在骗他,还会……爱她么? 攀在他后背的双手慢慢攥紧,揪住刑衍的衣服不肯放手,她不想失去他,但是必须得赌一把。 察觉到秦绯浅拥得越来越紧,刑衍以为她是为了秦家人而烦恼,正要安慰,却见她抬起眼,眼底竟带着些泪花,似乎为什么事而害怕。 “怎么了?要是不想应付他们,我来就好。” “不,不是因为他们。”秦绯浅踮脚吻上去,与他的温度交缠在一起,唯有这样,方能心安。 待他们在后院温存够了,提着一篮子的瑞香花苞回去时,苏骊小跑而来,因为太着急,连头上的发簪松脱了也没注意到。 “秦姐,您真把产业都给他们了?那可是您的立命之本啊!” 当初为了这些,她和秦绯浅都在薄酩的手中挣扎求活,现在好不容易争到手,怎么就…… 她气急攻心,指着大门口的方向连眼眶都红了,“我刚回来,正好碰到那什么……三伯五叔的,您是没看到他们那嘴脸!怎么能……刑将军你不能让他们欺负秦姐啊!” 娇娇滴滴的小美人,一着急就梨花带雨,别说男人了,连秦绯浅都心酥不已,这可人儿谁舍得让她委屈呢。 秦绯浅刚要安慰,突然起了坏心思,忍住上翘的嘴角,转而一副悲从中来的表情,咬着下唇,长睫扇了扇,楚楚可怜之态比之苏骊也不遑多让。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是我的族人,之前就靠着我父亲给养的,好些都是我的长辈,我总不能忤逆他们,到底是一家人……” 天知道刑衍听了有都想笑,这就是刚才那位直言让叔伯滚蛋的小辈,怎么就能如此收放自如呢。 不光如此,秦绯浅的戏还没演完呢,她绞着袖口,泪眼中透着懵懂天真,“不过也没关系,三伯说了,他们只是帮我打理,会分我点钱的,我一个女人家也用不了太多,族人们多,总需要生活嘛。” 苏骊并不知实情,一心为秦绯浅着急,被秦三伯的无耻气得直跺脚,“不行啊!他们把大权捏在手上,给不给你钱就是他们说了算的,转头就会耍赖的!他们需要生活就靠自己赚钱去啊,还靠你一个女人家养么!” 她越说越激动,又尖又细的嗓音让秦绯浅有些耳朵疼,她家小酥梨能有这样自强的觉悟就再好不过了。 忽然,她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打断了苏骊,“这段时间你好像常常出门,都干什么去了?” 苏骊脸颊一红,抿着唇低下了头。 第267章 都是美貌惹的祸 见她含羞不语,秦绯浅确实没什么头绪,“说嘛,都干嘛去了?每天有大半都见不着你人,怎么了,嫌府上饭菜不好吃,偷偷出去吃了?” “不是啦。”苏骊偷偷瞥了眼刑衍,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我去找活儿干了。” “什么?”秦绯浅没听明白,“你去哪找活?” “就……在卖脂粉的铺子里卖东西,或是酒馆的后厨,也、也给菜摊子帮过忙。” 所以她这是为了自力更生,赚工钱去了?秦绯浅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很欣慰的,“很辛苦,怎么换了那么多地方?” “因为都干得不好。”苏骊瘪着嘴十分委屈,“在脂粉铺子里,我给那些夫人小姐们拿出最好的妆品,还告诉她们怎么用最好看,结果……她们都不太高兴,气哼哼就走了,在酒馆里帮忙,店家说厨房上菜的速度变慢了很多,没要我,帮人守菜摊,客人总会多给我些钱,摊主说我这是诓人,做生意不实诚,也没要我……” 这是一个女性坚强自立的传奇,本来不应该笑的,但秦绯浅还是有点忍不住,和苏骊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惆怅,“我教你怎么化妆能显得丑些,都是美貌惹的祸啊。” 苏骊比秦绯浅更有自知之明,知道是自己这张脸招人嫌,自己明明已经是良人身了,可这段时间,还是会听人背地里议论她,长着一副给人做妾的狐媚样。 看来长得太美也不是什么好事,秦绯浅深有同感,指节挑起苏骊的下巴,颇像个调戏良家女的流氓,“别人不要你,我要,有个好差事非你莫属,肯不肯当我的老板娘?” 在永安坊买下的那间铺子,她不是要改成脂粉店,早钦定了苏骊来掌柜的,又可照料生意,又可帮她记下看病的人。 苏骊还以为秦绯浅手里只剩下这一间铺子赚钱养家了,当即保证一定会认真卖货的,绝不能让秦姐苦着。 反而是秦绯浅见她如此有干劲,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事情,唉算了,就让她发奋图强去。 成了苏骊,另一个更该感谢的就是田贵,作为管事的,打理偌大的府邸和这么多生意,他已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好不容易把冗多的账目核清,能做安稳生意,结果秦绯浅来了这么一处,白白便宜了那群秦家族人,得了这么干净的生意,就算不管是,生意也能稳赚不赔。 呸!他的一番辛苦就这么喂了狗! 可他又不敢埋怨家主大人,只能咬牙累到天黑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小家,竟看到秦绯浅和阿水有说有笑,手边堆满了各色礼盒。 “家主您怎么来了?”他急匆匆给秦绯浅倒茶,拿出家里最好的茶叶来,秦绯浅招呼他坐下,“不忙,我是来给你赔礼的,一时任性,给你填了很多麻烦。” “不敢!”田贵坐在她斜对面,掌心不住擦着腿面,“家主自有考虑,我们做家仆的尽忠便是。” 他这么忠心还毫无怨言,倒让秦绯浅不好意思了,因为她今天来,不光是为了说场面话的,更重要的是…… 她笑得有些抱歉,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有些过分了,“那个,有点事,得麻烦你一下。” 田贵顿时了然,可能是最近累了,胸口有些发闷,他默然片刻,憋着心头一口老血,挤出半分强颜欢笑,“您说……” 第268章 该翻土了 二月二龙抬头,万物生发,春耕开始,秦绯浅借着春困这个由头,辰时末了还赖在床上不起来,初九将花露掺在热水里,将布巾绞湿,掀了床幔为她擦脸,可谓伺候得无微不至。 但秦绯浅可受不了,因为这样活像是自己卧病在床似的,在医院里见到那些病人都怪可怜的,并不想亲自体验这种待遇。 她坐起来接过布巾敷在脸上,温温热蒸得脸蛋可舒服了,“初九啊还是你好,哪怕小姐我如今穷困潦倒了,你还愿意照顾我。” “小姐又说胡话了。”初九为她准备衣裳,忍不住问上一句:“不过想来就可气,今天就得把这些店契田契都交到那些人手上了,真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一个个贪得跟什么似的,就算哪日天上下金子,他们就是被砸死都乐意。” “说准了,他们肯定愿意。”秦绯浅笑眯眯下床,伸个舒坦的懒腰,“忙了这些天,好不容易能交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农民伯伯很辛苦的。” 初九不明白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为她穿衣打扮,秦绯浅却挑了下眉,“考考你,春耕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作为从小就在侯府伺候的丫鬟,初九哪里会下田,眨眨眼努力思索了一阵,“不是播种么?” 秦绯浅咧嘴一笑,嫣然媚眼中却藏着一丝得色,“不,首先是翻土。” 她坐在妆台前,把玩着手里的玉梳,眸中寒光乍现,“是应该把压了十多年的土,给好好翻一翻了。” 梳妆好之后,在田贵的陪同下,秦绯浅慢条斯理来到户部,天知道户部的官员一个个眼睛瞪得有多大,当初秦夫人和薄大人和离,一分不少拿回巨额嫁妆,在他们衙门里可谓轰动一时的谈资,这才过多久,居然要拱手让人?! “秦夫人,哦不是,秦小姐,您真的……想好了么?” “想好了。”秦绯浅微笑以对,官员们面面相觑,都不敢把契书递出去,主事并不想再惹一次麻烦,把这件事呈报给了户部侍郎,侍郎大人眉头一皱,他做不了主,又报给了户部尚书。 可林尚书还在上朝没回来,于是一干人等只能在衙门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快午时,秦三伯实在没耐心了,扯着嗓门破骂这些官员就是在故意刁难人,只需要盖个章按个手印的事,凭什么就不给办?! 主事不动如山,“听说前几日,你们秦家几百号人堵在都尹衙门口,口口声声说秦小姐是妖邪附身的?啧啧啧这像什么话,秦小姐原就被先前的夫君逼过一回,当时她也说是自愿呢,上头把我们训了好一通,说我们是睁眼瞎,所以啊这回可不敢马虎,万一你们也是仗着人多逼着秦小姐点头呢?” “都说过多少遍了不是不是!你们不仅瞎,难道还聋了么!” 不怪他暴躁,因为这样的对话,已经上演了不下十遍,就连秦绯浅都叹了口气,她已经喝了两盏茶,早上吃的不多,这会儿甚至有点饿了。 见秦绯浅不大高兴,主事十分机灵地派衙役震慑一下秦三伯,“你当这是哪里?容得你喧哗?!本官说不行就不行,你还敢逼本官不成!” 民斗不过官,秦三伯也束手无策,咬牙又转向秦绯浅,“四娘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这会儿想耍赖反悔不成?” 第269章 来自官方的偏袒 说真的,连秦绯浅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是该感激户部的各位官差尽职尽责呢,还是该咋舌他们的死心眼,总之她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面对秦三伯的质疑,她万分无辜地放下茶盏,“我说了啊,是我愿意的,可官老爷们办事严谨,实乃一片好心,我能怎么办?”说完她扭头冲衙役客气一笑,“茶味淡了,麻烦换一盅。” “你——”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秦三伯都要指着她的鼻梁骂人了,秦五叔是个深藏不露的阴险角色,拉住暴躁的秦三伯,笑呵呵向官爷们道歉,又让秦绯浅别怪她三伯。 “四娘受过这么多委屈,连官爷都不敢擅作主张,真让我们拿着你的嫁妆,我们也心中有愧,要不就不转了,你还是拿着你的产业好好过日子。” “诶诶你他娘疯啦!”秦三伯就差动手捂住五叔的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到的财路啊,都近在眼前了现在说不要就不要? 秦绯浅却深知,这就是秦五叔的阴狠所在,现在深明大义,等出了这户部衙门,会怎么说她呢? 说她靠着魅惑住的那位大人,与户部官员通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出半个子,还拿官爷当挡箭牌。 若想再伤人些,可以说当年永都侯至少还知道亲族和睦,如今的秦大小姐却独吞原属于整个家族的财产,置全族于不顾,永都侯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啊。 当然了,这些都算麻烦的,只要拿出她所忌惮的证据来,她的男人知道自己被骗,还会要她?皇城百姓也不会容下一个妖女,到时候连秦府都不会留给她,她就得反过来求他们了。 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所以还是识相点比较好。 说真的,秦绯浅还挺欣赏五叔这种小人,至少坏得直接,不像别人,还弯弯绕绕扯什么亲族情分呢,明明这东西,大家都没有。 她笑得悠然,丝毫着急的意思都没有,“别啊五叔,来都来了再多等等,我家田叔为了这事儿忙活了这些天,我看着都心疼,可不能让他白忙一遭,主事大人,我是真的自愿,您就信我一回。” “诶可不敢。”主事铁了心不担这险,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魁梧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把大门口的日光都遮了一半。 “秦小姐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此人浑厚的嗓音和健硕的身躯,让秦三伯吓了一跳,这人又是谁? 秦绯浅却忙起身行礼,“不过是小事而已,居然劳动尚书大人亲自来。” 秦三伯闻言心惊,竟是尚书大人啊,可是真正的大官儿!看秦绯浅这口气,竟然跟这么大的官儿也熟络?她的男人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林尚书为人耿直,与秦绯浅虽无多深的交情,但上回秦绯浅送了他一只金钗给女儿,宝贝千金十分喜欢,因此他对秦绯浅的感观也很好。 他正想劝阻,却被秦绯浅截了话头,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不信可以去问刑将军。 她或许会被威胁,但刑衍是何许人也,既然他都允许,那总怪不到他们户部头上了。 林尚书一双虎目瞪向秦三伯,虽没有直说什么,却是满满的不屑,“你们可真是好一帮秦家人,来,签契书!” 第270章 坦诚(一) 有林尚书发话,主事才敢点头,契书很快拿来,一式两份,条理分明。 秦三伯抢着签下,心中大喜,因此名字写得龙飞凤舞,秦绯浅却留了个心眼,没有提笔,只是按下了手印。 古代平民识文断字的不多,所以衙门办事只看手印也是够的,官差们没想太多,秦三伯却暗自冷笑。 果然,这妖女不敢写下字迹,否则一眼就能认出来,有这把柄在,以后可不更方便么。 秦绯浅拿丝帕擦着手指,看向秦三伯的目光森然,还想要挟她?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契书签下之后,这些产业就彻底与秦绯浅划清界限了,但之前和各家商户与主顾的契书也得重新定,这就是秦三伯的事了,但秦绯浅还是很好心地让田贵给了份名册,“这些都是老相交,不会为难你的,但是你们以后不能打着我的旗号行事。” 在秦三伯眼里,这份名册仿佛就是写满了盈利的账本,笑呵呵揣进袖中,“还是四娘体贴,放心,三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完也不客套,拉着秦五叔就风风火火地去赚钱了。 看着他们如此猴急的背影,林尚书皱起眉头,“秦小姐,你到底想干嘛呢?” “想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呗。”秦绯浅依然镇定得很,“如今生意是他们的了,也就是说……我想怎样,他们也管不着了不是么?” 林尚书听出她话里的狡诈,却依然不懂她想怎么做,秦绯浅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他们把所有东西又还给我的时候,您就明白了。” 出了户部衙门,田贵问家主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秦绯浅沉了沉眸色,看秦三伯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手里到底捏着什么呢? 若到最后把他们逼急了,那个时候再让刑衍知道这些事可就不好看了,还是她先发制人。 “去将军府。”她坐上马车,脸色难得的深沉严肃,初九猜到她的意图,想要阻止,秦绯浅却心意已决,“就算现在我不说,之后他也还是会知道的,难道你想让他到那个时候再来质疑我么。” 初九无言以对,只能跟着她一路来到将军府,这还是小丫头第一次来,见到如此硬朗肃穆的庭院,心里就更紧张了,生怕刑将军一个动怒,就把小姐扣在这软禁。 有了之前忠叔擅作主张的教训,府上下人再不敢掉以轻心,“秦小姐请恕罪,将军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您要不……下次再来?” “不急,我等他就是。”秦绯浅不想拖沓,“就坐在花厅等,不会乱跑的。” 守门小厮干笑一声,也不好在拒绝,只得领她入府,另有侍从去向刑衍禀报,想必不需要等他太久。 因刑衍不肯融入皇城贵族们奢靡的生活,所以府上也没什么好茶招待,秦绯浅倒是不介意,抿了两口就在和煦春风中,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直到一件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将本就没有睡深的她惊醒,才看到刑衍正弯着腰,为她绕过耳前碎发,“等很久了。” 她笑着摇摇头,抿唇揪着他的一角袖口,抬眼间,竟有几分让他看不懂的感伤,“将军,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行么?” 第271章 坦诚(二) 刑衍没懂她的意思,“你想去哪?” “哪都行,只要避开旁人。”秦绯浅说。 刑衍心神一动,察觉出不对劲,怎么生生像是她在和他绝别呢。 强压着心中不安,他半开玩笑调戏她,“那去我的卧房。” 谁知秦绯浅丝毫没有迟疑,让他更觉得怪异,她今日到底怎么了? 去卧房的路上,刑衍问起她和秦三伯交接得怎么样了,秦绯浅淡淡一笑,“都是他们的了,我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得让他们知道,生意可不是好做的。” 她嚣张的言论让刑衍稍稍安心,入了寝院后,嘱咐所有人退下,无令不得靠近。初九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退下,被秦绯浅留下。 当然得留下,一会儿还需要她来作证呢。 下人们见此情形,实在忍不住好奇,又不敢妄加猜测,别说他们,就连刑衍都不知道,秦绯浅到底想做什么。 待房门关上后,秦绯浅环视了一圈这间异常宽敞甚至有些空旷的卧房,作为行医者的老毛病又犯了,“睡觉的空间不宜太大,否则没有安全感,心里会不踏实的。” 刑衍却说这是故意为之的,从军者不能睡得太踏实,哪怕没有战事,也得随时保持警惕。 可这样得多痛苦啊。秦绯浅很心疼他,于是更加不忍,咬咬牙还是从领间翻出吊坠紧紧捏住,“那……你可别被我吓到哦。” 那个项坠让刑衍想起在裴副将府中的种种怪异,不等他发问,秦绯浅就扭动项坠,顿时如入定一般连眨眼都没了。 刑衍不明所以,想要把她摇醒,初九却沉声制止,“将军别打扰小姐,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回来?”刑衍看着眼前人,“她……不就在这么?” 初九欲言又止,终是咬住了舌头,就在刑衍困惑时,眼前似乎闪过一道白光,只见在他面前寸步未离的秦绯浅,手里竟捧着一把干瘪的木棒。 活像是……凭空变出来的。 饶是身经百战,刑衍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离奇的情形,顿时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绯浅,“这是哪来的?!” “从药库里拿的。”秦绯浅老实回答,“我这个项坠是个药库,你可以想成是个法器,里面存了许多药材,还有我做手术用到的那些东西,什么奇兽的骨头啊牙齿之类的,都是从这里拿的,永都侯府的千金,从来都没有学过医术,也没什么高人师傅,我之所以会这些是因为……” 这一长串话说下来,她连换气都不曾,因为她生怕自己会退缩。 而最后这句话,她是真的需要很多勇气,拼尽全力才敢抬眼看着刑衍,在他错愕万分的目光中,幽幽吐出一句:“因为我不是秦家小姐。” 随者落地的话音,死寂席卷而来,刑衍的呼吸仿佛停滞,在不知多久之后,才深深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一个活生生的秦绯浅站在他面前,却说自己不是她,若只是这一句话,他一定以为这只是玩笑罢了。 但是…… 他看着秦绯浅手里的东西,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般视死如归的表情也让他不知所措,展臂想要把她搂入怀中,“绯浅,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绯浅却后退一步,不敢接受他的触碰,“我说,我不是永都侯的女儿,不是真正的秦绯浅。” 第272章 爱的就是你 她不是真正的侯爵之女,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诚如秦三伯扬言的那般,她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亡魂,因机缘巧合才寄居于这具躯体中。 真正的秦绯浅早就死在了薄酩手中,所以……将军对永都侯的恩情,报错了人。 秦绯浅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垂着脑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隐隐带着哭腔。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原名也叫秦绯浅,也是父母双亡,来到这里之后,秦家小姐的记忆我也有,所以是真的想作为真正的秦小姐而活的。但是我……我终究不是本尊,还带着这个项坠,背负着没法向别人开口的秘密,我能欺骗所有人,唯独不想骗你,所以……还是得让你知道。” 这些话,换做任何人都难以相信,秦绯浅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刑衍会作何反应。 而刑衍也确实惊住了。 在这转瞬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秦绯浅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匪夷所思的医术,在裴副将府上发觉端倪后,其实他也怀疑过,但她根本不在乎真相,于是把这些疑点全都抛诸脑后。 他只要她,其余的,都不在乎。 但此刻,他绝对是天底下,最愿意相信她不是秦侯之女的人。 虽然秦小姐的死让他对秦家更加愧疚,但至少他所爱的人,是不是可以不用把他当仇人看?他也可以爱得更加全心全意了。 他满心的欣喜若狂,笑意也无比粲然,捧着秦绯浅的脸颊,甚至默默感谢上苍,让他获此至宝。 然而秦绯浅因为始终低着头而错过了刑衍的表情,听到一声轻笑,还以为是他深受打击的冷笑,更是自责得难以言表,“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却被尽数吞了回去,刑衍的这一吻来得十分猛烈,甚至让秦绯浅有些受惊,在被痴缠许久后,才迟疑地对上刑衍的目光,“你……不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气?”刑衍反复摩挲着她,贪婪享受这真切的触感,“难道你以为我爱的只是你的身份?” 却不料秦绯浅突然僵住,紧接着,一阵红霞迅速在她的两颊升腾而起,不敢相信地颤了颤长睫,“你爱我?现在也爱么?” 虽然他们俩早已定情,但一直以来,这个字眼却从未说出口,秦绯浅一直以为,说不说都无所谓,他们心意相通就够了。 但当她真的听到时,才知道一个字竟能给她这样大的安慰,一瞬间,多少忐忑都化为乌有。 她忍着泪意,像是怕他溜走一般,揪着他的衣袖问:“你爱的真的是我么?是我这个魂魄么?你说说,到底爱我哪里,哦对了,真正的我长得也和现在一样哦!就是没这么好看而已。” 刑衍被她逗笑,像往常那样轻捏她的脸蛋,笑容虽克制,却是从未有过的豁然。既要他说出口,那就好好一诉这番衷肠。 “淑女倩兮,辗转梦萦,思卿念卿,神魂往之,怜卿敏思,喜卿多骄,慕卿仁善,字句难言万一。” 这是刑衍说过的最深情的一番话,字里行间皆是浓浓的欢喜,但是……秦绯浅没听懂,眨着美眸,实在难领会这生涩的情话,“卿……什么?” 终于也有她犯糊涂的时候了,刑衍颇为心喜,用她能明白的话又说了一遍,“我爱你诡计多端、嚣张跋扈,爱你救死扶伤的仁心,被你勾了魂,日夜都忘不掉,满腔爱意难以言表,这样够不够?不够,我再让你亲身明白我有多爱。” 第273章 兜头冷水 铁血将军不出口则矣,一出口,竟叫秦绯浅招架不住,咬着唇,粉拳砸在刑衍的胸口。 “将军欺负人,如今知道我不是侯门小姐了,就笑话我读书少!” 被她捶着只觉心窝都酸软了,刑衍箍住她,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含进口中,“哪有,你读的医书可多了,不敢戏弄秦神医。” 哼,口是心非。秦绯浅嘴上虽嗔怨,心里却早已化成一片。 太好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爱错人,亏得她把一切最坏的结果都设想了一遍,活生生地自己吓自己,万幸她赌赢了,从此她再无需隐瞒欺骗,可以坦然地爱着他了! 激动之下,秦绯浅跳起搂住刑衍的脖子猛亲了一口,忘了手里还有东西,啪嗒掉在地上,又引起了刑衍的好奇。 他捡起一看,像是某种药材,“这东西……是你从这项坠里拿出来的?” 秦绯浅本想试着带他进药库里看看,但是没有办法,这空间只有她能进,好遗憾不能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小天地。 “里头是个药库,能往里填东西,但还有很多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用完了就补不回来,所以得省着点用才行,而且你得帮我保密哦。” 刑衍心情大好,自是她说什么都应,不过见这药材奇怪,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秦绯浅没多想便回道:“哦,这是我随手拿的,叫做锁阳,是一种……” 一种壮阳、补肾、健体之药…… 她没说出来的话,刑衍却能意会,眉头一挑,将这锁阳扔到一边,“真的是随手拿的?要拿也拿个我能用得上的啊。” 秦绯浅才褪下的脸红又燃了回来,听到刑衍将初九支出去,更是心如擂鼓,“不行!还、还不可以……” 早知这样,就不随他来卧房了,若说真的没这个意思,旁人都不信。 见她如此窘迫,刑衍更是欢喜,放心好了,他们自得有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哪能委屈了她。 他又想了想,既然绯浅都如此坦诚了,那自己也不该再欺瞒了。 她不是真正的秦家小姐,就算知道了侯府覆灭的真相,应该也不会那么恨他,该如何弥补,他都会去做的,只要能和她到白头。 “绯浅,其实……” 他握住秦绯浅的肩头,正准备开口,谁知秦绯浅却抬眼冲他一笑,无意地抢在他之前说道:“不过我是真心作为秦家小姐继续活下去的,她未能完成的事情,我来!秦家那帮附骨蛆我要彻底刮干净,害死父母的仇人,我也要揪出来!” 一瞬间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刑衍错愕地连呼吸都忘了。 她说……什么?哪怕她非本尊,也还是要揪着这份仇不放么? “绯浅,你该放下的。”他忍着指尖的冰凉,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连自己都不齿这份卑鄙,但是她执意复仇,又能怎么办呢。 “那些都是秦家的事,你来了这,不是为了深陷仇恨泥沼的,就算找到仇人,他们也回不来,不如放下这些,以你真正的身份重活一世?” 她不是想开医馆救济苍生么?那他一定竭力相帮,让她作为一位神医受人尊敬,名誉、权利、富贵,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样够不够? 可秦绯浅却万分坚定地摇头,不行,她绝对要找到元凶。 第274章 难以说出口的真相 “上一世,我对父母的死无能为力,那种恨自己无能的心情……没有亲历的人是不会懂的,这一世,既然我就是秦绯浅,那秦侯夫妇就是我的父母,我有他们将我呵护备至的一切记忆和情感,没办法放下这些的,我明知道他们的死疑窦重生,做不到视若无睹,哪怕父亲真的死有余辜我也认了,但我必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绯浅的每个字,都让刑衍窒息无比,“那……找到元凶之后,你要做什么?” 关于这个,秦绯浅早已想好,神情坚决万分,“如果父亲真的有罪,那我替父亲弥补,如果他蒙受冤屈,那我必定要倾尽全力报复回去,秦家的血债,必须血偿!” 刑衍如鲠在喉,他不止一次彷徨过,想要向她坦白,又怕失去她,愧疚与忐忑反复不止地折磨着他,但听了秦绯浅这番话后,他连一点点想要坦言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她向来都是个固执的人啊,根本就阻止不了她,既然不能让她查到自己这个真凶,那就只能伪造了,就让她认定,永都侯真的有罪好了,虽然这样真的很对不住无辜的侯爷。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去找母亲,不应该打扰她的。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秦绯浅,并未注意到刑衍的沮丧,只是觉得他的怀抱似乎没有平日那帮温暖,直到刑衍问了她一句:“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绯浅眨眨眼,“你问的是谁?” 原本刑衍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的,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永都侯的夫人,你记得多少?” 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秦绯浅还是认真回想起来,陷入记忆中时,便身临其境地将自己代入到秦家女儿的身份中。 “我很小的时候生母病逝,她是我父亲的续弦,但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时常挂着笑容,说话也很斯文,我父亲没有妾室,只与她相守,在我出嫁那一天,他们俩都哭了,那个时候,真是舍不得啊。” 她语气中的温情眷恋,于刑衍而言只有陌生,可不知为何,偏偏脱口而出问了句:“她时常都会笑么?” “是啊。”秦绯浅说:“笑得特别好看,阖府上下都喜欢她的好性子。” 刑衍没有说话,出神地抚着她的青丝。 果然母亲嫁给永都侯才是幸福的,原来她很喜欢笑啊。可她的笑,自己这个儿子从来都没有见过…… 秦绯浅终于察觉到他的低落,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怎么了?” “没什么。”刑衍捏住她的手,一吻落在她的手背上,眨眼间,一如往常的如炬目光将伤感掩盖,“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想整治那帮族人?要我做什么?” 说到这个,秦绯浅就心情就开朗不少,“暂时还不需要,得先给他们一点甜头才行嘛。” 她的笑已然是刑衍唯一的慰藉,让她靠在自己的心口,“记住了,无论何时,你都有我。” 第275章 把计划提上日程 天边滚雷绵绵,乌云如铅,寝院外的一众小厮在方胜的带领下,蹲在围墙下闲聊,初九离他们有些距离,时不时向卧房看过去,有她一个女儿家在,小厮们不得不言语慎重。 过了许久,刑衍和秦绯浅终于出来,初九赶忙凑上去,眼神询问小姐,和将军如何? 还能如何?秦绯浅同样以眼神回应,刑衍看着好笑,“你俩打哑谜呢?” 他召来方胜,让他知会府上管事,“从今日起,府上用度尽量在秦家手上买,军中有什么需要,也从秦家购入。” 方胜不解,“您说的是秦小姐家的那些?” “不哦已经不是我的了。”秦绯浅又恢复了狡黠,“到底是我的族人嘛,得多照顾他们生意不是,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去,羊就得养肥了再宰嘛。” 就凭她这不怀好意的笑,方胜也绝对猜的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唉,那帮秦家人哟,想欺负秦小姐是个弱女子,可真是惹错了主,还是自求多福。 雷声渐响,刑衍赶在下雨之前把秦绯浅送了回去,方胜误会他们俩在卧房逗留那么久的原因,暗自咋舌,瞧瞧,将军和秦小姐比以前更腻歪了,有了滋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回到府上时,大雨刚好落下,苏骊打了伞出门相迎,“秦姐回来晚了一步,张夫人刚走呢,给您留了贴。” “什么贴?”秦绯浅刚要下马车,却被刑衍打横抱起,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我自己能下来。” 刑衍只恨自己不能待她更好些,将她托得更高些,“别湿了你的鞋。” 他如此体贴,让初九和苏骊都忍不住艳羡,弄得秦绯浅怪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坦诚身份后,将军待她反而更好了呢。 苏骊将请帖递给秦绯浅,“花朝节快到了,张夫人来请您参加赏花宴。” 每年花朝节可是拜花神的大日子,也是女人们盛装斗艳的好机会,皇室与民同乐,在这天,皇后会带着后宫娘娘们和官家的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 秦绯浅如今是平民,并没资格参加官家的宴会,但张夫人怕她心里难受,特地下帖来邀请,到时带着她一起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毕竟中宫虚悬,太后娘娘也仙去了,命妇之务便由太子妃操持,太子妃对秦绯浅的偏爱,知情者可都有目共睹。 原本秦绯浅对宴会并没什么兴趣,倒是苏骊提醒了她,“您不是要开胭脂铺么,趁此机会可以宣扬几句啊。别人看在您的面子上,肯定会去捧捧场的。” “好主意!”秦绯浅来了精神,正好她已经有了眉目,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医馆这个小秘密广而告之,而且还能请张姐姐帮忙,给她做个托儿,不怕客人们不信。 她越想越美,已然能想象出到时候她那铺子门庭若市的盛景,可太佩服自己的小机灵了! “苏骊,初九,你们有活儿干了。”她摸了摸小巧的下巴,离花朝节还有十天,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第276章 真就有这么不要脸 这么一群女人暗自嘀咕得起劲,却把自己这个大将军晾在一边,刑衍默默挑眉,“绯浅,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秦绯浅愣了下,有么?扭头瞧见刑衍那活似被冷落了的眼神,才讪笑着攀上他,“怎会,这不正需要将军帮忙么。” 军中那么多人,家在皇城中的占了很大一部分,他们的家眷数量庞大,能帮上很多忙的,所以还请将军多费心了。 刑衍会意,会让将士们告之各自妻女的,士兵们出生入死,只有家人健康平安,他们才能更放心,这也是身为将领本该做到的她。 与其说是他给秦绯浅帮忙,不如说是秦绯浅在帮着他,以后欠她秦神医大人情的可就不止裴副将一位了,她就算不用兵符,也能有号令千军的本事! 一想到不管是恶整贪婪亲戚,还是自己的事业,曙光都近在眼前了,秦绯浅高兴地搓起了小手,“要不咱们打个赌,这两件事,哪件会先办成?” 但不管哪件事,都累不到秦绯浅头上。七八日后,胭脂铺已经改装妥当,入货什么的交给苏骊就行,她眼光好,挑来的东西总错不了。 田贵也报来了好消息,那些商户都已经和秦三伯做起生意了,走量大,给钱也痛快,他们尝到甜头,嫌手头现钱不够多,打算把族中的积蓄搬出来。 秦绯浅悠哉喝着茶,闻言轻笑了下,“田叔,你信不信,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要钱?” 田贵皱起眉头,“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话音刚落,就有个小丫鬟来通报,家主的三伯来了。 “噗!”秦绯浅喷了口茶,揶揄地看向田贵,田贵抿着唇,似是在努力维持作为管事该有的镇定,但还是没忍下这口气,请家主稍等片刻,然后端来了一碗果羹。 秦绯浅不明白,田贵则悠悠说道,“这果羹,生津,止呕。” 还真别说,秦绯浅确实需要这个。 慢条斯理让秦三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秦绯浅才珊珊来到花厅,见秦三伯红光满面的,想必这几天赚钱多得让他连觉都睡不着。 她坐在上座吹了吹茶,依然懒得抬眼看他,“是我上回说话还不够清楚么?这个时候你不忙着数钱,跑我这里来干嘛。” 如此冷硬的口气让秦三伯很不痛快,她一个妖女神气什么?被捏着把柄还敢这么嚣张,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些事捅到她勾引的那位大人物面前,看她没了靠山还有没有胆子这么横! 不过心中狠话连篇,表面上他却笑得谄媚,“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不得常来看看你过得如何么。” 哪怕秦绯浅刻意不去看他,省得脏了自己的眼,但听到他的声音,也还是忍不住反胃,看来下次见他之前,还是吃点止吐的药。 “你这好心就省省,来找我干嘛,直说便是。” 亏的秦三伯有脸开口,“真看不出来,你这些营生能这么赚钱呢,诶不过……我们族里向来日子清简,手里余钱并不多,但是做生意总得周转嘛,所以——” “要钱?”秦绯浅懒得听他说完,“我把该给的都给了,哪还有什么钱,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秦三伯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收起假笑,冷哼一声拍着膝头站起来,掸了掸自己的锦袍,“行,既然四娘是这个口气,那三伯只好去向你那个相好的借些钱了,那位大人这么喜欢你,想必会愿意出个几百两,买你一副字帖的。” 秦绯浅美眸半眯,原来是字帖! 第277章 放长线钓大鱼 不得不说,这位三伯的胆子可够大的,连刑衍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找上门去讹人。秦绯浅还真挺想看看的,他敲开将军府大门,和刑衍说完这些之后,会是什么场景。 哎呀不能笑不能笑,这会儿笑了可就穿帮了,她还怎么钓大鱼。 秦绯浅捻着丝帕掩唇,清了下嗓,才找回刚才的气势,“哼,给你个忠告,找自寻死路,要我给钱也行,你拿东西来换。” 秦三伯就知道她急着要回字帖,舔舔唇反客为主起来,坐了回去,洋洋得意地敲着桌面,“那得看看你给的钱,够不够买得起了。” 秦绯浅垂着眼想了想,唤来田贵,“取八百两来,三伯,这总够了。” 八百两已经是相当大的数目了,但三伯知道,她手里的钱肯定不止这些,挑了下眉头,“这个数……你只能买到一副啊。” 哼,难怪他有恃无恐,原来手里东西不少呢。 秦绯浅将恼怒摆在脸上,嗓门也提高不少,“你少得寸进尺!我那些嫁妆钱早就被薄酩挖空了,手头就这么多,别给我讨价还价,一千两,把你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 听到“一千两”这个字眼,秦三伯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来她是真的很怕被抓着把柄啊,也是,她勾上的那位那人物,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富贵,只要能稳住他,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看来这妖女还是很明事理的嘛。 但他还是有些不满足,讨价还价的规矩他懂,不来回个三四遍哪够,这妖女能开口报出这个价,手里至少还能有多一翻的钱。 因为秦绯浅表现得越着急,秦三伯就越嚣张,谁会嫌钱多呢,能多讨就多讨些。 可他正准备再开口,秦绯浅突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已然失去了耐性,“够了!当真我拿你没办法么,如今我背靠大树,权、势都有,他更是把我奉若心头宝,你说是你的胡言乱语有分量,还是我的耳边风有分量呢?秦成铮,你信不信把我逼急了,我让你们阖族上下,都没命活到明天……” 别看她一介女人,真正狠起来的嘴脸,竟让人不由生畏,秦三伯本就只是图钱而已,有个一千两也行了,眼珠子转了两圈,笑呵呵答应,“就这么说,明日我就把东西给你带来,你把钱——” “我把钱,送去你们族里。”秦绯浅耍了个心眼,“既然是为族中赚钱,那我把这么大一笔直接给到你一个人手上并不妥当,我会命人把钱分别给到各家手里,你们到时候再凑到一起。” 按理说她这般也不为过,但秦三伯的脸色却黑了下来,“不用这么麻烦,做生意都是我出头,你给我是一样的。” 秦绯浅却没有接话,噙着冷笑看向他。 当她好糊弄?秦三伯这种贪得无厌的,过了他手的钱,能剩两成就不错了,可不能让族人们吃亏啊,到时候还说她没给钱呢。 她无言间揭穿了秦三伯贪墨的算计,让他气郁难平,可有舍不得弄丢了这笔大钱,只能咬牙同意,大不了后面多给族人们一些好处,他们尝了甜头,还会把更多钱交出来给他周转呢。 可笑的是他明明也懂这个道理,却不知,自己才是即将上钩的那条肥鱼,诱饵当前,还在打着日进斗金的算盘呢。 第278章 被戳心窝子了 次日一早,秦三伯就捧着几个卷轴来了,府上丫鬟们得了家主的令,刻意对他冷待,连杯茶都不奉,还故意把通窗全打开,阵阵冷风穿堂,在并不够暖和的早春清晨,让秦三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待秦三伯忍无可忍要发脾气时,秦绯浅才慢悠悠前来,“东西带来了?” 秦三伯也懒得假笑,只将其中一个卷轴递上,“先验验货,别说我耍你。” 秦绯浅冲初九使了个眼色,初九领命打开卷轴,仔仔细细分辨一通之后,朝她点点头,秦绯浅这才放心,“三伯还是很受信用的嘛。” 可当初九打算将所有卷轴拿走时,却被秦三伯按住,“慢着,东西我都叫出来,钱你却不给了怎么办。” “既如此,你就在等等着。”秦绯浅说:“我的人已经去送钱了,每送一家都会拿字据回来,你对清楚数额再给东西也无妨,反正我不急。” 演戏就得演到位,她可不能给钱给得太痛快,否则就算骗得过秦三伯这个蠢货,也不定能糊弄得了秦五叔,啧啧啧,把心眼全用在了迫害自家小姐身上,真亏得他们有脸。 于是秦三伯又足足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待秦五叔亲自前来,他才把手里卷轴交给初九,初九看见他们的嘴脸就气得难受,当着他的面狠狠翻了个白眼。 被个小丫头如此藐视,秦三伯怒火中烧,“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敢对你三爷如此无礼!” 初九最讨厌被人骂作贱婢了,脾气一上来,竟狠狠踩了秦三伯一脚,“就凭你也敢骂我?还真当你自己是个东西了!” 秦三伯抱着脚痛得倒吸冷气,“嘶……你个小贱蹄子,把个妖女当主子供着,我看四娘就是被她给吃了,哪天你也进她肚子里,你们一家子老少主仆就在阎王殿里叙旧去!” 他拿了钱,说话也不再客气,竟拿永都侯一家的惨死戳人心窝,初九被气得眼框通红,觉得掉眼泪没面子,鼓着腮帮子死死忍住。 别说她,就连秦绯浅都听不下去,瞥了眼手里的卷轴,竟毫不犹豫地撕个粉碎。 “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我让你出不了这个大门,你骂她就是欺到我头上,对我这个大小姐,竟敢这么不尊重?” 她把这些铁证全都毁了,天下就再没人能说她不是秦绯浅,妖女二字,别再让她听到。 秦三伯任她把字帖通通撕碎,甚至浮出几分冷笑,秦五叔不动声色拉住他,向初九道了歉,又对秦绯浅说了些好话赔罪,这才把此事揭过,他们也不在这碍眼了,就此告辞。 秦绯浅端着茶不理会,在他们退下几步后,才使唤小厮送客,以后再见他们,直接轰走,不准再踏入府上半步。 而背对着她的秦三伯忍不住撇了撇嘴,少得意,别当他们这么好打发。 在踏出大门口时,刑衍正好迎面而来,秦府小厮驻足行礼,“见过将军。” 刑衍点头回应,经过秦三伯二人面前时,周身冰冷的气魄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待他走远后,秦三伯才斗胆看了眼他的背影,阴测测地一笑。 “嘿,原来是位将军,可真的了不得啊。” 第279章 该收网了 其实要不是有秦绯浅的嘱咐,刑衍哪能容得秦三伯这种蝼蚁大摇大摆,被下人领去花厅,看到秦绯浅正安慰嚎啕大哭的初九。 因为她把那些字帖全撕了,一副都没有留,那些都是秦家小姐的手笔,跟了自家小姐十多年的初九连这点念想都没得留,怎能不伤心。 但其实压根也没必要哭,因为秦三伯的手上肯定还有真迹。 “他们才不会这么傻,把所有把柄都交出来呢,你要是想要,我让将军给你弄来。” 正好听见这句话的刑衍心情大好,大步流星走过去,“行,今天就给你弄来,要不要我再顺便整整他们?” 秦绯浅一见他来,欢喜地扑了过去,“将军!” 她娇娇软软的投怀让刑衍十分受用,看着地上的碎纸,随手捡起一片,上面的字迹颖秀小巧,一看就知出自一位温婉闺秀之手。 “这字……”他低头,瞧见秦绯浅正撅着嘴瞪向自己,仿佛在说:不准夸别人的字比我的好看!他不禁失笑道:“没你的好看,这字太小,看着废眼睛。” 不让他夸别人,他就不带多说几句好听话么。秦绯浅泄气推开他,把初九扶了起来,“别哭了啊,等将军把秦成铮手里的夺来,我找人装裱好不好?” 初九最后抽吸了下,抹着眼泪摇头,“不要了,现在您才是小姐,我不该……把以前的东西惦记得太深。” 秦绯浅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想,没关系的她还会吃味不成?但初九有她的固执,既然决定伺候好现在的小姐,该忘的就得忘,再说不能为了她坏了小姐的大计。 她还不忘向刑将军道歉,“小姐早就想把她的身份告诉您的,是奴婢一直拦着她,将军别怪小姐。” 一语又戳中刑衍的痛处,早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隐瞒的事情还不是说不出口。 他不敢深想,以免被秦绯浅看出端倪,问她接下来打算如何,秦绯浅眯着眼,笑起来活像是小狐狸,“接下来,当然是投饵了,只要把足够的利益摆在眼前,就总会有人丧失理智,秦家由秦成铮这种蠢货率领,还真给我省了不少事呢。” 她就是要让秦三伯把生意做大,有更多的钱,就能进更多的货,用铜臭把他熏晕,就能开宰了。 在她刻意为之的引导下,不出几日,秦家就赚得盆满钵满,一千两虽然多,但架不住十几门生意,哪里都得多投钱,分一分也就没了。 别说秦三伯,就连其他的族人也开始按捺不住,他们还想要更多的钱,于是纷纷拿出了自家的存储。 这些都是这二十年来,永都侯赏下的银钱,他们日常随意挥霍都还能有的剩,可见吸血吸得有多狠。 他们上下一心,各家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这钱要是亏了,他们可就得成穷光蛋了。 见钱眼开的秦三伯信誓旦旦地保证,没看到现在生意有多好做么?不管是供货的商户还是购买的主顾,都肯给他们三分面呢。 还是他们大小姐有本事,在皇城里吃得开,作为她的族人,可不做什么都便利么,大家只管放心给他投钱,到时赚个两三番,他们就是皇城第一的富族了! 大家被这么一鼓动,便再无疑虑,一副恨不得把半座皇城都买下来的架势,当田贵把这一切都报给秦绯浅时,秦绯浅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错,该收网了!” 第280章 他完了 在暴利面前,秦家上下已然疯魔了,把压箱底的钱花了个精光,仍嫌不够,把老宅里的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有的家里没多少底,为了搏一把,连宅子也卖了,全汇进了货款中。 唯有秦五叔还算清醒些,总觉得这局面不太对,他们得罪了秦绯浅,秦绯浅没让她曾经相交的商户们为难他们就不错了,她在皇城里这么有权势,让人下绊子也是轻而易举。 原本他还做足了准备,如果秦绯浅对他们动手脚,就接着威胁她,却没想到,那些商户主顾们都说看来他们是秦绯浅亲族的面子上,反而多加照顾。 秦三伯那种莽夫喜欢听这种好话,他却有自知之明。 永都侯府已然没落,秦绯浅又明摆着不想和他们有联系,他们这帮无官无职有无根基的平民,凭什么就让别人高看一眼了? 他总觉得其中有诈,找上秦三伯,让他多少收敛些,好歹手里留点活钱。 可秦三伯已经红了眼,笑话他是不是傻了,“秦绯浅不愿跟咱们多扯,这是只有自己人知道的,别人只看得到她大把得给了我们钱和铺面,一点没亏待我们。那些人肯定以为那妖女有心照顾我们,自然肯看在她面子上给我们让利。” “可是……”秦五叔怎么想都不放心,“就因为他们都看在那蹄子的份上,万一哪天那蹄子不高兴了,跟他们通了气,卡我们的脖子,我们所有的钱可都折在里面了。” 谁知秦三伯只是啐了这怂货一口,别忘了他们手里还捏着东西呢,她靠着那位大将军就能衣食无忧了,干嘛非要给他们找不痛快? 秦五叔为人谨慎,喋喋不休地相劝,秦三伯扛不住了,和他翻了脸,“赚来的钱你一分不少地拿了,要你给钱你就推三阻四?行,等这批钱赚回来,你拿着你的本金滚蛋,别来占我的便宜!” 结果他刚把话这话吐出口,他家的小儿子就跌跌撞撞跑来,“爹,爹!不好了人家把咱们的货给退了!” “慌什么。”秦三伯并不着急,“谁家这么不识趣,好好的货退了干嘛,走,跟我去看看。” 一条腿还没迈出门槛,又一人跑来报信,“三叔公,城西军寮之前定的那一大批棉布,他们不要了。” “什么?!”秦三伯终于有点慌了,那批棉布可是为他们特地订货的,他们不要,别处也难卖。 其他人还好说,耍耍嘴皮子,实在不行撒个泼,怎么着也得把货塞出去,但军寮可不是他惹得起的,怎么会这样,当初说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反悔了? “肯定是那批布有问题。”他暗自安慰自己,大不了他也退货,好不容易稳住心气,紧接着有一个噩耗让他险些晕厥。 他花了重金聘了条船,从南方专程运来整整一船的玉器,压下了他过半的本钱,结果那条船,翻了…… “怎么会这样……”秦三伯被儿子搀扶着,好歹想起之前签订的契书,出了这等事,船司得赔他钱的。 结果翻出契书认真这么一看,他只差没当场离世,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躺倒在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完了…… 第281章 这就叫仗势欺人 契书上明明白白几个大字:若出意外概不负责。 并非他赚钱心切,连个契书都没认真看,其实当初他也觉得这条合约不大妥当,但船司的人说了,这是规矩,毕竟天灾难料,不肯但这个风险,另请高明就是了。 不过他们走的是河运,又不是出海,能有什么风浪?他们的船可是大融朝最大最稳的,放心好了。 于是秦三伯就真的放心了,再然后,遇上了“天灾”,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他娘的,竟敢耍老子!”秦三伯捏着契书咆哮,“好好的货船怎么可能会翻!说什么上百年经营都没有出过事,偏偏到我头上就不太平,肯定是有人搞鬼!走,跟我去一趟船司找他们算账!” 殊不知他们气急败坏夺门而出,而秦绯浅就领着初九站在远处遥望,抿着唇闷笑不已,哪怕一脸阴险,偏生让人生不起厌,反而直呼痛快。 “当初敢欺负我,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 来到船司后,秦三伯上来就趾高气昂一通斥责,“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我那么贵重的玉器,能把你们这间破屋子都填满来,现在全沉水了,叫你们赔,你们也赔不起,我不管!就是给我下河里捞,也得把我的货全捞回来!” 换做平常的商户,多少都会被秦三伯的声势给唬住,但大融第一的船司是什么样的地位?船司的当家又是何等的身份?容得他在这里大呼小叫? 这位当家是个年近六旬的精瘦老头,双眼矍铄如虎豹一般,一道刀疤占据了半张脸,这是他年轻时出海,和海寇搏斗留下的,当年他一个人打倒了百来号的海寇,可谓名盛一时。 老当家翘着腿坐在圈椅上,半眯着眼,显然对秦三伯的叫嚷十分不满,听他竟叫嚣要自己的人下河捞货,冷哼一声,抄起手边的茶盏,看似随意地抛过去,却精准砸中了秦三伯的脑门。 “什么狗崽子也敢在老夫面前乱吠,想使唤我的人?倒不如把你丢进河里来得痛快。”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满是讽刺,一点没把秦三伯放在眼里。 好在有秦五叔跟着,还算知轻重,知道这等大船司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赔了钱,阴阳怪气地赔礼道歉,“我们只是来问问,那么大的船过河道,如何就能翻了?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得给个证据,我们也好服气。” 老当家嘿嘿一笑,手肘压在二郎腿上,看起来匪气十足,“起了风,打了浪,就这么翻了,你想要什么证据?把天公叫下来给你再吹阵风么?” 他混了几十年,什么犯浑的人没见过,能稳当当干得了这一行,那是因为他比别人都浑! 怎么着了,他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别跟他胡搅蛮缠。 碰上这么个硬茬,秦五叔一时也没了办法,眼珠子提溜直转想着办法,秦三伯却压不住火,捂着被砸破流血的脑门破骂起来,“你少在这装大爷!我可是永都侯的亲族,我们家大小姐可是堂堂大将军的心上人,信不信老子让你在皇城待不下去!”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女声就从门外飘来,“哟,你哪来的能耐?倒让我瞧瞧啊。” 第282章 耍就耍了还需要挑日子么 回头一看,只见秦绯浅噙着冷笑跨进大门,一副看戏的姿态,转头却向船司当家盈盈一拜,“陈老,最近生意可红火?” 陈当家见了秦绯浅来,顿时收起刚才的蛮横,笑呵呵地让人上茶,秦三伯急昏了头,竟要上前拉拽秦绯浅,别说秦绯浅的身后跟着一众侍从,光这船司上上下下的人手,还能让他碰着秦小姐? 被阻拦的秦三伯怒不可遏,指着秦绯浅的鼻子气得直哆嗦,“你搞的鬼,是你撺掇他们来害我的!” 秦绯浅美眸半眯,“是你自己把手收回去,还是我叫人把它砍了?” 一众带刀侍从应声拔出利刃,出鞘声让秦三伯滚了下喉头,恹恹放下了手,秦绯浅冷哼一声,轻抿了口茶水,“我说过了,你的生意与我无关,也不准你打着我的旗号,看来你记性不大好。” 秦三伯理亏,却仍梗着脖子咬牙切齿:“我说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哼,你当真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了是?” 秦绯浅不由嗤笑,“那压箱底的宝贝不多捂一会儿么,这么早就要拿出来了?要不要把刑将军请来也掌掌眼?看看你手里的字帖值不值钱?” 她这话什么意思?秦三伯失了底气,难不成……她根本就不怕这威胁? 不等他多想,竟有好几个门面的掌柜都跑了来,各个皆是一脸的不耐烦,“秦爷您可让我们好找,主顾们不肯收货,大批的货物都押在铺子里,您快去——哎哟家主大人!失敬了小的们刚刚没看到您!” 瞧瞧,这就是底下人见了她的态度,秦绯浅很是受用,嘴上却让他们改口,“我已不是你们的家主了,你们该找这位秦爷去。” 这个时候,秦三伯倒是后悔当家了,可当着秦绯浅的面,又不肯露怯,强撑着气势用力清嗓,“为什么不肯收货?明明是我亲自验的不会有问题啊!” 掌柜的一个个忍着怒气,对这个秦三伯万分厌烦,布行的掌柜说,主顾验货,发现有一匹布上勾了丝,说明这一批的质量都不行;香料铺的掌柜说,香粉全都受了潮,用不得了;石料行的掌柜说,那些石料边缘有磨损,不够齐整,也不肯收。 “这他娘都是些什么鬼话!”秦三伯暴跳如雷,“丝帛勾丝在所难免,哪里就是次品了?连天下雨,谁家香粉不受潮!别人家的粉难道也卖不出去么!还有那石料,又不是刀切豆腐,怎么可能齐整得了!他们自己订的货,想不收就不收么!” 掌柜们早知他会这样说,将契书一张张给他看清楚,“秦爷,这可都是您自己签下的,条款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他们主顾觉得货不行就能退,咱们一概不能追究。” 秦三伯傻眼了,当初他们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不对!签的时候他们明明说了,货行不行都是有行规的啊。” “行规?”掌柜的让他再看清楚些,“这契书上哪一条写了行规?” 没有错,白纸黑字的契书上分明就写着几个大字,而今,这几个字也印在了各位掌柜的脸上,秦三伯总算看懂了,这帮人,所有人!都在笑话他是个蠢货! 第283章 起内讧 难怪秦绯浅那么好心,还提醒他和商户们重新签契书,原来这些契书全都有诈,就等着他大笔进了货以后,再堵他门路! “你们……你们都在耍我!”秦三伯指着一众掌柜,掌柜们拢着袖子暗翻白眼,没一个肯服他的,秦绯浅看在眼里,扭头冲陈当家说:“您还是把这泼皮轰出去,我看他气血上涌,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万一晕死在您这多晦气?” 就算秦三伯有个好歹,她也不会出手相救的,毕竟,她又不是兽医。 陈当家也嫌烦得很,命人把秦三伯扔出去,船工们体格健硕,根本不容反抗,就连秦五叔也没个说话的机会,被架出门之后,捂着被摔疼的腰狠狠瞪向秦三伯,“当初叫你听我的,你非说没事!现在你自己收场去,哦对了,我家出的钱,你给我还回来!” 出了事,好兄弟就翻脸不认人,秦三伯怒极反笑,“你他娘的过河拆桥是不是!我赚来的钱你没分?” “那些不还是给你进货去了!当初是你好说歹说,哄我拿出自家积蓄的,我不管,你还我本钱!” 他们你来我往的对骂实在精彩,秦绯浅就差拍手叫好了,待他们被掌柜的拉着走远,她才郑重谢过陈当家帮忙,“为了给小女出头,还毁了您一条船,真是故意不去,修缮费用,小女会给足的。” “笑话,不就是修条船么,还要你一个小丫头出钱?”陈当家朝门外啐了口唾沫,“他们那些玩意儿也就敢欺负你了,老夫要是给他们赚钱,老脸往哪搁?更不用说你还帮了我大忙。且放心,这回啊,你那些倒人胃口的族人,在皇城是绝对待不下去了。” 秦绯浅忙客气几句,跟随的初九与有荣焉,她家小姐就是厉害! 事情还要从秦三伯刚刚接手铺面说起。 所谓的妥协,本就是秦绯浅钓大鱼的一根线而已,她让田贵辛苦些,用人情也好钱财也好,买通了所有的商户和大主顾们,签下有陷阱的契书,再故意给秦三伯面子,让他得意忘形,把所有钱都砸进去。 而陈当家也是其中一位,恰好那天秦绯浅怕田贵太劳累,就亲自来船司,看到他背疼得走不了路,顺手就给治了治,陈当家欠下这个人情,又听她一番诉苦,直骂秦家人不是东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保证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于是便有了这出翻船的戏码,整批的玉石啊全都沉了河,啧啧啧,叫人怪心疼的呢。 秦绯浅倒是不在乎出点血,遥望着大街上热闹的人流,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袖,“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春季雷雨多,上午还是艳阳天,到了午后,天色立马转阴,路人们脚步匆匆,没等赶回家,豆大的雨滴就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一道道震耳的惊雷几欲裂天,但仍盖不住秦氏一族的争吵声。 “秦成铮你给我们还钱!把我们的本钱全都讹走,现在你说一句亏本就亏本啊!” “是啊,契书是你签的,自然由你来担责,凭什么叫我们跟着你一起赔得连老娘的棺材本都没了!” “都是你非要招惹大小姐!现在连着我们一起被报复了,你说怎么办!要不是你拉着我们来,我们至于连老宅都卖了么!现在我们一家连个落脚地都没有,我不管,你把你家宅子让出来!” 这些族人,赚钱时对秦三伯毕恭毕敬,把他当一族之长供着,现在落了难,就一个个来讨伐他,本就被一众主顾逼疯了的秦三伯居然也不回嘴,只是在隆隆雷声中失神,随着一道青光劈下,他竟似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咱们都完了!秦绯浅她,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第284章 报应啊报应 电光闪下后,足足过了两息的功夫,破天一般的雷声才重压而下,秦家上下两三百人,一时间鸦鹊无声,好半晌后,才有个年轻男人回过神来。 “三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小子看不懂么!”秦三伯睁着通红双目,活似疯魔了一般,“她就是故意的,给我们甜头,诱我们多添钱进去,让我们把所有钱都掏空,才突然收手,她从一开始就想要报复我们……连我们的老底都不肯放过。” 族人们开始心虚了,他们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如今被整到这副田地,又该怎么办? 困兽犹斗,这些人倒还不算太窝囊,要秦三伯给他们带路,就是硬逼,也得让主顾把货收了,大不了像来时那样,在街上大闹一通,闹到人妥协为止! 但他们也知道,皇城贵族多,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于是挑了家看起来最没势力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冒着雨就闯了过去。 到了主顾的府邸前,他们便开始哭闹,妇孺老人们也跟着卖惨,一副这家人要是不收货给钱,他们就赖着不走的架势,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然而在闹了小半个时辰后,当这家人的大门终于打开时,他们的哭嚎却戛然而止,一个个呆若木鸡,甚至连脸上的雨水都忘了抹…… 因为这家主顾,姓田。 秦绯浅站在田贵身前,对这些族人含笑嫣然,此情此景,即便再蠢的人,都品出了她的笑里藏刀。 就连这也是她算计好的,故意让自家管事冒充主顾,就是为了亲眼看到他们不要脸似的苦苦哀求的模样。 本就够惨的秦三伯抬头看着高阶上的她,心中已是一败涂地,仍不甘心地指着她,“你可够狠的!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秦绯浅笑了,眼里却填满了恨意,“现在不就是你们的报应么?!” 暗无天日的雨幕中,只有青白电光刺目无比,秦绯浅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每一根发丝都被镀上了寒光。 “当初侯府覆灭,我被薄酩百般凌虐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辛辛苦苦抢回嫁妆的时候,你们帮忙了么?现在来找我?你们若不想要这张脸皮,我可以帮你们剥下来!你们这些年,吃穿用度哪些不是我侯府给的?现在我要全部收回,自是让你们一无所有!” 众人被吓得脸色一白,忙求着秦绯浅放过他们,秦绯浅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转身回到府中,“来人,把他们轰走,吵得人心烦。” 原来院中还守着一众侍从,就等着这时候派上用场,从始至终,秦家人落下的每一步都被秦绯浅算得明明白白,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这帮蛀虫会做出什么事来,实在太好猜了。 被驱赶的秦三伯恼羞成怒,是她秦绯浅欺人太甚,就别怪他鱼死网破! “哼,妖女,这是你自找的!我倒要看看,那位大将军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会不会给你撑腰!” 秦绯浅觉得可笑,“哦?这么说你还有砝码在手上?” 没等秦三伯得意,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方胜将一卷字画递上,秦绯浅捏着卷轴,冲面无血色的秦三伯摇了摇,“你说的,是这个么?” 第285章 自作孽,就受着去吧 当真秦绯浅会怕那些证据?别忘了,当初薄酩为了还上那五百两银子,把几座山庄的佃户都折腾得不轻,是刑衍出面,帮他们收回家产,还白给了一大笔钱的,就凭这点,田庄的人当然向着秦绯浅。 而且还因另一曾原因,让他们的忠心天地难撼,巴不得早点让秦绯浅重新掌权,帮她搜个物什出来能有多难? 秦三伯以为的把柄,早在最开始就毫无威慑力,只要秦绯浅想隐瞒,刑衍根本就不会知道。 当秦三伯看到秦绯浅手中唯一的把柄后,仍不死心以为她在使诈,然而下一刻,从秦绯浅的身后,又站出来了一个人。 隐忍已久的刑衍满眼杀意,搂着秦绯浅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在他们身上花这么多精力,太划不来,早让我来处理,必然不会让你被聒噪烦扰。” 他的出现让秦三伯更加崩溃了,“你……你明知她是——” “她是秦家唯一的大小姐,我镇北将军刑衍的心头爱。”他掷地铿锵的回答让秦绯浅扬起嘴角,却让一众秦家人彻底没了念想。 还以为秦绯浅勾上的只是一位普通的将军,没想到竟是刑家的,完了,他们真的死路一条了…… 但刑衍仍不忘为秦绯浅着想,问秦三伯,想活命么? 那还用说么,秦三伯把头都磕破了,刑衍冷眼看着,丝毫不会心软,“那你是打算抱着那些店铺田产进棺材么?” 秦三伯立马会意,他现在就去户部,把所有产业全还给秦绯浅。 但刑衍觉得不够,他占着秦绯浅的生意赔了多少钱啊,是不是得还上?要是不想还也行,他会把秦氏老宅全部烧了,留给秦三伯到阴司里接着住。 “啊不不不……我还,我还!”秦三伯已然嗓音沙哑,刑将军好狠,连最后那点活命的本儿都不留给他,其他族人也都只有落泪不语的份。 何苦啊这是!本来守着家底,一辈子也能吃穿不愁,非得贪心不足,来占大小姐的便宜,结果落个连命都差点保不住的结局。 来到户部衙门,当差的还是那位主事,皱着眉头实在闹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 但一听是秦三伯要把产业还回去,忍不住笑出了声,麻溜地为秦绯浅办得妥妥当当,还开玩笑地求她下次可别折腾了,皇城纸贵,契书用不了几天就得仍,怪可惜的。 秦绯浅坦然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颇为满意地说了句:“放心,再也不会了。” 然后他将契书扔给了秦三伯,嘲讽道:“真是可惜了三伯,就是我把聚宝盆塞在你手里,你也捧不起啊。” 秦三伯哭丧着攥着契书,和一众族人们一起,在雨瀑中被敢出了皇城,可他们的老宅如今也是秦绯浅的了,他们阖族上下,竟连个容身之处都没了。 如今秦绯浅可算如愿了,既然要把附骨蛆剥下来,就要剥得干净彻底,分毫都不会留。而早习惯了不劳而获的秦家人,则将怒火与悲愤全部对准了秦三伯。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连连遭受打击的秦三伯终于遭不住了,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族人们虽被吓到,但他们连自己活命都难,还管得了他?于是纷纷散去,就这样把他仍在了冰冷的泥泞中。 恶人终有恶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秦绯浅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所以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就让他自己受着去。” 雷雨愈演愈烈,她站在檐下,轻啜一口清茶,“嗯,真香。” 第286章 驭下的奥秘 一夜之后,雨歇云散,清冽的湿意弥漫在皇城之中,然而原该静谧怡人的清晨,却被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取代。 凭着以一手好计谋,让贪婪族人血本无归的传奇事迹何其轰动,秦绯浅一跃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奇女子,说她足智多谋,说她爱恨分明,还有的说她定是个性格品性都顶出挑的佳人,否则怎么能说动那多人帮她演这一出大戏?要不是早有镇北将军在,恐怕此时的秦府,门槛都得被踏破三回了。 将其当做谈资仍嫌不够,听说已有人忙着提笔,要将这一出写成话本子,得流传下去才行。 甚至还有文人墨客,为秦绯浅题诗作赋,称颂她的刚烈风骨与铁血手腕,还不忘连带刑衍一起歌功颂德,艳羡他们一对智勇双全的鸳鸯。 这些落到秦绯浅耳中,只觉头痛欲裂,“能不能让将军想想办法,让这些人闭嘴,这架势,我还出得了门么?” 正应了她的话一般,刑衍正好出现在她的放门口,“别人都为了你热火朝天地赞颂,怎么你这位正主反而垂头丧气?” 秦绯浅搂着他的胳膊撒娇,“人家不想出风头,要出,也得是因为医术高明而出啊,这又算得了什么。” 刑衍笑话她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美名远播,人们自然信服你,你想要做什么不都便利么?说不准哪天,你就能大大方方地开医馆了。” 想想也是,她说话越有分量,就越不用受世道约束,她还想为这个时代的女子谋福祉呢。 没一会儿,田贵前来回话:“家主大人,各家铺子里的掌柜和庄园里的佃户们都来向您请安了。” 秦绯浅闻言一乐,“都来了?快请,让他们先吃点茶,我打点好了就过去。” 这次她能如此顺利地端掉秦氏一族,这些人功不可没,所以秦绯浅特地准备了礼包送给他们,大家也乐意为家主分忧,借着来谢赏,一表对家主的忠心。 如此主仆和睦的情形,倒让刑衍有了兴趣,“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对你这般死忠?即便在军营里,想要笼络人心可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秦绯浅挑眉一笑,“当然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啊。” 谁知一句玩笑话,却让刑衍眯起了眼,看来得给这些人立立规矩才行,比如见他们家主时,不准抬起头看她。 以他的性子,没准真会当真,秦绯浅可不准让他伤了自己手下的心,“好了我就告诉你,想要笼络人,就得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说说看,寻常人最缺的是什么?” 刑衍想了好几个回答都不对,秦绯浅告诉他,她只是在刚接手产业的时候,就做了一件事而已。 “但凡我手里的人,得了寻常大夫治不好的病,我来出手,且他们求医问药,我出一半儿的钱,能尽职尽责干满十年的,药钱由我全出,他们分文都不用花,干满三十年,请辞之后,我还给上一大笔养老钱,你说他们对我忠不忠心?” 第287章 花朝斗艳 生病了有钱求医,干不动了有钱养老,这样一来,普罗百姓最怕的两件事便有了保障,且是只有秦绯浅才会给出这么好的优待,大家自然对她心悦诚服,要让他们做什么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这倒真的出乎了刑衍的意料,细细想来又觉得好笑,“你府上的这些下人也是如此?” “那当然。”秦绯浅得意道:“我的人当然不能亏待了,但是相反的,要是有人敢背叛我,我也定会让那人后悔,赏赐的待遇有多好,惩罚的手段就会有多狠。” 闻言,刑衍不禁失笑,难怪当初他们闹别扭时,秦府上下都严防死守,竟半点可乘之机都没有呢。 她秦绯浅果然不是一般人,脾气大,鬼点子还多,想和她对着干简直是自讨苦吃。 “你这又是在干嘛呢?”他见秦绯浅低头将一些鲜红的花汁摆弄好一会儿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秦绯浅又在花汁里添上磨得细细的珍珠粉,告诉他这是在做胭脂,“我好歹也是个脂粉铺子的老板娘,不得自己做点东西么?前几天初九还教我做了茉莉粉,我加了些药材在里面,可美肤养颜,一定会抢手得很。” 她的胭脂铺定好了开业的日子,趁着后天的花朝节给自己做做活招牌,用上亲手制的药妆,让大家来点评一二。 只要她高兴,刑衍就随她折腾,开业那天,定会帮她造势捧场的。 没一会人,秦绯浅手里的胭脂就被调配出来,莹润的水红色泛着珠光,比寻常的朱色更添几分通透。 她以指尖沾了些抹在唇上,盈盈如春水一般,唇瓣翕动时宛如涟漪轻泛,冲刑衍粲然一笑,“美么?” “美。”刑衍按捺已久,轻揽着她的后腰,俯身将那点丹脂纳入口中,与她纠缠许久,才颇为回味地敏了抿唇,“且甜,不要这口脂,更甜。” 自从坦白身份那日,见识到了他的才学之后,秦绯浅就知道自己根本比不过他,也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只管乖乖享受他的深爱便好。 卧房没有关门,他们就这样相拥着,恰好初九端着盛胭脂的瓷盒来,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他俩难舍难分的一幕,赶紧掉头逃离,哎呀呀,以后但凡刑将军在小姐房里,所有人都别靠近! 二月十四,今日的皇城格外花团锦簇,人们结伴出游,赏花踏青,将五彩纸剪成条绑在树枝上,远远望去,胜似满树繁花,是为“赏红”,放眼皆是一派热闹怡人的景象。 富贵人家的夫人千金们盛装斗艳,街市上,各色绢花绒花和新鲜摘下的花枝都卖得格外俏,姑娘家都愿意买上两朵,应这百花生日的景,就连穷人家的小丫头,也会拿红绳扎着头,别上两枝新开的迎春,图一个鲜艳喜气。 民间尚且如此热闹,更不用说奢华雍容的皇室了。上了年纪的太子妃,平日里只以金银珠宝妆点,今日也沾沾花神娘娘的福气,鬓边压着一朵浓紫的重瓣牡丹,贵气逼人,这时节能开出牡丹来,可想而知费了花匠多少心血。 太孙妃如今稳得太孙的宠爱,人逢喜事自然满面红光,翻云髻上一朵丝绢制的芙蓉,却比不上她精心所绘的妆容,往人群中亭亭一立,便艳压群芳。 只是她无心与人攀比,视线四处寻找着什么,“她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便见到远处一抹人影,定睛一看,竟娇哼一声,“早知就不请她来了!” 第288章 这又是哪来的美人 正好秦绯浅看远远看到太孙妃,拢着长帔快步过去,“民女见过太孙妃娘娘。” 太孙妃忍着笑意嗔她:“少来,既是民女,那你滚出去,这儿可配不上你。” 秦绯浅怎会当真,将太孙妃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哟,娘娘都名花有主,何必不给别人活路呢,打扮得这么好看,我们可怎么争得过啊。” 一番恭维让太孙妃十分受用,却甩着丝帛拍了她一巴掌,“你还好意思说这话?看看你,如今是了不得了,皇城里的风云人物,刑大将军的掌中宝,不打扮得这么惹眼,就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了是不?” 瞧瞧她,一袭雪青长裙,用的软罗是皇城里最好的货,又软又轻,却不过分薄透,在微风里那么一站,裙摆轻翻,浑似刚从天上下凡来一般。 牙白上衣上绣着密密的忍冬花,水色长帔曳地,发髻并不张扬,两鬓点缀着些许水晶簇花小钗,只在耳后盘着一串刚开的紫藤,与雪青裙相辉映。 这赏花会上的一众贵女,年轻些的爱张扬,所用簪花衣饰不是红的就是黄的,虽艳丽夺目,但聚在一起,却也比不出个高低,反倒失了趣,年长些的倒喜欢青蓝稳重之色,但毕竟不出挑,不过是中规中矩而已。 只有秦绯浅,一身素雅反而最为抢眼,尤其紫色最为挑人,但凡姿色差上几分的,根本不敢用上,在她身上,却只让人赞叹,这便是她该有的好颜色。 正因如此,太孙妃才嫉妒得很,艳羡秦绯浅撑得住秾华艳丽,也能驾驭得了清扬秀丽之美。 而秦绯浅一身清淡也算用了些心思的,因为她要吸引人的并非装扮,而是妆容,尤其是她最为得意的口脂,淡雅轻薄,与这春色最为相配。 不出意外,太孙妃果然注意到了她与众不同的淡妆,尤其一眼就爱上了这水润润的唇脂,“好啊你个秦绯浅,得了好东西不告诉我!这口脂哪买的?” “娘娘别瞧不起人啊。”秦绯浅让初九奉上一个精致的瓷罐,“我都是开脂粉铺的人了,还需要去别处买?这是亲手做的,昨日才做好的,今日不就来献宝了?” 太孙妃喜上眉梢,打开一看,却与秦绯浅唇上的并不一样,泛的不是珠光,而是掺了耀目的金粉。 “呀,你把金子做成了胭脂?” “要得来这么细的金粉可不容易呢。”秦绯浅为太孙府点上,“娘娘的气韵更适合金色,所以特地给您做的,还有别的,不着急,到时候都会给您。” 太孙妃自是高兴,一旁的各家夫人们也凑了上来,纷纷夸赞秦绯浅匠心独运,待到她的脂粉铺开张,她们都会去捧场的,只怕到时候,秦大当家的货不够卖啊。 她们肯如此给面子,让秦绯浅高兴不已,答应到时候会为大家量身定制最合适的药妆。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讨论着秦绯浅的生意时,另一位贵女的到场,却让这赏花宴的气氛,为了微妙的凝滞。 循着大家的目光,秦绯浅也望了过去,竟惊得美眸圆睁。 天爷啊,这是哪来的美人?! 第289章 柔嘉郡主 只见一女子提着素白长裙步履如踏云般轻盈,身侧垂着青玉禁步和朱色宫绦,榴红窄袖看似简约,实则用的是织金软料,长帔挽在臂上,以夹缬印着五彩团花,平添几分活泼之气。 美人一头青丝绾成高髻,缀以鎏金花胜,蓁首微微颔着,仿佛受不住发髻的分量一般,弱柳扶风之态却不刻意。 她一双细长明眸,看似慵懒,却挑着万种风情,羽睫翻卷随风微颤,浑然秋波涟涟,媚而不妖,只消看上一眼,便让人心中酥软,连说话都忍不住轻声些,生怕吹散了这位画中人。 别人看了这佳人,嫉妒她的美貌,秦绯浅却好奇得很,偷偷用手肘碰了碰太孙妃,“娘娘,那位是谁啊?” 太孙妃的神色有些冷淡,似乎对这位来者并不伤心,“她啊,襄王的女儿,今个真是奇了,她竟也有这好兴致出门?” 此话何意?秦绯浅也不怕太孙妃厌烦,继续追问,太孙妃撇撇嘴说道:“她是襄王在外面生的,七岁才被接回来认了祖,封柔嘉郡主。襄王是陛下亲弟弟,辈分高,她也跟着成了长辈,我都得敬她一声姑姑呢。” “不过这位姑姑就是身子弱得很,什么宴会年节啊,她也极少露面,听说襄王对她宠爱得不得了,来求亲的公子哥能从襄王府排到城门口,却是一个都看不上,极舍不得这位千金嫁出去呢。” 说完她又颇为打趣地冲秦绯浅挑了下眉,“可惜了哟,今日的风头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了,也就她还能和你一较高下。” “呵,娘娘抬举,我哪有她好看。”秦绯浅压根不在意,倒是远远这么一看,隐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这位柔嘉郡主的身子骨,似乎弱得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 柔嘉的到来让宴会安静不少,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但也不好冒犯人家郡主,因而连窃窃私语都很少。 太子妃倒是很欢迎这位侄女儿,招呼着让她过来,“今日有些风,你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来人啊,给郡主取件披风来。” 柔嘉郡主始终神态内敛,向她盈盈一拜,“柔嘉见过太子妃娘娘。” 她一开口,众人又是暗暗感慨一番,果然天爷不公平,瞧瞧人家,长得漂亮就算了,连嗓音都好听。 太子妃呵呵一笑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那么生分干嘛,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皇嫂?好长时间没瞧见你了,身子还是这么弱,我得去再督促你父王,对你再用点心才是。” 秦绯浅远远看着这一幕,竟有几分羡慕,小声揶揄太孙妃:“您在太子妃娘娘面前,都没这么得脸?” 太孙妃幽幽一叹,她哪比得上啊,不过她倒也不怎么吃味,毕竟她才是正经的嫡媳,柔嘉再得宠爱也威胁不到她。 倒是这位郡主年岁也不小了,襄王总该给她安排婚配了,实在好奇最终能是哪位才俊能做得了他的乘龙快婿。 没多会儿,太子妃便起了身,“我在这儿,你们这些姑娘家玩不开,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众人齐齐恭送,只是太子妃一离开,柔嘉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旁人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因为和她不熟络,竟没一个人肯上前和她攀谈的,一时间,这位郡主殿下竟是被冷落了。 第290章 这郡主好生古怪 别人对这位美人敬而远之,唯独秦绯浅,出于行医者的习惯,忍不住多看了柔嘉几眼,怎么看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离得太远,又不好意思上前。 太孙妃看出她的蠢蠢欲动,没好气地拉住她,“你可别去自讨没趣,告诉你啊,那个柔嘉脾气古怪着呢,最是孤僻冷傲的,你好心和她说话,她却不一定有好脸色给你看,就让她自己坐着去。” 这时有两个贵妇与太孙妃攀谈上,秦绯浅嫌她们巴结的模样太谄媚,呶呶得惹人烦,便兀自走开,没想到被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年轻妇人拉住,径直往柔嘉郡主的面前带。 “郡主殿下,这位秦小姐啊医术了得,您身体欠佳,不若让她来帮您瞧瞧?” 秦绯浅没想起来这妇人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别用企图,因此并没有向柔嘉自荐,只是客套了两句,但这妇人竟不罢休,非说出她在宰相府嫡孙的百日宴上,一把就探出张夫人喜脉的事。 这下秦绯浅倒是明白了,原来这人也是当初那些笑话她的贵女中的一位,这时候来提起这些,当真是好心么? 就在她暗诽之际,这位柔嘉郡主却停住了品茶的动作,看向秦绯浅的眼神,竟是莫名凌厉,那位妇人还在夸赞秦绯浅的医术何其高明,甚至浮夸地吹嘘她一眼就能看出谁身上有什么毛病。 谁知此话一出,柔嘉竟不耐烦地将茶盏仍回案上,冷冷对秦绯浅说了句:“少多管闲事。” 秦绯浅心中咯噔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般说话了,随即便是委屈与怨怼,看来这郡主殿下身子不好不是没原因的,脾气这么差,郁结于心当然畅快不起来。 看来这个妇人也是故意如此的,自己不敢惹她,就借刀杀人,让柔嘉郡主摆她脸,偏生是一片好心,还不能怪她不是? 可秦绯浅哪里是任人揉搓的主,当即不甚敬重地草草屈膝,“郡主不必紧张,民女看病规矩多,也不是谁都肯治的,想来襄王殿下自能给您找来天下最好的大夫,民女自愧不如。” 说罢只略微颔首,就扭头离开了,面上高傲,心里却在咋舌。 不行啊秦绯浅,你现在有了将军撑腰,又有太孙妃护着,连郡主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但是,能仰首挺胸不畏强权真的痛快!她再也不需要被人踩在脚下卑躬屈膝。 而柔嘉郡主见她如此无礼,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几不可察地笑了笑,那位“民女”气性还挺大。 回到人群中的秦绯浅瞪了那挑事的少妇一眼,少妇无辜赔罪,她也不知道郡主殿下会这般啊,秦小姐莫怪。 秦绯浅冷哼一声,“讨好了郡主是你的功劳,得罪了,你也无过,算盘敢打在我头上,像你这般胆肥的人如今也是不多了。” 那少妇脸色一白,原以为秦绯浅就算风光了,囿于民女的身份,总不会太张狂,没想到竟敢训斥自己这位官夫人。 秦绯浅看出她的不忿,更加嚣张地挑了下眉,没错,她就是敢又怎样? 第291章 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那少妇胆子不小,心性却不足,被秦绯浅落了个没脸,羞愧地咬唇躲开,旁人看在眼里,暗自笑话她自讨没趣,但也不太敢随便找秦绯浅搭话,于是秦绯浅竟落得与柔嘉郡主同样的尴尬处境中。 好在珊珊来迟的张夫人解了她的围,拉着秦绯浅好不亲昵,“今早想着能见你,就太高兴了,起床时动作猛了些,肚子有点疼,叫了大夫来说是没大碍,休息了会儿才敢出门的。” 秦绯浅摸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好不担心,“怎么不喊我去?” “把你从这赏花会上叫去我府里?我好意思么?”张夫人打趣她,“你秦小姐如今什么身价,我动不动把你叫去使唤,刑将军该怪我劳累到你了。” 秦绯浅被她逗乐,这都哪儿的话,别说养胎,到时候她还得负责接生呢,“到时候你的孩子一出生,是被我先抱的,你别吃我的醋就好。” 大家就这样说笑赏玩,午膳是东宫特地准备的百花宴,在空地拼出长案,大家席地而坐,比往日的严肃宴席更加生趣。 原本是皇室亲族一桌,官眷另一桌,按理,秦绯浅该和张夫人坐在一起的,但太孙妃觉得秦绯浅平日里就和张夫人更亲近些,把她比下去了,心里不服气,非拉着秦绯浅在皇亲那一边坐,“你就坐我边上,哪都不准去。” 太子妃不在,她就是身份最高的娘娘,别人自然不敢非议,秦绯浅干笑一声,正要落座,却见柔嘉郡主起了身,竟走向官眷那一桌,明摆着不想和秦绯浅同席。 这番举动着实难看了些,太孙妃嫌她骄矜,直言放话道:“哼,人家以前也是正经侯爵的独女,坐在哪儿是配不上的?谁又那么高贵,连我也跟着一起瞧不上不成?” 可那柔嘉郡主我行我素,只当没听到太孙妃的话,倒让场面更加难堪了,太孙妃不喜欢柔嘉,正要接着数落,被秦绯浅赶紧拉住。 今日是出来玩的,不是置气的,自己这个民女坐在这确实于礼不合,难道还不准别人自寻清净?别管了,就当是为太孙着想,何必得罪了襄王殿下呢。 自家夫君就是太孙妃的软肋,想了想才压下火来,不情不愿地收回眼刀子,“我还不是替你抱不平,连我都把你当姐妹,凭谁又能给你脸了。” 秦绯浅少不得哄劝几句,但心里确实不大舒服。 自己与柔嘉郡主素不相识,要说冒犯也不太算得上,何至于被这么看不起…… 散了宴席之后,一众贵女们开始歌舞助兴,大家闺秀们自是琴棋歌舞样样精通,随便挑个官夫人出来,也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但秦绯浅……没有。 她虽然保留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但连字迹都能不一样,说明根本没有继承下秦家小姐的才学,若轮到她来,难不成要她露一手凌空甩银针? 怎么办,可千万别被太孙妃娘娘点上啊! 就在秦绯浅默默汗颜,拼命想着对策时,她家将军的到来,可算让她免于露馅。 第292章 眼里竟有了别的男人 比起柔嘉刚到场的僵滞气氛,刑衍的凌然气势更是让人噤若寒蝉,朱门里养出来的贵女,哪敢在沙场上浴血而出的大将军面前吭声,也就只有秦绯浅,如脱兔一般扑向他,“将军!” 她一身衣裙凌风,小跑起来的时候,发上紫藤抖动,落下几瓣紫蕊。 刑衍最喜欢看她奔向自己的模样,张开双臂将她接住,捻掉她发上的花瓣,“玩得如何?” “收获颇丰!”秦绯浅点了点自己的唇,“我就说大家都会喜欢的。” 闻言,刑衍一阵无奈,她还真是一心只想着做生意的事,难得出游,也该多松松心神的。 他今日一如往常般玄袍加身,金面具遮挡了俊容,秦绯浅竟有些怀念,“你好久没戴面具了。” “单单见你自是不用,今天不是人多么。”刑衍附身在秦绯浅耳边低语道:“我,只能让你一个人看。” 秦绯浅竟有些愧疚,今日她精心打扮,却没想着留给他独赏,便绞着袖子闷声说:“那我以后……最漂亮的样子,也留给你。” 暖风拂过,吹动她脑后的碎发,贴着她的颈项飘动,刑衍的目光便跟着流连。 她的肌肤莹莹如玉,发丝游动如邀约一般,引诱他生出一股想要触摸的冲动。 不止是脖颈,他还想要更多。 薄软春装下,秦绯浅的躯体曼妙纤纤,隔着衣料隐约透出她的体温,熨得人心热难耐,起了几分坏心,故意问她:“那今晚,我能看到么?” 秦绯浅顿时砰然脸红,一把推开了他,这将军好生孟浪,大庭广众之下都不肯放过她! 所幸刑衍的定力还是不错的,再无过分举动,太孙妃和张夫人也前来问好,却发现其他人皆是低头不语,似乎十分畏惧。 转念一想也没错了,当初在宰相府闹得那么难看,大家后知后觉知道当初那位“侍从”就是堂堂镇北将军,生怕自己会落得和方夫人一样的下场,甚至有人开始暗暗幸灾乐祸,刚才那位拿秦绯浅当枪使的少妇,这下可还好? 但秦绯浅并不打算让刑衍知道,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幽会去,正走着,恰好瞥见一位白衣男子翩翩而来。 秦绯浅本是一扫而过,随即却愣住,回过头仔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眼,竟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掩不住的激动。 见了别的男子,她竟如此雀跃?刑衍眯起腰,扣紧秦绯浅的腰肢以示提醒,谁知秦绯浅却完全没察觉到,惊喜之色让刑大将军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怎么,你认识?” “对啊!”秦绯浅回了他最气人的两个字,还不由自主地向那个男子走去,这一刻,刑衍紧抿的唇边仿佛能冰冻三尺,终于让秦绯浅打了个哆嗦,僵硬地转过身,冲他干笑一声,“我就是……他乡遇故知,难免高兴嘛。” “故知?”刑衍笑里藏刀,双手扣住秦绯浅,若再往上三分,便是另一番轻薄的意味了,“说说,怎么个故法?没想到你和襄王殿下的世子,还很熟络呢?” 第293章 将军他又吃飞醋了 原来那白衣男子,竟是襄王的儿子?秦绯浅更是多看了两眼,简直是在刑衍的刀尖上蹦哒,接着不出意外地被捂住了眼睛。 刑衍站在秦绯浅的身后,一手蒙着秦绯浅的眼,一手流连在她的颈侧,指背轻轻刮着她嫩白的肌肤,惹得秦绯浅一阵战栗。 “原本想着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克制些比较好,但是有人并不自觉,既然如此,那本将军还客气什么呢?你说是么,秦小姐?” 这是秦绯浅头一回听到,刑衍如此阴恻恻的语气,不由滚了下喉头,乖乖转过身来,搂着他的腰背撒娇,“将军我错了。” 可惜,晚了。刑衍扣住她的后脑,大掌再向下游走,抚过她的背脊,“哼,轻易就想敷衍过去?错了就该赔罪,不给点诚意哪够?” 单薄的春装将刑衍的体温熨烫在秦绯浅的后背,竟勾起一阵难言的心悸,自胸腑蔓延至全身,酥麻泛软,竟连站稳都无力。她强忍这陌生的感触,咬着下唇呼吸加深,面上霞光红透到了脖根。 “将、将军……别……” 一声蚊吟般娇软的求饶,竟让刑衍无奈投降,以前在战场上迎着千军万马,他都从没有过半点迟疑,如今居然败在了她这个小女子手上。 谁让他舍不得欺负她呢。 忍着心热放开秦绯浅,刑衍仍不痛快,让她说清楚,为何对襄王世子如此上心。 “冤枉啊,哪有上心。”秦绯浅颇为无辜,“我就是觉得那位世子和我师弟长得极为相像,以为见到故人了嘛。” “师弟?”刑衍一时没明白,而后才反应过来,“你……以前认识的人?” 秦绯浅用力点头,左右张望了下,确定附近没人,才踮起脚附耳说道:“我在医院里工作时,这位师弟刚来实习,就见过几面,没别的关系,真的。” 然而她越解释,刑衍就越不高兴,怎么都觉得她话里透着欲盖弥彰的意味。“既然无甚干系,那你再见到,还只不过是个样貌相似的陌生人而已,你就如此欣喜?” “哎呀就是好奇嘛。”秦绯浅拉住他的胳膊,“将军何苦吃这飞醋,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得过你?武夫没你儒雅有才,文人没你孔武英勇,那世子在您面前,根本不够看呢。” 一番美言可算让刑衍面色稍霁,而那世子殿下远远见到刑衍,主动走过来寒暄两句,“没想到将军也会来,失敬了。” 刑衍拱手回礼,“难得春色,陪良人共赏。” 世子似是没想到铮铮铁骨的镇北将军,也会说出如此温软的言语,目光转向刑衍身边的秦绯浅,疏离有礼地颔首致意,“想必这位就是将军的心上人了。” 秦绯浅心里很清楚,这位世子殿下并不是师弟,也就没有再失态,见礼之后便垂着目光,一派内敛含蓄的姿态。 世子没有多逗留,转而走向赏花席中的柔嘉郡主,“长姐,今日风大,您不宜在外久待。” 谁知柔嘉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冷。” 第294章 奇怪的姐弟 自己的亲弟弟前来问候,做姐姐的,居然也这副冷硬嘴脸?这位柔嘉郡主,脾气未免太古怪了些。 太孙妃正好走到了秦绯浅身边,见到这一幕,阴阳怪气地努了努嘴,“瞧瞧,这位可真够傲的,听说啊她是因为幼年在民间流落,被人欺负是没爹的孩子,心中郁郁不平,后来被接回王府,襄王有愧于她,千百般地疼爱呵护,她反而拿乔起来,觉得全天下都欠了她的呢。” 秦绯浅闻言不置可否,又将那俩姐弟仔细打量了一眼,啧啧,样貌不大像,但襄王殿下想必不会认错女儿的,这位郡主兴许是像亲娘。 而世子殿下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温和一笑,继续好言相劝着,“长姐,回去,别让父王太担心。” 不知是不是秦绯浅眼花,在听世子把襄王都搬出来后,柔嘉的神情竟掺着一丝不耐烦?有这么个疼爱她的亲爹,她竟还不知足呢。 许是被弟弟念叨烦了,柔嘉放下手里轻捻把玩的花枝,悠悠起身整理衣裙,依然板着冷脸一言不发。世子却很是殷切,上前伸出手想要扶她下阶梯。 却见柔嘉那双媚波半敛的美眸,竟吃惊地睁圆,世子则依旧噙着微笑,举着手等待她。 可惜他等来的只有柔嘉一声冷笑,然后绕过他兀自离席,亏得他脾气好,半点也不恼,就这么跟在柔嘉后头,临走时还不忘向刑衍和秦绯浅示意告辞。 令人没想到的是,柔嘉郡主也停下了脚步,有意无意地瞥了秦绯浅一眼,那一眼,却让秦绯浅十分难受。 藐视?敌意?为何要对她如此? 没等秦绯浅想明白,柔嘉就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留秦绯浅站在原地浑身不舒坦,周遭姹紫嫣红的春花也品不出颜色了,索性也恹恹告辞。 张夫人和太孙妃没有多挽留,暗示刑衍多照顾她一些。 此刻时辰尚早,难得出来游玩,早早回去有些划不来,刑衍使唤车夫去城郊的太明湖,湖边就酒肆茶馆,坐在高楼之上,俯望涟涟湖面,自是一番趣味。 秦绯浅点点多没有多话,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刑衍见她神情低落,想了想问道:“你和那位郡主生了过节?” “没有。”秦绯浅将今日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郡主殿下为何就这么看她不顺眼。 刑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末了将她发髻上的紫藤花理了理,“清冷高傲没准是装出来的,本想在你们女人堆里一枝独秀,结果被你压下去了,她心里不痛快罢。” 没想到他还会开这样的玩笑,秦绯浅靠在他怀里乐得直笑,却听得刑衍又说了句:“既然她不喜欢你,你以后也离她远些就是,还有那个世子,不许,不准,不能和他有来往!哪怕他找你求医,你也不能答应,听到没有?” 秦绯浅一开始还“嗯嗯嗯”地应着,听到他说起世子,眼前一亮在他怀里坐直,扬起的巧笑里竟是藏不住的狡黠,“将军,你醋劲怎么就这么大呢?这样是不对的,以后我万一要给哪个男人治病,你也不许?” “少开岔!”刑衍肆意贪恋她腰肢的柔软,“总之记住我的话,不准跟他来往!” 第295章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在刑将军的攻势下,秦绯浅败下阵来,只能胡乱应下,别说来往,她保证连看都不会多看师弟,哦不,世子一眼! 刑衍这才罢休,任她蜷在自己的怀里,又香又软比猫儿还娇小,但他的眼里,却蒙着一层忧色。 不管是郡主还是世子,到底是襄王的儿女,这个襄王不是善茬,还是别让她与那位王爷沾上关系为好。 两人来到太明湖,确实风景宜人,最奢华的酒家便是迎风楼,顶层已被刑衍定下了,四面通窗大开,暖风穿堂,浮动翩翩衣袖,果然名副其实。 说是顶楼,其实也不过只有四层,从这里能最好地欣赏美景,又不至于令畏高者不适,秦绯浅本就习惯了高楼大厦,来到大融这么久都没有登高过,因而格外高兴,倚着阑干远眺。 倒是刑衍生怕她有危险,站在她身边护着,习惯了塞北风雪的他,其实对眼前那般水雾氤氲的娇柔美景并不欣赏,还是看她更赏心悦目些,紫藤花的馥郁甜香更是挠动他的鼻尖,渐渐贴近她,想吻一吻她那染着香味的耳垂。 然而一吻还没落下,却听到秦绯浅冷不丁说了句:“将军,过几日就是清明了,你陪我去见见父母。” 父母…… 刑衍心中一震,再没了旖旎的心思,秦绯浅扭头见他站直着身子似乎有些紧绷,一时有所误会,“啊……清明祭祖,你还得忙着你自己家族的大礼呢,是我没考虑周到,那我自己去扫墓就好了。” “不是。”刑衍赶忙摇头,“我……我奉圣命驻守皇城,而且兖都也太远了,所以没什么要紧事,就陪你去。” 秦绯浅察觉出他神色不对劲,伸手揭了他的面具,“将军?若是勉强,你真的不用陪我的。” 刑衍抬手想把面具戴回去,但此举更会让秦绯浅生疑,只能摘下来,藏起心事扯了扯嘴角,“怎会。” 秦绯浅以为他是因为不能回去祭祖才惆怅,毕竟古人对祭祀之事格外注重,便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今年你陪我,以后……我都陪着你,哪怕兖都再远,也陪你回去,见见你的家人,好不好?” 以他们的感情,该是能成婚的,既是嫁给他,那自然得去婆家看看的。 之前总笑话朋友为了初次与婆婆见面,不知要费多少心血,终于自己也迎来了这一天。 但在娇羞过后,她却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笑意退散,抬眼看向不知在走神想着什么的刑衍。 “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和我说?” 正在思衬该如何布局的刑衍猛然听到她这句话,不禁提起了心,“什么?” 见他略有些防备的神情,秦绯浅颤了颤长睫,又把话吞了回去,“没什么。” 有了上次罗秀闹出的误会之后,她也明白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打破砂锅并非什么好事,或许亲族父母这些事是将军不愿明说的痛处呢。 反正她心许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秘密。 她回到厅内坐着,享受一室和暖,刚抿了两口温茶,听到刑衍问了句:“绯浅,你知道侯爷夫妇的墓在哪么?” 第296章 无可奈何的欺骗 他这么一问,秦绯浅倒是愣住了,别说,她真的不知道。 “侯府出事时,我这个原身被薄酩关着,没能料理父母的丧事,只听初九哭诉说他们是被草草下葬的,可能是府上下人安葬的,回去我问问初九,她应该知道。” 刑衍不动声色地留了个心眼,一时间,只觉胸闷无比。 当初是他逼死了永都侯夫妇,又用了卑鄙手段害得侯门覆灭,现在,居然得用更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欺骗他发誓要携手白头的人。 对不起她,却又无可奈何。 只希望这些纠葛能就此结束,他发誓用一辈子来弥补偿还。 而秦绯浅坐在刑衍对面,借着品茶的动作,偷偷留意到了他的忧愁,心下更是庆幸,还好没有贸然开口,否则揭了将军的伤疤,得多疼。 待到日暮将垂,风也转凉了,刑衍将自己的披风给秦绯浅裹紧,送她回秦府后,初九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 这丫头委实倒霉了些,每回好不容易能出去玩,她都能有些意外之灾,不是受了风寒,就是不小心摔扭了脚,这不,左脚踝还肿着呢,满脸幽怨地问小姐,今日花朝宴可好玩? “说真的,挺不顺心。”秦绯浅故意把柔嘉郡主对她的冷待说得夸张些,又埋怨和官夫人在一起所谓玩乐,全是一通规矩礼数,累人得很。 初九这么一听,心里虽然好受了些,又替小姐觉得委屈,刚要说什么,就被刑衍打断了。 “你家小姐要在清明去祭拜永都侯夫妇,不知墓穴在哪里,你可清楚?” “知道的。”初九一想起这个就难受,瓮声瓮气地点点头,“在东山脚下,因为是带罪之身,不能大修墓庄,也没时间送回秦氏宗族,连立碑都不能漆金……” 她的伤痛勾起了秦绯浅的回忆,顿时鼻酸难忍。 在现代时,父母车祸突然,她赶到医院时,双亲已经断了气,连听她最后喊一声“爸妈”都来不及。 来了这里,别说见爹娘最后一面,就是在新坟前磕个头都没能做到,身为子女实在亏欠。 刑衍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又追问初九,“东山那么大,你找得到地方么?” 初九吸着鼻子说道:“帮忙安葬的大哥说,东山南边有个湖,墓就立在湖边的山坡上,很好认的。” 刑衍默默记下,问秦绯浅要不要自己留下陪她,省得夜里噩梦。秦绯浅没有心情和他调情,摇摇头想自己静一静,见刑衍准备离开,还拉住他乖巧地说:“将军你也不要多想哦,别让自己难过。” 这一刻,刑衍心如刀绞,强忍着苦笑出声,“好,你也……别太伤心。” 待他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阖府上下都点着通明的灯火,可在他眼里,还是太暗。 他做的亏心事太多,根本就不配活在光下…… 方胜跟在他身后,见他神色不对,连大气都不敢喘,但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您说出来,属下帮您解决。” 刑衍立于阴翳中,负手沉思良久,然后微微回过头,侧脸的表情阴暗难辨,“你去找个人来……” 第297章 开业大典 花朝节后的几天,刑衍似乎很忙,有的时候,连着三日都没见上一面。好在秦绯浅也没时间伤春悲秋,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的胭脂铺要开业了,正忙着制红绸,来个剪彩仪式呢。 初九不懂什么叫剪彩,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问她。秦绯浅也忙着将纸条放进胭脂盒里,解释道:“就是铺面开业讨个彩头,用红绸团成球,再请个德高望重之人剪开红绸,倒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红绸这东西,原来除了婚嫁,铺面开业也能用呢,我还从没见别人用过呢。”苏骊低着头,在一张张纸条上写着小楷。 她的字迹与秦小姐原身有几分相似,都是清秀小巧的,初九看了,又耍起了小心眼,兴许是觉得这种字迹只有她家小姐写得最好看,因而不大服气,翻了个白眼,撅着嘴不大痛快。 作为秦绯浅的家人之一,苏骊是第三个知道秦绯浅真实身份的人,却让秦绯浅后悔跟她说起这些。 因为秦家小姐之所以惨死,苏骊确实脱不开干系,她便认定自己是杀人凶手,躲在房里哭了大半天,秦绯浅怎么安慰都没用,初九忍无可忍,站在门口吼了一句。 “哭什么哭!我家小姐仙去了才安生呢,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你虐待成什么样,我忍着没骂你,你还矫情上了,现在的小姐活生生站在这,你有的是时间还这笔孽债,还不来帮我们干活?难道要小姐反过来求着你别哭?谁给你脸了。” 被这么一训,苏骊果真连抽噎都不敢太明显,擦干了泪,跟着秦绯浅去她的房里帮忙。 秦绯浅再一次感慨,果然一物降一物啊,没了初九这暴脾气还真不行。 忙活到入夜后,终于能休息了,看着满桌的胭脂盒,秦绯浅颇为自豪。这就是她想出的办法,既然女子求医这种事羞于启齿,那就写下来,她们总能明白的。 当然,古时能识字的女人不多,仅限于权贵官宦人家的女儿,秦绯浅正好在花朝见过她们,答应了要为她们量身定做药妆,顺便也或多或少看出了她们的身体隐患。 到时候这些主顾们看到字条,若愿意,便可再来铺子里求医,这样谁也不会惊动。 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妥当了,初九揉着手腕,活动僵硬的脖子,“这下总算踏实了。” “还没呢。”秦绯浅也伸了个懒腰,“明儿个我去讨个债,才算万无一失。” “债?”初九和苏骊异口同声,秦绯浅却卖了个关子。 还有人欠了她大礼呢,现在正好要回来。 两日后,皇城春色达到鼎盛,百花争艳,争不过“秾华居”里的一张张巧笑花颜。 秦绯浅这间挂羊头卖狗肉的医馆可算开业了,请了张夫人来撑场子,张夫人挺着孕肚,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活招牌。 根据大融的风俗,鼓乐队自然也少不了,吹拉弹唱一派热闹,还用红纸包了许多饴糖分给路人,引来了附近所有的孩子,秦绯浅大把地给他们抓糖,不忘提醒他们,一会儿要放炮仗了,要跑远些别炸坏了衣服哦。 可惜大好的气氛,却随着刑衍的驾到戛然而止,他一来,客人们能散则散,不好告辞的,也远远躲着不敢靠近,秦绯浅苦笑摇头,她的将军哪里就那么吓人了嘛。 第298章 突生意外 说实话,刑衍本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早知还是不来的好,搅了你的开业大典。” “说什么呢,你来了我才高兴。”秦绯浅挽着他,颇有向大家炫耀自家男人的架势,管别人怕不怕。 大典还差最后一步,特地等到刑衍来了才摘下匾额上遮盖的红绸,是为亮牌。 张夫人被瑞叶扶着站远些,等着亮牌后第一时间为她道贺,秦绯浅和刑衍则各分两边站在匾额下抓住红绸。 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有拉绸剪彩的这一日,秦绯浅高兴坏了,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将军,一会儿我说一二三,你就跟我一起拉,记得一定要同时啊!” 刑衍笑而不语,配合地等着她的一声令下。秦绯浅双手拽住红绸,认认真真地数道:“来,一,二……三!” 两人同时将红绸扯下,期待着匾额亮相的那一瞬间,然而…… 就是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发生了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原本红绸只是松松挂在匾额上,轻轻一扯就能下来,谁知道整块匾额竟跟着一起砸了下来,刑衍反应够快,在拽下红绸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听到一声沉重的松脱声,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秦绯浅面前。 秦绯浅没什么功夫在身,转瞬之间根本作不了反应,只见刑衍向她奔来,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异响,一抬头,被近在咫尺的匾额惊得愣住,好在刑衍及时抱着她躲开,前脚刚转身,后脚,匾额便重重砸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红绸坠地,眨眼间的变故来得如此惊险,让秦绯浅愣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人群一阵惊呼,有的远远跑开,有的则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张夫人扶着肚子,被瑞叶扶着后退,秦绯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安抚张夫人,高龄孕妇可经不得惊吓。 而后,她惊魂未定地转过头,看着那方被摔裂的匾额,表情复杂难言。 好好的开业被搅黄,秦绯浅不高兴,刑衍更不高兴,当即勒令方胜去查,挂匾额的工人为何会有这般失误。 要是失误还好说,若是有人故意为之…… 匾额这么重,若真砸在秦绯浅身上,她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还好他来了,还好及时保护了她。 心头翻涌着后怕,刑衍抱住秦绯浅,且搂得越来越紧,秦绯浅窒息得难受,拍拍他的后背,“将、将军,我没事了,你稍微……松一点。” 刑衍回过神来,又把她仔仔细细查看一便,“要不今天就先回去。” 秦绯浅看了眼地上的牌匾,又看了看周围还没离开的客人,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这么多人百忙抽空来给我捧场,我怎么能就这么草率回去。”她才不避讳什么不好的兆头,不过是工人疏忽罢了,不能因为这点小理由就让客人们白来一趟。 说着她使唤人把匾额挂了回去,再三确认挂牢靠了才行,然后向宾客们赔礼道歉,今天所有东西一应赠送,还有各色布匹当做赠礼。 脂粉和衣裳是女人们都喜欢的东西,自然拒绝不了,既然老板娘都不忌讳,那她们自然捧场。 于是大家都涌了进来,被琳琅满目的各色妆品晃花了眼,恨不得全都包走。秦绯浅领着苏骊和从家里带来的两个丫鬟忙得晕头转向,刑衍拗不过他,只好贴身保护,却被秦绯浅拦在了门外。 “对不住了将军,男宾止步。” 张夫人见了好笑,“这位你也拦?” “自然,这是规矩。”秦绯浅正经八百地点头,“咱们铺子里可都是女客啊,将军你进来算怎么回事?只许州官放火?” 她就是多看了那襄王世子几眼,将军都醋翻了天,那他自己同样也不能靠近别的女人,否则别怪她耍性子。 刑衍哭笑不得,只好以身作则守在门外,但目光时刻不离开秦绯浅,就怕又会有什么危险向她袭去。 好在他并非唯一一个被拦在门外的男人,谁能想到彪悍魁梧的林尚书,竟也会来这女儿家的脂粉铺子呢。 第299章 身高八尺的女儿奴 林尚书是出了名的女儿奴,他自己也说过,最喜欢买些姑娘家的物什回去哄他的千金高兴,不是他吹牛,皇城各家卖胭脂水粉、珠宝簪钗、衣裙布匹的店,他全都去过,自是不会放过新开业的秾华居。 再者他和秦绯浅也算相识了,怎么也得来捧个场不是?却不知这家的规矩,出门连一个仆妇都没带。 这下可怎好,他还急着给女儿买脂粉呢。 于是身高八尺的林尚书,也不怕被别人笑话,竟踮着脚高举起手,挥起宽大的袖子,“秦小姐!帮帮忙,本官也要买东西!” 秦绯浅一眼就见到了林尚书,惊愕地挤过人群小跑过去,“林大人?哎呀失礼了,真没想到您会来!” 她确实没有给林府下帖子,绝不是瞧不起林尚书,而是当初向张夫人请教该向多少家下帖时,张夫人告诉她,林家的千金不爱出门,从不去人多的地方,给她下帖子,没准还会被记恨上,说秦绯浅在故意羞辱她。 秦绯浅闹不明白,难不成林家小姐的性子比柔嘉郡主还奇怪? 张夫人摇摇头,告诉她其实是因为林小姐长得不好看,体格壮,皮肤也黑,五官……也不精致,反之比起寻常的宦官女儿家,确实差了些,所以不爱和别人混迹。 说实话,这也怪不得林小姐,谁让她有这一位铁汉般的父亲呢,女儿多随父,确实吃了老天爷给的亏。 不过万事有失有得,林尚书这样的好父亲旷古少有,林小姐虽无美貌,却是比绝大多数千金小姐都幸福。 而林尚书也是真心疼爱女儿,早习惯了被女人们围观,一点也不局促。 “听说秦小姐的铺面开业,特来捧个场,刑将军说您这铺子规矩是男人不能进,所以只能喊你出来了。” 秦绯浅冲刑衍甜甜一笑,能请堂堂刑将军来当看门守卫,全天下也就她独一份。 想必林尚书是来为女儿购置脂粉的,稍等,她这就挑最合适的来。 不成想林尚书早有主意,让她尽管拿最白的英粉和最红的胭脂就好。 “什么?”秦绯浅困惑眨眼,“最白的……那个,冒昧问一句,令媛肤色如何?我这最白的英粉,寻常人可驾驭不了的。” 林尚书嘿嘿一笑,却不回答,“你尽管拿就好,我家闺女会喜欢的。” 不知是不是想多了,秦绯浅从林尚书的脸上品出了几分无奈,恍然明白了原因。 那位林小姐,自卑面容不够白皙,便想用妆粉弥补,向往红颜之美,便觉得胭脂越红越好看。 可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更没个好容颜啊…… 如今才真正明白林尚书真可谓父爱如山,当即满心钦佩,秦绯浅没有反驳,转身回到铺子里,和苏骊嘀咕了几句。 苏骊点点头,挑了几样给她,秦绯浅转身交给林尚书,特地嘱咐他,让林小姐晚上再打开用,颜色会更好看。 林尚书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痛快应下,只要他闺女能喜欢这些,他感激不尽! 看着他来去如风的背影,秦绯浅摇头发笑,“能被如此溺爱,可真让人羡慕呢,甚至有点想见见那位林小姐。” 一旁的刑衍当即挑眉,“哦是么,看来我对你还不够好。” 哎哟,她就是随口一句嘛,这都计较?秦绯浅哭笑不得也不避着旁人,在他唇边染上一枚红叶,“我的将军最好了!” 第300章 哪怕徒劳也想坚持的医者仁心 开业头一日,秦绯浅的胭脂铺可谓门庭若市,然而最忙的不是招呼客人的秦绯浅,也不是帮客人选货品的苏骊,而是负责分发赠礼的两个小丫鬟。 因为她们俩奉家主大人之名,要和没个客人都悄声说句话。 “咱们老板娘医术了得,若想要变得更漂亮些,或是身体不适想调理,来这里说一声想买美容丸就行。” 这句话,有多少客人,她们就要说多少遍,着实辛苦。 没办法,大多女子不识字,写纸条也没用,只能这么口耳相传了。 好在两位丫鬟的辛苦没有白费,很是有那么极为夫人听了耳语后眼前一亮,四下张望,偷偷拉着她们询问,不敢叫旁人听到。 “那月事太多,能不能治?” 丫鬟连忙点头,“能的,您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妇人半信半疑地点头,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秦绯浅一眼。 这么个年轻小姑娘,能懂妇人病? 而诸如林小姐这般识文认字的官家女子,各自回到闺房后打开胭脂盒,都看到了写着这句话的字条,心中了然,却没那些普通妇人的顾虑。 因为她们知道秦绯浅为张夫人送福孕的事,心里清楚她有多厉害,其实早就想请她为自己看一看了,但人家秦小姐是刑大将军的掌中宝,连太孙妃都要哄着的密友,她们哪来的资格去请? 没想到秦小姐竟主动肯出手,她们哪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而她们的期盼,却是秦绯浅没有想到的。 夜深,忙了一整天下来,苏骊和初九都已累得不行,早早歇下,秦绯浅却睡不着,披了衣服独自信步于后院。 嫩黄的结香花散发着甜香,确实安神,可百般思绪还是难解。 她很忐忑,就怕这个时代的女人被礼数所束缚,连正视自己的病痛都不肯,那她即便有一腔救人之心也无能为力。 自己所作所为实则是在冒险,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不买她的账,会有多少人暗地里骂她多事,甚至还会有人觉得她这个女人不正经? 没有人喜欢被唾骂,但她还是想做些什么,既然来到这个世道,做不了太多的事,那至少想解救一些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痛苦。 只是不知她一片医者仁心,是否会被枉费…… 弯月西升东落,将晨曦推上天幕,几乎彻夜都没有睡好觉的秦绯浅懒得早起,被初九催了三回。 “小姐不是要去铺子里么?您的病人——哦不,买美容丸的客人还等着呢。” “会有么?”秦绯浅翻了个身,懒洋洋抱着枕头,“让我再逃避一下,我不想被惨淡的现实击败。” 如果她到了铺子里,发现一个来求医的都没有,她可就成了整个皇城女人间的笑柄了。 末了,她还是被拖了起来,装扮得随意,早膳也没吃几口,无精打采地坐在轿子里唉声叹气,已然能想象出,自己被千妇所指的情形了。 然而当落轿后,她被初九扶着踏入胭脂铺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热泪盈眶! 第301章 不负初心 只见苏骊早已忙着招呼各位女客们,女客心不在焉地应着,现在意不在这些脂粉上。 当她们看到秦绯浅后,皆是喜上眉梢,一个个赶着抢上前。 “秦小姐你可算来了,呃……昨日买了你家的胭脂,甚是合意,所以想再买一盒。” “对对对,听说你还有量身打造的孤品,不知如何下定金?” “我也要!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色不大好,有什么妆品能养一养的?” 秦绯浅听得懂,她们都是求医的。 多亏了自己想出的方法得当,也多亏了她们愿意信任她,比设想中的好太多了,总算没辜负一番苦心。 太好了,她没有白费功夫,她无力改变这个时代,但至少,还是能改变这个时代下的女人的! “有!什么妆品都有。”秦绯浅激动起来,甚至泛起了些许泪花,“各位按顺序来,后头有隔间。” 几位夫人假意谦让了几下,便一个个跟着秦绯浅进隔间,里头除了一张窄床和不大的桌椅,再无其他摆设,也没有外人,甚至烛灯也故意调得暗些,昏暗的环境能让人放松许多,桌上还有个鎏金的小香炉,香气极为淡雅,若有似无,却带着一丝暖意,让人如置身仲春暖风中一般。 夫人们再无需顾忌什么,终于能把许久的隐疾说出口了,却让秦绯浅大为吃惊。 她们的病可拖了许久了,有的甚至经年不愈,以致夫君冷待,其实是挺好根治的小病,却成了她们的绝症。 万幸有个秦绯浅,将她们从病痛中解救出来。 望闻问切,开药出方,秦绯浅从容不迫,连提笔都如行云流水,“且等上几日,药配好后,会派人送去贵府的。” “啊?”夫人们有些顾虑,“别让我夫家知道,还是我自己来取。” 她们出奇一致的反应让秦绯浅失笑,说什么呢,美容丸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 夫人们反应过来,那就谢过她费心了。 上午一连接诊了四五个女客,秦绯浅伸了个懒腰,本想回去用午膳,没想到又有两个客人,趁着午间人少,偷偷摸摸过来,正好逮到了秦绯浅,又拖住了她的时间,待到忙完,午时早过了,让初九心疼不已,生怕她累坏了身子。 许久没干本职工作的秦绯浅却乐在其中,连肚子饿了都没知觉,刚要打道回府,林尚书府上又派人来,他们家小姐喜欢秾华居的脂粉,要把所有好看的都买下来。 秦绯浅好笑摇头,行,那位林小姐高兴就好。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条街上的阴暗角落里,却很是有几个身着朴素,看似寻常的男人,他们躲在墙角后,紧盯着秦绯浅的铺面,来过什么人都被一一看在眼里,过了许久之后,才转身上报给了他们的主人。 那位神秘的主人站在暗处启唇一笑,“哼,她的人脉还挺广,看看这一击下去,她还能不能站稳脚跟。让她碍我的事,不吃吃苦头怎么行!” 第303章 意外来者 初九循着望过去,确实见到一个男人在打点墓碑,能特地来祭拜永都侯的,总不可能是外人,她便隔着湖呼喊道:“喂!来者可是秦家的?” 那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竟扔下手里的祭品落荒而逃,初九甚至诧异,秦绯浅则着急了,“不能让他跑了!我有话问他!” 刑衍立即派侍从去追,不过要绕过半座湖,不一定能追得上。 秦绯浅急起来,竟要从刑衍背上下来亲自去追,刑衍赶紧拉住她,“凭你的脚力还想追上?小心受了伤得不偿失,我看那人不是什么练家子,就算躲进山里也无用,我的人不是窝囊废,会给你找回来的。” 刑衍的部下自是个个精英,秦绯浅安下心来,快步绕道墓前,看到那些祭品,和留在墓碑上擦拭灰尘的布巾,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逃跑。 看着碑上的刻字,她长长一声唏嘘,跪下来,神情落寞。 刑衍看了眼男人逃跑的方向,对秦绯浅说:“把人追回来可能需要点时间,先给伯父和……伯母磕个头。” 秦绯浅点点头,亲手将带来的祭品一应摆放好,插上香,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触地有声。 初九和其他的下人都是秦绯浅的人,也跟着磕头,刑衍的身份不合适跟他们一起,只能站在一边,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人都哀伤。 他看着墓碑上永都侯夫人郑氏的字样,哪怕强忍也还是红了眼眶。 他的亲生母亲就躺在他面前,可他,连跪下磕个头都不行…… 母亲,儿子擅自来看望您,求您原谅。 儿子知道,您不愿见到我……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哀戚中时,一阵告饶声让秦绯浅打起了精神,连忙站起来,见到刚才那个男人被提了过来。 “大爷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 男人四十上下,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有不少草叶,应该是刚才遁逃沾上的,面容衣着还算整洁,一看就知道,不是山里的樵夫猎户。 他被压到秦绯浅面前,膝盖被刑衍侍从踢了一脚,扑通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地求饶,“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跟我没关系,放了我我真的只是路过……” 他的慌乱让秦绯浅很奇怪,蹲下身与他平视,“抬头,看着我。” 男人不敢,被侍从抓着头发强迫仰头,惊恐地大喊大叫,然而在看清秦绯浅的面容后,却戛然止住了呼喊,“小、小姐?” 秦绯浅眼前一亮,“你果然是秦家人?” 这时刑衍不动声色走到秦绯浅身后,那男人的视线越过秦绯浅看到他,额头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滚,哆哆嗦嗦地咽了口唾沫,“是,我是!” 终于找到知道秦家事的人了!秦绯浅赶忙招呼初九来辨认,“你认识他么?” 初九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迟疑点头,“印象不大深,但似乎见过,好像是……在前院干嘛的来着?” “在前院里守东边角门的。”男人主动回答,初九被提醒,果然是这样,“对对对,东门我去过几次,都是他守着的,没错,是自家人。” 没想到来扫个墓,居然能有如此收获,秦绯浅大喜过望,也不绕弯子,开口便径直问他:“那你知道我父侯为何自尽的么?侯府为何被罚没,到底是他真的有罪还是被人陷害的?被谁陷害的?” 第304章 虚假的真相 一连串的发问让男人招架不住,战战兢兢地又抬头看了眼刑衍,刑衍沉沉敛眸,再敢看他一眼试试? 秦绯浅也注意到男人看向刑衍的目光,却没有多想,“你不用顾虑,这位刑将军是我的……总之是自己人,你知道多少,但说无妨!” 男人被刑衍的眼神吓退,垂着头,哆哆嗦嗦的就是说不出话,秦绯浅有些焦躁,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我是你家小姐你怕我干嘛?你先告诉我,我父侯和母亲当真是自尽的么?” “……是。”男人终于颤着声开口,“确实是自尽的,都是……自刎而亡。” 秦绯浅一阵揪心,带着哭腔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自尽,可能会被陛下施以重刑,而且还会连累您。”男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自戕,总好过受尽酷刑而死。” 秦绯浅不自觉摇了摇头,“到底犯了什么罪?” 男人的表情似乎十分痛苦,哽咽道:“侯爷经办了一批兵器,疏于监管,导致那批刀枪被运上战场之后,折损过半,许多将士因此丧命,还延误了战事。” 战场之事大过天,兵器就是将士们的保命符,在武器上偷工减料,罪同叛国,按律当斩。 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秦绯浅跌坐在地,被满面泪水的初九搀扶着,“我一直以为……父侯是被诬陷枉死的,他怎么会……他明明不是会玩忽职守的人,为什么会出此纰漏?!” “因为那个时候,侯爷在为……为……” 他的吞吞吐吐惹恼了秦绯浅,呵斥他有话就说,男人只能咬牙说道:“因为侯爷在为姑——哦不,罪臣薄酩打点官场之事,就没顾得上……之前他也经办了好几批兵器,都没出过事,所以就懈怠了。” 因为薄酩?居然是因为……那个人渣! 秦绯浅的恼火可想而知,那么疼爱女儿的侯爷,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为了女婿而奔波,却害了自己一家,最终,女儿也没落个好下场。 可她还是不信,突然回头抓住刑衍的袖子,“将军,你就在战场上的,这件事你可有耳闻?” 刑衍眸色深沉,紧抿着唇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当时我们和匈奴战况胶着,那批兵器本就是送来救急的,没成想到了前线,却导致死伤无数,那场仗我们打得异常艰辛。” “怎么会这样……”秦绯浅真心替永都侯愧疚,“他的疏忽,竟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连你也置身危险中,太不值了……” 刑衍搂住她的肩头神色难言,对不起绯浅,对不起…… 所以,永都侯是在知道了自己闯下了大祸之后,畏罪自尽,一来求个痛快,二来,他自行了断也能让皇帝少些怒气,好保住他唯一的女儿不收牵连。 这样看来,确实说得过去,难怪秦家人不敢露面,若沾上这样的罪名,只有满门抄斩的份。 一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士兵,秦绯浅就难以心安,靠在刑衍的怀中沉默良久,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 “不对!” 第305章 终于能放下仇恨 凌厉的两个字,让他刑衍和秦家的奴仆皆是心下一惊,初九却不明白,“哪里不对?” 秦绯浅离开了刑衍的怀抱,思衬片刻,兀自摇了摇头,“出了这样的大事,必然是从上到下都得责罚的,可我为什么从没听别人说过,有其他人受过罚?不可能只清算我父侯一人的!” 还有点也说不通。 她扭头问刑衍:“为何将军你也从来没提过?” 刑衍的眼睑颤了颤,“当初在前线,我们并不知道那批兵器是谁经造的,只把这件事报回了皇城,自会有人追查,我也就没多过问,这些事也是今日才知道,至于其他人想必是受了罚的,只是刚好碰上我凯旋回朝,也就没有太声张。” 秦绯浅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咬着唇泫然欲泣,刑衍心下不舍,替她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 “侯爷曾经护国有功,陛下没有明说他的罪名,也是为了给他留点颜面,罚没府邸却没有连累到你,想必也是念了情分的。” 他扶着秦绯浅的肩头,看着那冰凉的墓碑,心头酸痛难忍,“原本,他们并不用死的,如果肯多等几天,等到我回来……” 一句话将秦绯浅的心彻底击碎,跪倒在墓碑前放声大哭。 她的父侯犯了错,但也用命来偿了,怪不得任何人,没什么好恨的,甚至她曾经还怨过陛下,如今才知,陛下已经是仁慈了。 心头最大的重担骤然放下,随着泪水被全数发泄,哭完之后,秦绯浅脱力靠在刑衍的臂弯里,“将军,你帮我们家,向那些枉死的将士们道个歉,因为我父侯的错,他们才回不了家的。” 刑衍痛苦地蹙起眉头,吻在她的额发上,“放心,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很好的抚恤,他们是大融的英雄。” 秦绯浅稍许安慰些,回去以后,要让田贵拨出一批钱来补偿那些英烈家眷,以表他们秦家的愧疚。 至于这个男人,秦绯浅本有心带他回去,但男人如今已有了新的生计,老婆孩子也安置好了,并不想再折腾。秦绯浅没有勉强,“你肯来祭拜我父侯,可见忠心,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去秦府找我就行。” 男人叩首谢恩,就此告辞离开,秦绯浅也打道回府,坐在马车里不吭气,初九也心里难过,低头不语,车室内一片压抑。 但刑衍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仍不忘提醒秦绯浅,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秦侯的事,别辜负了陛下有意隐瞒的苦心,秦绯浅掀开车帘看了眼沿途的风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回到城内已过了午时,秦绯浅没胃口,窝在房里恹恹地躺着,一向会哄她开心的刑衍,此刻也哑口无言,沉闷地领着人离开。 没过多久,天色突变,一时间竟暗如入夜,随即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汇成了疾风骤雨,丫鬟们忙进来关窗,初九则把烛灯点上,听着呼呼的风声,有点担心门窗能不能扛得住。 就在这风雨最猛烈的时刻,刑衍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 “绯浅,我能进来么?” 第306章 有他在,尽管纵容 “将军?”秦绯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下床给他开门,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冷雨,她竟惊呆在原地。 外头风急雨骤,如铅乌云都快压到了檐上,他通身湿透,左臂弯着,似乎在护着什么,表情虽平淡,眼里却掩不住温柔。 他这是去哪了?秦绯浅把他拉进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反而是刑衍让初九拿衣服来给她披上,“猛地着风会生病的,快喝些热茶暖暖。” “这都什么天了,我哪有那么娇气。”秦绯浅拿着初九递来的布巾给他擦拭雨水,刑衍拉住她,将袖子里护着的宝贝举到了她的眼前。 一簇黄白的小花,是她所熟知的。 “结香?你在后院摘的?” 刑衍摇摇头,“后院那些我舍不得摘,留着给你欣赏,这些是在外面摘来的。” 秦绯浅又隔着纸窗看了眼外面,这般天气,他只是为了给她摘一束花? 虽然荒唐,但刑衍觉得值得,“这花不是能让人做美梦么,给你,能睡得踏实些,别在梦里哭鼻子。” 花瓣上挂着雨滴,冰凉凉的,秦绯浅将花束捏在手里,破涕而笑,“将军,你可让我怎么办啊。” 在刑衍不解的目光中,她踮脚,换上刑衍的脖子。 “将军,我太喜欢你,会一刻也离不开你的,这可怎么办呢。” 一整天下来,她终于肯笑一笑了。刑衍轻揽着她的后腰,被雨水浸得微凉的唇贴上她的炙热。 “那就不要离开,永远也不离开……” 自家小姐和将军之间的如胶似漆,初九早习以为常,偷笑着领了丫鬟退下,轻轻掩上门,就不打扰他们了。 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利落,似是把清明这一天的悲戚一冲而净,云收后,蔚蓝天空晕染着豁然万里的灿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清冽的湿意沁人肺腑。 秦绯浅用力伸了个懒腰,仰头欣赏如画天幕,却害得初九和一众下人阵阵惊呼,“小姐你快下来啊危险!” 不怪他们大呼小叫,因为她此刻正站在房顶的瓦梁上,一览众山小! 而刑衍正抱臂站在她身后,无奈地好笑地纵容她的跳脱,可把初九给急坏了,“将军您快让我们小姐下来,您也太惯着她了!” 没错了,确实惯着,就因为秦绯浅在雨后说一句想上房顶痛快下,刑衍便抱她上来了,有他在,也不怕什么闪失,只要这样能让她高兴些,就是让他在皇城专门搭个赏月揽风的高台也无不可。 痛快够了以后,秦绯浅转身想要下去,不出初九的意料,果然在漉湿的瓦片上一个脚滑,惊慌地挥动双臂,下一刻,却被刑衍稳稳拖住。 “说了不用怕的,有我在。” 秦绯浅索性把全身分量都压在他的怀里,笑靥里仿佛填满了天下最甜的蜜糖,把刑衍的一颗心也烘化了,“这下高兴了么?” “高兴了!”秦绯浅眼尾如月,“和将军在一起,就是最高兴的。” 然而此刻的秦绯浅并不知道,就在她享受刑衍给她的热烈爱意时,却有许多女人正坐在妆台前,看着自己的面容恼怒非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07章 苏骊被打了 刑衍摘来的结香被养在圆瓶中,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秦绯浅果然一夜好梦,但她爱赖床,翌日早晨依然起得晚。 懒懒散散地吃过早膳之后,她才带着初九准备出门,刚走到大门口,却见苏骊红着眼疾步回来。 “诶苏骊?你怎么没在铺子里——等等!你脸怎么了?!” 她拉住苏骊,发现苏骊的右脸上赫然有个通红的五指印。 谁那么胆肥,居然敢打她的人! 秦绯浅二话不说,拉着苏骊就要去讨说法,“说,哪家的夫人?初九,叫田叔招呼人来,咱们去算账!” 初九虽然看苏骊不顺眼,但每每这个时候,她还是非常护着自己人的,当即就转身叫人,苏骊却叫住了她,拉着秦绯浅不住抽噎,看起来既害怕又不知所措。 “秦姐,咱们卖的东西……出事了,她们要找我们算账。” 一听铺子出事,初九立马慌了,只等秦绯浅拿主意,秦绯浅却只是愣了下,旋即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下,甚至也不问出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女人也这么爱动手,简直是泼妇!” 她让苏骊先回去休息,拿冷水镇一镇脸,苏骊还想说什么却被止住。 秦绯浅心里有数,自己回房里取出一样东西,带上初九和一众侍从,浩浩荡荡地前往秾华居。 刚一落轿,就听到了刺耳的叫骂声,被初九掀开轿帘,表情却异常紧张,秦绯浅好笑挑眉,跟着她,还需要紧张谁? 可出了轿子后,她便明白了初九了心境,原来有好几家夫人前来闹事,她们各自都带了仆从,把秾华居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在秦绯浅现身之后,这些仆从自觉避让出一条路来,秦绯浅被初九搀扶着拾阶而上,见几位夫人不是戴着面纱就是顶着幕篱,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倒是这些夫人一眼见到了秦绯浅,怒不可遏地指着她破骂道:“秦绯浅你个祸害!我们跟你无怨无仇,还给你捧场,买了你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别以为你仗着刑将军撑腰,就能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 “就是!真不知你安的什么心,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什么特制的妆粉,我看是特制的毒粉!” “一介女流充什么神医!你乐意闹着玩,自己玩儿就行了,祸害我们干什么!”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聒噪得令人心烦,秦绯浅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且先安静点。 “我来就是给各位解决麻烦的,也能保证帮你们恢复原样,但问题到底是出在我的脂粉上,还是别的,咱们容后再讨论,行不行?” 各位夫人隔着白纱互换眼神,倒没有再胡搅蛮缠下去,“这可是你说的,恢复不了原样,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绯浅自然有这个底气,但首先,她得问个问题。 只见她的笑意转瞬便被凌厉所取代,将众位夫人环视一圈。 “我家苏骊,是你们谁动手打的?” 第308章 她秦绯浅,乃最高医官的师傅! 像是没想到秦绯浅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个,几位夫人觉得好笑,“你不问问我们的脸怎么了,跑来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别想避重就轻!” “谁是轻谁是重?”秦绯浅冷着脸看向那个发话的夫人,“怎么?你尊贵,我家苏骊就卑贱了?她是我家的人,是这秾华居的掌柜,凭什么叫你们说打就打了?这位夫人,可是你动的手?” 哪怕隔着白纱,秦绯浅的视线依然锐利不减,那夫人噎了下,咽不下这口气,一把摘了自己的幕篱,露出她红肿不堪的面容。 “我被你们害成了这样,打她都是轻的!” “那行,你来,胭脂是我做的,你也来甩我一耳光啊。”秦绯浅上前两步逼到她面前,凑上自己的脸,那夫人自然是不敢对秦绯浅动手的,警告她少欺负人。 秦绯浅冷笑了下,“我哪里欺负你了?倒是你,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能随意打骂,何况我家苏骊是良籍,与你平起平坐,你又凭什么动手!” 这位夫人辩不过,想把话题绕回自己的脸上,偏偏秦绯浅一点也在乎她的脸,非得追究到底,要她向苏骊道歉。 “什么?”这位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可是皇商江家的长女!你让我给别人道歉?” “哦,江夫人是?”秦绯浅笑里藏刀,“不愿道歉那就算了,你别后悔就行。” 蠢,她那张脸,还指着自己的来治呢。 终于说起这事,各位夫人的问题其实很简单,脸上摸到了热毒之物而已,但这毒物绝不是出自她的胭脂。 至少,不是从她铺子里,刚被卖出去的胭脂。 几位夫人闻言顿时恼火,“你想抵赖是不是!” 秦绯浅就知道她们会这么说,当然,也理解她们的心境,毕竟毁容了谁都不高兴,但她真的是冤枉的。 “敢问各位,可是买了胭脂之后,当即就用了,当即便毁了容?没有过别人的手?没有离开过你们的视线?” 这自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说这铺子里的货品就没有问题,换做别人,可能确实是百口莫辩,但秦绯浅压根不怕。 她从初九手里接过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云纹宣纸,让各位夫人们亲自过目,并且向她们隆重介绍一下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我秦绯浅,乃是御内太医署最高医官,常署令的——师傅!” 众人面面相觑,秦小姐一介女子,怎么就成了宫内署令的师傅? 秦绯浅但笑不语,毕竟这件事的起因并不能公之于众。 这位常署令,就是在太孙中箭之后,误致他浑身肿胀的庸医,不是和秦绯浅打赌输了么?太孙妃做主,要办一场轰动的拜师大典,当时把这事儿先搁置了,但秦绯浅可没有忘记呢。 在秾华居开业之前,她就想到了万一被人暗算怎么办,食品妆品是最怕被人动手脚且说不清的,所以她防患于未然,先找上了常署令,把这赌约给赴了。 话说回来,当时常署令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啊,想想都能笑上好半天。 第309章 好徒儿快叫师傅 之所以闹出了妆品致人毁容的大事,秦绯浅依然不慌不忙,正是因为她早有预料。 她可没忘记三皇子对她的警告,太孙遇袭之事背后满是扑朔,甚至除了三皇子,还有其他人也参与其中,而本该毙命的太孙被她救了回来,幕后黑手必然憎恨她。 若她老实待在秦府,在刑衍的保护之下安然度日,倒惹不上麻烦,但她岂能甘心被恶人挟持,因害怕惹事,就荒废自己一身医术? 所以她利用常署令欠下的人情,给自己的秾华居套上分量足够中的保护层,防患于未然嘛。 在铺子开业之前,秦绯浅找上太孙妃,得知了常署令的住址,他这种医官在皇城都置有很不错的宅子,有妻有子,甚至还有两房小妾。 那日正逢常署令下值,进了自家大门后,摘了官帽给自己捶了捶肩,“娘子!打热水来给为夫沐浴擦身,这一晚上的可忙死了。” 结果他刚迈入前堂,就看到秦绯浅坐在上位,端着茶盏似笑非笑。 “署令大人好福气啊,有如此贤妻,使唤起来很方便嘛。” 常署令仿佛见了鬼一般,直愣愣杵在原地,而后竟后退了半步,难道是想逃不成? 秦绯浅笑得明目张胆,“躲什么啊好徒儿,见了为师也不行个大礼,太不懂规矩了,来,为师教教你。” 她一口一个“为师”让常署令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又词穷,但让他给一个年轻小丫头行大礼,他没那个脸! 秦绯浅也不着急,坐得端端正正,却顶着和坐姿根本不相符的狡黠表情。 “常署令,你应该是个成熟——哦不,熟过头的大人了,该学会愿赌服输,不然……我记得皇城有座杏林堂,乃是培养你们这些太医的地方?你说我如果在那立一座我自己的铜像,然后署上徒儿你的名,让你的晚辈们都来瞻仰你尊师重道的孝心,如何?” 并不如何,只是会让常署令想悬梁自尽而已。 德高望重的署令大人,堂堂最高医官,在御内太医署里说一不二的头领,却在秦绯浅面前,只有垂死挣扎的份。 只见他咬着唇,含泪仰望着自家的房梁,挣扎片刻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向秦绯浅深深鞠了一躬。 “徒儿……拜见师傅。” 秦绯浅笑意加深,月牙般的眼尾满是使坏的意味,“这就算拜师大典了?不行,我可太亏了,还是找太孙妃娘娘说理去,可是她答应给我出头的。” 说罢,她飒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常署令可不敢让她当真请来太孙妃,否则他就真的要丢脸丢到皇城外了。 悲愤无比的常署令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道:“你给老夫留点脸行不行!” 秦绯浅当即笑出了声,还没见过求人求得这么硬气的。 不过她还得再忍一忍,熬尽常署令的心性才行,故意板着脸转过身,嚣张地那么一眺。 “你确定,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第310章 打得一手好牌 在秦绯浅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常署令就心中一凉,人家秦小姐是什么人啊,她可是连自己族人都不会放过的狠角色。 自己这样的小喽啰,还有活路么…… 虽然他也想过,要不要拼死搏一把,毕竟无论是秦绯浅还是太孙妃,都不敢让陛下知道太孙遇袭的事,但…… 只要他敢开口,那就是真正的拼命找死了,比起脸,他还是更想给自己留条命。 年近五旬的常署令,硬是快哭出了声,颓丧地拢着袖子垂头丧气,“秦小姐,您就直说想怎样,老夫随您处置还不行么……” 秦绯浅贼贼一笑,“说什么呢,我是那种难说话的人么?咱们打个商量呗,用你的拜师大典换点别的?” 常署令欲哭无泪,抬头冲“不难说话”的秦绯浅咧嘴苦笑,“您说。” 于是,便有了如今秦绯浅手里的字据。 她将字据递给各位夫人,让她们好生过目,“我家的胭脂,所用药材和工艺,全是常署令亲自经手的,出货之前也由他验过的,难道各位还信不过署令大人么?” 各位夫人面面相觑,却没有被说服,“那又怎样?医署令就能保证万无一失么?” “你们要是信不过,就找他去呗。”秦绯浅耸耸肩,“或者我把他请来?哦,这会儿他还在宫里,要不我请太孙妃把他召出来?” 说真的,如果真把常署令弄来,那她的秾华居更得炸开锅。 那么好面子的常署令,怎能容许被人泼污水,并且他也确实是亲自验了那些妆品,确认无异的,现在出了问题,打的不仅是秦绯浅的脸,更是他的,堂堂医官难道连这点纰漏都能出? 于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他一定会和这些夫人吵到底,所以想想还是算了,耳根清净,命长十年。 一听要出动太孙妃,把人家大医官从宫里接出来说法,夫人们立马偃旗息鼓,她们可招惹不起皇家的人,却又暗自怨怼秦绯浅仗着有太孙妃娘娘这个人脉,明摆着欺负人。 秦绯浅懒得多言,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品茶,“蟾酥、斑蝥、天南星,无外乎就是这么几种药,让你们的脸成了这副样子的,你们但凡能有证据说我的胭脂里有这些,我随你们索赔,绝无二话,当然了,前提是没有被动过手脚的。” 江夫人首先气不过,“你这分明是存心刁难人!你家脂粉又不是珠宝,还得时时刻刻捧着看不成?” “所以你自己也觉得,被调包的机会数不胜数咯?”秦绯浅耸耸肩,“明明我是无辜的,却也承诺了保证能让各位的脸恢复如初,你们还追根究底,到底是谁刁难人?” 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江夫人无话反驳,那就卖她这个面子。秦绯浅也没傲着,毕竟与她还是有些关系的,连累各位夫人暂时失了花容,她保证定能还大家一张比以前更好看的脸蛋。 当日花朝节上,秦绯浅与柔嘉郡主平分秋色,如今也成了官家女眷间的谈资,有些人是在侯门还没倒时就认识她,无不称奇说她比以前娇妍多了,定是懂医术所以调养得好,大家别说多羡慕了。 现在她能给出这句话,比什么补偿都来得值,自是没人舍得拒绝,态度和缓不少,再没了追究的心思,各自领着自家人打道回府,这才让秦绯浅松口气,她啊果然还是经不住吵闹,应付了这么久,头疼死了。 不过这事儿确实有点麻烦,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其他人,必定是皇家中人,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让那么多女眷中毒,手里必定养着不少见不得人的梁上君子。 她拿什么和那幕后之人斗?哪怕是将军出马,都不一定有胜筹。 还没等她想出个好对策来,又一路人马急匆匆跑了来,秦绯浅一看,顿时瘪起了嘴。 “这还有完没完了……” 第311章 虎父之女林小姐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林尚书,人高马大的他风风火火地走来,身后一众侍从,没一个能跟得上的。 林尚书倒是很有君子风度,一脚快要跨进铺子里时又收了回来,哪怕这个时候,依然还记着秦绯浅的规矩。 “哎呀秦小姐,你快来帮我看看,我家闺女的脸——” “我知道了,大人别慌。”秦绯浅说明情况,向他郑重道了歉,“林小姐想必很生气,我会尽全力补偿的。” 好在林尚书和那些妇人家不一样,一听就知道秦绯浅是被陷害了,“是谁要害你?” 秦绯浅摇摇头,她就算知道也不能说,何况还没个证据。当务之急是先治好林小姐的脸,稍等片刻,她这就配药去。 林尚书却急急喊住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我家闺女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哄不住,又怕她伤了自己,只好先顺着她,但她非吵着要找你算账,所以……” 秦绯浅无辜且无语地眨了眨眼,这是……要她去撞刀口?! 然而她能怎么办,不答应,似乎对这位慈爱的老父亲太残忍,但是她也不想受那无妄之灾啊。 奈何林尚书不住恳求,让她怎拒绝得了,想想她本来也对这位林小姐挺好奇的,不如就去看看,反正有林尚书在,她也不会被怎么样。 就这样,秦绯浅痛快地跟着林尚书来到他的府上,他与兵部岑尚书品阶相同,府邸的规制也一样,就连庭院格局都大差不差,因此秦绯浅并没有多局促,被领着来到林小姐的闺房。 不得不说林小姐虽然选妆品的眼光不怎么样,对熏香倒是很有研究,刚跨进寝院,秦绯浅就闻到了一阵淡香,气味虽轻,却隽永绵长。 可惜她刚刚暗自夸奖完,就听到一阵尖叫和七零八落的摔砸声,林尚书顿了顿脚步,犹豫着不敢让秦绯浅进去,初九也拉住秦绯浅的袖子,用眼神劝阻她,本就不是小姐的错,干啊要在这白遭罪? 但秦绯浅反而有些担心林小姐,能让大家闺秀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能说明她的脸真的被毁得很严重,她更应该亲眼看看的。 她拍了拍初九的手背以示安慰,“你在外面等着就行,放心我不会有事。” 人家林小姐一个姑娘家,还能对她怎么样么,她自诩还是有办法对付耍脾气的小丫头。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见到这位神秘的林家千金后,却是着实得被吓了一跳,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林尚书,您这是作孽啊…… 难怪林小姐被人非议长得不美,也难怪她不爱出门,说真的,女儿随父这句话,真是在林家父女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这位林家小姐,竟也是个身高七尺的高挑个儿,身形也比普通的女子宽阔不少,肤色确实算不上白皙,五官…… 至于五官,秦绯浅没看清,因为林小姐的脸上全是是红肿得格外厉害,斑驳着许多丘疹,也许是因为瘙痒,她还忍不住用指甲刮挠,留下一道道深红的血痕,疼得她落泪不止。 见此情形,秦绯浅心下忍不住恼火,那个暗地里调包胭脂的人太过分,下毒竟如此之狠! 第312章 好惨一千金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幕后黑手为了让她秦绯浅惹众怒,竟对无辜的女子下如此重手,万一中毒过深,就算用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大好女子的一生可就毁了。 秦绯浅能理解林小姐为何如此勃怒了,正要开口,却被抛掷而来的花瓶吓得往后一退! 花瓶碎在秦绯浅跟前,如果她刚才动作慢一些,可朕就要被砸中了,这林小姐生气归生气,未免也太疯了些。 初九听到动静赶紧进屋把秦绯浅拉了出来,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林尚书也没想到自家闺女怎么会突然如此,向秦绯浅道歉之后,便制止了女儿。 “窈窈你这是干嘛,人家秦小姐是被冤枉的,你不能乱冲人发脾气的,而且她还是——” “我不要看到她!” 没想到林小姐的嗓音竟然和她不拘小节的外形大相径庭,竟是格外甜美清脆,拿来骗人说是七八岁小姑娘都不为过,秦绯浅怒意顿消,蹑着步子重新探进房里。 “林小姐,你先听我说几句话行么?” “不行,不要!你出去!”林窈居然大哭了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来笑话我丑的,我本来就见不得人,现在更难看了!你看到我这副样子,肯定又要跟别人一起笑话我呜呜……” 秦绯浅心下了然,一时竟有些同情她。 在开放包容的现代,尚且对女性的身材外貌多番挑剔评价,在古代更是严苛,约束人的不止是礼教,还有别人异样的目光。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玲珑漂亮,可样貌是父母给的,她们无从选择,林小姐胜在有父亲疼爱,但外人对她的恶意,却让她自卑到连出门都不敢。 触景生情的秦绯浅想起自己刚刚穿越而来时,被毁了容拉到一群男人面前羞辱,那种恨不得寻思的难堪让她永生难忘,也对林小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其实她们没有笑话你。”她慢慢靠近掩面哭泣的林窈,“诚然她们是觉得你不够漂亮,但绝没有嘲笑,这是张夫人亲口跟我说的,她们还挺遗憾,说你性情大方可爱,却总见不着你呢。” 林窈抽噎着抬起脸,“真的?” “自然。”秦绯浅小心帮她擦去眼泪,“大家都是闺秀,怎会以貌取人,况且你哪里丑了?女孩子不能妄自菲薄的。” 没有人能拒绝好听话,林窈止住抽噎,刚破涕而笑,却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主君,不好了!”一个小丫鬟慌忙跑来,见到秦绯浅和初九这两个外人,犹豫了下,但还是如实禀报,“那位扈家公子来了,非要见小姐!” 一听到那位扈家公子的名号,林尚书一阵头疼,好不容易被哄住的林小姐再次哭嚎起来,嚷嚷着要父亲堵住扈公子。 秦绯浅满头雾水,忍不住问了句:“扈公子是谁啊?” 林尚书看了眼宝贝女儿,又看了眼门外,为难地叹了口气,“他是……小女的未婚夫。” 第313章 就这还未婚夫 别看林小姐足不出户,原来人家早名花有主了呢,只是未婚夫来了,林家上下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 不过想来也是,为悦己者容乃是人之常情,谁都不想让另一半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但林小姐心性未免也太脆弱了些,这点小事何至于哭成这样呢。 她拍了拍林窈的肩头,“没事的,我去帮你给扈公子回话,让他稍等几天就能见到你了。” 谁知林窈竟急忙拉住她,“别……别让他见我!” 嗯?这是闹哪出?秦绯浅怎么觉得……林小姐不想见到自己未婚夫,并不是因为毁容的缘故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应付扈公子要紧,林尚书也一同前往花厅,嘱咐丫鬟好生照顾小姐,却在跨出门后,不自觉地重叹了一口气。 秦绯浅更加疑惑,未来岳父见女婿,需要这么沉重么? 来到花厅,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坐立难安,看起来十分焦灼,束发的玉冠成色普通了些,不是什么贵重的货色,在堂堂二品尚书的官邸中,显得有些上不来台面。 这位……就是林尚书看上的女婿? 听到了脚步声的扈公子腾地站起来,眼神闪烁,神情有些慌乱,看了一眼秦绯浅,才似恍然想起一般,冲林尚书作揖行礼。 秦绯浅默默将他打量了一遍,头一个印象便是对这个扈公子的不喜。 大家千金的夫婿,不该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一个人,而且刚刚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有未婚妻的人,实在不该对别的女子看得那么深。 林尚书倒是很好说话,不太在意扈公子的失态,请他落座,耐心等丫鬟奉上茶后,才慢悠悠开口,“你能看望小女,本官很是欣慰。” 扈公子端起茶灌了好大一口,结果被烫着,梗着脖子用力咽下,让秦绯浅看着就遭罪,却没想到扈公子没有回林尚书的话,反而对她问道:“敢问您就是秾华居的老板娘,秦小姐是么?” 秦绯浅一头雾水,心中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我是,扈公子问这个干什么?” 扈公子忌惮地看了眼林尚书,干笑了一声,“那个……听闻你们秾华居的胭脂出了问题,害人毁了容。” 秦绯浅无奈瘪瘪嘴,的确,就算是被人暗算的,她也脱不开这个干系,只能郁闷点头,“没错,后续治疗修复我都会负责到底的,所以——” “所以林小姐的脸,也毁——也出了问题是不是?”扈公子急切的问话让秦绯浅很不悦,但也无从辨别,只是总觉得很怪异。 这个扈公子……怎么反而有些高兴? 林尚书在听到这句话后,本就黢黑的面色更加阴沉,扈公子却不怕死地继续追问:“那脸坏了,得是很严重?” 秦绯浅咬咬牙,“倒不至于,我说了,会负责治好的。” 扈公子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依然纠缠不休地问:“治得好么?可能治不好,就算治好了也会留疤?我能不能见见她?就看一眼她的脸怎么样了。” 秦绯浅彻底冷下了脸,当着林尚书的面就径直问道:“你是不是想悔婚?” 第314章 少在这装! 此话一出,扈公子的表情僵硬三分,看向林尚书,明显违心地用力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关切啊,毕竟我们有婚约。” 秦绯浅却不相信他的鬼话,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你有婚约,所以之前林小姐没有过错,你抓不到把柄,不好提悔婚的事,现在听说她毁容了,就忙不迭地跑来,想让我亲口承认林小姐再也治不好了,你好以此为借口,从此摆脱掉她。” 她语气极重,透着浓烈的愤懑,也让在场所有人神情各异。 扈公子面色惨白,显然被戳中了心事,林尚书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初九则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扈公子极其厌恶,就连侍立一旁的端茶丫鬟,一个个神色精彩,有的与主子同仇敌忾,有的满脸失望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有的却幸灾乐祸,似乎也瞧不上自家小姐长得丑。 最后,还是林尚书吹了吹盏中茶末,并不抬头看扈公子。 “扈佐鸿,当年我家榜下捉婿,是你愿意和我家窈窈订婚约的,结果当年你没能中榜,我们家也没怪过你,供你三年吃喝,直到你去年上榜,绝对没有亏待你?” 榜下捉婿是时下常见的择婿方式,用两种形式,一种是放榜之时,贵族官宦人家早早在榜下等着,将上榜的举子请到自家当女婿,但中榜举子就这么多,许多人家抢不着好的,于是有个更打赌的方法。 那就是在科举之前就与相中的试子定下婚约,出钱供养他们开销直到放榜,若落榜,有的人家会解除婚约,把这位没用的未婚女婿赶走,有的好说话些,还能再给一次机会。 无论哪样,对于没有家私门第的寒门子来说都是不错的,毕竟也不是入赘,却有入赘女婿的优待,更能攀上个有品级的老丈人,对自己的官运也助力量多。 扈佐鸿就是被捉来的女婿,本来大家你情我愿,他也看上了林家的显贵,但是后来…… 林尚书很是失望地放下茶盏,“其实你早就想悔婚,有了个小小的官位,就觉得旁人讽刺你卖身求荣的话难听了。” 男人就是这样的劣根性,没钱的时候巴结岳丈家,日子好过些,就开始挑三拣四,嫌弃糟糠妻给自己丢人了,且是自古至今都没变过的。 秦绯浅被恶心到了,冷哼着生剥此人的丑恶假面,“你之前求着林家,因此顾不上林小姐样貌如何,后来就算知道了,觉得要娶个丑女没面子,但为了仕途钱财还是忍了,可去年你中了榜,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就忘恩负义,觉得林小姐配不上你,想悔婚又怕得罪林尚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借口,是不是特别高兴?” “我没有!”扈佐鸿猛地站起,越是心虚的人,嗓门就越大,秦绯浅却不想听他那套虚假的言论,虽是坐着,看向他的眼神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好,是你说没有的,那我现在告诉你,林小姐的脸确实好不起来了,不过我出门前看了黄历,今日好像就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不如立马就成婚。” 第315章 狗男人就别留着过年了 没想到会有秦绯浅这么个刺头来碍事,自己今遭来,竟是撞到了刀口上,扈佐鸿僵在原地,暗滚喉头的东西显得十分可笑。 “这也太仓促了,该给林小姐一个风光的婚仪才对得起她。” “不着急。”秦绯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找不到借口。 她轻轻一抬手,初九立马领命上前,秦绯浅吩咐道:“咱们家那些产业,布匹、金银玉饰,器皿,家私,这些都有,叫他们备上一份婚嫁的用物,用最好最全的。” 说完她冲扈佐鸿挑了下眉,“这下绝对委屈不了林小姐了,你也不用做什么等着东西送来,换上婚服和林小姐拜堂就行。” 接着她还像模像样地和林尚书商量,赶紧下帖邀请宾客来,让大家都来见证一下扈公子患难见真情的心意。 林尚书当然知道秦绯浅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也配合地应下,着人下婚贴去。扈佐鸿见势立马急了起来,看着匆匆退下的下人们,想拦又不敢拦。 “不是……这、这也太……林大人,我不是不想娶令媛,这不是自知家底太薄,高攀不上您二品高吏么?所有想再奋进几年,也好让令媛有个门当户对的归宿啊。” 瞧瞧,令媛二字可多生疏啊,这是有多怕让自己和林小姐沾上关系。 别看林尚书样貌凶悍,实则脾气竟是极好,从他此刻还没有着人打断扈佐鸿的腿就可见一斑。 不过秦绯浅可没那么耐心看狗男人做戏,直言让他闭嘴,怪熏人的。 “门当户对?你还是穷小子一个的时候,怎么就有脸当林家女婿?不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你自己那点本事是绝对爬不上高位的,就想把林小姐耗一辈子是不是?我劝你日后还是和路边野狗多多相处,不然时间一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一番抨击让扈佐鸿如鲠在喉,倒是还算有点酸儒的品行,至少没有指着秦绯浅的鼻子破骂。 当然,他也不敢。 直到这时,林尚书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茶盏摔碎,重重拍着茶几起身,高达的身躯堵在扈佐鸿面前,压迫感十足。 “这婚,我做主退了它,你以后跟我林家没有半点关系,你给我滚出去。” 扈佐鸿暗自松了口气,却没有如秦绯浅预料的那样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而是犹豫着开口道:“林大人,我是真没想要悔婚的,但既然您开口,我总不能驳了您,那按照规矩,是您主动退婚的话,这几年里的吃用钱……我是不用退的啊。” 听听,这还是人话么?秦绯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让她恶心到头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占便宜不还钱…… 林尚书也不想再看到他,挥着手让他赶紧滚,扈佐鸿这才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了就匆匆告辞。 待他走后,秦绯浅深深看了眼林尚书,“抱歉了林大人,小女见到这种渣滓,就想起以前那个姓薄的,自作主张插手了您的家务事。” 能有个人为自家说公道话,林尚书感谢还来不及呢,赞她骂得可真解气。秦绯浅也不谦虚,在这一点上,她确实还算有点口才,不过…… 她叹了口气,持着微笑说道:“若您日后再犯眼疾,可以找我的。” 林尚书:“……多谢。” 第316章 秦小姐可太难了 送走了扈佐鸿这个晦气人,秦绯浅依然气愤难平,一边和林尚书走回林窈闺房,一边感叹他还算能及时止损。否则千万别像他们家一样,被一个薄酩毁得底朝天。 虽然是她主动提起自家事的,但林尚书不好接话,只说还好她现在有刑将军,也算老天补偿她了。 一想到刑衍,秦绯浅才会心一笑,来到林窈面前,很痛快地告诉了她退婚的事。 好好的未婚夫就这样没了,林窈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她也知道自己长得丑,就算嫁了人也会被嫌弃,倒没有多遗憾,只是更加惆怅自己嫁不出去的事。 高门公子哥自然是看不上她的,找个门第低的又太委屈,她年岁已经不小了,再没个婚事在身,就更要被人笑话了。 秦绯浅颇为感慨,这个时代女子若是不嫁人,是会被人耻笑的,可是所托非人会更惨的,何必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堵别人的口? 再说了,谁嫁不出去了?! 秦绯浅扳着林窈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信我一回,我能让你变得好看,更能帮你找到一个称心的郎君,咱们不要那种以貌取人的俗货,要挑就挑最好的!” 林窈眨了眨她那并不大的双眼,忽然觉得,这个令她嫉妒的秦绯浅,竟变得慈眉善目了呢。 给林窈开了治脸的药方之后,秦绯浅还得忙着为其他客人们解毒,林尚书见她若有所思,主动帮她解忧,“这回你被人暗害,大家看在刑将军和太孙妃娘娘的份上,不敢多指责你,但是下一次你要怎么防?” “说实话,我没想好。”秦绯浅沉闷摇头,她抓不到实质证据,也无法指控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刑将军也帮不到她啊。 林尚书一时也没什么好对策,但还是表了态,但凡需要他帮忙,他义不容辞。 告辞离开林府后,秦绯浅坐在轿子里叹气,“可愁,现在才明白我有多弱,有钱也挡不住被人下黑手啊。” 跟在轿子边上初九也头疼万分,“还是把铺子关了?您想想,开业那天的匾额真的是因为工人不小心才摔下来的么?这才几天啊,您哪能应付得过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秦绯浅不由心惊,果然那天的匾额是故意警告她的,但她若是此刻妥协又不甘心。 她秦绯浅,就不是肯认输的人! 冷静下来之后,她在脑海中把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常署令倒是能长久派上用场的,但光他一个人还不够保险。 忽而,一个念头闪过,她正要细想,却被骤然停住的轿子打断了思路,一个没坐稳,险些向前栽去。 “怎么了?”她正准备掀开轿帘,初九的声音就明显欢快起来,“见过将军!” 秦绯浅下轿一看,刑衍骑着高头大马拦在轿子前,逆着日光,身形格外伟岸,头上金冠也耀眼非常,见到她,翻身而下走了过来,步伐很急,带动猎猎长袍,“出了事怎么不告诉我?” 明明并没有太委屈的秦绯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娇气地酸了鼻头,扑进他的怀里,“将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317章 还是得由他出马 将受了委屈的心头宝揉入怀中,刑衍温声安慰着,“想要我怎么帮你解决?” 秦绯浅摇摇头没说话,见他身着圆领紫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金符,头戴朝冠,这是上朝面圣才会有的正式官服,反而问他可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而且他的脸色也不大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刑衍轻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为我着急?没事,就是应陛下所召,入宫议事而已。” 秦绯浅没有多说,毕竟她不好过问朝政,但她始终觉得刑衍的情绪不太对,陛下会特地召他入宫,必然不是闲聊。 话说回来,从清明前开始,将军就格外忙碌,保卫家国的担子果然很重呢。 该不会又有哪里动乱,要把他派去打仗? 她在想什么,一双眼全都卖了个透,刑衍却没有回应,而是单手将她抱住,翻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策马徐徐走向秦府,初九则领着轿子跟在后头。 “你那胭脂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没事。”秦绯浅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装盒的时候没仔细,混了点其他药粉进去,我会处理好的。” 可惜刑衍根本不信她,敛眉思索片刻,却什么也没说,秦绯浅抬头看着他,撅着嘴显得有些可怜,他感受到目光,低头问她:“为何这么看着我?” “将军的样子怪吓人的。”秦绯浅老实回答,随即却笑着搂住他的后腰,“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挺少见,但……不是一般的帅。” 虽知她是在有意哄自己开心,但刑衍还是很受用,低头看着她娇俏的脸庞,向身后的方胜交代道:“去金微楼开一桌宴,请岑尚书、林尚书、赵侍郎、李府尹和许太傅,还有些……你该知道请谁的。” 方胜瞪大了眼似是难以置信,“将军你真要如此?!” 刑衍不想让秦绯浅问太多,皱眉警告他不准多话,“还不快去。” 方胜只得退下,策马赶回将军府写请帖去,刑衍并不打算和秦绯浅解释什么,秦绯浅却不是好糊弄的,“你临时请这些人吃饭,什么用意?” “没事,来皇城这么久,也该结交些朋友的,今晚你也跟我一起去。” 秦绯浅起初没想明白方胜为何会有这等反应,但随即就想起来,初九曾说过,镇北将军在皇城从不参与政党之争,也没有接受任何势力的拉拢之意,一直独善其身,并不与谁有明面上的交好,哪怕和兵部岑尚书关系不错,也只是因为政务有来往而已。 但今日刑衍主动宴请各位大吏,就是在告诉那些人,他愿意和他们交这个朋友。而朝堂之上的“交朋友”可是牵扯甚多的。 “将军……”秦绯浅不无担心,“若是为我,那大可不必,朝堂诡谲,我帮不上你的忙,至少不能给你添乱,要是——” “没事的。”刑衍打断了她的话,他设宴并不全因为秦绯浅,为人处世不可能真的做独行侠,他是需要人脉的。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投诚太子,拥大融正统,就算没这顿饭,和那些官员也早是一路人了,带上她只是顺带而已。 秦绯浅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更加不安。 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闺夫人,在现代也了解到不少古时的宫斗权谋,当然知道有正统需要拥护,就一定要图谋夺位的反贼,而且一定是颇有实力,能起到足够威胁的。 希望将军不要被卷入那些无谓的斗争中,那样活得太累了。 第318章 金微楼设宴 申时末,日头开始慢慢西斜,方胜前来回话,帖子都下出去了,各位大人都会去赏脸的。 “嗯,先下去。”刑衍正抱臂看着秦绯浅,一心在指点她的着装打扮,已经挑剔得让秦绯浅没了耐心。 红宝石石榴瓒珠簪,嫌太艳,银嵌白水晶莲花簪,嫌太亮,錾金华胜倒是还凑合,能再挑个小一点的就更好,这么大的顶头上,太抢眼。他送的那只翡翠梳钗就很好,其他点缀也不太需要了。 忍无可忍的秦绯浅一把将手里的簪钗拍在桌上,“想让我戴你送的东西,在人前炫耀炫耀,这话你直说不就行了么!挑来捡去的,生怕我太好看,被别人多看两眼就不乐意了是不是?” 刑衍抿唇不语,对,他就是这个意思。她这么美,只能给他看,她答应过的。 哭笑不得的秦绯浅只能顺了他的心意,梳了个小山髻,配一身淡绿春装,素雅到甚至有些单调,胜在用的料是湖州产的银丝绫,在光线下如水波潋滟,加之她本人长得俏,淡妆浓抹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刑衍勉强满意,又让她拿出了陛下御赐的那支花瓶簪戴上,让他们都看看,她秦绯浅也是在陛下面前说过话的人。 两人共乘将军府的雕花紫盖马车,虽无大批的侍从跟随,却也气势十足,路上行人远远一看就知道,这是位高官的马车,连忙躲到路边不敢冲撞。 金微楼是皇城最大的酒楼,招待的客人全部都是达官贵人,光有钱没地位,都踏不进这家的大门,就连门口招待的小厮都和别处不同,没那谄媚讨好的巴结,反而气度从容不卑不亢,随便挑一个出来,谈吐举止也绝对不输那些小户的公子哥。 这里的人都是见惯了大人物的,就是来了皇帝也吓不到他们,但刑衍的到来,却让相迎的小厮,到前来问安的老鸨都跟哑了似的,竟是战战兢兢地不敢靠近,心里暗暗嘀咕。 这位刑将军,一身杀气未免太重了些…… 唯独秦绯浅不明所以地看着所有人,怎么了这是? 好在老鸨也是身经百战的人,很快就掩饰了失态,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绝无半点轻佻,倒像个识大体的贵夫人,见到随后跟进来的方胜后,才了然一笑。 “奴家见过刑将军,厢房已为您开好了,这就领您上去。” 刑衍点头示意,牵着秦绯浅上楼,一言不发得让老鸨如芒在背,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位大将军在这设的不是鸿门宴,不然他们家招架不住啊。 来到厢房后,秦绯浅首先就被入眼这架屏风吸引,大融有琉璃,却极为贵重罕见,普通官宦人家能有那么一只琉璃瓶就是值得炫耀的了,饶是她秦府殷实,库存里也不过十来个物件,她怕摔碎了心疼,都没舍得拿出来摆设。 这金微楼倒是阔绰,足足八扇的屏风,每一扇都图样各异,山海花鸟全是整片的琉璃烧成,通透明艳,价值不可估量。 见秦绯浅是个懂货的,老鸨终于提起了些底气,这屏风可是他们家的镇楼之宝呢,要不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驾临,她才舍不得开这间房呢。 绕过屏风,众人已经落座,秦绯浅放眼一看,好家伙,清一色的紫袍! 第319章 边疆的新危机 大融官袍以品阶为分,三品以上皆服紫,大家都清楚这宴是为政事而设,因此默契地穿着官袍而来。 在座众人中,官位最高的是宰相,姓傅,人称傅相。虽然刑衍是设宴的主人,但敬他位重,因此让他坐了主位。 与众人一一见礼之后,刑衍牵着秦绯浅准备坐下,秦绯浅却紧绷着身子不敢动。 有个问题她到现在才猛然意识到,刑衍是镇国大吏,可以坐在次首,但她没身份没官职,连坐上这一桌都不行,还想坐在这些大人前面? 虽然她本人并没有那么强的尊卑观念,但这里毕竟是大融,她得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唉,好气! 但刑衍既然会带她来,就不会在乎这些规矩,“你要是不敢坐在各位大人之上,就只好坐本将军腿上了。” 秦绯浅:“……将军你说话注意点场合行么。” 刑衍可真的不是开玩笑,瞧,他这一说,在座各位连忙表示不介意,尤其是岑尚书,最清楚秦绯浅头上那支金簪是怎么来的,又是自家娘子的恩人,自然不会轻视她。 说来,胭脂中毒事件,城中大半夫人都中了招,张夫人却幸免于难,看来幕后黑手还是有分寸的,不敢对有孕在身的张夫人下手,否则事情闹太大可就不好了。 正为了这事,岑尚书还烦扰来着,他生怕夫人腹中之子有个闪失,倒是想请秦绯浅来看看的,可这个风头上请她,别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他们岑府也和那些人一样,找秦绯浅算账讨说法呢,所以愁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因此,他借着这个机会直言不讳,希望秦绯浅能去看看他家娘子,要是不方便,另约个地方也行。 秦绯浅赶忙敬酒赔罪,“抱歉了,今日太忙我没能顾得上,本该第一个就去看张姐姐的,明日一早就去您府上!” 岑尚书谢过之后,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但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毕竟秦绯浅不是官员,朝堂之事自然不能当着她的面议论,秦绯浅也很有自知之明,只顾低头吃饭,并不打扰他们,却没想到刑衍在饮下一杯酒之后,竟语出惊人,毫不在意什么朝堂规矩。 “匈奴老单于死了,新任单于是他的小儿子。” 众人一惊,险些没捏稳筷子,秦绯浅也愣了下,虽然大融这个朝代,在她以前的世界里并未出现过,但是匈奴她是有耳闻的,乃是霸占北地的强盛之族。 刑衍是镇北将军,那他的战绩应该就是和匈奴人打出来的。 匈奴有了新单于,会不会……又将迎来又一波战火? 不止她,在座没人不担心,一个个愁眉紧蹙,也顾不上有秦绯浅在场了。 “怎么是小儿子继位?” “这位新单于要是个安分守己的还好,要是……” “将军,您对那位新任单于可有了解?” 众人的目光锁定在刑衍身上,刑衍闷了口酒,沉声说道:“新任单于很年轻,是个野心勃勃的狼子,听我的人禀报,他是直接砍了老单于的脑袋,叛变上位的。” 众人一惊,如此明目张胆地弑父夺位,可见是个多狠辣的角色,有这种单于掌控匈奴,对大融来说,犹如榻侧之虎啊。 第320章 她就是我的命 秦绯浅虽不说话,担忧却全写在脸上,将军真的要重回战场了,所有人都说他上阵杀敌不要命,她真的舍不得让他去…… 刑衍知道她害怕,摸了摸她的后脑安慰,“没事,他刚刚上位,匈奴内乱必定难平,暂且没时间挑事,况且我也不怕他。” “可是——” “放心。”刑衍旁若无人地俯身,与她蹭了蹭额头,“以前我拼命是因为无所顾忌,战死沙场也无惧,但现在有你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唇边的笑意与刚才的深沉大相径庭,温柔得让几位大人们瞠目结舌。 这真是……冷血铁面的镇北将军? 独享着温情的秦绯浅这才放心下来,搂着他的脖子要他发誓! 刑衍乖乖发誓,而后放开她,这才说起今日宴饮真正的目的。 “各位也都知道,绯浅她被人暗算的事情,那背后人我暂且不说,最主要的是,这种事不能发生第二回,所以若我真的去了北塞,无暇守在她身边时,希望诸位能多照顾些绯浅,她就是我的命,她不能有事。” 这句话说完,房内久久没有生息,几位官员们看着秦绯浅,秦绯浅则看着刑衍,满眼都是震惊和动容。 她还以为刑衍带她来,只是更加明确地挑明他们的关系,以平息因她而起的风波,没想到,他竟直接说出,要让这些足以撼动大融天地的人物来保护她……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庇护。 “将军……”秦绯浅眨着泪眼,脸庞被刑衍捧在手里轻抚,一时竟特别自责,她拿什么配得上他的如此深爱呢。 将她哄住之后,刑衍才接着说:“至于这次的事,希望大家也能帮帮忙,在下也知道家中女眷毁容确实是个大事,但绯浅明明无辜,却要遭人指责谩骂,我看不下去。” 众人授意,也自然会卖他这个面子,定不会让秦绯浅再蒙受无妄之灾。 能有他们的表态,这席宴也就达到了目的,散席后,大家各自回府,秦绯浅坐在马车上,目光熠熠,没等刑衍坐稳,她就径直扑了上去,头一回以如此热烈的姿态,主动宣泄自己的爱意。 见她刚刚还矜持有度,刑衍本以为她会觉得这顿饭局促无聊,没想到竟得来意外之喜,也没时间问什么,反身将她压在车座上,纠缠到无法自拔,连呼吸都交融,此刻,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迷乱…… 待到方胜站在马车外,困得眼皮子打架时,才听得将军发话,“方胜,回秦府。” 他抖擞精神应下,心里却在暗自偷笑,天爷啊,将军刚刚那一声,听得都叫人感同身受,什么叫餍足。 不过刑衍并没有在秦府“留宿”,只是把秦绯浅送回去,自己连大门都没有踏入。 “你今日累了,早点歇息。” “嗯,将军也是。” 这种对话,秦绯浅曾经在身边见过无数回,当时的她并不理解热恋中男女这种你侬我侬有何意义,现在才晓得,哪怕是再多的情话也都是不够的。 在应下她之后,刑衍回到马车上,嘱咐方胜,派人驻守在秦府外围时刻保护。方胜应下,驾马准备回府,刑衍却让他改道。 有个地方,得去一趟…… 第322章 将军的另一面 只剩下一口气的三皇子张着嘴无声粗喘了好一会儿,这才泛着白眼回过神来,愤恨地瞪了刑衍一眼,却无可奈何。 刑衍是为了大融独挑江山的悍将,而自己,呵,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皇亲,死他一个无碍皇统,但死了刑衍,大融的天都得裂条缝。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硬气了,“那你有种就杀了我啊,皇祖父他就算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哪个帝王能容许为他当牛做马的臣子,杀了自己的亲孙儿?来啊,杀了我这条龙脉啊!” 他一个激动,没能震慑到刑衍,反而咳嗽了起来,刑衍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神情反而更狠了些。 这表情,是秦绯浅从未见过的,也不会让她见到。 “那你就拿自己的命赌一赌,看看到最后,你会不会死不瞑目?杀你多容易,杀了你皇子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再一把火烧光,也不会多难,我刑衍与殿下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连怀疑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要不要试试看?” 笑话,谁敢打这个赌!三皇子有些慌了,强撑着气势质问刑衍:“你不就是为了秦绯浅来的么,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刑衍手里更加用力,恨不得要扯下三皇子的头皮,“只是来提醒三皇子一声,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别有下回,否则,被血洗的绝对不止战场。殿下可有听清这句话?” 三皇子咬牙不答,随即被刑衍拉扯着向后仰去,他一个大男人,哪有什么柔软的腰身,只觉快被折断一般的疼痛,宛如酷刑一般。 他此刻才知道,过度地后仰着脖子,是没法发出声音的,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钓上来的鱼,只能徒劳地张着嘴。 简直……太狼狈,太可笑了。 刑衍冷眼看着他渐渐涨红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爱与人结仇,有什么龃龉,揭过也就算了,殿下能不能记住这句话?若不能,那……” 他又加重了几分力气,让三皇子惶恐不已,没法点头,也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才被刑衍放开,因后怕而大汗淋漓,依然不甘心地攥紧双拳。 刑衍看在眼里,并不打算和他多废话,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劝殿下安份些,你背后的那位,还没那个能耐撼动储君之位,所以殿下还是不要自露马脚的好,不然想弄死你的就不是我,而是你的亲祖父了。”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消失在夜色中,三皇子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连唤人来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好半晌后,他才攒足了力气大吼道:“人呢,都死光了是不是!还不快来救驾!” 听到动静的下人们这才赶进来,“殿下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们瞎了不成!”被人扶起的三皇子浑身都疼得厉害,倒是有力气扇人耳光,“我怎么样你们看不到么!人呢?刑衍那个逆贼呢?!你们还不去抓他!” “刑……刑将军?”下人们面面相觑,“小的没见过刑将军啊?” 三皇子气得直想踹人,咬牙陷入沉思。 一个女人而已,这个刑衍还挺护着,看他的意思,是已经明言效忠太孙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今日的仇,我迟早要你血偿!看你还能猖狂几天,要你死,路子可不止一条。” 第323章 帮我找男人吧 夜色里的几人欢喜几人愁,都被东升的旭日所掩盖,对昨夜里刑衍所为毫不知情的秦绯浅,在床塌上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以前初九会在天亮时就叫她起床,如今也摸清了自家小姐的作息,比别人晚一个时辰再来伺候梳洗,就准没错了。 这不,端着热水进来时,秦绯浅才堪堪下床趿鞋,两眼惺忪,一看就知还没完全醒透。 “小姐,平日懒散就算了,可这几日您有的忙,各位夫人小姐们还等着您给她们治脸呢,不是说要去岑尚书府上么。” “是了呢,哎呀睡糊涂了。”秦绯浅赶紧让她帮自己梳洗,别绾什么太繁琐的发式,怎样快就怎样来,早膳也没顾得上认真吃,急匆匆赶去岑府,和张夫人说了好些话,确认她胎象平稳才放下心来。 张夫人更关系秦绯浅的生意怎么样了,刚开业就受如此重创,要不还是关掉算了,反正现在大家已经知道她能行医救人,真有需要,直接去她府上拜访不就行了。 秦绯浅不是没想过,但她早就明确了的,不是光为了给那些达官贵人治病,普通百姓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难道要那些穷人家的妇人也来秦府登门?谁敢来? 虽然张夫人总觉得以秦绯浅的身份,为贫贱之人治病,多少有些失体面,但她达济天下的心着实值得钦佩,也就没再多劝,昨天她夫君已经把刑将军的表态跟她说了,还有同桌都有哪些同僚,有个人倒是挺让他意外的。 “我夫君说过,别看林尚书彪得很,其实在朝堂上就是个和事佬,对谁都和和气气,但对谁也都不爱深交,没想到挺卖你男人面子啊。” 她的男人……秦绯浅喜欢这个字眼,偷偷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林小姐还挺愿意听我说话的。” 一听到那位神秘的林小姐,张夫人来了兴趣,“你见到她了?她……还和以前一样么?” 秦绯浅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实说,她那一张脸,被坑害我的人连累惨了,她天生肤色差些,所以我想借此机会给她改善一二,希望能有些成效。” “哦……”张夫人若有所思地应下,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没忍住好奇,“听说林小姐有个未婚夫婿的,你见着了没?” 哎哟张姐姐,你这模样跟坐在村头闲话的长舌妇人似的,秦绯浅嗔了她一眼,到底没把林家的私事往外乱说。 别着急,以后会让林小姐在人前一鸣惊人的。 这一天下来,秦绯浅忙到酉时末才回到府里,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得提着精神,一张张地写药方。 她是许下了承诺的,要补偿大家,让她们比以前更漂亮,想要做到,就得根据每个人不同的体质和皮肤,用上不用的配方,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 初九本就觉得小姐这是自讨苦吃,就更舍不得她受累,可秦绯浅哪是能劝得动的人,非得是刑衍才能治住她。 还好刑衍来得很及时,知道她今日忙,所以特地来陪她用晚膳,谁知他还没坐下,就听到秦绯浅说了句让他当场错愕的话。 她说:“将军,你帮我找些男人。” 刑衍:“什么?!” 第324章 你还真敢说 他的心上人,要他帮忙找男人?刑衍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秦绯浅完全没注意到他费解的神清,还在兀自盘算着。 “我要那种有才有德、相貌端正、有涵养不以貌取人,最好能嘴甜一点的好男人,但我实在没什么人脉,将军你在朝堂上走动,能认识不少人,帮我物色一下呗,无所谓官职高低,人好才是最主要的。” 刑衍的眉头猛抽了两下,呼吸深长且极具不满,“秦小姐,看不出来你对男人倒是挺有见解的,你觉得本将军哪里不够格?不若挑个比本将军更好的?” 秦绯浅许是累晕了,一时竟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稀里糊涂地顺着他的话说:“你?那不行,你已经是——” 她这才反应过来,嗔怪将军戏弄他,“我又不是帮自己找男人,这醋你也吃?” “我这不是吃醋。”刑衍纠正道:“看看你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有才有德,有涵养还要嘴甜,这就是你心目中好男人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说一句‘像将军你这样的。’说明我在你心里,不是最好的那个。” 这话居然还挺有道理,秦绯浅差点就被绕进去了,好在她反应快,搂着刑衍的胳膊撒娇,“将军你可是天下独一份,我占着呢,别人跟你怎么比得了,再说了,我的那些要求,你哪个做不到了?” 想来也是,刑衍确实能个文物皆能的,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好炫耀的,不过是被家族教导出来的而已,今日才觉得,他的圣贤书不枉白读,至少她喜欢。 但他非要秦绯浅说清楚,找男人为的是什么,秦绯浅要他保密,这才透露了林家小姐的婚事难题,“林尚书如今可着急了,我也答应了的,所以一定要给林小姐挑个最合适的夫君。” 刑衍勉强接受她的说辞,让他帮忙物色人选可以,但没必要让秦绯浅出面,他这个大将军来过目就行。 秦绯浅却不肯,“你们男人心太粗,只有我们女人才最懂女人,我要为林小姐负责的,必须得亲自挑。” 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谁也不让睡,秦绯浅见自己说服不了刑衍,眼珠子一转便有了好主意。 “好,那就不劳烦将军了,城里这么多人,我上哪挑不了呢?这就去有永安坊转转,大街上有的是男人,挑个样貌俊俏的年轻郎君有何难?” 她故意的挑衅让刑衍无奈地捏了捏鼻根,然后一把将秦绯浅捞入怀中,“你还想看好几个?秦绯浅,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让你记不住我,才敢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 秦绯浅就是不服软,搂着他的脖子,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谁让将军小气,我能怎么办呢?其实这法子不错啊,只要相中了谁,就上去攀谈,万一人家正好未成家呢?还能把那小郎君请上茶馆来上两壶,若是我觉得此人堪可,那林小姐应该也会满意的,一个不够,我可以多拉几个嘛,反正又不亏,多看看各色男人都有什么优缺点,也好规避掉不是?” 其中,“各色男人”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刑衍的脸色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漆如墨。 看来,是该让她点教训了…… 第325章 改造林小姐(一) 春色正暖,草长莺飞,正是万物生息、繁衍……的好时机。 秦绯浅被刑衍按在腿上,背后靠着圆桌,口中尽是白灼虾的味道——刑衍刚吃过的。 直到桌上煨汤都冷了,她都没能摆脱唇舌的纠缠,腰上附着的大掌还越来越滚烫,烫得她浑身战栗,求饶无门。 这回刑衍是铁了心要罚一罚她,任她如何扭动都无动于衷,不仅不松开,反而把她箍得更紧些,直到她连呼吸都略显困难了,才堪堪放开她,任她趴在自己肩上大口地喘着气,一丝银线划过红肿的唇边,万分的旖旎惑人。 “将军……你……欺负人!” “就是欺负你了,知不知错?”刑衍虽罚得很,罚完以后倒也体贴,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安生靠着自己休息。 秦绯浅很委屈,她哪里就犯错了,但迫于他的淫威,只能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屈从点头,“知道了,我跟你一起过目还不行么,人家林大人都有诚意和你交好了,我帮林小姐的忙,也算是为你还人情了呗。” 合着刚才折腾她这么久,她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似乎觉得,和他一起看别的男人,就是最大的妥协退让了? 刑大将军再一次败给了秦绯浅的固执,否则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一夜之间,让整个皇城的未婚郎君全都消失不见么? “行,我帮你留心些,让你——”他捏住秦绯浅的脸蛋,把她的小嘴都挤变了形,“帮人家林小姐掌掌眼!” 被放开之后,秦绯浅眉开眼笑地跑去给林小姐调新的妆品,等这些东西做完,她的脸也该恢复如初了。 到时候,定能让林小姐艳惊众人! 令人好笑的是,在这几日里,皇城里卖脂粉首饰的商家、远郊踏青之地的小摊贩,甚至是四大名寺的住持都犯了难,因为他们的生意都黄了。 贵眷们一个个都不肯出门,哪怕出门,也戴着白纱幕篱遮掩面容,风吹一下都得严严实实地捂住,生怕自己的脸被人瞧了去,哪里有之前互相攀比采买的热情,更加不会远游赏春。 没了富贵花儿们的点缀,皇城的春色都少了许多生趣,在家闷得无聊,她们索性做做女红,或是行诗作赋,千金闺秀嘛,文采都是不差的,想必这阵风波过去之后,大家再聚首,聊得就不光是家长里短、争香斗艳了。 某种层面而言,秦绯浅也算是凭一己之力,拉动了整个皇城的学识,促进各家,尤其是文官家的夫妇和睦,让大家向她道个谢也不为过。 唯独林尚书府上,依然飘着脂粉的甜香。 秦绯浅调的药效果拔群,第二天林窈的脸就消了肿,又过了三日,红疹褪去,被抓伤的划痕也没有留疤,虽然时日尚短,还没养出白皙嫩滑的皮肤,但至少是恢复到之前的容貌了。 老实说,这位林小姐的底子确实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多糟糕,若再矮上一些,丢到人堆中,顶多只是不惹眼而已,毕竟天底下并非谁都是美人胚子。 但普通人的样貌,放在贵族官宦人家中,就着实有些露短了,林小姐想要融入到花丛中,就得有她自己独到的美。 正好秦绯浅还是有些主意的。 第326章 改造林小姐(二) 都说女儿随父是福气,但如林小姐这般的倒是少见了。林尚书他浓眉大眼,颇具阳刚之气,放在男人身上,这些都是优点,但放在小姑娘身上,尤其大融朝的普众审美偏爱女子柔美秀丽,就显得处处不足了。 林小姐因此自卑,因而把眉毛修成细细的柳叶眉,点上樱桃小口,两鬓挂着垂环髻,意图把大脸遮一遮。 然而她天生五官大,刻意配上小巧的眉眼,反而不搭配,秦绯浅捏着下巴思衬片刻,动手拆了林窈的发髻。 “诶诶你干什么。”林窈躲着不让她乱动,秦绯浅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要不要我做主帮你了?既然有些短处藏不住,那还不如大方一些,你有独一无二的优势,可别埋没了。” 林窈斜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哪里就有什么优势了?又粗又丑,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秦绯浅却不管她的妄自菲薄,拆了发髻,将一头浓密青丝尽数堆在林窈的头顶,整张脸一览无余,一扫之前的沉闷,反而开阔大气,但是这脸型确实需要修饰一下。 她在林窈耳前留了两缕碎发,和垂环起到的是一样的作用,却清爽自然得多。 粗犷的眉眼不适合婉约的秀美,英气十足的阔眉反而更好些,唇形不追求小巧,与大眼相配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遮住自己的身形,林窈的衣着偏爱宽大的,遮是遮住了,可过犹不及,反而显得臃肿,秦绯浅给她换成了更为修身些的对镜窄袖长衫,只要通身协调就不怕显壮。 这一通彻身的改造下来,林窈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再花几日来养养皮肤,还能更美一些。 原本林窈对自己折身打扮还持着怀疑,这么粗的扫把眉,这么大的嘴,哪里好看了,恰好林尚书下朝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来看看女儿,一进门,看着焕然一新的闺女,狠狠地愣了下,然后大笑着感谢秦绯浅。 “我女儿真好看,大家风范!比那弱不经风的小女人家家的精神多了,瞧着就气派!” 从他的措辞中,秦绯浅已能感受到林尚书十多年如一如对女儿的褒奖,这是何其的流畅,连腹稿都不用打的。 有了父亲的夸赞,林窈这才自信起来,揽镜自照,当真觉得更顺眼了。 秦绯浅趁热打铁,邀她出门踏青,否则就算有良配等着她,她也见不着啊。 一听到要出门,林窈的自卑又作祟了,沉下脸躲进帐床中,“不要,我不想出去。” “行,那就不出去。”秦绯浅并没有强求,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难得有个这么好看的打扮,却无人欣赏,哦对了,不知道那位扈公子会在别人面前怎么评价您这位曾经的未婚妻,会不会以讹传讹,让别人真的以为林小姐你很丑呢?” 一番顺毛激将成功挑起了林窈的好胜心,她讨厌那个扈佐鸿,更讨厌别人说她丑,如今她不一样了,就该去让那些人闭嘴才对! 她鼓起勇气,终于点了点头,秦绯浅早想好了去处,那就出发。 第327章 嘴臭到湖里的鱼都得熏死 太明湖边的迎风楼上,一览湖光山色,但因是档次最高的茶楼,寻常人来不起,因而客人并不多。秦绯浅想着林窈鲜少出门还不适应,不宜去人太多的地方,这里清幽僻静,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林窈也不是一味的沉闷乏味,她只是不敢见人,但有谁不喜欢满眼春色?这一路上,她始终就没有放下过车帘,暖风拂面,也难得有了些笑意。 秦绯浅更加喜欢这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她多年来,都被困在外人指指点点的围城中不得自由。 原本那顶楼风景最好,但因林窈畏高,只能上个二楼,秦绯浅是无所谓,拉着她登上台阶,却不成想,二楼已经有客了。 迎风楼讲究开阔敞亮,每一层都只有通窗,所有人都聚于厅内,因为是个雅聚的好地方,文人墨客,或是附庸风雅之徒,都爱来这里半个诗会。 但是秦绯浅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看到厅内十几个广袖儒袍的大男人时,就知道这里不适合她和林小姐待着。 那些男人见到秦绯浅也愣了一下,许是见她姿色不错,便想邀请她一同玩乐,然而当他们看到紧随其后的林窈时,邀请的话就被噎了回去。 这是哪来的村妇? 虽然林窈一身装扮并不俗,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但因为她身材高挑,眉目豪爽,在这些酸儒眼里,就成了粗俗。 他们的眼神毫不掩饰,让秦绯浅心生不悦,正要拉着林窈上三楼,却眼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扈佐鸿。 扈佐鸿现在早就认出了秦绯浅和林窈,缩着肩低头不语,他的异样被另一个年轻公子哥儿看在眼里,当即就拍掌惊呼了起来。 “哦!扈公子,那位就是你的未婚妻?是谁家的来着……诶那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小姐,你是哪家的?” 这什么人啊嘴那么臭?秦绯浅怒了,上前半步拦在林窈面前,“你又是哪家的?圣贤书是倒着读的不成?最起码的礼教都不懂,还不把嘴闭紧点,再多说两句话,太明湖里的鱼都要被熏死了。” 那为公子哥脸色一僵,怒极反笑,“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敢这么跟我说话呢!” “怎么着你今天就得享年了么?英年早逝倒也不怪你没见过世面。” 论吵架,秦绯浅的口才可是很值得圈点的,那公子哥被气得直指着她的鼻子,结果没等秦绯浅说什么,护主的初九首先就不干了。 她又站在秦绯浅身前,仰头等着那公子哥,“我家小姐姓秦,你们惹得起?” 几人暗自嘀咕了起来,皇城里姓秦的多了去,但如此豪横的,应该只有一位…… 想了想为秦绯浅撑腰的刑衍,那位公子哥倒是识趣地没有继续招惹她,但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认怂又太丢人,于是把矛头又对准了林窈。 “那个枪头,你站人家后面有什么用呢?都是姑娘家,你怎么就比别人高了一个头啊,瞧这五大三粗的,眉毛那么粗是要拿来扫地么?那血盆大口,真让人害怕哦,啧啧啧,扈佐鸿,你可得小心点啊,千万别在洞房夜里,被一口吞了啊。” 秦绯浅算是看出来了,那公子哥实则是在欺负扈佐鸿,只是正好见到了林窈,借题发挥笑话他没钱没本事,才给那种丑女做上门女婿。 她心道糟糕,那个嘴臭的公子哥可真能戳人痛处,竟把她悉心打造出的妆容毁得一无是处!正如她担心的那样,林窈受不了这些刺耳的言语,当即掩面落泪,转身就要逃回家。 秦绯浅追上去拉住她想要安慰,但林窈心思敏感,觉得自己今日之耻还不是因为秦绯浅的自作主张,羞愤之下,反手用力地甩开她,“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故意害我被人笑话,就你一人好看,你得意了?!” 谁料就是这么一甩,生生把秦绯浅推得后仰了半步,在阶梯上没能站稳,竟直直地摔了下去! 第328章 闯大祸了 迎风楼的每一层都修得极高,她们站在最上面,秦绯浅一脚踏空,崴到了右脚,整个人向下栽去,重重滚了好几遭后,才停在了楼下的平地上。 “小姐!”初九尖叫着冲下楼梯,扶起被摔惨的秦绯浅。 春日衣料单薄,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秦绯浅纤瘦的身子骨就这么反复碾在阶梯上,被硌得浑身疼痛,连内脏都搅在了一起,尤其是两三息过后,痛楚更加剧烈,疼得她眼泪都下来了,崴了脚也没法站起来,得亏随身带了几个侍从,将她抬上了马车。 “你们轻点,小心着别碰到了。”初九紧张地扶着秦绯浅躺下,拿出马车里的薄毯给她盖上,催促车夫赶快回府,都愣着干什么,小姐重伤,拖延了谁能担待得起! 车夫有些犹豫,秦绯浅还记挂着林窈,“林小姐还没上车呢。” 初九更加气愤,故意嚷嚷着让林窈听到自己的话,“小姐你好心当作驴肝肺,招惹不起人家林小姐,同乘一车她才不会肯呢!” 可她们出来只用了这一辆马车,秦绯浅若是就这么走了,林窈回不去不说,还会被留在这里,更加被那些公子哥取消,难道指望扈佐鸿来保护她么? 看到秦绯浅摔下楼梯后,林窈先是懵了好一阵子,随后才回过神来,紧赶慢赶跑下楼梯,眼见着侍从们将秦绯浅抬上马车,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说话,更没脸上马车,听到初九那番话后更是自责,捏着衣裙不知该怎么办。 林窈的丫鬟站在自家小姐身后,更是没了主意,“小姐,刑将军会怪咱们……” 这还用说么?林窈懊恼万分,自己一时冲动,结果现在没法收场了。 更糟的是,那个公子哥也领着人下来看热闹,可能是觉得这笔账就算不到自己头上,还在幸灾乐祸地取笑,“哎哟喂,这下可怎么办啊,刑将军不是好惹的人呢,扈佐鸿,你还不安慰一下你的未婚妻?” 扈佐鸿本就不愿和林窈扯上关系,现在她闯了祸,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我、我已经和林家解除婚约,和她没关系了。” 公子哥儿仍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哟,人家不要你了啊?” 此话一语双关,连带林窈一起贬损了,车里的秦绯浅听不下去,咬牙捏了捏拳头,让初九把她扶起来。 初九不肯,却拗不过他,只能把秦绯浅扶着走出马车。 在恶人面前是不能示弱的,秦绯浅强忍着疼痛直起腰身,居高临下看着那嘴毒的公子哥。 “小子,与其笑话别人,还是低头看看你自己,你觉得林小姐个高,那是因为你太矮,丢到人群里,连跟头发都冒不出来,难道我大融朝的男人反以矮为荣么?若那么爱点评别人的长相,不若踮脚看看你身边这群玩意儿,谁的下巴最好看?” 她一顿讽刺,叫那公子哥涨红了脸,因为在座所有人中,数他年纪最小,也确实数他……最矮,被笑话成只能看得到别人的下巴,着实够丢脸的。 “你——”公子哥怒了,抄着折扇指向她,秦绯浅最不喜欢别人指着她,冷脸丢下一句:“劝你最好别这样做,否则你那鸡爪子一般的腿脚要是折了……可就一辈子都得这么矮了。” 虽然推她的人是林窈,但这公子哥是绝对脱不开干系的,她这一身伤,就是想瞒住刑衍也做不到,只能希望将军他能收敛点脾气,不要一怒之下,打断这只小鸡崽的腿。 第329章 摔了个重伤 那公子哥脸色一白,正要说些什么,秦绯浅却不理会,让林窈上车来,今日只能败兴而归了。 林窈愧疚不已,被初九瞪着更是心里难过,“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秦绯浅身上疼得难受,没力气说太多话,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安慰林窈,“那人是故意说得难听,他们目光狭隘不懂欣赏而已,你不丑的,别当真。” 林窈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秦绯浅说的是被她公子哥嘲笑过的妆容,如今冷静下来,才后悔自己不该怪罪秦绯浅的,只能一味地道歉,初九心疼自家小姐,又知道自己若呛回去,小姐又该不高兴,所以忍着没开口说话,只是暗暗翻着白眼。 车上再没人说话,气氛压抑至极,尽管车夫已经竭尽全力驶得平稳,但山路总免不了颠簸,每颠一下,秦绯浅就被震得浑身抽疼,蹙着眉尽量不让林窈担心,但有时疼得受不了,还是会痛呼出声。 初九心疼地直抹眼泪,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把所有软垫围在秦绯浅身边,然后自己微微抬起身子,以蹲马步的姿势虚坐着,这样在颠簸时,秦绯浅就不会太疼了。 但路程那么远,她一个小丫头又不是练家子,没撑多久就两腿打颤了,初九却咬着牙不肯坐下,只要小姐能舒服点,她能忍得住的。 大半个时辰后,秦绯浅终于被抬回了府上,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忘嘱咐下人不要告诉刑衍,虽然绝对是瞒不住的,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林窈也跟着回府,她可不敢隐瞒,立马命随身丫鬟告知林尚书去,结果林尚书还没来,刑衍还是先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面沉似水,唬得下人们噤若寒蝉,刑衍也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来,径直迈入秦绯浅的卧房内室,刚好撞见她在上药。 滚了这么一遭,秦绯浅浑身都是青紫的外伤,有些地方肿得厉害,连她的脸都没幸免于难,眼角肿了,嘴边也有一块瘀血,初九正拿布巾抱着冰块给她冷敷,可是受伤的地方太多,根本顾不上。 见他进来,秦绯浅头一个反应就是拉上被子盖住自己,“你先出去一下。” “看都看了,还出去干嘛。”刑衍走过去,强硬地掀开被子,看清她的伤后,满脸是可想而知的杀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林窈听到他的咆哮,吓得缩起了脖子,生怕刑衍会在这时候冲出来要了她的命。 好在秦绯浅按住了刑衍,把过程详述一遍,着重告状那个嘴毒的公子哥有多可恶,又避重就轻,省略了林窈说的话,只说是自己没注意摔着的。 初九闻言看了小姐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话头,殊不知她怨愤不平的表情全被刑衍看在了眼里,猜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方胜。”他吩咐下去,让他去查查那个公子哥是谁,然后命人请林尚书来,这话刚说完,林尚书就已经到了。 没想到自家闺女出去玩一趟,竟把秦小姐害成了重伤,自己刚刚才和刑将军交好的,结果这事儿弄得……叫他怎么向将军道歉? 一向溺爱女儿的他,难得地站在卧房外训斥起林窈,一来是为了让秦绯浅和刑衍多少消气些,其二,也是因为林窈太任性了,不管教一二,迟早得落个被所有人厌恶疏远的下场。 就在他训得正凶时,刑衍沉着脸走了出来。 第330章 都伤了还不死心 从去年冬天开始,刑衍三番四次的大动作,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镇北将军秦绯浅有多维护,但凡伤到她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而林窈出手惊人,竟把秦绯浅伤到下不了床,有没有内伤,会不会落下病根都还不好说,若刑衍真记恨起来…… 饶是林家父女体态皆不容小觑,但站在刑衍面前,依然没什么底气,林窈躲在父亲身后,瑟缩得不敢抬头,林尚书倒是镇定些,刚要代女赔罪,就被刑衍抢了先。 “林小姐今日受委屈了,绯浅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怕府上下人都忙着伺候她而忽略了你,这才请林尚书来把你接回去的。” 他的话出乎了林尚书所料,将军他……真不打算追究?刑衍点点头,还替秦绯浅传了句话,她家那小丫鬟初九脾气大,冲撞了林小姐,还望海涵。 林窈自然不会计较,向我房内看了一眼,“我……我能进去看看秦小姐么?” 刑衍没反对,侧过身给她让位,待她进去后,林尚书才一个劲向刑衍作揖,“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是我教女无方,我一定会让窈窈好好道歉的。” “无妨……”刑衍无奈扑灭心中的怒火,怎么办呢,绯浅硬要他别计较的,只能顺了她的意。 再说他虽然狠,但也分人的,也知道林窈并非故意,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要罚也是罚别人。 他能有如此宽容实属难得,林尚书松了口气,更加庆幸还好和刑将军关系还不错,说来,缘头还在秦绯浅身上呢,要不是当初奉皇命处理被薄酩抢走的产业,也不会有今天了。 屋内,初九特地拿出了一只鹤形香炉摆在床头,从鹤背的云纹盖中,翻云滚雾地涌出白烟,浓郁的苦香充斥在鼻尖。 “这是镇痛安神的药材,味道不太好,莫见怪。”秦绯浅靠坐在软垫上,有气无力地说。林窈走到床前,再一次道了歉,她一时气急,赌气才说那些话的,打心里是真的很谢谢她的。 床旁侍候的初九板着脸,牢记小姐的话才没有给林窈脸色看,但实在气得难受,索性搬了个绣凳在床边后就告退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林窈坐在凳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问一句:“你的伤……要紧么?” “还行。”秦绯浅笑了笑,“脚踝扭得不算严重,其他皮肉伤养几天也就能好了,放心,我自己就是医者,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懂医的林窈说不上什么话,干坐着不太好,告辞也不是,一时间尴尬万分。秦绯浅看出她的局促,想了想叹了口气,“看来我下的功夫还是不够。” “什么?”林窈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秦绯浅本想伸手摸摸她的脸,结果牵动了肩头的伤,痛得倒吸冷气只能作罢,不甘心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句:“那些瞎子没有被你惊艳到,只能说明还不够美。” 林窈哀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随即红了眼眶,泪水晕湿了眼角,“算了没用的,何必送上门去当别人的笑柄……” 秦绯浅明白她的挫败自卑,但逃避永远不是办法,想要让别人闭嘴,就得更加出彩。 眼珠子提溜一圈,忽然想到一个人,哎呀怎么把她给忘了! 秦绯浅嘻嘻一笑有了主意,让林小姐且放心好了,“下次你要是没能万众嘱咐,算我输!” 第331章 将军你个臭流氓 既然秦绯浅如此热情地给自己帮忙,那她也不好退却,林窈郑重谢过,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秦绯浅没法下床,边让初九相送,林窈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爹就在外面。” 林尚书见女儿出来,也就不叨扰将军了,回到林府后,把最好的珍藏药材都拿了出来,另又购入了许多珍品,一应给秦府送了过去。 结果林府的下人刚到秦府门口,就撞上了另一波人。 高贵的宰相夫人,再一次登门赔罪来了。 原来那个嘴臭的公子哥儿竟是宰相夫人的小儿子,父母偏心断肠儿,把这个傅明玮溺爱得不像话,仗着自己的宰相老爹,在城里就没把谁放在眼里,就连高官都是敢惹的,反正官员们不好和宰相翻脸,不痛不痒地控诉几句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这城里,也不是谁都肯给宰相面子的。 比如,刑衍。 毕竟人家刑将军重权在握,除了陛下和太子,剩下的,都不值得他费周章客套。 秦绯浅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时间里,宰相夫人就拜访了她两回,并且两回都是同样的姿态。 傅明玮是外男,不好进卧房,只能被宰相夫人提着要他在门外赔罪,傅明玮一脸不服气,被亲娘掐了一把,只能慢吞吞拱手作揖,“对不住了秦小姐,是我言语有失。” 屋里没有动静,过了会儿,刑衍走了出来,把傅明玮吓了一跳,险些就给跪下了。 “说说看,言语失在哪了,哪句话,哪个字,说清楚。” 他的咄咄逼人让傅明玮咽了口唾沫,其实他也没冲秦绯浅说什么啊,统共就那么一句,迫于刑将军的威压,只能吞吞吐吐复述:“我说……说我活那么大,还没谁……这么对我说话。” 刑衍眸色一寒,“那现在有了么。” “有、有了。” 然而这点赔罪可不够,刑衍捏了捏蟠螭纹的镶金护臂,慢条斯理地说:“说来,要不是你对林小姐出言嘲讽,绯浅也不会受伤,她宽容大度,让我不要打断你的腿,但是林小姐不高兴,她也跟着不高兴,你说该怎么办?” 饶是傅明玮再傻也能听得懂这话,当即保证一定会去林府赔罪的。刑衍勉强满意,告诫宰相夫人管好她这小儿子,若是在外面不会说话,那就别开口,实在管不住,他就亲自帮忙。 宰相夫人偏疼小儿子,一口应下定会管教好,客套地问了句:“那秦小姐……没大碍。” 刑衍心烦失了耐心,一边转身回屋里,一边扔下一句话:“你们就祈求她能够没事。” 重新关上门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刑衍来到床边,看着秦绯浅苍白的唇色,自是心疼万分。 熏香的药草有一定催眠效用,秦绯浅已经靠着软垫浅浅睡着,因为怕碰疼了她,所以被子没有掖得很严实,微微露出了她的肩头。 刑衍担心她的伤,想了想还是小心掀开被子看了看,因为秦绯浅全身都被磕伤,穿中衣难免碰疼伤处,所以只裹着抹胸再无他物。 可本该是香艳旖旎的一幕,入眼却只有斑驳的青紫,道道瘀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刺眼无比,昭示着秦绯浅在滚下楼梯时有多疼。 他想要触碰却舍不得,恨不得让自己替她受这罪,正惆怅着,却听到一声弱弱的抽吸。 “将军,你个臭流氓……” 第332章 投怀送抱 原本秦绯浅就睡得浅,又因被子被掀开,迷糊间被冷醒了,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刑衍正凝视着她的胸口,目光深沉…… “将军,我都这样了,你还有这份兴致么?” 刑衍:“……我不是。”他放下被子,有些好笑她怎会这样想自己,“你这身上真的没大碍么?” “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秦绯浅费力地换了个睡姿,可疼起来确实不是个滋味,于是嘴一瘪撒起了娇,“将军,疼……” 若能有办法,刑衍当然想让她好受些,可药也用了,也不能碰,怎样才好呢?秦绯浅可不是为了给他添麻烦才撒娇的,给了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我要你抱着我睡。” 活了二十多年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刑将军,头一回,流露出了些许的慌乱。 那就那种欲拒还迎,故作矜持,正义凛然,强作镇定的……慌乱。 “这怎么行呢。”这回答,也的确很君子,却遭到了秦绯浅一记冷哼的讽刺。 把她按在怀里亲的时候怎么就没说不行呢,君子?他早已不是了。 当然,刑衍所想的不过是怕碰到她的伤而已,但秦绯浅执意如此,“你不抱,我就到处乱说,你趁我只穿了抹胸的时候掀我被子偷看!” 刑将军还是要脸面的,只能认栽投降,小心坐在床边,后背靠在床框上,怕硌着她,还把护臂给摘了,余光再次瞥见她露在被子外面的那点香肩,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冷静,她有伤在身碰不得的。 可他一边告诫自己要坐怀不乱,一边却又忍不住去仔细体会她靠过来的体温,兀自想象着她肌肤的触感,一定会温软。 然而…… 秦绯浅却是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一股脑滚进了他的怀里,什么香艳暧昧,那都是不存在的。 嘿嘿,还请将军一定要抱好她……的被子哟。 被棉被塞了个满怀的刑将军难掩失望,不出意料落入秦绯浅的下怀,“咦?将军你怎么不大高兴呢?难不成……觉得被子碍事?那你帮我扯开呗。” “行了。”刑衍捏了捏她的鼻头,“调皮,快别闹腾了,养个伤都不老实。” 秦绯浅终于肯老实阖眼,没多久又在药性下昏昏睡着,刑衍抱着她一动不动,就在他以为会这样一直持续到秦绯浅醒来时,一阵暖香扑向了他。 是睡热了的秦绯浅自己挣开了裹成卷的被子,充斥着她体香的热气仿佛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在百骸见乱窜,最后汇聚于…… 不行,冷静点,不能碰她。刑衍默念几遍,好不容易压下了这股邪火,然而正当他回归平静时,秦绯浅又得寸进尺地向他胸口蹭了蹭,半边身子已完全贴上了他。 好热,因为她的乱动,棉被也盖在了刑衍身上,他几欲透不过气,想要抽离,可睡梦中的秦绯浅似有察觉,一条玉臂直接横在了他的胸口,甚至梦呓了两声,娇娇软软,让人如何是好。 刑衍认了栽,只能按捺着擂鼓般的心跳,生生熬了一个多时辰,待到秦绯浅终于睡醒,睁眼一看,哪里还裹着什么被子,她就这么趴在刑衍胸口,后背还贴着他的大掌。 “将军你——” “别赖我。”刑衍再无需忍耐,低头咬住了她的下唇,“是你自己要投怀送抱的,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第333章 太受欢迎也是种烦恼 阳春三月,暖风醉人,正是躲懒贪睡的好时辰。秦绯浅原以为趁着养伤的日子,能舒舒服服睡上几天懒觉,然而……她的秦府可谓门庭若市,流水介的灵芝仙草堆满了仓库,不知道,还以为她已重病垂危呢。 她原本没打算告诉别人,更谈不上和那些她根本没接触过的官员有来往,奈何太孙妃就来得那样巧,在秦绯浅卧床的第二天,冷不丁跑了来,说是宫里新培育了些异珍花草,特地来给她送些,装点一下她这破落寒酸的府邸。 顺便有件大喜事要告诉她! 结果进门一看,鼻青脸肿的秦绯浅躺在床上,差点没能认出来。秦绯浅也很意外娘娘的突然到访,一边给自己抹着药油,一边报赫地让她先稍等片刻,“受了伤,第二天都会肿得厉害,见笑了。” “不是……谁还敢打你?”太孙妃怒了,说什么也得要那个贼子偿命,秦绯浅干笑了下,简单解释了两句,换来了太孙妃的连连冷笑,“傅相还真是天下之表率呢,治国理政说得头头是道,以前还总说我家殿下玩物丧志难堪大任,他自己不也养出个混账儿子?一张嘴就知道说别人,看到他就烦!” 秦绯浅不好接话,转而问她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刚才见娘娘进来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呢。 一说到这个,太孙妃又是激动又是娇羞,也不要什么绣凳了,干脆坐在秦绯浅的床边,还没说话就捂着脸兀自乐了起来。 “我有了,太医刚把的脉,一个多月了!” “真的啊?!”秦绯浅也跟着高兴,勉强抬起左手给太孙妃断了断脉象,如盘滚珠,平稳强健,确实是喜脉无疑了。 太好了,她还一直担心,娘娘若还是迟迟不孕,她可怎么对得起人家对自己这份热心呢,毕竟孕事不是治病,人事尽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 但是有孕只是开端,想在皇室顺利诞下子嗣,用如履薄冰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为过,太孙妃心里害怕,这才找秦绯浅来帮忙的,“我不管,你要来太孙府住着,吃穿用度都得帮我把关才行,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要害我的孩子!” “娘娘你可这为难我了。”秦绯浅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担不起这个责啊,而且也无需太操心,陛下和太子自会出手保护小玄孙的。 太孙妃想了想仍然不安心,被秦绯浅握住手背,“我会时常去为娘娘把脉问诊的,尽管放宽心,只有当娘的心情好了,孩子出生才会漂亮哦。” 有了这句话话,太孙妃更高兴了,忘了她有伤在身,就这么紧紧抱了上去。 可想而知,秦绯浅的叫声有多惨…… 为了道歉,太孙妃赶紧命人寻最好的补药来,十几抬箱子浩浩荡荡穿街而过,还好是没绑上红绸,不然还以为是谁家下聘接亲呢。 皇城中不乏钻营投巧的官员,一见是太孙府送去秦家的,为了巴结太孙,便也跟着去讨好秦绯浅,于是就有了如今让秦绯浅头疼的情形。 第334章 苏掌柜大显神通 家中来客是好事,但来得太多就成了麻烦,况且秦绯浅对这些人殷勤的原因心知肚明,就更加提不起兴致了。 以为她卧床不便就不用待客么?天真,外男进不了内院,但是女眷她不好拒绝啊,尤其好几位还是被毒胭脂连累的客人,人家登门拜访,秦绯浅还能怎么办呢。 只是她的心里免不了烦闷,你们这帮人想巴结太孙就去太孙府啊…… 好在有刑衍为她解围,将军一来,女眷们就都坐不住了,一个个逃也似的告辞,自此,秦绯浅才算清净下来,安安生生地养了五六日,终于能下地活动了,只是被扭伤的右脚还没好透。 亏得秦绯浅还有兴致自嘲,“之前扭过左脚,现在扭了右脚,我这一双踝如今是金贵了,走路都得弱柳扶风学那淑女步态呢。” 扶着她的刑衍闻言轻笑,“你浑身上下哪不金贵?” 他一句话,又让秦绯浅想到那天的香艳一幕,两颊正热时,听到丫鬟来禀报。 林窈来了。 刑衍眉头一挑,那个林小姐居然会主动上门?秦绯浅倒是不惊讶,“她来得正好,把苏骊叫来,一起去我寝院。” 自从开了秾华居以后,苏骊每日都守在铺子里,今日是特地被留下来的,说是让她来出谋划策。 刑衍闹不明白秦绯浅这又要干嘛,正准备扶她回去,却被秦绯浅挡了下来。 “将军留步,我们女人家的雅聚,男宾莫入。” 可怜刑衍只能黑着脸被拒之门外。这妮子,过河拆桥,忒没良心! 而被请进卧房的林窈摘下幕篱,苏骊先是愣了下,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秦绯浅拍着苏骊的肩头向林窈介绍道:“她可是我家品位最好的人,相信我,有她在,林小姐你一定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苏骊略显惊恐地看着秦绯浅,秦姐,这么重的担子,她挑不起啊!秦绯浅却默默用力捏了把她的肩头。 别退缩啊小酥梨!人家林小姐能不能一朝翻身,就靠你了! 苏骊为难语噎,又看了看林窈,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认命点头。 “行,我尽全力!” 自那之后,又过了三日,秦绯浅的脚踝好了大半,但还不能站立太久,刑衍照例来看她,却见她翻箱倒柜地扒出了一大堆衣裳在身上比划。 “想出门玩了?” “嗯!”秦绯浅让他出出主意,哪套最艳丽。 刑衍随便扫了一眼,并没有帮她挑选的打算,“你的伤还没好透,等过几日我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秦绯浅娇俏地摇摇头,“就要明天,明天是上巳节。” 三月三的上巳节,流传到现代,几乎只剩下了吃荠菜花煮鸡蛋这么一个小风俗,但在古代却是个十分隆重的大节日,因为—— 这一天,是年轻男女的相亲大会!可以暂且秉却礼数的大防,大方地物色自己的意中人,她还得帮林小姐挑夫婿呢,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秦绯浅最不该是把这话说出了口,于是刑衍的脸色迅速臭了下来。 她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第335章 你是来扮鬼的么 上巳节当天,城郊热闹非凡,前阵子在府上憋闷许久的贵眷千金们,终于红光满面地重新投入到争艳比美的暗斗中,尤其她们今非昔比,就更是来劲。 “哎哟何夫人,你这脸色看着不错啊,白里透红的。” “是啊,程夫人也不差,比以前更白皙了呢。” “可不么,也算是因祸得福,我夫君都说,我比以前还美了,连着几宿都留在我房里呢。” 诸如这般炫耀之词比比皆是,这些夫人们都是被毒胭脂毁了容,又被秦绯浅治好的。 要不怎么说人家秦小姐有本事独得刑大将军青睐呢,人家一手养肤美容的好本事,把脸蛋养得比明珠还美,哪个男人不心动。 张夫人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笑而不语,这些话她们以前也说过,不过是出于艳羡嫉妒,今朝的口气却和往日大不同了,没了那股尖酸味儿,反倒无趣了呢。 正兀自腹诽这,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张姐姐!这儿呢!” 张夫人循声回头,见到秦绯浅提着裙子快步走来,她正要打招呼,笑容却渐渐凝固住,待到秦绯浅走到她跟前来,也只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秦妹妹,你今日的打扮……挺与众不同的。” “对啊,我精心设计的。好看么?”秦绯浅得意地转了一圈,还险些因为发髻太重而扭到脖子,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高髻,暗自嘀咕着,林小姐啊这回你可得争气了,我都为你牺牲到了这份上,别让我白费力气啊! 只见她穿着一身齐胸长裙,绣花繁复雍容,满身盛大华贵之感,肩上挂着双宫银丝长帔,这种料子经纬鲜明,正反面双色,最大的特点就是挺括有型,因而垂顺不足,所以很少有人以此来做帔子。 头顶高髻,高得……有点过分,顶端还插着颤枝蝴蝶簪,堆在秦绯浅的脑袋上,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能压垮她。 怎么说呢,这一身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全部堆在秦绯浅这娇小玲珑的身上,反而显得过犹不及了,喧宾夺主,让人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哪。 若只有这些倒也算了,她还在额上贴了个头不小的花钿,脸上画的又是什么?牡丹么?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过半都被这艳丽的花型占了去,乍看上去,只觉晃眼得难受,连秦绯浅的人都瞧不见了。 这打扮…… 将张夫人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秦绯浅更加得意,追问她是不是觉得很好看。张夫人重重谈了一口气,完了,秦妹妹从迎风楼上摔下去,磕着头了。 就在张夫人惆怅着要不要违心迎合她时,太孙妃也走了来,远远就看到了秦绯浅这浓妆艳抹的打扮,她可没有张夫人那么含蓄,当场就皱起了眉,“你是来扮艳鬼的么?” 得,这样看来,她的效果倒是达到了。秦绯浅心平气和,抚了抚自己的鬓发,故意在人群中招摇而过。 要知道,她秦绯浅如今在皇城内也算是响当当的名人了,姿色也是城中男子心目中数一数二的,因此这样的场合,她自然是最吸睛夺目的那一个,没走几步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虽然这些目光略有些错愕…… 接着,在万众瞩目中,今日真正的主角,才堪堪登场。 第336章 独树一帜的美人 为了让林窈艳惊四座,秦绯浅可谓煞费苦心,好在她的努力没白费,当林窈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与秦绯浅同样的繁花长裙、同样的双宫银丝帔,同样的发髻、妆容,成效却截然不同。 在秦绯浅身上过于雍容的装扮,到了林窈身上,却是恰如其分,华贵却不冗余。额上花钿和颊边的描金牡丹虽夺目,却没能夺过她大开大合的容貌,反而平添浓烈的异域风情。 加之在秦绯浅的调养之下,林窈的皮肤白皙细嫩了许多,衬得她又圆又大的双眼更加明亮。 这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美,令人过目难忘。 “哟,这是谁家的,以前没见过啊?” “一个姑娘家居然这么高?嘶……我记得户部尚书林大人家的千金,听说是个大高个?” “诶她好像就是啊!但看着不像啊,我以前见过林小姐,没……这么好看的。” 殊不知大家的窃窃私语却让敏感的林窈害怕了,她忐忑地环视四周,不敢站在这些人的视线中,更是想起那天被傅明玮奚落的耻辱。 就在她再次萌生退意想要逃跑时,秦绯浅猛地拉住了她,一脸的倔强,决不允许她退缩,并且抛出了从古至今都十分好用的留人神句。 “来都来了!” 林窈看着她,纠结半晌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余光偷偷瞥着周围那些人,还是觉得浑身难受得紧。 尤其她本来就够高了,还顶着如此浮夸的发髻,别人旁人,连她自己都觉得都快冲天了。 但是这就恰恰是苏骊点出来的精妙之处。 既然林窈的个头藏不住,那还不如当做优势来展现,饶是秦绯浅这般美人都撑不起高髻的气势,林窈却可以,要做就做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事实上苏掌柜的眼光确实独到,也亏的秦绯浅甘当衬托,和林窈站在一起,高下立判,让人更加直白地看出林窈的优势。 张夫人和太孙妃松了口气,还好秦绯浅今日打扮不是真心的,倒是对这个林小姐十分有兴趣,上前正欲攀谈,就闻到了一阵甜香,尤其是太孙妃,有了孩子以后,嗅觉也更加灵敏了。 “这香味真好闻,谁家买的香粉?” 林窈报赫行礼,“回娘娘,这是臣女自己调配的。” “哟,看不出来你倒是挺有一手啊。”太孙妃又将她打量了一眼,“我喜欢这香,你多配些送与我。” 林窈正要应下,却被秦绯浅打断,“不行,你现在不能用香料,有没有一点当孕妇的自知之明?” 太孙妃立马捂着肚子笑笑,“对对对,还是孩子最重要。” 张夫人才知道她有孕的,和林窈一起恭喜她,接着便拉住太孙妃传授心得,她们俩的孩子都是来得极难得的,要注重的方面多着呢。 秦绯浅不打扰她们,刚要拉上林窈去其他地方转转,结果站久了脚踝疼,一个歪身,眼见着又要摔倒,却摔进了刑衍的怀里。 抬头看清刑衍的表情后,却让秦绯浅微微心惊。 “将、将军?” 第337章 时疫危机 在秦绯浅面前,刑衍向来都是温柔儒雅的,此刻却冷着一张脸,令人望而生畏。 可就在秦绯浅这一声呼唤之后,刑衍立马收敛起一身寒意,若无其事地把扶她站直,“累了,就说了不让你来的。” 秦绯浅愣了会儿没说话,末了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直言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刑衍不想说,她却难得的追问,“你藏着心事在这里陪我,一样是心不在焉的,难道是……你上回说的事有变故?” 自从刑衍说起匈奴换了个年轻狂野的单于后,秦绯浅没有一天不担心的,她不想让刑衍上战场。 有了上次罗秀的经验,刑衍知道不能胡乱瞒着她,否则只会让她胡思乱想更糟糕,于是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才小声跟她说:“皇城附近好些地方爆发瘟疫,闹得有点乱。” 瘟疫?秦绯浅紧起了心,刚要开口,刑衍就制止了她的话头,“别慌,已经派医官去救治了,时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秦绯浅不置可否,瘟疫在古代是很常见的灾祸,治疗方法也很多,想必大融的医者能够应对的…… “可将军你又不是大夫,这么担心做什么?” “因为要防止染病的难民流入皇城。”刑衍也看不习惯她这大得过分的发髻,伸手摘下花里胡哨的蝴蝶簪,“陛下命我护卫,所以刚刚在想着如何调配人。” 秦绯浅算是明白了,难怪别人都怕他,将军认真起来的样子确实有点吓人。 不过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刑衍,并不想让她多担心,“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府休息了。” “不嘛,我还没玩够。”秦绯浅撒娇耍赖,“走,陪我挑男人去,我刚才特地看了下,今天来了不少官宦公子,品性举止看着都不错。” 刑衍脸色一沉,“这么说,你看得很仔细是不是?” “嘿嘿没有啦,也就是……留心了那么几眼而已。”秦绯浅讪笑转身,看见不远处一抹人影后,却收起了笑意,刑衍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同样面露不善。 在他们对面,赫然站着倜傥风流的三皇子,正笑看着他们,挑衅地勾起了唇。 这个罪魁祸首看了眼刑衍,微微流露出稍纵即逝的畏色,但面对秦绯浅,他是根本不怕的,甚至上前来,假模假样地恭喜她。 “你的胭脂铺子闹出这么大事,没把你打垮,反而让你赚了一波人情,厉害啊秦绯浅,我真是低估了你。” 哪怕对方是个皇亲国戚,但在秦绯浅眼里,除了厌恶,没有半点的敬畏,她仰头看着三皇子,不行礼,不问安,丝毫谦逊都没有。 “是啊,毕竟邪不压正,就是还没查清楚到底是哪只过街鼠,玩这么不入流的把戏,三皇子,你觉得那人是不是很龌龊?” 三皇子不答,转而看向刑衍,笑里藏刀地轻呵了一声,“听说皇祖父让你镇守皇城以防染疫难民?那刑将军可得好生防紧了哦,万一有个漏网之鱼,就是你的过错了。” 第338章 将军你是来找茬的吧 一字一句间,全是对刑衍的威胁,秦绯浅看不下去,正要驳回去,却被刑衍拉住。 他和三皇子,甚至三皇子身后的人,已是彻底成了对敌,彼此较量也不会轻易停止,多说无益,还是少让秦绯浅心烦为好。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三皇子并不着急,倒要看看刑衍哪来的本事躲过这一劫。 被这么一搅和,秦绯浅也没有玩赏的兴致,“我还是回府好了,你不用陪,忙正事去。” “难道你觉得守个城门,还需要劳动本将军亲自上阵?” 日后或许会有好一阵子忙碌,还是趁着今日多陪陪她。 秦绯浅从善如流,没有辜负的好意,拉着刑衍私下搜寻人选,不一会儿就看到林窈身边为了三四个年轻公子。 “看来今日收获不错啊。”秦绯浅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躲在了树后偷偷观察,“将军,你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我觉得最左边那个不错诶,长得清秀,谈吐也儒雅,其实林小姐是个格外细腻温婉的女子,他们俩挺配的!” 长得清秀,谈吐儒雅……刑衍有些后悔了,他就改捂住秦绯浅的眼睛,把她拖回府里才是。 她觉得清秀儒雅是长处,偏偏他没有这些,一介武将沙场浴血,旁人连接近都不敢,比不上别人的温润如玉。 若是他的腹诽让秦绯浅听到,她一定会让刑衍回府里换个镜子的,但此刻她浑然不知大将军的失落,还在追问他的意见。 刑衍不痛快了,看了那男子一眼冷冷说道:“林尚书彪悍豪放,虎父无犬女,那人太温吞,配不上。” 呜……将军眼界挺高啊。秦绯浅又瞄准了中间那位,“那个呢?高大威猛,配林小姐正好,这一身阳刚气,多合适啊。” 那应该是个武将,虽然刑衍并不认识,比他粗犷太多,哪里是什么阳刚气,分明就是个糙汉。秦绯浅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居然会觉得这种比不上他的人能入眼? 于是刑将军又不高兴了,“那种人和林小姐站一对,岂不会被人笑话两尊宝塔镇河妖?” 儒雅的不行,豪爽的也不行?秦绯浅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将军虽然看似不愿帮忙,但其实很热心嘛,为林小姐选婿竟如此慎重。 “那……最右边那个呢?没儒生那么瘦弱,也没武夫那么壮硕,三个人中就数他和林小姐聊得最热络,和活泼话多的人在一起不会闷,最适合林小姐的性子,就他了!咱们去探个底,合适的话就帮忙撮合一下。” 结果她刚准备走过去,又被刑衍给按住。 她羡慕和话多者在一起的人,就是嫌弃自己沉闷咯?刑衍越看那男人越不顺眼,“话多者心眼也多,看他那一脸功利的德行,一定是贪图林家的高位。” 秦绯浅默默咬了咬牙,“将军,你就是来找茬的?” 刑衍并不否认,她可算看出来了?索性捏着秦绯浅的小下巴,“没错,但凡你觉得不错的人,我看着就一定不满意,能入你眼的人只有我。” “你不讲理。”秦绯浅又窃喜又无奈,“我是给林小姐挑人,又不是给我自己。” “那也不行。”刑衍就是这么霸道,“再说一遍,你眼里,只能有我。” 从来没见过把情话说得这么像恶霸的,秦绯浅捂嘴闷笑半天,然后趁着四周无人,勾着刑衍的脖子,在他唇角奉上一枚香吻。 “将军你知道么,人们择偶往往是心中有个想要的标准模样,然后循着那模样去找最符合的人,便是自以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但你知道我哪里不一样么?” 刑衍想了想摇摇头,被秦绯浅揶揄,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非想听她亲口说呢? 她踮起脚,贴到刑衍的耳边,唇瓣几欲碰到他的耳廓,用最轻最勾人的声音说道:“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心里没有想要的人,唯有你,就是我的标准。” 第339章 嘴硬是会惹麻烦的哦 有了她这句甜言蜜语,醋劲比天大的刑将军这才面色稍霁,一把将秦绯浅横抱起来,惹得她惊呼起来:“将军你别在这耍流氓啊!” “那回去就可以?”刑衍心情更好了,挑夫婿这种事让林尚书自己操心去,他可舍不得劳累了自己的心头宝,现在只想把秦绯浅扛回去,然后剥了她这一身衣服…… 再换身清爽的,不然看着眼疼。 忙活了这么久,其实秦绯浅也累了,不痛不痒地挣扎了一下就乖乖搂住了刑衍的脖子,恰好余光瞥见了一抹人影,顿时又来了精神! “差点把她给忘了。”秦绯浅让刑衍先放她下来,然后整了整衣领,走向不远处正在和人闲聊的江夫人,端得是仪态万千,面上却是一股子使坏的狡黠。 “江夫人,你这脸蛋恢复得可好?我的药管用?” 一听到秦绯浅的声音,江夫人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愤怒地瞪了过来,“你还有脸——” 后面半句话她没敢说出来,毕竟她也知道秦绯浅是得罪不起的,如今自己的脸已经好了,更没资格对她大呼小叫。 但她秦绯浅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给我调的那是什么药?!我整张脸都活脱脱落了层皮,火辣辣得疼了足足七八日没睡好觉!我还以为大家都这样,也就忍了,结果今天一问,所有人都没事,就我一个遭罪!你就是故意整我的!” 旁边那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夫人们听着直发笑,她们用的那药膏明明十分舒爽,清凉通透,甚至还想向秦绯浅再讨几瓶,怎么唯独江夫人的不一样,她自己心里该清楚缘由的啊。 心里偷笑还不算,她们非得在嘴上占点便宜,半开玩笑地揶揄起来。 “哎呀我说怎么江夫人的皮肤比我们都好呢,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是啊,新长出来的嫩皮就是不一样,我们好生羡慕呢。” “江夫人,你如今容光焕发,应该更感谢秦小姐才是啊,这独一份的好处,咱们还想不着呢。” “你们——”江夫人气得狠睃了她们一眼。 秦绯浅毫不掩饰地讥笑,“当初让你向我家苏骊道歉的,你不肯,既然这么爱特立独行,那我就成全你啊。”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毕竟治病就是这样嘛,同病不同治,江夫人你体质特殊,下点猛药也是为你好,所以你看,你的效果比旁人都好,足以见得我对你有多关照,感谢之词就不必了,大恩不言谢嘛。 江夫人被噎得没话说,心里仍然不服,她比不过秦绯浅,难道还得在一个没家世没地位的贱户面前低声下气么。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苏骊以前是给人做妾的,就算现在恢复了良身,那也是贱过! 想让她堂堂第一大皇商家的长女给一个妾道歉,门都没有! 江夫人的不服被秦绯浅看在眼里,半眯起眸,显然是动怒了。 不认错是?那就来点更大的教训! 第340章 打脸就得找专业的 真不知道江夫人到底是蠢还是耳目闭塞,竟敢在秦绯浅和户部尚书家交情正好时来挑衅她。 啧啧啧,又一个注定坑惨自己娘家的败家女。 秦绯浅不再和江夫人废话,意味不明地含笑离开,然后在人群中寻找起苏骊。 奇怪了,今天她可是特地带苏骊来的,怎么一直没看到人? “初九,去找找她。”她吩咐道。 初九领命去寻人,刑衍看这里人多,便让方胜也帮着找。 过了好一会儿,却见苏骊气鼓鼓地回来,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方胜。 “怎么了这是?”秦绯浅纳了闷,苏骊抿着唇不说话,但很明显是被方胜惹生气了。 刑衍微蹙起眉,勒令方胜如实禀报,方胜见状赶忙正了正神色,躬身回禀道:“刚才属下找到苏姑娘,见她被几个男人缠着说话,就上前帮她解围,结果……” 他眨了眨眼,实在没想通为什么,“结果属下说几句话,苏姑娘突然就不高兴了。” 哦?还有这事?秦绯浅看了眼苏骊的神色,隐约有所猜测,“所以你到底说什么了?” 方胜认真回想了一下,依着当时的口吻重新又说了一遍,“我看那几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就把他们都赶走了,然后跟苏姑娘说,她这么娇弱可怜,若要找夫君,那就得找个实在可靠能保护她的,最好是个习武之人,但品行得好,对她要体贴。” 私以为,他这番话算是很明理的了,苏姑娘听了似乎也挺动心,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见她如此感激,方胜就更热心了,于是又痛快地说—— 如果她有心,自己能在军营里给她挑个合适的。 结果就是这句话,让苏姑娘转眼就沉下了脸,赌着气再不肯说话,真是让人闹不明白。 听他说完之后,秦绯浅默默看了一眼含羞带怨的苏骊,略微有些同情,然后又看向了刑衍,说了句:“将军,偶尔也和你的侍从多交流交流。” 毕竟这个方胜,多少是有点不争气。 刑衍也是这个意思,嫌弃地让方胜从现在开始闭上嘴,一个字都不准说,好好反省哪里做错了。 不再理会方胜那个榆木疙瘩,秦绯浅牵着苏骊来到林窈跟前,正说着话的几位千金小姐着重看了苏骊一眼,“这位姐姐是谁家的?以前从未见过啊。” 苏骊不自在地低下头,她哪里是什么人家的小姐,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都是丢人。 但秦绯浅从不许她看低自己,大方向大家介绍:“她是我家的,也是秾华居的掌柜。” 这些千金们一听便能明白,心知肚明并不说破,表面客套,眼里却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许蔑视。唯独林窈是真情实感,将苏骊视作自己人。 因为她今日能够大放异彩,还多亏了苏骊剑走偏锋的主意,可以说是最大的功臣了,对她多感激都是理所应当的。 见林窈如此态度,其他千金才收起轻视,见苏骊衣着打扮很是别出心裁,便向她讨教一二,来回几句话,倒也热络了起来。 秦绯浅笑盈盈看着苏骊大出风头,而后才挽着林窈的胳膊说道:“林小姐,我想觍着脸求你帮忙讨个公道。” 林窈自不会拒绝,旁人也跟着好奇,谁还能让人家秦小姐抱不平了? 秦绯浅也不卖关子,转问苏骊:“你的脸现在还疼么?江夫人甩的那一巴掌,力道可不小呢。” 第342章 别人碰不得她 他说不行?为何? 刑衍忽然意识到,虽然方胜跟了他很多年,但他从未关心过属下,实在不太称职。 毕竟在遇到秦绯浅之前,连他自己都活得冰冷麻木,除了杀伐,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亲自给方胜续了茶,尽一尽作为上将的体贴,“说说看,怎么回事,若有是难处,我还能帮帮你。” “这倒不是。”方胜道,“只是我娶不了苏姑娘,别人可不可以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不行。” 闻言,刑衍皱起了眉头,“你嫌弃她嫁过人?” 方胜愣了下,随即摇着头赶紧澄清,“不是的!我怎会有这种念头,再说了……她嫁没嫁过人,也不是我管得着的。” 他越说越让刑衍糊涂了,没耐心地重重搁下茶盏,“到底为什么,说清楚!” 将军一怒,方胜本能地起身赔罪,而后才重叹了一声,“虽然苏姑娘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是讨厌我的,我何必再明知故问。” 刑衍更加纳闷,想了好久才明白缘由。 恐怕是因为上回,他让苏骊帮忙递玉梳给闹出的误会。 想了想,他索性不追究这个问题,只问方胜,对苏骊印象如何。 方胜张着嘴哑言,词穷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她……跟一滩水似的,碰不得,一碰就哭,让人又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头没个着落。” 有他这句话就好说了,毕竟此等心绪为哪般,刑衍是再明白不过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方胜的肩头,“这就对了,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对这汪水心心念念,等你哪天梦里见着了她,禀于我,我教你该怎么办。” 半信半疑的方胜只能应下,心里却相当质疑,他怎么可能会梦到苏姑娘呢? 结果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得忒快,当天晚上,就做了整宿的梦。 梦境的前半是一团乱麻,闪烁着各种毫无关联的画面,最后被定格在一片火红中。 满眼红绸飘动,鼓乐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热闹景象。是喜堂么?他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他不是新郎官,那为何会在这里? 就在他疑惑之际,隐约听到了一声抽泣,转过身,却看到了苏骊。 她一身嫁衣,手里执着掩面的团扇,对面站着个眉目模糊的男人,方胜隐约有直觉,这是他的同僚。 想起来了,他答应过给苏骊找个夫君的,看来是说到做到了。 然而就在这对新人准备行礼成婚时,苏骊却一把扔开团扇,含怨带嗔地瞪向他,眼底满是摇摇欲坠的泪珠子。 “都怪你!”她的哭诉令人心碎,方胜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见他无动于衷,苏骊簌簌落泪,被那新郎官揽住了肩头。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她竟如瓷裂一般,在眨眼间迅速破碎! “别!”他尖叫着冲过去,想要捞回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碎片从他指间溜走,最后化为了一地晶莹。 “啊——”方胜惊叫着醒来,瞪着眼,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苏姑娘如水一般,碰不得。 别人,不能碰她! 第343章 现在道歉,晚了 夜色入墨,唯有零星虫鸣,搅得人心神不宁。 方胜坐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心理默念着:梦是反的,一定是反的,绝对是反的…… 但一想到那碰一下就会支离破碎的苏姑娘,又是一阵心烦,也不敢闭眼再睡,索性起来练武,这一练就是一整晚。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刑衍就看出了门道,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竟有些沾沾自喜。 他的喜,兴许是来源于身为“过来人”的得意。他已是佳人在怀,而方胜的路还长着呢。 不过方胜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刑衍也不追问,让他打起精神来,从今开始要镇守皇城,容不得马虎。 方胜不敢多言,只问了句:“将军不先去看看秦小姐?” “不了,”刑衍含笑披上外袍,“得找岑尚书商量点事,就不去她那看戏了。” 看戏?方胜没敢问出口,刑衍也笑而不语。 过不了多久,秦家仓库里又得添入新的赔罪礼了。 事实上也正如刑衍所言,就在当天,皇城东边某座堪比官邸的奢华大院内,传来了震天般的鬼哭狼嚎。 “完了!我江家完了!我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要这么整我!” 今日一早,江老爷本还在悠然自得地享受他的富足日子,光一个早膳就嚼金咽银,抵得过寻常人家一年的血汗钱,也不用自己动筷子,自有年轻貌美的小嫩丫鬟送到他嘴边,另外再使唤两个乐姬在边上弹唱,这般逍遥自在怕是连皇帝都闭不上的。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奢侈的早膳享受完,府里的大管事忽然慌慌忙忙地跑过来,“老爷……老爷!” 江老爷眼都没抬,呵斥他不懂规矩,“不是说了么,要叫我主君,什么老爷,多没气派!” 大融朝礼教规矩森严,只有朝廷命官才可被称为主君,江老爷身为最末等的商人,私下里竟如此越矩,可见是个不安分的。 但这会儿子,管事的是真没功夫陪他过官瘾,跑到江老爷跟前的时候,一个腿软,索性跪在了餐桌前。 “完了老爷!户部的官爷们突然来查咱们家,把账簿翻了个底朝天,咱们逃的税都被清算出来了!” 江老爷险些背过气去,被丫鬟们扶住才没有从凳子上摔下去,捶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户部为什么突然就要卡他脖子,不说别的,光逃税这一条,数额就够把他流放到死了! 闻讯赶回娘家的江夫人同样茫然无错,“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江老爷白须倒竖,“是不是你那夫君惹了事得罪了人?” “没有啊。”江夫人满脸不耐,夫君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去得罪户部的人呢。 等等…… 得罪人? 她猛然想起秦绯浅,和她昨日里但笑不语的阴险劲,难道…… 没等她多想,一帮衙役就径直冲入了江府,手里的枷锁镣铐让人胆寒不已,吓得江家父女面无人色,却见一位穿着青袍的官员上前,替他们尚书大人转达一句话。 “我们林大人家的千金说了,现在道歉,晚了。” 江夫人当场捂着心口晕了过去。 不仅晚了,也完了…… 第344章 风雨欲来 江家的天崩地裂没那么快收尾,追讨回来的税银怕是能比得过一个小县郡的年贡? 这样想想,突然觉得自己为国家做出了挺大贡献呢。秦绯浅心满意足地品了口茶,所以说做生意得实诚,看她,就没有把柄让人捏着,活得多坦荡,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初九打赌,看看江夫人什么时辰能来赔罪。 这会儿都快晌午了,最早……傍晚前应该差不多? 结果江夫人的动作倒是很快,太阳还没开始西沉,她就灰头土脸地带着赔罪礼上门了。 瞧瞧人家,被刮了层皮走,还能拿得出如此丰厚的礼物,可见皇商是真的有钱啊,让秦绯浅好生羡慕呢。 此时的江夫人哪还有之前的嚣张跋扈,脸上甚至留了两个通红的五指印,一个是她爹打的,一个是她夫君打的,毕竟她可是凭着一己之力,搞垮了两家的钱路,尤其是江家,甭说是大融第一,连皇商都没想再干了。 并且就算江夫人求秦绯浅也没有用,他们自己犯了律法,可不是能通融的,但至少求一求,还能保住江老爷的一条小命。 “秦小姐,我真的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回,我这就去给苏姑娘磕头赔罪!让我怎么赔都行!” 看着趾高气昂的江夫人磕头磕到钗横鬓乱,秦绯浅却毫不心软,“你不是知错,只是被我整得服软而已,心不诚的道歉我们可不接受,所以为了让你心服口服,可不得帮你洗洗眼,看清人人平等的本质么?你看你现在多么得朴实无华,再也不用把大融第一皇商的名号挂在嘴边,没了这沉重的包袱,是不是活得更轻松了。” 欲哭无泪的江夫人只得含泪应和,她现在确实没资本在人前炫耀了,什么都没了…… 见她的眉眼鼻子都快扭成了一团,秦绯浅憋着笑,让江夫人明日去秾华居,当众给苏骊郑重道个歉,她也就不追究了。 毕竟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想给自家人讨个公道嘛。 有她这句话,江夫人终于松了口气,忙又去户部衙门求情,看着她匆匆告辞的背影,秦绯浅颇有些成就感。 真不错,她又帮助别人洗心革面了呢,至于这些赔礼,全都给苏骊,本就是她该得的,屯着以后当嫁妆。 不过让秦绯浅没想到的是,此番彻查江家所牵出的风波居然意想不到的大。 虽然最初是因为假公济私,但林尚书是个很正直的好官,借此干脆来了个大清扫,揪出了好些个手段不法的商户,收缴上来的银款数额惊人,不仅整顿了风气,还为国库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就连代政的太子都被惊动了。 看着户部上奏的折子,太子殿下闷声一笑,冲前来议事的刑衍说道:“这个秦绯浅可真不是个善茬呢,你也别太惯着她,小心她也跋扈起来。” 刑衍表面上应着,却是把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他敢保证绯浅不是会跋扈的人,所以该惯还是会惯着的,别想让他收敛。 太子瞧出他的腹诽,倒也没多言,只是很快便沉下了脸,重新说回到正事上。 “这件事还得靠你了,你自己也得多保重才行。” 刑衍正了神色躬身一拜,“末将定不辱命!” 第345章 这是要留宿了 让太子殿下头疼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皇城外爆发的时疫,谁也没想到这疫情竟会爆发得如此迅猛,光镇守城中已经不够了。 刑衍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千军万马的匈奴兵他都应对过,有他这句话,太子也就放心了,让刑衍自己多加小心,“一来时疫传人,你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二来,此等大事,朝中必定有人要做文章,肯定也不乏一些人看你不顺眼,想借机给你下绊子,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亮,让人无话可说。” “末将明白。”刑衍躬身告退,站在绿琉璃的檐下眺望远处天际,见到的是渐渐飘来的乌云,带来一片令人心生压抑的阴霾,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快步离开东宫,去军营调配人手。 天灾,人祸,以及灾祸背后猝不及防的黑手,都不亚于一场战争,而且是腹背受敌,比沙场上还要艰难的暗斗。 想着这些,刑衍竟忍不住出神,而后又笑话自己,到底何时养成的习惯,心里一有事就想去见秦绯浅。 见了她,就不觉得心累了。 于是在集结好人手后,他快马加鞭赶去了秦府,哪怕这会儿已经入了夜。 卧房里,初九吹灭了烛灯,为秦绯浅放下床幔,秦绯浅却不困,抱着枕头长吁短叹,“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些深闺怨妇成天盼着夫君来看她们,是因为无所事事,但现在才知道,有事做也一样如此。” 想让良人陪着自己,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因为想念。比如她现在就很想刑衍。 最近他忙,有三四日都没见着他了,弄得她给人看病都难专心。 初九也没什么能哄她高兴的话,只能帮她把被子掖好,自己也准备睡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让她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是将军来了么?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房门就被叩响了,秦绯浅像是心有灵犀般坐了起来,“是将军?” 除了刑衍也不会是别人,否则秦府的守卫怎么可能会放一个贼人进来光明正大地敲门。 初九快补前去开门,秦绯浅则下床趿上鞋,小跑着去迎接,果见是刑衍,立马就蹦进了他的怀里,“将军,你怎么这么晚来啊。” “因为知道你想我了,再不来看你,你一个生气,骂我负心不爱你了可怎好。”刑衍让初九先出去,初九心领神会,抱上自己的枕头去苏骊房里,还不忘帮忙把房门关上。 昏暗的光线让秦绯浅心跳骤然变快,听觉也比平时更灵敏,被刑衍的呼吸声催动得双颊滚烫。 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在夜里拥抱着,秦绯浅只穿着单衣,青丝披散,被他浑厚有力的臂膀包裹着,鼻间萦绕的全是刑衍身上这股清冽的气息,让她安心又悸动,随着心跳越来越快,心绪也忍不住飘忽起来。 将军……不会是来留宿的?否则夜里突然到访,还能为什么呢,定是积攒了几日的惦念,想与她水到渠成了? 要留……也不是不行,那她……应该说些什么呢?还是就这么安静等着,让将军来开口? 就在她咬着唇偷偷盘算时,腰间灼热的掌心更是让她险些惊呼,却又难免情怯,“将、将军……” 刑衍没给她退缩的机会,一口咬在她的下唇,“怎么,怕了?” 第346章 我也要去! 将军真是讨厌,还不让她害羞一下么?被刑衍放开后,秦绯浅把额头埋在他的胸口,被他的心跳震得更加慌乱,不自觉将双臂收得更紧些,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但刑衍很明显地浑身震了下,随即认输般苦笑了下,扶着她的肩头稍稍放开了她,“好绯浅,你饶了我,别让我忍得太辛苦。” 秦绯浅愣了下,都准备水到渠成了还需要忍么?难不成他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她一个没忍住流露的表情,反而让刑衍一时纳闷,待反应过来后,更是哭笑不得地亲了下她的脸颊,“想什么呢,都说了咱们得有个大婚。”但随即他又故意压低声音,轻抿住秦绯浅的耳廓,“不过你要是等不及,我倒是随时可以,绝不会让你后悔……” 这回,秦绯浅是真的脸红了,低头掩面,恨不得把刑衍踢出门去,“将军!” 他这么正人君子,反而弄得她才像是个登徒子一样,满脑子净想那些事,这便算了,还得被他调戏! 小小的她缩成一团,捧在手里如猫儿一般,刑衍可喜欢她这羞恼的样子,但也适可而止,没舍得再逗她,轻笑着抚了抚她细软的青丝。 “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明日一早就得走了。” “嗯?”秦绯浅是羞意立马被紧张取代,“你要去哪?” 刑衍叹了口气,贪恋地以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这次时疫传播得格外凶猛,已有好几个郡县受灾,染了病的难民们发动暴乱,到了平息不下去的地步,陛下特地命我领兵去镇压。” 有句话他没说,命他去镇压的确实是陛下,但却是襄王向陛下举荐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但这些政事都没必要让秦绯浅知道,省得她忧心。 他以为秦绯浅多少会有些哀怨,抑或舍不得他走,但终究她还是会通情达理地不多纠缠,乖乖等着他回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绯浅居然双眼一亮,在他的臂弯里跳了起来,“我也要去,带上我!”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刑衍不由苦笑,也是,她向来心系病患,见谁都想救一救,一听说有染病的难民,还能坐视不管? 是他疏忽了,忘记了这一茬,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可说出的话收不回来,秦绯浅固执起来又多可怕,刑衍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能忍着头疼好言相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跟着去冒险。 毕竟权势压人,他能帮秦绯浅担住,但恶疾难防,她又是个不老实的,万一染上了疫病可怎好? 秦绯浅不听,她懂防护,还有药,医术还不够好么?连刑衍都需要被派去,那肯定是非常严重了,不正需要她来帮忙么? 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秦绯浅死活要跟去,刑衍却说什么也不肯,任她软硬兼施撒娇威胁都没用,但无论刑衍如何沉着脸威慑她,秦绯浅也同样不怕。 就在他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秦绯浅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招杀手锏,狐狸似的那么一笑,便让刑衍心道不妙。 “那行,将军你去忙你的,我就留在城里。”秦绯浅话锋一变,却是十足的奸诈,“不过偶尔要是无聊的话,就去找襄王世子说说话好了,反正将军你也管不了我。” 刑衍的脑门一阵抽疼,咬牙摆出一副人见人怕的表情,偏偏秦绯浅非但不怕,还有胆挑眉寻衅,该怎么着,将军自己看着办。 于是……刑衍妥协了。 “行,带上你。” 第347章 跟我走吧,天不亮就出发 拿秦绯浅没办法这句话,刑衍真不是虚言,他是真的没辙,谁让秦绯浅是他的心头之爱呢,仗着他的独宠就有恃无恐,现在倒好,还学会威胁他了! 但就是咬牙切齿,刑衍也只能认输,但是让秦绯浅跟着他去可以,得守他的规矩,不能见了难民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这次时疫非同一般,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秦绯浅耐着性子一一应下,“放心,我可是专业的,随你过去也是为了教你们做好防护嘛,再说了……” 她的食指尖在刑衍胸口打着圈,动作又俏皮又勾人,“不为了我自己,也得为你啊,我要是染了病,你也跑不掉,你说我怎舍得呢?” “哼,你知道就好。”刑衍被挠得心热难耐,抓住她的手,一吻落在她柔嫩的掌心里,仍觉隔靴搔痒,却不敢再更多动作。 大晚上的,还是克制点,不然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明早丑时末我来接你,行李别太多,外头条件艰苦,比不得府中,什么胭脂水粉,衣裙首饰都——” “行了我都知道。”秦绯浅嫌他小瞧自己,“我是那么娇惯的人么?上战场我比不过你,治病还不如你么?” 刑衍顿了下,却没说什么,直到关上门离开她的卧房后,才头疼地叹了口气。 看来绯浅没听懂他的话,陛下派他出去不是治病救人的。 是镇压…… 一夜匆匆,丑时末相当于现代五点钟,天都没亮呢,刑衍站在秦府门前,有些犹豫要不要反悔。她平常那么娇气的人,辰时都赖床不起,这会儿肯定还在做梦呢。 他本来就不想带上秦绯浅,这不是被她闹得没办法才答应的,若此刻直接领兵出城,她反正也是追不上的,权当他做一回言而无信的小人。 可转念一想,那个襄王世子……不能给他接近绯浅的机会!自己要是食言,那小妮子没准一气之下真会和他较劲,算了,还是得带在身边才放心。 就在刑衍考虑要不要让秦绯浅多睡两刻钟时,大门却被打开了,待看清门内人后,他愣是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 “怎么了?不是你说一切从简么。”秦绯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打心底里满意,但刑衍却有些不舍得。 曾经的侯门贵女,如今秦府的一家之主,他镇北将军的心上人,多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此刻竟穿着男人的衣服,还是下人的,短衣裋褐,袖口脚踝都被束紧,一头那么美的云发,只被盘在头顶,用一根乌檀木簪子别着,那乌檀虽贵重,配上这一身打扮,也跟着没了光泽,整张脸毫无妆饰,素净到显得有些苍白。 仔细一看,那苍白的面色还透着几分憔悴,让刑衍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你昨晚没睡?” “哪有时间睡。”秦绯浅回得理直气壮,“治时疫需要大量的药材,全部都临时熬药汤都来不及,所以我动员了阖府上下所有人,通宵赶制了一批药丸,到地方就能用,遏制病情扩散很有效的。” 第348章 披甲上阵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次时疫具体是哪一种,但祛邪扶正的用药大抵都差不多,所以秦绯浅连夜赶制了许多药丸,还往药库里搬了不少货,以备在药材供给中断时能续上,以免耽误治疗进度。 看着她使唤人将这些包裹抬上运送物资的拖车上,刑衍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待秦绯浅疑惑地看着他,他才捧住秦绯浅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就站在大门前,高阶上,上万将士的面前。 就算天色尚暗,让人看不清什么,但此番情形足以让秦绯浅美目圆睁了,熬了一夜的困倦顿时消失,只剩下令人面红耳赤的羞窘。 刑衍可不是为了调戏她,而是满心动容无以言表,她太辛苦了,让他怎么舍得呢。 放开秦绯浅之后,他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才一夜下去,就没平常那么嫩滑了,“何必把自己折腾地那么累,那里有医官,无需你如此费心的。” “那为何瘟疫还是没遏制住?”秦绯浅的反问让他无言以对,难道当她过去是游玩的么? 不过直到此时,秦绯浅才注意到刑衍这一身装扮,刚才黑灯瞎火没看清,现在这么一打量,简直令她想要尖叫! 以往刑衍不是穿着玄金长袍,就是宽松的广袖衫,也就那么一次见他身着官袍,无不英武与儒雅兼具,但也许是因为秦绯浅独得刑衍宠溺,倒不觉得他有多让人闻风丧胆,甚至有的时候,会忘记他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但此刻的刑衍,才真正让她看清,自己的男人是个多么骁勇的武将。 一身明光铠甲的包裹下,把刑衍筋肉匀称的体态衬托得威武不凡,本就戴着头盔,半张脸还被遮掩在了金面具下,更显得神秘叵测。 她的将军无论怎样都英俊!秦绯浅心喜得不得了,摸着他冰凉锃亮的甲片问道:“又不是打仗,为什么也要披甲上阵?” 就凭她这个轻浮他胸前铠甲的动作,刑衍就恨不得脱了它,让她好好触碰,一寸寸真切地感受他。 不过大军当前,他还是得收敛些,一把握住秦绯浅那不老实的小手,“这次就得如上阵一般应对难民,若镇压不助,病情继续扩散,恐怕大融的半壁江山偶逃不脱。” 一听到自己的职责如此严苛,秦绯浅暗自给自己鼓了把劲,“事不宜迟,咱们走!” 她看到队伍中间有辆马车,不用猜也知道是刑衍为她准备的,可刚准备上车,腰腹却被一条裹着铠甲护臂的胳膊搂住。 “诶将军?”她连惊呼都不敢太大声,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个差不多就行了。 刑衍无动于衷,把她横抱起来,“让你坐车太委屈。” 他的话让秦绯浅听不明白,将士们都是步行,就她一个人坐马车,哪里委屈了? 可下一刻,刑衍就为她解了惑。 他双手抱住秦绯浅,竟不用拉缰绳,一脚踩住马鞍脚踏,然后一跃翻上了马背,把秦绯浅安置在了自己的怀里,还贴心地帮她调整出最舒服的坐姿,然后一吻落在她额间,炫耀般说道:“你就该坐在这里。” 第349章 重灾区 换做平时,秦绯浅不会觉得自己和刑衍共乘一匹马有什么不妥,但今天可是要领着大部队出城赈灾的,这么严肃的场合,让她坐在大将军的怀里,怎么有点……祸国妖姬的味道呢? 不对不对,她才不殃民呢,她可是去造福于人民的,所以得显得郑重些,坐在将军怀里算怎么回事。 她不安分地扭动着,可惜马背太高,她又不敢直接跳下去,只能去闹刑衍,“我要下去,不然别人看到,还以为你色令智昏,出来办公事还带个相好的呢,到时候看扁了我,就不会相信我的医术了。” 她可真是调皮,也不怕乱动会掉下去摔着。刑衍紧紧箍住她,让她背靠在自己的胸口,但铠甲冰冷坚硬,硌得她不舒服,只好稍稍松开些,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打扮,勾起一抹哂笑。 “绯浅,不看脸的话,以你现在的打扮,恐怕不会有人把你往色令智昏这个词上去想。” 秦绯浅眯着眼抬头嗔他,怎么着嫌弃她不好看? 刑衍的笑意更深,“所以说你聪明,就得是这个打扮我才放心。” 不管到哪,他都不想看到秦绯浅被别人紧盯着,谁都不行。 因为刚才的乱动,秦绯浅微微有些下滑,刑衍将她重新抱着坐好,勒紧缰绳,号令千军启程进发,却偷偷做了个小动作。 借着天黑,他俯首吻了下秦绯浅的额角,小声说道:“你是与我平起平坐之人,这不是体谅你不会骑马才贴身保卫你么?该骄傲才是的啊秦神医。” 这话秦绯浅爱听,抿着笑挺直了腰背,战马行进时有些晃动,她有些害怕,主动搂住刑衍,铠甲虽然冰凉,但正因难接近,她却可以肆意倚靠,反而有种独一无二的骄傲。 不过她熬了一整夜确实累了,马背上的颠簸又极具催眠的效果,没多久,秦绯浅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瓮声瓮气的嘤咛道:“将军你可得抱紧我,我怕我……抓不住你。” 刑衍见她困顿难挡的可怜模样,解了自己的斗篷裹在她身上,以免她还没来得及救别人,自己就先病倒了。 这斗篷是用软毡做的,防风保暖且柔软,一沾身,秦绯浅就败给了倦意,在刑衍的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安心睡了过去。 没多久,刑衍听到她细密清浅的呼吸声,低头看了眼她的睡颜,一手微微收礼,将她护得更紧些。 娇娇软软又小小地窝在他怀里,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他还是头一回带着这般愉悦的心情领兵出征,这可怎么办,越发离不开她了。 天边泛白之际,大军抵达城门,穿过门洞时,刑衍还特地以手遮住了秦绯浅的双眼,以免她被突然的光亮激醒,再向南百余里,便是此番瘟疫的重灾区了。 然而刚出皇城不到十里地,刑衍就皱起了眉头,轻轻捂住秦绯浅的耳朵,不想让她被这些声音吵醒,但秦绯浅还是敏感地被痛苦的呜咽声惊醒,睁眼一眼,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350章 丧尸般的难民 “这是都是……难民们?” 秦绯浅的声音打着颤,双肩紧缩,一动也不敢动。刑衍将她扣紧,这样的场面虽然吓不到他,但他知道秦绯浅肯定被吓到了。 只见大部队的前方,浩浩荡荡迎着大批的难民,一个个衣着褴褛污脏,瘦得只剩下骨架的身形,因步伐虚浮而摇晃,枯黄干瘪的脸绝望地仰望着,张着嘴,因饥饿疲劳等痛苦而从喉头溢出绝望的哀嚎,低沉,无力,宛如鬼吟一般…… 像丧尸一样。秦绯浅默默腹诽,哪怕她知道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因为这些难民都是活人,为了活命而无望挣扎的活人…… 秦绯浅定了定神,让刑衍把带来的干粮分给他们,刑衍皱起眉,“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那些可是给我们自己留的,而且全给难民也不够的。” “我知道。”秦绯浅很坚定,“但这些供给是有的多的,我们省省也不会饿着,而这些人还能有力气都这么远的路,说明身体情况还可以,只要给点药和吃的,他们能活得下来!至少先保住这些人的命。” 望着眼前这么多的人,刑衍不太同意,秦绯浅却没有犹豫,挣扎着要跳下去,被他死死按住,“别动,这么多人围上来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见了食物,比饿狼还可怕,会伤到你的。” 秦绯浅才不听他这些话,“有你在,我还能被伤着?” 实在拗不过她,刑衍只能妥协,让将士们拿东西就行了,她别下去。可那些药只有秦绯浅知道区别,她必须得下去。 拿她没辙的刑衍只能将她抱下马,看着她从行李里翻来找去,拿出了一大堆叠好的纸包,这些是算好了剂量的药丸。 “把这些分发下去,一人三包,每天一包,注意别碰到他们,发完以后洗手。”她指挥将士将药包发下去,另外每人再给一块大饼,先接了燃眉之急再说。 不过紧随而来的问题就让她很头疼了。 看着这些苦难的百姓,秦绯浅不知该作何表情,他们千辛万苦地走来,却注定进不了皇城,去别的地方游荡,又会扩散瘟疫,只能集中起来,可这个时代对于难民的待遇不会很好,不管怎么样都很难。 她本想跟刑衍说出自己的想法,看看怎么办能更好些,结果那些难民眼尖地看到大饼,果真如疯了一般冲过来。 别看难民比之于士兵,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但人在生死边缘是会爆发出无能潜能的,为了活命连刀枪都不会畏惧。 起初只是走在最前面的几十人冲过来,但随即,越来越多的难民如羊群一般前赴后继,几百上千个饿疯了的流民蜂拥而来,这场面确实骇人且极具危险。 秦绯浅虽然见过不少场面,但这样疯狂的情形确实从未遇到过,短暂地惊惶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不能让刑衍看出她害怕,否则他肯定会收回成命。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人类的疯狂,以至于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凶险…… 第351章 恩威并施这个谁不会呢 “大家都别抢,每人都有的,妇孺优先,排队来。”秦绯浅帮着将士们一起分发,结果那些人根本就听不进去,争先恐后地冲过来,疯抢着眼里的一切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往嘴里塞,甚至连药包都没拆开,就这么直接嚼了起来。 三天分量的药就这么拿来填肚子,虽然不会吃出什么事,但也把秦府上下所有人整夜的辛苦给糟蹋了,况且再没有更多的药拿出来,病也没能根治…… 秦绯浅很是无措,让将士来控制局面,可这样也没能有什么用,那些抢到东西的难民开始你争我夺,老幼妇孺当然抢不过身体相对更好些的男人,并且这些人是不会讲什么礼意道德的,有的人护着怀里的大饼不肯给,立马便遭到殴打。 自相残杀的惨剧,就这么在秦绯浅眼前上演,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这时,刑衍才叹了口气,他确实故意为之的,既然说服不了她,那就只能让她吃点教训才能老实下来。 然而就在刑衍向秦绯浅走去时,却没想到,秦绯浅竟径直朝那些难民走了过去! “绯浅!”他急忙上前想要拉住她,秦绯浅却没有止步,见到一个男子正在抢女人的东西。 那男子虽瘦,个头却很高,满脸狰狞地拉扯着中年女人怀里的面饼,下手毫不手软,把女人拽倒在地之后,还狠踹了一脚,这才将面饼抢到手。 秦绯浅皱起眉,径直越过士兵走了过去,男子见她衣着朴素,以为她也是来抢吃食的,凶狠地想向她扑去,想要先发制人。 刑衍见状紧缩了瞳眸,紧咬牙关飞身冲过去,然而秦绯浅反而没他这份紧张,甚至一脸冷漠,在男子扑来之际,她右手格挡绕开他的手臂,左手掌心重重推出去,发动全身之力,直击那人的心口! 灌劲之下,她鬓边发丝微微飞扬,面目如霜,甚至带了些煞气。 生气起来的秦绯浅,愈渐有了刑衍的风姿,让周遭所有人都不由愣住。 “唔……”男子捂着心口跪地蜷缩,再没了抵抗之力,秦绯浅冷着脸将他手里的大饼抽出来还给那可怜的女人,然后勒令将士们,但凡看到有谁抢东西,打!只要不打死打残,就可劲下手,不疼就不会长记性。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秦小姐的,刑衍适时清了下嗓,示意他们照做,将士们立马出手,不出十息的功夫,就将这些人统统制服住。 秦绯浅站在他们面前,将他们鼻青脸肿的模样扫视一眼,尤带怒气地厉声呵道:“给你们活路,你们不珍惜,难道想让我对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就乐意了?告诉我,想不想活命?” 难民们面面相觑,唯唯诺诺地点头不敢吭声,秦绯浅不满意,更拔高了嗓音,“大点声,想不想活?” “想!” 这次的回答终于够响亮了,秦绯浅继续说道:“我能保你们的命,但你们得守我的规矩,再敢抢别人的东西,我就剁了他的手,敢不听我的话一口气把药全吃了,就小心我给你们喂毒,让你们肠穿肚烂,听没听明白?” “明白了……” “大点声!” “明白!” 秦绯浅收起愠色,满意地挑起了眉。很好,麻烦解决了。 第352章 她是你们的救星,伺候好点 成百上千发了疯的难民,居然就这样被驯服了? 别说将士们目瞪口呆,就连刑衍都颇为惊讶,愣愣看着秦绯浅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顶,“乱来,万一真被伤了怎么办,不过倒没看出来,你竟是有功夫在身的。” 秦绯浅嘻嘻一笑,学中医的多少都得会两手,是不是很佩服她? “将军,咱们需要单独建个营地,把这些人收容到一起,否则他们四处乱窜,会把瘟疫带到其他地方的,朝中要是不肯出力出钱,我就自己掏腰包。” 刑衍点点头,“其实倒不会,各地都不会允许将染病流民放进来,他们顶多是在外漂泊没着落,你愿意收容他们,那就按你说的办,陛下会同意的。” 他留了二百士兵下来,再派方胜火速回城,联系林尚书,由户部安排建营,再调配食物药材来,既能杜绝流民入城的隐患,也能让染病较轻的人能够更快痊愈,减少病亡。 剩下的大部队则跟着他继续前行,那些没能走出村镇的人,才是最大的麻烦。 按原计划,疾行一天,当天傍晚便能到达受灾最重的上连村,但因为中途处理流民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直到夜间才堪堪抵达。 村外被重重围住,不准里面的人出来,驻守的士兵一个个疲倦不堪,想来是因为人手不够,已无力应付绝望的村民了,四名医官也垂头丧气,作为医者,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绝望而死,自然是十分挫败的。 只有最高将领范将军还算精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强撑着,毕竟在刑衍来之前,他是这里的顶梁柱,若他都倒了,就更没人能镇得住这里。 见了刑衍,范将军才大松了一口气,“辛苦刑将军为了这种小事亲临,末将惭愧。” 刑衍抱着精力不济的秦绯浅下马,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扎下的营帐。 以前他出征行军,从不挑剔吃住,这样的营帐已是最好的了,可现在有了秦绯浅,她不该受这样的委屈,所以让范将军准备一间更好些的帐房,被褥要新的。 范将军瞥向连眼都没睁开的秦绯浅,心里忍不住低估,都说镇北将军军纪严明且十分律己,怎么还带着个女人? 秦绯浅已困得不行,被刑衍抱在怀里睡觉,根本听不进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而刑衍看出范将军的脸色,颇为自豪地将秦绯浅托得更高些,“她是你们的救星,伺候好点。” 范将军满心糊涂,但也只能照做,好在为了迎接刑将军,倒也有些彻新的物资,便立马给秦绯浅搭起了帐篷,但军营里没女人,实在找不到人伺候。 “这个没事。”刑衍抱着秦绯浅向帐篷走去,“她的饮食起居,本将军来照顾就行。” 闻言,范将军险些没咬着舌头,还以为刑将军是找了个女人来伺候他,这怎么…… 他站在帐篷外,看着刑衍为秦绯浅脱鞋盖被,还小心帮她把枕头挪好的宝贝劲,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一定是累狠了,都看到幻觉了…… 第353章 有些事不能让她见到 将秦绯浅安顿好之后,刑衍才召范将军入主帐说话,“现在情况如何?” 范将军苦着脸摇摇头,拱手回禀道:“很糟糕,大批的人病倒,剩下身体还算可以的,一个劲想要逃出村子,这里的村子都是好几个连在一起的,暴乱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原本来了六个医官的,结果一个也染了病,恐怕撑不过几天,另外一个……前天被打死了。” 苦于瘟疫的村民看不到希望,将怒火发泄到了无能的庸医身上,可医官们也没办法啊,这次的瘟疫是他们没遇到过的,所有的办法都用了,但仍然控制不住。 刑衍沉默了片刻,以前他领兵打仗,也遇到过军中爆发恶疾的情况,但村民和士兵不一样,他们不遵军纪,也不服从调配,真闹起来只能武力镇压。 他的指尖敲了敲膝头,沉声问道:“那些重病人,怎么处置的?” 瘟疫的传染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哪怕是死尸,也会污染土地和水源,只有把这些病源处理干净,疫情才能有转机,否则…… 若是所有人都无力回天的话,那这些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法活下去了。 范将军知道刑衍问的是什么,默了默,才艰难说道:“那些救不回来的,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药材,拖延下去终究也是个死,还不如……痛快些。” 嗯,照常都是这样做的。刑衍毫不惊讶,“埋了?” “还不够。”范将军的语气越来越沉重,“最近雨水多,埋在土里,病气会顺着雨水流进河沟中,那河水都被打来吃用甚至是熬药,所以……得烧,才能干净。” 刑衍微微抬眸,想了想确实该如此,但这种残忍的场面绝对不能让秦绯浅看到。 按照他以往的做风,是不会在意怎么个烧法的,但如今和秦绯浅相处久了,心也软了不少,竟也会去同情那些可怜的病人。 “那就这样做,今晚上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记得,烧之前先让他们断了气。” 明日秦绯浅就会去给那些村民治病,让她看到那么多回天乏术之人,她心里会难过,更不能让她目睹烧人埋人的景象,所以赶在今晚,先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完。 哦对了,动静别弄得太大,惊扰到秦绯浅可就不好了。 范将军领命吩咐下去,又和刑衍商量起镇压暴动的事,这一聊就聊到了后半夜,刑衍也没顾得上去看秦绯浅,而军中将士也心知肚明,主动避嫌,自觉不去靠近她的帐篷。 因此,当秦绯浅醒来,离开帐篷时,竟没一个人知道…… 莫约丑时初,秦绯浅幽幽睁开眼,她并非觉浅之人,但心里惦记着疫情,梦里也全是这些,因此睡不踏实。 此时正是一天中夜色最浓重之时,但透过帐篷能看到外头照明的火光,她正要翻身再睡,却隐约听到了一阵怪声。 虽然没听清是什么动静,但她就是莫名心惊了下,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煞然惨白。 那声音,怎么像是…… 惨叫? 第354章 敢拦我胆子不小 这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有连绵不绝的惨叫? 秦绯浅有些害怕,裹紧衣服走出帐篷,四下无人,但那凄厉如鬼唳一般的叫声更加清晰了,似乎是从南面传来的。 因为刚到这营地时,她实在太困了,所以对此地的情况一无所知,只隐隐猜测,南边该不会就是被封锁的村落? 除了火把的光亮,四周什么也看不清,秦绯浅实在难以忽视那隐隐约约的声音,鼓起勇气从行李中翻出口罩和手套戴上,毕竟身处疫区,防护当然得做好,然后再拿上一支火把,谨慎地向南边走去。 这一路上,她一个人都没有遇上,这样反而很奇怪,但秦绯浅顾不上好奇,因为那惨叫声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已然能分辨出,那是好多人的哭喊。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染了病的村庄,如果人间炼狱一般? 就在秦绯浅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继续前行时,两道人影却突然出现,把她生生吓了个结实! “你是何人?竟擅闯封禁重地!” 被呵斥声吓得险些魂飞,秦绯浅捂着心口忍不住埋怨,“你们是鬼变得么!不好好守在这,玩什么偷袭?大半夜的把我吓死了,你们担待得起么!” 这女人是谁?口气还不小呢。两人守卫把她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眼,见她衣着简朴,面上蒙着奇怪的面罩,虽辨不出容貌,但仅凭一双眼也看得出是个美人,一时猜不出她的身份,索性把她驱赶走。 秦绯浅更加不高兴了,见他们的打扮与刑衍手下的士兵有些许不同,想来不认识她也正常,便清了下嗓说道:“我是随刑将军而来的医官,想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医官?糊弄谁呢。”两个守卫嗤之以鼻,天底下哪有女人当医官的,见她口出狂言,猜测她应该是刑将军带来的女人,一时好奇才想进村子里看看。 “哼,简直胡闹,这村子里全是病气,你进去可就不能出来了,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要闹到将军帐中闹去,别来这捣乱。” 守卫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出手触碰,只能挥舞手中火把来驱赶她。秦绯浅本能地后退几步躲开烈焰,随即听到更加凄惨的哭喊,一时心头迸起怒火,背过身扭动项坠,从中药库里取出银针,出来后转身就甩向那个拿火把赶她的混蛋! 那守卫起初还没什么感觉,以为秦绯浅只是虚晃一枪,正准备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摸到自己喉间扎着一根银针,惊恐地不敢乱动。 是那女人干的?她竟还藏着这样的暗器在身! 见另一个守卫准备对自己动手,秦绯浅捏着银针警告:“别惹我,否则下一针会封在哪,我可就不好说了,敢伤了我,就等着被刑衍扒皮,有胆子就继续拦我啊。”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再不敢轻视了她,一左一右给她让出了道路,秦绯浅这才哼了声,正要走,又被那中了针的守卫拦住。 这点小事还需要她来?秦绯浅不耐地一挥手,银针便被无知无觉地拔了下来,接着扔回守卫手中,“给你留着当个教训,以后少瞧不起人。” 第355章 这分明是屠杀 被放行之后,秦绯浅反而更紧张起来,这两个守卫虽然态度差了点,但确实尽职尽责,换做平常人,确实不能踏入疫区,一旦进来,也的的确确不能再出去,否则携带病气会传染给外面的人。 会如此严苛地守卫,说明这村子里的境况是真的很凶险了。 哭喊声愈发清晰,秦绯浅循着渐渐靠近,呼吸也越发沉重,仿佛要被那些绝望凄厉的惨叫拽入深渊一般。 直到拐过一处院落,在看清眼前景象后,她被惊吓地松手丢了火把,睁着圆眼步步后退,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她看到的,是一群群抱头缩在一起的村民,有的人生命垂危,有的则还算健康,他们面前有个大坑,几个和刚才守卫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卒,从人群中拉扯出一个个生了病的人,有的人已经无力挣扎,而有的拼尽全力反抗,他们的家人拉住他们,不断地向士卒求饶,“他还能活的!他能好起来的,别杀他……求你们了他能好起来!” 可士卒们根本不听,把年迈的老人拽向那坑边,竟毫不犹豫地一刀直接捅进他的腹部! 秦绯浅惊愣住,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拔腿冲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凭什么杀人!住手,全都住手!” 她曾见过遭受意外的伤者,见过各种原因而导致的惨烈死状,来了大融朝以后,也见过刑衍动手杀人,但他那是对敌,而这些士卒,是活生生的屠杀啊! 这些村民有什么错? 她突然的出现让士卒们愣了下,但他们不知道秦绯浅的身份,以为她只是这村里的人,便一把将她推到了人群中,然后当着她的面互相交谈起来。 “看起来是个没病的,可以留着。” “嗯,杀光了也不行,不然不好交代。” 说完,他们又指向那些瑟缩颤抖的村民,“都听好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些人病得太重回天乏术,不处理掉,只会害得你们也染病,若有人问起,都不准开口,否则明日的汤药里能放些什么也就不一定了,想活命就闭上嘴,你们的亲人才不算白死,听到没!” 村民们无力反抗,只能喏喏应下,哪怕他们的心中,有那么多的悲痛和不甘。 秦绯浅却不服,冲向坑边怒吼起来,“你们分明就是枉杀无辜!能不能救活我说了算,不是你们!” “你可好大的口气啊!”士卒把她推开,可秦绯浅也不是好对付的,而她的余光正好看到了那个大坑里的景象,更是惊得连眼泪都下来了。 坑里已经有十几具尸体了,不,有的还没有死,比如刚才那个老者,虽然腹部被桶穿,半身都浸染在鲜血中,但他暂时还没有断气,举着手,无力地想要求生。 当老者的视线和秦绯浅撞在一起时,秦绯浅更是满心的悲怆,这样的重伤,她救不了了…… 就在这时一阵浓烈的酒味扑灭而来,她愕然看到那些士卒将一大缸烈酒倒进了坑里,而那名老者的伤处被烈酒刺激,疼得他惨叫连连。 至于为什么要倒酒,秦绯浅也有了猜测,发了狂一般想要拦住他们。 可她还是……没能阻止。 第356章 都是刑将军下的令 以秦绯浅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卒,她眼睁睁看着坑底被倒满了烈酒,紧接着…… 一束火把被扔了下去。 “不要!他们还活着啊!”她的声嘶力竭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焰腾起,在那火焰中,尚且留有一口气的人们痛苦地挣扎着,最后被定格为枯枝般扭曲的焦黑残骸。 秦绯浅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来这里是为了救人的,不是为了亲眼目睹,这些人被活生生残杀的啊…… 她被几个士卒合力架住,溢满泪水的眼里通红一片,狠狠瞪向这几个杀人犯,“谁允许你们这样干的,我要让刑衍把你们也处死!” 士卒们很奇怪她怎会知道刑将军的名讳,甚至敢直呼其名,但这些都无所谓。 “有本事你去告状啊,这就是刑将军亲口下的命令。” 秦绯浅如雷轰顶,“什、什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朝廷就是这样做事的,有病的会传染给别人,当然要烧死了,你们这帮人有什么好埋怨的。” 这不可能,刑衍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秦绯浅摇头否认,无意间瞥见了那些幸存的村民。 而他们的眼中,全都堆满了怨恨,恨不得要把刑衍千刀万剐。 不会的,他是来救这些人的啊。秦绯浅的脑海里空白一片,怔愣之际,却见人群中有个少年突然蹲地呕吐起来,面色赤红,浑身抽搐。 旁边人见状全都惊恐地远远躲开,只有他身边的中年女人仍紧紧抱住他,想来应该是他的母亲。 士卒不耐烦地咋舌一声,向那少年走去,而那位母亲拼命抱住自己的儿子,反复恳求道:“兵爷我求求你们了,他之前还好好的,肯定没大碍的,喝两口药一定可以好的,别……别杀他,他还能活啊!” 这样的话士卒已经当成了耳旁风,毫不留情地将少年从他母亲怀里拽走,“都说了这是朝廷的命令,你要是舍不得,就跟你儿子一起去死。” 说罢,也懒得给上刀,竟想把那少年直接扔进火堆中,当母亲的见到这一幕,尖叫着冲了过来,要让她亲眼见到儿子被活活烧死,他宁愿跟着一起死! 然而就在这对母子俩也要葬身火海的这一刻,秦绯浅却使足了全身力气,一头撞向拉拽少年的士卒,士卒没个防备,被撞得踉跄倒地,险些就失足滚下火坑,被同伴拉住在保住了这条小命。 “你这个贱种!”士卒扬起手就要扇下耳光,却在这一刻,被秦绯浅寒光凛凛的眼神慑住,愣愣举着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秦绯浅知道无论她吼太多话都是没有用的,她没能挽救之前的人,至少决不能再看到其他人枉死。 她拦在这对母子面前,只露出的双眼如狼顾一般,让这些士卒终于睁大了狗眼,意识到她绝不是一般的村妇。 “给我听好了。”秦绯浅咬牙说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再动这些村民一根手指头,否则我定让你们死无全尸,你们说是刑衍下的令,那我这就去找他问清楚!” 第357章 她也成了被憎恨的对象 这女人居然直呼镇北将军的名号? 士卒们摸不清秦绯浅的身份,不敢乱说话,倒是旁边那些村民听到刑衍的名字,愤而破骂起来。 “那个刑衍他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草菅人命,他该遭报应!” “什么朝廷,什么将军!一个个吸人血的败类!我咒他打仗死在战场上,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下十八层地狱,还他一身血债!” 更有一个老者,杵着拐杖狠敲地面,泣血般地咒骂着:“狗娘养的刑衍就不是人!前年把我儿子点去上战场,我儿子就再也没回来,现在又把我孙子活活烧死!苍天啊!你为何不收了那祸害!” 看着他们痛恨至极的表情,听着他们恶毒的诅咒,秦绯浅摇着头,想要辩驳却又无力。 不是这样的……将军他不是坏人。 可是士卒口口声声说这是他下的命令,又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正要去找刑衍问个清楚,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两三个村民拦了下来。 “你不是我们村里的,还能叫出刑衍的名讳,说,你是刑衍什么人?” 另一人把秦绯浅打量了两遍,又伸手拽下了她的口罩,秦绯浅没个防备被他得手,心道糟糕,她恐怕也得被传染了。 可这些村民们不懂,见她脸蛋漂亮,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刑衍带来的!大家伙!快把她抓住!她是刑衍的女人!” 众人见不到刑衍,只能空口破骂,但他的女人此刻就在眼前,可想而知秦绯浅会遭遇什么。 就连刚刚被秦绯浅救下的那对母子,也只是袖手旁观站在一边,并没有出面保护她的打算。 因为就算秦绯浅救了他们,但这一切都是刑衍造成的,要不是刑衍,他们何须被救? 所以他们不会感激,顶多不会跟着别人一起对秦绯浅动手泄愤,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在这几个士卒听出秦绯浅的身份,可不敢得罪镇北将军,齐齐拦在她身前,回头又看了她两眼。 “你真是刑将军的家眷?” 虽然自己和刑衍还没成婚,但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秦绯浅点点头,立马点燃了村民们的怒火。 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一心只想要刑衍遭报应,那么拿他的女人出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之前他们被几个士卒压得抬不起头,但此刻群起而攻之,仅凭几个士卒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很快就被冲散,等待秦绯浅的,无疑是没有理智的暴怒攻击。 要是被他们擒住可就麻烦了。秦绯浅急中生智,背过身扭动项坠,本想进中药库拿些药材证明自己医者身份的,结果一时慌乱,项坠扭反了方向,来到了西药库。 再退出恐怕来不及,秦绯浅将错就错,飞速思考该拿什么药最合适。 古时对于瘟疫的概念比较笼统,但西医治病得分治病源才能对症下药,她又是刚刚才到这里的,还没来得及询问病症,不知道该拿哪种药。 况且她需要能即可见效的药来安抚人心,否则她若不能比那些普通医官更厉害的话,在这些村民手上绝对会吃亏。 现在看来,读书不多的农民反而比皇帝还难对付,皇帝就算勃怒,尚且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可这些人是不会听她说话的,他们只看眼前。 好在危急关头,她的脑子转得还算快,飞奔到药柜面前,火速找到了那救命药,抄上以后退出药库,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危险。 一转身,却见一只碗大的拳头向她迎面挥来,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第358章 布洛芬乃神药也 面对照着她的脸迎来的拳头,秦绯浅被逼出潜能,拔下头上发簪当做武器,径直扎向那男人的肘窝,疼得他瞬间脱力,但随即也更加愤怒。 趁着他收回胳膊的短暂时刻,秦绯浅将手里的药盒举到他眼前,又让其他村民也看清楚来,目光镇定,呼吸却十分急促,显然是强忍着惊惧。 “我是刑将军的女人,但也是整个大融首屈一指的大夫,连皇家的人我都给看过病!此来是特地为了给你们治病,你们要是打伤了我,就再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男人再次挥拳的动作不由顿住,他们确实愤怒,甚至到了不怕死的地步,但有了生机在面前,不可能真的不想活的。 而其他人也半信半疑,他们对秦绯浅是不满的,但又舍不得措施治病的机会。 只是…… 她手里那颜色奇怪的盒子是什么?哪有这样的药? 将村民们的迟疑看在眼里,秦绯浅松了口气,他们能犹豫,就能有转机。 “这可是我秘制的灵丹妙药,不管什么病,吃下去就能退烧止痛,若是没效果,我任你们处置,怎么样,要不要信我?” 村民们面面相觑,随即却冷嗤起来,“灵丹?呸!是我们能吃得着的?你少拿我们不认识的东西来糊弄!” 这帮人…… 秦绯浅无奈咬牙,给他们好东西,他们还不信是不是? 她忍了忍脾气,将药盒递向刚才她救下的那个少年,“吃下去一刻钟,你就能退烧,要不要来一粒?” 少年虽然不大相信,但在求生欲的催动下,还是咬牙夺过了药盒,却怎么也看不懂,秦绯浅小心翼翼帮他按出一粒药,搁在他的手心。 古人从没见过胶囊药,见它椭圆如指甲大小,一半红,一半能看到如沙般的小颗粒,奇怪的颜色和形状不免让少年有点害怕,“这、这是什么药?” 处于变声器的嗓音很难听,如破锣锅一般,但秦绯浅却觉得很亲切,会心流露出几分笑意。 “这叫布洛芬,名字虽然很怪,但是种很好用的药,信我,我冒着被你们感染,也会得瘟疫的危险站在这,没理由要害你们。” 或许是她的最后一句话戳动了少年的心窝,他竟瞬间红了眼眶,下唇颤抖着,显得无助又疲惫。 他们已经在绝望中挣扎很久了,真的好想有个人来救救他们…… “我……我信你。”少年将药粒吞了下去,艰难下咽的动作让他的母亲十分担心,直到少年顺下这口气,什么异样都没出现,大家才松了这口气,静待一刻钟后,是否能有奇迹。 而秦绯浅能否在这群人手中安然无恙,也完全压在了这粒药上。 但万幸的是,还没到一刻钟,少年的体热就已经消退了不少,少年母亲摸了摸他的额头,反复确认之后才放下心来,冲身边人点了点头,“好些了,是好些了!” 少年也捂着肚子揉了揉,“确实没那么难受了,这药真的有效。” 他的话终于让村民们松了口气,也让秦绯浅稍许欣慰,正要继续安抚他们的情绪时,谁料远处的一阵骚乱,又让所有人都戒备了起来! 第359章 求你了,别承认 好不容易见了生机,重新恢复了些许理智的村民们,在听到骚乱后,又重新如困兽一般嘶吼起来,“是刑衍!他要灭了我们所有人的口!” 见状,最紧张的莫过于秦绯浅,她用尽全身力气冲他们嚷道:“都别激动,我说了我能保你们!让我去向将军问清楚。” 可惜村民们不信,他们大字不识,不代表就傻到任人糊弄,兴许秦绯浅只是不小心闯入村子里,为了脱身才拿出药来保命呢,一旦回到刑衍身边,就会报复他们刚才的冒犯。 都说漂亮的女人心眼都多,她这种的肯定更厉害。 就在双方僵持时,土坑里的火焰渐渐熄灭,被烧焦的尸体散发出浓烈的焦灼味,刺激到了秦绯浅,她僵硬地看着焦黑一片的火坑,眼里爬满血丝,在深吸一口气后,突然地失控狂奔,村民们猝不及防,竟没一个人拦住她,只怔愣地看着这个将军的女人,以不符合她美丽外表的姿态,拔足冲出了他们的视野。 在秦绯浅的眼中,一切景象都在颤抖,前方的火光随着她奔跑的步伐而抖动,越靠近,心里越痛。 在这一刻,她竟一点也不想看到刑衍,不想听他承认,那些都是他干的…… 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在看到刑衍的那一刻,彻底没了力气地蹲在地上,捂着脸抽噎了起来。 原本刑衍和范将军在议事,听到驻守村落的守卫禀报,有个自称将军带来的医官擅自闯进了疫区时,他顿时心空了一下,想都没想就冲去了秦绯浅的帐篷,掀开一看,哪还有什么人影。 “完了。”他无声呢喃了句,接着迅速召集人马冲向村落,要赶紧把她接回来才行! 范将军赶忙拦住他,“将军不可啊,进了疫区就会染上病气,您要是有个好歹,末将担待不起,还是由末将带人进去寻人。” “闭嘴,我的人,自然是我来找回来!”刑衍咬牙切齿,恼怒竟没有一个侍从保护秦绯浅,更恼怒她不听话,明明答应了不会乱来的! 万一她碰上那些染了病的村民可怎么好,仗着自己医术好就乱闯险境,找回她以后,一定要狠狠给她个教训! 然而就在刑衍来到封锁线边上,准备领人跨入时,却见远处跑来一个人影,那么娇小,又那么急切,不是她还是谁! 刑衍松了口气,还好她回来了,但又更加担忧,她跑成这样,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正准备喊她,却见秦绯浅停住脚步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双肩一下下抽动着。 “绯浅!” 他着急了,疾步向她走去,秦绯浅却抬起头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她的嘶吼让刑衍又茫然又担心,正要上前,秦绯浅索性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了下,显得十分痛苦。 “是你……下令烧死那些人的?”她的声音抖得可怕,不想问出口,但必须要问。曾经那么多次的九死一生,都没有现在这般害怕。 别点头,别承认,求你了刑衍…… 第360章 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浓浓夜色中,火光刺眼到生疼,秦绯浅眨着泪眼,被浸湿的羽睫沉重无比。 她幻想着刑衍摇头否则,告诉她这是误会,但刑衍在困惑了片刻后,就沉下肩头,跟她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一瞬间,秦绯浅恍惚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处,更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是那个会宠着她哄着她,支持她开医馆救人的刑衍? 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看向的刑衍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比上回在太孙府目睹他杀人时,还要陌生疏离。 刑衍突然后悔了。 在听范将军说起烧死重病人这个方法时,他就不太赞同,并非因为他多仁善,只是因为他不想让秦绯浅知道而伤心,因而才特地嘱咐,先给那些人一个痛快。 毕竟一刀毙命,总比被病痛活活熬死要强。 而且他命令彻夜解决此事,就是怕被她知道,结果谁能料到她半夜会突然醒来,还好死不死地看见了那些。 但事已至此,他否认也无用,只能柔下声解释道:“重病人已救不回来,不处理的话会拖累健康人。” “处理?”秦绯浅冷笑一声,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在你眼里,人命是拿来处理的,懒得想什么办法就说没办法,你是来救人的么?你明明是在屠杀!” 凉夜中,千军万马都安静地等候着将领的发令,谁也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四周更是一无虫鸣鸟叫,死寂地令人心慌,而秦绯浅的嘶吼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令人不住揪心。 她就像是在替那些惨死之人哀鸣,悲怆而愤怒。 刑衍皱着眉紧盯着秦绯浅,一时无比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她带来的。 这世道总有令人无奈的残忍之处,可她偏偏遗世独立,非要和残酷做斗争,赢了固然救人救己,但总有输的时候,便如此刻这般,活生生地给自己留下一道心伤,也让他跟着心疼。 “绯浅,先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慢慢跟你说,那些人确实是没办法了,剩下的我一定听你的,你说怎么治我们就怎么治,绝不再杀一个人好不好?” 可秦绯浅看到的是什么?看到的是明明还有救的人,也被捅得半死不活就扔下火坑,这也叫没办法? 她正要质问,范将军却不适时地跑来插话,“将军,千军都还看着呢,此女……您带来的这位医官对您出言不逊,还是别让将士们看笑话。” 刑衍狠狠瞪了范将军一眼,金面具下的目光如寒刃一般,范将军猛地一怵,便再也不敢多话,刑衍没耐心斥责他,在重新看向秦绯浅时,刚才的戾气转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倾尽全力的温柔。 “是我错了,我都听你的,夜里凉你先跟我回去,让我怎么赔罪都行好不好。” 可他的服软却只换来秦绯浅依旧严厉的怒吼:“都说了别过来!” 她指着刑衍跟前的地面,威胁他不准再靠近,自己则后退两步,和他始终保持着距离。刑衍以为她是在赌气,坚持向她走去,不了秦绯浅的坚定出乎他的预料。 她竟捏紧手里的簪子抵在颈侧,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再向前半步,我就死给你看!” 第361章 他们之间的鸿沟,那么深 万万没想到秦绯浅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刑衍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不敢再贸然刺激她,只能站定原地试图安抚。 可秦绯浅根本平静不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他的玄金长袍,他的冰冷面具,此刻显得无比冰冷,也是对她最直截的讽刺。 “刑将军,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特别愚蠢?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支持我救死扶伤,但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痛苦与否,只是在陪我过家家而已。” “不是的!”刑衍百口莫辩,“我对你的真心实意,你该是能看到的啊。” “你光对我一个人好有什么用!”他越解释,秦绯浅就越绝望,沙哑的哭腔令人心碎,“和我在一起时,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结果一转头,就像只恶鬼一样生杀予夺,屠戮出一片哀嚎,难道你要我视若无睹,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待在你怀里么?” 不可能的,枉杀无辜的刑衍让她害怕又憎恶,如今才真正能说上一句,她从来没看清过他…… 爱得盲目时,就会错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所有,以至于在活生生目睹真相后,才明白自己有多自欺欺人。 她忘记了刑衍是位从残酷战场上下来的大将军,更加该想到,所有人对他闻风丧胆,不是没有理由的。 更不如说,如此杀伐狠绝的手段,才是他的真面目么。 她与刑衍,一个是医者,另一个是武将,一个救死扶伤,另一个…… 原来,他们之前有着这么深的鸿沟…… 火光之下,秦绯浅落泪遥望的表情刺痛了刑衍,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陌生得让他恐惧。 “绯浅……”他忘了秦绯浅的警告,刚迈出一条腿,又退了回去。 不能让她更讨厌自己了,他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生怕一个不慎,便再也无法挽回她。 “绯浅我错了,要我怎样都行,你先回来好不好,村子里全是病人,待在里面也会被传染的。” 听到这句话,秦绯浅只黯然垂了垂眸,却没有跟他回去的意思,而是让他把带来的所有东西都递进来。 刑衍心下一慌,她这是要留在里面?这怎么能行! 可秦绯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远,由刚才的悲愤,转为了满脸的木然冷漠。 她知道将军常年浴血杀伐,免不了对生命不够重视,但残杀患病百姓,这个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所以至少现在,她不想面对这个人。 在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秦绯浅便转过身重新回到村子深处,刑衍着急上前,却被她回瞪了一眼,“别让我说第三遍,不准踏进这个村子,这里满是被你害死的冤魂,你有脸进来么?” 刑衍浑身一震,咬牙低下了头,他身后的方胜有些听不下去了,想要上前为自家将军辩解,却被刑衍拉住。 她说的没错,他无从反驳,可他不敢让秦绯浅冒险。秦绯浅扇了扇泪水凝固成冰霜的长睫,仰天长叹了一声。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治好这些人的,保护自己的本事还是能拿得出手,你既然有这份心担忧我,拿出些许分给别人,岂不是更仁慈?我最后说一遍,里面的人不欢迎你,别自作多情跑进来,省得给我添麻烦。”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喊村民来帮忙抬东西,就这么把刑衍丢在了飒飒夜风中…… 第362章 她把自己给隔离了 没有想到,才刚来这里,他们就闹成了这样。刑衍懊恼地蹙起了眉头,心烦意乱地捏紧了双拳。范将军自作聪明地上前为将军抱不平,“这女子未免也太恃宠生娇,竟这么不给将军留颜面,实在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瞪了回去,哪怕被当众说了这好一顿难听话,刑衍也不允许任何人非议秦绯浅。 还是方胜更懂内情,上前让将军宽心些,“秦小姐是为了不让你进疫区,才故意放狠话的,就算在生您的起,她也还是挂心着您,所以还是能够转寰的,将军先别着急,让她自己先平复一下。” 跟着将军时间久了,方胜也摸出了秦绯浅的脾气,她气性大且倔强,在气头上时是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但其实就算再生气,她心里也有个谱,比如将军的苦衷,她定是明白的。 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刑衍无奈哀叹,稍倾,几大袋的药材物资被扛了过来,将士们询问刑衍:“将军,这些由属下送进去?” “不,你们在这等着。”刑衍知道秦绯浅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同样不想让将士们染病,所以听从了她的意思,没多久就等来了大批的村民,并不意外地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恨意。 与刑衍的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在看到朝廷的人马后,村民们立马激动起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引得对面的的将士们剑拔弩张。 秦绯浅却不慌,让他们不准乱来,然后和刑衍隔了三丈远站定,相对却不相视。 “你们把东西扔来就行,人别过来。” 刑衍示意下属照做,这边的村民则在秦绯浅的指挥下将物资拿上,但他们溢于言表的仇视,实在让人很不悦,更让刑衍担心她会被自己连累,仍不放弃地想要劝她回来,秦绯浅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你们派人守好这里,需要什么东西我会来说,最后说一遍,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紧接着,她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看着她的背影,刑衍百感交集,他面前这道无形的界线,成了他们之间的天堑,任他如何擅长攻城略地,都无力跨过。 偏偏最心烦的时候,范将军还很没眼力劲地上前说道:“将军,周遭其他地带,情况也很严重,不少平民已揭竿而起,您打算明天先带哪一路兵去镇压?” 刑衍扭头睃向他,面具下的脸孔冷峻无比,半眯着眸沉默半晌后,才烦闷地转身回到营帐,安排接下来的布兵。 毕竟他被派来,可不是为了驻守一个小小村镇的,也就意味着,他没办法守在这里,守着在里面冒险的秦绯浅…… 此时此刻,他除了后悔,再想不了任何事,天底下没什么事能让他失方寸,除了秦绯浅。 如今再是后悔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挽回她,思索片刻后,他召方胜进来,吩咐了几句话之后,让他将这命令传下去。 方胜领命告退,走远后才唏嘘地叹了口气。为了哄好秦绯浅,将军可真是费心思啊。 第363章 伤寒 不过刑衍的担忧乃是关心则乱,其实秦绯浅的境遇倒没有那么糟糕。 一来,她用布洛芬和这些药材物资成功取得了村民们的信任,俨然成了这些人的救世主,吃住虽然比不上皇城里那么讲究,但也是拿艾叶认认真真把村长家的客房熏了足足半个时辰,绝对是村里最干净的地方,以免让她沾染污秽病气。 二来…… 村中的病人,差不多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心情沉重的秦绯浅被引到房间来,浓烈的艾叶香味让她的情绪舒缓不少,逼迫自己别再想那些枉死之人,想要救下其他人,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的外衣已经被染脏,不能踏入干净的房间,索性撸起袖子,让村民们一起来干活,把全村上下所有密闭的地方全都熏蒸一遍。 村民们难以置信,“全部?这得用掉多少药啊。” “在乎这个干嘛,该用的地方千万不能省。”秦绯浅让他们放心好了,药材会源源不断送来的,这口气倒把村民们惊住了,随即又有些愧疚。 这位秦小姐来头是真的不简单啊,人家这么个娇贵人儿,被他们扣在这不太好,万一着了病,可就真得全村一起被埋了。 秦绯浅看出他们的忌惮,不在意地说道:“我就是个大夫,和其他被派来的医官没区别,不,我比他们都厉害,所以不用把我想得多娇弱。” 说到这个,人群中一个少女突然想到什么,询问周围人:“哎呀,那个医官还活着么?” 秦绯浅忙问难道有医官病倒了?因为刚来的时候,她在刑衍怀里睡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女解释了两句,引她去瞧瞧那个重病的医官。该庆幸他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否则今晚也逃不过葬身火坑的厄运。 那位医官也是倒霉,和几个同僚来了有大半个月,每天熬药煎汤,给病人把脉问诊,不可谓不用心,可就是不见疗效,反而自己遭了难,一病不起,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了。 少女说完这些,他们也正好到地方了,不过有些羞于让秦绯浅见着。 因为这场瘟疫迟迟没能被控制,受苦的民众难免把埋怨诘难加诸在庸碌无能的医官身上,所以在这个医官病倒之后,外面的人怕他传染,不肯接他出去,村民们又心中有怨,加之本身就处境艰难,确实拿不出东西来照顾他,也就只能把他丢在了一个偏僻些的破房子里,任他自生自灭。 那位医官也算是自己的同僚了,落此境地,秦绯浅却无法去指责谁,重新戴好口罩和手套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还没看清人,便被一股恶臭冲得险些晕过去! 好不容易强忍着反胃来到门口,向内张望,入眼是狼藉一片的污浊,一个中年男人身着脏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青袍,满脸呆滞地坐在地上,看到他们来也没什么反应。 包括那少女在内,村民们也知道愧对辛苦救治他们的医官,一个个红着脸没敢吭声,秦绯浅也没有贸然进屋,而是看了眼地上的秽物,再看了看医官僵硬刻板的面容,立马便有了诊断。 “伤寒!” 第364章 被迁怒了 伤寒,这个病名在古时的概念是很笼统的,但秦绯浅口中所说的,特指肠伤寒,但尽管如此,村民们依然听不懂,就连那表情木然的医官也有了回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们用了药,不见效……” 秦绯浅肩头一沉,她之前听刑衍说,这次的瘟疫非比寻常,还以为是从没出现过的新病种,但现在看来,的确就是肠伤寒的症状,之所以疗效不尽人意,恐怕是因为病原毒株起了变化。 自然界中,致病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次只能说比较倒霉,但好在并没有超出伤寒症的范围,那她就有把握遏制住。 她先让医官从屋里出来,将口罩手套递给村民,辛苦他们把这里打扫干净,再三叮嘱,千万不能碰自己的脸,尤其是口鼻,打扫完后用药水清洗全身,她现在就去熬汤药。 村民们自然不会反对,但看了眼天色,又有些犹豫,“离天亮还早呢,这么多天都过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要不……您去休息一下。” 他们总不好劳动这位秦小姐彻底忙碌,万一把她累倒了可怎好。 秦绯浅颤了颤眼睫,苦笑一声只说不碍事。 毕竟她现在哪里睡得着?一闭眼就是鲜血淋漓的杀戮景象,恐怕往后很久,她都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事不宜迟,大家帮着架起大锅,倒水熬药,秦绯浅的用药量着实惊人,反正宁多勿少,浓一些药效也能更好。 谁知她的一片好心,却遭到了有些人的记恨。 当时煎药的火刚刚生起来,秦绯浅站在大锅边上,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狠推了一把,险些扑进面前的火堆里,虽然勉强没被烧到,但手腕还是被地面的砂石擦伤。 她错愕回头,到底是谁想要害她性命?! 却见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披头散发,面目因愤怒扭曲,指着秦绯浅破口大骂,唾沫横飞,看起来十分癫狂。 “给我们熬药就清汤寡水,活生生把我们拖死,给你们自己人熬药就不是这样?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你的男人害死了我一家,难不成我还得感谢你!天杀的刑衍不得好死,你也得跟着死!” 一番狠毒至极的诅咒让秦绯浅堵心不已,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还没开口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众人见她受了委屈,虽然心里也先跟着咒骂,但还是拉住了那个中年妇人,“你可少说两句,这药也是给咱们用的啊,全村人都等着她治呢,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找她发气了。” “我凭什么不行!”那中年妇人歇斯底里地推开他们,冲上去一把扯住了秦绯浅的衣领,“我的男人和三个孩子全都死了!被刑衍下令杀死的!我凭什么不能怪你!” 秦绯浅闻言心惊,是啊,换做任何人,都没法不迁怒。 她任由中年妇人扯着她摇晃,低着头,替刑衍向她道歉,“对不起,是将军的错……” 中年妇人泪如雨下,被人扯开以后,索性跌坐在地上,指着秦绯浅质问:“你这人好不好笑,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男人?那种屠夫他除了杀人还会什么?这场瘟疫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没有死他!” 这句话刚出口,所有人都听到了秦绯浅忍无可忍的一声怒吼:“够了!” 第365章 你们别咒他行么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秦绯浅一扫刚才愧疚认错的姿态,反而狠狠盯着那中年妇人,满眼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这件事将军是做错了,但兴许他本意不是如此,而是底下执行的人会错了意呢?再说了,你凭什么说将军只会杀人?没有他保家卫国,连大融都不保,你们还想安生过日子?!你看过他身上的伤么?你、看过他为了上阵杀敌有多苦么?他明明是英雄,容得你污蔑?!” 别说那中年妇人,周遭所有人都被秦绯浅的咆哮惊住了,秦绯浅抹了把眼泪,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们口口声声,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将军身上,但瘟疫是他引起的么?你们生病是他祸害的么?他才初来此地,凭什么要揽下所有罪责?吃着他带来的粮食,还如此恶毒地咒骂他,你们的良心是被吐空了么!” 她掷地有声的反问让众人哑口无言,有的人虽不服,却也没当即回嘴。秦绯浅将他们扫视一眼,拿出了她该有的气魄。 “我说过了,你们的病,我来治,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你们诋毁我家将军。你们……你们……” 转瞬之间,她的气势就一下子跨了下来,捏着双拳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连声音都小下去了很多。 “你们……不要咒他,他罪不至此,犯下的杀孽,我来还还不行么……” 或许别的人对所谓的诅咒不当一回事,但秦绯浅不一样,她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有悖常理的玄事,所以她从来都不敢轻视怪力乱神,尤其北方边境局势不稳,刑衍随时要回去打仗的,她就更加害怕这些人的咒言会成真了。 她以前治病救人为的是求个心安,但现在,她想存个私心,希望自己的功德能抵消刑衍犯下的错,希望他日后再回战场,能平安无事。 好在村民们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一边骂着人家,一边还要人家的婆娘给自己看病,换谁都难受,这个秦小姐肯留在这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人家还是客气些。 那个中年妇人虽没有再说话,但悲愤难平,挣开他们扭身跑开,几个男人也懒得追,叹了口气代她向秦绯浅道歉,“你那手伤着了,先洗洗。” 秦绯浅看了眼擦伤的手掌,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湖,却没有动作,“那湖水恐怕不干净,要用也得烧开才行,你们也是一样,污秽之物千万不能污染水源。” 说完以后,她又远眺了一眼那个焦黑的火坑。焚烧确实是控制传染恶症最有效也几乎是唯一的办法,但错就错在不该那么残忍。 不想再去回忆那些,秦绯浅又喃喃一句:“要是有肥皂就好了,好歹可以杀个菌啊。” 刚说完,她就灵光乍现,对啊!肥皂! 旁边人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正要询问,却见秦绯浅激动了起来,“哎呀!我怎么忘记了这茬呢!” 不怪她忽略,因为大融朝的猪胰皂算是一种昂贵之物,皂角猪胰虽常见,但是添加了许多药材香料,可以滋养肌肤且留香持久,但由于形状气味和现代的肥皂颇有差距,所以时间一长,秦绯浅就忘了它最主要的作用。 她兴奋地告诉村民们,有个好东西可以比汤药洗身更干净,她现在就找人讨去! 只见她一溜烟就跑向了村口,众人面面相觑,末了忍不住哂笑起来。 这位秦小姐也是个尊贵人,却没那些大人物的架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怪讨人喜欢。 第366章 临走还不忘哄一哄她 “呼……呼……这村,有点大啊。” 秦绯浅撑着腰,大口喘着粗气,这个上连村的面积几乎相当于现代一个镇了,否则也不会出动诸如范将军这样的将领来镇守,她从半夜到现在,又是受惊又是操劳的,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连通往村口的那条路,跑起来都艰难无比。 好不容易走到村门口,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驻守的士卒见了她,不知为何,立马就掉头跑了! 徒留秦绯浅在夜风中如鲠在喉,“……我是鬼么?” 然而没多久,却见那两个士卒捧着一大堆吃食回来,“秦小姐辛苦了,这些是将军特地吩咐给您准备的,就怕您在村里吃不好,您一个人吃不完可以分给别人,这里还有呢。” 这两大袋的吃食,她自然是一个人吃不完的,怕是故意给村民留的? 宣泄过情绪的秦绯浅倒没之前那么生硬了,偷偷向士卒身后瞥了眼,除了一大队人马,并没见到他,微微得,让她有那么点失望,故作不在意地问了句:“将军呢?” “将军领着人平定动乱去了。”士卒禀道:“不过将军临走前特地吩咐过,要对您有求必应,等同军务,若有急事会快马加鞭向他通报的。” 秦绯浅的眉尾不自觉挑了挑,清了下嗓绷住了表情,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又有些不大痛快,“这么重我抬得动么?” 不等士卒回话,后方那一大队的人马自动上前,越过边界,秦绯浅刚要生气,就听那领头的人说道:“我们是将军特地派来帮衬秦小姐的,进去之后,会跟着您一起,直到疫情消除之前都不会出来,有您在,我们不怕死。” 这回秦绯浅没有执拗,她确实是需要人手的,否则要辛苦染了病的村民忙前忙后么? 接着那领头的又低声说道:“其实将军才是最想进来陪着您的,奈何他知道您讨厌他,不想看到他,还要以死相逼,怕您再也不要他了,心痛难耐又无可奈何,所以为了让您消气,只能有多远躲多远,等您什么时候肯给他道歉弥补的机会,他再回来。” 哟,这话说的。 秦绯浅斜睨了此人一眼,“你是个武夫?” 领头的不知她为何会明知故问,只能老实应下,秦绯浅轻哼一声,“你不去考科举怪可惜的,这等口才,就应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才不亏嘛。” 领头的脸一红,忙低下头来,“这、这真的是末将肺腑之言!” 嗯,的确出自肺腑,要把这段话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恐怕费了不少心力,刑衍可真会难为人,要教也教得简洁点啊。 秦绯浅不置可否,心情也更加复杂,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让将士们将食物抬回村子里分发下去,就说是她的东西。 然后他让驻守的士卒回皇城传个话,她要猪胰皂,越多越好,不需要香粉和药材,实在不行,光皂角粉也可以。 士卒领命,问她要向哪位大人传话?秦绯浅得意一笑,高深莫测地说了句:“所有人。” 第367章 论闺蜜团的力量 从上连村到皇城,快马加鞭半日也就到了,秦绯浅的话,又在两个时辰之内传到了城内所有贵妇千金的耳朵里,其中还包括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谁给的东西最多,谁就是她秦绯浅最好的姐妹。 说真的,传话的士卒颇觉得这句话太狂妄了些,难不成指望这些目高于顶的贵眷们,为了她一个小小民女而争锋不成? 但是事实狠狠地抽着这不懂事的士卒一耳光,秦绯浅是多精明的人,无的放矢的事她会干么? 也不怪士卒想当然,因为他并不知道,秦绯浅在皇城中,有着多特殊的地位。 在这句话被传得满城皆知之后,大家最在意的不是猪胰皂,而是秦绯浅居然跟着刑衍去了疫区,她疯了不成?怎么都没告诉她们一声!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系心天下,岂是那些畏死庸医能比的,她们帮不上什么忙,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倾尽全力的。 她们为的是百姓,倒也不是说非要争一个最好姐妹的名头,下次雅聚宴饮,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当然,也有认定自己当仁不让的,譬如太孙妃娘娘。 随手让芙儿赏了传话士卒一锭金子,尊贵的太孙妃娘娘一手摸着尚且平坦的小手,另一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很是受用地轻哼一声,“算她识趣,还知道找本宫帮忙,芙儿,传令下去,把全皇城的猪胰皂和皂角粉都买来。” 芙儿领命,刚要退下,却听那士卒说了句:“那娘娘得快些了,恐怕这个时候,城里的现货都被别人抢完了。” 太孙妃一听这话,立马秀眉倒竖,“你说什么?还有别人?!” “对啊。”士卒回得理所当然,“末将已经向各家官眷都通知了,娘娘您是最后一位,因为秦小姐虽然说了所有人,但您是皇眷,末将没敢来冒犯,还是兵部尚书府的夫人让末将来的,她当时也命人搜罗猪胰皂去了,比您快了一个时辰。” “她、她……”美艳嚣张的太孙妃气得一把摔了茶盏,“原来她不是单找我一人的,秦绯浅她有没有良心!有了我还要别人,把我当什么了!” “娘娘小心动胎气。”芙儿赶紧上前劝慰,替秦绯浅说好话,“秦小姐这不是怕得罪别人么,娘娘您可是太孙妃,别人争得过您?” 太孙妃当即熄了火,不服气地扬起了下巴,“本宫需要争么?芙儿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别地的也买回来?对了,把皂角粉全收来,别人就买不到了,谁敢跟本宫抢,本宫就告到太孙殿下那去。” 芙儿赶忙告退,传话的士卒也不敢再逗留,出了太孙府后,他仰望着天空,万分费解地感慨一声:“这位秦小姐,到底什么来头啊?” 接着他又掂了掂怀里的赏钱,心道这可真是个好差事,每去一户,就能收一份赏钱,除了太孙妃娘娘,就数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和兵部尚书家的夫人出手最阔绰,见世面了,这还真争得起来啊。 第368章 来自皇家的撑腰 别说各家小姐夫人之间的你争我夺,许是因为太孙妃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连代政的太子殿下都有所耳闻。 是夜,辛勤的太子还在灯下批阅奏折,这次的瘟疫扩散极为迅猛,受灾之地又扩大了两个郡,虽然朝廷已经发派了粮食和医官药材,但是杯水车薪,刑衍独挑平定镇压的重担,真是辛苦他了。 殿门被丫鬟推开,雍容华贵的太子妃娘娘端着羹汤进来,“殿下先歇歇,不是又派了三名将军去辅佐刑衍么,人手该够用了。” 太子没有说话,品着羹汤味同嚼蜡。 这次的瘟疫爆发有点不对劲,襄王举荐刑衍去,更是可疑得很,但偏偏看不出具体的端倪,也抓不到襄王的把柄,难啊,只能希望刑衍能小心行事了。 “对了,秦绯浅也跟着去了疫区,殿下可知道?”太子妃轻轻给太子捏着肩颈,太子点点头,把空了的汤碗递给她,“嗯,今天听人说了。” 将汤碗放下,太子妃温婉一笑,“那咱们也表示表示?他二人如此尽心尽力,背后就得有强大支援才行,否则叫他们寒了心。” 谁知太子却深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想给秦绯浅送猪胰皂?” “对啊,既然她需要,那就说明对这瘟疫很有用,听说和她关系好的夫人小姐们都帮她收罗去了。” “那你现在还弄得到么?”太子笑意更深,“咱们那个好儿媳可是断了别人的路子,把所有皂角粉都收入囊中了,就算你这个婆婆出面,她也不见得舍得拱手相让?” 太子妃被逗笑,皇城就这么大难道她还和小孩子抢东西?何必呢,整个大融还怕调不出货? “哼哼,有理。”太子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可以猪胰皂也算在物资里发派下去,总不好让秦绯浅一个人辛苦。太子妃却摇了摇头。 作为监国太子的贤内助,她的才略也是不容小觑的,虽然这事儿让秦绯浅独揽确实辛苦,但如何利用好猪胰皂,这恐怕只有她清楚,所以得由她去教导底下人,才不会枉费来之不易的物资。 否则,谁能说清这些对治疗瘟疫至关重要的东西,到底是被不懂之人浪费了,还是被不轨之人给刻意糟蹋的呢? 她一语点到了要处,让太子沉下了眉眼。刑衍征战无数,见得多,自然也知道应对,但秦绯浅一介女流,也被卷入到暗流涌动的争斗中……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沉吟,更加期盼秦绯浅和刑衍在外能够化险为夷,他们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又思衬片刻,他将侯在殿外的太监召了进来,秉笔拟谕! 太监忙不迭将太子金宝奉来,代笔写下谕令,太子妃在旁看着,末了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殿下的做法。 “这是她该得的,否则叫她没名没分地卖命,也太委屈了他,这样一来,刑将军也能欣慰些。” “自然。”太子靠在椅圈上,阖眼深叹了一口气,“此举也是让那些人看清楚,有本王撑腰,看看谁敢动秦绯浅。” 第369章 她,五品大医司! 一连三日下来,秦绯浅已累得瘦了好大一圈,好在费力气的辛苦活都交给身强力壮的将士们,她和村民们能够轻松不少。 但是几百号人,每天都要巡诊调整用药,光一轮下来,没有两个时辰绝对忙不完。 她的药库里有消炎的西药,但是根本不够用,现在消耗殆尽,以后遇到更紧急的情况,她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况且一个上连村能够有幸,其他地方怎么办,她不可能把西药交给不懂得使用的医官们,只能教他们如何配出更有效的药方。 不过最为重要的还是预防新的病情,日常用水的清洁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不管是喝的还是用的,必须得烧开,秽物统一倾倒入坑里一把火烧干净,洗手也必须用汤药,总之得用尽一切办法防止被感染。 每每洗手时,秦绯浅都心焦万分,她的好姐妹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把猪胰皂送来啊…… 就在她疲惫叹气时,一位将士急匆匆跑来,“秦小姐,皇城送来了好多物资,请您去过目!” 终于来了!秦绯浅提起精神带着人赶去村口,果见整整两辆货运的马车,还没打开就闻到了猪胰皂特有的清香。 当初负责传话的士卒向秦绯浅拱手道贺,“秦小姐,此番拔得头筹的是太孙妃娘娘,她让末将给您带句话,让您务必全须全尾地回去,她等着在太孙府设宴款待您。” 嗯,然后邀请其他人来,再大肆炫耀一番嘛。秦绯浅能想象到太孙妃趾高气昂又骄傲万分的模样,多让人亲切,让她压抑许久的心情松快不少。 不过……她看了眼那两辆车,多少有些遗憾。 她号召全城出动,也才弄到这么点?供一个上连村虽然足够,但还有其他地方得顾上呢。 负责运货的士卒看出她的失望,下车来躬身回话:“秦小姐放心,统共送来了几十车的,剩下的会被调配给其余疫区,至于怎么用,还请您不吝赐教。” 他手一挥,便有十多名医官上前,齐齐向秦绯浅施礼。他们是特地来向秦绯浅讨教学习的,得了她的真传后,再去往其他地方,水深火热处太多,光靠秦绯浅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秦绯浅点点头,也懒得打官腔,“辛苦各位了,我定倾囊相授,大家别嫌弃我好为人师就好。” 医官们有些愧疚,他们中资历最浅的,习医也有二十年了,竟还比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 没等他们多客套几句,又有一位赭色袍子的内监上前,秦绯浅见过这位公公,好像是太子殿下身边的。 这位内监拢着一卷深绿色的软帛,形同圣旨,但黄帛只有陛下的圣旨能用,东宫之谕用的就是深绿。 太子殿下该不会知道了她擅自跟着刑衍来疫区,还没名没分地差遣将士,要降罪于她? 她都已经是个平民了,还能怎么降罪啊…… 将她的郁闷看在眼里,内监大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向秦绯浅略微颔首致意后,便挺直胸膛,打开了深绿卷轴,“宣皇太子谕令,秦绯浅跪接。” 秦绯浅虽然不喜欢下跪,也只能照做,周围人等也纷纷跟着跪地,只剩下内监站得笔直,代传东宫手谕。 “民女秦绯浅,勇毅卓然,功同将相,达济天下之德,术精岐黄之能,堪当天下典范,特封正五品大医司,从属太常,教领太医署,以清天下恶疾之翳!” 包括秦绯浅在内,所有人都惊愕万分,这就封官了?! 第370章 医司大人晕倒了 正五品,教领太医署,这是太子封赏给秦绯浅的官职。要知道大融最高医官太医署令,也才从五品,也就是说…… 殿下他特地立了个超越署令的最高官职给秦绯浅,让她来统领太医署,甚至任用她来管控整个大融对瘟疫的防治,所有医官任她差遣,辨证论治也以她为准。 这是东宫对秦绯浅的信任,也是她该得的奖赏,既然有能耐,那就放心大胆地去施展,别人若不服她的医理,那就以“礼”服人,她是最高医官,没人能驳斥她,服也得服,不服也得顺从! 秦绯浅突然感动万分,太子殿下这是考虑到了她的行医作风总是剑走偏锋,极难说服人,所以给了她这顶结实的保护伞,不管别人是否认可她的医术,听话就是了。 太子殿下,民女,哦不,臣一定对您忠心耿耿,定不辱命! 感激涕零的秦绯浅叩谢殿下,接过谕令之后,站起身来谢过公公跑这一趟,可惜她现在身上没银子,等回去以后,定要请公公喝一顿好的。 内监大人哪里在乎这个,命人将五品医官的袍服和官帽呈上,这官袍通身朱红,衣料用的是灵芝暗纹,圆领制式,珍珠领扣十分亮眼,想必穿上身,会十分飒爽帅气。 除此以外,还有一块玉质的令牌,却不见官员都该有的绶印。 内监先向秦绯浅作揖道贺,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的。 “太子殿下无权封赏五品以上的官员,所以您这官位……只是暂时的,等平定了瘟疫之后,回了皇城,殿下会向陛下秉明,赐您一个正正经经的官位。” 秦绯浅却摇了摇头,“谢殿下好意,但这官职,我也不想要长久的,等疫情结束,我还是和以前自由自在比较好,统领大任什么的不适合我。” 女子当官,名利双收,这样的好事她居然不稀罕?内监在短暂的意外过后,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有刑衍这么一位大将军把她奉若之宝,又有皇家对她的恩宠,已经是再风光不过了,区区五品的官职,压根算不得什么。 “既如此,那杂家就回去复命了。”内监甩了甩拂尘道。秦绯浅施礼恭送,然后看了眼官袍官帽后,就让人送去她的房里收好来。 她不可能穿着宽袍大袖干活,疫情结束以后,还得还回去,索性就不弄脏了。 反正在她眼里,官袍和白大褂并没什么实际区别,甚至还不如后者实用。 比起这些,她更喜欢的还是猪胰皂,太妃娘娘,等回去以后,我教你全套的孕妇保健! 她使唤人把这些运到村子里去,然后让这十几位医官跟上,她现在就来教导所谓病菌传播的原理及防控,相信学完以后,各位再看到猪胰皂,那油然而生的心喜也会和她一样的。 然而就在各位医官应下之后,秦绯浅突然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软绵绵栽倒在地,在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只听到众人的一通惊呼。 “秦小姐?秦大人!快把她抬回去!” 第371章 她想刑衍了 浓郁的药味苦涩无比,从人中、睛明及神门穴传来酸胀的刺痛,将秦绯浅从混沌中催醒,深吸一口气,连肺腑都是苦的…… 床旁围了许多人,面孔都很陌生,秦绯浅扫视一眼,没有他,怎么没有他呢? 而后她才回过神来,是了,他若真来了才麻烦呢,不能让他到这种地方来,要是染了病可怎好。 众人不知秦绯浅才惆怅什么,见她精神不济,一个个仍是满心担心,“秦大人,你可得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啊,身体要紧。” 呵,这说辞很耳熟。秦绯浅忍不住失笑,“你们下一句要是想说,我怀孕了得保胎,我现在就能把你们轰出去,重新把医书背一遍。” 众医官纳闷一愣,他们没打算这么说啊,秦绯浅瞥了眼他们木讷的反应,唉,无趣。 “行了,开玩笑而已。”她用手背搭在了额头上,“那我是到底怎么了?” 她这口气不像是询问,反而想在考问学生,医官们有些局促,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刚学医那会儿,被师傅耳提面命地传授。 见他们不说话,秦绯浅哀叹一声,“瞧瞧,心性也太差了些,我面容没有出现异样,也没有呕吐腹泻发烧,脉象应该也很平稳?所以呢,结论是什么。” 医官们拢着袖子连忙回道:“一切正常,可能是劳累所致的眩晕。” 秦绯浅还算满意,“还得再加一条,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顾得上吃饭,所以是饿晕的。下次碰到不明原因的晕厥,记得考虑没吃饭这个原因。” “是!”此刻的医官更加谦逊了,忙不迭给她送上吃的,秦绯浅体力未恢复,就不逞强了,让村民们和老宋带他们先熟悉环境。 老宋就是那位中了招,险些病死的医官,这几天他康复了许多,但僵硬的中毒面容还没恢复,所以看起来还是很冷漠生硬,用来震摄人倒是挺好使。 待他们都出去后,秦绯浅沉闷地叹了口气,虚弱地坐起身来,把不甚美味的稠粥送进嘴,嚼着嚼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想刑衍了…… 这些天来,她的辛苦无人倾诉,也没人能让她靠在怀里撒娇,今天被封了官,欣喜也同样无人分享,可她每一天每一刻,都无可避免地想着他。 看到虚弱的病人时,她担心刑衍在外有没有被传染,看到曾经富庶殷实的村落,成了如今破败凋零的样子,她又怕刑衍会被人发难,一个村子里的人尚且对他有那么强的恨意,那些暴乱的人,又会不会伤到他? 他再强,终究是肉体凡胎,而且她总是隐隐觉得,这次的疫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难道是冲着刑衍去的? 想了一会儿之后,心情更差了,可能是白粥不够好吃,让秦绯浅有些反胃,烦闷地放下碗,躺下继续休养。 这几天她确实累狠了,在传染病扎堆的疫区,过度疲劳是很要命的,若是让体质变弱,很容易被感染,她得保护好自己,才能让刑衍放心。 疲惫感再次袭来,她翻了个身,阖眼进入了浅梦。 第372章 她不对劲了 只休息了一天之后,秦绯浅就重新投身到了忙碌当众,没办法,疫情防控刻不容缓,她还得教大家使用猪胰皂呢。 其实皂角这东西,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必备品,但他们并不会想着这种洗衣服的玩意来洗手,更不明白这双手明明也没碰什么脏东西,吃饭之前为什么也得洗。 虽然这些知识解释起来很繁琐,但只要能让他们明白,对于伤寒的控制会大有稗益,往大了说,只要平民们讲究卫生,传染病的爆发也会少很多。 所以秦绯浅不厌其烦地用通俗的字眼为他们讲解,若实在听不懂也无所谓,记住她的话就行。 她首先教导村民,肠伤寒是个什么样的病,简单来说,就是吃坏了脏东西,而脏东西通过腹泻又污染了其他地方,但凡触碰到,沾染在手上,不经清洗去吃东西,传染就这么出现了。 日常大家农作,养猪放牛的必定没法讲究,但至少养成洗手的习惯,就能很大程度避免家人病死的情况,难道大家还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的瘟疫么? 村民们忙不得地摇头,医官们也大受启发,秦绯浅说的内容和他们所学的医理并不矛盾,只是更详尽,也注意到了许多往日被忽略的细节,但这些细节往往才决定了成败。 除了肠伤寒,秦绯浅还向医官们教授了其他传染病的防治和诊断,医官们一个个奋笔疾书记下这些,日后再爆发瘟疫,这些能拿来和阎王爷抢人! 讲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后,秦绯浅实在累了,撑着精神又把现有的药方略微调整了下,亲自巡视村民们喝下之后,天色已经擦黑,她洗了手换了身衣服才进入卧房,驻守的将士送来晚饭,将肉和菜乱炖在了一起,看着虽粗糙,但味道不会差的。 秦绯浅不挑食,往日都吃得很香,但今天她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反胃明显,隐隐还有些腹痛,要不是她和刑衍尚未跨雷池,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 但很快,一个念头就让她心慌了,这些症状……难道她也中招了? 不对不对,她没有发烧,面容也正常,不会是伤寒的,她只是昨天饿狠了,肠胃还没恢复而已。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她还是迅速吞了几粒药丸,就算她真的被传染了,赶在初期尽早用药,应该也能很快好起来。 “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和他一起回去呢。”秦绯浅捂着胸口,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可是大夫,有什么好怕的,快些睡觉,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就好。 可她心如擂鼓,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想到的就只有刑衍。 腹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放心,又吃了两粒西药,这下能万无一失了……? 她逼迫自己躺下休息,又忍不住自嘲,给别人看病时云淡风轻,轮到自己病了,才知道害怕呢。 好不容易睡着,这一夜下来却是极不踏实,连连噩梦不说,还觉得一时冷一时热,叫她难受得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睁眼…… 她就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第373章 一朝病倒 昨夜里冷热难耐不是梦境,而是真切如此,因为她发烧了,并且烧得不轻。 更可怕的时,她能感觉到自己面目的麻木,再加上肠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 伤寒的典型病症全都凑齐了,看来她昨天才吃药终究是没能来得及。 秦绯浅闭上眼哀叹一声,虚弱感让她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喊人来了。 好难受,想喝水……她望向离床榻只有三步路的方桌,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对她来说也是天堑,只能强撑力气试图下床,可一只脚才刚落地,重心就向前栽去,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她本来就偏瘦,这几日又过于劳累,直直摔下去,只觉浑身骨头都被硌得生疼,半晌都没法从地上起来,直到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在门外响起:“秦大人您醒了么?” 是小杏。秦绯浅终于盼到了人来,牟足力气才吐出一句:“进来……” 门外的小杏听出秦大人声音不退,小心翼翼推开门,却被地上的她吓了一跳,“哎呀秦大人你怎么了!” “别、别过来!”秦绯浅努力指了指门边的矮柜,“口罩,头套,都戴上,我生病了。” 小杏惊愕得不知所措,“生病……大人你也得伤寒了么?” 秦绯浅无力点点头,待小杏做好防护后,才让她把自己扶起来,把一整壶的凉水全部喝完,才稍微缓过一口气。 可晨起就灌了一肚子冷水,如饮鸩止渴,因发烧而导致的脱水虽然得到了缓解,但随即又腹痛如刀绞,秦绯浅捂着肚子蜷在床上,疼得再没力气说话。 看她这副模样,小杏也慌了,赶忙跑去把医官们找来。不多时,一行人急匆匆奔来,在门口瞥见秦绯浅的第一眼,就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这下怎么办,医司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上到陛下、太子,下到黎明百姓,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哦对了,还有据说是医司大人相好的刑将军,那位镇北将军啊,是真的能把他们一刀一刀活剐的…… 一想到刑衍的威名,医官们齐齐打了个寒战,不行,说什么也得让秦大人尽快痊愈才行。 好在昨日里,秦绯浅就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了他们,汤药方子也是现成的,这要什么有什么的条件,要是还治不好她,就可以在刑将军来之前,给自己刨好坑了。 然而别说医官们,就连秦绯浅都没有想到,她这副身子骨,竟弱得如此离谱。 曾经的侯门贵小姐,从小金枝玉叶地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冬日里,更是炭盆暖炉不离身,没受过风吹雨淋,也不似男儿那般自幼习武强健体魄,总而言之,就是根风一吹就断的嫩瓜苗。 这样的柔弱体魄,碰上伤寒这种致死率不低的传染病,可不得来势汹汹么,就算用上最好的药,也得喂得进嘴才行。 而秦绯浅吃什么吐什么,刚灌下去的汤药,还没咽下最后一口就吐了个空,针灸虽然能起效,但水米不进,人终究是没气力的,秦绯浅更是气血亏虚得厉害,抗不住施针的刺激,险些晕厥过去,把医官们吓出一身冷汗。 看着她逐渐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也轻浅不均,几个年资长些的医官更是心头一紧。 完了,他们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第374章 病了还不忘教学 传染病有个很古怪的规律,不怕病情越拖越重,就怕来势汹汹,且不分老幼,甚至往往是年轻人更容易得重疾,一旦发病,就比老幼还要难治,严重者不出三天就能盖布。 眼下秦绯浅就是这样的境况,她接触的病人最多,沾染病气是难免的,骤然累垮,恶疾便一朝爆发。 换做别人,只能说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但她的身上可拴着好多人的命呢,无论如何都得保她无恙。 医官们躲在屋外簇首商议,谁也拿不出个好办法来,小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个劲地劝秦绯浅好歹咽下两口粥,秦绯浅摇摇头,反而问她:“别的病人若和我一样,通常要怎么办?” “啊?”小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那些村民,怕自己的回答会让秦绯浅不高兴,半天不敢吭声,被催促好几遍,才支支吾吾地说了两个字:等死。 别说病人,任何吃不下东西的人,不都是这个下场么,若能强灌倒还能拖几日,灌不进去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秦绯浅听了之后,颤了颤长睫没有说话,这么重要的问题,她居然给忽略了。 因为在她驻进村子之前,重病人已经被通通清理干净,剩下的人病症轻,也不存在喝不下药的情况。 没想到她自己倒是当了回重症病例,也好,让大家参考学习一下。 想到这,她不禁自嘲一笑,将视线落在了床头那件折得整整齐齐的官袍上。 生了病还不忘工作,像她这般敬业的大夫恐怕不多,太子殿下给她的这个官可没白封,为了天下,她就拼一回。 不过要是实在不行,她还是得先保命的,毕竟她可不能像上辈子那样猝死在工作岗位,这里有刑衍,她不能走。 稍微攒了点力气之后,她让小杏把医官们叫回来,有气无力地靠坐着,宛如行将就木的老教授,在最后教授自己的学生。 “你们……可有想到对策?”再配上她这要死不断气的姿态,更像了。 一帮足以给秦绯浅当爹的“学生们”拢着袖子相互对视,倒也想到了些办法,愁苦回道:“可药浴或熏蒸,使药效渗透腠理,但此法效用太慢太弱,恐难以救急。” “没错,我等不了,此法也难普及,毕竟如此大量地使用药材过于奢侈,所以还有别的法子么?” 医官们惭愧地低下了头,他们真的不想死,但确实没别的好办法,就算有冒险的法子也不敢乱用啊。 他们以前还对御内太医们的庸碌胆小嗤之以鼻,现在也总算明白他们的难处了,秦绯浅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让小杏把药丸拿来,问他们:“可有试过舌下含服?” “舌下?”医官们不解,“这药丸不咽进肚,光含着有什么用?” 秦绯浅轻笑着说了句:“记住了,舌下含服是比咽下去能更快起效的法子,你们亲自试试便知。”说罢,她含住药丸不再说话,医官们不敢不从,纷纷照做。 然而两息过后,他们的表情通通扭曲了起来! 第375章 不可以告诉他 好苦啊!浓烈的苦涩直冲天灵,仿佛被人按头淹在了药缸里,很窒息,很挣扎…… 看着她们一个个宛如鬼上身一般,秦绯浅甚至很想笑,但她没有,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倒不是她能忍,受得了这药丸的苦,也不是她给学生们留面子,而纯粹是因为伤寒有个很典型的病症——面具样病容,整张脸如戴了面具一般僵硬麻木,所以她压根做不出什么表情。 但心里还是很乐呵的。 没多久,医官们渐渐适应了这般痛苦,感觉到了一阵暖流从口腔迅速蔓延至全身,尤以腹部最明显,肠胃似乎通透了不少。 这倒真和喝下药汤的感觉一样,可药丸确确实实还在嘴里呢,可真神了! 唉,这群不懂得开拓创新的。秦绯浅淡然说道:“以温酒将药丸捣软,敷于脐内,效果也很优异,尤其针对肠胃病,待你们去了别地,遇上重症病人,要记得学以致用。” 医官们向他振袖一拜,“谢大人指教!” 不过秦绯浅的病情依然刻不容缓,就算有舌下服药,一时半刻也难恢复,只能熬上几日慢慢调理了。 哪怕疼得满床打滚,她仍不忘咬牙嘀咕:“太子殿下,我为了大融子民牺牲至此,您得……给赏赐!” 刚念叨完这句,一阵喧哗涌了过来,是刑衍留下的将士们得知秦绯浅染了病,一个个恨不得给她做药引,秦绯浅在感动之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传……传我的话下去!”她拉着小杏,要她去告诉所有人,绝对不准将她生病的事告诉刑衍,绝对不准! 他在外平乱本就辛苦,不能让他分心,更不能让他耽误行程。 将士们有些为难,领头的来到门口回话:“秦小姐,此等大事我们不敢隐瞒啊,将军迟早会知道的啊。” “那也不能让他现在知道!”秦绯浅的态度很坚决,“还有,叫我秦大人,我一个五品官的话你们也不听?他会罚你们,以为我就不会么?” 领头的欲言又止不敢反驳,“可是……让将军以后才知道,他更心疼啊。” 闻言,秦绯浅的神色软下不少,反问了一句:“他现在……大概会在哪?会很忙么?会有危险么?” 领头的心头一酸,别看当时秦小姐对将军那么疾言厉色,让人以为她再也不想理会将军了,现在却又牵肠挂肚,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念着将军。 最终,他还是应了下来,“那秦大人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万千受难的病人和我们将军,都盼着您安然无恙。” 秦绯浅默默点头,独自窝在床上忍受煎熬,随着时辰慢慢推移,她的力气越来越弱,小杏本想留下来照顾她的,但她怕小杏也被传染,不让她久待。 病痛伴着孤独无助,在狭小简陋的房间里如乌云般笼罩着秦绯浅,让她渐渐崩溃,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对刑衍的惦念。 好像见他,但又不可以。 “刑衍,我好难受……”她哭湿了枕头,看着窗外渐渐黯下的天色,从未觉得,一天是这么难熬的。 终于在日暮时分,耗光体力的秦绯浅渐渐昏睡过去,梦里是一阵踏踏脚步声,随即,猛烈的推门声将她惊醒。 恍惚间,她看到门外之人,顿时放声大哭…… 第376章 他还是来了 “将军……” 秦绯浅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但想起自己生了病,忙抱着被子后退,“你不能进来!” 一身风尘的刑衍哪里会听她的话,步伐毫不迟疑地来到床边,一把将她按在怀里。 她瘦了好多,抱着都硌手,这才几天啊,就成了这样…… “我不该带你来的,不该让你受苦的。” 他紧皱着眉,一吻落在秦绯浅的鬓边,秦绯浅却惶恐地想要推开他,“不行……你别碰我,我得了伤寒会传染你的!” 可她根本撼不动刑衍,他百里加急地冲回来,还会在乎这个? 秦绯浅一着急,眼泪就涌得更凶了,索性挥着拳头捶他,“刑衍你混蛋!就不能听我的话么!你要是病了,我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病,再和你一起好。”刑衍捧着她的脸,多心疼她这副憔悴的模样,“我们生死都在一起的,你别推开我……” 他真的受够了,这几日没有一刻能平下心境,满脑子想的只有秦绯浅,怕她在疫区有危险,怕她始终不肯消气,怕她再也不愿见她。 然而他宁愿如此,也不想听到她重病倒下的消息。 自责后悔难以言喻,刑衍只能将所有愧疚付诸于深吻,品到她口中浓烈的苦味,更是心如刀割。 他当真不要命么!秦绯浅不配合地挣扎,但无果之后,还是妥协在他的深情中,一边淌着泪,一边紧紧抱住她。 良久过后,他们才离开彼此,刑衍抚着秦绯浅散下的长发,一遍遍地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了,到哪我都陪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上一次,他奉命去往陇西,结果秦绯浅被太孙妃报复,害她险些淹死在浴桶中,这一次又是如此,他真该鞭笞自己一顿!怎么会如此不长记性,还敢把她独自置于危险中! 他怎能把心头的宝贝,独自留在这里…… 而秦绯浅哪里还顾得上生他的气,被他几句话戳在了心窝里,仰头看着他,将他的着急、内疚和温柔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双手抚上刑衍的脸庞,一点一点摩挲着,明明才几日不见啊,怎么会这么想他呢。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刑衍一身的灰尘,显然是急赶回来的,鼻尖轻轻耸动,怎么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秦绯浅的眼神立马变了,刑衍则立马解释,“我没有杀人,这次平乱,我一个百姓都没杀,你的话我都记着的。” 他承认秦绯浅说得没错,这次瘟疫,平民们本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的,若以武力强行镇压,势必两败俱伤。 没想到他改变得竟这么快,秦绯浅倒不好再揪着他之前的错误不放,“但你身上的血腥味哪来的?” 刑衍不想提及,正要岔开话题,方胜风风火火地前来,一身灰土比刑衍要重得多,想必吃了不少蹄后扬尘,正好在门外听到了秦绯浅这句话,想都没想就张口说道:“我们将军被人放冷箭了,差点受了重伤。” 秦绯浅一听,瞪圆了眼看向刑衍,刑衍则瞪向方胜,嫌嘴多? 但他还没来得及斥责方胜,就被秦绯浅扳回了头,被迫重新直视她。 “说,怎么回事?” 第377章 验伤就得亲自动手才行 秦绯浅的一张脸因生病而僵硬刻板,认真起来倒是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刑衍清了下嗓仍想隐瞒,秦绯浅也不浪费时间,勒令方胜说个明白。 方胜看了眼将军,被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这可到好,骑虎难下了,被秦绯浅催促着,最终还是咬牙说出了实情。 “平定反乱的时候,从后方射来一支箭,差点就直中将军的后背,还好将军反应够快躲开了,但还是划破了肩胛。” 后方?! 这明摆是遭人暗算了啊。秦绯浅提起了心,“抓到人了没?” 刑衍摇摇头,“太乱了,每个将士手里都有弓箭,而且……当时三路兵马混在了一起,我若明目张胆在别人的军中掘人,会招来记恨的。” 秦绯浅转了转眼珠子,虽然她不是朝中重臣,但身为现代人,那么多历史剧和纪录片她还没看过么,朝堂权谋争斗,她懂的不一定比官员少,很快就有了判断,“其他的将领,是朝中反派的人?谁的?” “不好说。”刑衍舍不得让她操心,“这些事等回去以后再说,放心,我可是刑家人,这点放冷箭的小手段还吓不到我。” “胡说!”秦绯浅哪里敢松懈,非要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万一人家在箭上淬毒了呢。 也不知是她烧糊涂了,还是太想念刑衍,乍一重逢就顾不得其他,她竟也一点不避讳门口的方胜,就这么大咧咧地亲自动起手来。刑衍乐得如此,根本不会阻止,甚至还半推半地配合她,拉衣领费事,就帮她拉开,看不到背后,就解开腰带。 方胜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正要告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医官打扮的人,立马晦气地拍了拍身上躲开两步,而那个医官毛毛躁躁,一脚踏进屋里,正好看到了秦绯浅跨在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身上,而那男子,衣衫凌乱,领口大敞,露出结实胸膛的暧昧一幕。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要逃跑,结果脚下一滑,直直趴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被惊扰的秦绯浅和刑衍就这么直愣愣看着门口,满心尴尬…… 不出一刻钟,刑将军亲自来了村子的事情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大家或愤怒或好奇,都想来看一看那个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碍于秦绯浅,他们还是选择了不去打扰,这几天下来,秦绯浅的辛苦大家有目共睹,最重要的是她的药真的有用,相信过不了多久,上连村就能成为这次病灾中第一个摆脱瘟疫的村子。 听说她病倒以后,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但秦绯浅下了死令的,不让他们靠近,以免快好的病情再次反复。 好不容易那个宋医官有事找秦绯浅请教,大家才托他打听情况,结果看到宋医馆表情晦涩地逃出来,什么也不肯说,就这么低头溜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将军真进去了?”众人议论纷纷,哟,那个刑将军和秦大人感情怪好啊。 第378章 提前预习照顾孕妇 日暮西垂,不远处回荡着鸦啼,屋内只有两人轻匀的呼吸声,秦绯浅趴在刑衍的胸口,因发烧而昏昏欲睡,却又舍不得阖眼,生怕再醒来,会发现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到时候,她一定会更难过的。 刑衍说服不动她,只能抱着她安静躺着,目光落在她的项坠上,捏着转了转,什么异样都没有。 “你不是说这里面有个药库么?怎么不用这里面的药?” “啊,是因为……”秦绯浅支支吾吾回道:“我想趁着这次生病,让医官们学习一下应对重症病人,若是连我都治不好,他们如何治得好别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打赌,有分寸的。” 可想而知刑衍是何心情,眉尾重重挑了挑,看来身先士卒的不止有将士,她这个大医司可没白当呢,瞧瞧,自己都病倒了,还不忘忧心普罗百姓,可真是尽职尽责! 要不是她病着,都恨不得教训她一顿了。可一看到秦绯浅虚弱又讨饶的可怜模样,哪里还狠得起来,无奈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要多久才能退烧?” “嗯……最快也得明早。”刚说完,她又一阵反胃,趴到床边作呕,因腹中空空,只吐出了一肚子胆汁。 刑衍给她拍背顺气,却被秦绯浅推开,“脏,你离远点。” “尽说胡话。”他倒了杯热水给她,“听说妇人怀孕,多有害喜之症,我不得先学学?否则到时候怎么照顾你。” 秦绯浅有气无力地睃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这玩笑呢。 不过她确实偷偷幻想了一下,日后她怀上孩子,被他忙前忙后照顾的情形,还……挺幸福的。 余光瞥见含笑的刑衍,她又赶紧挥退了这个想法,他们连成婚都还没呢,想这些干嘛。 当天夜里,刑衍完全没有出房门,晚膳由方胜送来,喂秦绯浅吃了几口之后,她就翻江倒海地吐了, 刑衍也跟着没吃东西,为她拍着后背顺气,“你这样子可不行,别犟了,还是吃药。” 秦绯浅有气无力地想了想,说了个“好”字,结果下一句却成了,“我果然得改下药方,添点和胃的药材,唉,病民可真不容易。”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刑衍坐在床边,表情一言难尽的狠厉。 不行不行,不能动这种想把所有人都杀光,好让她安心休息的念头。刑衍默默说服自己,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意,“别太累着自己。” 没一会儿,方胜便领命把宋医官叫来,这位四十岁不到的医官,有幸被秦绯浅救回一条命,经过几日休养,已恢复大半,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就连秦绯浅说他的山羊胡容易沾染病菌,他都毫不犹豫剃了个干净。 要知道古时男子以髯须为美,二十八岁便开始蓄胡,若下巴光光,很容易被人误以为内侍的,但差点病死的宋医官很有觉悟,什么都比不过小命重要。 他来到房门口,低着头不敢乱瞟,但还是忍不住瞥了眼气魄逼人的刑衍,默默滚了下喉头,“医、医司大人有何吩咐?” 秦绯浅报了几个药名,让宋医官以温酒调成稠膏送来,宋医官一点即通,即刻去调药,不出两刻钟就把药膏送来,还有一块雪白的布巾。 他将药敷在布巾上,颤颤巍巍地捧给刑衍,看得出十分紧张害怕,“将、将、将军……还请麻烦您、您为——” “行了。”刑衍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畏惧,挥退他之后,询问秦绯浅这该怎么弄。 秦绯浅又累又难受,弱弱地掀开了被子,嗡声说了句:“敷肚脐的。” 随即,她就看到了刑衍精彩的神色。 第379章 病人都不放过! 虽然刑衍和秦绯浅关系匪浅,亲昵之举数不胜数,但都隔着衣服,可是这突然间,要在他眼前掀了衣服露出肚皮,若不是她病着,让人怎克制得住。 就在刑衍迟疑之际,秦绯浅倒是动作利落地卷起了单衣,毕竟在她的观念里,露个肚子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况是刑衍又不是别人。 好在刑衍也不是扭捏之人,生怕她着凉,赶紧将温热的药膏盖在她肚脐上,骤然的触感让秦绯浅嘤咛了一声,在此刻显得颇为惑人,让刑衍差点没绷住。 她的小腹平坦,薄薄一层的皮肉十分柔软,盈盈一握,仿佛一把就能捏得过来,这样的腰腹,握在掌中一定很美…… 神驰的念头一出,刑衍就立马回了神,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强迫自己聚精会神,他的掌心按在布巾上,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揉动着。 秦绯浅是个极其怕痒的人,仅仅因为这点小动作,就难耐地扭动,“将军你别闹我,痒……” 这柔柔弱弱的语气,比撒娇还让人心酥,刑衍叹了口气,他心里也很痒,却挠不着呢。 他任命地让秦绯浅别乱动,“我们习武之人内力深厚,给你揉揉,药力发散得也快,忍着点,一会儿就不痒了。” 秦绯浅没拒绝,但嘟着嘴忍得十分辛苦,她越在意就越敏感,如百蚁挠心般,实在忍不住,便咬着下唇哼哼唧唧,“将军,还要多久嘛。” “别说话。”刑衍压低了嗓音,俯身亲了下她的额角,“乖,再忍忍,乱动的话,我怕我会吃了你。” 这句话什么意思,秦绯浅还是明白的,尤其看到了他眼里几欲倾泻而出的悸动。 他来真的?秦绯浅探手摸了摸,捞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无耻之徒,病人都不放过。” 被冤枉的刑衍很无奈,自己要是真不放过,现在她还能安安生生地躺着? 不过刑衍的按摩确实让秦绯浅舒服不少,一刻钟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刑衍挪开手给她盖好被子,用布巾绞了冷水敷在她额头,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他无声无息地出去,见到了门外的方胜。 方胜很聪明地压低了声音禀报道:“事情查出眉目了,确实被贪污了很大一部分,朝廷发放了两万斤粮食下来,但到灾民手上的还不足四百斤,属下刚刚让医官们辨认了那些药材,不仅是次品,而且还混了许多杂物,煮出来的汤药效果微乎其微。” “难怪病情控制不住。”刑衍并不意外,“若呈密信或奏折,很可能会被拦下,先不着急,等回去以后,我亲自秉明陛下和太子,总没人敢堵上我的嘴。” 方胜点头应和,目光又转向禁闭的房门,“秦小姐怎么样了?” 刑衍摇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病得很重,希望明早能好些。” 这对主仆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刑衍正准备转身回屋里陪着秦绯浅,余光偶然捕捉到一个人影。 第380章 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那身影躲在暗处,察觉自己被发现后,转身就跑开了,看这跑步的姿态,倒不像是有身手的。 方胜也看到了那人,出于本能地警惕起来,“不会是来加害秦小姐的?” “这附近都是我的人,加害不了。”刑衍没太上心,反而提醒方胜:“现在得改口叫她秦大人。” 回屋之后,他褪去满是灰尘的外衣,躺在秦绯浅身边,打算彻夜不眠地照看她,睡梦中的秦绯浅感受到他的体温,自然而然地翻身攀了过来,刑衍怕她肚皮上的药膏掉落,赶忙让她躺平,自己则侧着身,将她拢入怀中。 这一夜,他们两人都睡得无比踏实,是自从出皇城以来最安心的,翌日清晨,秦绯浅迷糊睁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忙着寻找刑衍,见他就在自己身边,枕臂含笑看着自己,才餍足地在他的胸膛蹭了蹭,“真好,不是梦呢。” 刑衍摸了摸她的额头,高烧褪下了些许,脸色也比昨日好了不少,忍不住刮了刮她的俏鼻梁,“秦大人真乃神医。” 秦绯浅受用地搂住他的腰,肠肚却很不适时地响起,这是好事,她终于知道饿了。 刑衍正要唤人来呈膳,门外就传来了对话声,首先是负责护卫的侍从,似乎拦下了什么人,继而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听她的意思,只是来送吃食的。 他起身穿好衣服,开门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两碗稠粥。 看身形,她就是那个偷窥之人了,刑衍冷着脸质问她:“昨夜里为何行踪诡秘?” 少女被吓到,缩着脖子支支吾吾,“我只是想来看看秦大人怎么样了,她病倒了,大家都很担心……” 这倒不似说谎,刑衍半眯起眼,又听到屋内秦绯浅的声音,“是小杏么?将军让她进来。” 刑衍这才示意少女进来,而那少女从刑衍面前经过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有胆子微微撇过头,偷偷看了眼刑衍,然后迅速地埋首,快步进入屋内。 秦绯浅靠坐在床上,虽然饿,但看到稠粥就想起昨日那死去活来的反胃,顿时又没了胃口,见刑衍对小杏很是戒备,热情地介绍起来:“您不在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昨天多亏她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地上躺多久呢。” “你怎么躺在地上?”刑衍心疼起来,便顾不了那个小杏,想来一个村里的小丫头也成不了什么威胁,既然早膳呈来了,那就退下。 可能是刑衍在面对秦绯浅时那么温柔,转头对她说话就如此生硬,没见过皇城贵族那些规矩的小杏有些不适应,虽有些委屈,但还是很贴心地指着那两碗粥,“左边是给秦大人的,右边的……给将军大人。” 说完她才灰溜溜跑出去,秦绯浅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小杏不是初九,她并非奴仆,本没有义务照顾她,更没道理被刑衍甩冷脸。 话说回来,她也想初九和苏骊了,生病的事情可千万不能传入皇城,不然那丫头指不定得哭着连夜跑过来呢。 她捧着粥,免不了埋怨刑衍,“人家好心好意照顾我,你也该客气点嘛。” 刑衍挑眉不语,他总不好说,是因为那丫头胆大包天敢偷看他,所以他不痛快。 第381章 胆子不小的人还挺多 至于为什么小杏要特地强调两碗粥的区别,是因为秦绯浅手里的只是寡淡的白粥,但刑衍的粥里,有菜末、肉脯和干虾米,明显更为丰盛。 倒不是小杏小气,舍不得给秦绯浅吃好的,只是病人的饮食就该清淡,尤其秦绯浅容易反胃,有味道的东西她反而吃不下去。 但是她发现,刑衍手里的那碗,用料似乎格外多呢。 好在昨夜的用药很奏效,秦绯浅小心吃了半碗粥下去,也没见不舒服,肚子里有了东西,也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吃过饭休息了会儿,小杏又来了,手里捧着药膏和布巾,面色有些微红,“宋医官很忙,没时间过来,我帮他把药送来,需要我帮忙么?” 秦绯浅指着刑衍冲她笑道:“不需要,有他在就行,辛苦你了,为了我忙前忙后的。” 小杏飞快地摇了摇头,“应该的。”说完小跑着离开,刑衍却注意到,她在出门之后,借着转身的动作,又瞥了他一眼。 他眯起眼,心里有了计较。 看来这个小小农家女,胆子却并不小啊。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外的皇城,一位锦衣贵人正坐在他摆满了珍宝古玩的房中,手里捧着巴掌大的三足雕花小金炉,深深嗅着香炉中飘出的轻烟,受用地扬起了唇,“这龙涎香的气味,的确不错。” 继而,他睁开眼看向面前拱手恭立之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面前人却有些为难,“主君恕罪,刑将军他……好像察觉异样了,他肯定会上奏的,要不要防一防?” “呵呵,防?”锦衣贵人不以为然,“没必要,他不会傻到白费力气去上疏,而是会等着亲自向陛下或是太子秉明,想要让他闭嘴——” 他的指尖扣了扣香炉,袅袅不绝的轻烟随着颤动而扭曲,随即又归于平静。 “别让他回来不就好了。” 锦衣贵人的话,平淡得犹如这轻烟,仿佛扼杀一名镇守护江山的大将军,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他面前之人并不意外,显然是早知道这计划的,但眼下这计划却得改一改了。 “那个秦绯浅很碍事,但她若是也跟着死了,恐怕皇城的动荡会比刑将军殉职更大,尤其是太孙妃,她现在怀了孕,太子对她很是重视,若她非吵着给秦绯浅讨个公道,恐怕会节外生枝。” 闻言,锦衣男子皱了皱眉,这时门外传来禀报,“主君,刑将军躲过了冷箭,然后快马加鞭赶回上连村了。” “什么?!”锦衣男子对这一变故很不理解,他躲过冷箭这个并不意外,毕竟人家大将军身经百战,但这种节骨眼上,跑回一个村子干什么? 门外侍从回禀说,是因为秦绯浅驻守在那里当医官,不幸也病倒了,刑衍听到消息,当即把平乱的事丢到了一边,赶回去看望她。 这下,锦衣男子彻底气笑,“呵,为了一个女人?他可真是出息,那个秦绯浅可真是够厉害的!” 暗杀这种事,讲究在地盘上动手,平定暴动本来就乱,又是各方势力混杂在一起,想下个手不是难事,一次不成还能有第二次,他刑衍再厉害,也总有疏忽的时候,实在不行,伪装成暴乱的难民也是轻而易举的。 但他居然说跑就跑掉了!跑回了那个村子里!想也知道,有秦绯浅在那,上连村里里外外都是他刑衍的人,那是他的底盘,再想动手便是难如登天了! 第382章 宝剑出鞘 就这样平白错失了一个好机会,锦衣男子直觉心肝抽疼,闻着那龙涎香也不觉得讨喜了,怒不可遏地一把将金炉摔到地上,香灰扑腾而起,刚刚还被夸赞的馥郁香气,此刻却成了熏得人心烦意乱的败笔。 他负着手,烦躁地来回踱步,面上表情愈发阴恶,“好啊,他们可真是一对佳人,走到哪都那么招人烦!既然这么恩爱,那就让他们携手踏黄泉好了!” 侍立一旁的下属忙问:“那秦绯浅……” “让她死,她必须死!”锦衣男子愤怒咆哮,而后又阴测测地冷笑了下,“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窝在那个村子里,我还怕没有下手的机会么?” “可是……”下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那个秦绯浅,是太子殿下刚刚亲封的大医司,可见殿下对她有多重视,况且她在皇城人脉又硬得很……” 说到这个,这名下属忍不住捏了捏鼻根。 原本他们压根没把秦绯浅放在眼里,觉得她顶多就是靠美色勾引上刑衍,没什么用的女人而已,然而前几日,皇城内突然挂起一阵大风,各家女眷,甚至包括太子妃和太孙妃娘娘,把所有皂角和猪胰皂搜刮得干干净净,成车地运往城外,一问才知,竟然都是为了给秦绯浅帮忙。 那可是出动了几乎半座皇城啊!哪怕是当初太后娘娘病重,官眷们进宫请安都没这么争先恐后的! 试想一下,如果秦绯浅死在了外面,这些官眷和两位娘娘势必要齐上阵地闹一闹,这场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况且太子殿下对秦绯浅的信任也非同一般,他会坐视不理? 刑衍死了,可以归结为被暴徒所杀,以身殉职,但秦绯浅又不上战场,如何会身亡? 她如今染了病,倒是个不错的借口,下个毒,死得无声无息,但他的人手插不进上连村,就只能等到他们离开村子以后再动手了。 锦衣男子越发烦闷,扭头问自己的下属,“用个什么毒比较好?秦绯浅是个会医术的,得让她无法察觉才行。” 谁知下属在默然片刻,却只幽幽说了句:“主君,她是五品大医司,掌天下行医之规,策瘟疫之治。” 意思是:她秦绯浅是天下医者之冠,连这瘟疫之灾都得靠她来决策,给她下毒?班门弄斧之事当真要做么? 锦衣男子忽觉胸腑闷痛,头更痛!用力拍了拍脑门,“算了,直接弄死!去,把咱们的宝剑叫来。” 后面那句话是冲门外侍从说的,侍从领命,无声地退了下去,稍倾,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外,没有行大礼,只微微颔首道:“见过主君。” 锦衣男子回过头,隔着雕花门吩咐道:“在刑衍和秦绯浅离开上连村后,找机会,杀了他们两个。” 门外人没有吭声,只点了点头就安静退下,有他出马,这事儿就不会有什么纰漏了。锦衣男子这才满意地喟叹一声,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之后,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了,我的宝剑生了锈,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用了。” 第383章 秦大人官威不错 春雨连下两场,好在天公很识趣,把雷雨都放在了晚上,并不影响白天救治瘟疫的工作,每日早晨醒来,沉浸在水汽充沛的空气中,不失为一种享受。 尤其雨水能够重刷病气,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水源,又是拿竹炭牡蛎过滤,又是煮沸添药,丝毫都不敢马虎。 经过几日调养,秦绯浅的伤寒好了大半,面容恢复正常,从冷漠生硬的高山美人,又变回到灵动俏皮的小妮子,只是胃口依然不怎么样,每顿饭都得由刑衍亲自喂,有的时候是有勺子,有的时候是用…… 总之,不足为外人道也。 对于她的康复,十多位医官比刑衍还喜不自禁,一个个抹着泪感叹苍天有眼,保秦大人平安,有的聪明些,还不忘拍刑衍的马屁,定是刑将军威慑了病魔,才使得秦大人安然无恙的。 而秦绯浅则端坐在病床上,看着这些“学生们”,忍不住叹了口气,医官们这才注意到她,咦?秦大人的脸不是好了么?怎么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冷硬。 好在他们没问出口,不然秦绯浅定要把他们按在药缸里淹死算了,她扯了扯嘴角,磨着牙关似笑非笑,“所以你们觉得,我能好是拜别人所赐,而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 医官们齐齐摇头,却只换来秦绯浅一声冷哼,“我若是连自己都治不好,还配当大医司么?你们一个个好歹也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就知道怪力乱神,去,每人写一篇论文交给我。” “论文?”医官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懂此为何物,又不好意思让秦绯浅觉得他们无能至此。万幸秦绯浅就是过过当老师的瘾,不至于那么刁难。 但写论文确实是需要的,如何系统地防治瘟疫,包括隔离、清洁、猪胰皂的使用和配药治疗,以及重症患者如何给药,这些都是在她这里学到的宝贵知识。 “将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归纳领悟之后,你们就得去其他疫区独挑大梁了,将要面对很多前所未见的困难,但相信各位能够应付得了。” 她对大融的医官还是很信任的,也希望她的那些学识能帮助到黎民百姓,日后少一些生灵涂炭。 待医官们退下后,刑衍含笑来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与有荣焉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秦大人官威不错。” “跟你学的。”秦绯浅搂着他的脖子娇笑,“怎么办呢,我现在越来越像将军了,再这样下去,以后我也成了人人畏惧的秦大人,再没人敢跟我玩,就只能和你相依为命了。” 哼,她这句话若是让皇城里那些闺密知道,指不定要怎么骂她没良心。刑衍心情大好,一只手从她的衣摆下探了进去,惊得秦绯浅怕痒躲开,顺势倒在了床上,非但没能逃走,反而引得刑衍期身迎上她的唇。 他如今格外迷恋秦绯浅的腰腹,每每都爱不释手,趁着她现在卧床,穿着单衣还好得手,等她痊愈后,日日穿着衣裙外衫,再想当个登徒可就不容易了。 怕痒的秦绯浅在他几次三番的磨练下也进步不少,至少能一边忍着他带来的热痒,一边还能与他痴缠不休,害得她浑身从里到外都是热的。 但唯独有一点点不尽人意,那就是某些人不大识趣。 比如现在,他俩刚入佳境,缠得难解难分时,房门就被不适时地扣响了…… 第384章 泡在醋缸里的将军 换做以前,这样的打扰定会让他们两个大感扫兴,但如今却已习惯了,甚至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 “进来。”秦绯浅缓缓起身,因刚才的亲昵,单衣有些凌乱,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锁骨上隐约的红痕。 刑衍则满不高兴地正襟危坐,看着推门而入的小杏。 小杏是来送午饭的,进门后先是瞥了眼刑衍,然后将托盘放在桌上,噙着矜持的笑意说道:“今天捞到了鱼,选了条最好的给你们送来,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们口味。” 刑衍半眯着眼没有搭话,秦绯浅则微笑着谢过,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并不似她的表情那么随意,“多谢费心了,不过小杏啊,我说过的,毕竟我还病着,饭菜让门外将士送进来就行,不必辛苦你。” “不辛苦的!”小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随即视线又有些飘忽了,“我、我也想来看看你的。” 哦是么?秦绯浅笑而不语。 这小姑娘想看的人,到底是她,还有另有其人呢? 待小杏出去后,刑衍很是不悦地皱起眉重哼一声,“居心叵测,才十几岁就有这样的心眼。” “将军嘴下留情嘛。”秦绯浅体贴地趴在他的背上,“人家不过是被你的英姿吸引,想找机会多看你几眼而已,说明我们将军魅力非凡,放心,我不是那么爱吃飞醋的人。” 至少这点不痛不痒的小觊觎,她还是不在乎的。 可惜她自以为的宽宏大度,反而让刑衍不痛快,一把掐住了她的腰,“你不吃醋?一点也不?” 他掌下逐渐加重的力道在提醒秦绯浅,想好了再回答,秦绯浅提溜了下眼珠,认真回味了下,“是有那么一点……不想让她看你,也不想让她跟你说话,可是这样不对的,做人不能太小心眼。” 刑衍嗤之以鼻,他就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掩饰自己的小心眼,要是有男人如此蓄意地接近秦绯浅,他一定要让对方后悔长眼睛。 秦绯浅无语翻了个白眼,居然有人把自己的醋劲当成炫耀,这么大个将军,心胸比芝麻还不如。 吃过午饭,刑衍照例让秦绯浅睡会儿,秦绯浅却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看向他,“我现在康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门了。” “闷了想出去走走?”刑衍没多想,“那我陪你。” 秦绯浅却没有立马点头,而是说道:“你来了这么久,整日陪着我,这个村子还没有好好看过。” 刑衍有些纳闷,村落而已,值得他看什么?秦绯浅却闷叹了一声,“下午陪我去个地方,你该向那里面的人道个歉。” 道歉二字让刑衍明白过来,眼神阴郁了一瞬,不是他不肯面对自己的错误,而是怕秦绯浅触景生情又闹起情绪。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秦绯浅已经没了当时的冲动,悲凉地扯了扯嘴角道:“我不是得理不饶人,只是有些话,我想问清楚。” 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面容,刑衍沉声应下,“好,我该说该做的,绝不会逃避。” 第385章 这不是我的命令 午时过后,阳光和暖,让仲春的盛景更加馥郁,村落中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烂漫可人,颇有野趣,可惜钦甜的花香被苦涩的药味掩盖,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仍然是瘟疫弥漫的灾区。 秦绯浅没有穿官袍,而是梳着简单的偏髻,身着刚来时的那套素布衣裤,因生病而血气亏空,更有弱柳扶风之态。 这几日她闭门不出,如今好不容易现了身,引来村民们围上前关切,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难掩对刑衍的戒备和憎恨。 就是这个人,残忍烧杀他们的亲人,要不是秦大人在这,他们是绝不会容许这种恶贼踏入村子一步的! 村民们的心情,秦绯浅当然是知道的,领着他们一起去那个土坑,就让刑衍当着他们的面,该解释的解释,该道歉的道歉。 亡者入土为安,有的被亲人领回去安葬,有的被烧成了一团黑炭,实在辨认不出,就只能留在这坑里,填土掩埋,立上坟碑,坟上铺满了雪白的纸钱,祈求亡灵能安息,但周围焦黑的地面依然铭刻着当时令人绝望的惨烈。 秦绯浅立于碑前,双手合十为亡者默哀,而后睁开眼,语气里透着悲凉。 “那天晚上,我看到很多人都被丢进这个坑里,他们尚且还有挣扎的力气,说明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士卒们不顾他们的求饶,当着他们亲人的面,拿刀刃捅伤她们,还没等断气,就一把火活活烧死,满坑的人,在大火里挣扎哀嚎……” 村民们被勾起回忆,有的抽泣,有的含着泪狠狠瞪着刑衍,在他们的怨恨中,秦绯浅猛地扭头看向刑衍,通红的眼底溢满泪水,与那些村民的表情如出一辙。 “如果是你亲眼看着我被人残杀,你什么心情?!将军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可你偏偏也承认了……现在我要你当着这些亡魂,当着村民们的面回答我,你为什么……就非要这么残忍!” 她爱刑衍的,也坦诚自己做不到因为这件事,就和他一刀两断,但是这根刺会横在她心里一辈子也拔不出来。 虽然再也换不回已死之人,哪怕只要刑衍道个歉,想必也能平复许多人的恨,但刑衍的表态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他皱着眉,十分意外和困惑的表情,字字铿锵地说道:“这不是我的命令。” 一言激起村民们的滔天怒火,他们才不管刑衍是多大的官,群起而攻之,要他为自己的亲人们陪葬! 刑衍自然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丝毫慌乱都没有,但秦绯浅生怕他受到伤害,箭步上前拦在刑衍身前,张开双臂阻止村民们靠近。 “不准乱来!” 村民不敢伤秦绯浅,只能顿住脚步,对于刑衍的怒火却不是能轻易平息的。 “秦大人,我们敬你是个好大夫,但你男人杀了我们的亲人,这是血债!” “没错,我要你还命!”一声尖啸无比刺耳,从人群中冷不丁冲出一个中年妇人,正是当初那个差点把秦绯浅推入火中的疯妇,她面目狰狞,手里提着菜刀,以迅雷不及之势,迎着刑衍急冲而来! 第387章 被掀开的内幕 面对众人的困惑,秦绯浅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向村民问道:“在我们来之前,那些垂死的重病者是怎么安顿的?”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这才回答说:“不怎么安顿啊,就……躺着等死呗,死了以后给埋了。” “没烧?” “没啊。” 看,纰漏出来了。 范磊明明知道留着重病人会有怎样的危害,焚烧防病的道理也说得一套一套,他自己却没有动手,为什么非得等刑衍来了再让他做这个恶人? 而且那俩士卒当时说的话也很奇怪,寻常小卒按章办事,顶多说一句“这是上头的命令。”抑或“这是朝廷的意思。” 但他们却十分刻意地提到刑衍,就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怒火才冲向刑衍。 方胜恍然大悟,“那姓范的故意搞臭我们将军的名声!” 秦绯浅点点头,“他这么做,理由无非公私两种,要么是他嫉恨刑衍,想来将军战功赫赫,定有不少武将眼红,但我觉得这不是原因,因为这种事只要一对峙,就能知道将军是冤枉的,回头他肯定会被清算,以卵击石,小孩子才干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更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他抹黑的不是我,是朝廷。”刑衍接过话,引得方胜瞪大了眼,秦绯浅却毫不惊讶,她也是这样想的。 “将军是朝廷派来的,他不干人事,民众自然连朝廷也一起恨,而且范磊的背后,肯定还站着大人物,否则他公然得罪了将军,不怕被削?唯独有了大人物给他撑腰,将军才动不了他,将军你说是不是?” 刑衍默然点头,其实内幕恐怕还不仅如此,但他不想多说,省得让秦绯浅思虑过重。 被点到此处,方胜的思路也活了起来,猛然想起来他们之前的发现,“朝廷发派的粮食物资被克扣,除了官员层层贪污,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就是想引发民愤!” 什么人想要抹黑朝廷?只会是——意图造反篡位之人!也就是说,这次瘟疫导致的暴乱,是朝廷内的反贼推动至此。 不过也许太子殿下已经看穿了阴谋,所以才特地派大融最强杀器出阵? 等等! 秦绯浅眨眨眼,问刑衍:“是谁举荐你来平乱的?” 刑衍锁着眉头似乎不太想开口,方胜却插嘴道:“是襄王。”随即被自家将军瞪了一眼,立马缩起了脖子。 这个襄王到底是敌是友?秦绯浅没什么证据去推测,正头疼时,被刑衍捧起脸深深吻下。 当着所有村民的面…… 满脑子的阴谋阳谋顿时烟消云散,秦绯浅的耳根烫得快要滴血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竟是许久未有过的报赫。 他、他……唉,说不了他,毕竟这位将军就是个极其钟情于在人前炫耀的主,当初拱桥夜市的万众瞩目她都受过了,现在算得了什么。 而那些朴实的村民们一个个别过脸没好意思看,唯独小杏,捏着衣角深深地看着如此恩爱的二人,紧抿着唇,神情难言…… 第388章 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男人看 好歹刑衍还是给秦绯浅留了面子的,没让她过于羞赫,因此这一吻并不长,对他而言,不过蜻蜓点水。 “行了,这些事你就别多想了。”他的指腹擦了擦秦绯浅的侧脸,“我还有军务在身,等你病好透以后,就带着你去青州,那边灾情也十分严重,还需要我去镇一镇。” 秦绯浅努力集中着精神听他说话,“好,去青州要多久?” “有点远,要绕过一座山脉才行。”刑衍说完以后,发现秦绯浅的眸子又亮了,“意思是从这里到青州,一般很少有人口流动?” “没错,怎么了?” 秦绯浅倒吸一口气,给出了一个令人十分震惊的答复。 恐怕连这次瘟疫,都是人为的。 疾病蔓延靠的是人与人的接触,通常来说是从一个源头上开始扩散,而此地与青州之间隔着山脉,按理不太可能两边同时爆发…… 除非有人带着沾染病气的东西四处扩散。 刑衍的眸色黯了一瞬,随即故作轻松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像安抚小兽一般,“秦大人可真能干,吾甚喜!” 哼,他在抹灭她的官威!秦绯浅跺脚嗔他,恰好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杏,忽而有些不大高兴。 刚才她和刑衍亲吻时,似乎就瞥见了她投来的眼神,这个小丫头,未免有点得寸进尺了…… 谁说她秦绯浅没醋劲的,现在算是对刑衍不乐意见她为林窈挑夫婿的心情深有同感了,自己的宝贝,被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更何况是当着她的面,简直是挑衅! 不过人家也帮了自己不少忙,太针对也不大好看,秦绯浅心生一计,召集大家伙来开会! 上连村很大很富裕,村长家的底子不输一个镇上的里正,正屋还算宽敞,十几个医官全都拢袖恭候着,村长带着几个稍有些头脸的与医官分立两边,因为小杏照顾秦绯浅有功,所以也在其中,也算是一种殊荣了。 在等待秦绯浅驾临之前,各自低着头议论纷纷,但在她现身后,窃窃私语全都戛然而止。 众人愕然看着这位俏女子,这才真正意识到,人家可是朝廷特封下来的官大人! 秦绯浅换了身打扮,云发高束,戴着官帽,一身朱红官袍宽大威武,将她略显苍白的脸衬得如晕红霞,微抿的唇边颇为威严,让人发自内心地对她信服,虽是女子,却不敢轻视。 与她并肩而立的是大将军刑衍,一身炫金长袍与秦绯浅的红交相辉映,实乃天生一对。 这里不是官衙,不能指望有什么正经的长案,勉强用八仙桌撑撑场面。 秦绯浅与刑衍并排坐在桌前,其余人等则侍立着,医官们好歹是见过场面的,十分懂规矩地行礼问安,村民们没什么见识,只能跟着他们照做,躬身肃拜道:“见过刑将军,见过秦医司。” 头一次以官身亮相的秦绯浅并不怯场,今日的会议主要是两件事,第一,向大家正式澄清,刑将军并未做那丧尽天良之事,他是位保家护国战功卓越的英雄,还请大家放下成见,莫让忠烈寒心。 听到她这番话,刑衍这张挂满寒霜的俊容浮出几分笑意,目光深邃地看着秦绯浅的侧脸。 能做她的男人,可真好。 秦绯浅察觉到他的注视,生怕自己会分心,几不可闻地清了下嗓,让他收敛点,不准藐视她的官威! 她这扬起下巴的小模样可真讨人喜欢。刑衍闷笑着重新坐直,一切谨遵秦大人吩咐。 第二件事,是在走之前,最后教导一遍疫病防治的知识,作为天灾人祸的幸存者,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性命。 大家洗耳恭听,时不时点头应合,但说着说着,秦绯浅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你们给我记住了。”她轻轻扣了扣桌面,“笃笃”两声,让众人心下一紧,紧接着便听到一句:“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男人看。” 第389章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这句话很直白,却是各人入各耳,因为这场会下来,大家确实总会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到刑衍身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刑将军太引人注目了。 最开始大家对他是厌恶憎恨,怎么看怎么讨厌,但现在误会解开,加之这段时间,村子里的伙食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全是拜了刑衍照顾秦绯浅所赐,所以现在想想,这位将军该是个好人。 放下偏见再去看他,这才发现这位少年将军可真是仪表不凡啊,剑眉星目,悍而不彪,宛如玉面罗刹,跟秦大人坐在一起,怎叫人挪得开眼。 但其实秦绯浅指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目光却始终粘在刑衍身上,比任何人都大胆的小杏。 若只是借着机会偷偷瞄两眼,秦绯浅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毕竟她的男人是真的优异。但这么明目张胆,越发没个自觉,这就不太讨人喜欢了…… 小杏虽然没有自知之明,但耳朵还算好使,当下听出秦绯浅这句话是指向她的,顿时低下头有些仓皇。秦绯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她的正事。 待散会之后,秦绯浅和刑衍准备回客房休息,众人识趣地散去,连脚步都刻意放轻,不敢惊扰了那两位贵人,小杏走在人群最后面,将驻守客房外的侍从瞥了好几眼,终于在小院门口时停住脚步,折身去找秦绯浅。 将士们将她拦下,“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准打扰。” “我、我就是想说两句话而已。”小杏望向房内,房门却应声被关上,她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在凶神恶煞的将士面前久待,只得悻悻离去。 屋内,刑衍站在门后,听着小杏离开的脚步声,不耐地闷喟一声,秦绯浅脱下了官袍小心折好,接着坐在床边,把玩那块品相上佳的玉佩,大医司,这官职算得上卫生部长? 没想到她上辈子只是个小大夫,顶多本事大一些,到了这大融,一跃就成了行内最高长官,刚才也学着以前的老师和主任一样,过了把当领导的瘾,美滋滋! 她是乐呵了,刑衍却仍不高兴,冷冰冰抛出一句:“她还是没死心,势必会继续找机会接近你我,够缠人的。” 秦绯浅收起玉佩,好笑地看着刑衍,“我偷看别的男人,不高兴的是你,别的姑娘家偷看你,不高兴的还是你,说明什么?说明将军你心性不够稳啊,芝麻粒大的心眼怎么行呢。” “那是,本将军心胸狭隘,秦大人你倒是胸腑宽广得很。”刑衍捏着她的小下巴晃了晃,“不若把那个姑娘叫回来,好好说会儿话?要是舍不得的话,就把她请去秦府里,哦对了,我的将军府里正好缺婢女,搁在我屋里伺候如何?” 不出所料,回应他的是秦绯浅狠狠拧在他腰间的力道。 啧,将军的身形练得太好了,腰上一点软肉都没有,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 至于那个小杏,放心好了,她自有打算。 第390章 好一朵白莲花 出兵青州之事不宜拖延太久,两日之后,秦绯浅的病终于痊愈了,对医官们最后一次考核之后,大家商议了下,明日就动身离开上连村。 这个消息让村民们十分不舍,他们依赖秦绯浅的医术,有刑衍的大部队在这里,也十分安全,还能吃上平日里过年才有的丰盛饮食。 但他们也知道,贵人们终究不属于这里。 于是在村长家里,小小地办了场践行宴,屋里摆不下就摆在院子里,虽简陋,却别有一番热闹风趣。虽然用的是刑衍带来的食材…… 刑衍和秦绯浅率先入主座,其次是村长,秦绯浅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村里女眷倒是有,但大家可不敢离那个将军太近,虽然长得跟神仙似的,但是太吓人,还是躲远些的好。 唯独小杏自告奋勇坐了下来,不敢多看刑衍,但恋恋不舍的神态,恐怕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刑衍嫌烦,皱着眉不说话,秦绯浅则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别吓到旁人,好好的宴会,让大家吃顿舒心饭。刑衍是会为别人考虑的人?扭头嗔她,却与秦绯浅毫不相让的视线相撞,两下较量,终究是他败下阵来。 按理说,但凡是席宴就得有敬酒,但刑衍和秦绯浅都不爱客套,开席便说了规矩,大家只管吃自己的饭,其他周章一概免除。 大家松了口气,真让他们向将军敬酒,他们还不敢呢,只有小杏似乎很失望,一顿饭下来吃得并不香,就在快散席之时,她又莫名其妙地抽噎起来,梨花带雨的看着还挺招人怜。 刑衍抿着酒连眼都不抬,秦绯浅也没有急着表态,倒是村长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小杏含泪摇摇头,“我没事的,难得宴席,不该扫大家的兴致,只是看着别人其乐融融,都有亲族家人,只有我……” 这语气,这用词,这神态,差点没让秦绯浅被呛着!嚯,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挺有这方面的资质?她甚至开始自我反省,难道是她哪里做的不对,带歪了一个好孩子? 村长没看出秦绯浅的走神,见小杏哭得可怜,忍不住长叹一声,“唉你这孩子也确实是不容易……一个姑娘家家的。” 秦绯浅这才挑了下眉,“小杏怎么了?” 村长刚要说话,却被小杏拦住,她摇摇头,泪珠子甩落下来,“没什么,亲人过世的不止我一个,只是我命不好,爹娘兄弟全走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日后也不知该怎么办。” 哦,原来如此。秦绯浅的同情不是作假,换做任何人,碰上这种绝境都很艰难,小杏还只是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想有个依仗也不为过。 但这并不是她觊觎我男人的理由!秦绯浅暗自腹诽,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既然这样,就当是回报小杏照顾我的恩情,不如……” 她故意喘了个大气,不出所料瞧见小杏眼里的光芒,这奕奕光芒,让她很不喜欢。 所以,以为她下半句话会是什么呢? 第391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在小杏的期待中,秦绯浅却看向了闷头吃饭的宋医官,“不若让小杏拜宋医官为师?否则她一个姑娘家身无长处又无依无靠,总不是长久之计,学门手艺才是终生之计,小杏,你觉得呢?” 她把决策权抛给了小杏,让她自己来选择,够尊重她的意愿了?多么的开明宽容。 但小杏显然不太乐意,张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牵强之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村长有些尴尬,不敢拂了秦大人的面子,正要开腔圆场,秦绯浅却笑了笑。 “小杏,女人家也能成大事业,你看我不就是个例子么?跟着宋医官,你能学医术,将来当个独当一面的大夫为人敬仰,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小杏却摇摇头,“我、我人笨,学不会医术!” 呵,学都没学就说不会,你这心态不端正啊小姑娘。秦绯浅笑得意味深长,偏不让她如愿,“那没事,当个小药童也好,别妄自菲薄,你很能干的,就算学不出医术,也能拿一辈子俸禄,况且宋医官为人正直,会照顾好你的,是不是啊宋医官?”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宋医官问的,宋医官看了眼小杏,虽然有些介意她是个姑娘家,但人家同为女子的秦大人还在席上呢,他也不好反驳,便点头应下了。 反倒是捧上了铁饭碗的小杏依然没有丝毫的感谢之意,“这、这不好,宋医官是男人,我一个姑娘家跟着不方便,还是跟着女人比较好。” 比如她这位秦大人就很合适是不是?秦绯浅看破不说破,偏就不让小杏如意,“也有道理,那不如我做主,请村里哪户人家收留你?再帮你把嫁妆备上,请村长监督,保护不会私吞你的钱。” 小杏仍然不同意,“终究是外人,日后我若谈婚论嫁,不好做主……” 她再三的拒绝没有惹恼秦绯浅,倒是村子皱起了眉头,连他都觉得,小杏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这么好的前路不要,到底要怎样呢。 看得出大家的眼神有些变化,小杏先是羞愧,旋即干脆豁出去了,双手掐在桌边疾言道:“我这条命是秦大人救下的,我想报答您,所以……想跟着你们去皇城!哪怕当个奴婢也行,就、就带上我……” 然而她的恳求只换来了秦绯浅和刑衍双双的笑而不语。 被秦绯浅一瞬不瞬地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小杏终于扛不住了,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秦大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呵,你说呢? 秦绯浅勾着嘴角,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哦,就是觉得有种花很适合你?” “花?”小杏满头雾水,秦绯浅的笑意更深,“有种花,叫做白莲花。” 在座没一个人懂她话里的意思,就连刑衍也摸不着头脑,让秦绯浅颇为寂寞,不再接小杏的话,低头吃起饭菜。 被小杏这么一打断,宴席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大家很识趣地迅速吃完了饭告辞,然后一溜烟逃离了是非地,村长有些无奈,暗暗拉了把小杏的袖子,“你咋这么不懂事?人家给你把下半辈子都安排好了,这么大的恩,你咋还不领情呢!” “我没有……”小杏嘟囔着不多解释,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时不时还是会偷瞄秦绯浅的房间,但门外永远都站着侍从,她不敢靠近。 就在她沮丧之时,秦绯浅的声音却从门内传出。 “小杏,进来一下。” 第392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有心眼的人,大多听觉也敏感,仅凭一句话,就能听出别人的心情如何,小杏就是这样的通透人,察觉到秦绯浅并没有生气,立马颠颠小跑过去,在经过门口侍从面前时,还有意无意地扬起了下巴。 屋里,秦绯浅已换了衣服歇下,所谓的歇,指的是窝在刑衍的怀里,满脸的惬意自在,甚至在小杏看来,还透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刑将军和秦大人本来就是一对。 终究是十来岁,没什么城府的小丫头片子,那么点心思全摆在了脸上,也不知道收着点。秦绯浅换了个姿势靠着刑衍,带着笑悠悠开口道:“给你安排的出路,你不满意?” “没有。”小杏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回的话有些失礼,她却不自知,低头绞着指节,“秦大人,我是真的想报答你,别的地方我都觉得不踏实,跟着您才安心,我现在也没个家人了,只想——” “行了行了,这些话不用再说。”秦绯浅受不了这浓浓的茶味,冷笑着把玩着刑衍的衣袖,“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姑娘,我家将军一来,你就变了味,也能理解,谁见了英俊潇洒的男人都会心动,想跟着我回皇城都不够,最好是当将军的贴身丫鬟是不是?” 小杏脸色一白,或许她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挺深,没想到一早就被看穿了,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可还是不肯甘心。 “别人都说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我只是想当个丫鬟就知足,这也不行么?” “不行!” 刑衍和秦绯浅异口同声,秦绯浅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男人,笑得格外明媚,刑衍软下神色刮了刮她的脸颊,代秦绯浅回答小杏的话,“我身边除了秦绯浅,没有也不会有任何女人,多看一眼都不行,能忍你到今天,已经是绯浅念你照顾她的情分了。” 他的语气越说越重,让小杏再也忍不住,抹了抹泪眼,虽然委屈,但还是不够死心。 秦绯浅有些失望于这丫头的不知分寸,唉,她其实也不想毁自己男人的伟岸形象,但到了这一步,就懒得多废话了。 她从刑衍的怀中站起身来,轻飘飘地说了句:“对我的将军就这么痴迷?可是将军他很凶,会让你害怕哦。” 小杏本能地后退一步,但一想到只要她不怕,是不是就能留在将军身边?她想再搏一搏,于是很勇敢地没有逃跑。 秦绯浅眸色一黯,算是彻底被小杏激怒了,刑衍心领神会,终于不用再忍耐了! 只见他的神色瞬间变得狠厉,小杏恍然以为自己看错了,连眼皮都还没来得及眨,就被耳边穿梭过的一阵风激起半身的鸡皮疙瘩,倒吸一口冷气,艰难地别过头,看到她身后的门板里,嵌着一只金带钩。 被嵌在了,木门板里…… 但凡她往右边站上两寸,这带钩一准得要了她的命,小杏颤了颤眼睑,还没等她松下这口气,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她只觉眼前一黑,竟见刑衍鬼魅般来到了她面前。 惊呼被扼在了喉头,窒息袭来让她痛苦不已,但刑衍并没有碰到她,仅仅是掌中的这股惯劲,就足以让她魂断。 再没力气逞强什么,小杏腿软地跌坐在地,呆呆看着伫立如神的刑衍,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位将军不是很英俊的么?为何同样的脸孔,现在看来却阴鸷可怖,俯视着她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不,连蝼蚁都不如,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有多蠢。 秦大人说得对,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能高攀的…… 第393章 要么画押,要么用刑 早能想明白不就好了?何须让将军出马呢,秦绯浅无奈摇头,走上前,倚在刑衍怀里,一手跨过他的胸膛,暧昧地勾住他的脖子。 在别人眼里如煞神一般的存在,在秦绯浅这里,不过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而已。 小杏愣愣仰望着他们,终是心服口服,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女子能有如此殊荣,他们之间连一粒砂尘都是容不下的。 “我错了,对不起……”她承认,是她痴心妄想。 她认了错,秦绯浅自然不会再计较,“那你退下,我的成命依然不变,跟着宋医官或是选一户好人家收养都随你选,你终究照顾了我一场,这辈子不会委屈的。” 小杏含泪点点头,灰溜溜地出去,终于是彻底清净了。秦绯浅很满意,正准备去收拾行李,一转身,却被刑衍扣住后腰,胸腹与他相贴,贴得那么紧…… 如今秦绯浅是越来越不敢惹火了,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乱动,从喉间溢出一声娇娇软软的:“将军……大白天呢。” “说得好像晚上就能怎么着似的。”刑衍变本加厉,低头含住她,尽情地唇齿厮磨,直到她的莹润红肿再也经不住吸吮。 从此番超乎寻常的热情便可看出,他心情很妙。 “值得很。”他的话没头没尾,让秦绯浅听不明白,讨厌,这种时候干嘛还要她分心。 刑衍一边不老实地以指掌度量她的腰背,一边带着她慢慢走向床榻,“能让你吃味,还费心打发别的女人,很不错,这几日被那丫头片子盯了好几眼,值当了。” 怕痒的秦绯浅耐不住背上挪动的大掌,扭动着身子咯咯直笑,“我才没吃味呢,哪用得着计较这些小事。” “你没有?”刑衍将她打横扔到床榻间,扣于自己的两臂内,“再让你回答一次,有没有吃味?” “呸,你这是严刑逼供!”秦绯浅很有气节,宁死也不肯被“屈打成招”,然而还没过一刻钟,她就细喘着败下阵来,“我招……不仅吃味,还醋得不行呢,每次她看你,我都牙痒痒,这总行了?” “不行,没诚意。”刑衍单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线条硬朗的颈侧和小半片筋肉结实的胸膛,这动作落在秦绯浅眼里,那是又飒又勾人啊。 将军,您可收敛点…… 刑衍就喜欢她这羞窘的模样,倾身吻在她的耳尖,“若是肯乖乖画押,倒是能饶你一回。” 画押,顾名思义,留下红红的印记…… 这个新鲜,秦绯浅还从没挑过此重任呢,她舔了舔唇,实在没好意思多看,“将军,饶了我行么?” “不行。”刑大将军可不是那么好通融的,“要么画押,要么用刑,选一个。” 不多时,方胜前来禀事,守门侍从将他拦下,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正巧房内传来一声秦绯浅的惊呼,伴随着让人遐想不已的娇笑。方胜立马心领神会,默默转身告退。 唉,明日就要出发了,将军和秦大人可真不嫌辛苦。 第394章 启程东行 一夜春雨伴着隆隆雷鸣,搅了众人的美梦,晨起时,大家纷纷打着哈欠,但今日得启程远行,只能打起精神来。 刑衍换上了铠甲,秦绯浅也穿起官袍,她不会骑马,只能和刑衍同乘一匹,带着一众将士和十几车的物资,浩浩荡荡地向东边出发。 宋医官得留下来继续照顾村民,其余的十几位医官则被分派各处,上连村霎时冷清下来,在这场瘟疫之灾中幸存下来的村民自发为他们送行,有的因感激而默默垂泪,有的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福,小杏也在其中,远远望着马背上的那对伉俪,释然地苦笑了下。 从这里出发,六七日能到达云屏山,此山如其名,宛如直插云幕的屏风,不仅高耸巍峨,而且以数百里之势纵隔两个大州,好在它横侧并不宽,想要绕过并不算太难,但就算疾行,前后也得有个十天路程。 对于刑衍来说,十日辛苦根本不痛不痒,但他得顾及秦绯浅,她从没受过这般颠簸之苦,吃住也只能将就,势必要遭不少罪。 方胜有些担心这会耽误大军行程,劝刑衍将秦绯浅送回皇城,刑衍没同意,他说过了,无论何时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很明显他们已经坏了幕后之人的好事,怎能把秦绯浅独自扔在皇城。 方胜无话反驳,心里腹诽着只怕没有半个月是到不了青州了,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大,指不定那幕后黑手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他这人在对待男女之事上,耿直得令人肝痛,但到底是刑衍的臂膀心腹,他的顾虑绝不是杞人忧天,秦绯浅心知肚明,特地要求刑衍别为了她而放慢行程。 “奴家想看看将军真正的武将风姿,不用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 奴家……她是在故意学苏骊说话么? 刑衍败给了秦绯浅,捏着她好不容易长会了点肉的脸颊笑了笑,“调皮,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秦绯浅自信满满,上辈子她连轴转上班都经历过,什么苦吃不了? 于是在大半天之后,她就收回了自己的壮志豪言,她不行,她扛不住了…… 虽然骑得不快,但除了中午短暂的休息,他们几乎就没有停过,做马车都能晕,何况马背很颠,每走一步,秦绯浅的胃里都要颤一颤,又不肯被看出不适,因而忍得格外辛苦。 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大军驻地扎营,秦绯浅连晚饭都不肯吃,率先扎紧将军大帐里,趴在简陋的床铺上,感觉地面还在上下抖动。 很难受,但也很高兴,因为有了切身的体会,她更加能明白刑衍的世界,他作为镇北将军的荣耀与地位,都是靠血汗换来的,这片盛世,是用他的肉体凡胎,和他锤炼出来的将士们,以脊梁撑起来的。 可他们苦苦镇守的山河,却被可恶的蛆虫钻噬毁坏!拿平民百姓的命铺设阴谋! 秦绯浅狠狠捶了下床铺,但因为太累,也只能忿忿不平地阖上眼,很快沉睡过去。 然而就在她陷入深梦中没多久,却被突然摇醒,刑衍压低了声音急促地唤她,“绯浅,醒醒!” 第395章 有些事就得悄悄地做 被骤然打断梦境的秦绯浅惺忪睁眼,“怎、怎么了?” 她眼里布满血丝,显然还没有休息好,让刑衍很是心疼,但是没办法,必须得叫醒她。 “起来,咱们得赶路。” “啊?”秦绯浅透过帐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呢,她才睡了多久? 刑衍小声解释:“咱们不跟着大军走,单独走小路,现在就出发。” 秦绯浅立马醒过神来,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留在军中有危险! 她哪里还有睡意,联想到之前他遭遇的冷箭,几乎从床塌上蹦起来,“有人要杀你?!怎么可能,你可是大将军,这是你的军营啊,谁敢在这里对你动手?” 刑衍刚要开口,却把话咽了回去,总不能跟她说,他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从戎至今,见识过太多险象环生的“意外”,何必吓着她。 他揉了揉秦绯浅的头顶,故作轻松笑了笑,“想什么呢,只是为了比大军先到一步而已,就怕有些人知道我们要来,故意粉饰太平,你不是也想追查出这次瘟疫的始作俑者么?” 话虽如此,但秦绯浅可没那么好糊弄,仅仅因为这个,为什么大半夜的偷偷上路,明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是信不过自己军中的人手,还是想要躲开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人? 抑或想在追杀他的刺客赶来之前先行躲开? 虽然心绪重重,但她没有多问,乖乖点头跟着刑衍离开大帐,不远处,方胜已为他把马牵了来。 “将军,一切小心,属下会指挥好大军的。” 说完,他带上了专属于刑衍的那个金面具。 他和刑衍本就身形相仿,换上衣服遮住面容,远看还真挺像。 秦绯浅这时才恍然明白,难怪刑衍总在人前带着面具,原来是防备着被人暗算,真是高明,没有外人见过他的真容,想要暗渡陈仓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若她这番腹诽被刑衍听到,一定会暗叹一句她想多了。 他戴面具不是因为这些,而是…… 眼中闪过一瞬悲郁,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嘱咐方胜务必小心行事后,将秦绯浅抱上了马背。 秦绯浅看了眼规模浩大的军营,问他:“那你的部下不会有事么?” 可能是赶路心切,刑衍只点头不语,擒贼先擒王,幕后黑手没必要和大军死拼,目标只有他一个而已。 想到这,他又看了秦绯浅一眼,颇有些懊恼无措。 除了他,如今绯浅恐怕也成了幕后人的眼中钉,不仅要跟着他昼夜奔波,以后的人生,也不可能太平了。 他被卷入朝堂斗争在所难免,但她,实乃被他连累,可只要他们在一起,秦绯浅就逃不掉被盯上的命运。 她本该享受安稳惬意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颠沛流离,所以那个幕后真凶,也很可能就是三皇子身后的那个人,再怕再难扳倒,他也绝对要除掉,不能让绯浅永远活在危机中! 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趁着浓夜奔向了前方的密林,殊不知,杀机却没能被甩开…… 第396章 遭遇偷袭 刑大将军所向披靡,他的战马也非同一般,踏的是特制的蹄铁,轻盈无声,穿梭在密林深处,周遭一切都宛如世外。 因为是偷偷行动,所以点灯照明是不行的,林间幽暗诡秘,隐约从远处传来夜行野兽的嚎叫,稍微胆小点的人,定会汗毛倒竖。 所幸今夜是满月,云层飘过,蟾光透过树冠之间的缝隙渗透而下,凝成一缕缕淡淡的光柱,将万物都包括在朦胧之中,莹莹如玉般别有一番雅致之美,驱散阴森的气氛。 虽然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但秦绯浅此刻丝毫困意都没有,她睁着眼不断地环顾四周,夜景虽美,她却始终担心在黑暗中,会不会突然窜出暗杀者。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她让刑衍将她抱紧些,“我去药库里拿点东西。” 刑衍依言照做,颇为好奇地看着她摸到领间的项坠,扭动后,整个人便如定住一般,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秦绯浅才猛然回神,手里多出了几个小纸包和两支竹筒,一看就知道是用作偷袭的。 “这是什么?”他问。 “银针和毒药粉,我临时磨的。”秦绯浅将东西收紧衣襟内,以备不时之需。刑衍微微挑了下眉,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并不说什么,只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想快些离开这片密林。 在行进了莫约一个时辰之后,秦绯浅打了个哆嗦,这会儿应该是凌晨丑时左右,一天中最暗最冷的时刻…… 刑衍将他的斗篷给秦绯浅裹上,将她按在自己的肩头,“先将就睡一会儿,出了这片林子咱们再找地方休息。” “没事,我不困。”虽然这么说,但秦绯浅还是靠着他阖上了眼,被马儿颠啊颠,没过多久竟真的睡熟过去。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故意折腾她,她刚刚入梦,就再一次被惊醒,是刑衍勒住了缰绳,策马伫立原地,警惕地看向了自己的左后方。 千防万防,还是跟来了…… 他这张如用寒刃雕刻而出的面容凝满了杀气,鹰视狼顾,就连呼吸都起伏甚微,仿似一把亟待出鞘的利刃。 如此严肃的表情,秦绯浅还是第一次在刑衍的脸上看到,心中免不了紧张,抓紧刑衍的衣领,“怎么了?” 刑衍抚了抚她的后背,神色却始终紧绷,“有人来了,五个,速度很快。” 他的话让秦绯浅心跳加速,来者无疑是来夺命的,刑衍以寡敌众,还带着她这个无力自保的累赘,这可怎么办,她要怎么帮忙? 上辈子从未遇到过什么危机的她,此刻要和刑衍一起面临杀机,说不害怕是假的,更多的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坚毅。 就在她呼吸急促拼命想办法时,刑衍却丝毫不慌,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抱紧我,闭眼别看。” 已没法思考的秦绯浅乖乖照做,紧紧搂住刑衍,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心口,环到他后背的双手也捂住了最为重要的几个致命点。 以前一直是刑衍保护她,现在也换他来为刑衍保命! 刑衍看出她的意图,心头一软,傻妮子,他是穿了盔甲的,又怎能让她以命相护。 他俯首吻在秦绯浅的眼睑上。与此同时,五个暗杀者也同时袭了过来。 林间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方位,但刑衍不用靠双眼,仅凭听觉就能判断出他们的所在,以及手里是何武器。 手里有弩,腰间有短剑,跃于树冠上的身手很矫健,从不同的方位试图将他包围在圈中。 哼,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刑衍抽出腰间长剑,听出他正前方的刺客动作稍慢些,迅速想好了对策,首先迎面向那薄弱的突击点冲了过去! 第397章 生死突围 在刑衍的驾驭下,战马拔足狂奔,秦绯浅险些被颠下马背,死死扣住刑衍后背的铠甲,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刑衍一手提着长剑,一手策缰,以臂弯将秦绯浅护住,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闭着双眼用力咬牙的模样,忍不住有些自责,为了她,这场死斗也得尽快结束才行。 换做平常,他有的是办法搞定这区区五人,但今天带着秦绯浅,极大限制了他的行动,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就在他眸色骤冷准备出击时,正前方的刺客扣动弩机,短箭破空而来,迎上他的心口! 刑衍扬起长剑正要防御,又敏锐听出身后射来的威胁,腕间灌劲,一记剑花绕自身一周,准确无误地斩断五只弩箭。 这点围击对他来说算不上,但秦绯浅感受到他的动作,早已渗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毕竟是从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的弱女子,害怕是在所难免的,又怕自己将刑衍抱得太紧会让他难受。 浑身难以控制的颤抖让她觉得很丢脸,她可是堂堂大将军看上的人,不该这么胆小的。可刑衍扬臂拼杀的动作每每都会刺激到她的心跳,根本就不敢睁眼…… 刑衍自然知道她有多害怕,但他必须得豁出去,否则光靠防御永远也结束不了战斗。 人生头一回,他居然在对敌的时候顾虑重重,但他实在没得选,只能带上她搏一把! “绯浅,有多少力气就使出多少力气来,抱紧我。” 秦绯浅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下一刻,大腿居然被刑衍扳过,直接盘在了他的腰上! 这要是换做平常,绝对是一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活春宫,但此时此刻,谁也没那个心情想歪。 秦绯浅知道,他要有更大的动作了,当下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活像是一只扒在刑衍身上的八爪鱼。 哪怕危机当前,刑衍也不忘安抚秦绯浅,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她的额角,“别怕,有我在。” 简单几个字,胜过平日里的任何情话,秦绯浅用力“嗯”了声,让她知道,自己不害怕的。 但她却不自知,她那声鼻音有多颤抖,刑衍默默咬牙,脚下爆发力道,径直从马背上跳起,跃上树冠,和刺客当面一搏。 他突然的发力和跳跃让秦绯浅心惊胆战,在哗啦作响的树叶拍打声中,居然还能有心思分神,万幸她病了一回瘦下去不少,否则将军恐怕没力气带着她跳上树。 当然,这一点纯属是她想多了,刑衍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么点重量的。 兴许没想到这位将军带着个拖累,居然还能有如此身手,面前的刺客有些畏惧,但很快便抽出短箭,同时其他刺客也没有放弃以弓弩远攻。 说实话,刑衍此举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加棘手的险地,但是没办法,他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恰好有一束月光打在他的剑刃上,晄白得令人心寒,眼尾上挑的眸中杀意腾腾,他镇北将军,可不是这么点刺客就能掣肘的。 第398章 鏖战 “绯浅,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刑衍摸了摸秦绯浅的发丝,不想让她被接下来的场面吓到。 她向来都不喜欢看到他杀人的。 秦绯浅埋首在他的心口,活生生把冰冷坚硬的铠甲捂得温热。这份温暖是刑衍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真让他贪恋。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胆颤的厮杀,秦绯浅看不到具体是何情形,但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刑衍没能放得开,不是因为他没力气,而是因为过大的动作会让她把控不住。 尽管如此,战况之激烈仍然让她战栗不已,她听到了唆唆不绝的利箭声,和兵刃相见时几乎能撞出火花的尖锐摩擦声,让她牙酸不已。 而每一次的拼杀,震动着空气的搏杀就在秦绯浅背后咫尺,让她心头跟着猛颤,迅速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她的汗水也淌满了全身,掌心的濡湿让她难以抓紧刑衍的铠甲,只能用尽全力死死坚持,哪怕指节痉挛也不敢松懈。 刑衍,我快撑不住了…… 她不敢说出口,但逐渐粗重的呼吸让刑衍也着急起来,这一瞬的分心让刺客找到机会,擒着短箭刺来,他却低估了镇北将军的能耐。 一记骨肉断裂声,一声闷哼,一注热血,让秦绯浅猛颤了下。 因为那注血,喷到了她的背上,稠腻,温热,让她险些眼前一黑。 刑衍知道她被吓到了,抱着她不住安抚,随后,刺客的尸身掉落在地,让剩下四个人都有些忌惮。 可这关还没过呢,刑衍在明,他们在暗,有了同伴的教训,他们不敢轻易上前,手上的暗器却不知还有多少。 这样耗下去,吃亏的一定是刑衍。 也许是出了一身冷汗,再被夜风吹了个透心凉,秦绯浅倒是清醒了不少,不行,她得帮刑衍,还好准备了东西,正好能派上用场。 趁对方不敢攻来的空隙,刑衍放下秦绯浅让她休息下,却听到她攀在自己耳边说了句话,略有些迟疑,“这能行?” “试试总不亏。”秦绯浅的双眸在夜色中明亮异常,尽管狼狈,却依然不掩清丽,如星辰般让刑衍瞬间心驰,竟难以自持地低头吻上。 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在外人面前卿卿我我就算了,如今在敌人面前也不愿克制点?秦绯浅感动又好笑,回应着他的深情。 但杀机当前,他们可不敢松懈,刑衍听出了四个敌人在同时逼近,和秦绯浅相视一眼,默契地有了对策。 又一轮弩箭射来,刑衍以剑格挡,秦绯浅不再害怕,而是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示意刑衍向他们靠近些。 刑衍找准机会渐渐接近,却险些被一箭射中,衣袖被割破,万幸没有伤到皮肉。秦绯浅心头一紧,不敢有丝毫彷徨,在刑衍的怀中暗暗锁定目标。 终于,一道人影在月光中现了形,秦绯浅抓住机会,趁着刺客与刑衍搏斗时,出其不意地甩出一手银针! 第399章 知识改变命运 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女人居然也能有功夫在身,刺客对她完全没有防备,因而这招偷袭很奏效。她一次最多能控四根针,刚才隐约听到了“叮”的一声,应该是有一根撞在了剑刃上,但余下三根想必都命中了。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这动作是何用意时,只听到那刺客突然痛苦惨叫起来,在夜幕中显得尤为凄厉,按理说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不可能这点忍耐力都没有,此人却如受了酷刑一般痛苦,连手里的短剑都拿不稳了。 毋庸置疑,随即迎来的,就是刑衍手起刀落的杀招。 他甚至还不忘扣住秦绯浅的后脑,不让她目睹血溅一幕,不过说真的,这妮子的本事连他都没有想到。 “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在针上涂了点东西。”秦绯浅飞快回答,心里得意万分。 她用刺激性极强的斑蝥磨成粉,本来是打算糊他们眼睛的,但隔得太远,粉末又飞散,效果不会太好,索性抹在银针上,扎紧皮肉里,便会如凌迟一般刺痛难忍。 以前她从没拿医药害过人,但事急从权嘛,学识就是用来改变命运的。 眼下还剩三个人,却比之前更难应付,他们很聪明地不敢再上前,但时不时的冷箭又着实难防。偷袭这种事,只有第一次才能奏效,秦绯浅再想故技重施恐怕不容易。 怎么办,还能有别的法子么?秦绯浅一时走神,加之体力消耗殆尽,在刑衍抱着她躲避飞箭时,竟不慎脱了手! 他们站在高高的树冠上,摔下去不死也得断条腿,刑衍忙抱稳她,给了刺客袭击的机会,哪怕有铠甲防卫,他的左臂还是中了一箭,却丝毫都没有放松,把秦绯浅死死箍住。 “将军!”秦绯浅自责又心疼,要不是她刚才走神,将军就不会受伤了…… 她没有贸然去拔箭,以免反伤血管,但刑衍持续的用力和动作,会让伤势越来越重,看着那颤巍巍的箭枝,一阵怒火冲上秦绯浅的心头。 “伤了我的将军,你们谁也别想活!”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网打尽的主意,咬牙切齿地捏住项坠,让刑衍再护她一下,没一会儿便捧着两个东西回来。 三名刺客没看清她是如何掏出的东西,这女人诡计多端,可不能掉以轻心。刚要出手,却见秦绯浅瞪向他们的眼里,如蕴着火光一般。 “将军,把他们聚在一起,然后带我靠近。”秦绯浅沉声如磬,捏紧手里的东西,竟透着几分不死不休的凶狠。 刑衍太爱秦绯浅这份气性了,折身向后方纵跃,引三个刺客追在后面,又几个变道,将他们慢慢拉进。刺客们连连受挫,有些急功近利了,疏忽了他此举背后的意图,一味地穷追不舍,很快就被刑衍聚到了一起。 就在他们快追上时,刑衍却猝不及防地回身,趴在他怀里的秦绯浅陡然出手,一团黑雾笼罩而来。 他们慌乱地想要挥散黑雾,自顾不暇时,又一个奇怪的东西被抛来,没等他们防备,便在一瞬之间—— 被火球吞没! 第400章 黄雀在后 炭粉和燃烧的酒精灯相遇,居然能有如此爆炸般的威力,连秦绯浅都有些没想到,很好,就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啊——” 烈焰之中的刺客们无法自救,惨叫声响彻整片密林,随即从树上跌落,刑衍眼疾手快,拉住了最后一个人,将他狠狠往树杆上撞了几下扑灭了明火,但那人也早已奄奄一息,成了他手里的俘虏。 “说,谁派你们来的。” 他得留下这个活口问话,虽然看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那刺客痛苦地抬了抬眼皮,自知没有活路,索性成全自己的大义。 见他不肯招认,刑衍一剑扎进了他的腿间,同时捂住了秦绯浅的耳朵,尽管那如同身处炼狱般的哀嚎依然钻进了秦绯浅耳中。 秦绯浅听不得这样的惨叫,很有自知之明地缩在刑衍怀里,却用最胆小的模样说出最狠的话:“你不招也行,说说看想怎么死?我保证你能比底下那两个着火的,更急着去投胎。” 那名刺客身躯一震,看向秦绯浅的眼神格外复杂,这么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狠起来可一点也不输给他们。 算了,到了这个地步,怎么样都是个死,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咳咳……我说……”他艰难开口,但喉头因为被灼伤,言语十分困难,刑衍很有耐性,等着他吐出自己心中猜测的那个人。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刺客准备出声时,一阵冷风擦过他的耳边,竟让他没有防备,待回过神来,刺客已经死了…… 喉头被一支飞镖正中,那飞镖极薄且窄,是刑衍从未见过的样式,更让他心惊的是,以他的敏锐,居然都未能发现还有个刺客埋伏在他身后。 这支飞镖明显是为了封口,但若是冲着他而来,他能躲得过么? 在微凉夜风中,刑衍回过头,见到离他三丈开外的树冠上,站着一道不易察觉的身影。 秦绯浅也惊魂未定地望过去,她的视力没那么敏锐,什么也没能看到,未知的威胁更加让她汗毛直竖,紧紧攥住了刑衍的衣袖,“将军……” “别怕。”刑衍抚了抚她的后背,嫌胳膊上的箭枝碍事,毫不犹豫地将它拔了出来,秦绯浅赶忙帮他捂住伤口,“诶你不能这么鲁莽的!” 刑衍没回话,他受伤多,有的是经验,这个位置不会出什么事的,顶多流点血罢了。 可他不明白那个刺客为何不趁着他刚才拔箭的时候动手杀来,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刚这样想,那刺客终于动了,却不是冲向他们,而是背朝着东边拦在他们面前,既不动手,也没有防备的意思。 但刑衍知道此人为何能如此淡然,因为仅凭他踩在仅仅手臂粗的树枝上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姿,就能看出前面五个刺客加起来都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云泥之别,这是位真正的强者,若换平时的自己,倒是能一较高下,但现在…… 不得不承认,他刑衍落了下风,真要和此人动起手来,落不到多少便宜。 一滴汗从刑衍的额角无声滑落,默默握紧长剑,看来只能血拼一回了! 第401章 男女搭配,打架不累(一) 察觉到刑衍比刚才更为紧绷的姿态,秦绯浅也跟着揪心起来,咬紧牙关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将军别担心,我能帮你。” 刑衍低头看了她一眼,哪怕大敌当前,眼里依然流露出一丝温柔。可是这位黄雀在后的主不会像前面几人那样好对付的,她的小伎俩怕是难奏效。 就在刑衍暗自斟酌该如何御敌时,这名神秘刺客出手了!一记短镖飞来,又快又准,丝毫不输弩箭,甚至更加灵活,可见此人功力之深厚。 刑衍带着秦绯浅飞跃避开,紧接着又是三枚飞镖,丝毫让他回击的机会都不给,逼得他只能连连后退。 但是很奇怪,这些飞镖明明可以冲着他的命门而来,却通通落在他的脚边,仿佛只是为了逼退他,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就连秦绯浅都看出来了,狐疑地看着前方那模糊的人影。 “他……好像只是为了拦路?” 站在东边不让他们向前……难道是在警告他们不准去青州?两人对视一眼,权衡着到底该怎么办,他们绝不会投降于阴谋,大不了就是拼! 秦绯浅用余光瞥了眼四周,“将军你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人,如果没有,就放我下来。” 刑衍哪能放心,但对付这么一个高手,带着秦绯浅确实太受限,最终只能将她放下,秦绯浅早有了主意,她不会坐看刑衍一人吃力的,自有法子能帮他。 得以全身作战的刑衍拿出了十成的实力,和那刺客过起招来,果然不分伯仲,他暗暗惊讶,那位幕后黑手好本事,居然豢养着如此厉害的爪牙,在朝内排除异己可真方便。 两人短兵相接,每一招都杀气凛凛,一个悍然强劲无懈可击,一个则身法诡变难以捉摸,却都是功底极其深厚的,阵阵劲风乱刮,但凡他们停留过的地方,皆是枝叶落尽,但刑衍能看得出来,哪怕这个时候,眼前刺客依然没打算夺他的命。 他执意要去青州,就必须杀开这条路,这名刺客很聪明,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看来近身硬搏是这厮的短板,奈何刑衍没有什么远攻的武器,使得战况异常胶着。 这时,秦绯浅看准他们拉开距离的时机,大声喊了句:“将军,来接我!” 刑衍不知她的意图,只能退回去,秦绯浅一手环住他,一手指着北边说道:“我们从这里突围,别跟他缠斗了。” 这种刺客可不是能轻易甩开的,刑衍皱了下眉,随即意识到她是在使诈,想引刺客近身。 他点点头,小声问她:“要背还是要抱?” “你怎么方便怎么来。”秦绯浅毫不矫情,最后被他重新搂入怀中,向北边跃进。 那名刺客不允许他们逃脱,自然会上前来阻拦,但始终不肯靠近,刑衍突然加速冲破,将刺客甩在了身后。 见他要逃脱,刺客懊恼了一瞬,甩出三枚飞镖,刑衍抱紧秦绯浅,一个旋身,长剑挥舞将其全部挡下,一线刃光似乎在讽刺来犯者的不自量力。 眼看着他快要消失在深林之中,刺客气愤咬牙,只能追了上去。 而他迫不得已的靠近,便是秦绯浅一直在等待的好机会! 第402章 男女搭配,打架不累(二) 这名刺客身手十分矫健,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刑衍拍了下秦绯浅的后背,示意她可以动手了,秦绯浅从他的怀里探出,向后方抛出两个东西,一个依然是酒精灯,另外一个是海金沙。 海金沙是一味中药,极易燃烧且火光耀眼,那刺客再敏捷,能躲得过炭粉的火团,还能躲得过光么? 果不其然,在黑暗中,海金沙的强光尤为刺眼,就连刑衍都难以招架,索性闭上眼,本想靠着听觉进攻,却被海金沙的另一种特质干扰。 这玩意燃烧的时候,会有轻微爆裂声,犹如炮仗一般,霸道地掩盖了周遭的所有声音。 视听被封,刑衍紧起了心,万一那刺客比他适应地更快可就有危险了。 就在此时,秦绯浅充当了他的眼睛,以耳语告诉他:“在你正前方。” 有她的指引,刑衍想都没想就一剑刺去,果然感觉到了利刃入肉,胸腑受伤的刺客摔下树枝,倒是比前几个有能耐些,腾空转了一圈稳稳落地,却无力再与刑衍对战。 然而刑衍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眼睁睁看着刺客逃走,海金沙燃烧迅速,还未落地便已成灰,明亮的视野再次暗下,待重新适应黑暗,早已不见刺客的踪影。 危险,终于过去了…… 空气中残留着海金沙的药味,和浓烈的血腥气,刑衍抱着秦绯浅跃然落地,将她好生安抚了一番,好在秦绯浅的心性没那么弱,倒不至于惊魂,甚至还能迅速为刑衍包扎伤口。 这时她才发现,刑衍的整条胳膊都被鲜血浸透了! “你别乱动。”秦绯浅拿出纱布绷带给他止血,上回被误以为是蛇毒的血凝酶也用上,一刻钟后,终于控制住了伤势,两人就这么盘坐在地上,不免有些狼狈。 静默片刻后,秦绯浅沉声问刑衍:“为什么要放跑他?” “因为他也没对我下杀手。”这不是刑衍瞎讲究什么道义,而是他很清楚,没必要杀这个人。 “他被派来的任务一定是要我的命,他却忤逆了主人,可见尚有良知,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再说他死不死,他的主人都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他。” 说着,他摸了摸秦绯浅略有些脏污的脸蛋,“你不喜欢见我杀人,那我就不添杀孽,这样你会不会更喜欢我一点?” 这句话宛如一滴水,在秦绯浅的心湖中荡起涟漪,在生死博弈后显得尤为美好,他是真的把她的一切记在心上的,为了她而做足了改变。 “将军……”她瓮声瓮气地用脑袋蹭了蹭刑衍的胸口,可惜铠甲冷硬,让刑衍遗憾没享受到她的撒娇。 但他还是敏锐察觉到,秦绯浅有些走神,尤其在见到那刺客遁逃之后,她似乎……有些庆幸? “绯浅,你认得那个人么?” 闻言,秦绯浅仔细想了想,末了摇摇头,“不认得,可是……” 她望向刺客消失的方向,眉头皱成了一团。 “我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第403章 这个刺客好像在哪里见过 海金沙的强光总共只维持了两息的功夫,加上那刺客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只露出一对眼睛,秦绯浅实在难以看出什么,但就是那双眼,哪怕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况下,仅仅一瞥,就让她难以忽视。 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见她愁眉紧锁的小模样,刑衍失笑让她别操心了,然后吹了个响哨,十息之内,便看到那匹战马奔来,真不愧是跟着刑衍身经百战的灵骑。 刑衍没有急着上马,而是让秦绯浅先靠在他身上休息一会儿,“咱们暂且不会被打扰了,养足精神,出了这片林子,可以先睡上一天。” “好。”从紧张中放松下来后,疲惫也如潮般涌来,秦绯浅有气无力地点头,怕地上有蛇虫,特地撒了圈雄黄,两人就这么相偎睡在斗篷上,昏沉闭上了眼睛,战马则时不时喷着鼻息,尽忠职守地护卫着他们。 这一夜,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到两个时辰后,天边泛起白光,刑衍率先睁眼,除了因失血而略有些疲倦以外,几乎看不出经历了鏖战后的痕迹。 秦绯浅还在做着梦,梦境似乎不太安稳,让她的小眉头微微蹙着,他以指腹抚了抚,没用,反而让她呓呢了两声,直戳刑衍的心窝,一声轻笑扰醒了她,睁眼看了看四周,甚是迷茫,而后才想起夜里经历的种种。 “唔……将军你的伤怎样了?” “无碍。” 能有个人一醒来,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这感觉可真好。刑衍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从马背上的行囊里翻出水和面饼递给她,四下巡视了一圈,“先将就吃点,这里恐怕离人烟还有些距离,若是运气好,今日黄昏没准能碰上村寨。” 秦绯浅睡眼惺忪地嚼着无味的面饼,水也是冷的,下肚以后很不舒服,但这些都是刑衍习以为常的,可见常年身在前线的他有多辛苦。 两人吃过东西,上马继续赶路,很幸运地还没到傍晚就发现了人迹。 几道小径,一些被砍伐过的竹木,和藏在灌木中的捕兽夹。有人来这里,村子便不远了,刑衍松了口气,终于能让绯浅好好休养了。 “将军,咱们先把衣服换了。”秦绯浅脱下身上的官袍,和玉佩一起收起来,让刑衍把铠甲也脱下来,什么金革带金冠都撤掉,打扮得越朴素越好。 刑衍明白过来,她是怕村子里有埋伏,毕竟这里是去青州的必经之路,那幕后人若要拦他们,很可能会派人在村子里守株待兔。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家秦大人可真能干,一点即通,比那些上了一次战场还云里雾里的新兵强多了。” 秦绯浅就爱听好话,见他伤臂不方便,于是帮他把甲胄卸下。虽然因为不熟悉绳结的绑法而帮了倒忙,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重新上路,两刻钟后,果然见到一座不太大的村落。 如今天气转暖,天黑得也晚,赤红余晖染透了半边天,也将半座山头浸在金光中。 村头边,两个刚从地里回来的老汉扛着锄头,正低声交流着什么,神色满是忧郁,见到一对骑着马的年轻男女,先是愣了下,随即对视了一眼,竟举起锄头对向他们,满脸写着敌意…… 第404章 夫君,别这么凶嘛 面对这对外来的年轻夫妇,两个老翁丝毫待客的热情都没有,而是啐了口唾沫破骂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脏东西!滚出去,别脏了我们的地界!” 如此恶劣的态度让刑衍有些恼火,他的不怒自威人人畏惧,何况生起气来。两个老汉有些发怵,局促地后退半步,接着又强撑着气势不准他们踏入这村子。 六个带刀刺客都没拦住他,区区老农也敢痴心妄想?习惯了说一不二的刑衍沉下面色,却被秦绯浅按住。 “别急,事出反常必有因,我看这两位老伯脸色不大好,兴许是被外来人坑害过。” 他们之前推测过,这场波及数个州的大瘟疫是人为传播的,那这个村很可能也受到了连累,正因为外人的到来让他们遭受病痛,自然会对他们心生抵触。 她从让刑衍从行囊里拿出两瓶药丸,下马递给两位两汉,“你们这里可是染了瘟疫?我——我夫君他是大夫,刚刚把别的地方治好了的,这药很有效的,拿去给病人吃。” 就这个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杀气腾腾的男人,是大夫?老汉根本不相信,挥着锄头向她砸来,“鬼知道你们又安的什么心!少在这充什么假好人!滚!滚远点!” 刑衍立马挡在秦绯浅面前,一身凛然杀气将那两个老汉吓退,“别不识好歹,她可是——” “吭吭!”秦绯浅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好声好气地向老汉解释,并且做出保证能治好村里人,当然,病情太重无力回天的,她可就没办法了。 老汉们有些心动,但不敢擅作主张,得先去问问村长才能决定留不留他们。 自己身为堂堂将军,居然还得听几个田舍汉的话……刑衍的拳头有些绷不住,按在刀鞘上的力道渐渐加重。秦绯浅赶紧按住他,干笑两声道:“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为表诚意,她还把那两瓶药送上,俩老汉将信将疑地去知会村长,徒留刑衍一再地吐纳气息来压制怒气。 还不如来一窝刺客斗得更痛快些!若他们不领情,不在这里逗留便是! 可是秦绯浅适时响起的肠肚却让他败下阵来,他能抗,绯浅不行,她需要像样的吃食和床榻,在外头风餐露宿太委屈她了。 秦绯浅顺势拉住他,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将军,你是大夫就得有个大夫的样子,不能吓着人家,否则奴家今晚又要饿肚子了,冷面饼和冷水,一点也不好吃。” 她又贫!刑衍认输叹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些,“知道了,我不凶就是……”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老汉领着个中年男人过来,想必就是村长了,那村长同样没个好脸色,离他二人两丈开外就不敢再靠近了,对刑衍多番审视,怎么都不觉得他是个大夫,因而疑色更甚。 “这位郎君,敢问师从何方?可有行过医?” 不相信就直说,绕什么弯子!刑衍忍着心火,咬牙回道:“本官是太医署隶下的医官,原本跟着刑衍将军去青州赈灾,不料路上遭人埋伏,与大部队走散,只能独自前往,到青州在和他们会和。” 秦绯浅忍不住暗暗称赞,将军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谎了呢。 第405章 本官姓方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村长似乎还是不相信,“哦原来是医官大人,您奉命出任……还带着内人呢?赈灾的部队,又为何会遭埋伏?” 刑衍眸色一凛,反而开始质疑这个村长的身份,那村子也是条汉子,居然毫不相让地回瞪着他,仿佛多盯一会儿就能在刑衍的脸色看出字一样。 再这样下去,今晚又没个热饭吃了……秦绯浅无力叹了口气,扭捏地扯了下刑衍示意他收敛,“夫君我饿……” 刑衍立马软下神情,只能收回目光,秦绯浅又向村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我是太医署隶下的医女,随夫君一起出任的,但……可能是刑将军得罪了什么人,大部队遭到击杀,我和夫君好险才逃脱的。” 村长有些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都能让刑衍重重清了下嗓,秦绯浅偷偷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扬起了下巴。 “我是在官簿上登记造册的正八品医女,而我夫君,乃是正六品的医官!你们要是不信,我们的行李中就有官袍和令牌,给你们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 她越端着,别人就越怵她,村长一听他们夫妻俩都是当官的,脸色立即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顾虑。 毕竟他们这个小村子,真的再也遭不起一次难了…… 秦绯浅敏锐地闻到了村长身上的药味,甚至能分辨用的哪几味药,自然也能知道,喝药的人生的是什么病。 果不其然,又是伤寒,但这里的大夫用错了药。 “把方子里的黄芩换成荷叶,黄连再加五钱,另添二钱杜仲,和二两杠板归的青汁,腹泻的症状就能好很多。”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立马便让村长顿时折服! “哎呀神了!这位医女大人可真不得了,全给说中了!” 他家婆娘不就是拉得厉害么,吃了药也不见多大效,连一个女人都这么厉害,这位医官大人肯定就更厉害了,瞧瞧,这么点小毛病都不配让他开口。 就这样,刑衍和秦绯浅的晚饭终于有了着落,但在此以前,得先救一救垂死的村民们,这种事秦绯浅已十分熟练了,费了一个多时辰教会他们从源头防病,然后逐个看了脉,开出新的药方,又假装从行囊中“拿出”药材救济他们,可谓尽心尽力。 村长对他们感恩戴德,他自家有病人,招待贵人太晦气,特地找了自家兄弟,把他们家还没住进的新宅收拾出来让二人下榻,再拿出自家最好的粮食做了顿丰盛晚饭。 饭桌上,刑衍问到他们是如何得病的,村长连连叹息,闷了口浊酒道:“大概……两个月前,有一伙人说是路过,在咱们这借助一宿。在我们这洗了一大堆脏衣服,又送了我们不少吃的,我们没好意思说什么,可是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就一个个病倒了。” 秦绯浅听了很生气,那些人摆明是故意传播伤寒的,脏衣服得用水洗,水流入湖里和井里,又被喝入肚中,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简直人心险恶! 刑衍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又根据村长的描述简单画了几副肖像,答应他们一定会找回害他们的元凶,让他们血债血偿。 村长感恩戴德,拱手行了一大礼,“那我们全村都谢过大人了!哎呀鄙人糊涂了,还未请教大人贵姓?” 刑衍面无表情抿了口酒,“本官姓方。” 秦绯浅:“噗!” 第406章 水珠在她的身上翻山越岭 将军,您可是姓方名胜?秦绯浅被一口酒呛了个结实,刑衍为她拍背顺气,眼神里透着那么一股子揶揄味道。 怀念么?反正他是挺怀念,终于有机会再做一回“方大哥”了。 他们俩无声的对话在村长眼里绝对是眉目传情,笑呵呵敬上一杯,“看来二位还是新婚燕尔啊,你们的房间,我亲自帮你们收拾好了,热水正烧着,二位好好洗个热水澡。” 看来他们确实遭遇了血光之灾,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面相冰冷的医官大人也是哪位将军呢。 一听到“同一个房间”以及“热水澡”这样的字眼,秦绯浅忍不住有些脸红,哪怕在上连村,他们同住一室,但沐浴这种事还没…… 偏偏她又拒绝不了,加之目光落在刑衍受伤的左臂,就更没法推辞了呢……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深邃,刑衍难以忽视,扭头一看,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面颊,“你喝多了。” 脸那么红,可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吃过饭,热水也准备好了,村长识趣地不多打扰,热水在房里,直接洗就是了,还给他们准备了两套衣服,放心,按照医女大人教的,拿艾叶足足熏了一个时辰的,够干净。 秦绯浅谢过他的招待,便和刑衍关上了门,一大桶热水袅袅冒着热气,将整个房间都蒸得潮湿朦胧。 她站在桶边,十分不好意思,之前在上连村,刑衍尚且还能回避,但这会儿他可以出去,明显就拆穿了他们的身份。 偏偏刑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完全不表态,弄得她尴尬无比。 “要、要不将——夫君你先洗。” 刑衍挑起眉,饶有兴致地说了句:“不了,你先。” 好的,他果然就是故意的!秦绯浅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脱衣服,可村舍到底简陋些,既没有隔间也没有屏风,就连个帘子都找不到! 眼看着热水快凉了,秦绯浅只能咬牙揪着自己的衣领,“你、你背过去……” 刑衍更加过分了,故作纳闷地眨眨眼,“夫人你说什么?” “你——”秦绯浅不敢乱说话,用口型比了“流氓”二字。见她一脸羞愤,刑衍不再逗弄,转过身绝不偷窥。 他这个人虽然调情时活像个纨绔,但说到的事情就绝对能做到,秦绯浅倒是不怕他偷看,脱了衣服没入温水中,洗去一身薄汗,浑身松乏得恨不得化在水里。 就在她完全不想动时,背对着她的刑衍微微偏过头,“绯浅?” “嗯?” “没事了,别睡着。” 万一又和上次一样溺水可就不好了。 秦绯浅没有多耽误,匆匆沐浴完之后就起了身,哗啦的水声催动刑衍的听觉,难以自持地想象温热的水珠从她的鬓边耳垂淌下,划过她的曼妙酮体,一路翻身越岭的美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这房里太热了些…… 换上衣服的秦绯浅需要为刑衍换水,她一个人弄不动,喊他来帮忙,但是连喊三遍刑衍都没有反应,而后才匆匆回神,“啊?你刚才喊我?” 秦绯浅:“……老实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第407章 他满身的勋章 好不容易换了干净水,秦绯浅却不肯回避,“你受伤了不方便,我得帮你。” “那你帮我脱?”刑衍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裤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窘迫,“我一只手不好解。” 将军你今天怎么回事!秦绯浅怒瞪着他,但是一看到他胳膊上渗着血的绷带,心头又软了下来,帮就帮,病不讳医,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话虽如此,她的脸却自然而然地偏到了一边,摸索半天也没能解开这系带,越耽误脸就越红,指尖慌乱得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直到刑衍握住了她的双手,她的脸颊彻底红透,心跳反而平缓下来,抬眼凝视着他。 刑衍的目光如此深情,让她不禁沉迷,不过在察觉他的动作后,怒瞪了他一眼飞快扭身,随即听到衣裤落地的声音。 天爷啊,她只是想出来救治瘟疫的,为何却经历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譬如此刻,她生生觉得自己像个采花大盗。 秦绯浅你的矜持呢!你作为医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呢! 就在她默念心经时,一阵入水声让她好不容易积攒的镇定荡然无存。她得去帮忙,只是上身而已,没什么入不得眼的。 可就在她转身看清刑衍的后背之后,她羞窘的脸红却霎时消散,眼里再无旖旎,只有满满的心疼。 好多伤,他的背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肩头有一道足有三寸的刀疤,后背靠近脊梁的地方,有个菱形的洞痕,那是……中了箭? 在那么靠近命门的地方中箭,那是绝对的九死一生啊! 将军他到底吃了多少苦,闯了多少次鬼门关…… 此刻刑衍的心绪被那些刺客和幕后黑手占据,没注意到秦绯浅的脚步声,骤然被她触碰,这才猛然惊醒,想起自己这一身伤,再遮掩也无济于事了。 “吓到了?”他不太自然地背靠着浴桶,尽量让她少看到这些丑陋的疤痕,秦绯浅却摇摇头,双臂环住他的肩头,下巴靠在他的颈窝里。 “我多有幸能遇到你,还好你没有被冤枉,不然,整个大融都对不起你。” 她红了眼,鼻翼微微抽动,蹭了蹭他的颈侧,刑衍苦笑了下,是啊,还好他活到了现在,才能和她相遇。 他抬手摸了摸秦绯浅的头顶,“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别看,不是说要帮我把胳膊上药么?” 秦绯浅没有理他,而是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那些伤疤,每一道都是他的过去,怎么会无关紧要呢。 指腹抚过他胸前的一道细痕,这是剑刃划伤的?肋下上有不规则的裂痕,这是钝器所伤,腹部横贯着一条狰狞的长疤,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再往下…… 她的手就被刑衍攥住了。 刑衍深吸了两口气,几乎求饶般地让她别看了,“绯浅,这水挺清的,你再往下看,我怕我克制不住。” 沉浸在心疼中的秦绯浅怔了下,随即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探进水里了,离那禁区不过咫尺…… 第408章 回去就成亲 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后,秦绯浅猛地抽回手,方寸大乱地躲到一边,“呃那个……我要干嘛来着?哦对了给你换药!你等等啊我去拿点东西。” 她转动项坠之后,便久久地被定住,想必是躲在里面独自嚎啕去了,刑衍也终于放肆地闷笑,趁着她遁逃的功夫里赶紧清洗好,省得她回来以后又得尴尬。 谁知就在他从浴桶中站起,准备擦身穿衣服时,秦绯浅却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将他从上到下一览无余,错愕地瞪大了双眼后,旋即痛苦地捂脸蹲在了地上,“抱歉,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这些可好,两人谁也不敢乱调戏对方了,安安静静地换上衣服,安安静静地换药包扎,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足以容纳两个人的床榻,他们却各自贴着床边互相背对着,有多远就隔多远,中间横着宽宽的被子,泾渭分明到有些滑稽。 在陌生的地方得保持警惕,因而房里的烛灯并未吹灭,两人困意全无,各自在沉默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过了许久之后,秦绯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翻过身来凝视着刑衍的后背,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刑衍。” “我在。” “等回去以后,我们就成亲?” 刑衍的身形明显震了下,却不是因为惊喜,而是重重的顾虑。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和秦绯浅的亲事必定要经过刑家,祖父绝不会同意,为了摧毁他们,绝对会拆穿他的谎言,将永都侯自尽的真相公诸于众,想尽办法用秦绯浅的痛苦来教训他的执拗。 他和族中的对抗,还远没有结束。 不知他心中所想的秦绯浅没等来预想中的回应,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不愿意? 说来,他到现在也没和自己说起过他的家里,就算她自我安慰,没准将军和家中关系不睦抑或别的难言之隐,但从来不开口的话,多少会让她觉得……没有被他当做能剖心置腹的人。 是在他的心里分量还不够重么? “刑……将军?”她突然没勇气喊刑衍的名字,忐忑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还没碰到,刑衍就动了,吓得她缩回了手。 却见刑衍翻过身来,越过被子,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深吻到忘我。 “好,我们回去就成亲!” 他没有彷徨,也不会彷徨的,既然此生唯她,那谁也拦不住他,刑家若威胁,那他就把整个家族视作敌人,看他们敢不敢鱼死网破,用全族的辉煌为他殉葬!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敢豁出去。 这一通热烈的吻比任何说辞都郑重,刑衍的喜悦让秦绯浅终于安心,搂着他啄米似的亲了好几口,随即两人想起晚上的种种尴尬,又腾得脸红起来,默默松开怀抱,将那条被无视的被子重新摆好,接着规规矩矩地背对而眠…… 有些惊喜还是得留到大婚夜,未来可期,不用急于这一时,所以还是老实点…… 第409章 人间炼狱 山坳的天明来得比其他地方要晚些,旭日还未翻进谷中,此起彼伏的鸟鸣就率先将美梦打断,随即是公鸡打鸣,催促着人们起床劳作。 作息十分规律的刑衍睁开眼,所见到的就是秦绯浅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而他的手臂自然而然揽着她的后背,想来是在上连村里养成了习惯,睡熟之后,谁还管得了越界与否。 要是她醒来以后看到这一幕,又该恼羞了,刑衍悄悄抽出手臂,未料鸡鸣实在太吵,饶是秦绯浅这般贪睡的,也蹙着眉头醒来。 不过她并没有如刑衍所想的那样害羞,确切来说,她还没有完全醒透,习以为常地坐起身来,望着身处的陌生房间,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睃了刑衍一眼,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衣领,刑衍指着被她推到一边的被子以表无辜,“是你自己翻身过来的。” 无话可说的秦绯浅没再纠结,洗漱之后和刑衍一同辞行,村长想多留他们几天,好歹把村子里这些人的病给看好。 秦绯浅让他不用担心,按她留下的药来吃,几天就能好透了,村长这才放心,号召村里尽量凑些干粮出来,刑衍坚持给了钱,带上秦绯浅上马赶路。 之后的路程很顺利,没有追杀者,天气也一直很好,他们俩白天几乎不休息,晚上找个好地方生堆火露天而眠,山间的夜还是有些冷的,一件斗篷不足以御寒,因而秦绯浅更加习惯了刑衍的胸膛。 偶尔运气好,在靠近官道的地方能找到村落,这些地方很幸运,并没有被波及,甚至闭塞得根本不知道瘟疫之事。 秦绯浅和刑衍索性说自己是一对遭了劫的夫妇,倒也没人不相信,毕竟他们现在这副模样……可谓十分落魄了。 就这样赶了整整八日,他们终于绕过玉屏山,来到了青州昌平府下的安义县。 安义,多好听的名字,然而这里的一切却只剩下了触目惊心,哪里有安,哪里又有义,入眼只如人间炼狱一般。 还未踏入县内,光是那些荒郊就已是一片惨状,面黄肌瘦的人们或杵着拐杖,或步履蹒跚,无望地向别处逃离。 可哪里又能容得下他们?他们也不见得有命走得出,多少人饿到无力支撑,一旦倒下便只有等死的份,甚至连尸身都留不住,依旧苟且偷生的活人们甚至无力悲伤,只能呆呆看着一望无际的天幕,哀嚎一句:“苍天啊,你就不能开开眼么!” 哪怕初入上连村,秦绯浅也没见过这样的惨状,被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潮所震撼,不自觉湿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就连刑衍也十分震惊,看来朝廷拨下的钱款粮食全都被私吞了,这里的父母官简直丧心病狂! 向县里行进没多久,又碰到了另一拨人,全是些壮年男子,异常悍勇地集结起来,对抗着朝廷的部队,他们的战马和兵器,都是从战败士卒那抢来的。 自知死地而后生,民众们不傻,气愤朝廷不作为,气愤官员贪墨,气愤医官无能,他们年年交上去的赋税,全都进了狗肚子里! 而刑衍被派来的任务,就是武力镇压这些仅仅只是想活命的可怜人。 第410章 果然有内情 秦绯浅见不得这些无妄的死伤,蹙着眉攥紧刑衍的袖子,“将军,你能不能不要伤害他们?” 刑衍自然不会助纣为虐,他的狠只会对向外族的敌人,况且这些人本就不需要镇压,大部队带来的粮食自会消减他们的怒气。 在纷杂混乱的人群中,他们的逆行如此微不足道,城门没有驻守的士兵,街道上随处可见肮脏的秽物和行尸走肉般的将死之人,高门大户全都人去楼空,大门敞开着,内里偶有人行走活动,显然不是这家的主人。 想必主人家阖族老小早去了别处避难,留下一座空屋子被揭竿而起的暴民搜刮占领。 好不容易来到县衙前,这里本该是肃穆威严的,可此刻,衙门前两座石狮子仿佛在嘲笑这个世道的荒唐。 这里倒是有正在施粥施药的医官与衙役,可笑的是此处的兵力比哪里都强,估计算得上是安义县唯一有生机的地方了。 秦绯浅注意到药桶边倾倒的药渣,想去看看却囿于重兵把守,她若贸然上前,只怕会被衙役轰走,到时候将军一个不高兴,把这些人全都掀翻,到时候他们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且不说没法再微服巡查,万一府衙早已被那幕后黑手收买,岂不得趁着大部队来之前,把他们就地灭口? 想了想,她决定先忍忍,和刑衍找了个地方先躲起来,然后暗中观察施药棚。 这些医官们各个蒙着面,身上罩着布褂,防护倒是做的不错,但对待病人却是格外冷漠,除了分发汤药,甚至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不过也难怪他们,瘟疫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令人束手无策,那么点治病救人的热忱也早被消磨光了。 待粥和药都施完,衙役们转身回到衙门里,医官则把药渣清理干净,也回到他们的住处。秦绯浅正准备等他们走远些就上去检查药渣,谁知饥饿的病民们居然一拥而上,将地上的药渣抢着塞进嘴里。 人饿起来连树皮草根都吃,药渣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宝贝了。 这一幕让秦绯浅很是触动,也没了上前检查的念头,谁知刑衍竟二话不说走过去,推开那些病民,捧起了一抔药渣。 病民们见他体格健壮,面带杀气,也不敢跟他抢,任由他扬长而去。刑衍也不管他们怪异的目光,将药渣递到秦绯浅面前,“看看有没有问题。” 秦绯浅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认真辨认起药渣,结果和当初方胜查到的一样,不仅用的是次品,而且还混入了很多杂草。 “是有人故意在拖延病情?”她很不想这么揣测,刑衍也不好下定论,但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贪墨渎职,这里的官员都逃不掉干系。 秦绯浅将这捧药渣收好,留作证据等着回皇城再算账,突然,刑衍眼神一凛,将秦绯浅拨到身后,警惕地看向不远处走来的几人。 是四五个看起来还算健康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制式刀具,正不怀好意地步步逼近,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搜索着,甚至还盯上了刑衍的马,看来是想劫掠。 秦绯浅紧紧抱住怀里的行囊,这里面可是她的官袍和令牌,绝不能被人抢走。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逗乐了刑衍,有他在,还用担心这几个毛贼? 第411章 深入虎穴(一) 尽管刑衍气势凌然,奈何那几个悍匪没见过世面,尤不怕死地嘿嘿一笑,以为仗着自己人多,就能把这头肥羊给宰了。 再看看后面那匹精壮的马驹和年轻漂亮的女人,可真不错,比他们掳来的所有女人都勾人! 秦绯浅感受到他们不善的视线,皱着眉躲在刑衍身后,刑衍眸色一黯,许久未有过如此阴沉的脸色。 胆敢用这么肮脏的目光看她,找死! 甚至连佩剑都不用拔出来,刑衍赤手空拳,仅仅三招就撂倒了这些人,本想出杀招,但囿于在秦绯浅面前不便杀人,便改为一记手刀劈在他们喉头,给点教训,也让他们安静点。 哪怕只使出两成力,也足以震碎这些人的喉骨,这些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痛苦抽搐,刑衍丝毫不动容,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神情倨傲地俯视着他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听我的,我留你们一条命。” 几人艰难点头,被刑衍单手提了起来,“带我去你们的据点。” 领略到刑衍碾压他们的武力后,几人只剩下了满心恐惧,他该不会要毁了据点?可事到如今,他们哪有反抗的份,只能老老实实带路。 片刻后,他们来到一处被荒废的大宅,宅子很精致,珠帘廊桥无不成景,可见曾经的主人是个十分有情趣之人。 可惜现在全被毁于一旦,只被一群莽夫霸占着,秦绯浅鼻子尖,闻到了淡淡的药味,“你们这也有人生病了?” “别提,晦气!”其中一个男子摇摇头,“那些人可怜,放在外头必死无疑,但我们也怕染病,染了病就没法造反了,所以把他们隔在后院,有药就给点药,没药就给点吃的,反正平常不去靠近他们,省得染病气,他们能不能活得下来就听天由命。” 这里的所有人,以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白丁,心肠没那么狠,却实在是有心无力,能做到这份上,说实话已经不错了。 秦绯浅点点头,十分中肯地说了句:“做得好,别靠近才是对的。” 几个悍匪齐齐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这女人……比他们还心狠呢。 再向前就是暴民集中的正院了,刑衍停住脚步,走到一堆熄灭篝火旁,抹了把炭灰,在自己脸上蹭了把,又将秦绯浅涂成了花脸猫。 一来是防止有人觊觎她的美貌,二来也防备着点,万一那群人里有些不简单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不对劲,既然要装,就装得更像些。 做完这些,他还不忘以眼神警告那几个悍匪,想保住自己的眼珠子,就学聪明点。 来到正院,拥挤着少说两百个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老的看着年过五旬了,每人手里的武器都不尽相同,但看得出来,这些刀兵都算得上精良。 甚至……未免太过精良了。 对于刑衍的到来,大家神色各异,有的见他体魄精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很高兴能添一员大将,有的则充满警惕,并不太信任这个外来人,刑衍也毫不避讳地审视着这些人,一群无关痛痒的游勇罢了,也就比蝼蚁强上一点。 就在两相僵持时,秦绯浅不愿在这里多待,扯了下刑衍的袖子,“夫君,我想去后院看看。” 谁知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意料之外地招来了这些人的怒目而视。 第412章 深入虎穴(二) 虽然秦绯浅不是胆小之人,身边还有个将军保护,但是猛然间被这么多凶神恶煞的男人瞪着,还是让她有些害怕,自觉躲在了刑衍身后。 刑衍能容忍自己的心头宝被欺负?沉下眉头以警示他们,那些人被他慑得一愣,恍然以为面前立着一头猛虎,看来这个新来的男人不一般啊,他们所有人合起伙来都不定斗得过他。 还是当初被打怕的几人聪明些,吞吞吐吐地劝秦绯浅别去沾晦气,但秦绯浅是能劝的动的人?敏锐察觉出后院恐怕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更要去看一看了。 在刑衍的威压下,那几只鹌鹑不敢造次,顶着同伙们的凌厉目光,将二人带到后院,自己则不敢进去,只在院门口守着。 也不怪他们退缩,因为这院子里实在是……臭气熏天。 伤寒最大的症状就是上吐下泻,这里又没人打扫清理,难道指望将死的病人么? 秦绯浅捂着口鼻也心生怯意,刑衍见状,不动声色地卷起了袖子,睨了那几人一眼,“把头低下不准看她,小心她一个不高兴,让你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几人悍匪连连应下,却是显而易见的不相信,秦绯浅则骄傲地点点头,“没错,我烧死过好几个人!” 一众悍匪顿时目瞪口呆:“这……” 很快,秦绯浅便明白刑衍要干嘛了,他自然不会对病人们多关心,只是来找药渣的,看来也是有所猜测了。 自己没敢进去的地方,将军却义无反顾,秦绯浅很是心疼,硬着头皮要陪着一起,刑衍哪会让她吃苦,让她在外面等着就行,接着便独自踏入内院,置身于污浊之中仍面不改色,就凭这份意志力也绝非凡人。 片刻后,他从一个房间里拎出一个药罐来到秦绯浅面前,“你看看这些。” 秦绯浅小心掏出药渣,冷哼了一声,“方子虽然不怎么好,但比外面的药材强多了。” 随即她扭头看向那几个悍匪,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谁给你们的?” “不、不知道啊……” “不说实话?”刑衍沉声质问,立马让他们全都怂了,“真、真不清楚具体是谁,反正就是隔几天,就会有人给我们送东西,吃食,药材,还有……” “还有兵器,对不对。”刑衍一把仍开药罐,字字珠玑道:“你们是被造反者收买的马前卒。” 悍匪们没法否认,先是心虚,而后转为愤怒,他们就是造反又怎样!还不是朝廷让他们活不下去! 刑衍并不和他们废话这些,转头本想跟秦绯浅说些什么,谁知她竟撅着嘴,一脸不郁地瞪着他。 他做错什么了? 秦绯浅也不卖关子,指着地上破碎的药罐问他:“你知道在这种疾病横生的乱世,一个药罐有多珍贵么,你说摔就摔?” “啊……”刑衍从没想过这种小事,只得讪讪赔罪,秦绯浅没有多计较,让他以后注意些,毕竟在这里,治病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她的“行囊里”恰好没有药罐这东西。 看着刚才还如虎般威猛的神秘男人,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认错,几个悍匪的神情更加复杂。 看来这女人刚才的话是谦虚了…… 第413章 你真没偷看我洗澡 没有在据点里逗留,刑衍带着秦绯浅直接跃上墙头离开,几天锤炼下来,如今秦绯浅也完全适应了马背的颠簸,抱着刑衍的腰问他接下来去哪。 刑衍的目光投向城中最气派的一栋高楼。 “走,去县令爷家里坐坐。” 然而所谓的“坐坐”并非坐在厅堂内,而是……房顶。 天知道秦绯浅在看着刑衍驾轻就熟掀开瓦片向下窥探时,表情有多么微妙,“将军,干这事儿是不是也让你很怀念?” 当初还在薄府时,他没少在屋顶偷窥?啧啧啧,堂堂大将军呢,丢不丢人。 刑衍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咳一刻没有接话,秦绯浅也没再追究,和他一起坐在房顶,这会儿屋里没人,只能耐心等待了,趁这段时间正好休息下。 躺在并不舒坦的屋顶上,两人陷入沉默,过了许久之后,秦绯浅望着天幕干巴巴地问了句:“将军,以前我洗澡的时候,你没偷看过?” “……没有!” “呵呵,难怪太孙妃娘娘会那么清楚,我给薄酩脑袋开瓢又动针线这事。”秦绯浅宛如破了案一般,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害臊。 合着她以前一直被这个偷窥狂默默注视着,还好自己没说什么编排他的话,否则肯定不会有今天。 之后又是无言,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忍不住开了口,“那个……你真没看别的?” 刑衍真后悔,早知就该藏起这一手的,现在可好,怎么解释都无用了。 他扭过头看向秦绯浅,嘴角一抹笑意,“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反正该看的也能看得到了。” 秦绯浅娇嗔瞪向他,呸!登徒子还有理了。 就在这时,下方的房门被踢开,刑衍顿时严肃下来,小心趴在洞口边张望,秦绯浅不敢冒头,只躲在一边偷听,好在进入房内的人十分愤怒,嗓门大得震耳朵。 “怎么就把刑衍那厮给弄来了,这不是要老子的命么!我就那么点人手,还不够他打个前阵的!” 说话的男人五旬左右,挺着大肚腩,满面油光,一看就没亏待了自己。身上晃荡着官袍,看来这位主就是安义县的父母官了。 外头的子民们已没了活路,这位当父母的却不想让刑衍的大部队来支援,其中猫腻连秦绯浅都能明白。 看来这狗东西已经被反贼收买,故意抹黑朝廷集结叛军,待日后真若造反成功,他可就是元老功臣了。 她抬头看了眼刑衍,刑衍没顾得上回应她,一心注视着这位县太爷的一举一动。 跟在知县身后的是他的师爷,留着山羊胡,眼睛似乎睁不开一般,余光里却透着狡黠。 他让老爷放心好了,刑衍的部队来不了,就是来了也没用,一群无主的散兵肯在他们的地盘上费力不讨好么? 知县不明所以,又见师爷抚须一笑,“小的接到了传书,王爷已经派人诛杀刑衍了,他的人手无往不利,算算时间,这会儿子,那刑将军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别说知县很惊讶,房顶上的秦绯浅也很惊讶,原来造反的居然是位王爷?哪位? 第414章 重回军队 而师爷口中已然“凉透了”的刑将军,心里对来龙去脉有了数,再想探听些秘密,可惜知县被人叫了出去,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 “将军,那个王爷是谁啊?”秦绯浅小声问他。刑衍抬头看向她,犹豫了一下沉声回道:“很可能是襄王,但也不能把话说死,我不太清楚青州是谁的地盘。” 若真是襄王,那此人的胆量可谓十分骇人了,先散播了一场瘟疫,趁机抹黑朝廷,为自己造势,还把最难对付的刑衍偷偷暗杀,对外只需要说是死于平乱就行。 若是更狠一点,连刑衍的几万精兵都不会被放过,毕竟瘟疫不长眼嘛。 秦绯浅搓了搓汗毛竖起的胳膊,“将军,那大部队现在有没有危险?” “我的人马是他们想动就动的?”刑衍倒是丝毫不担心,若那知县有本事,就不会暴跳如雷了。 该打探的东西都已经打探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待到日落之后,刑衍背上秦绯浅一路飞檐,再策马向西回程,与大军碰头。 此时大部队已经入了青州地界,在郊外扎营一宿,明日便能入城。夜里,方胜在将军大帐内反复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这几日半点将军的消息也得不到,不知他和秦大人现在如何了,他们再不回来,明日他可没法领兵入城啊。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位侍从兴冲冲进来禀报:“方哥,将军和秦大人回来了!” “真是他们?哎哟可算终于回来了!”方胜心下惊喜,忙出去迎接,却见刑衍和秦绯浅一身布衣,脸上也抹着炭灰,活像是从难民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差点没认出来了。 好在他的怔愣让刑衍不大满意,斜睨过来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让方胜赶忙回神,半跪下来行礼问安,“属下恭迎将军!” 其余侍从也跟着问安,刑衍点头不语,把马交给他们,自己则带着秦绯浅进入大账,也顾不上议事,先和她一起吃了顿热乎饱饭,洗漱更衣之后才长喟一声。 在外漂泊上十日,辛苦她了。 而在秦绯浅眼里,习惯了刑衍的平民打扮,乍一变回那个威武不凡的将军,竟还有些不适应,巴巴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将军简直世间无双。 甚至连方胜都看得出来,这二位大人在外肯定经历了不少事,瞧这浓情蜜意的架势,比以前还腻上三分。 不过他俩是你侬我侬了,大军可遭了不少罪,有人暗地里想干掉他们,他们几万人差点就折在了路上。 “我们途径一个小湖,因需要补给,就汲了湖水吃用,秦大人临走前嘱咐我们一定要烧开水再喝的,我们一直谨记着,但是有几个偷懒的小兵没把这规矩当回事,在湖边随手喝了几口,结果上吐下泻,估计那湖里被人投了时疫污物。” 果然还是对他们下手了。刑衍并不意外,“有没有传染别人?现在治好了么?” 方胜回禀说万幸秦大人留下了药,大军及时服下,防疫措施也做的很好,所以没有传染,至于那几个小兵也已无碍。 刑衍点点头,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打五十棍逐出队伍,生死不论。” 给他们治病不是因为仁慈,纯粹是不能让伤寒传播,但罪无可恕,换做以前,不谨遵军纪都是直接处死的,否则当他的部队令行禁止是怎么来的? 但现在有了秦绯浅,还是别太吓到她。 将军能如此仁慈,可真是出乎了方胜的意料,领命退下之前,询问明日有何安排。 刑衍捏了捏鼻根冷哼了一声,“明日,让那帮人后悔造反!” 第415章 将军他变了 前半夜里刮起了南风,隐约能听到军棍撘撘落下的声音,午夜之后,一场急雨落下,打在帐篷上,扰的人半宿睡不着,直到丑时末才堪堪收歇,正值凌晨,是人最乏的时刻,大军却开始收营集结了。 秦绯浅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仍然坚持不拖后腿,闭着眼摸索半天也没把衣服穿好,刑衍见状又心疼又好笑,帮她把腰带整理好,见她歪着头打盹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一口。 出了帐子,秦绯浅依然没醒,晃晃悠悠站在大军前,仿佛随时都能栽倒,因犯困而微微撅着嘴,红扑扑的脸蛋与身上宽大的朱红官袍相辉映,活像个长大的年画娃娃,任谁瞧着都心生欢喜,一点看不出,人家可是位高官。 在军前从来不苟言笑纪律严明的刑衍,此刻却换了一个人一般,索性将秦绯浅横抱着,让她再睡一会儿,那般的温柔体贴,险些没让将士们瞪掉眼珠子。 秦绯浅心安理得地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直到大军挺近城门,她才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醒来,入目是一片冲向他们的兵戈。 集结的民兵们拿出了全副家当,意图抵抗前来镇压的精兵,尽管螳臂挡车,但溢于言表的仇视着实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唉,可怜这帮人,还以为自己在反抗昏庸的朝廷,为自己和大家谋福祉,殊不知从一开始,他们的疾病、死亡和抗争,全都是别人下的一步棋,就连现在自以为英勇的冲锋陷阵,也只是为他人当炮灰罢了。 面对这些可笑的长枪短剑,刑衍下令自己的兵队一律不准出手,并且把大批的物资送到他们面前,愣是把民兵给唬愣住了。 刑衍策马上前,捂住了秦绯浅的耳朵,接着气沉丹田,以极其洪亮的嗓门喊道:“本将军代表朝廷,携医官药食,特来赈灾救济,尔等速速缴械,一概不论罪责!” 感受到他胸膛强有力的震动,秦绯浅甜滋滋地勾起嘴角,她家将军可真贴心。 民兵们懵了,不相信那些东西是给他们的,方胜授命士卒将物资送过去,精兵们收起武器,亲手将一车车的粮食药材送到他们眼前,“若只是骗你们缴械,何须把医官也带来?还不速速让道,让我们为城中病民救命?” “你们……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民兵们难以置信,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太久了,每天不绝于耳的,都是朝廷如何置他们于不顾,官员如何贪污,眼前这黑压压的大军,本该是来镇压他们的?怎么…… 刑衍策马上前,丝毫不在乎会不会被偷袭,金面具在阳光下耀目得令人无法仰视,来到众人面前,俯瞰的姿态一如神袛。 “愚蠢,到现在还没明白,你们从头到尾都被骗了,给你们这些刀枪的人,才是真正漠视你们的人,本将军不想动武,识相的拿着东西回去,让城中之人排好队等着治病。” 民众起义无非求一条活路,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再说在这位将军面前,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还妄想造反,岂不是自寻死路? “多、多谢将军!” 他们纷纷扔了兵器,对刑衍感恩戴德,刑衍并不稀罕,冷冰冰地从他们面前驾马而过,“谢陛下去,朝廷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然而有一点反常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为何到现在还没看到府衙的人,知县也不出来迎接?好大的胆子,暗中谋反也就算了,现在连明面上都敢和他叫板?既然如此,那就亲自去他的衙前会会。 可他没有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个让人始料未及的消息! 第416章 人证被灭口了 大军陆续进入县城,浩浩荡荡的阵势让城中百姓十分畏惧,方胜见城中一片狼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臭,这哪里是堂堂一县,比个村落都不如。” 刑衍和秦绯浅面不改色,甚至教育方胜,作为将军部下,他得学会持重沉稳才是,就这点小场面,不应该一惊一乍。 方胜虚心领受,心中不免诧异,将军向来都是稳重的,这没什么好奇怪,但秦大人的心性也进步不少啊,可真是令人惭愧。 当然,秦绯浅不会告诉她,自己能坐怀不乱那是因为早就预习过了,昨日刚来此处时,她的反应可比方胜大多了。 不管,她现在可是医司大人,就得端端架子才是。 大军压到府衙前,仍不见任何官中军前来迎接,看来知县是不想活了,胆敢公然对抗朝廷钦派的将军。 就在刑衍准备下令夷平府衙时,两个衙役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满脸的惶恐不安,刑衍不耐逼问:“知县何在!” 衙役腿软跪地,颤颤巍巍地回了句:“知县老爷他……死了!” “什么?!”刑衍和秦绯浅异口同声,明明昨天那胖知县还在气得跳脚,今天就死了? 秦绯浅不相信,让刑衍把她抱下马,质问衙役知县尸首何在,衙役指着东边说:“在、在他自己的宅院里,今早我们见老爷还没来点卯,就去他府上请人,没想到……” 别说他们,就连刑衍都没想到,居然有人动作这么快,抢在这节骨眼上灭了口。 大军被勒令滞留原地,刑衍带着秦绯浅和方胜赶往知县的私宅,远远便听到了哭声。 一众家眷被突然闯入的几人吓到,正要逃窜,被秦绯浅一把薅住衣领,“带我去看知县!” 女眷见他们人多势众,哪敢质疑什么,将他们引到了正院卧房,只见知县面目狰狞地倒在床上,尸身呈现诡异的扭曲姿态,看着十分骇人,可见死前经历了十分煎熬的挣扎。 秦绯浅心中一凉,原本她抱着侥幸心理,没准能把还没死透的知县救回来,或者揭穿他诈死遁逃的企图,但这么一看,人都硬了啊…… 虽然她是个给活人看病的,但法医的知识勉勉强强也懂个一两分,想去检查知县到底死了多久,刚伸出手,刑衍就制止了她。 “别碰他,脏,要做什么我来。” 这男人好体贴啊!秦绯浅努力克制不合时宜的笑容,绷着脸清了清嗓,“那就麻烦掰动他的手指和胳膊,我看看僵硬程度。” 刑衍依言照做,连小关节都完全硬透了,秦绯浅叹息摇了摇头,“大概死了五个时辰,也就是……” “昨天半夜。”刑衍接下话,“对了,那个师爷在哪?” 后面那句话是问向房外衙役的,衙役摇摇头,“不见了,没找着人。” 很可能就是那师爷动手的。刑衍有些烦闷,命人将这座私宅和府衙搜寻一遍,再通缉那个师爷,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如今恐怕搜不出什么来了。 幕后之人没能杀掉他,怕事情败露,自然会让知县当替罪羊,证据也会被抹消掉。 突然,秦绯浅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向外冲去,“医官!那些医官也是罪人,快把他们抓住!” 第417章 将军,上! 这场瘟疫中,谁都不是无辜的,那些医官没准也是幕后人派来拖延病情的,把他们抓住多少还能撬出些线索来。 刑衍当即便派人去搜捕医官,他们倒是老实,一个个躲在下榻的驿站中没敢逃跑,秦绯浅很机灵地让他们把给百姓治病的药材拿出来,结果和昨日里那些次品药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好啊,作为医者,你们胆敢伙同昏官一起骗人!”气愤难当的秦大人一把将药材扔在医官们脸上,“平日里用次品糊弄百姓,现在又临时换上好药糊弄我?” 医官们虽见秦绯浅穿着官袍,却不相信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当官,心里免不了轻蔑,阳奉阴违地拱手赔罪,“这位……夫人说的哪里话,我等都是尽心尽力为民众救治,奈何这次瘟疫太厉害,实在是——” “少废话,都给我走一趟。”秦绯浅召来大军带来的其他医官,接管这些没良心的东西。 她的嚣张让医官们很气愤,联合起来梗起了脖子,“哼,我们叫你一声夫人是对你客气,自古医官不归军队管,我们是知州大人亲自派下来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管我们?!” 秦绯浅无声冷笑,“我?小丫头片子?看来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她眼神一凛,摘下腰上令牌,举到这些有眼无珠之人的面前,学着刑衍的气势字字铿锵道:“本官乃太子钦命的正五品大医司,天下医者尽归我管,尔等还敢忤逆?将军,上!” 秦大人振袖一挥,身后将士便如潮涌来,医官们见状万分震惊,跪地的动作行云流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大人恕罪啊!” 秦绯浅不理会他们的求饶,甚至往旁边挪了两步给将士让道,冷眼看着这些黑了心的医官被拖走,从此这里便由她秦大人的弟子们接手。 待到聒噪远去,秦绯浅满意一笑,扭头却见刑衍摇头失笑,怎么?她刚才那狐假虎威的架势不唬人么? 刑衍无奈点头,“秦大人颇有风范,本将军作为二品大将,为五品的你效力,实乃荣幸,本将军的部下们更是听话得很,还没等本将军号令,他们就率先出动了。” 他阴恻恻的一句话,瞬间让将士们僵住了身形,他们是觉得,秦大人开口,那将军是一定会配合的,所以…… 秦绯浅并不怵他,嘿嘿一下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他们这是没把我当外人,也是受将军熏陶嘛,我手里又没人,想神气一回就只能借你的士兵了,只能等你点头再动身的话,我多没面子啊。” 是是是,他这个将领都身先士卒,为她这个小女子鞍前马后了,底下人当然有样学样。 仔细想想还真委屈了她,以前在皇城,哪次给她撑门面的侍从不是几十上百人的,出来以后反而只有他可以靠一靠了。 这可不行,事关她秦大人的官威,阵仗怎么能小了。 于是他轻描淡写回过头唤了声:“来人。” “是,将军!” “拨两百人跟着秦医司,随时保护,她要做什么,你们替她做,不能让她沾上一点污秽,也不能让她劳动半分。” “是!” 秦绯浅没有拒绝,大着胆子踮起脚亲了刑衍一口,不算干净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俨然是这场灾难中最珍贵的美好,刑衍虽绷着面,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却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这样也好,她的安危有了保障,自己也好抽身去搜查反叛的证据。 不过…… 他负手站在檐下,玄袍的深沉与面具的熠熠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让他更显神秘叵测,面具下的双眸布满重重阴翳。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人灭口,是有人依旧在暗处盯着他么…… 第418章 秦大人一张嘴就没输过 刑衍忙着安扶暴民,调查反叛之事,秦绯浅则带着一众医官和两百号将士,改造医棚、清理污秽、给老百姓看病施药。 当然,她只负责动口,动手的事轮不到她。 而从头到尾,她这位医司大人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百姓们很惊诧这么一位玲珑人儿竟是位官大人,又瞧她处变不惊的气度,更是感叹皇城真是个好地方,能养出这么能耐的女子。 忙到黄昏时分,刑衍终于回来了,横刀立马的模样煞是英俊,身后的将士们各个身形笔挺,与青州本地的官兵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收缰下马,替秦绯浅将耳边碎发理了理,“累么?先休息下。” 秦绯浅摇摇头,这里有很多人病情危重,不及时救治,连今晚都熬不过,她辛苦些无妨,能救命才是功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骚动,医官们围了过去,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秦绯浅顾不上和刑衍多说,也赶忙过去帮忙。 刑衍见这里满地脏污,而秦绯浅的官袍很宽大,几乎垂到了脚踝,便叫住了她:“你别动。” 不明所以的秦绯浅依言站定,下一刻,却被他竖着抱了起来! “诶诶将军你干嘛!”她又惊又羞,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快她下来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刑衍充耳不闻,将她托得更高些,让她能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地上脏,别污了你的鞋和官袍。” 就因为这个?秦绯浅脸一红,“没、没事的。” “不行,我看不下去,这是你的骄傲,不能脏。”刑衍就这样托着她走向骚动处,原来是一个老妇人病重吐血,看来是回天乏术了。 可惜了,刚来就得送走人。医官们连连摇头,准备让人打理后事,秦绯浅见状赶紧让刑衍放她下来,以银针封穴止血,又让人取生脉饮来。 医官们一愣,“大人,生脉饮可是——” “可是什么?是贡品还是人参麦冬灭绝了?” 秦绯浅很不满他们的犹豫,冷下面容的样子颇有几分威严,“药就是给人救命用的,否则拿去给死人吊仙气么?说了多少遍,不管多贵的药都得用,只要能治病。没物资了就让朝廷拨,朝廷调不动货了,我自己还有,以后谁再舍不得用药,我就断了他的粮,饿起肚子来能拿药当饭吃,自然也就不心疼了。” 她一番训斥让人心服口服,但也就只有她秦大人敢有这样的口气找朝廷要东西,换做别人,还想要价值不菲的人参麦冬?怕不是早被扣上以公谋私的帽子。 老妇人只剩下一个孙女还活着,虽然不懂生脉饮是什么,但她知道人参是很宝贝的东西,医官大人肯拿这么贵重的药救她祖母? 不止是她,就连旁边的病人们也诧异万分,他们不过是草芥一般的贱民,死了也不过是草席一卷的命,值得下这么大力气来救? 但秦绯浅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们,值得的,不管是谁,不到死就不会被放弃。 一时间,他们对于朝廷的怨恨烟消云散,默默抹起了眼泪。 这位女官大人要是能早点来该多好,也得亏终究是来了,祈求神佛没有用,肯弯腰给他们治病的人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第419章 守我的规矩,懂 在众人眼里,秦绯浅俨然成了活菩萨,对她是由心地感恩。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人群中有个中年男人,瘦得皮包骨,显得有些可怖。 他一双眼灼灼盯着医官手里的药,不知是不是秦绯浅的错觉,她似乎在那视线中看到了绿光。 “大人……”男人走了过来,见刑衍挡在了秦绯浅身前,只能停下脚步,但满脸的渴望看着更加扭曲,“那个婆子老了,救活了也是快入土,何必浪费药,不如给我啊?我还有好几个家人都病了,我们更需要汤药的。” 哪怕说话的时候,他都直勾勾望着金子一般珍贵的生脉饮,若不是这里重兵把守,他绝对会扑上去强抢的。 秦绯浅瞧了眼那男人,“你身体尚可,用不着生脉饮,将军不是发派了粮食么?” 男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心只想要瓶药,秦绯浅看出来了,人心的贪婪无论何时都那么惹人厌,只要是好东西都想往咱家怀里塞。 “哼,打量我好说话是不是?”秦绯浅拨开刑衍,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让手下医官拿银针来,最粗的那种! 一听她这话,再见她狠厉的表情,男人打起了退堂鼓,可惜晚了,秦绯浅命将士把他死死按住,然后捏着针步步逼近,那针尖上的点点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你不是病了么,那好,我给你治,一会儿不让你哭着求饶,我就不姓秦了。” 包括刑衍在内,所有人亲眼目睹秦绯浅在男人身上如钝刀割肉般地下针,男人的嚎啕如杀猪一般,最好喊到声嘶,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秦绯浅屈指弹了下针尾,引得男人颤声哀嚎,她不为所动,冷声问他:“这下通透了么?” “透……透了……”男人痛到抽搐,回答得却十分迅速。秦绯浅点点头,“还需要生脉饮么?” “不需要了……” “很好。”秦绯浅这才让将士放开他,冷眼看着他瘫倒在地,并不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围观的众人。 “在我这治病,就得守我的规矩,谁该用什么药,我说的算,再有人敢和他一样胡搅蛮缠,下一根针就落在谁身上!” 有的时候,区区一根银针的杀伤力,并不比刀枪利刃要小,在场所有人忙不迭点头,只有几个男人瞠目结舌,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几人刚刚才被领来,就见到秦绯浅眼神犀利地训话,他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她不是昨天那个…… 正巧秦绯浅也向这边看了过来,同样认出了他们,这时一身劲装的刑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哪怕带着面具,就凭那周身的气魄,也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更是让这几个男人连喘气都忘了。 刑衍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语气冷淡地说了句:“哦,是你们几个,别傻站着过来帮忙。” 说着,他重重亲了秦绯浅一口,似乎对她刚才威武慑人的模样喜爱极了,然后将她重新托起,一步都舍不得让她多走,秦绯浅也安心享受他的疼宠,还有意无意地瞥了那几人一眼,透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第420章 谢大人不杀之恩 待他们走远后,几个男人才被将士推搡着去帮忙,他们咽了口唾沫,斗胆问道:“官爷,那两夫妻……什、什么来头啊?” 将士颇为得意地嘿嘿一笑,“什么夫妻,那是我们刑大将军和大医司秦大人,咱们这二位大人,便是在皇城也是首屈一指的高贵人!” 另一个将士也跑来凑热闹,与有荣焉地翘起了大拇指,“将军独霸边疆那不用说,你知道秦大人多厉害么?皇家的太孙妃娘娘,都和她姐妹相称呢,曾经为了猪胰皂,就出动皇城里所有的贵眷为她筹买,喏看到那边的几车货没?都是她们给秦大人送来的,争着抢着呢!” 他们说着说着,却发现这几个男人几近晕厥地翻起了白眼,这才闭了嘴,把他们轰去干活,却不知这几人心里有多惶恐。 就在昨天,他们竟然不知死活地想抢劫人家大将军,还想把那女官大人掳到手…… 看来她说自己烧死人那都是轻的了,就刚才那架势,说活埋他们都信! 他们腿脚一软,便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嘀咕着:“谢大人不杀之恩……” 偶有些经过他们身边的人,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这几个人干嘛呢?跪地上做什么。” “不知道,被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将军吓坏了,诶你别说,那个将军身姿多俊啊,就是不知道长相如何。” “嘘别议论,快走快走……” 几个男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无声苦笑了下。 那位将军长什么样,他们知道,但他们不敢说…… 好不容易忙累了一天,夜里是在驿馆里下榻的,毕竟刑衍和秦绯浅都嫌知县的宅邸和府衙脏。 他俩仍旧一个房间,不是因为刑衍想占便宜,而是身在外地不安全,哪怕有重兵守卫,依然得亲自护着她才安心。 秦绯浅反正是习惯了,于灯下写着医书手札,随口问起刑衍查到了什么线索,“现在能指出幕后之人了么?” 刑衍卸下铠甲和面具,从身后环住她,贪恋地享受此刻的安逸平和。 “查是查到了,但知县已死,上头的知府、知州官职不低,我是前来平乱的武将,不是查案的钦差,不便直接插手,只能等会皇城之后向太子殿下秉明了。” 且此事不已拖延太久,因而他们终于快要回皇城了,在外漂泊这么些日子,她瘦了好多,抱在怀里都没了当初温软的手感。 “等、等等……”秦绯浅捏着毛病不敢乱动,“别闹我,我还在写东西呢。” “写东西比我重要?”刑衍的大掌顺着她的肋侧向上攀延,惹得她躲避不已,“再一小会儿就好了,先放手。” 刑衍闷笑着放开他,却故意以胸膛压上她的后背,“等完这一小会儿,你拿什么奖励我?” 秦绯浅无奈蘸了些墨汁,“将军,做人不能太无耻的,我都这样了,还不够奖励你么?” “怎样了?”刑衍不要脸地追问,倒是说啊,她被他怎样了? 唉,看来他是不打算让自己如愿了。秦绯浅放下笔,扭过身,也用他的招式以牙还牙,可惜刑衍不怕痒,让她气郁不已。 混蛋,这不公平! 她气恼松手不理他,又被刑衍拉了回来,别停啊,秦大人不是有挺多手段对付不听话的人么?他也想尝尝那滋味。 秦绯浅难得有被他打败的时候,越推拒他就被抱得越紧,两相纠缠便缠到了床榻上,他们已有好多天没这么尽情拥吻了。 蜡烛芯结上了厚厚的烛花,让屋内光线渐渐变暗,只剩下两人断断续续的细喘,天旋地转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旖旎。 刑衍不满地皱起眉,军中不会有人这么不识趣,刚起身,房门便被敲响,“刑将军可在?” 不是他的人手。刑衍起身整理好衣服,“什么事?” 门外人气喘连连,明显是快马加鞭赶来的,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言简意赅地抛出一句:“您快回去,宫里出事了!” 第421章 回宫 这场波及了几个州的瘟疫,并未让皇城受到太多连累,却一反常态地让皇宫遭了殃。 下至宫女内侍,上至皇帝,全都中了招,太医们分身乏术,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未能幸免。 如今,大融最高的权利象征,天威之所在,却成了毒蛊一般,里面的人想逃出去,外面的人想堵住他们,以往自诩天家内臣的宫人们,已然和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别无二致。 这些话都是前来传旨的金武将军在路上说的,因时间太仓促,没法带上大军,加上青州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所以刑衍只是嘱咐方胜代他统领好大军,优先赈灾,待稳定之后再拨出一队人回皇城。 秦绯浅则让医官们务必尽心,临走时还留下了大量的药材,这些可都是她药库里的存货。 “记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这些,我怕皇城的调度会不及时,续不上药,这些人的病就难好了。”她将自己的亲笔写的手札交给他们,把能想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法都记了下来,有这个,治理瘟疫的困难会小很多。 三人两匹马,连夜向北奔去,就算在官道上日夜兼程,最快也得三天,途经的驿站会准备好替换的马匹,但换马不换人,刑衍和金吾将军还算吃得消,秦绯浅就难扛了,还没挨到天明,她就吐了三回。 原本刑衍不打算带上她遭这个罪,但宫里瘟疫得靠秦绯浅来救治,便只能硬抗颠簸,让刑衍心疼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宫里的坐骑比不上刑衍的战马,天亮时分,刑衍已将那金吾将军甩在了身后,路过第一站驿馆时,他本想让秦绯浅休息一下,秦绯浅却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吃了东西也得吐,还不如空空肚子,赶路要紧,就别耽误了。” 于是连马都没换,他们又接着上路,秦绯浅没力气抱住刑衍,便干脆用长绳把自己绑在了他身上,任自己随波逐流般地颠荡,就这样终于撑到入了皇城,回到那熟悉的地方。 彼时正值深夜,城门为他们缓缓而开,因时间紧迫,门开到仅仅容得过一匹马时,刑衍就率先冲了进去。 宫里虽然病魔横行,但这种丢脸事肯定不会公之于众,因而城里反而相安无事,人们该干嘛干嘛,哪怕是这个时辰,教坊勾栏也依然不乏笙歌潋滟,灯明胜过月色,映照出城中楼阁的轮廓,鳞次重叠,奢华壮美,一派的繁荣安乐。 虽然秦绯浅此刻只剩下半条命了,但她大半个月都在外面漂泊,所见到的除了荒原树林,就只有令人绝望的惨烈,乍一见到眼前盛景,恍如隔世,令她忍不住感慨终于回到了人间。 但是她很清楚,这一切表象是多么脆弱,一旦宫里瘟疫失控,那么这座风光无限的皇城,甚至整个大融王朝,都将陷入水火之中,到时候就不是她的医术能够拯救的了。 她便是靠着这个信念支撑到了现在,另一方面又很担心这是个圈套。 刑衍在外面屡次遭人暗算,这会儿又急急把他叫回皇宫,真的只是救驾这么简单么…… 第422章 他说:皇帝又怎样 铁蹄急奔,一路冲到了宫门前,守门的禁卫有些恍然,远远见到来者,许是以为有谁要强闯宫闱,立马持枪阻拦,一副草木皆兵的架势。 “让开,别挡道。”刑衍沉声催促他们开门,禁卫这才回过神来,看清来者后,居然跪地重重地叩首,涕泗横流地嚎啕:“刑将军、秦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禁卫属宫里人,所以宫内的情况有多糟糕,他们是清楚的。 刑衍眉头紧皱,没有多问,而是冲入宫内,直接朝太极殿奔去。 太极殿是皇帝的寝宫,向来肃穆威严,皇帝年纪大了尤为喜静,因而阖宫上下伺候的宫人们都极其谨慎,生怕弄出些动静来惹陛下不悦。 然而哒哒的马蹄声却搅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龙榻之上的皇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欣喜地睁开了眼,“是他们回来了么?” 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瘆人,贴身伺候的吴大监急急去门口看了眼,“是了!是刑将军!” 正说着,刑衍便抱着秦绯浅下了马,噔噔上了阶梯,径直踏入宫室内,远远地半跪行礼,“臣拜见陛下。” “来……” 皇帝招手让他近些,苍老的龙颜因生病而呆滞刻板,了无生机。刑衍猜到了他急召自己回宫的原因,心直口快地问道:“陛下身边可有危险?” 这时吴大监正好回到龙榻旁,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得很奇怪,似乎在偷偷埋怨刑衍怀疑他,刑衍瞧见了她的脸色,却没有理睬,一个内侍还不值得他怀疑。 这个刑衍果然是靠得住的。皇帝心想,虚弱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手,所以让你来防备着。”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反贼,人家毕竟是当了好多年的皇帝,就算没看出这场瘟疫有古怪,也绝对知道宫里被染病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只是到现在还没个动静,越发让人不放心。 另外,秦绯浅也是被予以厚望的,皇帝虽然不理政,但对于她在外的功绩还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需要她这个小女子来给自己治病。 吴大监已为陛下的病操心好几天了,如今救命稻草终于回来,少不得催促秦大人快些为陛下施救,却没注意到刑衍暗暗皱了下眉头。 哦,他注意不了,刑衍是戴着面具的,哪怕面圣,他也从没把面具摘下来过。 秦绯浅是被刑衍抱到龙榻前的,从下马那一刻起,他就没松开过手,吴大监看着有些不满,“将军,御前失仪可不好,您还是把秦大人放下来。” 谁知他这句话却招来了刑衍的怒目,虽不凶很,却冰冷无比,饶是吴大监这般习惯了伴虎之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刑衍确实很不高兴,绯浅跟着他日夜奔波,半条命都耗在了路上,能回来已是不容易,现在居然跟他说什么御前失仪? 嫌他们失仪可以啊,他们大可以现在就扭头告退,她秦绯浅不配给陛下治病,陛下乐意降罪也无所谓,她现在累了,该好好睡一觉才是要紧事,反正就算陛下病死也不是他们害的。 他刑衍忠国不忠君,谁坐在皇位上对他来说都一样,他怕谁了? 第423章 她也说:皇帝又怎样 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人精儿似的吴大监怎会看不出来,险些没被自己的一口老血堵死。 刑将军是疯了么?他向来是最持重的,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赌这口气? 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到有谁对陛下如此大不敬还有恃无恐的,可病重的陛下都没有发话,吴大监也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容忍了刑衍的冒犯。 还是秦绯浅客气些,无力地靠在刑衍怀里微微颔首,就算是行过大礼了,“陛下恕罪,民女一路颠簸,没力气动弹,不过陛下放心,治病是不会耽误的。” 不过就她现在这样,别说提针,就连抬起胳膊都困难,只能让人代劳,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常署令。 常署令就在宫里,此时正在亲自给陛下煎汤药,御药房闷热不已,十几个药炉子同时喷涌着蒸汽,苦涩的药味迷漫,让前来传召的内侍捂住了鼻子。 “署令大人,陛下传您,您快些过去,大医司大人入宫了。” “谁?”常署令正在添药,闻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时间……面如菜色。 小半刻钟后,常署令跟着内侍匆匆来到太极殿,先向陛下问了安,然后将视线投向刑衍怀里的秦绯浅,浑身紧绷,神情复杂,微微张着嘴,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这句“师傅”他是叫呢,还是叫呢…… 好在秦绯浅现在没心情为人师表,连开口都嫌麻烦,下巴指了指龙榻上的陛下,示意常署令上前去按她说的做。 不用当面向师傅行大礼的常署令偷偷松了口气,按照秦绯浅的要求,在几个穴位上施针,动作格外轻柔谨慎,在秦绯浅看来,活像是个战战兢兢的小媳妇,真让人着急。 看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不耐地咋舌一声,“啧,你平时就是这样干活的?” 堂堂太医署令,技艺未免差得离谱了些。 虽然很累,但她还是勉为其难从刑衍怀里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双手,这才恢复了知觉。 被秦绯浅整过两回的常署令,如今也十分识趣了,恭恭敬敬地让开位置,亲手捧着针袋方便她取用。 一旁的吴大监有些紧张,急急提醒道:“秦大人,天家行医有些规矩的,您得谨记才行。” 秦绯浅耐着性子看向他,“譬如?” “譬如您不是陛下的后妃,所以不能触碰陛下的龙体,施针可以,但不能疼着陛下,还有……站在龙榻前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您得跪着。” 这些话说完之后,吴大监明显看出了秦绯浅的不悦,他微微挑起眉,难不成这位医司大人有怨言?有便有了,圣上面前,谁还敢造次? 与吴大监对视了足足三息功夫后,秦绯浅垂下眼没说话,难怪常署令如此谨小慎微,从来只知道大夫给病人树规矩的,天家就是天家,不整出点蛮不讲理的铁律,就彰显不出皇室威严是不是? 也难怪太医无能,人家就是有本事也用不上啊,她倒没有为常署令讨公道的意思,因为他的医术确实上不得台面。 久违地,秦绯浅再次腹诽了一句:万恶的君主立宪制! 别说秦绯浅,刑衍也同样不接受这些破规矩,就在他皱起眉头想要帮秦绯浅说话时,她却淡淡“哦”了一声,没什么波动,似乎毫不在意。 她有这么好说话?刑衍和吴大监不约而同地纳闷,但随即,他们的表情就截然相反,吴大监瞠着眼忘了说话,刑衍则颇有些得意地失笑。 他就知道。 第424章 她就这样,怎么着了吧 秦绯浅是会轻易屈服于淫威的人么?从来都不是,哪怕当初为太后续命,被皇权压得直不起腰时,她依然在坚持做自己,就算跪地也绝不弯腰。 况且她最讨厌下跪了,无论对谁。 心里憋着这么一口气,秦绯浅用行动来表明,规矩是一回事,她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她以指掌在皇帝的身上丈量取穴,不避讳,也不让常署令代劳;其次,她一针下去,直通经络,抽筋般酸疼让皇帝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差点没把吴大监吓晕。 陛下他……直挺挺的。 没等吴大监声泪俱下以表对陛下的关切,秦绯浅就扎下了第二针,这回皇帝的反应稍微大些,毕竟能抽搐总比一动不动要好。 就在秦绯浅准备下第三针时,吴大监终于举着拂尘呵斥她:“大胆秦绯浅你是不要命了么!这般肆意妄为是要杀了陛下不成!你——”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慑得闭了嘴。 刑衍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立在三步开外的地方,一手挎着腰间革带,一手压在剑柄上。 原本就算是他,入宫面色也得卸下兵器的,但今日时间仓促便顾不得这些,此时此刻,他手里的剑,仿佛随时都会被拔出来。 被一个在沙场上斩杀过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悍将,以万分森然的眼神直直盯着,如芒在背的悚然让吴大监滚了下喉头,僵立原地,忘了本要继续说的话,甚至忘了陛下就在他身旁。 相比之下,秦绯浅就完全没有不自在,有刑衍帮她堵住聒噪之人的嘴是再好不过的,她放开手脚,下手又准又快,不可避免地让皇帝陛下从喉头发出些许的闷哼。 堂堂天子,他活了六十年,都没有这么疼过…… 不过秦绯浅的医术是立竿见影的,几针下去,皇帝突然皱起眉,似乎很是痛苦,急促地挥了挥手示意秦绯浅和刑衍先出去。 二人没有耽误,退到殿外恭候,在屋檐下并肩站着,望着天边悬悬欲坠的惨淡弦月。 虽然他们很累,但不妨碍秦绯浅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将军,陛下会怪我们?” “自然。”刑衍虽这般回答着,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这般无关痛痒的姿态,竟让秦绯浅莫名地很痛快,哼,皇权也不是谁都害怕的! 与此同时,刑衍倒是更担心秦绯浅,“陛下的病,有几成把握能治好?” 秦绯浅耸了耸肩,“又不难,排几次毒就好了。” 所谓“排毒”是何意,刑衍还是清楚的,并且看陛下刚才的模样,应该还挺急的,等肠肚彻底拉空,伤寒也就好一半了。 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依然没召他们重新进去,秦绯浅又困又累,干脆倚着刑衍的肩头打盹,睡着睡着便站不住了,身子软塌塌地向下滑去,刑衍及时将她搂住,就准备将她横抱起,殿门终于开了。 两人重新回到龙榻前,熏香的味道比刚才浓了许多,皇帝的脸色也有所改善,呼吸比刚才松快不少,却是显而易见的动了怒,斜眼睨向秦绯浅,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第425章 皇室全军覆没 治病的时候任谁的话都没用,但该认错的时候,态度还是得端正点的。秦绯浅只能忍着不情愿跪求陛下恕罪,“事急从权,若硬要守那些规矩,陛下恐难痊愈,因而只能冒犯了。” 皇帝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吴大监倒是看不过去,掐着嗓子阴阳怪气说道:“那秦大人明知故犯,不肯跪陛下又是有何苦衷啊?” 哼,好一条封建王朝的忠犬。秦绯浅暗自暗暗翻了个白眼,挺直了脊背回道:“手短,跪了够不着。” 区区几个字,却颇有大逆不道的气魄,吴大监再次被噎,皇帝倒是笑了起来,似乎是消了气,没打算追究秦绯浅的罪责,反而偏过头看向她,“你一个正五品的大医司,有官有职,不该自称民女了。” 秦绯浅回说她的官职只是临时的,算不上官,她也不敢以官自称。 当然,在外头耍耍官威那不算。 皇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才问了句:“朕的病,多久能好。” 秦绯浅略微盘算了下,“快则三四天,慢的……十日左右。” 她语气笃定,可见十分有把握,这个答案让皇帝很满意,但紧皱的眉头也不过松了一瞬而已,“那你也快些去救他们,他们都病倒了。” 秦绯浅心里揪了起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孙妃,“谁病了?” “都病了!”吴大监愁容满面,“襄王殿下、樊王殿下,太子殿下还有……太孙,皇亲们几乎全都中了招!” “什么?!”刑衍和秦绯浅都没料到这一出,这场瘟疫是人为传播是肯定的,但谁有这么大本事,能一口气让所有皇室成员同时染病? 吴大监叹了口气,解释说八天以前,宫里办了场家宴,大家都聚在了一起,第二天陛下就上吐下泻,其他几位殿下也陆续病倒,太医们全力救治,但很快宫里其他人也没能幸免,一传十十传百,才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头痛! 秦绯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最担心的就是太孙妃娘娘,孕妇得了伤寒可是会滑胎要命的! 皇帝也很紧张自己未出世的小玄孙,让秦绯浅赶紧去太孙府,还有襄王,他的皇弟也病得很重了。 在听到“襄王”二字时,刑衍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秦绯浅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一心只想着太孙妃,为皇帝把脉问诊,开了药方之后,便和刑衍匆匆告辞去往太孙府。 此时夜色依然浓重,刑衍的战马精疲力尽,步伐不复当初那般轻快,好歹太孙府并不远,一刻钟也就到了。 下马的时候,气力耗尽的秦绯浅一个腿软,险些摔倒在地,刑衍将她横抱起,扣动门环后,很快便有守卫前来问话,得知是他们之后,忙不迭开了门,那神情和宫门外的禁卫如出一辙,“秦大人您可终于来了!” 其中一人为他们领路,另一人则奔去报信,因过于激动还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没一会儿,琉璃灯的光明带着一位翩翩贵妇奔来,还未看清其人,就先听到了哭声。 “秦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第426章 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由于太孙妃哭得着实声情并茂,口齿有些含糊不清,远远听上去,就像是在喊“亲妹妹”,怪亲切的。 秦绯浅从刑衍怀里下来,小跑着上前扶住她,“祖宗诶,你怀着孕呢还跑这么快。” 太孙妃没理她的话,只抽噎着说着:“你快救救殿下,他都上吐下泻好几天了,一点起色都没有,现在水也喂不进去,人也叫不醒……太医署那群吃白饭的,全都该拖去凌迟!” 果然娘娘还是那个娘娘。秦绯浅微微有些语塞,本想劝她好歹为腹中孩儿积点口德,但转念一想,她也确实是太害怕了。 多灾多难的太孙殿下接连闯鬼门关,换哪位妻子不着急? 尽管现在是深夜,但太孙府内仍是一片通明,太孙殿下几个月前才遭受重创,元气大伤尚未恢复,扛不住伤寒的威力,在所有皇亲中,他的病症是最重的一个。 重到随时能断气薨逝。 难怪太孙妃会如此急切。 这么重的病情,放在民间,就算有秦绯浅在也不保证能救得过来,好在太孙府什么都不缺,养病的条件也更好。 饶是这般,秦绯浅依旧忙到了天明,总算保住了太孙殿下一条命,剩下的事情她实在没力气做了,好歹给她吃口饱饭。 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她再一次饿着肚子,甚至让她有些怀疑,宫里人是不是在故意欺负她。 用不着秦绯浅说,太孙妃早就准备好了早膳,许久未见秦绯浅,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但见她满眼血丝,累得连睁眼都困难,便识趣地不作打扰。 可是怎么想她都很生气,秦绯浅不是个东西!说跑就跟着刑衍跑去了外头,连声招呼都没打,害得她担心了好几天。 还好姐妹呢,谁稀罕! 秦绯浅也实在顾不上安慰太孙妃,坐在桌前狼吞虎咽,这三天来疲于奔波,她一顿像样饭都没吃过,之所以现在只剩半条命吊着,一半是因为被颠得,另一半原因就是饿的。 刑衍倒还好些,和她对面而坐,吃着吃着,却发现秦绯浅已经睡着了。 她手里捏着筷子,筷子上夹着的东西掉回了碗里,整个脑袋歪着,双眼紧闭,张着嘴,等待着送进口的食物,胸膛随着呼吸一下下地起伏着,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住在了这一刻,很让人心疼,却又有些好笑。 原来还能吃饭吃到一半睡着呢。 刑衍放下筷子,绕到她身侧,正巧秦绯浅的身子倾倒下来,栽进了他的胸膛,丝毫没有被惊醒,索性垂下胳膊睡得更香了。 “辛苦了。”刑衍小声喃喃了一句,一手扶着她,一手指背刮在她的脸颊上,动作很轻很慢。 碰巧太孙妃耐不住性子前来找秦绯浅,刚到门口就见到了这一幕,朝阳初升,恰好打在他脸上,这位冰山似的刑将军,竟也有这般温暖的表情,不见肃杀之气,只余溢于眉眼间的疼惜。 让人舍不得打扰这半刻的宁静。 太孙妃捂嘴偷笑,默默转身离开,心想着这位刑将军一定得永远对秦妹妹这么好才行,要是敢辜负她,自己头一个饶不了! 然而此刻的太孙妃万万不会想到,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她的这个念头竟会一语成谶! 第427章 开始彻查 秦绯浅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满是跌宕奔波,仓皇和急切充斥心头,但急着急着,她又平和了下来,陷入到无边境的黑暗中,似乎飘了很久。 在几个略显深重的呼吸后,她终于睁开眼,餍足地伸了个懒腰,才注意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内。 也不算太陌生,透过昏暗的灯光,她注意到这轻罗纱的床幔和无处不透着奢华气息的摆设,倒是有点熟悉的。 啊,想起来了,她和将军赶来为太孙治病,早上吃了些东西,然后呢?她什么时候睡下的? 现在什么时辰?半夜么? 她浑浑噩噩地坐起身,刚要下床,就被一道声音吓了一跳。 “醒了?” “……将军,不要吓人。” 刑衍正坐在圆桌边,抿着茶水似笑非笑,“睡足了么?” “还行。”秦绯浅打了个哈欠,脖子好酸,全身都酸,乏力得难受,“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刑衍沉吟着似乎在考虑措辞,末了吐出一句:“快天亮了。” 嗯?快天亮? 秦绯浅用力回想了一下,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天明吃早膳那会儿,而眼下快天亮…… 她缓缓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我、我睡了一天一夜?!” 刑衍含笑点点头,她累狠了,一口气补足也是情理之中,不仅睡得特别香,还很不老实,出于在外担惊受怕久了的习惯,如今搂着他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说真的,如果他心黑一些,趁着那会儿子对她做些肖想已久的事情,恐怕她都不会醒。 唉,煎熬的只有他一个,真亏。 看着他不知在懊恼什么,之后又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的模样,秦绯浅挑起了眉头,总觉得……将军在想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这会儿子他们两人是睡饱了,但太孙府的下人们还没醒呢,秦绯浅不打算添麻烦,在灯下写着药方和防疫的事项,同时问刑衍:“如今回了皇城,你应该会被陛下委派彻查此事?” “兴许。”刑衍看着她笑了笑:“不是我,是我们。” 老实说秦绯浅本不想掺和太多事,但这次的幕后人直指刑衍的性命,让她满心的怨怼,查!必须查! 想从那场宫宴的污物来源下手是不太容易了,那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琉璃灯里的烛火扑动了两下,颤巍巍的焰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五官更为立体深邃,尤其那双眼,仿佛将所有光亮都吸入瞳孔中一般。 极难得的,她眼里的冷,比之刑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军,当真所有皇亲都病了么?他们,当真都是伤寒么?” 刑衍看向她,觉得她认真思索时的神情很美,睿智从容,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高傲。 不过他是心思很快回到了秦绯浅的问题上,“你的意思,有人装病?” 秦绯浅点点头,“一场宴会,若其他人得了病,唯独有一个人相安无事,是不是很突兀?而伤寒的病症并不算太特别,要装并不是难事,况且在这大瘟疫的渲染下,就算是医者也很容易先入为主,将普通的上吐下泻与伤寒混淆。” 说到这,她挑了挑眼尾,无意识地捏着毛病在手里转了一圈,冰冷的声线中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一般的医者会混淆,我不会!” 第428章 奉旨办事 天光再一次亮起,门外有几道人影,应该是前来伺候的侍女,秦绯浅把他们叫了进来,梳起俏丽的发髻,换上华美的绫罗,覆粉施朱,胭脂的红润点亮了她的气色,让她有些恍惚,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久违的感慨。 就像是她从未离开过皇城,经历那些波折一般。 太孙妃一夜没睡好,顶着乌青的眼圈来找她,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顶着被传染的风险,为了夫君的安危日夜劳心,能得此良人,太孙实属幸运。 秦绯浅随太孙妃又去看了太孙,把脉之后将药方交给她,所有事项都嘱咐地很详细,这时宫里传来了陛下口谕。 不出所料,皇帝把这烂摊子交给了刑衍和秦绯浅,查案都可以先缓缓,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所有皇亲治愈,秦绯浅有权进出任何地方,包括皇宫,算是给了个很大的特权。 可明明指望着她来救命,那口谕里却依然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好像让她来冒死为传染病人治病,是什么天下的恩赐一般。 秦绯浅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罢了,看来这口谕给了她方便的份上,先忍忍。 陛下的病还没好,需要再施几次针,到时候为了保证疗效,她可以用点……更好的法子。 除了陛下,最受不起风险的自然是太子殿下,于是秦绯浅和刑衍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东宫。 所幸太子病得不算重,只是虚脱了几天,原本浑厚的体态消减了不少,但见到刑衍和秦绯浅全须全尾,还是很高兴的。 “这次辛苦你们了。”他哑着嗓子,视线落在秦绯浅身上,轻笑着调侃问道:“秦大医司,这个官儿当得如何?” 绝大多数人生了病都是苦大仇深,碰上一个能说会笑,让人心里也松快不少,秦绯浅感谢太子殿下厚爱,尽管安心养病就好。 “哦对了,求殿下帮个忙。” 东宫的人一定清楚所有皇族生病的情况,她需要按病情排个顺序出来,以方便救治重症,且不会有遗漏。 太子当即便让人拟了份名册来,刑衍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封号上,待离开东宫后,他率先让秦绯浅去看襄王。 其实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条线索能将罪责指向襄王,但此人绝不清白。 “我和他并无交集,大融也不止我一个武将,襄王冷不丁提出要我去平乱,本身就很怪异,况且……”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凭直觉说话不靠谱,但我看得出,那位看似憨厚的王爷,实则野心勃勃,他的城府绝对比看起来的要深。” 秦绯浅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稍微回想了下,给太后续命那几天,她几乎把皇亲们见了个遍,其中有一个与太子年纪相仿的男人就十分讨人厌,也是人群中唯一一个与“憨厚”二字沾边的。 当时她就隐隐有些猜测,总觉得那个傻大叔是在故意妨碍她,现在想想,那人果真有问题! 她心里很清楚,刑衍那不是直觉,而是在边疆多年来分辨敌我的经验。 他觉得一个人有问题,那极有可能就是有问题! 第429章 突遭偷袭 刑衍的大军还留在青州赈灾,太子暂时拨了些东宫的禁卫给他,否则让他当个光杆将军怎么行。 带着人马,他们直奔襄王府,让人意外的府上管事不仅丝毫不心虚,反而十分殷切,却难掩虚弱病态,见秦绯浅眼神有些防备,以为她嫌弃自己的病气,自觉倒退了半步,“抱歉了,府上……有许多人都染了病,治了好些天也不见好。” 这里的病情似乎比东宫和太孙府都严重些,在秦绯浅眼里,更是连空气都是脏的,尤其她对襄王持着疑心,就更不想说话了,只冷冰冰踏进府内。 王府很大,要走到襄王的寝阁需要一会儿功夫,老管事的腿脚又不太利索,就更加让人着急。 就在刑衍没了耐心,打算换个人带路时,一个太孙府的带刀侍从突然急匆匆跑来,“刑将军!快去救驾!” 刑衍停住脚步,倒没有多慌乱,“怎么了?” 那侍从却急得满头是汗,指着太孙府的方向说道:“三皇孙府上突然集结了一大群带刀精锐,要硬攻太孙府!” 什么?! 三皇孙是不想活了么?众人无不惊愕,刑衍皱着眉,带上秦绯浅准备回去救驾,襄王府的管事却拦在了秦绯浅身前,“诶秦大人就不必去了,救驾这种事她又帮不上忙,我们王爷病情危重等不起啊!秦大人您还是先跟老奴去看看王爷。” 秦绯浅并不关心襄王的生死,但她确实想看看那个傻大叔是不是耍花招,不过若他是装病,还特地拉人去揭穿自己,就有些不合常理啊。 谁知不等秦绯浅犹豫,刑衍首先就不同意了,“不行,她得和我在一起。” 就算这里是皇城,他也不会单独丢下秦绯浅的,这样的错不能再犯了。 于是秦绯浅就这么被他抱上马赶去太孙府,刚走到半路,就听到了喊打喊杀的动静,没想到三皇孙手里没个实权,竟能集结出这么多人来。 这些死士们疯魔般地厮杀,嘶吼到破音,不知道的恐怕会为他们的英勇高喝,然而他们喊的却是:“杀啊!不杀我们就没活路了,拥护三殿下称帝!” “咳咳咳——”秦绯浅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个倒吸气,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结实,“称什么?!” “称帝。”刑衍依旧冷静,丝毫不意外,“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疯……” 很不正常。 紧接着,刑衍就带着禁卫杀到了太孙府前,秦绯浅很自觉地反身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以免一会儿看到血肉模糊心里不舒服。 刑衍也从善如流地摸了摸她的后脑以示安抚,在这般箭在弦上的紧迫情形下,他的动作显得格外惹眼,让一旁的禁卫不知该作何表情。 刑将军这是打算……用这么奇怪的姿势,带着秦大人去杀人? 事实上确实如此,刑衍带着秦绯浅在密林里跳跃腾挪杀刺客都干过,这点阵仗算得了什么。 然而就连他都没想到,就在他逼近反贼准备清理杂碎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众多弓箭手从埋伏中现身,拉满了弓弦对向他们…… 三皇孙果真不是寻常纨绔,居然懂得布置埋伏,看来是小瞧他了。 刑衍咬牙勒马,略微目测了下,心里盘算起来,自己能不能防住两百号弓箭齐发。 有些吃力,但好歹他不是没人手,东宫的禁为不弱,太孙府也不是没人。只是架不住这些死士和弓箭手前后夹击,让他的处境很不妙。 他的将军府里没剩多少人了,等宫里派兵来,还不知要撑多久,三皇孙如此破釜沉舟,是要和太孙同归于尽不成。 第430章 谁来了 就在这时,刑衍怀里的秦绯浅突然想到什么,从衣襟内掏出太子给的名册仔细看了看,“没有三皇孙,这么多人都染了病,他却没事。”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这位三殿下对储君位的觊觎,谁都看得出来,并且他可绝不是单纯没城府的,当初差一点就成功弄死太孙,可见其人手段之高。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三殿下能疯到这个地步,如今看来,他的目标不止是太孙,还有刑衍,甚至连她都不打算放过。 瘟疫之祸恐怕他也参与了,费那么大力气让皇家全军覆没,最想看到的局面是民众起兵造反,推翻现在的朝廷,而上到皇帝下到太孙,所有正统继承者全都死绝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 然而她突然横插一脚将疫情压了下来,毋庸置疑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为了不让陛下和一众殿下康复,除掉她就是必然的。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三皇孙能有这么大能耐? 就在她想得出神时,刑衍突然冒出一句:“三皇孙的背后人是襄王。” 他向来不关心朝堂,襄王和三皇孙的交集也藏得很深,只是那次秦绯浅在太孙府遇袭之后,他被太子委命去密查,无意间查到了襄王头上。 从那时候起,他就格外留心襄王,知道此人不简单,所以在上巳花会上,才特地嘱咐秦绯浅不要靠近襄王一脉的人。 嗯……其中也有原因是他看那个襄王世子不顺眼,打心底里不想让那人与秦绯浅有交集。 听觉灵敏的他听到了弓箭被拉动的细响,心神立马绷紧,看来是等不到援军了,两百弓箭手,还吓不到他! “绯浅,抱紧了。” 他左手勒紧缰绳,右手提剑,忽而一阵狂风吹过,百箭齐发,向刑衍飞射而来,秦绯浅感受到他的心跳骤然强健起来,手臂的挥动带动全身肌肉都紧绷,阵阵劲风在她的后背此起彼伏,一声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刺耳无比,如雨点般密集,让她浑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是为自己而害怕,而是怕将军为了保护她而大受影响,她舍不得将军再为她受伤了。 与她的揪心不同,刑衍并不慌乱,进退有度,剑花如流,挡下面前所有的飞矢,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如临大敌大可不必。 他在边塞迎过匈奴铁骑的千军万马,漫天箭雨都奈何不了他,就这点毛毛雨还不够看。 唯独身后的叛军有点麻烦,这些人是已是自知死地,拼起来倒是血性得很,一时竟让他那点人马难以招架,好在太孙府的侍从够护主,死撑着绝不放任何一个反贼踏进府内半步,长枪戈戟的撞击响作一片。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另一支队伍嘶吼着冲了过来,刑衍心里一凛,难道是襄王派来的救兵? 可在仔细分辨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就连秦绯浅都抬起了脑袋,望着那只队伍重重“嗯?”了声。 那声音是…… 第431章 护主小丫鬟 眼下在太孙府门前,两拨势力打得如火如荼,却被不知从哪跑来的另一支精锐搅得有些反应不及,各自都以为是对方的援兵,一时剑拔弩张地更狠了。 然而…… 这支来势汹汹的大部队里,却传出了女人的声音?确切来说,是小姑娘的哭声。 “小姐!我来救你了——” 秦绯浅当即瞪大了双眼,放声大喊了一声:“初九!” 原来这是“天外来兵”竟是秦家的侍从,杀在最前面的,就是想自家小姐想疯了的初九姑娘。 别看秦家只有秦绯浅这一位家主,她也不是爱铺张显摆的主,奈何她人脉硬啊。 刚当家那会儿,太孙妃嫌她府上寒酸,送了她两百个侍从,岑尚书没什么特别的贺礼好送,也送了她一百人,毕竟秦府虽然朴实无华,但资产和库存却不容小觑,被盗贼惦记上就不好了。 至于刑衍……刑衍没送人,就送了些许兵器。 些许,也就是每个侍从够配两幅还能盈余,全部按着军中标准打造的。按他的话来说,秦绯浅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家,他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自然要为她防范着些,没有兵器怎么御敌。 再加上秦府本来就有的百来号人,凑一凑居然成了一支小军队。 这些人当初可是让秦绯浅头疼了好一会儿,难不成皇城的治安就差到了这个份上?她养着这么大帮人作什么啊。 于是她只留下了一百人,剩下的全部打发去了城郊庄子里干活。这帮侍从倒是很对得起秦绯浅这个主子,始终不忘自己的职责,哪怕身在庄子里,也不忘坚持习武。 因而他们这些被养了千日的兵,今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初九这个小姑娘,狠起来居然跑得比他们还快。 自从秦绯浅跟着刑衍离开皇城后,初九就担心得每晚都睡不好,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要猪胰皂,她立马派人去搜罗,结果动作不够快,被别人给抢光了,好在秦家有自己的药材生意,还能拿出些许。 这也是唯一一次得到小姐的消息了,之后秦绯浅忙于各种事,没再向城内传消息,初九便一直提心吊胆,没过多久又听说外面的瘟疫爆发地越来越厉害,她不止一次想冲出去找小姐,被苏骊死拦着才罢休。 今日可好,得太孙府的人来报,说刑将军和秦大人回来了,小丫头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刚准备好迎接小姐,就听到刑将军带着她家小姐去杀反贼了,境况还不容乐观。 她家小姐那么娇贵的人,被带去那危险地方干什么!初九来不及埋怨刑将军,终于想起了庄子里的那些人,于是叫上他们,一路冲了过来。 初九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还没见到秦绯浅本人,就已经想着厮杀会有多惨烈了,于是一个情急,索性也抄着一把剑,一边哭一边砍了过来。 哭得撕心裂肺,砍得毫不手软,虽然谁也没砍着,但这气势着实是不错。 待到初九冲到阵前,终于见到秦绯浅本尊之后,她更是嚎啕着扑了过去,“小姐——” 全然忘记了她手上还捏着把利器。 而三皇孙手下的叛军在短暂的无措之后也回过了神,很聪明地学会了声东击西,弓弦再次拉满。 这一次,他们对准的是初九…… 第432章 死得太诡异了 虽然一路上只顾着慌乱,倒是勇敢得很,但这会儿见到小姐无恙,初九也就平静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有多莽撞,再看到不远处对准她的利刃后,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抽噎也止住了,眼泪也不淌了,呆立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万幸有刑衍在,及时策马挡在她身前,单手舞剑将流羽斩断,命人将初九保护好。 这时那些强攻太孙府的反贼也注意到了初九,提着刀枪就冲她刺去,万幸秦府的侍从都不是吃干饭的,正好和那些人比比谁的武器更精良,一来二去便再次打成了一片。 不过这次,刑衍明显占了上风,然而就在他盘算着一会儿抓几个活口问话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两百个弓箭手,再加两百左右的突围死士,突然间不约而同面露痛苦之色,接着从口角溢出乌血。没有哀嚎也没有挣扎,就这么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弦上的箭也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前后不过两三息的时间,所有的反贼就全部毙命。 一切都发生地如此迅速而骇人,连秦绯浅都惊恐地忘了眨眼,待反应过来后,立即跳下马,找最近的死士探了探颈侧脉搏。 然而结果让她很失望,“死了,一点抢救的余地都没有。” 这么多人同时死亡,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在出发之前服下了延时发作的毒药,为的是万一任务失败也不会留下把柄和活口。 这也是三皇孙干的?他的罪行都已经不打自招了,还有隐瞒的必要么? 刑衍和秦绯浅都觉得不对劲,留下一部分人马在这里处理反贼尸首,剩下的人跟他去会会那位至今还没露面的三殿下! 初九被留了下来,但她不放心小姐,哭着要和她一起去,秦绯浅见她小脸都瘦下了好多,自然是心疼的,安慰了她好一阵,“外面危险,你先回府去,我忙完了就回去好不好?” “那、那您什么时候回去?”初九抽噎着口齿有些不清,“我给您做好饭菜备着。” 秦绯浅哂笑着回答不了,看这架势恐怕得忙到晚上了,便让她别浪费炉火。初九看着秦绯浅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垂下头闷闷应下,在几名侍从的护卫下回到秦府。 不止她,苏骊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她没那么大胆子带着人冲去杀敌,只能等初九回来以后找她问话。 自家小姐还在外面辛劳,初九当然是心疼的,没好气地白了苏骊一眼,“切,你现在假模做样地关心有什么用?你问上两句话小姐就能平安无事了?” 苏骊被她呛得没话说,懦懦地不敢再开口,自觉地不在初九面前碍眼了,刚走两步,却又听到初九说:“她还好,跟着刑将军想必没什么危险,就是吃了很多苦,整个人都变了……” 苏骊回过头,见初九红着眼眶努力眨巴,她张了张嘴,慢吞吞说了句:“我做了杏子酥,秦姐爱吃的,还有你喜欢的芸豆糕,要不要吃点?” 初九吸了吸鼻子,闷闷点点头,“要。” 第433章 这就很突然 三皇孙府俨然成了一口热锅,仆从姬妾们无头苍蝇般乱窜,许多人抱着值钱的细软争先恐后地逃跑,还有些忠心点,死守在府内,直到刑衍骑着高头大马堵在门口,威压之下,那些动作慢些的人不敢逃跑,一步步从门口倒退回去,无不惊恐地看着这位金面将军。 刑衍无视这些人,率禁军冲进府内,直闯内院,见到了守在寝阁门口的管事。 这位管事年岁并不算大,看着还不到四十岁,一身气度倒是不错,端着袖子矗立原地,既不逃跑,也不在意闯来的这些人。 甚至连禁军越过他身边推门而入,他都没有半点反应,表现得过于冷静了。 不,确切来说是麻木。 因为他已没什么好慌张的了,反正…… 他的主子已经死了。 当刑衍和秦绯浅跨入房内时,看到的是满地的干涸血迹,和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三皇孙。 他手里拿着用来自刎的短剑,没留遗书,卧房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他一死,很多事似乎就有了解释。 但刑衍没有妄加定论,而是命人将阖府上下搜罗一遍,秦绯浅则蹲在三皇孙的尸体旁,伸手摸向他的脖颈。 还没碰到,刑衍就制止了他,“脏,碰他干嘛,要是怀疑,可以让仵作来验尸。” 秦绯浅没抬头,“仵作顶多能断一断他的死因,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至于细节,不一定会留意得到。” 比如这自刎的刃口,她就看出了不对劲。 正常人自刎,出于恐惧,下手时必然先轻后重,但三皇孙颈侧的刀痕,却是一上来就深可见骨,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捏着他的手,提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刑衍闻言沉默许久,转身出去监督禁卫搜查,未料搜出来的东西连他都没有想到。 一些书信,一些账本,一些……飞镖。 又薄又窄的那种,与那位刻意阻止刑衍去青州的刺客所用的一致。 刑衍捏起一片飞镖仔细观察,确定无误后,愤怒地咬牙闭上了眼。 该死的,被摆了一道! “将军!”这时,秦绯浅也从寝阁里走了出来,见到刑衍手里的东西,瞳孔猛缩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躺尸的三殿下,“他?” “不是。”刑衍丢开飞镖,“三皇孙没身手,这是从另一个房里搜出来的。” 搜出东西的禁卫斗胆问道:“三殿下私下豢养杀手?” 刑衍冷笑了下没回话,情绪很明显不太对,秦绯浅欲言又止,抿起的嘴角和刑衍如出一辙。 而眼下的压抑沉闷也持续不了太久了,接下来无疑是从皇室到朝堂的大动荡。 两个时辰后,整座皇城都炸了锅。 皇家染病尚且能瞒一瞒,但三皇孙的人强攻太孙府,这么大阵仗总没法掩人耳目了,百姓们不敢瞎议论,却堵不住官员们的嘴啊,尤其是和三皇孙关系不错的几位官吏,顿时警铃大作,完了,他们和三殿下私底下那点交集要兜不住了。 紧接着,三皇孙的死讯便传开来,这些人脸色一白,随即悲痛地让家人准备毒酒白绫。 现在不自尽,等着他们的就是凌迟了。 然而他们连死都慢了一步,毒酒还未斟满,白绫还没打结,禁军就踹门而入,将他们一窝端了。 至于为什么禁军会如此利落准确,自然是因为刑衍很清楚与三皇孙交好的官吏有哪些。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参与到了此次瘟疫的人祸中。 将哭喊求饶的犯官们押走之后,刑衍沉闷地叹了口气,秦绯浅站在她身边,纤长睫毛被灿烂夕阳镀上一层金光,温柔且耀眼,只是眉宇间有着和刑衍相同的不忿。 “这样就结束了?”她很不甘心。 刑衍将她额角的碎发拨了拨,在余晖中俯首吻在她眼睑上,“不会的,你答应过那些染病的村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而我,答应过你会办到。” 第434章 我不是,我没有! 三皇孙从很早开始就密谋着夺储,借围猎暗伤太孙是他干的,挑拨太孙府叛乱是他干的,故意制造瘟疫,挑拨民间暴乱,意图推翻皇室嫡系,借机上位也是他干的。 是他买通官员,截流了赈灾的粮食药品,是他私下制造兵器,分发到民间,甚至豢养刺客,意图将碍事的刑衍和秦绯浅除掉。 要不是这两个人,太孙早就死于暗箭,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所以想除掉他们很说得过去。 至于在皇室家宴上投毒,连皇帝都敢害,这也有的解释,因为他暗杀刑衍的计划失败了,迟早会被查出罪行,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场瘟疫,一口气搞死他的亲族们。 谁知道又是这个秦绯浅!又是她!三番四次坏了他的好事,一旦皇帝被治愈,清算起来他就会死得无比难看,于是穷途末路之下,他索性鱼死网破。 自己活不成,也不让刑衍和秦绯浅好过,埋伏的两百个弓箭手是他最后的底牌,绝对能把那两个人射成刺猬。 但他再一次错了,错在小瞧了镇北将军的战力,几百精锐,在他面前竟成了个笑话。 所以说一个没见识的皇孙,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几百人也敢在刑衍面前班门弄斧? 一切都合情合理,仿佛这便是真相了。 但刑衍心知肚明,三皇孙不过是襄王推到人前的挡箭牌而已,可证据确凿,即便他上告御前,陛下也不会听的。 秦绯浅嚼着杏子酥,问他为什么,“当皇帝的,不都挺放着自己的兄弟么?” “因为襄王和陛下一母所出,幼年曾为了救陛下而受过重伤。”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秦绯浅明白了。 脑子被磕过。 难怪看起来有点傻。 刑衍点点头,接着说:“如此,襄王便难堪大任,断了继承的可能,后来陛下登基,襄王为了表忠心,主动将自己藩地上贡的税银提高,并且上交了藩王分内的兵权,又是常年住在皇城,时不时便入宫陪陛下解闷。” 秦绯浅喝了点茶咽下糕点,“所以陛下对襄王格外偏心,我说呢,明明自己儿子孙子都病了,他却独独嘱咐我去看看他那弟弟,啧,皇帝也有眼瞎的时候啊。” 就凭她这句话,足够上断头台了,她却毫无顾忌,冷笑着捏起了第二块糕点,“我明天去给那个襄王看病,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装的,说来今天咱们正要见到他本人,太孙府就遇袭,太巧了,没准是他故意支开我们。” 刑衍也是这样想的,正要再说什么,房门被叩响,初九和苏骊蹑手蹑脚地进来,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激动。 怎么说呢,这眼神让秦绯浅很熟悉,就像是……婚礼上,嘉宾恭祝新人百年好合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甚至还要更过分一点。 她和刑衍不过是坐在桌边谈正事而已,看起来很像是在调情么? 将她们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刑衍识趣告辞,“我先回去了,明早过来接你。” “啊?”秦绯浅没反应过来,“回哪去?” 刑衍应声愣住,初九的视线游走在他俩之间,捂住嘴,恨不得尖叫起来,兴奋的小模样配上白日里哭肿了的眼泡,显得有些滑稽,就连苏骊都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两盆热水,两块布巾。 后知后觉的秦绯浅这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已不再需要和刑衍挤一个被窝,但她很明显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最终,刑衍那欲盖弥彰的清嗓打破了僵滞,却也让秦绯浅的脸蛋轰得通红起来,在初九苏骊促狭的目光中,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我不是,我没有!” 第435章 陛下,末将对她是真心的! 可惜秦绯浅的羞窘还没褪去,秦府就迎来了一位形色匆匆的少监,传陛下口谕,急召秦大人入宫。 正巧刑衍还没走,听到召令并不奇怪,“出了这么大事,陛下自然气急攻心,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被宫里的马车接走,害得初九又揪心起来,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此番入宫,又不知多久才能出来。 事实上确如初九所言,本就感染伤寒的皇帝得知三皇孙的忤逆行径,气得险些崩逝,要不是太子也卧床不能面圣,他铁定要狠狠训斥一顿,看他养出了个什么样的不孝子!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他这位九五至尊的龙体,人老了,扛不住情绪激动,这让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的病情雪上加霜,短短几个时辰,就连呼吸都略显费劲了。 吴大监甚至已经开始瞒着陛下,知会太子准备身后事,就怕有个万一。 这回他是再也不敢对秦绯浅有半点不客气了,只求着她能保住陛下这条命。秦绯浅义不容辞,虽然她上回心里不痛快地想着偷偷报复,但真见到陛下这副病态,坏心思便烟消云散了。 换了熏香,用了汤药,再扎了几针下去,皇帝的精神就好了许多。 可能是疼得。 重重闷哼了几声之后,皇帝终于顺了气,仍不忘三皇孙的事情,让刑衍再禀报一遍给他听。 刑衍知道,陛下也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便斗胆提出:“臣之前查到过,襄王殿下和三皇孙交往甚密,基本都是私交。” 果不其然,皇帝皱起了眉头,“有证据?” 刑衍无奈摇摇头,实证确实没有,不然他早就抓人了。 一听这话,皇帝便没了耐心,“我那弟弟子嗣不盛,尤为喜欢孩子,和自己的侄孙子有些私交怎么了?没罪证就别往他身上泼污水,他已经够不容易了,难道要他堂堂一个王爷,跟坐牢一样守在王府里谁也不见,那才叫老实本分?” 呵,这话说得,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带这么偏袒。秦绯浅在旁边默默撇了撇嘴,被吴大监看在眼里,略一清嗓以示提醒。 听到清嗓声,皇帝的注意到回到秦绯浅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让她先出去侯着。 啧,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呢。秦绯浅忍着怨言告退,刑衍则面不改色,他很清楚皇帝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皇帝的语调没刚才那么沉重了,“你跟她……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刑衍竟有些难以开口,斟酌半晌,只说出一句:“自然而然。” 皇帝轻哼了声,“搞垮永都侯,又盯上他女儿?刑衍,你们有个差不多就行了。” 刑衍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皇帝以为他接近秦绯浅是在报复,因为她没有被连累降罪,所以尤不解气连她也不放过。 先让她爱上自己,搞到手了再抛弃? 呵,他能是这样的人么。 “陛下,末将是真心爱她的。”刑衍垂着眸,嘴角却难得一见地扬起,“此生唯她,矢志不渝。” 皇帝微愕,“可你们刑家不是……” “刑家是刑家,末将是末将,况且——” 况且永都侯并没错,一切都是刑家冤枉他的。他本想开口,但是害怕皇帝转头就告诉秦绯浅,便只能改口道:“况且绯浅不用在乎刑家人的想法,末将会为她遮风挡雨。” 皇帝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扭头看着他,回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见到他这位骁勇的年轻将军。 当时的他冷漠寡言,哪怕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也生硬得不似个活人,转眼,如今的他倒是有生气多了。 秦绯浅这女子,可真有本事。 第436章 秦大人的抱负 轻笑了几声之后,皇帝将刑衍支了出去,换秦绯浅进来。 门口的秦绯浅正准备问刑衍有没有说动皇帝,却被召了进去,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情形怎么这么像班主任训话呢…… 没办法,皇帝顶天大,秦绯浅只能老老实实地进去。 由于刑衍刚才的话,皇帝认真多看了秦绯浅几眼,把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而后扯了扯嘴角,“为太后续命那时,你满眼的怨愤,这回倒是乖巧了不少,心中戾气消散了?” 秦绯浅一惊,当时她已经竭力隐忍心中不忿了,还是被看出来了? 皇帝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不屑她的惊讶,“你觉得朕好糊弄?” “民女不敢!”秦绯浅跪求他恕罪,也一五一十地把说明了缘由。当时她一心以为自己的父亲死得冤枉,心中确实对陛下有怨言,但后来知道了父亲的罪行,和陛下的良苦用心后,心中愧疚,深感自己不识好歹。 这是真心话,哪怕她依然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皇帝还算开明。 听完她一番剖白,皇帝并没有说话,浑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秦绯浅也无所谓他听没听,正想再次申明三皇孙的死绝没那么简单,皇帝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你有什么想要的。” “啊?”她反应不及,皇帝也很有耐心,再次问她,想要什么尽管说,这次控制瘟疫,她功不可没,自然该给些嘉奖的。 突然间被问到这个,秦绯浅一时也没什么主意,想了想,忽而郑重地向皇帝一拜,“请陛下应允,民女想开医馆。” 皇帝蹙了下眉,“医馆?你自己开便是,要朕应允做甚。” 秦绯浅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开的是给女人治病的医馆,并且想要陛下亲手提的匾额。 “这世道并不公平,男子生病了好求医,女子生病,却被认为不洁,这完全是胡诌,女子也是人,尤其生儿育女比男人更辛苦,不该遭此不公,民女想给天下女子开道门,让她们有底气堂堂正正地求医治病。” 她开医馆固然容易,但有多少人但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但若能有君王的首肯,那谁也无权置喙,只要开了这个头,那终有一日,整个大融都能被带动。 以前的她无力改变世道,只能在规则之下一尽绵薄之力,但她的力量终究太弱了,哪怕救得了皇城,也难顾天下。 如今她终于能有机会做更多的事,那可不赶紧找皇帝捞好处。 君权这东西有利有弊,为了更多女子能免除病痛,跪就跪了! 一个不小心,她把慷慨就义都写在了脸上,别说皇帝,就连一旁的吴大监都皱起了眉头。 求个圣恩,怎么求出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许是觉得她有趣,皇帝的脸色倒不难看,“朕允了,不过要等你照料朕彻底痊愈才行,这几日你就住在宫里。” 没想到陛下如此痛快就答应了,秦绯浅高兴不已,头一回心甘情愿地深深叩拜,“民女谢过陛下!” 皇帝累了,将她挥退,在她出门的时候,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以后就不该叫民女咯。” 第437章 陛下怕不是疯了 一回生二回熟,秦绯浅已然很习惯住在宫里了,只是可惜不能和刑衍时时见面。 出了大殿后,刑衍还守在门外,见了她,在滟滟灯光中笑了笑,秦绯浅忽而觉得皇宫挺好的,这里的琉璃灯很美,就连灯下的刑衍也更英俊了。 殿外还守着两位宫女和两个内侍,皆是敛首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刑衍和秦绯浅很是目中无人地当着他们的面相拥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轻啄着彼此的唇边,一下,又一下,最后化为解不开的缠绵。 “后面几日,会不会想我?”秦绯浅抚着他的金面具,动作很勾人,可惜他感触不到。 刑衍抓住她的手,吻在她的指节上,“会,所以每日都会来见你的。”他关切陛下龙体,每日来问安有何不妥,哪怕只是遥遥想望不说话也足够。 再说看陛下的意思,已然默许了他们的关系,没道理连这点小事都不允许。 秦绯浅眸光忽闪了下,“陛下……知道了?” 随即,唇缘被他刮了刮,不然以为刚才陛下和他说什么了? 刑衍很高兴陛下默许了他们,这样一来,他和族里抗争就多了一分助力。 秦绯浅喜欢他的笑,踮脚搂住他的脖颈,陛下的病几天就能好的,几天而已,熬一熬也就过了。 突然,她的表情瞬间僵住,让刑衍好生莫名,“怎么了?” “几天……”她兀自喃喃,然后拉着刑衍远离大殿,才小声说道:“几天之后,陛下都痊愈了,襄王肯定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还怎么验证他是不是装病?啧,陛下怎么赶在这个时——”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两人都看向了对方。 这个时间就这么巧?莫不是…… 陛下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为襄王做掩护?他疯了么,自己差点死在这个“无辜”弟弟身上,他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皇孙可是陛下的亲孙子啊。 可刑衍刚刚进言,皇帝就算不肯全信,至少也会质疑一下?然而陛下根本就听不进去。能对自己的亲弟弟如此放心,这样的帝王也是世间少有。 两人没辙,只能暗地里继续调查了,这时有宫女前来为秦绯浅引路去住处,刑衍也不能再逗留,临走前,又恋恋不舍地啄了秦绯浅一口,小宫女登时红了脸,低着头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 好在秦绯浅没让她为难,与刑衍道别之后,便麻烦她带路。 为了照顾陛下,尚药局太远不合适,另僻寝殿又不和规制,所以让她住在了长秋宫的偏殿。这里是已故太后的住处,也算和秦绯浅有渊源了。 不过小宫女担心秦大人是否会不高兴,毕竟太后在几个月前才仙去的,说得好听是福荫尚存,说的不好听…… 刚死过人,晦气。 秦绯浅倒是不在乎这些,救治太后时她就住在这里,甚至看到这丝毫未变的摆设,还有些怀念呢。 她出门急,没带什么金银打赏,便拔了头上一根金钗递出去,“多谢了。” 小宫女很高兴,千恩万谢准备告退,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 “对了秦大人,给您提个醒。”她凑近两步,在秦绯浅身侧小声说道:“小心些,您和刑将军得罪了不少人。” 第438章 被警告了 难道身在森严的皇宫内,为陛下护着命,她依然不够安全?秦绯浅有些惊讶,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刑衍搅了某些人的造反大计,但总不至于在宫里对她下手? 小宫女不敢说太多,只留下一句:“三皇孙殿下好歹是皇室的子孙。” 待小宫女溜走,秦绯浅的心绪依然难以平复,她似乎猜到其中意思了,确实……有那么一点麻烦。 罢了,事已至此,少一层庇护也没什么大不了,她问心无愧,别人要恨她,她也拦不住。 与此同时,刑衍在内侍的引路下来到宫门前,正准备出去,那位内侍却悄声说了句:“将军,做您该做的事情。” 刑衍脚步骤然顿住,凌厉的眼神让内侍浑身一颤,低着头抖得像是鹌鹑。刑衍看着窝火,愈发严厉起来,“你是谁的人?” 宫里,甚至是陛下身边,藏着其他势力的眼线,这并不奇怪,这个内侍传的若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内侍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刑衍见逼问没用,转念一想也明了了。 他今天听了这话,明日就能当面询问陛下,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给他递消息。 陛下这是警告他尽好做武将的本分,别去插手别的事? 看这内侍的畏缩德行,是撬不出太多话了,刑衍思衬片刻,没有再追问,若无其事地出了宫。 这一夜,皇城中有太多人难以入眠,多少官吏家被连夜清算,太孙府出逃的妾室仆从也被追回,哭嚎与火光漫彻,其间又有某些人得意的奸笑。 三皇孙固然有罪,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依旧逍遥,笑看着替死羊和他的党羽们一个个被推入阎王殿,甚至还会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今夜的月色仿佛带着血光呢。 但这些事情,宫里的秦绯浅并没看到,她睡得倒是不错,一夜无梦到天明,便有好几位宫女鱼贯而入。 上一回住在这时,她的身份还是个官眷,这此,摇身一变成了正五品的官员本尊,宫女们也伺候得更加细心,能有这样的待遇,这几日倒不会难捱。 洗漱妥当后,她前去太极殿为皇帝请脉,在殿门外恰好碰到了太子妃。 虽然太子病得不重,但上到皇帝下到太孙都生命垂危,她殚精竭虑数日,看着憔悴了不少,双眼红肿似是哭了很久。 秦绯浅上前问安,“见过太子妃娘——”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太子妃却狠狠瞪了她一眼,含着恨扭头就迈进殿内,与曾经对秦绯浅的仁善照顾判若两人。 也难怪,爹娘偏疼断肠儿,三皇孙是太子妃的心头肉,就这么死了,哪个当娘的不伤心?想必太子妃是觉得,正是因为秦绯浅和刑衍的追查,才害她儿子畏罪自尽的。 他们,就是杀人凶手。 虽然这样想很不讲道理,但秦绯浅没打算辩解,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识趣地站在殿外侯着,心想着刑衍什么时候会过来,殊不知,刑衍此刻正在东宫,面对着同样悲痛的太子殿下。 第439章 又见面了,襄王殿下 天幕乌云密布,阴沉得几如入夜一般,南风裹挟着暴雨前的溽热,令人倍感窒息。 东宫的正殿内,没有点任何灯烛,致使昏暗一片,用于熏香的铜炉冷冰冰的,凭添哀戚之感。年逾四十的太子殿下双手撑在案上,低着头久久不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孽子,从小就不是安分的,一天到晚的,只要是他兄长的东西,他就爱抢,抢着抢着,把命搭进去了……”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细数三皇孙的各种缺点和恶劣,但这孩子再不争气,也是他的亲儿子。 太子捏了捏鼻根,用力蹙着眉,以隐忍抑制不住的泪意。 “是本王的错,没能管教好他,刑衍。” “末将在。” 刑衍躬身待命。太子站起身,负着手走到博古架前,背对着刑衍的背影已有了苍老之态。 他言语冰冷,咬牙说:“替本王的儿子,还有本王,报仇!” 刑衍眸光骤冷,片刻后重重抱拳:“是!” 之后的几天,皇城内气氛诡异,朝堂上来了次大动荡,许多官员落马,许多官员上位,皇子皇孙们被彻查一番,太孙殿下的地位则得到了极大的巩固。 除此以外,其他事情倒是在不断好转。 在秦绯浅的调理下,皇帝的身体日渐康复,太孙妃不再以泪洗面,各位皇亲慢慢从病痛中走出来,民间的瘟疫也有了起色,大融上下一心,艰难地摆脱这场人祸。 终于在立夏那一天,秦绯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领着众位医官深深叩拜,“恭贺陛下龙体康愈,千秋万岁!” “恭贺陛下!”宫内宫外,所有宫人齐齐山呼,这日的旭阳甚艳,普照大地,一片暖意,弥漫了整个春季的迷雾终于散尽。 皇帝很高兴,换上了一身龙袍,气色似乎比生病前还要好上几分,他站在镜前满意点点头,“这是你的功劳,应允你的嘉奖会兑现的。” 侍立一旁的秦绯浅谦声谢恩,这段时间下来,她的气韵有了很大改变,宫里的规矩和礼教虽然束缚,但确实让她更加沉稳从容了,秀美的眉宇间更添了几分居高位者的贵气。 这是因为她日夜侍奉御前,言行举止多少受到了皇帝的耳濡目染,也是因为这几天内,她是宫内说话分量最重的人。 陛下的饮食如何调整,施针用药如何安排,宫里水源食物如何保障安全,都是她一人说了算,别说是吴大监,就是陛下开口都不好使。 幸得皇帝器重她,也由得她折腾,但皇帝终究是皇帝,他看得出来,就算秦绯浅的仪态风度再变,骨子里的气性也没有变,或许把她放出宫,她立马就能变回以前的模样。 又过了三四日,皇亲们都陆陆续续痊愈了,大家对陛下甚是挂念,于是皇帝将他们全部召进了宫。 首先来的是太子与太子妃,太子作为父亲,管教不当甚是失职,已经被皇帝教训过了,今日便没有揪着他不放。太子妃娘娘则变得阴郁了许多,眼里再没有之前的温婉和善,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儿子,这样的悲痛不是能轻易走出来的。 母亲是这样的姿态,做长子的太孙又不是个滋味了,他对三弟这么好,却被他一再地暗害明杀,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最惨的明明是他,母亲却只想着死掉的弟弟。 但他也该想想,在他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太子妃也同样为她嚎啕大哭过,秦绯浅默默希望这对母子不要留下难以弥合的裂痕。 而跟在太孙夫妇后面进来的人,却让秦绯浅的眼神立马凌厉起来。 又见面了,襄王殿下…… 第440章 四品大医令 三皇孙“畏罪自尽”当日就有这么巧,秦绯浅没能一证襄王的病情,现在他彻底痊愈,半点病根也没留,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会儿看到他那张憨厚的脸,便觉反胃得很! 可她的怒气还不能摆在脸上,毕竟她什么证据都没有,打草惊蛇更不好,索性垂下眸子,眼不见为净! 未料紧跟在襄王身后,还有一对年轻人。 秦绯浅记得他们,是襄王的儿女,那位柔嘉郡主正是在上巳花会上,对她很不友善的冰山美人,此刻她依然表情冷淡,似乎根本不关心皇帝是死是活。 她身旁的世子殿下与秦绯浅的学弟样貌相似,温文尔雅,始终笑很是得体。 似是察觉到投来的目光,世子抬眼撞上了秦绯浅的视线,很客气地颔首致意,秦绯浅愣了下,随即收回目光,依旧毕恭毕敬地站着。 待到所有皇亲都进来,秦绯浅才退到一旁,皇帝没有挥退她,而是当着她的面,不咸不淡地和子孙们寒暄了几句,期间深深地看了襄王好几眼。 看,多感人的皇家兄弟情啊,仿佛死掉的三皇孙和差点被弄死的太孙就不是兄弟一样。 说了好一会儿话,皇帝有些累了,太子带头准备告退,皇帝却道不急。 “人多热闹,你们也一起听听喜讯。” 什么喜讯?众人心中纳闷,直到吴大监从小内监奉上的托盘上捧起明黄黄的卷轴,圣旨? 吴大监挺直了腰板,让秦绯浅跪下接旨。 秦绯浅自认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这圣旨应该是好消息,但……准她开个医馆还要这么大阵仗? 她不敢耽误地掀了官袍跪下,“民女接旨。” 吴大监略显尖细的嗓音,极洪亮地响彻大殿内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品大医司秦绯浅,克功勤恤,达济九州,裕素问之方,赋载命之德,功同良相,天下同祈,特晋封为正四品大医令,钦哉。” 别说一众皇亲,就连秦绯浅都惊讶不已。 不是说疫祸过去之后,她就恢复民身么?正五品已是凌驾于太医署令只上了,正四品……这官职未免太高了。 在她的怔愣中,吴大监用力清了下嗓,秦绯浅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急着接旨谢恩。 这圣旨分量太重,她……担得起么? 皇帝看出了她的妄自菲薄,难得亲和地笑了笑,“拿着,你担得起。” 有了陛下这句话,秦绯浅才真切欣喜起来,不是因为高官厚禄,而是因为,她的医术和努力得到了陛下和天下子民的首肯,一番心里就没有白费! 她紧紧握住明黄的圣旨,又看到了托盘上制式的官印,眼底竟有些泛酸。 “臣,万谢圣恩!” 激动之下,她的嗓门没太控制好,吴大监眼含埋怨,他还以为这位秦大人总算有了个样子呢,结果还是这般不拘小节。 倒是皇帝被她感染,心情也大好起来,问向众人:“你们觉得,她得这个官位,配不配得上啊?” 众人自然应和,除了太子妃,其他人都是真心实意赞同的,秦绯浅救了大融多少人,又把他们从阎王殿拉回来,往大了说,她是凭着一己之力,拉回了大融的国运,这人情可是还不上的,说赏赐都太轻,这官位乃她实至名归。 她秦绯浅是史上第一位女医官,日后或许还能培养出更多的佼佼者,有她保驾护航,便是大融万民的福祉,天下之幸! 第441章 脱缰野马秦大人 众位皇亲中,尤以太孙妃最是与有荣焉,秦绯浅与她相视而笑,谦虚地表了一番忠心,目光却在无意间瞥见柔嘉郡主,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位冷美人哪怕在御前也极吝笑容,察觉到她的目光,竟不动神色地撇过头,不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得是多高傲的人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不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秦绯浅撇撇嘴,懒得和这位脾气古怪的郡主计较,皇帝没发觉她的白眼,甚是和蔼地让她现在就可以出宫回去了。 “这段时间把你霸占在这,想必刑衍那家伙心里早有怨言了,去和他团聚。” 秦绯浅心中一暖,虽然她和刑衍每天都能见上一面,但也仅仅是见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终于能回到他怀里了,当即也不娇揉做作,行礼后翩然告退。 然而在迈下殿前的台阶后,她便彻底暴露本性,如脱缰野马般飞奔起来,足见心中雀跃。 一串宫女内侍追在她后面,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低声音喊着:“秦大人!秦大人您慢点啊,宫里不能奔走的,您的官仪啊!” 然而秦绯浅会听他们的话就有鬼了,她一路跑出宫门,速度之快连守门的禁卫都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而宫人们追到这里就不能再上前了,一个个叉着腰气喘连连,行了,秦大人安全出了宫,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宫门外,刑衍已驻足良久,忽而余光中闯入一抹朱红,凭那风风火火的身姿,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他就在眼前了。秦绯浅笑意更深,哪怕气喘不定,也不肯停下脚步。 刑衍快步上前,正要拥住她,秦绯浅却倏得消失在他的眼前—— 原来是她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袍角,被绊了个结实,只差一点就该以面抢地了。还好刑衍本能地接住她,忍不住发笑。 “都是医司大人了,还这么跳脱,摔破了相该遭人笑话。” 秦绯浅没急着说升官的事,顺势攀住他的胳膊,“那我改?学着那些淑女一样,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脑海中略一闪过她中规中矩的模样,美则美矣,却也不是她了,刑衍便赶紧挥散了这个念头,“别改,还是这样更好些。” 秦绯浅抿着唇笑起来像是小狐狸,把长袖里的卷轴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刑衍颇为意外,打开一看,欢喜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口,“恕下官有眼不识,竟轻视了秦大人。” “别,我可担不起。”秦绯浅把圣旨收好,“我才四品,你可是正二品的将军,别折煞了我。” 刑衍熟练地把她抱上马背,马儿似乎也很高兴,欢腾地晃了晃脑袋,鬃毛左右翻飞,在阳光下的光泽十分惹眼。 回到秦府时正赶上午膳的饭点,初九和苏骊都在厨房里忙活半天,亲自做了一大桌子菜,刚坐下,赏赐的黄金就来了。 取了一锭赏给传话的少监,秦绯浅让田贵把剩下的金子都拿去买药送去疫区,如今皇城是无恙了,外头的重灾区依然水深火热呢。 “诶对了将军,青州那边如何了?你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回来?” 刑衍前两日收到传书,青州已被控制得很好,算算时间,过几天就能返程了。 他的人手自然是厉害的,别看方胜脑子是木了点,但做事绝对没得挑,这一趟下来,有不少年轻人争相想加入刑家军,可见他还是很得人心的。 正巧苏骊端着热汤进来,听到这话眼里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谁也没注意到,她这微妙的失落。 第442章 来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几天之后,漆着赤金的匾额被抬进了秦府,此乃陛下亲手所提,分量超乎寻常。 张夫人、林小姐,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千金贵妇们,都来祝贺秦绯浅一鸣惊人,她们以后想看病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秦绯浅小心翼翼掀开红绸,看到闪亮亮的几个大字“四海医林”。这可是陛下亲自命名的。 医馆的选址也好说,干脆就靠在秾华居边上,她是大医令,整个太医署都归她管,调几个医女来培养也不在话下,还能让初九帮忙示范,这样她即可以清闲过日子,又不会耽误看病。 且为了气派,刑衍做主一连买下了三个铺面,打通来并做一个,如此才不辜负这么值钱的匾额。 医馆要开张,少说也得两个月,在此之前,已有许多官家夫人得知消息,提前来捧场了,秾华居的生意空前火热,苏骊都快忙不过来了。 有一日,秦绯浅难得舍得抛下她的情郎,来店里转一转,碰巧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正是那位嘴里吐不出象牙,衣着打扮还极俗艳的沈夫人。 啧啧啧,有阵子不见,她的俗似乎更辣眼了些。 要说秦绯浅和沈夫人的关系很奇怪,说仇视不至于,但秦绯浅绝对不喜欢这人。 然而沈夫人似乎不这么觉得,她好像忘记了和秦绯浅之间的不悦,亦或说从一开始没觉得自己说话有多难听,还相当没有自知之明地把秦绯浅当作了她的熟人之一,甚至有那么几分无知者无畏的彪悍。 如今天渐渐热了起来,人们的衣着从春日的俏丽明艳转为素雅清爽,但沈夫人一年四季都穿得很招摇,一边摇着团扇,一边摆着腰肢就踏进了店里。 刚要开口,她就瞅见了秦绯浅,“哎哟!秦——诶秦什么来着?嗐反正听说你现在当官儿了?能耐啊!” 秦绯浅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该说这位沈夫人缺心眼呢,还是该说她胆肥,明知道自己如今当了官,还敢用这语气跟她说话? 可能是缺少了世道的毒打。 如此一想,秦绯浅便生了个坏心思,既然沈夫人把她当熟人,那为了她们的友谊长存,送点礼也是应该的。 向这边走来的沈夫人瞧见秦绯浅勾起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脚步顿了下,莫名觉得有点不妙,但也许是她心大惯了,这种危机感不过转瞬,她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今日格外热,秦绯浅也附庸风雅捏了把折扇在手里,见沈夫人走过来,她将扇子打开一半,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剩一双眼溢满了精明,看起来……活像个坏人。 “哟沈夫人光临鄙店,可真是荣幸啊。”她掐着嗓子,话里带笑,微微歪着头的样子,有股子说不出的妩媚,饶是沈夫人身为女人,也忍不住愣了下。 不等沈夫人回神,秦绯浅首先上前,凑近来将她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十分认真地说:“沈夫人呀,你这脂粉都盖不住的斑,没想着治一治?” 她一语戳中沈夫人的痛处,眼前一亮,问秦绯浅可能帮她治好? 秦绯浅依旧掩着面,眼角笑意加深了几分。 得了,鱼上钩。 第443章 点世道的毒打 论坏心眼,她秦绯浅自认第二,难有人敢冒第一,沈夫人这种心大的更加不是她的对手,其实她早就听说了秾华居好东西不少,就是一直没往这边来,既然秦绯浅都亲自开口了,她当然想讨点好处。 “怎么,你有东西帮我治?” “有啊。”秦绯浅扇了扇风,“我的医术还有谁不信服的?给你开个药丸当赠礼,保证药到病除。” 老实说,沈夫人为了这满脸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什么祛斑养颜的药也用了,但收效总不尽人意。 因为她不肯在这些药上多花钱,倒不是她小气,就算夫家不是大融第一富户,也绝对不寒酸,她只不过是觉得那些大夫就是在骗她钱,药材嘛,不过是地里挖来的东西,哪里就要那么贵了? 眼下能有这好事,沈夫人当然开心,却见秦绯浅美眸提溜了一圈,让人拿纸笔来,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将纸条塞给了她。 “三日后来取药,药名自己记着,可别迟到了,否则本官……会找上门哦。” 沈夫人看着那纸条上的内容,眉头挑得老高,“你、你——” 你耍我呢?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毕竟还指望着治好自己的脸,这药名怪就怪些。 见她妥协,秦绯浅心情大好,“我怎么了?作为大融第一女医官,总得有点标新立异的特色嘛。三日后一定要来哦,本官等着你。” 饶是沈夫人这般脑瓜子不太好用的人,都隐隐看出了秦绯浅的弦外之音,但她终究城府太浅,也就没想太多,还自以为很有气势地嘱咐了一句:“那你可用心点啊,若是药没用,砸的可是你自己的招牌。” 秦绯浅但笑不语,扭身打道回府,坐上轿子以后,听到初九冷哼了一身,“那个沈夫人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对您吆五喝六。” “谁说不是呢。”秦绯浅一点不生气,反而十分期待三天后,沈夫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有些人啊,得罪了别人都不知道,不吃点教训,她还以为我多喜欢她呢。” 三日后,沈夫人如约而来,走进店里环视了一圈,似乎很在意其他的客人。 秦绯浅站在柜台后面,只随意地招了招手,并没有说话。沈夫人左右看了一眼,走到柜台前,“药呢?” 却见秦绯浅眨了眨眼似乎很是困惑,一旁的苏骊代她开口,“什么药?” 沈夫人一听就不高兴了,“欸你们怎么还问我了?才过三天就忘了?答应了给我做的药丸啊。” 苏骊并不慌,看了眼秦绯浅,秦绯浅依旧闭着嘴,正努力忍着笑意,苏骊领会,问沈夫人:“当初不是给了您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药名么?烦请报上药名。” “这……”沈夫人脸色一白,“你们自己不记得吗?干嘛要我说。” 苏骊再次看了秦绯浅一眼,干笑了两声,“抱歉了,店里客人多,记不住哪个药是哪位客人的。” 愚钝的沈夫人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自己果然是被耍了。 第444章 把药名嗦粗来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药名,谁能好意思说出口?难怪会突然之间做好人,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沈夫人才不落套,气哼哼地转身就要离开,可还没走到店门口,就被两个带刀侍从拦了下来。 沈夫人被吓了一跳,“你、你们要干嘛啊!” 其他客人被惊扰,只是嫌弃地皱了下眉,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开玩笑,秦大人开的店,还有人敢闹事? 这时秦绯浅才慢悠悠开口,她今日很奇怪,似乎舌头上受了这么伤,以至于吐字不清,但并不影响她的威仪。 “敢白费我的力气,沈夫人不厚道啊,要么开罪了我等着被算账,要么拿走你的药,选一个。”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说句狂妄的,我秦绯浅如今在皇城是什么声望,正四品的官位又是什么分量,你还是掂量掂量为好。” 就算沈夫人莽得很,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到柜台前,挣扎良久,才蚊吟般地开口道:“我要做……” “嗯?”秦绯浅很不满意,刚要说话,又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舌头疼! 但她还是坚持要戏耍沈夫人,只能缩着舌尖小心翼翼说道:“大点森(声),把药名嗦粗来(说出来)。” 唉哟,您都这样了还是别开口了。沈夫人气得嘴都歪了,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求秦绯浅借一步说话,秦绯浅会肯么?交付药品就得光明正大,旁边有人作证才行,不然出了问题,谁说的清啊? 恐怕直到此刻,沈夫人都不知道秦绯浅为何要针对她,被店里所有人盯着,脸色涨得通红。实在躲不过这一遭,只能闭上眼豁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以颤抖的语调喊出:“我、要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千古第一美人豪云壮志丸!” “扑哧——”一众客人闻言纷纷忍不住闷笑起来,大家都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笑不露齿的人,今日也难得端不住架子,肩头不住耸动,俏脸都笑红了。 就连一向软弱的苏骊都别过头,死死抿紧双唇,但还是抑制不住闷哼出变调的笑声,指尖都快把丝帕攥破了,憋得浑身都在颤抖。 只有秦绯浅面带从容微笑,反而显得她是人群中最和善,最仁慈的那一个。 很好,从今以后,沈夫人看到她都会绕道走,她可终于清净了。 待沈夫人拿了药丸夺路而逃,整个秾华居里顿时一片笑声。 “秦大人您可太绝了,其实我也早看那沈夫人不顺眼了,走哪都觉得别人该跟她一路人似的。” “可不是么,倒是该羡慕她的,以后她就是千古第一美人了哈哈哈……”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秦绯浅摇着团扇,偶然瞥见店门外的刑衍。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边,用眼神询问着什么,秦绯浅一看,顿时红了耳根。 他们的舌头到底怎么回事呢?其实是因为昨晚上…… 是夜,秦府后院的凉亭内,暖风微醺,混合着香樟与海桐花的香气,香,却不甜腻,略显清冷的淡雅与刑衍身上的冰雪气息相融合,让秦绯浅半醉不醒,不由自主环上他的后颈。 刑衍却不敢过于沉浸,入了夏,衣着单薄了许多,每一次触碰都是对他毅力的考验,可又让他难以自拔,只能在雷池边极力控制,但凡多用一分力,他恐怕就克制不住了。 不行,还是快些和她成婚。 而秦绯浅也能感受到他岌岌可危的意志力,使坏地故意撩拨,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然而就在他们正忘情时,湖里突然蹦出一只青蛙,意外地把秦绯浅吓了一跳。 于是……她唇齿倏得一紧,刑衍也没料到这一出,两人霎时分开,各自痛苦地捂住了嘴…… 第445章 刑衍的大动作 昨夜的小插曲,让今天的秦绯浅连多看刑衍一眼都不好意思,刑衍倒是乐在其中,他是来接秦绯浅去岑尚书府上的。 岑尚书与刑衍私交甚密,张夫人和秦绯浅又是好姐妹,一起吃个饭乃是常事,听说张夫人为了祝贺秦绯浅升官儿,还要亲自下厨呢。 踏入尚书府后,秦绯浅看着这些亭台回廊,忽然有些感慨。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是被苛待虐罚的薄家媳妇,得张夫人相救,一身湿冷地被人扶着进来。 那个时候的她狼狈到了极点,虽是刻意卖惨,但确实遭了不少罪,能否逃离薄酩的魔掌,全赖张夫人肯不肯护她。 如今,那些磨难都过去了,她有了身家地位,和张夫人平起平坐,说来漫长,其实只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当然了,最初能得张夫人护佑,还是某人的功劳呢。 秦绯浅俏生生地看向身旁的刑衍,刑衍挑眉询问怎么了?她笑而不语,与他十指相扣。 今日天气好,在凉亭中用膳更有雅趣些,菜色不多,却都是费工夫的珍馐,张夫人到了孕中期,胎象稳了,早孕反应也减轻不少,兴致颇高地把几个月前自酿的桃花酒拿出来,她自己则以梅子饮代酒。 四人在桌前有说有笑,秦绯浅虽然说话不便,但还是很乐意活络气氛的,知道他们在外面那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所以说了不少见闻,刻意撇过那些悲惨的水深火热,只详说了些质朴百姓间的民俗,还有去青州路上见到的山水。 待瘟疫过去,她还挺想再去一次那里,见见灾难过后的人间会是怎样的欣欣向荣。 张夫人这辈子也没怎么出过皇城,为秦绯浅口中的趣事所着迷,但她也知道,疫情告急多次,宫中屡屡反常,秦妹妹不过是哄她高兴而已。 而岑尚书就不懂报喜不报忧这一套了,抿了口酒,忽而打断了话题,“刑将军,你最近动作多了点啊。” 正在说笑的张夫人和秦绯浅应声看向了自己的男人,岑尚书和刑衍则讳莫如深地沉下了眉头。 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秦绯浅自是最紧张的那一个,她从不过问将军的政务,是因为不需要她过问,但不代表她乐意被蒙在鼓里,对刑衍的举动毫不知情。 “将军?”她用手肘碰了碰刑衍,刑衍扯了下嘴角,“不是什么大事,同僚联络而已,岑尚书你之前不也提点我多些人脉为好么。” 岑尚书确实说过这话,但刑衍如今的举动,已不是简单的扩人脉了。 “虽然你现在是刑家的顶梁柱,大融也靠着你支撑,但……你以刑家的名义制定兵器也好,与其他的将军们达成联盟也好,未免……冒险了些?” 秦绯浅听不懂这些,迷茫地看着刑衍,刑衍倒没打算避而不谈,刑家盘踞兖都,就他一个人在皇城,自然是他来出面,再说既然他是主心骨,那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虽说是这样,但岑尚书依然觉得不太对,“哪怕是贩商走卒,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你这……不是我嘴臭啊,未免冒险了点,万一你要是出事,刑家可就完了。” 第446章 老夫老妻也腻歪 他这话一出口,秦绯浅的脸色霎时白了下来,张夫人连忙嗔了自家夫君一眼,“你说什么鬼话呢!” “啊不是,我的意思……”岑尚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刺耳了些,立马笨拙地把自己的话圆回来,“我是说现在还有刑将军能兜着,哪天他要是兜不住了……哦不是,也没那么严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到时候刑家多少会被牵连,当然,将军他吉人天相,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忍无可忍的张夫人在桌下踩了他一脚,越抹越黑还不如闭嘴呢,秦绯浅也完全没被安慰到,“到底什么意思?将军你做什么了?” 抿下最后一口酒,刑衍笑着抚了抚她的后背,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反而十分高兴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岑尚书说的那样,我完了,刑家也会跟着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实谁家都是这样的,为的是团结刑家。” 团结自家势力,用得着这样?秦绯浅没傻到轻易相信他的话,但刑衍对自家的情况向来只字不提,兴许是有什么苦衷。 可当着张夫人的面,她不好把饭局弄得太僵,便牵强笑了下,没再追问什么。 只是这顿饭,终归是难回到刚才的活络,秦绯浅有话要和刑衍说,午后便没有逗留太久,拉着刑衍匆匆告辞。 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包了许多亲手做的糕点给她,她知道秦绯浅是有些脾气的,还好言劝她别和将军乔气。 “你们两人刀山火海都闯过一遭,别轻易赌气,明白么?” “放心张姐姐。”秦绯浅心里有数着呢,上回在上连村误会了刑衍,伤了那么久心,怎还会重蹈覆辙。 在他们走后,岑尚书还在喝着桃花酿,张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今天难得请他们吃顿饭,你这是干嘛啊,非要在这时候说那不好听的?” “夫人冤枉为夫了。”岑尚书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扶她坐下,生怕她着急起来伤了胎气,“为夫是故意说给秦大人听的,因为之前为夫私下和刑将军说过的,他总回避不谈,这不只能趁着这机会,让秦大人去敲打他么。” 张夫人眉头一挑,“什么意思?刑将军真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倒不至于,就是有些激进。”岑尚书闷喟一声,“一损俱损是个理,但这是刑衍自己促成的就很奇怪,其实刑家人才辈出,虽然他是最出挑的,但没了他,也还能有其他小辈顶一顶,可他似乎是有意要把自己绑在刑家的支柱上……” 他欲言又止,从夫人手里重新捏过酒杯,又贪了两口,“总觉得他在防着什么人,用自己的命来确保刑氏一族?或是……” 让刑家上下为了自己的性命前程,不得不反过来保护刑衍。 为的什么?他又在提防着谁?岑尚书一时想不明白,连带着张夫人也思索起来,“许是为了给秦妹妹一个保障,毕竟那个刑家一向强势,秦妹妹只有做了当家主母,地位才稳固嘛。” 岑尚书点头应和,放下别人的家事,忽而来了和爱妻恩爱的兴致,一手拉着张夫人的柔荑,另一只手扶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为夫还是做得不够好,不如刑将军体贴,当初若再有魄力些,堵住家中长辈的嘴,你何苦受这么多年的委屈,等这孩子生下来,为夫定要带着你和孩子,在长辈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把面子给你找回来!” 张夫人闻言嗤笑,转而一脸温柔地靠在他肩上,“说什么浑话呢,您还想落亲生父母的面子?妾身可从没觉得受委屈,您这些年从不纳妾,差一点就断香火了,这魄力还不够呢?能嫁给主君,妾身这辈子无憾了。” 有妻如此,岑尚书心中熨帖得很,抱着她腻腻歪歪,偶有经过的婢女远远瞧见,捂着嘴偷笑躲开。 第447章 秦大人想见公婆了 这边,岑尚书和张夫人如胶似漆,另一边,刑衍和秦绯浅之间却如隔着一重山。 秦绯浅没回自家,而是提出要去将军府转转,她只进过一次将军府的大门,还因为忠叔的从中作梗,让她误会了刑衍,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和秦府那多少还能有点修饰的府邸不同,刑衍的将军府是彻彻底底的寡淡,那日来的时候是深夜,所以周遭事物都没有看清,如今细瞧着,竟显得有那么几分荒凉。 倒不是洒扫不勤,草木也修剪得齐整,但就是给人一众冷静孤寂之感。 而且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前来迎接的管事,一路上只看到零星三四个下人,让偌大一座将军府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刑衍解释说他孤身一人,平日里在府上时间不多,即便在,除了练武场,也很少会去其他地方,加之作为武将的警戒心重,所以下人也不多,都是从兖都带来的。 “唔……”秦绯浅点点头,“也是,不过这装饰未免太少了,好歹也是将军府呢,一点生机都没有。” 生机不就是你么。刑衍心想着,说道:“塞北生活条件艰苦,刑家一贯生活朴素,不准在吃住上费心过多,这宅子已经很好了,能住人就行。” 这么说来,刑家可真是尽忠职守,明明可以享受高官厚禄,却世代驻守在边关,他们的地位果然是应得的。 她正打算对刑衍吹捧一番,耳边忽然一阵热痒,是刑衍在她耳边笑了笑。 “当然了,日后这里有了女主人,自会大不一样的,想必一定会蓬荜生辉,你喜欢什么,这里便有什么。” 不知是不是秦绯浅的错觉,总觉得将军的心情好得出奇,可越是这样,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就越让她不安。 实在没忍住,她还是问出了口,“将军,你想娶我么?” 刑衍的神色微变,随即柔下眼角,“昨晚上你我唇齿相交的时候,你没感觉到?” 说正经的岔话题干什么!秦绯浅脸一红,却没被他带跑话头,而是追问道:“那你为何从来不跟我说起你的父母家人?难道不打算带我去见他们?没这个道理,既然要娶我,就该让我知道刑家是个什么样才是,你却从不开口……让我觉得我活像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她说着说着,就越发得委屈,小嘴儿也撅了起来,脸蛋也垮了下去,就算是尊重将军不想谈及的秘密,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多少该告诉她一些。 一阵融融暖风吹过廊壁的镂窗,拂动秦绯浅耳前的碎发,显得娴静尔雅,刑衍微微睁大了眼,原来她一直都是在意的,只是在等他。 万幸她没有因此对他失望,也万幸,他现在有底气对她坦诚了。 刑衍捧起秦绯浅的俏脸,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他可真喜欢啊,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然而秦绯浅万万没想到,他紧随而来的一句话,竟会如此震撼。 他说:“我父母都死了,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没什么记得住的事情,所以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 秦绯浅:“……啊?” 第448章 二叔来了 让秦绯浅吃惊的不是刑衍的父母双亡,而是他的语气竟出奇得冷静,仿佛只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一丝丝感伤都谈不上。 突然得,她很后悔问起他这个,天下间没有哪个孩子能做到真正漠视父母的故去,平静恰恰说明他压抑着内心。 “对、对不起,我——” 她没理由道歉。刑衍没让她说下去,而是兀自接下了话,“我父亲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了,母亲……也抛下了我,族中如今是我祖父当家,但他毕竟年老,武将世家拿枪杆说话的,所以我是主将,许多事情便由我做主。” 他说得很自豪,却让秦绯浅无论如何都觉得很奇怪,将军的神情语气……为何会有些桀骜不驯? 她总觉得,将军对自己的族人长辈,存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刑衍看着她探究的表情,笑得更加让她心颤,却不给秦绯浅说太多的机会,“总之你放心,刑家不会为难你的,我也不会让他们惹你生烦,你尽管和我白头到老就行。” 敏锐的秦绯浅立马听出了不对劲,他如此强调,难道是知道刑家会为难她? 但她随即又自我安慰地想着,可能古代大族欺压媳妇是常态,好在她和刑衍成婚以后,也不太可能在边塞定居,能省不少麻烦呢。 这件事就此揭过,秦绯浅也定下了心,在刑衍的陪伴下,去练武场见识了一下大融第一将是如何练成的,这木桩上一道道刀痕,如削泥般拦腰斩断的竹扎,和箭靶正中心的箭束,无不彰显着这位年轻将军的强悍。 能被这么一位悍将捧作掌心宝,秦绯浅的心里飘忽起来,搂住他的后颈亲在他下巴上。 刑衍从善如流,刚搂住她的腰,忽有一侍从前来传话。 按理说自己的人手不应该这么不识趣的,刑衍蹙起眉头,那侍从却刻意看了秦绯浅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将军,陛下急召。” 秦绯浅叹了口气,放开刑衍让他快些去,“我自己回府就好,正事要紧。” “行,晚上我去陪你用膳。”刑衍让侍从备马入宫,侍从却说陛下还说让他戴甲觐见,将军快去换衣服。 陛下到底要干嘛?刑衍不免纳闷,秦绯浅总不好看他换衣服,于是领人带路自行回去,侍从则跟着刑衍进卧房。 然而刚踏进卧房,侍从就单膝跪了下来,“将军恕罪,属下撒了慌,陛下并未召您。” “到底怎么回事?”刑衍有了几分怒意,可侍从的话却让他登时紧起了心。 “二将军来皇城了,还有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府上。” 刑家世代为将,哪怕是家中也称将军,这位二将军便是刑衍的二叔,刑家本宗的二当家。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刑衍闭上眼深叹了一口气,而后褪去了刚刚和秦绯浅在一次时的所有光芒,沉闷地换了身衣服,心中庆幸还好不会和绯浅撞上。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行魁梧,满身杀气的中年男人跨进将军府,刑衍领着一众侍从下人前来迎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见过二叔。” 谁知这位二将军却二话不说,一巴掌抡在了刑衍的脸上! 第449章 将军的抗争 “你这个孽障!” 这便是当二叔的,见到侄子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武将的力气都大,这一巴掌,直接让刑衍的嘴角溢出了血,刑衍咬了咬牙关,面无表情地把满口的血腥咽了下去,接着让开两步,“二叔请。” 二将军重哼一声,大跨步地走在前面,光凭身姿就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该是那么的骁勇。 他单名一个钺字,是位直到现在也能让匈奴人闻名丧胆的狠将,自刑衍的父亲也就是他大哥战死之后,便是他一手带大了刑衍,自认连这小子肠子有几寸都知道,谁知道他竟反了天! 当初把刑忠派来当管事,就是为了督促他的言行,结果倒好,这孽障不仅看上了永都侯的女儿,竟然还把刑忠打了回来,这是翅膀硬了啊! 来到正厅,他坐在上位的动作如山崩一般,下人胆战心惊地奉上茶,如逃命一般迅速退下。 刑钺是个暴脾气,尤其现在正处气头上,扭头便斥道:“躲什么躲!老子是鬼不成!” 下人们通通跪地求饶,更引得刑钺不满,皱起眉头刚要接着训斥,刑衍却轻描淡写挥退他们,这姿态摆明是在告诉二叔,他才是这将军府的主君。 武将们对于主权尤为敏感,刑钺自然看得出侄子的意思,冷笑一声握起茶盏,他的手掌又厚又大,显得那茶盏小得可怜。 “你当真是被蒙了心,居然看上那么个女人?就不配是我刑家人!” 刑衍眸光一沉,挺直了脊背说道:“二叔是说绯浅?那就得请您慎言,她是陛下亲封的正四品大医令,虽官职在您之下,但她治理瘟疫有功,是天下都该尊敬的人,二叔莫要用‘那么个女人’来说她。” “你——”刑钺眼里的血丝愈加明显,抄着手里的茶盏,冲着刑衍的脑门砸过去。 刑衍不闪不躲,任由茶盏砸破自己的额头,鲜血混着茶水淌过半张脸,他也只是满不在乎地随手一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二叔。 他无声的抗争甚至是示威,让刑钺大为惊愕,随即怒上心头,刑衍却抢在他再次怒吼之前,掸了掸身上的茶叶。 “二叔可仔细些,如今刑家和我是一脉相连的,我要是死在二叔手上,刑家也就跟着倒了。” “什么?!”刑钺深知他肯定做了什么,刑衍却不肯明说,只告诉他,现在他的命就是刑家的命,下次再动手之前,还请想清楚。 刑钺被气得不轻,指着他咬牙切齿,“是那个秦绯浅教你的?就知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姓秦的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我看她就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刑衍再次打断,“秦侯做错了什么?二叔,你们骗人骗太久,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骗了?从始至终,秦侯犯了什么罪?却被害得到死都是个罪臣,绯浅更是被无辜连累,作为罪魁祸首,你们一点都没有良心不安么?” 一番驳斥让刑钺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子? 第450章 进退两难 而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刑衍额头上的伤疤已消失无踪,更是惊骇指着他,“你、你——” 刑衍擦去额上再次溢出的血迹,勾起了一抹冷笑,“她好不容易才抹掉我的疤,二叔莫再让我破相了,不然她该心疼。” 天知道此刻刑钺有多想弄死这个侄子,刑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肖子! 任凭二叔怎么骂,刑衍都刀抢不进,干脆把话挑明来说,“我知道你们为了拆散我和绯浅,想把永都侯夫妇的真正死因告诉她,这样她就该恨我了。但侄子劝二叔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我说过了,我要是完了,整个刑家也得跟着完,别赌,你们赌不起。” 刑钺瞪着虎眼,恨不得现在就把侄子手撕了,刑衍也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短短三尺的距离内,仿佛有火花四溅。 最终刑钺不得已忍下了这口气,“行,你现在能耐了,敢擅自拿全族来威胁你二叔!到了你祖父面前,你是不是也想用这口气说话?!” 刑衍缓慢地眨了下眼,“别说是祖父,就是陛下面前也一样。” “你——”刑钺一阵胸闷,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忽而咧嘴冷笑了下,“你这小子未免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护得住她?” 刑衍目光一凛,那一瞬的无措没有被刑钺看漏,终于解了这口气。 “哼,你以为老子很清闲,就为了个女人大老远跑来?原本这事儿传个书就行,但还是我亲自来说更清楚些,阿衍,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该回边塞去了。” 这消息对刑衍来说并不算猝不及防,他也早料到匈奴年轻的新任单于不是个安分的,迟早会重新挑起和大融的战火。 但…… 太不是时候了。 襄王未除,却差点被撬动,势必视他和绯浅为眼中钉,他若回北边,把绯浅留在皇城,完全是把她送入虎口。 可若把她带上…… 刑钺很有耐心地看着侄子的挣扎,冷言讽刺道:“哼哼,怎么了刑大将军?不是能耐么?那秦绯浅不是厉害么?你把她带去兖都啊,带她上沙场杀敌去啊?” 如果把绯浅带去刑家的地盘,难说祖父会对她怎么样。 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在骗她…… 紧攥的掌心冒着汗,繁杂的思绪掠过,刑衍在极力想着办法,当二叔的刑钺却志在必得,让下人重新上茶,谁知刚喝下一口,就听到刑衍说:“任凭谁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皇家里。” “什么?”刑钺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侄子异想天开,仗着陛下信任他,妄图请求陛下庇佑秦绯浅。但刑衍接下来的话告诉他,她秦绯浅是凭本事当上大医令的。 “如今太孙妃娘娘怀着小皇嗣,那孩子是绯浅帮她争来的,与娘娘关系极好,在太孙府也是一等一的贵客,难道二叔以为,没了侄子,绯浅就没人保护了么?” 想趁着他不在,就对秦绯浅下手?那真是太低估了她在皇城里万人追捧的地位。 第451章 这是要出事啊 这一点倒是刑钺不知道的,那个秦绯浅果真是个刺儿头。 在二叔面前,就算刑衍仍有顾虑,也不会表现出来,刑钺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先以正事为先,“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和你一起训训兵,到时候咱们叔侄还是得一起上阵的,毕竟是一家人。” 谁知刑衍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二叔还是尽快回去的好,否则见了她,您又该不高兴了,侄子也舍不得她,还想着在北上之前多陪陪她。” “你他娘的为了个女人,连战事都敢耽误了是不是!”刑钺的暴脾气说炸就炸,拍桌而起,宛如一座高山拔地。 刑衍却习以为常,他自不会耽误练兵,但二叔在这里,万一和绯浅闹出什么矛盾,岂不更耽误正事? 刑钺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小子有种了,竟然赶自己这个叔叔走?! 但他也确实不想看到秦绯浅,眼不见心不烦,他算是看明白了,若真闹出什么事,这个白眼狼的侄子绝对会向着那女人! 想来就心烦,在这马上又要打仗的节骨眼上,也没法真闹出大事,大半辈子没低过头的刑钺只能先下压下这心头火,干脆去军营里待着,这总碰不到秦绯浅! 刑衍没有得寸进尺,吩咐底下人照顾好二叔,刑钺却毫不给面子,“老子用不着你照顾,小兔崽子毛才刚长齐,就学会耀武扬威了,上了战场要是有半点纰漏,老子打断你的腿!” “二叔慢走。”刑衍丝毫不惧他的威胁,待刑钺扬长而去后,他才直起身子长叹一口气。 麻烦,事情根本没他说得那么简单,襄王终究是个威胁,哪怕让绯浅在太孙府里待着也难说足够安全,得想点办法,在动身北上之前,把这个祸害除掉才行! 他站在檐下,眺望着南边滚滚而来的乌云,小半刻后,一场暴雨应时而至,黑压压的天空仿佛入夜一般,非要让这雨下个透彻,才能等来天明了。 很不巧,方胜便是赶在了这时候领着大军回来的。 北地的袭人风雪都不在话下,将士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么点雨滴,哪怕全身湿透,也丝毫不耽误步伐,所过之处,连地面都在震动。 将士们回到军营,将军府的侍从则跟着方胜回去,却发现府上下人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这是?”放生揪住其中一个下人问,下人抽了抽嘴角回禀道:“二、二将军来了,和咱们将军吵了一架。” “啊?”方胜咋舌一声,快步赶去见了刑衍,在他家将军如常的脸色下,敏锐地差距到了一丝杀意。 “将、将军……二将军他好歹是您的长辈……” 刑衍沉闷地抬起眼皮看向他,“还需要你告诉我?” 方胜立马闭嘴,呆立着进言也不是,告退也不是,末了还是刑衍放了话:“你干嘛干嘛去,少在这碍眼。” 将军的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方胜不太确定,却见刑衍不耐地睃了他一眼,“装什么,要去便去,谁拦你了!” “啊是!属下告辞!”方胜心中一喜,乐颠颠地告退,然而一只脚才刚跨出去,又被自家将军叫住。 刑衍斜坐在岸边,一只手撑着,指尖揉着太阳穴,虽未睁眼,周身气魄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幽幽提醒方胜,嘴巴闭紧点。方胜自然明白,躬身慢慢后退,转身重新踏入雨幕后,也压抑地闷喟一声。 这是要出事啊…… 第452章 嘴笨是讨不到媳妇的 雨下得这么大,阴沉沉的怪闷人,外头电闪雷鸣,时不时便有几道青光劈下,胆小些的姑娘家眼含惊恐,像是生怕电光会劈坏屋子一般。 丫鬟们如此,弄得苏骊也紧张起来,强作镇定地绣着帕子,刚落下几针,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禀报,说方侍从来了,指名要见她。 “他回来了?”苏骊的神情亮了些许,随即又看了眼窗外,犹豫片刻,还是理了理头发出去了。 来到花厅,她被一身湿透的方胜吓了一跳,“你、你这……” 方胜见了她,豪放地咧嘴一笑,让苏骊恍惚了下。 上次也是见他被淋成落汤鸡,可他明明浑身湿透,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还……还挺有男人味的。 可惜方胜没品味出苏骊的那点羞涩,从桌上拿起带来的竹篮塞给她,“这是青州的特产,百姓们非塞给我们的,我寻思着给你尝尝鲜。” 这大雨天,就为了送这个特地跑来?苏骊抱着竹篮,愣愣地忘了道谢。方胜以为她看不上,掀开上面的油布,里面满满是一种拇指大的青果子,有些像葡萄。 方胜这个一见苏骊,脑子里就缺根弦的人,竟然想都没想就捏起一颗果子递到了苏骊嘴边,“你尝尝,很甜的。” 可想而知苏骊的脸能红得多快。这人故意的!明知道她现在誊不出手,还故意紧贴她的嘴,她不吃太不给面子,吃…… 这、这……谁能好意思? 然而方胜似乎完全没看出她的窘迫,还在殷勤地盼着她张嘴,无可奈何的苏骊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叼起那枚果子,但唇边还是不慎碰到了方胜的指尖。 那果子什么味儿,苏骊没尝出来,她什么时候吃下果子的,方胜也没注意。 两人就这么被定住一般,只有脸颊明显通红了起来,半晌后,方胜才堪堪回神,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在去赈灾之前,我做了个梦。” “啊?” 苏骊不明所以,方胜则自顾自继续说着:“我梦到你嫁给了别人,哭着怪我,我心里挺难过的。” 所以,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苏骊按捺着心跳,轻咬下唇的模样显得有些紧张,在她并不言喻的期盼中,方胜似乎也有些局促,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哪怕怎么擦都是一手水。 “我、我就是想说……那个,吭——”方胜用力清了下嗓,又舔了舔唇,踌躇半天才终于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把我上回的话当真,咱们军营里的糙汉和你不般配,你别因为我一句话误了姻缘,到时候我赔不起。” 霎时间,苏骊脸上的红晕就退了下来,死死盯着方胜,眼神却冰凉凉的,旋即重哼了一声,把篮子放下扭头就走了。 “诶诶苏姑娘!”方胜自知把事情弄砸了,懊恼地捶着脑袋。 他想说的明明是,别的糙汉子配不上她,但可以看看他,要是苏姑娘觉得他这人还不错的话,可以…… 怎么话到嘴边,就变味了呢?啧,他这笨嘴! 就有这么巧,苏骊跑回房里的时候,恰好被初九撞见,还以为她又被秾华居的客人欺负了,便找人来问了问,结果听到方侍从特地来见了她,便机灵地明白了什么,转头就告诉了自家小姐。 正在忙于清点药单的秦绯浅一听,美眸立马亮了起来。 “我就说他俩有戏!” 第453章 襄王看上的女婿 女人对于八卦和撮合别人的热情乃是亘古不变,抱负远大如秦绯浅这般的也难免俗,反正以她和将军的关系,有的是机会让苏骊和方胜多相处,若那二傻子实在不开窍,她还可以帮帮忙嘛。 甚至她已经开始考虑,要给苏骊置办多少嫁妆了,咦?那婚后,苏骊岂不是要住进将军府? 此刻的她却浑然不知即将迎来的变故,眼下的安宁惬意,也没剩几天了。 恢宏奢侈的襄王府内,下人们低眉顺目,行时脚下无声,博古架上摆满了古玩珍宝的殿阁内,龙涎香烟袅袅充斥在襄王身边。 他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对这帝王专属的熏香还不够满意,皱着眉头望向窗外,憎恶之情溢于眉间。 “那该死的刑衍和秦绯浅,倒是命大得很,现在留着那俩祸患总不是长久之计,该想个什么办法除掉他们呢……” 他身后的下属沉声进言:“可他们如今风头正盛,当初那秦绯浅官值五品,我们都拿她没办法,现在成了陛下亲封的四品大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 “废话!还用得着你来说给本王听!”襄王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生疼,哪里有御前的那份老实憨厚,满眼戾气令人胆寒,充斥着阴鸷与狠厉。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秦绯浅不好对付,所以才心烦啊!她和刑衍,就算只搞死其中一个,于他的威胁也能大减,但眼下的情形,无论是哪一方都让他难以下手。 闭上眼平复片刻,他又懊恼起来,早知道就该趁着他的利剑还能用先下手为强才对。 就在他烦躁不已时,门外映出一道人影,“主君,您吩咐的事情查清楚了。” 这个好消息可算让襄王面色稍霁,命他进来说话。门外下属将一封密信呈上,细看了几行字后,他忽然眼前一亮,接着双手捏紧信纸,看完之后竟忍不住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之前的阴郁瞬间豁然开朗,他将信纸仔细折好,兴奋起来的眼神更如饿虎一般。 “有了这个,本王还怕什么?”他跨出门外,在瓢泼雨幕前振袖长啸,仿佛此刻已然坐拥江山,“好,好!本王再无所顾忌了,这天下都能是本王的!” 也许连老天爷都听到了他狂妄的厥词,让雨势更加猛烈,意图压下他的野心,但雨总有停的时候,襄王对于天下的欲壑,却永远也填不满。 一夜之后,雨收云散,轻雾萦绕于襄王府内的人工湖上,湖边的花红柳绿被雨打风残,满地缤纷倒也不失为别样的美景,透着清香的微风中,柔嘉郡主独自坐在凉亭中,目光流连于朦胧湖面。 她眼尾狭长,勾着一抹妩媚,唇瓣略薄,显得很是冷傲,未施朱粉的脸色很寡淡,透着些许病气。发髻简单挽着,没有任何首饰,一身牙白衣裙,只在腰间系着条朱红的宫绦,融在弥弥雾气中,宛如幻仙一般。 凉亭的阑干上满是雨水,她也不在乎,斜靠其上,整个人慵慵懒懒,却不似其他淑女那般雍容惬意,而是有些……无力。 直到襄王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起身行礼,还未开口,襄王便示意免礼,很是亲和地关心了两句她的身体,“你今日气色还是不怎么好啊,外头凉,别待太久。” “是。”哪怕在父王面前,柔嘉依旧惜字如金,这份疏离感在外人看来,一点也不像父女。 襄王的心情极好,环视着自己山水兼具的王府,不知皇宫的御苑能否与之匹敌,而后才看似随意地说起:“柔嘉啊,你如今年岁不小,身子也不怎么好,得有个人照顾你才是,为父给你择了一良婿,你定会满意。” 柔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襄王对她的冷漠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捻着自己的胡须。 “那位良婿,便是镇北将军,刑衍。” 第454章 嫁便嫁吧 饶是冷清如柔嘉,都不免瞪圆了眼,刑衍不是和大医令秦大人成双成对么? 这个襄王并不在乎,别说他们尚未成亲,便是已成夫妻,他也能叫他们和离。总之,刑衍这个女婿,他是要定了! 柔嘉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襄王,却没能说出什么来,仿佛这桩荒唐的终身大事于她而言无关痛痒。 嫁便嫁。 襄王已迫不及待,并没有和柔嘉多说什么,柔嘉也懒得多想,继续靠着凉亭目光放空,却在无意间瞥见了湖边的世子。她的弟弟。 眉目清俊的世子殿下就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已不知站了多久,又是否看到了刚才他们父女谈话的一幕。 柔嘉皱了下眉,不耐地起身离开,见她如此,世子也不恼,反而轻笑了下,转身隐于越发浓郁的雾气中。 与襄王府的清幽不同,城郊的练兵场,可谓一片狼藉。 雨后的地面泥泞不堪,成了将士们的考验之一,摸爬滚打全都上阵,哪怕一身泥浆,也丝毫不影响战力,偶有些还没上过前线的小卒承受不住,便会招来二将军的一顿毒打。 在训练场上受不了苦,在战场上就得受死,死了还得害别人费劲裹尸,少他娘误事! 如此高压之下,将士们只能咬牙硬抗,而刑衍从头到尾只是抱臂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将士血汗齐下。 他知道二叔难免会把怒气宣泄在他的人手身上,若干预,这些将士只会更惨。 罢了,磨练磨练也好,反正他下手也不会比二叔更轻。 就在这片震天的呼喝声中,将军府上的一侍从匆匆来报,“将军,襄王突然莅临,正在府上等着您。” “襄王?”刑衍语气极重,“他来我府上?” 这个最不该和他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他?莫不是要破釜沉舟? 他向刑钺告辞,刑钺想跟着回去,看看自己侄子和那什么襄王的扯上了什么关系。但刑衍没同意,刑家向来不涉朝局,他不想让二叔也被牵连进来。 刑钺以为他又在摆架子,捏起了榔锤一般的拳头,刑衍视若无睹,耐着性子解释:“二叔,有些事您真的别掺和,侄子一人顶着就够了。” 虽然被这小子气得不轻,但刑钺相信阿衍是个知轻重的—— 哦不,他不知!他要是能知轻重,还能干出这么多破天荒的事来?! 但刑钺也确实没了跟侄子回去的兴趣,反正朝堂的事他并不关心。 刑家不参朝政是因为根本没必要,别说朝臣们换成谁,就是皇帝换了,也撼动不了刑家的镇国之位,谁当家,谁就是大融拳头最硬的人。 原本阖族上下都觉得刑衍无疑是最合格的继承人,但如今看来…… 这小子和刑家不是一条心的,他有他的心魔,所作所为也没法被掌控,当初真是低估了这小子。 可是现在想通这些又能怎样呢,刑衍已经是大将军了,若老爷子也制不住他,那整个刑家也只能听命于他。 只能希望这小子多少能顾些大局。 第455章 襄王必须死! 马蹄不疾不徐,可见主人根本没着急,一路上,刑衍设想了许多可能,也考虑好了该如何尽量套话,而不被察觉他在为太子办事。 回到府中,下了马,他大步流星势如迎敌,来到花厅,见到那位深藏不露的襄王。 哪怕是此刻,襄王依然噙着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刑衍看来,恶心到了极致。 “有事直说。” 这就是他作为臣子,和堂堂亲王说话的态度,刑衍有这个资本,所以根本不需要给襄王面子。 襄王仅仅闪过一瞬的不悦,随即被笑意遮掩过去,但刑衍看得到,他那双看似和善的眼里,满藏着狡诈。 明人不说暗话,襄王也不绕弯子,坐下来品了两口茶便说道:“本王欣赏将军英勇,做本王女婿。” 在这一瞬间,刑衍仿佛听错了一般,诧异地锁起眉头。 这人说什么?做他襄王的女婿? 刑衍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他看着襄王那笃定的嘴脸,是够可笑的。 “来人,送客。”他一个字都不想听襄王多说,却在转身之时,听到了襄王的一声笑。 那笑声极其瘆人,莫名地让他毛骨悚然,而他的反应也尽在襄王的预料之中。 “刑将军护国辛苦,恐怕过阵子又得回塞北了?那秦大人你可割舍得下?哦不本王失言了,就算割舍不下也没办法,毕竟——” 他逼到刑衍面前,脸上那些浅浅的皱褶里,藏得都是阴谋。 “毕竟你也没法把她带去北边啊,刑家人那么多,是不是各个都嘴严,可难说?” 明明早已雨过天晴,但刑衍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很响,震得他头皮发麻。 为什么……襄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刑衍心头压着的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的软肋,而这弱点怎会被敌人握在手里?! 不得不说刑衍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没参与过政斗的小辈,论心性哪里是老狐狸襄王的对手,尤其他现在心虚,更给了襄王可乘之机,瞧出刑衍打定主意不承认,他竟毫不忌惮地拍了拍刑衍的肩头。 “可怜的孩子啊,到了亲生母亲的坟前,却不能上柱香磕个头,可真是为难你了,其实和秦大人直说了也没关系?她会体谅你的,没准还能跟你多说些你亲生母亲的事情,以慰藉你多年来被抛下的伤痛。”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刑衍的杀意就让襄王收回了手。 看来自己没法侥幸了,他确实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刑衍的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烈。 襄王必须死! 他才不管陛下会不会责怪他,也顾不上太子的嘱托了,只有让襄王彻底闭嘴才行。 从他欺骗绯浅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只能做个恶人,便只能恶到底了! 然而襄王若不是有十足把握,自然也不会把自己送到刑衍的刀口下。他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在刑衍拔刀之前,让他想清楚了再动手。 “你信不信本王一旦断气,你生母郑氏的事情就会传得全城皆知?你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么?捂得住秦绯浅的耳朵么?刑将军,你再厉害也难敌众口啊。” 第456章 和我一起去塞北吧 襄王的嘴脸有多可恶,刑衍的内心就有多激荡。 为了绯浅,就会被这个反贼所掣肘,可他不可能一直被挟持,不管是私心,还是作为护国将领的职责。 在短暂的挣扎过后,刑衍再次按住刀鞘,襄王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屈服,倒是不着急,给时间让刑将军想清楚。 “反正你们刑家从来不在乎君王是谁,良人却是一生难得,将军舍得一辈子孤身卫国,再无知心被看?” 说罢,襄王扬长而去,留下刑衍僵立原地。 孰轻孰重刑衍很清楚,可是…… 大雨过后,仿佛一夜便入了盛夏,热浪席卷而来,让刑衍更加焦躁。 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舍不下秦绯浅,但也绝不会屈服于襄王。皇城不是他的一言堂,但刑家是他能掌控的,自己的军中更是密不透风。 只要将绯浅保护照顾好,把她带去前线,也未尝不可! 下定决心后,刑衍一刻也忍耐不了,快马赶去秦府,谁知守卫告诉他,家主带着管事出门去了。 会带上田贵,那就不是去逛东市,刑衍知道秦绯浅去了哪里,又马不停蹄赶去了永安坊。 秾华居旁的连铺内,已初具医馆的雏形,秦绯浅兴高采烈地指点着各处装修,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这里,再加两个柜子,这么高、”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让田贵记下来,“再做三层抽屉,窄一点也没关系。” 刚说完,忽闻一串急急的脚步声,刚回头,就被裹入了炙热的怀抱中。 他的吻又深又急,迫切得仿佛离别了三秋。 饶是习惯了将军人前显摆的习性,秦绯浅也还是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将、将军你还是……为别人考虑些。” 装修的工人在这,田贵也在这,叫人家看到了作何心情嘛。 刑衍却意犹未尽地捧着她的脸,拇指腹逗留于她的唇瓣上,“我不在乎,你在乎么?” “我、我还是要点脸的。”秦绯浅没上他的套,“讨厌,你这样会让我官威扫地的。” “那你也让我扫一个,来,我随你摆布。”刑衍这正义凛然的眼神和无耻至极的话语实在不搭配,逗笑了秦绯浅,也让周围避嫌的人躲得更远了些。 这两日他们没怎么见面,刑衍忙于练兵,秦绯浅则为了她的“四海医林”费心费力。她至今还不知道刑衍快出征的消息,更不知道刑钺来了皇城。 围绕着刑衍的风雨愈发猛烈,而身处风眼中的她,还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此刻依然笑得甜蜜。 刑衍却没法平静下来,将她的容颜一遍遍刻在心里,再次将她拥紧。 “绯浅,跟我一起去塞北好不好?” 秦绯浅立马警惕起来,“要打仗了么?你要上前线去?” 她不想,战场无情,万一他受伤怎么办。但这是刑衍的天职,容不得她说不。 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她揪心的,刑衍握住秦绯浅的手,“倒也没那么着急,但我的兵最好先去北地适应适应,所以我想尽快回去,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 “我跟你去!” 秦绯浅没等他把话说就应下了,别说数月数年,就是几天她都熬不住,不亲眼看着他,哪里能放心下来。 她不怕吃苦的,还能去当军医,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行。 有她这份心,刑衍更加舍不下她,只是对不住了,这医馆恐怕来不及开了。 秦绯浅摇摇头,“我们会凯旋而归的,回来再开一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刑衍怕日久生变,只能忍着愧疚说:“明天!” 第457章 郡主亲临 这么着急出发?秦绯浅有些意外,却也没反对,“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你来接我。” 既然时间紧迫,那就不腻歪了,她让田贵在这里先忙,自己带着欲言又止的初九先回府。 初九有些想哭,时不时抽着鼻头帮她整理着衣物。“小姐,你这次一定要带上奴婢!” 上回她就没能跟着小姐出去,这才回来多久,又得跑去北边,自己守在府里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太难熬了。 秦绯浅知道初九忠心,但她跟着刑衍是去打仗的,条件恶劣吃住不便,自己尚且能和刑衍共着将就,难道也要单独给和小丫鬟另辟个帐篷? 初九一听这话,终于哭了出来,“那你们洗衣做饭总要人?就当多带了些辎重呗?多我一个就那么不便么?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和那些兵头子挤着住总行!” “啧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哪能和那些大男人混住。”秦绯浅知道她是急了,但又实在拗不过她,想了想,自己在上连村要不是得小杏照顾,没准就得病死了。 刑衍是要上阵杀敌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她,有个初九在身边,他也能安心些。 “那你可得答应我,哪怕一天也吃不上一顿热饭,三天睡不好觉,也不能埋怨,更不能让将军额外照顾你。” “答应!奴婢全都答应!” 初九手脚更加麻利,把自己的行囊也迅速收拾妥当,生怕小姐反悔。至于苏骊…… 等她从秾华居回来,又得哭上好一通了,真可惜还没来得及撮合她和方胜,就得相隔两地。秦绯浅遗憾叹息,但愿他们能有缘分,等到再次相聚。 与此同时,刑衍也回到将军府,命方胜去军营里知会二叔,明日丑时就出发。谁知方胜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将军,府上来了位客人。” “不见。”刑衍心烦,哪有闲工夫见别人,方胜却拦在了他身前。 此人必须见,因为…… “柔嘉郡主说,有话要和您当面说清。” 郡主?刑衍顿住脚步,十分不耐地皱起眉头,“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赶她回去。” 没等方胜为难应下,一道人影就出现了刑衍眼前。 清丽冷傲的柔嘉郡主没什么表情,既不因刑衍的话生气,也没有急切地说明什么,只是淡淡看着他。 “柔嘉无意耽误将军时间,但有些话,您还是听一听比较好。” “哼,你们父女可真喜欢不请自来。”刑衍越过她身边继续前行,柔嘉也不恼,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事关秦大人,将军也不听?放心好了,我不是来威胁你的。” 刑衍终于顿住脚步,咬牙回瞪着柔嘉,并不因为她这弱柳扶风的娇美而给予丝毫的好脸色。 他的怜香惜玉,只会给秦绯浅。 但终究他们还是坐了下来,屏退下人后,柔嘉开门见山地告诉刑衍,他得答应襄王的要求才行,没有别的选择。 还以为她会说什呢么。刑衍冷哼一声正要逐客,柔嘉又将一封信放在了案上,“你必须得听我的。” 许是她的言行过于反常,刑衍反而起疑,拿出最后那点耐性拆开信封,看到其中的内容后却脸色骤变,再次看向柔嘉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柔嘉视若无睹,捏着茶盏始终不慌不忙,再次重申了一遍:“你必须,得听我的。” 第458章 求娶柔嘉 “那两套衣服就别带了,挑些最舒服方便的就行,药材都备齐了么?我全都屯进项坠里。” 天色已沉,秦府内一派忙碌,秦绯浅指挥着初九整理行李,她的项坠简直不要太好用,把东西一股脑全搬进药库,这样上路轻便,还不怕弄丢。 唯一的麻烦就是到时候掏出来的东西太多,不好跟人解释。 正清点着药材,忽而有个小丫鬟跑来,“家主,将军府派人来递个话,说匈奴单于又老实了,所以不用急着北上。” “啊?” 这么草率的么?秦绯浅虽有疑虑,但将军说不用就不用。她把药材收进项坠里,其他东西都放回原处。 也好,她就接着打理她的医馆,反正将军在哪她就在哪。 翌日,皇城内外与往常并无任何区别,晨间,市井不乏热闹的早食摊子与买菜的妇人,吆喝与谈笑声描绘出世间繁华。 皇宫内则是井井有条的肃穆,今日是大早朝,上至祀戎,下至民生,以及官员们之间的弹劾互骂,都得在朝堂之上争上许久。 如今虽是太子代政,但偶尔陛下也会亲临,无论是什么事,他大多都不会说什么,不是问问太子的意见,就是让宠信的重臣说上两句。 一次早朝几乎要两个时辰,吵到将近午时,这帮老儒们才有了消停的趋势,皇帝上了年纪,经不得久坐,既然没什么要上奏的了,那就—— 就在他准备散朝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刑衍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容禀,臣有一事相求。” 如今的刑衍可谓炙手可热,交际多人脉广,无形间,他的一言一行都倍受官员们的关注,而他可是从来没在早朝上求过什么的。 难不成是向讨个赐婚?也是了,他和秦大人到了这份上,当然得谈婚论嫁。 一些和刑衍交情好的,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该送些什么当他们的大婚贺礼。 哎呀,人家刑将军位高权重,秦大人不仅位高,家底还丰厚,寻常珍宝都送不出手呢。 就连皇帝都有了几分兴趣,估计心里所想的和那些官员们也差不多,心情极好地挥了下龙袍,“准奏。” 谁知刑衍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刑衍跪地叩拜,行足了大礼,说出口的却是:“臣恳请陛下赐婚,许臣……襄王殿下之女,柔嘉郡主。” 话音落后,满殿死寂,刚才还吵得你死我活的官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站在上首的太子难以置信,皇帝的脸色也阴沉可怖。 在久久的无言之后,皇帝才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刑衍不动如山,他说,请陛下将柔嘉郡主许配给他。 “刑衍你是疯了么!”率先发怒的是岑尚书,他一时气急,竟将手里的笏板砸了过去,“娶什么郡主?秦绯浅呢她呢!你他娘吃错药了!” 刚刚还和岑尚书针锋相对的礼部侍郎把他拉开,却也不明白刑将军这是闹哪一出。 可从头到尾,刑衍都不解释不回应,只等着陛下恩准,而龙椅上的皇帝,掌心则慢慢收紧捏住那龙首,这位帝王,已有许多年没有如此动怒过了。 第459章 到底在隐瞒什么 刑衍为何突然倒戈,皇帝又会如何处置,这些朝堂之上的跌宕,秦绯浅不得而知,吃过午膳之后,想着要不去看看张姐姐? 上回出去治瘟疫,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昨天也差点不辞而别,这不太好,所以趁着自己还在皇城,多去看看这些好姐妹们。 马车轻车熟路停在尚书府门口,下人见了她,不用特地通报,径直便领她进去,来到后院,却远远听到了岑尚书的声音,嗓门极大,似乎在发脾气。 “呀,我来的不是时候?”秦绯浅自觉停下脚步以回避,让下人先去通传一声。岑尚书一听她来了,立马便噤了声。 被领进门后,秦绯浅察觉到这对夫妇的情绪不大对劲。 岑尚书怒容未消,只强行压下心火,装出一副从容模样。而张夫人的眼眶也红红的,不知是气得还是哭过。 他俩热情地和秦绯浅寒暄,却显得极为刻意,尤其他们的目光始终闪躲着。 “怎么了这是?”秦绯浅顺势给张夫人探了个脉象,除了心跳有些快,倒没什么别的问题。 “张姐姐,你可不能情绪过激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兴许能帮上一帮,我不行还有将军呢。” 她这么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岑尚书猛地张口,话到喉头却又被他咽了回去,张夫人也同样脸色一滞,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没事。” 秦绯浅不好多问,要不她改天再来? 张夫人心不在焉地回神:“啊?你这就回去啊?” “顺道去看看娘娘,不然她又该说我偏心了。”秦绯浅笑着告辞,未料被张夫人一把拉住。 “就别去了!”发觉自己失态之后,张夫人又干笑了下,“那个……才来我这就走,是嫌我们没招待好不是?姐姐就是闷得慌,怨夫君没怎么陪我,这才绊了两句嘴,你来正好,陪我多说说话。” 秦绯浅只能重新坐下,岑尚书则闷声离开。也就是这么个举动,让秦绯浅断定,他们肯定有事瞒着她。 岑尚书宠妻如命,张夫人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吵架,更不可能吵到岑尚书都不去哄哄爱妻。 虽担心他们,但到底是人家夫妻俩的事,秦绯浅只能压下心绪,和张夫人聊了将近两个时辰,发觉张夫人很是有一种哪怕没话找话,也要把她留下的意图。 秦绯浅并不表现出来,实在该回去了才告辞离开,临走前,张夫人又特地嘱咐她:“氲儿说最近太孙跟着太子殿下学习理政,索性带着太孙妃一起住进东宫里了,最近都见不着人呢。” “这样啊……”秦绯浅笑不出来,心里想的却是张姐姐果然不太会说谎呢,到底在掩饰什么呢? 马车行于熙攘的街上,车室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秦绯浅掀开一角车帘,看着那些尚不着急回家的百姓们,他们或三两成队,或带着孩子,手里捧着香喷喷的小食糕点。 忽而有些孤单了。 面对尚书夫妇的做戏,她应付得有些累,回到冷冷清清的府上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叫车夫转去将军府,就算将军不在,等他回来也是好的。 谁知将军府的大门打开之后,却走出了个让她万万没想到的人。 第460章 情敌见面 身姿窈窕的柔嘉郡主站在门内,气韵不凡的秦绯浅站在门外,两个女人相视一眼,神情都有些诧异。 “郡主殿下?”秦绯浅纳闷,襄王的千金怎么会来刑衍这?而柔嘉则迅速偏过头,以团扇半掩面,不太想和秦绯浅对视。 她的疏远让秦绯浅有些恼火,出于女人天生的嫉妒心,她不喜欢看到柔嘉出现在这,何况这位不速之客还这个态度。 人家好歹是郡主,秦绯浅勉为其难施礼道:“见过郡主,不知您来将军府有何贵干?” 她和刑衍关系人尽皆知,也不觉得把自己摆在女主人的位置上有什么不妥,况且襄王的亲眷来这里合适么? 柔嘉品出了她的敌意,垂着美眸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看向秦绯浅,“我来见我的未婚夫婿,秦大人需要过问?” 什、什么?未婚夫? 秦绯浅的错愕可想而知,郡主什么时候有的夫婿?将军府里又有谁能当得起? 直到此刻,她依然没有想到刑衍头上去,直到刑衍亲自出现在了柔嘉的身后。 他的表情阴沉,哪怕极力隐藏着情绪,依然能看得出他的不郁。在视线触碰到秦绯浅的那一瞬,一反常态地避开了。 在这一刻,秦绯浅的心情难以言喻,仿佛胸腑被一团乱麻塞得满满的,越用力呼吸就越堵得慌。 岑尚书的欲言又止,张夫人的欲盖弥彰,太孙夫妇的回避,柔嘉的出现,刑衍的沉默…… 她不想把这些都串联在一起瞎想,毕竟她已经因为误会错怪了刑衍两回,可她明明想问个明白,却不知怎的,就是开不了口,紧盯着刑衍那阴暗不明的面孔,等待他的解释。 然而刑衍只是无言,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秦绯浅忽而打了个寒战,在这蝉鸣未起的初夏,仿佛堕回到了隆冬。 就在她想要逃跑时,柔嘉瞥了眼刑衍,“你们慢聊,我先告辞了。” 在走过秦绯浅身边时,她都不忘以扇掩面,在秦绯浅看来,这无异于狠狠的一巴掌,嘲讽她刚刚的自以为是。 柔嘉走后,刑衍的脸色更差了些,牙关一咬再咬,胸膛也起伏不定。 可就在秦绯浅准备问话时,他却扯起了一抹笑,“先进来,饿了么?我让人晚膳做些你喜欢的。” 哪怕满腹质疑,秦绯浅还是顺从了,刑衍特地伸出手示意她牵着,但这番温柔的动作,配上的却是那怪异无比的表情。 似乎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装作体贴。 她犹豫着搭上他的指节,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异常,可随即,刑衍就屈指握住了她,在这个瞬间,秦绯浅又觉得一切只是自己想多,她能感知到刑衍的深情。 他们就这样慢慢走着,穿过前院,跨过月门,刑衍始终没说话,但秦绯浅实在忍不住了,拉住他停了下来。 “柔嘉郡主的未婚夫是谁?”她问。 刑衍仿佛没听到般,低着头,喉头滚了一下,然后淡淡地看着秦绯浅,“是我,我和她的婚期,在下个月底。” 第461章 在虐妻的路上疯狂补刀 天色似乎在转瞬之间沉了下去,只余一抹残阳,赤红得刺眼,宛如火焰在熄灭前,最后的挣扎。 秦绯浅就这么呆立着,连眨眼都忘记了。 刑衍就像没看到一般,还在兀自说着:“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因为我们刑家特殊,襄王和刑家联姻,反而没有造反的机会,这样既不会忤逆陛下,也断绝了后患,陛下应允了,亲自下的赐婚圣旨。” 他的语调很平,可每个字都如利剑一般,秦绯浅的长睫颤了颤,好几番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起。 最终,才问出一句:“你同意了?” “当然。”这两个字,刑衍说得有些艰难,“陛下的圣旨怎能违抗,再说……刑家和我,也都觉得这样挺好。” 闻言,秦绯浅的身形晃了下,向后退了半步,不知什么时候,她和刑衍相牵的手早就送开了。 “你也觉得……这样挺好?”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刑衍么? 但刑衍一点侥幸都没留给她。 “你不是想见我的族人么?我写了信送回兖都,原以为大家会高兴的,可回信说祖父不接受你这个儿媳妇,毕竟……你的身份不大好,我总不能违逆祖父,所以愁苦了一阵。刚好太子要我娶柔嘉,她倒是个足能当刑家主母的人。” 秦绯浅彻底说不出话了,就在昨天,他们还在医馆相吻,他也明明说过,刑家人不会欺负得了她。他不是和刑家同生共死么?就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 想到这,她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了下来,笑着轻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和太子殿下商量好,钓襄王这条大鱼的计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胡思乱想。” 可回应她的,不是刑衍的笑容,而是他在青幕下冰冷的目光。 他说:“绯浅,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以为我敌得过祖父,但是我想当然了,我们刑家终究是大族,做主母的人……必须得清白。” 秦绯浅那刚刚才扬起来的笑容,迅速垮了下去。 哪怕是计谋,但有必要在私下也要说得那么难听么?她……不清白? 刑衍看懂了她的眼神,却继续说着刺耳的话语。 “虽然我爱你,但你毕竟是罪臣之女,还是和离过的,我自然是不介意,但族里不同意,这便算了,你现在又有官职在身,他们就更别扭了,看轻你也不是,当正经媳妇……又上不得台面,不过退而求其次还是可以的。” 上不得台面,退而求其次? 秦绯浅是真的心慌了,他闹真的呢?还是说将军府里有内鬼,在做戏给别人看? 她的余光偷偷撇向四周,试图找到暗处的眼线,却被刑衍按住了双肩,“没人偷听,我在和你说正经的,绯浅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我们相爱是真的,柔嘉她也不是不容人的。” 秦绯浅突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被推开的刑衍握着拳,静默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告诉她—— 她只能做妾。 第462章 终于把她气跑了 那抹夕阳终究是支撑不住了,被推到了星幕之下,秦绯浅的视野猛然变得昏暗,根本看不清刑衍是何表情。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只能做妾,但是绯浅你放心,柔嘉作为正妻只是摆设,她自己也不在意,我们依然还是能——” “刑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明明和刑衍相对而立,秦绯浅却觉得和他之间隔着条鸿沟,他说的是人话?让她……做妾?! 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鼻酸,还有熊熊而起的怒火,她不再退步,而是上前逼到了刑衍的面前,“你看着我,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渐浓的夜色中,刑衍的面目阴暗难辨,但他还是照做了,看着秦绯浅的双眼,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 “我知道你有气,但我们终究没法为所欲为,只是名分而已,我定不会让族人真的把你当妾室看待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串极轻的苦笑,刑衍的心头猛颤了下,看到秦绯浅的眼角闪动一星荧光,接着,清泪划过脸庞。 这是刑衍第一次见到秦绯浅哭得这么凄楚,没有抽噎,没有嚎啕,只是静静地、带着笑看着他。 可那行泪又那么刺眼。 刑衍后悔了,想抱紧她道歉解释,可他没有后路,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保护她。 他故作残忍,伸手想为她擦掉泪,秦绯浅却拍开了他的手,冷冰冰地扭头离开。 就在刑衍叹出半口气时,她又顿住脚步,折身回来,狠狠地给了刑衍一巴掌! “你个混蛋。”说完,以最快的步伐消失在他眼前。 刑衍就这么一直站着,直到连秦绯浅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才哀叹一声,在冰冷月光下,身影落寞。 方胜慢腾腾走来,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将军你这——” “她够生气了么?”刑衍低着头喃喃自语,任谁都能看出他难言的苦涩,“都这样气她了,她一定会离我远远的,襄王也该相信了。” 这是他和柔嘉的秘密,连方胜都没有告诉,否则难保真相会不会被捅到绯浅耳朵里。 再忍忍,他不能让绯浅永远活在杀机中,只要熬过这一关就好了…… 可是秦绯浅一走,整座将军府就彻底没了生气,如同牢笼一般让他喘不过气,默默回到卧房,看着案上的那封信,回想起了柔嘉的那番话—— “无论有没有那个秘密,襄王想要的都是你们的命,不过你放心,为了稳住你,他暂时是不会动秦绯浅的,但是他没那么好骗,一旦看出破绽,我的计划会功亏一篑,秦绯浅也会难逃厄运。难道你要拿她的安危来赌么?还是说弃了家国,现在就带她私奔,从此被追杀?” 刑衍自然不敢打赌,更不会带着秦绯浅颠沛流离。 柔嘉很清楚他根本没得选,因此才如此有底气地来和谈。 “只要襄王活着,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我、太子殿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你只能跟我联手,才能保住你心上人的命。” 柔嘉算是给足了诚意,把利害关系全都和他开诚布公,所以为公为私,刑衍只能接受,而且为了打消襄王的疑心,他和秦绯浅必须决裂。 呵,没想到有朝一日,害她伤心的竟是他自己…… 第463章 这棵倒插门的树,它绿油油的 相比襄王府的暗流涌动、将军府的死水一潭,秦府内,却如沸锅一般。 厨娘们忙着制作各种家主喜欢的点心,田贵支了一大笔银子,叫人火速去聘歌舞伎班来哄家主高兴,初九和苏骊使出浑身解数,也止不住秦绯浅的眼泪,干脆跟着忿不平,一道哭了起来。 “那刑将军不是人!攀龙附凤……哦不对,龙凤都不算,不就是个破郡主嘛!有什么了不起!”初九叉着腰,站在屋檐下,指着将军府的方位大骂。 苏骊也同仇敌忾,“就是就是!还以为是个良人,结果是个翻脸比谁都快的负心汉!” “不。”秦绯浅抹着眼泪摇头,“他连脸都没翻!还恬不知耻地说,要我做妾!我就该给他来一剂迷药,让他长眠不醒,做那三妻四妾的美梦去!” 初九一听,骂得就更起劲了,可骂够以后,还是得面对现状的。“小姐,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做他的襄王女婿,我开我的四海医林,从此楚河汉界,两不相犯!” 秦绯浅突然想起什么,从妆奁里翻出那只玉梳子,又从博古架上拿下刑衍闲时送的一些玩物,又让人把后院湖边的那颗青松拔掉,通通还给他! 侍从“啊”了声,“那松树也拔?” “自然,那松是他提议种的,现在我看到它就来气。” 于是那颗青松便变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在翌日一早,被绑在拖车上,运到了将军府大门口。 前来还东西的是初九,小丫头个子不大,气焰不小,昨个哭了前半夜,后半宿又气得睡不着,虽顶着乌青的眼眶,却硬要摆出盛世凌人的架子。 叩开大门后,初九很是嚣张地让刑将军亲自来迎接,守卫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初九姑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只当是秦大人在闹小脾气,便匆匆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同样神情憔悴的刑衍果真来了,两眼无神宛如行尸走肉的模样把初九吓了一跳,突然忘了自己本来要骂什么来着。 好不容易回了神,她把手里的锦盒往刑衍怀里一砸,顺势翻了个白眼,“将军送的东西太贵重,咱们秦府供不起,您自己个留着送别的女人去。” 她特地挑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来,嗓门还特别大,就是为了让路过的行人都听清楚,他刑衍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个小丫鬟冒犯挑衅的刑衍却不恼,只是看着手里的锦盒发愣,让初九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别着急,还有个要还的。 她使唤人将车上那颗硕大的青松抬下来,然后树根冲里,给塞进了大门口,一半留在门内,一半堵在外头。 蓬笼的树冠几乎把将军府的大门占了个全,绿油油的很是惹眼,让一干围观之人错愕不已,初九尤不解气,还站在树冠边上高声喊道:“我们小姐说了,从此和您一刀两断,至于您这颗倒插门的树,也自个儿留着慢慢欣赏!” 第464章 让刑衍去死 这…… 围观者看出不对劲,纷纷逃命回避,生怕知道了这对皇城第一炙手的恋人之间,某些不可告人的辛秘。 将军府的守卫脸一黑,想请示将军的意思,结果…… 将军被堵在了门里。 守卫连汗都下来了,看了眼初九姑娘,深切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人就是吃人虎。他们可不敢去较劲。 好在初九把该说的都说了,便气哼哼兀自离开,刑衍什么也没说,倒是方胜看不下去了,“将军,您连属下都不信任么?到底在密谋什么,属下知道了也好帮您啊。” 可刑衍什么也没说,只吩咐了一句:“备马,去襄王府。” 回到卧房后,他把锦盒放在了枕边,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方胜一脸愤懑地进来。 “将军,属下身体不适,可否容属下不跟您去襄王府。” 他还学会赌气了。刑衍并不留情,不允,就是腿断了也得跟着。 上马后,刑衍勒紧缰绳准备出发,可他的战马却纹丝未动,甩着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方胜暗自庆幸,是马不肯动的,不是他不愿意去的啊。 无论刑衍如何使唤,一向听话的战马就是不抬蹄子,反复扬起脖子,终于让刑衍看懂了它的意思,眸色顿时沉了下来,忍着心酸抚了抚它的鬃毛。 “别等了,她不会来的。” 这匹马跟着他们,在外面闯荡一圈,早已习惯了秦绯浅和他同乘,通灵性的它感知到了主人的失落情绪,单纯地知道,这个时候女主人该出现的。 但它不会明白,在危机结束之前,女主人都不会回来的,而在危机过后,什么时候能求得她原谅都还难说。 在撒了泼之后,初九回到秦府,绘声绘色描述自己是如何打那负心将军的脸,苏骊听得与有荣焉,秦绯浅却听不进去,闷闷坐着,连动弹一下都不愿意。 见她这样,初九话也说不下去了,肩头也垮了下来,“小姐你别这样,奴婢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秦绯浅扯了抹聊胜于无的微笑,正要安慰她,突然听到院外一通嘈杂。 “不是,娘娘您慢点,您这不合适啊,说出来不是给她添堵么。” “本宫咽不下这口气!你们都别拦着,一个个没安好心的,还想把她蒙在鼓里不成!” 这声音应该是张夫人和太孙妃,后面跟着一众前来阻拦的婢女,远远听着好不热闹,竟让秦绯浅挺喜欢的。 有朋友真好啊,至少能在自己难过的时候,为自己出气。 她起身相迎,果然见到太孙妃走在最前面,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推开想拦她的人,裙边因她急促的步伐而翻飞,活像是来找人吵架的。 张夫人则跟在她后面,一脸“你都还没显怀有什么好捂肚子”的表情,极尽耐心地劝娘娘三思,这些事让秦妹妹知道了,她岂不更伤心? 可惜太孙妃根本听不进去,叫嚷着要让刑衍去死,谁知话音还没落,就听到秦绯浅的笑答:“这可不行,他死了,谁来保家卫国。” 太孙妃和张夫人皆是一愣,就在这时,又一个人急急赶来。 林窈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半天没吭出话来,“那个……要不我改日再来?” 第465章 其实她都清楚 最终,四个女人坐在了一起,讨论刑衍是该千刀万剐好,还是五马分尸好。 确切来说,是太孙妃在一个劲地在说,张夫人和林小姐坐在一旁尴尬万分,每次想插话都找不到机会。 反而是秦绯浅自始至终都淡定得很,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娘娘您可少说两句把,太子殿下的谕令,将军也不敢不从嘛,您可是太子的儿媳,说这些好么?” 谁知她这话一出口,张夫人就慌了,林小姐也急忙摆手,示意太孙妃别说出来。 可惜太孙妃视若无睹,偏就告诉秦绯浅,根本不是太子下的令。 “明明就是那个姓刑的自己向圣上求的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赐婚,连陛下都懵了,太子殿下还有我夫君,都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秦绯浅你说他是不是想死?” “也、也不能这么说。”张夫人赶紧打圆场,“可能是有苦衷,秦妹妹你看啊,刑将军一直以来对你都是不错的,他突然之间变卦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所以……” 她一时情急便忘了要说什么,还好林窈及时接下了话:“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刑将军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难处!” 秦绯浅只是默默笑着,什么也不说。 她的淡然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太孙妃更加激动,“你好歹多给两句话啊,本宫和殿下被关在东宫里,今天好不容易溜出来给你报信,容易么!” 秦绯浅笑意更深,“辛苦太子殿下费心了。” 太孙妃狠狠翻了个白眼,“费什么心,你到底——” “娘娘,我做了新的养颜膏,很适合给你用,初九,把东西拿来。”秦绯浅岔开了话题,嘱咐太孙妃可别动了胎气,又和张夫人与林窈聊了几句,便推脱自己倦了,想补会儿觉。 三人不便多留,只能悻悻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劝慰秦绯浅想开些,太孙妃则怪她们有什么好劝的。 好不容易清净之后,秦绯浅才叹了口气,昨夜没睡,这会儿头疼得厉害,刚拆了发髻准备躺一会儿,谁知张夫人又去而复返。 “娘娘她有了身子,脾气难免暴躁些,你别多想,我夫君跟我说了,太子如此动作,很可能是在暗中为刑将军助力,他断不是因为变心,你别……” “我知道的。”秦绯浅终于肯回话了,“起初只是怀疑,但娘娘说了实情之后,我就确定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抓住襄王的把柄,知道他和柔嘉郡主有着什么盟约,更知道他气我是为了把我推开,以免被波及,那傻子还以为自己演技很高超呢,装什么薄情寡义。”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张夫人心头一酸,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我知道,不代表我接受,他刑衍自以为把我保护好了,其实是根本没把我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人,我是拖累,是他的绊脚石,才需要把我踢开!难道我帮不了他么?哪怕让我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也好啊……” 秦绯浅是真的生气,怪刑衍把她当做局外人,他们俩生死风雨都闯过来了,现在却把他当个无用的摆设,得牺牲他自己来保护,可惜了,这感动不了她。 而且刑衍能舍得用“做妾”这样的字眼刺痛她,必定是下了狠心的,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赔上与她的感情来吓退她? “混蛋刑衍,难道他以为我就不会担心他么?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他做得这么绝,是不是打算鱼死网破么……张姐姐,他真的伤到我了……” 第466章 报复开始 即将做母亲的张夫人,愈发地多愁善感,见秦绯浅哭得这样伤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换做是自家夫君,瞒着她以身试险,她也会和秦妹妹一样的。 而且刑衍说她嫁过人,她不干净,她配不上…… 被最爱的男人用这样的话语中伤,哪怕明知是作假,也不是轻易能受得了的,更何况她秦绯浅是何等骄傲的心性。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他就安心当他的盖世大英雄去! 秦绯浅咬牙切齿,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让初九赶紧把娘娘和林小姐喊回来,好在是追上了,没一会儿,太孙妃便风风火火地回来,开口就问:“你可算想清楚了?说,想怎么弄死那刑衍,本宫让人动手!” 一旁的林窈神色复杂,娘娘您身怀有孕,喊打喊杀的不太好。 燃起斗志的秦绯浅“啪”地甩开手里折扇,挑眉间笑得格外阴险,“好姐妹哟,来,帮我一点小忙。” 当日傍晚,刑衍实在苦闷,将军府太冷,他不想回,又没别处可去,索性去迎风楼里散散心。 至少那里有他和绯浅一同欣赏过的风景。 他的战马一整天都恹恹的,垂着头,步伐拖沓,也不复往日的稳重。刑衍甚至怀疑,它是不是懂了发生了什么,在故意和他闹脾气,想把他摔下来。 现在才知道,原来能闹个脾气都是好的,可他连皱个眉头都要忌惮襄王会不会怀疑他。 在日落之际堪堪来到迎风楼,他刚要上去,楼里的小厮却战战兢兢地拦住了他,“将、将军恕罪,我、我们掌柜的说、说……说您……” 磕磕巴巴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就心情不好的刑衍更加烦躁,“换个会说话的来!” 小厮逃也似的奔回去,没一会儿,迎风楼的掌柜亲自出来赔罪,一脑门的汗珠,比那小厮也没好到哪里去。 “将军赎罪,鄙店……没法招待将军。” 跟在刑衍身后的方胜暗自挑了下眉,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刑衍像是脑后长眼了一般回头瞪了他一眼,闷声问掌柜的是何缘故。 掌柜擦了擦汗,支支吾吾不敢说,在他不耐的催促中才跪地磕头,“将军您就放过我们,户部的官爷们,小的惹不起啊!” 哦,原来如此。 户部的林尚书和他之前关系不错,但因为他的叛变,如今反目了。此番刻意针对他,想必还有林小姐帮秦绯浅出气的原因在里面。 就知道绯浅不会就此罢休的,且让她出出气。 “那行,本将军不为难你们。”他牵马掉头,一来一去,回到城区时,已经华灯初上了。 入夜的皇城依然热闹,熙熙攘攘一派美好,唯独他如孤魂一般徘徊在人群中,连将军府门口的灯笼,那灯光都是冷的。 刚踏进大门,就听到方胜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这个时辰了还没吃晚膳呢。 “下去歇着。”刑衍终于放了他,独自前往寝院,却见管事的拢着袖子守在院外,见了他连忙行礼,神色与那迎风楼的掌柜又几分相似。 “将军……老奴有事要禀。” 第467章 秦大人要搞事 “说。”刑衍一边踏进院内,一边解开护臂,好让自己能松乏些。管事的跟在后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突然间不知为何,之前给咱们府上供货的商家们全都毁约了,并且……其他商户也跟约好了似的,都不肯接咱们府的订货,这样下去,后天府上就没吃食了……” 管事的很愁,堂堂二品大将军府,上下这么多人,断粮那像话么?但刑衍居然不怒反笑,看起来还听开心。 她可真有能耐。 所有的商户都归户部管,户部衙门要给他们穿小鞋,谁也顶不住,加上秦绯浅名下的产业也宽泛,和相熟的大户通个气,故意整整他有何难? 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位女子,能用这么霸道的法子卡人脖子了。 “呵呵呵……”他没由来的笑让管事的浑身发毛,正要追问,刑衍就让他告知下去,辛苦大家忍耐几天,要和他同甘共苦了。 于是之后的几天,将军府很惨。 买不到菜肉就算了,府上有些囤积的粮食,凑合凑合也能填饱肚子,但别的东西总有用完的时候啊。 洗衣服的皂角粉、厨房里的盐,甚至天热来了,连熏蚊虫的艾饼都没有…… 锦衣玉食的皇城将军府里的所有人,活生生体会了一把在前线节衣少食,风餐露宿的凄苦。 不仅整个皇城都在用尽全力排挤刑衍这负心汉,就连朝堂上,大将军也是受尽白眼。 耿直如岑尚书和林尚书之流的自不必说,只要看到他都得给上臭脸,自从他求亲那日之后,太子再没有召见过他,甚至连皇帝也不再称他“爱卿”,而是颇为讽刺的“刑将军”。 这些刑衍都忍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绯浅的报复远不如如此,甚至一招毁了他所有的努力和隐忍,还差点把局面直接毁到失控! 这日又是早朝,刑衍照例收到了所有人的冷待。譬如正在私谈的两位官员,远远见到刑将军来,便收了声远远躲开。 气性大些的,则会站在原地不动,故意不给刑衍让路,就等着刑衍上前来质问时,回一句:“哎呀,这位将军是哪位?不认识呢,以前的刑将军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可惜刑衍不会自找无趣,绕开便是,何必起冲突。 但今日,那些回头看到他的官员们,却是一个个瞪大了眼,连让路都忘了。 刑衍起初还纳闷,忽然之间,心头一阵悸动,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一瞬之间,连呼吸都滞住。 秦绯浅她身穿朱红官袍,下摆随着步伐翻飞,虽然宽大,却依然掩不住曼妙身形,腰两侧系着玉排,头上没有束冠,而是插着那只御赐的金簪,手持着笏板仰首挺胸,远远看去便让人移不开眼。 皇宫内苑不是没有女官,但来前朝参政的,秦绯浅可是头一个。作为四品医官,她平日里虽不用上朝,但不代表她没这个资格。 两天没见的人,却在这里出现,刑衍来不及心动,只剩下浓浓不安,快步堵到了她面前,“你来作什么?” 秦绯浅抬眼看着他,长睫翻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一脸和刑衍不太相熟的表情勾唇道:“这位将军说得好笑,本官来上朝,难不成是为了蹭饭的?” “绯浅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秦绯浅就轻笑了下,抛给他一句:“本官姓秦。” 第468章 意不意外 秦绯浅这般任性,让刑衍很是头疼,他好不容易才让襄王定下了心,这会儿被搅和了,难说那头老龟会怎么揣测他们暗渡陈仓。 但秦绯浅跟他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绕开他,刑衍奈何不了她,只能忍下这口气,这场早朝便在少数人各怀心思,多数人看热闹的围观中,拉开序幕。 最近皇帝还算勤勉,虽没有精力去批阅奏折,但早朝基本都会亲临,刚踏上高台,就在百官中看到了那一抹惹眼的金。 她怎么来了? 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刑衍,那家伙倒是沉得住气。皇帝陛下也不免俗,倒要看看他俩之前还如胶似漆,现在又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早朝前段,议的都是国家大事,不是西边的旱都是东边的涝,这些秦绯浅和刑衍都不用插话,百无聊赖地站着就行。 按照官职站位,秦绯浅排得挺靠前,她身后的一众官员免不了将视线聚在她身上,有的好奇探究,有的只当她是来过过当官瘾的,难不成还真能指点江山么?有的则眼藏猥琐。 啧啧啧,这秦大人,身段可真妙啊。 不过有这种念头的人,很快就会被数道凌厉目光盯上,只能悻悻收回痴念。 而秦绯浅始终目不斜视,镇定之态让许多人心生佩服,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论参加开会的经历,她可不比这些官员少。 直到林尚书说起了目前的伤寒大瘟疫。 虽然皇城早已走出疫病阴影,但民间的情势依然不能松懈,各处都在上报,需要更多的物资,调配一遭又是一大笔支出,所以特向陛下请示。 不得不说皇帝是个明君,哪怕国库空了,也不能不管百姓,但要求林尚书向下严查,再有贪污克扣者,杀无赦。 林尚书刚领命退下,秦绯浅就出了列,“陛下,臣有奏。” 这做大殿,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女人的身影,因而秦绯浅那清脆的嗓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忽而觉得这早朝也没那么乏味了。 皇帝的余光看着刑衍,见他不动如山,忽而有些好笑,好在十二冕旒挡住了他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是那位威严的帝王。 “秦医令有何谏言?” 秦绯浅毫不怯场,举着笏板进言道:“关于瘟疫,臣以为应当再实地考察一番,病情并非千篇一律,初期用的药方不一定适合后期,所以臣想亲自再去一趟民间,以尽快消弭病势。”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刑衍终于动了,本能地扭头看向她,心中焦急万分。 绯浅的任性过头了,再生气也不该这么冒险! 北境局势紧张,他是要上前线的,陛下不可能让他陪着绯浅南下,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了! 然而这还没完,秦绯浅紧接着说道:“不过臣孤身一人必定不安全,想求陛下指派些人来保护臣,臣倒是有个好人选,请陛下恩准。” 皇帝斜斜瞥了眼刑衍,几不可见地笑了笑,“爱卿有何人选?” 官员们穿梭在刑衍和秦绯浅之间的视线更热络了,刑衍则在两难,可秦绯浅举荐的人却是—— 襄王殿下。 第469章 本官做什么关你刑将军什么事 一言出,万籁俱寂,百官们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就连皇帝也久久无言,不知在想什么。 唯有刑衍,满脸错愕地看着她,所有的话却又堵在了喉头,直到皇帝清了下嗓作势要开口,他才急匆匆吼道:“秦绯浅你闹够了没!” 皇帝因他的失礼有些愠怒,秦绯浅则直截了当反问他:“这天下可是你刑将军的?我请的是陛下的旨意,你管那么多干嘛?” 她语气极重,竟公然在朝堂上和刑衍叫起了板,刑衍气急却拿她没办法,秦绯浅也不打算和他多废话。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他俩水火不容,忽而闷笑了下,“行了,秦医令头一回上朝,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啊,襄王身边的人不多,护卫他都只是勉强,没那么多人手拨给你,而你已是四品的大官了,须得留在皇城统摄太医署才是,这事儿让别人去奔忙就行。” 万幸陛下没点头……刑衍暗暗松了口气,秦绯浅则表情微妙,谢过陛下垂爱。 自此,早朝终于散了,秦绯浅悠然自得找岑尚书攀谈起来,还没跨出大殿,刑衍就追了上来。 “绯浅你——” “叫谁?”秦绯浅和岑尚书站在一起,与刑衍隔着两尺远,“麻烦刑将军对本官尊重点。” 原本岑尚书看到刑衍就会远远走开,这会儿倒是不动如山,偏就不给刑衍单独说话的机会,刑衍顾不上他,让秦绯浅别拿自己开玩笑。 秦绯浅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那笑容却很快被冷漠挑衅所取代,“本官做什么,关你刑将军什么事?” 刑衍听到了自己无力的呼吸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的沉默让秦绯浅觉得很讽刺,讥笑了声,接着利落地把他抛在原地。 岑尚书目睹他们各自的神态,无奈叹了口气,同样摇着头,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刑衍。 只有一些看似随意路过的官员们,刻意地看了一眼刑衍,在出宫之后,转道去了襄王府…… 在宫里闹了这一出后,秦绯浅的怒意更甚了,坐在自己的官轿里忍不住直落泪,心里破骂着襄王,要不是他,自己和刑衍怎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既然出了门,索性去一趟四海医林看看装修进度,谁知路上却碰上了一辆失控的马车。 “躲开点!快躲开!”马车夫扯着嗓子咆哮着,奈何路上的行人太多,窜逃时多有碰撞,一个女人被撞倒在路中间,马车为了避让,只能向旁边猛拐,碰巧迎上了刚走到路口的官轿。 轿夫赶忙避让,可其中一个人不慎扭到了脚,在这危险之际竟然摔倒,而且还带倒了其他人,就连轿子也猛地跌落在地,走在轿子边上的初九死死捂着轿子的小窗,好像这样就能护住小姐一般。 无故发疯的马驹还没有停下,车夫已经面如死灰了,这时,车室里跃出一个年轻男子,跳上马背拉紧了缰绳,却不是为了制住马匹,而是猛地右转,让疯马一头撞在了街边的墙上! 第470章 来自世子殿下的邀请 失控的马匹跑得有多快,撞得就有多狠,只悲鸣了一声就嘶声倒下,可算让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早已吓慌,还没缓过神来,而轿夫们哎哟哎哟地互相搀扶而起,不少人的腿上都渗出了血迹。 男子认出这是顶官轿,连忙下车赔罪,“鄙府失察,冲撞了这位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大人可有受伤?” 可他在见到轿子边上哭鼻子的小丫鬟时,纳闷皱了下眉,谁家官员出行会带上丫鬟? 紧接着,一抹艳红从轿子里钻出,待看清对方的脸后,两人皆是一愣。 “秦大人?” “世子殿下?” 这位男子便是襄王的世子,没想到竟冲撞了这位传奇女官,实在该死,还望秦大人恕罪。 秦绯浅干笑了下,按理说对待襄王的家人,她不可能会有好脸色,但这位世子……和她的学弟实在太像了!实在让她很难抗拒这种亲近感啊。 毕竟她孤身穿越来这个时空,能有个故人,哪怕只是长得像,都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她被初九扶出轿子,拍了拍身上的官袍,“世子费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倒是我这几位轿夫受伤了,我得送他们回去处理伤口,失陪了。” 谁知世子却没有回应,反而盯着她失了神,秦绯浅觉得唐突,清嗓以示不满。世子回过神来,拱手道了歉,“在下唐突了,实在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着官袍,还如此贴合出彩,令人眼前一亮。” 这世子看起来不像是多话的人,实则嘴皮子挺利索嘛,被夸奖的秦绯浅不再追究,就此和他别过,没想到刚回秦府没多久,就收到了一封请帖。 是襄王世子下的,说是因为冲撞了她而过意不去,在迎风楼设了席一偿愧疚,希望明日中午,她能略施薄面。 看着帖子,秦绯浅勾起一抹笑,“迎风楼啊,好地方。” 那里,刑衍打扰不了。 初九端着茶进来,瞥了眼那帖子,不悦地撅起了嘴,“小姐,他是襄王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不理他!” “话不能这么说,没准人家出淤泥而不染呢?”秦绯浅带着笑把玩着请帖,“好歹一位世子,都特地请我吃饭了,我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何必得罪人呢,况且……” 她把请帖收进妆奁里,对镜摆弄起自己的发髻来,“况且他样貌举止都不差,如此赏心悦目一位公子哥,我有什么理由要拒绝?” 初九手一抖,险些把整盘茶具给摔了,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完了,小姐失心疯了…… 无视她的毛躁,秦绯浅反而挑了下眉,“怎么了?刑衍能一声不响找别的女人,我和他分手以后,还得孤老到死不成?天下芳草这么多,我再挑一根就是了。” “分手?”初九听不懂这话,更不懂小姐的心思,“您真的和刑将军断了?不是说他——” “行了,帮我挑挑明天穿的衣服。”秦绯浅打断了初九的话,被长睫遮盖的眸中,情绪难辨,“别再跟我提他,他不配。” 第471章 这示爱忒直接 老天爷似乎对秦绯浅格外偏爱,逢她要出门,天气都很不错。 在初九的强烈要求下,秦绯浅带上了足足两百个侍从出门,哪里是去应邀吃饭?根本就是去干架的。 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去往迎风楼,把楼下恭候的襄王府侍从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就拔刀提防。 这下可好,秦府的侍从也被惊动,双方剑拔弩张,看着就更像是来打架的了。 最后还是秦绯浅从马车里出来,睨了眼自家草木皆兵的侍从,“干嘛啊这是。” 楼上的世子听到动静,也探出头来,勒令自己的侍从不准冒犯贵客,接着亲自下楼向秦绯浅道歉。 秦绯浅没在意,和他一起上了楼,顶楼的风景依然很美,但秦绯浅不想多看,故作随意地笑笑,“世子殿下太客气了,何必破费劳神。” 世子笑了笑,将自己的腰间玉佩摘下来递给她,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岚”字。 递玉佩……这举动意味挺多啊。秦绯浅没接,而是故作不解问道:“世子何意?” “傅明岚。”世子笑道:“字望熙,秦大人口中的世子殿下,太生疏了。” 秦绯浅心下一动,难道他们很熟? 她勾着那半分浅笑,神色难以言喻,“看来傅公子比本官以为的更随和,想必朋友不少?” 傅明岚略微有些尴尬,收回了没有被接走的玉佩,兀自抿了口清酒,“秦大人倒是比在本公子以为的更矜傲,不过也是,寻常女子可当不了官,是本公子唐突了。” 这人到底想干嘛?秦绯浅有些没耐心了,“傅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傅明岚笑得恬淡,握着酒盏把玩片刻,说出的话却让秦绯浅大为意外。 他说:“还请秦大人接受本公子的示爱,与本公子做一对出双入对人人艳羡的佳偶。” 秦绯浅:“……” 天道好轮回,她这是遭报应了?吓人者,人恒吓之? 在秦绯浅瞠目的错愕中,傅明岚依然从容,他说自从上次花会上远远一见,便对秦大人无比倾心,只是当时她名花有主,只能将爱慕之情藏于心底,现在秦大人与刑将军嫁娶各自,他自然要握紧这次机会。 说完之后,傅明岚以为秦绯浅会恼怒,会震惊,但没有想到,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世子殿下,你还能编出点更扯的理由么?” 接着她起身告辞,抱歉了,她和襄王府的人实在没那么多话好说,这顿饭她算是吃过,世子不必再自责,所谓的“爱慕之情”还是继续压在心底好了。 好她承认,昨天说什么再挑一根草不过是赌气,她此番来只是想看看世子有什么花招,现在见识过了,没意思,就别浪费她的时间了。 可她刚转身,就听到傅明岚说道:“秦大人对刑将军可真是放心,不怕他真的娶了我长姐就算了,难道也无所谓他以身涉险?” 秦绯浅停住脚步,终于沉下了神色,傅明岚笑看着她,将玉佩放在了她的酒杯旁,“在下舍不得家姐屈嫁,想求秦大人帮帮忙,把您的男人领回去。” 聪明人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秦绯浅将傅明岚的面容凝视良久,忽而轻笑了下。 “好。” 第472章 有二叔后悔的 翌日,天气闷热得异常,让军营里的将士们更加煎熬,每天汗流浃背累得比狗都惨,他们的将军却连眉头都不挑一下。 最可怕的是,刑衍并非抱着胳膊在边上围观,而是亲自领在前头参训,甚至比将士们练得更狠,都让人担心他是不是故意想把自己累死,但他一腔郁愤还是不得发泄,哪怕打断了木桩也无济于事。 无视指节渗出的血迹,刑衍如困兽般焦躁,刑钺在旁边冷眼看着,见他还没罢休,终于厉声喝止:“有完没完了!弄伤了你自己还怎么上战场,就这么魂不守舍的,还配当什么武将!” 刑衍停了下来,垂着头沉默不语,刑钺略微宽心了些,好在这小子还能听进他的话。 谁知刑衍忽然歪着头看向他,问了句:“二叔觉得我有魂么?魂不守舍这个词,侄子配不上。” “你——”刑钺抬手又要打他,顾虑到这里是军营,不能败了刑衍的威严,才忿忿放下手,“你小子现在学会故意呛你二叔了。” “难道不是么?”刑衍就这么直视着他,眼里氲着愤怒,“伤了死了又如何,只要能打胜仗就行,再娶一个你们满意的女人,一切都随了你们的愿,这就行了,还要魂魄干嘛。” 刑钺愣了,恍然觉得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侄子。 这孩子从八岁起就跟着他,一直都很乖,被他锤炼成了刑家最利的剑,哪怕在少年时,被他极端严厉地打磨,也没有反抗叛逆过。 现在才明白,他不是不叛逆,只是没有一个让他为之说不的人。 直到他有了秦绯浅,眼里也有了二十多年来都不曾出现的光彩,可惜……现在那光彩又没了。 他和襄王之间那点事,刑钺不用细问也能猜到了大概。毕竟能把他掣肘至此的,天下唯有那个秦绯浅。 现在他和那女人分开了,本该让他欣慰的,但是…… 这小子是真的伤了心,比当年亲娘郑氏抛弃他时,还要伤心。就他这个样子,可不能上战场啊。 “阿衍,你……” 刑钺就怕这个执拗又不畏死的侄子,会在前线赌气,没了心上人,就连命都不想要了…… 到底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刑钺终究还是心软了,想拍拍刑衍的肩头安慰,刑衍却躲开了他的手掌,扭头走开。 现在再充心软又有什么用。 看着刑衍陌生的背影,刑钺隐隐有些后悔。 阿衍为了秦绯浅和他们对着干的时候,至少是有心气儿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心怀怨恨的行尸走肉。 还不如,成全他们呢…… 就在刑钺暗自懊恼时,一个侍从匆匆前来向刑衍禀报,柔嘉郡主邀他去游湖。 刑钺闻言皱眉,“这都快出征了,哪有闲功夫陪她个女人游玩,一点不知轻重。” 刑衍却面无表情解开护臂扔给侍从,转身就要出军营,刑钺喊住他:“你干什么去,不练兵了?!” “人家是郡主,不需要知轻重。”刑衍的步伐更快了些,“作为她日后的夫婿,陪她游玩理所当然。”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刑钺则重叹了一声。 忽然,有点想见见那个秦绯浅了,能让自家侄子变成这样的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第473章 不就是约会么,玩不起是怎的 柔嘉把刑衍叫出来游玩,无非让外人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好让襄王更加信服,但二人相对而坐,却没什么话可说。 除了迎风楼,太明湖边上也有不少茶楼酒家,他们特地选了家热闹的酒楼,凭栏眺望,风景甚美,同一层稀稀落落还有三四桌人在闲聊,隔得都挺远,这样子便不会互相打扰。 忌惮着附近可能有襄王的眼线,他们总不能干坐着不张嘴,正巧柔嘉看到刑衍手上还没处理的伤口,问他怎么回事。 刑衍只说无妨,柔嘉便没有追问,淡漠的态度让刑衍更加想念秦绯浅。 换做她,她一定会急着帮他包扎,然后怪他不保重自己,更有甚者,或许会故意把他的伤口弄疼,好让他长长记性。 想象着她的表情,刑衍不自觉勾起了嘴角,柔嘉被他感染,也轻笑了下,“其实还挺羡慕你的,至少有一个能让你牵肠挂肚,想起来就会笑的人。” “的确。”刑衍笑意更深,“若一生中没有个这样的人,便算是白活了,你也能遇到独属于你的良人。” 柔嘉的嘴角凝固,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已经来不及了。” 刑衍知道她的秘密,打心底里同情她,刚要开口安慰,余光刚好瞥见一对男女,当即震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秦绯浅和傅明岚并肩而行,宛如恋人般对视着,落座于刑衍和柔嘉旁边的那一桌,点了些茶水点心,还有时令的新鲜樱桃。 傅明岚眼神温柔,一刻不离地注视着“他的心上人”,说着:“你喜欢杏子酥,这家做的就不错。” “我喜欢吃什么,你都记着呢,有你这么贴心地照顾我,我就知足了。”秦绯浅也一脸幸福地前倾着身子靠在桌边,一只手搭在桌上,与傅明岚的指尖将触未触,暧昧姿态和其明显。 和他们旁若无人的腻歪相比,柔嘉和刑衍则是不约而同的错愕。 刑衍盯着秦绯浅,既暗喜能够见到她,又恼怒她怎么会跟襄王世子在一起,就算要报复他,也不该明知故犯地冒险啊! 她就非逼着他输得一败涂地么,可他输不起啊。 绯浅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在心中怒吼,喉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拿什么制止她,她不是说过么,她的事与他何干…… 柔嘉则盯着傅明岚,倒没有刑衍那么多情绪,她只是愤怒,在怪这个弟弟擅自来捣乱。 可他们却被这对“恩爱眷侣”无视了,从头到尾,秦绯浅和傅明岚就跟没看到他们一样,演着一出目中无人的好戏。 很快,樱桃茶水被端了上来,秦绯浅一手托腮,上半身歪歪趴在桌上,看起来慵懒又可爱,澄澈的眸子还勾着几分妩媚,“啊,喂我。” 她故意让刑衍能够看清自己的动作,却连个余光都没给,仿佛眼里只有傅明岚这个情郎。 傅明岚领会她的意思,捏起一根樱桃柄,将琉璃珠一般晶莹的漂亮樱桃递到她嘴边,秦绯浅则伸出舌尖,慢慢将果子往口中勾进一半,贝齿轻咬,汁水溢出。 紧接着—— 刑衍手里的茶盏碎了。 第474章 看谁气得过谁! 哎呀呀,将军大人连气跑她这么伟大的壮举都干得出来,这会儿怎么就沉不出气呢?秦绯浅笑得毫不掩饰,这才将整颗樱桃含进口中。 “真甜,果然你喂的就是不一样。” 诡异的氛围里,刑衍粗重的呼吸显得格外突兀,视线紧紧盯着秦绯浅。 那样的温柔甜腻,他都没见过,秦绯浅却向另一个男人,还是个本该避而远之的祸患展颜,她到底要把他逼到什么份上! 可刑衍也清楚,他的愤怒不光是因为怪秦绯浅乱来,也是因为……他受不了心里这份爱而不得的无力,和不知前路的焦躁。 绯浅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大动作,不管目的是什么,必定是因为生气。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不是他挥之即去,呼之又能回来的。 他害怕,再也挽不回她…… 可惜刑衍的慌乱,对面的二人却仿佛毫无察觉,傅明岚强作镇定配合着秦绯浅,“喜欢的话,我一颗颗全喂给你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刑将军射来的眼刀子有多凌厉。 早就听说这位镇北将军招惹不起,如今也算真正见识过了,世子殿下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承受能力没那么好,因而偷偷深吸了两口气才能勉强装下去,只是笑容没刚才那么自然了。 但秦绯浅可不怕刑衍,本着干脆把他气死一了百了的心态,她笑问傅明岚:“殿下,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傅明岚刚要回话,刑衍就忍无可忍地暴喝而起:“秦绯浅你在干什么?!” 其他桌的客人被吓得落荒而逃,酒楼小二也不敢上前,干脆把整层楼都留给他们,只期望他们别把桌椅毁太多就好,他们小店可不敢找这些贵人索赔。 想必刑衍的暴怒,秦绯浅就显得淡然得多,甚至无辜地眨了眨眼,“哎呀抱歉了,刚才没看到将军您,哟,柔嘉郡主也在呢?” 柔嘉一如既往不愿面对秦绯浅,刑衍则一把拉起她,想要借步说话。 他一时情急,没能控制好力道,拽得秦绯浅手腕生疼,她没有屈从,偏不从座位起来,只皱着眉怒视着他,“放手。” 刑衍本不想放,但看出她的皱眉是因为疼痛,便立马送了力气,却不肯完全放开。秦绯浅偶染瞥见他指节上的伤,关心的话呼之欲出,却被她生生忍了回去,再次看向刑衍的眼神里带着些埋怨。 干什么啊,不是你自己要独挑大梁么?又这么自残自伤给谁看呢,活该,疼着去! 她甩开刑衍的手,扭着头赌气,刑衍实在没辙,都恨不得直接把她抗走算了,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柔嘉忽而出了声。 “将军,能带着秦大人暂且回避一下么?” 对自己的弟弟,她也有话要说。 刑衍沉声道:“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自便。”说完便盯着秦绯浅。 不需要他催促,秦绯浅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她扭头冲傅明岚最后笑了笑,“那你和大姑子慢聊?晚上我在府里等你。” 什么?大姑子就叫上了,还晚上等他……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假话,但刑衍还是脑门抽疼了,险些背过气去。 秦绯浅,你可真是能耐! 第475章 柔嘉的秘密 在刑衍追着秦绯浅离开之后,傅明岚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柔嘉却冷若冰霜,质问他就得要插手破坏她的事么?! 傅明岚被她的态度激怒,终于沉下了脸,俯首逼视着柔嘉,“难道你要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柔嘉朱唇微启正要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我已经向父王请明了,让你我各自的婚礼安排在同一天,多热闹啊,到时候你处理掉刑衍,我处理掉秦绯浅,父王没了后顾之忧,他当然答应。” “你疯了是不是?”柔嘉一贯冷淡的脸上终于浮起愠色,“不准擅作主张,更不准把秦绯浅牵扯进来。” “好啊,你别和刑衍在一起就行。”从始至终,傅明岚想要的东西就十分明确,为此,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见柔嘉无言以对,傅明岚又得寸进尺地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桌边,将她困在了自己面前。 “哦对了,我顺便还向父王求了一件事,等他的大计达成,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记耳光就重重甩在了他脸上,柔嘉怒不可遏,却因身体孱弱,情绪激动起来反而让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不大顺畅。 见她手捂胸口面露痛苦,傅明岚慌了,想要搀扶她,却被一把甩开手,嗔怨地等着他。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赶忙解释刚才都是气话,“我没和父王说那些,都是骗你的。” 柔嘉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服下后,才算缓过了这口气,却并没有消减怒意,“傅明岚,要是连这点事也不让我顺心,以后,我们之间就只有恨了。” 傅明岚被戳中软肋,但很快便没了动摇,“顺心?你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违心,难道到最后也要做个傀儡么!” “你也知道我已经命到最后,为何就不能放了我?”柔嘉眼眶泛红,嗓音有些沙哑,将傅明岚凝视片刻后,又垂下了眼,“这件事结束,我就自由了,你注定给不了我什么,只这一样,成全我好么?” 说完,她默默下楼,在傅明岚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叹了口气。 她的计划,除了刑衍谁都不知道,他们不能说,最亲近的人也不能。 再忍忍,等到大事成了,刑将军和秦大人会和好的,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念头了,时间久了总会忘记的。 下了楼,走出酒楼大门,刺目阳光让她一阵眩晕,随身丫鬟上前扶住她,“郡主您还好么?” “无妨,回府。”她有气无力上了马车,直觉心跳得厉害,好不容易回到寝阁,又听下人传话,王爷唤她去趟书房。 果然被他知道了。柔嘉并不意外,换了身衣服前去书房,在房门外恭恭敬敬地问安,“主君。” “进来。”襄王脸色不郁,开门见山问她,那孽子在捣什么乱? 柔嘉并不隐瞒,但在她口中,世子只是因为不知内幕,以为刑衍有意针对父王,才对他敌视从而想驱赶的,也是一片孝子之心。 闻言,襄王这才满意,“那孽子心性不够稳,这等关头不能让他乱了大计,还是你让人省心啊。那药吃着如何?” “多谢主君费心,一定能撑到月底的。” 哪怕是那样的好药,也没法让她起死回生啊,襄王甚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日后本王再也找不到如你这般忠心的人了。” 柔嘉暗下眸色,是啊,以前的她对襄王忠心不二,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直到…… 被他撼动了心。 第476章 你可别后悔 和柔嘉与傅明岚这对怪异姐弟的缄默不同,刑衍和秦绯浅,则是烈火烹油。 秦绯浅走在前面,因为生气而鼓着腮帮子,刑衍则追在后面,让她听话一点,其他的事情随她怎么闹腾,但襄王的人真的不能接近! 两人越走越偏,终于来到一片无人打扰的小竹林,秦绯浅猛地刹住脚步,猝不及防的刑衍差点撞上她,习惯性地想要触碰她,却被她的眼神制止了。 “敢问刑将军,您是以什么身份阻挠我追求新欢呢?” 新欢……刑将军的眉头抽痛不已,因为着急,语气不免重了些,“绯浅你别闹,他们真的很危险,你不能因为赌气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啊!” “哼,你终于肯说实话了?”秦大人双手叉腰,“能让你把那么难听的话都放出来,襄王到底怎么威胁你了?拿我的命么?” 刑衍不敢直视她,秦绯浅则紧追不舍,“我把话撂这了,我秦绯浅没那么弱,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保护我,你前脚把自己的全族绑在一起,后脚和反贼牵连不清,难道我就不会胡思乱想,就不会担心你的安危么?!”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面对敌人,多少能帮一帮你,而不是被你推到一边,看着你一个人探虎穴。” “刑衍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么?我什么时候坏过事?你告诉我实情,我好歹心里也有个底,否则你想让我继续拖你后腿不成?你不告诉我,那我明天后天,天天都和傅明岚黏在一起,信不信我真的嫁给他?反正他长得像我学弟,我看着赏心悦目总不亏的。” 她自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胡搅蛮缠激将法都用过了,把自己都说急了,可这一次,刑衍不吃她那套,居然让她也拿不出办法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居然这么能忍……秦绯浅暗自咬牙,拿出最后那点耐性,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如果这里还不方便说话,今晚我等你来,你那么会飞檐走壁,总不会被发现?” 可她全心全意到了这个份上,却只换来刑衍的一句:“你自己回去,我不送了。” 天知道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秦绯浅有多想把这男人推下湖淹死算了! 她的后槽牙直磨得发酸,但也知道自己是撬不开他的嘴的,索性冷笑一声,“行啊,还望刑将军你能把这份冷静保持下去,千万、不要、冲动哟。” 说完,她提起裙子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这点小动静,对刑衍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但在秦绯浅走远后,他却弯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好疼啊。” 他实在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本该担心她搅乱他和柔嘉的计划,该紧张襄王发觉之后,会不会把秘密捅出来,该忐忑傅明岚会对她怎么样。 可他现在满心里最多的,居然是高兴和愧疚。 他的绯浅啊,又聪明又能干,怎么会是拖累呢。 可她付出了一切心血,甚至敢于冒险为着他,他却没法回应。 一切都是他的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骗她的,到现在,实在不敢让她知道真相。 就因为他的欺骗,又一次伤了那么好的她…… 第477章 让他见识一下秦大人的手段! 然而刑衍此刻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以为秦绯浅会是那种受了心伤,就会躲在屋子里黯然神伤以泪洗面的人?错了,她不仅不会,还要拼命让刑衍后悔! 首先,她回到府中,制订了一系列计划,首当其冲就是找刑衍讹钱。 她不是让好姐妹们帮忙,全方位给刑衍穿小鞋么,现在可以变一变,彻底断了货路,连累他府上下人怪可怜的,所以“好心”把货品卖给他们,但是价格嘛…… 反正刑将军出身大族,有的是钱,一两银子一根的萝卜,三两银子一只鸡什么都,都不是问题。 要知道,当初她恶整薄酩,两千两银子就让他掏空家底外加欠钱,如今给将军府的物价……一个月就要消耗小一千量呢。 这么一算,她能赚个盆满钵满,能抚平心伤的方法有很多,赚钱就是其中最管用的! 不出所料,别无选择的刑衍被狠狠地扒了层皮,大把的银子被送到了她面前,然后用这笔钱去逛东市。 可惜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有点后悔把沈夫人耍得太早,以至于她现在去人家轩宝阁买东西,会不会有点尴尬? 也罢,有钱的就是客,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之前在外面飘荡了一个多月,回来以后又忙着各种事,以至于很久没有亲身视察她的偌大产业了,虽然今日是来闲逛的,但奈何她家铺子多,没路过一家,掌柜们连生意都不顾了,撇开客人,领着小二来店门口向她行礼问安。 于是场面就成了—— “家主大人,许久未见您了,您身体可安康?” “嗯安康,辛苦了。” “见过家主,昨日新进了些新颖丝绢,要不你掌掌眼?喜欢的,小的给您送进府里?” “看着送,清爽的就行。” “哎呀家主大人,您久未亲临,小的们对您甚是想念,特地购置了一批上好的药材,您瞧瞧这货色!” “不错,有心了,再接再厉!” 就这样一家家走过来,秦绯浅俨然忘记了来东市的初衷,而这街上的客人们,则看着她指点江山的气势目瞪口呆。 在路过轩宝阁时,秦绯浅终于想起了来这的目的,却见这铺子里人头攒动,生意竟好得出奇。 “这么多人?要不还是不进去了。”她刚要打退堂鼓,就听到轩宝阁门口的吆喝声,太过嘈杂没太听清,初九的耳朵倒是挺好使。 “说是马上有拍卖会,会有许多世间罕见的珍宝。” 拍卖会?有点意思。秦绯浅拉上初九进去,花重金买了整整十二个席位,自己和初九坐中间前后左右全空着,省得和其他人靠太近。 台上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沈老板了,他虽不认识秦绯浅,但打眼一看,能这么招摇阔绰的,大融绝无二家,心下便是一喜。 这位可是风头正盛的大户啊,能来赏脸自是再好不过的。 于是他猜测着秦绯浅的喜好,头一个竞拍品,就是一尊玉制腰带。 奇就奇在玉带上镶了十二块不同的宝石,每个都有两寸见方,几无瑕疵的成色极为罕见,且颜色各异,却排布巧妙,并不显得花哨,反而熠熠生辉,让人过目不忘。 众人纷纷惊呼于如此奢侈难得的珍宝,而秦绯浅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用这玉带,让刑衍后悔了。 第478章 刑将军可好自为之吧 就刑衍那种醋坛子,她多看别的男人几眼,都能被他原地扛走,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但哪里能是她的对手了? 这玉带,来得真是时候。 小丫头初九不懂别的,只知道那些宝石好看,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久,哪怕扭头和自家小姐说话,都没舍得挪眼,“小姐,这个好漂亮啊,可惜是男人用的,不然你带上一定好看。” “呵呵小傻瓜,就是男人用的,我才得弄到手呢。”秦绯浅志在必得,一时想得出神,没太注意仪态。 她一手撑着圈椅边上,上半身歪坐着,两腿叠于罗裙下,手里的折扇一下下点在膝头,扇坠子晃啊晃的,风情流转,吸引来了好些目光。 轩宝阁确实底子丰厚,又能淘来不少珍宝,所以就连皇亲国戚都会来捧捧场,尤其深受年轻纨绔们的喜爱。 这一场就来了好些公子哥儿们,本来还好奇怎会有女人独身就来了这种地方?但定睛一看,这不是御前当红的秦大人么?! 哎哟喂最近关于她和镇北将军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没想到今日竟见到本尊了。没想到竟是位大美人啊,那刑将军是瞎了眼么,放着美貌又有才的大医令不要,娶什么郡主? 另外还有些男人不认得秦绯浅,忍不住往她身上瞥了好几眼,无比好奇这么个妙人儿是哪家闺秀,若尚未婚配,不妨去提个亲啊。 感受到背后目光的秦绯浅,毫不客气地回头对上那些视线,不用她说什么,紧接着,她带来的侍从们就用出鞘的刀刃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男人们不敢再看,秦绯浅则重新坐好,沈老板见状,识趣地开始竞拍,底价二百两银,追价五十两。 这条玉带乃是稀世无二,谁拥有了,谁就有了极大的荣耀,因此吸引了不少公子老爷们竞拍,叫价一度飙到了八百两银,但再往上,加价就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贵族公子哥在较劲。 这时,秦绯浅穷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左手竖起了食指,不紧不慢抛出一句:“一千两。” 在叫价八百两时,沈老板就已经很高兴了,因为这玉带虽名贵,却没什么底蕴,能有这个价已经能赚不少了。 没想到一直不出声的秦大人,竟然一口气提到了这个价,他果然没有看走眼! 秦绯浅现在只想带着东西回去,所有没兴趣陪着这些人慢慢吞吞地攀比,索性站起身来,将在座各位扫视一遍,“还有没有要喊价的?麻烦快些。” 一千两银,就算是皇亲子弟也不是能随便拿出来的,公子哥儿们不免犹豫起来,秦绯浅见状,扭头看了眼台上的沈老板,沈老板多精明一人,立马叫价三次,没人追加,这玉带归秦大人所有! 秦绯浅很满意,嘱咐把东西送去秦府后,就兴致缺缺地退了场。 初九意犹未尽,她还想看看后面还能有什么漂亮宝贝呢,秦绯浅摇着折扇笑道:“急什么,明儿个让你见见咱们刑大将军的脸色,一定会比这些更精彩。” 却见初九神色怪异地眨着大圆眼。 “怎么了?”秦绯浅问。 初九的小嘴砸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小姐您的心肠可够黑的,任何得罪了您的人,都很惨,刑将军他……好自为之。” 第479章 钓大鱼咯 那条价值千两银的玉带,很快被送到了秦府,而且那沈老板很会来事,出动了足足三十个大汉,一路上吹锣打鼓招摇过市,为秦绯浅叫足了场面,恨不得让全城都知道,她秦大人有钱! 秦绯浅对此十分满意,一人赏了一锭银元宝,然后让初九下请帖,邀好友们都来捧捧场,再让手下的铺子送些上好的货头来,把自家府邸好好装饰一番。 什么松绿梅瓶啊,葱绿丝帛啊,还有阳绿翡翠和西域引进的祖母绿都给摆上!要绿得层次分明,绿得独树一帜。 初九不明白小姐为何对此如此钟情,但远远见到了因为爱穿绿裙而和那些东西融为一体的苏骊,忍不住笑出了声。 翌日,秦府高朋满座,美其名曰“赏宝会”,被请来的好友们见秦绯浅能有此兴致,暗自都挺欣慰,想来她办宴会是因为心情不好,以此排解忧思,那可必须得捧场啊。 不过他们在来了秦府后,多多少少都会偷偷乱瞟一眼,瞧瞧刑将军是不是真的不来了,哎呀呀,本来多好的一对佳人啊,怎么就说分就分了呢。 秦绯浅对他们的探究看在眼里,暗自勾起一抹贼笑,后又听到太孙妃娘娘驾到的通传。 今日的娘娘格外盛气凌人,带足了侍从不说,举手投足间皆是目高于顶,毫不避讳地将众人扫视一圈,“那混蛋没来?” “没请。”秦绯浅扶她落座,“今日大好的赏宝会,请什么晦气人,让娘娘心里头不舒服可不成了我的罪过?” 太孙妃闻言重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让本宫见了他,必要让他颜面扫地!” 秦绯浅一一应着,心里却偷笑不已。 她是没请刑衍,但请了世子殿下呀,还特地请柔嘉郡主也一起来,就不信某人能坐得住。 没多久,襄王世子傅明岚就率先登场了,然而他的出现却遭到了在场众人一致的不满。 和秦绯浅关系好的人,在此之前和刑衍的关系就必然不错,可刑衍却毫无预兆倒向了襄王,为了柔嘉郡主抛弃秦绯浅,因此不管是朝臣还是他们的女眷,都对襄王一家颇有微词。 其中尤其以太孙妃最为郁闷,因为她纵使讨厌这位世子,奈何人家辈分高,自己还得叫他一声皇叔呢。 众人各怀心思,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傅明岚只当没看出他们的阳奉阴违,笑着来到秦绯浅身边,这可让太孙妃娘娘瞪大了眼,这、这……怎么他俩扯上了? 秦绯浅拉着太孙妃的手拍了拍,“别见外,都是一家人嘛。” 太孙妃的表情更古怪了,不过想想,那个刑衍能移情别恋,凭什么她秦绯浅不行,就得勾搭到他眼前去,气死他! 两个女人达成共识,互相交换了眼神,这才心满意足地落座,可另一位主角还没来呢,初九偷偷咋舌,“小姐,那个郡主应该不会来,明知道你不安好心。” 秦绯浅却不着急,她请柔嘉郡主,不过是为了递上请帖而已,钓鱼还得下钩呢不是?不着急,他逃不掉的。 第480章 说不去就不去 既然只差柔嘉郡主没来了,秦绯浅便没有再等,先是请了乐伎歌舞助兴,好吃的好玩的招待着,待兴头足了,才击掌命人将那宝贝玉带抬上来。 明明玉带不重,却用了两个身形壮硕的侍从供上,这才显得出此物不凡嘛。今日阳光又好,十二块极品宝石熠熠生辉,连太孙妃都不由眼前一亮,酸溜溜地皱起了鼻头,“你可以啊秦绯浅,这玩意儿连本宫都没有呢。” “可惜了,若这宝贝无主,我倒是能送给娘娘,但……总不好出尔反尔嘛。” 太孙妃确实眼馋,倒要看看是谁比她还得秦绯浅的心,有好东西不送她,反而送别人。 秦绯浅却没着急回答,而是玩味地向傅明岚敬了杯酒,心里默默算计着,今日这场大戏,差不多快开场了。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此时的刑衍在挣扎。 绯浅请了世子,她要做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应该不会太出格。不,她那种人可不好说! 不行,不能去,去了会让襄王怀疑的,看得到碰不到还会让她更伤心,倒不如不见为好。 他捏起茶盏猛灌了一口,正要冷静下来,却又不受控制地蹦出个念头——她现在在干嘛? 疯了! 这个秦绯浅未免太不听话!就非要找那世子冒险么?那世子…… 刑衍已然分不起此刻的愤怒,到底是因为担忧秦绯浅的安危,还是嫉妒那个接近她的男人。 回想起前天,她冲着那个傅明岚笑得那么甜!那么甜!还亲手喂樱桃……他都没做过那种事!没让他做过的事情,却让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来挑衅! 一时怒上心头,他蹙眉揉了揉太阳穴,方胜见状紧张起来,“将军您没事?” “没事……” 就是头疼,没准他还没来得及和柔嘉完成大计,就先被那小妮子给气死了! 烦躁地扔下茶盏,刑衍大步流星去练武场排解心烦,刚耍起花枪,管事的就来禀报,柔嘉郡主来了。 他不理,长枪掀起的劲风如刀刃一般,寻常人根本没法近身,足见他的怒气。 虽然他没回话,但郡主殿下还是不请自入,远远站在练武场边上,便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美景。 她一身华衣,妆容艳丽,遮掩了苍白的病容,虽是弱女子,却丝毫不惧刑衍的刀枪。 “还不动身?秦府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不去。”刑衍勉强挤出两个字权当回应,柔嘉浅浅笑了下,“怕什么,这是襄王默许的。” 刑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柔嘉的眼神让柔嘉收起了笑容,她甚至有些好奇,和秦绯浅在一起时的刑衍,也是这么杀气十足么? “别紧张,襄王不是说得很清楚么,他只需要你扶他坐上皇位,他就为你永远保守秘密,不仅会让你我和离,还能为你俩赐婚,所以你和她藕断丝连,他是不会在意的。” 当然,这不过是诓骗刑衍的说辞而已,襄王根本驾驭不了他,但这个交易足以吸引刑衍。 他们互相欺骗,互相都拿出了能令对方相信的表象。 可刑衍还是不想落了秦绯浅的套,柔嘉见状也不多劝,“行,那我一个人去好了,回来以后会告诉你,秦大人和我弟弟都说了些什么的。” 结果她刚转过身,就听到刑衍一句:“等等。” 他默默放下了长枪,面沉似水,大步走下了练武场,“我去换身衣服……” 第481章 活该被气死 秦府内,宾客们都在宝石的光辉中啧啧称奇,却没个下文了,初九频频望向大门的方向,似乎在偷笑,小姐您可失算了哟。 秦绯浅却不着急,刚拿起这条玉带正要说话,就听到了通传,柔嘉郡主与镇北将军驾到。 这可把太孙妃娘娘给惹怒了,当即瞪向秦绯浅:“你什么意思,叫他们来败兴致做什么,别让我看到他们,仔细我气得动胎气,你赔不起!” 秦绯浅却笑呵呵应付过去,娘娘急什么,都是一家人,别这么见外嘛。 “谁是一家人了?你——”太孙妃见秦绯浅笑得狡诈,突然品出了些意思,猛地看向傅明岚,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于是当柔嘉和刑衍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略显滑稽的情形。 哟,主角终于来了。秦绯浅不紧不慢前来问安,“见过郡主殿下,见过……郡主夫婿。” 郡主夫婿……刑衍呼吸一滞,金面具也挡不住他的黑脸。而后强自镇定下来,罢了,早知她会这样的。 太孙妃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只称柔嘉为郡主,才不肯叫她一声皇姑姑呢。 柔嘉神情淡然,和刑衍一起落座,但座位是按人头算的,没有郡主夫婿的位子怎么办呢?做为主人家的秦绯浅想得很周到,把自己的座位誊出来好了,总不能委屈了客人嘛。 初九从善如流,故意问道:“那小姐您坐哪?” “我啊?”秦绯浅娇滴滴地走到傅明岚身边,“我和世子殿下共一个位子,殿下不介意?” 就在这一瞬,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迷茫地仰头看了眼这初夏时节耀眼灿烂的日头,然后反应过来,这股飕冷来源于将军大人。 原来金子也是能变成冰的啊。 傅明岚几不可见地滚了下喉头,勉强维持着笑容道:“怎会,你我不必见外。” 秦绯浅报以灿烂的娇笑,却让世子殿下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但当他的余光偶然瞥到依旧淡漠的柔嘉时,心却陡然冰凉。 我怎样你都无所谓是么? 他深重的呼吸引起秦绯浅的主意,也不动声色的睃了眼柔嘉郡主,接着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条玉带,向众人炫耀道:“当时轩宝阁的沈老板还调侃我,何人能有幸得我如此青睐,今日,我就把这方珍宝,送给……我的情郎。”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暗道不妙,完了完了,他们何等何能,哪承受得了刑将军的暴怒,秦大人哟你可别作了,就是要和刑将军闹脾气,也别牵扯上我们啊。 唯有太孙妃得意地看着刑衍,哼,等着姓刑的,你就活该被气死! 在众人或惊恐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秦绯浅缓缓拿着玉带,亲自围在了傅明岚的腰上! 尽管她动作小心,并没有触碰到世子殿下,但她特地选了个刁钻的角度对向刑衍,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傅明岚拥抱一般。 在座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现在告辞还来得及么? 而刑衍活生生成了一团被极度积压的风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之势。 这还没完,秦绯浅还踮起了脚凑近傅明岚,这是……是要吻上了?! 第482章 原来是这样啊 一众人等不约而同,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以远离暴风雨一般的刑衍,而秦绯浅浑若不觉,与傅明岚越贴越近,直到—— “轰——” 一声巨响惊吓到了所有人,秦绯浅也猛地缩回了身子,太孙妃和张夫人更是捂着肚子站起身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刑衍面前的案几碎了。 至于怎么碎的,大家心知肚明。 太孙妃脾气暴躁,指着他怒骂道:“刑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发火给谁看呢!怎么着,你能做襄王府的女婿,难道秦绯浅就不能做襄王府的媳妇么?日后啊本宫还得称她一声皇婶呢。” 刑衍默不作声,却显然被气得不轻,张夫人可不想把事情闹得更糟,悄悄拉了下她,“行了少说两句。” 太孙妃气不过,狠狠翻了个白眼,“好言不劝该死鬼,本宫还懒得说呢,乏了,这出戏本宫不爱看。” 说完她拖着长长的罗裙摆驾回太孙府,其余人等也想告辞,秦绯浅却没给他们机会。 她无视刑衍几欲毁天灭地的愤怒,再次踮起脚,这次的动作却快上很多,原来她不是要吻傅明岚,而是从他头上捻下了一小片落叶。 想什么呢刑将军?也太大惊小怪了。 见她故意戏弄的挑眉,刑衍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去青州的路上,逃过追杀之后,他曾说过,谁和秦绯浅作对谁倒霉,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报在了自己身上…… 就在他气郁难平之际,秦绯浅则“无辜”地关切问道:“呀,将军您脸色不太好看呢?”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淡黄色的小瓶递给他,看起来如此单纯善良,但在刑衍眼里,却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他迟疑接过,看到瓶上的小字,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 速效救心丸…… 看,她多体贴。秦绯浅笑得狡诈,对上了刑衍的目光,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起来。 ——能不能老实一点? ——不能,除非咱们共进退,否则你别想单打独斗,你要是出事了,我可不会管你。 刑衍拗不过秦绯浅,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握紧药瓶先行告辞。 都这样了他居然忍得住?秦绯浅倒是小瞧了他刑将军的意志力,气愤扭头,却无意间瞥见了柔嘉郡主正悄悄望着傅明岚。 淡漠如霜的郡主殿下,此刻的目光却深邃难言,透着忧伤和一抹让秦绯浅有些眼熟的克制。 而被她凝望的傅明岚,却看着自己这边,眼里同样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羡慕,像是遗憾,总之苦涩得很。 他们…… 秦绯浅的目光徘徊在他二人之间,柔嘉率先察觉,眨眼间收回了所有情感,秦绯浅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除了她的身体弱得异乎寻常,其次就是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和刑衍那军中浸淫出来的严肃不同,堂堂郡主,却总是过分地内敛,甚至不似个活生生的人。 她又不由自主看向刑衍,从他那面具之下的双眼中,读懂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啊…… 第483章 言出必行刑将军 闹剧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宾客们逃也似的告辞,秦绯浅不大好意思,一人送了一份大礼当做赔罪,刑衍什么话也没说,秦绯浅也没有挽留他,傅明岚紧随其后,柔嘉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然而在柔嘉擦肩而过时,秦绯浅却闻到了一丝异样。 “郡主殿下。”她叫住柔嘉,一扫刚才的狡黠,此刻的她只是位正经的医者。 她问道:“您最近在吃什么药?从气味判断,药性猛烈十分伤身,您受不住的。” 仅仅是靠近一点,她都能闻得出来?柔嘉惊讶于秦绯浅的医术,但可惜她并不领请,一言不发地离开,却阻止不了秦绯浅内心生起的探究。 这位郡主,有问题! 而柔嘉在回到马车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和刑衍同乘一辆车,刑衍自然看得出她的异样,“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柔嘉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秘密告诉刑衍,有些事,别人没必要知道。刑衍并不追问,看着手里的小药瓶,唇边紧抿。 她给的东西,哪里能舍得拒绝,况且他也确实需要这个。 但绯浅没告诉他,这药怎么吃啊。 人散楼空,好好的赏宝会只剩下一片狼藉,秦绯浅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她都这样激将刑衍了,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罢了,在刑衍眼里,她不过是添乱而已,根本就不需要她并肩作战…… 浓浓的挫败和失望让她顿时没了心气,回房里倒在床塌上闷闷不乐,初九和苏骊不知是该安慰呢,还是该庆幸,小姐总算不再自讨苦吃了。 毕竟她们并不懂秦绯浅的坚持,她只是想和刑衍有难同当而已。 就这样恹恹虚度到下午,襄王府忽然来人送了封请帖,傅明岚邀请她明日去泛舟,以做这条玉带的谢礼。 初九撅着小嘴,恨不得撕了这请帖,“小姐您看看这人就是不安好心!别再理他了,咱们不去好不好?” 秦绯浅却没吭声,浑似没听到一般,初九不罢休,刚要说什么,秦绯浅就有气无力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最后一次了。” “还最后一次呢?小姐你这样不行的!”初九不肯让她去,秦绯浅却说道:“我心里有数,这次去是和世子把话说清楚的,以后……刑衍的事我不管了,他爱怎样就怎样。” 这下子,初九反而不放心了,和苏骊面面相觑。 小姐不会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练武场已然被毁得不堪入目,包括方胜在内,所有侍从都躲到了十丈以外,根本不敢靠近,而刑衍仍觉不够,挥着长戟发泄地把练武场的地砖都给敲碎了,砖石飞扬,更如天灾一般。 就算他明知道绯浅是故意做戏激他,但看到她和傅明岚靠那么近,还是嫉妒! 那个贼子,也有胆让她接近,不知天高地厚! 可他最气的还是自己,是他自己把绯浅推开的,哪来的资格管束她…… 心烦意乱之际,一位侍从前来传话:“将军,郡主殿下派人来知会您一声,世子殿下邀秦大人明日去泛舟,问您是否要同去?” “去什么?还嫌本将军不够心烦么!”刑衍一把将长戟扔出去,直直插在了那侍从的脚边,别说那传话的侍从,就连方胜都缩起了脖子。 天爷啊,他们这种提头活命的日子还要忍多久。 侍从匆忙去回话,刚走两步又被刑衍叫住。 “等等!你去……问问什么时辰。” 第484章 襄王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像是秦绯浅将所有的心气都消耗光了,阳光明媚的晴天也戛然而止,从下半夜开始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晨起时,尚有些雾气般的细雨飘下,带着丝丝的凉。 烟雨蒙蒙,倒挺适合泛舟湖上。 初九老大不高兴,故意不肯帮她打扮得太好看,那襄王世子又不是什么好人,便宜了给他养眼作什么。 秦绯浅也确实没什么兴致,换了身素净衣裙,却突然想起了柔嘉郡主,眉头一皱,又换了身稍艳丽的。 今日有许多人都来游湖,嬉笑成群好不热闹,许多少女偷偷瞄着玉树临风的傅明岚,不得不说,他的气度风姿确实吸引人,一袭白衣更如谪仙一般。 但是秦绯浅只喜欢玄金袍,别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与傅明岚仅仅颔首示意,并无太多客套,反正他们的交集本身就只是合作而已。 傅明岚看出了秦绯浅的低落,依旧谦和地请她上船,秦绯浅虽没有拒绝,但也没让他搀扶,两人各坐一边,仿佛又回到了在迎风楼上的情形。 因为要谈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们俩都没有带随从,随着小舟慢慢荡向湖中心,秦绯浅率先开口。 “世子殿下,很抱歉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刑将军的意志力,您的愿望,我没法帮您实现了。” 傅明岚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她认输得这么快,“秦大人甘心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娶逆贼之女,成为逆贼的帮凶,到时候被朝廷清缴,也跟着一起遭殃?” 秦绯浅笑了,“哼,世子殿下对你们家造的孽倒是清楚得很。” 傅明岚无所谓,甚至自己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但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姐姐连最后的幸福也被拿来当筹码。 看着世子殿下的表情,秦绯浅忽然问道:“她当真是你姐姐么?” 傅明岚猛地抬眼,与秦绯浅对视良久,才勉强扯动嘴角,“所以秦大人还肯放弃么?” 秦绯浅扭头眺望湖面,不是她要放弃,是实在没办法了,刑衍他油盐不进,还能拿出什么招数来呢? 这时,傅明岚眼尖瞧见了一艘渐渐靠来的小船,虽有船蓬,但不难猜船上是何人。 来得挺快。他那浅笑中透着几分冰凉,缓缓放下了手中茶盏。 “秦大人说得有理,其实昨夜里我也想了许多,倒是想出了一计,不知秦大人还肯再帮一帮么?” 秦绯浅动心了,傅明岚起身邀她先到船头看个东西,她自然就能明白。 虽然迟疑,但秦绯浅还是没挡住诱惑,提着裙子钻出船室,站在略有些晃动的船头,“看什么?” “瞧那。”傅明岚指向刑衍所在的那艘船,“你我所在意之人就在那,能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秦绯浅无声看着他,却被傅明岚那一闪而过的阴狠眼神吓到。 不等他反应,傅明岚就轻飘飘留给她一句话:“对不住了。” 接着…… 一把将她从船头推下。 在身体失重落入水面之前,秦绯浅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襄王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第485章 闹大发了 冰冷的湖水将秦绯浅裹挟,淹没了她的感官,仅剩的模糊视野中,水面上的傅明岚负手而立,冷眼俯视着她。 那一身无暇白衣,真讽刺啊。 而在秦绯浅渐渐下沉,即将溺水窒息,失去意识之际,听到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呼唤。 “绯浅——” 长于北方的刑衍不习水性,但还是毫不犹豫跳了下去,两艘船靠得不算远,因而就算乱扑腾,也能很快来到秦绯浅身边。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前来救援,而傅明岚只是站在船头大笑,眼里只有对面一脸惊愕,面无血色的柔嘉。 “怎么样,你还能收得了场么?” 他无声的一句话让柔嘉方寸大乱,他真的疯了…… 水里的刑衍快要撑不住了,他不会游泳,只知道胡乱划水,能把秦绯浅抱住拖出水面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可他自己却没法呼吸,胸腔中的空气已所剩无几。 就在他懊恼自己快要无力托住绯浅时,又一道水花冲入湖中,病弱的柔嘉郡主,在水里竟意外得灵活,力气也大得惊人,凭着一己之力便将刑衍和秦绯浅都拽上了水面。 “咳咳咳——”刑衍呛了不少水,顾不上喘息,首先将秦绯浅推上了船,秦绯浅已没了意识,就连呼吸也止住了。 “绯浅……绯浅你醒醒!”刑衍跳上船,用力拍着她的后背,好不容易让秦绯浅呛出水来,但仍然没能醒来。 柔嘉也从水里起来,体力实在不济,趴在船头直喘着气,“把她的头抬高一点,能好受些。” 刑衍依言照做,船夫则全力拨桨将船靠岸,岸边举着秦府、将军府和襄王府的侍从,大家七手八脚围着自家主子,其中就数初九的动静最大。 小丫头一边取了薄毯裹住自家小姐,一边哭得天雷作响,“我就说那个世子没安好心,小姐您还不听我劝,现在好了!那个世子呢,我要找他拼命!” 用不着初九出面,刑衍首先就抄着长剑向傅明岚冲了过去,柔嘉见状顾不上自身虚弱,拦在刑衍面前,但实在没了力气支撑,径直跪在下来。 “求你别杀他!” 傅明岚无所谓身死,但他见不得柔嘉受苦,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但看向刑衍时,他竟笑得得意。 “怎么样刑将军?你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和我阿姊成婚,把秦大人扔在一边不管不顾么?你不离开,我就不会罢休!” 刑衍气急败坏,长剑直捅向傅明岚,柔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回身就是对傅明岚的一巴掌,“你够了!非要害得我死不瞑目才满意么!” 或许是被“死”这个字刺激到了,或许是她眼里有泪,傅明岚终于慌了,“你说什么,你怎么会死,明溪……” 明溪是柔嘉的闺名,她没理傅明岚,而是继续向刑衍求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他一命。” 可惜刑衍根本不关系他们姐弟之间的事,也不在乎傅明岚是否知实情,“他伤了绯浅,就得偿命!” “要偿我来替他偿!”柔嘉苦苦哀求,可根本撼动不了刑衍的勃然大怒,他现在就要杀了傅明岚,再去杀襄王,什么阴谋什么计划,他都不管了! 第486章 他俩果然不对劲 将军一怒,根本就没人拦得住,傅明岚这次可算把篓子捅得够大了。就在柔嘉心力交瘁之际,几名金吾卫骑着快马赶来,陛下急召将军入宫。 “不去!”刑衍怒上心头,绯浅之所以回到今日这境地,陛下也脱不开干系,所有人都各为着自己的目的,只有绯浅被无辜卷入,凭什么要她来受这份罪! 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违抗圣旨让金吾卫大为错愕,方胜怕将军被怪罪,赶忙向他们解释,“几位大人,秦大人落了水,我们将军实在着急,能否通融片刻。” 金吾卫这才发现包括刑将军在内,好几个人都是浑身湿透,大致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恭敬行礼道:“将军,陛下急召容不得耽误啊,您还是快些入宫。” 刑衍充耳不闻,柔嘉则抓住救命稻草,让金吾卫来保护世子殿下。 就在各方相争不下时,初九的怒吼打破了僵持,“还有完没完了!我家小姐到现在都没醒,你们喊打喊杀的有意思么!” 她甩下那些人,使唤秦府侍从将秦绯浅抬上马车,火速赶往最近的医馆,刑衍也顾不上别的,跟着一道前去,却觉得着实荒谬。 他本想找来皇城最好的大夫救绯浅,可最好的大夫就是她,当她倒下时,竟无一人可信赖。 好在他们碰运气找到的老郎中还是有些本事的,从容不怕地为秦绯浅施针催醒,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来了三批金吾卫,催促刑衍速速入宫,否则剥去他的兵权。 刑衍无动于衷,刑家的兵权又不是皇帝给的,有本事派兵去兖都灭了他们一族啊。 他这样的态度无异于造反,让方胜冷汗直冒,好在平日里脑子不太灵光的他,关键时刻还是很机灵的。 “将军,您若是再忤逆,陛下就该迁怒于秦大人了,咱们先入宫,没准等您再回来,秦大人刚好就醒了呢。” 刑衍不在乎别的,但他总得顾忌到秦绯浅,只好先忍下这口气,嘱咐初九好生照顾。 初九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吭声,小姐之所以被那个黑了心的世子推下水,说到底还不是刑将军害得,现在装什么好人。 刑衍自不会和她计较,匆匆上马急奔向宫城,却不料,这一入宫门,却被皇帝扣在了宫里。 暂且保住性命的傅明岚不在乎会被怎样报复,他只在乎柔嘉,“你说什么死不瞑目?你会死?父王难道不打算放过你么?” 柔嘉后悔自己的失言,既然收不回去,就只能自圆其说了。 她拉着傅明岚单独进马车,屏退所有下人,这才抚上他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深情,“刑衍要杀你,我也不独活,你舍得看我死么?还是你觉得,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 这是她头一回亲口说出这些话,傅明岚喜出望外,将柔嘉搂在怀里,“明溪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所以我更不能看着你到最后还被利用。” 柔嘉忍着泪水,靠在了傅明岚的肩头,“主君怕你坏事,没告诉你实情,其实他想让我在新婚夜杀掉刑衍,只要办成就放我自由,到时候……” 她拥住傅明岚,在他耳边虚声说道:“我就归你了。” 第487章 白瞎了那张脸,净不干人事 傅明岚的震惊难以言喻,父王居然要杀了镇北将军?果真要造反? 可最后那句话对他来说难以抗拒,这不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么。 柔嘉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该如何制服他,果不其然,傅明岚知道她不用真的嫁给刑衍后,就放心了下来,“只要熬到那一天,你就能跟我远走高飞?” “……嗯。”柔嘉违心答应,心中却酸涩不已。 对不起,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的…… 刚安抚住傅明岚,柔嘉突然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了两下,直觉脏腑要被撕开了一般,甜腥直冲喉头,饶是她极能忍耐,都蹙起了眉头。 傅明岚紧张不已,“怎么了?伤到哪了么?” 生生咽下口中血腥,柔嘉摇摇头,怨他太冲动,竟然动了刑衍的命根子,这下倒好,坏了大事,刑衍不肯落套,她上哪争这个自由? “我去赔罪!”傅明岚终于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该擅作主张找上秦绯浅的,他当真以为,父王为了得到刑家的支持,想把明溪嫁给刑衍祸害她一辈子。 柔嘉拉住他,这个时候还怎么去赔罪?刑衍也不会原谅他的,为今之计只能让襄王自己出面了,但愿陛下肯念在兄弟之情,别怀疑什么。 至于秦大人,她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赔罪了。 日头渐渐西沉,晚霞火红得刺眼,天下太平时,这是美景,可一旦出了什么事,这大片的红看起来就只剩下了闹心。 扑灭天火的是冰凉的夜幕,今日云层厚,因此不见星月,黯淡的光芒勉强能映出流动的乌云,明天怕是也没个好天气了。 医馆里浓郁的药香淡却,老郎中上来添了火烛,苏骊也得了消息送来了晚膳,见秦绯浅还没醒来,不免有些着急,“不是很快被救起来了么?怎么……” “谁知道呢。”初九难得没有呛声,小姐还在昏迷,她哪有胃口吃饭,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泪珠子在眼底直打滚。 被众人挂心的秦绯浅什么也不知道,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梦中,偶尔能有些知觉,分不清是不是疼痛,但这点刺激不足以唤醒她。 直到反复几次之后,她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终于让她睁开了眼。 第一个看清的是个陌生的白须老者,看这身打扮,应该是个大夫。 老郎中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您可终于睁眼了,先别动,还在施针呢。” 紧接着,一旁的初九扑了过来,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小姐之后,就吸着鼻子哭了起来,苏骊、田贵都在边上,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宫里内侍? 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好徒儿”常署令也来了,毕竟上司出了这等大事,于公于私都得来看望嘛。 “秦大人,您还有哪不舒服?”几位内侍前来关问,秦绯浅缓缓眨了眨眼,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被初九喂了几口温水才说道:“无大碍,就是头有点疼。” 她迷糊地回想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被傅明岚推下了湖,啧,什么人啊这是,找她帮忙的是他,过河拆桥,拿她当枪使的也是他。 白瞎了和她学弟那么像的一张脸,到头来果然和襄王一脉相承的心黑! 第488章 彻底心寒了 这时,几个靠边站的侍从才上前来问安,他们是襄王府的,特来代世子殿下向秦大人赔罪。 初九翻了个白眼不说话,秦绯浅也没个好脸色,“要你们来代什么?他怎么不亲自来。” 襄王府的侍从们有些不郁,他们的主子可是襄王殿下,深受陛下偏爱,他们走到哪不是被人高看一眼的?这位秦大人虽是御前大红人,到底只是个官员,还真跟他们摆起谱了。 奈何他们是被殿下一再叮嘱,一定要哄好这位主,这才卑躬屈膝回道:“大人恕罪,王爷得知世子冒犯了您,将他打了几十大棍,再禁足以示惩戒,世子如今还下不了床,因而没法亲自来赔礼了。” 另外王爷还送了好些珍宝当做赔罪礼,希望秦大人能网开一面,原谅世子这一回。 秦绯浅冷着脸不理睬,怎么着,赔礼道歉她就非要原谅么? 侍从看出她的不悦,只能好言求着:“原本我们郡主殿下是要来代世子亲自道歉的,但她为了救落水的大人,大伤了元气,如今也卧床不起了,所以……” “合着我还道一声谢谢了?弟弟推我下去,姐姐再来救,倒成了恩情。”秦绯浅出言讽刺,不想看到任何襄王府的人,把侍从们通通轰走,她有的是钱也不缺那么点赔罪礼,都拿回去,省得占她的仓库。 侍从们只能告退,临走时,还被初九狠狠嗤了声。待他们走后,秦绯浅才叹了口气,“我晕了多久?” 初九看出她话里有话,表情有些古怪,没等她支吾回话,其中一名年轻内侍就拱手说道:“秦大人是昨日落水的,这会儿也快申时了。” 差不多一整天了……秦绯浅没想到落个水居然这么凶险,又看向初九等待着她的下文。 结果初九只是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几位内侍你看我我看你,在暗暗较着劲,似乎谁也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最后还是初九看不过去,气鼓鼓地说刑将军一直没来,而且…… 年轻内侍赶忙解释道:“不怪将军,这是陛下的意思,而且陛下下旨,将刑将军与柔嘉郡主的婚期,提前到了这个月十二号,另外还嘱咐大人安生修养,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婚期提前…… 秦绯浅翕动了下唇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陛下明摆着让她不要再插手,她哪能不从呢。 送走了内侍之后,秦绯浅又把所有人都支出去了,独自在缭绕的苦涩药味中垂泪。 她终于想明白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一厢情愿的插手有多可笑,刑衍根本就不需要她,哪怕有危险,也跟她没关系…… 当天晚些时候,秦绯浅回到了府上闭门休养,襄王府张灯结彩,另辟了一处宅邸作为刑衍和柔嘉的新居,表面上对婚礼有多期待,暗地里对刑衍的杀机就有多重,傅明岚被关在屋中不吃不喝,每天都要问一句,明溪如何了。 而柔嘉郡主的身体彻底被摧垮,每日卧床不起,靠着药吊着一口气,但正如秦绯浅所说,那药丸性味猛烈,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挣扎于苦痛中,死死咬牙坚持着,再撑一撑,只要撑到大婚日就行了。 被困于宫中的刑衍妥协于陛下的条件,强忍着对秦绯浅的惦念,每天都派人去秦府打听,可回话永远是:秦府大门禁闭,拒不见客,更不肯透露任何消息。 反倒是皇帝对他此举不太满意,“刑衍,轻重缓急你该懂的,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感情用事。” 刑衍从来不惧君王,当即便回了一句:“正因懂得轻重缓急才如此,谁又能比她更重要。” 皇帝虽不悦,倒也没有降罪,罢了,让他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难为他了。 第489章 最后的夜晚 在他们各自的算计中,日子一晃,到了四月十一日的晚上。 明天,就是镇国重将与郡主的大婚,皇城上下议论一片,襄王府内,却是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满面红光的襄王将一个小瓷片放在了桌上,里面是什么,柔嘉心知肚明,“主君放心,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嗯,你做事,我向来放心。”襄王刚要离开,又被柔嘉叫住。 “能否求主君开恩,让我见一见世子,不安抚住他,我怕他明晚会坏事。” 那个孽子确实愚蠢又冲动,襄王同意了,“明日你们没什么机会说话,趁着今晚就算是好好道个别,毕竟从小到大,你也陪了他不少日子。” 柔嘉垂眸谢恩,心中酸楚难言,她关上门,换上那身火红嫁衣,点上最美的妆容,再将盖头搭在发冠上。 对镜浅笑,她觉得自己这打扮很美,然后缓缓推开房门,走向了傅明岚的寝院。 夜色已深,傅明岚的房间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中,他如困兽般踱步,嘴里念叨的只有两个字—— 明溪。 忽然,门外的脚步声让他顿住,是她的步伐!还没来得及奔向门口,柔嘉就主动推开了门。 哪怕黑暗也掩不了她一身红衣的光华,璀璨得让傅明岚忘了眨眼。 “明溪……” 柔嘉顶着盖头,循着他的声音转过身,“来,掀开我的盖头,我最美的模样,要让你第一个看到才行。” 傅明岚激动万分,缠着手掀起了盖头,今夜月色极美,从门外打进来,印在柔嘉的脸上,这是她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 她太美了,傅明岚生怕这只是一场梦,都舍不得触碰她,柔嘉则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让他好好摸摸自己的脸颊。 “明岚,我们做夫妻。” “什么?”傅明岚没反应过来,柔嘉则反手关上了房门。 她想做他的新娘,就今晚,权当是提前迎来他们的大婚,此生也就圆满了。 因为她只剩下今晚了,注定兑现不了对他的承诺,至少在死前想有所弥补。 但这个原因她没法说出口,不知情的傅明岚还在满心期待着,明晚她完成最后这一件事,就能和他双宿双栖。 他一把按住柔嘉,虽然很欣喜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对他如此坦诚热情,但是他们的大婚不能这么仓促。 “我盼了你这么多年,你我的新婚得认真准备才行,别着急。” 柔嘉看着他,眼泪淌过侧脸,低声说了句抱歉,“这么多年,我待你冷淡疏离,甚至见你就躲,不是不喜欢你,我是……” “我知道。”傅明岚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你是怕我见到你种种不幸会伤心,才想杜绝我的念头,可是我对你十多年的感情,哪里断得掉,所以才拼了命想给你自由,万幸,我们终于要等来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柔嘉心如刀绞,实在没勇气看他失望的模样,拿出所有的力气强忍着,才重新抬起头,让他好好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记住了,明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添乱了。” “放心我再也不会的。”傅明岚握住她的手吻在指节上,“我会耐心等你的。” 柔嘉终是一丝笑颜也扯不出来,明日,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第490章 你居然背叛我 滴漏慢慢推着水位,时间无声流逝着,入了夏,天明得就格外早,寅时刚至,天边就灰蒙蒙地亮了起来。 初九的眼眶红肿,显然是一夜未眠,为眼底同样乌青的秦绯浅穿上官袍。 皇亲大婚,都得向陛下叩拜,接受百官恭贺才行,真是造化弄人,有朝一日,她秦绯浅竟然要向自己所爱之人,贺他和别人的新婚之喜。 苏骊实在看不下去,站在门口扭着帕子,“要不就别去了,何必呢……” “必须要去。”秦绯浅并非赌气,却也不解释,收拾妥帖之后,还颇有先见之明地吃了个饱饭,再将准备好的小包袱掖进官袍里,这才不紧不慢,乘马车驶向宫城。 一路上,各家官吏的马车都会远远避开她,不是因为排挤,而是实在不忍心靠近。 今日的宫墙内格外热闹,除了文物百官,还有各家皇亲王室极其女眷,大家表情各异,或看戏或嘲讽,或嫉恨襄王独得陛下宠信,抑或藏着隔岸观火之心,笑话陛下养虎为患的。 尤其当秦绯浅出现时,他们的眉头就挑得更高了,反而是被所有人关注的秦绯浅不动如山,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官位上。 辰时至,皇帝亲临,接受朝拜之后,示意钟鼓乐起,一对新人缓缓拾阶而来,可明明身处喜庆的鼓乐中,他们的脸上却都没有笑容。 柔嘉郡主没有戴盖头,而是顶着华贵的喜冠,十二支步摇充当面帘,璀璨珠宝的称托之下,是她妩媚却冷清的面容。 太孙妃远远瞧着她,使劲翻了个白眼,她以前还觉得柔嘉和秦绯浅是能媲美的,现在看来可真是差远了!是她自己要嫁的,丧气给谁看。 而刑衍同样一身红衣,衣襟内贴身藏着一把短匕首,脸上依旧带着面具,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如铅,目光却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寻找着秦绯浅。 可惜秦绯浅始终垂着眸,就算刑衍路过她面前,她也不会看一眼的。 傅明岚的眼里只有柔嘉,心疼她身不由己地站在别人的身侧,又期许着能快些拥有她。 这场婚礼,高兴的恐怕只有襄王,他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杰作,已经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等到晚上了。 在注目之中,柔嘉和刑衍来到御前叩拜帝王,按规矩,该由秉笔太监宣读圣训,他们才算被天子认可的夫妻。 看似平静的秦绯浅终于忍不住加快了呼吸,长睫颤了颤,强忍住翻涌的泪意。而刑衍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回头看向了她,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着,昨夜里新添的一道道伤口全数崩开,溢出的血迹滴落在了地上。 秉笔太监将他们的不情愿看在眼里,苍老的白眉蹙了蹙,也只能拿出圣旨宣读。 然而就在这时,柔嘉突然一把扯掉了发冠,直直跪了下来,“陛下容禀,民女要告发襄王叛乱,谋杀朝臣!” 一言出,四下皆惊,所有人齐齐看向了襄王,而襄王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也回过神来,暴怒到面目抽搐,发狂向柔嘉扑了过去,“你居然背叛我!” 第491章 真相大白 襄王自以为养了十多年的忠犬,居然是条白眼狼,为的就是当着皇帝的面,亲自揭发他的野心。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 柔嘉对他的嘶吼充耳不闻,生怕自己时间不够,急切地把他的罪证一一陈述。 “襄王自弃兵权不过是蒙蔽圣听,实则拥兵自重私造兵器,就在城中的几处庄子中养了几万精兵,欲在今晚毒杀刑将军,发兵逼宫!” “什么?!”众人惊得连倒吸气都忘了,这襄王好大的胆,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造反。 而柔嘉继续曝出的事情,更是耸人听闻。 “民女并非襄王之女,而是被他豢养的刺客,多年来朝中暴毙的官员,多为民女所杀,皆因襄王排除异己,或灭口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 “三皇孙是他手里的棋子,本想杀了太孙,扶三皇孙上位当傀儡皇帝,自己摄政,结果太孙被秦大人保住了性命,于是他等不及了,便开始谋反。” “瘟疫之祸是他酿成的,波及多地截贪赈灾物资,致使民众不满朝廷,再私结民兵,规模之大足以叛变。” “他举荐刑将军去平反,为的就是趁乱杀他,万幸将军与秦大人携手止住了疫情挽回民心,襄王见计不成,便命民女暗杀他们。” 堂堂郡主,竟然是个为襄王卖命的刺客,手上还有数位重臣的命债,饶是那些本就看襄王不顺眼的人,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妄为。 秦绯浅也错愕不已,难怪她觉得那个刺客看着眼熟,原来竟是柔嘉郡主。 确实,她先入为主以为刺客就该是个男人,谁能想到,襄王会反其道而行呢。 就连皇帝也沉下了脸,问刑衍可有此事。刑衍总算能一吐为快,但他也为柔嘉澄清,在去青州的路上,若不是她手下留情,自己和绯浅就真的没法活着回来了。 当初他们赶回皇城时,也向皇帝进言过的,可惜皇帝不听,这回他老人家倒是学乖了,安安静静听刑衍道明。 哦,原来他的好弟弟真的想篡位啊。 眼见着大计败露,襄王不怒反笑,一双厉鬼般的赤目盯着刑衍,“好啊,你以为你这就能无所忌惮了是不是?” 他一扭头,精准找到了秦绯浅,可还没等他开口,刑衍就以迅雷之速跃至他面前,寒光闪过,襄王瞪着眼不甘倒地。 起先,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襄王的喉头闪现一条血线,而后才迸出喷薄血幕,这才让众人尖叫起来。 而襄王并没有立刻断气,而是大张着嘴,浑身抽搐着,死死盯着刑衍。 不甘心啊,他就这么输了,明明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当皇帝了!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刑衍的脸上身上,他仍嫌襄王死得不够快,报复似的又冲着他的心口狠狠插了好几下,每一下都没柄而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直到傅明岚的叫喊淹没了旁人的惊呼。 “父王!父王——” 襄王成了逆贼,他这个世子自然也是罪人,三名金吾卫将他扣押,让他连抬头都困难无比。 他知道父王罪该万死,但让他亲眼看着刑衍一刀又一刀下去,还是红了眼。 柔嘉见状,赶忙向皇帝求情,“陛下,襄王所做的一切,世子殿下一概不知,他是无辜的,求陛下开恩饶他一命,民女以命相偿!” “明溪,明溪!”傅明岚挣扎得比刚才更为猛烈。怎么会这样,她到底要干嘛,难道不想和他在一起么?! 第492章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转瞬之间,傅明岚的天都塌了,柔嘉却厉声喝止了他,“别这样叫我,郡主身份是假的,傅明溪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襄王连你这个儿子都骗了,他知道你对他的罪行看不下去,才故意让我勾引你,以保证你不会坏事的。” 她要毁了襄王府,但唯独傅明岚,是她拿命也要保下的人。 “柔嘉愿吐露所有襄王豢养精兵的内情,求陛下宽恕世子,他真的没参与任何事。” 皇帝无视柔嘉的叩首,只嗔怪刑衍怎么能私自处决襄王,即便他有罪,也该慢慢审才对。 但他的语气却并未见多勃怒,反而像是随口表态,刑衍同样没有丝毫的懊悔愧疚,只是带着余怒扔掉匕首,然后扒掉了这一身让他恶心的婚服。 宫人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呈上了他常穿的玄袍,与此同时,皇帝这才问柔嘉,襄王本打算如何在利用大婚造反。 柔嘉告诉他,襄王府和新居宅邸里所有的侍从,全部都是被调换的精兵,现在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如何毒杀刑将军…… 她再次向皇帝叩首,请求饶过世子死罪,皇帝答应了,这才让她了无遗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狼狈的傅明岚,神情悲怆,无声道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紧接着,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簪尖锐利且颜色异于别处,离柔嘉最近的秦绯浅看出端倪,赶忙上前阻拦,“快拉住她!” 这句话终于喊晚了,秦绯浅腿脚不够快,刑衍离得远,也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柔嘉用簪尖扎进了自己的颈侧。 已如残烛的柔嘉没力气扎得太深,但仅仅只是刮破了些皮,也依然脸色骤变,当即倒在地上,张着嘴却无力呼吸。 可明明痛苦不堪,她却扯出了一抹笑意,仰头望着天际,泪水清澈。 她终于能解脱了…… 傅明岚眼睁睁看着柔嘉的泪光,彻底失去了理智,“明溪!明溪……你们放开我!” 他的疯狂让所有人都怔愣意外,这位白衣翩翩,无论何时都噙着淡然浅笑的公子哥,竟然也会有如此声嘶力竭不顾一切的时候。 这襄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做戏,都在掩藏,只有到了这一刻,才是他们真正的模样。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谢幕时,秦绯浅果断冲了上去,将官袍里藏着的小包袱拿了出来,一边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一边就近指着一名官员让他把袍子脱下来。 那官员脸色一僵,哪有让人大庭广众脱衣服的,秦绯浅却容不得他犹豫,厉声催促道:“赶紧的人命关天还磨蹭什么!” 别看她是个女子,但每次真生气起来,可没几人敢惹,那官员不情不愿脱下官袍,迟疑地递过去,被秦绯浅一把抢过,揉作一团垫在柔嘉的后背,让她后仰着脑袋露出咽喉。 此时秦绯浅无比后悔没法带初九来,不然还能有个帮手,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上。 柔嘉命在旦夕,已经来不及打麻醉,她只能匆匆给皮肤消毒,取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柔嘉的喉管! 第493章 是不是觉得这主意还挺不错 在自身没法呼吸时,气管插管就是唯一的选择,之前太后弥留之际,秦绯浅也使用过,但这次柔嘉的生命更为危急,只能用更快的办法。 将一根弯管直接插进气管内,这方法简单有效,但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会相当痛苦。 因而一息尚存的柔嘉剧烈呛咳起来,摇着头挣扎,秦绯浅的抢救被妨碍,使唤金吾卫帮忙按住。 傅明岚见状,以为秦绯浅在虐杀柔嘉,竟发疯挣脱了三名金吾卫,朝她狂奔而来,“不准碰她!” 好在刑衍眼疾手快放倒了傅明岚,“她是在救人!你想让郡主死不成?” 傅明岚终于冷静下来,但还是不放心,想要靠近却被皇帝下令关入天牢,还特地嘱咐了一句:别让他死了。 对于襄王的清算,还没结束呢。 留存意识的柔嘉听到这句话,用尽最后力气看了眼傅明岚,就在她以为能够安心赴黄泉时,一道气流却蛮横地冲进她的肺腑,让她窒息的痛苦顿时消散。 只见秦绯浅捏着气囊,代替她的呼吸,有她秦大人在,休想死。 呼吸气囊这东西,一众皇亲都是见过的,所以并没有多惊骇,再一次钦佩秦绯浅的医术,而刑衍自然而然走过去蹲下准备给她帮忙,却被秦绯浅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明明有将军在身边,她却招呼身边的宫人过来帮忙,甚至连看都不看刑衍一眼。 将军大人就这样尴尬地蹲在一边,连个余光都求不来。 皇帝俯视着这一幕,替刑衍解了围,襄王谋逆,刑衍和这卑贱刺客的婚约自然不作数,不过今日难得良辰吉日,不若就成全了他和秦医令如何?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觉得自己简直是位成人之美的明君,逆贼也捉了,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了,赐予一场盛大婚礼,权当是对秦绯浅的补偿。 没能料到陛下突然会说起这个,刑衍自然高兴,但秦绯浅刚好给柔嘉打了一针解毒剂后,不紧不慢地行礼道:“谢陛下好意,但婚嫁之事非儿戏,请陛下不要乱点鸳鸯谱。” 闻言,刑衍心头一沉,“绯浅我——” “陛下,柔嘉……此女尚处生死威胁中,万望留此女一条性命,她是被襄王胁迫的,在青州也对臣放了一马,臣想还了这个人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岔开话题,明摆拂了帝王的好意,皇帝有些不悦,刑衍则沉下了心。 她是真的生气了。 将秦绯浅俯视片刻,皇帝闷叹了口气,“来人,把这刺客关入刑部大牢,由秦医令暂且治疗,着大理寺彻查襄王谋逆的罪证。” 看这语气,可不算答应了她,秦绯浅有点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地拒绝皇帝,但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当她是什么?想赶走就赶走,想要回来,她就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兴高采烈地谢主隆恩? 我谢你爹,给你生了这么个好弟弟! 忍着心头怒意,秦绯浅正准备跟着柔嘉一起去刑部大牢,却被皇帝叫住,“你和刑衍留下。” 刑衍拱手称是,但秦绯浅依然不领情,“陛下,这刺客眼下离了臣恐怕就活不下来了,臣——” “那就让她死。”皇帝的语气明显愠怒,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能容许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驳斥,尤其是当着皇亲百官这么多人的面。 第494章 那又如何 君王的怒气让秦绯浅心下一惊,但骨子里的傲气反而让她的眼神变得凌厉。 怎么着想把她也当做罪人看待么?她错哪了? 皇帝把她的忤逆看得一清二楚,正要发话,刑衍赶忙低声劝秦绯浅:“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还想不想留她的命了?” 谁知秦绯浅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今天为止,她第一次正眼瞧他,却是这般千刀万剐。 但她终究还是妥协了,嘱咐护送的宫人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被抬走的柔嘉却冲她摇了摇头,秦绯浅懒得去想这是什么意思,拖着脚步和刑衍一道跟随皇帝来到启明宫。 启明宫是除早朝外,皇帝单独召见朝臣的地方,宫室不大,但装饰一应是按照四海归一殿复制的,更显得那金丝柱上的鎏金蟠龙气势逼人。 殿内四架十二支琉璃灯树火光通明,飘着淡淡的烛烟,两尊鹤首香炉内燃着龙涎香,让整个宫室内都萦绕着香雾,无不彰显着帝王权贵。 帝王,就是这世道的主宰者,所以容不得秦绯浅使脾气。 奈何君权压不住秦绯浅的心气,哪怕此刻面对皇帝,她依然没有服软。 好在皇帝念她救治有功,又在这件事上为了委屈,便没有与她计较,略微看了眼刑衍,便直截了当说道:“他娶柔嘉,是朕的意思,朕其实早就想除掉襄王了,但他把柄藏得深,加之朕不想落个残杀兄弟的恶名,所以没个好机会。” 秦绯浅并没多惊讶,难怪皇帝对襄王如此纵容,原来是欲擒故纵,但这并不能让她消气。 “陛下圣明,刑将军主动求娶柔嘉郡主,陛下便能顺水推舟,让刑将军做探子,拿到襄王谋逆的铁证。” 啧,她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皇帝有些嗔怒,刑衍再次抢过话头,生怕秦绯浅被陛下怪罪。 他对秦绯浅说:“柔嘉从很早以前就想告发襄王了,奈何没机会,瘟疫一事儿让襄王坐不住,便……想用你的命来威胁我,你也知道我快上前线了,自然怕你被伤害。柔嘉趁机让我帮忙,不仅能让襄王放松警惕暴露谋逆的铁证,还能借大婚告御状,所以……” “没错。”皇帝面色稍霁,“那次早朝之前,刑衍求见过朕,朕正好也想动手了,这才演一出戏的,刑衍知你心系他的安危,所以才苦苦瞒着你。” 秦绯浅不置可否,甚至带着点嘲讽的意思,“那真是多谢将军了,下官之前胡搅蛮缠,差点搅了将军的要务,还请将军不计前嫌。” 刑衍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倒是皇帝想起底下人禀报这段时间秦绯浅干过的好事,颇觉得好笑,反而消了气,颇有耐性地哄劝着。 “可知你落水之后,刑衍为何没去看你?因为他死活也要杀了襄王一家,不肯再继续演戏,朕不容他乱来,就把他关起来了,为此他还把寝殿砸了个稀巴烂,墙都快被他捶塌了,你瞧瞧他的手,到现在还在滴血呢。” 出于本能,刑衍想要藏起伤口,但又想让她心疼一下,心疼了,或许就能消气。 然而秦绯浅只是动了动眼皮,依旧目不斜视,对他的伤势充耳未闻。 她的冷漠终于让刑衍垂下了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怎么办,他哄不回绯浅了…… 第495章 她快死了 无视刑衍的受伤,秦绯浅只拢袖躬身道:“无论如何,恭贺陛下扫除逆贼。” 见她如此态度,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罢,既然不领情,那就让她慢慢消气。 两人被挥退,出了大殿后,刑衍拉住了秦绯浅,“绯浅我知道你有气,我也——” 后面的话,被秦绯浅冰凉的眼神堵了回去,秦绯浅看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确实伤得厉害。 但她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顺道拍了拍被染脏的官袍,“将军,自重。”说完加快加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刑衍没再追上,而是低着头沉默良久,路过的宫人们虽不敢靠近,但远远见着他,居然觉得…… 将军有点可怜。 离宫之后,秦绯浅径直去往刑部大牢,刑部的官员们见了她都十分客气,下地牢时,还举着灯为她照明,生怕她踏空了摔着,他们可担待不起。 不得不说,端着官架子的秦绯浅板上脸,挺有那么几分高高在上的威严,加上美艳的长相,更加令人望而却步。 她目不斜视,一边走一边嘱咐道:“陛下让我保住傅明溪的命,我就得尽职,你们也得跟着配合,地牢太潮湿,换间地面上的房子,要通风干净。” “是是是。”官吏们哪敢说个不字,来到牢室前,又忙不迭帮她开门。 整座地牢仅仅靠着走廊墙壁上的几束火把照明,因此牢室十分昏暗,秦绯浅皱着没人训斥道:“这么黑能看得清什么?人断气了都不知道!” 官吏们不敢说话,火速收拾出一间房,将傅明溪小心抬了上去,好在这位刺客小姐命大,还算留了半口气在。 又挂上了两瓶药水后,傅明溪的呼吸恢复正常,秦绯浅将应急套管摘下,缝合伤口,止了血,收拾妥善后,命人搬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屏退所有人,带着审问的目光看着傅明溪。 喉头到底被开了个洞,恢复需要时间,因而傅明溪想要说话就得忍受极大的痛苦,但她还是问道:“他如何了?” 他指的自然是傅明岚,秦绯浅不置可否,“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总之是没死,你也别在我面前演这一出你侬我侬,你们不配。” 傅明溪知道,上至襄王,下至她和傅明岚,都有欠于秦绯浅,她生气是应当的。 秦绯浅从袖中掏出那只金簪,簪尖上还残留着血液,她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冷笑了声,“见血封喉,这种毒药哪怕破点皮也能要人命,你家王爷下手挺绝的,真是多谢了你的背叛。” 若不是傅明溪有良心,那今天晚上,这支簪子就会刺向刑衍,连救都来不及! 看得出秦绯浅在后怕,傅明溪更加惭愧,“抱歉,我没别的办法抗衡襄王。” 秦绯浅不置可否,现在也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刻意避开我,我以为你是讨厌我,其实是怕我看出你体弱是假,被毒药拖垮身子才是真,也难怪你对太子妃娘娘的称呼那么疏离。” 毕竟又不是真正的家人。 傅明溪默认了,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呛咳起来,喉头的伤口溢出鲜血,秦绯浅取了纱布和止血药来,却被她一把拉住。 “别在我身上浪费这些,就算救我,我也活不了几天的。” 第496章 处决 一个足够厉害的刺客极难培养,于是有人发明了用猛药催动机体的法子,很有用,但也很要命。 傅明溪就是被那催命药喂大的,从十几岁开始就为襄王刀口舔血,直到生命早早枯竭。 假冒的女儿身份也很有用,等利剑生锈了,还能用来嫁人换取联姻利益,曾经的傅明溪对此无怨无悔,她从小就被教导要忠于主君,除此以外,不能有其他杂念。 直到傅明岚持之以恒的坚持终于打动了她,这位世子殿下不像他那野心勃勃的老爹,他不愿害人害己,更舍不得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身不由己地被利用,所以一门心思想反抗,哪怕毁了襄王府也无妨。 于是傅明溪的心活了,有了背叛的念头,在青州放过刑衍之后,向襄王谎称自己没能完成任务,襄王对她从不怀疑,又见她重伤,因此没有怪罪。 这让她有了更大的胆子,冒险欺骗襄王,终于将那看似光鲜的王府深处,淤泥一般的污秽公之于众。 只是因此破坏了刑衍和秦绯浅之间的感情,着实抱歉了,她命不久矣,想还这孽债也是无能为力。 秦绯浅心下怀疑,探了下她的脉象,不由心下一惊。 脏腑衰竭,血气虚微,这样的身子骨,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了,哪怕用上最好的药也回天乏术…… 她才多大?才刚到最好的年华,就行将就木了? 傅明溪不惧赴死,她反手抓住秦绯浅的手腕,“求你原谅刑将军,他真的是逼不得已,生怕你有个闪失所以……” 说着,她又苦笑了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你们为了彼此牵肠挂肚,能哭能闹,能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相爱着……”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但秦绯浅的神色已不如刚才那般紧绷,她同情傅明溪,也感慨她与傅明岚之间无果的情愫。 终究,她还是叹了口气,“别想太多,好生休养,我尽量帮帮你们,就当是报答你没有伤害将军的恩情。” 傅明溪倒是不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但还是谢过她的好意,“那你和将军……” “这个就不劳费心了。”说到刑衍,秦绯浅那一抹柔色又褪了下去,冷冰冰地转头离开,去太医署调两个医女去贴身照顾。 然而刚刚落轿,她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怎么回事?” 前来迎接尊师的常署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告诉她这是在剿灭襄王手下的叛军呢,几万人就地正法,王府也被查抄,那可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秦绯浅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形,暗自担心起来,皇帝这是动了大怒的,能放过傅明岚和傅明溪么…… 不出她所料,当天傍晚,圣旨便下来了。 襄王反叛,虽身死,罪却不能免,着于宫门之前焚尸,骨灰铺于宫城地砖之下,意在让他死无全尸无法超生,永生永世被皇权踩在脚下。 傅明岚身为襄王之子,无论是否参与叛变都应被连坐,圣上网开一面,不予赐死,处黔面为奴,流放三千里,终生不能赦免。 傅明溪暗杀朝臣罪无可恕,处五马分尸,明日一早行刑! 第497章 才不要无能为力 “什么?”秦绯浅实在不忍心,陛下此举自然是为了警告其他皇族,休想觊觎皇位,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始作俑者是襄王,傅明溪只是他手里一把刀,就算是赐死,一定要用如此残忍的酷刑么? 彼时,秦绯浅正被太孙妃留着说话,太孙妃娘娘看得出来她不想理刑衍,所以故意把她扣下,不给刑衍死缠烂打的机会,气死他! 然而刑衍在太孙府外苦苦求和的消息没听到,却听到了这么惊悚的处决,让孕妇娘娘捂着胸口不大舒服。 秦绯浅同样憾然,君命不是她能左右的,这样的结局她也没办法…… 但是。 很难受。 她讨厌这所谓的“无能为力”,讨厌所有人的沉默,就像上到皇帝下到刑衍,所有人都在瞒她骗她,她看着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不甘心。 一想到刑衍,她的怒意和委屈又压不住了。 手里的茶盏举了半天都没送到嘴边,秦绯浅出神良久,呼吸越来越快,她终是坐不住,在太孙妃的错愕中匆匆告辞,抢在日落宫禁之前求见陛下。 皇帝被呈上来的罪证气得不轻,没心情见她,她却坚持跪求,大有皇帝不见他,她就以死明志的架势。 一听她居然肯主动跪下,皇帝倒是有了兴趣,“行,倒要看看她想干嘛。” 当秦绯浅面见皇帝时,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难得乖顺地叩首行礼,“臣拜见陛下,有一事虽任性唐突,但万望陛下应允。” “说。”皇帝头也不抬地看着账本,上面记载的皆是襄王私造兵器的数目,简直触目惊心。 秦绯浅当然看得出皇帝的盛怒,也让她的话更难开口,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求道:“傅明溪该死,但她着实可怜,求陛下恩准,将她与傅明岚的处决推后几天,臣想……想圆他们一个心愿。” 不出所料,她的话音还没落,皇帝就重重把账本甩在案上,“秦绯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要说完全不害怕皇帝是假话,生死荣辱皆在皇帝一念之间,秦绯浅当然畏惧,这种时候,她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刑衍。 每次她害怕的时候,都能有他在的。 但是这次没有,不管她多么担心襄王会加害他,他都没有来安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一边。 怨愤催生出勇气,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便重新挺直脊背行礼道:“此番密谋,臣被整个皇城的人笑话成被将军抛弃,臣是受害者,理应向陛下索取补偿。” 侍候在案旁的吴大监险些翻着白眼晕厥过去,秦大人哟你是不要命么?明知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还非要说得这么明目张胆,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太结实想松松不成? 可秦绯浅就是这么有胆,不求陛下饶恕死罪,只求宽限几天,顺便…… 秦绯浅艰难地清了清嗓,音量明显比刚才小了很多,这种战战兢兢却仍然坚持的小模样,若是换做平时,看着倒还挺讨喜的,但此刻的皇帝没那个兴致,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 “顺便还要怎样,说。” 这可是陛下您自己问的,别怪我。秦绯浅自我安慰着,鼓起勇气回道:“臣想给他们办个婚礼。” 第499章 赴一场死生契阔(一) 其实皇帝这口气,明显不是将秦绯浅当做普通官员看待的,甚至可以说是偏爱有加,原因很多,因为她是永都侯的女儿,虽然永都侯有罪,但罚也罚了,当初人家也是护国有功的。其二她是刑衍的心上人,自然高看一眼。 其三,当然还是因为她自己能干,医术高超,性子倔,还反骨似的浑身傲气,但这份心气寻常人还没有呢,打心底里说,皇帝是喜欢她的。 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任性就任性些,反正有刑衍去哄她。 刑衍颇有些意外,秦绯浅可真有本事,能把陛下哄得心情不错,“敢问她刚才求了陛下什么?” 皇帝将秦绯浅异想天开的求情告诉他,说着还笑了起来,“果真是妇人之仁,女子啊就是心软。” 刑衍没想到秦绯浅会这样做,吃惊之余,又隐隐有些担心。 绯浅肯为那二人求情,就真的能忍心看着他们最终被处刑么…… 君臣间的谈话到深夜才结束,出宫后,月已上树梢,微凉的夜风让刑衍醒神不少,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睡,想见她。 但转念,他又默默回到了将军府,这个时候她没消气,看到他只会厌烦,还是明天。 结果刚回到将军府,就看到方胜一脸怨念地前来恭迎,看样子是受了什么挫折? “怎么回事?”他卸下面具,一边走一边问方胜,方胜难得的沉默寡言,并不想多说。刑衍没强迫,想来能让他这般失魂落魄的,还是秦府里那位。 苏骊跟着秦绯浅,立场自然也一样,眼下秦绯浅还没原谅刑衍,苏骊自然也不可能和方胜有什么。 他们今日下午偶然在街上碰到——倒也不是偶然,方胜本身就是要去找她的。 柔柔弱弱的苏骊只是远远望了她一眼,就幽怨地扭头躲开,那模样与方胜曾经那场梦境里简直一模一样,让他很是揪心了一把。 他现在有点担心,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能把秦大人哄回来。 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啊,等到北方告急,他们就得发兵出征,再回来又不知何时。 苏姑娘她……兴许就嫁作别人妇了。 眼下刑衍连自己的事情都束手无策,自然管不了方胜,躺在床塌上辗转难眠,心中始终不踏实。 三天,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翌日,天光才微微亮,秦绯浅就去刑部衙门看望傅明溪了,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刺客,生命力就是顽强,一夜休养,脸色比昨天好多了。 当然,也归功于秦绯浅拿出了最好的药,那些西药用一瓶少一瓶,她却一点没吝啬。 值不值得从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在得知能在死前和傅明岚成婚时,枯槁般的傅明溪活了过来,“真的?” “嗯,婚礼的东西不需要你准备,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活下来,然后在大婚当天,亲自走到他面前,争气点,我可不想把漂亮婚服套在死人身上。” 说完,她没有逗留,刚准备出门,又被傅明溪喊住。 不得不说,没了假郡主的头衔,没了遮遮掩掩的态度,也没有满腹心事的沉重,此刻的傅明溪才算真正流露出属于她的表情。 “多谢了。”她终于得以展颜,姣好的容颜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秦绯浅看着,心头多少有些安慰,也轻轻勾起了唇,“好好休息,睡饱了脸色才好看,要做新娘子的人,一定得是最美的。” 第500章 赴一场死生契阔(二) 虽然秦绯浅和傅明溪的人生经历并不相似,但兴许都为情所困过,秦绯浅对这位可怜的刺客小姐,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虽然自己下的赌注有点大,但至少不用遗憾自己的无能为力,挺好的。 在走出刑部衙门的路上,她已经开始考虑该选什么样的婚服了,虽然简陋,但一定不会委屈了这对新人,想着想着,心情就好了很多。 然而在跨出大门后,她那点好不容易升起的喜悦瞬间便荡然无存。 刚才的笑容有多甜美,现在的冷脸就有多寡淡,甚至还默默翻了个白眼。 刑衍正牵着马等在门外,见到她,一时竟忘了动作。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也泛着青,一看就知道昨夜里没休息好,衣着打扮并未过多修饰,显出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但和傅明溪那般一味的病态虚弱不同,秦绯浅的弱会勾人,仿佛随时会摔一跤,所以需要个人来扶着她,引得人争先恐后想获此殊荣。 不过这些都只是表象,骨子里,她永远是挺拔坚强的,尤其还带着刺,平日里不伤人,可一旦想要防御,就扎手得很。 见秦绯浅扭头就要走,刑衍赶紧回身,脚步急促地赶来,生怕她眨眼就会飞了一样。 “绯浅,你昨日求圣上的事情,未免冒险了些,万一——” “和你有关?”秦绯浅不耐烦,端着袖子显得有些倨傲。“刑将军,本官要做什么,您何必插手呢,反正就算要死,又不是你被砍头。” 最后那句话,她就是故意气刑衍的,并且故意用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理所当他,就像是那天,他说她只能做妾一样。 就算是谎言,她也不会原谅,所以让他也尝尝如此被中伤的滋味。 果不其然,她成功地让刑衍变了脸色,接着在他追问之前,果断告辞走人,一丁点余地都不给。 这般得理不饶人,就连方胜都看不下去了,“秦大人她……她该明白将军您的苦衷啊,事情都过去了,这又是何必呢。她就是仗着将军您喜欢她,也不怕拿乔太过,让您没了耐性,就真的和她散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尤其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烦躁,果不其然被刑衍一记冷飕飕的眼刀刺了回去。 “不会散!就是追一辈子我也不会没了耐性,下次再失言就割了你的舌头!” 冷峻将军难得也有如此着急的时候,尤其在束手无策之际,下属的话还跟诅咒一般不吉利。 可急躁过后,他又失落地松下了肩头,“她不过是把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我而已,我被掣肘之时,她千方百计想和我共患难,是我一次次把她推开,让她寒了心。现在活该被她罚回来,她怎么罚都行,只要……” 只要她平安,只要她别真的不要他。 看着刑部衙门那冰冷的大门,刑衍的不安愈发明显。 她向来刚烈,能干出什么事根本就料不到,不怕别的,就怕她一赌气,酿出什么大错来…… 第501章 赴一场死生契阔(三) 之后的两天,日子过得飞快,傅明岚和傅明溪的婚礼一切从简,所以用物也简单,但该有的一点没省,什么聘雁、婚服、葫芦、酒具,就连充当囚室的房间也装饰了,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看着这些东西,傅明溪的眼里一直有笑,这是她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开心。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行刑前的最后一天,秦绯浅亲手捧来婚服,为傅明溪穿上。 傅明溪的身体太弱,连站起来都困难,秦绯浅给她用了两剂肾上腺素,用来支撑她的体力,喉头的伤用绸带做了遮掩,新娘子就该漂漂亮亮的。 穿衣打扮用了足足一个时辰,负责梳头的苏骊动作很轻,连一根头发都不敢扯掉,初九怕她脸色惨白,所以将胭脂打得足足的,让傅明溪的脸红得有些过分。 但傅明溪很喜欢,对着镜子左右自揽,“真好看,别人说少女为情郎害羞时就会脸红,是这样的么?” 秦绯浅心头一酸,难以想象一份感情从暗生情愫到矢志不渝,有的只是苦难,居然连脸红都不曾有过。 她笑着点头,“对,就是这样子,你夫君看到一定很欢喜。” 当日头西沉,火红余晖射进屋内,仿佛将红烛提前点燃之际,新郎官来了。 傅明岚消受了很多,但眼里是几欲溢出的激动,陪着他的只有刑衍,顺便充当了监押犯人的职责。 在看到心爱之人穿着真正属于他们的嫁衣时,傅明岚笑着笑着就哭了,“明溪,这一天我们终于等到了……” 一旁的初九和苏骊默默拭泪,秦绯浅也红了眼,“良辰吉时可别耽误了,来,我做司仪,二位新人该同牢合卺了。” 囚室里摆放了一张小案,新人对面而坐,共饮合卺,同甘共苦,结发共持,白首不离。 完成仪式后,秦绯浅遣人出去,让新人独处,刑衍不同意,他们到底是罪犯,怎么能脱离监视。 秦绯浅理直气壮,陛下都应允办婚礼的,不洞房怎么叫婚礼?难不成新人同房,将军也要旁观? 刑衍脸色一滞,又被秦绯浅一再催促,只能踏出门外,苏骊和初九也陆续退出,秦绯浅走在最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呀,我忘了教新娘子很重要的东西了。” 她折身回去,被刑衍叫住,“教什么?” 秦绯浅神色怪异地睨了他一眼,“洞房秘术,将军要听?” 刑衍悄然红了脸,没好意思表现出来,秦绯浅附在傅明溪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傅明溪瞪大了眼。 秦绯浅笑着为她整理好发冠上的流苏,“别紧张,我就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门外的刑衍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傅明溪的表情并非羞赫,秦绯浅没让他多心揣测,关上房门,主动提出守在外面,万一傅明溪身体吃不消,她能随时进去抢救。 至于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好了。 尤其是刑将军,麻烦不要在这里碍眼,让人看着心烦。 然而刑衍并不肯轻易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况且我负责看押傅明岚,不容有失。” “都说了本官担着就行,将军不必自作多情往自己肩上揽活,本官又不会谢你。” 被噎的刑衍忍着焦躁耐心劝她:“别的事情我随你折腾,但这件事关乎重大,绯浅你千万别——” “大不大我自己心里清楚,将军又不是救世主。” 秦绯浅依旧浑身是刺,终是逼退了刑衍,让他明早过来接人就行。 刑衍无奈,只能守在衙门外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急不可耐地前来检视。 同样一夜未阖眼的秦绯浅依然站在屋檐下,表情有些麻木,失去了往日的光华,让刑衍心惊肉跳,急不可耐地推开房门。 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倒吸了一口气,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果然如此。 门外的秦绯浅并不阻拦他的蛮横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便听到他的暴喝:“这是怎么回事?!” 第502章 她的错,她自己担 红烛淌了满地的泪,屋内一片冰凉,昨日幸福对视的新人,此刻正相拥着倒在床上,面带微笑。 但他们,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傅明溪本就命数枯竭,没了秦绯浅的药物维持,自然而然从苦痛中解脱,而傅明岚的喉头插着一支金簪,血迹早已干涸。 目睹这一幕的刑衍懵了,随即扭身拉住秦绯浅,“你快回去,昨晚是我疏忽职守,你不知情,陛下问起的话,你就——” “是我干的。”秦绯浅神情淡漠,“是我告诉傅明溪,我向陛下求情,默许他们殉情的,陛下问起,我也会这么说。” “秦绯浅!” 这是刑衍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呵斥秦绯浅,之前连对她板着脸都怕吓到她,此刻却是令她陌生的勃然大怒。 “小事上你闹闹就算了,大事上你怎么能如此乱来!” “小事?”秦绯浅同样被他的怒火点燃,狠狠瞪了回去,“什么是小事?你独闯虎穴,和坐拥几万人马,手握毒药的叛贼斡旋是小事,我成全两个迫不得已的从犯就是大事了?” 刑衍一愣,盛怒被愧疚取代,但随即又压下私情。 因为这次秦绯浅闯的祸,确实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突突直跳的头痛咬牙道:“陛下要拿这两个人敲打天下阳奉阴违之人,此乃关乎社稷!你这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杀就杀!我一人做事一人担。” 其实听他这么说,秦绯浅也觉得自己太不顾大局,但是转念一想,襄王被挫骨扬灰不够么?有错的是拿刀的人,而不是手里的刀。 傅明溪只是被操纵的工具,就算要死,至于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么?更何况她戴罪立功,皇帝这是过河拆桥。 见她不服,刑衍是真的动了怒,攥住她胳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些,惹秦绯浅吃痛皱眉之后,立马便放开了手。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他得趁着其他官吏来提人之前想到对策。 以秦绯浅的作风,她是真的会主动请罪,陛下盛怒无可避免,将要怎么落罚他根本不敢想。 不行,不能让她去面圣! “方胜!” “属下在。”方胜躬身领命,没成想听到自家将军说:“把她关在将军府里,谁都不准带她走,就是禁卫也不行!”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见将军面沉如铅,方胜当即屏气应下,秦绯浅却不肯就范,“你敢碰我?!” “……”方胜很为难,他能怎么办? 天知道刑衍有多焦躁,方胜不敢动手是?行,他亲自动手! 不知他思量的秦绯浅还在预想着皇帝会怎么处置她,却猝不及防地身子一轻,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被刑衍拦腰扛在了肩上。 “你、你放我下来!” 刑衍不听,他要把秦绯浅藏起来,然后自己向陛下请罪去,绯浅是和他怄气才抢着担责的,陛下不必相信。 可秦绯浅一点也不老实,拼命挣扎着好几次差点从他肩上滑下来,刑衍一面思考着面圣该说的话,一面还得扶住乱动的她。 忽而,秦绯浅动作一僵,狠狠啐了一句:“臭流氓!” 第503章 皇帝要被气死了 原来是刑衍为了不让秦绯浅掉下去摔着,无意间……摸到了她的…… 隔着单薄的罗裙,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圆润的轮廓和紧致的触感,并不过分丰腴,却也足够饱满,让人爱不释手。 在激烈的争执与隔阂中,如此亲昵的触碰瞬间泼灭了刑衍的心火,也让秦绯浅面红耳赤。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因为这阵子的疏离而重新陌生的羞涩感。 尤其他的手还没挪走!怎么着,还留连忘返是么? 她挂在刑衍肩上不敢乱动,又咽不下这口气,索性一拳捶在他腰间,“刑将军就是就这样占良家女子的便宜?我要告你职场性骚扰!” 什么场?什么骚扰? 刑衍哂笑了下,很是无赖地说了句:“又不是没扰过。” 不过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他急于将秦绯浅塞回将军府,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还没踏出刑部衙门,大理寺就派了寺丞来提押犯人了…… 两个胥吏向刑衍行礼后,便踏进了囚室,不出所料紧接着便惨白着脸出来,“大、大人,罪犯死了!” 寺丞脸色一变,看向刑衍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刑将军,还有秦大人,您二位恐怕得向陛下说明一下缘由了。” 刑衍唇边紧抿。怎么办,现在藏也藏不住了,该如何让绯浅听话。 而被扛着的秦绯浅趁着他分心,从他的肩上下来,拍了拍衣裙走向大理寺丞,“我干的,带我去见陛下。” 最终,他二人还是一同面见了皇帝,皇帝的盛怒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甚至比刑衍预料的更甚。 “陛下,这件事确实是末将疏忽,秦大人本是好心,没想到——”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上赶着欺君是不是!”皇帝拍案而起,以往就算是生气也能不动如山的君王,如今能有如此激烈的动作,足以证明气到了什么程度,“把朕耍着玩呢?秦绯浅,你好大的胆子啊!” 这种情况下,刑衍说什么都没用了,秦绯浅始终不慌不忙,以额头贴着手背,跪伏请罪,“臣有罪,任陛下处罚。” 她坦坦荡荡的认罪反而让皇帝更加恼火,看来她是根本不怕啊。 九五之尊指着秦绯浅,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的脑袋削下来。 “朕下的圣旨,理应当众处决的刑罚,被你儿戏似的搅黄了,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成全了那对苦命鸳鸯?朕告诉你,你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朕的脸,是动摇国本!让天下人,尤其是暗地里那些人来笑话朕!说朕连处决个犯人都办不到!” 秦绯浅颤了颤眼睑,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对大融朝的影响,甚至更深一层来说,刑衍本就功高,现在还背上了一个伙同她欺君违圣的罪名,说得严重些,和反贼不过一线之隔。 虽是她一人闯的祸,但那些有心之人怎么可能会管这些。她的意气用事,确实错了。 事到如今,她就更得担起全责。 “陛下息怒,臣知错,是臣犯上,还故意赶走刑将军,臣愿受一切责罚以弥补过错。” 谁知她刚说完,皇帝反而更恼怒了,“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是不是!” 第504章 想流放到北边还是南边 皇帝的怒吼把秦绯浅的耳膜都震疼了,可怜只能垂着脑袋不敢揉。 没错,她之所以敢大胆到这个份上,确实是自持医术好,皇帝再罚也不至于杀她,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她错了,但不后悔。 可刑衍一听这话就急了,赶忙求情道:“陛下,她的确过错重大,但之前也有功啊,良医如良相,诚然需要给天下一个敲打,但能救苍生之人才更重要。” “朕看你也是蹬鼻子上脸了!”皇帝的怒意宛如被反复泼油的烈火,更是让秦绯浅真正着急起来。 这傻子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真的会被皇帝视作眼中钉的,当真仗着自己家世雄厚就敢目无君王么! 但随即她又翻了个白眼,算了,他的事自己还没资格指手画脚呢。 正如她想的那样,皇帝忽而冷笑了下,“刑衍,你如今说话做事最好谨慎些,既要忠君,就得让朕看到诚意。” 闻言,秦绯浅微微神动,刑衍向来自诩忠国不忠君,怎的现在…… 像是被皇帝捏住了什么把柄? 她扭头看着刑衍,而刑衍的目不斜视让她笑了。 呵,又是这样,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原本看到刑衍为她的事情这么着急,秦绯浅是心软了的,她也知道刑衍的难处,想着如今闹也闹了,又不能真的割舍下他,被陛下罚过之后,就原谅他。 但是…… 他还是在瞒着她。 她果然就是在他深情时捧在手心,遇上“大事”就能撇到一边的人,他的事,不需要让她知道,也无所谓她会不会担心…… 行,你做什么我无权知道,那我如何,你又何必闲操心,我们各自陌路得了。 她收起所有的心绪振袖而拜,叩首道:“陛下,臣当时说过以官位做保,自知罪孽深重,自请革职,待臣将所知医术传授于太医署后,任陛下处死。” 刑衍开口欲言,却被皇帝的一声冷笑制止,“哼,假话少说,朕自有定夺。秦绯浅悖逆欺君,其罪当斩,念尔救世有功,死罪免,活罪难逃,着革除官职,再……” 刑衍揪起了心,秦绯浅则垂下眼眸,皇帝略一思量,问她想去南边还是北边。 “你盛气太过,是该好好磋磨磋磨,朕让你自己选,想被流放去哪里。” “陛下!”刑衍真的着急了,流放太艰苦,她哪里受得了。秦绯浅却认真考虑了起来。 貌似刑家在北方的势力特别大,若流放去北边,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可南蔺有薄酩在,她更加不想和那个狗前夫碰上。 没办法,她还是选了北方。 皇帝没有犹豫,他知道秦绯浅人脉广,所以不想给那些人求情的时间,当即就命人把她押下去,明日一早就上路。 秦绯浅没有哭求,安安静静地谢陛下不杀之恩,金吾卫见她身份特殊,不想对她动粗,她也配合,自觉走在了前面。 而刑衍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心。 万幸她选了北边,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忧就忧在,他怕祖父落井下石…… 第505章 模范好闺密 虽说到了兖都,秦绯浅不会受委屈,但北上路途遥远,必定得受不少罪,一路上还不好说够不够安全。 刑衍放心不下,就算被她厌恶,也得跟着去才行,绝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 谁知他刚要请命,忽而一封加急军报被送来,匈奴单于兀邪集结部落向边境逼近,恐怕意欲挑战。 皇帝眉头一蹙,又得打仗了,刑衍则顿时欣喜,这军报来得太是时候了。 “陛下,臣这就点兵北上,请容许臣带上秦绯浅,有她做军医,于战势必定大有稗益,权当让她将功补过。” 虽明知他这是以公谋私,但皇帝确实觉得让秦绯浅当军医再好不过,不仅能减少将士伤亡,而且战事在即,不能让刑衍为了男女私情而分心。 若是逼得太过,这位刑将军恐怕连仗都不肯好好打,为了江山,就不必做这个恶人了。 天子闷闷叹了口气,“行,但她终究是个流放的犯人,这是朕下的圣旨,你该知道轻重。” 刑衍心知肚明,谢过陛下后匆匆告退,本想先去看看秦绯浅,但想着她的态度,只能放下私情,赶回军营点兵。 不过他没去看望,自有得了消息的太孙妃为她奔忙。 刑部大牢内,亏的官吏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阴暗肮脏的囚室收拾得还算干净,虽刚刚入夏,蚊虫还没那么多,但还是点上了熏香,一来驱虫,二来也能遮盖些难闻的气味。 哪怕秦绯浅不再是四品大医令,刑部尚书还是特地嘱咐了,对她多照顾些。 换上囚服的秦绯浅安静地坐在临时搭起的板床上,听到脚步声,微微偏过头来,见到了泪流满面的太孙妃。 她催促狱卒赶紧开门,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推了秦绯浅一把,“你这是干嘛啊!帮他们求死干什么!又不是你的恩人,你做这烂好人有什么用!你当流放是踏青么?那是重刑啊……” 她一边拽着秦绯浅又摇又打,一边泪如雨下,她找陛下求过了,陛下根本就不见他,太孙殿下也去找了太子,太子本来是要去帮忙的,但…… “婆婆她记恨你害死她儿子,闹着不肯让公公去求情……她怎么就那么不讲理啊!三皇孙又不是你杀的,我夫君的命被你救回来她就不记!这下倒好,我去、去找了岑尚书和林尚书,还有其他跟你关系好的官员,让他们都去求两句,你不能被流放啊……” 她哭得凶,说话时也抽噎不断,秦绯浅心疼不已,扶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别去,你们越求情,陛下越觉得自己的君威被挑衅,我只会更惨,这事儿是我不对,但……唉,我也说不清,权当图个安心。” “安什么心!”太孙妃气得就差跺脚,“你走了,我就能安心嘛?!我不管,实在不行,你先在外面委屈几个月,等我肚子大了,就说这孩子生不下来,没有你接生,我、我就会一尸两命!” 秦绯浅赶紧捂住她的嘴,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太孙妃也怕自己的谶语成真,又唉声叹气拉住秦绯浅,“陛下也就是一时生气,做样子给天下看,一定会再让你回来的,我打点人在外面照顾好你,你且忍一忍。” 说着,她又搂着秦绯浅哼哼地哭了起来,这得有好长时间见不到她了,可怎么办嘛…… 第506章 也算是见家长了 这一天,刑部大牢热闹非凡,上到二品尚书大员,下到初九苏骊,这囚室的门都不用关,看守的狱卒只管守在边上得赏钱,被嘱咐务必伺候好秦绯浅就行。 还从来没见过什么犯人能有这般好的人缘,竟一个来报复奚落的都没有。 初九是待得最久的,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要跟小姐一起走,多苦都跟着。可秦绯浅实在没办法,她是被流放的犯人,哪有带丫鬟服刑的道理。 为了安慰快哭瘪的初九,她又偷偷说:“其实也就是前阵子苦一点,等陛下气消了,有什么吃的用的,还得要你找人送给我,你不在皇城,谁帮我打点?” 这么一听,初九就好过多了,狱卒在囚室外清了下嗓,还请不要让他们太为难,差不多该出来了。 在初九苏骊走后,大牢终于安静了下来,秦绯浅独自坐在阴影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阖上眼,纤长羽睫盖在眼底,没了以往的神采。 翌日天没亮,秦绯浅就被人提了出来,习惯了地牢里的闷热潮湿,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着实很舒坦,让她的心情意外得挺不错,哪怕是在服刑。 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不少囚犯巡街,被砸一脸菜叶臭鸡蛋的桥段,心想着自己也得丢脸一回了,却没想到,她上的居然不是囚车,而是马车。 兴许这是大家求来的特赦,多谢了各位姐妹朋友,让她免于蛋清洗脸的命运。 马车一路向城北门行进,谁也没说话,给了秦绯浅一种错觉,以为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毕竟这个时辰,人们都还在梦里呢。 因此当车停下,她钻出车室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是望不到头的军队,各个披甲持枪,屏息凝神,不仅队列整齐,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而队伍的最前面是,是一身戎装的刑衍和一位她没见过的中年将军。 这是刑钺第一次见到秦绯浅,说真的,有点震撼。 此刻天色朦胧,不足以视物,只能靠着延绵不绝的火把照明,在这火光中,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永都侯之女”。 刑家视永都侯为仇人,刑衍又为了这个秦绯浅闹死闹活,是刑钺无论如何也看不过眼的祸害,但是眼前这女子,竟让他心下生起莫名的安宁。 没有想象中的妖媚算计,没有满腹城府的精明味道,也没有因获罪而不忿抗拒,她一身囚服,半披着发,没有丝毫的首饰和胭脂点缀,浑身上下只有黑白色,看着竟还挺清爽,让人忍不住放下对她的敌意。 再仔细一看,她的模样气度都难得一见,尤其那双眼,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却又燃着一团扑不灭的火,坚毅鲜活,不似寻常女子那样懦弱麻木,哪怕是他刑家的儿郎,恐怕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的。 恍惚间,刑钺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家侄子会为了这么个女人,宁愿对抗家族,闹出这么多风波来。 嗯……等等,对啊,这女人害得他侄子跟失心疯了一样! 没错,就是这看起来绵羊一样乖顺,其实内里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女人,差点把他们刑家都给掀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蛊惑人心的本事可了不得! 第507章 流放犯人的待遇有这么好 刑钺把仇视明晃晃摆在脸上,正要给这个罪臣一个下马威,就被拦住了视线。刑衍不动声色挡在了二叔面前,向秦绯浅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绯浅抢了先。 “你要去打仗了?” 她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休息好了,此时嗓音有些哑,但冷漠中不自觉的关切,还是让刑衍心头一暖。 “嗯,要把匈奴的新任单于打老实点。我已经向陛下求过了,让你充当军医戴罪立功,所以跟着我们一起北上。” 他看着秦绯浅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想要触碰,却被她借着转身躲开。 这时,秦绯浅发现那位中年将军正神情不善地盯着自己,以为又是军中哪位长辈,出于尊敬,她屈膝施了一礼,然后问送她来的刑部官吏:“我走在队伍最后面?看押我的人呢?” 两为官吏面面相觑,当着刑将军的面,他们不太敢说话,秦绯浅见状也不追问,自己走到军队后头去。 但她没有想到,这队伍居然会这么长,走了好久都没走到头,而刑衍就这么默默跟在她后面,“你是军医,跟我们在最前面就行了。” 秦绯浅头也不回,告诉他:“但我更是个罪犯。” “绯浅……”刑衍没辙了,强求不过,只能由着她跟在队伍最后。这一幕被刑钺看在眼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昨夜里他们大吵了一架,当叔叔的刑钺输了,答应绝不在秦绯浅面前提及半句关于郑氏的事情,若做不到,刑衍保证自己上了战场就不会再下来。 “出息!”这是刑二叔最后的威严,但这威严实在起不到丝毫作用。 到底要做出个判刑的架势,皇帝派了两个胥吏负责看押秦绯浅,但明摆着,有刑衍在,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可秦绯浅的态度很坚决,看他们既不给自己上枷锁,也不绑着手,反而不乐意了,“你们对流放犯人的待遇都这么好?” 两位胥吏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啊,他们正被刑将军盯着呢,刑将军那双鹰目里明晃晃写着一个大字——敢? 他们不敢,所以没错的,这待遇就是这么好。 秦绯浅没计较,主动站在了队伍末尾几个将士的身后,那几名将士立马如芒在背。 他们是该与有荣焉呢,还是挪开一点别挡着秦大人的路? 拿秦绯浅没办法的刑衍总不能放下军队不管,被二叔催促着要出城了,只能给那两个胥吏抛了个眼刀子,“看好她。” 胥吏们浑身一战,默默提起了心,怕是秦大人在路上但凡摔了一跤,他们的小命都能不保啊。 丑时末,天将亮,大军该出发了,秦绯浅也深吸一口气,坦然迎接长途跋涉的辛苦。 可是…… 在短短两个时辰后,她就输了。 万万没想到急行军有这么辛苦,走了那么长时间,愣是一点速度都没降下来,那些将士别说累,就连大气都没喘,哪像她,已然迈不开腿了。 不行,不能输,她得有作为罪犯的觉悟,既然敢犯错,就得承受代价,不能让刑衍看扁了她!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来,一匹马就默默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刑衍心疼又懊恼地无声闷叹,“上马。” 第508章 继续伤害啊 对于大将军而言,平日里,两个时辰的疾行算得了什么?可今天不一样,他的心一直在秦绯浅身上,知道她一定累了,但军务紧急没办法迁就她一个人,所以他只好亲自到队伍后面接她。 原本精疲力尽的秦绯浅在看到他后,立马强撑起力气,不要他管,自己好得很。 刑衍见她不听话,不打算由着她,就连他的马都主动向秦绯浅走去,甩着脖子示意让她上来。它的女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坐在它背上了。 秦绯浅想躲,却被刑衍径直拦腰捞了上来,心满意足的马儿蹦跶着小快步,刑衍也无耻地暗自高兴。 如今连触碰她都成了奢侈,可惜她只有满身的抗拒。 并且他万万没想到,她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被揽着的的秦绯浅极力后仰着身子,离刑衍越远越好,张口就道:“早就听说流放的女犯人会被随行官兵玷污拐卖,刑将军你竟然这么无耻,要当众非礼我?” ……不是,他没有! 刑衍险些松手,但他可不敢让秦绯浅摔下马背,只能顶着恶名瞪着她:“少胡说八道,连你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么!” “不放是?”秦绯浅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让你把非礼的罪名坐实?大将军,在自己的将士面前放浪形骸,于军心没好处?” 说着,她当真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带,刑衍大惊,只能放她下去,心下又酸又疼,她就那么排斥他? 哪怕所有的事都结束都澄清了,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而被重新放回地面上的秦绯浅头都没回,扔给了刑衍一句话:“将军以后别再这样了,毕竟……我们不熟。” 这句话让刑衍惊了,因为他能听得出来,她不是在怄气,不是在说反话,而是真的心凉了。 她,不要他了…… 恍惚间,刑衍竟双手松了缰绳,想要向秦绯浅追去,全然忘记自己还在马背上。 只要再往前倾一点点,他就会直接栽下去…… 好在千钧一发时,刑钺喊住了他,“阿衍你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刑衍稳住身形,看着二叔策马向他奔来,“你他娘不要命啦!摔下去准得受伤,是想不战而降么!” 被骂的刑衍没顶嘴,默默跟着二叔回到队伍前端,他的失魂落魄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那就是得秦绯浅手术,保住了右腿的裴副将。 从一开始,将军和那假郡主莫名联姻的时候,裴副将就猜到了将军的意图,但不管他怎么问,将军就是不说,闹到如今这局面,他也颇为着急。 秦小姐有气是自然的,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得让她把心结说出来,把气撒出来才行,可问题在于,如何让她撒气?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不知如何下手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将士们就地搭灶,秦绯浅的脸色不大好看,跟看押她的胥吏说了句:“我要出恭,你们不准跟。” 瞧她说的,这谁敢啊,胥吏老实应下,看着她明显蹒跚的步态,同情地叹了口气。 而秦绯浅躲到无人处后,却是脱下了鞋袜,哪怕动作很轻,还是疼得她直咬牙。 从小到大皮娇肉嫩养大的女儿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跋涉,何况罪犯的布鞋并不舒服,走了那么久,早就把脚磨破了。 布鞋好脱,但袜子已经和破绽开来的皮肉粘在了一起,染了血迹又干涸,不撕开不行,可撕开又痛得厉害。 身体的极度疲惫与疼痛,终于摧垮了她的坚强,她就这样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双脚,抱膝哭了起来…… 第509章 谁都劝不动 上午的天晴很短暂,这会儿云层越堆越厚,怕是要下雨了,潮湿的空气十分沉闷,让草丛里的昆虫不安分地鸣叫起来,也提醒了秦绯浅,这里不宜久待。 她讨厌虫子,还是赶紧把伤口处理好。 收起无声的啜泣,抹干泪,她紧咬着下唇忍痛给伤口涂上碘伏,再贴上辅料用以止血和阻挡鞋袜的摩擦,但套上布鞋的时候,被压着的伤口还是疼得厉害,索性拿出麻醉剂,用点小计量的话,不仅能止疼,也不会影响她走动。 可正要掰开瓶子时,她又放开了手。不行,马上要打仗了,药品尤其是麻醉剂是很珍贵的,她得留给将士们,这点小伤而已,忍忍就算了。 可是在站起身的那一瞬,她却眼前一黑。 好疼啊!就像是磨着骨头那般疼,让她浑身都紧绷起来,连头皮都是麻的,别说走路,连战都站不住。 不过在缓了一会儿之后,也就能慢慢适应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回军营,彼时已经煮好了口粮,是用粟米、杂豆、菜脯和新鲜肉烩成的一锅熟,虽然简单,但味道不错的。 尽职尽责的胥吏帮她端了一碗来,免得她和那些将士挤,她含笑谢过,刚喝上一口,就听到身后熟悉的爽朗笑声:“哟,被别人抢先了啊,是我自作多情了。” 原来是熟人啊。秦绯浅笑意加深,“裴将军,您的腿还没养好就得随军么?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没事,我骑马,到了前线也就是帮着指挥一下,劳动不了什么。”裴将军拍拍自己的右腿,“这可是秦神医治好的腿,我可不能砸了您的招牌。” 秦神医…… 好久没听到这称呼了。秦绯浅突然有点感慨,尤其想起那时也是和刑衍闹误会之后,被他哄好。 可这次,不一样了啊。 裴将军看得出她的低落,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实……将军真的很不容易,那些事他连我都没告诉,还有他二叔,所有人他都没说,所以……哎呀你们这别扭闹得,我们全军上下都悬着心呢。” 秦绯浅同样说不出什么,垂着眸想了想,飘出一句:“习惯了就好。” 这一回合,裴将军败下阵来,回到刑衍身边,摇头叹了口气。刑衍神色难言,突然苦笑了下,“她是在报复我,让我也尝一尝她品过的滋味,可要我怎么做,她才能不折磨自己呢。后面的路那么长,她根本走不动啊……” 这个问题,裴将军也给不出答复,只能望着天际愁眉惨淡,“啧,变天了,傍晚之前,这雨恐怕就得下来,别正好卡在路过山谷那会儿就行。” 刑衍也在忧心,他应该快些整顿继续上路的,但又私心地想让她再休息一会儿。裴将军怕一会儿进了山谷遇上暴雨,只得催促全军马不停蹄。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躲过,积云终于承托不住水汽,一场瓢泼来得猝不及防,急行军无论风雪都不能停,因而只能顶着雨幕前行,让本就艰苦的路途更加困难。 尤其是队伍最后的秦绯浅,她被淋得浑身湿透,好几次差点摔倒,只能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和前面的大军越拉越远。 就在她快要掉队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呼喝! 第510章 他是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一) 这片山谷附近并无人烟,能在这里聚集且冲着军队而来的,只可能是山匪,也不知是仗着自己人多,以为能够无法无天,还是迫于生计,实在走投无路,居然有胆子盯上了军中粮草。 刑钺冷哼一声,来得正好,让群不要命的杂碎给将士们练练手磨磨刀,刑衍却脸色一变,辎重都在队伍后方。 她也在! 而此时此刻,队伍末端的情形比刑衍想的更加危急。 山谷易攻难守,大批的山匪骑着马俯冲而来,队伍末端的将士们掉头防守,秦绯浅却成了落单的那个。 两个胥吏倒是有心带她逃远些,奈何他们也没遇到过这么骇人的场面,一时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队伍后头的又都是步兵,哪里赶得上山匪的速度。 眼见着要落入险境,秦绯浅还算冷静,拔腿就要逃跑,可她伤痕累累的双脚实在受不了了,让她重重摔在泥地里,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就在这时,负责运送辎重的马匹受惊,开始乱窜狂奔,山匪也挥舞着弯刀急冲而来。 一时间,山谷里充斥着嘶鸣、叫嚣与呼喊,暴雨雷电更是让混战雪上加霜,秦绯浅就像是落在泥潭里,无足轻重的草叶,随时能被践踏踩碎。 无论怎么咬牙都站不起来,又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她,秦绯浅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和刀光,不争气地红了眼。 就这样死掉,可真是划不来啊…… 她眼睁睁仰视着一匹马发狂向她扬起了蹄,无力逃跑,索性认了命,可就在她要闭上眼时,那失控的马匹猛地栽倒,原来是另一匹马堪堪赶来,一蹄子将其踹开。 倾盆雨幕模糊了她的视野,只见到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过眼前,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像是风中落叶般摇晃,最后被抱上了马背,缓了好久,才听到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仰头一看,是刑衍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 他来救她了。可明明该安心的,秦绯浅却眼底一酸,委屈与焦躁反而愈演愈烈。 以全力策马狂奔而来的刑衍很后怕,他若再慢一点就完了,当看到她孤零零跌坐在泥地的时候,他整颗心都空了。 秦绯浅啊,你不能这么坏的,怎么能折磨我就怎么来,让我心疼欲死你就满意了么。 这点山匪不足为惧,交个将士们就行,刑衍来到队伍前头,把秦绯浅抱下马,刚一落地,她却直直跪倒,腿脚根本使不上力气,他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她满脚的血迹。 “这——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他蹲下来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却不设防地被秦绯浅猛推了一把,“我不要你管!” 明明才被刑衍拼尽全力才救下,她却如此不领情,这让她显得很不是好歹,本就对她不满的刑钺皱起眉头,刑衍却偷偷地松了口气。 她肯凶他,肯骂他都是好的,总比憋着一腔怨愤拒他千里要强上百倍。 “绯浅……” 秦绯浅终于哭了出来,“别这么叫我,我是你什么人?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就别在这里假惺惺!” 第511章 他是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二) 疲惫、疼痛和惊恐将秦绯浅的心防彻底冲碎,她憋不住了,就这么坐在地上,疯了似的抄起手边一切能握起的东西砸向刑衍。 “你的事不要我来管,我的事又与你何干!你以为瞒着大事不告诉任何人还挺伟大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陛下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捧杀,你就知道他不会忌惮你功高盖主,想把你也一起除掉?扣你一个伙同襄王造反的罪名,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襄王威胁你,想趁机杀你,万一他还有别的目的呢,万一他杀你的时机在大婚之前呢!” “你和傅明溪联手骗襄王,万一傅明溪也在骗你呢!那见血封喉多厉害你不知道么!你刑衍不是神!中了毒也会死的!真要有个万一,我连救你都来不及,要我怎么办?!” “他们所有人都能合起伙来,只有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你敢保证料得到所有事么?我算什么?用尽了办法逼你求你都不行,白瞎了每天为你担惊受怕,刑衍你就是个混蛋!” “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弄得我像个傻子一样病急乱投医,就不怕我真的把事情搅黄了,坏了你的计划么!告诉我两句怎么了嘛,就这么信不过我?”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和我扯上关系啊,还来找我干什么!” 她抓起石块、沙土甚至是泥水,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全部乱扔,哭声也越来越大,在冰冷雨幕中,泪水滚烫无比,宣泄着这些时日来积压的所有情绪。 而刑衍愣愣地被她砸了满身泥,心中酸胀无比。 原来她竟为他思量了那么多,比他想的还要多,他没能考虑到的事情,她也考虑到了,如此殚精竭虑,却被他伤了心。 他是混蛋,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 任由她发泄一通后,刑衍才小心抱住她,抚着她湿透的长发,一遍遍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 而秦绯浅起先还捶着他的后背,很快便停了手,揪住他的衣服,埋首在他的颈窝里哭得凶猛。他们俩就这么相拥着坐在泥地里,浑身湿透,狼狈至极,但谁也不在乎。 方胜和裴将军躲在一旁,终于欣慰地长叹一声,刑钺则紧盯着这对相拥的年轻人,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无言摇头,去收拾那帮不长眼的东西。 而秦绯浅的哭声好不容易弱了些,转而又嚎啕起来,“疼死了……” 她的脚破皮出血,又被泥水泡了那么长时间,都已经疼到麻木了,刑衍心疼不已,让人支个帐篷起来,将她抱进去坐好,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将她的小腿置于自己的膝头,为她小心脱了鞋袜。 伤口的边缘已然变得灰白,又肿起不少,脚底的水泡也破了,渗出不少血水,简直触目惊心。 明明是那么娇贵的人,怎么受得起这样的罪呢。 刑衍皱着眉,亲手帮她清洗,怕疼的秦绯浅不可避免地瑟缩,又因他轻柔捧着自己脚的动作而羞窘,“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乱动。”刑衍头也不抬地说道,但想了想又改口:“乱动也没关系,我追着你就行。” 他们总算重归于好,不用再刻意乔气,秦绯浅松快不少,悄悄盯着他的眉目出神,以至于…… 她完全没注意到将军大人接下来的动作。 第512章 来坐实我的罪名啊 就在秦绯浅走神的小片刻时间里,刑衍帮她包扎好了双足,接着一手扣住她的脑后,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倾身吻了上来。 这动作……与其说是旖旎暧昧,不如说,更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祈求福祉。 久别的一吻,顿时安抚了两人的彷徨,虽跌宕过,但终究还是找回了归宿。 他唇边的温度让秦绯浅有些想哭,环住他的后颈,热烈回应着,许久后才不舍地放开他,正要说什么时,猛然打了个喷嚏,他们浑身都还湿着呢,这会儿有点难受。 好在刑衍吩咐了人,在帐中备了干爽衣物,秦绯浅刚要赶他出去,衣带就被他捻起了。 “不是,等等!你干什么!”秦绯浅拉着自己的衣带,被冷雨冲得苍白的脸色起死回生般红了起来,惹得刑衍心驰不已,“你现在不方便,帮你换衣服啊。” “我是脚疼,手又没事!”秦绯浅不敢让他得逞,扭着身子避开他,“你、你不要脸!” “可以不要,无非和你一样。”刑衍真就耍起了无赖,“上午你不是还说要把我非礼的罪名坐实么?那会儿子你怎么就敢自己扯衣带?来,我也要当罪臣,坐实我的罪名。” 秦绯浅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无耻起来,根本没她的还手之力,不管,她要自己换衣服,不准看! 刑衍失笑挑了下眉,遗憾地放开了她,“我也得换身衣服,不过怎么办呢,帐里没有屏风,外面下着大雨,你要我出去等么?” 正应了他的话一般,山谷里正好响起了劈天般的雷声。秦绯浅咽回了嘴边的话,“那……那,你转过去。” “可我也要换啊,一会儿你要是不转怎么办?虽然我倒是很乐意给你看。”刑衍的不正经简直让秦绯浅大开眼界,这男人怎么就性情大变了? “谁、谁要看你啊!”虽然嘴硬,但秦绯浅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在去青州的路上,借住民宅的那天晚上,她无意间看到的…… 疯了,不能想不能想!她捂着脑袋恨不得躲到床下去,“那、那我们背对背总行,谁也不准回头。” 刑衍笑而不语,把衣服放在她手边,然后背过身,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秦绯浅赶忙也扭过头,动作利索地扒掉一身湿透的麻布囚衣。 然而她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了?天真,捧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刑衍别说是脸面,连命都可以不要,连和她独处一室都觉得是赏赐,根本舍不得放过这个亲近的好机会。 “绯浅,你换好了么?别急着回头,我才刚刚把上衣脱掉。” 秦绯浅:“……知道了。” 紧接着,将军又说道:“绯浅?你再等等啊,我已经把裤子脱了。” “别告诉我!” 这种事干嘛要说给她听?故意的!秦绯浅扇了扇手给自己滚烫的脸蛋降温,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好不容易系好腰带,就猛地被他从背后拥住,吓得她倒吸一口气,“你、你耍赖。” “没看到。”刑衍亲了亲她的耳垂,仔细抱着才发现她瘦了,埋首于她的颈窝里轻声喟叹,“晚上到我的帐里休息。” 第513章 想做夫妻了 虽然和他同床共枕早不是鲜事,但秦绯浅还是被他意味不明的语气闹得脖颈羞红,“不合适?现在是行军,不能坏了规矩,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 刑衍不听,把她搂得更紧些,“单独给你支个帐篷不是不可以,可是派别人守在你帐外我不放心,所以只能把你箍在身边,放在眼前,亲自守着你才行。” 秦绯浅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将军,你这是以公谋私。” “不,我这是尽职尽责。”刑衍又亲了下她单薄的下颌角,“你不仅是我的,更是全军的宝贝,军医大人得供着才行,不知我这小庙供不供得起你这尊大佛?” 这套说辞都搬出来了,听起来还真挺有道理。秦绯浅挂在他身上,撅着小嘴不大高兴,“我可担不起,现在官职也丢了,还是个犯人,大人两个字配不上咯。” 多风光的四品官啊,被她意气用事给丢了,不过秦绯浅不后悔,她本就不太在乎这些,能成全一对可怜人更加值当。 刑衍倒是比她还遗憾,不过没关系,连军队都是他的,还能委屈了她不成? 唯一可惜的是…… 他们错过了原本近在眼前的赐婚,否则此刻他们就是夫妻了。 是夫妻的话,很多事情就能做了。 他的大掌向下滑去,描摹她纤细的侧腰,怕痒的秦绯浅为了躲避,反而与他贴得更近了些,自然也能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三两次深快的呼吸后,选择遵从内心,勾着他主动献上温软一吻。 得到嘉奖的刑衍惊喜不已,虽仍克制着最后一丝分寸,但也比往日更加迫切,想一口把她吞吃入腹,更想把自己送入她口中,占据她的所有体温。 秦绯浅渐渐被他托着躺下,眼角堆着情迷,她好久没这么认真地看着刑衍了,熟悉的眉眼怎么就那么令她迷恋呢,她可不想再放手了,得赶紧按章署名才行。 可就在两人意乱之际,一道浑厚的清嗓声顿时打破了再好不过的氛围,秦绯浅险些又咬到自己的舌根,刑衍则身形一顿,满脸写着无奈。 方胜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听起来是在阻拦什么人,不出意外被骂了回来。 “不就那么点小伤,要折腾这么久么?阿衍,出来说个事儿,赶紧的在磨蹭什么呢。” 天知道此刻秦绯浅有多尴尬,不知道是该怪外面那位中年将军没眼力劲,还是怪刑衍让她丢了脸。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嗯?他叫你阿衍?” 刑衍爬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领,不大情愿地告诉她:“那是我二叔,把我从小带大的。” 秦绯浅:“……” 骤然的惊吓之下,她甚至轻轻打了个嗝。 她和刑衍在这里忘乎所以,做着难以言喻的事情,他的长辈就在外头喊人,活像是捉…… 羞愤之下,她本想一脚踹向刑衍,但看了眼脚上裹着的细麻布,只能抡起小拳头捶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知道军中还有位这么亲的长辈,她好歹收敛点啊,这弄得…… 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见了家长…… 第514章 可怜可怜二叔吧 里头的小子半天不出来,让刑钺非常不满,更加大声地嚷嚷起来:“阿衍,你他娘成蛆了么?十万大军等着你呢,你倒是出来管管事啊。” 话音刚落,刑衍就蹙着眉头出来,颧骨上隐隐有些尚未散却的红晕,被刑钺眼尖地看了出来,顿时火冒三丈。 他指着帐内,气愤到连指尖都在抖,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大军急行,赶着去打仗,你居然跟她……根本就没资格做这个将领!” 刑衍不服气,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宣誓味道,“打仗不输就行,她是可遇可不可求的军医,待她好些是理所当然。” “你可拉倒。”刑钺重哼一声,“玩物丧志,何况是女人,我看你就是被——” “二叔。”刑衍冰冷的口吻打断了刑钺的话,他不想让绯浅听到什么,因此急促地低语道:“还请二叔尽快放下成见,毕竟她是你未来的侄媳妇,侄子可不敢再惹恼她一回,若二叔肯为大局考虑,想想到底什么才是让我分心的事,就该识趣些。” “你敢这么跟你二叔说话!”刑衍的嗓门奇大,也不管秦绯浅会不会听到,刑衍有些头疼,这时,秦绯浅掀了帐帘走出来,不太自在地向刑钺施礼道:“见过刑将军。” 见她本人出来,刚才还叫嚣着的刑钺反而偃旗息鼓了,把她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皱着眉一声不吭。 刑衍则连忙把她打横抱起来,“你脚受伤了怎么能下地呢,快回去休息,雨太大,我让全军都就地整顿了,你乖乖躺着就好。” 当着长辈的面就这么亲昵,秦绯浅哪里好意思,刑衍却连说话的时间都没给她,兀自抱着她钻回帐篷里。这挑衅般的举动更是让刑钺怒上心头。 这小子真真是出息了,还想让永都侯的女儿进刑家大门,做他们家媳妇?想得美! 听到帐外渐远的脚步声,刑衍哂笑了下,秦绯浅则不太放心,“你家二叔……不太喜欢我?”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可不么,虽然刑衍当时的话是故意气她走,但这个时代的人,确实是会介意她嫁过人的身份,况且她现在又成了犯人…… 不过刑衍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满头雾水。 他说:“不是,他看谁都一样,怎么说呢,就见不得别人恩爱。” 秦绯浅:“何出此言?” “这个嘛……”刑衍挑了下眉,其实这是刑家不太会提及的事情,但二叔不仁,他也不义,便告诉了秦绯浅一段陈年往事。 刑二叔早年是娶过媳妇的,但那媳妇刚过门两个月就不幸病死了,后来再娶,同样几个月就身亡,之后第三任续弦也没能撑过一年,还是带着腹中之子一尸两命的。 相师说刑钺命太煞,克妻,他倒是挺好心,没再祸害别人家姑娘,就这么鳏了二十多年。所以看到别人有妻有子,如胶似漆,多少会有点嫉妒。 刑衍是这么猜的。 秦绯浅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默默叹了口气,决定不和可怜的二叔计较了。 于是在大雨过后,大军继续上路时,刑钺发现,和自家侄子同乘一匹马的秦绯浅,望向他的眼神里,透着那么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同情。 第515章 玩点野的 雨后的清冽山风让人浑身舒畅,赶在日落之前,大部队走出了山谷,为了庆贺将军和秦神医重修于好,今晚吃炖肉。 裴将军很高兴,方胜更高兴,唯独两个人笑不出来。 一个是刑钺,反正他就是看秦绯浅一万个不顺眼,还有一个,是秦神医本人。 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担忧愤懑,落了水之后伤了元气,再加上这半日来的跋涉惊险,终是拖垮了她的身子,下午发起了低烧,恹恹靠在刑衍怀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所以刑衍才特地吩咐改善伙食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开阔地,刑衍下令全军扎营,刑钺斜斜睃了他一眼,“明明还能再走上两个时辰,这么急着扎营干什么?就你这速度,什么时候能赶到边境去?” 刑衍淡淡回了句:“她的病好得快,咱们赶路就能快。” “你——”刑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被裴将军拉着劝了两句,刑衍不多说什么,抱着秦绯浅走进大账,她烧得迷迷糊糊,连呼吸都发着烫,却拉着他的袖子闷声说道:“我真没事,耽误了行军就不好了。” “放心,耽误不了,二叔就是故意找茬。”刑衍丝毫不畏惧,二叔越是这样,反而越不会乱说话,能稳住他,兖都的其他人也就好说了,到时候只需要专心对付祖父就行。 没一会儿,大碗炖肉被送进帐中,刑衍亲自喂给她,秦绯浅却只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膻……” 军中饮食比不上皇城,腥膻肉类的处理并不会那么细致,尤其秦绯浅正病着,本来胃口就差,就更受不了这么厚重的味道。 “总得吃点,不然你怎么好得起来?”刑衍哄着她又吃了几口,最后她实在是要反胃得紧,连眼泪都洇了出来,惹得刑衍万分不舍,放下碗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后背,“都怪我,害的你来吃这份苦。” 秦绯浅搂着他的脖子摇摇头,“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会跟你一起来的,我可做不到像那些女人一样,在家里苦等着在外打仗的丈夫回来,坐不住。” 这倒是,刑衍哂笑亲在她的嘴角,“那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给你弄来。” 秦绯浅没说,她已经惹刑二叔冷眼了,怎么能再添麻烦呢,忍忍也就好了,休息两天总能养回来的,实在不行…… 她仰起小脸,若有若无地啄在刑衍的下巴上,“你亲亲我,我就不难受了。” 可他会难受啊……刑衍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顺势叼住她小巧的耳垂,细细吮了吮,让秦绯浅猛地一哆嗦。 她说的亲,不是这意思!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刑衍被她撩动了情,轻易便也挑起了她的火热,与他难解难分。 接下来的上十天里,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得赶路,唯有入了夜,躲进帐内,才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亲密,越灼热,越难分。 虽侵占得尽兴,刑衍却没有过于放肆,她还病着,经不住太猛烈的挞伐。反倒是秦绯浅不管不顾,颇有种要压他一头的架势。 许是吃了些东西,她也有了点力气,竟一把将刑衍推倒,舔着唇角坏笑:“小郎君,从了我呗?” 她怎有如此好兴致?刑衍乐得陪她闹,索性拉着她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带…… 第516章 二叔,莫要没事找事 如此暧昧的动作,让秦绯浅打起了退堂鼓,不行,论耍流氓,她还是比不过刑衍。 不过没关系,她也撒野一回好了,既然将军盛情难却,就更不能辜负了。 秦绯浅叼着自己的下唇,挑着眉尾做出一副纨绔姿态,指尖那么一绕,慢慢扯开刑衍的腰带,“小郎君这么不矜持?弄得我心好痒啊。” 这妮子,生了病都不肯老实,刑衍任由她慢条斯理地调戏自己,顺便琢磨一下,什么时候反扑能出其不意。 可就在他们俩不亦乐乎时,帐外又传来了刑钺的咳嗽声,“那个阿衍啊,出来一下,咱们商量点事。” 揪着刑衍腰带的秦绯浅不禁咋舌,这刑二叔有必要么?刑衍也遗憾地抿起了唇边。 难得有眼前这好机会的…… 他不大情愿地起身,掀开帐帘的动作流露出几分怒意,哪怕面对自己的亲叔叔,也没个好脸色,“二叔你一向喜欢自己拿主意的,怎么现在反而事事都问我了?” 这小子上来就跟他这个口气?刑钺重哼一声,“你现在是大将军,自然得由你主事,你还不乐意是不是!” “既然我是大将军,那二叔顶撞将领就应该了?” “你——”刑钺吵不过侄子,不甘心地磨了磨牙根,刚要说话,却眼尖地盯向了刑衍的腰间,刑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恰好—— 被扯松的腰带彻底解了开来,连带着衣衫也散开…… 刚才彼此冷着脸的叔侄俩,一时间神色各异,刑钺气得脸都青了,指着侄子骂道:“你、你就……就那么急么?!还没成婚就搞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哦,侄子明白了。”刑衍绷着脸,尽量压住嘴角,但还是抑制不住窃喜,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恭敬回道:“那我们会尽快成婚的,谢二叔成全。” 他什么时候就成全了?不是,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了?还敢抓他话头了! 刑钺气不打一处来,不跟他绕这种事,问了两句正事,又和刑衍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布兵安排,说完之后也不急着走,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让他回去被那个小狐媚子勾了魂。 但刑衍不傻,二叔愿意吹冷风那随他,自己不奉陪。 回帐里之前,他还特地嘱咐了一句:“二叔,烦请您莫要没事找事。” “老子没事找事?!”刑钺浑厚如雷的嗓门震得人耳朵生疼,饶是早习惯了的刑衍都有些受不住,好在裴将军赶忙来拉架,拖着刑钺出喝酒,还刻意给刑衍递了个眼神。 放心好了,至少今天,是不会再打扰你们好事的。 刑衍可多谢裴叔了,还想着回去继续和佳人缠绵,结果秦绯浅已经睡着了。 她睡相不那么老实,趴卧着,一手垫在自己的脸下,一手垂在床边,看起来懒散又可爱,浓密睫毛挡下了烛光的阴影,又凭添几分脆弱的妩媚。 真让人想一口吞了啊。 他小心翼翼躺在秦绯浅身侧,熟睡中的小人儿许是感受到了体温,嘤咛着翻过身搂住他,小嘴轻轻砸了几下,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刑衍见状愁闷起来,该给她弄些什么吃的养身子呢…… 第517章 你我之乐 翌日清早,秦神医是在睡梦中被抱上马的,得益于青州之行,她现在已经练就了被马背颠簸也能熟睡的本事,因此直到辰时末,都不带睁眼的。 期间刑钺往这儿瞥了好几眼,不满于她不守军纪,但她的身份其实是个犯人,还真没道理要她守军纪的。 可哪有犯人窝在将领怀里呼呼大睡的道理!这小狐媚子这个时辰还犯困,肯定是因为夜里太折腾,再这样下去,他侄子哪还有精气神上战场! 叔叔的窝火被刑衍看在眼里,挑了挑眉尾故意不解释,偶然见到路边的几丛灌木,枝叶间藏着红黑色的小果子,正是当季最常见的野浆果。 他心思一转,向方胜吩咐了几句,方胜乐颠颠地应下,策马脱离了大部队。 没一会儿,秦绯浅终于睡饱了,习惯性地攀着刑衍的脖子撒娇蹭了蹭,突然猛地意识到现在可是众目睽睽,尤其是刑家长辈的目光之下,立马放开了手,故作正经地清了下嗓。 没必要,真的,反正做什么都晚了。刑衍闷笑起来,再次引来了刑钺的侧目。 不过这次,刑二叔并不是故意挑刺,而是恍然发现一件事情。 这小子,居然会笑了。 他们刑家人各个从戎,常年在军中养成了刻板严肃的秉性,所以从没觉得有什么,但猛然见到阿衍笑,做叔叔的才意识到,以前这孩子从来没笑容。 八岁以前不太有,八岁以后,就更是彻底不苟言笑,小小年纪,和他这个叔叔,甚至和老爷子一个样。 但其实这孩子也才二十多岁。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冷下了脸,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做武将的就该威严,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中午休憩时,方胜才堪堪赶了回来,手里捏着个满当当的布包,刑衍很满意,把秦绯浅抱去了无人的偏僻处,看起来又想干什么坏事。 秦绯浅悄悄红了脸,如今将军已经不满足于在帐子里卿卿我我了,想感受一下更激动人心的? 她的僵硬惹得刑衍也认不出遐想,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现下可不是为了这种事。 “之前看到了一片野果丛,让方胜摘了来,你吃不得荤腥,果子总可以?” 野果?秦绯浅眼前一亮,其实她昨天就想吃了,只是没好意思说,鼻尖嗅到清新的酸香,也确实嘴馋了。 刑衍从布包里捻起一粒野果,还没来得及递过去,秦绯浅就如出水的鱼儿一般,连同果子和他的指尖一起叼进了嘴里,调皮地娇笑着,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小小的动作竟让刑衍顿时失了神,继而涌起一股压不下的邪火,想贪恋她口中的濡湿。 一切都十分隐晦,又相当大胆,只有他们两人懂得这无声间流转的热切。 为了帮他们放哨,以防二将军打扰,方胜站在远处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瞥见这一幕,赶忙扭回头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噫,肉麻! 第518章 二叔老了 就这样一路奔波,一路亲昵,行程终于过半,越往北上就越冷,而且那积雨云像是长了眼一般,死追着他们不放,以至于不过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淋了八场雨。 秦绯浅的低烧还没好,又染了风寒,于是在刑衍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舍得吃药了,吃的时候还忍不住埋怨,这些东西留给将士们多好啊。 在她睡下后,刑衍去找了趟刑钺,一来是讨论军务,二来,他要告诉二叔,秦绯浅是个多么顾全大局的好神医。 然而刚刚走到刑钺的帐篷外,却听到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进去一看,竟是刑钺摔在了地上,看样子,连爬起来都费劲。 “二叔!”他赶忙上前搀扶,却被一巴掌拍开。 “你小子少来这套,心里头巴不得你二叔早点老死,就没人管得了你!”刑钺脾气差,更不愿服老,尤其侄子现在是他管不住的人了,更是让他满心不忿。 他只是不慎绊倒而已,扶什么扶,当他快死了不成! 刑衍无奈,只能由着二叔自己起来,刑二将军确实还没老,上战场都行,摔了跤算什么。 重新站起的刑钺拍了拍衣裤,缓慢地坐在了榻上,“什么事,说。” 刑衍没开口,而是皱起了眉头,“二叔,你的腿……是不是有点问题?” 刚才见他行动迟缓,步态与腿脚受过伤的裴将军有些相像,尤其坐下的时候,弯曲膝盖似乎很是费力。 “啧,不关你事。”刑钺不太耐烦,也没了往常和刑衍唠叨的兴致,说完事之后,便急着把他轰出去了。 虽然他们叔侄之间的关系已然十分恶劣,但刑衍到底是跟着二叔长大的,再叛逆也终有亲情在,放心不下,待秦绯浅醒来之后,便和她说了几句。 靠在他怀里的秦绯浅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倒是没太担心,“怕是关节风湿,你们常年练武,伤病在所难免,近来雨水又过多,为了急行只能淋雨,很容易发作的。” 闻言,刑衍的眸光有些暗淡。二叔终究是上了年纪,在苦寒之地待了一辈子,才四十多岁,腿脚就失利了。 这对一名自认宝刀未老的武将而言,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秦绯浅仰头看了他一眼,“不至于,又不是不能治,虽然没法根除,但只要保养得当,至少十年内都不会妨碍他征战沙场。” 这么一说,刑衍就放心了,翌日天没亮,便急着去告诉二叔。 彼时刑钺早已起来,正在偷偷按摩自己的膝盖,最近这腿啊每天晨起都十分僵硬,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得活动很久才能恢复利索。 正巧这一幕被刑衍看到,不由得心软下来,对二叔的芥蒂也消融许多。 “绯浅说能治得了您的腿,您依然能驰骋疆场。” 谁知刑钺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要她来给我治?” 刑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医术高超,连陛下都被她救治过,一定能——” “你滚!” 可惜刑二叔根本不领这份情,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地喊了起来:“你要老子求那个永都侯的女儿治病?还不如一刀抹了老子的脖子!” 刑衍冷下脸,眼里满是警告,若再大点声,让绯浅听到什么就不好了,二叔自重! 然而刚刚踏出打仗,他却发现—— 秦绯浅就站在大帐外。 第519章 总有办法治他 并非秦绯浅故意偷听,她只是想来亲自看看刑二叔,好为他诊治,结果还没靠近大帐就听到了他老人家的咆哮。 一时间,有点难堪。 刑衍心头一紧,懊恼于二叔的莽撞,但秦绯浅紧接着便低头说了句:“对不起啊……” “为何道歉?”他不解,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滑顺的头发。秦绯浅有些愧疚,小声说都是她父亲的过错,害死了很多士兵,甚至差点连累国家打了败仗。 刑家对她家有气是自然的,她是永都侯的女儿,肯定会让他们有成见。 刑衍愣了下,而后才想起对她编造的谎言,强压下负罪感,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我二叔就这个古怪性子。” “唔……你跟着如此暴躁的叔叔长大,脾气居然不像他,可真难得。”秦绯浅轻笑了下,“可是他这么讨厌我,我没法给他看病啊。” 这是个问题,刑衍却不太担心,“那就让他病着,等他快上战场还没有好转时,自然会来求你。” 说着,他勾着秦绯浅小巧圆润的下巴磋磨了下,颇为好笑地说:“以前没太发现,现在倒是看出来一些门道,我二叔可能……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秦绯浅歪着脑袋看他,圆溜溜的星眸里透着狐疑,是她想多了么?总觉得将军他…… 有点坏心眼? 从那天开始,枯燥的行军路添了许多乐趣。 比如刑钺变得寡言起来,下马行走的时间很少,基本都在自己的帐子里待着不见人。但他对秦绯浅的态度依然很恶劣。 不过他纵是一千万个看不顺眼,也拿刑衍没办法,并且他越是挑刺,他的好侄子就越是维护秦绯浅,怕是他再严厉一点,那小子就敢在万军面前,和那小狐媚子亲亲热热来故意气他! 当然了,除了这对叔侄的交锋,另一个人也被请来助阵,那就是裴将军。 这自然是刑衍的一片好心,既然他劝不动叔叔,那就让裴叔帮忙。裴将军以前伤过腿,曾经也深受其扰,现在不挺好么,所以这种忙,他是很乐意帮的。 裴将军和刑钺是一辈人,以前又是刑衍生父的得力副将,有这层关系在,他对二将军的态度就不像旁人那样毕恭毕敬,反而如兄弟般还能开上两句玩笑。 他故意策马贴上刑钺,高声感慨起来:“哎呀,离兖都是越来越近了啊,啧,不知道匈奴那边动静如何?该不会一回去就要上前线?我倒是挺乐意,反正呢现在这腿也好了,干啥都成,你说是老刑?” 一边说,他一边还拍了拍自己的右腿,啧啧称奇的表情,仿佛正在欣赏什么珍宝,“哎呀你说我可真是有福气哈?骨头断了又没养好,本来都得成废人了,没想啊啊哈哈哈,被这么一治,居然好了!老子又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了!” 刑钺斜睨了他一眼,“你他娘废话怎么这么多,一路上叨叨的没完,跟个娘们似的。” “嘁,老子是娘们儿?行啊,等上了战场,咱俩比比谁砍的人头多!” 听到他俩对话的秦绯浅抽了抽嘴角,噫,好血腥! 不过还真别说,刑钺虽依然默不作声,但他的脸色确实有所松动,被裴将军看在眼里,知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了。 嘿嘿,看这刑二爷有没有脸提着瘸腿去杀敌啊,若是从马上翻下来,可笑不死他! 第520章 长翅膀的药材 别看将领冲锋都是骑马,但若腿脚不好,根本踩不稳脚踏,如何施展马上功夫?因而刑钺的担心也愈来愈甚,但他就是死拗,坚信只是近来天气不好,过阵子腿脚自然能恢复的。 但时间不等人,还有几天就到兖都了,他不想被下面人知道他已老得连行走都困难,再不治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再加上裴将军一直在旁边炫耀,让他心中更是焦急,可又拉不下面子,说什么也不肯求那小狐媚子。 刑衍倒是不着急,他们刑家靠战功说话,二叔上不了战场,在家里的威信就会减弱,与他而言是好事。 反而是他这种算计般的淡然,让刑钺有了愈发迫切的危机感,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咬着牙不低头,甚至对秦绯浅的敌意也越来越强烈,让刑衍甚至有些后悔了。 他就不该管二叔的闲事,让他告老退居才是对的,省得他惹绯浅以为是他们秦家的错,这几天总是郁郁寡欢,连跟他亲热的兴致都没了。 而秦绯浅将刑钺的执拗看在眼里,虽然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情,但有必要这么固执么? 心里正嘀咕着,耳边想起一阵嗡鸣,她本能抬手想要驱赶蚊虫,却被刑衍护住,“小心,这是蜜蜂,别被蛰着了。” 说完,他将秦绯浅按在自己怀里,一点缝隙都不留,生怕她被蜇伤。而秦神医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想从他臂弯里探出头来,“蜜蜂?有这好东西?” 她仔细一看,原来这一带有不少野花,吸引来了成群的蜂蝶。 在她的眼里,这些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药材啊,于是赶紧扯着刑衍的袖子撒娇,“将军,我想要!帮我弄些来。” 刑衍疑惑地蹙起眉头,蜜蜂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既然她要,那就给。 他伸手就要去抓,反被秦绯浅拉住,“诶你干嘛!怎么能徒手抓呢,再说了万一把蜜蜂捏死了怎么办,我可是要活的。” 有这么一瞬,刑衍居然有些吃醋。 她在意一只破虫子比在意他多? 完全不知他心里那莫名醋意的秦绯浅还在兀自转着小心思,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笑起来,“记得啊,千万别伤到它们。” 结果她刚说完,就被刑衍狠狠箍住腰。 “别伤着它们?可我怎么办?我要是伤了,你心不心疼?” “……将军你至于么?” “至于。”刑衍埋首于她的颈间,“说,我要是伤了,你怎么安慰我?” 怕痒的秦绯浅缩起脖子,“嗯……亲你一下?” “不够。”将军大人偷偷用齿缘磨了磨她的颈侧,“亲到我满意为止。” “不要脸!”秦绯浅推开他,继续说着抓蜜蜂需要注意的事情,刑衍遗憾惋惜。 蜜蜂的刺竟能如此金贵,可他也有刺的,却还不能派上用场。 真是让人……等得焦急啊。 不过他还是迅速吩咐了下去,让方胜今天就把事情办妥。方胜不敢不从,面上却写着明晃晃四个大字——视死如归。 抓一袋子蜜蜂?等他抓回来,这脸还能看么…… 第521章 让二叔见识一下好东西(一) 好在有秦绯浅调配的特效药膏,方胜终于得以凯旋,甚至奇迹般地并没有被蛰得多惨,至少那张脸还能让人认得出来。 小心接过一个内里嗡嗡作乱的布包,秦绯浅兴奋不已,至于方胜的道谢,她也毫不见外地回道:“别客气,你帮我做事,我保你是应该的嘛,再说了这蜂针若都浪费在你脸上多不值当啊。” 方胜那一脸骄傲的喜色顿时凝住。 ……嗯? 不值当? 恰好这一幕被路过的刑钺看见,虽不知他们在干嘛,但准没好事。阿衍身边的人也太没用了,做侍从的本应忠君护主,结果方胜那个废物不仅劝不住阿衍,还跟着一起被那小狐媚子收买,没出息! 然而他前脚才骂完秦绯浅,后脚,就在当天晚上出丑了。 他的双膝已然僵硬到难以行走,人前还能勉强撑着,走路慢些倒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但回到自己的帐子里,他就坚持不住了。 可还没等他想坐下来揉揉腿,一脚没迈开,竟直直摔了一跤,手边扫过了放佩剑的架子,哐当的动静惊到了帐外驻守的士兵,“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碰巧刑衍来找二叔说事,见状赶忙冲进帐篷,就见到二叔趴在地上,极力想爬起来却无能为力。 他倒是没有太惊慌,反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搀扶,“您这是何必,若真废了,您可就彻底管不了我了。” 刑钺狠狠拍开他,“老子现在就已经管不了你了!” 刑衍不理会叔叔的咆哮,既然不被领情,那他也不强求,当真丢下了二叔,转而回去找上了秦绯浅。 “我二叔不肯配合,还是强行制服?” “啊?”秦绯浅惊了,“这不太好,毕竟是长辈。” 刑衍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半低着头拆开护臂,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轮廓深邃,鹰眸中那一抹不容违抗的威严,让秦绯浅猛地心动起来。 尤其他又紧接着说道:“现在我是镇北大将军,手下从属不听话,本将军有权处置,军中不论私情。” 说完之后,他扔开护臂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硬朗分明,手臂的肌肉也匀称紧实。 就是这样精壮的手臂,将她搂抱过无数次。秦绯浅默默捂住了脸,一双眼却满是倾慕。 她的将军,怎么能这么勾人啊! 不过话归正题,想制服不听话的病人还不容易么?只是秦绯浅念着刑钺算是自己的半个公公,用那些手段……不太好? 刑衍琢磨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相当好的理由。 “我们武将世家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被谁打败了,反而就会对谁心生好感,即便是仇家都能放下恩怨。” 秦绯浅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她把刑钺拿下,非但不会被记仇,反而能化解他对于自己的仇视? 那可就太好了,动手,还怕她解决不了一个倔老头么? 刑衍暗自窃喜,“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好说。”秦绯浅捏着自己的项坠,挑着眉,笑得格外奸诈,“让二叔见识一下好东西。” 第522章 让二叔见识一下好东西(二) 尚不知自家侄子在密谋什么的刑钺,费尽千辛万苦才躺下来,哪怕已经入夏,床上依然铺着厚实的垫褥,否则他的双腿就想结了霜一般,从骨子里就是疼的。 而且哪怕是这样,只要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必然会僵硬疼痛,怎么按摩都没用。 他倒是想回兖都找个可信的老大夫瞧瞧,但就他现在这样,只怕是撑不到那时候。 可不能这么早就告老,阿衍那小子被迷了心,现在还不能让他一手遮天,无论如何都得再撑撑。 尤其是要让他离开那个小狐媚子! 正在气头上时,刑衍进来看望他,“二叔,喝点酒,暖暖身子,筋骨也能活络些。” “哼,你小子。”刑钺没有拒绝,抄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大口,却没想到今天的酒水格外烈,饶是他都被呛得不轻。 不仅烈,还苦得很,浓郁的辛辣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咳咳咳……你他娘给老子喝的什么!” “好东西,这是绯浅特地配置的毒酒。”刑衍似笑非笑道:“用了各种毒虫和乌头附子等热毒之物,哦对了,还放了些新鲜的麻雀粪,她说这也是味药材。” 天知道刑钺的脸色变换得有多精彩,那狐媚子是故意的,不仅想毒死他,还想恶心死他! 不过在二叔动气之前,刑衍就及时解释道:“绯浅也是一片好心,说是以毒攻毒才能治您的病,您就安心受着。” 刑钺怒上心头,抄着酒壶就要朝他砸过去,可刚刚抬起手,他就突然眩晕起来,紧接着双臂酸软,连坐住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着药酒要泼洒得满床都是,刑衍眼疾手快接住,笑看着双眼失焦的二叔,不急不缓地冲帐外唤了声:“进来。” 意识尚存的刑钺摇晃着上身,勉强认清来者是老裴,跟在他后面的,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方胜,和不怀好意的秦绯浅。 “你们……”他晕乎乎地抬手指向他们,却无力破骂,裴将军嘿嘿一笑压下了他的手,“老刑,咱们都是为你好,你就安心闭眼啊。” 什、什么?! 武将的警惕和毅力让刑钺清醒了几分,他们是嫌他碍事,干脆想灭了他的口么? 刑衍读懂了他恶狠狠的表情,只是淡淡笑了下,“二叔,只能怪您自己太倔,否则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随即,秦绯浅捧着一个布包上前施礼,“得罪了刑将军,我保证您不会太痛苦的。” 这……这狐媚子,不仅迷惑人,居然还害到了他头上,日后也必定会坑害阿衍的! 刑钺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翻身抓住了刑衍的衣角,“你不能——” “二叔,您就别挣扎了。”刑衍缓缓扯开了他的手,又幽幽说道:“忘了告诉您,我已经和外头的守卫打好了招呼,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会进来的。” 这小子糊涂啊…… 刑钺终是没能抗住强烈的药效,彻底失去了意识,可饶是如此,他依然紧皱着眉头,然而他面前的几人却无动于衷。 秦绯浅则慢条斯理从布包里,拿出了一把又细又长的…… 尖针。 第523章 麻醉意外 昏沉中,有些隐约的知觉刺激着刑钺。 他浑身如陷温汤之中,从脏腑到肢骸,都被灌入了暖流,透体是从未有过的舒畅,仿佛化掉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而就在这令人沉溺的暖意中,却时不时便会有些……刺痛?还是痒?说不清,总之不太舒服。 也就是这星星点点的刺痒,终于将他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率先看到的是秦绯浅那张娇俏的小脸。 四目相对,一瞬间凝滞着万种尴尬与震惊,刑钺深吸了一口气,秦绯浅也是,然后,她的叫喊声变了个调,“将军!他醒了!” “嗯?” 身旁的声音引得刑钺扭头看过去,是他那好侄子。 哦想起来,这小子是头白眼狼! 与秦绯浅的错愕不同,刑衍倒是挺镇定,甚至扯出了一抹笑意,“二叔可真是体魄了得,居然只睡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您再歇歇,很快就好了。” “你这个孽障!”刑钺破口大骂,却因虚弱而显得毫无魄力,根本震慑不到刑衍。 更可气的是,就连裴将军都只是戏谑般地笑了声:“哟醒挺快啊,来来来咱们赶紧的,方胜来帮个忙,一起按住这老东西。” 方胜顿时慌张了起来,扭头看向自家将军,刑衍只递给他一个“还不去帮忙?”的眼神,就一心给秦绯浅打下手了。 于是裴将军和方胜一人一边按住了刑钺的小腿,刑衍提着那布袋,秦绯浅则带着厚厚的布手套,持着长镊,小心翼翼从袋子里夹出一只蜜蜂。 他们的作为在刑钺看来简直是折辱!可惜他药性未过,使不出多少力气。尤其他还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被绑了起来! “刑衍,你干的?!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二叔别动气。”刑衍连头都不抬,“这不是人手不够所以委屈一下您么?难道您希望更多人知道您的腿疾?” 被捏住痛处的刑钺脸色更黑了,见秦绯浅捏着蜜蜂逼近他,心中不免恐慌起来,“你要干什么?小狐媚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能迷惑得了所有人!我刑钺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祸害阿衍的!” 秦绯浅长叹了一声,这个刑二叔是不是有被害妄想啊?算了,还是专心给他治病。 然而她治病的方式委实有些剑走偏锋,别说刑钺,就连裴将军和方胜都看得瞠目结舌。 她竟然故意让蜜蜂蛰刺二将军的膝盖,没出片刻,他的双膝盖便红肿不堪,仔细一看,还有些不起眼的破口,从中溢出许多混浊的澄黄液体。 昏迷期间,那若有若无的刺痒疼痛,就是这些造成的? 刑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企图,只知道自己被他们戏弄了,当即怒不可遏地挣扎起身,正巧秦绯浅刚刚将一只蜜蜂刺下,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方胜又一时疏忽,没能按住暴躁的二将军,以至于…… 毫无防备的秦绯浅被刑钺一个膝顶,直直撞到了鼻梁,猛地跌坐在地,捂着鼻子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第524章 吵架不输秦神医 遭遇偷袭的秦绯浅连眼泪都下来了,刑钺见状连忙扶住她,埋怨二叔的眼神溢满凶煞之气,“二叔你莫把我们的好心当驴肝肺,她是在给你治病。” “治病?我看是灭口!”刑钺蹬开裴将军,径直坐了起来,看到地上散落的蜜蜂,有的正在垂死挣扎,有的则已经一动不动。 竟拿这些毒虫来害他! 他怒不可遏地起身,将这些蜜蜂全部踩死,又注意到地上那个布包,二话不说也踩了好几脚,起先还激起了阵阵嗡鸣,但很快就偃旗息鼓,尽数牺牲在了刑钺脚下。 刑衍默不作声,任由他泄愤,秦绯浅则被激怒,竟狠狠推了刑钺一把。 “你就不配被我救治,就没见过你这么坏心眼的倔老头!” “你说什么?”刑钺冷笑一声,“敢这么辱骂本将军,你找死是不是!” 刑衍半眯起眼,伸出手准备将秦绯浅护在身后,谁知秦大神医根本不需要护,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一副要对峙到底的架势。 别忘了,她的脾气可暴躁得很呢。 哪怕她的鼻头红肿起来,眼角也残留着疼出来的泪水,却不影响她的凶悍。 她才不管眼前人是谁呢,指着刑钺的鼻子就训斥道:“这些蜜蜂为了给你治病才丢了性命,你不但不感激,还对它们赶尽杀绝?见过过河拆桥的,还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只知杀戮而不敬畏生灵,你算什么将军!” 活了大半辈子的刑钺还从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当即也不客气,然而秦绯浅根本不给他还嘴的机会,指着地上的层层尸体质问他。 “要不是我费心费力,要不是这些蜜蜂的功效,你能站起来?能有力气踢人?!少不知好歹了,不是我救你,你就只有残废的命,我看你是刑衍的长辈才忍让你这么久,你还跟我蹬鼻子上脸了?” 刑钺这才反应过来,他那连站起都困难的双腿,确实好了不少,刚才的动作根本不吃力,反而从骨缝深处透出暖意,让他结冰般的关节舒缓开来。 可他才不会承认这奇迹般的变化是那些破虫子的功劳呢,硬梗着脖子反驳:“换做别的大夫难道就做不到?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将军面前颐指气使!” 秦绯浅也是个越战越勇,不肯服输的主,索性双手叉腰,扬起下巴,在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刑钺面前也丝毫不怯懦。 在刑钺看来,这小狐媚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在刑衍眼里,她这又凶又娇的小模样,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很久没看到她这么嚣张的气焰了,真好,她还和以前一样,骄傲又凶悍,并没有因为落罪而自卑低落,仍怀着一身绝不屈服的傲骨。 柔软时媚态万千,强硬时刀枪不入,如裹着辣椒的饴糖,外表甜蜜粘腻,可一口咬下去,才知有多呛口,可越是辣,就越让人欲罢不能。 可真是……让他爱得要命。 第525章 他心甘情愿被她握于指掌 刑大将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人儿,可惜秦绯浅却没这个心思回应,竟然被人质疑算什么东西?那就让他见识一下! 她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神情间尽显傲气,“我就把这话撂这儿,你能找到比我更厉害的大夫,我秦字倒过来写!麻烦请您记住一件事,我是为什么落罪的。” 哪有人把自己的罪责说得这么引以为豪?刑钺觉得这女人根本就是失心疯了。秦绯浅倒也不是炫耀,但事实如此,不够说服人? “傅明溪用毒药自尽,见血封喉,触之即死,可我把她救活了。而我让她活三天,她就没看到第四天的太阳,您老可见过比我更厉害的?” 刑钺脸色一白,不得不承认,这手本事堪称定人生死,要谁活,谁就能活。可若是她想让谁死,谁也逃不掉。 她有足以倾倒众生的皮囊,又有生杀予夺的能耐,这个女子简直就是毒蛇,艳丽、逶迤又危险。 可他那傻侄子已经中毒至深,无可救药了,就连其他人也不清醒! 偏偏她又找不到太多反驳的话,只能黔驴技穷般强撑着气势,“哼,你别以为能迷惑得了所有人,我刑钺还没那么蠢,你那些手段,在我这里就省省!” 有这么一瞬,秦绯浅的表情非常复杂,在这个二叔眼里,她到底是有多祸水?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客气,顺势笑了下,眼尾勾着得逞之色,看起来倒真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姬。 “呀,被你发现了,可是怎么办呢,刑衍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她扬起手,掌心向后,指尖如纤细花瓣一般,刑衍立马心领神会,上前两步,紧贴她的身后,而她手掌的位置,刚刚好能抚到他的侧脸。 他心甘情愿,被她握于指掌,臣服于她。 侄子的沦陷让刑钺深深绝望,但更绝望的还在后头。 秦绯浅半仰着脸,后脑靠着刑衍的肩窝,肆意炫耀之态刺痛了刑钺的眼,他越愤怒,她就越张狂,甚至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自己的确给他下毒了。 “别看蜜蜂个子小,毒性可是挺强的哦,我暂且缓解你的风湿,却让你深受蜂毒,再加上我的独门药酒,两者药效相撞,你猜猜会怎样?” 刑钺身形一僵,会怎样?会被这女人折磨而死不成?! 他的心思实在好猜,秦绯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装着坏人。 “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舒畅,尤其是双腿,轻松温暖活动自如,宛若新生?那您可得多珍惜这种舒坦了,因为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从骨头缝里慢慢糜烂,全身燥热难耐,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直至五脏六腑都被烧成灰,生生煎熬而死。”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刑钺身手极敏捷,回身握住自己的佩剑,竟要斩杀秦绯浅。 秦绯浅吓得直往刑衍背后躲,刚才的嚣张之态顿时矮了气焰,而刑衍一脚挡在她身前,如忠心的守卫一般,惹得刑钺更加恼火。 叔侄俩再一次的相争不下,碰撞出比以往更加激烈的火花! 而这一次,又该如何收场…… 第526章 我也热,你救救我 两位叱诧风云,跺一脚都能让大融震上一震的将领,各自为了自己的坚持,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方胜和裴将军在一旁干着急,不知该如何劝解。 然而就是这种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对峙,却被秦绯浅一声娇哼打破。 “哼,别神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她从刑衍背后探出脑袋,明明有些害怕,却偏偏装出一副硬气模样。 “这是以毒攻毒的疗法,救命或致命,只有我能掌控,原本一片好心,想为您治好双腿,不过二将军既然信不过我,那我不治便罢,您另请高明,反正您也说了,换谁都行。那就看看谁有那么大本事,能拔除我种下的蜂毒。” 还从没见过谁下毒能下得如此理直气壮,刑钺怒极反笑,“你少吓唬老子,不就是被蜂子蛰几下,能有什么大不了。” 呵,天真。秦绯浅不置可否地笑笑,二将军勇气可嘉,那就不必浪费时间,大家伙回去睡觉得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她留给了刑钺一句话:“丑时之前,您就会热到浑身疼痛,别害怕,您这么硬气,一定有视死如归的觉悟?哦对了,记得在死前给这些蜜蜂道个歉,就算是积阴德了。” 说完之后,她领着刑衍扬长而去。刑钺狠狠啐了口唾沫,咒骂侄子没出息,索性回到床上闷头大睡。 可没过多久,他就再次睁开了眼,默默滚了下喉头,抬手擦掉了额角渗出的汗珠。 是他想多了么?总觉得那股由内而生的燥热确实愈发明显,让他连喘气都觉得烧灼了。 该不会,她真不是吓唬…… 与此同时,回到大帐中的秦绯浅立马卸下那高傲的伪装,扑进刑衍的怀里,一双杏眼忽闪,看起来楚楚动人。 “怎么办,我是不是装过头了?二叔会不会真的不找我啊?我下药挺狠的,不给他解毒,他肯定要闹心好半宿。” 虽然她确实在编瞎话,但刑钺会越来越热可真不是骗他的,蜂毒性热,她的药酒性味也猛,原本是打算下半夜再施针调和的,谁知道闹成了这样。 她想了想,越发没了底气,脑袋靠着刑衍,手里绞着他的袖子,“我是不该对他这么冲,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做人不能这样的,那些蜜蜂何错之有,我好心给他治病,反而成了罪魁祸首。” 谁知刑衍既没有开解她,也没有附和,而是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再喊一声。” 被打断思路的秦绯浅嗔了他一眼,却被刑衍趁机啄上了唇缘,“来,再叫一声二叔。” 秦绯浅还是没闹明白,“叫他干嘛啊?” 刑衍闷笑着埋首于她的颈间,哪里还有刚才威慑逼人的气势,“因为那是我二叔,你叫了,便也是你的了。” 他想让她做他的妻,跟着他也这样称呼他的家人们。 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的秦绯浅哂笑了下,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可你能保证这样做,二叔就能配合么?” “不保证,我现在管不了他。”刑衍抱着秦绯浅,一步步晃到床边,大掌不老实地探进了她的衣摆内,触到了那爱不释手的温软,在她羞赫的躲闪中,轻轻叼住了她的耳垂。 “我也热,你救救我……” 第527章 天下最长的路就是秦神医的套路(一) 刑衍的帐中,烛火亮到了后半夜,刑钺的帐内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可没有自家侄子那等艳福,愣是淌了一身的热汗,浑身都疼得厉害,仿佛要被蒸熟一般。 “那个妖女,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他咬牙咒骂完之后,却听到了帐外的动静,没等他起身,刑衍就兀自进来了。 刑钺沉闷地坐起,双手撑着膝头,眉宇间尽是威慑,“来看你叔叔的笑话?看够了么?” “二叔何必呢。”刑衍让开些位置,让秦绯浅进来,刑钺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后者挡住。 “别急着骂我,信不信我急眼了,当真不给你解药?”秦绯浅将两个瓷瓶扔给他,态度比刚才要温和许多,“一个是清热解毒的,一个是治疗风湿的,别浪费了,这药很珍贵,没了我也制不出来。” 刑钺捏着瓷瓶,却根本不信她,“解药?怕不是换着法给我下别的毒。” “那行,你还我。”秦绯浅也不多解释,向他伸出手来。这药她可宝贝着呢,爱吃不吃。 结果刑钺偏就不还,给了人的东西又要回去,没有这样的道理。秦绯浅毫不在意,耸肩的动作尤其可爱,“那可对不住了,我这人真就不太讲理。” 刑钺撇着嘴,默默把药瓶往身后推了推,“哼,老子还能怕你不成,任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啧啧,可真嘴硬。秦绯浅暗自摇摇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刑二叔……莫不是个傲娇?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好对付了。 她一双眼笑成了弯月牙,捏着自己的下巴嘻嘻一笑,“这毒您先吃着,明早您的膝盖要是再疼,我拿头给您赔罪。” 刑钺心下一动,面上依然不客气,就连刑衍看着都不由纳闷,以前的二叔是这样的性子? 只休息了小半宿后,天刚亮,大军便早起整顿了,秦绯浅赖着床,抱着被子嘤咛两声,缩成小小一团,让床边的刑衍看到,真舍不得扰她清梦。 “要不,我连你带棉被一起抱上马?” “别,要是这么娇纵,我可真成妖姬了。”秦绯浅闭着眼轻笑了下,伸了个懒腰惺忪坐起身,拢了拢一头睡乱的青丝,“走,去看看我那‘毒药’效用如何。” 与此同时,刑钺早已起来,他的脸色比前几日好看了很多,垂于床边的双腿也能弯曲自如。 不得不说,昨晚吃了药以后,他确实舒坦了不少,燥热缓解,双膝刺骨的疼痛也不再磨人,只是在看到秦绯浅的那一刻,眼里不由自主闪过几分仓促。 秦绯浅的眼力何等敏锐,挑眉问道:“二将军安然无恙,说明我没有下毒,您猜错了?” 直到这时,刑钺才明白自己着了道,他若是承认了秦绯浅的说法,那就是诬陷了神医的好心,于是嘴硬道:“谁说无恙?我这腿还不是一样僵硬,你折腾我一遭,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什么神医?吹嘘罢了。” 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秦绯浅甚至连他的表情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没关系,对策早就想好了,她故意靠在刑衍身边冷哼道:“是么?我不信。肯定是你昨晚没吃药,故意砸我招牌。” “我怎么没吃?”刑钺脱口而出一句话,随即便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啧,他又中招了! 第528章 天下最长的路就是秦神医的套路(二) 刑二将军本是一员虎将,擅长兵法,尤擅揣测敌人意图,每每都能先发制人,把那些匈奴人控于指掌中。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了,兴许不是他太聪明,只是因为匈奴人的直肠子好猜而已。 否则他为什么就没猜到这个小狐媚子的算计呢?! 满肚子精明的秦绯浅噙着坏笑,一口咬定二将军就是故意诬赖她,“您说吃了就吃了?反正我不信,除非你当着我的面再吃一回,我亲眼见着才认。” 刑钺气笑,“本将军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的命挺值钱,被你骗走了怎么行。”秦绯浅回得理直气壮,“我可不像某些人耍无赖,说到的事就得做到的,你的腿好不了,我得拿头来赔,所以二将军故意害我性命可不合适?” 这么说还挺有道理,刑钺咬牙点了点头,行,那他就当面再吞一回! 很好,按疗程吃药才乖嘛,得逞的秦绯浅很满意,既然现在才吞药,那就四个时辰以后再见分晓,若双腿还没好,她自行了断。 刑钺求之不得,到时候他亲自递刀,顺便还剜了刑衍一眼,“是她自己要找死的,可怪不到老子头上。” 刑衍微微颔首迈出大帐,笑话,他由着绯浅下这种赌注,就不会怕她输。 当天的行军格外顺利,刑钺更是时不时便看下天色,似乎十分迫切地想要熬过四个时辰,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申时,他掐着时间,立马叫来了秦绯浅,“我这腿还疼着,愿赌服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谁知窝在刑衍怀里的秦绯浅又撅起了小嘴,“我不信,你肯定是装的。” 可想而知刑二叔的怒火有多盛,又是这句话!果然就不该相信她! 刑钺怒了,就差从马背上跳下来,“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看你分明就是抵赖!” “我抵赖?”秦绯浅也毫不客气,她在马上坐不稳,还特地要刑衍抱住她的腰,让她能有足够的气焰和刑二叔叫板,“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像是腿脚不便的人么?一个大将军跟我一介小女子装蒜,你羞不羞?” “你们才不知羞呢!”刑钺看到侄子对她言听计从的德行就来气,十万大军看着呢,就又搂又抱的,成何体统! 刑衍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很乐于让大军都看清楚,她的绯浅就是这么贵重。 秦绯浅也同样不在乎,和将军腻歪的时间长了,一切都习以为常,甚至还颇喜欢炫耀,尤其在刑二叔面前。 至于双方各执一词的赌局也好破,到底是不是装疼,拿银针一试便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胸有成竹地扬了扬眉,“二将军若是坦荡,那也没道理拒绝?” 吃了一堑的刑钺再不肯相信她,一旁的裴将军见他不落套,适时领着人起哄。 “老刑你这可就丢人了,诓骗人小姑娘算什么大男人。” “就是,人家是神医,说的还能有假么,你就是拉不下面子,可别忘了啊,在战地有两种人不能惹,上首和军医,你这……两个一起得罪了啊。” 军中不按辈分说话,刑衍如今是最高将领,也就是自己叔叔的上将,秦绯浅更不用说,可是全军都得捧着的救命神,这么说来,倒真显得刑钺不识趣。 这让当叔叔的他忍不了,被这帮人哄闹得没了台阶下,只能应赌,“好,就让你试,可你怎么自证公道?” 天知道秦绯浅憋笑憋得多辛苦,才能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对不住了刑二叔,我作弊但我不告诉你,这哑巴亏您就安心吃下去。 第529章 真的不疼了 故作贤明的秦神医抽出布包中,最粗最长的那根银针!翩然一笑道:“这个好说,若您是装的,那在我施针之后,轻敲您的膝头,会让您的小腿自行弹跳,反之则不会有动静,由大家来公认如何?” 她这说法从所未闻,刑钺半信半疑,但架不住大家起哄,便爽快点了头。 但其实…… 他心里清楚,这个小狐媚子无非是耍手段骗他吃药治病而已,还真别说,自己这腿经了她的手以后,确实大有缓解。 这女子若不是碍于身份,倒确实是位可遇不可救的良医。 并不知自己的医术早已被认可的秦绯浅,认真为施针做足准备,先是让大家退远一些,以免这些粗老爷们的唾沫星子污染针口,接着给刑钺的膝盖敷上麻沸散,直到他的痛觉消失,才取银针刺入。 否则当真用那么粗的玩意直接扎进去?她还没那么凶残呢。 这种针的尖端是有刃面的,顾名小针刀,对于关节调理十分见效,但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说来惭愧,这也是秦绯浅为数不多并不算太擅长的项目,毕竟她从医时间尚短,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练就。 但应付刑钺的伤势是绰绰有余的。 为了操作方便,秦绯浅并不介意蹲在刑钺身前,一边以小针刀试探,一边询问他是否疼痛。可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不疼,让她有些无奈,只能放低身姿劝道:“将军,您别逞强,我是为了给您治病,不是故意让您出丑的,有什么感觉您直说,我才能判断您的病灶在哪。” 刑钺起初还不肯说话,被裴将军推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回道:“就你现在碰到的那地方,有点……刺痛。” 秦绯浅眼角一弯,看起来机灵又俏皮,冲裴将军使了个眼色,谢了裴叔! 最终,在耗时两刻钟后,这场“赌局”终于结束,秦绯浅蹲了这么久,腰背早酸痛得直不起来,但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 刑衍帮她揉着腰,心疼她的吃力不讨好,虽不言语,但看向二叔的眼神里全是埋怨。刑钺见他如此,登时就板起了脸,叔侄俩再次交锋,又再次被秦绯浅打断。 到了验收赌约的时刻,她赢定了。 只见她拿起一个小锤,往刑钺的膝头这么轻轻一敲,他的小腿就灵活地弹了下,完全不受他控制! 这下大家伙可都看到了,刑钺百口莫辩,更加闹不明白他自己的腿怎么就不听他使唤呢,“你、你这妖女又使了什么手段?这怎么可能,明明之前确实还有些疼的。” “那您现在还疼么?”秦绯浅擦了擦手,一扫叫板时的高傲嚣张,此时的她只是个关问病人的大夫而已,神情柔和,笑意亲切,每个字都像是温水泡过一样,消弭了刑钺的急躁。 还疼么?这种话,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人问过他…… 鬼使神差地,他揉了揉自己的膝头,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活像个木偶,刚刚得了新换的肢体一般,然后粲然一笑,眼眶竟有些发红,顺应真心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不疼了,这纠缠了他好些年头的腿疾,真的不疼了。 第530章 攻略下二叔 秦绯浅的辛苦没有白费,她救回了一位全心为国的良将,哪怕不被感谢,也替大融觉得值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那群人,此刻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武将,都免不了和刑钺一样,被疆场的风沙和常年累月的习武,侵蚀了铮铮铁骨,很多人早早地残废,只能黯然退下战场。好在刑二将军是幸运的,及时得了就治,仍然宝刀未老。 多让人羡慕啊,他们可得把秦神医捧好来,保不齐她日后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被众星捧月的秦绯浅并没有自负,而是为刑钺又敷上了药膏,这回堵住了倔老头的嘴,能安安静静治病可真不容易。 “少下冷水,少受寒,不宜过度习武,不宜负重,否则你这腿伤很快就会复发,还有那些药得坚持吃,哦对了,酒也得少喝,肉别吃太多,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千万别耽误。” 她唠唠叨叨嘱咐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刑二叔听进去了多少,不管他如何看待自己,都得做好医者的本分。 敷好药膏后,她注意到刑钺小腿上一道深深的疤痕,不自觉想起刑衍一身的伤,忽而黯下了目光。 “刑将军。”这是她头一次,郑重其事地称呼刑钺,收起了戏谑与骄横,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北地苦寒,你们却耗尽一辈子镇守,大融有你们是万幸,小女也是真心钦佩将军,所以还望将军能接受小女的好心,别拿自己的身子骨来赌气。” 她并没有说得多煽情,但每个字都是有感而发,刑钺并非不分黑白,自然也明白她的好心,只是一想起她那爹娘,心里就膈应,所以哪怕心软,也不肯流露半分。 “哼,你知道就好,本将军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刑家也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所以——” “二叔。”刑衍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警告的意味何其明显,但秦绯浅并不知他们之间的龃龉,只当刑二叔那死要面子的毛病又犯了。 到底为什么就这么看她不顺眼呢? 行,既然他改不掉这个毛病,那她也不客气了,当即收起刚才的温婉,促狭一笑,“所以呢,出于对二将军您的敬重,我就不在乎您故意说谎骗我的事了,哎呀大家都这么熟了,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揭过去。” “不、不是……”刑钺为她这翻书般的翻脸速度所震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什么时候就说谎了?!” 秦绯浅手一摊,这不是明摆的么?她刚刚说了,如果是装的,那敲一敲膝头,小腿就会弹跳。 事实上是不是弹了?那没错啊。 好她承认,自己就是仗着博学多识,欺负古人不懂“膝跳反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管用就行。 所以哪怕刑钺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得承认自己欺负人家小姑娘。好在“小姑娘”宽宏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 至于赔罪礼啊,道歉啊什么的,也都算了,毕竟她秦绯浅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求二将军日后少动怒,对他的老寒腿没好处哟。 她越这般,刑钺就越是气得直哆嗦,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是在潜移默化中,他已然改变了对秦绯浅的看法,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看顺眼了。 而且她医术还不错,能照顾阿衍也是挺好的,有了她以后,阿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样挺好的,做叔叔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侄子活得更好些。 当然,这些心里话,他是死都不会让秦绯浅知道的! 第531章 城池中有什么秘密 反正秦绯浅不在意这些,刑衍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她欢心的机会,“二叔得给你赔礼才是,我这个当侄子的就代他补偿好了,想要什么,我送你。” 秦绯浅娇嗔着搂上他的脖子,“得了,又不是我想要就能有……” “能有。”刑衍顺势亲了下她的小巧的鼻头,“想要什么都能有,没有的,我也给你弄来。” 秦绯浅彻底糊涂了,这行军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弄东西? 难得见她迷糊的小模样,可真惹他喜欢。刑衍的吻从鼻头一路追到唇上,细细密密地啄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畔低语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快到兖都了。” 没等她听明白,刑衍的指腹又划过她轮廓柔美的下颌,落于她纤长的颈侧。 他说:“到了兖都,就什么都有了。” 秦绯浅不知这兖都有什么特别之处,猜想可能是路上的补给重镇,这就好,他们能够好好修整一下了。 大军都知道前方快到兖都了,各个都打起了精神,一扫这几日的疲态,连步伐都快了许多,兴致好起来,甚至开始讨论,到地方以后要吃些什么买些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秦绯浅听到,好奇问刑衍:“你们可以在那里逗留?不是说急行军么?” 刑衍的心情也格外好,不放过任何一个亲她的机会,“因为兖都就是急行的目的地,到了那以后,军队就可以就地待命了,等真正需要打仗的时候再召集。” 额前发际传来阵阵酥麻的触感,让秦绯浅无奈又好笑,将军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被刑二叔看不过眼么,至于这么拼命挑衅他么,就不怕将士们看到他这耽于美色的样子,会让他军威不稳。 为了赶路,大军连中午休憩都放弃了,一路直奔直到傍晚才停下,就地扎营,只待明日便能入城。 将士们围着篝火有说有笑,这段时间他们也辛苦了,而且…… 由于条件有限,他们又是淋雨又是出汗的,却没时间好好洗换衣物,甚至连洗澡都勉强,所以身上的馊臭可想而知,进城第一件事,必须是好好洗涮一番。 不过这会儿子秦绯浅已经没法忍耐了,逃离人群,来到一处小山包上,深吸一口北方干燥的空气,却也觉得舒爽,这里没有高山,放眼皆是一片平坦,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开阔的美景。 因入了夏,哪怕是北地也同样生机盎然,虽无密林,但也不失绿意,一丛丛灌木为了抵御缺水寒冷的气候,生得枝叶粗圆饱满,看着怪惹人喜欢的。 不出一会儿,星幕便悄然遮了天,沁凉的夜风围绕周身,扯动她的衣摆,尽管没有了皇城富丽堂皇的广袖罗衫,朴素却方便活动的窄袖衣裤也能让她颇有盈盈不胜拂风的纤弱之美。 饶是如此,她的身姿依然挺拔,眺望着无边无垠的北国大地,视线尽头隐约能看到宽阔的城墙,在萧索的荒原上如拔地而起的世外之都,让人不禁遐想这会是怎样的一座城池。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不出所料,后背传来紧贴的温暖,和他含笑的呼吸声,“这里没那么繁华,委屈你了。” “但这里的星空比皇城的更美。”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仰视着他在星辉下俊逸的面孔。“我明天能在城里逛逛么?” “自然,你想去哪我都陪着。” 不知为何,秦绯浅总觉得将军的笑里藏着几分窃喜。 嗯?莫不是……有什么图谋? 第532章 老头子城府深得很 敏锐心细的秦神医察觉出他的异样,追问他可是在密谋什么计划?刑衍失笑搂住她,却卖了个关子,“你明日便知道了。” “不行,你吊我胃口,我今晚会睡不着的。”她不依,非要问出些名堂来,刑衍拗不过他,只好透露那么一点点。 “你明日想去哪就去哪,没人会拦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不用问价,高不高兴?” 有这好事?秦绯浅越发糊涂,缠着他说清楚,不自觉在他的臂弯摇动着上身,娇俏是娇俏,不过…… 一路上都辛苦克制的刑大将军舔了舔唇,将她的后腰扣得更紧了些,用慢慢加大的力道提醒她某些……该意识到的事情。 “绯浅,现在天黑了,又没别人会来这,你当真要在这里……对我撒娇么?” 如果她没个自觉,那他也只好顺她的心意了,反正早已肖想着能和她在天地间放肆一回,今日这机会倒是不错。 天黑有个好处,就是脸红了也看不出来。秦绯浅不敢再乱动了,生怕将军会一触即然。 她可是好心为将军着想,毕竟他始终坚持要把最好的留到大婚夜,所以每每总不得尽兴,何必呢,还不如别挑起他的火。 刑衍倒是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拥着她守着她就够了,一路上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始终不能为她做太多事,好在明天就能弥补了。 以前他向来不在意的事情,如今想想倒成了引以为豪的优势,不知道明天她会有什么表情,真让人期待呢。 与此同时,兖都城以北的某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内,一位老者正坐在卧房内闭目养神。 房中没有任何熏香和摆件装饰,只在墙上挂了两幅笔力遒劲的题字,一看就知是出自某位指点乾坤的高位者之手,虽是好字,但在过分寡淡的房内,黑白分明的肃穆显得有些沉重。 可以见得,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就是这位老者,是个古板严厉之人。 一名侍从前来禀报,大军已到了兖都城外,老者睁开眼,矍铄的目光锐利如刃,浑厚的嗓音有些沙哑,在昏暗的烛光中凭添森然的压迫感。 “带着那个女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愣是让侍从出了一身冷汗,艰难滚了下喉头,“是、是的……她因欺君获罪,被流放来北地,陛下特赦让她当军医,将功赎罪。” 老者笑了笑,“将功赎罪?皇帝还真是够偏袒她的。” 侍从战战兢兢,不知该不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老者觑了他一眼,“怎么,还想说什么?” “就是……”侍从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她在皇城很有威望,听说许多达官女眷甚至是皇亲都和她十分亲厚,所以……” “这有什么。”老者不以为然,指尖敲了敲椅圈,“她身价贵重,那就好好招待呗,马上就要打仗了,不动她。” 侍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不禁心中一凛,正要告退又被叫住。 老者则起身负手立于窗外,目光投向远方。“去代我看望一下那位,穿用度别短了她的。” “是。”侍从领命退下,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府邸,去往一间独门小院…… 第533章 这是什么惊天大阵仗 四月末,皇城内已然夏意正浓,但北地才刚刚吹起南风,天蒙时分的雾气尚算湿润,深吸一口,格外沁人心脾。 昨天就已经派了斥候入城通知,这会儿大军才准备出发。这时,一路上半点用处都没起到的两位胥吏前来找上秦绯浅,丝毫不敢把她当流放犯人看待,反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我二人的职责就是把您护送至兖都,如今城门已在眼前,我们也该回皇城述职了,顺便能帮您带点东西回去。” “那就多谢了。”秦绯浅想了想,问刑衍能不能写封信,刑衍心情极佳,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城里有卖纸笔的,还能让人代写,不着急。” 说罢,他吩咐两位胥吏今日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去,胥吏们当然乐意,早就听说兖都非凡地,这回总算能亲眼见识一番了。 一旁的方胜听到胥吏能带书信回去,立马把其中一人拉到旁边,“兄弟,帮我也带一个呗?” 这种顺手的小事,胥吏当然会帮忙,笑呵呵地应下,只要东西不太重,他们能带得动就行。 本来方胜只打算稍封信的,一听这话倒是被提醒了,索性决定入城以后再买点东西。 在这般雀跃的说笑声中,厚重的城门终于大开,秦绯浅瞪着小鹿般的圆眼好奇张望,没想到…… 门后站着的,居然是成排成列,整齐划一的官员! “恭迎镇北将军归来——” 众官员的山呼让秦绯浅惊了,这架势她见过,在朝堂上…… “这、这……怎么回事啊?”她躲在刑衍怀里,小心嘀咕了一句,别说问话了,她连自己的存在都觉得不妥当。 说到底,她是个罪犯,这样明目张胆坐在将军的马上,还和他一起接受官员们的恭迎,不太好。 刑衍看出她的心思,臂弯收紧以示安慰,“没事,他们不会说什么,你也受得起。”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嘛。秦绯浅还是没明白,偷偷挪了挪身子,将脸迈在他的胸口,“这些官为什么都来迎接你啊?” 而且她看到为首那名官员穿着朱袍,应该是这兖都府的知府大人。 本地最大的父母官,亲自跑来迎接刑衍? 她这般震惊纳罕的表情可真难得,刑衍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因为这里是兖都啊。” 这点场面算什么,后头能让她惊讶的还多着呢。 兖都知府钱大人上前躬身道:“城中皆已准备妥当,恳请将军赏脸。” “嗯。”刑衍只是淡淡应了声,接着下令让将士们就地解散,三天后再集结。 将士们如蒙大赦,立马褪去一贯的严肃紧绷,井井有条分散开来,成队地去往不同的方向,就连裴将军都领了一大批人,转头和刑钺打了声招呼:“老刑,一起来啊!” “滚!”刑钺对玩乐放松并没有兴趣,直至此刻依然不见松疺之态,可见他平日里的常态便是如此。 刑衍倒是兴致盎然,冲钱知府说了句:“你们回去,我自己走走就行。” “是,将军轻便。”钱知府毕恭毕敬地告退,让秦绯浅瞠目结舌。 人家是朝廷命官?是四品大员?就算对刑衍恭敬,用得着拿出朝见皇帝的架子来?这样子……真的不怕有人说刑衍造反么? 第534章 兖都一霸 原本好不容易习惯了尊卑有别的封建社会,今日这一出却让秦绯浅再次糊涂,震惊之余,免不了担心刑衍功高盖主,如果让皇帝知道了堂堂知府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怕不是真的会生出杀意…… 刚这么想着,刑衍就拍了拍她的后腰,但下手的位置过低了些,以至于直接拍到了她薄软的臀肉上,害得秦绯浅顿时分了心,娇娇地怒瞪了他一眼。 刑衍没理睬,转而向刑钺说道:“二叔自便,侄子带绯浅四下逛逛。” 刑钺自然是不乐意的,少不了呛上两句,“你还记不记得她的身份?带上一个流放犯去玩乐,亏你说得出来。” 刑衍不以为然,“记得,她是陛下亲指的军医,所以二叔还是不要一口一个犯人地叫为好,毕竟传扬出去,您是被一个犯人治好了双腿,岂不更没面子?” “你——”刑钺无言以对,争不过索性不争了,调转马头扬长而去,至于这小子,爱干嘛干嘛去,他不管了! 一向冷硬的二叔,如今是一天天的气急败坏,刑衍忍不住乐呵,带上秦绯浅去往东边的街市。 没弄明白情况的秦绯浅还是不敢放心,“这兖都……是你们刑家的地盘?” “是。” “官员们……挺巴结你们?” “倒不算是巴结。”刑衍带她下马,逛街市的话,还是徒步更有意思些。 他话只说一半,让秦绯浅很不满意,不行,不把话说清楚,她就不走了! 刑衍无奈苦笑,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其实兖都甚至是整个兖州,都是靠我们刑家养着的,所以官员对我们与其说是巴结,不如说是孝敬。” 或许是路上有粒石子,又或许是秦绯浅腿软了一下,总之,她狠狠绊了一跤,险些脸朝地摔个正着,连惊呼都忘了。 孝敬……这个词用在刑衍身上可真是…… 刑衍闷笑着拦腰搂住她,“怕什么,刑家本宅里就住着两个朝廷命官,美其名曰辅佐,其实就是监视,但你后面就会见到他们,什么监视?他们敢吭半声么?” 老天爷,刑家的势力大到了这个份上?!难怪将军从来不怕皇帝。万幸刑家没有夺皇位的打算,不然朝廷的兵马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秦绯浅又听到了一串极其热情的吆喝声。 “恭迎刑大将军!我们店里有最好的酒肉,您进来歇歇脚?” “大将军您来我们这坐坐?哎哟您身边这位姑娘可真俊!我们店里有新酿的果子酒,最适合女子喝的!” “将军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我家男人昨儿听了信,连夜给您挖了颗好苁蓉!这就给您奉上!”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围着刑衍而来,一个个热情洋溢,让秦绯浅相当错愕。 她往常所见,不管是侍从还是将士们,抑或和刑衍不太熟的官员,无不对他敬畏有加,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军民一家亲的。 并且,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第535章 兖都太子爷 “将军,你在这里很得民心嘛。” 秦绯浅被众人围着,显得既局促又好奇,刑衍贴心将她护在臂弯里,多少有些向众人炫耀的意味,“因为是我们刑家镇守边疆,让这里免于匈奴的侵袭,而且这城中任何一处,不管是路还是楼,都是由我们出资兴建的,他们自然敬仰。” 换句话说,整座兖都城都是刑家的,那么刑衍的地位岂不是…… 这时,有个年轻官员似乎是偶然路过,又像是特地为了拍刑衍的马屁特地等在这的,也跟着民众们吹捧起来。 “刑家老太爷如今在安享晚年,我们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了,但刑将军可是我们做梦都盼着见一眼的呢,他啊就是我们兖都的太子爷!” 此话一出,秦绯浅非但没有与有荣焉,反而被吓得一激灵,“呸呸呸,你说什么呢!” 这种话都敢说,不怕落罪么?! 事实上不管是官员还是刑衍,他们还真就不怕。一来这里天高皇帝远,有些知州都敢自称九千岁,哪个不是在本地称王称霸? 二来,朝廷仰赖刑家护卫国土,所以对这片世外之都格外宽容,只要不叛乱造反,威胁到大融社稷,怎么样都行,一个称呼而已,并不会太在乎。 虽然说来简单,但在君主至上的王朝,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这个份上,可真是让人…… 心里不踏实呢。 见她忧心忡忡,刑衍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旁若无人地亲了下她的额角,“没事,我有分寸,先不用管这些,不是想写信么?我让人取纸笔来。” 于是秦绯浅被请入了酒楼雅间里,边喝着茶,边等着小二给她研磨,顺便掌柜的还叫了个伶人来给她唱小曲…… 而她身边的刑衍一脸习以为常的淡然,甚至觉得茶点不够香,让掌柜的去城中寻寻,有没有上好的杏子酥,这是秦绯浅所钟爱的。 掌柜的二话不说,亲自去城中最好的糕点铺挑选,糕点铺的师傅们也知道将军回来了,早早便蒸出了一笼平常不做的贵重点心,偏偏没有杏子酥,便紧赶慢赶着临时买杏脯制酥,可算在秦绯浅把信写完之前呈上了。 看着热腾腾的酥饼,又看了眼掌柜殷勤的谄笑,秦绯浅默默又在信中添了两行字,告诉初九不用担心,她真的不是来服刑的。 因兖都百姓过于热情令人招架不住,她没了逛街市的兴致,想了想,让将军帮忙打点些特产,“你对这里熟悉,让人看着采买一些就行,别太铺张啊,大张旗鼓的话不太好。” 她这样反而让刑衍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她在皇城,是何等的张扬恣意,一掷千金只当玩,连出个门都如众星捧月,哪里像现在,生怕给他招来麻烦而畏首畏尾。 且让她适应适应,以后绝对会让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皇城有的,这里也得有,而且必须得更好。 说来还真得多谢陛下成全,极力促动他能快些解决亲族的阻力,以圆了和绯浅成婚的心愿。 他已经快等不及了,否则每夜里把她含在嘴里却不能咽,怪馋人的。 第536章 美貌小貔貅 阔气的刑大将军最后吩咐下去,准备二十匹皮草和一些本地特产的珠宝赤金,还有些道地的好药材。 一听到药材二字,秦绯浅的眼就亮了,不等她开口,刑衍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自然会把最好的留给你,你是小貔貅还是小耗子?怎么会那么喜欢屯东西呢。” 自从知道她项坠秘密之后,刑衍曾亲眼见过秦绯浅把大袋大袋的药材收进药库里,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过是补点货而已,但他很怀疑那药库到底有多大,还能有落脚的地方么。 秦绯浅笑而不语,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以前困窘过,要不是有这些药品救命,她早不会有今天了,所以有备无患嘛。 况且她现在是军医,日后上了前线,万一供给不及时,她的药库里装的可都是救命药,为了将士们的性命,当只美貌的小貔貅也无不可。 东西置备妥善之后,刑衍还赏了两名胥吏各五十两银,这可是他们一年都赚不回来的俸禄,可把他俩高兴坏了,单膝下跪谢过将军赏赐。 可在一旁的酒楼掌柜却皱起了眉,暗自鄙夷这俩人好没规矩,给将军下跪,怎么还单膝呢。 遣走了胥吏后,秦绯浅继续在酒楼里坐到中午,北地饭菜不如皇城那般精细,胜在豪放阔气,这里盛产滋补养元之药,这一桌药膳于秦绯浅而言,是再及时不过的。 酒楼掌柜的在旁伺候倒酒,询问将军今晚要在哪里下榻,刑衍食指抵在太阳穴上,让他本就上挑的眼尾更加狭长,锐利如刀锋一般。 “寻处僻静点的,别让外头杂声吵到我们。” 掌柜的瞄了眼秦绯浅,心领神会地退下,秦绯浅同样心知肚明,她还不至于无知到不清楚将士们晚上会干什么,在来这酒楼的路上,她就见到了好几处热闹非凡的勾栏,想必晚上的莺歌夜舞确实会扰人。 屏退伶人后,秦绯浅终于问刑衍:“将军,你那金面具是只在皇城戴着么?” 以前他除了和自己独处时,其余时候极少会摘下面具,哪怕是面圣。反而是出了皇城以后,就再也没见他戴过了。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刑衍端茶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也仅仅是一瞬,他笑着遮掩过去,给秦绯浅递了块杏子酥,“皇城人心杂,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长什么样,在不够安全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自己。” 此举的好处也很明显,再去青州的路上不就是么,外人不知道镇北将军的样貌,自然也辨不出是方胜假冒的。 当然,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他戴面具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的亲生母亲不想看到他。 看到自己这个儿子的脸,她就会想起当年的种种苦痛,何必让她难过…… “将军?” 失神时,秦绯浅的呼唤打断了刑衍的思绪,他勉强扯了下嘴角,正要说些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贸然打扰,小女失礼了,听闻将军归城,特奉上自家亲酿的药酒,还望将军不嫌弃。” 秦绯浅对药酒有点兴趣,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吃味,将军未免太受追捧了,难道全城的女子都这么上赶着献宝?将军会承了这份情么? 谁料刑衍并没有注意到秦绯浅的眼神,反而略显纳闷地皱起了眉。 第537章 给日后的将军夫人请安 门外是特来献礼的娇女子,门内的刑衍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径直问道:“谁让你来的?” 来者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僵滞片刻后,嗓音不复刚才的柔美,“家中祖父谴小女来的,万请将军能赏个脸。” 闻言,秦绯浅挑了下眉,谁家祖父这么上赶着派女儿来献殷勤?刑衍则面不改色地品着茶,“心意领了,回去,别再来打扰。” 他真的好无情,秦绯浅好喜欢,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偷笑不太厚道,但还是好喜欢自家将军的态度。 门外的女子虽不甘心,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告退离开,“那小女……就不叨扰将军了。” 正要走,刑衍却又叫住她,秦绯浅顿时眯起了眼,将军是想反悔不成?而外面的女子则高兴不已,语调立马高了起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可是想尝尝这药酒?” “不。”刑衍的语气格外冷,“你还没向日后的将军夫人请安,问了安再走。” 再次得,房门内外陷入了沉默,若是能看得到,此刻那门外的女子一定是黯然伤神、泫然欲泣,想想都觉得…… 美得很。 秦绯浅两手撑在桌面上,掌心拖着双腮,笑得那叫一个甜,直把刑衍心都笑化了,和她无声地换了个眼神。 怎么?没想到?这不是应该的么,除了你,还能有谁做我的夫人呢,现在就该让城里人早些习惯,省得自讨没趣来送笑话。 日后的将军夫人啊,这个称呼挺不错。秦绯浅没好意思笑出声,便听到门外女子不情不愿地吭了句:“小女向……将军夫人请安,多有冒犯,请夫人恕罪,小女告退。” 秦绯浅依然默不作声,被刑衍点了点手背,要她说话? 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承了“夫人”这个名头,清嗓说道:“吭吭,冒犯算不上,酒留下就行。” 女子一时没有回话,许是被噎住了,末了只能将酒坛交给雅间外侯着的小二,而她自己从始至终,根本就没瞧见里面人一眼。 就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生着闷气离开酒楼,门外两个守着的年轻男人立即上前,似乎想要询问将军对她印象如何,这女子只是狠狠剜了他们一眼,“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耍我不成?” 两个男子听懂了她的意思,看来是败得很彻底啊,他们既不道歉也不安慰,只是让她先回去休息,下次会再叫她的。 饶是被如此难堪地拂了面子,这女子还是点了头,她不想放弃年轻有为的刑将军,将军夫人这个名号最后会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不过这女子的野心在秦绯浅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凭将军在兖都的地位,要是能被勾引,还能有她什么事?胡乱的飞醋她可不吃,还是尝尝这进献的药酒更有趣。 刑衍不想让她乱喝别人东西,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秦绯浅倒是不怕,“敢献给你的还能有毒不成?我就尝一点,出不了事。” 谁知她刚斟了一小盏,浅浅抿了一口,却猛地脸色大变! 这酒里…… 第538章 倒要看看谁敢挑衅她 见秦绯浅猛地瞪圆了眼,刑衍以为她当真中毒了,慌得直接翻过长桌来到她身侧,“绯浅你怎么了?!” 雅间外的小二闻言赶忙她进来,“将军,出了什么事?” “无妨。”秦绯浅示意她并没有大碍,但看向这杯酒的眼神极其锐利,“这里头有罂粟。” “罂粟?”刑衍没太明白,“那是什么?” “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药,虽然用量极微,但若把这整坛酒都喝下去,没准真就……” 好险啊,这种用量的罂粟,寻常人根本尝不出来,就算是她,也只是因为偶然见识过一回,才记住了这个味道。 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么阴毒的方法谋害将军! 刑衍也眯起了眼,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下毒? “去,把本将军的人叫来!”他迅速把方胜召回来,又关问秦绯浅:“你哪里难受?快取些药来解毒。” 秦绯浅摇摇头,“毒性微弱,倒不至于有什么大危害,把那个女人抓回来,我要审她。” 就算她不说,刑衍也不会放过那女人的,很快,方胜便匆匆赶来,一身澡豆味,头发还是湿的,显然是洗澡洗一半冲过来的,饶是如此,他却没有半分埋怨,“将军有何吩咐。” “刚才有个女子来过,你带人把她抓回来。”刑衍道。 在兖都的地界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方胜立马告退,不出片刻便召集了一班人马,向酒楼掌柜问了那女子离开的方向之后,气势汹汹追了过去。 秦绯浅喝了许多茶水冲淡腹中的药酒味,又回想起当时那女子自荐之心昭然若揭的语气,咽不下这口气,把茶盏重重搁下,“去,帮我准备一套衣裳首饰,要最好的。” 这时,酒楼里一个小二前来禀报,“那女子刚走出酒楼时,有两个男的上前跟她说了什么,那女人看着挺生气,似乎……地位还不低。” 一个地位不低的女子,为何要干这种事?秦绯浅想不明白,刑衍则有了猜测。 该不会是…… 很快,兖都最奢华的衣裙头面就被送了来,倒不是秦绯浅多喜欢这些,但敌手都攻到面前来了,她不回个礼怎么行,看起来太寒酸,如何撑得起她的场面。 早知道,就该在药库里收几件阔气首饰的。 兖都地处北境,常年气候寒冷,所以哪怕是夏装,也不如皇城的轻薄,胜在纹样颜色都偏爱贵气端庄的,首饰也摒弃繁复精致之风,赤金的云纹瑞兽华胜足有巴掌大,嵌在高髻正中间,如悬日般耀眼,只需再点缀些小钗,便是凡人轻易驾驭不了的尊荣。 最适合用来镇场子! 描上桂叶眉,点上檀唇,额上贴着两寸宽的紫金牡丹钿。以前秦绯浅是不太会用上这么大的花钿,但现在的她似乎在无声无息间改变了很多,如此秾艳逼人,用在她身上却不会喧宾夺主。 经历的事多了,心性气魄都不一样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秦绯浅勾唇冷笑了下。 既然这兖都是刑衍的,刑衍又是她的,那她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第539章 将军不记得奴家了 待整装好了之后,焕然一新的秦绯浅宛如脱胎换骨,别说没见过世面的掌柜小二们,就连刑衍都眼前一亮。 她这打扮很好看,颇有将军夫人的风范,也只有她,能当得了他的夫人。 正巧方胜回来复命,那女子找到了。只是他的表情很是奇怪,吞吞吐吐地说:“将军,那女子……唉要不您还是别见了?” 刑衍眼神冰凉,“还有我不能见的人?” 方胜连忙告罪,“属下不敢,只是那女子与您有些渊源,所以……” 他的余光撇向秦绯浅,自认为不动声色,其实根本没瞒过她的眼。 “你是说,一个和将军有渊源的女子,来给他送会上瘾的酒?”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慢,每吐出一个字,周身的寒意就更甚一分,和刑衍并肩而立,简直能带来一场暴风雪。 刑衍却很是困惑,哪来什么有渊源的女子?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方胜不敢乱说话,领着他们下楼去见见这位正主,下楼梯时,刑衍主动牵起秦绯浅的手,比她先踏一步,比贴身的护卫还要尽心。 秦绯浅也很受用他这份体贴,反握住他的指尖,笑意嫣然,不可方物。 而这一幕,却刺痛了另一个女子的眼,她紧缩着肩头,忍耐着心头的不悦,直到秦绯浅的视线投了过来。 哪怕尚未明了这女人的身份,但仅凭她的一个眼神,秦绯浅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 而那女子在见到秦绯浅时,也同样有所腹诽。不得不承认,这个流放犯很美,仪态卓然,怕是皇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难怪能让将军神魂颠倒。 不过美又有什么用呢,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哪怕再尊贵,没有亲族长辈下聘,也成不了正房夫人,何况这个犯妇身份如此低贱不堪,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女子扯了下嘴角,翩然施礼道:“见过刑将军,见过……日后的将军夫人。” “日后”二字她咬得极重,意在提醒秦绯浅,她还不是什么夫人,能不能等来这个名分还不好说呢。 此人的挑衅如此大胆,让秦绯浅冷冷勾唇,这人谁啊,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竟敢如此轻视她。 就连刑衍也皱起眉头,见这女子二八年纪,衣着不差,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俗民家的女儿,可他并不记得此人,也不关心她是什么来头。 这便算了,这女子在与秦绯浅对视之后,竟然又毫不遮掩地看向了他,让他不由得有些没底气。 他可不想让绯浅误会,否则又该和他闹脾气了,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而且这女子的神情让他很不喜欢,充斥着势在必得的野心,甚至隐隐有些凌驾于在他之上的得意,犯了他作为男人,尤其是武将的大忌! “这酒是你家酿的?” 他生硬的口气似乎让女子有些意外,错愕之余,又流露一抹伤感,收起刚才的高傲之态,难以置信地颤了颤眼睫,“将军……不记得奴家了?” 刑衍的眉头蹙得更甚,头一个反应不是质问,而是捏了捏秦绯浅的手,“我没见过此人。” 本来还堵着一口气的秦绯浅扑哧一声笑了,他这是生怕她误会吃醋?这着急的模样可真让她喜欢。 不过她才不是那种小气人呢。 “将军急什么,就算见过又怎样。”她斜瞟向女子,居高临下地笑了下,“毕竟她又没什么值得你记住的。” 第540章 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站在刑衍身边的秦绯浅,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笑着说这话,比耳光还要奏效,让这女子顿时白下了脸色。 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并不计较这等轻慢,反而向刑衍盈盈一拜,“夫人说得对,小女无能无德,没能让将军记住,还望将军恕罪,小女名叫方端儿。” 刑衍负着手不予理会,甚至有些不耐烦,再次问道:“回答本将军,这酒是你家酿的?” 方端儿并不恼,大方承认了,“这是我家好些年前就酿好的酒,今日特地从地下取出呈给将军的。” 要不是这会儿得端着架子,秦绯浅都恨不得翻个白眼了,这位方小姐可真是……茶艺精湛呢。 上一个想在她面前勾搭将军的是上连村的小杏?她最后落了个当着全村人难堪的境地,尚且还是给她留了面子的。 这一个是有过之而不及,那就别怪她把巴掌甩太响。 她刻意往刑衍身侧靠了靠,晃动了头上的赤金华胜,瑞兽的獠牙反射着耀眼的金光,颇有震慑凶煞的意味。而站在阶前只能仰望他们的方端儿,不就成了那个凶煞么。 “方姑娘是?你们家对将军是有什么仇什么怨,竟拿这种害人命的毒酒给将军!” 方端儿一听,本想下跪,但又不想跪秦绯浅,于是只是深深屈膝了下,“将军明察,小女一家对将军忠心耿耿,只是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献给最敬重的人,怎么就成毒害了?” 从刑衍的表情判断,他估计也被恶心到了,秦绯浅轻哼一声,“那罂粟是你们下的?” 方端儿一脸莫名,“什么罂粟?” “这位姑娘,劝你还是别装傻的好,既然不敢承认,那你上赶着来自投罗网做什么?用微量的上瘾药物想迷惑将军?还是有什么……更加龌龊的意图呢?” 方端儿深吸了一口气,倒没有如寻常女子那般乞怜求饶,而是直挺着身形反问道:“夫人您怎么知道有罂粟?怕不是弄错了。” 哟,下战书还得知彼知己呢,这方姑娘连她秦绯浅是谁都没打听,就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她命人把那坛酒拿来,仔细一闻,罂粟的味道果然更明显了。 “别以为叫我一声夫人就能有讽刺,你愿意提前熟悉这称呼我随便你,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秦神医。” 她抬手动了动指尖,掌柜的便领命将药酒还给了方端儿,方端儿以为她会让自己把这些全部喝下,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不成想秦绯浅却让她把这药酒的配方背出来,一味都不准落。 “这……”她面色一滞,“夫人何必强人所难,小女并不是大夫,这药酒配方又繁复,怎么可能都说得出呢。” 秦绯浅要的就是这句话,几步迈下台阶,逼到了方端儿面前,“你连个药方都说不出,也配质疑我?这罂粟,我说有那就是有,在皇城尚且没人敢反驳我,你倒是挺没个自知之明,想在我面前说话,还是去多识几个字再说。” 第541章 看来是不想要脸了 因这事儿被闹大,此刻这酒楼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旁观者,大家不仅对这莫名的投毒事件津津乐道,还惊奇于秦绯浅这位将军带来的女人。 之前见她时,除了觉得这女子样貌如仙之外,并不觉得有多出众,那是因为当时的秦绯浅素颜朝天,衣着也朴素。 但换上她该有的装束之后,被掩藏的气韵一览无余,众人才惊觉她可真是位妙人,和将军并肩而立,竟让人一点不觉得这是僭越。 再加上她说一不二的傲气,在尚武且尊崇权威的兖都,她秦绯浅这位日后的将军夫人,算是立柱了脚跟,大家对她的尊敬不再仅仅是因为刑衍,而是对她的心悦诚服。 方端儿或者说她身后之人的打算,非但没有争来刑衍的侧目,反而给秦绯浅搭了台阶! 没想到自己竟会落个如此难看的地步,方端儿悔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就不带什么药酒了,坏她好事!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靠山无人能撼动,心里便舒服了些,含着自己的下唇,泫然欲泣地望向秦绯浅,一副受尽欺辱还坚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的姿态。 “夫人您何必咄咄逼人?小女并非有意,若真的犯下了什么过错,自有将军处罚。” 哟,想说她没资格发话是么?秦绯浅笑了,行,要自取其辱那请便。 一旁的刑衍早就没了耐心,沉下的面色让周围人都不敢靠近,看向方端儿的目光,更是冰冷如铁,“哼,确实该罚,来人,抄了这方家,掘地三尺,看看哪里还有祸害人的东西。” 发令完之后,他还特地问秦绯浅:“这样处置可以么?还要怎样,你随便开口。” 这男人,太会给她撑面子了!秦绯浅笑得极甜,如今被刑衍带坏,也学会了当众恩爱这一套,尤其是在觊觎他的女人面前。 她踮起脚,轻轻盈盈在刑衍的侧脸落下一片红枫,引得周围人暗暗抽吸,更是让方端儿咬碎银牙。 可方胜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领命,而是神色怪异地迟疑了下,没听到回应的刑衍斜睨了他一眼,把他的疑虑全都堵了回去。 跟在将军身边,只需要听命即可,其他的事情,不是他该操心的。 一听要抄家,方端儿终于服软了,跪下来楚楚可怜地磕起响头。 “将军恕罪,奴家与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只有小院中那几株虞美人是奴家悉心养育的花朵,以此慰藉奴家孤苦之心,求将军不要摧残那几株无辜的花苗。” “哦对了,祖父说那虞美人的果实,用上一点点就能让酒水更加香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也没出过什么事,不知是不是夫人所说的罂粟……” 哎哟天爷啊,对她说话自称小女,对将军就一口一个奴家,到现在还想给她泼脏水呢,果然某些女人的作做是不分古今的。秦绯浅冷笑摇了摇头,看来这个方姑娘是不想要脸了。 “你连罂粟都不知是什么,就敢乱配药酒呈给将军?”她直接命人将方家院中的“虞美人”全部拔掉,并且在全城都搜查一便,但凡有一样的花株,一律当众焚毁! 虞美人确实无辜,但与其相似的罂粟可就太危险了,别以为所有人都眼瞎认不清,是善是恶,各自心中有数! 便是毁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又如何,你还敢吭半声不成? 第542章 这个妖艳贱货不简单 没想到这个秦绯浅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地打她脸,方端儿气得说不出话,方胜则在边上一脸为难,特地问秦绯浅:“那罂粟当真很毒么?留着特别危险?” 他今天怎么回事?秦绯浅压下纳闷,郑重告诉他,十分危险,绝不能留,并且这东西一旦流通,绝对会造成无法估量的祸患。 方胜一听,脸都白了!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方端儿,咬牙领着人冲往方家。 他的反常让刑衍也很在意,忽而听到秦绯浅“咦?”了声,“他们都姓方,还和将军你有渊源,不会是亲戚?” 刑衍眯起眼不置可否,但怒色已然摆在了脸上,他一贯不允许自己的属下因亲族关系而偏颇,尤其那个方端儿如此令他厌恶。 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罂粟是个要不得的东西了,就算他们仍然不懂,只要知道刑将军不容这个就行。 他们对于皇命恐怕不会多重视,但刑家的命令,是必须遵从的。 唯独引起事端的方端儿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虽然低眉顺目,看起来毕恭毕敬,但秦绯浅瞧得出来,她不仅心里不服,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罂粟会上瘾,却仍然用来害人。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让刑衍对她的药酒痴迷,继而对她难舍难分?这么下作的手段,还真是让人长见识。 虽然日头并不毒辣,但刑衍舍不得让秦绯浅久站,把她扶回酒楼里歇息,而方端儿却被侍从们围着,只能在酒楼门口站着,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她倒还知道害臊,只是在通红的俏脸下,怨毒之色藏都藏不住。 这个秦绯浅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折辱她,等着,日后她自有踩在这贱人头上的那一天! 在等待方胜回来的时间里,秦绯浅也没闲着,一边吃着杏子酥,一边问方端儿:“将军以前见过你?” 方端儿深情款款看了眼英俊惑人的刑衍,却是摇了摇头,“一面之缘不足挂齿,只是当年那一眼却让小女无法忘怀,所以才一厢情愿罢了。” 呵呵,确实是一厢情愿。秦绯浅品着茶,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却并不说话,就这么把她晾到了一边,让方端儿的脸色要多青就有多青。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方胜终于回来,扔下的猩红花朵妖冶惹眼,确实是罂粟。 然而不等刑衍开口处罚方端儿,一个人却从方胜身后走出来,向他躬身道:“见过少君。” 这人秦绯浅认识,并且算是结了点梁子的。那就是忠叔。 连她都冷下了脸,更别说是刑衍,他亲手赶出将军府的人,如今又跑到了他面前,不仅让他烦厌,更是因为忠叔的背后,站的是刑老将军。 祖父派他来干什么? 忠叔虽只看向刑衍,但余光始终死死盯着秦绯浅,这女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在皇城勾引将军就算了,居然还跟来了这里,不知廉耻! 他清了清嗓,不再看秦绯浅,这才向刑衍禀明:“主君派老奴来跟您带个话。不能为难方家,尤其是端儿姑娘,他们不过是没认清一朵花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伤人体面,老奴这就送端儿姑娘回去,少君也别再追究了。” 第543章 刑老太爷的偏袒 这个方端儿来头果然不小啊,连刑老将军都护着她。秦绯浅上辈子在银幕里见过不少这样的桥段,当下了然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下不舒服,冷冷把茶盏搁下。 刑衍见状,心头不由一紧,覆上她的手背轻握住,似是在哄她,见她面色稍霁才扭头看向方端儿,“既然祖父发话,那我不发落你就是。” 方端儿肩头一松,果然,有刑老太爷在,她就能稳坐将军夫人的位置,任旁的贱人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然而刑衍接下来的话,就把她的气焰泼灭得一干二净。 他对忠叔说:“不过此女愚钝至极,实在令我恶心,送回去以后就让她老老实实在自家待着,别再让我见到。” 忠叔和方端儿齐齐变了脸色,都把老太爷请出来了,居然还是这个态度? 可如今刑衍是镇北大将军,刑家官职最高的统帅,真要六亲不认起来,也没人敢说他。 如鲠在喉的忠叔只能从命,带着方端儿告辞离开,离开刑衍的视野后,方端儿就立马卸下尚算克制的恭顺嘴脸,咬着下唇气得不轻,“凭什么,她凭什么?!还让我叫她夫人……她也配?!” “她自然是不配的。”忠叔明显站在方端儿这边,面对她的暴怒,倒想起自己是个奴仆了,毕恭毕敬地请方姑娘稍安,“少君不过气盛,但再盛也不敢真的忤逆老太爷,您就安心,咱们刑府迟早会迎您过门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方端儿这才安心下来,不过她也清楚,自己今天做得不好,老太爷必定会对她不满,可一定要好好挽回他老人家的欢心才行呢。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秦绯浅,害得她出这么大的丑! 碍眼的人走了,刑衍却依然板着脸,见方胜还直愣愣地站着,一眼刀就扔了过去,“让你彻查全城,你查完了?” 方胜这才回过神,急匆匆告退办事去,其余人也识趣地通通退下,各自回家配合彻查,好让将军和还没过门的夫人清净清净。 不再需要端着架子后,秦绯浅靠在椅圈上闷喟一声,半垂的美眸显得无精打采,哪里还有刚才的傲气。 “你们家,可真不喜欢我。” 虽然理解他们对永都侯的过错而怀恨,因此对她迁怒,但无辜被人厌恶,始终是很让人难受的,尤其刑家会是她未来的婆家。 就他们这般强硬的态度,甚至连媳妇的人选都挑好了,她就算是能和刑衍成婚,也不会被他们接纳。 又叹了口气后,忽然身子一轻,原来是刑衍把她抱起,坐在了他腿上。 这、这……他们可不是在雅间里啊,酒楼的大门敞着对向街道,外头人来人往的,就这么腻歪也太…… 刑衍觉得她羞窘的模样有趣,吻在她的唇边,“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在军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 秦绯浅红着脸捶他,“可这里总不是军中啊,外头那些人也不是你的下属,他们……” “一回事。”刑衍浑不在意,“谁敢对我们评头论足?外头那些老百姓,眼睛比我的将士还老实,不该看的他们不会看。” 秦绯浅算是明白为什么这男人亲热起来总能旁若无人了,原来是在这里养成的习惯,啧啧啧,兖都太子爷的威风可真不一般啊。 第544章 这样哄你,高兴么 不过被方端儿那有恃无恐的野心闹得不舒坦,秦绯浅自己也想在人前宣誓一下主权,将军是她的,谁也不准惦记! 她冲着刑衍的下唇咬了口,仰头笑道:“将军可真不给人家面子,好歹是姑娘家呢。” 当着那么多的人面骂方端儿愚蠢,听着可真过瘾! 刑衍的回答更为解气,他说:“我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你也不需要,既是姑娘家,就该自重些,跑到我面前无非就是献媚,我指望我给好脸色?” 好难得啊,将军也有这么数落一个人的时候,秦绯浅可算舒心了些,“你这是哄我才这么说?” “哄你自然是要的,但犯不着用个不讨喜的女人来哄。”刑衍掌下用力,扣住她的后腰,不太老实地上下挪移,“想要我怎么哄你才能更高兴一点,这样?” 虽然刑衍他可以在兖都肆意妄为,但是……要点脸行么?秦绯浅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坏心地扣住,顺势啄了下她的耳垂,“行,知道你害羞,要不去雅间里?或者干脆现在就去驿馆里休息也成。” 秦绯浅紧绷着身子,不是因为情动,而是怕痒,恼怒地咬在他的肩头,“大白天的这么早休息作什么!” “怕你发髻太重,累着脖子,所以帮你拆了?”刑衍的大掌摸到她的肋下,指尖勾着她的裙带,一点点挑起那双耳结,“天热,这衣服也太厚重了,不若也帮你……” “臭流氓!”秦绯浅从他怀里逃脱,重新系紧腰带,连脖根都通红一片。“还是先把正事儿办了,城中绝对不能容许有罂粟,一株都不行!” “好,都按你说的办。”刑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下唇,他的绯浅可真香,吃起来肯定格外甜美。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炽热,让秦绯浅看出了他的走神,不满地挑了下眉,“将军,把你脑袋里的东西收一收。” 好在把整个兖都翻了个底朝天后,也没找到其他的罂粟,甚至连一朵红色的花都见不着,毕竟是北地,植被还是挺稀缺的。 秦绯浅这才放心下来,命令禁止兖都出现这种毒花,虞美人也不行,毕竟二者太相似,就怕有心之人故意混淆。 她说什么,刑衍就做什么,从此以后,这便是兖都的禁忌。 而方胜从始至终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会偷看一眼将军,都被刑衍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在事情收场之后,把他单独留下来问话,“那个方端儿跟你有关系?” 方胜挠挠头,“是有点,我跟她一个姓,将军也该猜到的,我们同出一族,不过隔得比较远,以前也没有来往过,也就是……” 他吞吞吐吐,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回不等刑衍发话,秦绯浅首先没耐心了,“倒是说啊,是立了功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刑老将军指她作孙媳妇?” 这不明摆的么,老太爷是认准了方端儿的,她没有赌气,只是真心想知道,那位茶仙姑娘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有此福报。 然而女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她的语气虽然还算平和,但那眼里的刀光却是明晃晃的煞气十足,让方胜叫苦不迭。 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回道:“怎么说呢,确实是……立了功的。” 第545章 谢谢,有被安慰到 方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方端儿更没有太多的过人之处,之所以得老太爷如此另眼相看,完全是因为,当年方端儿的亲爹是为了护他而死的,老爷子感念人家的忠心,又见她一个孤女委实可怜,于是这些年来对她照顾有加。 起初倒没有让她嫁进来的心思,但由于刑衍的生母郑氏背叛刑家,刑老爷子就越发觉得外面的女人不能要,还是近在眼前的好些,于是把目光放在了方端儿身上。 方姑娘本身也很争气,她心思活络,性格刚硬强悍,甚至有些跋扈,换做别人肯定觉得不妥,但老爷子偏就喜欢她这心性,比懦弱阴沉的郑氏好多了,他家的媳妇,就得是这样的才配得上! 所以在老爷子的维护下,方端儿越发把自己看作刑家未来的主母,刑衍就是她的夫君,虽然还没提婚事,但也是板上钉钉的。 方胜又说道:“其实将军和方姑娘是见过的,就是她爹刚死那会儿,主君把她接来府中小住了几日,还嘱咐您对她多照顾些,将军……不记得了?” 反问他作什么?刑衍的眼神比秦绯浅的还可怕,他们二人齐齐瞪着方胜,让方胜如芒在背。 末了,刑衍摇了摇头,“多少年前的小事我怎会记得,不过是和祖父有关系而已,与我何干,她也太自作多情了。” 不怕死的方胜接了句:“关键在于主君对方姑娘很中意嘛,啧,这算什么事,原本我该叫她一声表妹,可她若真嫁给您,我不得叫她夫——”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秦绯浅那凉凉的眼神就让他闭了嘴,好险,刚从阎王殿外绕了一圈回来。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忽而听到一串极重的脚步声,是刑钺听闻了事情之后赶了过来,见大家面色沉重,也跟着清了下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冲秦绯浅憋出了一句:“这事儿没影儿呢,你别多想。” “嗯。”秦绯浅应下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眼里立马亮了起来,“您刚说什么?让我别多想?” 刑钺自知失言,扭过身想躲开她的注视,秦绯浅索性起身追上去,偏要看看他的表情,“二叔你是在安慰我么?谢谢,有被安慰到哦。” “鬼才安慰你。”刑钺恼羞成怒,“我是让你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战事在即,我这腿不能再出问题,你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有这个心思想别的,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我的腿治好。” “得令!”秦绯浅笑盈盈地应下,索性去寻一寻这里有什么好药,给二叔治病要紧。 她急匆匆出去,刑衍自然陪着一起,刚起身却被二叔拍了拍肩头,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别着急,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静的。” 大战近在眼前,匈奴的新单于是个什么路数还没摸清,刑老太爷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刑衍的心神,所以眼下没什么好担心的,等仗打完,兴许很多事情都会变了。 这弦外之音…… 刑衍看向二叔,似笑非笑回了句:“谢二叔成全,到时候还指望您多帮衬些了。” “不是、我没——啧你小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刑衍就追着秦绯浅出去了,刑钺重哼一声,却也只能承了侄子这声谢。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对秦绯浅基本认可了呢,只是觉得方端儿不可能做阿衍老婆而已,绝对没可能! 这么一比较,其实秦绯浅她……也没什么不好。 第546章 这分明是造谣 这场小风波很快便过去,当天夜里,兖都城便恢复了平静,在一处清雅僻静的驿馆内,仆从和婢女鱼贯出入,又是添灯又是打水的,伺候得十分熟稔。 秦绯浅洗去妆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遮住玲珑体态,倚着窗台眺望璀璨夜空。 这里的星河是真的美,与远处的灿烂的灯火相辉映,构成一幅静谧又繁华,丝毫不矛盾的绝美画作,甚至让她有种不枉来这一趟的欣喜。 “将军,你们常驻此地,为什么没有府邸,反而要住驿站呢?”她从进城的时候就想问了。 “有的,只是不在这。”刑衍从后背圈住她的双肩,十分贪恋她在自己怀里时的这份踏实,“兖都南城是平民所居,北城是将士们的集中住处,将军府也在,但那里可以说是座极大的军营,馆肆街市等都是没有的,所以将士们放松玩乐都会在这边,不需要另辟住处,想睡哪就睡哪。” 一听这话,秦绯浅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回头睨向他,“那将军你……以前睡过哪啊?” 一旁忙着铺被子的丫鬟听到这话,微微侧耳偷听,这位没过门的夫人好厉害,竟然质问将军? 刑衍没注意小丫鬟的心思,忙着澄清他可从来没睡过勾栏里,甚至连丫鬟都没用过,身边从不近女人! 小丫鬟没敢笑,抿着唇又是偷乐又是艳羡,秦绯浅回头时正好瞧见,觉得有趣,就点她说话,“你老实招来,将军有没有骗我。” “没有没有!”小丫鬟偷偷瞥了眼刑衍,又很快收回目光,“将军一向如此的,每次都是点个僻静的住处独身就寝,我们也不能进他的房,有什么小事,都是他的侍从包办的。” 秦绯浅很满意,挥退小丫鬟后歪着脑袋笑道:“这么洁身自好?可怎么在我这里,将军就这么……没脸没皮的?” “因为是你啊。”刑衍偷偷耍着小心思,把她往床边慢慢推着走,“只在你面前,我才做个混不吝。” 拥有独一份疼宠的秦绯浅觉得,回到自己领地的刑衍仿佛更释放本性了,比在皇城时还要……放纵。 腿后碰到床缘,她顺理成章倒了下去,云发铺了满床,与她嫩白的肌肤对比鲜明。 刑衍享受着她发丝的柔软,唇瓣的饱满,以及唇齿间淡淡的酒香。今晚他们略喝了两杯,缘于她好奇想尝尝北方的烧酒,结果才用舌尖沾了一点就受不了,甚至那灼烈的余味在口中迟迟不散,这会儿倒是便宜了他。 果然更为香醇浓烈,怎么尝都尝不够。 倒是秦绯浅闻到刑衍身上的酒香,似乎被引燃了一番,比往日里更加奔放,吻到动情时,忽然翻身反压住他,撑起上身,如瀑青丝将他二人笼罩。 “将军,我是个小心眼,今天那女人还是让我生气,怎么办呢?” 刑衍勾起她一缕发丝捏在手里,用发梢从她的鼻尖一路扫到锁骨,“那我来哄好你,你可满意?” 于是第二天,兖都城里流传起了一段佳话,说刑衍大将军和他那位还没过门就已经定了终身的夫人感情甚笃,在门外伺候的婢女透露,他们的卧房里半宿都没有熄灯,半夜里,甚至还听到了夫人的惊呼声,可见将军是多么的生猛。 民众们一致赞许,真不愧是将军! 然而佳话里的二位主角如果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会痛斥他们造谣,半夜里那声惊呼,明明只是因为刑衍压倒了秦绯浅的头发! 第547章 见家长的阵仗有点大 在休息了一整夜后,两名胥吏可谓满面红光,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皇城,临走前还不忘说些吉利话,祝愿刑大将军军功永铸,祝愿秦大人能安康顺遂,早日被陛下重召述职。 那些围观的民众们一听,哟,日后的将军夫人还是个被贬了的官员啊?女人当官?可真了不得。 在他们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中,秦绯浅始终从容,“辛苦二位了,麻烦和我府上的人说一声,万事切莫太张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她怕初九知道了她被流放一遭,非但没受苦还风风光光,会到处乱说,到时让皇帝知道刑衍阳奉阴违,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会心生不悦。 尤其刑家在兖都的势力太大,终究是有些危险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惹的好。 胥吏明白她的意思,一定会帮她把话带到的,刑衍颇为感慨,她这处处为他着想的体贴,可让他怎么还才够呢。 好在他们有三天的时间悠闲,刑衍可谓是倾了全城之力给她最好的,好到秦绯浅都有些吃不消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将军,您真不用这样,天天摆着十全大补宴给我,都把我喂胖了。” “你可不就是太瘦了。”刑衍夹起一筷子鱼肉,悉心挑了鱼刺,再递到她嘴边,“来,再吃一口。” 北地水系并不发达,新鲜河鱼不是常能吃到的东西,这是命人打上来以后立马送来烹调的,让秦绯浅颇有一种感慨,她这是有了杨贵妃的待遇啊。 别人千里一骑送荔枝,她这是快马加鞭运活鱼。 祸水啊。 到了第四天一早,大军立马收起玩乐之态,重新穿好铠甲列队出发,秦绯浅也摘下钗环,换上素衣,和刑衍不再当众说笑,毕竟军医就要有军医的样子嘛。 南城的百姓们空巷相送,高喊着:“我们等着各位军爷再来玩,现在是多少人,下次还是多少人!” 沙场无情,多少人上去了就再也没能下来,所以将士们最乐意听到的祝福,不是立功封赏,而是平平安安回来。 大军一路北上,行进了大半天,果真不再见街市瓦肆,只有一片片房屋和晒在屋外的衣物,偶有些女人见到队伍,一个个都开心起来。 她们是将士们的女人,有的是妻室,有的是在这里养的外房,虽然在大军集结时,她们见不到自家男人,但好歹能有个盼头。 原本在没有战事时,将士们有的是时间和她们小别胜新婚,但现在战事要紧,夫妻团聚还是等以后再说。 不过刑衍倒是要先带秦绯浅回一趟刑家,见一见他那位……积威甚重的祖父。 来时,秦绯浅远远就见到了一座甚是壮观的宅邸,说是小一点的城池都不为过,大门围墙比寻常的家宅要高出许多,甚至还有用于眺望的蝶楼,楼上有两名守卫,见到刑衍的队伍,拿起号角吹了起来,随即大门被缓缓拉开。 门内是两列侍从,以军礼恭迎少君,这山呼的铿锵声势,比刚进兖都时还要肃穆庄严。 少君,这是刑家下人在本宅内对刑衍的称呼,让秦绯浅偷偷吸了一口气。 兖都太子爷,可真不是吹嘘啊。 第548章 这位小叔,肾虚 面对大家的毕恭毕敬,刑衍早习以为常,面无表情时,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漠,甚至被秦绯浅敏锐捕捉到几分不耐和排斥。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被人恭维。 进了家门,刑衍抱着秦绯浅翻身下马,“二叔说我小姑也回来了,一家子聚得挺齐,你来见一见。” “啊?”秦绯浅有些为难,她以什么身份去见他们呢?若说是军医,公私分明,她没有私下见刑家人的道理,可于私……大融好像并没有婚前就见公婆的习俗? 而且她也清楚刑家人不喜欢她,见了多尴尬,若是两句话没说好,闹也不是,不闹她又忍不住脾气,平白的,她凭什么就要受气了。 刑衍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有我在,就算是祖父也不能对你怎么样,相信我。” 秦绯浅犹豫了下,想着反正日后总得见的,怕什么,她不该是那么胆怯的人,于是点了头,被刑衍领着踏进这座深宅大院。 而站在仆从队列之首的忠叔,心中一阵发堵,以往少君回来,还能回他两句话,今日却连个斜眼都没有,明显是对他有气的。 诚然,刑衍确实是故意无视忠叔,谁让他没有自知之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耗尽了对他这位忠仆的好感。 他们主仆之间无声的斥责与忤逆,秦绯浅都看在眼里,深觉自己想要和刑衍成婚,要克服的困难不止一点点,不过很快,她就想不了这些了。 因为刑家本宅,实在是太阔绰了! 北地建筑风格豪放,为了防寒保暖,墙壁都非常厚实,梁柱也格外粗大,皇城流行的通透亭廊,这里通通没有,也不见盆景假山,院落格局一目了然,颇具武将世家不拘小节、彪悍干练的气魄。 但简洁不代表粗陋,随便一抬头,横梁上雕的是玄武纹,每片瓦当上,都印着北方七宿,寓意以神兽镇守天地,进入正厅时,竟看到盘于顶梁柱上的,赫然是獠牙森森,怒目俯视的四爪巨蟒! 这可是连太孙府里都没有的! 刑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描淡写一句:“御赐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他们打了胜仗,皇帝表表心意而已,两根柱子谁能在乎呢。 呵呵,也就你们不在乎?秦绯浅腹诽道。刑衍偷偷勾起嘴角,生平第一次,有了兴致想要向她炫耀炫耀他们刑家的门楣,却听到一串疾步声,未见其人,就听到了一声高喝:“阿衍!我的好侄儿哟!” 在规矩森严的刑家,居然也会有如此活泼的人?秦绯浅不由纳罕,而后才反应过来,来者是刑衍的某位叔叔。 回过头,就见到三十岁的男子,肤白且面容清秀,身形偏瘦弱,行走的姿态也不如常见的武将那般矫健,甚至有些脚下虚浮之感。 仅凭一眼,秦绯浅就看得出来,此人先天之本甚弱,说白了,肾虚。 但此人绝不是因为荒淫无度才亏损的,而是天生体格差,以致于连头发都枯黄无华,毛毛躁躁的看起来有些凌乱,但一双眼却极亮,眼里噙着笑,和古板的刑钺大相径庭。 秦绯浅默默点了点头,这人有点意思诶。 第549章 不就是御赐的么,不太在乎 这位叔叔很是热情,许久未见大侄子,加快步伐想要上前拍拍他,结果过门槛时,脚抬得不够高,硬是被直直绊倒,被刑衍堪堪拉住才免于头破血流。 “见过小叔。”刑衍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对这位叔叔不太熟络,转头对秦绯浅说:“这是我小叔,单名一个铮字,不太擅武,但很擅长钻研兵器和兵法,在军中当参谋。” “见过刑……参谋。”秦绯浅笑得很僵硬,她叫小叔也不是,叫参谋又有点怪怪的。 刑铮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地打量起秦绯浅,“你就是……永都侯的女儿?长得挺标致,胆识也不错,觉得咱们刑家如何?够敞亮不?” 何止是敞亮啊!秦绯浅干笑了下,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警觉。 虽然这位刑家小叔笑得亲和,也没说什么不妥的话,但她就是觉得……这人不简单。 从刑衍和二叔刑钺,还有那位尚未露面,就已经露了一手的刑家老将军身上就看得出来,刑家不太可能会出善茬。 刑铮大咧咧地坐在刑衍边上,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冲秦绯浅示意,让她也润润喉,“一路过来怪辛苦的?我们不太爱喝茶,所以也不怎么讲究,你将就将就。” “不敢当。”秦绯浅跟着刑衍一起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险些没被呛到。 这茶叶,不是宫里御用的么! 刑衍见她反应这么大,也尝了一口,也没品出个所以然,“也是御赐的,皇帝给什么我们就喝什么,不大懂什么好不好的。” 秦绯浅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怕是一会儿就是见到玉玺,她都不会太惊讶了。 皇家和刑家的君臣关系到底是靠什么维系得如此稳固? 这时,刑钺跨着极大的步子走进来,扫了他们一眼,“哟老三你来得挺早啊,近来身体如何?” 刑铮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苦涩,“还不就是半死不活么。” 刑钺有些担忧,不自觉地看向秦绯浅,张口就问道:“你看得出是什么毛病不?能治好么?” 没等秦绯浅回话,刑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差点失手摔了茶盏,“什么?让她给我瞧病?” 这是对秦家女该有的态度么?老二犯什么毛病呢? 刑钺不自在地清了下嗓,甚至有那么一丝丝隐约可见的脸红,“她……还是有些本事的,嗯……医术蛮好。” 刑铮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很是玩味地看了秦绯浅,继而将视线在她和自家二哥之间来回穿梭。 嚯,有点意思。 正当他翘着二郎腿,一副纨绔样惹得刑钺皱眉时,又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是个和秦绯浅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发髻绾得简单,衣着并不艳丽,眉宇开阔,明眸清澈,透着北地独有的飒爽,是看着很舒服的长相。 但她似是不太高兴,看起来凶得很,尤其在扫见秦绯浅时,蓦地瞪大了眼,显得煞气更重了。 秦绯浅心中一凛,他们果然不喜欢她…… 第550章 刑家没一个弱的 她本就身份尴尬,又这么立场不明地被领来面对这么一大家子,秦绯浅心里很不舒服,多少有些埋怨刑衍,好歹顾一顾她的感受嘛。 刚低下头,却听到刑衍唤她,一抬眼,见他伸出了手。 要她牵上么?她抬手,被他握于掌中,包裹而来的温暖让她舒心不少。 见她没那么局促,刑衍才看向小姑,上挑的眼尾填满了无声的警告与威慑,刑棠知轻重,什么也没说,撇撇嘴坐在了他们对面。 刑衍这才收回视线,对秦绯浅温柔笑道:“这是我小姑刑棠,可能是和姑父吵架了,她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不必怵她。” 这种情况下,她好像点不点头都有些不合适?秦绯浅痛苦地闭上了眼,将军你这是捉我来受罪的么,要见家长也别以这么别扭的方式啊。 这种时候,刑钺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用力清了下嗓,强行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那什么,今天咱们难得聚齐了,老六啊你收收性子,又和妹夫闹什么呢。” 刑棠翻了个白眼,“他皮痒,就是欠修理!” 秦绯浅听着有些困惑,这位小姑是老六的话,那中间还有两位姑姑呢? 看出她的狐疑,刑衍解释道:“除了我亡故的父亲,还有位大姑姑已经过世,二姑……在牢里。” 嗯?! 她的惊讶没让刑衍太意外,正要说话,被刑棠插了嘴:“我大姐嫁错了人,跟那死男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结果被推了一把,伤了头,没几天就断了气,他男人也被送去阎王殿给她赔罪了。” 一时之间,秦绯浅不知道是该唏嘘刑家大姑的不幸遭遇,还是震惊于刑家把她丈夫也“送下去”的霸道行径。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二姑的光辉事迹才叫出彩呢。 刑棠继续说道:“我二姐也遇人不淑,但她聪明些,率先捅死了她男人,自己报了官,以身作则去坐牢,还有几年才能出来。” 刑衍点头附和:“不过她是我们刑家人,就算是坐牢,也苦不着她的,祖父说让她在牢里磨磨心性也好。” 秦绯浅:“……” 这刑家果然不简单,连女人的杀伤力都如此强悍。看来还是这位小姑的丈夫幸运些。 至少还活着。 没一会儿,又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是小叔刑铮的妻室,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和他倒是般配,男的是刑棠的入赘夫婿,体格虽壮实,但微低着头显得有些窝囊。 想来也是没办法,刑家势大,女儿不出嫁而是招入赘女婿,这个时代的赘婿地位低,在全家人面前自然要谦卑些。 这二位对秦绯浅倒没什么成见,客气地笑了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自家丈夫和妻子的身后,让秦绯浅微微有些讶异。 一般站在那的都是家中奴仆,赘婿就算了,正经的妻室也如此?刑家的媳妇地位未免也太低了。 若她嫁来,也得站在刑衍的身后伺候着? 想想这画面就让她没法接受,抽了抽嘴角,难掩抵触的情绪。刑衍自然看得出来,正要安慰她绝不会如此,就敏锐听到了独属于祖父那缓慢的脚步声。 刑家人各个习武,听觉都优于常人,齐齐起身恭迎,只有秦绯浅没听到,跟着刑衍起身,心知马上就要见到那位老太爷了,虽不畏惧,但心下还是不痛快。 毕竟他一力支持方端儿抢她的将军,可以说是她最大的敌人! 第551章 与祖父正面交锋 虽然心中不愿,但秦绯浅还是得跟着一起恭迎刑老将军,可刚要屈膝,腰腹却被搂住,是刑衍站在她身后,将她向自己身前拢一些。 这种体贴和维护瞬间消散了她的不郁,刚勾起嘴角,就见到一个年逾六旬,却格外精神的老者迈入正厅,一身精瘦没有丝毫赘肉,从额头到脖颈布满了皱纹,却撼动不了他的威严,哪怕只是站在他面前,都能感受到无形的威压。 和刑衍那种正值盛年,锋芒毕露的锐利不同,刑老将军周身渗透而出的,是久居高位者,深藏不露的谋算与狠厉。 这种人危险得很,因为根本看不透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究竟在酝酿着什么暗流,一个不慎,就会被搅进漩涡中。 因秦绯浅所站的位置最靠近大门,因而刑坤在进门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深吸一口气,长长地闷叹而出,显然是忍着一股怒气。 秦绯浅缩起了肩头,情绪也崩了起来,一方面,她始终以为刑家不喜欢她,是因为永都侯视察而导致兵器偷工减料,从而害死了许多将士,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位老太爷的偏心实在可笑。 找个贤惠明理的女人和她抢刑衍,她倒也不说什么,但方端儿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却能得他如此庇护,显然老将军也不是什么仁善之人! 她的不忿被刑坤看在眼里,对她更是厌恶,睃了孙儿刑衍一眼,“把她带来了?” 刑衍并不退缩,直直和自己的祖父对视,“您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 虽然早听忠叔说了许多,但刑坤心中总有些不信,他是看着自己的孙儿长大的,他什么脾气什么心性,自己能不清楚么? 但看到眼前的好孙儿,他算是明白,自己这二十多年还真是看走眼了。 阿衍这小子,远不是那么恭谦顺从的,他的逆反与执拗是深刻骨子里的,越打就越叛逆。 祖孙俩无声地对峙片刻,谁也没输,刑坤把情绪藏得很好,慢条斯理地坐在上首,得他授意,一众儿孙才敢坐下。 老太爷先是问了问刑铮的身体,但看得出来,无论刑铮回答什么,他都不太在意,只是敷衍地关切一下而已。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好坏又能怎样呢。 刑棠没什么好问,让她别步了她二姐的后尘就行。 秦绯浅默默听着,面前对老太爷有了些改观,好歹这位老父亲对自己的儿女还算是上心的,两个女儿的遭遇让他费了不少心。 然而刑老将军接下来的话,就让她那微不足道的改观再次崩塌。 要知道刑棠的夫婿可就在场,老太爷却捻着指节,不太在意地说:“一个赘婿,杀了便杀了,别逞什么英雄去报官,怪麻烦的。” 刑棠的夫婿猛地打了下寒战,别说她,就连秦绯浅都惊了,恍惚间想起最初相识时,刑衍的种种作派。 因为人家一句话得罪了她,就一把火烧了人全家,还毁容封口,让人用一辈子来赔罪。 太孙妃欺负她,他就把太孙妃吓到下跪赔礼,就连宰相夫人也一样,让人一大把年纪战战兢兢地来道歉,可见手段之狠辣。 现在想想,以前的将军着实有些……凶残。 反观如今,他会同情深受瘟疫折磨的难民,会为了他们而奔波甚至是报仇,和她一起做些以前绝不可能亲为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变了好多啊,原来改变的不止她一人。 第552章 老头子可难说话了 世间最美好的相伴,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互相改变,学到彼此的优点,一同成为更好的人。 原本觉得自己作为外人,和整个刑家格格不入,甚至和刑衍都有些距离的秦绯浅,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么看,刑衍和她才是最亲密的,有他在,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有了他的默默守护,秦绯浅也有了面对刑家人的勇气,而他们的相视而笑,却让上首的刑老太爷觉得刺眼无比。 混账东西,当着他的面就如此挑衅,不知天高地厚! 但眼下战事在即,激怒这小子不是明智之举,不着急,后面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他。刑坤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想法,轻啜了一口茶,“行了,见也见过了,不该留这的人,自己退下。” 刑铮的妻子,和刑棠的赘婿都很自觉,默默行礼告退,秦绯浅很清楚老太爷说的其实是她,但她就这么退下岂不是很没面子? 当然,就算她想走,刑衍也不会让她走的,两人就这么默契地谁也没动,全然跟没听到老将军的话一般。 见他们这么不识趣,刑坤很是不悦,本就纵横遍布的眉头,皱起来就更明显了,“阿衍,战事在前,你该懂得分轻重,我已经让步很多了,你别不知好歹!” “正因为要谈战事,她才更应该留下。”刑衍坦然回道:“她是陛下钦定的军医,要跟着我一起上战场的。” 刑坤看了秦绯浅一眼,虽然早知道她会点医术,还做了医官,但打心底里是不信的,战场可不是皇城姑娘家的绣房,会点望闻问切的绣花功夫就能待得住的。 作为掌控刑家,称霸兖都三十余年的主君,他容不得自己的孙子悖逆到自己头上,当下沉下了脸,“我要她退下,你敢不从?” 刑衍眯起眼,正要说话,秦绯浅却主动站了起来,“老将军恕罪,吾乃待罪之身,陛下特命将军寸步不离看守我这个流放犯人,所以您别怪将军忤逆,毕竟圣命难违。” 她估摸着以刑老太爷的脾气,恐怕不会让她把话说完,所以语速很快,一口气倒豆般地讲完,刑坤脸色骤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硬生生忍住,不去看她,反而神色古怪地盯着刑衍。 刑衍也不畏缩,任由祖父这么盯着,祖孙俩的对视中仿佛擦着刀光剑影。 刑铮和刑棠对视一眼,都不止该怎么办,最后只能指望二哥,刑钺心领神会,立马起身拱手道:“爹,还是先说说战事,如今情况如何了?” 老太爷也知道,现在和阿衍这小子争不出个结果,既然儿子给了台阶,那他也就顺势下了,深叹一口气说道:“前几日,那边不大老实,试探了几回,你们回来以后,他们倒是没动静了,我看……差不多也就十天以内。” 他的意思是,不出十日,匈奴又会再次进攻的,来探一探主力将军回归以后的战力。 “这个年轻单于是个思路挺灵活的,匈奴几个大部落,之前都分庭抗礼,于我们自然是好的,但最近似乎有了合作联盟的意思,不得不防啊。” 说到正事,刑衍的神色就松下了许多,刑钺也认真听着,思索着大概要领多少兵应付下一轮试探。 谁知老太爷突然来了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以后,你就别再上战场了。” 第553章 二叔老可怜了 二叔刑钺,为了守卫家国付出了半生心力,猛地听到这句话,不是错愕,而是失望和着急。 “爹,我——”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的腿已经拖延多时不得好,不能再战场上带累阿衍,你也老了,该换年轻人上阵了。” 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儿子,刑坤也没有多仁慈,就连把话说得好听些委婉些都不曾,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戳在刑钺的心口。 他还没老啊,这就不让上战场了? 刑钺张口要解释,刑坤却不容他反驳,“行了就这样,你到时候和老三一起,在阵后帮着谋划,我提点几个年轻人去帮衬阿衍,你多指教些。” 这些话说得,连秦绯浅都听不下去了,刑衍说过,他们刑家以军功论话语权,二叔若是不能上前线,不光他半生辛劳就这么化为毫无用处的当年勇,以后在刑家的分量也会轻上不少,甚至会被其他的小辈压上一头。 他才四十多岁,正值经验和实力兼具的巅峰之年,哪有这么早就黯然退场的道理。 但老太爷的意思很明确,他的腿已经不中用了,上了战场也是累赘,刑家不要废物。 这些话虽然是在说刑钺,但安静坐着的刑铮却悄悄红了眼。 刑家不要废物,呵呵,他不就是么?要不是还能研制点兵器,怕是连在刑家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换做往常,没人敢顶撞老太爷的吩咐,但刑钺可能是受到了侄子的影响,居然也有了抗争的勇气,“不,我的腿好了,绝不会是累赘!” 孙子忤逆他就算了,现在连儿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刑坤愤怒地拍向桌面,实木的茶几立马开了裂。 “谁给你的胆子顶撞老子!你那腿连走路都困难,就算一时好些,过不了几天又会复发,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大夫用了那么多药,全都起不了三天的鸟用,当老子不知道么?都成半个废物了还逞什么能,想死在战场上被人收尸不成!” 闻言,刑衍有些心疼,二叔的腿已经伤到了这个份上,他这个做侄子的居然不知道…… 以前那个英勇叱咤,伟岸如山的二叔,如今竟也被伤病折磨成了这样,明明去皇城找他时,一切都挺好的啊。 到底是被刑钺从小带大的,刑衍不是真正的冷血之人,连忙看向秦绯浅,意在询问二叔的腿伤真的没法彻底治好? 秦绯浅读懂了他的眼神,却没法点头回应,风湿确实没法断根,但有她在,还怕复发么? 他俩无声交流时,老太爷还在熟络刑钺,骂得越来越难听,让刑铮和刑棠都低下了头。 原来在外耀武扬威的刑家人,也不是那么幸福的。 秦绯浅终是听不下去了,竟直愣愣地站起身,对老太爷怒目而视,“老将军,这是您的儿子,您嘴下就不能留点情面么?现在我告诉您,二将军的腿是真的好了,上阵杀敌跑而二万五千里都不成问题,他不是废物,没有谁是废物,请您以后不要再拿这样的字眼去中伤英雄!” 第554章 我有本事续命,你有么 说实话,本就被厌恶的秦绯浅并不适合在这时候站出来,但她实在没忍住,就算不看在人情这层面,刑钺是她的病人,她也不会允许别人质疑她的医术。 她的出面无疑激怒了刑坤,半眯起眼,流露可怕的精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开口?” 秦绯浅同样怒了,抿紧唇缘,沉声说道:“我仅凭一口就能尝出罂粟,让将军免于毒物成瘾,我为二将军治好了双腿,让他能继续征战,我还能为将军的小叔调养身体,为他延续少说二十年的性命,您说,我有资格么?” 刑衍轻笑了下,为自己的心头肉而自豪,刑钺摸了摸鼻头,不得不说自己欠秦绯浅一个还不清的人情,刑铮则亮起双眼。 她刚刚说什么?能帮他延续寿命?! 真的……能办到么? 可惜刑坤并不在乎她最后的话,似乎早就放弃了小儿子,他只知道,这个秦绯浅出口太狂妄! 不等祖父说什么,刑衍首先站起身拱手发话,“祖父,孙儿亲眼所见二叔的腿脚恢复如常,绝对不会延误战况,他经验老道是小将们所不能比的,多一个让匈奴熟知的猛将,对他们也是威慑。” 此话有点道理,刑坤半信半疑看向刑钺,“你的腿当真没问题?一会儿去过过手。” 尽管老将军年逾花甲,但体格依然精壮,虽不再率兵冲锋,但在家里和儿孙们切磋时,下手之狠一点不输年轻时候。 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腿脚依然灵便,那刑钺就能继续戎马,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膝盖并没有完全好透,万一漏了馅,以后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他自然而然地看向秦绯浅,见她微微点头才放心下来,可这个小动作明显让刑老太爷更不满了。 自己的二儿子什么时候,被那个秦家的妖女收买,和她站在一起去了? 当即也不磨蹭,他站起身就要和刑钺去练武场,刑棠跟着一起去围观,刑铮则锁着眉站在原地。 刑衍无意掺和,带着秦绯浅准备离开,他有单独的将军府,不必在祖父眼皮底下彼此生厌,却被秦绯浅拉住,没等她说话,刑铮就率先叫住了她。 “秦……姑娘。”他收起刚才的轻浮,颇为忐忑地深吸了一口气,“你刚刚说的可是玩笑话?” 秦绯浅清楚他问的是什么,眨眨眼,明知故问道:“您说的是哪句?” “就是……”刑铮欲言又止,而后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好事,续命?他要是有命可续,哪还会有今天。 刑铮不再说话,跨出门槛准备回自己的住处窝着,秦绯浅有些意外他没有追问,只好自己主动些,在他离开前说道:“可以,我说到做到,从不虚言。” 刑铮愣了下,随即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可以?” 他的反应倒是让秦绯浅有些懵,“这是什么难事么?” 不难么?刑铮蠕动了下唇边,终是化为惨淡一笑。 若是不难,他会到这把年纪还半死不活么,什么药都吃过,什么法子都试过,所有大夫都只会满脸遗憾地告诉他,先天难改,他注定短命。 可眼前这个女子,竟如此轻描淡写? 虽然对秦绯浅有一万个成见,但二哥的腿真的好了许多,对她的态度也大变,可见她是真的有本事在身的。 那他,是不是也有活路了? 第555章 笑里藏刀刑三爷 没有人不想活命,尤其在挣扎了那么久之后。 刑铮想要向秦绯浅求医,又拉不下脸面,毕竟她是刑家的仇人之女,让她来救自己,岂不是奇耻大辱? 算了,就当没那个生路也罢,何必给自己难堪。 他哂笑了下,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秦绯浅皱了皱鼻头小声埋怨:“嘁,连句话都不说就走,不着急,我还上赶着求他不成?” 二叔当初闹得那么凶,她都没带怕的,这位小叔迟早会找上她,到时候就是她摆架子的时候了。 见她胸有成竹,刑衍有了个思路,如今二叔算是和他在同一阵线的,若能再拉拢小叔,对绯浅的庇护就更有力了,到时他们叔侄三人联手,在前线的话语权便无人能匹敌。 若能把家中所有人都慢慢拉拢,那终有一天,就算是祖父也不能奈何他们,甚至也得心服口服地接受绯浅这个孙媳。 她终将是这个家中众望所归的女主人。 感受到他捏着自己的手的力道加大,秦绯浅见刑衍出神,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不由有些担心,“将军?可是在想打仗的事?老太爷的意思是……十天以内,匈奴人就会攻过来么?” 刑衍回过神,轻笑着刮了刮她细滑的侧脸,“对,但不会大动干戈,两国边境常有摩擦,不过是稀疏平常的小事罢了。” 两军交火哪里是小事了。秦绯浅虽算不上特别害怕,但只要想到刑衍身上的那些伤,她就心疼得不得了,扑到他怀里闷闷哼了两声,刑衍最喜欢她这样,摸着她后脑的发丝轻声哄着:“放心,有了你,我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不要命了,就算是为了你也会保重的。” “你发誓。” “好,我发誓。”他吻着她的额发,亲密的动作让路过的下人瞠目结舌。 这、这……这是他们在刑家能看到的场面?一向不近女色的少君居然…… 他们知道秦绯浅的身份,却被严令禁止一个字都不能乱说,于是只能默默离开。就看到的这一眼,也足够他们回味好几天了。 许是还沉浸在震惊中,为首一个丫鬟走神没看清前路,不慎撞到了一个胸膛,定睛一看,慌忙跪了下来,“三爷恕罪,奴婢……奴婢……” 刑铮依然噙着笑,但眼里的寒光让那婢女不寒而栗,就是撞到主君也好啊,怎么就撞到三爷了。 在这个家里,最可怕的不是老太爷,也不是暴躁的二爷,而是……这位笑里藏刀,心性阴沉的三爷,若是惹恼了他,可是会被抓去当活靶子的…… 好在刑铮这会儿没心思计较,甚至格外“亲和”地笑笑,“下次走路小心些哦。” “是、是!”丫鬟逃也似的告退,一刻也不敢在三爷面前逗留,刑铮不在乎,恍惚也像是刚回神一般,迷茫地看了看周遭。 他本打算回去的,怎么走着走着,反而走向了练武场? 不远处能隐约听到打斗之声,是父亲与二哥在切磋,有什么好看的,去了那反而会平白惹来嫌恶。 可他的神思实在涣散,明明想着转身,腿脚却不由自主走向练武场。 也许是因为打心底里,他还是想亲眼看一看,看看二哥的腿是否真的好了。 看看他自己,是否真的还能求来转机。 第556章 挺惨一小叔 练武场上,六十多岁的刑坤和四十多岁的刑钺正在肉搏,招招式式皆拿出了十成的功力,衣袍猎猎作响,拳脚相撞之声如滚石一般,被淬炼了几十年的体魄非常人所能撼动。 这一切,都是刑铮可望不可得的。 他看着父亲每一式都刻意攻击二哥的下盘,而二哥也毫不示弱,根基稳健,步步生风,毕竟比亲父年轻二十岁,出手更为敏捷,很快便占了上风。 父亲能对儿子下狠手,但儿子对父亲总得留三分,毕竟老爷子的身子骨已经不得摔打了。 点到即止,刑坤心中已有了数,但也正因如此才更生气,“哼,你倒是挺懂得知恩图报,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跟条狗似的给她卖命了。” 父亲哟,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刑钺既报赫又无奈,“儿子本也不想的,是他们……合起伙来下了迷药,等儿子醒来就已经……” 谁知刑坤根本不听他这话,“哼,身为将领居然连这点警惕都没有,你还有脸说?”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没有理由断了儿子后半生的路,说来他六个子女,就数老二最争气,要不是怕他在战场上失利丧命,谁又舍得让他退下呢。 “既然你无大碍,那就继续跟阿衍一起练兵,顺便多盯着点他,省得——” 话说一半,他突然噎住。本想让儿子多盯着阿衍,省得那小子和秦家的孽种走得太近,但现在这个没用的儿子都已经倒戈了,还盯个混球! “哼,要你何用!”他摘了护臂往地上一摔,怒气汹汹地下了练武场,见到难得出现在这里的三儿子,微微扬了下眉,丢下一句:“来这干嘛,还不快回去。” 刑铮脸色一变,强忍着不甘与愤懑假笑颔首,“是,父亲。” 父亲的眼里只有健壮强悍的儿子,他这种土埋脖子的废物,连站在练武场边上的资格都没有…… 另一边的刑棠看到这一幕,心有不忍,前来安慰他:“三哥你别想多,爹是怕你身子弱,被伤到就不好了。这会儿日头还挺毒的嘛,万一你又晕了——” “呵呵,是啊。”刑铮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勾着笑,眼里,却结满了冰碴,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也没多少发自肺腑的亲热,“说的有道理,毕竟我就是这么弱。” 刑棠懊恼自己反而把话越说越糟了,冲二哥使了个眼色,让他过来救救场。刑钺也换了身衣服走下来,说的却是:“去找她,她说能救你应该就真的能,至少也能让你身体好一点。” 没想到二哥居然真的成了那秦家女一党的人,刑棠冲他的小腿狠踢了一角,刑钺皱起眉却没理会她,继续劝说老三,可得到的却只有三弟的一句反问:“二哥觉得我很像乞丐么?” 刑钺一愣,“此话怎讲?” “若不是像乞丐,那为何二哥要如此殷切地劝我去乞讨?命值钱,恰好我没有,所以就让我低声下气去求别人,尤其是秦家的人?二哥,我看你被灌的不是迷药,而是迷魂汤。” 第557章 这个女主人不一般 他嘲讽的语句和神态惹怒了刑钺,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就算了,还跟他阴阳怪气起来了!暴脾气的刑钺不可能再劝他,咬牙啐了一口,“你爱死不死!”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 这别扭的僵局让刑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哀叹一声,撇撇嘴也遁逃了,留刑铮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练武场,扯出一抹冷笑。 他之前居然还真动过这等心思,真是可笑。 本宅里的兄弟姊妹各有城府,老太爷又是个专横强权的,上到主人,下到奴仆,没一个让刑衍觉得舒服的。 可他自己的府邸,也不曾给过他什么温暖与安心,不过一个吃饭睡觉的住处而已。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有了秦绯浅。 他就这么静静站在廊下,看着她东瞅瞅西瞧瞧,点评横梁上的神兽纹不如本宅的阔气,但胜在没那么压抑,又让下人把影壁上的琉璃山海图换掉。 下人们面面相觑,应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能求助于将军,却在这一瞬齐齐愣住。 只见刑衍一手压着腰间佩剑,身子依然挺拔,但曾经的冷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微笑,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心爱之人,仿佛她的每个笑每个动作都是无上至宝,生怕错过一般。而他自己也站在斜斜的日光中,从未有过的灿烂耀目。 将军他……这是变了个人么? 注意到下人们的视线,刑衍收起笑意,冷冷说道:“一切都按她说的做,不必向本将军禀报。” “……是。”下人们忍住心头震惊,“那秦姑娘想换个什么样的?” 秦绯浅是觉得这山海图太过严肃阔气,虽然和整座府邸的格局很搭配,在人在这种沉重的环境下久居会抑郁的,她想换个能让将军心情愉悦些的图样,可一时又没个主意。 站在影壁前焦头烂额,忽闻身后人说了句:“就换成你府里那样的如何?” 刑衍有个很怪的习惯,偶然爱上某个动作,就会天天如此,当初在上连村时,喜欢摸她的腰,这会儿又迷上了从背后抱住她,并且乐此不疲,哪怕在人前也如此。 他说:“你背井离乡来到这陌生的地界,一切都不大习惯,把影壁换成府里那样的,多少能缓解些你的思乡之情?要不我把整座府邸都换成秦府那样的?” “可别!”秦绯浅赶忙制止他这个念头,把整座府院推翻重建?那传出去,她秦绯浅可就坐实了祸水之名。 再说秦府于她而言本也没那么重要,她真正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还能让她缅怀一下的东西,就只剩下药库里那些西药和器材,如今也越用越少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家是得有家人在才温暖的,秦府里有初九和苏骊,这里有将军便足够了。 她在转过身面对着他,搂住他宽厚的后背慢慢轻抚,看似暧昧,其实是隔着衣料抚摸他那些伤疤。 她的将军可真让她心疼啊。 刑衍拥着她,回想起自家人对她的态度,心中依然不平。 这么好的绯浅,只因为祖父的偏颇固执,就对她冷眼相待,凭什么。 “对不起。”他吻着她的额角,“我家里人……不太好相处,让你受委屈了,但我是觉得,你终将是我的妻子,就算他们不接受,就算是宣战,我也要带你去和他们正面战上一回。” 原来他早想到这些了。秦绯浅顿时消散了所有的不郁,“没事,他们吓不到我,我也从不怕别人的冷眼,况且……” 她星眸那么一转,又是只狡诈可爱的小狐狸,“他们也没那么难对付,譬如你那小叔,到时候我给他治病,他一定会骂我公报私仇的。” 刑衍委实纳闷,“他先天如此,当真有的救?你想……怎么救?” 秦绯浅憋着笑,全身抖动起来,像只跳脱的小兽,“将军哟,你就看好了!” 第558章 被策反也得找个垫背的! 所有大夫都认为药石无救的刑铮,在秦绯浅眼里,不过是缺少了毒打而已,给她十天时间,保证让小叔脱胎换骨。 但她就是故意吊着刑衍的胃口,偏不告诉他到底要怎样,刑衍也不追问,倒是想起一茬,“你……帮我小叔续命是好心,不过平常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尤其别过问他做的事情。” 秦绯浅反而更好奇了,“为什么?他不是军中参谋么?” “确实是,不过……”刑衍想了想措辞,“别看他平日里笑脸相迎的,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亲和,有的时候会让人不太舒服,所以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其实他说得都算委婉了,刑铮这个人,因从小体弱,不被父亲重视,导致他心性阴鸷,极为嫉恨那些健康强壮之人,又喜欢研究些五花八门的兵器,且……狠辣残忍,尤其喜欢抓活人练手。 总之他不想让绯浅被吓到,还是离小叔远点。 秦绯浅虽然不知道他所想的那些,但也看得出刑铮并不是好相处的,她宁愿和二叔吵架,也不想和口蜜腹剑之人绕弯子。 至于怎么让他低头来求医嘛,有的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用。 “将军,你让二叔帮个忙?”她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首先要做的,就是牢牢勾住小叔这条鱼才行。 刑衍点点头,不过眼下还顾不上管小叔,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这座将军府以前没有丫鬟婢女,里外都是男人,现在秦绯浅来了,得召些侍女进内院伺候。 但……本宅送来的,他一定不会要,得机灵还得老实,别有个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惹绯浅不痛快。 这样的人上哪找呢? “不若我让人去南城招些人,你自己来挑?”他问。秦绯浅却摇摇头,何须如此麻烦,二叔府上不是有现成的么? 刑衍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来若他府上的女人有本事,早就成二将军的夫人了,可见是能放心的,二来,用二叔的人便是和他绑得更紧了,到时候若是被找麻烦,有个如此伟岸的护盾在,他们怕什么? 眼下局势紧张,多一个战友就是多重保障,往后要二叔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刑衍神色复杂地扬起了眉,突然觉得二叔有些冤,一碗迷药,几只蜜蜂,就这样被他们给绑上了。 于是当天晚上,刑钺就骂骂咧咧地领着十个丑丫鬟来了,一进门就扯开了嗓子,“阿衍你个白眼狼,仗着老爷子指望你打仗,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拿老子当马前卒?老子可是你叔!” 刑衍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忍着笑将一个酒坛子递给他,“二叔息怒,这是给您的赔罪礼,拿去和小叔撞两盅。” 刑钺一脸狐疑,他和老三可从不坐在一起喝酒的,这小子又在谋划什么? 打开酒坛子一闻,熟悉的药味让他顿时睁大了眼,坐在刑衍边上的秦绯浅奸诈一笑,“我新调的配方,保证……让小叔永生难忘。” 刑钺犹豫片刻,继而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可怜的三弟了,毕竟……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策反,要被骂也得找个垫背的! 第559章 差点被送走的刑三爷 时值亥时,刑三爷的府上,兄弟两相对而坐,桌上的酒菜却无人动筷子。 “来给他们当说客?二哥,你说这人心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刑铮似笑非笑,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你就省省,我这条命要不要无所谓,让我求她?不可能。” “拉倒,死鸭子都没你嘴硬。”刑钺给他斟上酒,“尝尝,好东西呢。” 不用尝,刑铮也闻得出来,又是药酒。这些年他喝这些都喝腻了,用处没多大,味道还难以恭维。 见他不领情,刑钺干脆挪到他身边坐着,一手搭着好弟弟的肩膀,一手端起酒碗凑到他嘴边,“尝尝嘛,二哥好不容易得来的。” “你这——”刑铮还没来得及把后面的话说出口,突然被二哥猛灌了一口,烈酒浓烈的辛辣混和苦涩的药味,让他难以下咽! 正要吐出来,刑钺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竟然直接上手捂住了三弟的嘴,顺势迫使他仰头,“诶别浪费,这可是好药!” 刑铮不敌蛮横的二哥,就这么喉头一滚,把烈酒咽了下去,顿时挣扎了起来。 这是种什么滋味呢,就像是一把刀,把他的整条喉管生生剌开,再添上一把火反复灼烧,疼得连灵台都混沌了…… 看着自家三弟翻着白眼,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模样,刑钺心里开始打鼓,“哟,不会弄死了?诶老三?老三你说句话啊!” 本来刑铮只是一口气没上来,被二哥猛拍了几下,险些就真的断了。他抬起颤巍巍的手,示意自己还活着,“别、别动我……” 刑钺松了口气,左右没看出这药酒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猛烈得很,老三这身子骨守得住么? 他本想好心问上两句,却被刑铮睃了一眼,“二哥,你怎么还不走?” “呃……行。”刑钺知道三弟是生气了,悻悻告辞,顺手还带走了那壶酒。既然阿衍让他也一起喝,那对他的调养估计也不错,就别暴殄天物了。 赶走了二哥后,刑铮一把将桌上的碗盘拂落在地,门外丫鬟听到响声,赶忙进来收拾,却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过问。 刑铮站起身,却觉心口闷痛,胸腑宛如滚着火团一般,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呵,他那骁勇凛然的二哥,居然会帮着秦家人一起对付他,这药酒里到底有什么,他居然没能分辨出来。 他要是出了事,定不会放过她! 回到床上躺着,灼痛愈演愈烈,蔓延至全身,连手指关节都是疼的。 他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额上泌满了汗珠,想要喊人进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无力地艰难翻身,不慎从床边滚落。 羸弱的身子骨被硌得生疼,让他怀疑自己真的会死,窝在地上蜷缩了好一会儿后,才攒足力气抬起手,将床头几上的花瓶打碎,终于引来屋外守夜的丫鬟进来查看。 “去……告诉老太爷——” 他说到一半,却兀自摇了摇头,找父亲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条命。 “去把二哥和阿衍找来,还有那个妖女!”他咬牙半躺在软枕上,被折磨得坐卧难安,却又不肯在人前示弱,哪怕是自家的下人,也不准目睹他的难堪!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三人才被请来,刑衍和秦绯浅不大痛快,似有些埋怨小叔怎的这么晚把他们叫来。而他们事不关己的姿态,让刑钺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又被诓了! 第560章 想死随你,不惯着! 正如刑钺所料想的那般,秦绯浅就是打算装傻。 “什么?二爷您把我给您特配的药酒,给三爷喝了?”秦神医眨眨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哎呀,那药酒不能乱喝,喝不好是会死人的,而且会五心焦灼耗尽阴津而亡,那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您忘了?” 刑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可…… 他扭头瞪向刑衍,“你小子敢阴你亲叔!” 刑衍很冤枉,“我是让您找小叔撞两盅不错,但我的意思是,您喝这个,小叔喝别的,谁知道……” 很好,这小子不仅长本事了,还学会长心眼了。刑钺怒指着他的鼻头,却在他的目光中恍然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演一场戏啊。 而他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一个,想不搭腔都不行。 “啊……是!”刑钺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牙应下,“抱歉了三弟,是哥哥弄错了。” 秦绯浅耸耸肩,“那怎么办呢?三爷你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要!”刑铮很有骨气,硬是不松口。 他不是不想活,只是要争这口气,尤其是二哥越怂恿,他就越觉得这是施舍,凭什么他就得向别人乞怜苟活! “呵呵呵……烧死也不错。”他仰头大喘着气,十分痛苦的模样,“一口气死了,也好过慢慢拖累而死,二哥,谢你成全了。” “老三你——”刑钺想再劝两句,却被秦绯浅拦住。 她已经看出来这位小叔别扭性子的根源所在,所以让二叔别劝,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想救三爷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得恨得下心。 “行,我们就不耽误三爷您求仁得仁了。”她拢着袖子,略显疲惫的神情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担心,转身就迈出卧房,又在跨过门槛时都下一句话:“不过若您不想死了,随时可以找我,您看看二爷就该相信我是有这能耐的。” 刑铮不说话,眼中没了虚假的笑意,换做别人,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心里早就发怵了,但秦绯浅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她连皇帝都不怕,会怕谁? 有这个力气瞪她,还不如想想几个时辰后该想个怎样的说辞来求她。 他们走得利落,当真就不管他了,让刑铮有些意外,无所谓,谁都别管他! 所有的下人被支走,连门外值守的都撤走,他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任由身体的痛楚将他折磨得连神志都快要模糊。 真讽刺,他这小半辈子都活出了个什么样来?到死都求不得一个安然。 倒在床上,他的汗水已湿透了被褥,恍惚间,耳边又响起秦绯浅的那句:“我能给为他延续少说二十年的性命。” 他不求二十年的性命,只求像个寻常人一样,哪怕只有一刻,一刻也好,让他能挣脱这残破身躯的囚禁。 房中的烛灯被打翻,连烛泪都已冷透,幽暗中,他的呼吸渐渐微弱,感受到自己的身躯越来越轻,像是被掏空了内里一般,反而没之前那么难熬了。 终于快死了么。刑铮睁着无神的双眼,悲凉地扯了下嘴角。 他已经熬太久了,终于……能解脱了。 双目缓缓阖上,刑铮的眉头终于松开,然而在他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消散时,隐约听到了推门声…… 第561章 先叫声秦神医听听 自出生起,刑铮就很少能睡个好觉,可这一觉他睡了很久,身体的沉重消弭不见,呼吸也顺畅不少。 直到若有若无的刺痛让他蹙起了眉,紧接着听到一声惊呼,“动了动了!” 这大嗓门是二哥,旁边说话的女人是谁?好像不是六妹。 刺痛还在继续,让他有些不耐,本能地躲避,却听到那女人说:“按住他,我还差几针。” 越是被束缚,他就越想挣脱,将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虽然没能摆脱制服,但好在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清丽精致的面容,很陌生,他努力回想了下,才想起她是侄子带回来的那个妖女! “你……你别碰我!”他无谓地扭动着,却敌不过二哥的钳制,刑钺没耐心慢慢哄他,吼了声:“你给我老实点!不是为了救你,我们至于费那么大劲么!” 刑铮想要回击,无奈没有说话的力气,捻着银针的秦绯浅笑了笑,冲二叔说道:“也别这么说,毕竟是我们害三爷如此的,帮他恢复如初也是应该的嘛。” 她落下最后一根针,接过刑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三爷您放心,我知道你不愿承我的情,所以我只是救回了您一条命,一点点好处都没有多给,咱们就当扯平了啊,日后您如何,可与我无关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不料刑铮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不大,但已是拼尽了他所有的努力。 秦绯浅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又看看他,“三爷还有事?” 刑铮咬着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反而紧抿着唇,似乎正在天人交战。秦绯浅也不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反而是刑衍不太乐意,“小叔,你再这么握着我的心上人,我会不高兴。” 刑铮瞪了他一眼,终是下定决心,启唇说了句话,太声音太小,谁也没听清,秦绯浅更是“啊?”了声,“您说什么?” “我说……”刑铮重复了一遍,这回秦绯浅倒是听清了,可还是故作迷茫,“您说什么?大点声。” 刑三爷抬头瞪她,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牙说道:“求你救救我,我想活!” 闻言,刑钺终于松下了肩头,刑衍勾起了嘴角,秦绯浅则挺直脊背,毫不掩饰得意之色,“这可是你自己求的,先说好,我能救你,但你得守我的规矩。” 她伸出三指比划了下,“第一,从现在开始,叫我秦神医,这个不难做到?” 刑铮咬咬牙:“能……” 秦绯浅满意一笑,“第二,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质疑我,更不能违背,否则中途出了什么事导致你丧命,我不负责,这个你得立字据,并且有将军和二爷为我作证。” “……行!” “最后一条。”秦绯浅说:“以后老太爷要是刁难我,二爷为我说话的时候,你得应和一句”是啊。“这个也不难?” 这是明摆着要把他也绑在同一阵线,跟着二哥一起给她当挡箭牌!刑铮自是不肯,可他就是不肯又能怎样,也只能忍辱负重,为了自己的性命忿忿点头,“好,我答应你,说到做到!” 秦绯浅可算达成了目的,然而就在她准备交代该如何为他逆天改命时,却听到一阵悠长浑厚的号角声。 刑衍和刑钺齐齐正了神色,二话不说向外走去,秦绯浅连忙追上,“出什么事了?” 刑衍沉声告诉她:“来敌了!” 第562章 单于兀邪 刑老太爷早说过,十日之内,敌国便会再行试探,没想到那位匈奴新任单于竟是个如此沉不住气的。 抑或说,他的野心与张狂毫不掩饰,并且自视甚高,根本不惧大融第一武将的威慑。 刑家叔侄俩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兵马,秦绯浅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跟过去,但还是放心不下,正焦心时,一位女子走了过来,“秦姑娘安心等着他们回来就行了。” 这女子与秦绯浅在昨日里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刑铮的夫人。 见到她,秦绯浅忽然想起一茬,昨夜里三爷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回来,这位夫人却没见着人影?那个时候,她不应该贴身照顾着么? 难道他们夫妻还是分房睡的? 这位夫人看出她的疑虑,却并不解释,只是微微颔首道:“我娘家姓徐。” “徐夫人。”秦绯浅回礼,本想多说两句话,但听着将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踌躇了下,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她不会去前线捣乱,只求在后面看上一眼,实在不行,让她在后方等着也可以,作为军医得抢救伤员,她也得跟着去。 刑衍没时间和她多说话,点点头,脚下如生风一般,步伐之快让秦绯浅根本追不上。但这次他没有停下等她,秦绯浅也没叫住他。 战况紧急,冲锋就是军命,儿女情长也只能暂时先放下。 不出半刻钟的时间,大军便已集结待命,刑衍套上铠甲,提着长枪,用力夹了下马腹,和二叔刑钺一起领兵上阵。 虽然匈奴的出兵并不会很多,但刑衍并不轻敌,两万兵马铁蹄齐奔,连地面都随之颤动,哪怕远远听到,都让秦绯浅震撼万分。 这就是战场,比她想象的更为壮烈激昂,双方的背后都是家国,面前是野心与权势,尤其是匈奴,对中原的富饶觊觎许久,一旦找到攻破点,他们定会长驱直入蚕食大融疆土。 而守住这些疆土便是刑衍的职责,但他想做的远不止此,守不如攻,让匈奴彻底翻不了身,才是他的野望。 很快,一大批高声呼喝的壮汉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而来,没有整齐的队列,也没什么排兵布阵,全凭一身彪悍,却也是绝不容小视的劲旅。 来这么多人,看来新单于很给刑大将军面子啊。 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刑衍仿佛化身成为利刃,浑身透着锋芒,冰冷的眉眼间傲视天下,连呼吸都令人胆寒。 这才是他往日的常态,温柔只是留给秦绯浅的。 刑衍在阵前从不废话,要打就快点,但年轻的新单于有意向他炫耀,骑着马,与刑衍相对不过十丈,各自踩在本国的边界线上。 年轻单于名叫兀邪,今年只有十九岁,但已初具帝王的气魄,匈奴人狂放,这位长生天之子更是出类拔萃,跋扈的笑容把他的深邃的五官衬得更加张扬,与刑衍就像是冰与火的交锋。 匈奴人崇拜狼纹,作为首领的兀邪更是戴着狼头纹样的金冠,冠后竖着几根猛禽的尾羽,一身宽松的胡服,腰上围着一条赤狐皮毛,看起来野性十足。 他向刑衍举起手中的弯刀,挑衅喊道:“我这把刀,割断了老单于的喉咙,还削掉了两位叔叔的脑袋,你说我有没有本事,把你的头也带回去献祭给长生天?” 第563章 走到哪都有人不服 这位年轻单于,弑父篡位就算了,还引以为傲,简直悖逆至极。 刑衍懒得跟他废话,勒紧马腹冲了上去,长枪直刺向兀邪的咽喉,兀邪并不惧,锃亮的弯刀挥砍而来,与枪尖相撞,几近擦出火花,尖锐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两人却都不在乎。 紧接着刑衍顺势斜挑,想挑翻兀邪的弯刀,兀邪毫不相让,单手用力下压,以刀背卡住枪头。 刑衍看出他的意图,猛抽回长枪,凌空甩了个枪花,又从对侧攻击,动作之快,让兀邪只觉眼前闪过银光,根本来不及看清,但还是靠本能抗住了这一击,尚未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一击,可他明明受制却还有心思笑了下,“镇北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早知能和你这样的人交手,我就该早点干掉我父亲的。” 将领间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两方交手,总要说些狠话给自己长威风,但刑衍从来不开口,把所有的狠劲儿全用在了招式间。 趁着兀邪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踩着脚踏站立起来,右手持枪尾,左手操控长枪横劈过去,兀邪连忙后仰躲避,尖刃堪堪从他眼前不过毫厘之处擦过,甚至听到了凛凛风刃的声音,若他再慢上一点,就得成匈奴的笑话了。 看来他太高看自己了,跟大融第一的强将对阵,可千万不能分心。 不止他们,就连各自的战马也较着劲,刑衍的宝骑极通灵性,跟着他冲锋这么多年,早学会了该如何配合主人进退。 而兀邪的坐骑似乎是一匹刚刚驯出来的野马,烈性十足,并不十分听兀邪的差遣,但胜在性情凶悍,横冲直撞的劲儿倒是和他这个残暴单于十分相配。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都是一国之佼佼者,对弈多个回合,始终难分伯仲,甚至越战越勇,刑钺则带着士兵与匈奴铁骑交战正酣,金戈之声混着厮杀,充斥在这方天地间,燃起将士们的热血,却让后方的秦绯浅听得胆战心惊。 若这呼天抢地的阵仗只是小试探,那真正的大战得多惨烈? 她不光担心刑衍,也会将士们捏了把汗,不知道这一场仗下来得死伤多少,到时自己能不能忙得过来。 就在刚刚,她和这里的几名军医交谈了一阵,大致掌握了这里的医疗条件。 总得来说……非常糟糕,毕竟受限于这个时代,对于伤病的处理都比较粗糙,一旦感染便只能听天由命,能抗过去的人不出三成,大部分的都只能静等阎王来收人。 这些苦苦训练,好不容易上了战场的将士,没有败给敌人,却败给了可能只是小小的一道划伤,实在太不值当了。 她拟了张方子,嘱咐以后用这汤药来冲洗伤口,又改善了他们的金创药方,可去腐生肌的效用还是若了些,一时没想到什么更合适的药材。 见她如此,有些人就不大高兴了,譬如在这兖都当了三十年军医的曹大夫。 他不到三十岁就来了这北地,论经验谁比得过他,现在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指教?她配么? 第564章 要被暗杀了 只瞥了眼秦绯浅改过的药方,曹大夫就冷哼了一声,“哎呀要我说,什么人就该做什么事,这军医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担不起这个责的人,还是去后面歇着。”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让秦绯浅笑了,一个干了三十年,都没能改进药方的人,也好意思在这里说话?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曹大夫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个自知之明,那为什么还在这站着?一个只能让将士听天由命的大夫,吃什么军饷?” 曹大夫脸色一白,秦绯浅却不给他机会说话,“劝你少在我面前显摆你那只长岁数没长本事的资历,我那好徒儿之前也对我不服气,后面还不是心服口服叫我一声师傅?” 众人纳闷,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还能收徒? 秦绯浅却不回答,她的药有没有用,很快不就知道了? 军医们顾忌她是大将军的女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抓紧时间去配药,秦绯浅也准备去个没人的地方,进药库里拿些东西出来,谁知刚准备扭动项坠,突然听到一声低喊:“秦姑娘!” 只见一骑兵策马而来,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神色非常仓皇,“出事了,将军受了伤却不肯下前线,我们都劝不动他。” “什么?”秦绯浅刚想要求带她去找刑衍,又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她不能去妨碍交战,只能忍住冲动道:“你去告诉他,若不回来,就再也别见我。” 骑兵摇摇头,“将军打起仗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伤得重,怕是……您还是亲自去一趟!” 怕是怎样?伤得到底多重?秦绯浅立马慌了,哪还顾得上其他,她不会骑马,只能让这名骑兵带着她,骑兵很谨慎,只让她抱紧马脖子,并不多触碰她。 好在和刑衍出生入死这么久,秦绯浅也算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哪怕战马全速疾奔,她也能稳得住身形。 骑兵带着她冲进阵线,仿佛瞬间将她淹没在怒吼惨叫与血腥味中,她甚至能听到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涌。 她不是没见过厮杀,但如此身临其境地目睹,还是让她难以承受。 但她还是强忍不适,伸长了脖子张望,找寻刑衍的身影。 然后就在她焦急万分时,身后的骑兵却神色骤变,目光凶狠,单手抽出了腰间佩剑,却不是用来御敌的,而是…… 割向她的喉头! 万幸秦绯浅反应快,在骑兵拔剑时,她恰好听出此人呼吸明显屏住了,这一反常让她意识到不对,刚要回头,就看到剑刃对向了自己! 来不及说话,甚至连抽吸都不敢,她全凭本能后仰躲过杀机,顺势滑下马背,绝不能再靠近此人。 但马背太高,她落地的时候险些摔倒,在这万马奔腾的凶险之地被踩踏,是绝对没命活下来的。 那个骑兵没想到她会溜得如此迅速,懊恼自己下手应该再快一点的,恶狠狠地咬牙向她再次挥剑,秦绯浅只有拼命躲逃的份,却差点撞上背后疾驰而来的战马,不由惊叫了一声。 而在这震耳欲聋的嘈杂中,刑衍居然听到了她这声叫喊。 第565章 到底是谁想杀她 和兀邪正战得势如水火时,刑衍却听到了一声尖叫,那是她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 他一时分神,给了兀邪偷袭之机,然而还没等匈奴弯刀砍过来,刑衍居然调转马头,朝着西面奔了过去。 御敌是身为武将的天职,但保护秦绯浅,是刑衍的本能。 兀邪愣了下,万分不解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他为何会如此匆匆离开,甚至把后背暴露在自己这个敌手眼前也在所不惜。 但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弯刀归鞘,取下背后的弓箭瞄准刑衍的命脉,可他刚拉开弓,刑衍就早预料到了他的举动,头也不回地将手中长枪向身后掷来,准确钉向他。 兀邪只能放弃这一箭,用弓身挡下了沉重的长枪,眼看着刑衍远去,错失了大好的良机,更觉得自己被折辱了。 这个大融将军不仅不和他好好较量,甚至都不把他看作是威胁,连个回头都没有,简直比他还傲慢! 不能就这么放跑了敌人,兀邪追了上去,却见刑衍在乱阵中似在寻找什么,更加让他恼火。 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一国的最高将领连战事都不顾? 从戎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乱军杀伐的刑衍,却在这时焦躁无比,他绝对听到了绯浅的叫声,可周遭实在太纷杂,根本找不到她。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吸引了他的主意,因为那剑刃劈砍的方向不像是御敌,倒像是在攻击地上的什么人。 他没有多想,朝着那方向奔去,眼尖瞧见了一片衣角,不是绯浅还能是谁?! 此刻的秦绯浅并不知自己的救星已经来了,惊恐地面对着眼前的杀机,在利刃的紧逼之下,哪怕明知后退危险,她也只能躲避,心跳几乎停滞,呼吸也死死屏住,生怕下一刻就会丧命于铁蹄之下。 怎么会这样,刑家人对她就这么厌恶非要赶尽杀绝?还是方端儿记恨她,怂恿老太爷除了她? 就在那骑兵再次挥剑而来时,她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近得让她头皮发麻,再不敢后退一步,紧绷着全身,几欲晕厥过去。 完了,她还没见刑衍最后一眼,就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剑刃逼到眼前,秦绯浅本能地闭上眼,下一刻,却是身子一轻,熟悉的力道与温暖环过她的两胁,将她带离险境。 坐在马背上,身侧是可以依靠的胸膛,隆隆心跳将她包裹着,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她抬头看清刑衍的脸,才卸下了心头这口气,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将军……” 那骑兵见到大将军就在眼前,短暂的错愕过后,自知事情败露,竟毫不犹豫地抹脖自尽,快得连刑衍都没能拦住。 但现在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他楼紧秦绯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周围的将士们这才注意到刑衍,一个个心中纳闷大将军怎么会突然退到这里,且秦姑娘又是何时到他怀里的? 紧接着兀邪也追了过来,挑衅吆喝道:“大将军难道是要逃跑么?” 刑衍蹙起眉头,似乎是嫌他烦,但他毕竟是敌人,不能掉以轻心,只能抱紧秦绯浅转过身面对着他。 然而当兀邪看到他怀里突然出现的娇美人儿时,却是眼前一亮。 第566章 将军,弄死他! 有意思,上阵杀敌,还带上个女人,且是个看起来如小羊羔一般又软又白的女人。 这个大将军丢下战局不管,就是为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胆子冲到前线来杀敌的人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秦绯浅还没缓过劲来,扑在刑衍怀里强忍着不肯哭出来,她知道现在还在打仗,所以不能任性。 反而是这含着泪又拼命隐忍的小模样,不仅让刑衍心疼不已,也让兀邪来了兴趣。 这女人倒不是一味的娇弱,越是这样,越能激起男人对她的征服欲,看来大融的战将也不能免俗嘛。 毕竟还在敌前,刑衍没法费太多精力安慰秦绯浅,好在她很坚强,只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带着颤,“我没事……” 刑衍又深深看了眼那个自尽的骑兵,记住了他的长相,继而感受到兀邪投来的视线,回头才发现,他正紧紧盯着秦绯浅,眼里充斥着打量猎物一般的觊觎之色。 秦绯浅也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的目光,她是第一次见到匈奴人,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浓眉大目颇具游牧民族的彪悍粗犷,高挺的鹰钩鼻显得颇为桀骜。 此人机具侵略性的样貌和毫不遮掩的神情让秦绯浅很不舒服,往刑衍怀里缩了缩,刑衍也不允许她被别人虎视眈眈,顺势扶住她的侧脸,以挡住兀邪的视线。 哟,这么维护呢。兀邪笑了,将缰绳勒紧了些,“刑大将军,我很喜欢你的女人,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保护好她了,毕竟如果你死在我的刀下,那她——” 兀邪举着刀指向秦绯浅,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抢来,“那她就会在今天晚上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彻底被我征服。” 什么?! 如此狂妄的语气不仅惹怒了刑衍,也让秦绯浅顿生恼火,敢这样侮辱她? “将军,弄死他!”她抱住刑衍的后腰,眼神凶煞地盯着兀邪,却反而让兀邪更有兴致地舔了舔唇,还以为她是小羊羔呢,原来是头小老虎。 这样更好,他喜欢野的。 没想到这人如此无耻,秦绯浅索性把脸闷在刑衍怀中,哪怕铠甲又凉又硬,也好过被浪子如此耽视。 刑衍怎能允许兀邪的挑衅,他的长枪已经掷出,腰上还有一把长剑,正好方便他一手抱住秦绯浅,一手握剑迎敌,不过在力道上,比之双手运刀的兀邪就落了下风,只能靠巧劲取胜。 好在他并不是孤军奋战,怀里不还有个大杀器么。 有了之前剿杀五个刺客的经验,秦绯浅已经熟能生巧,偷偷扭动项坠躲进药库里,找来炭粉和酒精灯,虽然隔的距离较远,不足以烧死这个不长眼的,但也绝对能出其不意,给将军制造偷袭的机会。 反正这男人如此无耻,她也不求光明正大,兵不厌诈,要怪就怪他自己太狂。 从药库出来之后,正好赶上刑衍与兀邪近身相抗,秦绯浅毫不犹豫,将炭粉泼洒出去,随即扔出燃烧的酒精灯,瞬间火团炸开,不禁让兀邪猝不及防,还惊吓到了他的战马。 动物对于火焰有着天生的畏惧,但大融的军马都受过训练,虽然被突然出现的火焰吓到,但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但兀邪的坐骑是不久前才被驯服的,反应就格外的大,它高扬起前蹄竟要扭身逃跑,让兀邪既狼狈又愤怒。 不等他稳住这个不中用的孽畜,四周又骚动起来,原来是那团火点燃了地上的草叶,火势开始蔓延,犹如在本就混乱的战局中横插一剑。 弄得双方都打不下去了…… 第567章 玩火的女人最可怕 无边无垠草原可经不起大火扫荡,刚才还是生死仇敌的两国兵马顿时偃旗息鼓,撤回各自的国界,用围火法控制火势,这一折腾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大火扑灭,兀邪也没了挑战的兴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刚才他确实感受到了刑衍带来的威胁,自己差一点就丧命在他剑下了……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凭空变出一团火的?他委实没能料到这一出,也确实反应不及,火光中也没能注意到刑衍刺来的杀机,等他发现剑刃却为时已晚,好在他的战马因受惊而后退,凑巧保了他一命。 是他大意了,没有想到大融的镇北将军不仅自己厉害,连他的女人都不是善茬。 真是一头凶恶的小老虎,不过是稍微挑逗了下,就下这样的狠手,一口獠牙可真是够锋利的。 此番试探只能就此收场,虽不甘心,但兀邪只能承认,眼下他夺不了刑衍的命,不着急,下次他一定可以,然后将那个小美人占为己有。 刚才那一幕被刑钺看在眼里,同样惊诧万分,见匈奴兵后撤,深知穷寇莫追,因此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再者他今日看出来了,阿衍和那个年轻单于还有得较量呢,不是一时能拿得下来的。 再说了…… 他斜眼撇向自家那出息的侄子,刚才还是威武赫赫的大将军,现在呢?净知道哄女人! 原本还以为那个秦绯浅能是个识大体的,结果也太不懂事了,竟然冲到阵前来,万一阿衍为她分了心,那兀邪是不会做好人放过他的! 勒令手下将士打扫战场,刑钺骑着马冲到刑衍面前,他不好出手打秦绯浅,于是给了侄子一记重重的耳光,把他的嘴角都打出了血。 不是他自恃辈分,不给侄子面子,而是战场上任何的疏忽都会招致杀身之祸,他必须要让阿衍足够冷静,更是要敲打秦绯浅,其他时候想怎么腻歪都行,战场上绝对不允许! 秦绯浅何等心思通透,当然知道二爷的用意,心疼刑衍被冤枉,刚要说话,刑衍却抢先开口,“二叔,绯浅是被人害的。” “谁害的,害什么了?难不成还有人把她绑到这来?!” 喊完之后,刑钺似乎回过味来,确实觉得不对劲,刑衍随意擦掉嘴角血迹,回道:“二叔你忘了么,绯浅不会骑马。” 一个不会骑马的人,若不是有人帮忙,怎么可能来得了前线? 刑钺有些迟疑了,问秦绯浅:“谁带你来的?” 回想起那时的夺命一幕,秦绯浅仍有些心有余悸,“有个人跟我说将军受伤还不肯后撤,带我来劝他,结果到了乱军中,他就准备杀我,还好将军捞了我一把,不然……” 不然,她就会被定为是擅自闯来战地,不幸死于匈奴人的刀下。而且那个骑兵很聪明,刻意从前方下杀手,否则背后中招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 刑钺顿时沉下了脸,比起擅闯搅局,军中有人不是全心服从将领,而是被其他人所左右,在阵后做手脚,才是更大的禁忌。 看来,该来军中掀起一波血浪了…… 第568章 你脸疼不疼 这场小仗死伤不算严重,那个骑兵死于自刎,轻易就能被找出来,刑衍仍抱着秦绯浅不撒手,没让她目睹这些血淋淋的尸体。 确认过就是那人之后,他命方胜彻查下去,“出身籍贯、家人、哪年参军、都和什么人走得比较近,全都给我查清楚。” 见将军几欲滴墨的面色,方胜不敢马虎。刑钺也深深吸了口气,见秦绯浅恹恹的,知道自己冤枉了她,颇觉得不太好意思,拉不下脸道歉,便再次拿侄子当挡箭牌,“阿衍啊对不住了,没问清就打了你,让你丢面子了。” “二叔不必在意。”刑衍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是被从小打到大的,什么苦没吃过,一记耳光而已,不足挂齿。 虽然秦绯浅忧心忡忡,但见二叔有意道歉,也只能勉强打起些精神,把刑衍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你们军中的事我插不上什么嘴,先去看看伤员。” “行。”刑衍又派了名亲兵,贴身保护秦绯浅,以防又有人趁机对她下手。 但在秦绯浅走后,他眼中那点柔情顿时消散,召亲兵前来听命,冷冷吩咐道:“和他同一伍的其余四人处死,尸首示众三日,往上的卒长、旅长直至百户,各打五十军棍。” 死一个元凶没什么,连坐才是令人畏惧的,他要杀鸡儆猴,看看谁还敢动绯浅。 哪怕是祖父也不行! 回到营地后,秦绯浅很快收起了心绪,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绝不是鄙视,但也算不上亲和,有些警惕甚至是不解,总之让她不太舒服。 她并不解释什么,索性观察军医们处理伤口的手艺,大体还不错,就是略显粗糙了些,毕竟所有军医加起来拢共也就三十多位,但一场大仗打下来,成千上万的将士受伤,他们根本没功夫磨精工。 曹大夫尚不知前线发生的事情,见她只是看着却迟迟不动手,心中更是不屑,这小妮子果然是没什么真本事的。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一边给疼得吱嗷乱叫的士兵缝合伤腿上的口,一边说道:“哎呀,咱们这可真是辛苦,寻常人可是应付不来的,毕竟这儿是兖都,可不是皇城,那些个给贵人看病的绣花功夫在这里没用,不顶事儿的人啊,还是出去帮着烧烧开水,省得在这干瞪着眼充能耐。” 本就心中不痛快的秦绯浅被他酸得有些来了火气,转身就去洗手,走到曹大夫身边冲他冷言道:“既然你有这个自知之明那还在这里干什么?伤员痛成这样你还直接下手?就这点能耐你还好意思叫唤?” 曹大夫被她训得脸色一白,正要驳斥,却见秦绯浅捻起几根银针,相当利落地扎在了伤口附近的穴位上,这是用来止血的,是个军医都会,并不算稀奇。 但她紧接着,却在那将士的膝盖内侧刺下一针,将士立马倒吸一口冷气,“嘶麻了麻了!整条腿都麻了!” 虽然对曹大夫没个好气,但秦绯浅对待伤病员还是很亲和的,轻轻一笑,继续扎下第二针,“麻了还不好么?总强过生生疼着。” 接下来,她将准备好的弯针穿上桑皮线,再缝合时,将士果然没有惨叫,虽没法完全消弭痛楚,但至少能够承受了。 旁观的几名军医全部看呆,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又见秦绯浅右手拉住桑皮线,左手挽了个指花,还什么都没看清呢,一个绳结就打好了。 不出片刻,足足三寸长的刀伤就被处理妥善,再敷上特调的药膏,明日换药时自能见分晓。 而她前前后后耗时不过半柱香,比军医快了足足一半的时间,不仅应付得很好,还做得比谁都漂亮。 这下子众人的眼神又变了,伤员们都想在秦绯浅的手上治伤,军医们则偷偷脸红起来。 他们干了小半辈子,却还不如一个刚来两天的小姑娘,看来皇城来的大医令确实是有本事的。 最为尴尬的莫过于曹大夫,拢袖站在那,脸色由青转红,生生憋出了个异彩纷呈。而秦绯浅只是慢悠悠擦了擦手,轻轻嗤笑:“愣着干嘛,烧开水去啊。” 第569章 被惦记上了 就凭秦绯浅露的这一手,军医们再不敢小瞧她,将士们似乎也没那么提防了,却还有些不太敢靠近。 她就闹不明白了,自己长得很吓人么? 这时,刑钺迈着大步走进来,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步伐铿锵作响,紧接着刑衍也来了,明明是一样的装扮,他的脚步就明显轻上许多,仿佛一身沉重铠甲对他来说毫无负担。 营房里的怪异气氛让刑衍不解,将士卒们扫了一眼,“怎么,不满意秦神医的手艺?” “啊不不不!”将士们齐齐摇头,他们佩服还来不及呢,只是…… 他们看向秦绯浅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畏惧,让刑衍有些纳闷,而刑钺则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同时自己也很好奇,便代他们发问:“秦姑娘啊,你那……火团子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啊……这个嘛……”秦绯浅和刑衍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毕竟项坠的秘密只有他俩知道,也不打算公之于众。 最终秦绯浅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提前在衣襟里藏了一包炭粉和一支火折子,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不时之需,能用得上这个?! 众人的神情更加复杂,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子,心眼倒是多得很。 这一点刑钺已经见识过了,以拳抵在唇边清了下嗓,“呃……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呢北地草原,轻易不要放火啊,毕竟真烧起来不一定能制得住。” 秦绯浅尴尬应下,她确实没想这么多,之前他们在密林中没引发大火,纯粹是走运碰上之前下过雨,否则也不一定能逃得出火海。 刑衍倒是不怕她惹出什么事,只要她高兴,烧便烧。 如此宠溺就连秦绯浅自己都看不下去,“你就不怕我仗着有你在胡作非为?” 刑衍瞥了眼将士和二叔,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句:“胡作非为可以,但只能在我身上。” 啧讨厌她说的不是这个!羞恼的秦绯浅捶了他一下,结果捶在铠甲上,反而弄疼了她自己的手,被他握住轻轻揉着,温柔一笑的侧颜让将士们都惊了。 这还是他们的大将军么?! 和大融军营中其乐融融不同,兀邪领着他的队伍败兴而归,硬要说的话,他们今日算是输了的,尤其败给了自己盯上的猎物。 真是大扫颜面…… 回到部落,众人见单于神色不郁,各个都不敢说话,兀邪将弓箭和弯刀扔给侍从,翻身下马,却听到“叮——”的一声,低头一看,是个无色的小瓶子,质地像琉璃,捡起打量几番,没能看出是什么。 忽而想起被那小美人偷袭时,见她除了炭粉,还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原来是这个小瓶子。 其实这玩意就是点火用的酒精灯,只是在被扔过来的过程中,引线与瓶身分离,瓶中酒精被燃烧殆尽,因而才没有点燃兀邪身上的衣服。 年轻单于笑了下,小美人虽然没有投怀送抱,但她倒是投了东西给他,既然是她送的,那就留着。 侍从们见这位单于阴晴不定,心下更加忐忑,如此随心的君王,真的能把匈奴统领好么…… 第570章 被遗忘的三爷 给所有将士处理完伤势后,一整天都过去了,秦绯浅拖着疲乏的步子同刑衍一起回到将军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算早点休息。 可府上侍从却说,三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夫人?”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指的是刑铮的妻室。 哎呀,把三爷给忘了!这会儿子他怕是已经半死不活了,所以徐夫人才急等着拉她去救人。 二人来到正厅,果见徐夫人正端着茶盏,神色倒是镇定,并没有想象中的焦急无措,只是在见到秦绯浅后,才站起身来,“秦姑娘,我家夫君他——” “我知道。”秦绯浅强打起精神,看来今天是没法休息了,“我现在就跟你过去,不着急,三爷会无碍的。” 徐夫人的眼皮抬了抬,点头不语,快步跟上秦绯浅去往刑铮的府上。 早上刑铮被救过来时,天色都还没凉透,如今却是快要黑透了,被晾了一天的他卧床不起,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秦绯浅推门进来,他都无甚反应,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宛如死人一般。 “哟,这么焉了?”秦绯浅不为所动,站在床边笑了笑,“失礼了,我先看看三爷的眼睛。”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刑铮终于转眼看向了她,冷哼道:“秦神医,你可真是有恃无恐,若这场仗要打个三天三夜,我怕是你都硬了也见不着你?是不是打定了反正搞死了我,也没人会责怪你?” 秦绯浅知道他有气,笑呵呵地应下,“瞧您说的,我可不敢弄死三爷您,这不是知道您不会有事才放心忙别的么,安心,我既然承您喊一句神医,那您这条命,我就会管到底的。” 正好刚把匈奴人给打了,暂时能有一段太平日子,刚好可以专心致志给三爷治病,毕竟这治法九死一生,就算是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先给刑铮断了脉,很好,还能经得起折腾。 接着她对刑衍说:“让二叔把那药酒拿来。” 刑铮一听便睁大了眼,“你干什么,还要我喝么?” “对啊。”秦绯浅一脸无辜,“您可答应过的,我怎么要求您就怎么做,虽然过程会有些惨烈,但这是根治您身子骨的唯一办法,且中途不能反悔,否则必死无疑。” 刑铮面露阴寒,说不清到底是后悔落了她的套,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勉力一博的决心。 没多久,刑钺送来了药酒,“不是,这酒这么烈,老三哪还能喝啊?” 秦绯浅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出来,又命人取细盐来,拈了一小撮洒进酒里,头也不抬地说:“就是因为你们觉得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才被拖成现在这样的,现在我要反其道而行,来个千锤百炼。” 大家仍不明白她的意图,秦绯浅也不多解释,将酒碗递给刑铮,“喝了,你会比昨天还难受,但能有活路,不喝,就继续吊着这口气,你自己选。” 刑铮犹豫了,这时,徐夫人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夫君他经不起的,不喝药无非是身子弱一些,可喝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秦绯浅却垂下了眼,看来徐夫人是不信任自己,不过她作为妻子,谨慎些也可以理解。 刚这样想着,她突然有忆起一茬来,“哦对了徐夫人,昨晚上您在哪?三爷那么死去活来的,您没贴身照顾?” 第571章 这个夫人好生冷淡 这位徐夫人似乎是个性子很温吞的人,着急也好,被质问也好,情绪都没什么起伏。 她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其实……我们夫妻平日里都是分房睡,他觉浅,嫌我翻身会弄醒他。昨晚上我本想来看看的,但丫鬟说夫君把她们都撤走了不让靠近,所以也不敢进。” 秦绯浅闻言默然那这么说她还挺可怜的,活得一点都不像个妻室。不过刑铮身体如此,倒也能理解。 见自家夫人垂着头似在愧疚,刑铮抬手让她过来,难得流露出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你早上就出去等着他们,现在才回来,有劳夫人了,一会儿早点歇息,夜里不用来看我。” 徐夫人颤了颤眼睑,“您还是要——” “要。”刑铮疲惫点头,“我想活。” 可徐夫人仍不愿意,秦绯浅在旁权劝慰:“夫人放心,我会彻夜守在三爷床前的,绝不能让他出意外。” 这下换成了徐夫人和刑衍都不高兴了,徐夫人或许是不够信任她,并不想让她来插手,而刑衍也是舍不得辛苦她,不过三叔的命确实要紧,索性自己也陪着。 徐夫人终是拗不过他们,不情愿地垂下头,一绺碎发落在她的耳前,将她略显寡淡的面容衬得更加憔悴,“好,既然夫君执意如此……” 刑钺见她忧心,也跟着安慰两句,“放心好了,这秦家的妮子虽然心眼多了点,但本事确实好,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谁知徐夫人不但没有感谢,反而将眼眸垂得更低了些,“那我……就先去休息了。”说罢起身离开,让刑钺略有些没面子。 不过刑铮显然习惯了,轻笑道:“我夫人天性如此,又为我忧心了这么些年,免不了思虑重了些。” 秦绯浅暗自纳罕,原来三爷对自家娇妻还是很疼爱的嘛。 在徐夫人走远后,刑铮捧起酒碗,想了想让其他人也都出去。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扭曲的模样。 众人依言在门外守着,刚说上两句话就听到极尽隐忍的闷哼声,刑钺免不了担心,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着,“他平常连路都走不了太远,这——” “哎呀二叔。”秦绯浅拢着袖子有点不耐,“你晃得我头都晕了,可怜可怜我今天又是差点被杀,又是忙了一天的,这会儿看你都快重影了。” 不等刑钺干笑着道歉,刑衍首先把自家小人儿搂在怀里,“要不你去睡会儿,好歹养养精神。” 秦绯浅摇头,这种情况下她根本睡不着的,就坐在门前的阶上闭目歇会儿就好。 刑衍索性靠着梁柱,让秦绯浅趴在自己怀里睡,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就轻慢了下来,就在刑衍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睁开眼,“哎呀忘了一件事。” 由于疲劳,她的眼里不满了红血丝,说起话来却丝毫不见混沌,“将军,你让人去准备一条训练有素的狗。” “狗?”刑钺和刑衍同时反问,“你要……用来干嘛。” 秦绯浅不回答,就这么阴恻恻地笑着,让刑钺不由打了个寒战,看向了三弟的卧房。 唉,弟弟哟,你就自求多福。 第572章 来人,放狗! 热毒之药佐以烈酒酿制,再用归肾经的盐作药引,将药性发挥到极致。 但痛苦也是极致的,在这漫长的折磨中,刑铮甚至又了绝望的念头—— 还不如死了算了。 心跳快得几乎要堵住嗓子眼了,每一次呼吸,胸腔都被灌了开水一般,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偶尔能听到二哥在拍门,询问上两句,他说不了话,只能打碎花瓶或是推翻床头几,弄出些声响,刑钺听到动静便不会推门进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宿,直到黎明破晓时,秦绯浅终于打着哈欠推门进来,看了眼床铺,却立马清醒过来,“人呢?!” 结果找寻一圈,实在衣柜里发现的刑铮,许是夜里疼得没办法,把自己关在里面,手脚能借个力,多少缓解些痛楚。 这次他倒是没晕厥,但本就偏白的面色更加骇人,头发也凌乱了,丝丝缕缕地黏在脸上,显得虚弱不堪。 他勉强抬起头看向秦绯浅,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清,“这下……我能活了么?” 虽然很佩服他的毅力,但秦绯浅只能遗憾告诉他,“还早着呢,来,咱们出去跑两圈。” 刑家的叔侄三人都惊了,都这样了还要出去跑动?! 秦绯浅却不理会他们的质疑,让刑衍和刑钺帮忙把三爷架出来,趁着外头清新的雾气,活动一下他这二三十年都没得到锻炼的筋骨。 匪夷所思的叔侄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硬着头皮照做。刚跨出门口,徐夫人就来了,万分关切地询问她夫君如何了。 虽然浑身乏力,但刑铮还是冲她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 徐夫人并无笑容,只捏紧了帕子低下头,秦绯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异样。 这位夫人未免也太愁苦了。 因为刑铮不练武,所以他的府邸没有练武场,占地也不如刑钺、刑衍的那般阔绰,加之刑衍清楚小叔的后院里都有些什么,所以没让秦绯浅过去。 于是他们干脆去了宅邸外头,宽阔的平原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哪怕是被一路拖过来的,刑铮依然精疲力尽,“我真的……跑不动啊……” 秦绯浅笑笑说道:“三爷别急着否定自己,人的潜能是无穷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的?” 刑铮觉得她简直是异想天开,难道和一个残废说他能够站起来,老天便能开眼么? 就连刑钺都摇摇头,“妮子啊你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就他这样,我一撒手他就能跟烂泥一样滩地上,能成什么事啊?” “那您就别撒手啊。”秦绯浅笑眯眯回道:“拉着他不就成了?” 刑二爷满头雾水,虽然他能不成问题,但是三弟压根迈不开腿啊。刑衍则是眼前一亮,明白她到底想干嘛了,忍不住挑眉眨了眨眼,努力憋住自己的笑意。 这……未免也太狠了? 见他这般表情,秦绯浅就知道,果然还是将军懂她,娇滴滴地冲他抛了个媚眼,“那就劳烦将军了,放狗!” 第573章 晶莹的口水迎风飞扬 放、放什么?! 刑铮头皮一紧,紧接着就听到由远及近的犬吠声,当即就怒上心头,“秦绯浅你故意戏耍我!当我刑铮是什么?我就算是个废物也是刑家人,你胆敢——”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刑衍直接出手锁住了他的喉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语调压得极低,满满是威胁的意味,“小叔,别嚷嚷,绯浅她一夜未眠,怕吵。” 所以不该说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吞回肚子里,休要节外生枝,毕竟自己这个做侄子的,并不想对叔叔动手。 刑铮不敢再言语,远远见到两头筋肉健硕的猎犬被牵来,满口的獠牙和滴落的口涎既可怕又恶心。 还真别说,刚才连站都站不住的他,一见到这两头莽犬,立马就有了力气,更是怒指秦绯浅:“你、你想干什么?阿衍,二哥,你们也疯了么?!” 刑衍不言语,而刑钺也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带着他跑?” “没错。”秦绯浅郑重点头,“三爷什么时候晕倒,什么时候才能停,别舍不得,没有千锤百炼,他就永远没法摆脱桎梏。” 她又对刑铮说道“三爷,您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得爬完,不然谁都救不了您。” 刑铮自知无路可退,静默片刻后狠瞪向秦绯浅,“你最好不是在耍我。” 秦绯浅坦然勾起了嘴角,三击掌,示意牵狗之人放手,两头恶犬立马咧着长舌狂奔而来,刑钺见状,拉着三弟就跑,“来真的啊?!” “那当然。”秦绯浅冲着他们挥手示意,“跑快点哦!” 于是大清早的,塞北军营里出现了这么一幕:刑二将军拉着自家那羸弱的三弟拔足狂奔,而三爷已然翻起了白眼,离死只差一口气,在他们的身后,两头恶犬仍不知疲倦地玩命追赶,晶莹的口水迎风飞扬。 没过多久,本宅中的刑老太爷慢悠悠喝着茶,听着属下的禀报,饶是他这般见了几十年风雨的人,都不由抽了抽眉尾,“你说什么?老二老三在干嘛?” 属下默默滚了下喉头,“在……被狗撵,好像是他们自己要这样做的。” 半生戎马的老将军沉默了,放下茶盏,思衬了好一会儿之后,幽幽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刑家要亡了,他的大儿子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原指望二儿子和孙子能争口气,没想到…… 他们也早早地疯了。 唉,都是被秦家那个妖女祸害的! 一旁的忠叔听到他怨毒地咒骂秦绯浅,跟着多嘴了一句:“简直不可理喻,那个秦绯浅就是个灾星,蛊惑人心就算了,还到战场上去捣乱,主君您有所不知,昨天她差点就害死了少君!” 昨日那场小仗在老太爷眼里无足轻重,所以没有多过问,但没成想竟出了这样的事,便让忠叔仔细说说。 忠叔的描述免不了添油加醋,把秦绯浅说得任性妄为,正巧这时,另一侍从前来禀报,少君处死了一个伍的士兵,尸身就挂在军营里。 老太爷深知孙儿虽严厉,却不是残暴滥杀之人,细问原因,才发现和忠叔所言略有出入。 昨天有人擅自把秦绯浅带去前线暗杀? 他苍老的鹰眸深不见底,思衬片刻后命令下去,“让那些人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不该见的人不要见,不该碰的东西,也不准再碰!” 第574章 您别怪妾身心狠 侍从即刻领命退下,忠叔则有些诧异,“主君,那女人——” “那女人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老太爷面露不郁,显然不想再多开口了,“你下去。” 忠叔告退之后,老太爷又抬了抬手,找身后的侍从上前,“老三那边盯紧点,别闹出什么事来,他可是我儿子,活这么大年岁,千辛万苦地保着他那条命,还容不得那妖女作贱。” 侍从领命,继而陷入沉默,老太爷一手撑着椅圈,一手揉着自己的额角,似在为三儿子而头疼。 这些年他做什么都不敢叫上老三,也从不让他来练武场,一来怕他身体吃不消,二来想着别人能挥舞拳脚,他却只能在旁干看着,心头更难过。 所以只要老三能舒心些,他做的那些事便算不得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可惜他这番虽不仁厚却也真诚的护犊之情,却被刑铮曲解为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嫌弃,但此刻的他根本没心思想这个。 因为……他快死了。 在被猎犬追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他终究是一口气没能上来,晕倒在了路上。刑钺也气喘吁吁,喝退了那两条狗,刑衍和秦绯浅快步跑来,刺下几针稳住了他的心律,喂了几口水后,见刑铮脸色有所缓和才松下一口气。 刑钺实在忍不住好奇,问她为何要如此,秦绯浅告诉他:“三爷天生根基弱,你们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辛苦,但人若是长久不活动,就会更加弱化体质,恶性循环导致他周身经脉受堵,不下个狠心彻底推动气血,他就没办法脱胎换骨。” 说着,她摇了摇头,“其实如果在孩提时期,你们肯让他受些罪的话,如今就不用付出这百倍的代价了,好在时机不算太晚,若再拖上两年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原来他们这些年对三弟的呵护,反而害了他,刑钺自责不已,“那现在他能痊愈了么?” 秦绯浅让他们把三爷扛回去,摇头道:“炼铁还不止淬一道火呢,少说得三日,方法简单,无非就是反复把他逼到濒死,再用药物催化脏腑重新运转,但过程是没办法舒坦的。” 刑钺看着自己可怜的弟弟哀叹一声,“老三啊,虽然这妮子放狗撵你,但你可真得谢谢人家。” 其实他们的对话,晕厥的刑铮迷迷糊糊也是听到了的,尤其是二哥那最后一句话,虽然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磨了磨牙根。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 回到府邸后,丫鬟们以为三爷是热晕了,赶忙取冰块和蒲扇来,徐夫人见大家忙里忙外的,快步迈进屋内,“夫君他怎么了?” “没事,一会儿就能醒了。”秦绯浅忙着给刑铮施针,小脸红扑扑的布满了细汗。 三爷跑了多久,她就在边上守了多久,北地虽不炎热,但干燥异常,没有水汽的滋润,日光便格外毒辣,晒久了连脸皮都是疼的。 加上她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眼底乌青深重,配上酡红的两颊,看起来像个落了墨的年画娃娃,惹得刑衍可心疼。 好不容易忙完,又是过了一个时辰,秦绯浅实在熬不住了,几乎是闭着眼将一支香柱交给徐夫人的,“把这个点燃放在三爷的床头边,记得多照看着,千万不能让它熄灭,否则三爷会丧命的。” “会丧命?”徐夫人喃喃重复了一遍,秦绯浅没有多想,再三嘱咐千万不能让这药香熄灭,便告辞先回去休息了,否则三爷还没活过来,她自己就得先去阎王殿报道了。 刑衍和刑钺也不多打扰,关上房门后,只剩下徐夫人捧着药香,凝望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夫君,接着慢慢冷下目光,流露出难言的杀机,心中默念了一句—— 夫君,您别怪妾身心狠…… 第575章 怎么会这样! 回到将军府后,秦绯浅倒头就睡了个昏天地暗,再睁眼已过去了足足四个时辰,窗外渗进余晖,在卧房中填满了橙红的暖光,隐约能听到远处几声悠扬的鸦啼与不知名的鸟鸣,显得静谧又安逸。 卧房中无人,推开门,见到院中两名洒扫的丫鬟,丫鬟见到她,持着扫帚屈膝行礼,俨然将她当作女主人看待。 “将军呢?”她问,丫鬟们回答说将军在后院练武,秦绯浅讶然,将军昨夜里也没睡,怎么不去休息。 换了衣服刚要去找他,刑衍就回来了,他一身劲装,出了许多汗,蒸腾的热气远远看上去,像是神祗下凡一般,上挑的眼角锋芒毕露,尽显武将的英姿。 但他所有的凌厉都在见到秦绯浅的那一瞬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眷恋。“醒了?睡饱了没有?我让人准备了炸鸡蓉和杏子酥,还想吃什么?” “足够了。”秦绯浅想要抱住他,他却没让她靠近,“我一身汗,太脏。” “将军莫要妄自菲薄。”她嬉笑着缠上他,“你流淌的明明是满溢而出的俊朗。” 就她嘴甜。刑衍俯首吻上她纤长的羽睫,“一会儿去看看小叔?” “嗯,他这会儿估计缓过来许多了。”秦绯浅让他先去沐浴更衣,自己则回房里准备药材。毕竟他们还没有成婚,以前共处一室都是因为不方便或是不安全,现在来了刑家,总还是得注意些体统的,所以二人分居两个房间。 半个时辰后,他们前往刑铮府上,丫鬟们守在门外,徐夫人则在屋内安静坐着,见他们来,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秦绯浅看向帐床,三爷还在睡,但在目光触及刑铮的面容时,秦绯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对!不该是这个脸色! 她快步上前,探了下刑铮的鼻息。 没有了…… 霎时间,她花容失色,又压在刑铮的颈侧寻找脉搏,急切的动作让刑衍意识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秦绯浅顾不上回话,因为她迟迟没能摸到刑铮的脉动。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用药香维持了啊! 来不及多过问,当务之急是把三爷抢救回来,她双手交叠按压刑铮的心口,同时微微有些庆幸,至少他的胸口是暖的,否则她就真成了把人活生生折磨致死的元凶了。 没有什么是比一个医者成了杀人凶手更讽刺更难过的。 刑衍知道小叔这是出事了,锁起眉头,忍住心中的骇然问她需要自己帮忙做什么,他的镇定稳住了秦绯浅的情绪,让他帮忙把针筒拿出来。 “像我这样按压,别太重,速度快一些。”她让刑衍先顶一顶,取银针在人中、内关及檀中和十宣穴深刺,也顾不得被徐夫人看到端倪,扭动项坠,从西药库里取出为数不多的多巴胺,一股脑全部推注。 不过徐夫人此刻本身就心慌得很,哪里顾得上她的动作,站在床边惶然不已,瞥见那个香炉,想了想,佯装关切地扑了上去,“夫君他怎么了!” 她突然的动作不仅惊吓到了秦绯浅,还撞翻了床头几,香炉滚落在地,药香的灰烬泼洒出来。 秦绯浅正好瞥见,心中却更是不解。 这药香明明没有熄灭,为什么会这样…… 第576章 是不是你干的 治病救人从没失过手的秦绯浅,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却栽了,可她顾不上想这些,眼下救活三爷才是当务之急,好在她手里有急救药品。 可就在这时,徐夫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害死了我夫君,现在还想要干什么!” “我——”秦绯浅百口莫辩,只能让徐夫人先冷静一下,“三爷还有救的,您相信我!” “够了,你要我怎么相信!”徐夫人将她推到一边,正巧门外跨进来一名侍从,她认出这是老太爷身边的人,想来是被派来监视的,便顺势告状,说秦绯浅害死了三爷。 这名侍从本就是来抓秦绯浅把柄的,闻言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被刑衍一掌拍开,“谁允许你碰她的!” 侍从不敢顶撞他,只能躬身道:“少君,三爷这是怎么了?老太爷听说秦姑娘放狗追三爷,害得他晕厥过去,特地命属下前来探视。” 刑衍心中一凛,祖父本来就将绯浅视作眼中钉,现在小叔出了事,他老人家必定震怒,且会抓死这次机会把绯浅除之而后快的。 啧,绯浅好不容易在这里站稳脚跟,让大家对她没那么大敌意了,这一遭怕是…… 秦绯浅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无暇为自己辩解,不顾徐夫人的阻拦,将最后一支药推入刑铮的血管内,可算摸到了些许脉搏。 好险,终于是救回来了,但也只是堪堪保住半条命而已,能不能醒都还不好说呢。 见她松口气,徐夫人反而紧张了,攥紧手帕的小动作被秦绯浅瞥见,忽然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徐夫人的身上能闻到药香味,但卧房里的药味反而极淡,不该是熏了足足四个时辰的。且夫君出事,做妻子的不该竭尽全力想救回他么?可她总觉得,徐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想让三爷醒过来,反而想要阻止她抢救。 被她这么盯着,城府并不深的徐夫人更加沉不住气,心虚之态也暴露得更加明显,秦绯浅猛扑向她,指着地上的香灰质问:“你是不是动过这药香?” “我没有。”徐夫人当然不会承认,扬言要去老天爷面前讨说法,侍从自然得把秦绯浅带走的,刑衍虽想阻止,却没有足够的底气。 毕竟她确实害得小叔醒不过来,这还好是保住了命,要是连命也丢了,他拿什么在祖父面前叫板? 秦绯浅却不肯就这么被带走,非要去徐夫人的房里,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也实在没有更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她不知道徐夫人为何不想让三爷好起来,可若是把药香带出三爷的卧房,燃尽之后再把灰烬倒回香炉里,伪装成从未熄灭过的假象,她是完全能做到的! 徐夫人自然不会承认她的猜测,侍从更不会理会她的辩解,再次对刑衍拱手道:“少君,还请让秦姑娘到老太爷面前自证清白。” 若是一味维护,恐怕会适得其反,显得绯浅更不占理。刑衍只能答应,牵住了秦绯浅的手,“别怕,我陪你去一趟。” 第577章 杀人不见血 夜幕沉沉笼罩着天际,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威严的刑家本宅内,仿佛连空气都被冻住,秦绯浅被带到刑老太爷面前,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在审视犯人。 连皇帝都不曾对她这般,却要在这里蒙受不白之冤,秦绯浅气愤难平,毫无愧疚的姿态让老太爷的眉头锁得更紧,沉声呵斥:“跪下!” 若秦绯浅真的错了,她自然会认错,但明摆着是被徐夫人诬陷的,她凭什么跪? 她偏站得直直的,“老太爷要治我什么罪?可审过?可查过?” “呵,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老夫说话了。”刑老太爷的怒容摆在脸上,今天他非要拿下这秦家妖女的命不可! 他们刑家与秦家不共戴天,那郑氏咒死他大儿子,守丧三天就擅自改嫁,无异于给他们刑家一记重重的耳光,让他们颜面扫地。 现在可好,这家的女儿又来祸害他的三儿子,还把他的孙子迷得神志不清! 想要查审是?那就在她身上审! “来人,上军棍!打她一百棍,看她还知不知错。” 秦绯浅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刑衍更是出面阻拦,然而没等他开口,老太爷就堵住了他的话头,“给你小叔灌药酒的是不是她?逼着你小叔力竭晕倒的是不是她?害他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是不是她?!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替她说什么!” 祖父这是动了真怒了,刑衍却毫不相让,“这都是小叔自己选的,二叔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被临时叫来的刑钺张着嘴,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徐夫人则一针见血,“那是因为她说一定能让三爷康健,三爷才听信她的话,否则谁会自寻死路呢。” 是啊,之前秦绯浅把话说得信誓旦旦,结果呢?事实胜于雄辩,三爷确实被她折腾成这样的。 秦绯浅不服,徐夫人才是看管药香的人,为何药香没起作用,她难道就没有嫌疑么? “夫人您自己倒是说说,为何不想让我救三爷?又为何那么心虚?您房里的药味,怕不是要比三爷房里的浓上许多?那药香性味猛烈,你就不怕自己吸多了会死么?” 徐夫人脸色一白,随即又庆幸自己早想到这一点,所以一直开着窗,现在就算要抓把柄也抓不到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反问道:“我当初就怕你的手段太危险才不敢让夫君冒险的,果不其然他被你害了,难道还要让我看着你依然不放过他?你信口开河说我动了那药香,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我房里,若找不到证据呢?” 秦绯浅无话可说,徐夫人并不是多有城府的人,现在能如此有底气,说明是笃定了不会被揭穿的。 怎么办,她要如何自证? 虽然刑家人不信秦绯浅,但刑衍相信她,看向徐夫人的眼神立马凌厉了起来。徐夫人这种弱女子,哪里敢在大将军面前逞强,她倒是聪明,知道不能让秦绯浅真的落罪,否则自己也没法脱身。 她跪在老太爷面前,却是态度急转,竟为秦绯浅求情道:“老太爷,其实秦姑娘也是好心办了坏事,索性三爷的命也被救了回来,她毕竟是受陛下器重的医官,日后还得回皇城的。” 秦绯浅一听,眼眶反而更红了。 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徐夫人,真是杀人不见血,若是承了她这份情,便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休想让她吃了这闷亏! 第578章 闹小脾气了 别说秦绯浅气愤难平,老太爷首先就不答应,“她害了我儿子,想让我善罢甘休?!” 接着,他狠狠瞪了正欲开口的刑衍一眼,“你给我闭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已经是极尽宽容了,别以为有你在,我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天底下谁也别想威胁我!” 刑衍呼吸一滞,他知道祖父绝对会说到做到,这次绯浅确实惹来大麻烦了,越是帮她出头,情形就会越糟糕。 不过他也不会让祖父处置绯浅的,既然她说三婶婶可疑,那他就从三婶身上下手。 他们祖孙俩之间的对话,各自心知肚明,但秦绯浅并不知内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刑衍扭头斥道:“绯浅你先不要说话了!方胜,带她回去。” 秦绯浅一愣,随即颤了颤长睫,从眼角到肩头,整个人都没了支撑。 连将军都怪她…… 一旁的方胜在老太爷面前十分局促,对秦绯浅的态度也很为难,请她老太爷肯定不高兴,押走,他今天就能死在将军手上。 于是他就这样僵立在秦绯浅面前,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好在秦绯浅没让他为难,沉默不语地跟着他告退,老太爷的鼻息沉重,显然对她是万分的不满,刑衍则捏了把汗,飞快地思度着该如何与祖父斡旋,以至于他明明看到了秦绯浅的委屈,却也无暇安慰她。 罢了,先让她歇会儿,回去以后再哄哄她。 而他的冷淡让秦绯浅更加难受,红着眼回到将军府,在门口时却停住了脚步,“我不配进去,还是去军营里。” 方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吞吐吐道:“秦小姐,您可千万别闹脾气啊,虽然我这话难听,但其实……闹出这样的事,您也没法当军医了,将军是为了保护您,所以您……还是老实待在府里哪也别去比较好,毕竟三爷是老太爷的亲儿子,在军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秦绯浅心头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安静钻回自己的卧房,将自己关在里面。 过了许久,恐怕已接近午夜时,刑衍才悄然推开她的房门,瞧见秦绯浅正蜷着身子躺在帐床中,背对着门口。 “绯浅……”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她,没得到回应,很清楚她并没有睡着,干脆也枕臂侧躺下,“气我对你说话太重了?当时我是有些急,你——” “决定了要怎么处置我么?”秦绯浅的话语里带着冰碴,让刑衍一时语塞。 还能怎么处置,他和祖父相争不下,最后各自妥协,只要秦绯浅能把刑铮救回来,老太爷就不予追究,要是治不好…… 但无论是哪种结果,祖父都不可能点头同意他们的婚事,对刑衍来说这倒没什么,就算众叛亲离,他只要绯浅就够了。 “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但实在没证据指向婶婶,祖父又不同意严刑逼供,但只要你能治好小叔,证明你的医术没问题,那大家自然会信你的。” “会么?”秦绯浅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冷水般,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那真是多谢将军了。” 刑衍眉头一蹙,抚上她的肩头,“生气了?” 却不料秦绯浅直接躲开了他的手掌,“我哪来的资格生气,不过是后悔罢了,看来我确实被宠过了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 第579章 怪你,都是被你惯的! 上回听到秦绯浅这个语气,还是和柔嘉郡主联手扳倒襄王时,不知内情的她就是这般和他置气的,如同死了心一般让他惶然万分。 有了那次的经验,刑衍立马紧张起来,用这种腔调说话的秦绯浅最可怕了,因为根本料不到她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 “绯浅你别怄气,我——” “我没怄气。”秦绯浅往前挪了挪以离他远点,“是我多管闲事,想着你们刑家人讨厌我,能笼络一个是一个,好让我们日后的婚事成得到他们的首肯,结果是我多事了,要是不管三爷,也不会摊上这种罪名,现在可倒好,我成了罪人,还白白让你也被连累了,你怪我是应该的。” 刑衍心里不是个滋味,凑过去哄她:“我什么时候怪过你了?乖,让我抱一下。” 可秦绯浅就是不依,抽吸了两下,被刑衍察觉到,强硬地将她箍在怀里,试图看清她的脸。 她哭了。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眼底也红红的,一粒泪珠子被鼻梁拦住去路,凝成一汪小小的清泉,颤悠悠的,如她一般令人心疼。 终是没能藏住情绪,秦绯浅恼怒推开他,抬手抹掉了自己的泪。 “我本来不是这样经不住事的人,也没那么小家子气,都是被你惯的!弄得我现在一点出息都没有。” 她这什么意思?刑衍没太明白,但也知道她肯说话总比憋着好,否则他可真的没招。 这时候就得拿出无耻的劲,死缠烂打地贴着她,“你还不够出息么?我惯你还惯坏了?” “难道不是么!”秦绯浅终于扭过神面对着他,一顿拳头就招呼了上去,“都是你!害得我现在一点气都受不住,被你瞪一眼说两句重话,我就难过到现在,连你都不信我,你怪我……” 她的拳头对刑衍来说不痛不痒,不过她乐意发泄也是好多,索性抱着她,由着她闹腾,“是我不该凶你,还不是当时怕你再说话引得祖父生气,我更收不了场么?再说哪里就不相信你了,我也觉得婶婶有问题,她那点心思太藏不住了。” 秦绯浅吸着鼻子停下动作,撅着小嘴的模样引得刑衍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俯身啄了好一会儿,自己尝足了甜,小人儿也被他哄住了,一举两得。 “可惜婶婶确实没落下什么把柄,房间开着窗,也没找到什么灰烬的痕迹,家中奴仆又都被支走,谁都无法作证,加之她多年来照顾小叔一向尽心,祖父不信她会谋害亲夫。” 秦绯浅不说话了,要不是徐夫人的异样实在太明显,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层,甚至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失手,对待三爷过于急功近利了些。 可找不到证据,她就得背上这罪名,好不甘心…… 实在气得难受,她干脆扑在刑衍身上一口咬在他肩头,刑衍甘之如饴,甚至来了句:“衣服硌牙,你等等,我脱了再给你咬。” “无耻!” 就在这时,方胜突然急匆匆在门外喊道:“将军,秦小姐,三爷醒了!” 第580章 既然爱我,又为何要杀我 就连秦绯浅都没想到,命悬一线的三爷居然能如此坚强,两人急忙下床,略整理了下衣服就赶去刑铮的宅邸,刚一进大门,就见到了被护送回来的徐夫人。 这位好婶婶,如今是他们的敌人,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徐夫人也不在意,毕竟她更害怕的是突然醒来的夫君。 他怎么还能醒过来呢…… 来到刑铮的卧房,烛光通明,三爷却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般虚弱不堪,而是半靠着软枕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碗参汤一勺一勺地喝着。 不知道是不是秦绯浅的错觉,似乎觉得三爷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好看了点,竟能透出些许的血色。 见他们来,刑铮浅浅地笑了下,“我这一觉睡得挺久啊,浑身都是酸疼的。” 秦绯浅很愧疚,三爷是信任她,才任由她这么折腾的,虽然徐夫人有嫌疑,但没有亲自监督就是她的错。 她揪着袖口来到床头,想要下跪赔罪,“三爷对不起,我——” “诶别跪!”刑铮制止了她,“不能对病弱之人下跪,这是规矩,难不成你想把我送走?我差不多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想好好留着这条命呢。” 他半开玩笑的口吻很轻松,反而让秦绯浅的头埋得更低了,刑钺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刑铮笑了,“二哥你是只知道这一招?得了,弟弟我多谢你的关心,一边去啊。” 接着,他抬手示意自己的夫人上前来,徐夫人脸色惨白,根本挪不动脚步,刑衍和秦绯浅想要告状,却被他示意先别说话,“我想先和夫人说上两句话。” 他的温和让徐夫人稍稍定了下心,他醒了便醒了,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办法了,反正看夫君这个态度,无非还是继续之前的生活。 只是可惜,她白期待了这么一场。 她脚步轻缓来到床边坐下,扯出一抹温柔笑意,“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再喂您喝两口参汤?” “不需要。”刑铮笑着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如抚摸珍宝一般,动作如此温柔,看上去与她伉俪情深。可一旁的秦绯浅却觉得,他的笑和之前不一样了。 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凉。 刑铮的言语很轻柔,细碎地说着他们夫妻自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他很感谢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嫁给他这个病秧子,牺牲了很多。 明明是夫妻间的情话,可徐夫人却一点都不感动,只是扯了扯嘴角,牵强地应了声:“夫君别这么说,您对妾身……挺好的。” 刑铮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又加深了些,“真的么?你真觉得我对你好?你在我身边活得开心么?” 徐夫人的恐慌越来越明显,连假笑都维持不下去了,只是懦懦地点了点头。刑铮似乎很不解,就在众人的目睹下,将抚着她两颊的双手,挪到了她的脖子上,温情不见,只剩下冷冰冰的质问。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杀我?!” 第581章 原来你这么怕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秦绯浅和刑衍惊讶的不是这个真相,而是没料到刑铮居然是知道的,刑钺则张大了嘴,虽然秦绯浅早就这么说了,但他不肯相信贤惠的弟媳能这么狠,可现在连三弟都亲口承认了,他也不得不信。 原来他真的错怪了秦家妮子啊。 最震惊的莫过于徐夫人,瞪大了眼整个人都被定住,只觉得轻轻压在自己喉头的双手像刀刃一般,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完了,最害怕的事情还是落在了她身上,她要生不如死了…… 见她如此恐惊恐,刑铮若无其事地说:“我是晕了,但没死,身边的动静其实是听得到的,我听到你打开香炉的声音,出了房间,很久以后才回来重新动了香炉,期间我什么药味都没闻到。呵呵……你就这么想我死?” 说完之后,他又惆怅地哀叹了一声,手里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却不至于扼住徐夫人的呼吸。 “我对你一片真心啊,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是我不够爱你么?还是连你厌我是个废物?我拼了命想要换个好身体,能和你白头偕老,你不乐意么?” 在他钝刀割肉般的摧残下,徐夫人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跌坐在床前的地上,“我不乐意!我不想让你长命百岁只想让你早点死!没错你是爱我,对我挺好……可我怕你啊!” 一向温声细语的徐夫人,此刻完全不想掩饰了,绝望的哭喊声响彻卧房,满脸泪水被烛光印亮,在这午夜时分显得无比凄厉。 秦绯浅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刑衍和刑钺则明显猜到了缘由,唯独刑铮是最不解的那一个,轻蹙着眉摇摇头,实在想不通。 “你觉得我可怕?凶残?可我从来没这样对待过你?对谁都没有对你好,你怕我什么呢?” 徐夫人惨然一笑,指向门外哭道:“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谁不怕你?稍微做错一点事,就要被你拖去虐杀,他们是人,我也是,我不该怕么!我难道就不担心哪天你对我没这份耐心了,也会那样对待我么!” “我曾经爱你,是想和你共度余生的,哪怕你身子弱一些我也无怨,可我受不了你每天手染鲜血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对我有说有笑,你当我笑得出来?我只是不敢忤逆你,我所有的体贴,对你所有的着想,都是因为怕你!” “原先忍了也就忍了,心想着你活不了太久,我熬上几年也就能熬出头了,结果你居然有法子让身体好起来,你好了,不就得折磨我几十年么?我不是真想杀你,只是……实在熬不下去了!你不死,死的就是我!” 嘶吼完之后,她便缩成一团趴在地上,或许是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的下场,害怕得全身发抖。 而刑铮的表情和其他人并无区别,甚至更为错愕。 没想到他自以为的双宿双栖,在她眼里,竟是炼狱。 是他把自己所爱之人囚禁在身边,让她活在担惊受怕中,还要强装出一副爱他的样子,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痛苦。 他的唇翕动半晌,也没能说出半个字,最终低下头,握着拳苦笑了下,似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 “原来你……这么怕我……” 第582章 她是他最后一抹柔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刑铮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刑衍刻意看了秦绯浅一眼,怕她知道了小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也会害怕,但还好秦绯浅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她更关心自己的罪名。 “那徐夫人您现在可以去老太爷那认罪么?” 刑钺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在见证了如此可叹的悲剧之后,她居然只在意这个。秦绯浅扭头冲他耸耸肩,那不然呢? 可徐夫人只是讽刺一笑,“我哪还有机会到老太爷面前?”她抬眼看向床塌上的夫君,眼神已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令她畏惧却又不得不恳求的陌生人。“三爷,看在您最终没事,我也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她是真的怕,三爷的那些手段尤胜酷吏,那皮肉之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刑铮没理她,而是看向了秦绯浅,“她诬陷你?” 秦绯浅点头,“说是我把您害了的,还没留下把柄,挺高明。” “这么说,万一我醒不过来,你也得跟着倒霉咯?”刑铮居然在笑,秦绯浅虽然不太怕他,但也觉得这笑容让她不舒服,“对,若不是您能为我作证,那我这辈子就别想再行医了,在这兖都永远都是罪人。” 刑铮摇摇头,像训孩子一样对徐夫人说道:“哎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连累别人呢?不能寒了医者之心啊,否则以后谁有肯为我看病?哦我忘了,你不想我有以后的。” 徐夫人抖若筛糠,心知他是不会放过自己了,索性也不再求饶,刑衍对此不置可否,问道:“小叔,要我把她带走么?还是你自己处置?” 刑铮没有回话,低头凝视徐夫人良久,末了像是做出了妥协一般闷叹了口气,“秦神医你受的冤屈,我会弥补你的,能不能不追究她的过错?” 所有人皆是出乎所料,他都差点死在这女人手上了,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一码? 刑三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就连刑铮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需要考虑要怎么处置自己的心爱之人,按道理确实该杀掉的,可怎么办呢?他舍不得。 掀开被子缓缓下床,刑铮蹲在徐夫人面前,依旧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以前的她温婉明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憔悴苍白的?而他竟然都没留意。 “怪我,把一个好好的你逼成了如今的怨妇,若能早些把心思花在你身上,或是想想你的心境,对那些人不那么狠,你就不会怕我了,是我对不住你。” 可惜他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徐夫人的泪水淌得更凶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 见她如此肝肠寸断,刑铮知道自己就算把她捧在手里,她也不会感动的。 “来人。”他唤来丫鬟,“扶夫人回房,为她重新梳妆。” 徐夫人并没有感激他的宽容,而是绝望地闭上眼,任由丫鬟将她拖出去。 三爷是谁,怎么可能宽容?对外不追究,不过是想要把她锁在这里慢慢折磨而已,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她真的想错了,刑铮确实没打算罚她,甚至看向自己的侄子,又看了看秦绯浅,十分羡慕地笑了笑,“你教教小叔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呢?” 第583章 大侄子啊,你怪不容易的 刑家三爷,阴鸷,残暴,偏激,手段毒辣,但他对自己的夫人却是情根深种,唯她一人能让他全心付出,无怨无悔,甚至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在了她手上,也舍不得怪罪她。 刑家上下几乎没有婚姻美满之人,他连个能问能求鉴的人都没有,只有侄儿还算争气,有个捂在手心里疼宠的女子,为了她孤注一掷,宁愿离经叛道。 他也好想这样痛快一回,为了他的夫人。 “你帮帮小叔,只要能让你婶婶回心转意,小叔给你包个大礼。” 语气之轻松,一点不像是刚刚才死里逃生的人,刑衍和秦绯浅对视一眼,既惊讶又感慨,想了想却回道:“侄子不敢,若是弄巧成拙,祖父又得怪侄子一头包,这个责我们担不起。” 刑铮明白,不就是向父亲为秦绯浅讨回公道么,他义不容辞。 “不过我这身子还能再好起来么?感觉确实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中气也足了呢,如果能彻底强健起来,在父亲面前说话也更有份量些。” 秦绯浅用力点头,“当然能!谢三爷还肯相信我。” 与此同时,老太爷那边已经听说了三儿子醒来的消息,一边庆幸老三捡回一条命,一边又有些可惜。 本是多好的机会除掉秦绯浅,这下子倒是没借口了。 想起这事儿他就来气,阿衍当真是寸步不让!既不肯送走那妖女,也不肯娶了方端儿,现在连自己这个祖父,都奈何不了他了! 一个女人而已,就值得他连未来的刑家家主的位子都不要?偌大的兖都,什么人他得不到! 禀报的侍从见他这般,误以为是他在为谋害三爷的人动怒,立马又接着说道:“不过三爷没有处置三夫人,说是不计较她的过错。” “什么?”老太爷眉头紧蹙,“当真是她?那贱妇害自己的夫君作什么?” 侍从不敢多说,这话只能让三爷自己来解释了。老太爷揉了揉眉心,罢了,老三有他自己的主意,处理个女人还不需要他来出手。 夜深,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能阖眼,首先在刑铮的院中,按照刑衍的建议,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扔掉了,还有些没死透的人,也全都清理干净。 其实把他们交给秦绯浅,兴许还能保下一下命,但刑衍并不想让秦绯浅被吓到,索性都让小叔自己处理了。 至于徐夫人,刑铮本想先让她自己冷静两天,等缓和些再见她,但刑衍却让他千万不能这样做,“到时候是冷静了没有错,但心也凉了,再想哄好就没那么容易了,你料不到婶婶在这两天里都会想些什么干些什么的。” 刑铮似懂非懂,“至于如此么?” 刑衍郑重点头,“小叔你相信我,这都是侄子的经验之谈,当初……我但凡一天没见她,第二天她就能干出我怎么都料想不到的事出来,且到最后连官职都丢掉了。你不及时告诉她你的心中所想,她就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你再想管都没资格。” 这么说,刑铮多少就能明白了,锁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颇为沉重地拍了拍侄子的肩头。 “大侄子啊,你……挺不容易的。” 第584章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除了刑衍对自家小叔的言传身教,秦绯浅也没闲着,三爷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正是脱胎换骨的好时机,且无需再反复锤炼,只要对症调养即可。 于是她反复琢磨药方,研究针灸手法,甚至于连三餐起卧都规定得死死的,以求能尽快让刑铮康复,为了以防万一,索性住在了刑铮的府邸中。 当然了,后院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她,虽然她心知肚明,但这种事还是不过问为好。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三爷,以后还是静静心,别造太多孽。 刑铮都听了进去,为了他的夫人,也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然而他们的所有努力,有两个人却视而不见。 一个是徐夫人,她始终闭门不出,无论刑铮说什么她都不信,也不敢接受他的示好。 另一个就是老太爷,除了派人送了些补品来,让刑铮好好养身体外,只字不提冤枉了秦绯浅的事。 刑衍对此有些微词,刑钺刑铮两个叔叔都劝他别置气,秦绯浅则不置可否,等三爷痊愈了,自有她讨回公道的时机。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七天,刑铮俨然变了个人,一头枯黄乱发变得乌黑,羸弱晄白的面色也红润许多,以前连走上一刻钟都做不到,现在已经能和侄子过上两招了,虽然他的招式粗糙得很,但习武于他而言已不再是奢望。 前后算起来,刚好十日之内,秦神医的本事名不虚传,自是最能说服人的利器。 现在换秦绯浅讨要报酬了。 她伸出两个手指在刑铮面前晃了晃,“三爷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哦,顺便您还得帮我求一件事。” “什么事?”刑铮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秦神医的心眼比他还多,正如阿衍所言,根本料不到她想要干什么。虽然自己如何和二哥一样,和她绑在了同一根绳上,但太出格的事情,他可办不到。 秦绯浅嫣嫣一笑,精明的小模样藏都藏不住,“不难,有句话说得好,天底下没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于是为了这顿饭,刑铮亲自来到了老太爷面前。 天知道在见到眼前的三儿子时,刑老太爷有多震惊,瞪着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三四回。 变了,是真的变了,那个秦家的妖女莫不是真的会妖术?竟能让他那被所有大夫都断言活不过三十五的小儿子,能有今日的精气神。 刑铮自豪不已,他再不是刑家的废物了,尤其高兴的是,他总算体会到了寻常人的感受。 “父亲,你看看我是不是健壮了许多?身上压着的千斤桎梏不复存在,连脚步都轻盈了,原来你们平日里都是这么舒坦的,儿子终于不用再羡慕你们了。” 这一句心酸不已的感慨让老将军红了眼,捏着儿子尚且纤细但明显结实有力的臂膀拍了拍,竟哽咽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频频点头道:“挺好的,挺好的……” 不过嘛,欣慰归欣慰,但要他开口感激那个秦家女,想都不要想! 第585章 秦小神童 老太爷果然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刑铮看破不说破,心中隐隐感慨,那小妮子果然通透,连这一步都想到了。 于是他顺水推舟向父亲提议道:“儿子久病痊愈,想和大家一起吃个饭,父亲可否应允?” 这个自然不成问题,结果老太爷刚点头,刑铮又补道:“把秦神医也叫上,毕竟她居功至伟,乃是儿子的恩人嘛。” 刑老太爷回过味儿来,冷冷地瞅了他一眼,“看来你的身子还是没好透,否则说起话来怎么还会大喘气?” 刑铮只当没听懂他的不满,“谢父亲成全。” 当天晚上,本宅内大摆筵席,刑棠最先到,接着看到二哥来,赶忙拉他来说话,“三哥真的好了?被那个秦家女治好的?” “是啊。”刑钺与有荣焉,“我就说她厉害!” 刑棠连连咋舌,“那可就有好戏看咯,你说爹能不能给她个好脸色?” 这个刑钺哪知道,但依着那妮子不整死人不罢休的劲儿,老爷子能不能给她好脸色不好说,但一定能对自己臭着脸,到时候真要倒霉,也得拉着刑老三一起! 正说着话,刑铮便来了,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明显比以前要真挚许多,“夫人她身体不适就不来了。” 刑钺心知肚明不做声,刑棠不知内情,半开玩笑说:“怎么回事啊,三哥你刚好起来,三嫂就病了?” 刑铮笑而不语,这时,刑衍也带着秦绯浅来了,众人一看她的打扮,解释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今日的秦神医没有打扮得多么秾艳端方,也不一味素净,而是穿了身水色轻绡小袖上衣,绡纱虽薄,却胜在挺括有筋骨,把她略瘦的身形撑得更加挺拔,下着缠枝葡萄纹的琥珀染软罗,让整个人显得更加柔美,一头青丝只堆成圆髻,用一个莲花小金冠束着,素净姣美的小脸不施脂粉。 这通身下来,不似女眷,也不像是普通的医者,倒像是个偷偷从天宫溜来人间的小仙童,不谙世事却神通广大。 摸了摸自己的小金冠,秦绯浅满意极了,这不是为了特地在老太爷面前炫耀一下嘛,让他就算是不承认也得记住,她可是神医! 并且和刑衍并肩这么一站,两人还颇有些神似,尤其是一样的束发,也同样带着金冠,看起来蛮般配的。 看着她如此古灵精怪,刑衍含笑摇了摇头,似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宠溺。 今晚这顿饭注定有好戏看了,倒是挺想看看,一向不苟言笑的祖父,碰上如此狡黠的她,会有怎样的表情。 内厅中,筵席已准备妥善,南面的主位是留给老太爷的,西侧的次席已坐上了两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见到他们来,起身略行了一礼,看起来地位并不高,但为何能坐在西席? 刑衍偏头向秦绯浅说道:“之前跟你说过,家中有两位朝廷派来的官员,监督我们的言行,这二位便是。” 哦,原来是摆设,官位不低,但用处不大。 第586章 是啊 两位官员知道秦绯浅的身份,也点头致意了下,尽管她明面儿上的身份依然是个流放犯人。 秦绯浅颔首回礼,和刑衍一起坐下,这两位官员并不见外,和刑家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又向秦绯浅询问了皇城的近况,“我们已有两载没有回去了,怕是都大变了样?” 不等秦绯浅回答,刑衍就抢先说道:“那是自然,她若是没来这里,你们能看到的风景就更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秦绯浅凭着一己之力在皇城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对她可谓吹捧至极,惹得秦神医捂嘴偷笑。 就在气氛正热络时,一声极重的清嗓却让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齐齐起身行礼,刑老将军一身墨青直裰,狼顾鹰视,哪怕老了也威仪不减。 他的视线最先扫在秦绯浅身上,秦绯浅并不躲闪,抬眼与他对视,甚至报以亲和的笑容。 她就喜欢老太爷看她不顺眼又拿她没办法的这副样子,而刑老将军也正好讨厌秦绯浅这副被保护得好好的,还浑然不知,借着他孙儿得意洋洋的样儿! 筵席开始,没有乐舞助兴,也没有太多话,气氛有些沉闷,但刑家人的神色并无异样,看来这便是常态了。 但这般严肃只是表面上的,刑铮、刑钺和刑衍叔侄三人私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答应过的事情可不能抵赖,刑铮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率先举杯道:“父亲,孩儿有幸能脱胎换骨,多亏了您多年来照顾。” 老太爷很满意他的懂事,举杯一饮而尽,刑钺见机立马也敬酒道:“我们兄妹自当孝敬父亲,其次该感谢的就是……秦神医了。” 嗯?老太爷面色一沉,老二这是存心膈应他么? 霎时黯下的眸光让刑钺暗自滚了滚喉头,扭头冲刑铮使眼色,老三你快接话啊! 刑铮有些犹豫,但在侄子的目光逼迫下,只能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是啊。” 当初秦绯浅立下三条规矩,最后一条便是这个,不管刑钺说什么,三爷都得接上这句话。 成效也可想而知,本来就被老二堵上一口气的老太爷,听三儿子也应和,脸色就更差了三分,硬是冷哼了一声,“虽是事出有因,但差点害了老三性命也是事实,秦绯浅,神医两个字你还配不上。” 秦绯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不着急,让二叔来顶着! 刑钺读懂了她的眼神,无声驳斥回去,他已经找死了一回,还要他说什么?!秦绯浅不依,说好了帮忙的哟,难道她为二爷治好双腿,就只值一句话么? 没辙,刑钺只能忍下这口气,继续说道:“但若没有她,三弟根本无缘康复,终究她还是功劳最大的。” 刑铮:“……是啊。” “而且上回和匈奴的小战中,要不是她出其不意地放火逼退兀邪,哪能这么快退敌呢。” 刑铮瞪大了眼,这事儿他可不知,秦神医竟还会放火? 没等他询问,就被二哥瞪了一眼,只能尴尬回神,“呃……是啊。” “够了!”老太爷忍无可忍,气笑地指着他们几个,“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有本事,都被这妖女蛊惑了不成!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第587章 不会疼女人的男人注定没老婆 不怪老太爷气成这样,孙子、儿子,如今半个刑家都站在了秦绯浅这边,无疑是把自家的屈辱抛在了脑后。 但刑钺的回答很实诚,“可她确实治好了儿子的腿。” 刑铮也跟着点头,“她也确实帮儿子续了命。” “砰——”的一声,老太爷捏碎了手里的酒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这帮兔崽子!” 两兄弟硬着头皮欠身道:“父亲息怒。” 还息怒?他息得了么! 毕竟还有外人在,老太爷终是忍下了这口气,不是嫌鸽子汤太咸,就是嫌盆菜太淡,总之看谁都千万个不顺眼,唯独骂不了秦绯浅,因为她这个始作俑者实在是太乖巧了,既不说话,也不乱加菜,举手投足让人揪不出一点错。 铮铮铁骨刑老将军,练就了一双能击破铁板的双拳,可今天这拳头却尽数击在了棉花上,一辈子没这么堵心过! 殊不知“乖巧”的秦绯浅为了忍住笑意,憋得有多辛苦,腿面都快被自己掐肿了,万幸老将军一刻也不想看到她,吃饱了饭就匆匆离席,她这才松口气,趴在刑衍肩头浑身都在发颤。 刑钺和刑铮则用力抹了把额上的汗,“妮子啊你行行好,可别再戏弄我们了,老太爷拿你没办法,但他是我们亲爹,想整治我们还不容易么?” 刑衍代她向两位叔叔赔罪,“若祖父真要整治你们,侄子会出面做保的。” 亏的刑铮深情,只是出来吃顿饭而已,心里还记挂着自家夫人,刑衍提议道:“小叔不妨准备一些婶婶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您对她这么上心,心中一定有数的?” 谁知如此寻常的小事,居然难倒了刑铮。他真的不知道,并非没有留心,而是徐氏从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偏好。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夫人从未对他袒露过真心…… 刑衍对小叔确实同情,想要补救也容易,问问伺候她的丫鬟,就知道她平日里吃什么比较多,想要照顾好心爱之人,就得事无巨细。 刑铮听得很认真,感叹大侄子不愧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开窍的,糙了半辈子的刑钺却不稀罕这一套,“这哪里是养女人,养孩子都这么细致?还得连口味都一清二楚?你说得容易,自己做得到么?” 谁知刑衍眉头一挑,他就等着这个炫耀的机会呢,当着两位叔叔和小姑的面,就牵起了秦绯浅的手。 “绯浅她喜欢炸鸡蓉和杏子酥,炸鸡蓉得是太孙府里厨师做的味儿,杏子酥喜欢御品居的,不过别家的也能勉强吃。花生爱吃红皮的,菌汤偏爱浓白的,所有的叶子菜都只吃叶子不吃杆,喜欢姜蒜味,但不喜欢吃进嘴,所以姜末不能太碎,不然不好挑。” 秦绯浅听着可欢喜了,下巴垫在他肩头娇笑着,顺道还冲刑钺挑了下眉,“二叔,您可千万别羡慕哦。” 刑钺:“……老子就不该管你们这些腻歪事儿!” 第588章 匈奴来衅 虽然今晚这顿饭吃得千辛万苦,但从此能多一位战友为自己挡刀,秦绯浅还是很满意的,刑铮意犹未尽,还想多求教一番。 刑钺看不下去,颇觉得他们没出息,“老三不是我咒你不好,你那娘们儿哄了又有什么用,没准到最后她还是不领你的情呢?倒要看看你这热脸贴到冷屁股上的劲儿能撑几天。” 刑铮阴恻恻瞪了他一眼,不跟二哥这种连夫人都没有的鳏夫计较,刑衍则失笑道:“二叔休要乱说,心诚可至,小叔的所作所为,婶婶都会看在眼里的,夫妻相处嘛就是要互相信任,既然真心相爱,就别去怀疑彼此的感情。” 这话说得漂亮,深得刑铮之心,秦绯浅却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哦是么?那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哦,看我给别的男人系个腰带,都能震碎茶案?” 刑衍脸色一僵,气笑道:“你还跟我提这个?故意在我眼前和那傅明岚——” “我怎么了?”秦绯浅小腰一掐,“想跟我翻旧账是不是?” “不是你先翻的?”刑衍脱口而出,随即又噎了下,无奈改口:“是我是我,当初是我不对,你故意气我也是应该的,再说你和傅明岚清清白白,是我小心眼。” 看着他们互相拌嘴,刑铮满心羡慕,“哪天若我也能和夫人斗上两句就好了。” 几人走出本宅,忽闻一声鵟鸣,鵟是一种猛禽,体型比鹰略小,但嗓门极大,数里之外便能听到其鸣叫。 在北地,猛禽并不少见,几人起先并不在意,但这只鵟却叫得过于频繁了些,像是刻意为之。刑衍循声望去,借着地面上通明的火光,发现那只鵟似乎正盘旋在他的府邸上空。 顿时,他蹙起了眉头,一个荒谬的念头油生心头,便急着要回去,“二叔、小叔、小姑,侄子先告辞了。” “行,改日再向你讨教。”刑铮笑眯眯挥挥手,秦绯浅驾轻就熟被刑衍抱上马背向大将军府冲去,难道又有敌人来了? 来到府邸前,那只鵟鸟果然逗留在此处,刑衍眼尖,瞥见它爪子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便召侍从取弓箭来,亲手将其直接射了下来,秦绯浅第一次见到他拉弓,崇拜之色溢于言表,“将军好厉害,这么暗的天色,还这么高,你都能一发命中。” 从不以这些本事为傲的刑衍,头一次得意起来,“若是连这都射不中,我还是大将军么。” 下马踏入府中,侍从已将那只鵟鸟捡回奉上,其左爪上绑着一张卷起的粗布,让刑衍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这只鸟是从匈奴飞来的,带的极可能是兀邪这个无耻单于的书信! 他沉着脸打开粗布,迅速扫了一眼,顿时面露杀气,秦绯浅难免好奇,正要凑过去看,却被刑衍拦住,“你先去洗漱休息,军务就不用你费心了。” “你防备我?”秦绯浅撅起小嘴,刑衍却异常坚决,“乖,匈奴人言辞粗鄙,只会惹你不快,就别看了。” 他终究是个大将军,真要强硬起来,秦绯浅也没拿他没办法,只好娇哼一声扭头去房里,然而没走几步,却扭头回望了一眼,看到方胜也厚着脸皮凑了上去,虽被将军瞪了一眼,但还是看到了书信上的内容。 只是……他的神情为何如此叵测? 第589章 将军,有没有紧张啊 小半个时辰后,夜色深沉,方胜去往自己的住处休息,走过一处黑暗的廊角,突然脚步一顿,刚要向身后出手,后腰就被一把尖锐之物抵住,“不许乱动。” “刺客”一出声,方胜就卸下了力道,“哎哟喂大小姐,您这突然吓人很要命的。” 秦绯浅顺手将当做凶器的簪子插进发髻中,“你身手如此了得,还能怕我这个三脚猫?不过也别高兴地太早,我可是来逼问的。” 方胜自然知道她想问的是刚才的书信,自己虽不怕她,但是怕将军啊,将军不想让秦小姐知道的事情,他哪里敢说。 但秦绯浅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说是?是想浑身痒到挠破流脓,还是想痛到彻夜难眠? 这位神医的手段,方胜再清楚不过,咽了咽口水求饶:“您、您何必为难小的,我真不敢说啊……” 秦绯浅阴恻恻地笑了下,“再给你个机会想清楚哦,方,大,哥……” 这下方胜彻底没招了,说了可能会将军打死,不说,那就一定得死! “那行,但您可千万别在将军面前乱说啊。” 秦绯浅得逞一笑,“一定!” 正院,刑衍的卧房内,袅袅热气还未散尽,灯内的烛火颤了颤,光影明灭,映照着刑衍挺拔冷俊的侧颜,挂着三分寒霜的唇边紧抿,足见他的不悦。 可房里如冰窖一般的凝滞,却被叫声娇呼打破,秦绯浅推开门,本身倚靠在门边,欲拒还迎地唤了声:“将军……” 这一声简直酥到了极致,让刑衍猛地一颤,见她风情万种的媚态,险些没把持住。恰好瞧见刑衍的秦绯浅也是一愣,居然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她这般算什么,哪怕将军坐在这一动不动,才是真正的一眼误终生呢。 刚刚沐浴过的刑衍穿着身宽松的中衣,凭添几分罕见的慵懒之态,眼神因见了她而略有些迷离,藏不住被勾起的情焰,更要命的是,他披散着一头乌发,与白日里一丝不苟的刻板大相径庭,简直是……活色生香。 本还想来哄将军高兴高兴的,结果这么一看,谁更高兴还不一定呢。 她故作风情地扭着腰直走来,径直坐在他的腿上,若是手里再捏块丝帕,就更像是……秦楼楚馆中招客的姑娘了。 “将军,有什么事情让您不痛快么?” 如此娇滴滴的嗓音,饶是刑衍这般意志坚定之人,也忍不住心旌摇晃,捏着她的下巴轻笑,“有你在,我哪还会不痛快,怎么,今夜想在我屋里留宿?” 秦绯浅并不回话,而是问道那封书信呢?刑衍顿时脸色一青,“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上面……写了什么啊?”她环上刑衍的脖子,明知故问:“难道有别的男人对我日思夜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家可是匈奴的大单于,愿意以整个草原上的牛羊和他们那的金山给我当聘礼,将军你紧张么?有没有察觉到危机?” 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收到情书呢,结果自己还没亲眼瞧见,多亏啊。连将军都没给她写过呢。 烛光下,刑衍面色如墨,他迟早要撕了方胜那张嘴! 第590章 皇帝很了不起么 这一封不知天高地厚的书信,闹得刑衍气郁难解,被惦记的秦绯浅却还在他面前沾沾自喜! 刑大将军深深吸了两口气,根本无济于事,索性一口咬在佳人的唇上反复碾磨,“看来你很得意嘛?稀罕那匈奴的金银牛羊?想要多少,我现在就给你,他给不了的我也有。” 秦绯浅笑他狂妄,“将军这么阔绰呢?比得上人家一国之君?” 谁知刑衍冷哼了一声,“一国之君算什么?你若真稀罕,那就让你做国母如何?” 此话一出,秦绯浅是真的惊了,将、将军他是想造反么?!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真的没关系么? 看出她的顾虑,刑衍毫不在意地笑笑,“哪怕是九五之尊,若是个傀儡皇帝,依然是个废物,而人臣,只要手中握有实权,便可无惧帝王,你是知道的,我们刑家并没有对朝廷多么臣服,就的因为我们称霸兖都,无论财力兵力都不是朝廷能斗得过的,从开国迄今都无可撼动,所以你想要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言下之意,若真想个皇位,也不会多费劲。 秦绯浅倒吸一口冷气,自古功高盖主者都没什么好下场,何况刑家已经不单纯是盖主这么简单了,真的……没关系么? 刑衍告诉她,没关系,因为刑家从来没想过篡位,也没这个必要。 “其实就算不为大融守江山,我们世代居住于此,自然得为了自己守住这片领地,而皇帝每年给我们的军饷俸禄也十分丰厚,说是俸禄、赏赐,其实就是上贡,皇室出钱供养我们,以安我们的心,也就不会想着掀了他们的龙椅,互利互惠,何须自找麻烦?” 难怪刑家能凭一家之财力就打造出一座兖都城,事实上,大融甚至有着点求着刑家的意思,毕竟只有刑家能震得住这一方北境。 其实皇帝未必没动过除掉刑家的念头,但刑家完了,大融的边疆也就溃不成军,匈奴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刑衍是兖都的太子爷,这句话是一点没夸张啊…… 因此,身份地位丝毫不输于一国之君的刑衍,有什么是给不了秦绯浅的?一个草原上放牧的部落首领而已,还没资格和他相争。 窝在他怀里的秦绯浅不说话了,如丝媚眼中蕴着几分痴迷,她怎么就如此有幸,被将军视若珍宝呢。 素白纤细的指尖从刑衍的眉间,慢慢描摹着他的鼻梁,在唇上逗留片刻,又向下划过下颌,乃至喉结……她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勾人,还没有自知之明地嘤咛着:“金银、权势我都在乎,现在……只想要你,你给不给?” 沉寂的深夜,万籁都不忍打扰他们,魅惑的虚声在刑衍的耳畔搔挠起轻痒,一路钻进了刑衍的心窝里。 有阵子没和她好好亲热了,小妮子越发肆无忌惮。倏尔,他又想起那天,兀邪当着他的面,居然口出狂言要征服绯浅,一阵邪火就直窜心头。 看来得催促祖父,尽快让他和绯浅完婚了,她最美的一面,到现在还没见到呢…… 第591章 人得学会自我开导 青丝纠缠,十指相扣,唇舌于无数个回合中难解难分,摇曳烛光中,秦绯浅难耐地偏过头,这才得以大喘上几口气,却又被刑衍追上,陷入无尽的灼灼烈焰中。 仅仅只是这般简单的触碰就让她如此无法自持,若是真的洞房可还得了。她终是受不了了,推开他翻身背对着她,一身细汗让衣服有些潮湿,更让刑衍爱不释手,揉乱她的衣襟,让她忍无可忍。 他可怕的意志力让秦绯浅甘拜下风,恼怒捶了他一下,“这不公平,凭什么只有我……这个样子,你却纹丝不动,存心戏弄我呢!” 刑衍苦笑一声,“冤枉,我忍得可比你辛苦多了,不信……你自己看看。” 他握着秦绯浅的柔荑慢慢下移,羞得她刚忙抽回手,一张俏脸酡红,“你、你无赖!” “对,我无赖,那你罚我啊。”若是让外人见到这种时候的刑衍,铁定会被惊掉下巴,他二十多年来的沉稳干练,怎么就能说没就没呢。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之后,终是倦了,刑衍餍足抱着秦绯浅,让她今夜就别走了,“不过有个不情之请,明儿一早,能不能别趴在我身上睡,我怕我受不住。” 早上嘛,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受得了。秦绯浅心知肚明,偏要问他为什么,不过很快就后悔了,她忘了将军是个会身体力行为她释疑的人,可不敢再装傻了,明天早上一定不碰他! 这边的年轻将军和心爱之人你侬我侬,另一边,本宅内的老将军却被气得整宿睡不着觉。 那个秦绯浅实在可恨,诡谲算计,满心城府!而且还是郑氏那个贱妇养大的女儿,让他恨不得千刀万剐! 可是…… 可是他除不掉她了,现在不能,以后,也不太下得了手…… 不仅是因为阿衍一旦没了她,势必会做出最激烈的反抗,把刑家——不,把整个兖都甚至是大融都毁掉,他不可能做这个断送家族命运的恶人。 其次,他的两个儿子原本都被断言再无医治的可能,一个早早就得从战场上下来,余生都得在病痛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残废。另一个,连活到老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做父亲的,再狠心也舍不得看到自己的儿女受折磨,偏偏只有秦绯浅救了他们,再不承认也没办法,刑家是欠下了这人情的。 就算是为了保住两个儿子,也不能杀了秦绯浅这个旷世神医,没了她,世间再难求第二人。 然而老太爷并没有意识到,人心就是有这么的奇妙,当他不得不留下一个仇人的性命时,就会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继而会潜移默化地觉得,其实这个仇人也没那么可恶,倒也不是不能留。 于是对秦绯浅的仇视,就在这无知无觉中淡化了些许,不过一觉睡醒之后,一切都仿佛没变过,想起那个妖女,他依然会咬牙切齿。 正气恼着,门外侍从禀报:“主君,方姑娘求见。” 第592章 老太爷眼瞎得不轻 有秦绯浅这个令人生厌的女人在,方端儿就更加得老太爷欢心,刑家要的就是这样的媳妇,有魄力,有野心。 但是,为了野心也不择手段,这就不行了,时至今日,老太爷依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正好也想当面敲打敲打这个自作聪明的准孙媳妇。 没多会儿,方端儿捧着一个瓷瓮进来,她虽算不上多标致美貌,但胜在举止不俗,盈盈施礼道:“近来暑气重,端儿特地酿了些清热解暑的药酒献给老太爷。” 老将军点点,很受用她的孝顺,“嗯,有心了。” 侍从接过酒瓮呈上,老太爷拔了瓶塞,凑近闻了闻,酒香中带着点淡淡的草药清冽,不用尝也知滋味不会差的。 但他并没有赏面儿喝上两口,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这里面……没放罂粟?” 方端儿神色一僵,果然他还是知道了…… 不等方端儿作答,老太爷将酒瓮递给侍从,拍着膝头,似是不经意说起:“你酿的那酒是不错,喝了让人回味无穷,以前只当是你手艺好,现在才知道,原来罂粟这东西很是要不得啊。” “老太爷恕罪!”方端儿跪地叩首,诚惶诚恐地赔罪道:“小女之前确实不知,那日夫人说了,小女才知道的,院中的花株也全都被将军拔掉了,再不敢用的。” 老太爷眯起了眼,没有漏掉她口中的字眼,“你说谁?谁是夫人?” 方端儿无辜抬首,“将军要我们所有人都管秦……秦小姐叫做夫人。” 哼,这女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竟有脸觊觎将军夫人的位置,还恬不知耻地没过门就要别人改口,其心可诛! 见他动怒,方端儿又委委屈屈地低下头,藏起眼中的得逞之色。那个秦绯浅得将军宠爱又有什么用,老太爷才是刑家的家主。 而老太爷看着始终跪地的方端儿,不知想了些什么,并不急着让她起身,而是慢悠悠说道:“百万刑家军,只能听命于大将军,任何人,哪怕是底下一个小卒,都不准有二心,前阵子处死了一个骑兵,连带整个伍都坐了罪,尸身吊在军营里到现在还没摘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此言何意,方端儿心知肚明,惨白着小脸一个劲磕头,“小女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那个骗走秦绯浅,意图暗杀她的骑兵,正是被方端儿撺掇的,她仗着得老太爷宠爱,亡父本身又是军中将士,因而经常拿着自家酿的药酒孝敬叔叔伯伯们,那些早年和她父亲关系近的士兵也挺照顾她,尤其喜欢她的药酒。 殊不知那药酒里的罂粟已经让他们无法自拔,继而对她也颇有些顺从的意味,而方端儿也借此慢慢控制住了他们。 不过是诉了几句苦,说自己被秦绯浅欺负了,那兵头子就自告奋勇要帮她,呵,多听话。 可惜那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反而让自己落下了把柄,害她被老太爷教训,活该死无全尸! 第593章 总算明点理了 既然她认了错,老太爷也就没有再追究,“行了,你先回去,这段时间别擅自来求见,让将军和那妖女见着了,恐节外生枝。” 方端儿咬着唇委委屈屈地告退,心中却不服,她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么?还不能让他们瞧见…… 而在方端儿走后,刑老太爷却看着那酒瓮神色不明,忠叔上前来,“主君,要给您斟上一盏么?” “不用,扔了。”老太爷并不领这个情,诚然他确实欣赏方端儿毫不掩饰野心,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夺的心气,但他不能容忍心术不正之人。 刚才他训斥那几句,她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想在他面前玩心眼还嫩着呢,自作聪明过了头可就不好了。 看来,这个方端儿也并没有那么好。 不由自主地,他竟想到了秦绯浅,和方端儿表面上温声细语,实则那垂下的眸里却并没有那么老实相比,秦绯浅她虽然令人讨厌,但至少坦荡,眼里总是透亮的,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让他就算生气也能痛痛快快地气。 一个是仗着懂些别人不知的药理,偷偷摸摸扰乱军心,另一个是能救人性命,当个好军医…… 唉,若不是秦绯浅这个身份在,其实成全了她和孙儿也未尝不可,但她身上留着秦氏的血,就注定不可能! 此刻,尚不知自己在老太爷心中的地位已截然相反的秦绯浅,正在军营里忙着她作为军医的天职,抱膝蹲在一个将士的病床边,看着那久未愈合的伤口,心中一阵愁苦。 “这药虽然效果确实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够,尤其是应付化脓的陈伤仍显不足,得再加点东西。” 她蹲着,身后所有的军医都不敢站着,一帮老头子,佝偻着老腰老蹆,有的干脆坐在了地上唉声叹气。他们在这里数十载,算是白费了时间,还不如人家一个嫩瓜儿似的姑娘。 待处理完伤后,秦绯浅起身回头,被身后的景象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干嘛啊?” “没……没什么……”老军医们捻着胡子不大好意思,“其实这伤换做从前,早就要了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秦绯浅却摇摇头,“伤不好,时间一长终究还是非死即残,我再想想办法。” 虽然她的药库里有更好用的西药,但数量有限根本不够全军使用,再者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终究留不住,她得研究出能真正流传下来的医药,日后哪怕没有她不在,大融的士兵也不用遭受伤痛之苦。 这时,刑衍正好进来,除了无法起身的将士们,所有人皆是齐齐见礼,“见过大将军。” 只有秦绯浅拍了拍手,一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将军,我想再去南城转转,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药。” 刑衍自然应允,方胜自告奋勇道:“那将军,属下随行保护秦小姐。” 谁知刑衍却是冷冷睃了他一眼,这个不知死活的竟还敢开口说话? “你没这个时间,现在就去挑一百个士兵来,一个个地对打,不打完不准吃饭。” “将——”方胜连求饶都不敢,忙看向秦绯浅,秦绯浅却一脸无辜,“看我干什么,我可从不插手军务的。” 可怜的方胜只能含泪应下,他当时就不该多事看那一眼! 第594章 行走的假药鉴定专家 时值巳时,正是上午最为热闹的时辰,兖都南城,街道上车马如流,俨然不输皇城的繁华,不愧为世外之都。 这里还贯通东西,西边的月氏、大食等国的商人,会把货品运往大融,途径兖都,便能先赚上第一桶金。 正巧今日有一支商队到来,头戴圆帽、穿着圆领袍、满腮扎髯的胡人们牵着骆驼沿街吆喝着,口齿不够清晰的大融话和驼铃交响着,形成中原地带少见的风情,他们的货品里有香料,因而还没靠近,那馥郁的芳香就已经十分醉人了。 这香味也钻进了秦绯浅的鼻子里,一闻便知出自于西域,这是好事,西域商人往往还会带上道地的药材,没准就有她需要的。 由于刚来兖都时大出了风头,以至于民众们的热情让她有些望而生畏,所以今日她索性套上一身窄袖男装出来,只带了一名侍从,虽大胆了些,但兖都在刑家的眼皮底下,谁敢为非作歹? 循着驼铃和浓香,秦绯浅找到这支西域队伍,他们已挑了个热闹位置支起了几个摊位,几大袋颜色鲜艳的物什让她眼前一亮。 那是红花么? 她大跨步走去,身后的侍从谨慎地跟着,这里人流密集,他生怕秦小姐被冲散伤着,万一有个好歹可担待不起。 来到摊前,秦绯浅只扫了一眼,兴奋却荡然无存,反而沉下了脸。 西域商人们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卖力吆喝着:“来看看啊,上好的红花,女人用了能美容养颜,男人用了能强筋健骨,我们西域人人都离不开这天赐的宝贝,货物只有这么多,卖完就没有了啊!小郎君,要不要来点?” “小郎君”秦绯浅却并不理会,只是歪着脑袋冷眼看着他,把这商人看得心头不悦,蹙起浓黑的大粗眉,“小郎君是要把我的药看出一朵花来么?” “对啊。”秦绯浅冷笑道:“是看出了花,不过不是红花,您这位把式可不太老实啊,在大融第一武将的脚跟底下,也敢卖假药害人。” 此言一出,不光商队把式,周遭一些正准备掏钱购买的民众皆是一愣,“假药?” “对,假药。”秦绯浅环抱双臂摇头惋惜,这要是真货,她怎么的也得包圆了,结果白高兴一场。 但旁人可没她这么淡然,民众们愤怒指向那位把式,“好啊你们这帮西域人,竟敢在我们兖都卖假药骗钱害命!看我们不把你捆了见七爷去。” 七爷?秦绯浅不知此人是谁,但可见他在兖都十分有威望嘛。 比刑家甚至将军还要有威望么? 侍从正准备悄声解释七爷的身份,却见那帮西域商人捋起了袖子,怎么着?见秦绯浅一个瘦弱小郎君,就想动手不成? 这些人是真的狂,竟一点没有顾忌刑家威慑的意思,几个高大的西域壮汉堵在秦绯浅面前,笑得不怀好意。 “小郎君,话可不能乱说,这红花产自我们大食,当然是我们对它最熟悉,你能见过几回?血口喷人的话,我们会不高兴的。” 第595章 事儿闹大发了 面对西域大汉的威胁,秦绯浅只是冷嗤一声,“笑话,你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 她从来都是受不得激将的,对方口气越恶劣,她就越不服输,看着这几个大汉明显噎到的表情,她那挑起的眼尾里更是堆满不屑。 “可是你自己说的,这东西只有你们熟,所以是欺负我们大融人不认识,想鱼目混珠?哦我失言了,你们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鱼目混珠什么意思,那单一个猪字你们能明白么?” 被人当众甩了面子冷嘲热讽,商队把式明显愠怒起来,扎髯胡显得十分凶煞,侍从见状赶忙护在秦绯浅身后,秦绯浅却毫不担心,捏起一撮药材捻了捻。 “红花,菊科植物红花的干燥柱状花瓣,色橙红,质细软,气味辛香。而你这个,色泽黯淡灰黄、闻之气味苦涩就算了,花瓣还摘得如此粗糙,有的连花萼都没去掉,这么一整朵,你可真是仗着旁人不识胡作非为啊。” 没想到,别人或许没见过真的红花,但她秦绯浅熟啊,想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多学学识趣两个字怎么写再说。 旁人虽不太听得懂,但能明白这些西域人当真糊弄他们就是了,愤怒之下群起而攻之,要把他们交给七爷处置。 这几个西域人恼羞成怒,竟向秦绯浅动起手来,侍从立马抽刀拦在他们面前,明晃晃的刀刃上刻着刑家的家纹,刻意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兖都百姓对刑家家纹再熟悉不过,惊讶过后,再仔细瞧了眼这位“小郎君”,这才认出来,“您、您是——” “嘘——”秦绯浅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想引发骚动。 众人领会,心中更加幸灾乐祸,这几个西域人死定了,耍横竟耍到了将军夫人的头上。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西域人不但没有被震慑到,反而如困兽般愤而掀了摊位,不管不顾地大打出手,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怒。 好大的胆子,敢在兖都地界撒泼! 北地之都,世代武将的宗族所在,北城的士兵们固然厉害,但南城的百姓们也不弱,承袭了彪悍的民风,真动起手来,区区几个西域人根本不是对手。 跟随秦绯浅的侍从将她从人群中护送出来以免被误伤,刚松口气,却听到一声尖叫,原来是那个商队把式竟抄着弯刀,砍伤了一个围攻他们的百姓。 大家毕竟不是真正的将士,见了血还是发怵起来,秦绯浅也惊了,没想到自己偶然揭穿个卖假药的,竟闹出了流血事件。 完了,不会又给将军添麻烦。 可她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持着弯刀的商队把式就向她扑了过来,她是始作俑者,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眼见着刀光劈过来,秦绯浅想的却是——何至于?不就是卖假药被逮着了么? 这些人好奇怪,未免也太过激了些。 除了那单枪匹马的侍从,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兖都百姓清楚秦绯浅的身份,为了将军,说什么也得保护好未来的夫人,于是一起陷入了缠斗,但空手的打不过带刀的,旁边人一看自己人吃亏可不干了,迅速回去抄起家伙来帮衬,而西域商队人数有不少。 一时间,热闹的街市乱做一团,血腥味也愈渐浓烈起来,秦绯浅心急不已,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就在此时,一线冷光猝不及防地穿梭而来,那把式被箭枝射中了臂膀,顿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哀嚎连连,其他人也被慑住,不由止住了打斗的动作。 这临危解围的一箭也让秦绯浅心中大喜,以为是将军来了,谁知一扭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持着长弓,冷眼俯视着她…… 第596章 兖都太子妃的面子往哪搁 来救场的并不是刑衍,而是一个比刑衍略微年长些的男人,皮肤偏黑,右眼底到嘴角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显得他面带煞气。眉低压眼,薄唇紧抿,下颌十分宽方。 虽然秦绯浅不懂相面,但这种长相让她本能觉得,这个人会是个很难说话且相当霸道的。 此人的出现让几个西域商人更加恼怒,挥着刀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砍,民众们或抵抗或逃跑,尖叫与痛呼声乱作一团,但其中有个声音格外清晰。 “七爷来了!” 这人就是七爷?秦绯浅眨了眨眼,恰好落入那男人眼中,仅仅这一眼,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虽不动声色,但这种眼神,秦绯浅在这兖都见得多了,还能看错么? 她又得罪谁了,难道这七爷也是刑家人? 很快,所有的西域商人都被制服,七爷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剑指秦绯浅,“把此人也抓起来。” 跟随秦绯浅的侍从赶忙上前,不等他说话,秦绯浅就率先抢道:“我是揭发这伙人卖假药之人。” 七爷却只是皱了下眉,“女的?”之后竟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抓她,“到底是揭发还是寻衅,岂能听你一面之词。” 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呢,还不能为她作证么?秦绯浅沉下脸,身侧侍从则赶忙见礼,“回七爷,这位秦姑娘是大将军身边之人。” “大将军?”七爷眯起眼,重新审视秦绯浅,却不见客气到哪里去,这从下到上打量的目光甚至有些失礼,“一个女人家跑到这里来干甚,还不快回去。” 这人辈分很高么?居然连刑衍都不放在眼里。秦绯浅气不过,却也不好争辩,侍从显然对七爷很敬重,并不多言,只想赶紧把她带走。 当秦绯浅乐意在这个凶巴巴的七爷面前逗留么?但既然是她挑起的事端,话就得说清楚,但还没等她复述缘由,就有一个男人喊道:“七爷,这几个胡人卖假药,败露后就恼羞成怒伤了人!您不能放过他们!” 七爷眼神冷峻,以上位者的口吻说道:“既如此,那确实不能轻饶,我自有定夺,你们且放心好了。” 男人拱手深谢七爷,多亏了他及时赶来,他们才免于葬身乱刀之下的惨剧。 其他人也跟着连连道谢,仿佛七爷就是救世主,没有他,整个兖都就会活不下去一般。 看着他们几近朝拜的虔诚,秦绯浅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难道还有人比将军的威望还要高?这位七爷好大的架子呢。 七爷瞥了眼她站得笔直的身姿,与刚才抢着说话的男人对视一眼,男人摇了摇头,不知是何用意,七爷蹙起眉头,也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末了,那些胡人都被七爷的人马带走,百姓们这才像是刚发现秦绯浅原来还没走一般,上前来感恩她及时看出端倪,不然他们钱财不保就算了,还耽误了病情,若是药死了人可怎好。 被恭维的秦绯浅却笑意全无,反而是心头有一丝顾虑始终挥之不去,干脆挑明了问道:“那位七爷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百姓们的反应,却让她更加不安…… 第597章 刑七爷 说到七爷,民众们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夸他这十多年里对兖都尽心尽力,护全城安康,原本有机会也当个将军上阵杀敌,却心甘情愿守着他们这些百姓。 “别看七爷样貌是唬人了些,其实他心地可好了,百姓们有什么事,他都乐意帮一帮,这城里造桥铺路,他也出人出力的。” “对对对,而且今天的事平时不常有的,大部分胡商来咱们这都是规规矩矩,可不就是因为有七爷镇着么。” “好像是……去年?也有一伙人在我们这闹事,被七爷收拾地干干净净,还给我们被打砸的商户贴了钱,有他在,我们的日子就安稳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不对七爷歌功颂德,这让秦绯浅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众人见她垂眸不语,也反应了过来,赶忙又改口道:“啊……但是大将军才是我们最景仰的人!没有他,我们连安稳过日子都求不来呢。” 秦绯浅依然不言语,这下是明白了,刑衍对这些人来说是高不可攀,得敬着供着,但七爷是他们的父母官,是能真正掏心窝子爱戴之人。 若大事小事都由七爷出面治理,那他在这兖都,话语权未免也太重了…… “那些闹事之人,一般都会怎么处置?按大融律法还是——”她问。 “杀了。”民众的回答毫不犹豫,却让秦绯浅心惊肉跳。 这兖都已经狂妄到了这个份上,连律法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 不过想想也确实,这里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大融管不了太多,但那位七爷的行事实在是…… 她心乱得很,哪怕是逛药铺也提不起精神,找一圈也没找到想要的药材,索性早早回了将军府,刑衍还没回来,府上冷冷清清的,她关上门把自己闷在房里,本想在自己的药库里看一看,结果听到了门外急急的脚步声。 “绯浅!” 将军这么早就回来了?秦绯浅刚退出空间,就看到刑衍推门而入,神色有些仓皇。 “今天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秦绯浅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七爷这个人,你熟么?” 刑衍并不意外,想必侍从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 “七爷也是我们刑家人,不过出自旁支,跟我家的叔叔们算是同一辈,但来往并不多。我们本宗负责带兵杀敌,财权也在我们手里,旁支的话,小辈们会入伍参军,军功高一些的长辈则管后方,建造军营以及供应物资粮草之类的,南城的事我们不多管,这几年都是七爷在打理。” 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秦绯浅依然忧心忡忡,“那么大的南城,那么多的事,全是他一个人只手遮天,这……当真可取么?” 刑衍知道她的意思,沉闷地摇摇头,“我们本宗原本就大权在握,尤其朝堂上贡的钱财都是我们掌管,若是连南城那些小事也都由我们把控,那旁支那么多人会如何?他们的人数是我们本宗的几十倍,手里也不是一点没兵马,并不能小觑的。” 这样想倒也有理,都是刑家人,不可能什么风光都让本宗占尽了,总得给旁支留点好处,七爷虽独断了些,但也是为了兖都的治安。 可是…… 第598章 好一个七爷! 不管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秦绯浅坐在妆台前把玩着梳子,小嘴翘得老高,满脸的不高兴,“我也不是要摆谱,可他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就是老太爷,他虽然讨厌我,也不至于摆在那明面儿上呢,而且犯了事的人,他说杀就杀,兖都都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闻言,刑衍面色略沉了些,绯浅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今天能被气成这样,必定是七爷做得不对。 他站在秦绯浅身后,握住她的双肩轻轻揉捏,“一言堂倒不至于,旁支的人行事如何,祖父其实盯着呢,可能是这些年我们忙于战事,对他们太纵容了些,我这就派人去敲打敲打他,下次你再出门,给你派足侍从,见了他也不必太客气。” 虽然秦绯浅不是好排场的人,但这番话确实让她舒服不少,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看那七爷样貌凶恶,就武断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人? 说来也是够窝火的,现在的她除了拿将军的名头当令箭,自己都没个能拿得出手的身份,不行,她说什么也得成为大融第一军医,在兖都扬名立万! 不过在她扬名立万之前,刑衍还是更乐意宠着她,今日她被吓坏了,当然得安慰一下了。 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把她安慰到了床帐中,天色渐黑,房里烛灯还没点上,纱帐晃了晃,秦绯浅娇嗔着探出身子,拉好自己的衣襟,“哼,说什么哄我,最后还不是你自己高兴了。” 很快,一只手又把她捞了回去,“你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 “那是我怕痒!都说了别摸我腰,哎呀捏也不行!” 门外,两个小丫鬟过来点灯,见房门关着,隐约还能听到声声娇呼,立马心领神会,俏红着脸转身溜走…… 翌日,刑衍果真派了几名侍从去南城,不仅为秦绯浅出头,也是告诉七爷,他们本宗还在呢,万事都别太过分。 当天下午,七爷的人就来将军府向秦绯浅赔罪。 “昨日事发突然,七爷秉公处理,又不知姑娘身份才言语冒犯,如今事情查问清楚了,派属下前来,一是向您道谢,多亏了您慧眼慧心,敢当面揭穿那些胡人的恶行。” 秦绯浅默默听着,心里却不屑,秉公?公应当是大融律法,而不是他七爷说怎样就怎样,若以他为准绳来秉持,那可就麻烦了。 七爷的侍从不知她腹诽,还在继续说着:“二来也是向您道歉,七爷一介粗人,说话太直惹恼了姑娘,特此将赔罪礼给您带了来。” 两个侍从抬来一个大箱子,秦绯浅敏锐发现箱子周围飞着些苍蝇,还没等她起疑,侍从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居然径直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被倒在了地上。 尚未看清倒出的是何物什,一股强烈的腥臭味直冲而来,伴随着爆发而出的嗡鸣和一团黑雾,秦绯浅定睛一看,立马捂嘴干呕,连眼眶都红了! 好啊,好一个七爷! 第599章 神医一笑,生死难料 那箱子里哪里是什么赔罪礼,分明就是一些沾满了污血的破布和一堆堆烂肉,深褐色的干涸血迹和森白的碎骨,能看出是人的碎尸,那嗡鸣着的黑雾,竟是成群的苍蝇,如此恶心的场面,险些让秦绯浅失态倒地,堪堪被丫鬟搀扶住。 但是连她这般见过世面的学医者都受不了这场面,何况两个小丫鬟,一个当场晕倒,另一个扶着秦绯浅,扭头不敢看那滩血肉,被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秦绯浅怒了,强自镇定下来,怒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挑衅么!” “姑娘误会了。”七爷的侍从依然不急不慢,“七爷查清昨天全是这些胡人的过错,所以把他们处死,怕秦姑娘不解气,所以把这些遗骸送来给您过目,这些人都是被狼犬活活咬死的,您看这样可能解气?” 这哪里是让她解气,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她若生气找将军,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人家明明已经拿出这样的诚意赔礼了,她却得理不饶人。 到时候说上一句,他们兖都人一个个血性、胆大,招狼犬咬死个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没想到她这个皇城来的外人这么娇气,连这点东西都害怕。 可若是不找将军,就得强忍着恶心,咽下这口气? 呵呵,没可能! 到底是学医多年的人,什么惨绝人寰的场面是她没见过的,不就是一摊碎尸么,有什么好怕的。 深吸一口气后,秦绯浅让两个丫鬟退下休息,兀自噙着冷笑步下台阶,一瞬不瞬地将说话的侍从盯上好一会儿,直把那侍从盯得暗滚喉头,暗道这女人怕不是个好惹的。 见他心虚地低头避开对视后,秦绯浅淡然勾唇,接着做出了个十分惊人的举动。 她竟然直接走到这滩烂肉面前,慢条斯理地蹲下,甚至动手捏着那碎石端详起来。 “嗯,这布料我眼熟,确实是昨日那几个胡人的衣着,我看看这些肉啊……创面不整齐,有明显撕扯痕迹,哟,这里还留着牙印儿呢,确实是狼犬咬死的,七爷有心了,这用的犬是养的还是外头的野狗?”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胆量,甚至还有心思问这个,侍从一时错愕,答不上问题,秦绯浅却不罢休,非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逼得他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地回道:“七爷养了几匹狗来看家护院。” 看家护院?放眼兖都,能有那位盗贼敢翻他刑七爷的院墙?这么凶恶的只用来看家,未免大材小用了? 秦绯浅笑得意味不明,取丝帕拭净指尖,扭身回到檐下。 毕竟这大正午的,晒得她脸热。 “这赔罪礼我很喜欢,七爷有心了,各位千里迢迢把东西送来也不容易,正好也快晌午了,就留大家吃个便饭。” 侍从们并不想逗留,婉谢她的好意,秦绯浅停下脚步,回头觑向他们,似笑非笑的嘴角里藏着一抹威慑意味,“哦?你们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将军?留你们用饭还委屈了你们是不是?” “不不不,小的不敢。”侍从们只能认命,原以为这个秦小姐没什么本事,除了认栽还能怎么样,却没想到她非但不害怕,反而还饶有兴致。 她想做什么?其实心里有气,正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回来。没法对七爷怎么样,就拿他们出气? 一个敢对着滩烂肉“细细品鉴”的女人,鬼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第600章 多吃点,别客气 正午的暑气正盛,饶是北地也免不了让人出一身薄汗,可这几个侍从却是一阵阵的脊背发凉,看着秦绯浅这张美艳的脸上勾着笑意,活像是马上要把他们活剐了一般。 将他们的畏惧看在眼里,秦绯浅很是受用,吩咐下人准备午膳,但不是在饭厅里吃,而是…… 在院子里,就在这滩烂肉边上! 侍从们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登时变了脸色,正要说话,秦绯浅却把他们堵了回来。 “你们北地民风果然彪悍,我喜欢,尤其是这滩——这份礼物,更是深得我心,就得边吃边欣赏才有滋味嘛。” 这个时候敢说一个“不”字,就是给她送把柄,反将七爷一军,若是忠心护主,那就受着。 她的话,下人们不敢不听,只能搬来圆桌,呈上饭菜,每个人在经过那滩肉时,都会胃中一紧,怕是三天都别想吃下东西了。 这还不算,今日的菜品还是秦绯浅特地吩咐,什么荤腥上什么,哦对了,最近暑气重,不要放姜蒜,清淡一点就好。 于是在她的悉心准备下,便有了一桌原汁原味的清炖肘子、清水煮鱼、油煎猪大肠、还有一道“来自皇城的特色名菜”。 取新鲜嫩牛肉剁碎,不烹不煮,拌以生鸡蛋和芝麻,吃得就是生肉的鲜香,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别客气,多吃点! 在暑热的熏蒸下,那滩肉的腥臭愈演愈烈,不仅让苍蝇飞舞地更加激烈,也让侍从们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秦绯浅呢,借口回房换了身衣服,偷偷去药库里取出薄荷脑含在舌底,极度的清凉让她的味觉嗅觉暂时都失灵了,所以丝毫不畏惧干扰。 她就看着他们吃,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侍从们实在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余光瞥见地上的模糊血肉,再看看桌上这些飘着油花的腥膻之物,一个个比上战场还要折磨,在鼻子和舌尖的双重摧残下,终于忍受不了,逃到角落里把胆汁都给吐了个干净。 秦绯浅冷眼看着他们,不由冷哼,还以为他们多有能耐呢。 没多会儿,听到侍从通报的刑衍就赶了回来,见到院中的这一幕,脸色可想而知,刀削一般的下颌紧咬,将额角的青筋挤压暴起。 然而秦绯浅的反应却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非但没有害怕愤怒,反而十分乐呵地冲他招手,“将军你回来了?快坐,七爷送来了好东西,一起来赏赏?” 她此话一出,几名七爷的侍从便狠狠战栗了一下,完了,他们的命得交代在这了。 这些人倒是没想错,敢这般欺负他的人,刑衍当然不会容忍,但秦绯浅却上前挽住他的臂弯,轻轻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动手。 七爷“好心”来赔罪,若是杀了他的人,说出去不好听呢。再说了,她舍身相陪弄了这么一出,可不是为了给死人践行的。 刑衍只能先忍下心气,看看她到底想干嘛,不过那个七爷从此便和他势不两立,南城还是由他来接管。 安抚住他之后,秦绯浅狡黠一笑,问这些侍从:“这才吃几口啊,你们北地人不是饭量都挺大么?来,一人再吃个肘子。” 侍从们惨白着脸色拼命摇头,“秦姑娘,您……您饶了我们。” “说得这叫什么话,我明明是好心宴请呢。”秦绯浅笑里藏刀,让下人再做一份生牛肉拌鸡蛋,让这几个侍从带回去,也让七爷尝尝鲜。 只要能远离这里,让他们做什么都行,侍从点头如捣蒜,拿着食盒就赶紧告辞,然而一条腿还没跨出门槛,秦绯浅又幽幽叫住了他们。 大获全胜的秦绯浅捏着把折扇,慢条斯理地半掩着嘴角笑意,得意说道:“烦请代我向七爷问好,祝他……无病,无灾。” 第601章 就等着立功吧 有秦绯浅在,人们最怕的不是生病也不是活活病死,而是明明有的救,却因为得罪了她,只能错失活命的机会,在后悔和懊恼中被活活折磨断气。 这滋味儿,想想都难受,所以七爷还是自求多福,别在她眼皮子底下生病为好。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是因为永都侯的错,害得刑家子弟曾经死伤惨重,有必要如此针对她一个弱女子么?况且把将军也连带着甩脸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想给她立下马威,那真是对不住了,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这下气也出了,目的也达到了,舌下的薄荷脑也即将失效,秦绯浅赶紧让下人把这些碎尸清理走,院子里里外外刷三遍,一点血腥味都不能残留。 下人们一边吐一边清理,甚至有些米粒大的蛆虫在地上慢慢蠕虫,可把人恶心坏了。秦绯浅不由翻了个白眼,暗骂七爷不干人事,却在电光火石间,突然眼前一亮。 “等等,蛆虫食腐……” 她喃喃一句,让刑衍有些困惑,“什么?” 秦绯浅摇摇头没回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不是正在为创伤膏药的效果不佳而苦恼么?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亏她居然忘了,这不有现成的灵丹妙药摆在眼前么。 “有了,我知道怎么办了!”她拉住刑衍,一个劲摇晃他的袖子,“将军,你就等着给我封个特大的军功!” “到底又有什么招?”刑衍不动如山,由着她撒欢,宠溺之色一览无余。秦绯浅扑到他身上,扬着小脸笑得蔫坏。 她有法子让将士们的伤口好得更快了,就是嘛…… 满腹鬼点子的秦神医提溜着美眸,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在琢磨什么,“哼哼,让我好好想想,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应该交给谁呢?” 几天之后,兖都南城里出现了一队带刀人马,负责在街市中巡逻,他们服制统一,左肩上绣着刑家的家纹,让人一眼便能认出身份。 他们是刑家本宗的侍从,更确切说,是大将军刑衍的部下。 有这些人在,自然没人敢作乱,百姓们看到他们,虽不明白为何大将军突然管起了南城,但心里还是很踏实的。 不管是七爷还是大将军,只要能给他们好日子过的,他们都奉若神明,大将军肯定是看七爷太辛苦,所以才特地来帮衬,真是劳他费心了。 而这件事情,其实刑衍并没有先和祖父商量,他是大将军,这点决断还不需要长辈指点,但老太爷在意的是他昭然若揭的掌权之心,于是在知道这件事后,把刑衍叫过来训斥了一顿。 “他好歹是你长辈,在南城也操劳了这么多年,你这样是在打他的脸!再说你现在的天职是对付北边那帮人,不是在南城兜兜转转!把你的人撤回来,能上战场的都给老子上去!” 刑衍听他说完这么多,却没有应下的打算,“祖父,刑锦在南城镇守多年,按理说应该没人敢闹事才对,但这这两三年里,作恶之人反而多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西域来的胡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事,只能说明他震慑不够,没法让外人记住我们兖都的规矩,这不是他无能是什么?后方不宁,前线如何作战,孙儿是为了稳固大局。”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虽然这个七爷看起来尽心尽力,但能耐不够就该一边待着去,这是刑家的铁律,就算是旁支也得遵守。 老太爷被他呛得无话反驳,想了想,这些年南城的确是乱了点,就让这小子镇一镇,反正他迟早会是刑家的家主,旁支里不管是谁,都必须得学会敬重他。 气就气在这小子的野心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给那女人出气!不过刑锦这一回确实做得过分了,更可笑的还被那女人倒压了一头。 哼,活该! 第602章 这个七爷到底想干嘛 正如同刑衍突然抢回了对南城的掌控一般,兖都的天色也跟着变了,一连几日下来,不是电闪雷鸣就是狂风大作,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连时辰都辨不出来,让人在沉闷的云幕之下喘不过气。 兖都南城,一座还算阔绰的宅院内,下人们步伐匆匆,一个个低着头,神色间有些畏惧与忐忑,正房的门外侯着几个侍从,面色不太好,两颊也凹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很是憔悴。 毕竟已经好几天没吃下什么东西了,可不饿瘦了么。 他们便是那天被秦绯浅恶整的几人,而房内正是他们的主人,七爷刑锦。 原本他每日都需要骑着高头大马在南城巡视,如今倒是清闲下来了,终于卸下一身重担的七爷索性闭门不出,本就凶恶的一张脸沉下来,更加让人不敢接近。 这个秦绯浅倒是挺有胆魄,竟给他送上……如此不错的回礼,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她这个本事,难怪大将军会看上她。 侍从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进来,“爷,之后咱们要怎么做?” “哼,需要做什么?”七爷毫不在意自己丢了实权,说实话他确实没想到大将军反应会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被打压到了一边,总没什么好找茬的。 他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安分的旁支子弟就是了,不着急。 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着急,该是他的,就总会是…… 既然七爷心中有数,侍从也就不多问了,顺道提了一嘴,“咱们要不要防着那个秦绯浅,就在那日,她特地派人快马加鞭南下,不知为的什么,万一是想对付我们……” “对付我们?”七爷笑了,“我们有什么值得对付,不过是一介帮他们那些将军打杂跑腿的人罢了,连威胁都算不上,这不动动手指头,就把我赶到一边去了么。” 管那个秦绯浅做什么,就算有点胆量也不过是个只会耍小花招的女人,骡子尚且还有不听话的呢,何况一个她。 但是,此刻的七爷并不会想到,自己最终的结局,竟会是以最为惨烈方式,后悔自己的这句话! 小瞧女人的代价,秦绯浅会让他知道的。 不过眼下,秦绯浅也同样不会知道,自己日后会和七爷结下血海深仇,现在的她正沉迷于做一件外人看来十分……惊世骇俗的事情。 但具体是什么事,她就是不肯说,哪怕刑衍对她百般“逼供”,她都百折不屈,“说好了不问的,总之你别管,到时候自能见分晓。” 刑衍拗不过她,翻身仰躺着,枕臂沉思起来,“兀邪不会安分太久,估计过一阵子他又会打来,上回伤了我两个得力副将,他们都挺着急想要赶紧痊愈的。” 秦绯浅知道他很忧心,怕下次兀邪打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士兵伤势未愈,所谓轻伤不下火线,将士们没有那么好的命,有时间给他们慢慢休养,而刑衍见过太多士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拖到最后,创口腐烂,发烧虚弱,被血败之症折磨致死。 他们没能洒血疆场,却死在原本并不足挂齿的小伤上,真的太残酷了。 秦绯浅趴在他胸口,发丝铺洒,将刑衍凝视片刻后,抚上他的脸颊。“将军,这便是为什么你明明严厉,甚至有些残暴,但依然有那么多人愿意忠诚于你,因为你对他们是真心爱护的。” 刑衍不置可否,单手覆上她的后背,“可我无能为力,军医们也没办法,所以我只能指望你了秦神医。” “放心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秦绯浅的右脸贴上他的心口,听着他隆隆有力的心跳,“你的难处,我会与你一同分担的,有你在,我就不怕危险,有我在,你也不用担心将士们的伤病。” 第603章 意外来客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酷热如浪般席卷北方大地,练兵的强度却与日俱增,刑衍说,就是要在最难熬的时候练出钢筋铁骨,才能战无不胜。 将士们见将军带头顶着烈日习武,心悦臣服,一个个都抖擞起精神,呼喝声震天动地。 傍晚,练兵结束,刑衍照例去找秦绯浅,军医们却说她不知哪去了,“最近咱们都没见着她人,也没见着老曹。” 去找药材了?刑衍没多想,顺便来看看那两个旧伤不愈的副将,结果他们也不在。 有个军医想起来了,“好像是秦大夫把他们领走了,说是要单独治疗,至于带去了哪里,她没说。” 刑衍没再追问,想来无非是她又在折腾什么古怪花招,走出营房后,远远听到号角声,是有人从南边入军营了。 刚要去看看,却见秦绯浅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跑得兴高采烈,宛如林间蹦跳的小兔子,丝毫没注意到后方的他。 “绯浅。”他唤住她,快步走上去,“急着去哪?” “去拿我的宝贝!”秦绯浅拉着他向前小跑,尽管她这跑动的步伐,刑衍用走的就能跟上。 刚才听到号角,应该是她加急要的东西到了,这些小玩意儿北方可是没有的。 刑衍猜不透到底有什么让她这么雀跃,来到军营南大门,只见一个骑兵快马赶来,马背上缚着两个木盒子,看着不大,也就两尺见方。 骑兵远远见到刑衍和秦绯浅,还没来得及下马行礼,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啕就让他俩猛然愣住。 “小姐——” 小小的身影从骑兵身后探出来,艰难且笨拙地想要翻下马背,奈何腿脚不够长。 秦绯浅惊得连高兴都顾不上了,赶忙跑上去扶住她,“初九?你怎么来了?!” 这个跟着骑兵快马赶来的小姑娘正是初九,小丫头倒是胆大,也不怕自己小身板被颠散,脚还没落地呢,就翻身抱住了秦绯浅。 “小姐我想你了,天天都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有你的消息回来,我不跟着来看一看怎么放心嘛……小姐你什么时候能回皇城啊,仗打完了么?我听说北地到了夏末就开始下雪了,太冷了吃不消的。” “小妮子你还盼着打仗不成?”秦绯浅戳了下她的额头,没亲眼见过战场的人不懂其惨烈与悲痛,只会期待常胜将军带来的漂亮战绩,而真正扎根在这里的人,才明白平和有多可贵。 不过初九来了这里,苏骊不就一个人留在秦府了?她胆小不经事,会害怕的。 初九摆摆手,“放心好了,田叔的妻室阿水娘子陪着她呢,府上还有那么多侍从,没人敢欺负她。” 这时,方胜看似无意走来,实则满脸写着急切,“诶初九你来了?难为你这一路了。” “不难为,能见到小姐我就高兴了!”初九挽着秦绯浅的胳膊亲昵便没了下文,方胜见状张着嘴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清了清嗓,似乎不太自在,“那什么,就……呃,上回你们小姐写的信,有收到?” 第604章 猜猜盒子里是什么 一起到书信,初九就立马明白他想问什么了,眼珠子一转,偏就装傻,“有啊,怎么了?” 这可把方胜急得够呛,挠了挠脑后,“那、那……其他的信,有收到了么?” 比如他写给苏骊的…… 初九故意眨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听其他人说起过啊。” 没说起过…… 要么是苏骊没收到信,要么是她收到了也没当回事,再不然……难道她觉得被冒犯,其实心里头带着气呢? 在军营多少还有那么几分威严的方胜,此刻彷徨得像个毛头小子,猜不透姑娘家到底怎么想的,自己的心里话,不说出来怕她被别人抢走,说出来又怕人家不高兴。 见他这胡思乱想的模样,初九不逗他了,用力点了点头,“放心收到了,苏骊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结果方胜可一点也没轻松,一颗心反而提到了嗓子眼,别不是要回绝他? 秦绯浅是最清楚初九脾气的,轻搡了她一把让她别太过分,初九耸耸肩笑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苏骊说只要方大哥你真心愿意,她会等你,你就安心打仗。” 只要他愿意,就愿意等他!这意思总够明白了。方胜喜不自禁,胸腔里一股热流乱窜,乐得他连嘴都合不拢了。 这就算是讨到她了?终于讨到她了! 想想可真是难以置信,最初遇见,她是为了帮秦绯浅而背叛薄酩,险些被逮个正着的小妾,他是前来解围的侍从,没想到末了居然还看对眼了。 自己的侍从能如愿以偿,刑衍自然也高兴,却板着冷脸训斥道:“行了,现在总不需要魂不守舍了,练兵的时候都不专心,想要娶媳妇,也得打了胜仗有命回去才行,再分心,军法处置!” “诶!”方胜应得欢喜,见将军冷着脸,哆嗦了一下赶紧改口:“谨遵大将军之命!” 高兴过后,秦绯浅想起正事,向那骑兵道了谢,看向那两个木盒,犹豫了下,脸色很是微妙,初九也同样如此,毕竟她这一路上,可是紧靠着这两个盒子呢。 一想到里面的东西,她就头皮发麻,小姐要这些做什么啊? 秦绯浅冲那骑兵干笑了下,“那个……能麻烦帮我把这东西送去营房么?” 骑兵二话不说拎起那两个木盒,刑衍敏锐听出,其中一个盒子里好像传出了些许沙沙的细响。 里头是活物? 泰山崩于前仍可面不改色的大将军困惑了,正要跟着秦绯浅去看个究竟,却被她拦了下来,说好了保密的,将军可别毁约哦。 无奈,被拒之门外的刑衍只好去找裴副将和二叔解闷,刑钺话不多,裴副将倒是一喝酒就扯开了嗓门,几人正聊着,只见曹大夫匆匆走过,裴副将喊住他:“来!一起喝酒啊。” 谁知曹大夫一扭头,脸色却无比难看,活像是被鬼追了一路似的,在这炎热暑气中居然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让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曹大夫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刑衍想多了,他总觉得曹大夫刚才很刻意地看了他一眼,似求助,似悲怨。 嘶……绯浅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第605章 大战在即 之后的五天里,军营上空时不时便有鹰隼鸣叫,这是特地豢养的,为的是监视敌情。 它们飞在高空,一旦发现边境有匈奴的兵马,便会盘旋高鸣以作警示。看来兀邪果然按捺不住了,频繁试探布局,可见他上次输了有多不甘心。 不过无论兀邪想怎么一雪前耻,刑衍都不在意,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他站在碟楼之上,吹了个响哨,一只苍鹰便俯冲而下,他不慌不忙,举起左臂,护臂上的赤金猛兽纹龇着獠牙,身形健硕威武,仿佛正怒吼着震慑一切来犯者。 苍鹰训练有素地停在了刑衍的手臂上,锐利的指爪两寸有余,紧扣在护臂的皮革上,它体量不小,振翅扇起的风掀动刑衍的披风,在高台之上猎猎作响。 刑衍丝毫不在意这只猛禽扣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目光比鹰眼还要锐利三分,向北远眺着,面沉如水。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秦绯浅登上了楼,见到刑衍胳膊上的苍鹰有些害怕,不敢靠得太近。 “将军,又要打仗了么?” 刑衍回过头,注意到她的局促,抬臂让苍鹰自己飞走,“大概还得等个几天,兀邪虽然狂妄,但不是鲁莽之人,没有万全的胜算,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可敌人有了万全之策,他们不就…… 秦绯浅低下头,不知在盘算什么,刑衍搂住她,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他再是万全也斗不过我,不用担心。” 自从来了兖都,除了抓方端儿那一回,秦绯浅短暂地换了一身华服,其余时候,大多素颜朝天,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绾起,虽清丽可人,但到底让刑衍觉得愧疚,也说过让她多打扮些,若不喜欢这里的首饰,着人去皇城买来就是。 是秦绯浅自己不愿意的,衣裳首饰打扮的只是皮囊,她不稀罕,能有一番贡献,让大融和边疆长治久安才是正事。 但其实她看得出来,其实将军也很着急,对面的年轻单于虎视眈眈,自己这边,左膀右臂却被伤势困扰,好在若是几天之后才会开战的话,那应该……是赶得上了。 有她在,谁也别想耽误将军打胜仗。 在连续的酷暑之下,北地的草叶都枯萎了,如此干热让秦绯浅和初九都难以消受,哪怕从早到晚不停地喝水,嘴唇也依然干得起皮。 好几个将士在练武时中暑晕倒,伤员的创口也更加容易化脓,军医们忙得焦头烂额,刑钺看着形势不对,劝刑衍这几日就别练兵了。 “这天儿不对劲啊,往年哪有这么热的,可别仗还没开始打,人就全给倒了,让秦姑娘想想办法,弄些解暑的药。” “她已经准备好了。”刑衍命人把汤药抬过来,远远望过去,那地面上都蒸腾着热浪,哪里有苦寒北地该有的样子。 尤其是在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之时,很难料兀邪会怎么选择。 到底是自己惜命些,安静蛰伏等待这反常的暑热过去再发兵,还是同归于尽,趁着双方热得战力减退时拼一回命。 所以刑衍一刻都不敢松懈,直到一场大雨突然而至。 撼动大地的除了雷鸣,还有从北方蜂涌而下的铁蹄…… 第606章 万军前不忘吻你 正如刑衍所想的那样,兀邪确实在等待时机,酷暑虽然削弱了大融的兵力,但常居北地的匈奴人也同样受不了,年轻单于正发着愁,这场及时雨就下来了。 于是万军压境,誓要毁了大融的铜墙铁壁。 刑衍二话不说集结兵力,浩浩荡荡的人马迅速整顿,这段时间严苛残酷的训练,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刻。 听着长鸣的军号与隆隆铁蹄声,秦绯浅说不紧张是假的,将军刚才忙着迎战,连头都没回,虽然不怪他,但她见过了两军对峙时残酷的厮杀,和那个兀邪单于彪悍霸道的刀法,怎能不为他揪心。 悬着一颗心,连叹气都无法抒发,但她知道当务之急不是无谓紧张,而是做好手头上的事,做好将军身后的助力才是。 刚转头,却听到刑衍的呼唤。他身上套着全副铠甲,头盔上束着一簇显眼的红缨,在战场上,这红缨就是标杆,引领将士们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将领。 秦绯浅不解他为何突然折身回来,刚要开口,刑衍却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在她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整座营地内,铁蹄奔腾,呼声喝喝,仿佛要把天地都冲碎,但在秦绯浅的眼里,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视野里只容得下刑衍温柔的脸,和他锋芒尽显的身姿。 “别怕,我会安然回来的。”在这紧要关头,刑衍临危折返,为的就是这句话,看似无足轻重,但没有这句话,他在战场上不会安心的。 秦绯浅的眼眶红了,搂住他冰凉坚硬的铠甲,甚至希望这铠甲再厚实一些,这样才不会让他受伤。 “嗯,我等你,你也别担心我。” 哪怕他们不过是匆匆拥抱了下,但再次看到刑衍离开,秦绯浅就安定了许多,又见到在营房里帮忙照顾伤患的初九尖叫着跑出来,“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要打仗了,而且是大仗。”秦绯浅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想了想说道:“不行,你得回去,这儿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待?!”初九不肯走,拉着她的袖子跪地恳求:“小姐你能都受得了,奴婢有什么受不了的,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留下来照顾您啊!求您了别赶奴婢走……” 秦绯浅对她向来心软,犹豫不决时,三爷刑铮竟大驾光临,踏入营房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哟,这是哪来的姑娘?” “是我的贴身丫鬟,特地来看我的。”秦绯浅有些头疼,刑铮倒是来了兴趣,“这小丫鬟可以啊,从皇城来这儿可不容易,哭成这样又是为哪般?” 秦绯浅简述了几句,请三爷给个参考,谁知刑铮却笑了,这有什么好参考的,留下便是呗。 “阿衍最近对外人提防得很,连自己府上的下人都不太信得过,正好有个贴心的留下来照顾你,他在前线也安心。” 好歹有个人帮她说话,初九拼命点头,眼巴巴看着秦绯浅,直把她的心都看化了。 罢了罢了,便留她下来,只是战场残酷,可不能叫苦叫累。初九才不怕这些呢,只要能留在小姐身边就好。 有了这个得力帮手,秦绯浅也确实能轻松不少,定了定心,便带着初九踏进她特设的小房间,卷袖子的动作格外飒爽。 “是时候看看我的成果了!” 第607章 在他面前,万敌皆猎物 这场雷雨来势汹汹,似是老天狠毒了前阵子的热浪,非要一口气将其浇灭不可,可雨势再磅礴也阻挡不了两军交锋的狠劲,兀邪和刑衍的身后,皆为十万大军,一场鏖战在所难免。 天生狂妄的兀邪将大融的军队扫视一圈,有些失望地挑起眉,“今天怎么没把小美人带来?我可想死她了。” 这种挑衅对刑衍来说无关痛痒,他持着自己的长枪紧勒缰绳,身后的雄师也严阵以待,骑兵们弯弓拉满,步兵长戟如林,再往后,成排的弩机、盾牌、投石器一应俱全,占据堞楼和了望台的优势,抢一个先发制人。 兀邪自然清楚这些大融军队的制敌手段,不着急,他有办法对付。 随着他一声令下,凶悍的匈奴铁骑随着他一同冲上前,刑衍猛抖缰绳,也领兵上前相迎,弯刀与长戟互相碰撞,皆是使出了十足的功力。 哪怕此刻如天漏一般浇着瓢泼,却不妨碍匈奴兵射来的箭矢,二将军刑钺见着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却丝毫不慌,大喊一声:“盾!” 手持盾牌的步兵立马上前,围成坚不可摧的金汤,同时后方的弓箭手也全力回击,匈奴兵同样手持盾牌,但不一样的是他们的盾牌更小,并不指望严丝合缝,好处在于哪怕格挡,也依然能策马前行,行动起来比大融的防护要强得多。 然而他们刚刚进行些许,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人马皆当场阵亡。 由刑铮改进过的投石机,一次能发出两块巨石,且距离不一,拓宽了攻击的范围。可就在第二拨石块准备发射时,高空却传来鵟鸟的鸣叫声。 成群的猛禽盘旋于战场之上,竟无惧暴雨,为匈奴兵充当耳目,只要投石机准备发动,它们就鸣叫示警。 这样一来,兀邪便能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受乱石攻势,号令士兵们不再前进送死,而投石机为了不砸中己方将士,距离一般都设得比较远,所以冲到阵前的匈奴兵并无惧巨石。 刑衍抬头看了眼天上那些鵟鸟,承认这倒是个机灵办法,却并不惊讶,只是不满地轻语一句:“哼,吵死了。” 他长枪高举朝天,红缨在战场上格外醒目,堞楼上的士兵看到,立马吹响了一种声音奇怪的号角。 兀邪不得不警惕,猜不到他们想干嘛,没过多久,却看到好几只体型惊人的苍鹰出现在天际,顿时暗骂了一声,刑衍则趁此机会攻向他,报以嘲讽的轻笑,“雕虫小技尔,难道我就不会么?” 地面上的两员大将战得焦灼,而在天上,苍鹰可比鵟鸟凶狠得多,在刑衍的训练之下,它们的眼里便只有这些同样会飞的猎物,利爪与尖喙的厮杀比之地上的战事不遑多让,鵟鸟的鲜血混着雨水落了下来,让兀邪咬牙切齿。 他费心费力养出这么多鵟鸟,居然全都被一网打尽,如此便失去了对付投石机的耳目! 短短片刻后,天上便只剩下了苍鹰的振翅,其中一只更是俯冲而来,将一只鵟鸟支离破碎的尸体扔了下来,炫耀般地落在刑衍的肩上。 在这一刹那,兀邪不得不承认,刑衍这个大融将军确实是难以打败的战神,他就像天上的鹰,所有猛禽在他面前,都是猎物…… 第608章 夫人让我们给您带句话 两个最骄傲的武将之间,终于有了高下之分,但兀邪绝不会认输,战事还没打完,他还有后招呢! 作为年纪轻轻手刃亲父与叔叔蛮横上位的单于,他若没点本事,匈奴大小一百多个部落怎会服他,此番跟随他的人数庞大,足以由他差遣布局。 单刀直入的正面进攻他已经腻烦了,他们大融人不是最喜欢玩调兵遣将这一套么,那他也来试试! 他吹响两声口哨,弯刀挥舞了两下,后方的兵马会意,很快奔向东西两翼,攻击大融阵营的薄弱面。 此番变通确实收到了成效,因为匈奴人向来喜欢仗恃自己的武勇,通常没什么战术,就靠兵力压制,所以大融的主要战力也用在了中间,没想到这个兀邪比他老子聪明些,知道耍心机了。 铁蹄弯刀收割着两翼将士的性命,声声惨叫与喷溅的鲜血激红了刑衍的眼,不需要他开口,刑钺当即也指挥后方部队向两边支援,但仍保留大部分兵力为刑衍助阵,刑衍却蹙起眉喝到:“难道我弱得需要别人来保护么?再拨一半出去!” 刑钺想要劝阻,主力部队人太少的话,会让刑衍应付得很辛苦,可大将军在战场上的命令不允忤逆,饶是当二叔的也只能应下,又各自谴了八千兵力支援两翼。 然而中坚兵力刚刚被调走,一支匈奴劲旅就从后方向刑衍直面冲来,刑钺见状笑了下,“嘿!这小子会玩调虎离山了。” 刑衍则一声不吭,以为削弱他兵力就能打得过他?天真! 长枪如虹,扫荡之处无不血溅,弯刀挡不住他,铁蹄也别休从他身边踏过,一夫当关,任尔自诩骁勇,胆敢向前踏上一步,就给他把命留下! 他有多少将士牺牲,就杀多少匈奴人来偿! 不知何时,大雨已然停下,濡湿的水汽被蒸腾,闷得人喘不过气,似是胸腔中闷着一鼓邪火无处宣发,更让刑衍的杀招更加凌厉。 一见他这番凶悍到无所顾忌的威猛,兀邪一阵血热,也拿出了全部实力和他拼杀,双方力道之大,长枪与弯刀几乎要生生折断,谁也不肯落下风。 但刑衍被兀邪拖住,他身后的战势便急转直下,刑钺领着为数不多的兵马,一边骂娘一边硬抗,无疑分散了刑衍的精力。 他不光是兀邪的敌人,更是大融的将军,上百万士兵的领袖,不能在他手上白白让将士们流血,所以和无邪的死战没法再继续,否则后方兵力被持续消耗,这场仗只会越来越难打。 他得退回阵后再调一队人马来,可他一旦撤退,二叔的担子就更重了,当下竟有些两难。 就在刑衍思索着对策时,一阵号角声从身后响起,这是新的部队前来支援的信号,刑衍一阵纳闷,难道是三叔下的令?他从来不管调兵的啊。 却没想到,前来助阵的人手竟是他们! 与此同时,刑钺也回过头来,“你们怎么……” 来的正是那几位受了伤的副将,此刻的他们驾马挥刀,丝毫不像个伤患,还带领着几千士兵,早按捺不住要厮杀一场的劲头了,却喊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猛挑眉头的话—— “将军,夫人让我们给您带句话!” 第609章 这份大礼可喜欢 他们口中的“夫人”自然是秦绯浅,有什么话非要带上战场? 而且这刻意喊夫人恐怕不是绯浅的主意,那他们自作主张是为了帮他报复上回兀邪的对绯浅的觊觎? 刑衍心头突然一松,他的绯浅可真有本事,轻易就能消弭他的焦躁,有她在,再难的战局都不怕。 为首的副将同样心情大好,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大喊道:“夫人问您,送来的这份大礼,您可满意?” 他们就是这份比什么都及时的大礼,来得是时候不? 沙场之上不苟言笑的刑衍忍不住勾唇,“满意得很!给我痛痛快快地打回去,本将军急着给夫人回礼!” 他的豪言振奋了军心,一时间,大融将士的呼声盖过了匈奴,这队奇兵人数虽不多,但胜在强悍,能给刑衍当副将,谁不是以一当百? 如此变故是无邪没想到的,他们已经打了这么久,体力多少有些不济,再强撑恐怕也难有太大起色,只能暂且撤退,让士兵们先顶着。 刑衍这边也同样如此,头一拨冲锋的兵马也开始疲惫,得换下来让后方的人续上,自己则带着人退下来修整。 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听到了一声娇俏的高呼:“将军!” 她竟然来了! 还没来得及收起一身杀伐之气的刑衍,头一个动作居然是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 她不喜欢见血的,上回被人带上了战场就已经被吓到了,这回不想让她再见到自己一身血的样子。 但秦绯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娇气,虽然被这冲天的血腥熏得想吐,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将军能忍受的事情,她也能忍! 见她朝自己跑来,刑衍当即下马,被她扑了个满怀,想起她送来的这份大礼,高兴地单手抱起她转了两圈,惹得她惊呼不已。 刑钺也退了下来,见到秦绯浅倒没有多惊讶,“你这丫头能耐啊,我记得这些人伤得挺重?怎么这么快就能上马了?” “那当然,我可是神医”秦绯浅的大腿被刑衍托住,稳稳坐在他胳膊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扬起小下巴自豪不已,请其中一个士兵捋起袖子,拆掉手臂上的细麻布。 麻布下本是一道几乎见骨的伤口,因迟迟不得痊愈,已变得糜烂肿胀,里面的瘀血排不出来,几乎半条胳膊都紫黑可怖。换做以前,这是绝对救不回来的了,要么砍掉手臂,尚有半成生机,要么只能等死。 打算秦绯浅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让这伤口重新恢复血色,不仅消弭了腐烂,还生出了鲜嫩的肉芽。 这条胳膊,她给保住了,再养上半个月就能痊愈,怎么样?有了她,减少一半的伤亡不成问题? 如此起效大大出乎了刑衍的预想,“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现在总能揭晓了?” 却见那将士脸色一变,满脸的一言难尽,秦绯浅却坏笑着要他自己来说,“告诉大将军,本神医给你用了什么法宝。” 那将士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开口道:“用了……虫子……” 第610章 这药材没想到吧 虫子?刑衍眉头深锁,让他说清楚些,将士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还是秦绯浅自己回答了。 “大家可知蛆虫食腐,水蛭吸血?” 众人点点头,秦绯浅却不往下说了,就这样眨着她水波似的美眸,让他们自己体会去。起先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而后突然开了窍,一个个目瞪口呆,“你、你……你用蛆……” “没错!”秦绯浅用力点头,“放心,我可是花了小半个月专门养出最干净的蛆虫,什么脏东西都没碰过,那水蛭也是,提前三天用清水养着的。” 这、这……前所未闻!就连刑衍都无言以对,秦绯浅却说这都不算什么,请各位再仔细看看敷在伤口上的药膏。 刑钺眯着眼凑上去端详许久,似乎瞧到了什么古怪之物,小心翼翼以指尖将其捏了出来,这是一截—— 虫子腿。 秦绯浅抿着那又美又乖巧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一阵惊悚。 “这是蜚蠊,趁鲜活时捣成泥,和以药材用在伤口上,生肌之效立竿见影!” 这下可好,大家的神色都和那将士一样了,秦绯浅则乐不可支,蜚蠊这东西嘛,俗称就是蟑螂。 活蟑螂入药,厉害不?这可不是她独创的,着名的白药之所以天下闻名,靠得就是这不起眼的小虫子。 当然了,养蛆捣虫子这些事,都不是她亲自动手的,这不是有曹大夫嘛,这段时间眼见着他都瘦了呢,估计是胃口不太好。 刑钺想起那天喝酒时偶遇曹大夫,他那噎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原来……还不如噎苍蝇呢。 饶是刑衍也被她天马行空的医术折服,无言半晌后忍不住失笑,除了她,天底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干的了,他的人儿果真是世间无双。 他用力搂住秦绯浅,在她的脸颊上重重亲上一口。“只要能治病那就是好药,我代将士们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用刑衍来代,一众将士们当即半跪,向秦绯浅献上最高军礼,整齐划一地喊道:“谢秦神医救命之恩!必当以身相报,万死不辞!” 自从来了兖都,在万军中穿梭,秦绯浅的耳朵时不时就得遭受这样的荼毒,但她甘之如饴,相报就不必了,行医者所盼,无非是大家无病到白头。 眼下没时间在这里慢慢说话,刑衍准备带秦绯浅去后方休息,她却摇摇头,“我来这可不是为了见你的,又忘了我是个军医?有战士受伤,我自然得冲在前面抢救。” 可战场混乱,万一她有个好歹怎么办,刑衍不肯应允,虽是偏心,但他捧在心头的宝贝就这么一个,怎能伤着她。 然而秦绯浅正好听到有人呼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刑衍急忙喊她:“绯浅你回来!绯浅!” 可秦绯浅会听么?只留给他一道清丽又倔强的背影,想劝她见死不救,不可能的。 不过在去了前线后,她的俏脸却顿时没了血色,原以为上回的小仗就已经很惨烈了,可眼前这一幕告诉她,之前的小场面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第611章 下次放聪明点 因双方的战力都难以维系,所以匈奴暂且后撤,却不能掉以轻心,一旦让兀邪缓过来口气,他就一定会打过来,不死不休,此刻只留下了这片惨不忍睹的战场。 下过雨的草原宛如滩地,每走一步都会踏出一个小水洼,却不是什么清澈雨水,而是混浊的血红。许多人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被淹在了水里,显然已经断气了,有的则互相搀扶着,勉强还能走动,但一身已经褴褛不堪。 更多的则是身受重伤,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痛呼呻吟,等待被人发现。 一些没受伤的将士和军医一起,该救人救人,该收殓的,便用一张草席,先把人抬回去再说。秦绯浅很快回神,她现在可没时间感慨,也一头扎进死人堆里,把那些还有气的刨出来。 就在她专心致志之时,脚踝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猛地攥住,吓了她一跳,想要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只手,反而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差点就和死尸面对面了。 回头一看,是个尚存一口气的匈奴人,他抓着秦绯浅的脚踝,嘴里嘟囔着什么,秦绯浅听不清,却看懂了他眼里的求助。 不等她做出反应,一个大融将士看了过来,快步走来一刀就捅进了那匈奴人的后背,濒死的匈奴人用尽最后力气扭头向北眺望了一眼,再次喃喃了一句,至死没能闭上眼。 尽管该习惯的,但秦绯浅还是接受不了亲眼见到杀戮,心中震撼不已,颤声问道:“这个人……刚才说了什么?” 那将士回想了下,语气漫不经心,又透着一股子恨意,“好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妻室或者女儿,管他那么多干嘛,匈奴人都该死,否则死的就是我们。” 秦绯浅不说话了,看着这个刚刚咽气的匈奴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刑衍走了过来,铠甲还没来得及卸下,远远便瞧见这一幕,鹰眸半眯,显然是动了怒,不过没有在秦绯浅面前显露,而是让她先去忙别的,再单独问那将士:“这匈奴人你杀的?” 将士尚不知自己已惹怒将军,傻愣愣地拱手回话:“回将军,正是在下。” “当着她的面杀的?” “对、对啊。”将士不解,了结一个匈奴人而已,还需要避着谁么? 刑衍捏了捏拳头,愠怒之态让将士低下头,“将、将军,属下做错什么了吗?” “自己去领三十军棍。”刑衍语气冰凉,“然后去告诉全军,以后秦绯浅在战场上救伤员,你们做好两件事,第一,别再让本将军看到她跌坐在地上,而你们却站在她面前,比死人还不如。” 刚才绯浅明显是被吓到了,地上那么湿凉,眼前这个蠢货居然都不知道把她扶起来,枉绯浅为了他们的性命殚精竭虑,三十军棍都算轻的! 将士明白自己的错处了,低头应下不敢再作声,刑衍又接着说:“第二,以后清理敌人,不许在她面前动手,再吓到她,六十棍。” 他没法给她闲静安逸的生活,但至少不能让她活在杀戮的阴影中。 远远看着秦绯浅忙碌的身影,浅色的衣衫像是残酷疆场上,一片翩然飘落的无暇花瓣,有她在,杀伐之后的烦躁沉重便能消失无踪,只想多看着她一会儿。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时关注秦绯浅的人,也听到了战场上传来的喜讯,难以置信地询问自己的侍从:“你是说……那都是她的功劳?” 第612章 不会说话就别说 刑老将军虽然不上战场了,但前线的动静,他都一清二楚,得知那一批重伤的将士有如神助般上阵为刑衍解围,欣慰之余,免不了心情复杂。 又是秦绯浅帮的忙,倒真有些治伤救命的招式,她越能干,就越没有理由讨厌她,可想到自己早死的大儿子,和那个给他们刑家带来耻辱的郑氏,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更可气的是阿衍的军权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可不是他说不同意,就能拦住秦绯浅进门的了。 这一整天下来,老太爷都不大高兴,傍晚时分,秦绯浅竟主动来求见,身后跟着他那好孙儿。 啧啧啧,让女人走在前头,他一个大将军跟在后面,这像话么! 见老太爷面色深沉,秦绯浅暗自腹诽,她来了这么久,都没见老爷子给过一个好脸色,看来今天这一趟是来对了,不把话说开,她的处境永远都会让刑衍为难。 两人恭恭敬敬地向老太爷行礼问安,老太爷却端着茶盏摆谱,“有什么事,直说。” 秦绯浅垂着眸说道:“我最近寻了些好办法,能大大减少将士的伤亡,让他们尽快痊愈重归战场,重伤者有近半能免于残废,将士们都很高兴。” 这些老太爷都是知道的,面上却依然不肯承认,“所以呢,来邀功?还是向我这个老头子炫耀你有多能耐?你现在在军中把持着一手好人心?以后我这老头子再说你什么,你是不是能一呼百应,召集人手端了我这老将军府?” 刑衍默默抿紧了唇边,都这么长时间了,祖父的态度一点不见松动,明明是加害者,却如此理直气壮。 反观秦绯浅倒是很淡然,她自然不是来邀功的,而是向老将军商量一件事。 一直以来连皇帝都不肯轻易跪的秦绯浅,这回却主动跪下,行礼道:“我父亲永都侯曾经犯了过错,害得许多将军丧了性命,他已引咎自尽,再没法做什么,我这个做女儿的替父赔罪,当初多少将士因他而死,我现在就救回更多,权当弥补一二,老将军可否原谅我父亲?” 她一番话让老太爷愣了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而后反应过来,看来阿衍是半真半假地告诉了她一些事,让她以为刑家对她的不满全因永都侯的过错。 这时,刑钺和刑铮不约而同地来了,看似不经意,实则把心事全摆在脸上,他们就是为了秦绯浅而来的。 老太爷连看都不看他们,一双眼只死死盯着秦绯浅,秦绯浅也毫不回避,她已经竭尽所能弥补了,一来希望能化解这份仇怨,二来,她想嫁给刑衍,自然也想被刑家认可,若始终被老太爷视作眼中钉,就算能在刑衍为了她而不孝忤逆的骂声中成婚,她也不会开心的。 两人僵持不语,可急坏了刑钺,手肘捅了下三弟,刑铮心领神会,以拳掩唇清了下嗓,“父亲,秦神医前脚被儿子治病,后脚被您下脸子,未免太委屈她了。” “是啊!”刑钺立马接话,“反正阿衍除了她也不会娶别人,您就认了。” 结果这句话刚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刑衍,攥着拳扭头瞪向刑钺。 二叔,不会说话您可以不说的…… 第613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本来刑老太爷还在犹豫该如何应对,听了刑钺的话以后,反而来了气。 谁说只能娶秦绯浅的,等这仗打完,必须要把方端儿娶进门,让她做个正房,明面上说得过去,至于妾室想娶谁就娶谁,他不管。 能退到这一步,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让了。 但刑衍紧接着便拱手道:“孙儿顺便也把话说清楚为好,等这仗打完,孙儿便要与绯浅完婚,祖父可以早些做准备了。” “你敢!”老太爷拍桌而起,吓了秦绯浅一大跳,见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她就想不明白了,老爷子就有这么恨她么? 刑衍生怕秦绯浅猜到什么,目光沉了下来,“祖父息怒,若您不答应那孙儿也不敢强求,大不了去向陛下讨一个赐婚,反正打完仗后都得加官进爵。” 所以当他真的会被祖父掣肘么? 老太爷被他气得够呛,一旁的两个儿子又在拼命使眼色,左右权衡半晌也懒得再想了,索性赌气一句:“行,你们就盼着我早点死,我这老头子死了眼不见为净,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拦着你娶妻不成!” 气话里总有三分真,众人心下一喜,老爷子总算有所松口了,只待日后多磨磨,这婚事便成了。 殊不知老太爷的这句话,却也被府上的其他人听了去,其中一个侍从默默退下,转身从后门出府,来到了方家小院,将此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方家祖孙。 待他走后,方家祖孙俩立马卸下亲和的笑脸,方端儿更是一把摔碎了茶盏,气得那本来就不算多标致的面容更加扭曲。 “祖父,老太爷这是要过河拆桥,明明想让我进门的,结果耳根子那么软,就容忍了那个祸害?!” 她那祖父也同样咽不下这口气,“我儿子为了救老将军才丢了命,现在他们这是忘恩负义!不行,他们必须让你做刑家媳妇才算对得起我们家!” 方端儿也想嫁啊,可她上回太心急,又碰上个办事不利的,导致老太爷对她有了嫌隙,再自作聪明恐怕会弄巧成拙,天天窝在这小院里干等着又不是事儿,不想想办法的话,那个秦绯浅屡屡立功,她就彻底要被甩到一边去了! 她祖父倒是冷静了下来,干脆坐下来思索片刻,随手翻起医书。 “别太着急,你收拢军心算是兵家大忌,老太爷都没把你怎么样,说明什么?说明他念着咱们家的恩情,不会真正惩治你的,他让你别去本宅叨扰,可没说不让你去别的地方?” “可我还能去哪?”方端儿性子急躁,不耐全摆在了脸上,“他们祖孙俩一个警示军营,一个告诫我,不准我和那些将士私下有来往,也不能给他们喝那酒了,您说我还能怎么办?!” 祖父笑了笑,揶揄她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不是有个大好的法子就摆在眼前么? “当初老太爷勒令整个兖都,不准把那女人的秘密说出去,但你就算是不小心说漏嘴了,难道还能真罚你么?别忘了,眼下在打仗,大将军没那个闲工夫天天守着她。” 方端儿立马了悟,又有些担心,“可……这样铁定会触怒大将军,岂不是……” “那又如何,能把那女人赶走就行。”祖父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医书上,“只要你能当上刑家的主母就行,夫妻感情嘛总是慢慢相处出来的。” 以往,祖父的话方端儿是一定相信的,可这一次她却半信半疑,赶走秦绯浅,嫁给大将军,就能相处出夫妻之情么? 不过就算被冷落一辈子,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兖都的女主人! 轻抚了抚自己刚染上丹寇的漂亮指甲,方端儿心下有了主意,“孙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614章 居然还有脸找上门 把老太爷气得七窍生烟之后,总得安抚一下,刑铮心思通透会说话,留下来哄着老爷子,刑钺军务在身,又匆匆去了军营,刑衍则把秦绯浅送回将军府,“你累一天了,好生歇息。” “那你呢?”秦绯浅心疼死了,从早晨打到现在,眼见着天都要黑了,明明将军才是最累的,他却还不能休息么? 刑衍摇摇头,一场大仗下来,打上两个月都不足为奇,战时他是没时间在府上歇息的,只能在阵前营地凑合,所以不能陪她了。 秦绯浅不想一个人留下来,也要跟着一起去前线,被刑衍捏了捏脸蛋,“你上前线,那后方的伤员怎么办?” “可是……”秦绯浅咬着唇,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懂事点,但还是不想和他分离。 见她贝齿咬着自己的下唇,欲言又止似怨非怨的小模样,刑衍心中不忍,捧着她的脸蛋一亲再亲,直把她亲得耳根通红,“行、行了,我不缠着你就是了……” 没尝够甜头的刑衍不依她,叼着她的耳廓轻咬了两下,“乖,是我委屈了你,会尽快平定战事的,到时候你想让我……怎么弥补都行。” “讨厌!”秦绯浅佯怒推开他,终是忍下不舍,只愿他在战场上能够平安,别忘了答应她的,必须得平平安安回来。 刑衍点点头,还是放心不下她,沉声嘱咐侍从:“不管白天黑夜,跟紧她,不准有半点差池,也不许任何人入府求见,陌生人更是通通不准靠近她。” 兖都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太平,他可没忘记那个可疑的七爷,以及上回差点夺了绯浅性命之人,他不能时刻保护,只能这种方法杜绝危险。 侍从拱手领命,秦绯浅也不由失笑,这是恨不得打个金笼子把她关起来么。 不过在目送刑衍离开后,她还是难忍失落,当天晚上就没能睡着觉,翌日一早,索性去营房照顾伤患,结果刚踏出大门,就见到了一个让她没想到的人。 方端儿一身素净,头发绾得很低,横插着一支红木素钗,没有上回的精心打扮,但她哪怕再掩饰,低眉顺目的神态间还是不易察觉地流露出几分算计味道。 反观秦绯浅,她如今将一身医术教授给别人,不劳她亲自动手,所以没必要穿得过于朴素。一袭葡萄色软锦下裙,上着鹅黄小袖,近来暑热降下来了,早晚有些冷,便披了条水绿帔子,同样清雅,但比一味的穷酸要强上不知多少。 秦神医记性还不错,当初罂粟酒之事仍历历在目,尤其记得她对刑衍那明目张胆的勾引! 居然还有脸来?怕不是以为自己有多美呢。 拢了拢帔子,秦绯浅似笑非笑道:“抱歉了方姑娘,将军不在,你白来一趟了。” 面对她的冷嘲,方端儿并不恼,恭敬谦卑之态让人挑不出毛病,声音更有又软又轻,不知道还真以为她是哪家的柔弱闺秀呢。 “夫人误会了,小女不是来求见将军的,而是求见您。” 第615章 有些秘密你不想知道么 昨日大将军才交代不准让任何陌生人靠近,今日便来了个送上门的,侍从们立马挡在秦绯浅身前,仿佛这方端儿是什么洪水猛兽般,让方端儿面色一僵,“夫人这是何意?” 秦绯浅并不挥退侍从,凉薄的目光懒得在她身上逗留,“第一,现在将军不在,就得听我的规矩,叫我秦神医,别叫夫人。第二,我不想见你,请回。” 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给面子,方端儿冷下了脸,见秦绯浅转身想进门,知道自己若错失了这个机会,恐怕就再没法接近她了,既然恳求不行,索性激将好了,便高声直言道:“哼,是恭维还是讽刺你听不出来?夫人这两个字你配么!我才是将军既定的正妻,他日,得是你称我一声夫人才是。” 秦绯浅听住脚步,没有被惹怒,反而觉得这女人莫不是脑筋有些毛病?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却再次被方端儿叫住。 “老太爷为何迟迟不松口让你进门,你有没有想过原因?当真蠢钝,也就配伺候人,给人治治伤换换药了。” 嘶……这女人胆子很肥啊。秦绯浅扭过头,正要说话,两个侍从便急着驱赶方端儿,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忘,既然不能接近,那就连说话都不必了。 却未料方端儿也不是好惹的,竟挺直了腰板叫嚣道:“你们敢碰我一个试试?我若做错了什么,自有老太爷定夺,你们两个奴仆还不够格。” 哟,好大的口气啊。 秦绯浅笑了,她护内护短是出了名的,既然住在这将军府,那府里上下所有人,也不能在她眼前被别人欺负了去,更何况是她讨厌的人。 扯出一抹冷笑,秦绯浅故意鼓掌讽刺,“敢问您是哪家的大人竟如此气派?哦,不说我都忘了,你是有老太爷罩着的人,所以特地跑来开罪我是为哪般呢?” 方端儿得意洋洋,两位侍从却有些着急,“秦小姐,将军交代不让别人靠近您的。” “她不算陌生人,再说我也没打算留她单独说话。”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方端儿刚才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老太爷不认可她,难道还有更深的原因? 她问方端儿:“你到底想干嘛?” 方端儿眉尾一挑,出口便是:“向您讨教医术。”但真是目的,很显然不想在这里直说。 犹豫片刻后,秦绯浅决定放她进来,侍从们不肯,将军下令不准任何人入府,秦绯浅却没耐心了,“你们在旁看着就是,出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换做旁人,侍从是绝不会为难的,但秦绯浅如今在军中地位极高,又是将军都宠着的人,惹她不悦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因而只能顺了她的意。 然而他们会轻易顺从于秦绯浅,是因为并不清楚关于将军生母的秘密,否则就是打死也不会让方端儿靠近秦绯浅两丈之内的! 好在他们也不敢把将军的命令抛诸脑后,其中一个侍从快马加鞭冲去前线向大将军通报,同时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闯出什么祸来啊…… 第616章 害怕,将军动真怒了 花厅内,秦绯浅和方端儿相对而坐,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侍从守在秦绯浅身后,看似淡然冷漠,实则额角都渗出了汗珠。 虽然不知道老太爷不喜秦神医的原因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并且是最好别让秦神医知道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个方端儿无从开口,拖到将军回来把她赶走。 而方端儿为了不留把柄,并不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出郑氏的事情,只能先迂回几句,再“不经意说错话”,这样一来,她不是故意违逆老太爷的命令,也就不会被责怪了。 可这个侍从真碍事!老老实实站在后头就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丫鬟们端上茶点,这侍从立马介绍道:“这是御赐的云雾,今年才送来的,清香淡雅,您上回说之前的茶色味过于浓郁,所以将军特地吩咐换上这新茶的,您尝尝。还有这杏子酥也是您喜欢的,用的是咱们北地特有的小黄杏,上回您说和猪油的味道重了些,这次改用鹅油了。” 说完之后,他甚至擦了擦汗,再编就编不下去了,将军快些回来。 不成想他偶然一扭头,正好瞧见方端儿正以阴恻森人的眼神看着他,与她温婉素净的打扮大相径庭。 侍从本能心生一阵厌恶,更加坚定了这女人不是好东西的想法,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同时,秦绯浅也注意到了方端儿这道不善的目光,反而愈发好奇她到底知道什么秘密,虽看出了侍从为了保护她而故意拖时间的意图,但还是想讨个明白。 “也别跟我绕弯子了,说,老太爷之所以不待见,到底为什么?” 方端儿勾起嘴角,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清高的秦神医从难以置信到仓皇而逃的落魄了,和将军看似恩爱又有什么用呢,全都是骗局罢了。 她端起茶盏,笑意浮于表面,“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将军的——” “砰——” 一声巨响愣是把她的话吓回了肚中,同时秦绯浅身边的所有侍从、丫鬟全都围了上来,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秦绯浅自己也很紧张,难道是有贼人闯入? 谁知“闯入者”竟是本该在前线的刑衍。 一身铠甲随着刑衍极快的步伐哐哐作响,连秦绯浅听着都有些心颤,本能意识到将军生气了。 而且是,很生气…… 见到刑衍回来,方端儿懊恼不已,刚才只晚了一步啊,她差点就说出口了! 现在将军来了,她除非是不要命,否则还怎么张嘴…… 眨眼的功夫,刑衍就冲了过来,方端儿先声夺人想装装可怜,“见过将军,奴家——” “滚。”刑衍毫不客气,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被他念出了杀机,然后看向所有的侍从,“以后此女出现在绯浅身边一丈以内,格杀勿论,老太爷的人来包庇,一并杀了。” 众人错愕,将军这是明摆着要忤逆自己的亲祖父?!若刑钺刑铮在场,也会劝侄子别冲动的,毕竟好不容易让老太爷对秦绯浅有改观了。 但刑衍的表态绝不动摇,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第617章 头一回对她这么凶 把方端儿赶走之后,刑衍的脸色并没有和缓,而是直接捏着手里的马鞭,朝身旁的侍从猛抽了几下。 “本将军怎么交代的?我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了?!铁律二字你们是不是忘了怎么写!” 马鞭虽不重,甩在人身上也是极疼的,尤其夏季衣着单薄,这几鞭子下去,侍从的身上立马血痕累累,他却咬牙不吭声,任由将军责罚。 一旁的秦绯浅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发酸,将军明面上在教训下人,其实是在教训她,是她擅作主张让下人为难的,军令如山,就算是她也不能坏了规矩…… 见她低下头,手里绞着帔子,刑衍才停下动作,对秦绯浅说话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你今天哪都不要去了,就在府里待着。” “哦……”秦绯浅诺诺应下,声音小得连蚊吟都不如,见刑衍又急着走,刚忙喊住他:“将军——” 刑衍只停下脚步,并没有回过头,语气比刚才轻了些,“知错就行,下次别再犯了。”说完便大刀阔斧地走了,前线紧张,他没时间在这里耽误。 在他如一阵狂风般来了又走后,将军府的安静变成了死寂,所有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那个被鞭笞的侍从依然尽心尽力地守着秦绯浅,秦绯浅心里过意不去,拿了药给他,让他先下去休息。 侍从不敢再擅离职守,弄得她更愧疚了,“放心,我连房门都不会再出。” 于是一整天下来,她当真就闷在房里,幸而有初九陪着还不算太枯燥,但她们主仆俩面面相觑,更是让人透不过气。 压抑了整整三天,这天夜里,刑衍终于回来了,哪怕步伐依然矫健,但神色间还是掩饰不住疲色,颌下布满青茬,可见阵地忙得连胡子都没法认真刮。 其实刑衍本没时间回来,好不容易让二叔顶一顶,他该足足补上一觉才是,可没有秦绯浅,他一颗心就不踏实。 但他却没有如往日一般温柔抱住秦绯浅一解相思,而是更加忐忑。 那个方端儿得祖父如此偏心,很可能是知道他母亲的事,那日特地跑来向绯浅泄密的,她说出了多少?绯浅会不会已经猜到了? 居然……不敢面对她。 而秦绯浅见将军依然黑着一张脸,顿时不敢上前了,刑衍何时见过她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心软下来,走过去抱住了她,却明显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的僵硬。 唉,他的小人儿是一点也不能说重的,吓到了她,心疼的还是自己。 “那日是我太急了,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秦绯浅垂着脑袋,哪怕被他搂着,也没有亲昵之态,“是我不对,该是你生我的气才是。” 刑衍无奈,以拇指蹭了蹭她的脸蛋,“我哪舍得,当日是怕方端儿对你不利,别轻易相信这里的任何人,尤其那女人有我祖父护着,万一她真对你做什么,吃亏的是你。” 秦绯浅点点头,却依然闷闷不乐,刑衍耐着性子接着解释道:“我不是想把你像金丝雀一样关着,而是我不在,难保会不会有人被有心之徒买通来加害你,就像上次一样,难道你想让我在前线打仗,还提心吊胆生怕你有危险么?” 这下秦绯浅终于有了点反应,拼命摇头,用来束发的簪子都晃掉了,青丝披散下来,惹得刑衍心动不已。 可他还是没法安心,把玩着她的长发,忍着剧烈的心跳,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那天……那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第618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问出这句话时,刑衍的忐忑尤胜战场杀敌,而秦绯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不过那日方端儿的话,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毕竟话说一半却被打断了,她确实是好奇的。 “她说,其实将军你的……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你就回来了。” 果然。这是想告诉绯浅,他的生母就是永都侯的续弦夫人,好险……他若慢上一步,这个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必定会让他和绯浅不复从前。 不行,兖都人多口杂,不能在这里久留,等这仗打完,还是赶紧带她回皇城。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秦绯浅探究的眼神,直到被她轻唤了声才回过神来,秦绯浅不由纳闷,“将军在想什么?” “啊……”刑衍喉头发紧,轻笑了下以作掩饰,“我是在想方端儿指的到底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秦绯浅想了三天也没想通,“老太爷讨厌我,能和你的什么有关呢?关键是方端儿怎么知道,老太爷连这些秘密都告诉了她?” 刑衍灵机一动,顺着她的话随口编到:“可能她是想说,其实我的婚事早被祖父定下了,非要娶她不可,而我对你情深至此,不可能娶她,所以祖父觉得是你蛊惑我。” 这么说好像也连得上,但秦绯浅依然纳闷,这也不算什么大秘密? 罢了,懒得去想,兴许是刑家和方家早年有什么辛秘,以致老太爷必须要娶方端儿保全颜面,而刑衍这么一闹,让他老人家很难向方家人交代。 哼,难怪那女人敢在她面前神气,合着是把自己当作将军府女主人看待了,想得美。 这件事说开了,她心头也舒服不少,可抬头一看刑衍,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将军?你是太累了,快去睡下,我去熬个药膳,明早睡醒了就能喝。” “不用。”刑衍心里依然想着如何处置方端儿,同时也怕自己的心虚被她看出来,所以不敢多面对她,借口劳累匆匆躲回了自己房间,并没有和秦绯浅多腻歪。 而他的疏离让秦绯浅心里空落落的,哪怕她安慰自己说将军只是太累,但还是…… 有点难过。 没能顾得上她细腻心思的刑衍脱了战袍躺在床塌上,手臂压着额头,脑海里万千思绪理不清。 方端儿不能留,但不能现在动手,否则惹祖父不悦,绯浅之前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况且那女人的父亲当年是有功的,现在连名头都说不清就随意杀了她,于军心并不利。 等战况稳定些,就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好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老太爷居然亲自来了,下人们诚惶诚恐,就连刑衍都颇为意外,以为祖父是来训斥他的,没想到老人家居然一反常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破天荒地对秦绯浅和颜悦色,“昨日方端儿来过?她太不懂事了,你别委屈,我已经派人教训了她。” 秦绯浅和刑衍面面相觑,太阳这是打西边出了? 第619章 想让我怎么罚你 老太爷可不是突然转了性,此番亲临,其实有两个目的。 第一自然是安抚秦绯浅和刑衍,虽然他不喜欢秦绯浅,但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刑衍大吵大闹,势必会影响到他,沙场无情,千万不能分心,他得为了自己孙儿着想。 第二嘛,是为了让方端儿有点自知之明,未来的刑家主母可以有心机有城府,但不能在战事面前开玩笑,尤其还自作聪明忤逆他的命令,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他就让方端儿看清楚,若是不听话,那随时都会被抛到一边,还妄图踏进刑家的大门?想都别想! 但刑衍似乎误会了祖父的意思,只以为他是为了稳住绯浅,并且他老人家已经将身段放低到这个份上,再追究方端儿就不合适了。 祖父就那么维护那个心思恶毒的女人,果真不能留! 秦绯浅也同样曲解了老太爷的用意,还以为他是特地来警告他们,方端儿自有他亲自罚,轮不到旁人动手,又想起刑衍说的,那方端儿是老太爷早定下的孙媳,她不可能不多想。 于是三人各有心事地闲谈了几句,老太爷便回去了,恭送祖父后,刑衍仍琢磨着他自己的打算,不痛快地闷叹一声,秦绯浅以为他还在生气,心头很是懊恼,这些事都是因她一时不听话惹出来的,还让他们祖孙俩的矛盾再次加深…… 蹑着小碎步上前,她轻轻扯了扯刑衍的袖子,“将军……” 刑衍回头冲她扯了下嘴角,“祖父嘴硬心软,其实是在为你出头,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不会再让你见到那女人了。” 不知是不是秦绯浅心里惭愧,总觉得将军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低下头嗡声嗡气地说:“那将军你也罚我,不然我总不踏实,看到别人被打被骂,只有我独善其身,这不是存心臊我么。” 连在皇帝面前都梗着脖子的人,现在居然这么一副又软又可怜的模样,还真是罕见,看来小妮子是真知道错了。 不过心下虽然早化成一摊,但为了让她长记性,刑衍还是绷紧了面容,“要我罚你?你做错了什么啊?” “不该……不听你的话。”秦绯浅嘟囔了一句,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又改口道:“不对,是我不该忤逆大将军的命令,自作主张,引狼入室。” 还引狼入室呢。刑衍又重哼一声,“现在知道别人是狼了?还以为你不怕呢,毕竟你是虎。” “将军……”秦绯浅红着脸晃着他的袖子,“我真知道错了嘛,你别生气了,我以后绝对不再犯了……” 堂堂秦神医,凶起来连他都得退避三舍,撒起娇来却又能如此勾人,尾调拖那么长,一点没听出认错的态度,反而像是满满的蛊惑。 刑衍可舍不得再吊着她了,终是忍不住,一手托住她的臀下,一手扣住她后背,将她高高抱起,“小东西,这么哄人是想让我怎么罚你?” 第620章 反派劫持了反派 武将精悍的臂力和他浑身上下贲张的阳刚之气让秦绯浅呼吸一滞,继而又羞又恼,捶着他结实的胸口,却根本撼动不了半分,“讨厌,我是认真道歉的,你调戏我!” 刑衍将她搂得更近,让她的小腹紧贴住自己,“是你要我罚的啊,怎么?想赖账了?” 秦绯浅不说话了,撅着小嘴像是生气,又像是想索求又不好意思开口,刑衍哪受得住她这般诱惑,叼住她的香唇就是好一番啃咬,仍觉不够,索性将她抵着墙面上下求索,呼吸也粗重起来。 “将军你别在这……”秦绯浅不得专心,左右环视着生怕被别人看到,可刑衍却苦笑了下,在这儿他好歹还能收敛点,若进了房,恐怕就没法轻易收场了。 “挨罚还这么散漫,看来还是罚得不够重。”他掌下用力,引得秦绯浅惊呼一声,随即身子都软了,趴在他肩头求饶,刑衍顺势衔着她的耳珠轻吮,“再忍忍,等我赢了这一仗,风风光光把你抬进门,到时候……” 他轻笑了下,很是恶劣地虚声说道:“到时候想让我怎么罚都行,咱们换着花样来。” 别说脸蛋,秦绯浅是浑身上下都红了,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刑衍的颈侧,“你这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大将军府内一派温存,两位主子和好了,下人们也松了口气,而远在另一边的方家小院,方端儿气得泪眼涟涟,她祖父在旁安慰,反而被埋怨了一通。 “还不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就该想到的,大将军不可能留那么大的破绽,现在好了,将军讨厌我,老太爷也不帮我了!” 她祖父在旁不吭声,也愁闷着不知该怎么办,索性让她先去南城转转,权当散散心。 方端儿自己气得难过也不愿憋着,便换了身衣服去南城,刚想买些东西,结果走过一个小巷口时,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紧接着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人蒙头绑走了。 那些绑匪的动作之快,甚至没让周围的行人察觉到,可见身手不一般。 方端儿害怕极了,难道是大将军气不过她差点泄密,要杀她灭口?惊惧之下,扑腾地也更加厉害,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在背上,“给我老实点!” 这一拳几乎捶碎她的肺腑,方端儿疼得一口气上不来,径直晕厥过去,似乎并没有过多久,她又被人摔在地上活活疼醒,清泪横流,人见犹怜。 可惜她面前的男人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只是冷冰冰地俯视着她,似乎在审视她能有几分姿色。 身处的房间很陌生,这让方端儿不由胡思乱想,捂着自己的胸口连连后退,这才注意到坐在上首的男人。 黢黑的面容,显眼的刀疤,这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兖都城里没几个人不认识。 “七、七爷……” 刑锦面无表情,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知道爷为什么让你到这儿来么?” 第621章 爷要造反 在兖都百姓的眼中,刑七爷就是恶面罗刹,表面凶悍,实则心肠好着呢,但方端儿绝不会这样认为,不仅因为他将自己蛮横绑来的行径,更因为她看得出来,七爷和她是同一种人,装得心地纯良,实则在暗算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被这样一个有权有势还强悍的男人无故绑来,换谁都会害怕,方端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歹她还有老太爷在,他虽然生气,但也没真的责罚她不是么? 有他老人家在,自己就不用怕任何人。 七爷似乎看出了她的腹诽,冷笑一声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长得普普通通,做爷的人,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什么?方端儿听不懂他的玩笑,七爷则起身坐了回去,兀自说起关于她的事情。 “你家那老头会点医术,所以你常拿自酿的酒在军中打点自己的人脉,干得挺不错,是个聪明的,不过想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当上刑衍的夫人,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七爷说这些做什么?”方端儿没好气地站起来,后背的疼痛让她难以直起腰,暗骂这个刑锦长得丑陋,手下的人也各个粗蠢。 可七爷紧接着说出的话,却骇得她连疼都忘了,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他说:“我要造反。” 方端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一瞬不瞬,七爷没责怪她的失态,继续说道:“他们本宗霸占兖都已经很久很久了,我们旁支凭什么就不能做主人?这会儿正好打着仗,阵前和后方都挺忙乱,正是我等待的好时机,我要你弄死老太爷,你能办到的。” “你、你说什么?”方端儿难以置信,“你疯了么跟我说这些!” 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否则就算她什么都没做,也会被当做这个疯子的同党,到时候可是要杀头的! 然而七爷会把她带来,又怎么可能会放她走,无需他示意,他的侍从便自觉堵住了门口,逼得方端儿后退几步。 逃不掉就只能求饶,她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一扭头,眼泪便簌簌而下,好一个弱柳扶风。 “爷您饶了奴家,奴家就是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啊……” “弱女子?”七爷话里带笑,“在酒里放罂粟迷惑人心,这你倒是挺敢嘛,说真的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南城,昨日还想着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北城把你捉来呢。” 被揭短的方端儿心知求饶无用,立马止住眼泪,收起乞怜之态,甚至有胆子翻了个白眼,“杀老太爷这种事,你找谁都不应该找我?我可是靠着老太爷照拂的,日后还等着——” “还等着做刑家的当家主母?爷不正是为了成全你么。”七爷靠在椅座后背,对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本宗那些人我是杀定了,就连刑衍我也不会放过,以后我就是刑家的家主,你想做主母,那是不是应该投靠我呢?” 第622章 七爷的野心 方端儿用力看了七爷一眼,她确实知道这位爷是有些手段和势力的,蛰伏这么多年,真要动手,绝不会是纸上谈兵。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嫁给刑衍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难道真要投身向七爷,当他篡位夺权的帮凶? 她从未有过那么大的野心和胆量,不是能轻易下决心的,再说了…… 余光又偷偷瞥了七爷一眼,心中不免愤懑。刑衍是何等的天人之姿,世间上哪找第二个武勇与儒雅并存,既强悍又温柔的男人,尤其他额头上的伤疤抚平之后,更是无可挑剔,只有嫁给那样的男人才没算白活一回。 可这个七爷呢?如此样貌如何跟刑衍相提并论,要她嫁给这样的丑男人?她连靠近都不想。 而她的嫌恶之色并没有遮掩得很好,被七爷察觉,登时便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本就受了伤的方端儿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就险些昏死过去,又被七爷极用力地捏住下颌,两颊的皮肉深深凹陷。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等姿色,丢进楼子里都没人看!还敢看不上爷?干脆把你扣在这折辱到死好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你是怎么失踪的。” 折辱二字让方端儿害怕了,她说不出话,只能颤着眼睑,拿出最可怜的眼神求饶,七爷看在她还有用处的份上,勉强松开了手,见她半张脸都被捏红了,以指背蹭了蹭,看似爱抚,实则让方端儿不寒而栗。 “去给那老东西下点药,但别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要是手脚不够利索……”他拍了拍方端儿的脸,“那也不用担心,我会保你一条命的,不过你从此以后会活成什么样……” “我、我可以的!”方端儿冷汗直冒,她不想被折辱致死! 七爷很满意她的识趣,逗留在她脸上的手又抚了抚,“等爷当了刑家家主,你不愿意嫁给爷也成,整个兖都的男人随你挑可好?” 方端儿哪敢点头,违心笑了笑,“爷说笑了,爷能成大事,便是兖都城最伟岸的男人,奴家求着爷疼爱还来不及呢……” 虽然明知这是假话,但七爷还是很受用,痛快地放她回去,十天之内,他要听到老东西的死讯。 “记得那药多备些,爷还要给别人用。” “是……”方端儿忙不迭点头,被人悄悄送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以此避过刑衍的耳目。 待她走远后,侍从回来复命,有些担心方端儿是否靠得住,万一她转头就向老太爷告密怎么办? 七爷却不担心,“她不敢,也不会的,老太爷现在已经不想要她了,为了搏一个荣华富贵,她只能另找靠山,否则就只能沦为兖都的笑柄,并且她现在不帮我,日后待我称王,还会有她的活路么?” 侍从放心下来,恭祝主君早登大业,而此时此刻,尚不知自己已经被视作鱼肉的刑衍和秦绯浅,还沉沦在温情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 第623章 这机会来得太是时候 又是一场雨过后,北地俨然早早结束了短暂的夏季,提前入了秋,这里的一场秋雨一场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六月还没过完呢,就需要换上秋装了。 初九怕冷,很不习惯如此急促而来的寒气,望着灰暗的天际哀叹,秦绯浅也跟着叹了口气,她却不是为了这天气,而是担心将军。 这场互不让步的持久战可真熬人,期间刑衍很少有时间回来,她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将士被抬下战场,他们的苦痛都被她看在眼里,除了研制更好的医药,让他们少受些罪,也做不了太多。 那帮军医倒是被她训得极好,如今各个都能独当一面了,从皇城又运来了一批“药材”,他们已经淡然处理,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随着药材被送来的,还有一封张夫人亲笔写的信,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产,身边没有秦妹妹在,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捏着这封信,秦绯浅百感交集,她自然也是挂念张姐姐和太孙妃的,可怎么办呢,她远在北地,这仗在两个月之内也难说能不能结束,怕是没法赶回去为张姐姐接生了,只能将生产需要注意的事情罗列出来,再准备一些能用得上的药,请运送辎重的胥吏带回去。 正巧刑钺刚从前线下来歇口气,脸色很是憔悴,显然累得够呛,秦绯浅将熬好的补药递上,询问一句将军如何了? 刑钺大口干了补药,砸嘴还觉得挺好喝,“他也怪累的,不过到底年轻比我能扛,放心。诶你这药滋味儿不错,来人啊,把这个送去给大将军。” 说完以后他又突然叫住侍从,“得等等,留一份下来。” 秦绯浅不解,“要留给三叔么?他那份有了。” “啧,你这丫头平常挺灵光,现在怎么笨了。”刑钺冲她使了个眼色,“不得给老爷子也留点?他的儿子孙子全在战场上,难免着急上火嘛。” 不趁着这时候把老爷子拿下,更待何时啊!秦绯浅了然,谢过二叔提点,她这就亲自给老太爷送药去! 不出刑钺所料,这会儿子老太爷也没心情刁难秦绯浅,喝了她的汤药之后确实舒坦不少,表面上虽不夸奖,却让人去传话,让她每天都送上一份汤药来。 秦绯浅自然乐意,三爷刑铮也替她高兴,以他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来看,秦神医攻下老太爷是指日可待了!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秦绯浅的一片好心,却正好给了方端儿大好的机会。 罂粟酒终究是被发现得太晚,老将军身边的那个侍从已经彻底断不掉了,几天不喝就浑身痒得难受,趁着没人留意,又偷偷去了方家小院。 彼时方端儿正魂不守舍想着该怎么办,听那侍从说道:“老太爷最近离不开秦绯浅的汤药了,身子骨也好了不少。” “汤药?”方端儿眼前一亮,正要细想却被那侍从打断,“方姑娘,酒呢!快给我喝上两口,哎呀可把我馋的。” 这哪里是馋,明明是索魂,方端儿噙着一抹看似温婉的笑意,看着他喝下那罂粟酒。 说来也是麻烦,她家的罂粟全被拔光了,只剩下压箱底的那一点点存货没被搜出来,用完以后就再也没这好东西,所以更得趁着手里还有这宝贝,帮自己把事情办妥来。 喝了酒的侍从哆嗦了两下,只觉飘然如仙,迷迷糊糊的连看人都不那么清楚了。 见他如此,方端儿的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大哥,一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了,可否再帮妹子一个忙?” 侍从只喝了几口酒,却如烂醉一般点点头,“你说,我一定帮你!” 方端儿勾起唇角,笑得神色不明,“那就……多谢了。” 第624章 出大事了 哪怕是北地,冬季本该也不至于来得那么早,可这天夜里,秦绯浅隐约听得窗外簌簌之声,待清晨时分一推开窗,竟见银装素裹。 秦绯浅很是惊讶,随即搓了搓胳膊,赶紧披上一件厚衣服,初九夜里着了凉,早上起来,嗓子直接给冻哑了,吸着鼻子瓮声瓮气,“这什么鬼天儿啊,哪有大夏天下雪的,莫不是有什么妖邪?” 府上的丫鬟进屋来伺候,解释说他们这里就是这样的,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剩下的小半年,时不时也得刮上两场小雪,不过这场雪之后多少还能暖和上一阵,真正的寒冬可没这么好过的。 “难怪说北地苦寒,八月飞雪,你们常年生活在这儿,也是怪不容易的。”秦绯浅抬起胳膊,让初九帮她系好腰带,又披了件狐氅御寒,正要去军营里看看,却见一个侍从慌慌忙忙地奔来,“神医,你快去看看,老太爷昏迷不醒了!” “什么?!”秦绯浅脚下生风,赶忙去看个究竟,初九和几个丫鬟跟在后面急追,脚下打滑还摔了一跤。 来到刑家本宅,下人们一个个如热锅蚂蚁一般,刑铮也在,正守在床边心急如焚,见秦绯浅来,赶忙给她让位子,“快来看看父亲他怎么了?早上丫鬟伺候他起床,才发现叫不醒了。” 秦绯浅猛地一愣,上前翻开老太爷的眼睑一看,却被惊得跌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再一探呼吸脉搏,都已经弱得快探不到了。 见她脸色骤变,刑铮知道不妙,小声问她:“怎么样,有救么?” “我没法保证……”秦绯浅不想引得下人更加恐慌,不敢说其实老太爷已经垂危了,但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这到底是老人家的意外急病,还是有人存心…… 初九大喘着气赶过来,递上沉重的药箱,“小姐……这个给您带来了。” 果然还是初九最懂她。秦绯浅从药箱里翻出银针,正准备探一探老太爷的病症,未料却被一个侍从猛地拽住手腕,用力之猛,甚至把她拖行摔在了地上。 “你这妖女岂敢碰我们主君!”那侍从双目赤红,睚眦欲裂,显得极度焦躁愤怒。秦绯浅能是甘心受气的?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就质问:“你骂谁呢!” 刑铮赶忙上来扶住她,呵斥那侍从:“休得胡言,你是失心疯了么!” “怎么不是!”那侍从指着秦绯浅怒吼道:“老太爷之前说过,你想要嫁进刑家,除非他死!所以你就想害死老太爷好当我们的少君夫人,你天天给他送汤药,不就是想把他毒死?!” 秦绯浅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不多辩解,反而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这么说你知道他是中毒?” 那侍从仿佛不觉得有什么错,一口咬死是秦绯浅下的毒。刑铮觉得不对劲,命人把他扣下,吩咐所有人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会儿战事正紧,阿衍已经是分身乏术了,任何事都不能打扰他,况且还有众多的旁支长老,他们的心,可不一定齐。 至于老太爷,只能拜托秦神医妙手回春了,却不料府上仍是流传开了这个说法,下人们都觉得就是这个秦家的女人下毒谋害主君,一时间,对她的敌意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625章 想陷害我拿证据出来! 看着那些人毫不掩饰的憎恨眼神,初九气不过,指着他们呵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冤枉人?有本事拿出证据啊!我小姐的汤药二爷三爷都喝过,他们怎么没事!” 下人们讨厌初九这个呼呼呵呵的臭丫鬟,骂骂咧咧地走开。 “呸,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我们将军府耀武扬威!” “就是,她家主子都是个不清不白的,她有什么好能耐的,净知道害人的东西。” 这些话秦绯浅都听到了,念在他们都是忠心侍主的份上便不计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老太爷治好,在刑铮的保护下,她用银针插在老太爷头顶的多个穴位,屈指弹拨针尾,通过震动判断颅脑并无大碍,那瞳仁散大的原因果然是中毒了。 她甚至没时间思索到底是谁又是如何下的毒,因为老太爷的命真的快保不住了,她先用西药的解毒剂救个急,再写了张方子让人去煎来,刚递出药方又收了回来,不行,那些人不能信,只有初九是能放心的,就连药材都只用她自己的,以防有人在药里动手脚。 这些事初九已经很熟练了,保证不会出岔子,刑铮眼见着父亲昏迷不醒,面色也越来越灰败,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下的是何种毒?你可能想到是谁干的?” 向来在医术上运筹帷幄的秦绯浅,这回却十分不甘心地摇摇头,“大抵用了些什么药我能知道,但配比很复杂,一时半会儿……” 她是个大夫,不是制毒专家,对这方面并没有钻研得多透彻,自然是比不过某些仗着医理就害人的畜牲,不过想要在她手里抢人也没那么容易,至少能暂时维持住老太爷仅剩的这小半条命,再想办法慢慢解毒。 却没想到,不知道是此事太大,府上有些人嘴不够严实,还是有人存心要惹事生非,明明勒令不准外传的消息,终究还是捅到了旁支人的耳中,当天下午,十多位长老就一拥而上,要拿下秦绯浅偿命。 刑衍和刑钺都在战场上,尚不知情更不可能赶回来,唯一能挡一挡的刑铮也敌不过长老们同时发难,只有初九像只小公鸡一样护在秦绯浅身前,谁敢伤她家小姐,她就是下嘴咬也要把人咬跑! 秦绯浅深知老太爷一旦没了自己,绝无生还可能,况且她什么嚣张的族人没见过,当年秦家人来找她麻烦的可不止这点阵仗,最后还不是一个不落地被轰出了皇城? 会一会他们便是! 旁支长老们聚在正厅,叫嚷着非要让秦绯浅血债血偿,刑铮争辩不过,连嗓子都哑了,忽而听到一声如清泉般透彻冰凉的轻笑,“呵,大家再嚷得大声点啊,能把老太爷喊醒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长老们怒了,破骂道:“你这妖女还有脸跟我们这么说话?!” 秦绯浅不耐咋舌,一口一个妖女的,她是会吃人还是会上天遁地了? 忍着脾气,她将这些人扫视一圈,“要我血债血偿?你们就这么盼着老太爷赶紧死呢?他还活着你们是不是很失望啊?急着抓走我,是为了断掉他那最后一点活路么?再说你们怎么知道老太爷不是自己突发疾病,而是被毒害的?甚至还信誓旦旦地牵扯到我……” 她神情陡然冷下,从狐氅中伸出手,摆出索要之态,强势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证据呢?拿出来啊,若是拿不出来,那就是刻意诬陷我了。” 第626章 千防万防,亲信难防 众人脸色一变,没想到她竟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最为愤怒,“你少在这狡辩,谁害人还会故意留下证据不成?” “那没有证据,你怎么断定是我干的?”秦绯浅毫不客气地反问,随即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哦我懂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冲着我来的是不是?” 长老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勉强清了清嗓,“老太爷向来身子硬朗,喝了几天你的药就突然病倒,你的嫌疑当然最大,况且你记恨老太爷挡你姻缘,我们不怀疑你这个外人,还能怀疑谁?” 秦绯浅笑了,“本宗的事情,你们倒是一清二楚嘛。” “我们刑家亲族团结,本宗和旁支有些什么,事无巨细大家都是知道的。”长老的回答无懈可击,却让一旁的刑铮神色晦暗不明。 本宗的事情,可不是桩桩件件都会告诉旁支的…… 末了,长老们也没能拿下秦绯浅,只能放放狠话,既然她着手给老太爷救命,那要是没救过来可就是她的罪过了,大有治死了老太爷就得拿她陪葬的意思。 这明摆的下套,秦绯浅才不钻呢,“我又不是神仙,你们不去揪出那下毒之人,反而拿我耍威风,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仗着长老身份,连大将军都可不放在眼里?” 她搬出刑衍来,长老们不能不屈从,虽有些人仍是心中不服,甚至流露出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阴狠,但终究是做出了让步,各自回去等候消息,不管最后是丧是喜,总得准备着。 待他们走后,初九叉着腰依旧不忿,刑铮若有所思,而秦绯浅则沉闷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似是不太爽利。 初九忙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眺望着北边烽火不断的前线,“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还会出什么事。” “您别这么想,定是被那些人给闹的。”初九为她顺了顺背,“咱们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害您的,然后要将军剥了他的皮!” 与本宅内的压抑沉闷截然相反,阵营内可谓一派繁忙,皑皑白雪早被踩踏成脏污的泥水。 前赴后继的将士们或斩获敌人首级载誉而归,或战死沙场,被人抬回来,军医们忙了一整天,穿梭在血腥与药味中,还有不少负责补给的士卒被人催促着拿药品、武器,忙得晕头转向。 夜幕已至,刑衍刚刚下马,身上蒸腾着热汗,左臂上有个血口,足有四五寸长,半条胳膊都被染红,他却浑不在意,将头盔扔给方胜,问道:“她如何了?” 问的是谁,方胜当然清楚,笑说她也一切安好,“秦小姐熬的那汤药,老太爷也很喜欢,天天都要喝呢。” “祖父能这么赏脸?”刑衍嘴上虽质疑,面上却在笑,他的小妮子真出息,不靠他也能笼络住人心。 主仆俩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方胜便退下让将军好生休息,没一会儿,一个专门伺候刑衍起居的小兵头端了盆热水进来,“将军泡泡脚。” “嗯。”刑衍没有拒绝,那小兵头出去没多久又端着碗热乎乎的汤药来,“这是秦神医今天送来的,说是新换了药方,很是解乏。” 这几日,秦绯浅都会派人送些汤药去前线,不仅犒劳将士,也是心疼刑衍,这也是刑衍唯一的慰藉,因而不疑有他,将尚且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却皱了皱眉。 绯浅心细,熬出的汤药不仅不苦,而且微微回甘,而这一碗,辛烈苦涩,不像是补药。 他心下起疑,正要质问,却觉得浑身无力,连睁眼都困难,暗道不妙,他竟被自己的身边人给算计了! 而那个小兵头眼看着将军倒下,却不紧不慢,甚至把掉在地上的碗和泡脚的木盆一并端了出去,正好见有人来求见将军,他还煞有介事地拦了下来,“将军刚睡,最近累狠了脾气不好,你小心挨军棍,有什么事找二将军。” 来者只好作罢,而那小兵头却朝着将军大帐阴恻恻地笑了下,“将军,您就好好睡……” 第627章 将军也中招了 北风呼啸了一整宿,一点不见回暖的意思,忙活了通宵,秦绯浅的发髻略微有些散乱了,眼底青灰一片,看着很没有精神。 她低估了古代毒理,没想到用了所有的方法,都摸不透详尽的药方,对症解毒是难了,只能先治治表症,让老太爷的心脉多少强健了些许。 可这口气还不能松下,毕竟老人家年纪摆在这,经不起反复折腾,这用药施针都得把握好度。 最难受的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不踏实,惶惶了整夜都无法平复,正打算派个人去前线看看将军是否安好,却见一个侍从跌跌撞撞地跑了来。 她认得这人,是将军身边的,神色如此慌乱,难道是…… 不等她发话,这名侍从便急急喊道:“秦小姐,不好了将军他——” 一瞬间,秦绯浅宛如心里被一簇簇尖针扎穿一般,连呼吸都凝滞住,想要冲上去问个究竟,却怎么也迈不开腿,更没勇气询问。 侍从却没时间顾及她的感受,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将、将军他醒不过来了,人……人也不太好了!” 怎么会…… 秦绯浅拔足狂奔,却因腿软而重重摔倒,连疼都感觉不到了,爬起来便扯着厚重的衣裙疾步冲去门外,不会骑马的她,此刻却突然开了窍,连侍从都不等了,径直翻身上马,学着刑衍的样子甩开缰绳。 战马飞奔起来极为迅速,从没有自己驾过马的秦绯浅好几次差点摔下去,全身都绷得死紧,不敢有半分松懈,一路闯到军营里,在混乱中随手揪住一个士卒问道:“将军呢?!” 刑衍出事的消息不敢在军中散布,所以士卒毫不知情,被秦绯浅前所未有的难看脸色吓得够呛,“不、不知道,应该还在帐中?” “大帐在哪?”秦绯浅让他指明方向后就奔了过去,见帐外全守着刑衍的贴身侍从,一个个眼神严肃,就知道失态可能比她想的还要糟…… 侍从们见到她来,虽不敢表露太多,但眼里的求助是显而易见的,“秦小姐您快……您亲自来看望将军了?他已经起床,应该在洗漱。” 秦绯浅也意识到不能乱了军心,用尽全力扯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容,连声音都是颤的,“有劳了……” 可走进大帐里之后,她就绷不住了,方胜守在床边,一双眼通红,心里愧疚难当,跪地冲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属下失职,未能早点发现异样,刚刚叫将军起床才——” 而床上的刑衍,和老太爷的症状一模一样,气息微弱,不见一点生机…… 一口气堵住了喉头,秦绯浅说不出话,摆摆手让方胜起来,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让帐外的侍从找个军医借药箱来,让方胜回避后,扭动项坠进西药库里取解毒剂。 结果…… 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解毒剂,为了救老太爷而用了一大半,现在……不够了…… 这一瞬间,秦绯浅觉得,天都塌了…… 第628章 天塌了她来顶 没等秦绯浅绝望哭泣,空间外传来方胜的声音,“秦小姐?我还要回避多久?”。 她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忍住了泪意,就算没有解毒剂,还有别的法子,有她在,谁也别想害刑衍! 搜罗了一大堆东西后,退出空间的一瞬间有些眩晕,却不敢让自己摔倒。她手里的东西不经摔,摔了就没有了。 方胜不知她是如何把这些东西带来的,也顾不上那么多,正要说话,忽而听到帐外传来刑钺的声音,“阿衍啊你怎么回事?什么时辰了还不出来练兵?” 外面侍从不敢让二将军进去,惹得刑钺拔高了嗓门,“作什么?本将军也拦着?!” 方胜不知所措,活生生一个将军成了这样,根本瞒不住的,可现在战事吃紧,万一军心大乱就完了。 谁知秦绯浅却丝毫不慌,反而亲自走出大帐迎二叔进来,刑钺没料到她会在这里,刚要询问却见她脸色难看至极,顿时心生不妙,“出什么事了?” “进来说。”秦绯浅领他入内。头一回见她如此严肃,刑钺心里打起了鼓,可在亲眼看到亲侄子竟昏迷不醒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二将军小声点,仔细外头将士听到。”方胜生怕泄密,秦绯浅却冷笑了下,“没必要,就算咱们捂的再严实,过不了多久也会全军皆知的,你们还不知道,昨天早上……老太爷也中招了,一样的毒,下午那群旁支就来抓我,说是我毒害的。”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是短暂的沉默,刑家最有权利地位的祖孙俩相继被投毒,而这个消息,旁支却知道得如此之快,这般手段直白得有些过分了,似是一点不怕被抓住。 忽然,刑钺猛地哆嗦了下,显然是明白了那投毒之人的意图,“有人……想将我们取而代之,把本宗斩草除根!” 方胜和秦绯浅连话都说不出来,尤其是秦绯浅,她手上动作不敢挺,忙着给刑衍解毒,却一点也不去看他的脸。 她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崩溃,现在她不能倒,倒了刑家甚至是兖都,已经这大融的边疆就完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逆贼的意图,也就好放开手了,秦绯浅想了想说道:“去把昨晚最后一个见到将军的人抓来。” 刑钺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出去,方胜依然定不下心,问秦绯浅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专心致志的秦绯浅没听到他的话,甚至于身边所有声音她都听不到了,给刑衍用上药剂后,连指尖都在颤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剩下了一脸的麻木。 她必须逼迫自己足够冷静,不能哭,现在绝对不能哭…… 一刻钟后,解毒剂起效,但后续没有补充了,得配合其他方法才行。 沉下心想了想,她竟抄起刑衍床边的弯刀,直接割开了刑衍的腕脉! 眼见着鲜血涌出,方胜有些慌,“秦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换血。”秦绯浅忙着摆弄手里的血型试剂,“他血里有毒,最快的方法就是换掉。” 说罢扎破了自己的指尖,挤了一滴血在其中一个小格子里,把方胜也拉来试血,外头的侍从同样没落下,最后测出两个人和刑衍血型相合。 其中一个侍从和秦绯浅她自己。 看到这个结果,秦绯浅竟笑了,太好了,这样一来,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是刑衍的最后一道生门。 第629章 把方端儿给我抓来 虽然刑家旁支里出了叛徒,但刑衍的侍从一个个都忠心得很,血型匹配的那个侍从自告奋勇,秦绯浅也没跟他客气,抽了一小袋血出来给刑衍用上,但这些并不够,后面还需要,秦绯浅就打算用她自己的。 方胜可不敢让她折损自己的身子,有百万大军还怕人不够么?秦绯浅想想也是,这时,刑钺亲自押了一个小兵头进来,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就是这人了,心慌的那样,连审都不用审。” 在看到这个小兵头的瞬间,秦绯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愤,冲上去狠狠给了那兵头一巴掌,又揪起他的衣领咆哮质问:“你为什么要害将军,说啊为什么!是谁指使你的!” 女人发起疯来的样子可不比男人逊色,尤其秦绯浅是动了真怒,将军要是有个好歹,她不用活了,所有人也都不用活,全都和她一起给将军陪葬去! 可面对秦绯浅的暴怒,这个小兵头却像是没听到一半,除了一脸惊恐和迷茫,什么话也不说,连个躲闪求饶的表情都没有,就像是……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把抓着小兵头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仔细端详之后,秦绯浅的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连眼眶都红了。 “他这不是心虚,是喝了罂粟酒,把方端儿给我抓来!她的住所从里到外掘地三尺全部搜查,还有,所有喝过她酒的人,都给我清点出来,一个都不准落!” 这阵仗是明摆不打算遮掩了,刑钺皱起眉,“这样不行,我们还在打仗,不能动那些将士们。” “呵,你以为这仗还打得了么?”秦绯浅的反问让刑钺愣住,随即明白过来,那有心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毒,不就是想趁乱造反么,叛军很快就回来,无论如何他们都太平不了的…… 事实上也正如他们想的这样,一小队人马刚来到方家小院,就远远听到隆隆的马蹄声,定睛一看,竟有一大队人马从南方直冲而来。 这是谁的队伍?!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刑衍的大帐里,秦绯浅一点也不意外,她心中已有猜测。 那个七爷刑锦在南城声望颇盛,又是旁支中的佼佼者,若他这些年早就开始筹谋造反了,那时至今日,他手里的兵力比任何人想的都多。 甚至连他摆平的闹事者很可能也是他提前买通的,为的就是赢得民心,毕竟当初那几个被咬死的西域商人只是套了身衣服,连脸都没有,压根不能断言是不是本尊。 这个七爷可真厉害啊,演了这么久的戏,又耐心蛰伏到今天,可真是条不叫却咬人的狗! 刑钺气得胡须倒竖,扯着嗓门破骂:“他娘的,我们为国为民流汗流血,居然被自家人背后捅一刀!” 此时裴副将也来了,咬着牙关极力克制着愤怒,“我带人去把他们灭了!” 刑钺却免不了忧心,“最怕的就是前后夹击,抽出兵力应付那畜牲的话,那前线——” “我来。”秦绯浅的表态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她却胸有成竹,一双眼里除了愤恨,便只剩下坚毅与果决,视线紧盯着他们,字字珠玑。 “我能让匈奴人撤兵。” 第630章 秦神医要大开杀戒 派去方家小院的部队很快被逼了回来,没找到方端儿,连她祖父也不在,想必是早早逃跑去投靠刑锦了,军中喝过那药酒的人比想的还要多,但大部分都不甚要紧,只有一小部分已经成瘾,全都被押入了军营大牢。 那个小兵头和老太爷身边的侍从则被锁了琵琶骨严刑拷打,三爷刑铮本已金盆洗手,如今重操旧业,让他们生不如死以泄心头之愤。 将军大帐中,刑钺有点着急,因为秦绯浅虽然夸下海口,却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大军现在正乱着,腹背受敌的话坚持不了多久的。 守在刑衍床边的秦绯浅充耳不闻,低着头,麻木的眼中映着他不见多少改善的病容,害怕焦灼却无人能诉说。 她怕自己没那么厉害,没法把他救回来,更怕自己要眼睁睁看着他连薄弱的心跳呼吸都维持不住,手里的救命药已经快见底了,彻底用完之后,仅靠针灸汤药撑得住么…… 刑钺没耐心了,再次催促道:“秦丫头?秦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咱们得先把局势稳住才行啊,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让匈奴撤兵?” 秦绯浅颤了颤眼睑,终于扭动僵硬的脖子,一声不吭地掀开帐帘,看了看灰暗的天色。 “你们坚持一下,再等等……” 刑钺跟着望去,什么也没看出来,“到底要等什么?” 她重重叹了一声鼻息,“等南风。” 没过多久,刑锦的大军已经压到了眼前,好一个威风堂堂的刑七爷啊,集结了旁支的大队人马,和他私下里偷偷募集的兵力,果真是不容小觑。 他不觉得自己是叛军,反而引以为豪,向领兵来剿灭他的刑钺与裴副将嘲讽道:“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由得我这条狗变成了狼,可见你们有多昏聩无能,既然这样不如让贤好了,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刑锦统治出的兖都会是什么样!” 和这种畜牲没什么好说的,刑钺一马当先,这还是他生平第一遭,调转马头对付自家人的,看来兖都是该拿血洗一洗了! 愈发嘈杂的拼杀声让方胜坐立难安,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将军,真希望他立马就能睁开眼,“药灌了,针扎了,血换了,您那些稀奇玩意儿也都用上了,将军得多久才能醒啊?” 秦绯浅回答不了,她已经倾尽全力把能用上的法子都用了,实则刑衍的体内也不剩多少余毒,但能不能醒过来…… 她从来没如此刻骨地觉得,尽人事听天命这几个字,有这么无力…… 就在秦绯浅双目赤红,对方端儿和刑锦恨之入骨时,一个浑身染着血腥味的侍从前来禀报:“秦姑娘,三爷说那李肖的嘴撬不开,问问您的意思,是直接杀掉还是当众处刑。” 李肖就是那个小兵头,伺候刑衍有些年头了,干活还算踏实,刑衍没从没对他苛责过,按理是没什么仇怨的,之所以倒戈,恐怕还是那罂粟酒害得。 秦绯浅恨得牙根都是酸的,他把刑衍害成这样,还想一死了之?做梦! 仰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她誓要以牙还牙,让这些人到阎王殿里悔过去! 心头忽而生起了一个从未动过的念头,有悖她医者的天职,但她没有半分犹豫。 诚然她是医者,但不救该死之人,方端儿会用医术来害人,当她秦绯浅就不会以此来报复么? 她缓缓捏起项坠,面色一分分冷了下来,“三爷撬不开他的嘴,我能撬得开,领路,我去会会他。” 第631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阴森潮湿的地牢内,沾了盐水的长鞭笞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令人胆寒,火光映在墙上,被鞭风抽动,红得似血一般。 一身白衣的刑三爷坐在圈椅上,指尖不耐烦地敲在椅圈上,他逼供过这么多人,还没见过这般不怕死的,无论怎么折磨都不求饶,甚至连痛苦之色也不甚明显,就像是根本无惧他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一般。 干脆用点更狠的手段,反正死了也无所谓。 这时,他的侍从举着火把,小心翼翼把秦绯浅领了来,刑铮很是意外,命人停下鞭笞,“你怎么亲自来了?这里血肉模糊的会吓到你的。” 秦绯浅毫不在意,扭头走向李肖,“不怕,三叔先歇着,我来审审这人。” 刑铮只当她是想泄泄愤,毕竟连他这个兖都出了名的酷吏都没辙,她一个弱女子能如何。但秦绯浅舍得离开刑衍亲自前来,自然有她的打算。 “你看他副德行,谵妄混沌,那是喝了罂粟酒导致的神志不清,不仅脑袋不清醒,连疼痛也会迟钝很多,所以你再怎么打,他都不会有多少知觉。” “原来如此。”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秦绯浅,刑铮心里竟有些发怵。 之前的秦神医,无论是生气还是作怪,都张扬率真,可现在的她,冷若冰霜不说,连眼神都变得阴寒狠辣。 刑衍的温柔只给她,而她的娇俏明媚,也同样只属于他。 从袖中抽出一支针管,弹了弹抖出气泡,扎进了李肖的胳膊中,只推进一点点药液,计量把握得十分精准。 “你不是喜欢罂粟么?想要飘然若仙是?那我送你点更好的,让你飘个够。” 仅仅几息过后,李肖似乎变得轻快了起来,神情陶醉,甚至舒坦地仰头喟叹,可他浑身上下明明伤痕累累,万万不该有这般享受之态,这般诡异的场面让刑铮皱起了眉头,“你给他用了什么?” “镇痛剂。”秦绯浅回答:“用了以后,他不仅什么痛苦都没了,而且会相当惬意,比那罂粟酒要强上许多倍,保证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逍遥过。” 刑铮不解,既然如此,凭什么让此贼好过? “呵。”秦绯浅冷笑了下,“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呢?飘得越高……就会摔得越重,且等着看好了。” 一刻钟之后,镇痛剂开始失效,李肖的呼吸变得沉重急促,身体也开始战栗,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紧皱起来,看来是恢复了知觉。 秦绯浅冷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随手拿起一把烙铁贴在他身上,滋滋的声音让她觉得恶心,但李肖的惨叫让她很满意,“疼么?” “疼……”李肖就像是才睡醒一般,惊恐地看着四周,尤其在看到刑铮之后,连瞳孔都在颤动。 扔开烙铁后,秦绯浅慢条斯理地转身,“知道疼就好,来,你们接着打。” 话音刚落,皮鞭再次甩下,和之前的麻木不同,此刻的李肖终于尝到了皮开肉绽之后又被盐蛰渍的滋味,鬼呖般的叫喊震得秦绯浅耳朵疼,命人堵住他的嘴。 侍从连忙搬来圈椅请她坐下,刑铮则很是惊喜,“还是你法子多,不过堵着嘴怎么审问,你若讨厌这叫声,还是先回去。” 秦绯浅悠然坐下,微挑起眼角,“不,谁说我这会儿要审他了?” 第632章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也不痛快 忙活这么多,不为审问,难道只是想折磨李肖?刑铮刚这样猜度,秦绯浅就解释道:“问话多麻烦,我会让他主动说出来的,而且是求着告诉我们。” 刑铮不由心颤,以前倒是……小瞧了她的手段,看来除了医术,她的其他手段也很了得嘛。 就这样,秦绯浅什么都不问,只让人把李肖打得连连求饶,待他快要受不住时,再次用上一点镇痛剂,让他从皮肉之苦中解脱出来,甚至还“贴心”地让人给他喂点水,叫那么久,挺辛苦? 在这短暂的麻痹中,李肖如获新生,可好景不长,药效一过,严刑又再次招呼上来。 尝到甜头的李肖不想再疼了,拼命摇着头挣扎,终是没逃过折磨,疼得额角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行医者不习惯看这样的场面,秦绯浅打心底里厌恶,但仍不解气,他这点疼怎能比得上她的煎熬?将军又何错之有,以至于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就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李肖连镇痛剂都不想要了,嘴里堵着布团,一个劲地向秦绯浅示意。 秦绯浅抬手示意下人把布团摘了,李肖立马喊道:“我说!我全都说!是赵二收买我的,他是七爷的人!我还知道别人,全、全都告诉您!” 因呼吸急促,说完这句话后,他大喘了几口气,没有继续供诉,而是失声痛哭了起来,“求您饶了我……我真的受不了啊,让我死!” 若一直都疼着,他尚且能忍,但那镇痛剂比什么都毒,让他一遍又一遍体会从天宫落入地狱的滋味。 这种对心智的摧残,实在太难熬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求,秦绯浅都无动于衷,斜靠在椅圈上,闭上眼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银灰色的狐氅油光水滑,堆在她的领间,将她巴掌大的脸衬托得娇美动人。 美,但很苍白,她所有的光华,都在刑衍倒下的那一刻跟着褪去了。 “有句话说得好,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而你把我的光明毁了,那你觉得——”她睁开眼,凝视着李肖的目光里,满是杀机,“我会放过你么?” 李肖说不出话了,张着嘴,如见到恶鬼一般只剩下了战栗,就连刑铮都半身发凉,见秦绯浅起身,居然鬼使神差地也站了起来,似在恭送她。 临走前,秦绯浅特地看着李肖,对刑铮说道:“辛苦三叔问询了,有什么手段都别客气,三婶若怪罪,我替您说清。我要让这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痛快!” 刑铮愣愣地忘了应声,待回过神来,她已踏出了地牢,初九在外头守了许久,许是听着不远处打仗的声音,心里难过,哭得满脸都是泪,见小姐出来,赶忙擦掉泪迹上前搀扶。 虽然快入夜了,但风反而没有早晨那么刺骨,秦绯浅远远望去,南方的天空隐隐泛着红光。 她不懂什么天象,唯独听人说过,天边泛红就是南风将至,她等的时机终于快到了。 第633章 鸣金收兵,放大招 拼杀之声响彻了整夜,兀邪没见到刑衍,打着也没意思,但为了他的国家,还是加大了攻势,想趁机拿下兖都。 后方,刑锦带来的威胁更大,他没有退路,被他收买的所有人都没有,一旦输了大家都得死,所以为了性命也好,妄想飞黄腾达也好,都拿出了所有的力气,将刀枪对准了自己的同僚。 外面血腥冲天,刑衍的大帐内也没好到哪里去,半夜里,他的脉搏突然弱了许多,秦绯浅忙活了足足两个时辰,累到施针的时候,手指都在抖,初九看着心疼,却帮不上忙,急得一边配药一边抹眼泪。 好不容易鬼门关外把大将军拉回去,天都快亮了,血拼了一晚上的刑钺大喘着气,掀帐帘的动作格外猛,一股劲风跟着灌了进来,差点吹散了初九配的药粉。 “阿衍怎么样了?醒了没?” 秦绯浅给刑衍灌下药,疲惫地摇摇头,刑钺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问,不太会安慰人的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个说辞,“兴许是这段时间打仗太累,他想多睡一会儿。” 除了麻木点头,秦绯浅也没力气多做反应了,瞥见被吹动的帐帘外微明的晨光,和被南风吹动的草木,低头说了句:“刮风了,该上城楼了。” 可她一转身,却径直跌倒在地上,初九赶忙去扶她,“小姐你别硬撑了……” 刑钺也过意不去,明明这秦家丫头才是最苦的那一个,却还让她担上退敌的重担,怪对不起她的。 秦绯浅是真的累了,无力摇了摇头,“二叔容我先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虽然她知道自己多拖延一刻,就会有更多的将士牺牲,但她真的没力气了…… 当旭日从地缘探出一大半,金灿灿的曦晖染亮了半边天,战了一夜的匈奴铁骑仍不知疲倦,尤其是兀邪,杀红了一双眼,却也看出这帮大融的将士突然变得异常顽强,誓死扞卫的姿态较之前更甚,更像是要同归于尽。 难道是大融军营里出什么事了?刑衍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莫不是…… 就在这时,堞楼上的铜钲突然被敲响,将士们不由疑惑,鸣金收兵?怎么突然不打了? 可是军队里令行禁止,他们只能照做,兀邪见他们突然后撤,为防有诈不敢贸然追上,却见将士归城之后,城门却关上了。 “哟,你们这是害怕了躲起来么?”兀邪高声戏谑着,却见一道人影出现在堞楼之上。 因为时间紧迫,秦绯浅没时间梳妆打扮,发髻散了,干脆就用发带束在脑后,天气回暖,狐氅也不用,只穿了一身茜红直裾,将她的脸色硬撑得没那么憔悴。 她向下俯视着茫茫匈奴骑兵,并不想残害无辜,所以先给兀邪一个机会。 “单于,你的的士兵很英勇,如此优秀的铁骑,应该驰骋在草原,而不是白白死在沙场,所以可否请您撤兵回去,我们两国相安,也是百姓的福祉。” 看清来者之后,兀邪笑了,“小美人儿,你可算舍得见我了?我对你可是魂牵梦萦呢,你的将军是不是出了事?怎么舍得让你这样娇弱美丽的女人上城楼?风大,你还是到我的怀里来取暖。” 一旁的侍从们咬牙切齿,这个匈奴狗贼好生无耻,竟敢调戏他们将军的夫人! 秦绯浅却对他的调戏置若罔闻,“我再说一遍,请您退兵,并且不再攻打大融,相安无事总好过丧命,这是我郑重的警示,希望您能明白,我不是在戏言。” 别看兀邪彪悍粗犷,但心思却也极其敏锐,察觉出秦绯浅的疲惫和凌厉,又想起她上回猝不及防放火的手段,当真有那么几分忌惮。 这个小美人儿可危险着呢,她说的话,可万万不能轻视…… 第634章 都说了不要惹学医的 大将军没露面,反而是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小美人儿出来说话,几乎坐实了刑衍出事的猜测,兀邪虽然惋惜少了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但更庆幸于他没了强劲的阻碍,可以全力一搏占领兖都了。 于是他没把秦绯浅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挥舞着弯刀喊道:“美人儿你放心,就算我攻打下这座城池,也不会舍得伤到你的,忘了你的男人,投入我的怀抱!” 说罢,领着自己的部队长驱直入,逼向城门之下。秦绯浅有些遗憾,罢了,她好心劝过,但他们不听,那就怪不得她了。 一抬手,堞楼之上成排的将士提起手边的木桶,将里面的药粉倾倒一空,借着南风,如雾一般的药粉飘散,沾染在所有人匈奴兵的脸上身上,这些人起先还不在意,但很快,强烈的灼烧感就让他们痛呼起来。 这些药说来也很简单,无非是把所有大毒大热之物混在一起,却配出了效用惊人的武器,尤其是触碰到眼睛和口鼻后,便会如火烧一般。 并且她还在里面混入了生石灰,这些无知的匈奴人只想着冲洗掉眼睛里的药粉,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于是…… “啊!救命——” “我的眼睛!我的脸!” 凄厉的嘶吼响彻原野,人们在滚烫的烟气中痛苦落马,在地上拼命翻滚,并不知这是因为生石灰遇水沸腾,温度高到足够把人烧灼而死,但因粉末的用量不大,他们才免于被活活烫死。 但这些人的眼睛都别想要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再上战场。 而堞楼上的将士怎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架起弓弩宛如瓮中捉鳖般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有兀邪在几个侍从的护卫下苦苦支撑。 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居然摆在了这些小小粉末上,他既不甘又胆颤,因为他也没能幸免,一双眼疼得睁不开,口鼻剧痛到说不了话。 幸好他的水囊是空的,否则…… 他现在怀疑刑衍根本就没出事,一切都是他们的骗局而已,大融人果然精于战术,兵不厌诈,他差一点就落套了! 被刺痛逼出的眼泪冲散药粉,他勉强能够睁开眼,视线所及,是秦绯浅那道惊艳的身影。 城楼之上,她的衣袂与发丝随风飞扬,朝阳映在她一身红衣上,若绮霞一般璀璨,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融入天际中,而她清素的面庞却带着冷漠,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被俘获了。 可惜周遭的惨叫声不得不让他回过神来,咬咬牙,再次望向这个让他既爱慕又痛恨的女人,无计可施,只能被她打败。 “撤!” 作为单于,他是第一次说出这个字,也是第一次输得如此狼狈,幸存且还能策马的骑兵们纷纷跟着他逃离,但更多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元气大伤的匈奴都没能力再对大融产生威胁,谁也没想到,这场仗竟是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大获全胜! 第635章 开始收拾杂碎 匈奴的撤兵无疑解了燃眉之急,现在,精锐部队可以专心拿下刑锦了,秦绯浅仍不能松口气,她还得回去守着刑衍。 刚走到大帐外,本宅传来了好消息,老太爷醒了。 大家自是高兴的,年迈的老太爷都能起死回生,大将军更不在话下,但秦绯浅笑不出来,刑衍不醒来,她就没法安心。 可一向连让她生气都舍不得的刑衍,这次却食言了,竟忍心让她在自己床边枯守。这一守就守了整整两天两夜,从老太爷出事那会儿算下来,秦绯浅已经五天没阖眼了。 夜里,刑钺蹑着步子进来,见秦绯浅趴在床边,以为她睡着了,好心先给她盖点东西,却发现她的双眼竟是睁着的,就这么凝视着刑衍,连眨都不眨一下,眼底布满血丝不说,整个人也几乎瘦脱了相。 “唉……你这样不行的,去睡一会儿,这儿有二叔在呢。” 秦绯浅摇摇头,“我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我就会做噩梦,梦到他……” 与其一次次被吓醒,再惊魂不定地发现他仍昏迷着,还不如亲眼看着他,至少没那么害怕。 刑钺哀叹一声,实在劝不了什么,待他出去后,秦绯浅握起刑衍的手贴在自己脸边,“我现在不好看了,你都不愿意醒来摸摸我了,刑衍,你也太贪睡了,差不多该醒了……” 可刑衍给不出半点反应,让她心口一阵酸涩,放下他的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安静地蹭了蹭他。 却未能留意到,刑衍的指尖,有了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动弹。 没想到秦绯浅会以雷霆手段逼退匈奴兵,原打算趁乱夺位的刑锦根本敌不过刑衍手下的主力,短短两天就溃不成军,自知功亏一篑,愤恨之余想给自己保下最后一点颜面,但刑家军怎肯让他轻易自尽,砍断了他的双腿,将其活捉扣押在牢里。 而方端儿也没能幸免,她倒是有的机会自尽,但又怎舍得死,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被刑锦抓来的,并没参与谋逆。 来捉她的是刑衍的心腹,被她的狡辩激怒,一巴掌抡在了她脸上,“你还敢撒谎!大将军要是有个好歹,定叫你生不如死!”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她那为老不尊心术不正的祖父一刀刀捅死。看着相依为命的祖父惨死在自己眼前,方端儿顾不上悲伤,只知道害怕,她不想死,不想死得那么痛苦! 可她既没有反抗之力,现下也没人能保她了,被拖拽去军营后,险些没被咬牙切齿的将士们活活打死,大家心中恨极,故意留她一口气在,等着大将军醒来之后亲自处死她。 得知她被抓来之后,秦绯浅坐不住了,要亲自去审问出毒药的确切配方。 可刑钺心里却慌了,方端儿肯定知道郑氏的事情,若见了秦绯浅,那必定是兜不住的!哪里敢让她去地牢,便赶紧制止她,“你不能去!” 第636章 将军醒了 由于着急了些,刑钺这句话没能压下嗓门,秦绯浅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为何?” “啊那个……”难为了大半辈子不说谎的刑钺,只能硬着头皮想说辞,“她昏死过去了还没醒呢,你去了也是白去。” 累极了的秦绯浅没虽觉得二叔奇怪,但也没心思细究,“一盆冷水浇下去不就醒了么?”说罢便要走出大帐,刑钺不够机灵,不知该如何阻拦,表现得太明显,又怕她瞧出端倪。 恰好刑铮来了,被他一把拉住,“三弟啊!秦丫头要去见那个方端儿,但她晕了还没醒?你劝劝她别折腾了,问话这种事有你就行了对不对?” 看到二哥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刑铮立马了然,“啊对!有我在,你就不用辛苦跑一趟了,上回你的法子挺管用,再给我一点那镇痛剂。” 秦绯浅想了想也有道理,严刑逼供的药方有可能是故意骗她的,到时候反而害了将军就不好了。 不过镇痛剂用量难把控,还是她亲自动手比较好,两兄弟又赶紧挡在了她面前。秦绯浅看出不对劲,立马质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刑钺满脸写着撒谎二字,如此拙劣的掩饰让秦绯浅更加笃定,非要亲自去一趟地牢。 就在这时,刑钺突然瞪大了眼,指着床榻的方向惊呼:“快看,阿衍醒了!” “少糊弄我。”秦绯浅只以为他在顾左右而言他,但刑铮也跟着激动起来,“真的醒了,我刚看到他动了!” 秦绯浅立马回头,却没见到刑衍有任何动作,心下却不失望,而是快步走到床边,仔细看了许久,仍无所获。 刑钺生怕她又追问方端儿的事,拉着三弟赶紧开溜,秦绯浅心下还是怀疑,仍旧要去亲自审问方端儿,谁知她刚一转身,手腕突然被袭来的一阵温热包裹。 一瞬之间,她空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又重新跳动起来,回过头,见到的是刑衍虚弱的浅笑。 “抱歉,我太贪睡,让你担心了……” 沉睡多日的他嗓音很是沙哑,粗砺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眼里的光又那么明澈,透着无尽的柔情。 这几天里,秦绯浅一直没有哭,强撑着一口心气不让自己崩溃掉,此刻终于撑不住了,扑进他怀里就大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把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宣泄而出,双手用力攥着刑衍的衣服,像是怕他会消失一般。 “将军……将军你吓死我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回来的,骗子!骗子呜呜……” 守在帐外的侍从听到哭声,以为将军……薨了,不敢接受这个事实,迈入帐中的脚步异样艰难,万幸他们明明白白看到将军的手覆在秦小姐的背上,一下下地为她顺气。 “将、将军醒了!”他们冲出大帐,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所有人,没多久,刑钺、刑铮和其他副将们都来了,大家围簇在床边,各个都松了一口气,见秦绯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都来安慰她,顺便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刑衍。 “秦小姐真是吃足了苦头,又是忙着救你和老太爷的命,又是逼退了匈奴兵,还把军中的暗线们都抓了出来,从出事到现在,几天几夜了,她都没阖一下眼。” 听着这些话,刑衍心疼得无以复加,捧着秦绯浅消受的脸颊,虽然因为大哭而涨红,但也掩不住苍白枯华,眼底不由泛酸,“对不住,是我没照顾好你。” 秦绯浅摇摇头不说话,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换做平常,众人肯定会觉得这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当着他们这些长辈的面,多少有些不妥,不过这会儿大家都不会怪罪,甚至互相递了下眼色,就不打扰他们腻歪了。 第638章 谎言中的爱 方端儿的每一个字,都阴毒地刺在刑衍极力掩盖的伤疤上,被惹怒的大将军裹挟着杀机走来,让她更加恐慌,语速也变快,生怕不能在死之前说完这些话似的。 “你当真有那么深爱她么?对她所谓的种种呵护,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在骗她?让她去讨好害死她父母的人,让她嫁进自己的仇家,给仇人磕头!” “老太爷就应该开明些的,让我做正室夫人,让秦绯浅做妾,这样刑家就能把她这个小妾一辈子踩在脚下,我也能让她一辈子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你杀我也没用,纸永远也别想包住火,你说谎在先,那所有的死生契阔就都是假的,总一天她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你敢说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爱你?” “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刑衍,你迟早会一无所有,万劫不复的!所有的爱都会在骗局揭开的那一天变成恨,你和秦绯浅,都会生不如死!” 哪怕这只是她临死前无能为力的宣泄,但在刑衍听来,就像是活生生的诅咒,更加激起他的杀意,左手捏起方端儿的下颌,右手拿着短刀,意图何其明显,让方端儿挣扎起来。 “我父亲是为了救老太爷才死的,是你们刑家的恩人,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刑衍不听她的话,微弱的火光中,刀刃寒光凛凛逼人…… 走廊外,刑铮正在慢条斯理地折磨着刑锦,忽而听到一阵凄厉惨叫,微微挑起眉头,示意手下:“把这人也削了,干脆一快儿清理得了。” 解决完了麻烦,刑衍扔掉了沾血的短刀,换了身衣服,确保身上没有残留血腥味后,安静回了大帐,秦绯浅还在熟睡,只是梦里不太踏实,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被窝里有个人。 每次碰上什么大事,或是心里难过时,她都会睡成这样,尤其是当初和柔嘉郡主傅明溪联手合谋时,多少个夜里,他都会偷偷在她的房顶窥视,却没法去抱一抱她,所以养成了一见她蜷着睡就心疼的惯性。 小心回到床上,将她往怀里拢了拢,重新感受到温暖的秦绯浅像只小兽一样贴上他的胸膛,睡得格外乖巧。 看到她这张脆弱的脸蛋,刑衍又猛地想起方端儿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阵不安。 不会的,有反心的人都会闭嘴,没有人会和她说三道四,再把她带回皇城,她就不会知道那些事,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他爱她,永远都会倾尽全力地疼爱她…… 劳累了几天的秦绯浅一口气睡了个饱,再睁眼,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她愣了愣,随即紧张地抬头张望,看到刑衍的笑容才安心下来。 不是做梦,将军真的没事了。 她搂上刑衍宽阔结实的腰背,脑袋有些迷糊,“先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刑衍很受用她的温存,顺手挑起她的一缕秀发轻捻把玩,“睡饱了么?” “辰时……”秦绯浅嘀咕起来,“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的?下午?都睡了这么久么!” 刑衍笑笑,并不在乎自己那条为了搂她而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的胳膊,“既然醒了,想不想去看一场行刑?” 第639章 了结 行刑这种事残忍又血腥,有什么好看的,秦绯浅向来不乐意见,刚要拒绝,又想起刑衍能特地跟她说起的,必然非同一般,立马醒过神来,“给谁处刑?” “方端儿。”刑衍所:“和刑锦一起,这口气,你不想出一出?” “出!当然要出!”秦绯浅立马从床上蹦起,她要亲自看着那两个人罪有应得,以解心头之恨! 方家小院被铲平,架上柴堆,泼上油,刑锦和方端儿各自被绑在木柱上,浑身血污,奄奄一息,为了把他们这条命留到最后,刑铮特地给他们灌了参汤,吊着那一口气慢慢折磨。 万千将士都红着眼,恨他们祸害将军、残杀同僚,而刑衍和秦绯浅的到来又让他们激动万分,虽然昨天就听到了将军醒来的消息,但只有亲眼见到了才能真正安心。 刑衍依旧身着铠甲,饶是面色苍白了些,也不掩英姿,挺拔如松一般带着强大的震慑,让人心甘情愿为他俯首称臣,任他发号施令。 秦绯浅则是堞楼上穿过的那一身茜红直裾,初九帮她梳了个低髻,斜插着两支素白玉的簪子,略施了点粉黛让气色更好看一些,她和将军无恙,便是对大军最好的安抚。 他们十指相扣来到刑场前,愤恨油然而生,尤其是秦绯浅,死死盯着方端儿,恨不得亲自动手了结她! 方端儿意识尚存,那怨毒的视线也透过杂乱的头发死死盯着秦绯浅,她的舌头被割了,再没法把秘密泄露出去,尽管如此,仍极力地显露出嘲讽之态。 不过秦绯浅自然猜不到她的意思,也不在乎,本来还想从她口中撬出药方,但既然将军醒了,那也没这个必要,不该存在于世的毒药还是跟着她一起付之一炬为好。 另一侧,刑锦也被割了舌头,和刑衍同样对视着,他不服,直至此刻依然不服,凭什么出身旁支就注定得低人一等,他也可以当主人,也可以操控别人的命运,享受荣华富贵和百姓们的敬仰,想翻身有什么错! 刑衍看得出他的不忿,心中鄙夷,借着国患谋私利,差点置家国于水火的人,还有脸不服气? 反正事到如此,服不服都没有关系了,就让他恨着好了,被自己痛恨之人活活烧死才更为屈辱不是么。 另外,上百名旁支的长老们也被“请来”,就站在刑场前,瞧瞧,把最好的位置都留给他们了,别说本宗偏心,没给旁支优待。 长老们哪里还敢说话,一个个抖若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刑衍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步一铿锵地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如利刃一般割在他们喉间。 “在本将军昏迷期间,你们合起伙来欺负绯浅。” “没、没……”长老们拼命摇头,“我们只是忧心老太爷,询问病情而已,一时心急才……才出言重了些。” 刑衍的怒意更甚,他不是在问话,也不想听任何狡辩,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么?要不要他亲自教一教? 第640章 凌迟之刑 大将军发话,长老们立刻腿软,当即给秦绯浅跪下了,磕头的声响连三丈开外的人都听得清。 秦绯浅自诩不是大度之人,受了气当然要报复回去,长老怎么了?长老就能诬陷她谩骂她了?心里尤不解气,翻了个白眼不作理会。 比她更记仇的是初九,当时她家小姐被欺负得那么可怜,岂是磕几个头就能算了的? 把她们的冷漠看在眼里,刑衍半眯起眼,“不够。” 长老们早已头晕眼花,这样道歉还不行么?那到底要他们怎样! 刑衍看得出他们的敷衍,挑出当初那个带头抨击秦绯浅的长老。这老东西不仅仗着自己在旁支的地位作威作福,还暗地里勾结刑锦,这次没有把他一起绑上刑架,可不是心慈手软,而是留着让祖父康复以后自己处置。 但他现在胆敢阳奉阴违,连悔过都不诚心,那就绝不能饶恕了。 那个长老还不知自己的腹诽早被察觉,正暗暗埋怨秦绯浅得理不饶人时,突然被一道蛮横的劲力踩住后脖颈,径直让他的脸重重压在了地面。 刑衍蹬着战靴,将长老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既然你不愿意道歉,那就别开口了,直接扔进火里了事。” “呜呜……”长老终于知道怕了,被闷住了口鼻没法说话,只能摆手求饶,秦绯浅就这么冷眼看着,直到他快要被憋死之际,才不咸不淡地叹了口气:“他的罪有多重,我不清楚,将军定夺就好,道歉也不必了,看着只会让我心烦。” 刑衍挪开脚,让人把这长老押着跪在刑场前,让他看清楚忤逆的下场。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个狱卒抄着用铁皮卷成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刑锦和方端儿身上,每抽一下,铁皮就会刮下一层皮肉,慢慢打,慢慢刮,直至筋骨毕露,堪比凌迟! 起先刑锦还能受上几鞭子,没过多久便挺不住了,怒目圆瞪让人怀疑他随时会挣脱绳索。但刑铮知道他挣不开的,因为上刑架之前,他就命人挑断了刑锦所有的手脚筋,若不是被捆绑着,根本连站直都做不到。 他刑三爷背负了这么久酷吏的恶名,今天总算是用对了地方。 相较而言,方端儿就没出息多了,第一鞭刚落下,她就惨叫了起来,没了舌头,连叫喊声都怪异扭曲,秦绯浅怕吵,命人堵住她的嘴,看着她渐渐没了人形,从浑身抽搐扭动挣扎,到一动不动。 一个大好的姑娘,懂点医术,有人疼爱,还有兖都最威严的人庇护,本可以活得安然幸福,却非为了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打到两人都即将断气时,鞭笞停了下来,一束火把被扔进柴堆中,烈焰砰然腾起,将他们活生生吞噬焚尽! 紧接着,李肖、赵二还有老太爷身边的侍从,一干牵扯到投毒案中的所有人都未能幸免,被五花大绑扔在火团边缘,这样不会马上被烧死,而是被一点点烧焦皮肉,在极度的痛苦中煎熬断气。 害了将军还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 第641章 最后一个难关也拿下了! 一时间,惨烈的哀嚎与冲天焦臭冲击着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个旁支的长老们,一个个僵直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往后余生,他们日日夜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看看谁还有胆子敢背着本宗干这些反叛的勾当! 最终,一切罪孽都被化为了灰烬,焦黑的废墟不予清理,里面的尸骨也不准挖出埋葬,不仅让这些罪人死无葬身之地,也为了警示后世,胆敢心存不轨,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瘫在地上的长老们无人搭理,将士们忙着回去收拾战场,秦绯浅跟刑衍先去看看老太爷,本宅内的奴仆见了秦绯浅,一扫之前的轻视不屑,齐齐跪迎她的到来,就连老太爷身边的侍从,也躬身行礼道:“见过少君、秦小姐。” 秦绯浅点头回应,“老天爷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秦小姐相救!”侍从领他们入老太爷的卧房,经了这一遭,老将军元气大伤,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华发鬓生,磋磨了锐气。 见到秦绯浅,他哪还有之前的刻薄,虽然……仍旧有些拉不下面子。 “吭吭,你们……来了。” “孙儿未能照顾好祖父,还请祖父恕罪。”刑衍立于床旁,神色不由软下许多,到底是自己的亲爷爷,再顶撞也还是存了孝心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下人已经秉明,老太爷也知道刑衍同样中毒了的事情,不仅感谢秦绯浅救了他们祖孙,更谢她逼退匈奴,保住了大融边疆。 “是我不对,一味看重那个方端儿,结果酿成了这等大祸,阿衍,是祖父对不起你,万一你真有个好歹……祖父就是整个大融的罪人了。” 换做一般的孙儿,肯定得应承两句,不敢让自家祖父担上这样的罪名,但刑衍偏偏没吭声,归根结底,祖父确实有错,刑家一贯的作风,谁的错谁就自己担着,没什么好偏颇的。 况且就得是祖父有了这个错处,才更不好拒绝他和绯浅的婚事。 老太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大痛快地睃了他一眼,索性转头和秦绯浅说:“那老夫这毒可算褪干净了?后续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他破天荒的和蔼让秦绯浅受宠若惊,心中窃喜不已,“老太爷放心,我会继续给您开药调理一段时间,把您的身子骨养回来。” “嗯,那就……有劳了。”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足见老太爷的改变。 心情大好的刑衍不多打扰祖父休息了,急着带绯浅回去休息,她都瘦成这样,哪还舍得她东奔西走的。 有将军在,秦绯浅就不觉得辛苦,还想去军营里看看伤员们,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 “快放我下来!”这回,她没有往日或娇羞或坦然的甜蜜,而是生怕刑衍累着自己,“你身体还没恢复呢,别乱折腾!” 刑衍不放手,心里更是酸楚,她都不知道自己轻了多少,别说累到他,单手抱起都绰绰有余。 “没道理又让你当军医又让你当将军的,回去歇息,哪儿都不准去。” 第642章 活色生香 他霸道的桎梏让秦绯浅不觉得反感,反而仰头亲了他一口,“好,那你也只许待在我身边,不许忙别的事。” 刑衍求之不得,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把秦绯浅抱回了将军府,好多天没回来了,这府里冷冷清清的,正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活络。 由着他把自己搁在床上,秦绯浅始终搂着刑衍的脖子不撒手,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大将军意乱情迷,顺势搂着她钻进床幔之内。 红裾与黑袍相纠缠,白玉簪与赤金发冠也都被扔在一边,没出一会儿,秦绯浅的发髻便散乱开来,青丝铺在泥金软缎的被面上,凭添绚烂的妩媚。 阔别已久的深吻让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尤其是秦绯浅,好几日的殚精竭虑让她无比渴望与刑衍的触碰,他的体温,他的动作,他迫切的撷取,都让她安心不已,主动迎和着献上自己的温存,甚至仰起头邀请他来品尝,恨不得一直和他纠缠下去,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停下! 轻易被蛊惑的刑衍耐不住浑身上下的躁动,紧贴着她,不舍得错过一丁点柔情,直裾的腰带阻挡了他的探入,单手扯了几下,不仅没能扯开,反而打成了死结,干脆放弃转而拨开她的衣领,嗅着她颈间的甜香,品着她细腻单薄的肌肤,为之发狂,只想将她一口吞下。 但他还是忍住了,几次深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意犹未尽地重重亲了下她的唇珠,起身整理衣服。 气息同样紊乱的秦绯浅有些不满,歪着脑袋,玉臂横在自己如缎的秀发上,媚眼半睁,斜斜睨着他,胸口起伏带动散开的衣领,玉壑若隐若现,好一派活色生香,又多了那么一丝娇嗔味道。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么,就这么在乎大婚夜?难得患难一场,也不多安抚安抚她…… 见她虽不言语,却撅着小嘴满不痛快的幽怨眼神,刑衍差点就妥协于自己的冲动,索性一口气让她满足个够好了。 但他放手是因为绯浅现在太虚弱了,瘦了这么多,摸起来都有硌手,哪舍得再横冲直撞地折腾她。 先把她养好来再说,从现在开始,好生卧床长肉,不胖个七八斤回来不准乱跑。 正好到了晌午,丫鬟们端着午膳进来,将军大难不死,自当好生庆祝一番,因而菜色格外丰盛。 这些日子来,秦绯浅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一闻到香味儿,小嘴巴就馋了,刑衍一个劲地帮她布菜,根本就不需要她抬筷子,还不忘说一句:“多吃些,吃完了咱们接着上床歇息。” 丫鬟们还没走,听到这句话,尤其是将军暧昧的语气,少不得想入非非,不由得羞红了脸。 秦绯浅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反而越描越黑,丫鬟们赶忙告退,像是生怕打扰了她和将军卿卿我我,害得刑衍闷笑不已,巴不得让别人误会,最好是让她三天三夜都别出门,到时候……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会更不一样的。 第643章 谈婚论嫁 之后的好几天里,太平安逸,南城的百姓得知七爷竟是个存心叛变的逆贼,那叫一个群起激愤,而后又拜菩萨拜祖宗的,庆幸大将军否极泰来,刑家安然无恙。 感念之余,大家最关心的自然就是将军夫人秦绯浅了,听说她因为过度操劳而卧床休养,于是成车成车的瓜果送往大将军府,以表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对她大恩大德的铭谢。 秦绯浅收得很痛快,还分发到军中给将士们解解暑,几天前的风雪就像是过眼云烟一般,热浪又重新席卷而来,嚣张地告诉世人,严寒还没那么早来,他们有的是时间畅快。 这些瓜果轻易收买了将士们的军心,时不时便前来请安问候,说些军中的趣事为秦绯浅解闷,还说有一次曹大夫收拾养蜚蠊的盒子,结果盖子没扣严实,那蜚蠊爬了他一身! 想想那画面,可把秦绯浅恶心坏了,顿时对曹大夫报以几分同情,以后还是对他好一点…… 除了军中的人,就连刑铮的夫人徐氏都来了,原本她和三爷的感情一直僵滞着,无论做什么都融化不了她这颗心,但出了这些事之后,刑铮重操旧业,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发现三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刑铮,动用酷刑只为泄愤,而现在的他,哪怕手染血腥,也比以前坦然正直了许多,不再那么阴晴不定,让她渐渐地敢于接近他了。 此番来探望,主要是感谢秦绯浅帮了他们夫妻那么多,顺便……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她不知该如何跟自己的夫君相处才最妥当,所以想来请教请教。 秦绯浅一边吃着杏子酥,一边乐不可支,“这有什么需要请教的,你们可是夫妻,想做什么不可以?” 突然,她想起什么,贼兮兮地附在徐夫人耳边说道:“三叔现在体质强健许多了,有些事儿……铁定能比以前强上不少,都说促进夫妻感情得靠那啥……懂了么?” 俏脸通红的徐夫人很想假装自己听不懂,忽而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自己是嫁了人的,但秦小姐还没成婚? 其实秦绯浅当然不知具体的,但毕竟学医,又成长于现代的开放社会,知道这些事当然不奇怪,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被刑衍压着亲的时候,哪回不是羞哒哒地求饶。 但徐夫人并不知道啊,还以为她和刑衍…… 说来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们的关系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大家早把她当成刑衍的夫人来看,不就是补个婚礼的事么,现下可不就是在商量着?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老太爷已无大碍了,此刻正和刑衍面对面品着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天人交战。 刑衍是来商讨婚事的。 没得说,以秦绯浅对刑家乃至对全军的恩情,甚至是对大融的贡献都无人能置喙,甭说是八抬大轿娶进门,肯不肯嫁都得看秦绯浅是否乐意呢。 并且就算是嫁进来,也不舍得她常年生活于此,现在仗打完了,等婚礼结束,他就带绯浅回皇城。 对此,老太爷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人老了就会变得执拗,以前把秦绯浅当仇人看,现在不仅要当作恩人,还得当做自家人,这心里头…… 可他现在是半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否则他岂不得背上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骂名,可要他亲手筹备秦家人嫁进自家的婚礼,又觉得窝囊! 这时,来凑热闹的刑棠看出亲爹的踌躇,自告奋勇地上前给他捏肩捶背,“这事儿好说,您交给女儿来不就行了么?” 第644章 说谁是送上门的! 依刑棠的说法,由他们来筹备婚事,老太爷只管看着,就不算亲自张罗,这样不就保住面子了么? 虽然刑衍听着,觉得小姑这话着实没什么道理,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好法子让老太爷就坡下驴,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他只当自己睁一只眼闭只眼,肯在婚礼上吃一口秦绯浅敬的茶,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刑棠接下这个重任,想着一定要好好操办这大婚,便忙着去南城采买东西。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大将军府,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 因这几日秦绯浅出门少,几乎都窝在房里不出来,所以丫鬟们放大了胆子,躲在后院聊起了闲天。 “听说大将军和秦小姐的婚事已经开始着手了,将军说想在这个月就完婚呢。” “这么快?哪里来得及啊。” 其中一个小丫鬟嘴上没个把门,脱口就来了句:“哎呀,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问名纳吉这些事儿都省了,只要设个宴拜个堂就行,当然快啊。” 或许她这话并没有恶意,因为秦绯浅和刑衍确实都没有父母了,虚礼也没那个必要,一切从简是说得过去的。但这么说出口就是不好听,旁边几个人觉得不妥,赶紧让她闭嘴。 这要是被将军或者秦小姐听到可得了? 然而好巧不巧,一直不怎么来后院的秦绯浅,今天正好就来了,把那丫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作声,本想默默走开,结果初九是个压不住脾气的,当场就掐着腰骂了回去:“你们什么意思,要不要请你们来当这个父母媒妁啊!” 丫鬟们被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秦绯浅不说话,初九就有恃无恐,教训他们连主子都敢编排,“什么叫只要设宴拜堂就行?我家小姐就这么不金贵?合着你们明面上毕恭毕敬,私心里觉得我家小姐是送上门儿来的是不是!” “不不不!我们不敢这么想!”丫鬟连连否认,初九不依不饶,秦绯浅却没制止,而是满腹心事地转身离开,初九生怕小姐伤心,紧跟在她身后,还不忘瞪那几个丫鬟一眼! 经历了大风大浪,秦绯浅不至于因下人的几句话就动怒,再说也确实是实话,她和刑衍的父母都已过世,她更是直接住进了将军府,弄太多花样反而显得可笑,最要紧的不是个仪式,和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才是。 但是…… 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在现代,哪怕婚礼再简单,好歹也得请亲人朋友来,在大融,她虽然没什么亲人,但朋友还是不少的,好可惜没法请她们来,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婚,身边也没个体己人,刑家把婚礼置办得越隆重,就越显得她孤身一人多冷清,得亏还有个初九能陪着她,不然…… 这样一想,她可不就是……上赶着送上门的么。 晚膳前,刑衍赶回来和秦绯浅一起用膳,初九嘴快告状,把丫鬟们的话说给他听,刑衍立马意识到一个问题。 绯浅说过想要回自己的官职,因为她不想自己的所有荣华富贵都是他给的,像是依赖着他而活似的,而他们的婚礼,竟在她身上下不了多少功夫。 本是一心想着要给她一个无与伦比的恢宏婚礼,结果到了眼前,却办成了这样。 他停箸沉思良久,忽而起身离去,秦绯浅问他去哪,他却似入了魔一般没听到,眼见着他消失在夜幕中,主仆俩面面相觑。 将军这是要干嘛? 第645章 这里的婚礼配不上她 为了置办婚事,刑棠的动作很利索,当天就去南城买了好些红绸灯烛来,南城的百姓听说是大将军要成婚,上赶着献出自家最好的东西,足足运回来了两大车,还叫上二哥、三哥一起商量,婚服用哪块料子好看。 刑钺喜欢那大红大金的,富贵、豪气!一看就是他们刑家该有的派头。 刑铮嫌弃二哥俗气,看秦神医平日里的衣着就知道,她喜欢清雅别致的,那八宝纹紫金绣花的不错,裙边走一圈,既雅致又华贵。 拎着那绣花料子瞅了两眼,刑棠嫌弃地咋舌摇头,“就绣这么一小圈?啧啧啧,小家子气。” 还是她选的最好,通身绣花!五彩斑斓的多好看,她就是成婚太早,那时候要是能有这么一身该多好。 自家幺妹的眼光着实让刑铮觉得堪忧,看她平素也不爱花枝招展,原来好这口? 就在三人争论不休时,刑衍来了,见满屋子的红绸彩缎,遗憾地闷叹了一声,“先别忙活了,这婚礼暂时先不办?” 三人傻了眼,“为什么啊?和她闹别扭了?你们这几天不是挺好的?” 刑衍拾起滑落在地的红绸,捏在手里看了看,很明显是看不上的。 “不能这么委屈她,我要带她回皇城,让陛下赐婚,再风风光光地办一场。” 一听这话刑棠就不乐意了,“怎么着?嫌我们兖都不够阔绰么?”说着,她拿起手边一套崭新的头面晃了晃,“这可是波斯那边来的,皇城都不一定有!合着她还看不上咱们这呢。” “是我的意思。”刑衍解释道:“兖都是我们刑家的天下,自能办一场盛大婚礼,但这是为我们办,而不是为她办的。” 为她想一想,婚礼上全是刑家人,恭贺着他刑衍娶得贤妻,但有人会真心实意地去恭喜绯浅嫁得良人么? 若就这么匆忙成婚,那她的一切都是刑家置办的,连嫁妆都没带来,但她秦绯浅并不是高攀了刑家,一无所有被施舍名分的可怜人。 她在皇城堪称一霸,有丰厚的家底,有民众的爱戴,有众多官眷与她姐妹相称,堂堂储君对她敬重有加,就连陛下也对她颇为偏爱。 她本可以在众人的簇拥下,穿着天下仅有的嫁衣,带着十里红妆,在所有人的恭贺与祝福中,被他千军万马地迎娶,黄土铺路、净水洒街,锣鼓喧嚣整座皇城。而不是如此仓促地被抬进刑家大门,没有亲友、没有娘家。 这番话确实不为过,大家似乎才想起来,从前一心记恨秦绯浅是仇人,却忘了她本是侯门女,也是大融绝无仅有的大医官,她的尊贵和刑家以往的媳妇不一样。 三兄妹互相看了一眼,刑棠仍有些不甘心,“难不成还得让我们跑去皇城参加你们大婚?” “有何不可?”刑衍反问:“她都单枪匹马跟着我千里迢迢来兖都,甚至孤身跑上战场,你们为什么不能去迁就她?她有娘家的,也该去她的娘家看看。” 闻言,刑钺嗤笑了下,表情却有些愧疚,“她哪还有娘家啊,不都……” “有的。”刑衍打断了二叔的话,掷地有声地说:“她秦绯浅就是自己的娘家,她现在的一切尊荣、富贵与地位,都是自己争来的,问名、纳吉、下聘,这些礼节全都不能少,我要让全天下都看到,我的妻子一点也不输于我。” 三人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他的用心,既然如此,这些东西都先收着,等皇帝下了赐婚的诏书,他们再带上最好的东西去皇城,亲眼见识一下,秦绯浅这位万众宠儿究竟有多大的排场。 刑衍谢过他们体量,心下有了个念头,寻常聘礼根本配不上绯浅,但有个东西,一定配得上她! 然而,正沉浸在憧憬中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个为了秦绯浅着想的决定,日后会让他有多后悔! 第647章 不下水,焉懂戏水之趣 北地的雨不多,水系也不发达,一望无垠的平原虽然壮观,但看久了难免枯燥,所以刑衍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把秦绯浅带到了一处河边。 这里远离军营,空无人烟,只有这一条三张宽的小河,今日无风,河面连波光都没有,安安静静地映着天色,连云层都看得一清二楚,远远看去像是镜面一般,贴着岸边的水流微微反射着日光,勾着金边几乎晃花人眼。 这般静谧的美景让秦绯浅身心舒畅,刚被抱下马就奔向了那条河,目光溯着河流一路向北,绵延到了地尽头,“这地方……太让人舒服了!” 刑衍让战马自己吃草去,负手跟在秦绯浅身后,“我知你整日被旁人盯着,心里其实不大自在,这地方没人,你想怎么疯都行。” “我怎么就疯了?”秦绯浅不服气,她明明是最得体端方的! 结果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按捺不住了,暑天里最惬意的莫过于戏水纳凉了,于是脱了鞋袜提起长裙,就淌进那浅水边,踏碎玉带。 河水的清凉冰得她一激灵,圆润的脚趾缩成一团,刑衍站在河边看着她的小动作,勾起淡淡的浅笑,“你这样也不怕着凉。” “着凉了我自己能开药。”秦绯浅翘着小下巴得意洋洋,“再说了现在可是夏天,你是不知道,在我的家乡,人们到了夏天就会去游泳。”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松了手任由裙边飘进水里,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一下,“我们女孩子穿的泳衣,这么短!胳膊大腿全露着,还有前胸后背都——” “什么?!”刑衍难以置信,穿成那样那简直是伤风败俗! 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秦绯浅憋着笑继续说:“对啊,男孩子都可喜欢偷瞄我们了。” “还有男的?!”刑衍的震惊让大地都跟着抖三抖,秦绯浅却乐不可支,“怎么?吃味儿了?将军您不应该这么小心眼?没见过那些西域的姑娘么?露着玉臂小细腰也不见有人说什么啊。” 确实,她的家乡不是大融,不能以大融的民俗去衡量,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让他很难不在意这些,不为别的,主要是…… 他的视线在秦绯浅身上不动声色地描摹着,越想越不甘心。 连他都没能见过的美景,却先被别人看了去…… 可偏偏心里计较,他却非要装得豁达,“这有什么,既然你说大家都是一样,那也不能怪你。” 哟,将军长进了。秦绯浅继续作怪,“就知道你明事理,所以我以前也见过其他男孩只穿着一条裤子……你也不会说什么?那裤子就这么短,裹得紧紧的,看起来——” “秦绯浅!”刑衍终于忍不住了,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又不好对她发作,天底下不怕将军发脾气的也就只有她了。 她捂着嘴后退两步,谁知脚下一滑跌坐在了水里,水不深,哪怕坐着也只到她的胸口,但一身全湿了,浅色的衣裙变得仿若无物,透出了内里的松青色抹胸,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一缕青丝随性地黏在她的颈侧,蜿蜒至前胸,钻进了领口内…… 岸上的刑衍恰好能以最好的视角看到这一切,喉头不自觉滚了一下,突然便明白绯浅的家乡为何喜好戏水了。 第648章 水面下的吻 大将军那极具侵略性的炙热目光让秦绯浅本能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连她自己都觉得秀色可餐,索性起了坏心思,哎哟一声痛呼:“将军,我的脚踝扭着了!” 刑衍二话不说淌水来扶她,谁知刚拉住她,就看出她眼里的狡黠,未等反应,秦绯浅就用力一拽! 其实她的力道在大将军面前根本不足挂齿,但刑衍看出她在使诈,索性也陪着一起演戏,顺势摔进水里,单手撑住河床,另一手把她框入怀中,“小妮子,这下满意了?” 秦绯浅搂住他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被他狠狠捏了把后臀,“你当真见过其他男人……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她佯装不解,眨巴着美眸惹他心痒,刑衍不吭声了,静默了足足两息后,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不会有人看到,也就意味着…… 秦绯浅又羞又慌,“将军你这是要干嘛?” “你说呢?”刑衍扯开自己的外袍,又解起了里衣,“别的男人都被你看过了,我却没有,这让我怎能甘心,所以你得给我补回来。” 见他当真敞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结实胸膛,秦神医败下了阵来,忙着别开脸,怕他后续还有什么举动,立刻梗起了脖子,“我、我……我怎么没看过!” 那次在去青州的路上借住农宿,不是恰巧给看全了么…… 刑衍也学她装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看到我哪儿了,仔细说说?” 他无耻!秦绯浅红着俏脸不做声,被他再三追问,脑海里便忍不住浮现当时那惊鸿一瞥,最后扛不住了,羞恼之下,干脆堵住他的唇舌,用力将他扑进了水里。 沁凉的河水将他们完全淹没,交缠却愈发火热,水流充斥在耳畔,反而更能听清两人的心跳声,刑衍觉得有趣,反扣住她吻得难解难分,容不得一丝分离。 在窒息之前,他们才从水中起来,喘得比以往都厉害,缓过这口气后又忍不住发笑,躺在水里,任由衣摆随波。 天高地阔,茫茫原野上扫着微风,混合着泥土草木的芬芳,这番惬意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 秦绯浅安静趴在刑衍的胸膛上,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一般,忽而却开口问道:“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回皇城?” 刑衍抚了抚她透湿的发丝,“在这里待得不开心。” “不是……”她叹了口气,“我不放心张姐姐,她快生了,还有太孙妃娘娘,她上回也送了信来,肚子月份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没了我,她们不太安心。” 这的确是个问题,刑衍闷叹了一声,“可是现在还不能走,跟匈奴的仗没打完呢。” 秦绯浅不大明白,“可他们不是——” “退兵只是暂时的。”刑衍说:“兀邪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主,他一定会卷土重来,不彻底把他打趴下,他不会死心的。” 就算匈奴兵马大伤元气,那个不安分的单于也一定不会甘心,并且他绝不会按捺太久,因为一个军队在大获全胜之后是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兀邪的兵力受创,也急着想报仇。 他低头亲了亲秦绯浅挂满水珠的额头,“我会尽快打完的,然后带你回去,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嗯?秦绯浅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什么叫都还给她? 第649章 温存 虽然觉得奇怪,但秦绯浅没有太往心里去,想着可能是回皇城以后,将军会帮她向陛下求情,再要一个一官半职回来。 还是她的将军最好,什么都替她着想得好好的。 水里舒服,他们都赖着不愿起来,尤其是秦绯浅,不自觉地在将军身上左蹭右蹭,结果把将军蹭上了火,正好有件事想问问她。 “绯浅,你……最近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补药啊。”秦绯浅随口答道:“你中毒一场,当然得养回来,怎么?喝了不舒服?” 岂止是不舒服,简直是煎熬。刑衍清了下嗓,“可能……补得有点过?” “不会啊,我的药方你还不相信么?”秦绯浅撑起上身正要坐直,却被他一把按住,掌心从她的肩头一路划到手背,然后牵着她的手。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关我什么事!”秦绯浅羞得想抽回手,刑衍却不依,贴在她耳边的鼻息越来越重,“至少你得帮我治一治,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流拂动,秦绯浅的感官似乎比往日更加敏感了,尤其最受不了他那声鼻音,被他稍一撩拨,全身都热了起来,连周身的河水都变得滚烫。 “你、你又跟我说荤话!” “行,荤话不说了,那……” 秦绯浅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将军把她带到这儿来散心,原来是图谋不轨!不就昨儿个一晚上没见他么,就这么耐不住。 反正刑衍就是耐不住了“好绯浅,帮我……” 刑衍才餍足地长喟一口气,将怀里的小人儿抱起,湿漉漉的,窈窕身形一览无余,这会儿可不能给别人看见。 好在天热,衣服干得也快,回到将军府已是午时,初九见他俩连头发都湿了,小姐潮湿的衣摆里还藏着点泥沙,能想不到缘由么?当下捂嘴偷笑起来,暗自感叹将军和小姐玩得可真开,闹得秦绯浅报赫不已。 讨厌的将军,说是说避人,结果成了欲盖弥彰,这下更说不清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北方大地似乎把所有的温暖消耗殆尽,又一场风雪急匆匆席卷而来,短短两天时间,放眼皆是白雪皑皑,这里的冬夏变换如此之快,连个秋都没有,着实让人很难适应。 这天,莫约在凌晨左右,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草叶上挂满了霜花,连空气都恨不得凝成冰,好在秦绯浅的屋里炭火融融,隔绝了窗外的寒意,才能让她睡得安稳舒服。 正沉浸在梦中时,突然,一声军号声响彻半片天空,被骤然吓醒的秦绯浅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隔壁房间的推门声,紧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待他起身开门,刑衍已经走远了,消失在微弱灯光下的背影让她提起了心。 兀邪终于耐不住了! 第650章 被掳走了 军号一声声吹醒了整座兖都,万军集结,地动山摇! 将士们顾不上寒冷,匆匆披上铠甲出城迎战,因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半夜里,照明的火光冲天,晃得人心里直发怵,尤其是秦绯浅,她的将军才刚刚脱离危险,又得回到那刀枪无眼的地方,让她怎能不忧心。 待在府里也不得安生,索性换上衣服,叫上初九,领着军医们去前线,能帮上一点忙总是好的。 虽然平常初九对小姐一万个舍不得,生怕她累着苦着,但在战事面前,她也知道不能任性,小跑着跟在秦绯浅后头,忙着给她披斗篷。 这一役,刑衍是下了狠心要把他匈奴打趴下的,所以调集了几乎全部的兵力,要把兀邪压得抬不起头,前线嘶吼震天,后方就显得格外安静,秦绯浅再三教导军医们抢救的要点和必备的药材,大家认真记下,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抬头都没时间。 然而正因为他们的忙碌且疏于守卫,却酿成了接下来的大祸! 战场厮杀凶狠,多少人哀嚎倒下,大融的将士们忙着杀敌,却没有留意到,有几个匈奴人竟趁着夜色,偷偷抬走了几具他们战死同僚的尸首。 没过多久,一小队“大融兵”骑着马从侧翼逆流回军营,他们的脸上糊着血,神色匆忙,看起来只是从前线赶回来报信的普通将士,因此没人多留心他们,而在前进军营之后,他们却绕过将军营帐,向伤兵营而去。 此时,秦绯浅刚刚忙完,剩下的事情交给军医们就行,第一拨前锋兵还没退下,趁着这会儿还能缓口气。 忽而,几个将士在外头喊起来:“神医!神医您在哪?” 秦绯浅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出去询问,几个将士见了她,互相看了一眼,确定是她本人,然后佯装焦急说道:“将军派我们来保护您,说匈奴人使诈,只怕会有敌军混进来,怕您有危险,所以您不能再待在这。” 虽然秦绯浅有一丝疑虑,总觉得这几个虽然看不清脸,但语气神态并不熟悉,将军派人保护她一向只派心腹的,这次怎么…… 不过转念一想,战事吃紧,得力心腹得专心迎敌,反正只要是刑衍手下的人,谁来不是一样,便没有多怀疑。 “行,带我回将军府。”她转身叫上初九,两人上了马,被一路带离军营,却发现走的不是回将军府的方向! 秦绯浅立马察觉到不对,想要逃离,却被那“将士”拦腰扣住,顿时明白过来。 刑衍手里的人不可能对她如此无礼,他们才是混进军营的匈奴人! 然而她开口第一句却是喊了初九的名字,匈奴人要找她报仇可以,但初九是无辜的!她们分坐了两匹马,想要救她也无能为力。 被她这么一喊,几个匈奴人立马凶狠起来,挟带初九的那个匈奴人更是抽出来腰间佩剑,虽然用不惯大融人的武器,但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他的匈奴人制止他,“这是她的侍女,杀了的话,单于会不高兴的。” 他们的交谈用的是匈奴语,秦绯浅听不懂,但看出他们有所顾忌,正要松口气,那个持剑的匈奴人却不打算听话。 眼见着大祸临头,初九尖叫起来,匈奴人生怕引来大融士兵,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杀心也更重了,剑锋抹到了她的脖子上…… 第651章 她成了人质 突如其来的杀机把初九吓懵了,屏着气不敢再出声,秦绯浅不能眼睁睁看着初九被害,只能咬牙求道:“我跟你们走,保证不反抗!你们放过她……” 深知大融军营不能久留,几个匈奴人犹豫了,反正单于要的是这个神医,旁人扔了也就罢了。 那个持剑的匈奴人虽不甘心,也只能把初九从马上扔下,换做平常,这一摔得摔掉小丫头半条命,万幸积雪够厚,没让她伤到实处。 护主的初九怎可能看着小姐就这样被带走,正要呼救,一柄长剑就插在了她脚边,那个想杀她的匈奴人恶狠狠地回头警告,而秦绯浅也用眼神示意她自保要紧。 兀邪派人冒险掳走她,而不是就地杀掉,说明一时半会儿她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但初九若是坏了他们的事,那她就真没法救了。 就在她想着进药库拿点东西自救时,早领教过她本事的匈奴兵二话不说把她劈晕,昏迷之前,秦绯浅皱着眉头腹诽破骂。 这力气再大一点,她的脖子就能直接折了,到时候就把她的尸体带回去交差! 见她倒下,几个匈奴人这才放心下来,以暗夜为掩饰,偷偷离开了军营…… 虽然被打晕,但秦绯浅还是残留了一些意识的,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架在马背上,颠得她直想吐,紧接着便置身于一阵骚乱中,鼻尖嗅到血腥,这里应该是前线,不过厮杀声并不十分激烈,可能是在战线的边缘。 再之后,他们应该是来到了匈奴地界,后方传来紧追的铁蹄声,想必是大刑衍发现她别劫了,千军万马地追了过来。 她努力挣扎,想要逼自己赶紧醒过来,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不行!不行被他们带走!匈奴人对她恨之入骨不说,肯定会用她来威胁刑衍,她不能当那个拖累! 就在她呼吸越来越快时,一只大掌捏起了她的脸,甚至恶劣地用拇指蹭了蹭。 被刑衍调戏那是情趣,但眼下,她却被某个敌国的男人如此轻抚地调戏,简直恶心! 她皱起眉头,终是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和这个已有两面之缘的年轻男人。 “哟,小美人,醒得挺快啊。”兀邪笑得痞气十足,容貌与往常无异,并没有被当日的药粉灼伤,头上的金冠在皑皑白雪中显得尤为夺目。 他深邃的眉眼仔细打量着秦绯浅,很是喜爱她这美艳的脸蛋,眼底光芒让秦绯浅很不舒服,扭过头摆脱他的手,“是个英雄就别做下流事,以为把我掳来就能赢了刑衍?” “等啊,当然能,瞧瞧那边的兵马,不就追过来了么?”兀邪竟一把将秦绯浅箍在怀里,让她背靠着自己,以他的视角眺望刑衍的大部队。 秦绯浅呼吸加速,想让刑衍来救她,但也知道兀邪会故意停在这,明摆着就是瓮中捉鳖,刑衍一定会吃亏的。 “你……你无耻!” 她忍着后脖子的疼痛唾骂兀邪,兀邪却不痛不痒地笑笑,“你们大融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上回不也耍了阴招么?害得我那么多将士眼瞎了,所以这次可是特地请你来为他们治伤的。” 说完以后,又贪婪地摸了把秦绯浅的脸蛋,真嫩真滑,和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第652章 你有本事就砍死我 他的触碰让秦绯浅反感不已,极力躲开他的手,冷风直往领子里灌,冻得她直哆嗦,偏咬牙忍着,不肯在兀邪面前示弱。 “你侵略在先,不听我劝告拒不撤兵在后,怪我耍阴招?难怪生在这么冷的地方,脸皮未免太厚。” 兀邪身旁的侍从听到她的话,抽出弯刀警告她对单于说话客气些,却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有本事杀了她啊! 她越烈,兀邪就越喜欢她,年轻单于浑身勃发而出的雄壮气息扑面而来,如狼群中的头狼一般威慑力十足。 可明明他和刑衍十分相似,秦绯浅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讨厌兀邪离她这么近,讨厌他那股子危险的气息,更讨厌他的禁锢! 她拼命扭动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随着刑衍的兵马靠近,她变得越来越焦躁,最后怒吼起来:“你到底要怎样!” 兀邪无视她的咆哮,故意贴紧到她耳边坏笑,“这么着急?怕刑衍看到他的女人被我搂在怀里,会嫌弃你?正好,我压根就不打算放你回去,你不仅要治好我的武士,还要留下来做我的阏氏,我上次就说过了,要拿整个草原下聘来娶你。” 阏氏就是单于的正妻,匈奴的王后,整个匈奴哪个女人不奢求这份尊崇?但秦绯浅不是匈奴女人,更不可能向劫匪妥协!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心里也更加着急,别过来……这里一定有埋伏,不能再靠近了! 可能是她动得太厉害让兀邪没了耐性,他一把制住秦绯浅,弯刀架在了她脖子上,“老实点,否则一会儿我让刑衍连尸骨都不剩。” 秦绯浅果然不动了,胸膛起伏得极为剧烈,此刻的风雪几乎是横着吹的,呼啸声淹没一切,让人听不真切,是不是有个声音在喊她。 直到刑衍出现在她面墙十丈开外的地方,她才勉强看清,登时喊了起来:“刑衍你别过来!这里有危险!” 刑衍充耳不闻,一张脸几乎与冰雪同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纰漏,竟让匈奴人潜进军营抢走了他最宝贝的人! 仇人见面,让兀邪痛快一笑,“哟,大将军,刚才和我对战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表情。” 说着,他举到在秦绯浅脖颈前比划了一下,“猜猜看,我想用她来威胁你什么呢?自砍一条胳膊如何?” 不等刑衍做出反应,秦绯浅首先就红了眼,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劲儿,居然扭过身来就给了兀邪一记耳光,用力之大,连北风都盖不住那声脆响。 没想到居然会再次着了她的道,这次兀邪是真怒了,可秦绯浅的怒气显然更大,竟然直接抓着他手里的刀柄往自己的侧颈招呼,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的皮肤,溢出一线血丝,她却毫无知觉,视死如归的凶悍令兀邪都有些讶异。 “你有本事就砍死我!只要我不死,就有一万种办法报复你,不死不休!” 兀邪怎舍得要了秦绯浅的命,不过看她这激烈的反应,若真让刑衍自残,恐怕只会两败俱伤,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疯起来有多可怕,他还是得掂量掂量的。 第653章 为了她,万箭穿心 眼看着绯浅以自己的安危来护他,刑衍额角绷着青筋,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这些人大卸八块,又怕她受伤害,因而不敢莽撞。 平生头一次被如此掣肘,也是头一回,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兀邪,你口口声声要和我比一场,就是这么比的?靠一个女人来威胁我,你这个匈奴的王就这点出息?” 他的激将并没有撼动兀邪,怕自己的刀锋真的伤了秦绯浅,便将她反扣住,秦绯浅到底没什么功夫在身,根本斗不过他,更是后悔刚才应该趁着自己手能动,进药库拿把刀出来的,结果现在被制住,当真没了反抗之力。 “兀邪你放开她!”刑衍策马向前,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兀邪可不敢轻易让他靠近,拉紧缰绳后退一些,大手一招,躲在丘陵之后的弓箭手探了出来,一把把弯弓如月,锐利的箭矢对向了刑衍。 看着那些射手,秦绯浅焦心不已,拼命喊着刑衍不要再靠近了,几个副将也劝大将军别冲动,一个个皆是懊恼不已。 早在听说秦神医被劫走时,他们就知道匈奴人是想引他们入套,但凡懂点兵法的都不会傻得自投罗网。 但刑衍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当即扔下战场追了过来,副将们几番阻止都没用,甚至被将军怒斥回去,秦绯浅的命就是他的命,谁再拦他,就把脑袋留下来! 无奈的副将们只能跟随而来,见到将军被威胁,不由又套用起了兵法。 按理说,两军对峙,任何人任何事都成不了威胁,若有人被敌军俘获,就应该自裁殉国才是,哪怕不死,将领也绝不能为之妥协,唯有狠下心来才行。 但秦绯浅是谁?是刑衍甚至整个大融的珍宝,怎可能置她于不顾?她落在了匈奴单于手上,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了嘛! “将军,看样子秦神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要不咱们先撤退,好好商议一下对策?” 刑衍毫无温度的眼神投过去,那副将立马闭嘴。看着他们左右为难,兀邪觉得有趣极了,笑得随意,说出的话却残忍。 “都给我上,用他们的头颅祭给长生天!” 弓箭手不畏暴风雪,弓弦拉得嘣嘣作响,秦绯浅的头皮都麻了,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们快后退,退啊!” 副将们后退些许,只有刑衍岿然不动,一向爱兵的他,此刻却管不了别人了,箭雨何惧之有,他只怕绯浅有个万一,进退维谷之下,冷静的表象全是假的,额角后背早已被汗湿。 兀邪似乎不想再耗下去了,有力的大掌扼住秦绯浅的咽喉,以此胁迫刑衍:“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让她长眠于此地。” 刑衍紧紧盯着秦绯浅,心脏几欲搅碎,如果他卸一条手臂,兀邪当真就能把绯浅还给他的话,那他绝不会犹豫,可这个歹徒明摆是言而无信的,到底要如何救她? 然而不等他想出对策,嗖嗖的飞箭便割破狂风向他袭来,刑衍本能举剑想要抵挡,却见兀邪收紧了手,被猛然锁喉的秦绯浅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让刑衍的心跳都快停了。 他不能动,动了绯浅就会更受苦……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硬是压下动作,像个活箭靶一般,任由流矢钉入他的躯体! 而秦绯浅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被足足十几支箭射中,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啼血般地拼命嘶喊。 “刑衍——” 第654章 你若敢伤我挚爱,我必踏平你匈奴 他怎么能这么傻! 秦绯浅毫不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喉头溢出血丝,看着刑衍因重伤而摇晃了一下身躯,险些从马上跌落,鲜血从铠甲缝隙中渗出,汇聚着淌落在雪地上,红得刺痛了她的心。 她认输,她妥协!只要刑衍没事,要她怎样都行! “我跟你走!什么都答应你!你不准再伤他了……”秦绯浅是哭着求兀邪的,还要什么坚持和尊严,是她拖累了将军,若是能聪明一点,何至于被人轻易掳走。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兀邪竟有些不舍,他还从没见过有谁哭得如此伤心,像是一座美丽的冰雕在烈日下融化一般,凄美惨烈,令人想要挽留却又留不住。 一瞬之间,他甚至有点后悔,原本并不是想要毁了他,可这女人一哭,竟叫他觉得自己是个要被长生天责罚的恶人。 可这样的负罪仅仅转瞬,他的武士还等着她来治疗,不能放走她。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机会,本能趁机把刑衍置之死地,彻底除掉这个阻碍的……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小美人呢,只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了刑衍一码。 “你带兵退回去,我就不对她下手。”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扬起下巴,虽然胜之不武,但能把刑衍拿捏得如此痛快,兀邪也算解了心头之恨。 副将们不敢让将军如此冒险,纷纷劝他从长计议,否则就这样僵着也没个办法不是? 他们的话,刑衍都置之不理,眼里只有秦绯浅。秦绯浅淌着泪,抖着下唇摇摇头,“刑衍你听我一句,退兵……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不成!” “绯浅……” 浑身的箭伤没有让刑衍皱一下眉头,却想着她脖子上那道刀痕一定很疼。 他的关切和紧张让兀邪很不痛快,将秦绯浅扣在自己的怀里,刻意地宣誓她是自己的战利品,“她叫绯浅是么?名字真好听,不过刑衍你已经没资格这么喊她了,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阏氏,这个匈奴的女主人,与你再不相干。” 刑衍咬牙不语,秦绯浅也忍住抽噎,尽力扯出一抹笑容,哪怕她的笑里带着泪,“你别担心,我父母在天之灵会保佑我平安,你该明白的。” 仅仅恍惚了一瞬,刑衍就了然,她说的是那个项坠,但她没那个本事以一挡百,惹怒了兀邪反而更危险。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到该如何解救绯浅了,哪怕九死一生也在所不惜。 他同样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你还记得在太孙府那次遇袭么?” 秦绯浅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却见刑衍目光坚定,显然是在提醒她什么。 刑衍知道她能懂,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多亏了你撑到我来救你,这次……” 这次,我也一样能,所以等等我,千万别冒险。 两人心有灵犀,很多话不用说出口也能明白。秦绯浅止住了泪水,没敢表现出来,只默默点头,但兀邪沉浸在胜利的虚荣中,没能揣测出刑衍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是在自嘲这次没办法再救自己的心爱之人了。 他没有再逗留,留一队兵马下来监视刑衍撤兵,自己则带着秦绯浅向匈奴腹地行去,没走多远便淹没在暴雪之中,哪怕刑衍想追上,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而刑衍将自己的牙关咬出了血,硬生生挤出“退兵”二字,朝着兀邪消失的方向怒吼:“你若敢伤我挚爱,我必踏平你匈奴!” 第655章 被抓了也不忘搞事 北风裹挟着雪片,刀刃一般划过秦绯浅的脸颊,干涸的泪迹几乎要扯破她的皮肤,双眼也刺痛难以睁开,但依然眯着一条缝,试图记住来路。 兀邪看出她的意图,冷笑一声让她死了这条心,“这么大的风雪,你能看清什么?我们匈奴逐水草而居,带着帐篷随时能迁徙,想要找到我们,比在天上射下一片云都难。” 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确实什么也看不出来,秦绯浅不甘心地闭上眼,不理会他的嚣张。 骑行了好一会儿后,天色彻底亮了起来。大军回到了他们的部落,放眼望去全是毡篷,好些穿着厚实皮衣的男人前来迎接,还有几个年轻女人,身上挂着色彩艳丽的佩饰,向兀邪说了几句匈奴语,秦绯浅听不懂,但猜想她们应该是兀邪的侍妾。 兀邪翻身下马,自诩体贴地去抱秦绯浅,却被她扭身避开,“我又不是残废。”说罢自己翻下马,但因身子被冻僵,落地时狠狠摔了一跤,引来周围人的嘲笑。 她并不胆怯,瞪了那些人一眼,哪怕爬起来的动作无比艰难,也绝不低头。 匈奴人被她这般明明被俘虏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激怒,抽出弯刀威吓,“你害了我们这么多勇士双目失明,居然还敢如此傲慢?” “是我拿着药跑到你们匈奴地界害人的么?”秦绯浅寸步不让,“侵略别人的家国,死了都是活该,你们该怪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单于,要不是他带着你们去送死,你们至于如此?” 兀邪挑了下眉头,她这是在挑唆他的子民恨他?果然不是个好惹的。 被秦绯浅激怒的匈奴人冲上来就要杀她,却被单于一个眼神压住,兀邪可不打算要她的命,他说过了,那些伤了眼睛的武士还等着她治疗呢。 秦绯浅注意到围上来的人群中,确实有很多颜面留下烧灼瘢痕的人,他们的眼睛或紧紧闭着,或眼珠子灰白一片,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对秦绯浅这个始作俑者是真的恨。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秦绯浅扭头冲兀邪冷笑一声,“没得救,瞎了就是瞎了。” 兀邪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想用刀威胁她,却见她伸长了脖子的挑衅之态,深知这招对她没用,只能咬牙切齿地克制着怒意。 “小美人儿,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把你掳来确实是要你给他们治伤的,这些人没了眼睛就等同废人,连活下去都艰难,他们是我的子民,作为君主,我得让他们有生路才行。” 秦绯浅笑了,目光在众人间扫视一圈,又重新对上兀邪的双眼,勾起的嘴角挂满了嘲讽,“这么说,你可真是个明君,不过刑衍难道就不是大融的将领么?这些人失去的只是一双眼睛,死在前线的那些人,失去的可是命呢。” 紧接着,她又后退一步,迎着那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匈奴人,在他们面前一一经过。 “你们中有谁的丈夫或是儿子没能回来的么?我曾见过一个匈奴男人临死前回望家乡,念着家人的名字,想必是很后悔去挑衅大融的?否则他的魂魄怎会被禁锢在他乡回不来呢,你们说说……是谁害死了他?” 第656章 留下来做我的女人 秦绯浅的话戳中那些人的心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亲人死于战场,心中难免悲戚,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偷偷地将目光投到单于身上。 兀邪的眼神彻底变了,他能容许这个女人不听话,但绝不允许她撼动自己的统治,一把钳住秦绯浅的手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小美人,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掌心里,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如果你治不好他们,那就只能用你自己来补偿,乞求他们的原谅了。” 这话什么意思,秦绯浅很清楚,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踮起脚逼进兀邪,让他看清楚自己眼里的火光。 “你若敢,那就等着埋葬整个匈奴。” 兀邪的腮帮绷得死紧,知道她这句话绝不是虚张声势,不过他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舍得给别人玩弄呢。 见单于对这个女人多番忍让,一旁的侍从们看不下去了,“单于,不管她是不肯还是做不到,反正不能给我们治病的话,那就没用了,还是杀掉。” “她是你们的阏氏,谁敢动她?”兀邪可是当真的,揽着秦绯浅的肩头高声呼喝道:“我征服了大融第一将军的女人,这是何等光荣的战绩!快去准备,我今天就要举行婚礼!” 秦绯浅心里一惊,他居然动真格的?!她一个人寡不敌众,刑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怎么办…… 不止是她,其他匈奴人也难以置信,但他们不敢顶撞,只能默默去准备婚礼。 将众人的神色瞧在眼里,兀邪并不在乎,单单觉得秦绯浅紧张起来的小模样十分可人,“你现在倒更像是个女人了,别怕,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的。” “你能不能别再开口了,让我恶心。”秦绯浅嘴上不绕人,心里却打起了鼓。兀邪不觉得她能有逃跑的本事,将她拽进自己的单于大帐,就安安生生地等着大婚。 匈奴的帐篷装饰迥异于大融,更为粗犷豪放,入眼是各种动物的皮毛,尤其地毯正中间铺着的虎皮,足有一丈见方,可见这只虎生前体型有多惊人,虎口张着,看起来狰狞异常,又像是凝固了死前的痛苦屈辱。 “喜欢么?”兀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冷着脸后退两步远离他,“不喜欢。” 兀邪点点头,二话不说让人撤走虎皮,“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说出来,新婚夜总得让你舒坦些。” 一听到“新婚夜”三个字,秦绯浅就烦躁不已,余光瞥见毡榻旁的一个小玻璃瓶,不免有些困惑。兀邪笑说这不就是上回送他的“定情信物”么? 回想起那次放火,秦绯浅就后悔不已,“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活活烧死才对!” “没关系,今天给你这个机会。”兀邪逼到她耳边说了句:“我很乐意让你在我身上点火,越热越好。” 不等秦绯浅抬手打他,他就大跨步地离开,嘱咐人看好她,他不是怕小美人逃跑,而是防着有人来杀她。 趁着这个机会,秦绯浅赶紧扭动项坠,逃进西药库里拿了几把手术刀出来,为即将到来的灾难作准备。 藏好刀,又想起得需要麻醉剂,正要重新躲进药库,忽见一个女人端着食物进来。 那女人三十岁左右,挺着很大的孕肚,应该已近临盆,因而步态十分笨重,眼神却相当不善,皱着眉,似在强忍着什么。她将手里的餐盘递给秦绯浅,满满的烤肉和羊乳酪,还有一把割肉用的小刀。 她说了句匈奴语,大意应该是命令秦绯浅吃东西,秦绯浅觉得这女人很奇怪,矜傲地扭过头不理会,那女人却突然发狠,一把摔开餐盘,抄着刀便向她袭来! 第657章 到哪都不忘医者本职 匈奴女人离秦绯浅很近,一刀刺来,根本来不及躲避,万幸秦绯浅身上裹着厚厚的袄子保了她一命,却因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边而绊倒,眼见着刀刃再次袭来,只能抬手格挡。 可疼痛并没有落下,反而是一片阴影压在了头顶上方,仔细一看,是兀邪挡在她身前,右臂插着刀,几乎没柄而入,鲜血正孜孜流下。 女人没想到会误伤单于,想要道歉,但看到秦绯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竟拔出刀向她扑去。兀邪皱起眉,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命侍从将她打死。 侍从看着女人的肚子有些为难,这时,又一个年轻女人慌慌忙忙跑进来,跪在了兀邪面前,“单于,她是阿扎的女人,已经分娩两天了,求您饶她一命!” 阿扎是兀邪的得力干将,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妻子听说单于把大融将领的女人劫了来,居然从产床上爬了起来,誓要让秦绯浅为自己男人殉葬。 但现在她别说杀了秦绯浅,就连自己也保不住,终是忍受不了剧痛,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她……她是要生了么?”秦绯浅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女人的肚子,却被愤恨拍开。 然而仅刚才那一下,秦绯浅就摸出了不对劲,不顾阻拦再次按了按,脸色骤然大变,“她胎位逆了,这样是生不下来的。” 一旁的年轻女人并没有太意外,“难怪两天了孩子都不出来。” “两天?!”秦绯浅暗道不妙,这么长时间的难产,只怕腹中胎儿已经窒息甚至夭折了…… 兀邪颇觉得好笑,“你关心这个干嘛,难道要为她接生么?” 秦绯浅冷冷抛去一个眼神,“你不是为了你的子民着想么?那就贡献出你的大帐来当产房好了。” 兀邪可不答应,他的大帐怎能容许那等污秽之物,看出秦绯浅是真的想救人,便饶了这产妇一命,命人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帐中。 秦绯浅跟了过去,也不在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正大光明从药库里拿出麻醉剂、手术刀和消毒液。凭空变出来的东西震惊了所有人。 她懒得解释,让人来帮忙却遭到产妇的抵触,她也不多废话,把消毒液往旁边一扔,“那行,你带着你的孩子去死,你们匈奴人死得越多,我这个大融人就越高兴,不过你们娘俩就算死了,也别想和战死沙场的丈夫团聚。” 对付心思简单之人,激将法永远是最好用的,产妇不愿被秦绯浅帮忙,但更不愿意让她如意,发誓要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儿,日后为父报仇。 两国之间无休止的仇视让秦绯浅摇了摇头,没时间伤春悲秋,除了年轻女人,其他人全都被轰了出去,然后将帐中的火光拨得再亮一些,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勉强开始了剖腹产。 帐篷外,兀邪皱着眉头,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思却早已飘散。 明明差点被杀了,还帮仇人接生,绯浅,这个小美人儿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第658章 完了,等不下去了 帐内并没传出女人生产时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人不免怀疑秦绯浅只是在趁机报复,莫约过了一刻钟,一声婴孩的啼哭突然响起,让人又惊又喜。 那个大融女人当真会接生?而且这么快?! 又过了好一会儿,年轻女人才钻出帐篷,眼里的神采亮得让人疑惑,不断地念叨着:“她是神,她是神!” 兀邪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掀了帐帘进去,只见阿扎的女人虚弱躺着,怀里是刚刚降生的孩子,而秦绯浅则在一边洗着手,回头冲这对母子笑了笑。 令他意外的是,阿扎的女人居然也浅浅地笑了下以示回应,和之前的怨恨憎恶大相径庭,甚至透着隐隐的尊敬。 生了个孩子的功夫,为何变化会这么大?兀邪开口询问,阿扎的女人回道:“她割开了我的肚子,但我一点也不疼,而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是她救活的,她是神,能从长生天那借到宝物。” 闻言,兀邪扫视了一眼床边散落的东西,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和那个透明的瓷瓶一样神奇。 得力干将的遗孀和遗腹子能活下来,他当然是欣慰的,向秦绯浅调侃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做匈奴的女主人了。” 秦绯浅翻了个白眼,坐在床边给产妇喂了点葡萄糖,让她恢复体力,又把襁褓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你是恶魔,我总不能和你一样。” “啧啧啧,你该对我和善些的。”兀邪将自己的右臂举到她面前,“我都为你受伤了,不该感谢一下我?” 回应他的只有秦绯浅的冷言冷语,“我求你救我了?” 被噎住的兀邪并不恼,踏出帐子嘱咐下人把婚礼准备得再快些,一个美丽、聪明又能救人命的神女,做他的阏氏再好不过,他已经等不及要把小美人占为己有了。 帐中的秦绯浅一听此话,脸色霎时惨白,不行,她不能干等着刑衍来救,哪怕危险也只能搏一搏了! 她留了些镇痛药给阿扎的女人,感慨良久,说了句:“我知道你痛失丈夫很悲伤,但我们大融也有许多女子的丈夫回不去,我们不想打仗,但你们的单于不肯让两国安宁,就只能牺牲更多的人了。” 阿扎的女人抱着孩子若有所思,两行泪默默滑下…… 匈奴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繁琐礼仪,但兀邪还是十分上心,拿出了草原最好的首饰,大颗的珊瑚、蜜蜡堆砌在金灿灿的头冠之上,矫健逼真的猛兽纹透着草原民族特有的豪迈风情,不管秦绯浅喜欢与否,反正他是很满意的。 很快,一整套匈奴衣饰被送到了秦绯浅面前,前来伺候她的是兀邪的侍妾们,秦绯浅不让她们靠近,默默捏紧了袖中之物。 “都出去,我要兀邪来帮我更衣。” 侍妾们有的恨她夺了单于宠爱,有的诧异她怎能如此无礼,秦绯浅一概不放在眼里,把她们通通轰了出去,没多久,兀邪就兴冲冲进来了,“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呢?让我帮你更衣,就不怕……” 他默默走近背对着他的秦绯浅,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头,“不怕我把你怎么样么?” 第659章 奋起逃跑 兀邪的触碰让秦绯浅几不可察地战栗了下,尽力掩饰自己的忐忑,强自镇定地说道:“打个商量,我留在这治病救人,帮你巩固你的统治,并把我所有医术教授给你们,三个月以后你放我走行不行?我终是要回到大融的,若回不去,我宁可自尽。” “若我锁着你,不让你自尽呢。”兀邪掌下的力道慢慢加重,他有些愤怒,因为他感觉得到,自己掌控不了这个女人。 他越发沉重的呼吸让秦绯浅心悸不已,手里的东西越攥越紧,她必须一次成功才行,稍有疏忽,定会万劫不复的…… 踟蹰之际,她的胸口却是猛地一冷,兀邪竟一把扯开了她的衣领,露出大片的雪白! “你干什么!”她惊恐转身,揪住自己的衣服连连后退,兀邪狞笑了下,向她步步逼近。 “不是你叫我进来给你更衣么?不脱了怎么换,好阏氏,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不如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男人的雄风!” 处境危险的秦绯浅自知不能再等了,否则被他拽住,就彻底没了挣扎的余地,终是一咬牙,举起注射器扎进了他的脖子。 太好了!她一击即中,准确扎进了他的血管中,拇指用力一压,药液被尽数推进,瞬间便让兀邪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看着他未能闭紧的双眼,秦绯浅心如擂鼓,放倒最难对付的这一个不算什么,后面才是挑战。 她舔了舔唇,呼吸快到连嗓子都是疼的,预想好外头数万匈奴骑兵会有的反应,以及她一切应对的时机,正打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地上的兀邪就呜咽着快要醒来。 这人什么体魄?麻醉剂居然只管这么一下!秦绯浅被吓到了,只能拔腿冲出大帐,外头的侍从也好,百姓也好,都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看清是这个被俘大融女人逃跑后,才张开弓箭追了上去。 别说逃不过飞箭,光凭秦绯浅两条腿,随便一匹马都能把她追上,唯一的办法只有拦住他们的脚步。 逃到一处相对狭窄的地方,四周都是紧挨着的帐篷,秦绯浅突然停下来,反叫追击者不敢贸然上前。 毕竟这女人让他们吃了不少亏,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趁着他们迟疑的片刻功夫,秦绯浅从药库里拿出一大桶药油,这是她之前为大融将士调配的,没想到竟在这时派上用场。 奋力将药油泼洒开来,同时又把酒精灯扔进油里,眨眼之间火光冲天,阻拦在秦绯浅面前。 但她没有立刻逃跑,而是用最大的嗓门喊道:“吾乃神女,尔等胆敢伤吾,必遭长生天的惩罚!天降大火将匈奴焚尽,遗咒万年!” 药油不溶于水,燃起的火焰自然不会被冰雪扑灭,散发出的药味辛辣刺鼻,过于浓烈而让人头晕目眩。 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唬人的意味。古人毕竟迷信,而这帮匈奴人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过秦绯浅的神力,不是凭空变出火焰,就是活生生剖开人的肚子却不会疼,难免会把这一切归结于他们的信仰。 难道她真的是长生天庇佑的神女? 他们的迟疑让秦绯浅略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们还是回去看看兀邪单于,若我平安,再过两刻钟他就会醒来,若我死了,他也要跟着我一起死!” 正巧有几个骑兵追了上来,大喊着单于晕倒了,众人再不敢不信,只能放任秦绯浅逃走。 然而她刚逃没多远,尚未完全恢复的兀邪就追了过来,咬牙切齿地拉开弯弓。 然而还没等他拉开弯弓,一支飞矢就猝不及防地钉入了他的右侧胸口,一阵甜腥冲入口中,险些让他从马背上栽下。 他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终于在百丈开外之处,看到了那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男人…… 第660章 她的盖世英雄骑着白马来了 隔着纷乱飞舞的雪幕,兀邪清清楚楚地看到,刑衍正持着弓箭,对准了他的心脏。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年轻单于的心里闪过疑惑,却没时间细究,他只知道,他的敌人来了。 而秦绯浅依然累得快要坚持不住了,忽而一抬头,见到马背上的刑衍,还以为是自己太想见到他而眼花,直到刑衍对上她的目光,那无以复加的心疼才让她恍惚红了眼。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来不及哭,拽着厚重的衣裙艰难淌过厚厚的积雪,踉跄着向他跑去,刑衍也顾不上反杀兀邪,驾马向她狂奔而来,“手给我!” 一个倾身,他拉住秦绯浅,另一手环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上了马背,急切地紧拥她、亲吻她,用力到浑身颤抖。 是他没用,竟让她独自在匈奴人手中煎熬了好几个时辰…… 被卷入怀抱中的秦绯浅也紧紧攀住刑衍,掌心触及的却是大片的冰凉稠腻,鼻尖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心中陡然一凛,仔细一看,他浑身都是血,连包扎都不曾,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皮开肉绽的伤口,淌下的血迹被冻成了冰,而他的唇色已是惨白得吓人。 他中了箭的,好多支箭,看样子是在退兵之后,连处理伤口都来不及,草草把带着倒勾的箭枝硬拔出来,就马不停蹄来救她了。 风雪那么大,兀邪笃定了他说找不到部落的,而他却能这么快出现,是把这条命拼上才赶来的。 与其这样,秦绯浅宁愿自己在匈奴部落里多待几天,终是搂着刑衍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刑衍以为她是因为被俘后的害怕,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吻在她满是汗珠的额角,“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军挺近的话,很容易被匈奴人发现,到时候绯浅会有危险,所以他顶着所有人的冒死劝阻孤注一掷,单枪匹马就闯入了匈奴腹地。 怕她被胁迫也好,怕中埋伏也罢,这些都不是他放弃绯浅的理由,他只要她,豁出命也要抢回来! 匈奴人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因为风雪太大遮蔽视线,且让人根本找不到方向,他也的确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忍着随时会晕过去的虚弱,如浮舟一般置身于雪野之中,一旦他撑不住,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地中定是死路一条。 但他还是咬着牙,仅凭直觉前行着,万幸他的战马非常敏锐,能嗅出其他同类经过的微弱气息,因而带着他找到了部落,又庆幸秦绯浅为了逃跑而放出的这场火,明亮的火光冲天,在一片皑皑之中格外醒目。 几乎是本能地,刑衍当即就猜到这是她干的,他的绯浅每次都能出乎他的意料。 重逢之后,两人终于安下了心,但眼见着自己即将迎娶的阏氏逃走,不仅摆了他一套,还放火烧了他的部落,兀邪的盛怒可想而知,领着自己的兵马如潮涌般扑来。 笑话,这个刑衍未免也太自负了,竟敢独闯他的领地,还想安然无恙地回去?做梦! 第661章 刑衍你别吓我 面对单于部落的千军万马,仅凭刑衍一人根本没有胜算,也不打算螳臂挡车,当即就掉头撤退。 兀邪刚要领兵追上,却听到后方喊了起来。 “不好了,帐篷都着火了!” “单于!草料烧起来了,牛羊都跑了,马也跑了!” “单于您的大帐也着了!” 秦绯浅故意选在帐篷密集的地方点火,就是要让这场火随着北风而扩散,起初兀邪并不在意,却没想到火势竟一发不可收拾。 若没了存储的草料和牛羊,这个冬季必将难熬,再是好战的君主,也不能不管自己的部落。但刑衍就在眼前,他又舍不得放弃追杀的好机会,只能留下一半的兵力灭火,剩下的人跟着继续追击。 然而就在他下达命令的短暂时间里,一阵劲风卷来,袭得人连眼都睁不开,待兀邪重整旗鼓,却发现刑衍已不见踪迹,气得咬牙切齿,扬起手中弯刀,“给我追!” 殊不知,这场意外席卷半个部落的大火,却并不全是秦绯浅的手笔,而是有人趁乱,偷偷加剧了火势。 就在所有人都忙着灭火时,阿扎的女人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捂住自己疼痛的肚子,为自己的罪过默默向长生天祈求原谅。 她不想再打仗了,也不希望那位大融的神女不情不愿地被困在这儿,她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所以必须得阻止单于。 谁也不会把目光放到她这么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上,更不会想到,这个女人还会在不久的将来,改变匈奴的国运。 浑然不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出了个叛徒的兀邪,一心只想把刑衍和秦绯浅活捉回来,万万没想到当初他如何甩开刑衍的,现在刑衍就如何甩开了他,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无垠雪野,他可没有刑衍那无迹也能寻踪的本事,想着他身负重伤,必定想要尽快回到大融,因此没有多想就向南追了去。 却未成想刑衍反其道而行,其实带着秦绯浅往北去了。 此时,狂风已经刮了一天一夜,蓬松的银被铺天盖地,饶是刑衍的战马经验丰富,也难免深一脚浅一脚,两人在马背上颠簸着,环望四周,不仅看不到尽头,就连一点颜色都没有。 还好现在不是晴天,否则雪盲症轻易能断了他们的生路。 虽然没有追兵,但刑衍丝毫不敢懈怠,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手紧紧扣着秦绯浅的后背,但他的精力明显已经溃散了,失血这么多,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相助了。 秦绯浅察觉到他越发虚弱,不敢再让他硬撑了,回头看了眼,确定没有追兵,便让他先停下来休息会儿,否则彻底晕倒反而更麻烦。 刑衍的确扛不住了,找了处小丘陵,勉强避避风也是好的。他的战马非常通人性,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能稍微暖和些。 从凌晨开始,又是担惊受怕,又是搏命逃跑,秦绯浅的体力已然透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和她相比,刑衍的境况更加糟糕,指端冰凉得吓人,气息也浮快紊乱,眨眼功夫,他的意识就混沌起来。 秦绯浅看出不对,唤了他几声,却没半点反应,当即慌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刑衍?刑衍你别吓我!” 第662章 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哪怕刑衍再昏沉,听到秦绯浅的声音,还是费力抬起眼睑,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但无论如何都攒不出这个力气,胸膛起伏也越来越弱。 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刻钟他就会休克致死,秦绯浅没有犹豫,急忙回到药库里,拿出血袋和针具,二话不说将针尖扎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虽然看不懂她在干嘛,但刑衍见到她流血,便知她在冒险,连忙拽住她的手腕,“你要干什么?不准做傻事!” “我不救你你就得死了!”秦绯浅的声音颤抖着,泪珠子刚滚下,就被凝成了冰,“我只有这个办法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们要一起回去才行,毕竟……” 她破涕而笑,强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我们都还没洞房呢就得葬身于此地,亏不亏?” 刑衍说不出自己是何心情,为了让她安心,也扯动嘴角笑了笑,“都说一滴精十滴血,以后……我都还给你。” 被逗笑的秦绯浅含泪嗔他,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正经,定了定心不断挤捏自己的手臂,让血液流得更快些,一口气抽出了满满一袋,远超一个人抽血量的极限,不免有些头晕,低头缓了会儿没敢让刑衍看出来。 “你上次中毒昏迷,我就是这么救你的,多庆幸我和你血型一样,所以以后我绝不能离开你,到哪都跟着。” 她撕开刑衍被血冻成冰壳的袖子,看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是一阵鼻酸,将自己的颈侧贴上来,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刑衍,我想回去……” 她在坚强中的这一抹脆弱让刑衍自责又疼惜,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我定会带你回去的,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秦绯浅将血袋塞进自己的衣襟内,确保不会冰凝,输完之后,刑衍的脸色好看不少,在这里耗的时间越久越危险,因此只休息了片刻,他们就重新启程。 直接南下被遭到兀邪堵截,所以他们只能从北边绕行至西侧回去,路途遥远,无疑是一场豪赌。 好在有秦绯浅的小药库在,红枣、枸杞、山药等药材能果腹,喝的有葡萄糖,唯一难捱的就是寒冷。 匈奴的长生天似乎被他们惹怒,经久不息的狂风让他们的跋涉异常艰难,最可怕的是稍不留神,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旦迷路,就会被吞没在这片敌国大地中。 就连刑衍都彷徨了,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抵达大融国境…… 他们的处境,普天之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兀邪因他们的金蝉脱壳愤怒咆哮着,而在大融军营中,刑钺也如热锅蚂蚁一般,双眼熬得通红,胡茬子也无暇打理,连续几日都没有阖眼,疲惫担忧一下,脾气就愈发控制不住,一连摔了好几个酒盏。 “那小子到底跑哪去了,是想把老子急死么?!” 他的怒吼震在所有人的心头,不由心生悲愤。 大将军不顾众人阻拦,只身前往匈奴,结果这一去,竟是三天三夜都没有消息…… 第663章 迎着旭日归来 那日刑衍为了救秦绯浅,带着一身伤冲进匈奴腹地,如今是音讯全无,这样的暴雪天,连点口粮都没带在身上,能撑得了多久?更妄论兀邪对他的追杀。 将士们甚至怀着悲恸暗暗发誓,若将军真的回不来了,他们必要血洗匈奴! 刑钺几次三番领兵探进,结果除了和匈奴人打了几仗之外一无所获,刑铮难得来前线,劝二哥别太冒险。 “万一你也困在了那边,还有谁能坐镇军中?人心一乱可就麻烦了。” “刑老三,阿衍还是不是你大侄子了?”刑钺压不住火,拍着桌子嚷了回去:“他现在人在敌国生死未卜,全军上下的心早就乱了,你不着急啊?!” “那着急你就去送死呗?”刑铮呛了回去,“让父亲看看咱们刑家男儿多勇猛,一个两个都跑到匈奴有去无回?” 别忘了刑衍不光是大融的最高将领,还是刑家本宗唯一的孙儿,是兖都未来的主君,他若有个意外,刑家必定垮塌,那些好不容易镇压下来的旁支又得蠢蠢欲动,因而已许久不问军中事的老太爷都紧张了起来,隔几个时辰就派人来询问,不分昼夜。 就连女儿身的刑棠都来了军营,她主张派兵攻过去,不说别的,就当是帮侄子分散一下匈奴的火力也是好的。 刑铮摇摇头,“想得简单,万一咱们被包进了匈奴的埋伏圈,还等着阿衍反过来当救兵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刑棠和刑钺异口同声,刑铮略思索了下,想再等等看。 “秦神医是个本事挺多的人,没准他们能绝处逢生呢,我们得把兵力留到他回来才行,否则到时候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 几人商讨半天,又请示了老太爷的意思,最终决定再等最后一个晚上,明日早晨若还见不到人,就发动全部兵力北上讨伐,不计代价! 于是这一晚变得格外难熬,所有人都睡不着,甚至好些人已经开始为明天的鏖战做准备,将枪戟磨得锃亮,再写上一封家书,寄回给家中的妻儿。 刑家的三兄妹坐在帐中,一个个都通红了眼,看着滴漏一点点挪着刻度,心中既愤慨又悲戚。 熬到寅时初,刑钺坐不住了,他心里已然认定侄子是回不来了,如今能做的,唯有帮他报仇! 走出大帐,全军具已列队整装,众人皆视死如归,在尚未破晓的天光之下蓄势待发。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部队,刑钺百感交集,正要提枪誓师,却听到一声细微的疑惑,“嗯?那是……”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将士都看到了什么,眼里的悲壮化为激动,刑钺纳闷回头,却在这一瞬热泪盈眶。 只见一线晨曦从东方射来,压着地平线,照亮了与匈奴之间的国境。而在这线光芒中,赫然是刑衍和秦绯浅同乘一匹马的身影。 他们迎着光,周身被镀上金边,耀眼得如神一般,哪怕看起来略显狼狈,也不掩胜者的姿态。 在匈奴的重重堵截与暴风雪的侵袭中,他们居然能安然无恙,除了天助,想不到别的理由。 第664章 踏平匈奴! “是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还有秦神医,他们都没事!” 将士们开始呼喊,很快,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大家也顾不上军容了,连忙跑上前恭迎将军,刑钺三兄妹也冲上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激动过头二将军没留意刑衍身上的血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更是把秦绯浅心疼得赶忙拉住他,“二叔您可悠着点。” 刑衍这才想起来大侄子还有一身的伤,再看看秦绯浅凌乱的发髻,心知他们是吃足了苦的,堂堂七尺大将军,竟抹起了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子都准备带兵去给你们报仇了!” “劳大家担忧了,侄子任性,二叔莫怪。”刑衍下马说了两句话安抚众人,刑铮和刑棠也放下心来,终于能给老太爷一个交代了。 刑铮想着侄子好不容易回来,肯定得修整一段时间,便招呼将士们可以散了,刑衍却说:“散什么?这就跟我去匈奴。” “可是……”刑三爷怕他撑不住,“我知你恨兀邪,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先把伤养好来再说。” 刑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都几天了,一点皮肉伤还能有什么大碍?这口气我咽不下,三叔且容我血性一回。” 上了战场的刑衍向来是劝不动的,刑铮习惯性地看向秦绯浅,秦绯浅反倒不那么担心,毕竟这三天里,她给刑衍用了最好的药,这伤势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 而且别说是他,就连她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刑铮看出她和阿衍俨然是一个阵营的,只能叹了口气苦笑道:“得了,你小子哪回不血性了?谁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刑衍把秦绯浅交给小姑刑棠,俯身吻了吻她,“等我为你出气。” “好,这次别再让自己受伤了。”秦绯浅笑着为他送行。 正好万军已经集结,即刻便发兵,刑衍匆匆整拾一番,换上一身崭新的铠甲,红缨如冉冉升起的旭日一般,引导大融铁骑挞伐匈奴! “众将听令,你们的秦神医,未来的将军夫人,在匈奴受委屈了,是不是要把这个公道讨回来?” “是!”山呼声震慑着天地,将士们高举起手里的兵器,已迫不及待要让这利刃抹上匈奴人的心头血,战马飞奔,向着北方大地碾压而去。 秦绯浅站在堞楼之上,遥望刑衍的背影,竟出乎意料得平静。 经历了这一遭劫难的刑衍,无论体魄还是意志力,都如同被淬炼过一般,她敢肯定,兀邪不再是他的对手。 这一场战役来势汹汹,大融军队如疯了一般挺近北国,所过之处,匈奴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没能找到刑衍而暴怒的兀邪听说他竟带着大军重新杀了回来,倒是想迎战,但他的精锐才被秦绯浅弄瞎,部落又被烧了将近一半,受创极其严重,抵抗起来恐怕不会占便宜。 骄傲的单于只能先带上部落撤退,躲到更深的地方去,但刑衍怎会放过他,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雪原,让他连退路都没有。 仅仅十天后,刑衍就追上了兀邪,一个心气正盛,一个心有不甘,终是在一处叫苏达的湖边,打下了最后一役。 也就是这一役,让兀邪知道了什么叫后悔。 第665章 单于的功过 兀邪以为掳走秦绯浅,会摧垮刑衍的心智,让他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弯刀被长枪挑翻,插进了结了一层冰壳的积雪上,年轻单于也被这惯劲掀翻,重重摔下马,还没等他爬起来,枪头就抵在了他的喉前。 刑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没有多少得意之态,但反而是越冷漠,就越让兀邪五内俱焚。 “呵呵……大将军,你确实令人敬佩,但你别想让我认输,我兀邪就算是死,也是为匈奴而死的。” “你是否为匈奴而死我不管,但整个匈奴,都会被你害死。”刑衍的嗓音冷得如同冰霜,他说过了,胆敢伤他所爱,他必踏平匈奴,至于那些百姓,要怪就去阴间怪他们的单于。 一败涂地的兀邪听到自己的子民也不能幸免于难,依然不肯服输,刑衍不再废话,可就在他的长枪即将扎进兀邪心口之际,一声哭喊止住了他的动作。 “求你了不要!” 阿扎的女人抱着孩子,踉跄跑了过来,在兀邪身边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襁褓,“这是您夫人为我接生的孩子,她说你们本不想打仗,愿看到两国和平的,我求您了别杀我们,我们想活!” 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在冷风中啼哭着,刑衍皱起眉,并不怀疑她的话,一时也有些不忍。 绯浅希望这孩子活下来,那他怎能下得了杀手? 见他有所迟疑,阿扎的女人又向兀邪磕头,“单于,您认输!我们真的不想打仗了……” 看着她涕泪纵横的模样,兀邪恍惚起来,他发动战争的初衷是什么?是看不惯父亲把匈奴治理得不成样,看不惯叔叔们勾心斗角,把各自的部落置于水火中。 他本是想大干一场,让匈奴重新称霸,可到头来,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这就是他的“功绩”…… 阿扎的女人抱着孩子不断乞求,也让其他人忍不住动容,他们的单于并非暴君,但侵略大融确实是错了,他们愿意臣服,只求有个安宁的生活。 连自己的子民都这样说了,兀邪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懊恼地望了眼天空,阖眼叹道:“我认输……” 刑衍犹豫片刻后收回了长枪,与其让他死得痛快,不如留他一条命,做一条安分守己的丧家之犬。 “那投降的规矩,不需要我教你?” 几日之后,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大融,秦绯浅如飞雀一般扑进刑衍的怀里,一个劲地蹭着他的脖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你了……” 打了胜仗之后,温香软玉就显得尤为可爱,刑衍单手拖着秦绯浅的后臀,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迫切且用力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几下。 刑棠前来打趣,“你走了这么久,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离了你可不行的啊。” 刑衍笑了下,与秦绯浅鼻尖相触,“这不是怕你累着么,来,给你带回了一个礼物。” 而这个“礼物”却让秦绯浅脸色一变,“这……” 第666章 想如何出气,你说了算 作为战败一方,兀邪被押来了大融境内,面对大融士兵的层层围困与怒视,他毫不触动,唯一不愿见到的就是秦绯浅。 这个曾被他俘虏,差点就能成为他阏氏的女人,终是回到了刑衍的怀抱中,并且用胜者的目光,俯视着他这个败寇。 看到这男人就来气,秦绯浅扭头就要走,刑衍揽住她的腰调笑,“急什么,他还没给你赔罪呢。” 秦绯浅只好撅着小嘴陪在他身边,而她不耐烦的样子刺痛了兀邪,在万军的见证下,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 这个动作引起了秦绯浅的警惕,本能地拦在刑衍身前,刑衍被她感动,当着兀邪的面就落下一吻,“别紧张,没事的。” 兀邪忍着心头酸楚,无比不甘地双膝跪地,摘了头上的金冠,和弯刀一起高举呈到刑衍面前。 “匈奴单于兀邪,愿降于大融,乞两国安好,望刑衍大将军成全……”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大单于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不怕被长生天降一道雷劈死么?秦绯浅心中仍旧有气,被刑衍看在眼里,凑到她耳边轻语道:“让他怎样能让你高兴些?若还是不肯原谅他,那我就不受降,想如何出气,你说了算。” 秦绯浅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让兀邪去死。她不是个嗜杀之人,但乱箭重伤刑衍的仇,她能记一辈子,若她没有这个项坠,那刑衍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的,对她而言,兀邪就是杀夫的仇人。 这时,刑衍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哦对了,你是不是给一个匈奴女人接生过?她们母子很平安。” 秦绯浅有些意外,“你见到他们了?我还担心着呢。”说着,她又狠狠睃了兀邪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害得人家刚剖开肚子,就得带着孩子颠沛动荡。” 结果兀邪没吭声,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满地重哼了一声,“罢了,他若真该死,将军你也不会把他带到这儿来,若断了匈奴百姓的生路,我岂不成了罪人?反正……” 她故意踮起脚,双手抵在刑衍的胸膛上,整个人贴上他,歪着脑袋看向兀邪,含笑的媚眼半眯着,说不出的骄傲恣意,“反正有我家将军在,别人就翻不了天。” 刑衍就喜欢她这跋扈又骄横的模样,指腹碾过她的嫩唇,“匈奴百姓该谢谢你的再生之恩。” 他收下金冠与弯刀,作为战利品,以示受降。至于两国之间的交涉,刑家懒得参与,由常驻本宅内的两位朝廷命官出面,先将捷报呈与陛下,与众臣商议过后,之后派官员将文书递来,签订两国合约。 以后,匈奴每年都需要向大融纳贡,以示臣服,饶是兀邪再不情愿也由不得他,败者没有抗议的资格。 这些事宜虽然繁琐,刑衍也无需操心太多,但他必须得在这镇守,至少得等到官员将拟好的文书送去皇城之后才能班师回朝。 也就是说,秦绯浅就算着急也没办法,不知道张姐姐如何了,算算时间,难说能不能赶在她临盆之前回去。 比起张夫人,刑衍更在意秦绯浅,“你这段时间肯定没休息好,走,回将军府里去。” 秦绯浅挽着他的胳膊,却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正要询问,刑衍的步伐突然顿了下,然后问方胜:“兀邪被押走了么?” 方胜点点头,“押走了,足足两百个人看着他呢,不到签订合约那一天,不会放他走的。” “那就行……”刑衍的声音陡然变得虚弱,却坚持走出了军营,然而刚一迈出去,他就瘫软了下来! 第667章 还东西不必着急 “刑衍!” “将军!” 众人围了上来,秦绯浅忙为他探脉,内里虚得厉害,他果然还是太逞强了。 “不是领兵去打一个部落么?怎么累成这样?” 方胜闻言愣了下,“怎么可能是一个部落呢,将军是带着我们横扫整个匈奴啊,走哪打哪,几乎没个停歇。” “那你怎么——”秦绯浅一口气没上来,罢了,方胜不可能劝得动刑衍,怪她低估了刑衍复仇的手腕,否则绝不会让他带伤上阵的。 将他送回将军府后,初九领着几个丫鬟忙着生炭炉备热水,再拿着秦绯浅开出的补药方去煎药,向来不用香炉的房里点上安神的药香,好让刑衍睡得舒服些。 在他睡下之后,秦绯浅想去喝口茶水,刚转身就被拉住了手腕,刑衍并没睡深,生怕她又不见了,看来真的是一朝被蛇给咬疼了。 秦绯浅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连这房门都不会出的,安心歇会儿。” 刑衍这才重新阖上眼,小睡了半个时辰之后又醒了,刚好初九蹑手蹑脚地端着汤药来,便趁热让他喝下。 喝了药不好立刻躺下,秦绯浅干脆让他脱了上衣,检查他一身伤如何了。刑衍有些犹豫,因为……他本来就瘢痕累累的身体,现在更是入不得眼了。 秦绯浅怎会在乎这个,调笑说她又不是没看过,干脆不劳他动手,亲自解了他的衣带和包扎的细麻布,露出半身狰狞的伤疤。 因为刑衍一直在活动,伤口很难结痂,万幸在严寒中也没有感染,他的体魄确实强健,在这种情况下,伤口居然也快长好了。 饶是如此,秦绯浅看着依然是心疼的,给他上药之后,倾身吻在他的颈侧,毕竟只有这里没被包裹住。 她低估了这一吻对于刑衍的意志力有多大的撼动,喉头猛地滑动了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 重重撞上他胸膛的秦绯浅赶忙推开他,“哎呀都说了不能乱动的,才上好的药,这几天你可老实点。” “有你这么使坏的么?一边让我老实点,一边自己却不老实,存心惹我难受呢。”说着,大掌便摸向了她的后腰,“别忘了,当初我可说过,要还你东西的。” 那一滴能抵十滴血的宝贝,他已经迫不及待想交出去了,秦绯浅脸一红,娇嗔着呸了他一口,“你还我,我还不想要呢,再这样不分轻重的我可要生气了。” 说罢,扭身出去吩咐膳食。她一走,刑衍却沉下了脸若有所思。 绯浅的脸色不大好,他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养回来?便召丫鬟进来询问:“这几日夫人胃口如何?休息得可好?可有吃什么药?” “有的。”丫鬟怯生生地回话:“夫人她睡得挺久,每日还喝了汤药,奴婢不知到底是何种药,闻着像是……四物汤。” “四物汤?”刑衍不太了解,“有何用处?” 丫鬟回道:“是补血的,夫人说她的月信迟迟没来,喝点养一养身子。” 第668章 三日不下地 丫鬟的每个字,都在刑衍的脑海中刮起狂风。在匈奴时,她用自己的血救回了他的命,回来又偷偷喝补血药不告诉他,还为了他忙前忙后…… 他咬了咬牙,沉声命丫鬟把夫人请回来,从现在开始,府上所有事都不准劳她操心,军医也不准来打扰。 丫鬟被他的黑脸吓到,忙不迭退了下去,不多时,秦绯浅急匆匆回来,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娇滴滴地走到床边,“将军就这么离不开我呢,不就是去了趟厨房么,我——诶诶!” 刑衍不顾她的惊呼,一把将她卷上床,帮她脱了鞋子,被子一裹,压得严严实实。 “不准忙活,不准下床,否则我让你下不了床。”将军的霸道不止一点点,连小丫鬟都臊得慌,低头溜了出去,还识趣地关上了门,初九刚要来问话却被拦了下来,两个小丫头默契一笑,捂着嘴不去打扰房里的恩爱。 彻底放松下来的刑衍和秦绯浅相拥而眠,一口气睡到了天色擦黑,刑衍在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秦绯浅,确定她在自己身边后才放下心来。 睡足了的秦绯浅也迷蒙醒来,棉被厚实,他的体温又很高,热得她脖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刚要掀开被子透口气,就被细痒闹得缩起了脖子。 “哎呀将军……”她瓮声瓮气的撒娇惹得刑衍更加心痒,唇缘从她的脖颈扫至下颌,又轻吮了下她柔嫩的脸蛋,仿佛在品尝着只应天上有的珍馐。 秦绯浅被他亲得燥热起来,背过身不让他占便宜,却被他拦腰抱住,下巴搁在她颈窝里,餍足轻喟:“很久没有这么抱着你了。” 虽然算来只有半个月,但对于他们来说,比旷世还难熬,秦绯浅被他的体温包裹,享受他的轻抚,忽然想到一件事,“将军,你教我骑马,咱们不是快回去了么?我想自己骑着马,和你一样威风!” 刑衍挑起眉,“和我同乘就不威风了?” “咱俩不一样,你是大将军,我是大军医,各有各的骄傲嘛。”其实秦绯浅是觉得刑衍带着她有失体统,尤其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流放的罪臣,那么堂而皇之地与他比肩的话,怕他落人口舌。 刑衍看得出她的心思,但他何时忌惮过别人的口舌?不仅如此,还偏要让天下都看清楚,秦绯浅不在他之下。 因此他难得的不肯满足她的要求,“你的骄傲是你的,我的骄傲也是你的,这样够不够?再说了……” 他的指掌逗留在秦绯浅的小腹中,隔着衣料慢慢周旋,又顺着她的前身溯流向上,在雪峰上攀登跋涉。 “学什么骑马?你骑我不就够了么……” 就这样,两人在床上足足缠绵了三日,几乎连下床都很少,最后还是秦绯浅觉得太无聊终于熬不下去了,和箍住她的刑衍据理力争,“你看我现在,脸色也好了,精神头也回来了,再不活动活动,一身骨头都得软了。” “你骨头一直挺软的啊。”刑衍说得理所当然,遭到了她扔来的枕头,正调笑时,门外传来方胜的声音,“将军,老太爷来了。” 第669章 从今以后,她有刑家宠着 这是老太爷第二次亲自前来了,两人不敢耽误,赶忙换了衣服整理仪容,刚一进正厅,就看到堆成小山的礼盒,轻轻一嗅便知全是上好的仙药珍品。 坐在上首的老太爷品着茶,正在交代身后的忠叔一会儿要恪守本分,忠叔一一应下,面色有些惨淡,见到他们之后,几近被迫地躬身问安道:“见过少君,见过……少夫人。” 秦绯浅瞥了他一眼,瞧这满脸写着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样儿,居然让她心里有那么点痛快。 看我不顺眼又能怎样?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见他们满面红光,老太爷便放下心来,“看来这些药,你们都不大需要了。” “需要!老太爷赏的好东西,轻易可见不着呢。” 秦绯浅嘴甜,哄得老人家好生欣慰。刑衍上前行了一大礼,“一直没去看望祖父,还请原谅孙儿不孝。” 谁知老太爷没有应下,反而沉下了脸,“确实不孝!你爹死在战场上,你也跟着冒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是要我这个土埋脖子的,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刑衍敛首不语,秦绯浅则有些自责,若不是她犯蠢,又怎会害得将军涉险。不过老太爷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十分感激她。 他示意秦绯浅上前来,破天荒地牵住她的手,未语便先哽咽,良久才红着眼点点头,“多谢你把我孙儿带回来,你受苦了。” 秦绯浅大为触动,没等她说话,刑衍就抢道:“她确实太不容易,在匈奴受困时,是她用自己的血为孙儿续命,若不是她,孙儿万万是回不来的。” 这件事老太爷并不知情,闻言大为错愕,秦绯浅赶忙哂笑道:“无碍的,没抽多少,就——” “很多,怕不是抽空了她半身的血,直到现在还在喝药调理。”刑衍再次打断了她,惹得秦狂怒瞪他一眼,别的事情邀功就算了,何必让老人家担心呢,刑衍却非要让祖父知道,她对自己、对刑家的恩有多重。 老太爷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不住地点头,而后红着眼拍了拍秦绯浅的手背,“孩子啊,以前……对你多有对不住的地方,你原谅则个。” 刑衍猛地心头一紧,生怕祖父一时憋不住,把他生母的事情说出来,秦绯浅则有些纳闷,有哪里对不住她么? 好在老太爷并非要捅出这秘密,只是由感而发罢了,换做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是秦绯浅这妖女连累了他孙儿,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明白是自己错了。 不光错在对秦绯浅的针对,也错在对郑氏、对秦家的憎恨。 秦绯浅被掳走,不光是刑衍,还有刑钺、刑铮等人,以及全军上下,谁不揪心?不正如当年,郑氏被他们刑家仗势强娶一样么? 他们对兀邪有多恨,当年的永都侯和郑氏对他们就有多恨,更妄论他还设计害死了永都侯,害得秦绯浅连娘家都没了…… 做了恶人就必将有报应,而秦绯浅却是仇将恩报,刑家……对不住她! “孩子啊,你就是我们刑家人,不管是在兖都还是回皇城去,刑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谁敢欺负你,甭说阿衍,我老头子第一个不答应,就是皇帝也不行!” 从此以后,秦绯浅身后的保护者,不止有刑衍,更有整个刑家,强大到足够让她肆无忌惮。 无论是谁,只要是秦绯浅想对付的,刑家帮她出头,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秦绯浅想要的,刑家为她抢来!甚至犯了错也没关系,刑家替她兜着! 她秦绯浅就是整个兖都的掌上明珠,不管在哪里,都有刑家宠着! 第670章 刑家团宠的排面 有老太爷的这句话,秦绯浅便已知足了,刚要行礼感谢,又见老太爷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来,这个送你。” 打开锦盒,只见一只由绿松石雕刻而成的鹰,翅膀上錾了羽毛状的金片,虽然通身只有拇指大小,却异常华丽精致,且雄鹰的姿态不似大融的风格,更加活灵活现,仰首如凤凰一般。 “这是?” “是匈奴三代以前的单于献上的战利品。”老太爷万分骄傲地说:“当年老夫年轻气盛,就和阿衍战胜了兀邪一样,兀邪呈上的是他的金冠,当年的单于同样如此,不过老夫更狂些,摘了这冠上的鹰,那个冠给扔了。” 饶是他如今华发已生,却依然能让人窥见当年的风采,刑家世代英烈,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而这只金鹰冠饰便是他珍藏了一辈子的宝贝。 现在,他把这个送给秦绯浅,就当是提前送他们的新婚贺礼了。 如此贵重的礼物,秦绯浅哪受得起?但老太爷异常坚持,“你们的大婚得去皇城办,筹备婚礼、新建婚房,怎么也得好几个月,这个你先拿着,便是我们刑家的媳妇了。” 他的态度从睁一只眼闭只眼,到如今的主动承认,足见打心底里是真的认可了秦绯浅。 秦绯浅不好再推脱,跪地拜了个大礼,改口道:“谢祖父成全!” 刑衍也跟着叩拜,万万没想到他的绯浅竟如此能干,短短几个月,把本该是仇人的刑家收服得妥妥贴贴,就连他都撼动不了的祖父,如今也大变了样。 这样的大喜事,所有的刑家人自然都得知晓,因此一直没露过面的那一位,也得去拜访一下了。 秦绯浅可一直没忘记,还有一位五姑姑,正在蹲牢子…… 刑薇,家中排行老五,就是那个捅死了自己的夫婿,主动要求服刑的铮铮女英雄,外头的事儿,刑家已经派人跟她说了,但她毕竟没亲眼见过秦绯浅,依然对她抱有成见,还把来见她的二哥三哥骂了一通。 “你们有没有出息?咱们的大哥白死了么?还帮着秦家的女儿说话,你们干脆改性秦得了!” 刑铮叹了口气,“五妹,大哥是战死的,跟秦家无关,总之你现在记住,秦绯浅是咱们刑家的大恩人,你得好生对待才行,否则父亲会让你在牢里多待几年的。” “待就待!”刑薇格外硬气,让他的两位哥哥有些头疼,这五妹怎么这么倔呢?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不是刑薇执拗,而是他们所有人都变了,以至于这位妹妹才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没关系,自有办法让她“乖乖”接待侄儿媳妇,并且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不会说出口的。 看着三哥阴恻恻的微笑,刑薇毛骨悚然,尤其在他步步逼来的时候,居然生出莫名的恐惧,“三哥你要干啊?诶诶干什么……二哥救我!不是你怎么还帮着三哥呢!” 当天下午,秦绯浅在大家的簇拥下前来探望这位素未谋面的五姑姑,结果刚走到囚室前,她那端庄矜持的笑容立刻被震惊取代。 只见刑薇被捆了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在椅子上不断挣扎。 看,这样不就能守口如瓶,绝不会乱说话了么?刑铮微笑着解释:“没事儿,你五姑姑恪守囚徒的本分,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的,父亲您说是!” 老太爷一时没说话,只是瞅着向自己求救的女儿,抿着唇,默默点了点头,“对,这是她乐意的。” 满脸错愕的秦绯浅无言良久,半晌才干笑一声,“这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第671章 班师回朝 如今刑家人算是认全了,秦绯浅终于功成身退,在她的多番催促下,几日后,两名命官将拟好的捷报快马加鞭送去皇城,后续的事情刑衍不管,花了两天时间清点兵马,便踏上了班师回朝的道路。 这次回朝可谓浩浩荡荡,兖都百姓夹道恭送,秦绯浅坐在刑衍怀里,被他们溢于言表的热情感染,觉得一点不回应似乎不太好,于是矜持地向民众挥了挥手,引得他们更加激动,呼喊声几乎让她的耳朵生疼。 刑衍含着笑,将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日后你若在皇城呆腻了,便可回来解解闷,别让大家忘了你长什么样。” “我长得这么好看,有那么容易被忘记么。”秦绯浅笑得明媚,望着南方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趟“流放”之行,收获超乎她的预料,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北国的风雪、惨烈的战场和那个匈奴女人抱着孩子的眼神。 但她现在还是更担心张姐姐,可爱的皇城闺蜜团哟,她要回来了! 不久后,百里加急的军报被呈到了皇帝面前,原以为要拉锯数月甚至数年的战争,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捷,甚至把匈奴打得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实在痛快! “哈哈哈,好!干得好!”皇帝万分欣喜,匈奴父子两任单于都败在了刑衍的麾下,太长他们大融的威风了! 不过想想也确实可怕,刑衍还不到二十五岁,战绩就如此赫赫,将军太无敌,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万幸刑家无意帝位,如今又有了秦绯浅这个把柄,刑衍就不会造反,大融仍可在兖都的庇护之下安稳繁荣,该给他们的好处,给足便是。 这个好消息很快也传遍了皇城,百官们向陛下恭贺,官眷们也高兴不已,好几个月不见秦绯浅,怪想她的。 兵部尚书府内,张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颗心更是忐忑。 大军凯旋要时间,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秦妹妹回来再生,万一…… 叹息时,岑尚书跨进房里,见她满心惴惴,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不会有事的,大夫不是已经帮你正过胎位了么,每天你也按照秦大人的嘱托调息了,太紧张反而对孩子不利。” “夫君我怕……”张夫人靠在他的怀里,始终安不下心,“大夫说我的胎位其实还不是很好,可再转孩子就得有危险了,我怕我会……” “不会的不会的。”岑尚书打住了她的话,“你还没那么快临盆,秦大人不是也快回来了么,你放宽心,孩子才能安稳。” 和他们的忐忑相比,太孙夫妇就幸运许多了,太孙妃的肚子也大了起来,等秦绯浅回来,可以慢慢调理,有她在,生产时必能万无一失。 林窈同样高兴,急着想让秦大人帮她掌掌眼,看看她新结识的房公子是不是个体贴人。 然而就在普天同庆之时,却有一个人笑不出来,那就是东宫之内的太子妃娘娘。 昏黄烛火下,她对镜枯坐,问身旁侍女:“那个秦绯浅也跟着回来了?” “回娘娘,她……不仅回来了,而且听说立了战功,陛下也挺高兴的。”侍女战战兢兢地回话,激怒了太子妃,将手里的玉梳砸了过去,正好砸中侍女的额头。 “我儿子被他们害死,他们却风光无限,那个秦绯浅,明明是被流放过去的,凭什么还带功而归!”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小儿子的仇,襄王固然可恨,但若不是秦绯浅治住了瘟疫,襄王就不会为了掩盖罪行而起杀心。 总之她不管,秦绯浅就是她的仇人,就算有刑衍在,也别想事事如意! 第672章 回来得正是时候 在几人欢喜几人恨中,大军逐步南下,远离北国的严寒,迎面而来的是南方大地暑意仍浓的初秋,蝉鸣犹在,衣着尚薄,让人不免恍然仿若隔世,这里见不到厮杀与冰霜,与兖都俨然是两个国度。 秦绯浅终于明白一年多前,刑衍初来皇城时的清冷疏离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安稳得像是虚假的。 终于在某日晌午时,皇城北门大开,百官齐列,都来恭迎镇北大将军的凯旋。 旌旗猎猎,招摇着跨入门内,万军之首的刑衍铠甲如金,他怀里坐着的秦绯浅,姿容明艳,气韵豁达,不愧是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连眼神都比曾经更为坚毅。 不过面对百官的恭迎,秦绯浅仍不免局促,这些大礼都是给刑衍的,她不让礼,岂不是占了官员们的便宜。 见她在自己怀里越缩越紧,刑衍默默拍了下她的后背,“他们迎的不是我,而是大融的胜利,没有你,我们能胜么?你这个第一大功臣都不肯抬头的话,后面的将士算什么?” 说的也是。秦绯浅为自己打起气来,自豪且坦然地接受着恭贺与称颂。 入了城,第一件事自然是面圣,刑衍握住她秦绯浅的手,打算向陛下讨个最配得上她的赏赐。 然而还没走上皇城中轴的大道,两道身影就着急忙慌地跑了来,秦绯浅远远见着便认出,其中一人便是张夫人的婢女瑞叶。 “秦、秦大人!”瑞叶跑得太快,差点摔倒在地,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们家夫人……难产……大出血了!” 秦绯浅来不及多问,正准备从马背上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急昏了头,让将军骑马把她送去尚书府。 刑衍二话不说,马鞭狠甩,向城西疾驰而去,留下十万大军与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过刑衍的大军显然已经习惯了将军猝不及防的行事风格,照旧前往宫门等着就是。 不出片刻,飞奔的战马止步于尚书府门口,秦绯浅几乎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跨过门槛的动作利落地让门外的守卫惊愕。 刚才是谁进来了? 万幸几个月没回来,秦绯浅仍记得尚书府的布局,拔步狂奔向张夫人的卧房,大老远便听到了惨叫声。 岑尚书在院内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些什么,瞥见秦绯浅来,先是定了定神,确定没认错人之后,心里便踏实了一半。 “秦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我夫人她——” “别急,我现在就进去看看。” 秦绯浅来不及多说,一推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两个稳婆手上身下满是猩红,早已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被突然闯进的人影吓了一跳。 一路上风尘扑扑,浑身都是沙土。秦绯浅一边走到床旁一边脱下外衣,在水盆里净了手,轻轻按在张夫人的肚子上。 “张姐姐别怕,我来了,你会没事的。” 张夫人已是疼得神志涣散,但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还是努力伸出手握住了她,泪水混着汗水淌入额角,“你可算来了……” 秦绯浅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万幸她来得够及时,不然张姐姐断不会像那个匈奴女人那般幸运。 胎儿是肩位,乃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自然娩出的的胎位,在古代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夺命路,加上这大出血,哪怕再拖上半个时辰就得一尸两命了。 正好初九也急赶着追来,带着她常备的药箱,秦绯浅夸了下她一句:“果然是你家小姐我的贤内助!” 接着她们将稳婆支了出去,让张夫人侧躺,在腰上扎下麻醉针,然后举着手术刀问她:“张姐姐,若我出手,那这一胎之后,你再没法生育,要赌么?” 张夫人惨淡地扯了下嘴角,“你从来没有赌输过,我……我信你!” 秦绯浅握紧了手里的刀柄,抚上她的肚子,郑重地给了一句承诺:“我定竭尽全力,保你和孩子平安!” 第673章 我杀过人,你怕么 屋外的岑尚书没再听到惨叫声,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想进去看看又怕打扰秦绯浅,堂堂尚书大人,竟急得快落下泪来。 当刑衍赶来时,见他这样,还以为他们终是迟了一步,眉头紧锁,正犹豫要说些什么,岑尚书却急忙上前,“刑将军你也来啦,秦大人正在为我夫人接生呢,圣上还等着你,你还是快快进宫。” 要是让陛下知道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不急着去见他,反而来一个臣子府上侯着其夫人生孩子,岂不要惹了圣怒? 皇帝见不见倒是不着急,但刑衍不想离开秦绯浅,负着手岿然不动,“陛下通情达理,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哎哟你可真是……”岑尚书干脆把他往外推,“你担得起我还担不起呢,你着急你夫人,能比我更着急我夫人么?干等在外头又帮不上什么忙,可别让我操两份心了。” 无法,刑衍只好留下一队人马随时听候秦绯浅差遣,自己先行入宫面圣,正好有件事需要单独向陛下请旨。 与此同时,方胜正守在尚书府门外,忽而见到一道鲜亮的人影闯入余光中,定睛一看,眼里忽然就有了光芒。 之间苏骊一身鹅黄衣裙娇嫩可人,水灵灵的脸蛋上抹了点胭脂,白里透红格外讨喜,因有煞气腾腾的大军在,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躲在墙角之后,在撞上他视线的一瞬间便慌忙低下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生怕有一丝杂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后悔胭脂是不是涂多了。 见了他,根本就不需要胭脂的…… 这还是苏骊头一回见到方胜身着铠甲的模样,真英俊,比刑将军也差不了多少,还没那么凌厉逼人。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收到他写来的信,当时还迷茫了好多日,生怕是自作多情,还是初九说动她的。 他真的……对她是这个意思么?之前不还想着把她嫁给别人么…… 正腹诽时,方胜踏着硬挺的军靴走了过来,一时之间太激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呃那个……”他挠了挠头,“吭吭,几个月不见,你还好么?” 他的笨嘴拙舌逗乐了苏骊,莞尔一笑,让两人之间少了许多局促。 “刚刚还觉得你穿铠甲、从战场上回来的样子与往日不同了,一开口,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你、你也一样。”方胜是真的不会说话,脱口而出竟是一句:“那你还没嫁人?” 苏骊陡然垮下了笑容,抬头瞪向他,“这不是等着方将军帮我择个夫婿么?军中大好的儿郎,你帮我随便挑一个就是。” 方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明明在战场上雷厉风行,怎么见了她,舌头就打结了呢。方胜心里发急,越急就越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苏骊问了句痛快话:“你……真愿意娶我么?” 要一个女儿家自己开口说这话,怪难为情的,不过有的事情还是得说清楚才行。 “我以前给人做过妾,虽然现在已经是良人身,但毕竟……所以,你真的不嫌弃?” 方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杀过人,杀了挺多的,这身铠甲上就溅过不少血,你怕我么?” 此话一出,苏骊的脸色当即就白了! 第674章 要赏就赏个大的 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杀人这个字眼着实有些骇人,再看这身铠甲,也不觉得有多英武了。 但苏骊还是摇了摇头,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勇气,“不怕!” 他是英雄,更不会伤害她,没什么好怕的! 方胜咧嘴一笑,“那不就得了,咱俩谁也不用嫌弃谁。” 却见苏骊颤了颤长睫,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她自己看上的男人,不会说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正想要多说两句话,刑衍跨出门来,正纳闷方胜哪儿去,扭头一看,了然地笑了下。方胜只得和苏骊暂且道别,回到将军身边,在众军揶揄的目光中闹红了脸。 来到皇宫,吴大监已等候多时,“将军终于来了,陛下都询问三回了呢。” 刑衍颔首回礼:“那就劳烦公公通传了。” 片刻后,皇帝特地穿着朝服来到启明宫,看这气宇轩昂的步态就知道心里欢喜得很,对刑衍也是百般的器重。 “大融有你,便可安享盛世,军中犒赏,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保证不会薄待你的将士们,至于你自己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一品镇国将军?还是黄金万两?” 这些东西,刑衍都瞧不上,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从兖都临行时,家中祖父给了绯浅一物,是他当年战胜匈奴老单于的战利品,一枚金羽松石苍鹰冠饰。” 听他说起秦绯浅,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又听到那冠饰,表情更加复杂,沉着眉头鼻息深重,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在想些别的,半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那冠饰,当年先皇十分喜爱,想向刑老将军讨来,老将军死活不舍得,闹得先皇赌气了好一阵日子,没想到,如今却送给了秦绯浅,怎么?你们两家恩怨……说清了?” 刑衍明白皇帝的意思,如果他生母的秘密不再是什么把柄,那皇帝就拿捏不住他了。 他看破不说破,拱手回道:“这件事得瞒上一辈子的,不过祖父对绯浅是真心疼爱。陛下刚刚问臣想要什么赏赐,那臣就直言不讳了。” 皇帝很大方,但心里其实也在计较,黄金也好,官职也好,他当然知道刑衍不在乎,因为对一个位高权重且家族势力庞大的将军而言,名利地位早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可若是刑衍想要城池,那是绝对不能给的。 一个兖都已经让他忌惮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刑家再扩大领地,否则…… 护国的盾,随时都会变成枕边的虎,哪怕他并不能拿刑家怎么样,也无法容忍他们过度的野心。 然而皇帝想错了,刑衍连皇位都不在乎,又怎会要什么什么城池,不过他所求之事,却让皇帝更加震惊! “你……你说什么?”九五之尊愣是坐在龙椅上,错愕得连话都说不住,刑衍淡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所求有何过分。 “她改进医术,挽救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把臣和祖父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揪出内奸叛徒,让全军免于毒害,独自支撑战势,逼退匈奴。臣受困时,是她冒着以命换命的风险搏一条生路,没有她,这场仗我们打不赢,兀邪更不可能彻底低头。此役,她居功远在臣之上,臣的命是她的,所有的荣耀都该给她。” 第675章 她已是得罪不起的人 秦绯浅对刑衍来说有多重要,皇帝从不怀疑,也相信她确实是有这个能耐的,但她一介女子,在沙场上所缔造的传奇依然超乎了他的预想,难怪刑老将军能放下成见,甘心把最宝贝的珍藏赠予她。 可是…… 他并不太想答应,一手撑在龙椅扶手上沉吟,“这件事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赏她财帛、让她官复原职,这些朕都答应,但……” 刑衍就知道皇帝不会太痛快,但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陛下,恕臣直言,那些东西已经配不上她了,就算她没有家中资产,没有高官厚禄,刑家也不会亏待她,兖都百姓对她的爱戴尊崇,不比皇城差。” 言下之意,那么点赏赐,他们看不上,要赏就给点诚意。 甚至这话在皇帝听来,威胁的意味更为明显。若不听话,自有刑家给秦绯浅当靠山,他们回兖都称王称霸,什么尊崇没有? 这么说,向他讨赏都还算看得起他这个皇帝了。 哼,可恨的刑衍,只顾着为他的女人要这要那,也不想想他这个皇帝被百官死谏时有多为难! 可他不赏又能怎么办呢,左右那个秦绯浅早就什么都有了,一个虚名而已,给就给了。 再次闷叹之后,皇帝靠在龙椅上满心不痛快,“那她人呢?不该跟你一起回来的么?” 刑衍回答:“刚入城时,正好遇到岑尚书的夫人难产,她……接生去了。” 皇帝一听,心头的不悦顿时消散不少,不管怎么说,秦绯浅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医,万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气之下处死她。 唉,有刑衍在,其实也不可能处死的。 见皇帝闷坐着不说话,刑衍有些耐不住了,“若无其他事,臣就告退了。” “得了,把你困在这,耽误你与佳人如胶似漆了。” 皇帝授意吴大监去准备些赏赐,让刑将军带去给岑尚书,一代重臣晚来得子,是该高兴高兴的。 然而在刑衍退下之后,这位君主却沉下了脸,负手站在宫檐之下,吴大监侍立于他身后,免不了跟着陛下一起愁苦,“刑将军屡立战功,秦大人也极得民心,他们俩凑成一对,当真是……所向披靡呢。” “是啊……”皇帝的面目埋在檐下的阴影之中,晦暗不清,“但为君者,多疑擅猜忌也不是好事,自古有多少帝王死于自己的疑心。” 护国功臣们不在乎流了多少血汗,可一旦被君王质疑而寒了心,本不想造反的也会造反。 帝王之术,不就在于平衡君权与军权么,好在眼下刑衍一心只在秦绯浅身上,只要待她够好,那就足够能安分下来。 这时,有宫人前来禀报说太子求见,皇帝召来他,少不得嘱咐一句:“如今他们带着战功回来了,刑衍刚刚还向朕求了个大赏赐,如今她是今非昔比了,你多劝慰一下太子妃,让她别再执迷不悟,别惹得人不痛快,闹出什么事来,明白么?” 太子愣了下,随即躬身回道:“儿臣明白!” 第676章 闺密重聚 从宫里出来之后,刑衍的战马在他的催促下越跑越快,已等不及要见到她。 来到尚书府,寝院外能清楚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他止步于外室,隔着珠帘看到内室的情形。 为了通风散掉血腥味,牖窗被大开,明媚的日光投入房内,氤着柔柔的暖色,张夫人的身形被床幔挡住,床边站着岑尚书,搓着手掌乐不可支,同时流露出几分对爱妻的心疼,瑞叶领着两个奶娘立在一旁,听着秦绯浅的嘱咐。 秦绯浅坐在床缘边,抱着襁褓,上身微微晃着,神态恬淡从容,又带着些疲惫,没有注意到外室的刑衍,正兀自说着养孩子需要注意的事情。 “两位奶娘留下来照顾孩子和张姐姐的起居就好,喂奶就不必了,张姐姐自己来就好。” 岑尚书不大明白,“可我家夫人一个人的奶水哪够?对她身子会不会有损?” 秦绯浅笑了起来,有她在还需要担心这个?母子血脉相连,孩子吃亲母的才是最好的。 说着,她又打趣道:“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定是自己喂养,才不让别人跟我争呢,以后孩子也只跟我最亲!” 这句话被外头的刑衍听到,心头一暖,已能想象到,他们成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她会是何等的温柔。 他们的孩子会很幸福,有一个骁勇的父亲,和一个能干聪慧又勇敢的母亲。 正巧秦绯浅的余光瞥向珠帘,这才看到刑衍的身影,自己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了?不由红了脸,仿佛被抱在怀里的干儿子就是她和刑衍所生的一样。 窘迫地将孩子还给张夫人,她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这才起身出去。心知肚明这次刑衍入宫面圣,一定说了他们最期盼的事,虽知陛下一定会答应,但还是想亲口问一问。 “那事儿……你求圣旨了么?” “什么事?”刑衍故意逗弄她,佯装无知,偏要让她亲口说出来。 秦绯浅怎会看不出来,不肯落套,反而无声冷哼了下,“没事儿,本想着盘算下你家方胜和我家小酥梨的婚事,那看来是不着急,明年再说。” 她这么一说,刑衍就只有认输的份,耽误了自家侍从娶媳妇,他不得被闹死?又想到她在接到圣旨后会有的惊喜,扬起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揽着她俯身落吻,“明天早朝,你同我一起入宫,到时候……会让你高兴的。” 虽然看出了他欣喜更甚往常,却只以为他是因为求得了赐婚才高兴,秦绯浅没多想,刚要撒撒娇,却听到一声怒喝。 “秦绯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如此连名带姓的称呼,加上无比熟悉的娇横,让秦绯浅无奈哂笑,果见太孙妃扶着肚子快步走来,一脸的怒容,娇艳的红唇简直要翘上了天。 “亏得本宫整日为你挂心,结果你回来以后就只往岑府跑,怎么着我太孙府是短了你吃喝,还是委屈到你了?” 秦绯浅娇滴滴地上前去哄她,“说什么呢,我是会跟娘娘见外的人么?这不是张姐姐难产么,我紧赶慢赶才护住他们母子的,您可怜可怜我,让我先缓口气。” “生啦?”太孙妃并不知情,被那难产一词吓到了,听到已母子平安才放心下来,进卧室一瞧,对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很是喜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期盼之情溢于言表,又回头看了看秦绯浅,眼神像是在夸她。 “行,看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本宫就不追究了,不如让齐良娣过来住上几天好了,就当是本宫一点心意。” 张夫人自然是高兴的,想来也是有趣,原本因为自己那外甥女,她对太孙妃绝对说得上是敬而远之,没想到有了秦绯浅,不光氲儿的日子好过了,她和太孙妃也相处得还算不错。 不过太孙妃特地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她拉着秦绯浅到外室去,特地嘱咐了一句话。 “你小心点我婆婆,她对你……是真恨上了。” 秦绯浅心中一凛,“太子妃娘娘?” 第677章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自从三皇孙殒命之后,太子妃就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走不出来,并且想法也越来越偏激,始终觉得这是秦绯浅和刑衍的错。 她没法拿刑衍怎么样,就只能从秦绯浅身上下手报复了。 秦绯浅听了连连摇头,“三皇孙被襄王蛊惑,还三番四次对太孙下死手,最后也是被襄王杀的,这能怪我?” “谁说不是呢。”太孙妃也无奈叹息,“说白了,她就是觉得自己儿子死在这件事上,你们却毫发无损,这不公平,现在你们还打了胜仗回来,尤其是你——” 她指着秦绯浅道:“你不仅没吃到流放的苦,还戴罪立功了,她心里头可不舒坦了,没准会找尽机会寻你晦气,你当心些。” 谢过娘娘提醒之后,秦绯浅心里仍不是个滋味儿,她对太孙是有救命之恩的,却也抵不了太子妃对她的怨恨。 人家可是日后的国母,永远能压她一头,饶是她并不害怕,但谁乐意被如此冤枉地针对? 正惆怅时,刑衍搂着她的肩头拍了拍,“这点小事不必介怀,她不能拿你怎么样,有我在,何惧一个太子妃。” 本来还愁云遮面的秦绯浅顿时眉开眼笑,一心为明天的早朝做准备,不过想想又有点奇怪。 若是皇帝要见她,单独召见就是了,而且赐婚的圣旨也不需要当朝宣读?为何要她也跟着去上朝呢? 刑衍故意卖了个关子,只说是陛下的意思,“明日你打扮得端庄隆重些,不需要多艳丽,够贵气就行。” 满头雾水的秦绯浅应了下来,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因张夫人刚做了剖腹产,她不放心,索性留在岑府过夜,苏骊从府上拿了衣服首饰来,那只封了口的花瓶簪依然熠熠生辉,但威慑力早不如从前。 刑衍对秦绯浅可谓寸步不离,索性就住在她隔壁的客房里,尚书府的下人们一个个谨小慎微,生怕没把这二位贵人伺候周全,膳食也是极尽丰盛,就连瑞叶都顾不上在夫人跟前服侍,亲自为他们布菜。 谁知秦绯浅却根本不动筷子,反而看着满桌的佳肴,显得有些迷茫。 瑞叶不解,以为菜色不和秦大人的口味,秦绯浅摇摇头,“怎会,只是在北地待习惯了,再看着这些细致的珍馐,有点不太适应。” 北地虽苦寒,却奔放豪迈,饮食也是大刀阔斧,反而更合她的胃口。乍一回到这种食不厌精的日子,只觉得奢靡铺张。 “而且你们一口一个秦大人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如今我已没了官职,还是叫我秦小姐。” 瑞叶正要应下,却被刑衍抢了话头,“无妨,早晚的事罢了,他们叫顺口了就这样叫。” “嗯?”秦绯浅再次疑惑,“你还帮我求了官复原职么?” 刑衍笑而不语,夹了片炸鸡蓉到她碗里,“吃。” 当天夜里,秦绯浅刚睡下,就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故意不睁眼,等着刑衍钻进她床幔内,才猛地一转身,揶揄地觑着他,“将军,没你这么急色的,这可是在别人府上。” “你再说,我就真的急色了。”刑衍搂住她,笑着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秦绯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打面圣回来以后,将军未免也高兴过了头? 刑衍却不解释,抱着她安稳地阖上了眼,“乖,快睡,明天你可得一鸣惊人呢。” 第678章 怎么连皇帝都奇奇怪怪的 九月初四,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南方的天明来得北边稍晚些,寅时三刻,天色蒙蒙。 初九为秦绯浅套上了一件银红窄袖的长袍,袖口和袍缘绣着细密的缠枝葡萄纹,绣线乃是金银丝混绞,乍一看没那么夺目,但只要稍微动一动,便会映射出明光,让人移不开眼。 腰间系着左右对称的玉佩,琳琅一长串,几乎拖到了脚面,一圈裙边从袍底露出,层层叠叠的八宝纹与头上的嵌宝石金钗相辉映。 既有类似于官袍的英气,又不乏女子的柔美明艳,这还是在秦绯浅的再三要求之下才如此朴素的,不然初九都想挑一套大红氅衣来,恨不得让小姐跟将军在陛下跟前就拜堂成婚得了。 将那支花瓶簪插上之后,刑衍敲门进来,许多没见他穿着武将的官袍,没铠甲那么厚重坚硬,又比文官更多几分自内里透出的威武,别说当朝,哪怕是当世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不凡的男人。 刑衍同样被秦绯浅这一身装束所惊艳,似意有所指地说了句:“红色很衬你,不过你穿紫色没准能更好看。”说罢便牵着她,同乘一匹马向宫城进发。 入大殿时,百官们纷纷向刑衍恭祝凯旋之喜,但在看到秦绯浅时,就出现了极大的反差。 诸如许太傅、林大人之流,本就和她关系亲厚,还和平日里一样寒暄,都是打心底里为她的归来而高兴,但另外一些就有些尴尬了,一时拿不准对她该是个什么态度。 罪臣?功臣?还是刑将军的家眷? 就连秦绯浅自己也很局促,偷偷问刑衍:“陛下有说我一会儿要站在哪么?” 连个官位都没有,自然论不上品级,俨然是满朝上下最突兀且多余的那一个,陛下这是何必呢,不就赐个婚么。 看着她别扭又期待的小模样,向来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刑衍忍不住闷笑起来,“你站在我身边就好。” “啊?”秦绯浅可不敢,“你是二品武将,跟你站一排的全是重臣,我……不合适。” 可惜刑衍没给她逃跑的机会,刚拉住她的手,就听到吴大监的高呼:“圣上驾到——” 秦绯浅只能站定在刑衍身旁,怀着忐忑跟着众臣一起恭迎陛下,因她一身装扮打眼,所以皇帝刚踏上高台就瞧见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别的先不说,最要紧的自然是和匈奴的这一场胜仗,却没让刑衍回话,而是看向了秦绯浅,“昨日里刑衍已单独求见了朕,怎么?你这良相比他架子还大呢?” 九五之尊虽是板着一张脸,说的也是重话,语气中却一点也没有苛责的意思,反而像是对久未归家的女儿的宠溺,把她这位良医比作良相,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调侃。 被臊得满脸通红的秦绯浅只得出列叩拜,“罪臣秦绯浅,拜见陛下!” “哼,还罪臣呢?”皇帝的面容掩于冕旒之下,口吻却并不沉重,“行了大功臣,守边疆退敌军,七尺将军的职责都被你抢了去,说说,流放一趟,都有哪些见闻?” 秦绯浅就奇了怪了,陛下从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今个是怎么回事? 第679章 封王赐爵 虽然对陛下的反常摸不着头脑,但秦绯浅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话,她见到了疆场无情、将士浴血与两国百姓对于安宁的向往,顺便还说了一番漂亮官话,兖都百姓都盼着陛下的圣旨,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生活。 这话不仅让皇帝听了心里舒坦,刑衍也默默看向了她。 他的绯浅可真是时刻不忘为他着想,兖都根本不求着朝廷,但她依然把皇帝摆在刑家之上,以安帝心。 如此深情,让他怎舍得辜负。 大将军的眉目含情被皇帝看在眼里,无奈地看了眼太傅、宰相等重臣,太阳穴已开始隐隐作痛,却也只能瞥了一眼吴大监。 吴大监同样迟疑了下,随即捧起明黄卷轴。 百官当即跪拜,听着嘹亮的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刑衍,护国安邦居功甚伟,固大融社稷万代千秋,特封镇北王,世袭罔替,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封王?! 包括秦绯浅在内,众人都没有想到,陛下竟如此大方,直接把大融第一将军抬为异姓王。 以后对刑衍不再称呼将军了,而是该尊称他一声“王爷”。 殿上众人神色各异,有艳羡的,有恭喜的,有揣测的,还有如秦绯浅这般忧心的。 自打襄王被皇帝捧杀处死之后,她就生怕将军也成为陛下的眼中钉,本来就功高盖主的封疆大吏,这会儿子再封王,莫不是…… 正深思着,刑衍的低唤喊醒了她,“绯浅?莫怕,给个虚名罢了。” 她与刑衍对视良久,只能压下不安,众臣也不敢说什么,反正刑家的势力已经大到了这个份上,给不给王位其实没多大区别,反倒能让陛下换来一个贤君的好名声。 刑衍谢恩之后,秦绯浅以为接下来就该是宣读赐婚的圣旨了,不成想听到的却是—— “原大医令秦绯浅,戴罪立功,劳苦贤能,恤军民之德,襄护国之攻,朕甚慰,着官复原职。” 听到这,秦绯浅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又能继续行医了,果然还是有个官职在身更有底气些! 然而她没想到是,圣旨还没有宣完呢,紧接着,吴大监又念道:“另,特封其为永平伯爵,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直到最后一句话音落地良久,大殿之上都久久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迷茫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连秦绯浅自己都眨了眨眼。 她来大融这么久,应该听得懂圣旨才对,但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她幽幽倒吸一口气,其他的官员才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是潮涌一般的谏言! “不可啊陛下!世间哪有女子封爵的!” “陛下莫忘了,秦绯浅乃是罪臣之女,立功虽不假,但也不至于破了祖宗之例啊!” “陛下!秦大人与刑将——刑王爷已定终生,哪有让一个王爷和一个伯爵成婚的?求陛下三思!” 朝臣们一个个以头抢地,恨不得抵命劝谏皇帝收回成命,龙椅之上的皇帝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寻死觅活,只轻叹了一声,心里暗暗腹诽。 众卿啊,但凡你们想一想,也该知道这不是朕的意思,奈何某位大功臣铁了心就要这个赏赐,朕还能不给么? 于是臣子在底下哭天喊地,皇帝在上座岿然不动,君臣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 秦绯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大礼,肃拜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第680章 千古第一女伯爵 本来她还觉得这封赏太重,她不敢要,但听到那些官员们字字句句都说她不配,还就咽不下这口气了呢! 拜了皇帝之后,她径直质问叫嚣得最凶的太常寺卿周大人,“敢问周大人,在我之前,可有女子当朝为官?” 周大人喉头一噎,“确实前无古人,但一个医官就罢了,我们也没反对过,可这爵位和官位能一样么?” “你是说我只配当个医官治治病呗?”秦绯浅毫不相让,“放火可不是大夫的本职,弄瞎敌人的眼睛,致使精锐受挫,这也不是医者之职,缘何陛下封我做医官可以,做伯爵就不行?左不过是你们看不顺眼罢了,难不成陛下要封赏什么,还得经由你们批准点头?” 别的不说,论挑拨离间,戳人软肋,秦绯浅可是一把好手,寥寥数语换把周大人堵得无话可说。 其实说起来,当时她被授封为大医令,是因为正值瘟疫横行之际,大家需要一个医者济世救民,除了她,没人堪当此重任,因而朝臣们才没有吭声。 说来,多少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 但他们当时的许可,恰恰在这时成了把柄,周大人找不到理由反驳,却也不肯妥协,其他的臣子也跟着吵了起来,然而纷纷都败在秦绯浅的功绩之下。 同时,和秦绯浅关系好的官员们也帮衬着,渐渐形成了两个阵营,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就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刑衍看不下去了,站在秦绯浅身后,冷眼看向那些和她对峙的臣子,浑似一座冰山做她的后盾。 “若秦大人配不上这爵位,那本王也配不上这个王位,不若你们谏言陛下,一同把本王的王位也要回去。” 众臣脸色陡然僵滞,他们敢和秦绯浅叫板,却不敢和刑将军,哦不,刑王爷相抗衡。毕竟连陛下都要对他敬上三分…… 见他们吃瘪哑言,刑衍这才面色稍霁,皇帝也倦了,起驾结束了早朝。 恭送陛下之后,秦绯浅还未从封爵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赐婚呢?陛下怎么……” “我没提。”刑衍坦言道:“我想先让你过足当伯爵大人的瘾,好生风光一回之后再嫁给我。” “可是……”秦绯浅不大理解,她要不要这虚荣无所谓,有个官职就够了,况且他就不着急么?害得她白期待一场,弄得她多不害臊似的,就这么急着想嫁人。 见她的小娇唇嫩生生地撅着,刑衍忍不住心喜,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就捧起了她的脸蛋。 “如果我先求赐婚,那你的所有荣誉都是沾我的光,哪怕官复原职,也是因为我。但在赐婚之前讨来这些,就是你一个人的。” 秦绯浅想起了自己在兖都确实说过这话,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我其实也没那么在乎,沾你的光我也高兴的。” “不,你在乎的。”刑衍的指腹刮了刮她的肌肤,“我骄傲的秦大人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么?莫要妄自菲薄,你配得上这些,等咱们的封赏大殿结束,我自会向陛下求赐婚。到时咱们婚礼的规制都会大不一样,世间独一无二!” 第681章 所有好事都将临门 异姓王爷与女爵的联姻,必将普天同贺。 想到这些,秦绯浅渐渐回过味儿来,但对伯爵这个位分不是很熟悉,偷偷问刑衍:“那我这爵位有什么用?” 正巧林尚书走过来听到了这句话,笑呵呵为她解释:“你父亲不是永都侯么?你这个侯门之女对自家地位应该不陌生?你的伯爵为仅次于侯,也是堂堂正正的勋贵。恭喜了永平伯大人!没想到你一女儿身,居然重新振兴了你们秦氏的家门。” 仅次于侯…… 秦绯浅这才明白为何那些老臣会死谏言了,看向刑衍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她曾因没家世而被将军府的下人们非议,于是他让她成了名门,以堂堂正正的贵族身份嫁给他,而不是依附于他的“夫人”。 林大人又继续说道:“伯爵位同三品,但身份地位可不是官员能比的,以后你就是个年俸两千石,千亩永业田的大贵人了!” 秦绯浅颤了颤长睫,三品以上官袍为紫,难怪今早刑衍说,她穿紫色会更好看…… 见她笑中含泪,刑衍亲了亲她的眼角,“比起你,他们更应该恭喜我的,我的夫人天下无双,还有谁能比我更有幸?” 在朝臣们的贺喜与阿谀中,他们总算走出了宫门,先去了岑尚书府上,张夫人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不需要秦绯浅守着了,她终于能回到自己那阔别数月的府上。 岑尚书兴冲冲将刑将军封王与秦大人封爵的事情告诉她,少不得感慨一番:“以后秦大人比我们可尊贵多了,想想当初,再看看现在!啧啧啧了不起!史书记上这么一笔,万代之后,怕是后人都不敢相信呢。” 秦绯浅摇头嗔笑:“岑大人怎么不说,万代之后,女子封官赏爵也不是稀奇事?” 比起那些朝臣们,张夫人反而没那么震惊,“那刑将军和秦妹妹的立功宴先别急,好歹等我出了月子,不然吃不上酒席我可不甘心的。” 几人又聊了会儿,刑衍便带秦绯浅告辞了,回到秦府,苏骊已做好了秦绯浅爱吃的点心,初九兴冲冲把自家小姐封爵的好消息告诉她,惊得她差点摔了盘子,然后和初九一起捂着嘴激动到跺脚。 本来还挺淡然的秦绯浅被她们俩的兴奋感染,也跟着笑起来,调侃苏骊说:“别着急,下一个风光的就是你了,家里的田产铺面,有没有看上的?送你当嫁妆。” 苏骊俏脸一红,低下头绞起了袖子,“没、没那么快呢,我不得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诚意么。” 秦绯浅含笑拖着下巴,眨着美眸问她:“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原来你真有想嫁的了?谁啊?我认得么?” “哎呀秦姐!”苏骊娇羞跑开,留秦绯浅和初九相视而笑。 下午,尚服局的人来为秦绯浅量身制作礼服,可以想见那些宫人会有多头痛。 作为大融史上第一位女子勋爵,她的礼服应该做,又该配上什么样的头面,可得琢磨好一阵了。 不过同样的女人,这些宫人们看向秦绯浅的眼里满是钦佩,就当是为全天下女子争口气了,她们一定会制出天下间最衬秦大人的礼服! 正巧刑衍来了,干脆和让宫人把他的身量也量了,省得另跑一趟。说着便要推开秦绯浅的卧房们,被宫人拦了下来。 “王爷且慢!秦大人暂时……不便见人。” 刑衍却笑了,“我与她无须见外。” 卧房内,秦绯浅脱下外衣,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背对着门口,张开双臂任由宫人比划,纤纤腰肢从背后看更加窈窕。 早听到动静的秦绯浅懒得回头,被他从背后抱住,娇嗔着让他别耽误宫人干活。刑衍不依,以指掌为尺,在她身上游走丈量,唇缘抵在她耳垂上亲了亲。 “说,还要量哪,我来。” 从没见过如此腻歪场面的宫人霎时通红了脸,私心里偷偷想着,她们可得有一阵子好忙活了,制完礼服,没准就得忙着制婚服了呢。 第682章 太子妃要搞事 三天后,礼部和工部的官员上门,第一件事是先把府上的匾额换了,金灿灿的“永平府”三个字让秦绯浅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份真的变了,少不得好奇刑衍府上的改成了什么样的。 礼部官员拱手回话:“回大人,刑王爷的将军府如今改成了镇北王府,您二位的宅邸也得按照规制重建,但王爷不喜铺张,拒了重建,只添了些玉器、钟鼎与仆从。” 时至今日,王爷这个称呼依然让秦绯浅觉得陌生,她还是觉得将军二字更亲切些,不过她也不想翻修宅邸,怪麻烦的。 工部官员一听可就奇了,“秦大人,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啊,您堂堂伯爵的府邸可不能马虎的。” 秦绯浅摇摇头,殊荣不在房子大不大,秦家总共也没几个人,占那地儿干嘛,还不如给国库省省银子。况且朝臣们到现在还在缠着皇帝求他收回成命呢,这封爵还是别搞那么大阵仗为好。 如此一来,工部的官员算是白跑一趟,礼部的则留下来,告知大典定在了十月初八,以及典礼的流程和她需要做的事情,这得提前练着,以免当天出纰漏。 秦绯浅默默听着,心思却早飘了。 一个月以后才封爵,之后求旨赐婚,老太爷说过,婚礼筹备得要好几个月,那岂不是得等半年? 唉,地位太高也不好,想成个亲都这么麻烦…… 当晚,刑衍依旧置他的王府于不顾,跑到秦绯浅这儿来同进晚膳,顺便让方胜跟苏骊独处一会儿,主子们喜事将近,总得让下面人沾沾光才行。 饭桌上,秦绯浅格外殷勤,时不时就帮刑衍夹菜,“王爷,尝尝这个。” 刑衍不免觉得稀奇,“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么?” “没,就是想多叫你几声熟悉熟悉。”秦绯浅兀自喝了几勺汤,“到现在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原本以为我日后会是将军夫人,没想到得被人喊一声王妃。” 说着,她又兀自笑了起来,扬起的嘴角让人看着都觉得甜。刑衍倒不觉得有什么,难道兖都还给不了她当王妃的尊荣么? 不过她这欢喜的模样,看着实在让他心动,当即放下筷子,将她捞入怀中。秦绯浅还没填饱肚子,嚷嚷着要先吃饭,却被他撷走了口中那点乳鸽汤。 “想吃什么,我喂你。” 人前的刑衍严苛冷漠,人后却大相径庭,且男人们对于有些事总是能无师自通,刑王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总能换着法儿让她高兴了,自己也能尝足甜头。 秦绯浅哪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忘了吃饭这回事,自己的肚子还没饱呢,就先把他给喂饱了。 环着他的脖子,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张举世无双的俊容,忍不住感叹:“将军成了王爷,称呼一变,感觉人都更倜傥了呢!” 刑衍揽着她的腰肢,再次凑上她丰盈的嫩唇,“哦是么?但你无论是秦神医、秦大人还是未来的镇北王妃,都一样美。” 两人相视而笑,于融融烛光中相拥而吻…… 然而,这座皇城中不止有他们这般功成名就,人生圆满的,也有着不甘与愤恨。东宫内,太子忙于政务还没回来,太子妃一个人枯坐在膳桌前,凝视着已然泛凉的菜肴,一口都吃不下去。 “我儿子枯骨黄土,泉下凄凉,他们匾额漆金,成了高门显贵,呵呵……一个当初靠本宫庇护帮衬才苟活下来的罪臣之女,踩着别人的性命当功勋,凭什么!” 她身后的侍女胆战心惊,跪求她别再说了,“太子殿下勒令过您不能为难秦大人,否则刑王爷会动怒的,娘娘,您宽心……” 曾经敦厚可亲的太子妃,对秦绯浅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如今却反目成仇,实在令人唏嘘,可无论旁人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反而瞪了那婢女一眼,倏尔心头生起一计。 “本宫劝不动陛下,朝臣也不行,可还有一个人,绝对劝得动!” 第683章 打死人了! 一个月的时间空等着太无聊,于是秦绯浅这种闲不下来的人,便跑去了太医署。 比起当个伯爵,官复原职反而更让她高兴,在兖都把那些军医当徒弟带了几个月,她这个师傅已然是做得轻车熟路,常署令也不再觉得认她这个师傅丢人,点头哈腰地奉上茶,“师傅请!” 秦绯浅品了口茶,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兖都什么都好,就是茶确实不如皇城,这香味不错,是我喜欢的。” “师傅喜欢就好,徒儿这就给您府上送去几斤。”常署令半点架子都不敢端,拿出当年拜师都没有过的虚心,想向秦绯浅讨教一二。 原因无他,乃是秦神医的大名如今可谓轰动,百姓们对于战场上的轶事向来是津津乐道,那些将士们回来以后,少不了跟人吹嘘一番,再被人口耳相传,以及坊间话本和说书先生的一番编造,秦绯浅的传奇事迹就这样变了味儿。 仅凭一小口就尝出酒里有罂粟,看上一眼就辨出喝了罂粟酒的叛徒,这个倒是不错,但她可没神到在万军面前走过一遍,就能揪出所有喝过酒的人,这是谁乱说的? 还有,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借着南风让匈奴兵落荒而逃,这场面确实激动人心。但她能逼退匈奴兵是因为洒了药粉,不是因为她化身成了风神电母! 以及她和刑衍能从匈奴平安归来,那是她拿半条命换来的,什么叫长生天不敢取他们的性命,只能在风雪中开辟一条路送他们离开匈奴? 活生生的两个人,硬是在传言中当了回神仙,好在常署令不信那些,但他的确打听到许多秦绯浅的独创医术,不说别的,就为了保住太医署二把手的颜面,也得学上两手。 本来秦绯浅就想把那些传授出去的,正好给了好徒儿这个面子,然而她刚开口,就有个丫鬟匆匆跑来。“家主!家主不好了!” 秦绯浅认出这是跟着苏骊的丫鬟,正了正神让她慢些说话。小丫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也红红的。 “苏姑娘被人……被人调戏,然后方侍从为了保护她打了那人,那人就……就死了。” “死了?!”秦绯浅来不及多想,立马领上初九和那小丫鬟去看看,方胜不是暴戾之人,莫不是因为苏骊被调戏,怒而失手?兴许只是暂时昏过去,呼吸太弱才被误以为断气,她去救一救没准能救回一条命来。 刚跨出太医署的大门,就差点撞到了人,定睛一看,是刑衍府上的人,想必是为了同一件事来找她的。 “快,领路过去。”她二话不说登上马车,一路挥赶行人,疾驰向迎风楼。 换做以前,马车颠簸成这样,早让秦绯浅死去活来了,但她去了趟北地,在马背上待了几个月以后,体魄明显好了不少,甚至嫌马车跑得太慢。 正着急时,一串马蹄声追来,“绯浅!” 掀了车帘一看,原来是刑衍也闻讯赶来,秦绯浅想都没想,居然做出了个极其危险的动作! 第684章 连我都敢拦 马车到底笨重,不如轻骑来得痛快,秦绯浅索性从车窗爬了出去,让刑衍接住她。 初九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有刑王爷在外面,秦绯浅得以安然无恙地坐进他的怀里,被他狠狠箍住腰肢,“叫你乱来!万一摔着怎么办?” “有你在,摔不了。”秦绯浅毫不在乎,嘱咐充当马车的侍从慢些,她和王爷先行一步。 谁知到了迎风楼后,境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只见二楼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体型肥硕,面色青紫泛白,早不见进气了。 此人显然身份不低,随身侍从众多,围着方胜和苏骊,皆是凶神恶煞。 方胜可是跟着刑衍出入疆场的,还能怕这点小场面?将抽泣不止的苏骊护在身后,腾腾杀气让对方不敢靠近,但也只是僵持着,占不到上风。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秦绯浅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怪异,但来不及细思,先行查看这个倒地的男人,却被他的侍从拦下。 “我家主君岂是你能碰的!万一他出了事,有你好看的!” 秦绯浅冷笑勾唇,“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拦?好啊,你家主子若死透了就是被你们耽误的,我还懒得救呢!到时别扯到我的人头上来。” 谁知这些侍从居然不屑一顾,“你不就是那个秦绯浅么?封了个伯爵又如何?知不知道我家主君是谁?!” 不等秦绯浅说话,刑衍便冷着一双眸子站在她身后。 “好大的口气,连伯爵都敢不放在眼里?” 侍从见到刑衍,深知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只能躬身行礼,“刑王爷恕罪,小的有眼无珠。” 秦绯浅用力翻了个白眼,蹲在中年男人身边,见他胖得连脖子都没有,严重压迫了呼吸,再翻开眼睑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胜低头禀道:“属下和苏骊在这里赏景,此人前来调戏苏骊,被属下拦下后,竟动怒打了她,属下一时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 躲在他身后的苏骊探出半张脸,除了行行泪迹,还有一道显眼的五指印,红肿得十分明显,连嘴角都洇着血丝。不怪方胜冲动,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这般欺辱。 刑衍沉下脸,秦绯浅也怒瞪向这些人,“还救什么救,死了也是活该!” 有刑衍在,那些侍从不敢太放肆,但依然不肯服软,“我家主君乃是国舅爷,害他没了命,王爷的侍从可担不起。” 闻言,明刑衍和秦绯浅齐齐觑了他们一眼,一个国舅而已,到底哪来的底气这么横? 刚好初九赶来,听到国舅二字,微微变了脸色。 不过秦绯浅确实头疼了起来,这个国舅爷过度肥胖,血压肯定不低,这么一摔给摔出了脑出血,不及时做手术,命肯定是保不住的,但就算手术成功,他的身体情况也难有个好预后。 真亏!就算不摔这一下,国舅爷也活不长的,结果现在全赖在了方胜头上! 第685章 被国舅给讹上了 见秦绯浅面露薄怒,方胜就算心里不服气也难免自责,刑衍却丝毫不担心,他的人有谁敢动? “绯浅,你也别折腾了,这人不救也罢,先领苏骊回去休息。” 如此跋扈嚣张之人,秦绯浅确实不想救,正要点头,却见初九神色忡忡,心想着这个国舅爷的侍从敢不把她这个风头正盛的伯爵放在眼里,说明很有底气。 若真让他死了,恐怕会连累王爷,还是得救一救才行。 于是她先给国舅用了止血药,在他喉头插了根导管以防窒息,让人将他送回府上,自己则跟王爷一道回去,路上免不了踌躇。 刑衍舍不得她为难,握着她的手背拍了拍,“我的人,我自能护住,你就别费心了。” 秦绯浅却问初九:“那个国舅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初九看了眼他们二位,重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与德章皇后感情甚笃,可惜皇后福薄,只留下国舅爷这么个弟弟,因而陛下对国舅格外恩重,以缅怀亡妻,若国舅殒命,恐怕……” 恐怕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方胜动手是事实。 秦绯浅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德章皇后的事迹,但陛下至今没有继后,可见是真的深爱,如今一个区区侍从竟弄死了他唯一能寄托哀思的小舅子,就算刑衍位高权重也不行。 甚至正因为刑衍强势,不会允许陛下责罚方胜,才更容易激起君臣矛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巧…… 将国舅送回他的府邸后,秦绯浅让初九来帮忙,就算冒险也得把这个手术做了。刑衍刚想帮忙,却听到皇帝的召令。 果然,兴师问罪来了。 刑衍在犹豫到底是先入宫还是先帮秦绯浅,而后被秦绯浅直接推开,“这有什么好想的,记得该认错就认错,别仗着自己有军功就顶撞陛下。”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他担心呢。刑衍松快了不少,策马向宫城而去。 启明宫内,鹤炉飘出的香烟被皇帝的震怒冲散,殿内外的宫人们无不低头敛神,生怕被迁怒,刑衍也不得不收敛气性,以臣子的姿态求陛下饶恕方胜的罪过。 然而皇帝根本听不进去!哪怕他知道国舅本就是个横行霸道的主,也知道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但就算是皇帝,也有任性的时候。 一想起自己的亡妻,高台之上的皇帝流露一抹伤感,捂面哀叹了好几声。 “皇后弥留之时,再三求朕庇佑他唯一的弟弟,朕如何能不答应?她在天之灵看到朕没有信守承诺,会怪朕的……” 就在皇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时,太常寺卿周大人求见。 因那日在朝堂上带头阻止皇帝封赏秦绯浅,刑衍对这个周大人十分厌恶,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周大人也耿直,向刑衍行礼道:“见过刑将军。” 皇帝皱起了眉,“周卿怎可对镇北王无礼。” “臣无过。”周大人驳道:“尚未授册宝,则不算正式封赏,刑将军还不是王爷。” 此言一出,别说刑衍,就连皇帝都变了脸色。 第686章 敢嚣张胳膊给撅折了! 刑衍的王位是皇帝亲封的,虽还未授册宝,但府上的匾额都换了,现在说不算,岂不是连皇帝的脸也一起打了? 九五之尊锁紧眉头,已然万分不悦,“周卿休得胡言!” 这位周大人倒是不怕死,径直谏道:“陛下,为人臣子,功高不可盖主,您刚封了刑将军为王,他的侍从就敢对国舅爷大打出手,是连德章皇后的母族都不放在眼力了,让天下如何看待?!”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刑衍就有那么放肆,而是担心刑衍听到这种话,会一怒之下坐实了功高盖主的罪名,别说是皇后的母族,就连皇族都不一定肯放在眼里。 这姓周的是存心让他这个皇帝难做么! 好在刑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反问道:“行,将军也好王爷也好,都没什么好计较的,那周大人此来到底想说什么?” 周大人是个不知好歹的,刑衍都退一步了,他却不肯罢休,向皇帝禀道:“陛下,国舅爷之所以出事,刑将军府上的侍从和秦大人府上的侍女都有罪责,该一并处置,以慰先皇后之灵。” 刑衍听出了门道,心下不由大怒,这厮果然是不放过一点机会给绯浅找麻烦! 就连皇帝都头疼了起来,不耐烦地呵斥道:“那你想怎么处置?把这二人砍头不成?!” 君王的隐怒让周大人有些肝颤,仍硬着头皮说道:“刑将军的侍从随军征战,是有功之身,自不可随意惩处,秦大人的侍女……得她包庇,若处死的话,百姓恐会说陛下无情。但又不得不罚,否则两位大人岂不成了藐视君权的狂徒?” 若秦绯浅在场,听到他这番话,定会狠狠翻个白眼。明明是被挑衅的一方,不由着国舅胡作非为就叫藐视君权了? 无奈的皇帝轻叹一声,“那周卿觉得如何妥当?” 周大人也不绕弯子,他就是想让陛下收回成命,刑衍的王位留不留无所谓,但秦绯浅就不该做这个伯爵! “撤了秦大人的爵位,既可安抚先皇后,也可保住秦大人侍女的性命,更能让天下明了,陛下君威无上,臣子就算再有功,也不得犯上。” 结果话音未落,他突然惨叫起来,骨头折断的声音响彻大殿,让宫人们毛骨悚然。 竟是刑衍当着皇帝的面,生生扭断了周大人的胳膊! 周大人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倒在地上扭动哀嚎,“刑衍你——” “若不是你惹怒本将军,本将军会动手么?明明你有错在先,还敢怪本将军不成?” 这就是周大人自己刚说出来的言论,若说苏骊错在勾引国舅爷,那他口出狂言辱没大将军不更该死? 不等周大人反驳,龙椅之上的皇帝竟笑了,“刑衍啊,你莫不是把秦绯浅藏在身上了?刚才那语气神态,居然让朕以为是见着她了呢。” 刑衍正要回话,却有一宫人入殿禀报:“陛下,卫大人求见。” 本就烦闷的皇帝一听他来,更加埋怨地看了一眼刑衍,“你二人可真会给朕找事!” 第687章 国舅之死蹊跷重重 这个卫子临就是国舅爷的儿子,先皇后的亲外甥,虽无甚才能,但皇帝还是给他封了个散官,保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惜这厮跟他那个亲爹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一路哭嚎着迈入大殿,全无仪态可言,“陛下,您可得为臣主持公道啊!那个秦绯浅他仗势欺人,竟——” 后面的话,在对上刑衍目光的一刹那,便被堵回了嗓子里。 他的绯浅也是这种人配直呼其名的?刑衍虽不言语,杀气却让卫子临暗滚喉头,余光瞥见高座上的皇帝,才给自己撑起了气势。 “陛下!秦——秦大人她不光包庇自家的侍女,还仗着手里人多,不顾臣府上下人的阻拦,强行要开了我爹的天灵盖!” 这种耸人听闻的鬼话让周大人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皇帝只当他夸大其词,只有刑衍用力憋着笑。 不是夸大,她是真干得出这事儿。 不过这样一来,周大人就抓到了切实的把柄,刑将军总不能说他冤枉人了? 虽然就算秦绯浅想把国舅爷大卸八块,刑衍也能由着她,但这种关头还是别落下话柄为好,便解释那是为国舅爷救命。 谁知他刚说完,秦绯浅就亲自来求见了,脸色不大好看,带着气势汹汹的怒意,见周大人躺在地上哀嚎也没有理会。 “臣秦绯浅,叩见陛下。” “你怎么来了?”皇帝问:“不是要开了国舅的天灵盖么?” 秦绯浅垂下眼,难得的神色挫败,“回禀陛下,臣还没来得及做手术,国舅……就薨了。” 她就算再神,也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国舅体胖,受伤之后又被拖延得太久,饶是她费尽力气,也没能救回他一条命。 这下可好,重伤国舅的罪名成了害死国舅,皇帝闭上了眼难掩沉痛,“朕如何跟皇后交代啊,如何跟她交代……” 卫子临悲从中来,叫嚣着要秦绯浅偿命,刑衍挡在秦绯浅身边,看谁敢动她。 众人以为秦绯浅也会愧疚难当,却想错了她的脾气。 她可不是来认罪的,而是来问罪的! “陛下,国舅之死,他的侍从才是罪魁祸首!迎风楼地处偏远,在国舅摔倒之后,他们不急着把国舅送回府,反而干等着我们前去,耽误了救他的时机。若说是不敢轻易挪动等待救治,那臣去了以后,想为国舅做手术保命,他们又多番阻挠,这才让臣没机会施救。” “陛下不觉得奇怪么?一帮侍从不为国舅的性命担忧,反而处处为难臣,就像是故意要把这罪名扣在臣和王爷身上一样。” “请陛下明鉴,缘何国舅爷就非要缠上苏骊?单单因为好色,还是因为她是臣府上的人?就故意要和臣过不去?” 这番话有条有理,很难让人不去揣测,但皇帝思及亡妻,根本没这个心情深想,而是反问她:“国舅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跟你过不去?” 可秦绯浅在一番欲言又止后,终是选择了沉默,“臣……不知。” 哪怕这件事疑点重重,卫子临叫得也很凶,但皇帝都不想理了,甚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被吴大监扶着站起。 “以国公之礼为国舅入殓,命皇寺为他诵经超度,至于……” 他回头看向刑衍和秦绯浅,神色异常复杂,“镇北王与永平伯爵的授封大典……择日再议。” 第688章 太子妃还挺有两下子的 大典择日,意味着皇帝动摇了,虽然不管是刑衍还是秦绯浅都不是很在乎,但还是免不了气闷。 恭送陛下之后,卫子临还想向秦绯浅发难,被刑衍瞪了回去,秦绯浅则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似有心事。 “怎么了?”刑衍追上去,扶住她的肩头,“册封礼只是暂缓而已,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别为国舅劳神了,他配不上。” “不是的……”秦绯浅不想在宫里乱说话,拉着他出宫,钻进马车里才告诉他,这件事很可能是太子妃搞的鬼。 “太孙妃娘娘得知此事之后,偷偷派人告诉我,国舅爷一家子的用度都是东宫操持的,连侍从也是东宫安排的。” 所以东宫的女主人想吩咐国舅爷的侍从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刑衍沉下心一想,确实说得过去。 太子妃先命人盯着秦府,得知方胜和苏骊的去向之后,再让国舅的侍从挑唆他去迎风楼寻美人,甚至蓄意寻衅,引方胜动手伤人。 国舅重伤,陛下必定要问罪,谁知他索性给丧了命,这不?虽说授封大典只是择日,但若陛下长久都没法走出对先皇后的愧疚,那能不能等到这一天就不好说了。 看来不问朝政的太子妃娘娘,真要整起人来,也挺有两下子的。 不过,就算这一切都是阴谋,国舅本人品性也令人诟病,但没能救回一条人命,秦绯浅心里依然不舒服,窝进了刑衍的怀里,没一会儿又睁大眼睛抬起头。 “你不会想要报复太子妃?” 每次他琢磨这些事的时候,都喜欢捻她的头发,这会儿又是这样,想也知道,刑王爷不会任凭太子妃耍心机耍到自己头上来的。 以他的脾气,是真的会下个狠手教训未来的大融国母,秦绯浅可不想见到君臣反目。 “这些只是猜测,又没实证,我们不能冤枉人,再说了大不了我向陛下请命,撤了我这伯爵位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让她出了这口气也就算了。” 刑衍没点头,他可不是会让人的,秦绯浅见他不答应,干脆揪着他的衣领撒娇,“王爷,哦不对,现在是不是又不能叫你王爷了?” 这一打岔,刑衍的怒意顿时散了大半,捏着她的小下巴晃了晃,“君无戏言,既然圣旨已下,那你就是伯爵,无大过是不能撤爵的,你何错之有?我不追究太子妃就是最大的忍让,她休想得寸进尺,陛下也知道轻重的。” 秦绯浅好说话,他刑衍也没那么大度,封了王还想撤回去?就算他答应,兖都刑氏一族都不会答应! 回到秦府,方胜和初九正陪着苏骊,她脸上的五指印已变成了淤青,肿胀到现在还没消,可见当时打下来的力道有多大,把秦绯浅心疼得难受,“怪我,连累你了。” 苏骊摇摇头,“国舅死了,陛下会不会……” “不会,没事的,我们都没有错,陛下没道理处置我们。”秦绯浅让丫鬟再拿些冰块来,扭头见到方胜对刑衍行了一礼,“属下冲动牵连王爷了,请王爷赐罪!” 刑衍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欺负都不作为,那才是有罪呢,不错,有本王的风范,行了,先回王府。” 然而在出了秦府大门后,刑衍就立刻卸下了脸上的温和,冷俊的面容挂着寒霜,坐上马车后,更是沉闷地敲了敲指尖。 “去,问问国舅侍从有没有被谁买通,若是有,敲打敲打背后之人,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让绯浅不高兴的话。” 方胜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第689章 看来下手还不够重 当天夜里,皇城一片安宁,天子脚下的奢华繁荣掩藏了不为人知的屠戮,直到翌日清晨,天光才将夜幕之下的血腥揭露。 已逝国舅爷的灵堂前,他那些尽忠职守的侍从全都抹脖“追随他而去”,本该灵前守夜,后半宿却不慎睡过去的卫子临一睁开眼,看到那十几具尸体,吓得当场湿了裤子,惊厥过度晕了过去,大夫说,醒来以后会不会疯,难料。 与此同时,东宫的侍女推开大门,正要洒扫,却见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尖叫声传进了太子妃的耳中…… 得知这些消息后,秦绯浅只是淡淡品着茶,对刑衍说了句:“差不多就行了,别让陛下为难。” 刑衍给她递上茶点,从容得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行不行,得看那位安不安生。” 可惜太子妃娘娘似乎是年纪大了,心性有些失常,这才消停了短短七天,就在国舅爷出殡的那一天,城里又散播起了风言风语。 葬仪格外隆重,从他的国舅府一直向东北的陵园,白绫如云,纸钱扑了满路,光吹奏哀乐的乐师就是五十名,各色陪葬的珍宝望不到尽头,足见追荣。 百姓们远远围观那浩浩荡荡的丧仪队伍,议论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诶你们知道么,国舅爷是被刑王爷的侍从打死的,打了胜仗回来就这么横啊?” “那不算什么,被封了女伯爵的那个秦大人,现在是看谁不顺眼,谁就得死!喏,国舅爷不就是么?听说他本来只是摔了一跤,能有多大事嘛?但秦大人记恨,就把他弄死了,她是医官,下个手神不知鬼不觉,一般人也察觉不到啊。” “听书国舅的儿子也被吓得疯疯癫癫,就是刑王爷动的手,啧啧啧,他们这一对儿可真是……” “不应该啊?秦大人不是挺良善的么?闹瘟疫那会儿要不是有她在,指不定要成什么样呢,她不像是那种恶人啊。” “呸!她就是靠那个立了功,有权有势了就开始张扬了呗。” 诸如此类的言论,被他们一传十十传百,而在他们口中已然十恶不赦的秦绯浅本人,此时正在府上休养。 原本她也得参加国舅的丧礼,但皇帝为免生事端,就让她歇着了,初九回来报小信儿,忿忿不平地说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当时迎风楼里有别人么?平头百姓怎会知道这些!到底是谁故意要给我们泼脏水嘛!” 秦绯浅沉默良久,将安神香投进了莲花纹的紫金铜炉中,对着袅袅轻烟,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她这是何必呢,非要把这恩情给耗光不可……” 另一边,王府中的刑衍也听到了动静,面上冷得能凝出冰来,扭头看向方胜,“看来你下手不够重,还得本王亲自出马。” 不成想这话刚说完,一位贵客就登门了。 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赔罪,也不绕弯子,此番确实是太子妃做得不对,他已经命人下去封口了,今天日落之前,绝不会再传出半句流言。 可惜刑衍没这么好打发,哪怕面对储君,也不肯给个好脸色,“把滥杀无辜这种脏水泼到行医者身上,太子妃未免太毒辣了,既然太子爷承认是她的错,那她人呢?流言所伤的是绯浅,来我这作什么?” 言下之意,除非太子妃亲自到秦绯浅跟前赔罪,不然这事儿算不了。 第690章 老太爷即将到达 虽然王与太子平级,刑衍无需卑躬屈膝,但如此言行,依然僭越了对待储君该有的本分,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被拂了面子的太子根本不敢发作,他已经被父皇训过一顿,现在又在刑衍这吃瘪,奈何他自己的正妻,怎么也得护着点,因而堂堂储君,也只能弯下腰来。 “镇北王,吾妻她痛失爱子,未免偏颇执拗了些,这会儿已经病倒了,得卧床一个月,病好之后绝不会再犯了。” 卧床养病是假,禁足才是弦外之音,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很重了,毕竟她是未来的一国之母,颜面还是得留的。 这么点诚意,刑衍显然是不满意的,但也知道太子不会任由他报复,索性也懒得争做这个恶人,“那就祝愿太子妃能早些病愈,不然糊涂之下又做出什么事的话……太子您再求也没用。” 权倾大融的刑衍这样说了,太子又能怎么办,只能回去管束好太子妃了。 但光凭这样,依然不能让刑衍消气,他闷喟一声,吩咐方胜研磨备纸,方胜问了句:“王爷是要写信告诉老太爷么?” 刑衍笑了笑,“这是当然,你说如果我告诉祖父,他的孙媳妇儿被欺负了,他会怎样呢?” 当天,比国舅丧仪更盛大的,是对流言的追查和清缴,但凡议论过国舅之死的、诋毁过秦伯爵的,统统罚银惩处,再层层盘问,揪出最先散布谣言者,当众施以鞭刑后打入府尹大牢,让皇城上下都听清这惨叫声,看看谁的舌头长了,还敢不敢伸出来? 一时间,百姓们人心惶惶,秦绯浅则依然闭门不出,云淡风轻地添着香。 当刑衍迈入她卧房时,她正斜靠着小榻上的绣金凭几,软稠长裙铺散着垂曳在地,发髻松散而随意地绾起,碧玉簪子上缀着青黄两色的碧玺,艳而不俗。 可这般惬意娴静的打扮,却配上了一张略显寡淡的脸蛋,她精神不大好,也未施朱粉,看起来懒洋洋的。 “昨夜没睡好?”他上前圈住她,秦绯浅便顺势靠在他怀里,闭着眼,鼻息沉重。 “王爷,她到底于我有恩,算了。” “行,听你的。”刑衍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昨夜里没睡好?” 秦绯浅抖了抖长睫,遮掩在鸦羽之下的水眸没了往日的神采,“昨夜里……梦到了以前的事,太子妃娘娘对我颇为照顾,头一回进宫,也是她庇着我,王爷,人不能忘恩的。” 她知道,太子妃这次把事情做得有点难看,以刑衍的脾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但她不想追究,就当是还恩。 如此,造谣一事才得以平息,皇帝把自己关在先皇后的寝宫中,好几天没上朝,政务都交给了太子,但匈奴投降兹事体大,太子不敢做主,最终他还是在朝臣的劝谏下坐上了龙椅。 按照两国邦交的规矩,匈奴战败,须谴使臣带上纳贡与降书来皇城,签订契约后方可回国,届时大融当以贵宾之礼招待匈奴使臣,以显大国之威与仁厚,只要匈奴拿出交好的诚意,大融必定不吝。 护送使臣的重任,自然得交给刑家,与此同时,刑衍的书信也递到了老太爷的手里。 看完信后,老将军眉头深锁,一旁的刑铮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父亲?” “哼,不自量力!”老将军把信一扔,起身招来二儿子,“走,跟老子点兵去。” 第691章 单于也跟着到达 九月末,秋意终于慢慢染上枝头,蝉鸣式微,早晚的凉意也更甚,再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秦绯浅才想起,今年的七夕和中秋都没过。 节庆欢愉那是盛世才配享受的东西,战场上,连命都保不住,谁还会管这些? 昨日是国舅爷的三七,城里已不见多少哀色,秦绯浅和刑衍的册封大典依然没动静,看来皇帝确实是心中有怨,不太想见到他们了。 秦绯浅是无所谓,反正太医署里的事就够她忙了,刑衍也照旧耗在军营里,有没有王爷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但他唯一着急的就是和绯浅的婚事,国舅七七丧事结束之前都不能办嫁娶之事,他们只能干耗着。 直到刑家的斥候快马送了封书信来,让他颇为意外,转头告诉了秦绯浅,秦绯浅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嗓门都拔高了三分。 “兀邪要亲自来皇城?!” 到底该说这个匈奴单于胆子忒大,还是该说他特立独行,别的国家都是派使臣,他倒好,作为君主亲自前来,就不怕被大融囚禁回不去么? 刑衍靠在她的软榻上,搂着温香软玉发笑,“若我要杀他,他早没命了,只要刑家不让他死,何惧皇帝?” 谁都不愿意战火重起,兀邪虽然好战,但也是个好君王,与其杀了他,让匈奴再出一个新单于,还不如安生些。所以刑家不是看押他的,而是为了保护。 他俯首于秦绯浅的颈窝,“顺便祖父也来看看你。” “那得好生准备着……招待他老人家……啊!” 她的娇呼让刑衍的鼻息陡然加重,鼻尖扫过她的下颌,“祖父此来,也是给皇帝施压的,咱们被耽误的事情,得快些提上日程了,不然……” 被他侵袭的秦绯浅笑着抬起手抚上他的脑后,扭过头,故意在他唇边仅仅毫厘的地方停下来,“不然怎样?是你自讨苦吃的,非要等到大婚夜,那也只能……憋着了。” 结果她没能逃过刑衍的追击,下唇被他轻咬了一口,整个人也被他彻底扑倒。 “哼,你少勾我。”刑衍一手撑在她身边,以免把她压得难受,另一手将她死死扣住,“我倒要看看,是我更能憋,还是你更能忍!” 紧接着,一串娇笑传出,初九端着点心刚走到门口,就红着脸默默扭头改道。 大白天的,小姐和王爷真不知羞,门都不关! 三天后,城北大门被缓缓推开,刑衍与秦绯浅领着百官立于门内,向来者微笑示意。 刑老太爷宝刀未老,满头华发配上一身峥嵘铠甲,更显苍劲之姿,这铠甲特地没换新的,而是他年轻时征战过无数次沙场的老伙计,凛凛寒光皆是战功。 依君臣之礼,老太爷先向刑衍躬身,“末将刑坤见过王爷。” 而后才是刑衍向他行亲族之礼,“见过祖父。” 秦绯浅则与老太爷互相见礼,这才多久没见,就成伯爵了,能娶到她,刑家可真是有面子! “真别说啊,在皇城长大的闺女儿就是不一样,这一身打扮真好看,以后咱们兖都也弄些这样的花哨玩意供着你。” “祖父说笑了,今儿是为了迎接您才特地隆重些的,我可不爱这些,重得我脖子酸。”秦绯浅丝毫没有伯爵大人的架子,挽着老将军的胳膊撒娇,却在瞥见另一道人影时,笑容陡然僵硬住…… 第692章 兀邪的情愫 此番迎接的主人翁并非刑老太爷,而是兀邪单于,他下马走来,虽是战败国的国君,却是英气不减,不卑不怯,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坦然与骄傲,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首领。 而他在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首先看到的就是秦绯浅。 她一身金边紫袍,胸前饰以玉璜,腰间坠一只玉琥,皆为爵位身份的象征,云髻高束,两边对称地簪以成排的錾金琉璃对钗,发髻中间一支海云纹螺钿漆金方篦,在阳光下耀眼绚烂,晃花了兀邪的眼,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好美,原来真正的她是这个模样,像个神女,是他无法触及的……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下马向刑衍见了礼,随后才来到秦绯浅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双手交叉于胸前,俯身道:“见过秦大人。” 虽然和兀邪之间有着生死之仇,但既然他已经认输,秦绯浅也不能再得理不饶人,而且见他这么客气,丝毫不见曾经的跋扈蛮横,居然还有点不习惯,略显局促地颔首回礼,“见过单于。” 其他官吏也一一上前拜见,引一行人入宫觐见陛下。刑衍看了眼后方的队伍,问老太爷:“带了多少人来?” “不多,就两万。”老太爷不以为然,“带多了怕吓到皇帝。” 说完之后,他有偏头低声道:“那个太子妃……如今还有动作么?” 刑衍摇摇头回答:“绯浅让我们不要动她,皇帝和太子心里都是明了的。” “哼,明了?”老太爷显然是不满意的,“明了会拖着册封大典?为了个国舅给你们甩脸色,他好大的面子!” 刑衍有些担心,扭头看了眼后方的秦绯浅,确定他听不到自己的话后,才在祖父耳旁悄声说:“那件事被皇帝知道了,他帮我守着秘密,所以……” 老太爷当即了然,难怪孙儿在皇城束手束脚的,回头招秦绯浅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她,“孩子啊,若皇城待得不痛快,那就回兖都来。” 秦绯浅看了眼刑衍,笑道:“谢祖父,不过兖都的冬天太长了,孙媳怕冷。” 兀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勾起的嘴角里似乎有几分释怀的意味。 看来他执意亲来皇城是没错的,见了她这一眼,心里也就踏实了。 众人入宫拜见皇帝,兀邪带来的使臣奉上贡品清单,牛羊、骏马、金银和天下最优良的弓箭武器,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割让了两万倾土地! 也就是说,大融的国境线,直接向北方延伸了四百里,其中包括了一条主干河流。 默默旁听的秦绯浅诧异万分,他把这些赔出去,那匈奴的人民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目不斜视的兀邪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油然一阵暖意,看来这肉是割得值了,不光换来匈奴的安定,还有她的这份关切。 这场仗,朝廷除了出了点辎重,其实兵马并没出多少,几乎全靠刑家军,却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皇帝自然是高兴的。 但他也明白,匈奴单于与刑家老将军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刑家舒心,便天下太平,若刑家被惹火了,百万兵力即刻会对向皇城。匈奴单于也是绝对不能动的,因为兀邪对刑家是个牵制,若没了他,刑家大可趁机吞下匈奴,占据广大领地且战力无敌的铁骑,谁能不畏惧?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兀邪敢亲自来皇城的原因。 在这两方战力的威胁下,皇帝自然明白,有些事他是不得不表态了。 “此役,刑衍与秦绯浅的功劳自是没得说,看来朕的封赏很是妥帖,马上就是册封大典了,但愿那日能有个万里无云。” 众人看破不说破,这就对了,早说这句话,又何需这两万师呢? 第693章 皇帝找事呢 一直被拖着绝口不提的册封大典,最终能如期举行了,好在尚服局和礼部的官员都没敢停工,只要天工作美,那日一定是能在大融史册上留下浓重一笔的无上辉煌。 不过眼下的要紧事,是好生招待匈奴单于,兀邪此来不光是示降,也是为了部落民生而来的。 游牧民族之所以劫掠好战,是因为他们物资匮乏,生活难以维系,很多东西只能靠抢劫大融获得,如今不打仗了,就得另寻生路,开互市做生意就是最好的办法。 匈奴有牛羊、武器和铁矿,换大融的药材、布帛和器具,各取所需百利无害。 正好皇帝对匈奴的矿产十分觊觎,便欣然答应,“单于不必急着回去,难得来一趟,多游览一番我大融风光,耕种、生产等民生要术,只要单于有兴趣,朕必定着人传授。” 或许皇帝只是为了面子随口自夸,不成想兀邪还真没跟他客气,“确实有一事,想求大融陛下恩准。我匈奴医术落后,子民受伤生病,除了巫医就只能乞求长生天,而大融医家昌明,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所以想学上一些,好造福我的部落。” 此言一出,大半人的视线都投到了秦绯浅身上,就连秦绯浅自己也瞪大了眼。 兀邪这家伙该不会贼心不死,跑到大融来还要缠着她?这不是纯粹找死么! 皇帝也同样看向了秦绯浅,闷声笑了起来,“看来秦神医的美名,连敌国都知晓了,真是我大融一宝啊,这差事自然得由你来。” 秦绯浅可笑不出来,让她去教兀邪医术?别说她自己不愿意,某个大醋缸子能点头? 这不?抬头就看到刑衍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兀邪,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般,这兀邪莫不是输得不够痛快,还想再被刑衍修理一顿? 就在她打着腹稿想要拒绝时,却听得兀邪说:“秦大人已经是大融的贵族,让她来教导我们,不符她的身份,还请大融皇帝换个人选。” 算他有自知之明。秦绯浅偷偷挑了下眉,心想着让她那好徒儿常署令来教导也足够了,然而皇帝也不知是不清楚秦绯浅被掳劫的事,还是想炫耀一下神医,非就指定秦绯浅担这个差事。 “她虽在爵位,但也是我大融的大医令,传教授业谁能比得过她?秦卿可愿劳这份力?虽说你与镇北王好事将近,但难得与邻邦结交,这等重任只有交给你才放心。” 天晓得秦绯浅心里把皇帝数落成了什么样,糟老头,拿她和刑衍的大婚说事儿,言下之意,她把这事儿办好了,婚礼也能快些来呗? 不过转念一想,陛下因为国舅的事,心里本就不痛快,再让刑家仗势欺人,未免加深君臣间的嫌隙,不如趁此机会让皇帝宽宽心。 反正在大融地盘上,又有刑衍在旁,兀邪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动作,国事为重,她还能怕了不成? 思及此,她便定下了心,“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换来的就是刑衍霎时黑下的脸色,“秦绯浅!” 第694章 在仇人面前秀恩爱不美么 这一声不算重的呵斥更像是教训不听话的爱妻,她是存心给他添堵是不是?干嘛要应下?大融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 秦绯浅同样扭头瞪着他,能不能给皇帝一点面子?还想不想早点成婚了?她光明磊落干嘛不能答应?怎么着怕兀邪还能抢走她不成? 当着满殿文武和皇帝当面,他们俩就这样“眉目传情”,兀邪心里有些泛酸,刚要请大融皇帝换个人选,皇帝却振袖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唐卿,安顿好单于,切不可有任何纰漏。” 唐文义乃礼部尚书,这段时日,整个大融最忙的人就是他。原本主持册封大典的事宜就够他累的,又临时插了国舅的丧仪,刚歇口气,匈奴单于的到来又得劳他操持,一连辛苦了大半个月,连头发都掉了许多。 他现在不求别的,只求能安稳地把单于送回去,但刑王爷刚才的一声吼让他的心肝直跟着颤。 可千万不能节外生枝啊,平平安安就好…… 出了大殿之后,唐文义暂且领兀邪和他使臣们去四方馆下榻,避开他们的视线后,刑衍捞起秦绯浅就要打她屁股,手都扬起来了,最后也没能落下去。 “你逞这能作什么?给自己找事呢!” “哎呀王爷!”秦绯浅撅着小嘴躲开,“我是医官,这是我分内事,再说了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她促狭地偷笑起来,故意踮着脚,忽闪着点了胭脂的媚眼,“怎么?吃醋呢?酸劲儿忒大了?” 刑衍被她气得咬牙,一巴掌拍在她臀上,虽说隔着衣服不会疼,但也怪羞人的,这还不算,又索性把她扣在自己怀里,重重亲上一口,“我就是醋,就是酸,别说你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还求什么医术……” 眼神?秦绯浅确实没注意到,求医倒也没什么,说明兀邪真心爱民,但…… “不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答应么?”她借着和他紧贴的动作,偷偷勾住他腰间的镶金革带,“我招待他,你就得陪在我身边,正好让他看看咱们俩如胶似漆是多么的恩爱,不和你心意?” 这话可算把刑衍哄高兴了,想想确实不错,可算雨过天晴,一时心热,干脆把她拦腰抱起跃上马车,任由她一袭绀青织金裙如泼墨般洒开,逶迤又恣意。 正巧这个时候,兀邪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飞扬的裙边和开怀的笑容那么美,但只能是在刑衍的怀里才会笑,与被他掳走时深仇大恨的模样天差地别。 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刑衍把她救走了,否则真让她一辈子困在匈奴的话,她绝不会开心。 本无意伤她,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弄得现在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愧疚。 就在各人或欢喜或伤神时,东宫之内,被软禁的太子妃正坐于窗前,悠然地摆弄着方口瓶中的插花,一大簇艳红的早开山茶,看起来馥郁夺目。 太子负手站在她身边,见她这段日子以来,再没有什么过分之举,也就放心下来“你可算是放下一切了,最近为夫要忙着接待匈奴单于,没法天天回来看你了,你自己……” “殿下放心。”太子妃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笑着安慰她:“妾身不会再做傻事了,国事当头,您且忙去,偶尔叫宸儿过来陪陪妾身就好。如今妾身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母子之间不能生分了。” 太子甚是欣慰,不免又有些愧疚,终是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他离开之后,太子妃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捻着一枝山茶剪去多余的花梗,但花梗太硬难以剪断。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剪去了这朵花的花萼,鲜红的花瓣散落,尽数跌碎在地上。 碎了的花,就算再美,也与尘土无异…… 第695章 她家王爷 是夜,镇北王府内,刑家祖孙与秦绯浅一起吃着晚膳,秦绯浅亲自做了几道菜,虽卖相一般,味道总是不差的。 “祖父尝尝这蒸鱼如何?特地选了鲈鱼,刺少。” 她夹了一筷子鱼背肉给老太爷,盼着一句夸奖,老太爷长居北地,对鱼虾没那么喜欢,但还是点了点头,“嫩得很,皇城的吃食就是精细,得费不少功夫。” “还好,祖父喜欢就行。”秦绯浅有意无意地提了提衣领子,确保能遮住醋缸王爷亲出来的红印。 真是的,长辈来了也不收敛点。 放了筷子之后,老太爷说起正事,“在兖都,咱们刑家和单于交往密些倒没什么,但现在在天子脚下,邦国之交不是我们臣子的分内事,所以该避还是得避着点。” 刑衍点点头,“孙儿明白,皇帝封孙儿为王,看起来是恩赏,其实更加约束了孙儿,一个不慎动作大些,就是功高盖主,烦得很。” 本来他只是想为绯浅讨一个爵位,未料皇帝居然会来这一招,不管是存心还是好意,也只能守着了。 老太爷笑了笑,“反正盖不盖主不是别人说了算,给你王位,你接着就是。绯浅你也别多想,有我们在,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个兀邪无足畏惧。” “谢祖父。”秦绯浅默默听着他们祖孙的对话,见他们神色越来越凝重,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兀邪来到皇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管是出于对匈奴的敌视,还是对刑家的忌惮,都有不少人盯着兀邪这条命,若兀邪有个好歹,匈奴的局势会再次动荡,他的拥护者众多,到时候肯定会把恨意投到刑家头上。 受降之后还对投降者下杀手,这可是大忌,到时候,兖都的战火就没那么容易停歇了。 所以皇帝才会特地交代唐文义,不准出任何纰漏,看来任何一个高位者都不轻松,时刻都得面对着防不胜防的敌意,她也得帮王爷多留心些才行! 和祖父交谈时,刑衍注意到秦绯浅的脸色不大好,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你夫家在这呢,没什么好操心的。” 秦绯浅被他逗乐,心里轻松不少,呸了他一口,“婚都没订就夫家了,占我便宜!” 这一夜算是仅剩的清净安宁,之后的几日里,朝廷内吵得很凶,无不是关于与匈奴的互市通恰,兀邪倒是很老实,天天窝在四方馆里,不给唐文义添麻烦。 因为过几天就是刑衍和秦绯浅的册封大典了,他不想浪费礼部的人力,以免他们的大典有什么缺憾。 唯一令他感动的是,秦绯浅每天都会来查看他的饮食,甚至焚香、用水和床铺,都一一检查有没有毒物,不可谓不用心。 当然,每次来都有刑衍陪同。 兀邪忍着心酸,半开玩笑道:“秦大人对鄙人可真是上心,不怕你的王爷不高兴么?” 秦绯浅和刑衍对视一眼,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托单于的福,我和我家王爷可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之交,情深至极无可撼动,所以单于放心好了,你安全,我家王爷就省心。” 呵,她家王爷…… 刑衍很是受用地勾起嘴角,兀邪也牵强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 就当是……为你排忧了。 第696章 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朝堂上的争吵、东宫里的阴谋、四方馆内无法言说的情愫,都在与日俱增,但日升月落并不会因此而放慢,在众人的期待或沉默中,转眼到了十月初八。 刑衍与秦绯浅的册封大典。 天公作美,万里天明如洗,雁雀同鸣。宫城之外,百姓们早聚在了长街两侧,等着一睹两位大人的英姿与芳容。宫城之内,上至皇亲王室,下至文武百官,乃至诰命、赦命夫人,皆盛装正容。 大融已多年没摆出这么大阵仗了。 日晷指向了辰时一刻,礼部尚书唐文义命鼓乐起,两百名乐师同时吹奏,丝竹钟鼓之声响彻云霄,浩荡之势尽显泱泱大国的气派。 辰时二刻,唐文义开始诵读诏书,这份诏书比简单的圣旨要冗长得多,一念就是整整一刻钟。 辰时三刻,鼓乐变得更为肃穆恢宏,万众瞩目中,刑衍于秦绯浅并肩迈着缓慢的步伐,踏上殿前的红毯。 刑衍目不斜视,余光里却全是秦绯浅,明明该严肃的,奈何被她偷偷雀跃的小模样感染,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这等场面,秦绯浅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被初九提醒了一万遍,这种时候要肃穆恭敬,但还是抑制不住激动,虽视线不敢乱撇,但明亮的眸光和急促的呼吸骗不了人。 原本尚服局是想做出一套全新的礼服,也给秦绯浅看过几次样纸,但秦绯浅都不满意,得知刑衍的礼服为玄端后,索性不要什么新制,也要和他一样的。 不过因为玄端的制式长度是定死的,她个子又小,于是下裳和蔽膝就太长了些,活生生被她穿出了曳地长裙的架势,还好有云头履,不然连迈步都困难。 两人来到殿前,按照流程叩拜陛下,再诵了一大段表忠心的祷词,具体什么意思秦绯浅没太明白,全靠死记硬背。 最后,吴大监将两个托盘分别递给刑衍和秦绯浅,托盘之内,就是圣旨、册书与宝印,刑衍的王印为金制,秦绯浅的爵印则是水苍玉。 将托盘捧在手中的这一刻,秦绯浅看着那玉印,忽而才真切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搏命觅封侯了。 这就是权利与地位,多么撼动人心。 回想刚来到大融时,四面楚歌,受尽白眼,为了能安稳睡上一觉都得靠搏的。 而今,封官拜爵,再没人能欺负得了她,除了她自己的好运与医术,最离不开的,就是他。 刑衍扭头看到她正注视着自己,一双眼里流动着水波,心湖便跟着荡开。 谢恩之后,两人退出大殿,分别坐上各自的紫顶宝盖辇与,沿着皇城中轴的大道游街,接受百姓的恭贺。 终于有一顶属于自己的辇与,秦绯浅别提多高兴了,听着宝盖上奢华的金玉挂饰撞击出琳琅的脆响,想着他们的大婚必定也能如此隆重,心下就期待不已。 不过城中也不是各处都如此欢庆的,长街上的热闹反而衬得四方馆略显冷清,兀邪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繁华。 真可惜,她的辉煌荣耀,自己囿于身份,没法亲眼所见,甚至连个贺礼都不能送。 幽幽叹息时,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进来,“单于殿下请用茶。” 兀邪没有多想,端起茶盏就一饮而尽,却瞥见那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面孔下,眼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恐慌,顿时摔了茶盏想要抓住她。 然而。 晚了…… 第697章 单于中招了 长街上,民众的欢呼与恭祝经久不息,秦绯浅却有些笑累了,估摸着时间,大概快要收尾了。 等回府以后,还得赏赐下人、分派庄园,可有的忙呢。 按照规制,伯爵府配有仆役、妇差及侍婢两百四十人,以及侍从、卫兵八百人,但秦绯浅根本用不了这些冗员,索性打发到各个庄子里,让他们干活儿去。 说是说岁俸两千石,除却这些开销,她能落下多少来?万幸她缺什么都不缺钱。 仪仗开始慢悠悠回程,她也倦了,正想偷偷打个哈欠,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串马蹄声吓了回去! 只见一个匈奴人骑着快马向仪仗队伍奔来,冲散人群,引来阵阵惊呼,后方的宫人不知怎么回事,也有些慌了,刑衍临危不乱,命人放下辇与,刚刚好那匈奴人就奔到了他跟前。 “我们的单于出事了!快去救他!” “什么?”刑衍皱起眉,二话不说步下辇与,转身来接秦绯浅,秦绯浅也同样听到了这句话,一手提着厚重的下裳,一手被他牵住。 仪仗队里没有马匹,只有那匈奴人的坐骑,两人暂且先借来,翻身上马,夺路踏向四方馆,动作之快,甚至没让宫人们反应过来,再定睛一瞧,王爷和伯爵大人已经不见人影了。 从长街到四方馆,哪怕疾驰也得耗上小半刻钟的时间,此时馆内已乱了套,兀邪的使臣和侍从们为他着急,大声地吼叫着,馆内的官员和下人都被吓得够呛,常驻于馆内的老大夫自认医术不精,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直到刑衍和秦绯浅的出现让大家稍稍定心,别看秦绯浅穿着一身厚重衣服,连迈开腿都困难,这会儿子却跑得飞快,蹬上二楼,在推开兀邪房门的那一刻,心里陡然一凉…… 千防万防,却没防住今天! 房中倒着两个人,一个是小丫鬟,口角流着黑血,显然已毒发身亡,而兀邪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奄奄一息。 他牙关紧咬,整个人像张弓一样反曲着,脑袋几乎要贴上自己的后背,额角青筋暴起,从喉头溢出些许痛苦的呻吟。 牵机毒! 秦绯浅险些背过气去,谁那么阴狠,竟下如此狠手?! 看到兀邪这个样子,刑衍也不由顿住,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把他抬到床上去,其他的仆役下人则被吓懵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心里着急的秦绯浅难免压不住脾气,扭头吼了起来:“还愣什么快来帮忙啊!” “啊……是!”几人合力将浑身僵硬的兀邪安置好,又按照秦绯浅的嘱咐关上门窗,让屋内昏暗下来,动作要轻,不能发出大动静,以免加重应激之症。 “快去取蜈蚣三条、全虫两钱和肉桂一两研碎,和温水送来,快!”她低声催促,这里人多眼杂,公然从药库里拿东西出来不好解释,便借馆内的老大夫的药箱,取银针封穴,让兀邪的呼吸能够稍顺畅些,另刺血放毒,拉回他的神志。 一旁的匈奴侍从们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并不阻止,连仓荒之色都褪去许多。 得益于秦绯浅被掳走期间的一系列作为,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神女,有她出手,单于就一定不会有事。而他们的反应也被四方馆内的官员看在眼里。 原本以为他们会阻止秦大人,没想到竟这么由着她,莫不是秦大人的出神医术,连匈奴人都知道? 第698章 这外交事故麻烦了 不出半刻钟,解药就被送来,送药的小丫鬟着急忙慌,踩到了裙边差点摔跤,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引得秦绯浅扭头怒瞪,伸手接过药汤,让刑衍给他帮忙。 中毒已深的兀邪根本张不开嘴,用蛮力有可能会掰断他的下巴,刑衍摇摇头,“打不开。” 秦绯浅四下张望一圈,摘下床边的帐勾和束带,缠成一个软板,又抽出头上固定爵弁的银簪,从兀邪臼齿的空隙插进去,微微撬开小半寸,将软板卡进去,不仅压住了舌根,也让齿关始终能张着。 可汤药灌进嘴,兀邪却吞不下去,秦绯浅让刑衍掐一掐他的嗓子,“别太用力,掐死就完了。” 然而刑衍不会医术,把握不好力道,还得靠秦绯浅亲自动手,可算让兀邪咽下了药,费尽力气之后,一整碗药终于灌下,把秦绯浅累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兀邪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麻烦才刚开始。 谁是幕后者?除了这个死掉的小丫鬟,还有谁参与了?四方馆内,到底有什么漏洞? 这些都得查,也都得给匈奴使团一个交代,毕竟刑衍很清楚,他们给秦绯浅面子,但绝不会任由大融如此伤害他们的单于。 此事若处理不好,沙场上的将士们就白死了,并且…… 刑衍看了眼秦绯浅,心头涌起一阵不安,难道这件事又是冲着她来的?太子妃如今被软禁,应该不会再犯事了? 正巧秦绯浅抬头看到他的锁眉,也苦笑了下,“单于的饮食是我监督的,现在出了事,不管是说我借机下毒还是失职出了纰漏,都逃不掉罪名。” “这怎么能怪你?”刑衍将她拉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休息会儿,“别担心,有我在。” 将半张脸贴着他的秦绯浅点点头,政务交给他,自己要做的就是让兀邪尽快痊愈,绝不能让他再出事。 好好的册封大典,被这一出波折弄得人心惶惶,秦绯浅暂时不敢离开四方馆,嘱咐初九回去把赏银发了,被分派好去向的仆从也别耽误,少在她面前添麻烦。 初九心事重重地应下,忙完这些之后,取了几套轻便的衣服来,换下沉重礼服的秦绯浅松快地叹了口气,若兀邪有个好歹,她这个伯爵也没法当得心安理得。 午后,天色渐渐阴下,沉闷的潮湿与几乎压到头顶的乌云让人很不舒服,不习惯南方气候的匈奴人更是如此,加之单于中毒至今未醒,让他们更加忧心,时不时便压抑地叹上一口气。 乌云滚了整整一个时辰后,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这是自打入秋来,第一场像样的大雨,倒是没那么憋人了,可哗哗的雨幕遮天蔽日,同样让人无法舒心。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皇帝,命大理寺直接过问,还特地让唐文义前来探望,不过被秦绯浅婉拒在门外。 “单于如今不能被惊动,唐大人谅解,我会时刻守在这儿的,单于一醒,我会立马遣人呈报陛下。” 唐文义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觉得她此举并不算妥当,但除了她,谁敢担此重任?再者刑王爷也在,他便没说什么。 “那就……有劳秦大人了。” 第699章 连皇帝都要偏袒的始作俑者 之后的三天里,由秦绯浅和刑衍一同看守着兀邪,尤其是秦绯浅,对饮食检查极为严格,施针灌药也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又出了什么纰漏。 因为兀邪不能有事,否则刑衍会有麻烦,所以她必须得全神贯注,拿出最大的本事来保证他的安全。 尤其国舅的死让她难以释怀,因而她现在回过神来,知道“神医”二字不过虚名,她没那么厉害,不敢再松懈了。 刑衍推开门,见她坐在床边的绣凳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里也充着血丝,哪舍得让她这么劳累。 “去休息会儿,我来看着。” “没事。”她的声音有点虚,“他今天脉象有点不稳,可能会突然什么情况,你看不出来,我也不安心。” 每当这个时候,刑衍都特别无力,只能为她揉揉肩松乏些,秦绯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不过很快就被大理寺卿打断了。 他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示意刑衍借步说话,就不知道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可见不太有眼力劲。秦绯浅拍了拍自家男人的手背,“去,正事要紧。” 两人去隔壁房说话,尚未开口,大理寺卿就连连叹息。 四方馆上下所有人也都被盘查了一遍,查出死掉的那个小丫鬟是在兀邪来皇城之前,经熟人塞进来的,又顺藤摸瓜去查那个熟人,最后—— 却什么也没查到。 刑衍目光如潭,根本不相信这种鬼话,“怎么?有谁下令不准追查的?” 大理寺卿有所顾虑,但看得出这样的结局并非他所愿,“总之……您和秦大人不会被波及,陛下也重新商议了互市事宜,给匈奴多让些利当是补偿,王爷您就别问那么多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这是你一个寺卿该说的话么?!”刑衍大为震怒,“匈奴单于是想毒害就毒害的?和他们打交道的是我们兖都,你们皇城躲在我们的护盾之后享受安逸荣华,就不把我们的处境当回事了!这事儿不查个水落石出,别说他们,本王也不会罢休!” 大理寺卿承受着他的怒火,好几番欲言又止,“刑王爷,下官刚刚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陛下,会给匈奴赔礼的。” 刑衍一愣,随即泛起滔天怒火。 皇帝存心包庇投毒者,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他就是始作俑者,要么,他不想处罚那个幕后之人。 不管怎么样,他这番态度都让刑衍大为火光,当即就要入宫找皇帝说法去。大理寺卿赶忙拦住他,“陛下暂时不见人,太子也不见,王爷您稍安勿躁。” 太子也不见?刑衍顿住脚步,心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 莫不是……为了颜面才包庇? 那密谋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越想越不对,刑衍不愿冤枉人,还是问清楚为好,皇帝和太子想不见他就不见?笑话! 不顾大理寺卿的阻拦,他夺门而出,差点被秦绯浅撞了个满怀,堪堪扶住了她。 从隔壁房间跑出来的秦绯浅激动不已,压着声儿兴奋道:“醒了,兀邪醒了!” 第700章 他到底说了什么 众人赶忙去探看,但秦绯浅所谓的醒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他只是勉强睁开了眼,意识依然很模糊。 尽管这样,于他们而言也是大好事了,秦绯浅正准备翻开他的眼睑,看看他的恢复情况,未成想突然被握住了手! 兀邪不愧是匈奴首领,人还没醒透,制敌的本能就率先复苏,然而就在秦绯浅以为兀邪要攻击她时—— 他却抓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迷蒙的双眼看着她,喃喃说了两句匈奴语。 秦绯浅听不懂匈奴语,回头询问刑衍,却见刑衍脸色不是很好看,连旁边的匈奴侍从,神色也有些仓皇,低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刑衍回得很快,“他说……他很难受。” “哦……”秦绯浅半信半疑,又瞥了眼旁边的匈奴侍从,他们连忙点头,没错,单于说的就是这个! 虽然举动他们怪怪的,秦绯浅倒没有多想,让人将这消息向陛下禀报去,刑衍正好要去面圣,却不急着走,而是负手站在床前,阴恻恻地盯着神志模糊的兀邪。 “他什么时候醒透了,我什么时候再走。” 秦绯浅眨了眨美眸,想不明白王爷这一脸要把兀邪活刮的狠劲儿是怎么回事。 足足两刻钟后,兀邪终于清醒不少,手背敲了敲自己仍旧发疼的额头,看到床边的秦绯浅时,似是愣住了,而后才问道:“我出什么事了?身上很酸痛。” “单于恕罪,你……中毒了。”秦绯浅有些惭愧,“不过你放心,我会保你无恙的。这件事会给你个交代,王爷正为此而奔忙呢。” 兀邪这才将视线挪到刑衍身上,看出他面露不善,咧嘴苦笑了下,“刑王爷,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那就拿去,没必要像个恶鬼一样盯着我。” 刑衍黑着脸不做声,哼,他确实想要兀邪的命,时至今日,居然还敢觊觎她! 他忿忿不满地转身出了房,嘱咐方胜留下好好看守兀邪,另又格外吩咐了一句:“他要是再敢乱说话,给我割了他的舌头!” “是。”方胜默默打了个哆嗦,兀邪单于可好自为之。 待刑衍离去之后,秦绯浅很自觉地把绣凳挪远了些,只留两个匈奴侍从和方胜在房里,大家谁都不说话,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兀邪不明所以,调侃道:“我是病人,不是犯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现在余毒未清,不能受惊扰,也别多说话了,费元气。” 兀邪果真闭上了嘴,本想阖眼休息,却怎么也忽视不掉床边的秦绯浅,她就坐在自己几尺之内,那么近,牵扯着他总会想起当初的那些事。 本是一场狼狈的劫掠,最后两败俱伤的局面,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久久无法忘掉她,连看到被烧得焦黑的大帐,都会笑起来。 而今她就在面前,他又怎舍得闭眼,却也知道自己与她之间隔着天堑,连明目张胆地凝视都不敢,只能用余光偷偷注视着她。 饶是这样,秦绯浅依然察觉到兀邪的目光,想起被他掳走的种种,心头有气,索性放下帐幔,隔绝他的视线,“你现在还不能见光,安生再睡会儿。” 被嫌弃的兀邪无奈苦笑,殊不知,有一个大融官员站在房门外,沉思片刻后,转身离去…… 第701章 这盆污水泼得可太狠了 这趟入宫,乃是刑衍和刑老太爷一同去的,皇帝还没那么大的脸,敢把他二人拒之门外。 刑老太爷行的虽是臣礼,姿态却摆得很明显,若皇帝有失为君的德行,那就别怪他不臣。 皇帝沉着脸,很显然非常恼怒他们的态度,“刑衍,朕已应允,以高价购买匈奴的矿产,互市条例也给了极大的让利,你还要怎样!” 天子居高临下且不讲道理的口气同样惹怒了刑衍,干脆把话放出来算了! “互市是互市,投毒是投毒,陛下到底为什么非要包庇?此人差点就害死了匈奴王,招致两国战火再起,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想削弱我们的兵力不成?既然这样不妨直说,我们一兵一卒都不出,让匈奴的千军万马来皇城做客好了!” “刑衍你不要太过分!” 就在君臣之间的抗衡一触即发之际,太常寺卿周大人,却在这时求见。 这种时候谁会愿意理他!皇帝正要拒了他的求见,周大人却不顾宫人的阻拦,径直闯入殿内,因当日被刑衍扭断了胳膊,此时带伤上阵,连行礼都做不到,“臣有要事求见,陛下请听臣一言!” 皇帝满心不耐,这种文官最为可怕,纠缠不休的架势让他头痛不已,倒不如尽快让他把话说完。 谁知周大人说的是—— “臣要弹劾永平伯秦绯浅,与匈奴单于兀邪私相授受!” 一言出,万籁死寂。 刑衍和刑老太爷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就连皇帝都大惊失色,错愕良久才重重呵斥道:“周赴行你失心疯了不成?!” 当着刑家两位执掌者的面,污蔑秦绯浅什么不好,竟说她和别的男人有私情! 这是要把大融推进火坑里么! 可周赴行还真不是乱说的,居然一本正经地拿出证据来。 其一,兀邪单于下榻四方馆之后,秦大人作为堂堂伯爵,又是个女子,竟亲自过问单于的饮食起居,连床铺都不放过,未免也太越矩了。 其二,单于中毒出事后,秦大人比刑王爷还着急,甚至亲力亲为地照顾,一守就是好几个日夜,这份情意可真是了不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大人和单于王才是一对伉俪呢。 听到这,皇帝和刑家祖孙皆是目露杀意,这种人不必留了,胆敢将这样的疯话说出口,就别怪他们下手太绝! 但周大人是豁出了这条命要把秦绯浅的名声搞臭,顶着重重杀意继续说道:“而且在兀邪单于醒了以后,他就拉着秦大人的手,亲口表露对她的爱慕之情,哪怕是这会儿,他们都趁着刑王爷不在,于房内眉目传情,现在更是指不定做出了什么苟且之事!” 话音未落,刑衍怒火中烧,一拳抡下,周赴行当场晕厥,刑老太爷也不管什么体统了,今天不把这个满口喷粪的腌臜货大卸八块,他就不姓刑! 可刑衍明明双目通红,却拦下了祖父的杀招。 因为…… 周赴行刚才的话,暴露了他的罪行,也牵出了四方馆内,到底谁是细作! 第702章 整个大融都等着陪葬吧 太常寺卿从头到位都没去过四方馆,兀邪单于中毒的事情也没有散布,为什么周赴行会知道?且事无巨细皆如亲眼见到一般。 尤其是兀邪刚醒时,说的那句糊涂话,除了在场的寥寥数人,不可能还有别人听到。且大融官员中会匈奴语的不多,四方馆里刚好就有一个起居官! 此人平常不声不响,全把兀邪房内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转头就告诉了周赴行。 看来幕后人安插在四方馆里的线还不止一条,貌似对兀邪是下了狠手的,但周赴行刚才的弹劾就已经暴露了真正的目标并非匈奴王。 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个始作俑者地位尊崇,能知晓兀邪要来皇城的事;势力不小,手上有不少可用之人;最重要的是…… 此人是连皇帝都需要袒护,为其保留颜面之人。 什么人需要皇帝袒护?唯有皇室亲族。又有谁对秦绯浅和刑衍有如此深仇大恨? 太子妃! 禁足一个月果然太便宜她,居然不惜以国事来报那莫须有的私仇,看来是不想活了! 但刑衍很快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太子妃存心抹黑绯浅和兀邪的关系,就会竭尽全力把他们的丑事坐实。 而他们俩,现在就在四方馆里,保护的人手并不多…… 脑内轰然作响,旁边祖父说话的声音,他都听不清了,刑衍疯了似的狂奔出大殿,不敢想象太子妃会以怎样的恶意伤害绯浅,握紧缰绳的手,指节咯咯作响,誓与太子妃不共戴天! 看到孙儿不顾一切的背影,刑老太爷也明白这件事会让秦绯浅背上多难听的骂名,同时刑家也遭受了狠狠一击。 不光是与匈奴的邦交受挫,更重要的是,秦绯浅乃是刑家定下的儿媳,结果大婚还没办,却出了和邻国君王有染的丑事,把刑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这时,被打晕的周赴行悠悠醒来,看到刑老将军咬牙切齿,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于微臣有恩,这些年微臣无以为报,今日……终于帮她圆一回心愿了!” 他爬起身,狼狈得向皇帝磕了一头,“臣任凭陛下处置,死得其所!” 刚说完,他却瞪大了眼,喉头溢出嘶哑的痛呼,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在他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刑老太爷。 老将军脾气大,怎能容得这等小人猖狂,见周赴行跪着,干脆一脚下去,踩断了他的脊梁骨,死不了,却成了个废人,饶是如此依然不解他心头之恨。 他又抬头看向皇帝,已无半分臣子的谦卑,“皇帝,这就是你的好臣子,你的好儿媳若敢伤了我的孙媳,那你就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扭头就跨出了宫殿,殿内外的金吾卫听到他如此忤逆圣上,想要出手阻拦,却被皇帝制止。 西郊军营二十万兵马,刑老将军手上也有两万人,人虽少,却是死忠于刑家的。 他的君权固然能号令那二十万人,可这次错的是太子妃,亦是皇家,他拿什么让士兵们去对抗刑家? 万万没想到,这个太子妃居然会疯成这样,简直是害人害己,整个大融都要为她陪葬了! 第703章 想怎么出气,你说了算 马蹄疾踏于青石长街,快得几乎未曾落地,心急如焚的刑衍恨不得胁下生翼,快到到达四方馆时,耳尖地听到了有人在高喊:“永平伯秦绯浅,悖德放荡,与匈奴单于私通苟且,大家都去看看这对奸夫!” 这种字眼,居然用在她身上?!刑衍却来不及取那人的狗命,加快速度冲去四方馆外,万幸有了上次的教训,民众们不敢再乱凑热闹,但…… 人言可畏,不管事实如何,这种话传出去,秦绯浅的名声就已经被毁了。甚至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来镇压流言,都会被认定为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太子妃这一招太狠了,不见血光却杀人诛心,换做任何一个要脸面的女子,都得活不下去了。 四方馆内,已是狼藉一片,尸横遍地,可见有一拨人曾闯入过,二楼房内,方胜领着人死死护卫着,一众匈奴侍从也怒不可遏,咆哮着他们的单于诚心来大融,却被如此羞辱,他们就是拼死也要与大融势不两立! 刑衍没有理会他们,跨进房内,看到秦绯浅正坐在房间角落,离所有人都远远的,发髻和衣领有些散乱,神情木然,眼里氲着泪水,万般的悲怆可怜。 “绯浅……” 他的心头如被万针扎穿般刺痛,快步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在贴上他体温的那一瞬,秦绯浅的眼泪就下来了,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哭得异常委屈,“她就那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非要这么对我……” 她的眼泪让刑衍心乱如麻,扶着她的后脑一遍遍安慰,背后冷不丁传来兀邪的声音,“她没事,就是受了惊。” 有方胜和匈奴人在,太子妃的人手没法对她怎么样,再说,他这个匈奴单于就算中了毒,但只要还剩了一口气,也不可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不过……”他虚弱地坐在床边,双手杵着弯刀以支撑上身,“刑衍你不是个男人,竟然让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报复,如果不是有你留下的人和我的护卫在,你知道那些人想干嘛么?” 刑衍没说话,心里却很清楚,太子妃会强行把衣衫不整的秦绯浅拖出四方馆,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丑态…… 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杀去东宫,但秦绯浅哭成这个样子,叫他如何敢离开半步。 同时兀邪也扛不住了,中了如此剧毒,能活下来已是幸运,原本连起身都做不到,为了保护秦绯浅这才硬撑着,这会儿卸下了这口气,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晕厥过去。 医者的本能让秦绯浅止住泪水,为兀邪探了下脉搏,深深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干脆利落地为他治病,而是有些犹豫了。 她的心思,刑衍怎会不知,牵起她的手,在指节上落下一吻,“你是我的骄傲,更是问心无愧的神医,别管那些闲言碎语,旁人由我来摆平,大融和匈奴会不会再战,就靠秦大人你了。” 有他的话,秦绯浅才淡淡勾起唇角,“好,那王爷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他该做的,就是让恶人有恶报。刑衍转身跨出房门,又听到秦绯浅唤了他一声。 她微微回过头,长睫半垂,勾住锋芒般的弧度,是往日少见的凌厉。 “这次,不用手软了,替我出了这口气。”她说。 有她这句话,就好放开手脚了。刑衍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她的命我先留着,想怎么出气,你说了算。” 第704章 她不也是兖都的太子妃么 东宫内,已然人心惶惶,太子用力捶着自己的额头后悔不已。 原本他换掉了太子妃所有的近侍,为的就是让她没机会联系到外头的人,但就在兀邪入皇城之前,见她一直很安分,但身边没个合心意的人,终日郁郁寡欢,爱妻至深的太子便将她的侍女换了回来。 结果却酿出了现在的祸事!要他怎么保,他还能怎么保?! 毒害匈奴单于,污蔑秦绯浅,挑起两国深仇,连带把刑衍的脸面也狠狠磋磨了,种种罪名,太子妃都认了,甚至有些不甘心,没能给秦绯浅更为沉重的一记。 “我让人满城宣扬她在四方馆里的丑事,她以后别想做人了!” 她的疯魔换来了太子的一记耳光,被生生扇翻在地,捂着脸看向二十多年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夫君,也只是惨然一笑,太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懊恼。 上一回她做错事,自己已经是腆着脸求了刑衍一次,刑衍当时就说过,若再犯,求也没用。 如今闹出这么大动静,刑家的兵马很快就会杀来,一面是自己的爱妻,另一面是整个大融,要他怎么选?!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就死抓着他们两个不放?老三又不是他们杀的!你只顾着丧子之痛,连国事都不顾了,还配当这个太子妃么!再打一仗你知道要耗费多少国力,死多少人么!” “我不管!”太子妃已然是疯得彻底,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别人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么!是他们害死宏儿的,我找他们报仇有什么错!”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踹开,护妻的太子立马挡在太子妃身前,却在看到刑衍那嗜血眼神时,忍不住胆寒。 在刑衍眼里,没有什么大融储君与未来的国母,只有一个该死之人,和一个包庇者。 除了他,刑老太爷也来了,两万多铁血将士一并涌入东宫,杀气腾腾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 这就是动了刑家至宝的下场。 深知这次刑衍不会再网开一面,太子终是舍不得妻子,一国储君,竟跪在刑衍面前恳求他手下留情,“她神志失常,是我没有管束好她,王爷要报仇就冲着我来,求您放过她……” 可惜刑衍一旦生气,谁求情都没用,冷眼俯视着拼命叩首的太子,懒得张口,径直提起他的衣领,把他扔到了一边。 太子妃自知在劫难逃,倒是有骨气,狞笑着指着刑衍,“你就是杀了本宫又如何?如今你们俩已成了整个大融的笑柄,还有什么好神气的!凭什么我儿子是逆贼,是该死之人,你们就能功成名就!” “疯子。”刑衍一步步走到太子妃面前,并不急着要她的命,而是冷嘲一声,“既然你也知道一个女子的名声被毁有多痛苦,那本王也该以牙还牙才行,让你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太子妃不怕死,但她毕竟名门闺秀出身,半生荣华富贵,何时丢过脸?现在刑衍要让她比死还难受,她顿时知道怕了。 “你要干什么?刑衍你要造反不成!” “是你,逼本王造反的。” 刑衍咬牙切齿,命人将她拖出去,太子妃惊恐挣扎,哪里还有仪态可言,“放肆!你们都不想活了么!本宫可是大融太子妃!” 这时,刑老太爷跨进门内,看着狼狈的太子妃,冷哼了一声,“你是大融太子妃,难道秦绯浅就不是我们兖都的太子妃了?” 第705章 黑化吧秦大人 刑老太爷的掷地有声让太子妃猛然愣住,这才注意到……此刻,她的眼前全是刑家的人。 太子无力阻拦,只能捂着脸痛苦不已。太子妃不知道兖都的势力有多大,他还会不知道么? 恐怕这一次,连父皇都不会再出面了,太子妃可以“重病而亡”,但君王若再出面,大融就真没了。 于是刑家的兵马毫不客气地把太子妃拖出了寝院,向东宫外走去,那些中伤秦绯浅的谣言走过哪些地方,就提着她再走一遍,而且是以最难堪的姿态。 不是人言可畏么?不是人心如流么?那就让太子妃娘娘一家一户地去亲口澄清,承认自己的罪行,再让绯浅来发话,要怎么处置她。 就是把她当众千刀万剐,还有谁能拦得住他不成? 然而就在太子妃像个囚犯一般即将被拖出东宫,丢了自己的脸,也把大融的颜面赔上时,秦绯浅却亲自出现了。 “慢着,把她放开。” 见到她,将士们先是愣了下,然后没有犹豫,当即放开了太子妃,刑衍也有些诧异,但在看到她身后之人时,顿时明白了原因。 秦绯浅目光如霜,一步步缓慢地走向太子妃。她一袭玄色广袖衫裙,领边衣缘绣着细密的金纹,红宝石的耳坠子在阳光下映出血滴般的光泽,将她略显苍白的脸映衬地更加凉薄。 红与黑金撞出最为浓烈的色彩,亦如她激烈却又矛盾的心境。 绣满金缘的裙边拖曳在地,停在太子妃跟前,秦绯浅垂着眼,冷冷凝视了她许久,才将视线挪到地上的一支金钗上。 这是太子妃在被拖拽时挣扎甩落的,此时的她早已钗横鬓乱,比遇袭时的秦绯浅更加狼狈。 跌坐在地上的太子妃就这么直直瞪着秦绯浅,看起来硬气,可当她弯腰捡金钗时,本能瑟缩了一下,可见被刑衍震慑得不轻。 捏着金钗的秦绯浅叹了口气,就在刑衍以为她会捏着簪子扎进太子妃的咽喉时,她却以极轻的动作,将其插回到太子妃的发髻上。 “若不是太孙找我求情,我的断断不肯原谅你的。娘娘,我救了太孙殿下的命,也治好了太子殿下的伤寒,不说仗恃着这份恩情,至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三皇孙是自己被襄王撺掇谋逆的,也是被襄王杀的,只因为我和王爷阻止了襄王造反,就成了罪人?” 太子妃就这样看着她,眼里有怨有恨,也有那么几分愧疚。秦绯浅看着这陌生的神情,为她的偏执感到悲哀。 “其实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只因襄王死了,你恨不了他,就只能换个人来恨,来排解你的丧子之痛罢了。” 她缓缓蹲下,直视着太子妃,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念你之前帮我过,于我有不少恩情,所以没计较你的陷害,可你为什么就执迷不悟呢?” 太子妃觉得可笑,“我儿子死了,我还不能执迷么?” “可您不止一个儿子啊!”说话的不是秦绯浅,而是满脸沉重的太孙。他拉着太孙妃跪在母亲的面前,没有母慈子孝的温馨,只有令人绝望的悲凉。 “母妃您醒醒,您偏爱三弟,儿子并无怨言,可他干的是谋逆的事,差点把儿子杀了,您看不到么?!难道三弟是您亲骨肉,我就不是么?您把大融都毁了,我和您儿媳,还有您这腹中孙儿也得跟着死,您也无所谓么?!” 第706章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太孙的一字一句都刺痛了太子妃的心,尤其是说到她那福薄的二儿子,心中积压的伤痛如泉涌般让她彻底崩溃了。 这也是秦绯浅最终也没忍心对她下狠手的原因,太子妃本有三个儿子的,二儿子在七岁的时候,就被府上侍妾害死了,从此她就对儿子们格外看重。 太孙身为皇储,自有大把的人保护,三皇孙却因为自小调皮不好学,不受太子疼爱,自然没那么多人护着,在处处危机的东宫连活下来都难,因而当母亲的太子妃对他可谓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一番心血成了溺爱,到最后,便成了这个下场,只能说她这个母亲当得糊涂,但可怜也确实可怜。 太孙用力给母亲磕了几个头,泪水糊了满脸,“当初三弟差点害死儿子,难道您打心底里是希望儿子去死,给三弟誊出太孙之位么?” “不是的,不是的!”太子妃捧着他的头急切地抚摸着,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飞出,“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差点救不过来的时候,为娘心都碎了,儿啊……你也是为娘的心头肉啊……” “那您忘了是谁救了儿子的么?”太孙哭喊道:“我们不能忘恩负义的,您这样让儿子在秦大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您的孙儿尚未出世,就不怕报应在他身上么?” 说罢,他猛地调头跪向秦绯浅,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喉头,“秦大人,我母妃的错,能不能让我这个儿子来还?我把这条命还你行不行?” “宸儿!宸儿你这是干嘛!”太子妃用尽全力拉住他的手,她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不能再有事了! 好一场母子情深,哭得也是真情实意,秦绯浅并不怀疑太孙的诚心,但…… 她摇了摇头,“不能,她的错,只能她自己认。且她此刻认错,也不过是为了你才妥协,这样的赔礼我不接受。” 看着眼前冷漠的秦绯浅,太孙妃百感交集,以前的秦妹妹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居然让她有些害怕。 她捂着肚子默默后退了些,引起秦绯浅的主意,在看到好姐妹畏惧的神情后,秦绯浅放软了眸色,“我本不愿铁石心肠,但太子妃这次做得太过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太孙妃懦懦点点头,“那你……想让我婆婆怎么道歉?” 其实秦绯浅也没想好,她终究是不忍见血的,且不看在太孙面子上,也得顾及太孙妃,可就这样算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她看向刑衍,刑衍只是给了个眼神,告诉她想怎样都行,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她思索片刻,索性把这差事丢给皇帝。 “让她披发待罪,在宫门前一五一十把她自己所有的罪行都说出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我赔罪,澄清我的污名,至于何时能饶恕她,当由陛下定夺。” 让堂堂太子妃在平头百姓面前披发下跪,实乃奇耻大辱,但总比被绑在马后,走家挨户地认罪强多了,若不是秦绯浅卖这个面子,她落在刑家手上的下场只会更惨。 第707章 怎么办呢,她就是狠不下心 能求到这个份上,太孙知足了,正要叩谢秦绯浅宽宏大量,还没拜下去就被她一把拉住。 “行了,殿下的大礼我可受不起,还拉着太孙妃一起跪,她一个孕妇能遭这罪?” 扶起太孙妃后,秦绯浅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太子妃,“娘娘,你于我有过恩,我也还了恩,待你认罪还了我公道之后,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太子妃默默淌着泪一言不发,而后身子微微虚晃了下,一点点垂下了头。秦绯浅不愿再看到她,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到一阵惊呼声。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婆婆?!秦妹妹你——”太孙妃张口就想让秦绯浅来帮忙,又识趣地闭了嘴,毕竟婆婆才得罪了她,哪好意思让她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但秦绯浅还是闻声回过了头,见到太子妃的腿面上赫然是好几滴稠血,仔细一看,她已然晕了过去,鼻下淌着刺眼的血柱。 医者的本能让她上前探了探太子妃颈侧的脉搏,判断她是悲伤过度导致的急火攻心,若置之不管,没准连命都保不住,就算侥幸不死,这辈子都得缠绵病榻了。 不过她没有如往常一样急着救治,天下医者那么多,又不是非她不可。众人自然也不敢求她出手,尤以太子的挣扎最甚,“秦大人,内子现在没法去宫城前伏罪了,可否等她醒来再说?” 看着脸色惨白,状况不容乐观的太子妃,秦绯浅终是没法狠下心,咬牙闷叹一声,“把她抬去卧房,取银针、清水和细棉来。” 刑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孙媳妇儿,这毒妇几次三番陷害你,你还救她?吃亏没吃够么?他们这帮人不知感恩,不会谢你好心的,你何必劳这劲儿!” 秦绯浅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刑衍则苦笑着拉住了祖父,“有什么办法呢,您孙媳就是心善,见死不救夜里会睡不着的。” 老太爷仍气不过,眼刀子把太子全家从上到下剐了三遍,最终也只能重哼一声,挥手示意两万兵马就驻扎在这东宫里,什么时候太子妃醒了,再押着她去宫门前。 而这场大动荡,前后怎么也有半个时辰了,却没有一兵一卒前来镇压刑家军护卫太子,可见都是皇帝的意思。 皇宫内,帝王沉闷地阖上了眼,有错的是太子妃,把她交出去,也算是表个态了,万幸他捏着刑衍的把柄,只要稍微安抚一下刑家,这大融社稷还是保得住的。 不过…… 回想起在大殿之上,刑衍看着他的目光,那森然的杀意如虎豹一般让他心惊。 这个在沙场之上长成的将领,果真是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且越威逼就越危险,可真是……让人不敢小瞧啊。 看来还得再给点好处安抚一下他,法子倒是简单,只要让秦绯浅高兴了就行。 “大伴。”他轻唤了声,吴大监躬身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的指尖在御案上敲了敲,“拟旨。” 第708章 不能太便宜了她 昔日荣华安逸的东宫,如今成了人人畏惧的军营,宫人们一个个战战兢兢,根本不敢靠近,被逼无奈来寝院伺候的小丫鬟,也如小鹌鹑一般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满面凶光的军爷吃掉似的。 尤其是刑老将军和镇北王爷,负着手一言不发的模样,别提多吓人了,就连曾经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秦大人,也变得不苟言笑,给太子妃治疗的样子,活像是那针尖要扎进她的心窝里夺命一般。 但秦绯浅可没有这个意思,肯救太子妃这条命就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难不成要她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地救一个给她兜头泼脏水的人么? 几针下去,太子妃的鼻血止住了,但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秦绯浅却不急着继续,而是起身洗净手,“太子殿下,娘娘的病保住了,接下来您就找其他太医。” 太子又急又为难,看了眼昏迷的爱妻,只能腆着脸相求:“秦大人,您的医术冠绝天下,寻常太医我们信不过,还得求您……” “是啊!”太孙连忙抢话:“您就好人做到底。” 谁知秦绯浅毫不客气地把话顶了回去,“可别把我当好人看,你们信不过别人,也同样信不过我,国舅不是死在我手上的么?你们敢让娘娘步他的后尘?” 太子被狠狠噎住,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件事,待吾妻醒来之后,会向天下澄明的。” 秦绯浅仍不买账,打了一巴掌下去再道歉就能一笔勾销?没那么便宜的事。 最后还是太孙妃拉住了她,“秦妹妹,哦不,秦姐姐!我这肚子里的还等着出来喊你一声干娘呢,难道你连我也不管么?好姐姐,只有让我婆婆先醒过来,她才能给你赔不是嘛。” 唯有她还能哄一哄秦绯浅,犹豫片刻后,她不大情愿地丢下一句话:“治死了我不负责。” 太子知道这不过是气话,当即深谢她的恩情,刑老太爷却嘁了声,劳他孙媳辛苦,谢一句就得了? 秦绯浅倒没想过要什么好处,写上药方让初九亲自过手,省得又被人栽赃。初九护主,向来是谁惹了她家小姐,她就看谁不顺眼,太子妃也不例外!拿着药方狠狠翻了个白眼,忿忿地退下去。 出了卧房,瞧见苏骊和方胜站在不远处,苏骊生怕刑王爷要造反,惴惴不安地引项眺望。 初九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拿着药方抖了抖,“会不会造反不好说,小姐不会吃亏就成,哼,她就是太好说话太念旧情了!” 方胜一直在四方馆里,没听到外头宣扬的话有多难听,但苏骊是知道的,与他对视一眼,也只是叹了口气。 太子妃这一昏,足足昏迷了四个多时辰,时值深夜,秦绯浅歇在仅次于主院的西院,一时睡不着,半倚着圆桌,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刑衍舍不得她辛苦,给她递了杯清茶,“何必呢,保住她的命已经是你的恩德,她醒不醒得过来又如何。” “太孙妃娘娘不是说了么,要她醒过来才能给我赔罪。”秦绯浅阖着眼,冷冷勾了下嘴角,“让她就这么沉睡着,半点罪行都不用负,也不用承受别人的责骂耻笑,太便宜她了。” 刚说完,唇缘突然沾上一片温热,睁眼一看,是刑衍以指腹刮蹭着她的下唇,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709章 欢快 都说女子以宽容大度为德,但刑衍偏就喜欢秦绯浅这有仇必报的脾气,她狠起来的样子可真招人喜欢。 在橙黄的烛光下,秦绯浅这一身乌金长裙更显诡秘,血滴般的耳坠子轻晃,艳得慑人。 刑衍抚了下宝石耳坠,又划过她绣满了金线的衣领,“这身挺适合你的,别样妖娆。” “你喜欢就好。”秦绯浅撑着下巴笑了笑,“本是为了你我订婚那天准备的,今日提前拿出来穿了。” 玄乃贵色,平民可没资格拿来制作礼服,但她如今可以。且刑衍常是一身乌金袍,所以想和他穿得一样,向全天下炫耀他们的深情多么无间。 见刑衍的眸色里滚着情动,秦绯浅自觉坐在他腿面上,“王爷,你该不会是想要……这儿可是东宫,还是忍到回去再说。” “可我就是意志不坚忍不住怎么办呢?”刑衍的大手顺势探入她的领内,真是可惜了,天气凉了,衣服更为厚实,当起登徒子来没那么方便了。 秦绯浅由着他不老实地摸索,但话在前头,大的不玩儿,省得万一太子妃醒了,丫鬟过来通报,他们还得匆匆忙忙穿衣服,怪麻烦的。 刑衍不乐意听这些话,埋首于她的颈窝里,“有那么容易醒得过来?” “你质疑我本事不成?”扭过头断了他的好处,“有我在,她醒来是不难的,但……” 她靠在刑衍身上闷叹一声,“醒来以后会不会疯,我可不好说。” 丧子之痛堪比锥心,又蒙此大辱,心智必定遭受重创,哪怕她用了一切办法来挽救,也不能保证万全。 或许对于太子妃来说,疯了反而更好。 这些事说来就烦心,刑衍不让她多费神,抱着她钻进床帐中,“瞧你这七窍玲珑心,怎么不用在我身上?每次都是我换着花样哄着你,你就光受用了。” 红了俏脸的秦绯浅想要推开他,“你这话说出去给你的将士听听?跟谁学的歪道?哎哟你、你别挠这……痒!讨厌……” “你也挠挠我啊倒是。”刑衍拉下帐幔,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一手扯开她的腰带,“上次不是挺好的么,再帮我。” “那是你拉着我的手才……”秦绯浅躲开他追来的亲吻,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小手半推半就地被他拽进袍子里。 自从在兖都那次水下的欢快事,刑衍如食髓知味,更是得寸进尺,时不时便要拉着她回味一番,更是勒令秦府的下人,夜里不要去后院,好方便他们俩“赏月”。 秦绯浅深以为,他就是自找罪受,还累得她也不畅快,都到了这个份上,等不等大婚夜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身子越发火热的刑衍不满足这隔靴搔痒的快意,愈发压向秦绯浅,叼住她堪比宝石一般红嫩的耳垂,“乖,再握紧点。” “手酸了!”秦绯浅的娇嗔溢出床幔,任谁听着,骨头都得酥半身。 可就在两人“打闹”地愈发火热时,果真有个小丫鬟匆匆跑来,搅了他们的雅兴。 “秦大人,太子妃娘娘醒了,但她……” 第710章 猜皇帝会给点什么表示 一听是关于太子妃的事,秦绯浅迅速打理好自己的衣裙,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又将手背按在脸上降降温,收敛起媚态。 “她怎么了?” 小丫鬟支支吾吾道:“娘娘她……奴婢不敢乱说,您还是去看看。” 难道真疯了?秦绯浅急忙出门,也顾不上她男人在床上有多气恼了。待她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刑衍才咬牙切齿地坐起来,掩了掩自己的衣袍。 这个太子妃未免太不识趣,非得在这兴头上睁眼…… 正院里灯火通明,太子妃的卧房内,大家都忧心忡忡地围在床旁,只有秦绯浅满脸冷漠,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睑。 “娘娘,听得到我说话么?” 太子妃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慢慢挪动,像是盯着她,又像是目中空空,就在众人偷偷叹息,以为她从此就得这般行尸走肉时,她却颤了颤眼睑,自眼角滚出了一滴泪。 “我宏儿没了……” 直至此刻,她心里依然是死去的小儿子,但已没了之前的癫狂之态,秦绯浅暗暗松了口气,悠悠一句:“节哀。” 这二字却像是把她尘封已久的心智撬开了一般,蜷缩着身子放声痛哭,没有怨恨也没有惊惧,只有无尽的伤痛。 看来解郁醒神的药用对了,太子妃从长达数月的偏执中走了出来,认清了丧子的现实。 只希望她在哭过之后能真的醒来,诚心悔过自己的种种荒唐行径。 秦绯浅倦了,无言转身准备回去休息,刚跨出房门,太孙妃追了出来,“秦……秦姐姐。” 她捂着肚子,实在有些不好开口,“我婆婆她刚刚亲口说了,会去宫门前认罪的,我看她那样子,是真心知道错了,你能不能……” 秦绯浅没有接话,她顶多不再追究,但不可能不计前嫌。不过她到底是舍不得让太孙妃为难,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肚子,“你可经不得熬夜,去休息。” 太孙妃有些想哭,拉住了她的手,“你于我们全家都是有恩的,我和殿下明知道婆婆要为难你,也没帮上什么忙,更没能阻止她,这才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对不起……” 哪怕在太子妃面前能冷下脸,秦绯浅仍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反握住太孙妃以示安慰,“不怪你们,若是当真过意不去,日后要是王爷欺负我,你们帮我撑腰就是了。” 太孙妃破涕而笑,“这样的机会怕是不好等,那你和王爷大婚的时候,我们多备些贺礼,把你孩子要用的东西,一直到长大以后婚嫁的聘礼嫁妆都给备齐!” 秦绯浅被她逗笑,“行了,去睡。” 回到西院,刑衍躺在床上没起来,不咸不谈地问了句太子妃如何了,秦绯浅躺进他怀里应了两句,他没作声,而是挑起了她的一绺头发把玩着,直到她快睡着的时候,才轻声问了句:“那她明日就能去认罪了?” “应该……”秦绯浅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刑衍目光晦涩,笑着又问了句:“那你猜……明日皇帝会给点什么表示呢?” 第711章 赐婚 这场祸事闹得风风雨雨,皇帝不可能不表态,除了赔偿兀邪,自然也得拿出点诚意宽慰秦绯浅、安抚刑家,财帛名利他们不稀罕,唯独想要的就是…… 可秦绯浅压根没理会他,刑衍低头一看,原是她倒头睡着了。 自兀邪中毒以后,她就一直没休息好,折腾到现在已经是累极。他有点后悔刚刚不该折腾她的,便小心为她掖好被子,陪着她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太子妃一身素净,半白的头发披散着,没有粉黛的遮掩,俨然苍老了二十岁,与寻常人家的老妇并无区别。 她自东宫出,在刑家军的“护卫”下,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前,守门的禁卫显然已接到了上头的勒令,持着长刀伫立着,目不斜视,就当没看到这骇人的阵仗一样。 全城百姓也都来了,其中少不了户部的功劳,也算是林尚书帮秦绯浅出的一点绵薄之力,张夫人也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眼含埋怨地站在人群最前方。 就是因为太子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生非,连她儿子的满月酒都没法办,秦妹妹也被人说得那么难听,叫人怎么不气愤? 岑尚书虽然也有怨气,但毕竟人在官场中,他没有刑家那么大的势力,只能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肩头,示意她稍微收着点,却被张夫人瞪了回去,悻悻清了下嗓掩饰尴尬。 待人来得差不多了,时辰也近辰时,日头高悬,将太子妃枯槁般的脸照得更加晄白。 她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宫门,随即伏拜叩首。 “臣妇有罪,暗命国舅府侍从借机挑事,残害国舅性命,栽赃永平伯爵秦大人,买通四方馆官员,试图下毒谋杀匈奴单于,让秦大人背罪,毒杀失败,又谴人强闯四方馆,传扬污蔑秦大人与单于有染。求秦大人恕罪,求陛下恕罪!” 每一字每一句,众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的咋舌称奇,有的不耻嗤笑,有的则忌惮秦伯爵与镇北王的强硬,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是君,却要她对臣子赔罪认错,啧啧啧…… 但这种想法,没人敢说出口,对啊,作为臣子的秦绯浅和刑衍都能把为君者压一头,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所有人都默默将视线投向了秦绯浅,看着她那娇丽纤弱的背影,恍惚才看出,在她那单薄的外表之下,藏着和镇北王一样锋利的钢骨。 日头就这么一点点西移着,太子妃也就这样一遍遍地告罪,告到口干舌燥,人也跪不住了,宫门才缓缓打开。 出来的只有吴大监。 看到长跪不起的太子妃娘娘时,他险些没认出来,暗暗滚了下喉头,可以想见昨日刑家逼东宫的架势有多大。 甚至在拿起圣旨的时候,他都在揣测,一会儿万一刑王爷和秦大人不肯下跪接旨的话,他该不该劝言呢? 好在这番顾虑没有成真,秦绯浅从来没有叛君的想法,刑衍带兵闯东宫,也不过是为她出头罢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表一表自己的立场,他仍愿意做大融的臣子,只要皇帝不过分。 所以他俩率先跪迎圣旨,让吴大监偷偷松了口气,众臣跟着下跪,而百姓们不懂那些礼数,只知道跟着官老爷们照做就是了。 没想到他们还能亲眼见到皇帝颁圣旨,真是长见识了! 无论古今,领导们的发言都是极其得繁冗枯燥,其实意思很简单,无非是刑衍昨晚说过的那些,而在这一卷圣旨好不容易念完之后,又见吴大监拿起了另一卷圣旨。 “镇北王刑衍,战功卓着,严怀克己。永平伯秦绯浅,恭谦静莞,敦肃宽厚。朕成此天作之合,令有司择吉日完婚,一应规制依皇室婚嫁之仪,朕亲贺!” 第712章 终于被想起来的单于大人 赐婚了,终于赐婚了!不管婚礼什么时候举行,有了这道圣旨,她和刑衍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秦绯浅的怨怒一下子就消散殆尽,顿时也不在乎太子妃的罪行了,盈盈双眼看向刑衍,全是期待与惊喜,昨日里还叱咤狠厉、冷酷无情的秦大人,转眼又变了往日那个风华无双的小女子。 本还有些薄怒的刑衍看着她这堪比春光的笑容,心里一下就暖化了,恨不得现在就抱住她狠狠亲一口。不错,这道圣旨正和他心意,皇帝也亲自贺喜了,还算是识趣。 两人一同谢了恩,吴大监又好一番恭维,“陛下说一应聘礼、嫁妆,全由大内着办,另嘱咐翻修镇北王府,王爷这次就别推脱了。” “行。”刑衍只是淡淡应了声,这次他不光不推脱,还要大修,毕竟这个承诺已经许下很久了。 要给秦绯浅天下无双的盛大婚礼。 不过皇室规格的大婚,时间长的足足要准备两年,最快也得半年,刑衍不肯含糊了事,但太慢了他等不及,便话里有话地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了吴大监,让他自己看着办。 吴大监哪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又将目光瞥到了仍没起身的太子妃身上,压着极小的声音问道:“那……王爷和秦大人可肯饶过太子妃了?” 他不问,秦绯浅都忘了这一茬,扭头看了眼形容凄惨的太子妃,不置可否地道了句:“谨凭陛下旨意。” 可算让这位大人松口了……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大监都要抬手擦掉额角的汗了,他侍君数十年,伴君如伴虎这等差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今日却是久违地体会到了看人脸色的难处。 万幸秦大人不是难说话的,否则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交代。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代圣上宽恕了太子妃的罪责,勒令她禁足东宫思过,太子妃麻木地谢了恩,被心疼不已的太子搀扶起来,这一场风波才算落幕。 但朝内的纠葛平息了,对外,却没那么好了事。四方馆内还躺着尚未痊愈的匈奴单于,不把这位国君伺候好,大融同样不得安宁。 直到这时,秦绯浅才“啊——”了声,有些愧疚得干笑了声,“这都一整天没回去管他了,他的命还在?” 回到四方馆,空气中尚存淡淡的血腥味,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换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畏惧与忐忑,在见到刑王爷和秦大人后,就差三拜九叩。 刑衍向来无视这些人的礼节,秦绯浅则停下了脚步,将他们扫视一圈,“只要不做亏心事,没有谁会为难你们,楼上那位可是大融的贵客,就你们这哭丧样儿怎么去伺候?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别让外人看了我朝的笑话。” “是!”下人们挺直腰板,只垂着眼,这才有不卑不亢的样子。 上了楼,还未走近房间,就听到了一大串匈奴语,无非是埋怨单于被怠慢之类的话,刑衍记仇,还介意着兀邪在迷梦时说的那句话,抢在秦绯浅前一步推开了门。 紧随其后的秦绯浅低头提着长裙,以免跨过门槛时绊着,谁知还没来得及抬眼,刑衍就猝不及防地伸开手,广袖直接糊在了她脸上! 第713章 单于心里酸 “做甚?”莫名其妙被挡住视线的秦绯浅正要掀开刑衍的袖子,却被他喝止,那冰冷的语气透着深深的不满,让她想不通兀邪又有哪惹着他了? 坐在床塌上的兀邪看着好笑,不紧不慢地穿好自己的上衣,遮住精壮的躯干,“大融的气候让人难受,身上闷得慌,不得透透气么?怪刑王爷自己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我的房间,换做在匈奴,你的头早被削掉了。” “你的匈奴本王没闯过?”刑衍一句话就冻住了兀邪的脸色,看着他俩剑拔弩张,秦绯浅心里一一万个尴尬,不想重提旧事让双方的关系更差,只得岔开话题,“单于不舒服的话,本官可以为您开药调理。” 兀邪没把她这话当做客套,“那就多谢了。” 两人进屋坐下,公事公办地把皇帝的旨意传达给兀邪,兀邪认真听着,时不时扯出一抹笑容,末了抬头看向秦绯浅,毫不遮掩浑身的痞气,“没想到和秦大人你沾上点关系,还能得这么多好处,你们大融皇帝可真大方。” 不等秦绯浅说什么,刑衍首先就重重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死盯着兀邪的双眼,隐约从中看出了一丝……遗憾的味道。 他在遗憾什么?敢遗憾什么! 两个男人的视线狠狠相撞,最后还是刑衍胜出一筹,“皇帝是因你中毒才赔偿,与本王的王妃无关。” “王妃?”兀邪本不该意外,但不知为何,还是拔高了声调,看向秦绯浅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秦绯浅还沉浸在赐婚的喜悦中,笑起来格外甜美,“没错,陛下亲下的旨,从今以后单于也可称我一声王妃娘娘。” 刑衍的王妃…… 兀邪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下,“不过要教本单于医术的是作为医官的你,不是么秦大人?” 他不想称呼秦绯浅为王妃,哪怕这是注定的事。 这句话引来了刑衍的不悦,秦绯浅倒是没想太多,她更在意兀邪的那句话,“单于你……还要学医术么?” “学,当然要学。”兀邪换了个坐姿。说实话,他如今算是来大融做客的,但一点没有身为客人该有的自觉都没有。就这么大咧咧地坐着,一条腿盘折,另一条腿曲起,胳膊随意地搭在膝头。 换做一般人,这样的姿态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游牧民族首领的气魄和野性反而让他别具一番雄姿,和他相比,刑衍的锋芒都算收得紧了。 “之前秦大人可是答应过要把医术教授于我们匈奴的,现在可是要反悔?” 秦绯浅自然不会反悔,但被太子妃闹过这样的事,若她和无邪再接触只怕不好,左右让常署令从中代传也一样。 结果她刚要开口,就被兀邪抢了先。 “秦大人可是怕别人说你的坏话?这就奇怪了,你和本单于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各自心中坦荡,为什么要怕别人说?” 这么说倒也有理,秦绯浅没理由拒绝,只能点点头,却听得刑衍冷哼了一声,“当真坦荡么?” 第714章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呢 王爷的一句反问,把秦绯浅和兀邪都问得愣住了,尤其是秦绯浅,秀眉蹙起道:“什么意思?” 刑衍一瞬不瞬地看着兀邪,分明看到了心虚,可更多的仍是疑惑,终是没挑明那件事,毕竟挑出来于谁都没好处,只淡淡将茶盏递到唇边,“没什么。” 三人再次陷入无言,让秦绯浅始终觉得气氛不太对劲,细想来,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作为将领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么久,结的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的。 当然,她会想得那么简单,完全是因为她至今不知道,兀邪那天握着她的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同样不知道的,还有兀邪本人。 待他二人离开之后,兀邪捏着秦绯浅留下的解毒药瓶仔细端详,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般,这陶醉的神情被他的侍从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他要注意分寸,刑王爷的女人,单于不该再惦记了。 兀邪不以为然,“我只是觉得这瓶子好看,不是惦记她。” 侍从欲言又止,终是将那日的事情告知了他,当时兀邪意识混沌,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听到侍从复述之后,惊得差点脱手摔了药瓶。 “我……我亲口说的?” “对,那个时候……刑王爷就在边上。”侍从的回话万分艰难,本以为单于会就此收敛,没想到他反而大笑了起来。 痛快,可真痛快!刑衍吃的这暗亏实在让人解气!越防着他,他就越要靠近秦绯浅,让他干着急又不好亲口说出原因,否则他女人的名声可就被他自己给败坏了。 侍从们实在是被刑衍打怕了,不想再生事端,再说单于为了表达诚意,就带了他们这些人来大融,在敌人的地盘上还是别太过分为好。 毕竟他们也是晓得的,刑王爷连大融的皇帝都不怕,是真的会为了他的女人毁了两国盟约。 听着他们的劝谏,兀邪只是闭着眼活动了一下脖子,微锁的眉头流露一抹说不出的悲凉,“放心,他们俩不是我能拆散的。” 他只是……有点不甘心。 作为君王,他当然知道安分点为好,但每次看到秦绯浅,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一点,哪怕撼动不了她与刑衍之间的深情——不,连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都不敢,但就是想让她多看着自己。 呵,堂堂的草原霸主,可真出息! 后来的几日,兀邪一直没能见到秦绯浅,只是初九每日会来探望,确定他还活着,然后无一例外地翻个白眼离开。 秦绯浅是个烈性的,连她的丫鬟都没个好脾气。 不过秦绯浅不亲自来,并非是知道了什么故意避嫌,而是忙得没空。 她如今可是刑衍的准王妃了,自然又得嘉赏一遍下人啊,虽说宫里会准备自己的嫁妆,但她自己还是想筹备点的,另外皇城的生意也好久没打理了,听说点冰轩新进了一批上好的翡翠,请她先选了自己喜欢的私藏。 其中有一支阳绿镯子格外显眼,莹莹绿光毫无瑕疵,实乃难得的珍品,堪当镇店之宝。所以秦绯浅斟酌在三,还是没舍得私藏,“留着给铺子撑门面,放在我这也是积灰的命。” 正说着,苏骊红着脸回来,满脸心不在焉又止不住窃喜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刚刚见了谁。 第715章 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哟,有了情郎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秦绯浅与初九相视而笑,招手唤她来,“喜欢哪些随便挑,你的嫁妆可不能寒酸。” 苏骊没有拒绝,选了两个小件,虽不起眼,但水头都不错,不过好歹是从伯爵府嫁出去的,才这么点未免小家子气。 所以秦绯浅只是让她先挑挑自己喜欢的,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反正她和方胜的婚事说来说去,还是在一家里打转,无需分那么清楚。 “不过你前阵子才说要多看看他是不是个良人,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她一边让点冰轩的掌柜把东西收走,一边打趣苏骊。 苏骊那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旋即郑重地点了头,“被国舅刁难那一回就看够了,我信他会一辈子保护我的。” 那天在迎风楼,面对跋扈专横的国舅和十多个凶悍的带刀侍从,方胜二话不说把她护在身后,尤其在国舅恼羞成怒,趁方胜不被打了她一巴掌之后,他愣是以寡敌众掀翻了所有侍从,还把体量惊人的国舅一掌推翻。 如此柔情铁汉,谁能不心动?况且在出事之后,方胜一再安慰她,就算要担责,也是他一个人的责,誓死保她平安。 当时苏骊就决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就算日后要去北地定居她也愿意! 秦绯浅煞是羡慕,撑着下巴故作忧愁,“还是你们好,能在我和王爷大婚之前先成亲,没那么多繁规冗俗。” 闻言,初九狠狠嘁了声,这几日小姐无不把大婚挂在嘴边,连晚上做梦都笑醒过,还羡慕别人?拉倒! 就在各自的欣喜中,转眼十日过去了,兀邪彻底痊愈,也适应了皇城的潮湿气候,已经迫不及待要找秦绯浅授业传教了。 对此,秦绯浅早想出了对策,既能不食言,亲自教授单于大人,也不会被人说闲话,顺便还能大力促进她一身医术的推广,那就是—— 开课! 让她的好徒儿常署令出力,征了一所私塾,她来做夫子,兀邪和太医署的太医、医女,以及民间一些求上进的郎中大夫们,大家伙全聚在一起。 一个学堂中,医官、百姓甚至敌国君主,任你是何身份,都得乖乖坐在秦绯浅跟前,捧着她亲手制作,命人抄录的手札,学堂内外还有重重守卫的侍从。 这样总没话说?就算有也憋着!谁敢在朝堂之上再弹劾他,就让请那位忠臣来学堂上做标本。 不过她的课上,却多了一位学生,那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刑王爷。 不为别的,就为了盯住兀邪,亲眼盯住!他连军营都不去了,反正有祖父帮忙看着,但只要兀邪和秦绯浅面对面,他就一定要在旁,让这个贼心不死的草寇知道,绯浅是谁的王妃! 但他越存心彰显,兀邪就越来劲,虽然不习惯大融这拘束的桌椅板凳,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在前排正中的位置,离她最近。 秦绯浅的课编排得特别实在,以古人能接受的方式,将中西医融会贯通,用简洁明了的用词来解释,所以哪怕没有读过一个字的医术,兀邪也能听懂她的话,而且学得格外认真。 当然,不过是表面上的认真罢了。 “秦大人,您说的这脉象,我摸不明白啊。”他向秦绯浅伸出手腕,诚恳倒是有三分,但剩下的七分全是促狭,“不如您帮我看看,我是何脉象?” 第716章 醋缸王爷 学生向夫子求教,本无可厚非,但兀邪这明目张胆的私心,别说刑衍,秦绯浅也同样嗤之以鼻,“多学学就能明白了,先记住要领,待单于大人回到匈奴,自有大把的子民供您慢慢摸索。” 吃瘪的兀邪也不恼,收回手继续看他的医书,秦绯浅怀疑他根本就是瞎闹,一个尚武善战的单于,能有这个闲心坐下来研究医术? 但没过几天,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单于大人是真的很好学,虽然改不了爱挑衅惹事的习惯,可他提出的问题确实很用心。 “为何发烧了反而要取暖?不是越暖越热么?”兀邪问。 “因为人在寒战时会冷,这个时候若一味降温,反而会让身体为了自保而导致内热散发不出。”秦绯浅答。 “那为何误食或中毒之后喝热水催吐,吐血时又要喝冰水?”单于大人又问,秦绯浅答:“因为热水更容易让人吐出来,加点盐效果更佳,冰水主要是为了收敛止血,与外伤后冷敷同理。” 兀邪点点头,写在他的手札里,还不忘嘱咐自己的侍从也记下。秦绯浅看着颇为欣慰,“单于有心了,竟记得这么仔细。” “当然要学好,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兀邪自嘲道:“学会了这些,以后有人要害我,我就能自救了,自己做不到,我的侍从也能救我。” 秦绯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毕竟他还真不是在开玩笑,这不才被人投过毒么…… 见她有些尴尬,兀邪后悔开这句玩笑,很快转了话锋:“说笑了,匈奴那么多子民的性命在我手上,保护他们是我的职责。” 这倒是事实,秦绯浅看得出来,他问的问题都是生活里最常见的,求得也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若不是真心为了造福本国百姓,根本就不会想得这么细。 虽然这人暴戾蛮横,还劫掠她甚至差点侵犯,但在为民这一点上,确实是个不错的君王,只要他肯安分些,想必会得到百姓拥护的。 她并没有特地摆个臭脸,所以赞赏的眼神显而易见,兀邪心里欢喜,故意冲她咧了个大大的笑容,顿时让她翻了个白眼,刑衍则抱臂坐在一边,面色死沉死沉。 笑?这个草寇有什么资格冲他的王妃笑?恨不得让人拿针线缝起他的嘴,看他还怎么笑! 正准备继续讲学的秦绯浅一扭头,就看到自家王爷正阴恻恻地盯着兀邪,几欲将他大卸八块,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是个醋缸王爷,至于么? 除了医药,秦绯浅还教授了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法,譬如骨折后如何固定,猝死之人如何抢救,以及伤口的缝合。 当然,胸外按压、人工呼吸这种实操,自然是请的刑王爷来配合,当她教到人工呼吸时,一群老大夫没好意思看,以袖遮面非礼勿视,结果被她训了一顿。 病不讳医,这是在救命,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大夫? 老郎中们臊红了脸,暗自感慨自己还不如匈奴单于有定性,殊不知他们想错了,兀邪目不转睛看的并非是抢救的手法,只是她而已。 另一个没专心的就是刑衍,起身之后,他故意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又热又甜,以前你怎么没那大方?” 紧接着,秦医官毫不客气地在他眉心重弹了一下! 敢在她的学堂上没个正形,这就是下场! 第717章 临走再敲一敲醋缸 因单于来大融时间有限,除了医术,还有锻造、纺织与冶炼等种种技艺都需要带回大融,所以秦绯浅只教了十日,仍有很多东西顾不上,所以又详细写了一本医书,尽量将所有匈奴能做到的医药之事囊括其中。 她甚至还让刑衍帮忙,另翻了本匈奴语的,以免匈奴人不懂汉话,抄录过程中出现偏差。对此,刑衍本是相当不愿,被她用“又热又甜”的好东西哄了许久,才看在匈奴百姓的面子上出这份力。 这项工程可不轻松,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勉强赶在兀邪启程回国之前完工。 这一天正好是十月的最后一天,皇城尚且寒意渐浓,更妄论北地早已大雪封疆了,此行回程想必会有些辛苦。 除了负责护送的刑老太爷,朝廷还派了一拨官员,施行互市、接纳赔来的领地,这些事刑家不是不能做,但他们不愿管,况且一手包办的话,皇帝又得猜忌他们是否有不臣之心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必呢。 比起来时的队伍,回去的阵仗几乎翻了倍,光运送的布帛、器物、珍玩及药材等就有足足两百车,都是皇帝赠予的,以表大融的慷慨与诚心。 且昨日单于王兴致不错,特地去了一趟东市,为各部落的首领、他的心腹干将和一众妾侍们买了些匈奴见不着的东西。 皇城的北门大开着,百官也如迎接时一样分列两旁,刑衍和秦绯浅依然并肩站着,但身份从还没正式册封的王爷和伯爵,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兀邪跨着弯刀,没忍住多看了秦绯浅几眼,“来时不知道你们的好事,所以没备上新婚贺礼,昨日临时买了一些,不知能不能入得你们的眼。” 刑衍淡淡颔首,“谢过单于好意。” 另外,兀邪又将一个别样精致的锦盒递给秦绯浅,“新婚贺礼是送给你们二人的,这个是谢师礼,代我的子民深谢秦医官救命之恩。” 呵,这高帽戴的,倒是让秦绯浅不得不接了,她也不扭捏,接过锦盒一看,这不是点冰轩的么? 出于好奇,她打开锦盒,可不就是那支拿来做镇店之宝的阳绿翡翠镯,没想到转一圈,还是回到了她手上。 她的失笑落在两个男人眼里,分别荡出了不同的味道。兀邪对珠宝这等女人家的东西不甚了解,不过是见那家玉石店阔气,掌柜的又极力吹捧这绿油油的镯子才买下的。 好在她喜欢。 而刑衍看了眼那锦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东西——” “这东西我十分喜欢!”秦绯浅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赶忙打断道:“多谢单于美意,代我向您的子民问好。” 感受到刮在自己身上的眼刀子,兀邪又忍不住惹事了,单手覆于胸前,弯腰说了一句匈奴语,秦绯浅听不懂,自然而然地望向刑衍,刑衍没顾得上说话,与兀邪对视间几乎要蹭出火花。 要不是看在他马上就要走人的份上,真想拧断他的脖子…… 看他这么生气,兀邪就高兴了,主动解释道:“我是说,匈奴大地感谢神女的祝福。” 神女自然是秦绯浅,她在匈奴人口中的名声与地位,远超她自己的想象。 于是不出意外地,刑衍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已然有了想让兀邪就地长眠的冲动,在招来杀身之祸之前,兀邪识趣地上了马,余光最后看了一眼秦绯浅。 真舍不得啊,这辈子想必是真的不会有交集了…… 第718章 喜欢收礼是吧 直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全部出城,北门重新关上后,秦绯浅才长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句,忽而手里一轻,那装着翡翠镯的锦盒已到了刑衍掌中。 他捏着锦盒,把嗤之以鼻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却问她:“你喜欢?” 吃醋就吃醋呗,拐弯抹角试探什么呢。秦绯浅心下好笑,故意挑了下眉,“喜欢啊,可喜欢了,简直爱不释手,所以王爷可否把单于大人送我的礼物还给我?” 她故意把“单于大人送我的”几个字念得重重的,让刑衍颇为不满地重哼了一声,“整个铺业都是你的,你能稀罕到哪儿去?” “那不一样。”秦绯浅眼疾手快抢过锦盒,“礼轻情意重,重在单于对我的……师徒之情。” 师徒之情是?兀邪送的不一样是? 刑衍笑得不怀好意,心下开始筹谋着计划。既然她喜欢收礼,那就让她收个够!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她索要报酬,说好了等送走兀邪,要给他更热更香的好东西。 看到他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秦绯浅有些后悔了,要不是时间不够,又不想找那些她不大认识的官员,才不求他帮忙呢,当初哄了半宿还不够,非要她事后再补偿。 呸,乘人之危! 他们你侬我侬,俨然忘了身后还有大批的官员,好在那些人早习惯了他们的“目中无人”,倒也知趣地躲开,该进宫的向陛下复命去,该去自己衙门的也都回去办事,只剩下两人身后的侍从目不斜视地守着自家主子。 “方胜。”秦绯浅唤了他一声,然后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他,“拿去添进你的聘礼里,苏骊会喜欢的。” “谢大人。”方胜满心欢喜,结果这嘴角刚扬起来,就看到自家王爷正甩着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他。他愣是品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错哪了,赶忙改口道:“谢、谢娘娘!” 叫大人多生疏不是?既是一家人,就该叫王妃娘娘才对嘛。 看着那镯子,初九有些吃味,“苏骊命可真好,嫁个人,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了。” 她当然不是为了个身外之物,而是觉得自家小姐现在一心想着别人而没管她,自己被冷落了。 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秦绯浅,捏着她的脸蛋晃了晃,“放心,还有更好的东西给你留着呢,可你倒是也找个郎君来啊执事姑姑?” 自打秦绯浅正式封了伯爵位,府上就得配有内官,田贵由秦府管事升为了伯爵府掌事,掌管府中人事、财账及庞大的佃田、宅铺等产业,已是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初九从贴身丫鬟,被提为执事,辅佐田贵打点府上,尤其是宅内丫鬟的管教,都交给了她。 因为她未婚嫁,称执事娘子不合适,姑娘又不够威严,就只能喊姑姑了。 二十岁都不到的姑姑也是够年轻的,不过倒也无妨,妄论别的,光凭初九那暴脾气就足够撑得起这个名头了。 初九知道这是小姐心疼她器重她,心里这才舒坦些,骄傲的小模样引得刑衍好笑摇头。 不愧是主仆,得意起来的样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719章 那就收礼收个够 被初九这么一打岔,刑衍心中那股被兀邪气出来的邪火倒是消散不少,光天化日的就不调戏自家爱妃了,想要的酬劳……还是留到晚上。 不过就算他现在要,秦绯浅也没功夫给,既然开课授业,那就得教到底,兀邪虽然学不了,但其他医官郎中还在呢,是以尽职尽责的秦医官还得回那私塾去才行。 至于甜头这东西,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给,反正事儿已经办成了,她大可以过河拆桥,王爷能拿她怎么办? 瞧着她神气扬扬扭头就走的背影,刑衍还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捻了捻指腹,吩咐方胜:“去催一催礼部,婚期到底什么时候定。” 他已经等不及想看到她在旖旎红烛的光晕下,既娇羞又炙热的神情了。 不过他忽而又想到兀邪,眼里的期待顿时被愤懑代替,叫住了正要骑马离开的方胜,“礼部你派人去就行了,随本王去另外一个地方。” 方胜随口问道:“王爷要去哪?” “去……”刑衍突然又有些不痛快了,这个时候才去东市,想必好东西都被那兀邪搜刮走了,便改了想法,“去西市!” 忙碌的秦大人醉心于传教授业,一个不小心竟忙到了夜里,回到秦府后,刑衍意外地没有来,她没多想,正好图个清净。 第二天照旧去授课,结果学生们刚到齐,刑王爷便出现在了门口,将一个锦盒捧到她面前,颇有邀功的意味,“看看喜不喜欢?” 这男人又要玩什么花样?秦绯浅打开锦盒,见里面躺着一个足有巴掌高的鹿首步摇冠,金灿灿十分惹眼,仿鹿角的分枝上坠着明晃晃的金叶子,可想而知戴在头上,行于阳光之下会有多么夺目。 他这是…… 秦绯浅又好笑又欢喜,“王爷这是何意?” “代表大融子民,谢你救命之恩。”刑衍的话让她差点没笑出来,人家兀邪就说了这么一句,至于介怀成这样么?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是早朝的日子,因秦绯浅参与接待了兀邪单于,自然得上朝汇报,原本在路上还奇怪,昨夜里他怎么又没来,害得她早准备答谢他那金冠的“礼”都没送出去,刚腹诽完,宝盖紫顶的官轿就停了下来。 原来是刑王爷策马横在了她的轿子前,惹来周围许多上朝官员的注目。 她下了轿子,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又怎的?” 刑衍翻身下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伸向秦绯浅,像是要牵她,“本王得一宝物,希望秦大人笑纳。” 闹哪出?秦绯浅顶着满心的莫名其妙探出手,被他握住指尖,食指被他套上了一枚戒指。 璀璨的红宝石被镶嵌在掐丝金戒托上,这掐丝是工艺她从未见过,不像是大融的东西。刑衍笑道:“波斯来的,说是几年才出上这么一颗足够大的宝石,可遇不可求。” “那王爷可真是……费心了。”秦绯浅被他弄糊涂了,若说昨日是为了斗兀邪那口气,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刑衍并不解释,只问她喜欢么?她点点头,“喜欢啊,你——” “唉……”他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答得这么敷衍,看来是不够喜欢,本王这就去寻更稀奇的东西来。” “诶别!”秦绯浅败下阵来,“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别折腾了,早朝快赶不上了。” 刑王爷这才满意些,戒指不准摘,要在朝堂上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是他刑衍送给自家王妃的。 秦绯浅深深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一个男人有多么铁血,在沙场之上多么地横扫千军,但在吃醋这件事上,都一样得……幼稚! 第720章 看来还是不够 卯时二刻,四海归一殿内已站满了朝臣,早朝耗时极长且诸事繁杂,臣子们为了各项国事吵得不可开交,别看这些栋梁之卿都已经一把年纪,争论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架势,几个年轻人比得上? 他们此起彼伏的争吵声唯一的好处,就是让秦绯浅不至于因为太无聊而犯困打哈欠,毕竟御前失仪可要不得。 下了朝,刑衍正要找秦绯浅说话,结果被新上任的太常寺卿捷足先登。太医署归属于太常寺,秦绯浅最近一直为了将自己的医书推行出去而劳心,是以两人有许多需要磋商的地方,就这样边说边向殿外走去。 她居然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头也不会地走了?刑衍的牙关渐渐咬紧,看来得提醒一下这位新任寺卿了。 在身为大医令之前,秦绯浅首先是他刑衍的王妃。 还有她这位不自觉的王妃娘娘,心里眼里到底有没有他?看来礼物还是没送够。 与太常寺卿来到太医署后,秦绯浅还在交代着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医署里人不少,都等着秦大人发号施令呢。 “大家都来齐了?我来说几件事。”秦绯浅接过常署令递来的文书,准备安排之后发行医书的事宜,却听到有个小药童前来通报,说是镇北王爷驾临了。 他来干什么?秦绯浅正要出去见她,刑衍就兀自捧着个又宽又长的锦盒走了进来。一看到那锦盒,她的眉头就抽了抽。 又送礼? 刑衍也不解释什么,亲手打开锦盒,竟是一支须长如发的野参。 别说是秦绯浅,其他的医者看到也是眼前一亮。这样的好参药性极佳,只需要用上一点根须,就能挽回将死之人的一条命,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大家无不艳羡秦大人得此良君,奉承之语经久不绝,刑衍很受用,问了句:“喜欢么?” “喜欢……”秦绯浅干笑一声,随即又立马拔高了语调:“特别喜欢!十分合心意!” “哪个更合?”刑衍的问话让旁人摸不着头脑,但秦绯浅还能听不懂么。他问的不知那鹿首冠、宝石戒指和这野参哪个更合心意,而是问兀邪送的和他送的,哪个更喜欢。 一个醋缸已经装不下他的酸劲儿了,得要一片醋海才行! “你的你的!更喜欢你送的,最喜欢你送的行了!”她把那盒野参递给常署令,把刑衍推了出去,“哎呀我有正事儿呢,要谈情说爱晚上再说啊,慢走不送!” 砰的一声,刑王爷被无情地拒之门外,磋了磋牙根,不甚满意地哼了声,“敷衍,看来还是不够。” 于是往后的几天,秦绯浅陷入到了一阵滑稽又可怕的风浪中…… 她去太医署,收到了一整株上好的铁皮石斛;她去太常寺,收到了一对镂空双节雕花白玉手镯,附一首情诗……还是怪肉麻的那种;她入宫面圣,顺便被庄贵妃娘娘请到后宫去,圣上无中宫,贵妃便如副后,秦绯浅和刑衍的大婚由她操持,所以很多东西得过问秦绯浅看她喜不喜欢。 就算是这样,也会有小宫娥捧着个锦盒前来禀报,说这是刑王爷命人送进来给秦大人的。 庄贵妃满心不解,秦大人一会儿就会出宫,何必现在送进来? 已经麻木了的秦绯浅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因为娘娘您这人多,王爷送礼专挑人多的时候送。” “为何?”庄贵妃还是没懂,却见秦绯浅草草看了眼那锦盒,似乎很是头疼,干巴巴地笑了下,“可能是因为……想炫耀?” 第721章 今晚,来我房里 在自家王爷狂轰滥炸般的攻势下,如今秦绯浅看到锦盒都有些想吐了,这几日他怪得很,都不来秦府找她了,只是每天不断地送礼物。 大融的珍宝、西域的奇玩、北地的兽角、南国的异草,总之变着花样把全天下的东西都搜罗了来,有时他亲自送,有时只是派人来送,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 她也试图拒收礼物,叫他别再送了,没用,秦府的下人不敢拦他,就算拦,到了翌日清晨,她必定会在妆台上看到锦盒。 真可谓阴魂不散…… 这天也同样如此,清晨,她一睁开眼,枕边就放着个巴掌大的锦盒,她盯着那盒子,咕哝地骂了两句。 臭男人,都多少天了还不来陪她,光送礼物有什么用!天天送那么多,是突然想做慈善,养着那帮珠宝贩子不成?! 她抓起那锦盒就要摔,可能是这个动作牵出了某些记忆,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现兀邪出城的那一天,自己说过的话,和刑衍那微妙又难以捕捉的表情。 她愣了许久,然后看着锦盒眨眨眼,突然就这么开窍了! 于是她起身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打点自己,再把初九喊来,“派人去太医署知会一声,今天我就不去了,你也去打扮打扮,今天咱们去……逛街市。” 初九立马亮了双眼,好久没去玩了! 主仆俩就这么悠哉悠哉地享受帝都的繁华富饶,偶尔聊一聊在兖都的趣事,看到路边好吃的随手买一点,走累了就去茶馆里坐下,特地没有包雅间,而是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听着说书先生侃侃讲述光怪陆离的故事,等待某个人找上来。 今天会是谁呢?方胜?其他侍从?还是他亲自来? 没一会儿,果真有个眼熟的侍从,捧着她眼熟的锦盒前来,唉…… “娘娘,王爷——” “行了。”秦绯浅不想再听那一成不变的话语,“让他自己来送,今晚,送去我房里,告诉他,我会备上他想要的‘回礼’。” 啧,虽然她知道旁人都在听说书,不太会注意到她这里,但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臊得慌。 活像是她在勾引刑衍似的。 侍从领命退下,留秦绯浅佯装听书,其实心早飞了,初九看着小姐脸上的红晕,偷偷笑了起来。 今晚让下人都自觉点,全都不准靠近小姐的寝院。 不过说是要准备回礼的秦绯浅其实什么也没做,下午依然慢悠悠地逛街,直到傍晚才回去,胃口很好地吃了一大碗饭,毕竟…… 睡得晚又耗力气的话,当然得吃饱一点了。 吃过饭之后,她又不紧不慢地梳洗沐浴,换上了新调配的澡豆,能让肌肤更滑软,也更香。想必他会喜欢的。 初九讳莫如深地问她,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或者画个更鲜妍一点的妆容?她摇摇头,“才洗了脸的,干嘛洗两道,反正他在乎的也不是这个。” 刚说完,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初九赶忙退了出去,在门口向刑衍略一施礼,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刑衍挑了下眉,满怀期待地踏进卧房内,看到眼前的一幕,喉头重重滑动了一下! 第722章 这回礼满意不 水灵鲜嫩的美人儿侧坐在床缘,仗着屋里有炭盆,浅杏色的寝衣也不肯穿好了,松散的衣襟挂在锁骨旁,内里的抹胸隐隐若现,嫣红色的,很衬她的肤色。 她没穿里裤,而是单穿着与寝衣同色的衬裙,细棉的料子非常软滑,比丝绸更有接近于人肤的触感,被她轻轻牵着慢慢向上提拉,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腿。 如此明目张胆的诱惑让刑衍的眼中泛起近似于饿狼般的绿光,连门都来不及关,快步走来,倾身就要扑向他阔别了好几日的香软。 可秦绯浅却一个转身躲开了他,只有裙边被他压住,刑衍便拽着裙子,一点一点钻进床榻内,单手扣住她的后腰,“看你往哪躲?” 秦绯浅咬着下唇,模样别提多魅惑了,却是用她那纤纤玉足踹向他,“你说我凭什么呢,被你冷落这么多天,还得把自己洗得香香的等你,你这采花贼也太有福气了些。” “冷落?每日都用价值连城的宝贝哄着你都不够?”刑衍握着她的足不让她缩回去,慢慢倾身上前,“王妃娘娘未免也太难哄了,叫我怎么办呢?” 其实这几日,秦绯浅也不是完全见不到他,但偶尔他亲自送东西,也不跟她多说话,不,确切来说是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臭男人敢吊着她! 她的怒意,刑衍照单全收,一个轻浅的吻让秦绯浅舒心不少,眼波流转,自是一番动人景色。 秦绯浅哪里会真的生气,任由他的指掌顺着她的脚踝慢慢往上滑,探进轻薄的裙内,留意到他的腰带与往日不同。 身为武将,刑衍一般都是束金革蹀躞带,方便实用且结实,怎么活动都不怕,只有文人才喜欢用玉带钩,因为那玩意不适宜练武,动作大一些都可能会扯脱。 所以今天他特地用了玉带钩,为了方便她。 刑衍慢慢俯下身子,用力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回礼呢?这些可不算,就是把你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都不够,王妃娘娘可知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秦绯浅抿着唇笑了,双臂松松地攀上他的颈后,松散的领口像是托盘一般,将天底下最香甜的美味呈到他的眼前,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品尝个够。 但刑王爷很有耐心,温香软玉固然美,但他想要真正的好东西。 秦绯浅也没好心地吊着他,动作极为缓慢地凑到他的耳边,舌尖轻扫,等到他的呼吸明显深重起来之后,才幽幽开口。 “只喜欢你的。” 这就是她的回礼。 “我只喜欢你送的礼物,只有你的才中意,别人的都看不上。” 不是更喜欢,也不是最喜欢,非得是“只”才行,不能有别人的份。 他刑衍就是这么小气,就是这么计较,就是这么爱吃醋,一点点肚量都没有,只够咽下一个她。 流水般倒了那么多金银下去,拿出全部耐心耗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可算让他等到了。 可终于……听到她主动说出这句话了。 第723章 王爷他才没有满脑子想着那种事 连刑衍自己都觉得无聊,为了这句话,他硬是忍住没去见她,甚至在这些天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就那么不懂他的心么? 万幸在他失去耐性之前,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答复。 “你知道么,昨日我去军营,想着你到现在还没懂我的意思,心里就烦躁不已,士兵们被我吓得够呛,练兵的动作都更为麻利了,裴老还甚是欣慰地跟我说:‘很好,王爷驭下依然这么严格,没有因为快大婚了,就全心扑在儿女情长上,果真是靠得住的好儿郎!’哈哈哈……他要是知道我真正想的事儿,估计得气死。” 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面,秦绯浅也跟着乐,这一笑,旖旎的气氛淡了不少,反而像是老夫老妻之间寻常的玩闹,哪怕刑衍的手,还探在她裙内呢。 “果然是没有战事,人一闲下来就开始闹腾呢,就为了一句话你至于么?”她翻身躲开他渐渐深入的指尖,“我要是一直猜不出你的意思,你还就一直不见我?” “怎会。”刑衍再次追上,胸膛贴上她单薄的后背,手下力道猛地一重,惹得她惊呼一声,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真是悦耳。 “你要是猜不出,我也只能揭了这谜底,不过嘛,回礼就得加倍讨回来。” 秦绯浅俏脸一红,却没再逃避他的触碰,“那我这些时日才猜出来,王爷可会不高兴?” “高兴得很。”刑衍也不解开她的裙带,直接将棉裙推上她的腰际,雍容端庄之下,是全无遮栏的诱惑,秦绯浅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先把灯熄了。 刑衍偏不,说好了回礼的,只回一半可没意思,“到了咱们新婚夜那天,红烛可是得烧整晚的,不若趁现在多适应适应,到时候也放得开些。” 他们现在都玩得这么开了,到了新婚夜,彻底不用顾忌时,那场面简直不敢想。秦绯浅扭头面对他,眨着水灵灵的美眸没说话,半晌后,才抬手拉开了刑衍腰间的带钩,笑里透着些戏谑。 “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难受了纾不了别怪我。” 刑衍俯首在她的颈侧落下细密的轻吻,“放心,你送的礼,没有哪回我不满意的……” 翌日,秦大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懒洋洋地让初九告诉太医署,后面三天她都去不了了。初九憋着笑进来收拾屋子,见床旁落了半根衣带,嫣红色的,像是被扯断的,这不是…… 紧接着,衣带就被红着脸的秦绯浅一把捞过藏在了枕头底下。 不是她,她没那么大力气,也没那么急! 而同一时间,刑衍早已站在军营里,依旧抱臂看着底下人的训练,表面上看起来严肃凌厉,实则……却在回味昨夜里的欢畅。 现在就这么香甜可口了,待真正能把她……不,被她吞入腹中的那一天,滋味肯定更好。 这样想着,嘴角便不觉勾起,裴将军远远看到,心中更是欣慰。 王爷前几日严于律下,今日看到将士们练兵的成效长进不少,满意得连笑容都有了,不错,真是不错! 第724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在太常寺的大力推动下,秦绯浅的医书终于能印刷发行了,她不放心,又重新编排了内容,添入了更多适用于大融的急救术和草药运用,这一忙,大半个月都过去了,最终成品可算问世,又在书名上犯了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定为《秦氏医记》。 秦绯浅本是不肯的,因为她一身医术并非独创,而是老师教导的,她可不敢担这个虚名,但太医们都说:“那二位仙人传授于您是一回事,您传授给我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我们甚至全天下都只认您。” 大家都这样说,秦绯浅也只好腆着脸充一回大医家了,不过她为了缅怀恩师,特地将两位老人家的名字写在了扉页上,哪怕他们在这个时代中查无此人。 忙完这些事,惊觉离方胜和苏骊的婚期只剩下几天时间了,又忙着过目嫁妆单子、检查陪嫁器物,还把秾华居直接送给苏骊当傍身的产业,保证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唯一可惜的就是方胜和苏骊身份不够高,不好请太多人来吃喜酒,只能是两家的下人坐在一起热闹热闹,饶是这样,镇北王府里也得摆满几十桌。 她又借用现代的婚俗,找刑衍商量了一些新花样,让婚礼更有趣些,刑衍觉得这些主意都甚好,待他们的大婚日也得用上。 终于到了十一月二十五这日,从秦府到刑王府之间的街道,红妆、鞭炮和贺喜的人群几乎就没断过,在秦绯浅的指挥下,由初九带头,领着十几个下人手拿笤帚,等到方胜进门后就一通乱打,告诫他以后若是敢对苏骊不好,小心她娘家的拳头! 狼狈的方胜好不容易逃到苏骊的房门口,又被拦了下来。 “给红包给红包!不给红包不放人!”秦绯浅捂着嘴乐不可支,待一沓沓裹着银票的红纸包被塞进门缝,她挥手让房内的丫鬟们来抢,这还不算,没个看家本领可讨不到媳妇,作诗太难为方胜,那就演一段舞剑给大家长长眼好了。 这难不倒方胜,几个淋漓招式就因为众人的惊呼,刑衍看着,心里默默在想,到时候他也舞一段,保证飞沙走石让人永生不忘。 一通闹腾下来,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可算被请了出来,八抬大轿稳稳当当地把苏骊送进了镇北王府,婚宴在一片喧闹中开席,刑衍和秦绯浅坐在主位上,接受新人和府上下人的敬酒,偶尔会簇头低语几句,不知不觉,桌上的酒壶都空了。 常居边塞的刑衍虽然不常喝酒,但喝的都是烈酒,这点甜水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秦绯浅的酒量是真的差,宴席还没散,她就醉得犯迷糊了。 “刚才让你少喝点的,非不听。”刑衍将她横抱起来,向方胜示意了一下就离席回自己的寝院,早想着她今晚会宿在这,所以命人生了暖暖的炭炉。 醉酒后的秦绯浅媚眼如丝,噙着勾人的笑意,懒懒靠在刑衍的胸口,自言自语般的嘟囔着:“我们结婚也要这么热闹,请好多人来,还要伴郎伴娘……” 伴郎伴娘?刑衍没听过这些字眼,想了想,应该是她之前所生活的地方,有这么个行当。 “好,都听你的,请谁都行。” 秦绯浅用力点点头,看起来很认真,其实这迷糊的小眼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还……还要给公婆敬酒,你给岳父岳母磕头……”她说着,突然愣住,随即恢复了两分清醒,“啊……我忘了,我们都没有父母了……” 是啊,他们的婚礼注定不会如别人那般齐全,拜了天地也拜不了高堂,但是没关系,他会弥补的。 将她抱上床榻,刑衍弯腰为她脱掉绣鞋,秦绯浅却忽然搂过他的脖子,笑得有些娇憨,“刑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刑衍笑问,醉醺醺的秦绯浅戳了戳他的胸口,故作神秘地说:“你身上的秘密。” 然而醉了的她并没有看出来,刑衍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而陡然变得冰凉…… 第725章 说了啊,是你身上的,秘密 他……身上的秘密? 刑衍有些心惊,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么? 心虚作祟之下,他竟不敢直视秦绯浅的眼睛,可秦绯浅什么都没察觉出来,迷蒙地笑了笑,扬起烧得酡红的脸蛋,一双玉手摸向他的腰间,摆弄那镶金革带,可摆弄半天也没弄开,气得她拢起了秀眉,哼哼唧唧地嘀咕起来。 她想干嘛?刑衍顺从地自己解开腰带,然后任由她脱了他的外袍,又解开里衣的衣带,但在扒掉最后一层衣料之前,他还是握住了秦绯浅的手,“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 他放心不下,哪怕会被她怀疑,也还是想问清楚,不然他受不了那惴惴不安的惶恐。 谁知秦绯浅只是勾着媚眼笑了下,缓缓贴上他衣襟早已敞开的胸膛,唇边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一道道疤痕。 “我说了啊,你身上的秘密,不就是这些么?” 刑衍低头看着身上的伤疤,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只知道她灼热的唇和触摸让他很是焦灼,而这份焦灼也来源于心虚。 直到秦绯浅彻底卸下了他的上衣,目光一一扫过他身上累累的印记,然后喟叹了一声,“每次看到这些疤,我都特别心疼,你以前到底遭了多少罪,流过多少血啊……” 她碰了碰他肩上一处不大的短疤,动作很轻,像是生怕弄疼一般。这是他闯去匈奴救她时,被乱箭射伤的,看着不起眼,其实可危险了,她当时生怕刑衍这肩关节会废。 酒意上头,她晕乎乎得撑不住脑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但明明都困成这样了,她却不肯倒下去,反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可是,除了心疼,其实我还觉得……心里痒痒的,想亲一亲,摸一摸,还想……还想……” 刑衍松了口气,还好她说的不是那件事,见她如此惑人,腹热就更加按捺不住,“还想干嘛?告诉我。” “想……被你压着。”秦绯浅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这些话她平常可不好意思说出口,今日是真醉了酒,才糊里糊涂地交了底。 只是不知她明日醒来,若能想起这一茬,会有怎样的反应。肯定会怪有意思的。 看不出来她竟还有这般雅趣。刑衍打趣地以指背刮了刮她的脸蛋,“我这一身疤,不觉得吓人么?你还喜欢?” “嗯,喜欢。”秦绯浅乖乖被套话,“虽然心疼,但又觉得……有男儿气概!” 她突然的大嗓门让刑衍直发笑,是么,原来娇软可人的秦大人,口味居然这么重,喜欢野一点的。 嗯等等?喜欢野的?那兀邪不也…… 罢了罢了,干嘛想这些。刑衍慢慢扣住了她的腰肢,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再更喜欢些。 可就在他的吻即将落下之际,秦绯浅忽然对上了他的视线,眼里清亮如洗,“好了,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那你也说说你的秘密呗?” 第726章 这秘密还能隐瞒多久 一瞬间,刑衍的掌心猛地收紧,虽没有掐疼她,但还是让秦绯浅皱起了眉,“怎么了?” 刑衍没有回话,而是死死盯着秦绯浅的双眼,想看清楚她到底是醒了,还是依然醉着。而秦绯浅的眨眼告诉他,显然她还没醒。 但,不代表醒了以后,会忘记这一段记忆。 突然得,刑衍很是沮丧,秦绯浅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心里干净如潭水一般,而他却瞒着她的灭门之仇。可是怎么办呢,他爱她,除了隐瞒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他只能牵强地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没有,哪会有什么秘密呢。” 迷糊的秦绯浅扇了扇羽睫,似乎不大满意,像是在埋怨秘密这种东西就应该互相交换才对,结果他怎么就没有呢。 旋即她就把这点愁绪抛诸脑后,把刑衍扑倒在床上,正要吻上去,却被他扣住后脑,贴在他的肩头。 “睡,你累了。”刑衍没兴致和她亲热,更确切来说是不敢面对她,只能让她先睡过去,最好一觉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秦绯浅没有挣扎,果真闭上了眼,没几息的功夫,呼吸就变得绵长。 可软玉在怀,刑衍却无心享用,小心抽出自己的手臂,与黑暗中起身走向博古架前,架子最上面,放着他之前戴的那个金面具。 转眼,一年了啊…… 当时他带着赫赫战功初入皇城,去永都侯府,见了他的身生母亲。但母亲不想看到他这张脸,更怕别人看到他的长相,会认出他和自己的相似之处。 就那么不愿意有他这个儿子?哪怕他们母子其实长得并不像,也一点都不想被人怀疑。 于是他戴上面具,让她打消顾虑,可还是心有不甘,只想认回她这个母亲,哪怕只是私底下也行。但是…… 黄金面具被淹没在黑暗中,显得黯淡无光,他回头看向床榻上睡得正香的秦绯浅,心中泛起忧虑。 原本以为时间长了,大家早该忘记母亲的样貌,就算看到他的长相也无所谓,加上在兖都那么长时间不戴,回皇城又戴上,显得过于刻意,所以回来以后他就没再碰过这金面具。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掉以轻心了,过几天就是他们夫妇的忌日,虽然陛下答应过他,会帮他把秘密死守住,但不由自己掌控的事情,终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要不……带她离开皇城一趟?之前答应过她,等瘟疫过后,再去青州看看,干脆明日就动身好了。 结果还没等他带秦绯浅离开,另一个人就帮了他这个大忙。 暖炉融融烧了一夜,得益于他整宿不停地加炭,到了早上,将醒的秦绯浅开始踢被子,双脚互相磨蹭,可算摆脱了云袜,双手也伸出了被子外头,只有肚子规规矩矩地盖着。 刑衍开了点窗散热,又把她的手脚放回被子里,秦绯浅悠悠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嗯?你没睡么?” “醒得早,天还没亮透,你再睡会儿。” “不了,头有点痛。”她坐起身,掌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想起昨晚在苏骊与方胜的婚宴上喝了不少,继而…… 想起了她说的那个“秘密”,脑袋轰得就炸了,惊恐又窘迫地瞄向刑衍,那叫一个丢脸。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简直没羞没臊…… 可没等刑衍发笑,一名侍从突然来禀:“王爷,太孙府派人来请秦大人,太孙妃娘娘出事了!” 第727章 太孙妃早产 满打满算,太孙妃的孕期还不到八个月,早晨起床时突然腹痛落红,吓得她当场就哭了出来,赶忙命人请秦绯浅来。 秦绯浅不敢耽误,匆匆穿好衣物,连头发都来不及仔细打理,拿根玉簪子将满头云丝那么一绾就匆忙去了太孙府,彼时府内已经慌作了一团,稳婆、太医都被请了来,丫鬟们也忙不迭地打热水,忙里忙外地准备,饶是再忙,见了秦绯浅也会停下来行上一礼。 “都免礼,各自忙去。”秦绯浅跨进寝阁,见太孙焦急守在外室,而太孙妃的叫喊不断从内室传出,伴随着丫鬟和稳婆的低声安抚。 她掀了珠帘快步走去,太孙妃听到动静,偏头看到她后,当即滚了两滴泪珠子出来,“秦妹妹我怕……” “不怕不怕。”秦绯浅握住她的手,又抚在她肚子上摸了半晌,轻轻簇起了眉头。还没宫缩,说明并没有发动,那落红便是先兆早产了。 七个月先兆早产,有点棘手啊,虽然现在催动生产也不是不行,但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够好,就算有她在,早产儿也不定能平安活下来,所以她想再保保胎,多拖一日是一日。 “娘娘先别慌,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呢,稍微出点血无大碍的,再坚持坚持,让孩子在你肚子里多待待好不好?” 太孙妃抽噎不已,她当然也想让孩子晚点再出来,但能撑得住么? 秦绯浅帮她擦掉眼泪,“没事儿,我在呢,拖不过去咱们也不怕,你只管安生躺着就好,肚子别用力,来跟着我吸气,慢慢吐不着急……” 虽然心如擂鼓,但太孙妃还是努力照做了,秦绯浅让丫鬟帮忙,用软枕将她的臀下垫高些,借来太医的药箱,给她扎了几针止血,太医也没闲着,为她熏艾固胎,一时之间,整个寝阁内烟雾缭绕。 忙完这一通后,天也大亮了,太孙妃的落红堪堪止住,她自己也虚弱得够呛,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秦绯浅擦了擦额上的汗,刚起身准备出去,袖子就被拉住。没睡深的太孙妃生怕她一走了之,一步也不让她离开。她笑笑,拍了拍娘娘因汗湿而有些冰凉的手背,“只是跟殿下交代两句话而已,马上回来,放心,我会寸步不离直至你生产的。” 如此,太孙妃才稍稍安心,“那我……就这样一动一动地躺着么?能翻身么?能起来吃东西么?” “我的娘娘哟,来回不过二十步的距离,你数个数我就回来了,翻身吃东西的时候自有我在呢。”秦绯浅失笑着走出去,和太孙说了她几句话,刑衍也刚刚来,见她发丝有些乱,替她别在了耳后。 亲昵的小动作又让秦绯浅想起昨晚的羞事,害臊之余,这才觉得有些眩晕,指腹抵着太阳穴,晃了晃上身有些站不稳,被他圈在怀里。 见她脸色突然苍白下来,刑衍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烧,但冷汗倒是不少,当即紧张起来,“病了?” 第728章 还是从前那个秦妹妹,没有一丝丝改变 别说刑衍,就连太孙都提起了一颗心,秦绯浅要是这时候倒了,他那保胎的爱妻可怎么办啊。 好在秦绯浅摇了摇头,“宿醉而已……”刚说完,她又捂着嘴干呕起来。 之前紧张太孙妃所以没顾得上,现在一口气松下来,浑身都难受,还想吐…… 太孙很识相地命人煮醒酒汤来,几近巴结地让她坐下来休息会儿,“辛苦您了,也是实在不放心别人才劳动您大驾,太医也会守在这,您尽管吩咐,事情让他们干就好。” 这……一口一个“您”,让秦绯浅听着格外别扭,“殿下不必如此,一切如常就行。” 太孙却有些为难,“恐怕……于礼不合。” 秦绯浅愣是没反应过来,哪条礼规定堂堂太孙需要向她用尊称的?直到对上刑衍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才反应过来。 呀,她现在可是王妃了呢,和刑衍二人按品级来说……确实高过了太孙与太孙妃。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初来这世道时,被太孙妃欺负得可怜,被他救下一条命后,哭诉什么时候才能活得安生些,这一转眼,曾经高不可攀的皇眷,居然都被她超过去了。 若说世道无常倒也不是,最主要还是她有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不成想她一抬眼,没有看到刑衍的柔情,反而见他思虑重重地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刑衍在想,要不要找皇帝知会一声,若去了,无疑在提醒皇帝,他手里还有这么个把柄,若不去,如今朝中许多新臣,他们对永都侯的事不甚了解,万一为了巴结绯浅而刻意提起,就怕旁人听到会想起什么。 若再看到他这张脸,会不会……察觉出他和郑氏夫人长得像呢? 他可不希望,有些人多嘴,说出些不该让绯浅听到的话…… 倏得,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神思,竟见秦绯浅瞧着他的眼神,有那么一些……畏惧? 他没看错,秦绯浅确实有些怕,没由来得。 “你刚刚……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很小,透着谨小慎微。眼下又不是在战场上,他周身为何会有腾腾杀气?想杀谁? 刑衍不想吓到她,更不想让她起疑,便敛起一身戾气,刮了刮她的侧脸,“刚刚见你脸色苍白,又想起在匈奴的事,不由得……后悔没有把兀邪千刀万剐,所以在考虑,要不还是追去北边,把他弄死算了?” 秦绯浅的脸色当即更白了几分,“别!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呢。” 他笑了,哪里还有刚才的狠厉,“好,听你的,你说不就不。” 秦绯浅并非多心之人,也习惯了刑衍的煞气,也没深想,揉着自己的额角说自己这几日得住在这,寸步不离太孙妃。 太孙连连点头,“是,会给您另辟一个寝院,再——” “另辟有什么用?”秦绯浅摇头道:“我说了,是寸步不离地守,把外室拾掇拾掇就行,大不了夜里炭炉生暖和些。” 这……太孙当然乐意有个神医守着孕妻,但这位神医,如今已是他们得仰望的人了,让她住外室?想必刑王爷的刀刃,应该挺利的? 秦绯浅也不管他是否为难,起身回到内室,太孙妃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自也有些过意不去,刚要开口,秦绯浅就示意她不用操这份闲心。 “放心,我还是从前那个秦妹妹,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第729章 朝堂之变 如此,秦绯浅暂时屈尊,住在了太孙妃的屋里,刑衍乐见其成,太孙府上下都在为小皇孙着急,想必也不会有人多嘴,绯浅见不到外头人,自然也不会听到什么闲话。 这样就很好,安安静静地,谁也别提起永都侯夫妇。 他今日有些事,就不久留了,临走前亲了下秦绯浅的额头,“这段时间抱不到你了,要是实在想我……” “呸!谁想你!”秦绯浅想着昨晚的羞事,又是当着太孙的面,没好意思和他腻歪,“每天来看看我就行。” 刑衍点点头没多话,转头离开。但在他走后,秦绯浅却沉下了眉尾。 他今天怎么回事? 从早上醒来就似乎有心事,来太孙府也魂不守舍的,刚才说要杀兀邪明摆只是应付她,那他真正思虑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了一圈,想到了朝堂上,转头问太孙:“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伯爵通常是不上朝的,医官若无事也不需要,前阵子秦绯浅又一直忙着编撰医书的事,所以已经很久没入宫了,自是不清楚朝中动向。 按理说她不管哪个身份,都不适合直接过问朝政,但太孙并不在意,想了想直接说道:“和亲算么?” “和亲?”秦绯浅眨了眨眼,她对这个字眼倒是不陌生,可在她印象中,不都是打了败仗的国家才需要靠嫁公主来求和么?大融又没输,为何要和亲? 太孙不太懂她的困惑,点点头兀自说道:“咱们不是赢了匈奴么,但他们向来不老实也不服输,所以皇祖父要镇一镇他们,派个公主去和亲。” 秦绯浅还是没懂,为了不露馅也不好多问,心道这可能就是刑衍忧心之事,毕竟把公主送去关外必定要刑家出力。 如今太孙跟着太子学着理政,既然爱妻没那么快生产,他就得去东宫了。秦绯浅点点头,“代我看看太子妃娘娘如何了,若需要什么药告知我一声。” 她能不计前嫌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太孙深鞠了一个躬道谢,待他离开后,秦绯浅又看了眼太孙妃,腹痛和不安让她睡得不踏实,所以点了些对孕妇无害的药香,然后招来初九,询问和亲公主的事。 别看初九只是个小丫鬟,哦不,如今也是执事姑姑了,但自幼长在侯府里的她对朝中事并不陌生,至少比半路才来大融的秦绯浅要强。 在她的娓娓叙述下,秦绯浅终于弄懂了,原来和亲分两种,一种是战败国送来称臣认输的贡品,地位低,处境也艰难,身边只会有近侍的寥寥几人,几乎如浮萍一般漂泊在异国。 另一种则相反,是战胜国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与权威的。 让敌国君主做自己女婿,喊自己一声岳父,辈分上不就压了一头么?况且被屈尊低嫁过去的公主,是君,是代表了大国的使者,要带上隆重嫁妆与臣子和军队过去,帮着女婿稳固政权的。 大融的臣子去匈奴领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监视匈奴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其内政,并且这更是另一种象征—— 和匈奴打交道的,不再只是刑家,还有朝廷的君权,刑家在大融北境一手遮天的局面,将要改变。 第730章 今天的王爷有点吓人 朝廷,皇帝,出于对刑家势力的忌惮,想要增加对匈奴的控制。 对刑衍来说,是威胁么? 秦绯浅不太懂朝政,但也知道一旦帝王有了想要打压臣子的心思,必定不会轻易收手。 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眉头也跟着蹙起,初九连忙安慰她:“放心小姐,刑家那么厉害,岂是想撂倒就能撂倒的?王爷就算是为了您,也会有万全之策的。” 听她这么说,秦绯浅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初九却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道:“那小姐这段时日都得守在这儿了?一天都不能离开。” “不能。”秦绯浅摇摇头,“怎么了么?” “啊……没什么。”初九把话咽了回去。看来小姐是忘了老爷和夫人的忌日了,反正是去不了的,就别让她白白愧疚了,于是没有再提祭拜的事。 秦绯浅没多想,又琢磨起和亲的事,“那陛下会派哪位公主去啊,那些养尊处优的千金肯定受不了异族的生活,我听说通常都是选个宗室女封为公主的,可是当真?” “真的。”初九点点头,“正经的公主,陛下舍不得嘛。” 舍不得自己女儿,就舍得让别人的女儿去那遥远的他国?秦绯浅感慨一声,好在有时辰和军队傍身,不会太受欺负,且在她看来,兀邪倒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想必会善待大融公主的。 虽然秦绯浅在太孙府里什么都不会缺,但还是让初九回去收拾一些用顺手的东西来,初九依言回到秦府,想着忌日将至,小姐去不了,但她还是得去拜一拜的,所以招呼了一个丫鬟来,让她去买些纸钱和祭品来。 小丫鬟刚点头,忽然看到什么,惶恐地退下,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初九有些莫名,但也猛地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看,竟是刑衍负手立在她身后。 他的眼里……有点凉…… 哪怕有了心爱之人,哪怕如今懂了何为温柔,哪怕他比之曾经已不再暴戾,但终究是浴血而成的杀神,刑衍那一身凛然煞气不是轻易能散的。 所以当初九猛一看到这样的刑衍时,害怕得后退了两步,但再一眨眼,却见刑衍并无什么特别,仿佛刚才的冷厉只是自己看错了而已。 “王、王爷……” 她竟有些紧张,明明对刑衍已经很熟悉了。刑衍没在乎她的畏惧,而是问了句:“你刚刚说要什么?祭品?” “呃对……”初九怯懦懦地点点头,“我家老爷和夫人的忌日快到了,所以想去祭拜。” “哦。”刑衍的尾音拖得有些长,“这事儿跟她说了么?” 初九不明白王爷的语调为何跟平常不太一样。也不敢多想,小声回道:“没,小姐要守着太孙妃娘娘,去不了,好像也忘了这事儿,所以奴婢不打算告诉她了,免得她勾起往事白伤心一场。” 刑衍点点头,“做的对,别让她伤神的好,过了忌日也别提醒,省得让她自责,觉得自己不孝。” “是……”初九恍惚觉得,今日的王爷格外疏离冷漠,说的话看似随意,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到底哪里不对呢? 第731章 没办法,人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看着小丫头无所适从的局促模样,刑衍有些后悔自己的失态,许是婚期临近,他越发地在意能否保守好秘密,反而失了分寸,这可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他笑笑,问初九:“来给你小姐收拾东西的?” “是、是。”初九点点头,“小姐习惯用她自己的东西。” 刑衍笑意更深了些,“巧了,我刚忙完事情,也是想着这个,那你来就行了,我先回王府。” 初九不敢多话,一直盯着他直到背影渐远,才敢松口气。提着包裹回到太孙府后,犹豫了几番,还是向秦绯浅开了口,“小姐,你和王爷闹别扭了么?” “没有啊,怎么了?”秦绯浅不明所以。初九一边帮她倒了杯热茶一边说:“奴婢回府的时候碰到王爷了,他……有点不对劲。” 秦绯浅抿了口茶,微微喟叹了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确实很要紧啊。”而后回神冲初九扯了下嘴角以示安慰,“没事儿,他政务缠身是有些心烦。” “这样啊。”初九放下心来,难怪呢,一脸阴翳的王爷也太吓人了呢。 当天,主仆俩百无聊赖地守在外室,秦绯浅干脆又开始编撰医书,把上本书没囊括到的内容进行补充,初九安静地为她研磨,也像个小学童一样认真看着,虽然不太能看懂,但多少总能记下一些。 刚写得入神,一阵叫唤突然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太孙妃睡醒了,翻身时牵扯得肚子痛,吓得花容失色。 不怪她一惊一乍,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又寄托了皇室的希望,自然格外重视。秦绯浅放下笔去查看,摸了好一会儿肚子,神色有些凝重,让太孙妃更加紧张了,“怎么了?不太好么?” “是有点……”秦绯浅实话实说:“胎象有点弱,可能保不了太多天,也别太担心,多撑一日都是好的。” 太孙妃可不觉得有多好,摸了摸肚子,泪水自眼角滚落至鬓发间,“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以前造了孽,现在才遭报应。” 她手上害死的皇嗣可不止一两个,齐氲的孩子不就是么?所以现在报到了自己头上。 秦绯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已经知错了,也在尽力弥补,以前的事就别多想了,早产并不稀奇,别自己吓自己。” 谁知太孙妃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指甲都扣在了秦绯浅的掌心肉里,“我会难产么?会像张夫人那样么?我、我——” “不会的,不会的。”秦绯浅没有拉开她的手,咬着牙任她攥着,“张姐姐那是胎位不好年纪又大了,您的胎位好着呢,生产会顺利的。” 多余的话,秦绯浅没有说出口。其实张夫人当时大出血,为了救她的命,连着子胞也一起切除了,自此再不可能生育。 张夫人年长,能得一子足矣,但这事儿若落到年轻的太孙妃身上,于她而言太残酷了些,尤其她这一胎还是…… 第732章 露馅了 见她眸色黯淡,太孙妃慌了,几乎要抓着秦绯浅的胳膊爬起来,“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好?他——” “没事的!”秦绯浅赶忙将她按下,“你现在千万不能用力,也别胡思乱想,孩子好得很,会健健康康的。” 太孙妃止了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上沾了些血迹,仔细一看,竟是剜破了秦绯浅的手,“哎呀!对不住,我一时着急所以……” “无妨,”秦绯浅接过初九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只是破了点皮而已,我没那么娇贵。” 一转身,她看到屋内给小皇孙准备的摇床、衣物,神色闪烁了下,继而若无其事地去外室处理自己的伤口。 晚膳是和太孙妃一起用的,尊贵的娘娘被小心扶起靠在软枕上,芙儿一口一口地喂她,一点硬的都不敢给,太孙妃也小心嚼着,生怕动作太大累到肚子。 秦绯浅笑看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娘娘定会是个好母亲。” 说来这太孙府的炸鸡蓉是真的好吃,她家的厨子怎么做都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吃过晚饭后,秦绯浅又在灯下写她的医术,思路突然卡住,眨着眼努力回想学过的内容,直到初九从门外进来,轻轻清了下嗓。 她立马了然,放下笔,欢快地跑出去,果见刑衍站在寝院外。 到底是太孙妃娘娘的住处,尤其是入夜后,他一个外男不便踏入,只好请王妃娘娘亲自出来一趟了。 虽然今天早上才分别的,但秦绯浅就是想他了,快步迈下阶梯跑过去,裙边飞扬若踏步于云上一般,腾跃着扑进他的怀里。 “有什么好事么这么高兴?” “看到你就是好事啊。”秦绯浅用自己的额头在他是胸口用力蹭了蹭,“今天的好事可多了,又让太孙妃撑过了一天,又吃到了好吃的炸鸡蓉,又写了新的医书。” 被她的情绪感染,笑意也爬上了刑衍的嘴角,“新的医书?你不是才写完么?” “精益求精嘛。”秦绯浅仰起小脸,一双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亮得如同把整片星河纳入其中,“我怕时间长了,有些知识会忘掉,所以都先记下来,很多是现在没法用上的,但日后一定可以。” 以后她会慢慢将西医的器械尽量复制出来,让它们成为大融的产物,这样就能让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迅速且普遍地提高,不再需要靠她一个人作弊的空间项坠。 所以未来的日子里,她都会倾力于《秦氏医记》,不断为善补充,希望能够造福百姓们。 不过此刻的她并不会知道,这本初衷始于给兀邪当礼物的手札,会给后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不读秦氏不成医”也将深深刻在每个济世之人的骨子里,也将她的名字流传万代。 看到她高兴,刑衍也就放心了,将她的一缕碎发绕到耳后,又听她问道:“对了,和亲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和亲?”刑衍被问得莫名,脱口而出这句反问,可转瞬,脸上的笑意就僵住…… 第733章 你才是最重要的宝贝 刑衍是知道要派公主和亲匈奴的,但如此微末的小事不足以让他在意,却见秦绯浅很是困惑地愣了愣。 他烦扰的难道不是和亲的事么?若不是,那到底为了什么? 她的神情让刑衍后悔反问这句话了,赶紧轻笑了下遮掩自己的惶然,“哦你说这事儿啊,王妃娘娘耳目竟如此灵通,叫本王刮目相看。” 秦绯浅斜睨了他一眼,“我问太孙的,今早见你心不在焉,怕是有什么大事。” 说着,她四下环顾了几眼,拉着刑衍躲远些,这才小心问道:“陛下插手匈奴,会不会对你有影响?你切莫仗着自家势力目中无君,得意忘形时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 刑衍没有说话,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在他苦心想着如何对她隐瞒灭门之仇时,她却满心满眼地为他着想,愧疚与欢喜交织,让他的眼里再无旁物。 只有她。 并不知他心思的秦绯浅还在叨叨着,忽而被他捧起脸颊,视野晃动,只有他冷俊的面容逼近。 他们所站的位置并不算隐秘,太孙府内又是一片灯火通明,斑斓光晕下,刑衍的吻来得热烈又急切,尽管他平时也算不得多温柔辗转,但今日更是格外得激动。 而秦绯浅纵使有千百般的思绪,这会儿也顾不上了,索性闭上眼,扣住他的后背用力纠缠。恰有婢女路过,眼尖看到这一幕,纷纷红着脸偷笑起来。 直到绵长的吻终了,秦绯浅细喘着低下头,眼角和唇边一样微微濡湿,气息尚未平稳,却很快抬起了头,“还没说正事儿呢,和亲会对你有威胁么?” “不会。”刑衍全然恢复了冷静与温和——唯独在她面前才会有的温和。“整个匈奴都不敌我,何况小小的和亲随军,那么点人,冲前锋都不够。” “可毕竟是陛下的人手和耳目,终归……”秦绯浅怕的是皇帝对他下黑手,又顾忌到这里是太孙府,有些话不敢说出口。 但刑衍向来不怕这些,揉着她软嫩的脸颊肉,简直爱不释手。他本想告诉秦绯浅完全不用担心,但这样就暴露了他另有心事,所以只能借这个阶梯应下。 “放心,皇帝若能真的动得了刑家,早就动了。我只是在想如何买通和亲公主的随军为我所用,来好好当那名正言顺的细作,为我盯着匈奴。” 他终究是信不过兀邪的。秦绯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提醒他注意分寸,没有哪个皇帝愿意看到臣子将自己的人手明目张胆纳为己用,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哪怕臣子所为,为的是国。 刑衍握起她的手准备亲一下,却敏锐地嗅到了血腥味,翻过她的掌心一看,眉头皱了起来,不等他说话,秦绯浅就缩回了手,“妇人怀孕分娩是很危险的事情,娘娘她紧张也是情理之中,又不痛。” 谁知刑衍却问了句:“很危险?” 她茫然点头,再度被他吻上,这次的吻很轻,只如点水一般,然后用指腹细细描摹她眉眼的轮廓。 “那你以后别生。” “啊?” “我说,既然危险,那你以后就别生孩子了。”刑衍吻在她的眼睑上,“我要的不是个后代,是你,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第734章 南蔺旧人 这个男人真是的,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合着是把话都用在了她身上,还都是好听话。秦绯浅偎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直到芙儿走出寝院,远远站着似有些为难。 想必是她出来久了,太孙妃着急想催她回去。好,旷工出来会情郎是不对的,也只好先放开他。 “明日白天再见。”她说。 “好,你自己可别梦呓。”刑衍的回答让秦绯浅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何意思后,嗔了他一眼,扭头跟着芙儿回去。直到房门关上,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后,刑衍才转身离开。 和亲啊,这事儿确实得留个心了,好像那位宗室选出的公主,这几日就该入皇城了。 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蔺,虽地处南方,没有北地的风雪严寒,但十一月的湿冷浸人骨髓,尤以入夜后为甚。 潮湿的平房里漏着风,墙角凝着水珠,单薄的棉褥几乎能挤出水来,盖在人的身上,反而吸走了本就少得可怜的热量,可不盖又冷得直哆嗦。 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更确切说,住在这里面的连人都不算。 一个年轻男人蜷缩在大通铺的最角落,紧贴着墙壁,那墙壁因常年潮湿且不见阳光,不仅散发着霉湿的恶臭,还长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滑腻苔藓。 他恶心得皱着眉,想着眼下身处的劣境,本还算过得去的五官更加扭曲,虽已至深夜,铺上的其他人早已鼾声四起,他却睡不着,瞪着的一双眼凝着冷光,在幽暗中宛如那墙角肮脏处的水珠一般。 忍了这么久,争取了这么久,他终于快摆脱这困境了!那位大人答应了的,会带他离开这炼狱! 他会东山再起,会重新活出个人样来的!等着秦绯浅,你的报应还没来呢! 正想着,破败的房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踩在半烂不烂的落叶上,步伐也很缓慢。来者停在了门口,随即,从那足有两指宽的门缝内伸进了一支竹管,迷烟袅袅飘入。 因睡在最远处,年轻男人没那么快被药倒,他很害怕,却也很激动。是那位大人来接他了?迷倒其他人,好带他走对不对?! 他脏污的双手死死捂住口鼻,以免也晕了过去,在他快要憋不住这口气时,破木门才被缓缓推开,来者若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被屋内的恶臭熏得皱起了眉头。 而大通铺上的年轻男人迫不及待地起身下地,急切地磕起了头,“多谢大人美意!小的必为大人当牛做马。” 来者没吭声,亦没阻止他的磕头,只是闷声问了句:“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当然记得!”男人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回答:“小的叫薄酩!” 来者冷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扔给他,盒中只有小小的一粒药丸,“吃了它,以后就忘了这个名字。” 薄酩有些犹豫,但他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毒杀他都嫌浪费药,便仰头将药丸吞下。 可来者却并没有带走他,而是冷眼看着他骤然窒息的痛苦神情,转身离去。 待到翌日清晨,大通铺上的其他人醒来,扭头看到已然冷硬下来的尸体,却无半点讶异,只是晦气地啐了口唾沫,“抬去扔了。” 第735章 王爷好烦躁 十一月的皇城,冬意已渐渐染上枝头,小雪不冷,大雪渐寒,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盘旋,轻飘飘地落于地面,又被人们的疾步踏碎,融成冰凉的积水。 太孙府,翎云阁内,秦绯浅几乎失去了耐性,额角冒出的汗珠来不及擦,命人找块干净帛布叠好了送来。 芙儿呈上帛布,却见秦绯浅毫不客气地将其塞进了太孙妃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叫喊。 “跟你说八百遍了不要叫不要叫,力气全用在了嗓子,你还怎么生?!” 太孙妃咬着帛布,泪水涟涟的样子好不可怜,可惜秦神医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热汗沾湿了鬓边碎发,黏在额角耳前,淡妆也化得差不多了,嫩白的肌肤因辛苦和屋内的炭炉而升出一片绯红。 坚持了五天,终是坚持不住了,她只能给太孙妃进行催产,否则尚未足月的孩子就得憋死在腹中了。 按理说早产儿个子小,胎位也还不错,分娩该是很顺利的,但架不住太孙妃娇气不抗事儿,就是学不会肚子用劲,大喊大叫的反而耗光了体力,到时又得让秦绯浅来想办法。 稳婆忙着给太孙妃推肚子,芙儿招呼着丫鬟进来出去地送热水,太孙则守在寝阁外坐立难安,而刑衍…… 刑衍正坐在花厅,一脸的不高兴。 把他的爱妃扣在这里五天了,把他的爱妃当太医一样使唤,还把他的爱妃累到这个时辰还没休息。 太孙妃生了多久?快三个时辰了,这会儿都已经深夜了。 花厅里侍候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连茶盏搁下的声音都能把他们惊着。 “去问问,太孙妃还要生多久。” 早生完,早让绯浅歇下,不,他等着把绯浅接回去。 下人们忙不迭去询问,但想也知道,这种事情怎可能问得出结果,到底该怎么跟王爷交差啊…… 前脚下人刚去,后脚刑衍又不耐烦了。 啧,太孙妃真烦人,当初欺负他的绯浅,现在又困着她,连生个孩子都不能自己来,要不是看来她们现在关系还不错,这能忍? 他已经五天没有好好抱一抱绯浅了,五天,连话都说得不多!他不方便进寝阁,若让绯浅出来,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得回去。 绯浅客气些,叫大家别把她当王妃娘娘看,这些人还真就不当了? “啧!”他再次咋舌,清冷的声线如同那张被烛光淹没一半的侧脸,让人不寒而栗,“去告诉太孙妃,再给她两刻钟的时间,生不出来就怪不得别人了。” 下人们被他吓得腿软,当即跪了下来,“王、王爷,好歹这也是皇嗣啊,您高抬贵手啊!” “难道没有本王的王妃在,天下妇人都不会生孩子了么?”刑衍挥手让他们退下,心中越发焦灼。 他的焦灼不仅仅是因为心疼秦绯浅累着,更是因为……太孙妃生早了。 永都侯夫妇的忌日在后天,也就是说今天忙完,她依然可能会想起这件事。 不行,得让她做点其他事把这茬忙忘了才行。 该让她做点什么呢…… 第736章 新生(一) 并不知刑衍心中所想的秦绯浅忙着将参片喂给太孙妃,听到下人的传话,狠狠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就别添乱了行么? 可太孙妃是真的怕刑衍,被这么一吓,突然就学会了用力,舌尖顶着那参片,门齿死死咬着下唇,头高高抬起,下巴几乎要贴上胸口,俏脸憋得通红。 秦绯浅却很是高兴,“对就是这样!再努把力!” 太孙妃硬是憋着这口气,在刑衍给的最后时限内把孩子生了下来,忽然觉得整个身子都空了,脉搏弱得让秦绯浅生怕她会晕厥过去。 好在缓过了这口气后,太孙妃再次抬起手,“我、我的孩子……” 稳婆将孩子细细擦干净,用细软的棉被将其包裹住,然后由秦绯浅来检查孩子是否健康。 好小啊,胳膊腿比足月的孩子细多了,皮肤红红的,脸蛋也皱皱的,哭声也很弱,但小嘴努力张着,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听着孩子的哭声,太孙妃以为自己会万分激动,没想到只是安静地落了泪,“是男孩儿么?” 秦绯浅没回话,只是兀自说着:“这么小的宝贝,好生养着,几个月以后也能白白胖胖的,哭声好好听啊,娇滴滴的。” “是男孩儿么?”太孙妃又问了一遍。 不是她偏心,可皇室需要嗣承,她怎能不上心。 秦绯浅浅笑着将襁褓递给她,让她自己看,太孙妃颤抖着手掀开襁褓,一瞬间,失望之色显露无遗。 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怎么…… “不许不高兴!”秦绯浅的呵斥声吓了她一跳,随即,襁褓被她抱走。“你若不喜欢,那就别要这孩子了,没有你,自有别的母亲把她奉若明珠。” “不!我喜欢的!”太孙妃生怕她把自己刚生下来的骨肉抱走,差点栽倒在床边,“把我女儿还我,我会疼她的!” 刚生产完的她脸色苍白,一身淋漓汗珠湿透单衣,头发也凌乱不堪。被丫鬟们扶起,还没在床榻上坐稳,就急着接过秦绯浅还回来的孩子。 她费尽千辛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是她怕太孙不高兴,以后……再没机会有孕了。 明明太孙殿下,还有太子与太子妃乃至陛下,都盼着是个小皇孙。她怕看到所有人失望甚至嫌恶的神情。 看着明明跋扈,却在子嗣这件事上异常自卑的太孙妃,秦绯浅不免唏嘘,替她把湿透的发丝和泪水抹开。 “这孩子和你一样努力,以后也会长大成为一位出类拔萃的小公主。放心,以前是你为我撑腰,现在换我来护你怎么样?太孙殿下要是敢嫌弃你,我让王爷修理他。” 太孙妃忍俊不禁,想想也未尝不是这么个理儿,不由想起自己起初欺负秦绯浅的德行,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以前那样对你。” 秦绯浅淡淡一笑,“娘娘忘性真大,不是已经下跪赔罪了么?” 那一跪纯属太孙妃腿软,但想想也的确丢脸,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 怀里的孩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哭着,太孙妃向把她交给乳母,却被秦绯浅拦住,和张夫人一样,若想要孩子健康,就得要亲生母亲来喂养,更何况小公主还是早产儿。 虽不合规矩,但太孙妃竟没有犹豫,秦绯浅欣慰一笑,什么为了让亲母尽快恢复怀上下一胎,所以不能亲自哺乳的破规矩?在她这里提都不准提! 猛然想起刑衍在几天前说过的话,怕生产凶险就不要孩子了?才不呢,有如此优异的一对父母,他们的孩子也一定会很出色。 而且这件事可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愿了,他们的婚期再远能远到哪去呢?成了婚,孩子还会远么? 一想到和刑衍近在眼前的婚后生活,想想都会很甜蜜!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婚期…… 第737章 新生(二) 在刑衍彻底失去耐性之前,秦绯浅终于出来了。 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擦了汗,尽显清透的脸蛋,在灯光下充满期许与温情的微笑,被夜风拂动的衣裙。 刑衍恍惚觉得,他们已有旷世未见了。好想好想她啊。 秦绯浅一步步离开身后奢华的寝殿,迈入夜色中,因屋内太暖和,猛地一出来,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刑衍赶紧将手里的斗篷给她披上,围得严严实实,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却被她躲开了。 “脏,又是汗又是血腥味的。”秦绯浅有些不好意思,刑衍怎会嫌弃,“生个孩子要生这么久,以后你还是别担这个险了。” 秦绯浅摇摇头,“不,我想生,生一个——哦不,好几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活泼好动的跟着你习武,安静点的跟着我学医,或者两个一起学。” 这样真好,想想就很美满。刑衍笑着应下,与她在新生的喜悦与期盼中拥吻。 太孙没敢打扰他们,急急迈进卧房内,却被拦了下来。 稳婆说刚刚生产完的屋子还乱着呢,可他不在乎啊,却听到秦绯浅也劝他别急。 她知道太孙妃会怕被看到那一身狼狈样,所以让太孙殿下且耐心些。太孙只能忍下焦急,令人意外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孩子是男是女,只问了秦绯浅一句他爱妃可好。 秦绯浅怔了下,随即报以笑意,“很好,母女平安。” 太孙竟一点也没失望,而是感叹地点点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不一会儿,房门终于开了。丫鬟们帮太孙妃略微打理了一下,头发没那么乱了,一身被汗湿的衣服也换下,可算是能入眼,而他们的孩子就窝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小一个人儿。 在看到太孙时,太孙妃是有些紧张的,怕他不喜,怕他的遗憾叹息,更怕他转身就走。 但太孙没有,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襁褓,好认真看看宝贝女儿的小脸蛋,却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的脸怎么皱巴巴的?为何这么红?小孩子不应该是白嫩嫩的么?” 太孙妃仔细看着他细微的表情,竟只看到了他满脸的慈爱,差点连回话都忘了,“因、因为这孩子早产,再过两个月就会好看的。”说完以后生怕他不信,又赶忙补了句:“秦妹妹是这么说的!” “你不能再叫她妹妹了。”太孙却说:“别忘了,她是王妃,能为你接生是多大的情面,还在这守了你这么多天,刑王爷早发烦了。” 太孙妃脸色一白,正想着要感谢才好,却见太孙伸手逗弄了一下孩子小得不得了的鼻头,“这孩子要好好养啊,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殿下……”太孙妃还以为他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太孙却拍着膝头想了想,“先去向皇祖父讨一个县主的名号,毕竟是长女嘛,哦,得晚几个月再说,怕福泽太厚,这孩子受不住。” 闻言,太孙妃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他,“您……知道了?” “嗯,秦大人告诉我了。”太孙的笑容略淡了些,心疼地抚了抚太孙妃的脸颊,“爱妃辛苦了,为夫才知道,原来孩子是来得这么不容易的。” 以为他一心想要儿子,知道是女儿就会不高兴? 怎会呢。 他轻轻将妻子和新生的女儿拥在怀中,眉宇间已有些为人父的沉稳。“为夫的命是你护住的,得此一女乃上天眷顾,不着急,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担惊受怕之后,能听到如此温言,对太孙妃而已无意是最大的慰藉,她伏在太孙怀里轻轻啜泣,直到芙儿从外头进来。 “殿下,娘娘,刑王爷带着秦大人回去了。” “啊,都没顾得上道谢。”太孙妃擦了擦眼泪,“他们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芙儿偷偷笑道:“是真的急,秦大人都是被王爷抱着走的。” 第738章 让你也热起来 秦绯浅是被刑衍横抱着回秦府的,连马车都嫌慢,索性飞檐走壁,从一户户屋檐之上飞跃,带她领略夜空星辰。 风虽有些冷,却是难得的舒爽畅快,在华室里憋了五天,秦绯浅早厌了,明明虚脱般地劳累了一场,这会儿却一点也不困了,让刑衍带她多飞一会儿。 刑衍怕他冷,将斗篷的帽兜小心遮在她头顶,又将她抱得更紧些,一丝冷风都不让钻进他的衣领内,惹得秦绯浅失笑,“生孩子的又不是我,没必要这么早坐月子。” “那我也得先学学。”刑衍隔着锦缎斗篷亲在她的额头上,“到时候你坐月子,我亲自照顾你和孩子。” 想象着威武不凡的刑王爷左手拿着尿布,右手拿着拨浪鼓的样子,秦绯浅笑得花枝乱颤,发丝被夜风撩动,扫在刑衍的脸侧,有些痒,所以蹭了蹭她的额头,“抱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脚下发力,朝着更远更高的地方跃去,秦绯浅有些怕高,没再敢看了,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倾刻后终于停了下来,还没睁眼,就听到了一阵兵戈与呵斥声:“什么人?!” “本王。”刑衍没把秦绯浅放下来,一步步走向恪尽职守的卫兵们,“带爱妃来赏月的,你们别来打扰。” 卫兵们哪敢阻拦,纷纷退了下去,“王爷自便。” 被包裹住的绯浅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微微惊呼了一声,“你怎么把我带城楼来了?会不会妨碍他们守城啊。” “有我在,还怕城门失守么?”刑衍将她放下,“这里的星空,可比得上兖都?” 秦绯浅仰望着如泼墨洒金般的苍穹,散开斗篷,任由夹杂着碎雪的凉风灌进衣袖内,真凉,真爽快!被吹动的裙摆摇曳,裙边的金线反射着城楼上昏黄的火光,比星辰还要灿烂几分,浑然不觉身后的刑衍望向她的神情有多痴迷。 “真美,但还是兖都的更美!” 视线渐渐放远,偶然见到一小团聚簇的火光,“咦?那是什么?” 刑衍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是扎营的篝火,便招卫兵来问话,卫兵答:“那是康成郡主的队伍,明日就要入城面圣了。” “郡主?”秦绯浅没明白,“她自己来的?为何独自来面圣?” “回娘娘的话,康成郡主乃是新选出来的公主,准备和亲匈奴的。” 哦,原来她就是被选上的宗室女啊。秦绯浅有些同情,大好的年华,又是堂堂郡主,本能享受一生的安稳荣华,结果要被送去那遥远的异国,想必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帐中黯然垂泪。 而刑衍眺望着那簇火光,心里也暗暗琢磨起来。郡主明日入城?这算不算是个好事儿呢? 要是陛下能让绯浅来陪伴这位郡主,她应该就不会有时间想着祭拜父母。 念及此,他稍稍安心了些,见秦绯浅有些倦了,没有把她报回秦府,而是回了自己的王府,简单洗漱了一下,就陪她一起窝进了柔软被褥中。 秦绯浅困得睁不开眼,哪怕被窝里放了汤婆子,也还是有些凉,感受到刑衍身上炙热的体温,习惯性地靠上去,“王爷,你身上可真热乎。” 阔别五天没和她亲热的刑衍早已饥饿难耐,一手托住她的后腰,另一手,慢条斯理地扯开了她的衣带。 “别着急,这就让你也热起来……” 第739章 这郡主不太简单 昨夜里虽飘了些小雪,没下透却停了。到了翌日早上,总算凝成了像样的雪花,在寒冷的晨风中直打转,晃悠悠落在马车的宝盖之上,仪仗队慢慢步向宫城,不算厚重的车帘偶尔会被风吹动,隐约可窥见车内是一名华衣女子,只可惜看不到容貌,但想必也是个天仙似的人。 民众甚至是赶去上朝的官员都不得不驻足让路,唯有刑衍不在乎,向来不贪睡的他,如今也会因早早离开温柔乡而不郁,骑着他的战马向皇宫而去。虽看到了郡主的仪仗,却完全没放在眼里。 郡主见了他都得下车行礼,但他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骄傲的战马走在仪仗队之前,兴许是下了雪,让它想起了在北地的恣意,晃了晃脑袋抖落鬃毛上的雪花,又重重跺了下蹄子,欢快地飞奔起来。 刑衍早习惯了它突然的撒野,在马背上不动如山,然而郡主仪仗的马匹却被吓到,更糟的是并辔的四匹马,有的吓得后退,有的则想跟着刑衍的战马一起撒欢,结果马车一前一后地折腾,居然在一阵惊呼中当街倾翻! “郡主殿下!”随从的丫鬟婆子被吓得面无血色,一边将车里的郡主救出,一边瞪向前面的“始作俑者”。 这些人在封地作威作福惯了,刚来皇城,还不太懂规矩,见刑衍没穿官服,身边也没个随从,便以为他不是个当官的。 哼,不是个当官的还敢拦在他们郡主的马车前?即便是也不行! “前面的人!好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冲撞我们郡主?”出声呵斥的是康成郡主的随身丫鬟,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叉着腰直指刑衍。 刑衍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没见过有谁胆大包天敢对他如此无礼,便停了马,回头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就让小丫鬟哑言。 不仅因为刑衍那冷玉般的俊容、锋芒尽显的气魄和苍松一般的身姿,更因为他那睥睨的目光中,透出的凛凛杀意…… 这、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小丫鬟白着脸后退了两步,顿时后悔自己刚刚的叫嚣,刑衍却不放过她,调转马头慢慢逼近。 他的马,是踏过沙场无数血泊的,每一次落蹄都带着铿锵之声。小丫鬟缩起脖子,怯生生地仰望着马背上如剑锋一般的男子。 刑衍就这么睥睨着她,几不可闻地冷嗤了一声,“郡主就这么这么管教下人的?不仅没礼数,还没长眼。” 小丫鬟更加惶恐了,此人知道她主子是谁都敢这么说话,那应该……是个位分很高的人?不是当官的,还能是什么人呢?难道是皇亲? 这时,几个婆子终于把一位妙龄女子从马车里扶出来,小丫鬟赶忙去搀扶,借此躲过马背上那位男子的凛凛目光。 可怜康平郡主无端遭殃,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打扮得如此娇媚,结果还没进宫面圣,就已是钗横鬓乱。 饶是如此,仍不掩她的美貌,二八好年华,生得一双桃花眼,俏鼻小嘴一点点,雪腮粉面,宛如精雕细琢出来的瓷人。 一身杏粉襦裙,外罩霜青对襟袄,鬓间发饰不多,只点缀着些许琉璃小花与两斜插的白玉簪,在装扮讲究秾艳的冬季,别有一番出尘的清秀之美。 不过美则美矣,她此人恐怕并没有多么清雅无争,否则怎会养出这么个跋扈的随身丫鬟。 并且这位美人儿胆子倒是不小,虽是微微颔首,却挑着眼直视马背上的刑衍,不见多少忐忑局促,反而…… 第740章 郡主好大的脸面哟 郡主的仪仗翻车可不是小事,侍从们赶忙拿出围屏隔绝路人的视线,他们主子的花容月貌可不是这些个俗人配仰慕的,至于刑衍也被他们围在其中,看来是不打算让他走了。 刑衍觉得可笑,沉下脸质问:“想让本王向你赔不是不成?” 本王?正大胆打量着刑衍的康成郡主愣了下,他竟是位王爷?这么年轻的? 看着她的困惑,刑衍并不多话,若方胜在身边,他肯定会开口,但秦绯浅让他和苏骊出去游玩一个月,叫什么……蜜月?他又懒得带别人,这才独自去上朝。 没想到碰上郡主就算了,还是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 更没脑子的是康成的丫鬟,竟不怕死地询问道:“敢、敢问,您是哪位王爷?” 刑衍英眸半垂,只吐出二字:“镇北。”当即便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镇北王……刑衍?! 这、这……一上来就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可怎好? 小丫鬟吓得直哆嗦,生怕郡主会把她推出去任由刑王爷发落,在这隆冬时节,下巴都凝出了汗珠。 好在康成没这样做,而是十分得体地屈膝行礼到:“王爷恕罪,康成未能管教好下人,顶撞了尊驾,万望王爷看在她从小服侍康成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她说什么?刑衍心中好笑,面上仍没什么表情。 别说那个奴婢,就算是康成郡主,在他面前又有何分量?看在她份上?她脸面有多大? 而康成似乎也意识到失言,赶忙又说道:“康成出身淮州,被父王送来作为和亲公主出使匈奴,听说就是由王爷您护送北上的,没想到还未上路,就先以这般失礼的方式遇到您,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她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远离家乡,即将前往陌生的异域,康成的身边人都跟着揪心,这几天也未能休息好,所以……心气有些克制不住,望王爷海涵。” 这关他什么事,为什么他就得海涵?淮王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的。 虽然心有不悦,但刑衍不愿和她多话,一声不吭拉着缰绳掉头,郡主的侍从哪敢阻拦,连忙移开围屏,恭送王爷大驾。 而康成一直低着头,姿态谦恭让人挑不出毛病,直到马蹄声远离,她才喟叹一声,抬眼望向刑衍的背影,竟有几分痴迷。 早听闻过镇北将军的大名,也知道他再立封疆大功被封了王,也暗自想过该是怎样一位威武赫赫甚至凶悍不可近人的武夫,没想到竟如此英俊夺目。 如此天人之姿,谁能不心动?哪怕刑衍早已走远,可他那凛傲的神情和睥睨的姿态,尤其那一双如剑刃般上挑的瑞眼,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缓过一口气,自知犯了错,也不敢吭声,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郡主,却见郡主她仍未收回目光,娇美的脸上凝着几分……眷恋。 “郡、郡主,他可不是您能奢望的。” “少废话。”康成颤了颤长睫,不太情愿地收敛神思,面上那淡薄的笑意被冷漠取代,抬手抚了抚自己乱掉的鬓发,很是不悦地叹了口气,“我心里有数,该做的事情不会忘记的。” 第741章 神似旧人 当刑衍来到大殿内时,朝臣们已到得差不多了,岑尚书上前问他:“听说你遇到了康成郡主的仪仗?” “是。”刑衍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郡主,不耐地摇了摇头,“都想查查看,此女是不是冒充的了。” “怎么说?”岑尚书警惕起来,“看着不像是个王侯之女?” 有了假柔嘉郡主的先例,大家如今都不太信得过所谓的亲王之女了,尤其这位郡主可是要代表大融的体面嫁去匈奴,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刑衍没说什么,毕竟尚无证据,且他也不是真的关心郡主是真是假,别给他找麻烦就行。 两人又聊了几句,吴大监尖细的声音便传来,各自站好位置后,皇帝坐上龙椅,开始商议朝政。整整一个时辰后才算商完,最后说到了康成郡主。 礼部尚书唐文义上前回话:“郡主已经入了皇城,暂且下榻在四方馆,待陛下传召。” 皇帝的指尖敲了敲掌下的龙头,“行,下午就让她入宫来。” 待他过目之后,若没什么大问题,便可册封公主,等待出嫁和亲。说来淮王这些年没什么动静,倒是养出一个美名在外的女儿,若不是选宗室女这件事,都快把这个皇弟给忘了。 但愿这个皇弟能有些自知之明,可别又像襄王一样,伤了他们的手足之情…… 退朝之后,皇帝去了庄贵妃的寝宫用午膳,庄贵妃虽也是年逾五十的人了,但陪伴圣上的年岁在这宫里是最长的,德章皇后还在世时,她们俩的关系就很不错,所以皇帝对她的情分仅次于皇后。 保养得宜的庄贵妃牵着华贵的衣袖,给陛下夹了一块蒸雪婴。 雪婴就是蛙肉,是淮州特地进贡来的新鲜玩意儿,庄贵妃倒是挺喜欢,“下午就能见到那位郡主了?真好奇会是怎样的一位美人。” “美不美都无所谓,能在匈奴扬我大融国威才是要紧的。”皇帝品着雪婴,肉质细嫩,但不是他喜爱的口味,便放下了银箸,“这淮州进贡的玩意甚是奇怪,留着给那个郡主吃。” 用过膳,庄贵妃扶他小憩了半个时辰,睡醒后,召见了康成郡主。 此时的皇帝依然对这个郡主不甚在意,直到—— 跪在他面前的康成,抬起了头。 这张年轻秀美的脸顿时让皇帝凝住了神色。 细看,康成的眉眼五官与先皇后并不相像,但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却让人移不开眼,就连颔首与跪姿,都隐约能看到旧人的影子。 形不似,却神似。 皇帝有一瞬的恍惚,就连让她平身都忘了,还是庄贵妃见陛下发愣,故意说了句:“郡主好容貌,当真倾国倾城。” 康成谢过贵妃褒奖,皇帝也回过神来,几番欲言又止,居然忘了要说什么,好半晌才扭头对庄贵妃说:“她在宫中的住处安排好了么?” “妾身让她就住在咸明宫内。”庄贵妃答:“和妾身住在一起,一来好照顾,二来,教导也方便。” 不过看这位郡主的举止,要教的也不多,甚至…… 心知肚明的庄贵妃没有多话,皇帝却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就站了起来,“朕还有政务,贵妃和康成多说说话。” “妾身恭送陛下。”庄贵妃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低着头的康成却神色不明。 而她们似乎都忘了一件事—— 皇帝还没赐公主封号。不过,会不会赐下这封号,让康成远嫁匈奴,都还不好说呢。 第742章 王爷想去势不成 不得不说庄贵妃对康成的照顾很上心,偏殿内摆放了很多淮州这些年进贡的特产,以解她的思乡之情,另派了四名宫婢侍候,就连咸明宫里的伙食都特地改成淮州风味。 康成十分感谢贵妃的体恤,她不仅人长得甜美,小嘴更是抹了蜜一般,哄得贵妃心花怒放。但在入了夜,她的寝殿关上门后,那无辜单纯的笑容就被卸下,铜镜映出的,只有一张不耐又烦闷的花容。 她的丫鬟缀生为她梳着发,心想着郡主做得不错,再使点手段,皇帝就能被她勾住,也不枉费王爷的嘱托了。 但康成所想的,却是刑衍。 早上那短暂的交集,已让镇北王的英姿刻在了她的心里,看到年老的皇帝以后,就更是对他念念不忘。 她这般美貌,什么样的男人不会拜服在她裙下?刑王爷又怎可能不爱美人。 该怎样才能再见到他呢?一直困在这宫里可不行,可若不留在宫里,父王交代她的事情怎么办…… 美人临镜,纠结着她的愁思,而被惦记上的刑衍,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爱妃。 为了不让秦绯浅看到祭拜用品,他一直没让她回秦府,至于初九,只跟她说:“你家小姐最近累狠了。”小丫头便识趣地不去提祭拜的事,以免让秦绯浅多费神。 此刻,他仅穿着单衣靠着床边,趁着秦绯浅洗漱的功夫,暗暗思索着。 原本他想让绯浅和送来的郡主多联络交往,好让她分心,但今日一见这个康成郡主,觉得此女不简单,还是别让绯浅趟这浑水为好。 正闷叹时,刚要秦绯浅推门而入,披散的缎发柔柔遮住了半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见他似有心事,秦绯浅单膝跪在床边,侧躺下来趴在刑衍身上,“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莫不是在想别的女人?” 知她是开玩笑,刑衍有心逗弄,故意撑着脑袋笑看她,“对啊,想着那貌美温柔的康成郡主。” 什么?! 秦绯浅顿时撅起了嫩唇,美眸半眯,努力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可惜在他面前,这点气势和邀欢没区别。 “康成郡主?哟,这就见上了?多貌美?多温柔?” “嗯……莫约算得上人见人爱。”刑衍憋着笑,闭着眼故作回味,“早上害得她马车倾翻,也不知道摔伤她没?” 谁知他故意的挑衅却没换来秦绯浅的娇嗔,甚至她连个重哼都没有,睁眼一看,原来秦绯浅正凉凉地看着他,然后从衣领内掏出项坠想要扭动。 “诶你要干嘛?”刑衍拉住她,要是她一气之下躲在药库里不肯出来可怎好,再不敢玩笑,可还没等他赔罪,秦绯浅就阴阳怪气地扯了下嘴角,“我看你内火有点大,去取银针来为王爷治病。” “我没病。”刑衍把她拉入怀中,秦绯浅却不配合,捏住他的衣领轻轻拽了下,“有没有病是病人说了算的么?顺便……” 她咬牙切齿,凶巴巴地瞪着刑衍,“顺便给王爷去个势好了,放心,保证手起刀落,你余生都能平心静气了!” 不过药库没来得及进去,她反而被刑衍裹进了被窝里,黑暗中,刑衍准确无误地逮住她的唇反复碾磨,深深浅浅无穷尽。 “可别,我去了势,还怎么讨你欢心?来王妃娘娘,看看我这‘势’够不够让你满意。” “去你的,满意的到底是谁?我才不帮你!”秦绯浅的嗔怒从被子里透出来,但最终还是落败,化为了一阵阵惹人心酥的娇吟…… 第743章 郡主殿下怪奔放的嘛 小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有下透,哪怕已日上三竿,天色依然昏昏沉沉,屋里炭火将熄未熄,倒没有多冷,秦绯浅懒怠得不肯睁眼,在刑衍的怀里拱了拱。 真暖和,一点也不想起来。 刑衍也难得偷个闲,知道她已经睡饱了,所以手里又开始不大老实,捏捏她的耳垂,又摁摁她的唇瓣,逗弄得她拢起眉,偏过头躲避他的动作,嘤咛了两声:“讨厌别动我……” “辰时二刻了还不起来?不是说要去看看太孙妃么?”他支着脑袋,甚是喜欢她两颊绯红的睡颜,虽催她起床,自己却没有动一下。 想到太孙妃和她早产的女儿,秦绯浅这才不情不愿地睁眼,哼哼唧唧地起身摸索衣服,摸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你把我抹胸扔哪去了?” “大抵在床尾?”刑衍坐起身来帮她找,却听到侍从在门外来禀:“王爷,康成郡主……求见。” 那郡主不该在宫里么?跑来求见他干嘛?还是在这么早的时辰。刑衍刚要挥退,侍从又紧接着说:“属下不敢怠慢她,所以……已经请她在花厅坐着了。” 刑衍蹙起眉没说什么,恰好见到床尾的抹胸,刚拿起来,忽而被秦绯浅一把抢过,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在他后背,力道不大,更像是调情。 “哼,臭流氓,衣服还我,还不速速去见那位郡主殿下?天寒地冻,人家赶着趟儿来见你,可别委屈了人家。” “嗤。你还笑话我醋劲大,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刑衍只能套上靴子,慢条斯理地换衣服,见秦绯浅那没好气的小模样,一时心痒,俯身亲了一口,“一起去呗。” “人家是来见你的,我去算什么?”秦绯浅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刑衍无奈,只能去会会这位不大对劲的郡主。 花厅内,康成郡主安静坐着,眼底却有些泛青,略显几分疲态,轻抿了几口茶水,似乎十分喜欢,嘴角那抹笑意更浓了些。 她身后的丫鬟似乎不大高兴,却也不敢埋怨,见郡主眼中痴媚愈发明显,忍不住出声提醒,“郡主,您——” 话还没说完,刑衍就进来了,康成立马起身,身上的琅佩叮当作响。 “见过刑王爷,康成冒昧前来,打扰了。” 她也知道冒昧?刑衍沉着脸坐在上首,“郡主此来有何事?” 他的冷淡并没有让康成却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的事,左思右想总觉得唐突了王爷,不正式登门道个歉,心里过意不去。缀生,还不给王爷请罪?” 丫鬟缀生捧着个礼盒上前,跪求王爷恕她昨日冒犯之罪。康成亲自将那礼盒捧到刑衍面前,“这是康成从淮州带来的特产,还望王爷笑纳。” 刑衍看着拿礼盒却没有接,反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淮州的规矩真是特别。” 按理,该是由丫鬟将东西交给王府的侍从,哪有郡主亲自授受的道理。 见他没搭理,康成先是有些挫败,随即重整旗鼓,干脆打开这礼盒,“不知这薄礼可能入得王爷的眼?” 刑衍不大耐烦,刚要端茶送客,却听得一声娇俏的调侃传来—— “原来郡主是淮州来的?看不出淮州的民风还真是……开化得很啊。” 第744章 茶中之王,拿去吧你! 听到秦绯浅的声音,刑衍这才勾起唇角,扭头一见,有些意外她的打扮。 从寝院到花厅有些距离,她怕冷,裹着一件鸦青斗篷,他的斗篷。内里只简单地穿着一件牙白长袄,腰上松松地系着宫绦,头发梳的得垂顺,却只绾起一半,剩下的随意披散着,黑白分明,却是一番极致的慵懒妩媚之姿,未施脂粉,眉眼间尚存几分惺忪,让人一眼便能瞧出,她才从刑衍的床上起来的。 “郡主莫怪,冬日里贪睡了些。”所以郡主可知自己来得太早了?还是不知,镇北王已有王妃? 康成郡主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秦绯浅的用意,却不肯善罢甘休,有王妃又如何?天下男人的心可不是一个妻室就能栓住的。而她的心思,也被秦绯浅敏锐察觉。 于是初次见面的两个女人,免不了将对方打量一番。 号称淮州第一美人的康成,一向自诩仙姿,扮相也多是清雅之流,在淮州,谁人不赞她绝代?可…… 可秦绯浅明明衣着如此随便,虽也貌美,却并非多么倾城,偏能让康成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被放在眼里。 事实上确实如此,秦绯浅压根没想较这个劲,势均力敌才需要比,康成郡主什么身份?和她比什么?需要费那个劲么? 她看了眼刑衍,似是感慨地摇头不语,谁让她的男人举世无双呢,被人惦记也是情理之中嘛。 秦绯浅坐在刑衍旁边的位子上,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瞄了眼礼盒里的红玻璃方口花瓶,“淮州红玻璃果然名不虚传,我家王爷从戎,不懂珍玩之物,万幸我还算略知一二,否则可不得辜负了郡主美意。” 她每次阴阳怪气得捏着文绉绉的腔调,刑衍都十分想笑,一忍再忍,只能清嗓掩饰,“爱妃喜欢就好,多谢郡主了。” 天知道康成郡主的脸色有多精彩,本来是送给刑衍,这下怎么变成送给王妃的了。 不过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她乱了阵脚,“王妃喜欢就好,见您洒脱不拘,康成很是羡慕,想与王妃多交交心,如今住在金泉馆,王妃若有兴致,可以来做客。” 秦绯浅点头应下,刑衍则有些奇怪,“你不应该入宫了么?怎么住在宫外?” 闻言,丫鬟缀生不动声色地看了康成一眼,唇边紧抿似有些不郁,康成却没注意抑或说不去在意她的目光,捂着胸口有些困扰地摇了摇头。 “昨日本来是住在贵妃娘娘的咸明宫里,可不知为何,入睡之后,这心口就疼得不得了,勉强睡着又梦到那皇宫变成了一座牢笼,吓得整宿难眠,想必是日有所思……从王府到宫中,日后又得去那遥远的匈奴,康成都是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雀鸟,谁想要,就送给谁……” 她越说越难过,眼圈儿就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儿,端是楚楚可怜,凄然一笑,“这就是康成的命,没办法的事,好在陛下仁慈,允许康成住在宫外,在出嫁前再看一看大融的繁华,好一辈子记在心里。” 如此哀婉的论调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呢。秦绯浅似笑的眼微眯,歪头拖着雪腮,乌黑的发梢扫过腿面,“哦,既然郡主没休息好,那就快回去补觉,对了,王府新得了一批上好的武夷红袍,很适合郡主,一会儿命人送去金泉馆。” 康成喉头一噎,她刚才的话是白说了么?自己这样的美人如此可怜,王爷多少也该有所动容?更是纳闷好端端的送她茶叶干嘛?秦绯浅则笑弯了眼角,“大红袍……乃是茶中之王嘛。” 第745章 康成的目的 哼,这等小把戏,也敢在她面前耍?秦绯浅笑而不语,端着茶盏慢慢地吹着,“外头雪大,郡主小心路滑。” 康成没法再多待,最后看了刑衍一眼,柔柔弱弱地施礼告退。待她走后,秦绯浅轻哼了声,索性斜坐着,叠腿晃了晃,“王爷好福气,如斯佳人上赶着来讨好你,这姿色比我还胜三分呢。” 刑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悠然说道:“虽说医者不自医,但爱妃的眼疾还是治一治为好。” 但说笑归说笑,秦绯浅也看出了康成郡主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不想和亲而挣扎着为自己找出路么?还是另有图谋…… 她撑着下巴,以指尖点了些茶水,在那海云纹的青玉茶几面上画了个圈,“她倒是让我想起了柔嘉郡主。” 不同的是柔嘉更清冷,更孤傲,也更悲凉,时至今日,秦绯浅依然不后悔自己当初作为,送她和心爱之人最后一程,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刑衍也想到了这些,本来并不想麻烦,但康成很可能还会缠上来,让人烦得很,因此还是抬手召侍从上前,“去查一查这个郡主还有淮王,尽快。” “是!”侍从退下,开门出去的时候,秦绯浅望了一眼门外的簌簌美景,轻描淡写地品了口茶水,“这雪下好久了啊。” 由撒盐至鹅毛,雪片越下越大,渐渐遮盖了亭台楼阁的琉璃瓦檐,也模糊了油纸伞上江南烟雨的图样,康成郡主立于伞下,欣赏着金泉馆的富丽堂皇,缀生跟在她身后,见四下无人,实在憋不住心里话。 “郡主,您不该出宫来,在宫里多方便啊,昨夜里您的举措太容易引人怀疑了,王爷明明要您——” 话没说完,康成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缀生惶恐,手里举着伞又不好跪下,只能低头认错。康成却没有原谅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要我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去勾引那个老皇帝,呵,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干脆把你送上龙床。” “郡、郡主恕罪!”缀生不敢摇头,眼泪都快下来了,康成却凉薄地冷笑了下,“留在宫里做皇妃有什么不好,难道会比和亲更悲哀么?父王要我当宠妃,可皇帝不一定会看上我啊,反正他要的东西,我给他争来便是,若能留在大融岂不更好?和亲……谁愿意去啊。” 缀生不敢再说话,好不容易被郡主放开,如蒙大赦般松下了肩头。 康成迈出伞下,抬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再说了,若我把镇北王握于掌中,父王不是更高兴么?你尽管写信给他,别被人发现了就行。” 一大片雪花湿答答地落雨她的领间,冷得她皱起了眉头,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云层都快压倒了头顶。 真是烦闷…… 于此同时,咸明宫内,一身雍容的庄贵妃正捧着袖炉发呆,连陛下驾到都没有听见,皇帝没让宫人作声,安静坐在她对面,“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陛下!”庄贵妃慌忙起身行礼,被皇帝扶了回去,“昨夜里没睡好?” 庄贵妃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咽了回去。皇帝反而没那么重的心思,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她不是先皇后,你别多想。” 这句话似乎戳痛了庄贵妃的心窝,抬起头来,泪珠儿摇摇欲坠,“陛下……” 第746章 还挺会来事的 德章皇后崩于心疾,而那个康成郡主一来宫中就喊心痛,神态举止又与先皇后神似,怎能让人不多想?即便是皇帝,也不是没动摇过。 之所以没着急赐公主封号,确实是存了私心的。他想把康成留下,以慰藉对亡妻的思念,至于和亲公主,再选一个宗室女便是。 但深思了一夜,他还是没这样做,因为康成终究不是德章皇后,而且她的心痛太刻意了。 作为君王,他不允许底下的臣子算计他,难免怀疑是淮王刻意为之,但若是如此,康成主动想要出宫就说不过去了。 不管是因为淮王的安排,还是康成自己不愿被看上,总之皇帝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闭上眼疲惫地喟叹了一声,“这样也好,金泉馆那边你多照顾着,她想要什么给她便是。” “是。”庄贵妃垂下眼,心中难免苦涩,在陛下心里,康成郡主的分量,一下子就比她更重了…… 大雪下到了午时,可算是云开天明了,太孙府内,抱着孩子的太孙妃娘娘忿忿不平,“要我看,那康成就是不安好心!狐狸精,要嫁去匈奴了还不安分。” 秦绯浅假装捂住孩子的耳朵,“呸,都当妈了嘴上还没个把门。” 太孙妃配合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两人笑作一团,又说起孩子满月宴的事,秦绯浅突然愣了下,“明天什么日子?” “明儿个?”太孙妃想了下,“十一月十三,怎么了?” “十一月十三……”秦绯浅兀自喃喃,隐约记得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但因为来大融的时间有点长,很多属于原身的记忆开始慢慢变淡。 正回忆着,芙儿迈步进来,“娘娘,咸明宫传话来,明日要在金泉馆设宴,为康成郡主接风,咱们要备些什么礼?” “什么?”太孙妃拔高了嗓门,“要本宫给那个郡主送礼?她好大的脸面啊!” 可转念一想,人家是郡主,辈分还比她呢,可不的确是有脸面么…… 真是的,死了一个柔嘉,又来一个康成,同样的戏码该不会又要上演一次? 秦绯浅也挑了下眉,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不过康成郡主担着和亲的重担,理应对她看重些,若不是她觊觎刑衍,倒也不用对她抱有敌意。 然而她那么一丁点的善意,却在回到王府,看到那几个礼盒之后,荡然无存! 因为刑衍跟他说,明天金泉馆的接风宴,他也要去。 “这是陛下的旨意,毕竟郡主和亲,一路上得由我护送,让我先和郡主熟络些,她就不会太怕我。” “怕你?”秦绯浅叉着腰,“我怎么看不出来呢?陛下倒真是贴心。” “绯浅。”刑衍有些无奈,“陛下是特地召我入宫说的这些,总之她有些特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顺着她就是了。” 秦绯浅沉下眉尾,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哪怕她对刑衍的感情深信不疑,但出于女人的本能,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位康成郡主的到来,恐怕会在他们之间,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第747章 来砸场子了(一) 十一月十三日,积雪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壳,空气凛冽寒冷,但久违的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儿,让人的心境也豁然开朗不少。 位于皇城北边的金泉馆,虽不大,却紧挨着宫城,奢华精美,穷极匠心,能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相当不凡的身份。 除了太孙妃因还在坐月子,只派人送了贺礼,张夫人要带孩子,也不便前来以外,几乎有头有脸的朝臣都带着官眷来了,可谓给足了康成郡主的面子,也可见圣上之用心。 刑衍是自己先来的,在门口与一众同僚寒暄几句,忽闻一串清脆的女声:“恭迎王爷大驾,康成不胜欣喜。” 今日的康成一如既往的扮相清丽,通身松鹤灵芝的暗纹荼白长袄,下着银红素缎裙,发间除了两支岫玉佛手簪,便只有一簇小小的琉璃红梅,粉面红唇,眼角点了薄薄的朱色,若有似无的妩媚让人看上一眼便不舍挪开视线。 她含着浅笑盈盈一拜,看起来是真的高兴,一双眼在艳阳之下仿佛潋滟着水波,堪当慑魄二字,一旁的几个官员见了她,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 他们的痴迷当然没有逃过康成的眼,得意之余又有些不屑,她要那些老男人喜欢有什么用,刑王爷肯为她展颜才是她的骄傲呢。 一旁的两个官员倒是很会说话,“咱们这些俗人来,未见郡主芳踪,刑王爷一来,郡主殿下就亲自出来迎接了,果真和咱们不一样啊。” 康成娇羞颔首,“只是刚好要出来的,正迎上王爷,才不是特地恭候呢,大人说笑了。” 说完,她秋波盈盈地看向刑衍,刑衍却无甚反应,只淡淡说了句:“天寒,郡主切勿受凉。” 有他这一句话,康成笑得更美了,娇羞地垂下了眼,“多谢王爷体贴,那康成引您进去。” 刑衍没拒绝,正要跟着康成踏入大门时,余光里闯入一抹招摇而来的亮色。 宝盖朱地的漆金马车,四角悬着金铃与玉环,琳琅之声脆如沁冰,彰显着其主人的尊贵。 马车停于门口,小厮搬来描金漆器脚凳,初九掀了车帘,一只染了丹蔻的玉手搭在她的小臂上,袖边滚着错金银的宝相花,软帛帔子如瀑般倾泻于风中。 秦绯浅微微低着头探出马车,鹿首冠上的金叶子摇晃着,打碎光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一身湘色长衫,拖曳于松绿裙之上,项上是三层的珍珠链,正中间缀着块婴儿手掌那么大的红宝石,秾艳不可方物,甚至让人望而却步。 她鲜少有如此张扬的打扮,尤其是去别处做客的,不免有抢人风头的嫌疑,但抢了也就抢了,谁敢说她? 下车后,初九忙着帮她打理衣裙,她则冲刑衍笑了笑,“真巧,咱们一起到了。”而后才看向康成郡主,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郡主可真是美丽动人。” 康成有些不痛快,暗嫌秦绯浅花枝招展,但转念一想,别人越华丽,越衬得她脱俗,倒也不是件坏事,便笑着迎上去,“恭迎秦大人。” 叫她大人,而不是王妃?包括秦绯浅和刑衍在内,所有听到这句话都不免揣测起来。 看来,这场宴饮得上演一出好戏了。 第748章 来砸场子了(二) 没被当做王妃看待的秦绯浅并不作声,只是摆出不太高兴的表情,挽上刑衍的手臂,向康成扯了下嘴角,“那我们就先进去了,郡主自便。” 康成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当真她是出来迎宾的不成?! 时辰尚早,后苑内备了茶点与淮州特有的歌舞,宾客们赏着雪景与极具南方温软韵律的乐舞,或攀谈议事,或闲聊打趣,别有一番雅趣。 然而…… 当秦绯浅和刑衍相伴来到上首座位上时,却只见到了一个位子。 秦绯浅当即冷笑,“郡主好心思,虽说我与王爷情谊深厚,但要我当众坐在他腿上……怕是抹不开面子啊。” 金泉馆里的丫鬟脸色一白,连忙请康成郡主做主,康成匆匆走来,却并不觉自己有什么错,但秦大人生气了,她总得赔个不是的。 “秦大人恕罪,康成本想准备两个位子,可想着您与王爷还未正式成婚,算不得真正的夫妻,怕别人斥责康成僭越不懂规矩,所以按照爵位给您另备了座位。您若不喜,这就让人把位子换到王爷身边来,怪康成不懂事,都没见过您二位这般情深的,真心地……好生羡慕呢。”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向刑衍,似是钦佩他的专情不渝,但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呵呵,行啊,讽刺她还没过门就把自己当女主人呢。秦绯浅笑得不太真切,“郡主可真是有心了,也是,还不是夫妻,坐一起确实不和体统。” 见她不高兴,周围人顿时噤声,刑衍却也没阻止,反而拍了拍秦绯浅的手背,“平日你不太有机会和其他命妇走动,多聊聊天也好。” 秦绯浅轻哼一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瞧了眼案上的茶点又笑了,“哟,郡主可真是恪守规矩,刑王爷的茶点和我们的都不一样呢?” 康成局促地咬了下唇,“秦大人莫怪,康成只是按照品级来备的,并非专为了王爷一人准备,只是从淮州带来的糕点分量不多,只够供给王爷一人了……秦大人若不喜,那——” “那就给我。”秦绯浅抿了口茶,“王爷不爱甜食,我倒是好这口。” 谁知康成听了这话,竟有泪珠子打起滚来,“恕康成直言,秦大人您不该……这么霸道,就算王爷不喜欢,可把他的东西全部抢来也是不对的,您总该……为王爷的颜面着想一二!”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干脆跪了下来!让秦绯浅好生莫名,至于么? 可康成觉得至于,泪眼涟涟地说道:“就算秦大人不待见康成,觉得我多事,我也想为王爷说一句公道话,诚然您二位感情甚笃,可到底夫妻尊卑还是要有的,您未免也太仗着宠爱而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 “什么?”秦绯浅忍不住气笑,“郡主不是一口一个我与王爷还未成婚么?那凭什么要我守劳什子的尊卑?再说了,王爷宠我就行,你管那么多?” 旁观的众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刑衍,好奇他会有个什么反应,可刑王爷就跟没听到她们的话一样,不动如山地品着茶。 康成同样留意着他的神色,却没看到期许中的变化,不甘心地揪起了自己的袖口,“秦大人莫生气,康成——” “我生不生气还要经你许可么?”秦绯浅一句话堵得她脸色微变,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刑衍却在这时出声:“绯浅,不得无礼!” 第749章 好茶,好茶啊! 这一声并不重的呵斥,却让在场所有人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雪景没那么美,歌舞也没什么好看了。 秦绯浅手里捏着茶盏,难以置信地盯着刑衍,并不撒泼,也不质问,就这么盯着他。 刑衍无奈闷叹一声,只能放软姿态,“跟你说过的,康成郡主担着和亲的重任,本就十分可怜,你就别咄咄逼人了。” 宾客们纷纷讶异,冷面冷血的镇北王,居然也有如此温言的时候?看来康成郡主的话不假,秦大人在刑王爷面前确实怪强势的。 谁知秦绯浅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人错愕。 她竟然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猛地一摔,正摔在康成郡主的身边,一点不遮掩自己的暴脾气。 “这茶,烫手!”秦绯浅阴沉沉吐出这句话,又看向康成,“郡主还要跪多久?我不过一伯爵,可折煞不起。” 康成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楚楚可怜地啜泣起来,“王爷和秦大人都先消消火气,都怪康成乱说话。” 话音还未落,她又“哎哟”一声差点跌倒,堪堪被缀生扶住,看起来像是腿脚受伤了。刑衍似有些不耐,但碍于陛下的嘱托,还是问了句:“郡主可是伤到了?” “没事的……”康成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只是被茶水烫到——哦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康成自幼便体弱,让王爷担心了。” 刑衍的表情顿了下,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清了下嗓,“虽然无碍,也还是坐下来歇歇。” “谢王爷,康成的衣裙湿了,容康成先去换一身。”待她走远后,秦绯浅翻了个白眼,依然堵着气,刑衍有心想哄哄她,她却不领情,“王爷可别跟本官私相授受,毕竟你我还没成婚呢,别坏了您的名声。” “瞧你这话说得。”刑衍干脆起身走来,秦绯浅身边的官眷相当识相地让开,他坐下,捏起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咱们的感情任凭别人怎么说?况且……” 他靠得更近些,单手搂住她的腰肢,“我可从来没避过嫌,也没认可康成郡主的话啊。” 秦绯浅的身形僵了下,眼神奇怪地扭头睃向他,接着推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哼,你那是无声胜有声,王爷对郡主倒是客气得很,以前谁惹了我,你都是帮我出头的,现在可好,嫌我难说话了?” 刑衍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她都要嫁去匈奴的人了,在大融待不了多久,何必与她计较?” 可秦绯浅还是不理他,没法,刑王爷干脆把她横抱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顾她的挣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了下她的脸蛋,“好了别生气,本王怀里不比那座位舒服?” 秦绯浅虽羞恼,脸色倒果真好了不少,想笑却又不想那么快原谅他,娇哼着扭过头,却见康成郡主去而复返,短短时间里,她不仅换了衣服,还亲自端着个托盘,盘里是一盏精致的青釉盖碗。 她看到刑衍和秦绯浅腻歪在一起,似有些失落,随即被掩饰过去,将盖碗放在刑衍面前的案上,又向秦绯浅颔首道歉。 “请秦大人恕康成刚才的唐突,换衣服时,底下人才告诉康成您与刑王爷的事迹,确实不能用陈规来一概而论,是康成冒犯了,所以为了给您道歉,特地煮了一碗淮州风味的甜汤,希望您不嫌弃。” 盖碗掀开,清淡的香甜飘出,是秦绯浅会喜欢的口味,但就在她准备尝一尝时,碍于场合一直不能吭声的初九终于忍不住了,“小姐且等等,要不先试个毒。” 第750章 这戏真足 这话无疑在打康成郡主的脸,也未免太无礼了些,但初九是秦绯浅的人,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而秦绯浅也没惯着她,回头瞪了她一眼,“越发没规矩了,郡主还能下毒害我不成?” 初九不再说话,撅着嘴满心不服气,秦绯浅尝了口甜汤,然后端起来,舀了一勺送到刑衍嘴边,“尝尝?” 明明不爱甜食的刑衍却吃得很痛快,甚至夸了句郡主手艺不错,康成干巴巴地应下,心中气得难受。 这个刑王爷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挺着道的,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又跟那个秦绯浅和好了?不行,她得把握好这个机会! 她提着长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得格外温婉,“康成刚刚还听说了,秦大人擅长医术,甚至为匈奴单于亲手写过一本医书,可真是了不起!” 秦绯浅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如今我的医书都已经印刷了上万册,分发到大融各州当教材了,郡主的耳目不太灵光。” 哼,又是一个想拿她和兀邪说事儿的! 搂着他的刑衍臂弯略收紧了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和郡主说,您和亲的日子原本是定在来年开春,但陛下为免夜长梦多,想尽快稳住匈奴,所以将您的嫁期提前了。” “什、什么?”康成花容失色,怎么会这样?陛下不应该是舍不得她么?为何要提前?! 时间不够的话,她就来不及把刑王爷拿捏到手了,就连父王交代的事情也…… 未成想她一抬眼,竟猛地一颤,刑衍正凝着目光直直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事一般。 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有些害怕了,也是第一次有了恍然之感,眼前这个男人,她当真能拿下么? 而刑衍并不说什么,稍微抬起胳膊,让怀里的秦绯浅能靠得更舒服些,“陛下本来有些犹豫,但本王觉得还是尽快和亲过去比较好,虽然对郡主有些残酷,但这是迟早的事。而且拖延那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要筹备嫁妆,恰好本王与爱妃的大婚在即,很多嫁妆都能用上,所以先尽着国事优先。” 不,她不要这个优先!康成急着回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刑衍紧接着又说:“陛下已经同意了,最快下个月就能出发。” 下个月…… 康成顿时对刑衍起了恨心,不喜欢她就算了,为何要让她尽快出嫁?!更恨圣上怎能如此狠心?她学习德章皇后的神情举止学了那么久,陛下就算不把她纳为宠妃,也绝对是动心的啊,怎么会…… 她不要嫁去匈奴,绝对不要! 众人都来安慰她宽心,说着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拥有公主之尊又如何,谁愿意去那蛮荒之地! 最终,她又把视线落到了刑衍身上。 他是要护送她北上的人,是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他的话,皇帝会听,那么…… 就算不为了私情,她也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无论如何,都得让刑衍成为她裙下之臣! 第751章 让矛盾来得再猛烈点 因着刑衍抛出的话,这场接风宴的气氛变得更为压抑,不过康成的慌乱很快便被掩饰,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愁与无奈,莹莹细碎的泪花沾湿长睫,好一个我见犹怜。 “这是康成的使命,不怪王爷,听说北边寒冷,冬季里风雪不断,康成畏寒,只求王爷在送康成和亲的路上,能多少为康成挡挡寒风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啜泣却越来越明显,一双无助乞怜的鹿眼引得那些官员们不由唏嘘感慨,这么柔弱的美人儿,却要嫁给蛮夷,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就连刑衍都免不了内疚地叹了口气,“郡主勿怪,本王也是为了大融社稷,放心,北上之路,本王一定——” “一定会恪尽职守,不会有半分逾越的。”打断刑衍话头的是秦绯浅,这场宴会上,她频频抢话,确实略显专横,但她不在乎,王爷都没说话,别人能数落她什么? 她斜倚在刑衍怀里,勾着一抹冷笑看向康成,“为你挡风雪的是帐篷,关王爷什么事?难道是想让王爷也像抱着本——本官一样抱你么?虽然王爷的怀里倒确实很暖和。” 康成脸色一白,懦懦低下头,“是康成失言了……” 秦绯浅翻了个白眼没理她,而是问刑衍:“要把我的嫁妆先供着郡主?那嫁衣呢?我亲自选的纹样,也要让给别人?” 并且她那藏在袖中的手,正捏在刑衍的腰间,虽然掐不动,但威胁意味显而易见。 刑衍似有些为难,犹豫地清了下嗓,“你选的样式自然不会变,只不过是再做一件而已,现在快做成的这件会为康成郡主稍改一改,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好家伙,这句话直接让两个女人都沉下了脸,康成作为郡主,尊贵的藩王之女,居然要穿别人的嫁衣?秦绯浅更是怒不可遏,唇边绷得死紧,忽而将身前摆满茶点的案台一把掀翻! 众人惊呼躲避,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绯浅,平日里秦大人可没那么大脾气啊,今天是怎么了?就连刑衍都皱起了眉,“绯浅,说了这是陛下的旨意,不得在这件事上任性。” “连婚嫁之事都得退让,还有什么好任性的?王爷你倒是好说话,索性换个新娘得了!” 她气势汹汹地起身,端着广袖扬长而去,这宴会她待不下去了!路过康成郡主面前时,初九更是狠瞪了她一眼,才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惹她小姐生气的都是坏人! “绯浅,绯浅你……”刑衍见她要走,急忙追上去,只匆匆向康成告辞,康成甚至来不及挽留,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 恨他坏了自己的计划,怨他不怜香惜玉,又放不下心中那份迷恋。这样好的男子,就该是她的! 好好的宴会闹成这样,宾客们也待不住了,纷纷找借口告退,康成也懒得客套,该留下的没留下,剩下的人少碍眼是最好。 并且她自己也没功夫在这耗着,和亲提前的事打得她措手不及,无论如何都得进宫一趟了。 第752章 终是没能逃过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康成就是亲父淮王的工具,请来曾侍奉德章皇后的嬷嬷,教她举止神态,甚至一颦一笑,为的就是把她送进宫,牢牢握住皇帝的心,为他谋取好处。 可帝心非但没那么容易打动,反而比她想得更狠绝,父王的嘱托她得做到才行。 于是她匆忙进宫,找皇帝卖惨乞怜去,然而她的马车刚离开金泉馆,秦绯浅就掀开车帘,轻轻冷笑了一下。 她的马车其实一直没走,就盯着郡主殿下的举动呢,甚至饶有兴致地问初九:“你猜她会找陛下说什么?” “不知,管她呢。”初九没好气地哼了声,“早嫁去匈奴最好,她一来就急着勾引王爷,害得您和王爷闹脾气,不是好东西!” “你口中的东西,不是本王?”刑衍冷不丁跳上马车,神色如常地掀了帘子进来,正要抱一抱秦绯浅,却被她扔来一个软枕,“王爷擅闯我这未婚女的马车,可不太像样?下去!” 刑衍颇为无奈,“绯浅……” “下去!” 王妃娘娘生气了,刑王爷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拎着那软枕悻悻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刚进去,又探出头来问她:“那我晚上去你那?” “不准来!” 两位马车夫表面上眼观鼻鼻观心,却不知他们的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二位主子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躲在车室里的秦绯浅却不如外人看起来的那样生气,反而支着脑袋发笑,初九气不打一处来,“小姐您还笑得出来?” 秦绯浅不回话,抚了抚暖和的袖炉,“走,回府。” 初九知道小姐是不打算多说了,也不再追问,可还是郁郁不平,“这破宴会有什么意思,害您和王爷生了嫌隙,还耽误了祭拜的时间……” 正阖眼养神的秦绯浅愣了下,“祭拜?” “对啊,”初九颓丧地垮下嘴角,“今天的老爷夫人的忌日……” 提到这些字眼,属于原主那惨痛的回忆和情绪便汹涌地闯入秦绯浅的心头,呼吸猛地一滞。 她忘了……她居然忘了…… 见她伤神,初九有些懊悔,“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惹您内疚的,您、您也不是真的小姐,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秦绯浅不这么想,既然来了大融,借了这原主的身份,就该承担起当女儿的责任。况且她没法为自己真正的父母祭扫,也想有个寄托。 父母的忌日,她居然都能忘…… 于是她让车夫改道,现在去东山,哦不对,得回府准备祭品。 好在初九早已准备好了东西,本想着自己去祭扫的,能和小姐一起自然更好,但还是问了句:“要叫上王爷一起么?” 秦绯浅想了想,摇头道:“不了,我可还在气头上呢。” 但她的动向早被刑衍掌握,侍从来禀后问他:“王爷要不现在同去?否则怕王妃娘娘会不高兴。” 刑衍有些郁闷,千防外防就是为了不让绯浅想起忌日的事,没想到还是…… 万幸的是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康成郡主身上,倒是帮了他大忙,只要没人在绯浅面前多嘴就行,但这种事,难道每年都要提防一回么?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的侍从不知他心里所想,又问了一遍:“王爷?可要前去?” “不了。”刑衍摇头叹息,闭上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不想看到我。” 而他口中的“她”,指的却并不是秦绯浅…… 第753章 郡主好心机 从宫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整个皇城都被浸在余晖之中,如此灿烂,却也不过是日暮前最后的辉煌。 康成郡主深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沐浴在夕阳中,脸上泪迹未干,带着无尽的苦涩,好半晌后,才苦笑一声,“呵……算是不负重托了。”又回头看向缀生,“满意了?” 缀生无言,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低着头扶康成上马车,却被她突然捏住下巴,抬眼一看,康成的目光森然阴鸷,充斥着令人胆颤的阴狠。 “听好了,我要是去和亲,你也得跟着我嫁去蛮夷,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并且我会把所有的怨怼都迁怒到你的头上,让你成为匈奴人尽可挞伐的玩物。” 缀生猛地战栗,舌头仿佛打了结,“郡主……饶命。” “饶?呵呵……”康成的力道更大些,捏得她下巴通红,“我饶你,谁又能饶过我?想活命就自己争,知道该怎么做么?” 缀生有些犹豫,随即被更大的力道疼得溢出眼泪,“知、知道!” 康成这才松开手,烦闷地用丝帕擦了擦指尖,她可不想和亲匈奴,所以必须得把刑衍收入囊中,可这位王爷死活就是不解她的风情,再加上那么一个厉害的准王妃对她看不顺眼,叫她迟迟下不了这一城。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了,毕竟都已经生死攸关,谁还在乎名声脸面? 她坐上马车,暗自盘算着,得制造个什么机会,能够绕过那个碍眼的准王妃,单独接近刑王爷呢…… 当夜,镇北王府内,灯烛有些萧索,黯淡得全无王府该有的气派,下人们一声不吭地干着活,连脚步都不敢太大,侍从们更是鼻尖冒着汗珠,生怕会被王爷的剑风削得体无完肤。 不能去秦府找心上人厮磨温存的刑衍很烦躁,只能习武练剑聊以派遣,但越练心情就越差,剑花快得让人看不清,只有凛凛杀气肆意横扫。 这时,却有个不长眼的侍从前来禀报:“王爷,康成郡主求见。” 一腔烦闷无处宣发的刑衍气息骤凛,回手将那长剑仍出去,“铮——”的一声,钉在了侍从身旁的木柱上。 离那侍从的侧脸,只差了不到一拳的距离…… 哪怕常年跟在刑衍身边,侍从也还是被吓得冷汗直冒,“王、王爷恕罪!” “不见。”刑衍又从落兵台上拿下一杆长枪,脸色阴沉得几乎要融进夜色中。侍从立马告退,刚转身,却又听到一声咋舌。 “她在花厅?” 侍从险些反应不过来,随即拱手称是,刑衍将长枪的尾端重重磕在地面上,相当不情愿地换衣服去见她。 花厅内连个炭炉都没生,茶水也迅速凉透,饶是康成郡主裹着斗篷,也还是冷得直哆嗦,咬着唇,想着这难道是刑王爷故意整治她? 直到刑衍迟迟到来,见了她,脸色勉强缓和些许,“入夜了,郡主寻本王有何事?” 康成没急着说话,搓了搓自己单薄的胳膊,“可否……请王爷先让手下生个炭炉?康成冷……” 她的嗓音如样貌一般娇娇软软,尾音仿佛勾着调儿似的,尤其喊冷的这一声,满是说不出的绵绵旖旎,但她心里已经不指望这位冷面王爷能上钩了。 不成想—— 第754章 王妃娘娘的暴脾气 在康成眼里不解风情的刑衍,竟然走向她,离得那么近,近得能看清他衣领上的麒麟纹。 他……他这是,终于动心了?换做别人,康成必定不会怀疑,但眼前人可是她久攻不下的刑王爷啊,真的被她俘获了么? 静谧的夜中,康成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激动,以前都是别人对她魂牵梦萦,如今,她也尝到动情的滋味了。 可惜,她想多了,刑衍只是看了眼她的衣装,说道:“郡主既然怕冷,那就该多穿些的,北方苦寒,趁现在适应一下寒冷,去了匈奴会更习惯些。” 所以炭炉就不生了,郡主忍忍就好。 他的话直戳康成的心窝,粉嫩的俏脸失了血色,刑衍的瞳眸在烛光下,幽暗得宛如深渊一般,更是让她心中一凛。 她是不是……不该来找他? 刑衍将她的畏惧看在眼里,兀自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她:“郡主向陛下请求,从淮州调派人手,随您和亲去匈奴?” 康成堪堪回神,干笑了一声,转而换上哀伤的神色,“康成舍不得家乡,一去他国永远都回不来,只想能有几个同乡人陪着,听听乡音也是好的,陛下仁慈,念康成不易,所以让父王派上两百人作陪。” 两百人倒是不多,但都是淮州人的话…… 刑衍并未多说什么,转而再次问她到底为何事前来,康成斟酌片刻,咬着唇低语道:“今日金泉馆设宴,没想到让王爷与秦大人——哦不,与王妃娘娘闹得那么不愉快,心里过意不去,但又有些……委屈。” 她揪着衣袖,冻得发白的小脸被斗篷的毛边围着,娇弱不胜凉风之态。 “康成不知到底哪里得罪了娘娘,句句出言都如此凌厉,不管康成说什么,娘娘都如针刺一般,康成有心道歉,也不见娘娘原谅……那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王爷对了解娘娘,康成诚心向王爷求教,以免又说错什么话而招致怨怼。” 刑衍吹了吹茶安静听她哭诉,待她说完也不吭声,康成没等来回应,又追问了一句:“王爷,在您心里,康成也是这么……招人厌烦么?” 有冷风悄无声息地袭来,康成又紧了紧斗篷,刑衍却若无其事,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郡主说笑了,在本王心里,郡主乃——” 话没说完,花厅的正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灯笼在风中摇晃,橙黄的灯光也凌乱得很,在这令人惶惶的灯光中,秦绯浅的衣袖被风鼓起,凭添一股莫名的煞气。 巧了,她正好听到了刑衍刚刚的话,嘲讽地接道:“郡主乃貌若天仙惹人怜爱,若不是要送去和亲,王爷都巴不得抱进自己房里?” 她突然的出现吓了康成一跳,急着想要解释:“王妃误会了,康成只是——啊!” 那摇晃的灯笼终于支撑不住,被乱风刮下,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落下阶梯,琉璃罩应声粉碎。 跟随康成的缀生、王府里的侍从以及被秦绯浅领来的一众秦府下人,纷纷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秦娘娘脾气大,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动手打人?! 第755章 终是吵到了这一步 被甩了一耳光的康成踉跄一步,捂着侧脸彻底懵了,她一介郡主,居然被一个罪臣之女打了?当她不知道么?这个秦绯浅不过是一个失了娘家还嫁过人的败柳,居然敢打她! 她的鄙夷没有逃过秦绯浅的眼,讥笑一声,抬手招自己的侍从上前,可谓气势汹汹。 “郡主若不服,大可去御前告状啊,口口声声规矩体统,你大晚上来我未婚夫君的府上就有脸面了?打你又如何?你敢还手不成?!” 说罢,她再次扬手,作势又要打下去,吓得康成后退两步,而刑衍竟破天荒地拦在了她面前,隔开秦绯浅刀刃般的视线,“不是的,她只是来求教如何让你放下成见。” 秦绯浅愣了下,突兀地来了句:“你怎么不去抱她呢?” 刑衍皱起眉,不太情愿地软下声:“绯浅……”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康成怯懦懦地从刑衍身后探出头,泪眼涟涟好不可怜,“王妃息怒,您污蔑康成的名声没什么,但王爷是您的未婚夫君,您怎能连他都诋毁?我和王爷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妃就算告御状,康成也是不怕的。” 呵,这祸水东引的话术怎么那么耳熟呢?秦绯浅笑而不语看向刑衍,刑衍似有些纠结,末了重叹了一声,“你何必对郡主死咬不放,她已经知错了,也想认真求你原谅,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太小心眼。” 闻言,他身后的康成惊喜抬头,心头不由大松了口气,本还担心撼不动这位王爷呢,看来只要是英雄就都逃不过她的美人关,也多亏了准王妃的强势逼人,女人越要强,男人就越不喜,难怪会成为弃妇。 秦绯浅似是被气得不轻,咬牙瞪着刑衍,冷冷嘲讽了一声,“行啊刑衍,以后你别指望我踏入你这王府一步!” 王府的侍从生怕她闹起脾气,毕竟王爷曾经说过,他们的王妃一旦生气就特别难哄,因而赶忙劝和:“娘娘您千万别置气啊。” “不准叫我王妃!”秦绯浅迁怒到他们头上,“我是没官职没爵位么?稀罕什么王妃之位,谁体贴就给谁好了!” “绯浅你越说越过分了!”刑衍当真怒了,不仅让秦绯浅住了嘴,也让康成不由胆寒,刚才的那点迷恋顿时被打散。 为何她觉得,此刻的刑王爷会那么可怕?他真正发起怒来就是这样的么? 她不敢靠近刑衍,默默退开几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余光瞥见旁边的侍从和丫鬟,也都噤若寒蝉。唯有秦绯浅仰着头和怒气正盛的刑衍对视,毫无畏惧之态。 谁知下一刻,秦绯浅却挑了下眉,似是反讽地笑道:“干得漂亮,继续。”言罢扭头扬长而去。 刑衍咬了咬牙关,呵斥侍从:“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王妃掌灯!” “都说了不准叫我王妃!”秦绯浅头也不回地抛下这句话,刑衍却比她更强硬,“你说了不算!” 他们的争执让康成放下心来,王爷越是被闹得焦躁,她就越有可乘之机。果不其然,在秦绯浅走远之后,刑衍叹了口气,看向康成的目光似有些闪烁。 “郡主见笑了,她确实太骄纵了些,本王自然清楚郡主对本王并无异心,无辜带累了你的清誉,实在抱歉。” 康成却没有说话,而是出神了片刻,在刑衍再次唤她之前才抬起头,忐忑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动,在灯光之下流转着莫名的蛊惑。 “那康成若是对王爷……” 第756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花厅内,琉璃灯内的烛火晃了晃,扑朔的明暗让刑衍的五官更为深邃,深到令人害怕。 康成愣了下,后面的话也被咽了回去,刑衍却低下头直视着她,“郡主对本王怎样?有话直说便是。” 这可不像是让她有话直说的样子。康成有些退却了,心里打着鼓,以往手到擒来的招数居然使不出来。 反倒是缀生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拼上一把,提裙下跪道:“王爷,我们郡主的心意您还不明白么?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好开口。” “缀生!”康成止住她的话,忙向刑衍解释,“王爷千万别在意,康成没什么心意!”说着,她颤了颤弯睫,垂眸的动作如同演练了千万遍一般,把最美的姿态呈现在刑衍眼前,喃喃自语道:“都是要和亲的人了,哪还敢有什么心意呢,有些事,埋藏心底记上一辈子,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 说完,一粒泪珠子自眼角滑落,不等刑衍说话,她慌忙拭泪,随即屈膝行礼,“时辰不早了,康成告辞。”说完领着缀生快步离开,根本不给刑衍开口或送客的机会。 当然刑衍也压根没这打算,看着康成狼狈而逃的背影,面上满是浓浓的不郁,侍从斗胆上前,“王爷,要不像上次一样,搜罗些好礼哄哄王妃?” 刑衍却摇头,脸色比刚才更沉下几分,“不用,让她去。” 侍从虽有心劝和,看着王爷这罗刹般的怒气,也只能拱手称是。而在出了王府后,康成立马卸下娇弱的面目,擦掉眼角的泪,冷淡地睨了眼缀生,“做的不错,跟了我这些年也算没白费,后面要如何,听我安排便是。” 夜深,月色虽明,却被层层云翳覆盖,飘散又聚拢,始终不得明朗,唯有一轮月虹穿透云层,映亮了半片天空,直到黎明时,晨光淹没银辉,催促着人们投身于新一天的忙碌与斗争中。 自吵了这一架后,秦绯浅竟连着四天没出府,也没见刑衍,康成同样老实了下来,没再登门烦扰,虽清净,却也让刑衍烦闷不已,实在是耗不下去了! 就在他想着今晚要不要翻了秦府的围墙夜闯秦大人闺房时,侍从突然来禀:“王爷,康成郡——” “她又来?”刑衍更想翻墙了,侍从眨眨眼,喉头的话顿时变得艰难,“是郡主的侍女求见,哭哭啼啼的,好像出了什么事。” 刑衍正要吩咐什么,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快步去了前院,缀生正满面忧虑,见了刑衍,仓皇地跪了下来,“奴婢擅自求见,王爷恕罪,求王爷救救我们郡主!” “她又——”刑衍的话顿了下,不太自然地清了下嗓,“郡主怎么了?” 缀生红着眼道:“自那日被王妃娘娘掌掴之后,郡主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开始就不吃不喝,终日恍惚,还会盯着簪钗等锐物发呆,今日突然不让任何人跟着她,独自上了金泉馆的高塔,奴婢……奴婢怕她想不开!” 第757章 郡主说:我好可怜啊 郡主被秦绯浅打了耳光,所以想不开要自尽,是这个意思么?刑衍冷漠俯视,让含泪抽噎的缀生猛地打了个激灵,抬头,撞上他那望不到底的双眼…… 她突然明白,为何郡主殿下在镇北王面前说不出话了。 刑衍无视她的胆怯,似是在忍耐什么,“那还不走?去晚了就该给郡主收尸了。” 既然是救人,马车的速度太慢,他领着两个侍从骑马赶路,缀生由其中一个侍从带着,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到了金泉馆,她连站稳都困难,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足有六层的高塔之上。 康成就站在最高那一层,倚着栏杆,神情悲怆。她今日换了着装,色泽艳丽华贵的广袖衣裙与缀着红宝石的金饰,一改往日的清理素雅,甚至有些肖似秦绯浅的扮相。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今日风大,博带衣袂猎猎而动,她眼角含着泪,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见到刑衍,她颇为错愕,“王爷?您怎么会来?” 刑衍欲言又止,闷声道:“风大,郡主别在塔上久留。” 康成摇了摇头,抚着自己的鬓发苦笑问道:“王爷可觉得,康成这样子会更好看一些?可是好看又有什么用,无人欣赏,终只有凋零枝头的命。” 说罢,她双手撑着栏杆,似要一跃而下,刑衍岿然不动,缀生则声嘶力竭地跪地求她:“郡主别干傻事啊!有什么比命还重要呢?” “我的命这样苦,留着又有什么用?”康成声泪俱下,“远嫁蛮夷,身不由己,与其痛苦地侍奉自己不爱的男人,不如就此了去!” 见她如此果决地想要寻死,刑衍将腰间的佩剑连剑鞘一起抽出,飞步上前,用剑鞘打在康成的胸口,将她拦了下来,这一击的力道可不小,疼得她跌坐在地上,连呼吸都滞住。 收回剑,刑衍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从始至终没触碰康成,“郡主,你现在担负了两国安定的重任,岂能随心所欲。” 康成扬起泪涟涟的脸,“王爷就非要对康成如此冷漠么?” 刑衍绷着脸,蹲在她的身前,犹豫着该怎么扶她起来,未料她却猛扑进了他的怀里! “王爷!康成好痛苦……康成不想和亲,就算您把康成关起来,可心已死,肉身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您就成全了康成!” 王府的侍从见到这一幕,纷纷心惊揣测,完了完了,这事儿千万不能被王妃娘娘知道!缀生偷偷松了口气,小心地盯着刑衍的表情。 而刑衍,却捏紧了握剑的手,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再忍忍…… 康成算是豁出了脸面,同样也出于私心,紧抱着刑衍不撒手,靠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擂鼓一般的心跳,更是欣喜不已。 他动心了,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拿下这位盖世之将了! “王爷。”她正准备含情脉脉看向刑衍,却被一阵噔噔噔的爬楼声打断,是个金泉馆的守卫前来禀报:“刑王爷不好了!您、您的马……” “马?”刑衍趁机推开康成,兀自站了起来,“本王的马怎么了?” 守卫哆哆嗦嗦呈上一张洒金笺,舌头都捋不直了,“永、永平伯爵府的执事前来送请帖,在馆外认出了您的战马,知道王爷您来了,她、她说……他们家大人想吃烤马肉了,借您的马一用。” 就算刑衍一时没想起来伯爵府执事就是初九那丫头,也绝对清楚她的作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也不再管康成郡主了,当即下楼去救他心爱的战马。 被扔下的康成被气得直哆嗦,那个秦绯浅到底有几双眼,在金泉馆里也有耳目不成?怎么每回都这么碍事! 第758章 大戏要开场了 美貌的康成郡主,咬牙切齿起来连面目都扭曲了,狠戾之色让守卫狠狠怔了下,迟疑地递出手里的请贴,原来是秦府邀请她赴五日后的生辰宴。 “生辰宴……”康成直接气笑,连胸口的疼痛都忘了,缀生看出刑衍其实并未动心,忐忑询问该如何是好,换来自家主子的一记冷笑。 康成被她扶起,心里又生一计,既然要豁出去,那就再彻底一点好了,“伯爵大人相邀,自然却之不恭,在宴会上定要多喝几杯美酒。” 与此同时,刑衍追出金泉馆,初九早就走了,他的马也没有成为盘中珍馐,想起这对主仆一脉相承的脾气,他不由发笑,骑上马去哄他的心上人。 不成想到了秦府门口,一向任由他出入的守卫居然将他拦了下来,“王爷且留步,待属下去通传一声。” “瞎了眼?”刑衍不悦,守卫却很尽职,正当刑王爷要发火时,秦绯浅慢悠悠地走来,噙着勾人的浅笑,手里捏着洒金笺,一下下甩在自己的掌心。 “王爷,这几日睡得可香?” 她阴阳怪气的戏谑不但没有让刑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回道:“十二年未见,爱妃还是如此动人。” “诶别,您这三秋之情还是留给康成郡主。”秦绯浅笑弯了眼角,亮盈盈得别提多惹人喜欢了。可惜刑王爷没福气多看上几眼,她就将那洒金笺往他胸口上一拍,关门,送客。 被挡在大门外的刑衍捏碎了手里的请帖,气得七窍生烟。 “秦绯浅,你给我等着!” 之后的五日,稀稀落落又下了两场小雪,比起康成郡主的接风宴,官眷们对这场生辰宴的热情要浓厚得多,秦绯浅也颇多感慨,拉上初九倚着窗闲聊。 “去年这时候,正是你们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现在回想依然是苦不堪言,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初九擦去了泪水,她苦命的小姐啊,十八岁生辰是在饥寒和拳脚中熬过的,可惜一个月都没撑到终是香消玉殒。 如今,秦绯浅代替原身,活得风光恣意,也能用一场像样的生辰宴,告慰那位可怜小姐的在天之灵。 不过!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康成郡主,哼,有惦记她男人的本事,去当个茶艺大师早能扬名立万了,何必屈才呢? 一想到王爷居然去了金泉馆,初九就咽不下这口气,“小姐你也是,还由着王爷跟那狐媚子亲近。” “我还不是为了——”秦绯浅止住了后面的话,眼珠子滴溜一转,说了句让初九听不懂的话—— “自知死地而后生,这位郡主大人也算是个勇者了,你猜她还会做些什么呢?” 人家郡主的厚脸皮,初九可比不上,哪里会晓得她能干出什么,与其费那心思,还不如琢磨下,如何在宴会上把那郡主压一头! 转眼,十一月二十二,进入了数九寒天,秦府下人们都换上了更暖和的棉衣,初九穿上彻新的银鼠袄子,本来想梳个更成熟稳重,能彰显她执事身份的发式,奈何年纪太小,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只好在发髻上插上一对小金簪,也算是穿金戴银了。 不过在秦绯浅面前,她这点小牌场算得了什么,伯爵大人别有用意地穿了条水色长裙,罩着一身银灰万字纹的对襟袄,肩上拢着孔雀裘,都是一卦的冷色,唯有发髻上全套的赤金头面和累丝璎珞点亮通身。 她站在镜前,左右打量着自己,很是满意地勾起一抹笑容,“不错,可以……看好戏了。” 第759章 有一种美叫自以为很美 秦绯浅的生辰宴,张夫人自是上心的,午后没多久,就率先抱着孩子来做客,其他的宾客没那么快到,两人干脆关上门聊起闺中密语。半个时辰后,林窈登门,与她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点了下头,再后来,太孙妃身边的芙儿也来了,送上他们娘娘亲自挑选的礼物,还捎带了一句话。 “娘娘说了,您尽管放心。” 秦绯浅心知肚明地挑了下眉,“多谢。” 冬日里天黑得早,所以下午申时左右,夫人小姐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座天下无二的伯爵官邸,心里不知多艳羡秦绯浅的地位。 而大家的谈资又怎能少得了最近风头正盛的康成郡主,几人坐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诶你们说,刑王爷会不会落了那个郡主的套?我看她挺有手段的啊。” “哼,手段?秦大人难道就软弱了?你们还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康成郡主还不死心地去了王府呢,被秦大人气势汹汹地当场捉奸,啧啧啧,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 “啊?”众人低低惊呼,急着问那个曝出辛秘的夫人,“你怎么知道的?” 那位夫人抬头看了看,确定秦绯浅不在边上,才偷偷说:“我侄女婿结识了一友人,就是这秦府里的侍从。” 大家的兴致更足了,“捉着了?哎哟,看来刑王爷也不能免俗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还是送上门的美人,亏得秦大人坐得住啊?” “嗐,可不就是没忍下这口气,把那郡主给打了么?”那位夫人说得绘声绘色,“好重的一记耳刮子呢,但……也正因如此,刑王爷和秦大人闹得更僵了,所以说男人啊,哪有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不过是嫌那瓢不够大罢了。” 几人心知肚明地摇头感慨,与此同时,依然成为众人笑柄的康成郡主还坐在镜前,已经这个时辰了,她依然没动身赴宴,缀生有些急,忍不住催促:“郡主,您还不换装打扮么?” “我为什么要去那么早?身为郡主,让她们等等不是应该的么。”康成从妆奁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缀生见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话咽下去。 这纸包里的是催情药,提炼自淮州一种特有的植物,且制作工艺复杂,就算秦绯浅是神医,也闻不出其中门道。 原本这是要用在皇帝身上的,以求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妃,可是康成想了想,陛下清醒之后知道自己被她下药,可是死罪啊,何必冒险呢,好东西就该留给配得上它的人才对。 缀生仍有些犹豫,“可是……王爷若是生气了怎么办?就算您做到这一步,也没法嫁给他,那秦绯浅同样圣眷正浓,又是已经赐了婚的。” 闻言,康成神色一顿,看着镜中自己这张完美无缺的脸蛋,眼中流露些许挫败,但随即又振作了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为的是不去和亲,被王爷破了身,总没法被送出去了。再说你怎知王爷不会娶我?再深的情意也能有破裂的时候,动心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要是她真心想蛊惑的,又有谁舍得抗拒她?刑衍这个男人,她是势在必得的。 看着眼前美丽却自负的郡主,缀生真心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她的不幸。康成瞥了她一眼,浑不在意地笑笑,“还愣着干什么?去打听清楚,秦绯浅今天是何打扮。” 第761章 郡主你内心戏挺多 在宾客们或探究或嘲讽,抑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康成郡主珊珊来迟,却在见到秦绯浅时,尴尬地收起了笑容。 “哎呀,王妃勿怪,康成没想到……” 没想到,她居然和王妃穿得一样呢。 葱白下裙,天青外衫,宝蓝色的帔子,与秦绯浅这一身极其相似,让人不免怀疑这是不是故意的。但仔细想想,郡主向来衣着淡雅,也怪不得她,凑巧这种事,谁说得好呢。 秦绯浅勾起笑容,以主人的口吻招呼郡主一起前去临水阁,晚膳已经备好了。不成想入席一看,上首居然有三个位子? 她存心的?康成不禁揣测,秦绯浅倒是坦然,“郡主地位仅次于王爷,但本官好歹是主人,又是王爷的未婚妻,坐次位也不太像样,所以委屈郡主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康成总觉得秦绯浅今日实在谦逊得反常,哪里还有那天打她的凶悍? 不过这样更好,王爷坐在她身边,不是天赐的良机么?那就多谢王妃娘娘美意了。 当然,如此好时机,她是不会浪费的,压住心头窃喜,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康成坐在下面也没关系的,只要王妃宽心就好,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一切以你为重。” 明明是对秦绯浅说的话,她却看向了刑衍,那可怜劲儿哦,就像是提醒他别忘了那一巴掌。 刑衍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与秦绯浅对视一眼,秦绯浅那点了胭脂的眼角弯了弯,“那郡主自便。” 跟她欲拒还迎?少来这套。 康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在众人的揶揄中落座。丫鬟们奉上珍馐,为客人们斟上秦绯浅亲手制作的玫瑰酿,女子饮用是再好不过的。 喝了酒,身上就会热起来催动药性,王爷就在她边上,要不了多久便能中招,一想到这个,康成就高兴得不得了,待秦绯浅作为主人先敬一杯后,她立马端起酒杯,正要喝,又转了转眼珠子,转而向刑衍敬酒。 “康成敬王爷,谢您……救命之恩。” 嘴上说着谢恩,可她是神情,分明是有些幽怨的,刑衍阴下了脸,秦绯浅则没有放过这个字眼,“救命?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刑衍皱眉道:“也没什么,就是——” “娘娘不知道?”康成插话反问:“您府上的执事前几日不是去金泉馆送请帖么,知道王爷在那还闹了脾——啊不是,是跟王爷开了个玩笑,康成还以为告诉您了呢。” 秦绯浅挑了下眉,看着刑衍似笑非笑没说话,倒是张夫人哼笑了声,“王爷为何要去金泉馆?只他一人在?” 林窈也附和道:“救命?这么巧啊,王爷真会赶时间。” “不是的,娘娘别误会。”康成急忙解释,目光依然流连于刑衍那俊逸的侧脸,“是康成的婢子自作主张,康成原本……没想让人来救,也没奢望……有人能懂康成心里的痛。” “噗咳咳咳……”秦绯浅的呛咳相当不给面子,“郡主莫怪,一口酒喝急了些。” 刑衍想给秦绯浅拍背顺气,却被她躲开了,阴沉的脸色更差了几分。而在咳嗽过后,秦绯浅莫名来了句:“想必郡主一定是位博览群书的大才女,本官佩服。” 何意?康成没有轻易接话,她总觉得这个秦绯浅今日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 见她不语,秦绯浅也不打哑谜了,摆明了嘲讽她:“若不是话本子看得多,心里哪会有那么多戏呢?” 第762章 大轴好戏(一) 在场宾客,多半都与秦绯浅相交甚密,自然向着她这一边,听到这句讽刺,纷纷掩唇笑了起来,秦绯浅也挑起眼角看向刑衍。 刑衍无奈蹙眉,不大情愿地开口:“绯浅,请郡主来做客怎么能出言不逊。” “心疼了?”秦绯浅桀骜冷哼,“王爷若舍不得,把座位往她那边挪挪,别靠我太近。” 下面的宾客面面相觑,却并没人说话,刑衍当然不会动,兀自喝着闷酒。康成见好就收,借机饮了一杯,“娘娘这酒酿得真好,可能教教康成?” “郡主谬赞了。”秦绯笑道:“玫瑰酿是用来养颜的,你已经天姿国色,何须靠这些?我瞧着郡主也是极其会保养肌肤之人?这脸皮——哦不,脸蛋!定能抗住匈奴风沙。” 康成险些没捏稳酒杯,心里早咒骂起来,就知道这弃妇的邀约没安好心!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越嚣张,王爷就会越讨厌她,等自己拿下王爷,再想办法哄哄皇帝,退婚另娶能有多难? 再看刑衍,他已然十分不悦,重重搁下酒杯,“绯浅!今日是你生辰宴,你就非要搞得这么难看么?” “多谢王爷还记得。”秦绯浅反呛道:“既然你空手而来,不如我现在向你要个礼物?你去向陛下禀明,不负责护送和亲公主,与康成郡主有干系的事情也全部交给别人,你们从此划清界限,我就既往不咎。” “你——”刑衍气急,嗓门也大了起来,“你到底有完没完!郡主被你打了之后,都差点想不开了,你还……还胡搅蛮缠!” 他能出言维护自己,康成得意极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怎么觉得……王爷不像是真着急的样子呢? 不管她如何想,秦绯浅是真的来脾气了,干脆拍案而起,凶狠之色尽显无遗,浑似泼妇骂街,“我胡搅蛮缠?这场宴会才刚开始呢,你说了我几句?又为她说了多少话?!” “就是!”席上的林窈突然站起来,她个子高,样貌也大气,除了嗓音出乎意料得甜软,看起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王爷你变了,没以前那么宠爱秦大人了。” 张夫人也附和点头:“王爷,我说句公道话,秦妹妹虽说是有些气性,但你既然要娶她,就得迁就她一些。” 就连代太孙妃前来赏脸的芙儿都说:“王爷别忘了,当初是您自己答应这婚事的,现在想反悔不成?” 康成默默听着,心中越发得意,原来刑王爷并非自愿成婚的?呵,还以为他们有多深的情意呢。闹,再闹凶些,她就更好得手了。 正如她所期盼的,秦绯浅仗着有好姐妹撑腰,气焰越发嚣张,竟放出狠话来:“要么你向陛下请旨,让康成郡主这个月就出嫁和亲去,要么,从此以后你就别踏入我这伯爵府,退婚就退婚,我还不稀罕你呢!” “秦绯浅!”刑衍摔了酒杯,熊熊怒火令人胆寒,林窈等人见他动真格了,都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好好的宴会鸦雀无声,僵滞的气氛压得人抬不起头。 只有康成没能藏住那一抹笑意,她的机会来了! 第763章 大轴好戏(二) 就在刑衍和秦绯浅吵得不可开交时,康成突然起身,“二位消消气,其实——啊!” 她起得急,踩到了自己的裙边,“不小心”向前栽去,正好扑到了刑衍的身上,一阵香风飘过刑衍的鼻尖,虽然他并未有什么反应,但康成知道,他一定闻到了。 既然目的达到,那就不必落人把柄,她仓皇地放开刑衍,绕过案台向秦绯浅屈膝道:“王妃误会了,康成和王爷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只是他念我可怜,多照顾几分而已。” “要你多嘴?!”秦绯浅终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康成,而刑衍也不再忍让她的胡闹,一气之下径直离了席,让大家面面相觑,康成也不再逗留,急着要追上去,“既然王妃对康成有怨气,那康成也不在这碍眼了。” “别啊郡主。”林窈讥讽道:“就这么急着去找王爷么?”但她这话听起来……却有点底气不足,说完以后还迅速瞟向秦绯浅。秦绯浅却嗤之以鼻,“郡主倒是识大体得很,我这府邸容不下您这尊佛,请便。” 就算康成再有城府,也受不住这样的奚落,仅有的那点假笑也撑不住了,连告辞都不曾,扭头就离开,缀生跟在后头,隐约听到一句:“秦妹妹,你这不是放任他们私会么?” 气头上的秦绯浅毫不在乎,甚至还摔了酒盏,“谁管他们!今日咱们关上门,不醉不归!” 缀生松了口气,与康成对视一眼,看来今晚是不会有人来坏事了。 秦府大门外,刑衍正要登上马车,被康成急急喊住,“王爷留步,今日之事是康成不好,康成不应该……没忍住心里话,但您千万别和王妃置气,她不过是性子差了点,又仗着有好姐妹助阵,多少有些霸道而已,但你们既然能被赐婚,必定是有感情的,念在与她的情分上,您再忍让些。” 明明只酌了一杯玫瑰酿而已,刑衍的脸色却红得反常,垂着眼似有些迷蒙,所以没有回应她的话。康成见状,又小心靠近了些,“王爷?王爷您没事?” 说完也不等刑衍作答,便对他的侍从说:“你们王爷醉了,快送他回府。” 这些侍从和方胜一样,都是看着刑衍和秦绯浅情深不寿的,送王爷是应当,但郡主殿下是否该自己回去了? 但凡有些脸面的人,这种时候都该懂得分寸,但康成既然铁了心要成事,自然也就不要脸了,“我送王爷一程,否则他在路上万一有个什么不适,岂能没人照看。” 侍从不为所动,“不劳郡主费——”话没说完,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抬眼一看,是他家主子正不易察觉地递了一个眼神,便立马领命改口,“那就……劳烦郡主了。” 康成顺利坐上了刑衍的马车,避开外人目光后,更是大胆地贴在刑衍身边,看着他起伏得愈发明显的胸口,也跟着悸动起来。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秦府大门关上之后,刚刚才怒不可遏的秦绯浅,立马勾起了嘴角,举杯向在场的姐妹们致意,“干杯,敬我们的闺蜜之情!” 第764章 大轴好戏(三) 虽闹了这一大通,但此刻也不过才刚过戌时,夜幕之下,街道上尚有不少行人,因此马车行得不算快,也给了康成更多的时间蛊惑刑衍。 “王爷,你看看康成好不好?康成明日就去请旨,如了王妃的愿尽快和亲,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您了,今晚让康成和您多说说话。” 可惜刑衍没反应,只低着头,让她辨不出神色,心中不免纳闷,难道因为王爷是武将,中了药香之后也和常人不同? 说来……武将啊,真好,她这般花容月貌,就应该配上英勇的男人,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入了王府后,康成很聪明地没有太着急,将刑衍扶下马车后,就自觉地准备离开,却听到刑衍呢喃了一句:“绯浅,过来。” 康成立马止住脚步,刻意提了提肩上的宝蓝帔子,“王爷,您醉了。” 刑衍只当没听到,抬手似是要拽住她,让康成好生期待,如此一来,她留在王爷身边也就顺理成章了。但刑衍的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不知在想什么,正好一阵风将她的帔子吹动,他顺势捏住帔子的一角。 不多,就一角,还是两个手指捏的。 “别……走。” 他的声音不大,好看康成听清了,强忍住欢喜对侍从说:“你们王爷情绪不佳,我劝一劝他,否则怕他醉酒发疯,你们制不住。” 侍从们竟十分识相,甚至没跟去搀扶刑衍,就由着康成入了刑衍的卧房,关上了门。 看着眼前如此俊逸的男人,康成不再伪装,帔子落在地上,外衫也被脱下,一步步靠近呼吸深重的刑衍,甚至比他还要兴奋,“王爷不用忍耐了,康成会让您明白,谁才是值得你疼爱的女人。” 她已经想好了,明日一早,只说是王爷将她认成了秦绯浅,谁让她们衣着相似呢?既成定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看着她几乎要贴上自己,刑衍侧过身拿起那琉璃灯,像是要吹灭,却一个不小心脱了手,室内顿时没了照明,琉璃的碎裂声也让康成一惊,很快冷静下来,干脆趁着黑暗扑向刑衍。 可她只扑了个空,人呢?刚刚还在她面前的。 “王爷?”她倒是不慌,甚至脱下了自己的衣裙,只剩下贴身的抹胸和里裤,等待期待已久的怀抱。可紧接着,她突然腰背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整个人直接栽到了床塌上。 “啊!王爷……”她疼得直落泪,突然间有些心慌,就在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冷风毫不客气地向她袭来,冻得她浑身战栗。 随即,许多人都进来了,一盏盏提灯把卧房照得通明一片,而她,就这么衣不蔽体,在众人眼前无处遁形…… 秦绯浅、林窈、张夫人,以及太孙府的芙儿和齐氲,还有其他家的女眷,她们的身后,是各自的侍从,有男有女,好不热闹。 更甚至,还来了一位康成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贵、贵妃娘娘!” 她抖着下唇,缩在刑衍的床榻上,连个遮羞的床幔都没有,心里已然冰凉。 完了,她这回什么都完了…… 第765章 大戏落幕 正因为康成身上有德章皇后的影子,才能让皇帝对她照拂有加,庄贵妃是何等人物?是位同副后,如今大融最为尊贵的女人,却得奉命照顾一个区区郡主、这便算了,没想到…… 庄贵妃气得脸色发白,心里又有那么一丝痛快,很好,这下没人能成为德章皇后的替代品了。 看着眼前美则美矣却不知廉耻的堂堂郡主,贵妃冷冷一笑,“你自己选,是亲自向陛下认罪,还是本宫把你押走。” 康成自知闯祸,脑子转得倒是很快,顿时摆出一副受尽屈辱的嘴脸,“贵、贵妃娘娘,求您帮康成主持公道!是王爷他……” 她狼狈地爬下床,想从地上捡起衣服遮羞,可她的衣物却被刑衍踩在脚下。 “本王如何?”刑衍的声线几乎要凝出冰来,脸色更是漆黑如墨。 忍了这么久,他终于不用忍了。 “你是不是想说,本王醉酒将你认成王妃?少诬赖本王,从始至终,本王的手都没有碰过你。” 康成想要争辩,可细想想确实如此,被秦绯浅甩耳光那回,他只是拦在自己面前,金泉馆高塔上,他用剑鞘拦下的她,刚刚在秦府宴会上,只是她扑了上去,却并没有被抱住。 就连衣服都是她自己脱的,难怪刚才被打了一下,因为他不想亲手碰她…… 原来如此,难怪她有时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全是假的! 她指向秦绯浅,声嘶力竭到连嗓音都扭曲了,“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全都是做戏给我看的!” “啧,我才夸郡主心里戏多,怎么反应还能这么慢呢。”秦绯浅炫耀般挽住了刑衍的胳膊,整个人贴了上去,笑嘻嘻地扬起小脸,“辛苦王爷了,明明那么不情愿,还为了我硬着头皮出卖色相。” 以为刑衍脸黑是因为康成?不,她不配,一切还要从金泉馆接风宴的前一天开始说起。 由于康成郡主过于显眼的勾引之态,让秦绯浅和刑衍都怀疑她目的不单纯,为防出现又一个柔嘉郡主,于是秦绯浅想了个损招,来一个欲擒故纵,让康成自露马脚。 秦绯浅的吃醋耍脾气是假的,刑衍的偏袒呵斥是假的,两人闹不和就更不用说,为了不露馅,刑衍甚至连见一眼自己的爱妃都难,可把他憋坏了。 其实在秦绯浅的计划里,康成早就该上钩了,但因为刑衍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每次强逼着自己说假话都太艰难,尤其不愿触碰她,这才有了“欲拒还迎”的效果。 所以在甩耳光那一回,秦绯浅那句“你怎么不抱她?”并非赌气,而是真的在提醒刑衍按计划行事,但刑王爷不肯,错失了如此好的良机。 至于康成听到的怦动心跳,什么动心?不过是被气得难受而已,一边要忍着康成自以为的手段高明,一边暗自后悔,他就不该被绯浅软磨硬泡,答应这种鬼事! 古人诚不欺他,枕边风这东西,比北地风沙还摧人。 甚至今晚的宴会,也是个彻彻底底的大戏台子,所有人,所有话,都是事先定好的,连秦绯浅这身打扮,也是算准了康成会效仿她的衣着,所以特地选了身她一定能学得来的。 除了秦绯浅和刑衍,张夫人、林窈、芙儿,这些人也都是知内情的,你一言我一语,就让康成郡主以为,她大事即成。 事实上,真正在演的只有康成一人,大家都在默默看着她的独角戏,真精彩,真有趣。 就连唯一不能亲临现场的太孙妃也出了一份力,贵妃娘娘就是她请来的,如此一来,康成的丑事就能直接捅到御前了。 脸色煞白的康成郡主跌坐在地,突然又瞪向刑衍,“你为什么会没事?我那药你明明闻到了,也起了效的啊!” 刑衍并不看她,皱着眉满心不悦,秦绯浅则笑出了声,“郡主殿下啊,给你个忠告,以后勾引男人之前,你先打听打听,人家的正主是干什么的行么?” 秦神医这张明艳的容貌,在灯光之下更添三分深邃,如郁金一般,美丽,有毒。 看着她蛇眸一般的双眼,康成彻底没了心气。 怎么会…… 第766章 没人能和她抢男人 虽然秦绯浅不擅制毒,但不代表她不会防毒啊,明知康成的企图,还能想不到催情药这一招?早给刑衍给了她特调的解药,里面放了重重的干姜,服下之后就会燥热脸红,看起来就像是中了药性一般。 如此简单得可笑的招式,在秦绯浅面前简直是蚍蜉撼树。 天知道刑衍有多不容易,这段时日以来,不是被康成恶心得惆怅,就是被秦绯浅气得肝痛,今夜更是强忍暴躁,诱康成入套,容她踏入他的卧房,还上了他的床榻。 这会儿干姜的药性愈演愈烈,数九寒天里,他的后背全是汗!如此身心俱疲,到底为哪般……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康成惨然一笑,既然注定身败名裂,那她也不装了,坦然地仰起了头,“我不想和亲,为自己争一条活路有什么错?” “那我在自己的未婚夫房里抓奸,也没错啊。”秦绯浅似笑非笑,倚在刑衍身上感叹了一声,“说真的,其实最初我并不想让郡主殿下如此难堪,毕竟王爷的英姿惹人垂涎,我也是理解的。但是啊……” 她垂眼俯视着康成,目光冰凉,“你居然妄图把我挤下去,抢我的男人?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上一个不自量力跟我抢男人的,连骨灰都没留下。” 刑衍犹疑了下,上一个?有么?在她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来,哦,那个方端儿啊,她连抢都算不上,这世上不存在有谁能和秦绯浅抢他。 心里眼里只她一人,谁都无法再入他的眼。 他们之间的亲密和甜腻,是康成此生从未见过的,她一直以为,天下男子没有她魅惑不了的,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身为郡主又如何?她一切心机与城府,此刻还不是被践踏在脚底,什么都不是…… 被众目睽睽看到衣不蔽体的耻辱再加上寒冷,让她抱着胳膊抖若筛糠,若是抹掉脸上的脂粉,想必早已惨白一片,秦绯浅多少有些不忍心,“王爷,让她穿个衣服,还得劳烦贵妃娘娘将她带走了。” “这是自然。”庄贵妃私心感谢她能如此好说话,若她非要就地处置了康成倒是麻烦事,毕竟尚不知道陛下会如何,还是等待圣裁。 跟着康成一起被带走的还有缀生,主仆俩都没有哭闹,一个是自知死地,哭也没用,另一个则是被吓傻了。 其实缀生早有预感了,只是劝不动郡主而已,现在可好,跟着这么一个愚蠢的主子,连命都要赔上了…… 待她们被拖走后,秦绯浅的一众好闺蜜们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大家都是闺秀出身,何时做过这么有趣的事情,现在想想都心潮澎湃得很! “可算是清净了,白白浪费秦妹妹一个好生辰,没事儿,明天咱们再补一场。” “没错!今儿可把我吓着了,秦妹妹你装得也太好了,弄的我们还真以为你生气了呢。” “可不是么?王爷那一吼,我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王爷,你不会真的动怒了?” 结果她们一看,刑衍竟是满面通红,脑门上全是汗珠,像是强忍着一口气似的,“各位,本王明日再给你们赔不是,眼下有急事要和绯浅相商了,不留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把秦绯浅打横抱起,跃上屋檐,向着秦府飞去,惊得林窈目瞪口呆,“王爷这是要干嘛?!” “这个嘛……”张夫人有些尴尬,这种事怎么好跟未婚小姑娘说呢,只讳莫如深地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哟……” 第767章 王爷真的生气了 飞檐走壁这种事,刑衍早驾轻就熟,但这次却是前所未有得急躁,不然怎么会连马车都嫌慢。 他的床榻被康成郡主碰过,不能要了,所以只能去秦府,已经有好多天没进过她的闺房,可真是……迫不及待。 秦府内,寝院里的小丫鬟被从天而降的刑王爷吓了一跳,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刑衍就抱着秦绯浅踹开房门。 正在外室撑着脑袋生闷气的初九被惊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瞪着圆眼目睹刑衍把她家小姐抱进内室。 卧房里的炭炉生得十分暖,对刑衍来说热得过头了,“初九!” “诶诶!来了!”初九钻进来,没好意思往床幔内看,刑衍却动作不停,怕秦绯浅被簪钗扎着,耐着性子卸了她这一头累赘,吩咐初九把这炭盆端走。 都热成这样了还要什么炭盆,他也不怕秦绯浅会冷,一会儿自会暖和。 散下头发的秦绯浅也觉得轻松不少,放任他罕见的急迫攻势,却有些不大专心,“诶你说康成郡主当真只是为了不去和亲么?咱们还以为她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才下这大功夫的,合着白忙活了一场么?” 刑衍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眯上他那斜长的瑞眼,将秦绯浅的裙子往上一推,架起她的双腿扣在自己的腰间。 这姿势…… 秦绯浅顿时炸红了脸,他们也有些时日没亲密,居然有些不习惯了,闪烁着目光不好意思去看他,“王、王爷,好歹吹个灯嘛。” 刑衍压根不理,俯身的动作机具威慑力,“叫我什么?” “啊?”秦绯浅眨了眨眼,她没叫错啊?但刑衍觉得她叫错了,“再想想,该叫我什么。” 秦绯浅认真想了想,“刑……刑衍?” 刑衍挑起眼尾,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叫错,今晚你就别想休息了。” 一整晚不休息……秦绯浅快要哭了,那不然呢?重温旧忆喊他将军?还是…… “夫君?” 她小心翼翼唤了声,声音不大,但刑衍听清了,阴翳散了大半,在她的嫩唇上重重亲了下,“这还差不多。” 然而就在秦绯浅以为逃过一劫时,又被他抱得更紧了些,习武之人宽阔紧实的胸膛起伏剧烈,让秦绯浅无处可逃,异常炙热的呼吸裹挟着浓浓的情动,蒸得她整个人也跟着潮热起来。 她的解药……应该是有效的? 生平头一回,秦神医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忐忑无措的小模样逗笑了刑衍,又故意板起了脸,“可知错了?” “啊?”秦绯浅无辜死了,“我何错之有啊?” “何错?”刑衍咬着牙,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不稀罕王妃之位是?不让别人这样称呼你是?还想退婚让我娶别人是?秦绯浅,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不是?” 打…… 秦绯浅又羞又好笑,“那不是假的么!” “假的也不行!”刑衍没跟她开玩笑,手里略微用劲,捏得她皱起了眉头,而他难得地没有心软,迫使她看着自己,以此告诉她,他是真的生气了。 第768章 这礼物可够满意 虽然和秦绯浅之间的争执全是作假,但有两次,刑衍确实动了怒,一次是秦绯浅打了康成之后假意撒泼,不让别人称她“王妃”,另一次就是今晚的生辰宴上,听到她说要退婚之后。 其实当时秦绯浅还是挺惊讶的,毕竟从始至终,王爷的演技都十分得……堪忧,唯有那两回,她真正感受到了刑衍的愤怒,却不知他并非入戏。 只有刑衍自己清楚,就算明知道在做戏,他也还是怕的,怕她悔婚,怕她离开他,也明白自己如此惶恐的根源,是对她的欺骗…… 他们的爱越深,他就越自责,可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只能掩埋,愧疚就像刺一样横在心头,经不起一点点的挑拨。 “绯浅,不准说要离开我……”他埋首于她的颈窝里,嗅着他久违的甜香,浑身热到滚烫,把秦绯浅都吓了一跳。 她干姜下多了?还是跟康成的催情药香起了什么她不了解的反应?不会把刑衍给药坏了?! 这种事可不能马虎,秦绯浅哪还顾得上亲热,拍了拍他的肩背急急问道:“刑衍?刑衍你没事?哪里难受跟我说,我——” “我哪里难受,你还不清楚么?”刑衍一口咬在她的肩头,不重,却让秦绯浅惊呼了一声,随即,他半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顺势扯开她的衣带,让秦绯浅忍不住咋舌。 就不能好好解么?又毁了一件新衣服…… 看出她走神的刑衍很不乐意,又有些好笑,“放心,我没中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这么久没抱住自己心爱之人,是个男人都和我一样。” 没等秦绯浅说什么,他兀自撑起上身,解了自己腰间的玉带,剑鞘、玉石与黄金令牌的碰撞声显得尤为奢靡,所象征的至高权利被他扔在地上,除了她,什么都不在乎。 圆领袍被脱下,内里的褂衫也被剥了下来,秦绯浅没有回避,就这么看着他一身的伤疤,狰狞,又如此贲张。 这时,屋里的灯烛忽然灭了,可能是丫鬟们忙着今日的宴会,忘了换新烛。 虽然灭了灯,但外室和廊外的光线透进来,也是能勉强视物的,朦朦胧胧,别有一番风情。 秦绯浅的眼睛很亮,许是在黑暗下没那么害羞了,终于回过味来,旖旎散去不少,反而开起玩笑来:“今日这生辰宴可真是有意思,不过你居然当真没给我送礼物?哼,这点诚意都没有。” “不是说了把我送你么?”刑衍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里裤的系带让她亲自来解。秦绯浅轻哼一声,这到底是谁送谁礼物? 昏暗中,刑衍轻微的闷笑透着愉悦,又裹着无尽的热烈情愫。随即,秦绯浅落入温暖的臂弯中。 刑衍哑声道:“那好,今个儿你尽管享受,看看我这‘礼’够不够让你满意……” 冬日的夜很长,长得足够容下一场惊涛骇浪…… 第769章 康成最后的挣扎 宁夜后的黎明来得十分安静,天光大亮,秦府内依然安静一片,在初九的授意下,所有人都没有进寝院打扰,直至辰时后,秦绯浅才恹恹睁眼。 好累,混蛋刑衍,根本就不听她的!等着,到了大婚夜那天,看她怎么报复回去! 想到大婚夜,她突然醒过神来,翻身摇醒了刑衍,“婚服,我的婚服!你真给康成了?!” 其实刑衍早醒了,只是不舍得放开她而已,听到她着急忙慌的追问,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可能,你的东西谁都不能沾,就算你乐意,我还不肯呢。” 说来这还是刑衍的擅作主张,没办法,他在做戏骗康成的第一天就打了退堂鼓,为了尽快摆脱那女人,才向皇帝进言改嫁期的,虽然不可能真的能立马动身,但确实逼得康成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只是他们本以为康成会有多大的秘密,谁知道只闹出了个不痛不痒的捉奸戏码。 至于婚服和嫁妆,那都是世间无二的宝贝,除了秦绯浅,谁都不配拥有。 知道自己的心血不会被抢走,秦绯浅餍足地抱住他,却被刑衍略略推开了些,“别贴得太紧,否则你又该埋怨我了。” 后知后觉的秦绯浅乖乖放开她,正要起身,忽闻门外传来初九的声音。“小姐?王爷?你们醒了么?” 她做贼似的语调逗笑了秦绯浅,唤她进来说话,“有什么急事么?”否则初九不会贸然来搅她清梦的。 初九站在外室有些犹豫,咂了咂嘴说:“康成郡主要被遣返回淮州了,临走前,说要见您和王爷。” 这段时日的折磨,已经让刑衍极其不耐了,听到“康成”二字都想吐,烦躁地翻了个身,“不见!” 他这一喉不仅吓到了初九,还让秦绯浅的耳朵受到了摧残,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同样也不打算自找不痛快,但初九却说,这是圣上同意了的,派来请他们的宫人正侯在花厅呢。 “什么?”秦绯浅坐了起来,她还以为陛下会惩处康成,没想到不仅安然无恙把她送回去,还帮着召见她和刑衍? 凭什么?那女人有什么资格见他们! 秦绯浅气呼呼躺回被窝里,恕不从命! 这才是她真实的脾性,比假装出来的样子可爱多了。刑衍也不打算起身,让初九去回话:“跟皇帝说,本王与爱妃都不愿见。” “可是……”初九有些为难,“宫人送来了好多东西,说是陛下给小姐生辰的赏赐,另外还给王爷带了句话,说您二位的婚期,礼部已经定下来了。” 听到“婚期”二字,秦绯浅心动了,向刑衍递了个眼神,皇帝这是哄着他们? 可不么。刑衍抬头捏了捏鼻根,皇帝算准了他们不会给面子,也算准了秦绯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哄一哄,再用婚事安抚一下,她也就好说话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已经落得如此境地的康成郡主,该知道见了他们也只会是被羞辱的份,那为何还要执意如此呢? 第770章 王爷你要脸么 秦绯浅承认自己动摇了,如果去见一见康成,就能早点和刑衍完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她那提溜溜眨动的小鹿眼,刑衍失笑刮了刮她的脸蛋,“去,就当送她最后一程。” 他起身穿好衣服,让初九进来伺候秦绯浅,却见初九撅着嘴,动作磨蹭,一脸的不高兴。昨夜里他太着急没顾得上注意这小丫头,回想起来,好像她当时就赌着气了。 “怎么了?”他兀自扣好自己的玉带,“嫌你家小姐没给你赏赐?” “才不是……”虽然初九偶尔也会畏惧刑衍,但大多数时候都比较随性,挪到床边为秦绯浅穿衣服,幽幽怨怨地看着她,“小姐,你连奴婢都不告诉……” 和刑衍一起演戏骗康成的事,秦绯浅没让初九知道内情,所以小丫头觉得小姐没把她当自己人看,气了整整一晚上。 秦绯浅被她逗乐了,蜷起食指节勾了勾她的下巴,“我要是早早告诉你实情,你在看戏的时候能忍住不笑?” “我——”初九无话可说,她不能…… 而且秦绯浅对她还不了解么?小丫头片子,一张嘴毒得要命,真要让她参与其中,指不定开口挖苦两句就穿帮了,就得借她那看康成不顺眼的劲儿,这戏才逼真呢。 不过既然初九委屈,那总得补偿点什么才行,皇帝赏的那些东西她随便挑,剩下的一半儿分发给府中下人,一半儿捐去慈幼局,好歹照顾点那些贫弱老幼。 “是!”初九可算宽心了,加快动作帮她梳洗妥帖,刑衍也收拾好了,和秦绯浅一起去外室用早膳,这才不慌不忙去花厅,此时那两位宫里来的内监已是满头大汗,生怕求不动这两尊佛,没法交差可是要被罚的。 秦绯浅无意刁难他们,还算客气地让初九递上两个沉甸甸的钱袋。两个内监眉开眼笑地谢过,率先说起礼部定下的大婚日子。 “陛下每日都催促着礼部和尚工局,甚至把后宫娘娘们的用度都停了,让各地官员都紧赶慢赶把最好的珍宝进贡上来,还——” “行了行了。”秦绯浅没耐心听下去,“只说婚期在哪一日?” 内监讪笑了下,拱手道:“来年的正月二十五,黄道吉日!提前为二位殿下贺喜了!” 也就是说,只剩下两个多月了!秦绯浅的期待之色溢于言表,整个人像朵在严冬里骤然盛开的夏花一般,耀眼得连两个内监都被她感染,跟着笑了起来,甚至有意无意地多看了秦绯浅几眼。 虽然刑衍也高兴,但作为大融第一的醋缸,能容忍别人偷看他的宝贝?立马沉着脸堵在秦绯浅面前,俯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内监,“不是要去见郡主么,还不带路?” 两个内监被他的脸色唬得缩起了脖子,忙不迭领路,刑衍却听到身后的笑声,是秦绯浅正抿着揶揄看向他,小声说:“至于么?这么大个人,心眼比芝麻粒还小。” 刑衍看了眼走远的内监,侧身单手扣住她后腰,在她颈侧若有似无地吹了口气,惹得她又热又痒,仍不罢休,与她耳语道:“爱妃这么急着大婚,难道是昨晚还不够尽兴?唉,胃口越来越大了。” “你要脸么?”秦绯浅一脚踩在他鞋面上,气呼呼地走开,刑衍反而笑得更嚣张了,视线追上她那随着步伐而飞扬的裙摆,怪好看的。 第771章 还不死心 今日天气不错,除了路边阴暗处还残留着些许未化的雪堆,几乎看不出多少下过雪的痕迹了。 说来,皇帝对康成是真的上心,哪怕她干出这样的丑事,都没有任何惩处,甚至还给她留了面子,特地开了宫城东门悄悄送走,以免被人议论。 此时,马车就停在宫门外,由四个禁卫护送,实际上却是监视,把康成送回淮州,和看押流放犯人其实是一回事。 当刑衍和秦绯浅到来之后,禁卫门齐齐行了一礼,这才放康成从车室里出来。 秦绯浅偷偷想过她会是怎样的狼狈落魄,却没想到,康成仿佛像是没经历过昨夜的难堪一般,除了有些不忿之色,竟意外得平静。脸上未施脂粉,发髻也只是简单拢着,她的样貌的确是美的,如果城府能浅些,也该是个清透佳人。 可惜她的美,用错了地方。 刑衍不想看到这女人,将秦绯浅揽入臂弯中,不耐问道:“郡主还有什么想说的?” 康成静静看着他,可惜连个正眼都没求来,再睃向秦绯浅,尽是不加掩饰的嫉妒。 但她绝不是为了自取其辱才见他们的。微微回首看向那四个禁卫,像是不太愿意被他们听到自己的话,往前迈了两步。刑衍立马就带着秦绯浅后退,一点点都不想被她靠近。 想他大融第一武将,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都没有被敌人近身过,却被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扑上,简直是屈辱! 他的抵触让康成有些受伤,但在自己的生路面前,这算得了什么,便忍下了这口气,眼底逼出了些许泪水。 “康成自知惹王爷讨厌,但万望您想想康成的处境,本该闲适安逸过上一辈子,却要远嫁北漠,终生不得归故里,难道我不可怜么?为了活命,连廉耻、脸面都不要了,我父王更不会放过我,回去也是面对羞辱谩骂的命,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泪珠自她的眼角滑落,淌过惨无血色的脸庞,与之前装出来的柔弱并不一样。秦绯浅到底心软,虽然原谅不了她的行径,但也并不是非要置康成于死地不可。 “你想让我们救你?”她不大情愿地开口。 康成抿着薄唇,无言良久后才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出于勾引男人的习惯,还是她依然没死心,看向刑衍的眼神仍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蛊惑。 “我知道一个秘密,对王爷来说很有用,不知能否用来换王爷的庇护。” 出于心虚,刑衍那不动声色的面孔下,心里却是猛地一凛。秘密……他恨透了这个字眼!难道皇帝被这女人迷了心窍,把他的事情抖出来了? 他的气息陡然凌厉,不仅吓到了康成,也让秦绯浅有些讶异,可没等她发问,康成就急切地说道:“我只是想得一个安身之所,不用去和亲,也不用被我父王逼死,王爷,康成求您了,只有您能保护康成,康成也不会再肖想您,只求能有条活路!” 第772章 这郡主没救了 康成郡主很急很怕,要不是怕身后禁卫看出异样,就差给刑衍下跪了。但刑衍只是冷着眼后退两步,甚至起了些许杀意…… 他现在愈发忍受不了,生怕秘密藏不住,生怕有人会提起什么,生怕她猛然发现自己被欺骗。 后果,从来不是他敢想的。 康成有些困惑,但更多是忐忑,她自认为这样的恳求不算过分…… 可让她没想到的事,秦绯浅居然率先答应,“好,我帮你这个忙。” 这下子,刑衍和康成都看向了她,就连初九都瞪圆了眼,“小姐!” 秦绯浅扭头示意她噤声,接着冲康成微微一笑,“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嘛,虽然你这人不太要脸,手段低劣,装腔作势还很没有自知之明,但这点忙我还是帮得了的。” 如此明晃晃的数落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报复,倒是让康成本有些泛白的脸硬生生被气出了红晕。 但秦绯浅的大方可是真的,只当没看到她那抹被藏得很好的怨恨。 “郡主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有两条路可以走,若求个彻彻底底的自由,那就半路潜逃,四个禁卫而已,不难打发,我们可以再给郡主一笔钱,从此你隐姓埋名当个平头百姓,虽没有了荣华富贵,也至少保住了性命,也不会被淮王逼迫什么。” 这提议是连刑衍都没想到的,觉得过于荒唐了,“淮王不定肯罢休,不如直接向陛下禀明。” 都这种时候了,他甚至还不忘讽刺一句:“郡主的哭诉,想必陛下会听的。” 谁知康成突然急了,脱口而出一句:“不能让陛下知道!”而后自知失态,咬着唇低声说道:“康成有难言之隐,总之真的不能告诉陛下……王爷,康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之所以腆着脸来求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您——” “那就按我说的做。”秦绯浅打断了她,面上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冷漠,“郡主,你该不会还没对我的夫君死心?” 康成微张着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目光飘向刑衍,可惜什么回应也没得到,只能落寞地垂下眼,而秦绯浅看着她的神色,刚刚生出的那么一点点同情,顿时灰飞烟灭。 哦,原来如此,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郡主不愿那就算了,毕竟富贵难舍嘛,那就走第二条路。”她笑着,纤长的鸦睫在阳光之下,遮出一片阴翳,而在阴翳下的眸子,深如寒潭。 她猛地逼到康成面前,离得很近,像在打量个物什,然后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第二条路,由王爷出面,找个人娶了你。虽然郡主你不太检点,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但毕竟长得还不错,想必会有人要的。” “你!”康成怒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赢了便赢了,没必要这么羞辱我,我好歹还是个郡主,正经的皇亲国戚,你又算得了什么?!” 她卸下最后那点乞怜之色,凶狠地扬手,似要扇下一耳光,毕竟秦绯浅也打过她,她还回去有什么不对! 可还没等她落掌,秦绯浅就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要知道她可是能在两丈开外甩飞针的人,手里力气不小,加上心火正烧得旺,硬是把她的下巴捏得泛红。 这样仍不够,秦绯浅一步步前进,把康成逼得只能后退,张不开嘴,只能疼得呜咽,活像是被她拎在手里的一条狗。 第773章 我就是这么能耐怎么了 虽然秦绯浅不是爱动手的人,但不代表她不会发火,呵,她看起来像是很好糊弄的样子么?竟敢把她当傻子,在她的面前耍花招呢? 很久没如此残酷地冷笑过了,心里竟有些痛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果然不值得同情,给你活路你不要,就别怪自己下场太惨!还想着留在王爷身边找机会重整旗鼓?不可悔改,活该去死!” 她猛地一推,让康成撞在了马车车辕上,可怜的郡主疼得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地上颤着身子。 秦绯浅接过初九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扔在了地上,不再去看康成,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吩咐那四个禁卫:“郡主殿下自知罪过深重,恐有自尽的心思,你们可得把她看住了,否则难向淮王交代。” 禁卫恭敬称是,虽心中震撼,却不敢抬头看她。 这位大医令,亦是永平伯爵,更是不久之后便能名正言顺的王妃殿下,当真一点也不输男儿。不是她能够配得上刑王爷,而是只有刑王爷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再无转圜余地的康成被生生架着往马车里塞,怨毒地向秦绯浅叫嚣:“你少得意!不就是仗着先与王爷结识?否则你一个弃妇能有今天?!” “没错,我就是这么幸运。”秦绯浅并不否认,反而傲然地扬起眉,“不过就算你先结识,也只能是我一人得到他,没你什么事。” 刑衍很喜欢这句话,含笑看着秦绯浅的背影。 嗯,她欺负人的样子真养眼,得意起来的傲慢劲儿更是惹他喜欢,明明才从床塌上离开没多久,又想咬她了…… 被漠视的康成浑身发抖,是疼得,更是气得,车室里的缀生都看不下去,径直将她拽了进来,“郡主您够了!还是想想回去要怎么向王爷求饶。” 想起自己那残忍的父王,康成心中一片冰凉,禁卫不再耽误,发动马车准备上路,一阵风刚好吹动车帘,糊在了她脸上,她烦躁地扯开车帘,看到车窗外的秦绯浅仍挂着那倨傲的浅笑,一时气急攻心,径直叫喊了起来:“你别以为能神气一辈子,既然和那匈奴单于不清不楚,那你自己和亲过去啊!嫁过人的败柳,蛮夷都不定肯要你!” 她骂得着实恶毒,让刑衍再次开始琢磨,要不还是在路上除掉她。秦绯浅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咒骂,反而加深了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刑衍说:“不用理会败者的恼羞成怒,我就喜欢别人看我不顺眼又不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解气!” 刑衍默默看着她,知道她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劝他别动杀念。除了作死过头的方端儿,她从来不乐意置人于死地,虽凶悍却也柔软,一颗善心从未改变过。 那…… 他呢? 他依然是动不动就想着斩草除根的恶人,下了战场也没改嗜血本性……配得上她么? 没由来的不安让他冷下了眸色,忽而听到她迟疑的呼唤,回过神,看到秦绯浅有些担忧地盯着他,“在想什么?表情那么凝重。” 第774章 活该 面对秦绯浅的关切,刑衍先是哑言,随即松下肩头,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没什么,只是想着她那所谓的秘密,不能告诉皇帝,但以此来换我的庇护,除开对我不死心以外,还有可能是因为……” “因为她要告发淮王。”秦绯浅接了话,她不笨,如今也对大融的法规很熟悉了。一旦淮王出事,作为女儿的康成也得跟着倒霉,就算已经出嫁,也逃不过株连之罪。 整个大融,唯一不会被皇权撼动的就是刑衍,嫁给他才是真正的靠山。 看来淮王送女儿来果然不简单,但康成显然并不清楚太多内情,否则早向皇帝告发了。 至于她会被心机叵测的亲父王如何处置,他们就不关心了,毕竟是她自己放弃了生路,那么下场如何,都是她自找的。 马车驶出了他们的视野,终于还回了清净,秦绯浅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开心地在刑衍怀里蹭了蹭,“还有两个多月,嘻嘻,只剩下两个多月了!” 她的喜悦暖化了刑衍的心,俯身亲在她的额角。他就快真正地拥有她了,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自那日起,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刑衍的王府重新翻修,如今只剩下寝院了,明明可以另辟个院落,他却借口搬去了秦绯浅那,可惜秦大人忙得很,哪有时间和他日日夜夜地腻歪。 远在兖都的刑家收到了来信,也开始大刀阔斧地准备聘礼,算算时间,等过了大年头几天就该动身来皇城了。 与他们的欢喜相比,回到淮州的康成,处境就凄惨得多。 将近半个月的舟车劳顿让她消瘦不少,入了王府,见到淮王,还没来得及行个礼,就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外人眼里金尊玉贵的郡主,在当父亲的淮王眼里,也不过是个工具。 虽然早料想到会如此,但康成还是很委屈,跌坐在地上低声啜泣,可淮王只是冷眼看着她,甚至没让下人来搀扶。 “你还有脸哭?本王交代你的事情不去做,反而自作聪明跑去勾搭镇北王,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康成惨白着脸,只有那巴掌印通红一片,在别人面前的高傲抑或在刑衍面前的装腔,此刻都不复存在,卑微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小声为自己申辩:“陛下不肯多见我,而且还特地提前了出嫁的日子要把我送走,我迫不得已才找上刑王爷的,以为拉住他,就能为父王您添一助力。” 然而她的自辩只换来了淮王的一声冷哼。 这位王爷很年轻,四十上下的年纪,除了一身成熟气韵,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穿着的素色衣袍看似简朴,实则用料极其靡费,如他的城府一般轻易看不透,看人的眼神也永远掺着几分审视。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康成的谎言,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撒谎的本事也敢用在本王身上?派缀生看着你果然没错,不想伺候老皇帝也不想和亲,甚至把已经到手的募兵也给弄丢了,那你说说,本王要你有何用?” 第775章 衡钦 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悉心培养这么多年后送给皇帝,无非想获得更多的钱财、权利,尤其是名正言顺募兵的机会,康成虽然违逆了他,但至少让他得到了想要的。 可结果呢?明明老实等着和亲去,就能万事大吉,她却自作主张毁了一切,还招来了皇帝对他的不满。现在倒好,什么也没捞着,还把她的名声给赔出去了。 康成仰望着自己的父王,从他眼中只看到无尽的嫌恶与失望,她原本还报着几分侥幸,自己毕竟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就算生她的气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可是她错了。 在父王眼里,没有什么骨肉情分,只分有用之人和无用的废物,那她这个身败名裂的女儿,又会如何处置? 早知道,她就应该答应秦绯浅,半路逃走才对…… 就在康成绝望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时,门外传来一男子的求见声,淮王对门外人很宽容,无所谓自己女儿的狼狈被外人看到。 那男子推门而入,绀青的长袍下摆晃入康成的视野,她愣愣向上看去,对上男子不冷不热的目光,他长得不错,年轻,挺拔,五官周正,皮肤却有些粗糙,人也过瘦了些,像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导致浑身都透着几分说不上来的阴鸷。 男子向康成拱手一笑,尽管笑意有些虚假,“在下衡钦,见过郡主殿下。” 衡钦,就是靠假死脱离流放罪名的薄酩,改头换面入了淮王府,衡钦,亦是恨秦,他重活一世,就不会让秦绯浅好过! 淮王很看重他,远比看自己这败事有余的女儿更顺眼,没好气地对地上的康成重哼一声,“和你母亲一样没用的废物,连本王在路边捡的一条狗都不如!还不快滚!碍眼的东西。” 康成唯唯诺诺都告退,衡钦则微微苦笑了下,路边捡来的狗可不就是他么?无所谓,只要他这条狗有力气咬人就行。 说来算他走运,原本被流放南蔺,只能在采石场里暗无天日地干着苦力活直到累死,这条命也确实快赔上了,却时来运转地碰到了淮王的下属。 淮王有心收纳幕僚,奈何淮州人才不多,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拉拢官员,于是把眼光放到了那些被流放的罪臣身上。 这些曾经的人上人,一夜之间堕入人间炼狱,自然是想要求个出路的,既然被流放,那必定是犯了大罪的,能有本事犯大罪,就一样有本事辅佐他。 是他给了这些人再活一次的机会,回报他的自然是忠心。 衡钦是个人才,曾官居三品倒不算什么,淮王最看中的是他的狡猾无耻,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厚禄甘愿伏低做小,且处心积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便够了,淮王要的就是他的心机,甚至很乐意让他做自己的女婿。 “衡钦啊,你来本王府上也有一个多月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未免委屈了你,不若把康成给你如何?她虽然……咳咳做了些蠢事,但还是完璧,你——” 谁知他还没把话说完,衡钦就诚惶诚恐地拱手道:“王爷厚爱,衡钦愧不敢当!郡主居功至伟,在下哪里配得上!” 淮王不免纳闷,“那蠢货把事儿都办砸了,功在何处?” 衡钦阴恻恻地笑了下,“郡主可给您指了条明路啊,若您想成大事,那刑衍无疑是最大的障碍,但只要踢开他那个绊脚石,您就算明目张胆地发兵攻向皇城,也没人能拦得住您。” 这样的好事谁不向往?淮王心动了,可刑衍那样的人物,哪里是想踢就能踢开的? 却见衡钦不紧不慢地扯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在下无意间得了块至宝,正要去送给刑王爷那位……心爱不已的王妃,想必她会感谢在下的。” 第776章 故人相见 今年的冬天很冷,人们都说比往年下雪更频繁,秦绯浅不觉得,在她心中,刚来到大融的那个冬天永远是最冷的。 而且这个冬季,她过得那么充实,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喜悦,哪里还知道冷呢。 腊月里,刑衍的王府终于完工,比曾经的将军府更为恢宏大气,应秦绯浅的要求,在后院弄了座假山和曲水流觞,说是上巳节的时候可以邀姐妹们来玩,虽然刑衍觉得这玩意很矫情……罢了,她喜欢就好。 另外,秦府也重新装饰了一遍,初九恨不得现在就把红绸挂出来,又怕风吹日晒的,到了大婚那天都脏了,只能忍着心痒,掰着指头算日子。 腊月底,全国上下都热闹了起来,奔忙了一年的人们准备迎接新年,夜市也好玩得不得了。秦绯浅和刑衍一个侍从都没带,穿梭在人群中寻觅好吃的好玩的。 除夕夜里,皇帝带着一家子上城楼与民同乐,有爵位的也得陪同,刑衍和秦绯浅被特许站在一起,虽然风光,但着实无聊,唯一的好处就是城楼上看花灯特别漂亮。 大年初一的早上,秦绯浅赖床不肯起,被初九拖起来梳妆打扮,“小姐哟,一会儿您的学生们就要来拜年了,您都没睁眼怎么行呢?” “可我昨晚丑时才睡的啊!丑时!”秦绯浅嚎啕起来。 昨夜里直到子时,皇帝才下了城楼,在此之前,她连一个哈欠都不敢打,好好的大年夜,结果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没吃上,宫里那宫宴看着是漂亮,结果不是恭祝就是敬酒的,能吃上几口啊?回来才填了点肚子,结果府上的桃符还等着她亲自换呢。 原本刑衍是要陪她的,结果王府也有王府的事,各自忙到下半夜才阖眼,感觉才刚沾上床呢,就得起来了…… “你说,他们能不能懂点事?”被初九拉着头发绾发髻的秦绯浅哭丧着埋怨:“该知道我今天很困的啊,就不能下午再来么?唉,逆徒,一点也不懂得心疼为师。” “小姐你可别开玩笑了,谁敢下午才来啊。”初九在她的眼底多拍了些脂粉,又在她眉心沾上了螺贝做的薄薄花钿,荧亮亮的特别好看。 辰时初,常署令和一众太医,以及她教授过的民间郎中都来了,给她磕了头,敬了茶,奉上精心准备的贺礼,虽不贵重,但胜在心意嘛。秦绯浅笑纳之后,给每人都发了红包,“徒儿们,新的一年也要勤勉上进,虚心求学哟。” 到了元宵那一天,秦绯浅亲手做了元宵,和刑衍一起吃的午膳,这是两人难得的清净,吃什么都觉得是甜的。 他们还有十天就要迎来大婚了,期待到甚至有些紧张,满心满眼里都是彼此,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怯了。 秦绯浅吃饱了,随口问起:“方胜跟苏骊怎么还没回来?” “查事。”刑衍言简意赅,“在淮州,应该快回来了。” 吃过饭,刑衍还有事要忙,秦绯浅独自在屋里偷闲,如今她逢年过节都会受到一大堆的拜帖,单纯奉承的、想要拜师的,或是想求医不好开口的都有。 她本也没在意,视线偶然一瞥,无意间被其中一张与众不同的吸引,抽出来仔细看了看,不禁困惑地蹙起眉头。 “元宵夜子时初,大业坊三间里……故人相见?” 第777章 被威胁了 故人?秦绯浅眨了眨眼,将拜帖递给初九,“看得出这是谁送来的么?” 初九辨不出字迹,“哪来的故人?秦家人应该不会再找上门了啊,难道是夫人的亲族?” 夫人指的是秦绯浅原身的继母,永都侯的续弦夫人郑氏。可初九从没见她有什么娘家人来过侯府。 “就算是亲族也不算故人?”秦绯浅直觉认为这是个麻烦,想了想不予理会,若真有事找她,何不上门?弄这些偷偷摸摸的花样没意思。 她随手扔开拜帖,却眼尖瞅见拜帖反面的一行小字,打眼看像是兰花间的一叶,藏得非常隐蔽。 重新捡起来仔细一看,竟让她惊得指尖泛凉! ——带上他也无妨,只怕你受不住,亦或想见到血溅三尺也无不可。 威胁?! 许多没动气的秦绯浅冷下脸,紧紧盯住那一行小字,初九在边上整理拜帖,扭头见她神色不对,也警惕起来,“怎么了?想起什么了?要不奴婢去告诉王爷。” “不用。”秦绯浅急急喊住她,在初九担忧的目光中,将那拜帖放下,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我想配个香粉,你去帮我拿香炉。” 初九犹豫了下,转身出去给她拿香炉,趁着这会儿功夫,秦绯浅沉默思索了片刻,然后将拜帖扔进炭盆焚尽,再把桌面整理好,等初九回来,已经找不到那张可疑的拜帖了,并没追问,心下不太安定,“小姐要去么?好歹跟王爷说一声。” “没必要,”秦绯浅若无其事调配起药粉来,“我什么身份?还敢让我三更半夜跑出去?给脸了。” 虽说如此,初九仍不放心,想着今晚得守好小姐,绝不能让她单独出去! 于是,这一晚她睡得格外沉。小丫头低估了秦绯浅下药的本事,梦中还在喃喃,劝着小姐不要冒险。 好在秦绯浅并不傻,不可能独身前往,伯爵府中那么多侍从不是白养的,为了不惊动刑衍,只带了二十多人,想来那位“故人”并不是冲着她的性命来的。 可…… 可就是因为猜不透此人的目的,才让人不安…… 浓夜袭人,饶是裹着厚实的斗篷,冷风仍旧不放过一点缝隙,让她的心口无论如何都暖不起来,凉得难受。 因是元宵佳节,城中非常热闹,宝马香车川流不息,但快要子时了,大家都在陆续回府,而秦绯浅的马车却从城北向城南驶去,好在大家玩得尽兴,都没去在意,所以直到秦绯浅来到大业坊,也没被人怀疑。 大业坊位于城南,住的都是些不太富裕的人家,明日得开工糊口去,所以人们都不敢玩得太晚,这会儿也都歇下了。 秦绯浅默默走在坊间,在侍从的引导下来到三间里,所谓里,就是坊间的巷子,两边都是住户,院落的大门朝着巷道。 面对黑漆漆的巷道,侍从不敢让她进入,“大人,您还是别进了,让属下前往便是。” 秦绯浅既没说话,也没贸然向前,而是站在原地拢了拢斗篷,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幽深,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有些后悔着了此人的道,想要离开,又怕自己不露面,会引发更大的事端。 还有十天,她和刑衍就要大婚了,一点都不想出现任何波折,她受不住的到底是什么事?血溅三尺,指的又是谁的命…… 心悸牵动着呼吸越来越快,她终是深吸了一口气,踏入黑暗之中…… 第778章 蔡妈妈 安静的巷道内,只有参差的脚步声,秦绯浅走得很轻,前面是四个侍从,剩余的跟在后面,路过的院落全都关着门,直到拐过一个巷角,才看到深处的一注亮光。 有个院子正开着门,烛光点得很亮,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站在院门口等待着,帽兜盖住了整个头,辨不出面容,勉强能从身高看出,莫约是个男子。 前头的四个侍从不约而同摸向腰间的短刀,以防此人突袭,秦绯浅倒不觉得这人会动手,脚步不停,径直走入光亮之中,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故弄玄虚之人。 如此杀气腾腾的阵仗没有吓到那人,反而哼笑了声,缓慢地摘下了帽兜,待秦绯浅看清他的样貌,美眸顿时瞪圆,“你?!” “对,是我。”衡钦,亦是曾经的薄酩,面目一如既往的丑恶,嘴角噙着阴险,狞笑着看向秦绯浅,“数月不见,你都成王妃娘娘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不知娘娘可有想念过我这个故人?” 呵,他也配“故人”二字?秦绯浅厌烦地挪开视线,抬手示意侍从将他拿下,不管他要耍什么花招,先抓住这个私逃的流放犯人总没错。 可衡钦并不畏惧,只说了句:“娘娘稍安勿躁,现在抓了我,你和王爷的大婚就等着告吹。” 而今秦绯浅心中最要紧的就是大婚,不免犹豫,衡钦则让开身子示意她进院子里好好叙旧,放心,院子里没别人,她的侍从也可进入。 他到底……捏着什么把柄?秦绯浅揣着疑心,小心走入院中。小院很干净,像是新买下的,正屋里亮着灯,透过窗户,隐约可见一人坐在灯下,是谁?原主曾经认识的人么? 衡钦看得出秦绯浅的忐忑,揣着袖子笑道:“娘娘可以带侍从进入,但……他们会听到什么,会做出什么,又会有什么后果,您自个儿掂量。放心,里面的人伤不了你,也不会伤害你。” “娘娘!”侍从们不敢让她独自冒险,就在秦绯浅踌躇不定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身着布衣鬓发半白的老妇人急急走出来,看到秦绯浅,竟登时红了眼,“小姐!” 在看到这老妇人的第一眼,秦绯浅的脑海中就冲出许多画面,脱口而出:“蔡妈妈!” 这位蔡妈妈,是秦府的旧奴。在永都侯落罪之后,秦家的下人去向如何,秦绯浅一概不知,之前为了查清父侯自缢的真相倒是找过,却没能找到,之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没再管这事儿,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相见。 有原主的记忆在,秦绯浅对蔡妈妈是亲切的,但毕竟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年,这点情感也淡了许多,自然不会像蔡妈妈那样热烈盈眶。 甚至,她还有些不安,薄酩这人有多可恶她永远也忘不掉,这种节骨眼上把蔡妈妈找来不可能有好事。 她被蔡妈妈牵住双手,正要询问,衡钦就率先开口道:“二位还是进屋慢聊,我就在外头等着,娘娘对我该是了解的,我可打不过你的一众侍从。” 他粘腻的语气让秦绯浅浑身不舒服,怕屋里有诈,并不肯进去,蔡妈妈倒是没这份戒心,还劝道:“小姐,您别对姑爷这样,姑爷他——” “谁是姑爷?蔡妈妈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糊涂了?”秦绯浅顿时腾起怒意,“他把我迫害成了什么样你知道么?我不管你是怎么遇到他的,总之他是个嘴里没一句真话的骗子。” 谁知蔡妈妈居然拉着她,声泪俱下地喊了句:“小姐你才是被骗的那一个啊!” 第779章 侯府旧奴 在如此沉寂的深夜,这一声哭喊吵醒了附近邻居,不少人从门窗里探出头来谩骂,让秦绯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衡钦则挑起眉,“娘娘,你还是进去说为好,否则让这些外人听到一些……关于刑王爷的事,恐怕明日又得血洗皇城了。” 关于刑衍的?秦绯浅呼吸加快,她知道刑衍的脾性,灭口这种事一定干得出来,可有什么会让他下如此杀手? 衡钦却不说话了,缓缓后退几步,意思再明显不过。见他不肯再透露,秦绯浅只能和蔡妈妈一起进屋里说话,关门之前还不忘叮嘱侍从,看好这个罪人。 她高高在上的神态却让蔡妈妈愣住,随即心中暗恨,以前那个小姐可不是这样的,果然啊,都是刑衍那厮祸害的! 秦绯浅收回眼神关上门,面对这位“故人”,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索性懒得伪装,坐在桌边,侧脸被并不明亮的灯光映照着,有一半被淹没在阴翳中。 “薄酩和你说的话通通忘记,我告诉你他对我做过什么,父侯死后,他抢了我的嫁妆,虐待殴打,当众羞辱我,还划烂了我的脸,让我差点丧命!这种人,你还一口一个姑爷?” 谁知蔡妈妈非但不惊讶,反而懊恼地摇了摇头,“小姐,这些话你骗骗外人还行,连老奴也要骗么?” “什么?”秦绯浅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骗你?难道你连我都不信,却肯相信一个外人?” 而蔡妈妈的眼神告诉她,没错,她就是更相信薄酩。 此刻,站在房门外的薄酩听到她们的对话,得意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秦绯浅,你可省省力气,我既然能把你家的旧奴送到你面前,就那就是有十足把握的。想说侯府倒台之后我虐待你?证据呢?说我划烂你的脸,可你的脸明明好好的啊,就算让别人作证,那也只能说明刑王爷手眼通天,颠倒是非黑白诬赖我。 谁让蔡妈妈这个蠢妪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轻信他呢。 说来也是巧,就在三个月前,已改名换姓成为淮王幕僚的他,在大街上被人拉住,此人就是蔡妈妈,认出他是薄酩,很惊讶他怎么会在淮州。 “姑爷,您是带小姐一起来的么?小姐呢?” 他愣住,随即明白过来她是永都侯府的旧奴,并且从未听闻这一年间发生的诸多事情。 虽然不知道永都侯府的下人为何会出现在淮州,但想起那个秦绯浅,他就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了蔡妈妈,朝他狠啐一口。 “你家小姐?呵,那贱人早就爬上了别人的床!人家现在都是刑王妃了,你这姑爷二字,老子可不稀罕!” 不成想蔡妈妈一听到“刑”字,顿时脸色骤变,不仅没有被他的破骂惹怒,反而抓着他的胳膊急急询问,似乎十分惶恐,“刑、刑王?兖都刑家的人么?他抢了小姐?他、他要对小姐做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薄酩意料,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一直恨着秦绯浅,却没机会报复回去,而现在可不就是上天送来的好机会么?! 第780章 火终究烧穿了纸 薄酩察觉出蔡妈妈似乎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内情,并且足够能摧垮秦绯浅和刑衍之间的深情,便立马收回刚才的狠厉,换上一副悲痛过头才失态的愧疚嘴脸,以十分谦卑的姿态向蔡妈妈赔罪,“对不住,我不该这么说绯浅的,她也只是被骗了,但……她对我这个夫君,实在是太无情了!” 说着,他的眼眶竟真的红了一圈,哽咽摇头不想再多提。反而让蔡妈妈更加焦急,“不怪姑爷的!求您再仔细说说,刑家人对我家小姐怎么了?” 果真啊。 薄酩藏好自己的阴鸷,顺口就编了一整套说辞,让蔡妈妈相信,是刑衍贪恋秦绯浅美色,先骗取她的真心,再利用权势给他扣了罪名远远流放,为了不让自己落下话柄,甚至到处造谣说他虐待发妻,害得他声名狼藉。 而秦绯浅也被蒙蔽,为了能顺利和刑王爷在一起,也跟着污蔑自己这个被一脚踹开的夫君。 “呵,说来可笑,只怕是谎话说的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当了真,我与她好歹夫妻一场,就非要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他一脸沉痛,任谁看着都以为这是个受伤至极的男人。要知道他当年可就是靠“一腔真心”打动了永都侯,不仅把宝贝女儿嫁给他,还给他升了官职,一个不知内情的老妪,可不是任他怎么说都会信么? 况且在侯府倒台之前,他可是人人称赞的好女婿,他的话,蔡妈妈怎可能会怀疑?尤其听到侯府早被定罪查没,秦绯浅很快就要和刑王爷完婚时,更是悲怆嚎啕,“那帮天杀的刑家人啊,终是把事情做绝,就非不肯放过侯府啊!不行,我要回皇城劝住小姐!刑家是她的仇人,她怎么能嫁给仇人?!” 薄酩激动得心如擂鼓,没想到刑家和永都侯府之间居然有如此深仇?太好了,太活该了! 他把快意掩饰得很好,万分诚恳地握住蔡妈妈的手遗憾摇头道:“她现在满心爱慕着刑王爷,只怕是听不进你的话,反倒说是我骗了你,人家现在有权有势,恐怕你连见都见不到她,唉,就别白费力了……” 蔡妈妈怎能放任小姐一步步被拖下陷阱,就差跪下来给薄酩磕头了,“姑爷,老奴求您了,您就念在和小姐以往的情份上,帮帮这个忙!” “这……”薄酩的眼底暗滚着诡谲,脸上却摆着多么诚挚的神色,“好,我只能尽力一帮了,不过您刚才说刑家是侯府的仇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毫无防备的蔡妈妈,就这样说出了另一件让他更加震惊的事情,在听完之后,他险些原形毕露,多辛苦才忍住狂笑的冲动啊。 秦绯浅,你以为你觅得良人了?我且等着看你如何生不如死,有情人终成怨侣! 于是,他把蔡妈妈送到了秦绯浅面前,也成功让刑衍苦苦死守的秘密,无处遁形。 面对深信薄酩谎话的蔡妈妈,秦绯浅没耐心澄清什么,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放在桌上,“随你怎么想,如今侯府已经不复存在,我也过得很好,出来没带钱,这个你拿去当了,就当是侯府遣散你们的贴补,以后也不用再来见我了。” 看到如此绝情的小姐,蔡妈妈痛心疾首,就在秦绯浅起身想要离开之际,急急喊住了她:“刑王爷可是身着乌金长袍,戴着金面具的?” 秦绯浅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看向她,“那又如何?” 她的回复让蔡妈妈更加确信薄酩的话,深吸一口气,一张沧桑的老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沟壑纵深。 “在侯府出事前,有天老奴出门采买东西回来,走近路绕到了侯府东面的角门,发现门是开的,还以为进了贼人,刚要进去,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敢贸然上前,就偷偷靠近,竟看到夫人她攥着丝帕,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一个着乌金袍,带着面具的年轻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问她——” 蔡妈妈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秦绯浅,蓄满浑泪的双眼里映着烛光。 她说:“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人说‘您就这么不情愿,哪怕连命都搭上么……母亲。’” 第781章 被刺痛的清醒 母……亲? 在这一瞬间,秦绯浅竟是笑了出来,“你瞎说什么?蔡妈妈,我念你是府上旧奴的份上,不和你多计较,但正如你不肯信我的话一样,我也不会听你的,让薄酩省省力气,我和刑衍不是他能挑拨得动的。” 蔡妈妈很失望,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姐不会真正面对事实的,摇了摇头,满脸的沉痛之色。 “小姐可怜,刚出生不久,生母就去世了,郑夫人改嫁进侯府的时候,您才两岁,年幼不懂事,这些年侯爷也不准任何人说起夫人的过去,但老奴是知道的,夫人她以前嫁过人,是在丈夫死后才逃出夫家的,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要。” 秦绯浅颤了颤眼睫,撇开目光,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听到的话,“那又怎样,她——” “可她之前的夫家,是兖都刑家啊!” “你乱说什么!”秦绯浅猛地站起身,胡乱拂倒了桌上的烛台,火焰颤巍巍地熄灭,让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院落里的光亮透过纸窗渗透进来。 秦绯浅动了怒,在黑暗中,呼吸声十分深重,“明日你就离开皇城,离薄酩越远越好,刚才的话不准再出口,否则我可帮不了你。”说罢快步走向门口想要离开。 见她仍执迷不悟,蔡妈妈心急如焚,竟拦在了她跟前。 “夫人她原本和侯爷青梅竹马,刑家却仗着权势将她强抢去兖都,近十年才得以逃回来,她没什么娘家人,也从不和外人说起这些,此等辛秘除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奴,没别人知道,姑爷是打听不着的,这样小姐您也不信么?那么,小姐您可知刑家一直都憎恨着侯府,又可知侯府就是被刑家给迫害落罪的?” “放肆!你竟敢信口开河污蔑当朝功臣!”秦绯浅的声音尖锐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刺耳,深觉可笑得很,亏的薄酩为了使坏,居然连这种离谱的慌都扯得出。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刑家人最初看她的眼神,从忠叔到兖都的每一个人,总是那么得厌恶,仇视,提防…… 不,那是因为永都侯渎职害死了许多将士才会如此的! 她刚想到这个,蔡妈妈就说道:“自打那天我见到刑王爷与夫人说过话之后,夫人和侯爷就忧心忡忡,没多久便遣散了我们这些下人,到底是以什么事威胁侯府的,刑王爷可有和您说过?他跟您说过他的身世么?说过曾去过侯府么?说过我们两家之仇么?” 秦绯浅张嘴就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说辞,不由想起刑衍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儿时入皇城被永都侯救过,他说是在侯府出事以后才得知的,他说不知道他们夫妻的死因。他和她一起去坟前祭拜过,却没说,坟里躺着的是他亲生母亲,甚至还问她,郑氏夫人笑起来好不好看。 他说……他母亲抛弃了他…… 忽然得,她有些眩晕,刑衍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潮涌般在她的脑海中席卷,此起彼伏,竟让她有些慌乱。 第782章 被遗忘的端倪 秦绯浅那陡然凝滞的呼吸没有瞒过蔡妈妈的耳朵,可就在她以为可算说动了小姐时,秦绯浅却用力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能中了薄酩的圈套。 “不可能,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你去过兖都么?见过刑家人么?查过渎职罪的案宗么?就算刑家和侯府以前有过节,他们也的确是讨厌我的,并没有遮掩什么。我可是亲自去过兖都,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他们若是恨我,缘何还接纳了我?我凭本事让他们心服口服有什么不行?” “这么说,小姐至少是相信,刑王爷确实是夫人的亲子了?” 蔡妈妈人是上了年纪,这个时候,思路倒是挺敏捷,抓住秦绯浅话里的把柄反问:“那刑王爷对您隐瞒身份,这总是不争的?他能在一件事上骗你,就能在别的事情上也骗你,老奴是没见过刑家人,但您敢保证他们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真磊落的话,为何不告诉您,您和刑王爷名义上得算作兄妹呢?” “他们——”秦绯浅无话反驳,想到老太爷、二叔、三叔,他们最初对她的抵触,和后来显而易见的挣扎,还想到了方端儿。 这个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女人,此刻却从她的记忆中窜出来作祟。 她记得有一天,方端儿得意满满地找上她,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刑衍突然赶了回来,接着很生气很生气地怪她为什么要放外人进府。 在他冲进来之前,方端儿说的是:其实将军的—— 刑衍的什么? 当时她也问了刑衍,他说是他的婚事早被老太爷定下来了,算不得什么,她也就没太在乎。 难道当时方端儿要说的不是这个? 难道她想说,其实将军的母亲,就是郑氏夫人么? 怪不得方端儿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很清楚,老太爷不会让她进门的。只是因为后来她救了老太爷和刑衍的命,稳住了战事,刑家才放下仇恨? 她失神良久,只觉浑身发凉,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肯承认。 “不可能的,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你说被薄酩蒙骗,才跟着他的诱导这样去想,那天见到的人是不是刑衍都还不一定呢,刑家若恨侯府,为何早不动手?你无凭无据想坏我姻缘,这旧奴做得未免也太‘称职’了?!” 在蔡妈妈看来,小姐这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欺欺人,明知眼前是个火坑都要往下跳,作为忠仆,她怎么能袖手旁观,见秦绯浅不顾一切要离开,只能跪下来重重磕头。 “老奴求您了,您别再被他骗了,侯爷和夫人不能白死,您也不能稀里糊涂地落了刑家人的套啊!您有没有想过,这都是阴谋呢!若您不信,老奴有办法让刑王爷不打自招,他亲口说出的实话,您总该信了!” 秦绯浅还想再驳斥,突然入定般倾听了会儿,发现门外安静地异常,猛地推门冲出去,看到院内的情形,不禁牙关紧咬! 整整二十个侍从全都倒地昏迷,薄酩那厮更是连个影儿都不见了,这时秦绯浅才嗅出空气中淡淡的迷药味,他什么时候在院中烛火里下的药?! 居然被他摆了一道,心中郁愤更加难平,蔡妈妈追出来,见到满地倒下的侍从,惊得捂住了嘴,“他、他们都死了么?” “没。”秦绯浅仰头闭目,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捏紧双拳,“薄酩,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783章 试探 月亮渐渐往东边攀去,本该是元宵夜里最美的明灯,落在秦绯浅眼中,却只觉得刺目。 在她的催醒下,侍从们很快睁开了眼,看到娘娘独自站在檐下,一个个惭愧地跪地谢罪,“属下失职,请娘娘降罪!我等一定把那人抓回来。” 秦绯浅面无表情缓缓收回视线,冰冷地说了句:“不,没有人需要你们逮捕,今晚我是来见蔡妈妈的,除了她,没别人,明白么?” 侍从们微微讶异,也只能连声应下。 而秦绯浅与蔡妈妈对视一眼,就在刚刚,她们达成了协定。说是协定,其实是秦绯浅受够了蔡妈妈的威胁。 蔡妈妈只求她给个机会,亲眼见一见刑王爷的真面目,只一次就够了,若是不答应,她就拼了这条老命,让全天下都知道刑家的罪过。 还有十日就要大婚的秦绯浅,实在不想有什么风波搅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喜事,无奈只能答应。 她相信刑衍,他不会欺骗她的…… 随后,秦绯浅离开了院子,安安静静地走出巷道,安安静静地上了马车,再安安静静地回到府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内心有多不平静。 侍从们知晓今日之事恐怕不寻常,可他们除了尽职守护,什么都不能做,心里默默希望娘娘和王爷可不要生出什么波折来。 元宵夜的热闹还在继续,可这些喧嚣、灯火与欢笑,却并不属于每一个人。 一夜过后,清晨时分,初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惺忪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倒吸一口气坐起来。 怎么就天亮了! 她匆匆起身穿上衣服,奔着小步子赶去秦绯浅的卧房,见她还没起,这才放下心来,刚准备蹑手蹑脚出去,就听到秦绯浅唤她来伺候洗漱。 “小姐你今儿起这么早?天还没大亮呢。” “睡不着。”秦绯浅的声音透着疲倦,初九听出异样,回头看了过来,总觉得小姐有什么不对劲,但细细打量,又没什么不同,一双眼澄澈明亮。 但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 秦绯浅坦然对上她的探究,勾唇笑了笑,“我还是没忍住,昨夜里去见了那个‘故人’,你猜是谁?” 初九有些反应不及,“啊?您真去了?怎、怎么没把奴婢叫醒?” “叫你干嘛,你都睡得那么香了,府上侍从那么多,不比你能防身?”秦绯浅始终持着笑意,反而让初九有种说不出的惶然,“见到……谁了?” 秦绯浅卖了个关子,让初九把王爷叫来,到时再一起说。初九愣愣看着她,终是退了下去,心里没由来地慌得厉害。 一顿早膳吃得味同嚼蜡,用过之后,秦绯浅就在房里等着刑衍,不出两刻钟,他就来了,带着点小心的试探。“初九说你今日心情不大好,怎么了?” 她正调着药香,扭头望向他,温柔得仿若春水。 “我昨夜里去见了个人,是秦府的旧奴,我叫她蔡妈妈,初九该知道的。” 跟在刑衍身后进来的初九“啊”了声,“蔡妈妈?奴婢认得的!可是……小姐您——” “我没和她说太多。”秦绯浅给刑衍倒了杯热茶,开玩笑道:“王爷可真是凶名在外,我本来想接蔡妈妈来府上养病的,结果她一听到你的名号就着急忙慌地摇头,好像……有点怕你哦。” 第784章 只要他肯说一句话实话 接过茶杯的手险些没捏稳,刑衍的眼睑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勉强维持着平静,“她病了?” “嗯,病得挺重,连说话都费力。”秦绯浅抿着茶,却品不出这茶水是热是冷,只觉得好苦,拼尽全力才绷住表情,又补了句:“不过我总觉得怪怪的,她好像……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刑衍没接话,她也没再开口,反倒是初九在两人各自的紧张与揣测中,兀自讶异道:“难道是侯府的事?” 在听到“侯府”二字时,刑衍的呼吸刹然滞住,不自觉的眼神把初九唬得后退一步,有些畏惧地看着他。 而秦绯浅始终没有放下茶盏,佯装随意地问了句:“侯府?可能是,而且听她的口气,好像还和王爷有点关系,王爷难道还藏着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刑衍心头发凉,喉间像是堵着一口血腥,飞快地思索着对策,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听到这句话后,秦绯浅那本来好不容易亮起一丁点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沉默稍倾,起身走到她的药台边继续制香丸,与刑衍互相背对着,谁也没看谁,又跟初九说缺了味药,让她去拿,借此支走了她。 接着,便只剩下她和刑衍两个人。 一室寂静,两人无言,让人透不过气。秦绯浅摆弄着模具,将香丸碾压成型。 她有点后悔了,有话直接问不好么?干嘛要用试探这么卑鄙的套路,薄酩是他们的敌人,蔡妈妈算是薄酩的帮凶,那么她应该把事情告诉刑衍,他们一起商量对策才对。 可是…… 刑衍刚才的迟疑和心虚,她看到了,别说她,就连初九都被吓到了不是么? 他在隐瞒,在骗她么?秦绯浅一遍遍问自己,又一遍遍地否定。 要不还是跟他坦白,她受不了这样的揣测,就算他真的有什么苦衷,只要说出来就没关系的。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刑衍再次问道:“绯浅,蔡妈妈她……有没有别的什么?” 陡然间,秦绯浅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原因无他,乃是因为……他这样的语气,她曾经听到过两回。 一回是方端儿被赶走之后,她说起那所谓的秘密,刑衍就是用这般试探的语气问她。当时她没多想。 第二次,是在醉酒之后说胡话,让他也交换秘密。当时她就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滞。 那时她也没有多想。 不是因为惹怒了刑衍而害怕,也不是因为醉酒,她不在意,是因为信任刑衍。 然而,他却在试探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试探她? 甚至这样的小心,还能追溯到更久之前,只是她从没怀疑过而已…… 不,不可能的! 手里用力过度,制香丸的模具推歪了,毁了一批药香。秦绯浅回过神来,颤着手将它们倒掉,重新填上香泥,艰难开口:“蔡妈妈她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讲呢?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你说是么?” 她不甘心,只要刑衍肯在这时候说一句实话,哪怕一句都够了! 而背对着她的刑衍不敢回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捏着茶盏,盏中水波粼粼,始终不得平静。 她这话什么意思?在试探他?还是知道了什么? 要说实话么?告诉绯浅,他苦心隐瞒的一切。正如她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们都快成婚了,一定不会计较的,她……会原谅他的? 他将茶盏搁在桌面上,可就在将要松开手的这一个瞬间,他又退缩了。 不敢说,他不敢赌,别的事情就算了,若让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处心积虑地编造谎言,她不定会接受得了。 若她当真知道了什么,定会发怒质问的,他不能说,说了就回不了头。 他们的大婚近在眼前,绝不能有闪失!他不能让绯浅离开他! 第785章 今晚要有一场大雨 手里的瓷盏发出碎裂的脆响,茶水从缝隙中溢出。刑衍恍若不觉,眉头皱起又松开,拼了命地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反常。 “或许蔡妈妈她只是病得太重。”他收回手,掌心有些湿凉,顾不得看上一眼,那到底是茶水,还是自己的血,“你没把她接来府中,那她现在在哪?” 制香丸的动作顿了下,秦绯浅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颤声说道:“她自己租了个院子,在大业坊,三……三间里,我不放心她一人,所以派了两个侍从和两个仆妇过去,我每日去看看她,过不了两天,病就能大好的。” 大业坊,三间里……刑衍暗自记下,却又重重地锁起了眉头。 他怎么能这么卑劣!从最初慌不择路的一句谎言,到越来越大的骗局,一步一步,让自己成了个满口谎言的小人! 刑衍,你不该是这样的一个骗子啊! 同时,秦绯浅也在质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对么?她怀疑刑衍的同时,却也如此恶劣地给他下套,不也是个卑鄙小人? 而她真正怕的,是刑衍真的会落套,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说服她自己? 她在赌,却又怕极了会赌输…… 屋里生着炭炉,所以开了点窗通风,裹挟着冬季里凛冽的冰雪气息,掺杂在室内的药香中,让人五内沁冷。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实在是……没力气开口了,就在这时,初九又噔噔噔地跑回来,一扫之前的沉闷,转而满脸的兴高采烈,“小姐,王爷!方大哥和苏骊回来了!” 在她跨进房内之前,秦绯浅赶紧擦掉了眼角的湿润,刑衍也如蒙大赦,偷偷松了口气,仓皇站起了身,“方胜带回了淮州的消息,我先回王府了。” “好。”秦绯浅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今晚一起吃个饭?” 刑衍想要答应,可转念一想,还是回道:“今晚我和方胜恐怕要商谈到很晚,明天再说。” “行。”她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让初九先去吩咐下人,在府上给苏骊办个接风宴。初九的兴奋顿时被扑灭,她看出小姐的笑只是勉强撑着,不敢乱猜她和王爷到底怎么了,只得乖乖退下,甚至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而在初九走远之后,秦绯浅才滑坐在地上,一滴泪淌下,苦涩难当。 难道她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么?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 一阵大风将没能关严实的房门吹开,径直扑向秦绯浅,她抱紧胳膊,痛苦地闭上了眼。 好冷啊…… 与此同时,刑衍也好不到哪里去,以最快的速度逃回王府,手心里全是汗。 满身风尘的方胜见到王爷,刚要上前请安,却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王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刑衍没心思管淮州的事,“你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天再说,别……别来打扰。” 方胜想要说些什么,见王爷前所未有地疲惫,也只能闭上了嘴,心中不免焦急。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关上房门的刑衍这才透过一口气,撑着手边的剑架,从来没觉得这样无力过,也回忆起了一些……他差点忘记的事情。 去年,他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永都侯府的东面角门,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当时母亲生怕他被人看到,不想让他多留,因而角门没有关。 所以门外的人是蔡妈妈么?她听到了?所以想告诉绯浅,可在知道他们快成婚了,才有所犹豫么? 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这么个突然跑出来的旧奴,怎么办,不能让她乱说话,但也不能让她死,哪怕是突然消失也会引起她的疑心。 他甚至管不了还会不会有同样知道实情的秦府旧奴,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让那个蔡妈妈闭嘴又不会让绯浅怀疑他。 现在才突然觉得,去欺骗一个能干、聪明,医术还超群的人有多难,哪怕是只留一条命,让人永远醒不过来这条路都走不通。 就这样,他硬是在煎熬到了日暮西垂,站在床边看着几近惨烈的血色夕阳,心头的焦灼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算了,做的多错的多,不若去和蔡妈妈好生说说,他是真心疼爱绯浅的,想必老人家能理解。 做好这个决定后,他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并没有注意到,自天边压来了大片的乌云。 今晚,怕是要有一场瓢泼大雨。 第786章 可曾想过这一天(一) 夜幕彻底落下之际,冷雨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天边滚滚雷鸣,让人不由惊讶,今年的春雷来得可真早,不过这种时节总是反复无常的,谁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天儿呢。 王府内,琉璃灯被在风中微微摇晃,方胜和几个侍从聚在一起,询问王爷到底怎么了?却无一人能说得上来,只知道王爷去了趟娘娘那,回来就这样了。 “诶方哥,嫂子不是在秦府么?你问她去呗。” “我问了!”方胜就是因为这个才着急的,“可娘娘那边也不知怎的,院门一关不让人进,他俩不会又吵起来了?诶说说,我走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抖出了康成郡主的事,可后来大家也都知道的,只是做戏而已,两位殿下感情明明很好啊。 实在没头绪的方胜哀叹一声,总觉得这是要出大事啊。 和秦绯浅一样,刑衍同样把自己关在房里,未点烛灯,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就这样枯坐着直到亥时末。 夜深了,旁的人该睡了。 他站起身,默默换了身黑衣,推开窗看了眼漫天水幕,然后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业坊,三间里,这地方他没去过,所以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住户很多,秦绯浅并没说是哪一间院子,他只能立于每一户的墙头,终于找到一间院中物件最少,看起来才入住不久的。 他不太确定,所以不能贸然进入,刚好这时候,从偏房里走出一个小丫鬟,打着哈欠进入主屋,没一会儿又出来了,应该是夜里看看蔡妈妈是否安好。 刑衍认得这个小丫鬟,确实是秦绯浅院里的,需要半夜进去查看,说明屋里没别人。 是个好时机。 他又等了片刻,见不再有人进出,且刚刚的小丫鬟也该睡熟之后,他才进入院内,脚步无声来到主屋门口。 此时,雨势愈演愈烈,一副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淹没的架势。刑衍的黑衣湿透,浑身冷得如同他的心境一般,思索片刻,还是从怀里抽出了短剑。 他不是要杀蔡妈妈,只是有个趁手的东西,让蔡妈妈不会惊叫出声。 隔着门板,他听到了十分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轻微的咳嗽,想来绯浅没有骗他,蔡妈妈确实病了,心下更是不疑有他。 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轻微的吱呀声和灌入的冷风让蔡妈妈坐了起来想要关门,看到门口的人影,被狠狠吓到,正要惊呼,刑衍一个箭步逼到了她面前,举起手里的短刀压在她喉前,示意她噤声。 他周身那凛凛杀气让蔡妈妈肩头一缩,但恨意又促使她壮着胆子问道:“你……就是刑王爷么?” 刑衍将刀刃又压紧了几分,沉声说道:“我不想杀你,只是来和你说些事的。” 蔡妈妈忌惮他手里的刀,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但还是冒险问道:“您真的是夫人的儿子么?曾经来王府找过她?我们侯爷是你害死的,是你假拟罪名,故意置他们于死地的!” 她的话刺痛了刑衍,捏着刀柄的手忍不住颤着,以一种不该在他这种武将身上出现的脆弱之态。 他想要否认,从始至终他是真的没有想要过他们的命,可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就算是无心,可他确实害死了他们。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怨恨地问了句—— “你为什么,就非要站出来多事呢?” 如果没有蔡妈妈,如果她当初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他和绯浅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他能一辈子守住秘密,和心爱之人相守到老。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多出这么个威胁来? 而他的话无疑承认了蔡妈妈所说的一切,她不知是该庆幸姑爷果然没有骗自己,还是哀叹她家小姐太可怜,于是将所有的憎恨都投到了刑衍身上。 “我家小姐是无辜的,可你竟连她也不放过!你骗她爱上你,心甘情愿地嫁给你,之后呢?像你们刑家当初囚禁苛待我们夫人那样对待她?你恨你的生身母亲抛弃你,跑去养育别人的女儿,于是想在我家小姐身上报复回来是不是!” 不是的!他爱绯浅,只是不想让她知道真相而恨他! 刑衍正要否认,却突然脸色一变,看向了屋内的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记青紫的闪电径直劈在了院内,刺眼的冷光霎时印亮了刑衍手中的刀刃,也印亮了—— 第788章 互相伤害 看到秦绯浅前所未有的失望眼神,刑衍慌了,想要抓住她,却被她狠狠甩开,“别碰我!” 她是什么性子,刑衍是最清楚的,一旦生气就难哄得很,何况,她现在不是生气,而是伤了心。 又一道青光撕开半片夜空,映在秦绯浅的眼角,她受不了面对刑衍的窒息感,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投身于冰冷雨幕中。 而这一场景,却始料未及地撕开了了刑衍心中,最为致命的伤疤。 十多年前,年仅八岁的他在大雨中追赶母亲,可母亲始终未回头看他一眼。而今,他最爱的人也同样如此! 不准走,不准离开他! 秦绯浅的心太乱,一面难以接受被欺骗了这么久的事实,一面又无法割舍,挣扎之际,身后传来疾步声,没等她回头,手腕却传来剧痛! 是刑衍追了上来,竟是双目赤红,俊逸的脸上却写满了狰狞,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她。 这是秦绯浅从未见过的骇然。 他……是刑衍么? “你不准逃,不准离开我,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你是我的挚爱,这辈子都是!” 秦绯浅被他吓到了,扭动着胳膊想要挣脱,“你放手,拽疼我了!” 一向对她疼宠有加的刑衍却跟没听到一样,倒是松开了她的手腕,却以更大的力道捧住她的脸,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绯浅我爱你,我们许诺过要相伴一生,你不能走!” “你一边骗着我,一边还要我守诺?刑衍你未免也太自私了!”秦绯浅敌不过他的力气,仍奋力挣扎,在刑衍眼里,她现在就像是一只鸟雀,一松手就会飞走再也找不回来的,只能越抓越紧,甚至蛮横地吻上去,试图让她想起,他们是相爱的。 可在这种时刻下,他的紧逼和控制只会让秦绯浅愈发反抗,舌尖传来的疼痛更是让她心生恐惧,用力狠咬他的舌根,以为刑衍会就此松开她。 结果他没有,居然就这么忍着疼更加凶狠地侵略,并且把她箍得更紧,几乎要把她吞入口中。 她害怕了,却怎么也推不开他,这个男人可是大融第一的武将,岂是她能够挣脱的? 在活活窒息之前,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有武器的,拔下头上的发簪,对准刑衍后背的命门穴全力刺去,这才让刑衍瞬时脱力,趁机逃出了他的桎梏。 但她没有转身逃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不过他,后退时不慎踩到裙边跌倒,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曾经在太孙府遇袭时,她就是这么仰视刑衍屠尽所有刺客,在月色下身染鲜血,可当时的畏惧远远不及此刻。 她深爱不疑的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面孔? 而她越害怕,刑衍就越不敢放开她,雷雨仍在继续,电光之下,他的身形时明时灭,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更是显现出近乎疯狂的神色。 秦绯浅从不知道,刑衍竟会有如此让她胆寒的一面,眼见着他蹲在自己面前,更是本能地想要躲开他伸来的手。 却不料她的退却,再次刺激到了本来稍稍冷静了些许,想要安抚她的刑衍。 她不想让他碰她?就这么厌恶他么? 秦绯浅也后知后觉发现刑衍刚才似乎流露出了受伤的神色,懊恼自己的反应是不是伤到了他,“我……我只是突然被你吓到了。” “你怕我?”刑衍的声音竟与高空中不息的雷声十分相似,让秦绯浅心头一震,不等她再说什么,刑衍便咬紧了牙关,将她拦腰扛了起来。 这种境况下,秦绯浅根本猜不到他会干出什么事,胡乱捶打他的后背,“刑衍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可她只听到了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绯浅,你不能扔下我……” 第789章 他慌了 雷雨持续了很久,一点要停歇的意思都没有,在这乌沉沉的夜中,像极了猛兽的血盆大口,让人没由来地害怕。 初九看了眼房里的滴漏,快丑时了,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她今天察觉到小姐和王爷不对劲,心里放心不下,夜里偷偷来卧房看看,才发现小姐根本不在屋里,慌忙派人去找王爷,结果回来的侍从说,王爷也不在府上。 这下可好,两位主子都不见了,初九连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一想到他们白天时那面如死灰的样子,生怕有什么不敢想的闪失,急得直落泪,就算是一步步跑遍整个皇城也要把小姐找回来。 府上人可不敢由她乱来,万一小姐没找着,她又丢了怎么办。可初九那脾气是一般人镇得住的么?得亏有苏骊在,还能劝上两句,虽然也被她呛了回去,但初九好歹是坐住了,在房里等着小姐回来,苏骊的和方胜一道带人出去寻一寻。 结果众人刚要出去,就看到刑衍把秦绯浅扛在肩头,面色非常不郁。 初九还以为是小姐半夜乱跑,王爷怕她出事才生气的,因而没有多想,帮王爷推开房门,嘴里还在念叨着:“小姐您可真是的,这样的天儿跑出去做什么,害得我们——”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刑衍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一身冷气愣是把她慑住了,愣愣看向被他扛在肩上的小姐,发现她正咬着唇,称得上是面无死灰。 “怎、怎么了?” 她小声询问,没人回答她。 跨进卧房后,刑衍将秦绯浅放下,这才唤了声初九:“你们小姐被雨淋湿了,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初九懦懦应下,转头让丫鬟烧水去,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刑衍却不理她了,而是帮秦绯浅擦去她脸上的雨水。 “你先好好休息,可别落下病来,不然大婚当天该不舒服了。” 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大婚?秦绯浅笑出了声,“刑衍,你骗我那么多,都不打算跟我解释一句,还指望我安安心心嫁给你么?” 可刑衍已然听不进别的,只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倏得慌了,“你不想嫁?” 秦绯浅觉得他不可理喻,扭头不想跟他白费口舌,而她如今的一举一动在刑衍眼中,都是想要离开他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命王府侍从前来禀报:“王爷,那婆子说,是薄酩带她入皇城的。” 薄酩?刑衍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没死,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是他暗中坏事! 他像是抓到了转机,扣住秦绯浅的双肩惊喜道:“绯浅,是薄酩那厮想毁了我们的姻缘,蔡妈妈也是他收买的,我们——” “可她说的是真的,对不对?”秦绯浅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诚然这是薄酩的毒计,可刑衍所为却也是事实。 看到她眼里的沉痛,刑衍意识到她是真的心寒了,更害怕逃之夭夭的薄酩会把他的秘密四处散布,于是在几个深重的呼吸后,忽而喊来方胜:“即刻起,调集所有兵力全城搜捕罪臣薄酩,另驻两百兵力围护秦府,不准任何人进出!” 第790章 你一定要逼我恨你么 听到这条命令,方胜倒吸一口凉气,“王爷,私自调兵可是重罪,闹得全城不得安宁,定然会惹怒陛下,况且娘娘是有爵位在身的,这可是伯爵府,无旨不能围兵啊!” 刑衍知道,却不在乎,他抓个私逃的犯人有何不可?薄酩是冲着秦绯浅来的,驻兵是为了保护她。 然而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秦绯浅会不懂么?心惊之余,更是难以置信,“你要囚禁我?!” 还不准任何人进出,便断了她对外求助的念头。刑衍他……竟要如此对待她? 蔡妈妈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刑衍的亲生母亲,那位郑氏夫人,便是被强娶、囚禁,难道刑衍也要和她上演同样的悲剧么? 刑衍当然也不忍心让她难过,可他没有办法,轻柔地抚着秦绯浅那湿透的发髻,眼里满满是愧疚挣扎与爱意。 秦绯浅并不怀疑他的深爱,但他的欺骗与霸道又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爱得有多热烈,禁锢就会有多窒息。而这样的束缚,她受不了…… 她抓住刑衍的手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刑衍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把兵撤掉,以前的事好好说给我听,我会理解你的苦衷。” “好,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刑衍将她揽入怀中,“兵就不撤了,这样才能保护好你,你只管安心等着大婚,做全天下最美的新娘,然后我们回兖都去,兖都的百姓会奉你为女主人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秦绯浅惊了,哪怕她让步到这个份上,刑衍还要执意如此?甚至不再问她的意愿,非要把她带回兖都? 那里是他的地盘,而她却没有一个知心人,到了那,她纵有十成的本事也使不出一成。 她在刑衍的怀里发抖,居然不敢抬头看他,刑衍当然感受得到她的瑟然,他也不想这样,可他不敢放手。 门外传来丫鬟的禀报声,热水已备好,请小姐移步盥室,刑衍将她大横抱起,却被她推开,“我自己去就行。” “我帮你。”刑衍不容她拒绝,将她抱到盥室,帮她脱了湿透的衣服,散开发髻,缓缓放入热水中。 她那张被冷雨冲刷过的脸,苍白冰冷,哪怕有热水氤氲,也不见丝毫血色,一动不动地坐在浴盆中,让刑衍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想着如何逃走,目光偶然落到她的项坠上。 他知道这项坠是她的杀手锏,也知道这是她亲生父母的遗物,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于是在片刻的思索后,他做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卑鄙的举动。 正在出神的秦绯浅忽而感觉到后颈的异样,竟是刑衍摘走了她的项坠。 “你想干什么?!”她想抢,却比不过刑衍的身手。 “这个,我帮你保管。”刑衍将坠环攥于掌中,仿佛只要握紧了这个,秦绯浅就逃不掉了。 此举彻底让秦绯浅对他心寒了,垂下肩头,近乎绝望地质问他:“你一定要逼我恨你么?” 第791章 彻底失控 世事怎可如此无常,一对相爱的人,竟也会走到眼下这个地步。 刑衍紧捏着手里的项坠,另一手抬起想要触摸她,可这次,秦绯浅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 “别以为你把我关起来,没收项坠,我就没办法自尽。要么撤兵,把东西还给我,要么,我死给你看。” “自尽”二字逼红了刑衍的眼眶,浑身紧绷到颤抖,“你也要跟她一样么?!” 他的低吼让秦绯浅愣住,竟看出了他难以言喻的伤痛,这才反应过来,郑氏夫人不愿被胁迫而自缢,让他这个儿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刑衍他或许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绝。 她有些后悔不该用这话刺痛他,可刑衍并不知道她的懊恼,看着眼前的秦绯浅,躯体内竟涌起出难以遏制的冲动。 只要让绯浅真正成为他的人,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他们就该是夫妻,早就该是了。 此刻秦绯浅正站在浴桶内,浑身一丝不挂。平日里他们亲密,本也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分明看到刑衍的眼中迸发着令她恐惧的陌生神色,是情欲,但又比以往的更具侵略性。 “刑、刑衍,你不能这样。”手边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蔽体,她只能捂着胸口蹲在水里,可刑衍若想要做什么,她哪里能拦得住? 被恐惧所支配的刑衍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只想留住秦绯浅,否则一转身就会永远失去她。 他不顾秦绯浅的尖叫,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浴桶边上有放置澡豆香粉的长案,他一把将东西拂去,将她按在上面,亲在她的颈侧,并没有刻意扣住她的手,任她捶打也无所谓,更是扳起她的一条腿。 如此不容抵抗的攻势让秦绯浅真的怕了,更加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在刑衍面前如此弱小,爱她时一切都好,可一旦失控,她连逃都逃不掉。 她并非不肯委身于他,一直以来,他们与真正的夫妻也没多大差别,可这种事情,不该在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时,被他强行占有。 “刑衍!刑衍你放开我!”她尖叫踢踹,引来了初九,一心护主的小丫头竟敢直接闯了进来,看到王爷对小姐施暴的一幕,惊得整个人都定住了,随即抄起手边的所有东西扔向刑衍,“你滚出去!不准伤我家小姐!” 她如此大胆的攻势虽伤不到刑衍,却让他清醒些许,趁此机会,初九赶忙把小姐从长案上扶下来,抓起换洗的衣物裹住她,更是朝刑衍厉声骂道:“还以为你会对我家小姐好,结果你跟薄酩那个畜牲有什么区别!滚出去!不准踏进我们秦府!” 刑衍如兜头一盆凉水彻底醒了过来。 他……跟薄酩没区别?他竟然和那种混蛋一样? 再看向秦绯浅,她的眼里分明只剩下了恐惧,而她的手腕上,赫然大片青紫。那是他在蔡妈妈的院子里攥出来的,当时她明明喊疼,他却没放手。 连他自己都惊了,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第792章 万箭穿心 盥室里满地是水,蒸腾着让人有些气闷。秦绯浅和初九主仆俩与刑衍对峙着,生怕他又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而刑衍也冷静下来,看到秦绯浅划过惨白脸颊的泪水,心中进退两难。 他不想让绯浅怕他,却又不敢松开手,只能徒劳地想要安抚她:“绯浅……” “你别过来!”秦绯浅拽紧自己的衣物,此时方胜和苏骊也来到门口,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先劝道:“王爷,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娘娘的情分。” 刑衍听进去了,仍不放心地问秦绯浅:“我退一步,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秦绯浅回答不了,事到如今还要她若无其事地嫁给他,她做不到。 见她犹豫,刑衍想再说些什么,方胜及时阻止:“王爷,让娘娘静一静。” 初九也护在秦绯浅身前,连让刑衍多看一眼都不给,无法,刑衍只能哀叹一声退出去,带着方胜离开。 但驻守在秦府内外的驻兵,他始终不肯撤,就怕秦绯浅会入宫请旨。 在他离开之后,秦绯浅才脱力滑坐在地上,偶然瞥见地上的项坠,伸手想要捡回来却够不着。初九见着,赶忙捡回项坠帮她重新戴好,可手指抖得厉害,好半天都扣不住。 “小姐,到底怎么了?” 秦绯浅垂着长睫,苦涩地回了句:“他骗我,如今是……恼羞成怒,想要囚禁我,把我带去兖都,一辈子关着。” “不、不可能。”初九根本不敢信,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这下子,连小丫头都慌了,却仍存着疑心。 他不相信王爷是那么坏的人,明明对小姐很好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秦绯浅都受不了了,哪怕头发仍是湿透也不管,草草整理好衣物后,踉跄着逃回卧房,关上门不想见任何人,初九虽不放心,但想着让她一个人哭一哭或许会更舒服些,便领着所有人出了寝院。 听到渐远的脚步声,秦绯浅却只剩下无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内室,看到房里熟悉的摆设、床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 是真的痛,痛得她想死…… 那张梳妆台,妆奁里还放着他送的玉梳,她每天早上起来梳洗,他总喜欢凑上来帮着挑选首饰,然后夸赞镜中的她比昨日更漂亮了。 这床榻,他们无数次在上面亲吻、拥抱,染上两个人的体温。 连这里也待不下去。她又逃出卧房,沿着檐廊绕到月门,一头扎进了后苑。 她不知道该躲去哪,只想找个角落藏起来,但情志重创又淋了雨,此时已是昏昏沉沉走不动路了,才换上的衣裙再次被雨水打湿,冷得她腿脚麻木,索性跪坐在地上,饶是这样,心窝被撕扯的疼痛依然让她喘不过气,干脆整个人侧躺在了地上蜷缩起来。 雨水打在脸上好疼,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由雨变成了细小的霰,不起眼的冰粒子看似能轻易融化,可积少成多,也能盖过积水凝成冰。 没人知道她在后苑,也没人知道,她正躺在冰雨里,这样挺好的,就让她折腾自己一回。 没过多久,霰又渐渐化为了雪花,铺在她身上,一点点地将她掩埋,连带着睫毛和残余的泪水一起冻住。 秦绯浅沉重地闭上了双眼,心想着就这样死掉算了,死了,她就能逃避这一切了。 这片白茫茫大地,在经历了雷雨风暴之后,也陪着她一起变得寂静,最终陷入黑暗…… 第793章 迟来的真相 秦绯浅似乎睡了很久,后来是被刺痛激醒的,尚没法睁开眼,只隐约能听到三四个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了常署令?”是初九,这会儿子没哭,但听得出她很累。 “应该快醒了。”浑厚的男声让秦绯浅思索了一下,哦,常署令啊,她的好徒儿都来了。 初九很不满意这句话,“快了快了,这话你都说几天了?” 紧接着,苏骊来劝她别动气,好像方胜也在。 后来,常署令率先发现她醒了,松开捻针的手,为她探了探脉,“师傅?您听得到徒儿说话么?” 她缓慢扇了扇长睫聊以示意,让大家都兴奋不已,“阿弥陀佛,您可算是醒了。” 因她身上还扎着银针,初九不敢乱碰她,赶忙问她要不要喝点水?秦绯浅迟缓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刚要开口,就听到外室传来一声轻唤:“绯浅?你醒了么?” 他的声音让秦绯浅好不容易才有些光芒的眼眸再次灰暗,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初九的胸膛起伏得更厉害,看起来又要哭鼻子了。 她跪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小姐,王爷向陛下请了罪,承认是刑家拟造罪证诬陷侯爷的,陛下已经恢复侯爷的清誉,您又是堂堂正正的永都侯之女了。” 秦绯浅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初九并不在乎,继续说道:“王爷的确找过夫人,以手上的罪证威胁她,但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认回她这个母亲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弹劾。 可夫人以为他这是报复,便和侯爷一起自缢。是刑家老将军……不愿放过侯府,瞒着王爷将罪证递到御前的,当时王爷在外征战并不知情。 小姐,您就看在王爷并非存心,且努力补偿的份上原谅他?当初他若是坦白身份,别说您,就是奴婢也不会让他靠近的,当初……我们在薄酩手上求生艰难,是王爷救了您,您教过奴婢不能忘恩的!“ 虽然这话像是狡辩,但的确是事实,甚至老太爷当初算是骗了刑衍的,连他都不知道那罪证是假的。 他只是想和母亲多见上几面,只要她答应,他会帮忙盖过这件事,也给时间让她好好考虑。 没想到…… 刑衍不指望这些事能让绯浅原谅他,只求她别再折磨自己来惩罚他。 当日他只是离开几个时辰,初九就跑来告诉她,秦绯浅晕倒在了雪地里,并且一连几天都昏迷不醒,他以为她是躲进了项坠的空间里,所以撤掉了驻兵还她自由,每日守在她身边道歉,期望她能回来。 这一守,便是几天几夜不合眼,原本初九在知道真相后,对刑衍是有恨的,毕竟是他们刑家害得老爷夫人丧命,害得她真正的小姐惨死与薄酩手中。 但再多的怨,也被刑衍所感化,况且现在的小姐和王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说舍就舍呢,夫妻还有吵架的时候,如今也该和好了。 就在初九喋喋不休劝说之时,秦绯浅终于出声了,嗓音非常嘶哑,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初九,送客。” 第794章 她要逃 秦绯浅不想看到刑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既然没能死成,那就别让自己太难过。 刑衍不敢进去,只站在隔帘外头,垂着双肩想要道歉,“绯浅……” “要么送走他,要么,送走我。”秦绯浅依旧面无表情,但说出的话绝对够清醒。初九朝帘外看了眼,不知该先劝谁,末了还是苏骊出了头,“王爷,您累了几天,要不先回去养养神。” 因帐幔被放下,刑衍看不到床上的秦绯浅,静默片刻,只能悻然转身。待他离开之后,秦绯浅才问道:“今天是哪一日了?” “正月二十一。”初九答:“您发烧昏迷这几日,王爷可天天都在旁照顾呢。” 二十一……秦绯浅扭头看了眼窗外,看天色该是傍晚了。也就是说,还有三天,就该是她和刑衍的大婚。 这个时候,本该是阖府上下挂上红绸,一派喜气的,结果现在…… 她让常署令把她身上的银针拔掉。 常署令不敢违逆,却见她坐起身来,连忙惊呼让她不能乱动,“师傅您现在心脉弱得厉害,不能起身啊!” 秦绯浅没吭声,非要下床不可,初九和苏骊一边一个按住她,却被她轻飘飘一句话给吓个不轻。 “别拦我,否则我就自尽。” 屋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能小心翼翼虚扶着她,秦绯浅无视胸口的闷痛与窒息,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想要梳头,可实在没什么力气,最后还是初九为她绾了发髻,试探问了句:“小姐您……要去哪?” 以往窝在府里时,秦绯浅向来随性,一头青丝只用发带束着,要出门才会收拾仪容。可她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 秦绯浅没回话,让外人都出去,换上衣服后,就着茶水吃了好些点心,恢复了些许气力,又含了两片老参在舌下,吊起自己这口气。 她不是要去卖惨,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可怜,所以该有的体面得做好来。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她走出了卧房,明明夕阳已显黯淡,她却觉得刺眼,适应了一会儿才迈下台阶,一步步走出府邸,坐上马车。 初九连忙跟上,再次问道:“小姐您要去哪?” “入宫。”秦绯浅让车夫动作快些,这个时辰,宫城快落钥了。初九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小、小姐你这个时候进宫干嘛啊,要不明天再说,你现在太虚弱了可经不起折腾啊。” 秦绯浅淡淡看了她一眼,“再多话,你就下去。” 如此冷硬狠绝的小姐把初九唬住了,猜到了她想要干嘛,终于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小姐你别啊!王爷他真不是成心,他也挺可怜的你就原谅他!奴婢也犯过错,你也饶恕过奴婢的,别……别那么绝,你们都快要成婚了啊!” 外头的车夫听到她的哭声,犹豫着要不要驾马,却被秦绯浅再次催促,只能甩开马鞭,朝着皇宫进发。 明明离宫城还有些距离,但初九觉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到了一般,又急又伤心,干脆跪在秦绯浅身前拉拽她的裙子,“奴婢求您了!您也不是秦家真正的女儿,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毁了自己的好姻缘呢。” 奈何秦绯浅无动于衷,把初九逼得没办法,心生一计,咬牙放出狠话来:“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我家小姐,你是假的!你跟永都侯府根本没关系!” 第795章 恳请陛下撤回赐婚 秦绯浅的真实身份,是初九自认为最了不得的底牌,可她的底牌在秦绯浅眼中,连儿戏都算不上,只淡漠反问:“你现在说出去,会有人信么?就算信了又如何,我的今时今日跟侯府女的身份本来就没多大干系,你以为我不是你家小姐,陛下还能剥了我的爵位不成?” 初九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没错,秦绯浅如今的显赫归功于她的医术,而不是候爵之女的名号,别说是个冒充的人,哪怕她是个吃人的妖女,只要能造福百姓,皇帝都会向着她。 她沮丧垂下脑袋,又听秦绯浅喟叹似的说了句:“况且……剥了又如何?” 初九再次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秦绯浅却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会原谅你,是因为你知错就改,而他,明知是错,却一再变本加厉,不是我不想原谅他,是不敢。” 一番话再度催红初九的眼眶,抓皱了她膝头的裙子,“可是王爷他——” “初九,”秦绯浅打断了她的话,“我怕他,所以要逃,只能逃,否则一辈子都会活在他的掌控和阴翳之下,趁我们还没到那最痛苦的境地,放过彼此是唯一的选择。” “小姐你……”初九不知该怎么求,索性不求了,一屁股坐回到车座上,“罢了,小姐你做的决定向来没人劝得动,您可就瞧好了,奴婢敢打包票,王爷迟早还会把您追回来的,您就算离开皇城,天涯海角他也会跟着您,等您气消了,自然又会和他好上的,俗话说好事多磨,大不了等那个时候你们再成婚。” 秦绯浅没有接话,而是淡淡看着她,眼里只剩下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苦。 赶到宫城门口时,大门正要关上,车夫急急喊住,紧赶慢赶才赶上,守卫的禁军不大高兴,但瞧见那马车是永平伯爵的,便重新推开门,验过玉牌确认是她本人后,躬身退开几步,“大人稍等,末将这就去禀报。”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内监匆匆跑来恭请,脸上挂着谄笑,“秦大人,陛下召您进去呢,您可真是圣眷无两,一般这个时辰了,陛下都不肯再见人了呢。” 秦绯浅笑不出来,只递给他一个小钱袋当做赏银,“有劳。” 她入宫,初九是不能跟进去的,眼见着小姐头也不回地走入深长的宫城门洞,她像是再也等不到小姐回来一样,没由来地一阵心慌,“小、小姐!” 可她喊住了秦绯浅,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禁卫和内监都等着她的后话,半天没等着,不免有些纳闷。 秦绯浅也不等了,甚至连头也没回,坚定不移地踏入了宫城。 原本作为外臣,她该在启明宫等着皇帝的,但皇帝这会儿正在庄贵妃那,便召她直接来咸明宫,反正她也常来。 顺便皇帝也想安抚她几句,毕竟他曾信了刑家一面之词的罪证,查没了永都侯府,如今罪名澄清,他自觉愧对忠臣,可惜秦绯浅前几日病着,连封赏都没法接,今日可算痊愈,没有耽误大婚,让他颇为欣慰。 可在看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后,皇帝却笑不出来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秦绯浅罕见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跪拜大礼,反叫皇帝弄得浑身不自在,更是语出惊人。 “臣恳请陛下,撤回臣与镇北王的赐婚。” 第796章 皇帝要被气死了 不止皇帝,就连庄贵妃都愣住了,什么?在这种节骨眼说这话? 皇帝立马沉下脸,重重呵斥道:“笑话!赐婚是你们要的,现在说要朕撤回就撤回?你和刑衍莫不是仗着自己的功勋,也太妄为了些!” 秦府没有被吓到,依然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臣有罪,请陛下撤回赐婚。” 皇帝被她气个够呛,庄贵妃赶忙扶住他,口气要温和不少,“你们俩是不是拌嘴闹不和了?年轻气盛的别动不动就拿大事开玩笑,专程跑到御前,是受了委屈要告状?想让陛下为你主持公道就直说,弄成这样怪吓人的。” “不,臣不是玩笑。”虽然秦绯浅没有起身,让人看不到表情,但她那死水一般的声音还是让人没法不当真。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刑衍了? 皇帝要被气死了。 当时被太子妃折腾得闹出那么大动静,还惊动了刑老将军,逼着他非给出这么个诚意不可,他这个九五之尊,诚意给得不够么?拿皇室婚仪给他们一个风风光光,全天下的珍宝都搜罗来了! 结果现在说不嫁就不嫁?当他这个皇帝是什么?! 他听不进庄贵妃的哄劝,抄起手边花瓶就砸在了秦绯浅身边,“别以为你有功有爵位又有娘家了就能肆无忌惮,你眼里还有没有朕的君威!如此戏弄,是真不怕朕以欺君之罪处死你是不是!” 谁知秦绯浅不仅不怕,反而回了句:“那就请陛下治臣死罪。” “你、你——”皇帝须眉倒竖,指着她硬是不知道该骂什么好,庄贵妃为他拍背顺气,也觉得秦绯浅这死气沉沉的不太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日镇北王在城里闹出了不小动静,说是流放的罪臣薄酩私自逃回来了,可是因为这个,让你俩闹起来了?还是刑家给你难堪了?” 大融律法开明,并不会对再嫁女子另眼相待,但刑家不是一般的门第,难道是介意秦绯浅曾经有过夫君,这夫君还不老实,在这快要大婚的关头跑回来,打了他们刑家的脸? 但秦绯浅只摇了摇头没说话,庄贵妃皱起眉,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就在这时,吴大监低眉进来,“陛下,镇北王……求见。” “他这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皇帝振袖大怒,“明知已经落钥,又不是急报,朕是他想见就见的?还有你!给朕滚回去!” 后面那句话是对秦绯浅说的,任谁都看得出,皇帝对她格外偏心,否则早就降罪了。 能得帝王如此抬爱,是个人都该感恩戴德了,甚至庄贵妃还好心提议:“陛下,他们小两口闹得如此,出了宫还不知要吵成什么样呢,不若把秦绯浅留在咸明宫住上一宿陪陪臣妾,也好让两人都分开静静心?”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自认和事佬做到这个份上,他绝对堪当“贤明”二字了。 然而秦绯浅接下来的话,却是他和庄贵妃都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797章 再见已非旧人 面对皇帝与贵妃的好心,秦绯浅是何回应? 她居然抛出一句:“陛下,臣在入宫之前已服了毒,三个时辰后发作,怕是不好污了娘娘的咸明宫。” 庄贵妃心中一骇,“你、你说笑的?” “臣不敢妄言。”秦绯浅始终垂着眼,麻木得浑不似一个活人,“府上有解药,所以辜负了娘娘的好心,若陛下不肯撤回赐婚,那臣就只好等死了。” “放肆!”这回皇帝是真的怒了,“你是我朝的堂堂伯爵,是朝中独一份的大医令,这条命是要留着造福社稷的,你竟敢如此不拿自己当回事!” “陛下息怒……”庄贵妃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或许是同样身为女人,她明白若不是伤透了心,谁又会走到这份上?自知多说无用,反而帮着劝皇帝:“他们都到了这个地步,怕是隔阂不浅,硬逼着他们成婚,那才是真正的抱憾终身呢,好歹留着秦大人这条命,要不就……” 皇帝烦躁地挥开她,盯着秦绯浅怒视许久,想看到她哪怕一点的动摇,甚至放出话来:“撤旨可以,但你们别指望朕再重新赐婚,甚至朕也不会再允许你们成婚,你可想好了?” 只要秦绯浅肯犹豫一下,他倒是能既往不咎,毕竟眷侣难求。可他没有想到,秦绯浅非但没有迟疑,反而提出了一件让他更加震惊的事情…… 虽是正月,算是入了春,但真正的春意还早得很,白昼依然短暂,不过酉时三刻,天已经快黑透了,禁闭的宫门前,刑衍伫立如山。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跑来求见不过是徒劳,且不说皇帝肯不肯见他,就算见了又如何?绯浅若执意,他也不敢硬逼。 终究还是要退婚么?是他把绯浅吓到的,他认,只要她肯原谅,无非重新来过。他再不会重蹈覆辙,绝不再隐瞒和禁锢,哪怕耗上一辈子,也会把她的心再争回来。 在他默默下定决心之时,宫门被缓缓拉开,刑衍一时竟百感交集。 侥幸想着兴许皇帝能劝动她,或者不同意撤旨。又有些怕见到绯浅的冰冷眼神。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只见一金顶软轿在宫娥的簇拥下缓缓而出,轿身刻着翟鸟,描金填翠,充斥着皇家专属的威严与尊贵,两名内监分侍左右,更有八位禁军提着犀角灯照明,将轿子包围在明光之中,于暗夜中,仿若从天宫降下。 翟鸟纹是只有中宫、太子妃等皇室正妻,以及公主才可享用的,刑衍不免纳闷,这个时辰,哪个公主会如此浩浩荡荡地出宫? 就在他困惑之际,软轿停下,轿帘被宫娥掀开,只见秦绯浅端坐其中,一身紫金宫装,云髻朱钿贵气逼人,清傲得仿佛变了个人。 刑衍实在不明白了,正要开口唤她,其中一位内监却挥了挥拂尘,似是相当为难地开口道—— “王爷莫要失礼,这位乃中宫嫡出,荣昌公主。” 第798章 要逃就逃到最远 眼前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秦绯浅,为何……成了公主? 刑衍怔愣地看着她,躲在一边的初九也跑了过来,愣愣看着自家小姐,却又是那么陌生的打扮,像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的孩子一样,揪住了身侧的衣裙,一步都不敢上前。 倒是秦绯浅主动朝她招了招手,“愣着干嘛,来,咱们回府去。” 她的府邸,一会儿也得摘了牌匾,改为公主府了。 听到这话,初九才怯懦懦地走到轿子前面,旁边的一个宫娥主动让出位置,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但正因如此,才那么不真实。 初九站在了轿子边上最靠近轿窗的位子,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刑衍,刑衍仍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绯浅,你——” “我现在是公主了,也请陛下撤回了赐婚,自即刻起,你我两不相干。”秦绯浅的声线毫无起伏,虽端着仪态,却微微垂眼并不去看他,疏离得令人心痛。 刑衍怎能接受,更不懂她为何突然换了这样的身份,秦绯浅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命人起轿,由此挡开了他,甚至一手压住边上的轿帘,以防被风吹起。 当真是,一眼都不让他多看。 眼睁睁看着奢华的仪仗远去,刑衍这才回神,想要冲进宫向皇帝问个明白,皇帝也早料到了,派吴大监前来阻拦,“王爷,您不用问了,陛下的意思……您还是先静静心,也让秦——让公主殿下清净些。” “公主……陛下为何突然赐——”话说一半,刑衍突然想到什么,不可能的!绯浅她不会这么绝的! 不管他有没有想错,吴大监都没有再说话,命人关上宫门。而刑衍,彻底被掩埋在了如漆夜幕中…… 殊不知,就在他绝望叹出一口气的同一时间,秦绯浅也闭上了眼。头上的宝饰真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像在做梦,但她绝对是醒着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她这公主的名号,就算不明说,大家也迟早会懂的。 将毫无皇室血统的平民女子封为公主,在大融史上绝对前无古人,若是宗室女,倒是有一种情况会册封。 事情还要说回到咸明宫内—— 皇帝让她想清楚,一旦撤旨,以后都不会再允许她和刑衍成婚,说实话有点不讲理,为的就是让她再好好想想,一时气头上的决定不能作数的。 却没想到,秦绯浅突然毫无预兆地转了话锋,“陛下,康成郡主被遣送回淮州以后,和亲公主的人选一直还没个着落?” 正说着严肃的婚事,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皇帝年纪大了,脑筋转得没那么快,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是,你问这个干嘛?” 在片刻的沉默后,秦绯浅再次行礼叩首,比刚才更加郑重,一直以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也骤然变得中气十足。 不,更确切来说,是她把所有的力气全提了上来,以近乎于赴死的慨然。 “臣愿为陛下分忧,自请出使匈奴!” 第799章 没法嫁给他,却也不愿嫁给别人 咸明宫内,满室死寂。皇帝和庄贵妃就像被定住了一般,连眨眼都忘了。 秦绯浅她……说什么?就连默默站在宫殿一角的吴大监都忍不住撇过来一眼,秦大人这是疯了么? 末了,还是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回过神来,“你……要去匈奴?” “是。” 坚定不移的回答,换来皇帝的暴怒,“荒唐!你是什么身份?去匈奴和亲?!” “不,不和亲,只出使。”秦绯浅很清楚,她没法嫁给刑衍,却也不愿嫁给别人。 可这点重要么?在皇帝眼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居然要去匈奴! “秦绯浅啊秦绯浅,朕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气性未免也太大了?就因为和刑衍闹得不高兴,就要跑到那蛮荒之处?和亲也好出使也罢都不是儿戏,岂容你一时意气用事!” “臣不是意气用事。”秦绯浅恳请道:“求陛下恩准。” “不准!” 皇帝已经很多年没气成这样了,被庄贵妃扶着坐下,左思右想,越想越生气! “且不说你和刑衍如何,别忘了你可是我们大融的伯爵!朕给你如此殊荣,不是让你任性妄为的!天底下哪有把一国伯爵送出去和亲的?朕不准,你求也没用!” 秦绯浅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便又垂下眸,如死水一潭般。 “陛下……臣自会把平生所学全部教授太医署,至于爵位,若陛下气不过,那臣便担不起,当然臣以为不撤也没什么,公主可为国和亲,臣为何不可以为国出使?若陛下执意不肯,臣也无可奈何……但求陛下念在臣曾经立过功的份上,放臣一条生路。” 生路二字都出来了,难道不让她去匈奴,在大融还活不成了么?皇帝只当她是夸大其词,并不予理会。秦绯浅没等来皇帝的点头,心中一片凄惶。 只要她在大融,刑衍就不会放过她,她真的不想被他囚禁,一辈子痛不欲生。 既然皇帝不恩准她去匈奴,那就只剩下死了,否则她逃不脱刑衍。与其看到曾经深爱之人日益变得陌生可怖,还不如让一切都停下来,至少她还能给自己留点念想。 今日,要么她以公主身份走出这宫城,要么,被抬出去。 说完之后,她就没有再吭声,太过安静反而让人心里打鼓,尤其庄贵妃见到她那视死如归的麻木后,更是轻轻推了推皇帝的肩头,“陛下……” 在她的示意下,皇帝撇向秦绯浅,也发现她实在不对头,她怕不是要来真的?庄贵妃附在他耳边说道:“若不允,她怕是真的要想不开,不如先应下,权当缓兵之计?” 左右权衡,皇帝确实不敢让她乱来,毕竟和亲不是一时之事,但她要是真想自尽,恐怕很难拦得住。 他可不想失了这一良医,好不容易让天下医术都得以精进,祖师爷要是死了,举国都得哀恸。 可君无戏言,要是他出尔反尔也不太像话,忽而他想起了匈奴那个兀邪单于,可算是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第800章 他不会拒绝的 打定了主意后,皇帝松了口气,指着秦绯浅斥道:“怎么,朕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这是求么?你这是逼迫朕!行,朕答应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个匈奴单于可不定会答应,你毕竟不是公主,甚至都不是个宗室女,跟刑衍破镜了就送去给他,这成何体统?” 对,那兀邪单于也是个心气极高的,和刑衍又是战场上的死敌,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差点和敌人成婚的女人?这不是明摆地羞辱匈奴,存心挑起两国战事么? 所以为了两国安宁,秦绯浅也绝对不可以去匈奴! 他觉得自己简直走了步极高明的棋,然而他刚腹诽完,就听到秦绯浅说:“他会同意的。” “什么?” “兀邪单于,会同意我出使过去的。”秦绯浅反将了皇帝一军,让他额角直泛疼,“你又不是他,哪来的本事替他作主张?” 说完之后,皇帝忽然愣住,想起之前太子妃造谣秦绯浅和兀邪之间有奸情,虽说是莫须有的罪名,但…… 未必空穴来风。 难道是因为这个,秦绯浅才能笃定兀邪不会拒绝她? 但这个念头仅仅一瞬,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尊贵的九五之尊,竟会有这般妇人间无凭无据的猜度。事实上他也确实猜错了,秦绯浅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她很清楚,作为一国之君的兀邪和大融皇帝有着同样的爱民之心。 “既然要联系两国邦交,促进安定繁荣,那兀邪单于会看中的就是和亲公主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不是简单的身份。臣虽不是公主,但臣的医术足够造福百姓,能挽救匈奴子民的性命,就是最大的功绩,与其要一个没多大本事的公主,臣显然更有用,他绝对不会拒绝的。” 她的话竟让皇帝没法反驳,诚然,一个和亲公主是谁并无所谓,真正被人高看的,是跟随前去的部队和大笔的钱财物资,以及作为娘家的国家势力。 这么说,他还这没法驳回去。并且秦绯浅也抓到了他的话柄,“陛下,您刚刚说了,要答应也不是不可以。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有半分差池导致两国不睦,臣——” “行了行了!你的人头给朕留着!”皇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君子一言,再无反悔的余地,但他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把自家的国宝送出去,也不想因此得罪刑家,让刑衍记恨上他。 毕竟……刑衍为永都侯澄清了罪名,也就没了让他拿捏的把柄,他这个君主再次回到拿封疆重臣没办法的境地,所以并不想去触刑家的霉头。 思来想去,他终是有了计较,“行,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封你个公主,正好礼部之前给康成郡主拟好了名号,叫——” 他一时想不起来,庄贵妃提醒道:“新昌。” 可秦绯浅不想要,她不喜欢康成,那个女人东西她嫌弃。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计较这些么!皇帝青筋直迸,忍下这口气,“行……那就改荣昌,特许嫡公主的名分,这总满意了?” 第801章 天下就没有憾事了(一) 从进入咸明宫开始,秦绯浅就一直跪着,毕竟大病了一场,时间一长,心力就有些不济,听到皇帝的问话,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嗯。”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仪了,连忙又恭敬施礼,“谨遵陛下圣旨。” 一向目不斜视的皇帝忍不住睨了她一眼,这也叫谨遵? 为了让秦绯浅安心,皇帝当场就让吴大监安排,赐予翟衣珠冠及宫娥内监,连宫殿都有,但不需要她住在宫中,将秦府改为公主府即可,从此刻起,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但。 他却没赐册宝、没下圣旨,亦没有昭告天下,只是所谓的心照不宣而已。 这是在给秦绯浅留后路,只要她后悔,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秦绯浅也明白,却并不在意,她不会后悔,就算没有圣旨,也不耽误她上路。 “还望陛下能尽快送臣出使,若有什么物资没备足,臣愿自行准备。” “哼,你倒是财大气粗。”皇帝不愿送走她,便找理由拖延时间,“这会儿子北地风雪不宜行军出使,等开春。” 秦绯浅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并没让他得逞,“正因如今寒意仍浓,北地的冬天还有小半,粮草却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匈奴正是难捱之际,往年靠抢掠,今年不行了,陛下圣恩,解了他们燃眉之急,匈奴定会感激的。” 她一张嘴能言善道,让皇帝无话可说,仍不肯给个准话,秦绯浅见状不得不再求:“陛下,日长恐生变,您就让臣早点走,否则……” 否则刑衍就真的要让她无处可逃了。 听出她语气中难掩的恐慌,龙眉再次紧蹙,“说清楚,刑衍到底做了什么?朕知他隐瞒了你,心中有气,但……他威胁了你什么不成?若真有委屈,朕为你做主!” 做主?怎么做主呢。秦绯浅没有多说,她只是承受不起刑衍这份爱。 “陛下放心,他并非要造反,您不必对他那么警惕。”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哪怕到了而今地步,她仍是不自觉地维护刑衍,帮他排除一切威胁。 既如此,皇帝也不再多强求,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最快……这个月底,一切就能筹备齐全了。” 今日已二十一,也就是说,秦绯浅只剩下不到十天时间。挺好的。 如此,也就有了荣昌公主出宫这一幕。刑衍慌了,如论如何都要皇帝收回成命,吴大监却无奈摇了摇头,“王爷,您就别让陛下为难了,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是公主强求的,否则她要是毒发身亡岂不是更无法挽回?” “毒发?”刑衍的脸色霎时白下,不再和吴大监纠缠,扭头就去追秦绯浅,吴大监想拦都拦不住。 “绯浅!绯浅我真的错了,当时昏了头,随你怎么撒气,你别……” 他追着仪仗,可没有秦绯浅的命令,仪仗就不敢停,初九忍不住劝道:“小姐,王爷真的知道错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您连奴婢都不告诉么?” 轿子里始终没有声音,可见秦绯浅连初九的话都听不进去。 刑衍受不了了,径直跨到轿子前面,一手按住轿顶迫使其落轿,一手猛然掀开轿帘,而秦绯浅仍然端坐其中,似乎对他的行径并不意外。 第802章 天下就没有憾事了(二) 刑王爷突然的举动让随行的宫娥和内监有些惊慌,生怕他会伤到公主殿下,出于忌惮,又不敢激怒他,“王、王爷,有话好好说!” 刑衍听不进去,看向秦绯浅的眼中冒着火光,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太蛮横,无措地颤了颤眼睑,“绯浅我……” “刑衍。”秦绯浅终于出声了,不管是因为大病初愈,还是因为心死,她都没什么力气了,这次倒没有惧怕,只是在心里默默苦笑。 看,这是他的本性,就算知错了也还会再犯。 她对刑衍说:“你放过我,就当是念在我们曾经的情份上。” “绯浅……” “我不想活在你的骗局中,更不敢活在你的掌控里,你我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别把我们都逼死,行么?” 刑衍愣了下,随即溢出了泪光,“我再也不骗你了,也不困着你了好不好?我们不去兖都,就在皇城待着,你想干嘛都行,想去哪都可以,我把我的兵力都交给你,只要你别走!” 可惜,他的清醒来迟了,秦绯浅不允许自己同一处伤受两次,如今不管刑衍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听了。 见她无动于衷,刑衍急了,弯下腰想要离她更近,秦绯浅却拔下头上金簪抵在了自己耳前的穴位。 “别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聋掉,也别在让我见到你,不然我就弄瞎自己。” “绯浅你就一定要这样么!”刑衍想要抢过她手里的金簪,秦绯浅却用力刺破了自己的皮肤,绝不是吓唬他。 刑衍再不敢冒险,却又僵持着不愿放走她,这时,远远传来了方胜和裴副将的声音。是方胜怕王爷又犯浑,加剧和秦大人之间的嫌隙,所以找来了裴副将。 所有的事,裴副将都已经知道了,虽然也觉得王爷行事欠妥,但…… 实在很难怪他。刑家人没一个懂得如何疼爱心上人,更没人教过刑衍,应该怎么做,他也不过二十多岁,只见过兖都那一小片天地,和那里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作派,而他自己,不也是强权之下的牺牲品么。 裴副将不免唏嘘,当年的刑将军不懂如何对待郑氏,促成了他们的悲剧,如今……他的儿子居然重蹈覆辙,尤其秦大人比郑氏夫人更加强硬能干,更忍受不了镇压和禁锢,他们之间只会更加惨烈。 “王爷,放手。” 他下马走向刑衍,走到轿子前,向里面的秦绯浅行了一军礼,“末将见过荣昌公主。” 秦绯浅颔首回礼,有他在倒不用那么剑拔弩张了,于是放下了握着金簪的手,“裴将军可否将镇北王劝走,本宫累了向回府,王爷拦在这并不妥当。” “是。”裴将军拽了下刑衍却没拽动,刑衍就像是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倔强坚守着,哪怕除此以外拿不出任何办法。 这孩子从小到大,没要过任何东西,没为任何事固执过,秦绯浅是他唯一的向往,但也正因如此,才过于执拗。 第803章 勇敢地踏上追妻之路吧 看着刑衍长大的裴副将为他心疼,所以才更要帮帮他。 “给老子挪一边去!”他不由分说,使尽全身力气把刑衍拉开,刑衍想挣脱他,“裴叔!裴叔你帮我劝劝她,她要去匈奴,她不要我了!” “你给老子闭嘴!”裴副将死死按住他,示意公主仪仗抬轿离开,这才在刑衍耳边说道:“裴叔帮你,你就得听裴叔的,现在只会越逼越糟,你让她一个人静静。” “可是……”刑衍的视线追着渐远的轿子,“可是她要走!” “那就让她走。”裴副将字字铿锵,让刑衍难以置信,但他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略微冷静下来,待他全部说完之后,刑衍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中。 “可如果,她还是不原谅我呢?” 裴副将压抑地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你就让她去匈奴。” 这算什么帮忙?刑衍咆哮道:“我没那么厉害,手伸不了那么远!绯浅若去了匈奴,我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裴副将却无视他的怒吼,淡淡说起了一件往事,“当年,你母亲被掳来兖都时,曾有一次逃跑过,我们这些兵头子那时还不懂她的苦痛,说着风凉话,让她且逃走,遇到野外的狼群她才知道怕。你父亲没听,又把她绑了回来,自此她倒是不逃了,却永远地恨着你父亲。” 刑衍似懂非懂,裴副将又接着说:“其实你父亲也知道她心里苦,多年之后曾偷偷说起过,若当初他不去追,会不会更好一点?” 说罢,他拍了拍刑衍的肩头,“孩子啊,拿你们的情分赌一赌,赌赢了她才能真正地回来。” “可输了呢?”刑衍从来没这么胆怯过,被裴副将啐了一口:“没出息!就这么信不过你们俩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这局等久一点也无所谓,倘若最后还是输了,那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但裴叔敢给你打包票,你会赢,只要肯听裴叔的话。” 这辈子,刑衍都没赌过什么,现在却要拿他的余生做赌注,甚至由不得他做别的选择。终究,他只能低下头,“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裴副将松了口气,“你现在,什么都别做。” 刑衍不说话了,就这么站在原地,回想这几日的种种,整个人都如熄灭的火焰一般黯淡下来。 “裴叔,我把一切都毁了,怎么就……成这样了……” 如今他是王爷又如何?是让皇帝都得礼让三分,能够力压匈奴的悍将又如何?做错了事,也不过是个无措的少年。 裴副红了眼,努力把泪意憋了回去,“这样也好,你就算能骗她一辈子,心里也难安,到时再被她发现反而更糟,你母亲给你造成的心伤,也得彻底痛上一回才能痊愈,重新去认认真真地待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 刑衍点点头,看向仪仗离开的方向,此时连光亮都已经消失了。 “我会把她重新追回来的。”他说:“无论在哪里,用多久,花多少力气,我都会把她追回来!” 第804章 感天动地闺密情 回到“公主府”中,卸下一身尊荣,歇下已近亥时,秦绯浅睡不着,干睁着眼凝视头顶的帐幔。 初九点上安神的药香,迟疑地想要说点什么,“小姐,人在生气的时候,想得总会偏激些,等过几天您自然就会后悔的。” 可她的话没换来任何回应,初九不甘心,咬着唇跺了跺脚,“真要您离开王爷,永远见不到他,您舍得?那个兀邪单于可是害过您的人啊!您——” “他现在不敢拿我怎么样。”秦绯浅终于吭声了,“匈奴的生活势必不如皇城,你可以留下。” 初九气急败坏,她要是在乎这个,当初就不会擅自跑去兖都了,还不是不想看到小姐错失良人! 她也看出来了,小姐脾气倔强,怎么劝都不会听的,心想着后面肯定还有转机,便闷闷地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翌日,秦绯浅被封公主将要出使匈奴的消息最先惊动了东宫,太子连忙派人前来劝秦绯浅三思,紧接着,太孙府得了消息,太孙妃火急火燎冲去秦府,却被侍从拦在了门外。 “公主殿下不见客,娘娘请回。” “什么公主!她明明就是秦绯浅,和亲找谁都轮不到她啊,你让她出来,本宫要好好问问!” 侍从为难进去通报,出来的却是个内监,忙向太孙妃娘娘请安,但公主殿下确实不想见人,只能请娘娘先回去了。 太孙妃什么脾气?根本听不进好言相劝,内监无法,只能拦在她跟前,“娘娘,如今荣昌公主可是您的长辈了。” 这话让太孙妃一阵堵心,说来确实没错,嫡出公主可不得和太子一个辈分么?她一口一个的秦妹妹,居然成了她的“皇姑姑”…… 之后,各重臣也都听到了消息,张夫人、林小姐甚至是宰相夫人都来劝说,奈何全都被拒之门外。刑衍那边也同样,他倒是没拒客,也希望能有个人说动绯浅,奈何出动全城,愣是每一个人能进得了荣昌公主府的大门,还把太孙妃气得扬言要和秦绯浅断了姐妹情。 结果这话刚喊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到了秦绯浅亲手给她做的养颜丸和许多小孩子用得着的药品,另附有一封信。 信上说了许多话,譬如小县主早产,身子骨更弱,一岁两个月之前不能让她学走路,否则会有罗圈腿。太孙妃则千万不能迷信转男胎的药,吃不好会出大事的。 以后她不在大融了,照顾不到娘娘,万望珍重。 看完了信,太孙妃立马不骂她了,抱着孩子一路哭到公主府门前,秦绯浅若不见她,小县主就没奶吃。 她的撒泼起了效,终于被领到了秦绯浅跟前。 她正在忙着做药丸,手边已经有一大堆的药瓶了,每个瓶子上都贴着药名和适应症与禁忌。旁边的桌上,摆满了医术和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太孙妃见过,有的则很陌生,但看得出都是“奇兽所制”。 “你……真的要走么?”太孙妃连称呼都顾不上了,把孩子交给初九抱着,上前拉住秦绯浅,明明想好好说话的,可一张口,却又哭了出来,“你疯了么!去了匈奴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赌气也该有个限度,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想你又见不到你……” 第806章 助攻再上线 北上的路途无聊且漫长,起初见到皑皑风光还会觉得新鲜,时间久了便也索然无趣。马车虽阔气,但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免不了颠簸,写字看书不方便,只能和初九她们聊闲天。 正聊得乏味,忽然听到一阵疾呼,伴随着哎哟哎哟的叫唤。秦绯浅连忙下车查看,见几个将士搀扶着裴副将,而裴副将的腿似乎伤到了。一瘸一拐着表情十分痛苦。 “怎么回事?”她下了车上前查看,生怕是裴副将的右腿又出了什么问题,让他找个地方坐下,打算亲自给他看看。 裴副将却连忙拦下她,“公主,使不得啊!您现在乃千金之躯,怎可纡尊降贵?末将担不起!” 说着,他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再说了,您终究是要离开大融的,我们不能再依赖您,若是旧伤复发了也只能让军医来治,治不好……便是我们的命了,公主莫再白费力气。” 秦绯浅听得懂他的话外之音,却不为所动,“我去了匈奴,也不过是个大夫,高贵不到哪去,趁着我还在,给你看看也无妨。” 她命人卷起裴副将的裤腿,打眼并没瞧出什么问题,正要细致检查,刑衍却走了过来,“不用麻烦了,裴叔没什么毛病,他只是……” 欲言又止,他别开了目光,裴副将似是不甘心,“刚才摔着了,怎么就能没事?我这条腿里如今还钉着板子,万一那板子断茬了呢!” 他说的是之前断骨再接术中,秦绯浅给他所用的钛板,要一年才能取下来,现在还不到时间。 这是秦绯浅唯一放不下的事情,虽说把外科手术的方法教给了太医署,但他们毕竟没什么实践经验,只怕到了春天,想要取出钛板得冒上很大的风险。 要是那时候术后恢复不利,岂不功亏一篑?可秦绯浅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就留下来,给刑衍困住她的机会。 仔细检查之后,她确实没看出问题,仍不放心地想要探探裴副将的脉搏,谁知裴副将竟不太情愿,“我、我真痛得厉害,怕不是骨头又出什么问题了?秦——公主,要不您再打开末将的腿好好看看?” 要打开腿,就得上手术台,这很麻烦,但裴副将要的就是麻烦,拖的时间越长越好,就指望秦绯浅触景生情,能够心软那么几分。 不料刑衍却似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够了!裴叔你别再白费力气……” “我——”裴副将终是没说出什么,非咬定他就是腿疼!秦绯浅只当看不到他们的对峙,强硬地拉过裴副将的手腕探脉。 果然…… “没什么事。”秦绯浅淡漠说道:“脉象平稳,没什么大事,注意休息就好。”说罢,像是要逃离刑衍的视线般,迅速回到马车上,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诶你这孩子,再多求求啊!” “她不想听到我说话。”刑衍的声音很低沉,“宁愿聋都不愿,我能怎么办,越求,她就离我越远。” 裴副将不说话了,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哀叹。秦绯浅垂下眸,坐回马车里一言不发,初九见状,故意扯了下嘴角,“刑王爷如今可算是消停了,小姐,现在总没人烦你了?” 四个宫娥万分惊讶,怎么会有人敢对主子这样的口气?秦绯浅却纵容了她的讽刺,反让初九一拳打在棉花上。 哼。小姐迟早会后悔的! 第807章 最是旧情难忘 之后的半个月里,一切都很太平,除了秦绯浅的情绪愈发低迷,刑衍也越发沉默之外,众人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秦绯浅夜里不舒服。 她终是不大适应寒冷,前几日又下了场大雪,她为了让自己尽快习惯,非脱掉厚厚的斗篷,在风雪里走了一圈,当时没什么,结果没过几天,月事来了,才知什么叫遭罪。 一代神医,能救无数人,可自己病痛起来,却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喝了药,但还是疼得厉害,她倒是想给自己扎几针,奈何根本没力气,随行那么多人,偏偏没有太医,只有初九帮秦绯浅揉着肚子,也是杯水车薪,最后没办法,只能跑去找来刑衍。 疼了许久的秦绯浅恹恹得半睡半醒,听到登上马车的脚步声也没力气睁眼,只以为是初九回来了,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帮我再盖条毯子,腿脚冷。” 没人回答她,反而是一双大手将她搂进了臂弯里,灼热的温度覆上她的小腹,有力地、缓慢地揉动。 马车里还有两个宫娥,低着头不敢目睹刑衍的越矩之举,刑衍也不在乎,还像以前那样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秦绯浅,她之前在上连村病倒时,也是这样照顾她的。 那时她感染伤寒,他不顾众人的阻拦贴身看护,丝毫不畏惧被传染的风险,如今反而要小心翼翼,连抱一抱她都是奢侈。 得当的按摩力道和暖意让秦绯浅舒服不少,回神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刑衍的怀里,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按住。 “别乱动,这种时候就别拿自己赌气了。”刑衍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从前那般清透,常年习武的体魄,让他掌心的温度高于常人,这也是秦绯浅曾经无比熟悉的。 只可惜物是人非,哪怕如从前那般躺在刑衍的怀里,秦绯浅也难再有真正的安心,总害怕他的臂弯会突然勒紧,让她无处可逃。 她努力撑起自己的上身,拒绝他的触碰,“多谢,我已无大碍,王爷待在我的马车里,于礼不合。” 马车里的火光很暗,秦绯浅只听到刑衍的吸气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将她放开,下车嘱咐人去烧热水。 她喊腿脚冷,所以要给她泡泡脚。 直到他的声音渐远,秦绯浅才勉强回过神来,窝在厚实的绒毯之内,身上仍残留着他臂弯的余温与触感,如死水般冻结已久的内心,居然又乱了起来。 她爱刑衍是真,可对他的惧怕也是真的,再是他一时糊涂,可骤然间暴露的本性仍让她忌惮。 那么温暖的怀抱,终是她不敢再贪恋的了…… 这时,初九回到马车里,手里端着热乎乎的稠粥,“小姐,喝点再睡。” 秦绯浅怕被她看出端倪,喝了小半碗后就背过身蜷了起来,然而就在她刚躺下不久,却听到远处一阵重物倾覆和翻泻的水声,紧接着便有人喊了起来—— “王爷!快来人啊!” 第808章 爱他是本能 刚才的动静不小,慌乱的呼喊更是催得人心惊,初九正要出去看看,眼前却掠过一道人影。 保护秦绯浅是刑衍的本能,而对刑衍的关切,也刻在了秦绯浅的骨子里。所以哪怕她自己都病倒了,却依然能在听到刑衍出事的第一时间冲过去。 北地寒冷,积雪比皇城要厚很多,为了保暖,她的衣裙又格外厚重,因此跑动起来极为费力,她必须很努力抱起裙子才能迈得开脚步,跑到刑衍跟前时,已经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况且她本就腹痛难耐。 见到她来,众人都让开了道,只见裴副将和方胜一起扶着刑衍,着急地让人拿药膏来,而刑衍,浑身上下都蒸腾着水汽,紧咬着牙关隐忍着痛苦。 再看他旁边,是倒塌的火灶和泼了满地的热水,已将大片的冰雪融化。 裴副将忙着帮刑衍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冲秦绯浅急道:“刚才阿衍过来添药材,灶突然塌了,滚开的水浇在了他身上!” 这真不是苦肉计,可能是天黑,搭灶的兵头子没看清,几乎通身的烫伤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就是让阿衍一辈子讨不到媳妇,也不能受这份罪啊! 看到刑衍浑身通红的皮肤,秦绯浅本来粗喘的气息突然滞住,哪怕在大冬天里,这整缸的滚水泼下去…… “快、快拿冰给他敷敷!”秦绯浅刚喊完,又觉得这样太慢了,竟难得冲动地直接把刑衍扑倒在地,胡乱捧起身边的白雪,几乎将他埋了起来。 这样降温最快,否则一旦起了水泡再粘连,再想救可就麻烦了,若是留了疤,他的关节全要废,这辈子都不能再习武了! 裴副将反应快些,也一起来帮忙,被烫伤后又骤然接触冰雪的痛苦可想而知,刑衍忍得脸色涨红,额角筋脉全暴了出来,却拂掉身上的雪堆,抬手伸向秦绯浅。 秦绯浅没看出他的意图,又把他的胳膊按了回去,“别乱动,皮还要不要了!” 刑衍却没回话,固执地抱住她的两胁,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又扳过她的双腿,让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 这下秦绯浅终于明白了,刑衍是看她跪在雪地里,不想让她着凉。 一瞬间,她的心口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生出一股冲动,想要紧紧抱住他。 可她居然忍住了,不仅如此,还离开了他的怀抱,狼狈地跌坐在一边。刑衍想说些什么,却被送烫伤膏来的兵头子打断。 被这么一打岔,秦绯浅很快收起了心绪,重新给刑衍冰敷,待到他的皮温降下来之后,让人扶他进大帐,自己并不跟着,只将烫伤膏交给裴副将,“洗了手之后再涂,若有水泡,千万轻点别弄破了。” “这……”眼下裴副将真的不是想找机会挽留秦绯浅,而是确实为难,“我们这些老兵头,手下没个轻重,万一这弄破了皮可怎好,要不……你行行好,先救下阿衍要紧?” 第809章 追妻路还长着呢 情急之下,裴副将连尊称都顾不上,毕竟在他的眼中,秦绯浅仍是那个有脾气没架子,和阿衍天生一对的秦小姐。 说实话他的要求在外人眼里是有些过分的,哪有要公主亲手给臣子上药的道理?但大家对“公主殿下”和刑王爷的关系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有人阻止。 捏着烫伤膏,秦绯浅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她不该和刑衍有任何接触的,不想打破他们之间互不相干的安宁,可是…… 能不管他么?她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说服自己,好歹曾爱过一场,至少不能让他落下疤来。 “行,我来。”她跟着进了帐内,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将军大帐,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次北上的时候…… 仅仅愣神了瞬息,秦绯浅就很快冷静下来,让刑衍坐着,先给他把上半身的药膏涂上。 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碰疼了他,但这样这会让刑衍更加心痒,尤其当她给自己在胸口上药时,更是煎熬万分。 她就在眼前,可他却连抱一下都不行。 而他的心跳传到了秦绯浅的指尖,也让她更加动摇,为了掩饰自己的颤抖,不自觉下手重了些,让刑衍瞬间紧绷起身体,也让她反应过来,再次变得轻柔。 “伤口不能进水,也不能紧捂着,三天换一次药,让……让别人来就可以。若是觉得哪里有活动受限的感觉,赶紧跟我说。” 她的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对待普通病人的大夫,让刑衍忍不住心凉。 “有劳公主殿下了。” 秦绯浅整理烫伤膏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身离开,初九正守在帐子外头,一双眼忽闪,似是在期待什么,撞上自家小姐黯然神伤的表情,心想着兴许有机会撬动她了,便跟在后头追问:“小姐,王爷的烫伤没事?” “嗯。”秦绯浅不想多话,只想快些逃走,又被初九拦住。 小丫头捧起一把湿透的草药递到她面前,“小姐,这是什么啊?我从王爷身边的水泊里捡的。” 秦绯浅看了眼,是艾叶、红花和益母草。用这些泡脚,能缓解宫寒。 这不是她教给刑衍的,而是他常陪着她,从医书里看来的。 心更乱了…… 初九见她神色挣扎,以为快要说动小姐了,更加来劲地凑到她面前,“这些药是不是能对小姐你有用的啊?王爷他——” “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连这些最简单的药都不认识,还好意思来问我?!” 秦绯浅突然的怒气让周围的将士、官吏为之一愣,更让初九措手不及,在短暂的愣神后,她悻悻扔掉手里的药,捏着裙子,泪珠子径直滚了出来。 这是小姐头一回对她这么凶,她怎么可能真的不认识,还不是想撮合他们和好…… 初九觉得委屈,秦绯浅何尝又好过了,她不是真的怪初九,只是心里牵扯得实在难受,不想再被动摇而已。 难道她不知道皇帝至今未正式下旨为的是什么吗?不知道所有人都想让她跟刑衍重归于好么?可她做不到,若能轻易放下恐惧,她又怎会出逃匈奴。 她冰凉的指尖从衣领内翻出贴身的项坠死死捏住,终是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对初九说:“以后,做好你的本分事,不该说的话不要再说,否则你若这么在意王爷,那就留下来陪他好了。” 对初九来说,这话比刚才那句还重,连忙闭上嘴,乖溜溜地跟在她后头。旁人见状,心里也都清楚,尤其是裴副将,捏了捏鼻根暗自伤神。 看来阿衍要走的路,还长着哟…… 第810章 再见刑老将军 刑衍那一身烫伤很严重,想要继续上路实在勉强,但他仍不想耽误行程,秦绯浅却说不行,路上颠簸不利于养伤,况且…… 那得多疼啊。 哪怕做不成眷侣,她和刑衍也不是仇人,有了之前斥责初九的先例,也没人敢说她是旧情难忘,裴副将更不敢再使小技俩撮合二人,只一心照顾刑衍。 于是大军就地停下,让刑衍好好养伤,烫伤没什么特别的治疗,所以秦绯浅不太去看他,只换药时会去查看一眼伤口有无感染,每次都冷淡地宛如一个陌路人。 足足十天后,刑衍才勉强能重新上马,虽然伤势还没彻底痊愈,但已经不影响小幅度的活动了。 有秦绯浅在,万幸他没有留下疤痕,日后习武上阵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可随军的将士们可不敢再让他靠近任何明火和开水,生怕又出什么闪失,让他连为秦绯浅做点什么都没机会。 而在重新启程之后,秦绯浅几乎就不出马了车,偶尔下来透口气或是去帐篷里过夜,都不喜欢有人靠得太近,因此刑衍每次只能远远看上她一眼,在她投来视线之前,匆匆离开…… 就这样,日子在暗涌着压抑情愫的沉默中一天天流逝,大军步伐不停,眼见着到了兖都城门下。 所有人都紧起了一分心,若刑家诸位能劝动秦绯浅,那就大功告成。可若是没劝动…… 那就当真要把刑家既定的儿媳妇,送到匈奴了。 最紧张的莫过于刑衍,他怎么可能会死心,只不过一直按捺着等待机会而已,祖父早该收到他的信了,不知道会做什么准备。 此刻太阳快要落山了,城门缓缓打开,沉闷的声响让马车里的秦绯浅想起了初到兖都时的情形。 那时,她才知道刑衍在兖都有多尊贵,也不忘他在回到自己地盘上时的从容姿态。 可……现在的兖都,对她来说无异于巨大的囚笼。 马车驶进城内,竟是刑老将军亲自来迎接,刑钺、刑铮等人也都神色复杂,就连一旁恭迎的民众,也全部静默不语。 对公主仪仗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大不敬。 随同的官吏见状,出声提醒刑老将军,哪怕他是一代老功臣,但公主乃是君,君臣之礼不能忘。 刑老将军皱起眉没回话,迈步走向马车,因随行将军本就是刑家军的,自不会阻拦他。他立于马车前,似是犹豫了一番,终是抱拳躬身,向秦绯浅低了头。 “伪造罪名,诬陷永都侯,都是老夫的主意,甚至连自己的孙子都骗了。阿衍本是诚心想要帮永都侯抹消罪名,是老夫心思偏颇,记恨郑氏给刑家带来耻辱,擅自将罪状递到御前,你要怪就怪老夫!” 他没有自称“臣”,也没称秦绯浅为“公主”,因为刑老将军始终把她当作自己的孙媳看待。 不是他狂妄,知错也不在乎,而是腆着老脸,希望秦绯浅能看在她和阿衍曾经好过,也曾把他当长辈的份上,能就此停下脚步。 然而,秦绯浅没有出声,只让一名宫娥递出了一个锦盒。 刑老将军打开那锦盒,心顿时凉了一半…… 第811章 挽留 那锦盒中,是刑老太爷之前送给秦绯浅的松石金鹰,现在她还了回来,表明不再想做刑家的孙媳。 想起当初得到此物时,她开心的笑容,刑老太爷更是百感交集,又不免觉得秦绯浅任性太过。纵然他们有错,也没必要闹得如此决然?可转念又想到孙儿给他的信,写明了千万不能再激怒秦绯浅,只好忍下这口气,将锦盒紧攥在手中。 “我们刑家对不起你,但阿衍对你是一片真心,为了你忤逆我这个祖父,与全族为敌,你来了兖都,我们之所以守口如瓶,也是被他以死相逼,当初确实记恨你是秦家女,不过与你相处下来,又承你救命之恩,自知愧对于你,以后定当全力补偿,你何苦让彼此都不得善终呢?” 到底是在兖都横行了一辈子的人,刑老太爷从来没有服过软,今遭算得上是拿出最大的诚意了,刑钺刑铮也抢着为大侄子说话,就连徐夫人都想挽留她。 女子嫁错了夫君固然是一辈子的痛,可错失良人,不也是抱憾终身么? 可任由他们如何苦口婆心,公主的马车里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只有坐在车里的初九和宫娥们看得到,秦绯浅的泪水早已摇摇欲坠。 她当初那么用心地想让刑家接受她,可现在再回想,全是可笑的假象。 听着外头一句接着一句的挽留,秦绯浅终是忍不住,起身走出了马车,居高临下看着刑家众人,又想着刑老太爷毕竟是长辈,于是下了车。 不管在刑家人眼里,她是何身份,但名义上她是尊贵的嫡公主,在随行官吏的提醒下,刑家众人只能躬身见礼。秦绯浅没让他们免礼,而是走到刑老太爷面前,神情漠然。 “如果所有的事情没有被揭穿,你们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若无其事地将我迎娶进你们刑家?” 刑老太爷哑口无言,没错,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秦绯浅又问:“如果刑衍要你们帮忙,无论如何也要把我扣在兖都,你们是不是会照做?” 刑家人各个沉默。 秦绯浅再问:“哪怕我明言不想被你们囚禁,你们也还是会不顾我的反抗,就像当年对待郑氏夫人那样,对不对?” “不,你不一样!”刑老太爷摇摇头,却被秦绯浅打断,“没有不一样,你们所谓的深爱,是用尽手段都要得到,我害怕,我不敢接受。” 她不是胆小,而是那天晚上刑衍的凶狠霸道太过铭心,让她怎么想? 骗她时岁月静好,谎言暴露,就软硬皆施? 幼年时被亲母抛弃的心伤,秦绯浅不是不理解,也为刑衍心疼,可不代表她敢去做第二个郑氏。 这些天一直没见到她,终于得见秦绯浅,刑衍难以装作平静,尤其在听到她的话后,更是急着摇头,“不会的,我真的不会了绯浅!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回皇城,我换掉府上所有人,都用你的人手,王府里你说了算,兵符我也交给你一半,没你点头,就算是我也指挥不动大军,也绝不带你来兖都,这样……行不行?” 第812章 她动摇了 在战场上面不改色的刑衍,此刻却像个眼见着要失去挚爱之物的毛头小子,连语句都说得不大清晰。 他手中兵权之重,连皇帝都忌惮,却肯如胡闹一般交给秦绯浅,别说旁人,至少把随行官吏给吓坏了,连忙跪下求他:“王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刑衍心中烦躁,他追回爱妻也叫闹着玩?只要能让秦绯浅回来,别说给一半兵权,就是造反称帝,让她当皇后都行。 这话刑衍之前已经说过了一次,那个时候秦绯浅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现在倒是品出了他的诚恳。 如果能让她足够安全,那她……能不能稍稍退步呢? 她动摇了,终是没法冷心冷情,把过去的所有情意抛诸脑后,但也不敢就这么轻易点头…… 见她不吭声,刑衍再顾不上裴叔的嘱托,又说道:“若你真的不想看到我,大可去别的地方,悬壶济世、归隐山林都随你,我绝不追去,让你一个人清净。总好过……跨入匈奴地界,就再也回不来,绯浅,匈奴不如你想的那般安稳,那里太动荡太危险,而我——我们大融保护不了你。” 或许是匈奴近在眼前,真真正正的苦寒风雪让秦绯浅有了退意,再想起青州的山水与他们那一段又惊险又自在的时光,左右挣扎着,眉头不由蹙起。 如今在刑衍眼中,秦绯浅比那琉璃还脆弱,生怕她越想越痛苦,最后狠心咬牙拒绝他,连忙哄道:“不催你,我不催你……你慢慢想。” 他盯着秦绯浅轻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边,本能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可刚抬起又放了下去,指节紧绷到泛白。 “你以前说过,青州是个很美的地方,不想让我跟着你的话,自己带上人去那走走也好,那里的百姓不知道有没有感染伤寒的后遗症,你这个神医一定会受万民爱戴的。” 秦绯浅仍不吭声,但很明显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远处的裴副将见状不由庆幸,这段路上,他让阿衍耐下心别去接近秦绯浅,来一招欲擒故纵,看来是起效了。 人嘛,气头上想的都是恶事,冷静下来自会念起以往的好,偷偷在心里权衡,唯有这种时候才能劝得动。 而初九也是个机灵鬼,立马凑上去,刚要开口,又想起她现在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婢,于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公主,明日一早咱们就得启程去匈奴了,天色已暗,您先早些歇息。” 顺着这台阶,刑老太爷立马请她入刑家主宅休憩。 按理说,如今刑衍是镇北王,他的王府才是兖都最尊贵的住处,公主该宿在王府内才对,刑老太爷却刻意避嫌,也是为了让秦绯浅心里没那么别扭。 秦绯浅没有拒绝,入了特地为她装点的寝院,但也只此而已,既没有和刑家人一起用晚膳,也没有再见任何人。不过刑家人倒是挺高兴,能说动她留宿,说明他们还是有机会留住她的。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们的一切小心,最终却…… 第813章 最后一次抱抱你行么 在恭送秦绯浅入刑家主宅之后,刑衍并没有随同,否则祖父的心意有何意义? 终于不用在秦绯浅面前憋着气,刑钺终于按捺不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没好脸色地埋怨刑衍:“我就说你不该骗她?现在可好,皇帝老儿是吃白饭的么?居然让她来和亲?!” “是她非要如此的。”刑衍闷闷摇头,让暴躁的刑二叔好生气郁,“诶你就当真放她走?我说你怎么就没让她有个孩子能留住她呢?” “孩子?”刑衍怔了下,随即咬紧了牙关,很是难以启齿,“二叔你误会了,我和她……尚无夫妻之实。” 别说刑钺,就连刑铮都瞪大了眼,“你、你们不都……宿在一个屋里了么?” 刑钺抿起了唇,“我一直想给她一个风光大婚,所以……” 刑家的两位叔叔不约而同哀叹了一口气,他们的大侄子,实在是毅力惊人…… 刑钺不由咋舌,勒令刑衍无论如何也要把秦绯浅留下来,另外又嘱咐刑铮道:“你也加把劲,如今身子骨健壮不少,也该为家里出份力了,早日添个丁,咱们本宗才不至于绝后啊。” “啧二哥你这话说得。”刑铮不大服气,“你自己怎么不再找个女人,正值壮年当这么长时间的鳏夫,你不难受啊?咱们刑家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叔叔的话,刑衍实在不想听了,漫无目的地四下散心,恍惚间走到秦绯浅的马车旁,就这么伫立凝视着…… 二更时分,秦绯浅仍没睡下,初九和四个宫娥都没太说话,虽如此,她们欲言又止的憋屈样更让人难受。 初九一心想让小姐有个好结局,宫娥们则是不想去蛮荒的匈奴,这些秦绯浅都看在眼里,一个人坐在床边,枯坐至明月高悬。 就在她越想越出神时,门外传来刑家侍婢的通禀,“公主殿下,王爷求见。” 初九登时亮起了眼,秦绯浅则垂眼静默片刻,然后起身开了门,没带上任何人,自己独自去见了刑衍。 时近三月中旬,南方早该莺歌燕舞了,北地却仍是白雪封山的冬景,连那清冷的半轮月,在这里都算得上暖色,银晖下,刑衍的侧身宛如林间青松,苍劲,却透着孤寂,周身隐约萦绕着薄薄的凉雾,让秦绯浅看得不太真切。 听到她的脚步声,刑衍才抬眼看过来,因隔得远,秦绯浅看不出他眼里的神色,只在他五步以外站定,“这么晚了,王爷有什么事?” 刑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肩头忽然松了下来,“绯浅,能让我抱抱你么?” 一抹卷云遮住明月,让夜幕黯下许多,不多会儿,又被风吹开,消散于天际,若细看,便可看出那云层来去匆匆,显得安静又浓烈。 秦绯浅没有回话,有些诧异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会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而刑衍没有道歉,执着地等着她的回复,“是我伤了你,你对我心寒,想逃离我都无可厚非,真要想去匈奴的话……我也不会拦你,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你,所以,能不能让我再抱一抱你,最后一次。” 第814章 弄巧成拙 绕在月边的云,像是被催促着一般,来了又走,聚了又散,让月光明明灭灭,正如秦绯浅的心境,起伏不定。 鬼使神差地,她走向刑衍,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靠这么认真地看过彼此了。 而她自己早卸下珠翠,散了发,狐毛斗篷下只穿着柔软的贴身衣裙。 以前他们常常在夜里去秦府的后苑散步,她就是这样的打扮,可惜如今不再是刑衍想抱就能抱住的人。 “让我最后抱一抱你,好么?”他再次问。 柔和的月色仿佛有着难以抗拒的蛊惑力,让秦绯浅松下了心弦,动作缓慢地贴上了他的胸膛。 从此以后,他身上这股与冰雪融为一体的气息,就再也闻不到了。 得到她的许可,刑衍紧紧抱住她,又怕会勒疼她,无比珍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别去匈奴好么?随便你去大融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能安心些,我知道你是为了躲我,我保证不追着你真的……只求你平安。” 秦绯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泪水默默从鼻梁侧边淌过。刑衍抱着怀里身形略显僵硬的他,心口一阵冰凉。 她还是怕他,再没有从前那样的温柔了。 “当年,母亲就是在一个雨天头也不回地离开,正巧那天晚上也下了雨,我一时……当时是我疯了,我错了,说这些不是让你原谅,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被揭了谎就恼羞成怒。” 他说得很急,不自觉将秦绯浅越抱越紧,让她有些难受,但秦绯浅没有挣扎,而是抬起头,目光落在他右侧的额角。 那里的疤痕是她帮忙抹去的,但额上的疤能抹,心里的却不能。 忽然,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在她面前的刑衍,一直都是坚强、刚毅,威武不屈的,但她似乎忽略了,他也是个肉体凡胎,也有心伤,也有脆弱。 深爱本没错,只是太过偏激,若她能帮他慢慢填补心伤,和他一起学着如何坦诚相待,不再彼此惧怕和患得患失,也许就能换来一个好结局呢? 毕竟,她爱刑衍。 月光与薄雾将他们包裹,秦绯浅眷恋地看着刑衍,不自觉抚上他的脸,而她的动作让刑衍惊喜不已,“绯浅……” 秦绯浅没有说话,亦没有收回手,无异给了他更大的默许,刑衍捧起她的脸,缓缓地俯首吻下去。 在短暂的犹豫后,秦绯浅无声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闭上眼迎合上去。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骚动突然打断了他们,刑衍恨恨咬紧牙关,到底是谁要在这个节骨眼喧哗!秦绯浅则习惯性地躲在他怀里。 可当寝院大门被人踹开后,他俩的脸色都煞然白下! 只见刑棠领着一大群刑家亲兵,大有要抓捕秦绯浅的架势,如此蛮横的姿态激起秦绯浅的戒心,扭头看向刑衍,连忙退出了他的怀抱。 刑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要拉住她解释,“这不是我安排的!” “的确不是,阿衍到底年轻,这点魄力都拿不出来,由着他慢条斯理,我们哪里留得住你?”说话的是刑棠,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出面竟是弄巧成拙了。 第815章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毁了 老太爷不是没把刑衍信里所言告诉家中所有人,但刑棠向来是个直爽过头乃至横冲直撞之人,她不懂秦绯浅宁愿出使匈奴也要逃离刑衍的原因,只当她耍性子太过,看到父亲、兄弟和侄子都憋屈地连话都不敢乱说,实在着急得紧,所以擅自出手,无论如何也要把秦绯浅留下! 刑棠的入赘夫君急匆匆跑来,觉得她行径欠妥,想劝告两句,却被她瞪了回去,“没用的东西,让你赶人,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一听到“赶人”二字,秦绯浅心中的不安加剧,初九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被寝院门口的情形吓了一跳,忙将秦绯浅拉到自己身后,“你们要干什么?我家小姐可是公主,岂容你们如此冒犯!” “得了什么公主?”刑棠向秦绯浅叫嚣道:“秦家妹子,你啊就别想着去匈奴了,你随行的那些官员,我给赶出兖都了,护送你的八百将士本来就是刑家军,我们刑家要他们扣住你,他们还能违令不成?” 秦绯浅顿时缩起了肩头,他们……他们还是要来强的?! 比她更震惊的莫过于刑衍,“小姑你这是做什么?!” “你凶你小姑?我还不是为你好!”刑棠还觉得自己听委屈,好心为侄子,居然被他给吼了回去,“你说你这一路上忍了那么久,爹也跟着你一起说好话,可她就是不松口,还拖?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反正之前为婚礼准备的东西都还在,不如今晚就让你们成婚来得干脆!” 刑衍恨不得封上她这张嘴,可一切都来不及了,秦绯浅好不容易才萌生的悔意顿时烟消云散,畏惧地后退几步,不肯再靠近刑衍。 难怪他一路上那么自觉,原来是欲擒故纵…… 看着她比之前更加绝望的眼神,刑衍百口莫辩,“不是的,我真不知道小姑会这样!” 他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刑老太爷就带着两个儿子赶了过来,都没想到刑棠会闹出这么一出,尤其刑钺刚刚还在和裴副将说话,见状连踹死这幺妹的心都有了,“老六你怎么能……哎呀你坏事了啊!” 结果他这一句话,更让秦绯浅警惕不已,“坏事?你们原本想干嘛?到现在还想骗我,还想把我关在你们刑家么!” “不是,你听我说!”刑钺自知说错了话,却嘴笨地不知该怎么解释。 刑老太爷见事情越闹越糟,也顾不得责骂幺女了,其实打心底里,他和女儿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也不再掩饰什么,开门见山地跟秦绯浅说道:“孩子啊,我们刑家当真不会委屈你的,你就留下来,和阿衍要回皇城便回,这样还不行么?” 看看,说得多理直气壮。秦绯浅悲凉地笑了下,“若我不同意,你们是不是就要对我动手了?” 刑老太爷没说话,但确实有这个意思。 人的固执不是一两天能扭转的,从始至终,刑老太爷都不觉得当年强娶郑氏有什么不对,错只错在不该假拟罪证迫害永都侯而已,他们刑家又没有苛待媳妇,锦衣玉食、地位荣耀,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嫁不得了? 但秦绯浅就是没法妥协,再是深爱,被关在牢笼里也迟早会变成怨恨。 她掏出领间的项坠轻轻扭动,这是她最后的抵抗,若是逃不出去,那就玉石俱焚! 第816章 终究把她送走了 看到秦绯浅准备逃进项坠之中,刑衍终于忍无可忍,却不是跟家人一起阻止她,而是对祖父和叔叔姑姑们吼道:“够了!放她走……” 刑棠以为自己听错了,“阿衍你——” “我说放她走!” 刑衍看向秦绯浅,语塞半天,终是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心气全都叹了出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你去马车上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过国境。” “阿衍你不能啊!”刑家众人哪里甘心,却被刑衍堵了回去,“去把被赶走的官员追回来,不得冒犯公主。” 刑老太爷沉下了脸,“你当初为了她要死要活,现在说放手就放手?当我们刑家是什么?!” “是火坑行了!”刑衍的话让所有人都错愕了,但这句话,是他从小就想说的。 “当初要不是你们强迫我母亲,她会那么痛苦么?我心爱之人,绝不能和她一样,一直以来,我食言了很多回,说什么再也不让她落泪,再也不让她落于危险,结果都没做到,那至少答应过她想要什么我都给,祖父,一味霸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在刑老太爷听来,这番话就像是已经应验的咒言一般,他的大儿子强娶别人的青梅,所以早早死在战场上,二儿子克妻绝后,三儿子若不是有秦绯浅,也是个短命的。 难道……真是他错了? 老太爷的骤然沉默也让刑家众人不再言语,刑衍平复些许,命人让开路,亲手将秦绯浅的斗篷拢了拢,“别怕,我带你出去。” 在他的护送下,秦绯浅走出了刑家,回到马车上,麻木地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初九和宫娥们神情都有些悲怆,她们仅有的一点希冀也破灭了,忍不住抹起了泪。 而刑衍没有折返回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守在马车旁,不让旁人来打扰她。夜晚很冷,所有的水汽都凝成了霜,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发丝和面颊被渐渐染白,仍不收回注视。 就这样,所有人在无眠中熬过了漫长的寒夜,直到黎明破晓,宫娥们认命地给秦绯浅梳洗打扮,随行队伍也重新整顿好,刑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送行,反倒让刑衍轻松些。 卯时正中,天光大亮,马车发动向边境驶去,因之前匈奴投降,向大融上贡土地,故而国境线也比之前远了很多,暂时还未修成正式的城池,只有一道城墙,出了这道墙再往北,就是匈奴了。 队伍行进了几乎一整天,直至傍晚,终于抵达两国交界处。 未成想,单于兀邪竟亲自等在这里。 他带着上千亲兵,伫立于夕阳之下,紧绷着面容,却无人知他心里有多翻涌。 她真的要来了?刑衍怎么会舍得让她来呢? 虽然困惑,但更多的还是激动,眼见着马车终于到了眼前,他双手交叉与胸前,恭敬地弯下了腰,“恭迎大融荣昌公主!” 因太紧张,他的尾音甚至有些走调,听到马车帘被掀开的声音,更是忘了规矩,直勾勾盯着从车里出来的人儿。 一天一夜未阖眼的秦绯浅,难掩疲倦与落寞,为了掩饰乌青的眼底而多打了些胭脂,在余晖的渲染下更显得娇媚似火,一身明黄宫装璀璨夺目,珠冠上摇曳着华胜,流苏晃动,搅碎残阳,如粼波一般荡在兀邪的眼中。 兀邪滞住了呼吸,恍惚又见到了那天城楼上,于风中茜袂猎猎的的神女…… 第817章 才离开,便已想念 秦绯浅不会知道,自己那日在南风中的身姿,在兀邪心中有多深刻,甚至算得上是梦寐不忘。 他对秦绯浅是有情的,只是很清楚这份情不能表露出来,哪怕现在她即将来到自己的面前。 在初九的搀扶下,秦绯浅一步步走到大融队列的最前面,与兀邪对面相望,藏于袖中的手死死扣着,她的前方是他国,一步踏出就再也见不到刑衍了。但背后,是让她畏惧的虎口,除了逃,没有别的出路。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快,浑身微微地颤抖着,刑衍看在眼里,哪怕一再克制也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唤了声:“绯浅……” 听到他的声音,秦绯浅反而定下了心,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得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端着仪态,终是迈开腿向前走去。听着她满身琳琅之声,刑衍心凉如冰,兀邪则有些慌乱,难以相信她居然真的向他走来了。 可就在秦绯浅离兀邪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刑衍又喊道:“等等!” 秦绯浅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她,刑衍欲言又止,也无所谓被敌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的模样,可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喊了声兀邪,“她是我……我们大融的珍宝,你若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绝不会放过你。” 兀邪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刑衍的神情让本来打算开句玩笑的他实在没法笑出来,郑重地回了句:“放心,她在我匈奴,就是神。” 说罢,他再次行礼,身后的上前亲兵则跪地恭迎,可见对秦绯浅的敬意。秦绯浅并不惊讶,强忍住眼底的泪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他们。 而刑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她终究,还是离开他了。 跟在秦绯浅身后的宫娥、官吏、将士,以及几十车的赏赐,陆陆续续进入匈奴地界,直到大部队退离国境线,刑衍仍眺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方胜于心不忍,出身提醒:“王爷,他们已经走远了,回去。” “不回。”刑衍的面目淹没在渐渐暗下的天幕之下,“我不回去,就在这里守着国界。” 他守的哪里是国界。方胜不想见他这么一直沉浸在伤痛中,还想再劝,刑衍却再也绷不住了,锁起眉,眼眶通红。 “我亲手……把她送走的……” 方胜张着嘴,愣是找不到能说的话,最后还是裴副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抬头看看。” 刑衍不解,依然抬起头,除了一整片尚未被黑暗侵吞的夜空,什么也没有。 裴副将告诉他:“你们仍然在同一片天空下,又不是生离死别,想在这里守着也行,裴叔陪着你。” 在长久的沉默后,一滴泪水从刑衍的眼角冲出,刑家的铁血家训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是真的伤心。 他轻声说道:“裴叔,她才离开我不到一个半个时辰,可我……就已经想她了……” 第818章 在匈奴,她是神 一线国界,分隔两人,身后的大融越来越远,前方,是兀邪为了迎接她,特地迁来的部落。 路上,兀邪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但扭头看到秦绯浅强撑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开口,将她迎进大帐内,烤肉歌舞和美酒都已备好。 秦绯浅很感谢他的重视,却在大帐前停下了脚步,似乎有所顾忌,但还是走了进去。兀邪注意到这点,心中不免有猜测,却不好问出口。 帐内人不算多,只有兀邪的几个心腹和侍妾,上首的位置为她而留,连他这个单于都只能居于次坐,这一点倒是秦绯浅没想到的。 众人向她行礼问安,恭敬地等待她落座之后才敢抬起头,兀邪坦然坐在自己的次坐上,举杯道:“我匈奴是战败国,自当向大融臣服,你是大融尊贵的公主,没有人能和你平起平坐。” 秦绯浅端起酒杯回敬,仍有些迟疑,“大融给你的文书上写得很清楚,我不和亲,只出使,你没忘记?” “怎么会忘。”兀邪有些遗憾地苦笑了下,“你不属于我,我知道的。” 这句话中的男女之情不加掩饰,让秦绯浅有些不自在,“我不属于任何人,但如今既然来了匈奴,自会为匈奴的百姓出一份力,只要你安分,大融会善待邻国的。” 说到这个,兀邪不得不提到秦绯浅送他的那本医记,“你教授的医术很有用,我们匈奴的巫医受益良多,百姓们学个一招半式,不用求医也能自己治病,他们都很感谢你,所以才会奉你为神。” 近两个月的时间,都被困在情爱纠葛中,秦绯浅确实累了,听到自己拯救了人命,心情也舒畅些许,兀自端起酒杯道:“那就好,以后我会教你们更多。”说罢抿了口酒,却被强烈的辛辣呛到,这个时代居然能有如此烈酒?! 兀邪想要起身给她递水,但慢了初九一步,自知失态,脸上有些泛红,“是我疏忽了,忘了你们大融不饮烈酒,吃些肉压一压,呃……只怕这肉也不和你的口味,我让人另做!” “不用。”秦绯浅咳了几下就平复了下来,“我不挑嘴,既然来了就要入乡随俗,大口吃肉才过瘾。” 接着,她晃了晃杯中略浑的酒浆,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是个好东西。”随即一饮而尽。 在现代,她是喝过白酒的,虽不善饮,但也不是一点喝不下去。刚刚那口只是没个准备,回味才发现度数不算太高,畅饮三大杯不成问题。 况且,她想醉一醉。 目睹她的豪饮姿态,兀邪的心腹们对秦绯浅更加拜服,虽然这女人曾经烧了他们的部落,让他们损失惨重,但那是他们有错在先,还以为她成了大融公主,会变得骄矜难伺候,没想到还是这么泼辣。 他们喜欢秦绯浅的性子,真心实意地为她敬上一杯,然后放开了膀子载歌载舞,用匈奴人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欢迎。 秦绯浅很给他们面子,一杯杯地喝酒,肉也吃了不少,她来到这世上这么久,还没这么不顾形象地吃过东西呢,痛快! 可兀邪却将她的逞强看得清清楚楚,她哪里是豪爽,分明是在掩饰她想哭的冲动。 第819章 给她一片清净 兀邪看不下去了,挥手让歌舞停下,秦绯浅红着眼看向他,“停下干嘛?继续啊。” “很感谢公主能喜欢我们为您准备的酒肉,但夜里吃太多怕您会不舒服,您也奔劳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您还需要随我去祭拜长生天。”兀邪说。 其实秦绯浅也确实快撑不住了,吃了太多肉,胃里腻得慌,又在酒精的催动下,五脏六腑都烧得难受,可尽管这样,还是压不住她的心痛。 心腹和侍妾们识趣地先行退下,初九也将秦绯浅扶起来,兀邪准备领她去她的大帐,却被她叫住。 “我有话跟你说。” 兀邪转身,等着她的下文。秦绯浅有些反胃,捂着胸口忍下不适,稍缓和后才开口道:“我既然来了匈奴,就是真心实意想让你的国家更加安定,所以请你对我也能一如既往地尊重,任何事情都不要逼迫我,否则……我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她知道哪怕自己身份尊贵,但来了他国,时间一长必定就没那么好了,兀邪有过劫掳她的黑历史,她对这个男人并不放心,可不想到时候被兀邪逼着嫁给他。 兀邪听懂了她的意思,讪讪笑了下,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问:“刑衍到底做了什么?以前那个光芒照人的你都不见了。” 秦绯浅颤了颤长睫并不想多说,只回了句:“我会让你们匈奴尽可能摆脱伤病,作为回报,只求一片清净,单于可能答应我?” 她的双颊因饮酒而变得绯红,可唇色却愈发惨白,在一身华美衣饰的衬托下,反而显得脆弱可怜。兀邪没办法视而不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答应你,否则我哪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清净?” 可秦绯浅的欲语还休又让他后悔了,干脆朝初九努了努嘴,“你来说。” 初九看了眼秦绯浅,得到默许后,将事情原委都细细道来,听她说完之后,秦绯浅才苦笑了下,“我也不怕丢人了,跟你交了底,你总能答应我了?” 看着她扯起的唇边,和眼里隐约可见的泪光,就连兀邪都觉得,她和刑衍之间的深情,不该如此黯然落幕的。 不过既然这是她的决定,那就让她如愿。 兀邪用力点了点头,高声说道:“好,从今以后,我匈奴的万里疆土随你驰骋,谁敢惹你不痛快,你随便处置,任何人不经你同意,都不准踏进你的大帐,包括我。日后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看不顺眼的地方也告诉我,我改。” 秦绯浅知道他会答应,但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份上,一时有些错愕,就连初九都偷偷看向他,兀邪无所谓被怎样揣测,只要能让她心里舒服点。 他爽朗一笑,狼一般的深邃眼眸里,掺着几分难掩的温柔,“既然别人让你不高兴了,那我就让你高兴回来,这样够不够?” “够。”秦绯浅含笑颔首,“多谢。” 兀邪单手行礼致意,“在我们匈奴,神无需向任何人道谢。” 第820章 入乡随俗 不得不说兀邪对秦绯浅确实很上心,给她准备的大帐,与他的单于金账不相上下,内里装饰华丽,大到床榻、妆台,小到灯具、杯壶,一应器具都看得出是专门为她打造的。 床尾一尊衣架尤为显眼,竟是用一对完整鹿角所制,足有一人臂展那么大,被打磨得圆润光滑,触之细腻,刻有花鸟及游鱼纹,仿的是大融的风格,狂放与精美兼具,就算在匈奴也是其极难得的珍品。 兀邪没有跨入大帐,只是在外头说道:“我们见过的大融物件比较少,所以只能学个样子,以后互市开起来了,我为你买更好的东西,有故乡之物常伴左右,多少能解一解你的思乡之情。” “谢谢。”秦绯浅很感谢他这份心,让兀邪失笑摇头,“说过了,别向我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他清退了大帐周围所有的匈奴人,让秦绯浅的随行士兵守卫她,这般体贴倒是让初九很有好感,偷偷说道:“这位单于好像变了挺多,没那么招人厌了。” “这还不好么?”秦绯浅兀自摘下头上沉重的珠冠,疲惫地叹了口气,“人都是会变的,能在匈奴过得安稳就是最大的幸运,去给我倒杯热水。” 初九依言递上水,秦绯浅从药库里拿出一些山楂和乌梅泡上,解腻解酒,让自己好受一些,之后被宫娥们伺候着换下衣服洗漱休息,听着帐外的呼呼风声,竟出乎意料地很快熟睡过去。 来到匈奴的第一个夜晚,安宁平静。 第二天一早,秦绯浅在初九前来唤她之前就醒了,宫娥呈上了匈奴人的衣饰,“这是单于刚刚派人送来的,说随公主意愿,您若不想换,一直穿大融的衣服也是可以的。” 秦绯浅看了眼,大红的丝织长袍,黄金和珊瑚所制的头饰及腰带,个头不小,纹路也很精美,极具奔放的风情,她还挺喜欢。 “入乡随俗,替我换上。” 半个时辰后,一位匈奴婢女来到帐外,用不太流利的大融话说道:“祭典已经准备好了,单于恭迎神女驾临。” 在她的领路下,秦绯浅来到一处空旷地,看到眼前场景,心道难怪过来的路上没看到一个人,原来都在这儿呢。 只见乌泱泱的人潮铺天盖地,少说也有数万,全部围着一个三人高的祭台,祭台上摆放着牛羊作为祭牲,另有一尊金铜神像,满身挂着彩绸的祭祀安静肃立着,兀邪也同样身着盛装表情严肃,见到秦绯浅穿着他准备的衣服前来,这才有了些笑意,看了看引以为傲的祭奠场面,忽而有些拿不准了。 他步下祭台向秦绯浅走去,“祭拜了长生天,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神女,部落会更加爱戴你的,但……忘了问你是否愿意了。” 早晨的风有点冷,吹得秦绯浅鼻音有些重,“单于如此抬举我,自然愿意,不过我没见过你们的祭祀,也不会说你们的语言,还得有个人来教教我。” 兀邪显得很高兴,“这个好说,不用你开口,只需要站一会儿,看到祭祀跪下行礼,你学着他的样子就行。” “好。”秦绯浅点点头,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缓步登上祭台。 第821章 她想打喷嚏,但不敢 虽然秦绯浅以前也有过站在万军之前的经验,更是连皇帝都不惧怕,但毕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被这么多身形彪悍民风粗犷的匈奴人包围,居然有点紧张。 祭司向她抱胸行礼,接着便开始边跳边诵咏着秦绯浅听不懂的祭词,跳了足足两刻钟,秦绯浅也一动不动地站了两刻钟,虽然她很想表现得再庄重一些,但是…… 风好冷,刺激得她好想打喷嚏,又不知道祭司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所以不敢躲进药库里,更不敢伸手掏出项坠,只能强忍着,越忍表情就越凝重,台下的民众看到她如此敬重长生天,内心非常感动。 真不愧是刑将军的女人,大融的公主,对他们的神明如此尊重! 在秦绯浅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祭祀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天空高抬双手。秦绯浅跟着照做,台下百姓纷纷也跪了下来,向长生天祈求赐福,山呼之声充斥在天地间,格外令人震撼。 祭祀结束后,牛羊被拖下去烹煮分给所有人,秦绯浅则在兀邪的带领下,接受民众的祝福,有些人会大融话,争先恐后挤到她面前,祝福她能在匈奴平安顺遂,有的人不会,但脸上的笑容已足够打动人。 其中有个女人倒是让秦绯浅认了出来,便是曾经想要刺杀她,反被她用剖宫产救下母子性命的年轻寡妇。 那女人抱着孩子点点头,身旁是个健壮的男人,可见她已改嫁,并且过得还不错。 当然了,当初是她暗中帮秦绯浅烧了部落的事,没人知道。 见她和孩子都很健康,秦绯浅就放心了,抱过小婴儿逗弄了一会儿,久违地流露出会心笑容。 可她的笑容,却在看到一个男人后迅速垮下。只见一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堵在秦绯浅面前,虬髯浓密,鹰顾狼视,哪怕一脸热情,也还是让她本能地不太想接近,总觉得此人是笑里藏刀。 这个人……看着不简单。 大汉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礼,因离得近,弯腰时,脸几乎要贴上秦绯浅,迫使她只能后退,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让她端不稳神女的架子,在他面前像个被欺负的小女子一样。 头一次见面就对她如此挑衅,此人什么来头? 刚刚兀邪分心跟别人说话去了,回过头来发现秦绯浅面色不郁,再看到她面前的人,出声斥责了一句:“你这个蠢熊,没看到吓到神女了么?还不后退一点!” 被骂作蠢熊的男子并不恼,笑呵呵直起身后退半步,却并不道歉。兀邪也没太在乎,对秦绯浅说:“这是我的得力干将,叫单巴,力大如熊,就是蠢笨了点,你不喜欢他,以后就不让他靠近你了。” 此人当真蠢笨么?秦绯浅心中起疑,但毕竟她人生地不熟,便没有作声,只是对这个莽汉生出几分警惕来。 而这份警惕,又让她不由沮丧。 来匈奴是她自己选的路,就得承受路上的荆棘,以后她只能努力保护好自己,再没人能真正护她平安了。 第822章 看到谁了 中午的牛羊肉十分肥美,但因为昨晚上实在吃多了,秦绯浅并没多大胃口,兀邪早有准备,他们匈奴产浆果,做成果酱很是酸香,因没有刻意放糖,所以更适合蘸肉吃提鲜,秦绯浅很喜欢,嚼动起来的腮帮子像极了草原鼠。 好在匈奴也不是天天吃肉的,不然她得担心自己多快就会胖起来了。 下午,男人们去打猎,女人则各自忙着生活琐事,兀邪问秦绯浅:“我带你去远处散散心如何?” “不用了。”秦绯浅笑道:“放心,我是闲不下来的,正想着先学会匈奴语呢,我带来的官吏能教我,就不劳费心了。” 这样最好,说明她是真心想留下来的。兀邪点点头,“那就行,正好你来了,关于两国互市的事宜,你也能说上话,等开了市,你就能亲自带人去那里逛逛了。” 却不料秦绯浅的笑意顿时凝滞,不大自在地撇过头,“我不爱那嘈杂地方。” 兀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是不爱嘈杂,是怕见到刑衍?唯恐触景生情到这个地步,何必呢。 就在各自无言时,一阵马嘶声引起秦绯浅的注意,这里每户人家都有马,就连女人都会,想去远些的地方并不困难。 秦绯浅看着,眼里渐渐有了光亮,忽然冒出一句:“我要学骑马!” “啊?”兀邪和初九同时出声,初九是觉得骑马太危险,万一摔着可怎么好,兀邪则是诧异,“你不会骑马?跟刑衍在兖都那么长时间,居然不会骑马?” 这话脱口而出,随即他便后悔的,好端端又提刑衍干什么。 果然,秦绯浅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没什么机会单独骑,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救他,后来想学的,他不肯教,来了大草原要是不会骑马多不方便?我还是想学会,以后可以到处跑着玩儿!” “行!”兀邪很想亲自教她,但也知道她会拒绝,所以另指一个人,秦绯浅却笑了,“小瞧我呢?我带来的八百将士,谁教不得?你只管让你的人给我点面子,在我学会之前,别笑话我就行。” 就这样,刚来到匈奴的局促与不适应慢慢散去,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虽然秦绯浅在医学上颇有造诣,但语言学习方面,却有些……差强人意,匈奴语手写只学会了几个字,口语也不过寥寥数句,念得快些便完全听不懂了。 好在她的马术还算过得去,从一开始被颠得差点吐出来,到现在勉强能独自骑行一会儿,哪怕还算不得驰骋,但也足够让她开心了。 然而让她挫败的是,跟着她一起学习的初九反而骑得比她好多了,看不出来小丫头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个天赋异禀的。 就连初九都想不到,自己能如此游刃有余,可把秦绯浅酸坏了,非要和她比一比,初九不敢让她冒险,奈何拗不过,只能陪她比了一小段路,两人欢声笑语地骑到了一处丘陵下。 这几日天气好,四月了,北地终于有了些暖意,冰雪慢慢变薄,冰壳下可见绿油油的草芽,冬眠的小动物也钻到了地面上,隔不了多远就会有个小土洞,里头藏着的不是草原鼠就是野兔,被马蹄声惊吓到,一个个在草原上乱窜,好玩得不得了。 秦绯浅眼尖,看到了一簇嫩芽像是草药,下马一看果真如此,招呼初九道:“等到了秋天,咱们可以挖药炮制,也教教部落里的人。” 刚说完,她的目光偶然瞟向丘陵顶端,猛地怔愣住—— 第823章 小姐,你都不心疼奴婢 在那么一瞬间,秦绯浅的心跳陡然滞住,定睛一看,丘陵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初九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小姐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秦绯浅收回目光,忍不住一阵鼻酸。 她还以为,看到刑衍了。 怎么可能呢?这里是匈奴,他一个大融的王爷闯来算什么? 想到这,秦绯浅不由自嘲,这才半个月而已,就想他想得出现幻觉了?是她自己要逃的,又有什么好想的。 玩乐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她拉着初九策马返回部落,而在她们走后,躲在丘陵对面的刑衍才松开攥紧的拳头。 他没忍住对秦绯浅的思念,所以趁着边境繁忙,独自潜入匈奴地界,花了二天的时间才找到兀邪的部落,站在丘陵上观察地形,正打算靠近一点,却见她和初九策马而来,被她的身影定住了魂,一时之间忘记了躲藏。 匈奴的织造染色水平有欠,所以服饰算不上精美,可哪怕是朴素的衣着,在她身上也是美的。 姜黄色的长袍简洁飒爽,斜披着一条雪白的皮毛裘领,因在马上颠簸,只松松挂在臂弯,整套的头饰和项坠由金珠、珊瑚与松石穿成,色彩鲜明,将她整个人都点亮。 她气色不错,脸蛋红扑扑的,远远就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容。只半个月不见,她都会骑马了。 他看到秦绯浅下马,蹲在地上认真看着什么,又把初九招呼来,那神情,一看就知道和医术有关。 真好,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不再被他所围困着。 就在刑衍黯然之际,秦绯浅却毫无预兆地看了过来,他心中一紧,迅速躲在了丘陵后面。 为什么要躲她?刑衍问自己。或许是不想打破她现在安宁恣意的生活。 只要她开心,在不在他身边都无所谓。 毕竟这里是他国,刑衍不能逗留太久,见秦绯浅她们远去之后,才策马离开。殊不知秦绯浅却回过头来望向了他那边,可他们离得太远,早已消失在彼此的视野中。 回到部落后,兀邪刚和几个大融官吏说完话,向她招了招手,“开互市的日子定了,就在十天之后,一会儿我把交易的单子给你过目,看看还需要补充点什么,那日一定会格外热闹的。” 秦绯浅没多大反应,初九倒是很兴奋,“小姐,我想去互市!咱们很久没有逛集市了。” “要去便去呗,我又不拦你。”秦绯浅没有如她所愿,初九不罢休,摇着她的袖子撒娇,“一个人没意思,奴婢也不放心小姐你啊,咱们穿着匈奴的衣服,再遮着面,又没人认得出咱们。” “不去。”秦绯浅不想再多说,跟兀邪先去看交易单子,把初九一个人撂下。不是她绝情,而是刚刚才以为看到了刑衍,心里正酸苦着,听初九说多了,怕自己忍不住会哭。 她招来官吏,在兀邪的单于金帐中坐了足足一个时辰,与他敲定了许多细节,忙完之后,天都快黑了,出了金帐一看,初九居然蹲在外头,哭了个满脸花。 “小姐,你都不心疼奴婢……” 第824章 走哪都能碰上不长眼的 也不知初九在外面蹲了多久,但从这花猫儿似的泪迹可以看出,她至少是哭了很久的。秦绯浅有些头疼,这丫头越发恃宠而骄了,哪就有天大的委屈了? “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叫人看了笑话,丢的可是本公主的脸。” 可初九不依,拽着秦绯浅的袍子吸了吸鼻子,“奴婢想家嘛,想大融了,就算不能回去,去互市看一看还不行么?奴婢就想多见见大融的人,摸一摸大融的东西,可是小姐不去,奴婢又不安心,您就当看在奴婢陪您练骑马的份上,陪一陪奴婢都不行么?” 一旁的官吏看到,心中不由纳罕,这丫鬟竟如此没规矩,让公主殿下这个主子陪她? 可是怎么办呢,秦绯浅就是宠初九,被她这么一哭就心软了,思来想去,终究是赖不过她,“好好好,我陪你还不行么?那天一定陪你逛个痛快,想买什么全买回来总可以?” “嗯!”初九满意地痛快点头,让官吏们欲言又止。 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好说话了。 可是秦绯浅明明已经答应了,初九仍是不起身,依然拽着袍子,小嘴瘪瘪的。秦绯浅不由气笑,“还想求什么?” “不是……”初九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奴婢……腿麻了。” 秦绯浅:“……活该!” 有了期待后,日子仿佛过得更快了,许多部落都派了人,赶了大老远来到兀邪的部落,一来是拜见单于,二来是因为这里靠近边境,方便去互市。 顺便,他们也都想见一见荣昌公主,这位神女的传奇在匈奴广为流传,尤其是火烧单于部落的佳话。 当然了,这种首领们喜闻乐见的趣事,偷偷乐呵就好,当着兀邪的面,他们是不敢提的。 只是这样一来,部落里的人就更多了,兀邪要事缠身,也顾不上紧盯着秦绯浅,秦绯浅倒是无所谓,没事时就缩在自己的帐子里,偶尔有人病了,便领着初九亲自去瞧病。 不少人劝过她,她是堂堂公主以及匈奴神女,不该如此纡尊降贵,否则平民对她就会不够敬重。 于是秦绯浅认真想了想,回了一句:“那从今以后别叫我神女不就行了?” 笑话,她来到匈奴可不是当个摆设的,不亲自看病,写再多医书又有什么用? 这天便是这样,有个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崩漏不断,新生儿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秦绯浅硬是在狭小的帐篷里忙活了小半天,好不容易稳住了女人的出血,擦了擦汗走出帐篷。 正巧从侧面走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看装束应该是其他部落的头领或是二把手。 说实话,秦绯浅至今不习惯匈奴人高大的体型,一般很少会接近他们,且这两人在看到她后,并没有行礼,说明并不知她的身份,也就不打算多事,快步想要离开。 然而那两人却不太识趣。 以前在大融时,秦绯浅就不大爱打扮,尤其是作为大夫时,到了匈奴依然如此,嫌珠饰累赘,便只用一根玉簪子束着乌发,衣裙也不见多华丽,不像是身份显赫之人。 但她又偏偏身段窈窕,且中原女子的步伐姿态更为婀娜,哪怕是背影也能看出绝非凡女。 于是那两人,动了兽心。 第825章 很长时间没动过手了 眼前正有个羊羔儿似的白嫩女人,两个男人抹了把胡子就快步上前,秦绯浅听到脚步声,正要回头,突然就被粗鲁地抱住,正巧初九也跟着从帐子里出来,见状尖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她这一叫,反而引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注意,邪笑着咕哝了一句,似乎在说今天很幸运,碰到两个美女。 恰好这会儿子部落里大部分的人去了兀邪那,帐子里求医的女人听到动静,却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出来帮忙,秦绯浅和初九一时陷入险境,怎么挣都挣不开桎梏。 除了刚刚穿越来大融,被薄酩羞辱的那一回,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敢这么冒犯她,秦绯浅顿时愤怒至极,高声呵斥道:“放开我!我是大融的荣昌公主,你们岂敢对我无礼!” 虽然她学了一些匈奴语,但这一句,刚好从没学过,两个男人似乎听不懂大融话,仍搂着她不撒手,甚至凑上来想要亲她。 秦绯浅被恶心坏了,想要反击,奈何双臂被箍住,没法抬手够到自己的项坠,好在她瞥见这男人腰间有一柄弯刀,奋力伸手,可算握住了刀柄,就在被钳着下巴即将亲到脸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划向男人的胳膊。 “啊——” 虽然伤口不深,但男人还是惨叫了声放开她,随即愤怒地想要动手,秦绯浅可遭不住他那铁锤一般的拳头,瞄见他腕间暴起的韧带,奋力一搏,举起刀刃向着他手腕割去。 她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这男人下了狠手,狠狠撞向原属于自己的利刃,疼痛袭来得还没那么快,却是瞬间没了力气,连握拳都做不到了。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只见横腕豁开了一个大血口,心知是筋腱断了,从此以后这只手便是彻底残废,顿时猩红了眼,咆哮着要向秦绯浅下杀手,秦绯浅赶忙后退几步,举着刀,眼神锐利,心里却虚得很。 她刚才能得手,胜在出其不意,可再来一下,她可没把握了。尤其那个缠住初九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以一敌二,她没那么厉害。 初九护主,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冲上去拦在秦绯浅身前,用仅会的匈奴语说出:“这是神女,你们退下!” 两个男人倒是听懂了,然而他们根本不在乎,仍握紧了拳头抡了过来。 若挨上这一拳铁定得重伤,秦绯浅拉住初九的衣领,勉强躲过了这一击,却顾不上提防身后。那个被割伤了手腕的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若是没了还手之力,今日恐怕得遭大难了,秦绯浅咬牙举起刀想要故技重施,吃过亏的男人却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秦绯浅险些背过气去,初九护在她身前,再次重复这位是大融公主,是单于都要敬重的神女!可两个男人充耳不闻,看向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准备屠戮两只羔羊一般,让初九不禁瑟缩,仍不忘死死将自家小姐护住。 就在男人们即将扑上来,要把她们撕个粉碎时,两记石块却精准地砸向了他们的太阳穴,顿时鲜血直涌。 他们捂着伤口,惊恐地四处张望,定睛一看,只见单巴从远处快步走来,“你们在干什么!” “蠢熊,你少管闲事!” 男人叫嚣起来,可见非常愤怒,单巴却不惧,走进一看,地上的居然是秦绯浅,立即拦在了他们面前,“你们居然冒犯神女,跟我去见单于!” 连单巴都这么说了,男人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嘴脸,“哼,什么神女?我们自然要见单于的,但轮不到你来带路。” 不成想这话刚说完,一支利箭就直直扎进了他的肩头—— 第825章 很长时间没动过手了 眼前正有个羊羔儿似的白嫩女人,两个男人抹了把胡子就快步上前,秦绯浅听到脚步声,正要回头,突然就被粗鲁地抱住,正巧初九也跟着从帐子里出来,见状尖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她这一叫,反而引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注意,邪笑着咕哝了一句,似乎在说今天很幸运,碰到两个美女。 恰好这会儿子部落里大部分的人去了兀邪那,帐子里求医的女人听到动静,却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出来帮忙,秦绯浅和初九一时陷入险境,怎么挣都挣不开桎梏。 除了刚刚穿越来大融,被薄酩羞辱的那一回,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敢这么冒犯她,秦绯浅顿时愤怒至极,高声呵斥道:“放开我!我是大融的荣昌公主,你们岂敢对我无礼!” 虽然她学了一些匈奴语,但这一句,刚好从没学过,两个男人似乎听不懂大融话,仍搂着她不撒手,甚至凑上来想要亲她。 秦绯浅被恶心坏了,想要反击,奈何双臂被箍住,没法抬手够到自己的项坠,好在她瞥见这男人腰间有一柄弯刀,奋力伸手,可算握住了刀柄,就在被钳着下巴即将亲到脸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划向男人的胳膊。 “啊——” 虽然伤口不深,但男人还是惨叫了声放开她,随即愤怒地想要动手,秦绯浅可遭不住他那铁锤一般的拳头,瞄见他腕间暴起的韧带,奋力一搏,举起刀刃向着他手腕割去。 她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这男人下了狠手,狠狠撞向原属于自己的利刃,疼痛袭来得还没那么快,却是瞬间没了力气,连握拳都做不到了。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只见横腕豁开了一个大血口,心知是筋腱断了,从此以后这只手便是彻底残废,顿时猩红了眼,咆哮着要向秦绯浅下杀手,秦绯浅赶忙后退几步,举着刀,眼神锐利,心里却虚得很。 她刚才能得手,胜在出其不意,可再来一下,她可没把握了。尤其那个缠住初九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以一敌二,她没那么厉害。 初九护主,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冲上去拦在秦绯浅身前,用仅会的匈奴语说出:“这是神女,你们退下!” 两个男人倒是听懂了,然而他们根本不在乎,仍握紧了拳头抡了过来。 若挨上这一拳铁定得重伤,秦绯浅拉住初九的衣领,勉强躲过了这一击,却顾不上提防身后。那个被割伤了手腕的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若是没了还手之力,今日恐怕得遭大难了,秦绯浅咬牙举起刀想要故技重施,吃过亏的男人却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秦绯浅险些背过气去,初九护在她身前,再次重复这位是大融公主,是单于都要敬重的神女!可两个男人充耳不闻,看向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准备屠戮两只羔羊一般,让初九不禁瑟缩,仍不忘死死将自家小姐护住。 就在男人们即将扑上来,要把她们撕个粉碎时,两记石块却精准地砸向了他们的太阳穴,顿时鲜血直涌。 他们捂着伤口,惊恐地四处张望,定睛一看,只见单巴从远处快步走来,“你们在干什么!” “蠢熊,你少管闲事!” 男人叫嚣起来,可见非常愤怒,单巴却不惧,走进一看,地上的居然是秦绯浅,立即拦在了他们面前,“你们居然冒犯神女,跟我去见单于!” 连单巴都这么说了,男人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嘴脸,“哼,什么神女?我们自然要见单于的,但轮不到你来带路。” 不成想这话刚说完,一支利箭就直直扎进了他的肩头—— 第826章 你这么凶,刑衍知道么 猝不及防的偷袭让男人大惊失色,在倒地之前,居然看到兀邪从远处快步走来,哪怕在百丈之外,也能窥见他的滔天怒火。 尤其当他抽出第二支箭向这边瞄准时,男人才终于知道怕了,刚忙跪了下来,“拜见大单于!” 兀邪没说话,而是射中了另一人的肩膀,在惨叫声中走到了他们面前,见秦绯浅狼狈地倒在地上,瞳孔顿时紧缩,“他们伤你了?!” 秦绯浅疼得难受,心中有气也不想说话,于是初九便代为开口:“哼,单于可真是个好君主,你底下的人就这么不把我们大融公主放在眼里,还对我们大打出手,想干嘛?造反么!” 闻言,兀邪的眼神变了变,向两个男人问话,听到回答之后又问初九:“你可有用匈奴语告诉他们,秦绯浅乃是神女?” “说了!”初九眼里几乎要蹦出火来,“可他们根本不听,还抓我家小姐的头发!” 兀邪半眯起眼,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两个男人自知不妙,着急着为自己解释,是那个女人说话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懂,他们不是有意冒犯的。 就在这时,秦绯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弯刀扔开,“单于殿下,你的君威实在令人堪忧,且不说我的身份如何,就算只是个普通女人,他们就能在你的底盘为所欲为了?你口口声声爱护自己的子民,结果眼皮子底下的人,都能被别人随意凌辱?” 兀邪被她说得无可反驳,授意将这个人交给秦绯浅来处置,秦绯浅却摇头,“你是首领,自然由你处置,他们犯的罪不光是冒犯我,更是藐视你这位单于,正好其他部落的人也都来了,就该杀一儆百才对。” 她的话兀邪自然会听,看向那两个男人,凶残的本性暴露无遗,“那就活烹了他们,煮熟的肉送回他们的部落,让他们的首领吃下去。” 秦绯浅听着犯恶心,她不喜欢酷刑,也不爱动辄就杀人。但她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主,轻易放过这二人是不可能的。 “刚才我和初九被他们抱住,还想挥拳打我们,幸得被你阻止得及时,死罪可免,至于活罪……那就把两条胳膊砍下来。” 兀邪眼中一亮,“你还挺血性,这么凶,刑衍知道么?” “我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秦绯浅脱口而出的回答让她自己都愣住了,随即垂下了视线,“关他什么事。” 兀邪看破不说破,命令自己的侍从将这两个男人拖走。 得知自己的下场后,两个男人拼了命地向秦绯浅磕头道歉,秦绯浅却只斜瞟了一眼,“让他们闭嘴,我听不懂。” 没多久,在部落的正中心架起两个刑架,所有人都在簇头议论,兀邪扛着刀,大声昭告他们的罪行,换了一身打扮的秦绯浅重新端起了公主的仪态,沉着脸的模样高傲不可一世,与给人看病时的亲和大相径庭,任凭那两人如何哀求,都只是冷眼看着。 她也是别人配触碰的?既然那脏手不老实,那就别要了。 看着那么多人围观,初九有些发怵,偷偷在秦绯浅耳边说:“小姐,您这样会遭人记恨?树敌是不是不太好?” “难道我原谅他们,他们就会更尊敬我?”秦绯浅反问她,“不会的,我好说话,他们就敢骑到我头上来,让他们罪有应得,才不会有别人敢来挑衅我。” 她这么说,初九也就不再吭声了,可秦绯浅的神色却又一瞬的黯淡,无声叹了口气,“初九……如今已没人能真正地保护我们,只有让自己硬气起来,才能活得好。”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在人群后方,静静伫立着一个看似不起眼男子,他清俊的面容与身姿被遮掩在长袍与帽兜之下,望向秦绯浅的眼神,深邃,悲凉…… 第826章 你这么凶,刑衍知道么 猝不及防的偷袭让男人大惊失色,在倒地之前,居然看到兀邪从远处快步走来,哪怕在百丈之外,也能窥见他的滔天怒火。 尤其当他抽出第二支箭向这边瞄准时,男人才终于知道怕了,刚忙跪了下来,“拜见大单于!” 兀邪没说话,而是射中了另一人的肩膀,在惨叫声中走到了他们面前,见秦绯浅狼狈地倒在地上,瞳孔顿时紧缩,“他们伤你了?!” 秦绯浅疼得难受,心中有气也不想说话,于是初九便代为开口:“哼,单于可真是个好君主,你底下的人就这么不把我们大融公主放在眼里,还对我们大打出手,想干嘛?造反么!” 闻言,兀邪的眼神变了变,向两个男人问话,听到回答之后又问初九:“你可有用匈奴语告诉他们,秦绯浅乃是神女?” “说了!”初九眼里几乎要蹦出火来,“可他们根本不听,还抓我家小姐的头发!” 兀邪半眯起眼,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两个男人自知不妙,着急着为自己解释,是那个女人说话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懂,他们不是有意冒犯的。 就在这时,秦绯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弯刀扔开,“单于殿下,你的君威实在令人堪忧,且不说我的身份如何,就算只是个普通女人,他们就能在你的底盘为所欲为了?你口口声声爱护自己的子民,结果眼皮子底下的人,都能被别人随意凌辱?” 兀邪被她说得无可反驳,授意将这个人交给秦绯浅来处置,秦绯浅却摇头,“你是首领,自然由你处置,他们犯的罪不光是冒犯我,更是藐视你这位单于,正好其他部落的人也都来了,就该杀一儆百才对。” 她的话兀邪自然会听,看向那两个男人,凶残的本性暴露无遗,“那就活烹了他们,煮熟的肉送回他们的部落,让他们的首领吃下去。” 秦绯浅听着犯恶心,她不喜欢酷刑,也不爱动辄就杀人。但她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主,轻易放过这二人是不可能的。 “刚才我和初九被他们抱住,还想挥拳打我们,幸得被你阻止得及时,死罪可免,至于活罪……那就把两条胳膊砍下来。” 兀邪眼中一亮,“你还挺血性,这么凶,刑衍知道么?” “我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秦绯浅脱口而出的回答让她自己都愣住了,随即垂下了视线,“关他什么事。” 兀邪看破不说破,命令自己的侍从将这两个男人拖走。 得知自己的下场后,两个男人拼了命地向秦绯浅磕头道歉,秦绯浅却只斜瞟了一眼,“让他们闭嘴,我听不懂。” 没多久,在部落的正中心架起两个刑架,所有人都在簇头议论,兀邪扛着刀,大声昭告他们的罪行,换了一身打扮的秦绯浅重新端起了公主的仪态,沉着脸的模样高傲不可一世,与给人看病时的亲和大相径庭,任凭那两人如何哀求,都只是冷眼看着。 她也是别人配触碰的?既然那脏手不老实,那就别要了。 看着那么多人围观,初九有些发怵,偷偷在秦绯浅耳边说:“小姐,您这样会遭人记恨?树敌是不是不太好?” “难道我原谅他们,他们就会更尊敬我?”秦绯浅反问她,“不会的,我好说话,他们就敢骑到我头上来,让他们罪有应得,才不会有别人敢来挑衅我。” 她这么说,初九也就不再吭声了,可秦绯浅的神色却又一瞬的黯淡,无声叹了口气,“初九……如今已没人能真正地保护我们,只有让自己硬气起来,才能活得好。”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在人群后方,静静伫立着一个看似不起眼男子,他清俊的面容与身姿被遮掩在长袍与帽兜之下,望向秦绯浅的眼神,深邃,悲凉…… 第827章 那到底是谁干的 因互市将近,许多部落的人都来了,大家不可能彼此都认识,所以混入了一个陌生人,根本无从察觉。 刑架上,两个男人还在不断哀求,这时,天边飘来滚滚乌云,本是再常见不过的变天,但在迷信的匈奴人眼中,这就是触怒了长生天。 秦绯浅的神女之名,意为长生天的女儿,她被人欺负了,上天自然要为她报复回来。 人们全都跪了下来,祈求长生天不要发怒,秦绯浅被这阵仗唬得有些无措,用眼神询问兀邪她要不要跪?兀邪微微摇了摇头,这倒是来得巧,从此秦绯浅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乌云几乎压到头顶,滚雷也愈演愈烈,在人们的祷告声中,兀邪问秦绯浅:“要不你回避一下?我怕你见到血会害怕。” 秦绯浅扯了下唇角,“太小瞧我了。” 她可是全程目睹过刑锦与方端儿被铁鞭子打到骨肉分离,再一把火烧成焦炭的,这点小场面,吓不到她。 看着她迥异于往日温柔的冷血神色,兀邪再次心生悸动。他好喜欢这个女人,每一面都令人心动。这样美好的人,刑衍居然也舍得放手。 可他终究只能压下心动,看向那两个欺辱了秦绯浅的畜牲,手起刀落,四条胳膊随着惨叫滚下刑台。他慢悠悠擦掉刀上的血,吩咐人把断臂扔去喂狗,这两人即刻赶走。 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自己的部落,他不管。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自己的手背上残留的血迹,拍了拍单巴的肩膀,“干得不错,你保护了神女,我要嘉奖你。不过以前没见你用过这一招啊?” 单巴有些困惑,不知单于问的是什么,兀邪指了指那两条死狗的太阳穴,“你扔得挺准啊,这是隔太远了,若是再近些,这两人当时就得死。” 太阳穴?单巴心中纳罕,他压根没有出过手,更没有这样的好本事,当时见到这两人额头冒血,还以为是秦绯浅砸的。 但既然有功,他又何必自揭呢,谦虚说了几句这都是他该做的,兀邪赏罚分明,非要赐他点什么,想了想,给他拨了五百精兵,虽不多,但各个彪悍。 同时,秦绯浅带来的亲兵则万分惭愧,决心不能再听公主的命令,无论她愿不愿意带着人,他们都得跟着,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她,否则哪里对得起王爷的嘱托。 雷声还在继续,民众们更加虔诚地祈求,而人群后方的那个男子则默默将帽兜扯了扯,转身离去。 这场风波去得很快,对秦绯浅而言影响并不大,除了所有男人们对她更加敬而远之以外,就是她神女的累赘更重了。 兀邪变着法给她送来许多的华服美饰,大融的官吏也劝她,既然她顶着嫡公主的名号,代表的就是母国的脸面,仪表还是注重一些为好。 秦绯浅想想也有道理,毕竟匈奴各部落的人都在这,她不能和平常那样随性了,于是每天都任由初九给她打扮,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宝石。 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病人们都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一个个生怕触怒了她,让她深感无奈。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初九的期盼中,终于到了互市开通的这一天。 第827章 那到底是谁干的 因互市将近,许多部落的人都来了,大家不可能彼此都认识,所以混入了一个陌生人,根本无从察觉。 刑架上,两个男人还在不断哀求,这时,天边飘来滚滚乌云,本是再常见不过的变天,但在迷信的匈奴人眼中,这就是触怒了长生天。 秦绯浅的神女之名,意为长生天的女儿,她被人欺负了,上天自然要为她报复回来。 人们全都跪了下来,祈求长生天不要发怒,秦绯浅被这阵仗唬得有些无措,用眼神询问兀邪她要不要跪?兀邪微微摇了摇头,这倒是来得巧,从此秦绯浅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乌云几乎压到头顶,滚雷也愈演愈烈,在人们的祷告声中,兀邪问秦绯浅:“要不你回避一下?我怕你见到血会害怕。” 秦绯浅扯了下唇角,“太小瞧我了。” 她可是全程目睹过刑锦与方端儿被铁鞭子打到骨肉分离,再一把火烧成焦炭的,这点小场面,吓不到她。 看着她迥异于往日温柔的冷血神色,兀邪再次心生悸动。他好喜欢这个女人,每一面都令人心动。这样美好的人,刑衍居然也舍得放手。 可他终究只能压下心动,看向那两个欺辱了秦绯浅的畜牲,手起刀落,四条胳膊随着惨叫滚下刑台。他慢悠悠擦掉刀上的血,吩咐人把断臂扔去喂狗,这两人即刻赶走。 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自己的部落,他不管。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自己的手背上残留的血迹,拍了拍单巴的肩膀,“干得不错,你保护了神女,我要嘉奖你。不过以前没见你用过这一招啊?” 单巴有些困惑,不知单于问的是什么,兀邪指了指那两条死狗的太阳穴,“你扔得挺准啊,这是隔太远了,若是再近些,这两人当时就得死。” 太阳穴?单巴心中纳罕,他压根没有出过手,更没有这样的好本事,当时见到这两人额头冒血,还以为是秦绯浅砸的。 但既然有功,他又何必自揭呢,谦虚说了几句这都是他该做的,兀邪赏罚分明,非要赐他点什么,想了想,给他拨了五百精兵,虽不多,但各个彪悍。 同时,秦绯浅带来的亲兵则万分惭愧,决心不能再听公主的命令,无论她愿不愿意带着人,他们都得跟着,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她,否则哪里对得起王爷的嘱托。 雷声还在继续,民众们更加虔诚地祈求,而人群后方的那个男子则默默将帽兜扯了扯,转身离去。 这场风波去得很快,对秦绯浅而言影响并不大,除了所有男人们对她更加敬而远之以外,就是她神女的累赘更重了。 兀邪变着法给她送来许多的华服美饰,大融的官吏也劝她,既然她顶着嫡公主的名号,代表的就是母国的脸面,仪表还是注重一些为好。 秦绯浅想想也有道理,毕竟匈奴各部落的人都在这,她不能和平常那样随性了,于是每天都任由初九给她打扮,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宝石。 但也正因如此,她的病人们都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一个个生怕触怒了她,让她深感无奈。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初九的期盼中,终于到了互市开通的这一天。 第828章 微服逛互市 匈奴人常年游牧,不擅农耕和纺织,所以对于互市还是很依赖的,他们带着牛羊、皮毛、矿石和药材来到边境,盘算着能换回多少布匹和粮食。 初九则兴奋不已,身着长袍,掩上面纱,除了皮肤更为细嫩些,几乎看不出和普通的北漠少女有什么区别,娇娇俏俏的,比天上的鸟雀还要活泼。 秦绯浅没她这么高兴,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她裹得更为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饶是如此,一双美眸依然令人神驰。 若是身后有大把的人跟着,必定叫人一眼就看得出身份,所以她让随行的亲兵也全都换装,秘密守在她周围就行,别太显眼。 而兀邪也想亲身体会一下两国互市的好处,自然要陪同在秦绯浅身边。秦绯浅本不愿意,奈何他的理由很充分。 “这里鱼龙混杂,万一又有人不知趣轻薄你可怎好?你是打算忍气吞声还是曝出自己的身份,把刑衍招来?他若知道你在这,肯定会来的。” 秦绯浅无话可说,“那好,你也乔装一下,浑身金灿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单于似的。” 兀邪藏起窃喜,换好装束后,和她一起混入人群中。 互市的规模比秦绯浅想的更大,交易的东西也更多,两国都出了人巡卫维护治安。也许是许多年没有如此和平过了,百姓们都很高兴,各自换到了想要的物品。 因大融的布帛饰品同样受到匈奴贵族女子的欢迎,所以这里也有不少女人能买的东西,初九像个第一次逛集市的小孩子一样,东瞧瞧西看看,远远瞅见有卖簪钗的,拉着秦绯浅就要去,“小姐小姐,去那边看看!” “嘘——”秦绯浅赶紧捂住她的嘴,“咱们穿着匈奴人的衣服,说着大融话,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面纱下看不出初九撅着嘴的模样,其实私心里,她巴不得被人看出来呢,最好王爷就在附近,和小姐久别重逢,然后旧情复燃,让小姐心软得一塌糊涂,就此重回王爷身边! 至今,小丫头仍坚信,小姐一定还会为了王爷回大融的! 他们慢悠悠穿梭于集市中,兀邪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偷瞄两眼,见秦绯浅始终没什么欢颜,心中不免失落。 虽然以前他们的接触也不多,但他犹记得,秦绯浅是个多有神采的女人,笑起来如荡起的湖泊一般。但自从来了匈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会心笑容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一些呢?除了刑衍,难道就没有别的可替代? 就在兀邪惆怅之际,他的侍从就来请他去亲眼盯盯大宗交易,那些虽然不是秦绯浅感兴趣的,但她仍乐意陪同一遭,兀邪不想让她难得的游玩扫兴,又想着她不尽心兴许是有他在旁的缘故,便说:“你且先去逛着,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秦绯浅没有多想,便被初九拉着往首饰堆里扎了,亲兵们尽职尽责地跟在后头,他们人不多,按照排兵布阵的法子分散开来,看似随意,但旁人想要靠近秦绯浅是很难的。 忽而,有个亲兵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扭头一看,登时惊得倒吸一口气! 第828章 微服逛互市 匈奴人常年游牧,不擅农耕和纺织,所以对于互市还是很依赖的,他们带着牛羊、皮毛、矿石和药材来到边境,盘算着能换回多少布匹和粮食。 初九则兴奋不已,身着长袍,掩上面纱,除了皮肤更为细嫩些,几乎看不出和普通的北漠少女有什么区别,娇娇俏俏的,比天上的鸟雀还要活泼。 秦绯浅没她这么高兴,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她裹得更为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饶是如此,一双美眸依然令人神驰。 若是身后有大把的人跟着,必定叫人一眼就看得出身份,所以她让随行的亲兵也全都换装,秘密守在她周围就行,别太显眼。 而兀邪也想亲身体会一下两国互市的好处,自然要陪同在秦绯浅身边。秦绯浅本不愿意,奈何他的理由很充分。 “这里鱼龙混杂,万一又有人不知趣轻薄你可怎好?你是打算忍气吞声还是曝出自己的身份,把刑衍招来?他若知道你在这,肯定会来的。” 秦绯浅无话可说,“那好,你也乔装一下,浑身金灿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单于似的。” 兀邪藏起窃喜,换好装束后,和她一起混入人群中。 互市的规模比秦绯浅想的更大,交易的东西也更多,两国都出了人巡卫维护治安。也许是许多年没有如此和平过了,百姓们都很高兴,各自换到了想要的物品。 因大融的布帛饰品同样受到匈奴贵族女子的欢迎,所以这里也有不少女人能买的东西,初九像个第一次逛集市的小孩子一样,东瞧瞧西看看,远远瞅见有卖簪钗的,拉着秦绯浅就要去,“小姐小姐,去那边看看!” “嘘——”秦绯浅赶紧捂住她的嘴,“咱们穿着匈奴人的衣服,说着大融话,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面纱下看不出初九撅着嘴的模样,其实私心里,她巴不得被人看出来呢,最好王爷就在附近,和小姐久别重逢,然后旧情复燃,让小姐心软得一塌糊涂,就此重回王爷身边! 至今,小丫头仍坚信,小姐一定还会为了王爷回大融的! 他们慢悠悠穿梭于集市中,兀邪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偷瞄两眼,见秦绯浅始终没什么欢颜,心中不免失落。 虽然以前他们的接触也不多,但他犹记得,秦绯浅是个多有神采的女人,笑起来如荡起的湖泊一般。但自从来了匈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会心笑容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一些呢?除了刑衍,难道就没有别的可替代? 就在兀邪惆怅之际,他的侍从就来请他去亲眼盯盯大宗交易,那些虽然不是秦绯浅感兴趣的,但她仍乐意陪同一遭,兀邪不想让她难得的游玩扫兴,又想着她不尽心兴许是有他在旁的缘故,便说:“你且先去逛着,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秦绯浅没有多想,便被初九拉着往首饰堆里扎了,亲兵们尽职尽责地跟在后头,他们人不多,按照排兵布阵的法子分散开来,看似随意,但旁人想要靠近秦绯浅是很难的。 忽而,有个亲兵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扭头一看,登时惊得倒吸一口气! 第829章 到底是追妻还是做贼 若不是那双凌厉如刀锋的眼,亲兵差点没认出这是他们的王爷,张口就想见礼,被他制止了。 刑衍无声示意,让他不要惊动任何人,同时,其他的亲兵敏锐注意到这边,见到同僚的手势,明白了要“按兵不动”,再仔细看了看站在同僚身侧之人,顿时默契地互相使了使眼色,不动声色地给王爷挪位子。 而秦绯浅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勉强应付着初九的热情,帮她挑了几支簪钗,捏在手里转了转,“明明有那么多首饰供你用,何须再买新的?” “那不一样。”初九捧着这些并不算多精美的簪子乐道:“您带来的那些太贵重,奴婢不能用,单于赏赐的都是匈奴的样式,奴婢就怀念故国的东西,看着心里舒坦。” 这一点,秦绯浅倒是理解,就像她时至今日依然缅怀现代的东西一样,人对于家乡总是难以割舍的,若不是初九舍不得她,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也还好有她在,自己才不至于孤身一人在匈奴,心下对初九更多了几分感激,帮她插好簪子,“前面好像还有卖吃食的摊子,一起去看看。” 结果在转身时,她却突然被撞了一下,虽不重,却没个防备地趔趄一步,眼见着要摔倒,未料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有这么一瞬,秦绯浅本能地扶着了此人的胳膊,就像是曾做过无数遍这个动作一样,心脏也骤然跳得极快,正要抬头,却被那人轻轻推开,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的举手之劳而已。 可秦绯浅会弄错么?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臂弯的弧度,一切都那么熟悉。 然而当她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时,他却那么快地消失在了人海中,一点踪影都不留给她。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初九毫不知情,只看到小姐一个人茫然且急切张望着,“怎么了?可是没见到那些亲兵?” “不是……”秦绯浅回答之后,眼里更亮了几分,对啊,她是有护卫在侧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外人近身? 她立马找寻起亲兵的身影,可惜他们伪装得太好,这会儿子反而分辨不出来了…… “小姐?”初九再次唤她,秦绯浅只能不甘心地回神,“没事,走。” 话虽如此,她却不自禁抱住自己的胳膊,回味着刚才那个短促的依偎,心头一阵酸苦。 是她自己受不了要逃的,现在又来念念不忘,算得上什么…… 往前没多远,还没看到摊子,首先就闻到了各式的香味。有糕点的甜香、菜脯的咸鲜与奶制品的醇厚。两国都把美味且易储存的特色吃食拿了来,而这里的人也是非同一般的多,果然人都是抗拒不了美食的。 一见到吃的,初九立马就跳了起来,看她这么激动,秦绯浅也加快脚步,省得让她着急。两人把大融来的东西全都买了个遍,烧饼、果脯、鱼干,还有难得一见的蜂蜜。 初九一开始只顾着买,到手了就立马吃,忽然瞥见一物,伸手拉住了秦绯浅,“再买点那个!” 秦绯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笑容有些僵硬。 杏子酥,她曾经最爱的糕点…… 第829章 到底是追妻还是做贼 若不是那双凌厉如刀锋的眼,亲兵差点没认出这是他们的王爷,张口就想见礼,被他制止了。 刑衍无声示意,让他不要惊动任何人,同时,其他的亲兵敏锐注意到这边,见到同僚的手势,明白了要“按兵不动”,再仔细看了看站在同僚身侧之人,顿时默契地互相使了使眼色,不动声色地给王爷挪位子。 而秦绯浅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勉强应付着初九的热情,帮她挑了几支簪钗,捏在手里转了转,“明明有那么多首饰供你用,何须再买新的?” “那不一样。”初九捧着这些并不算多精美的簪子乐道:“您带来的那些太贵重,奴婢不能用,单于赏赐的都是匈奴的样式,奴婢就怀念故国的东西,看着心里舒坦。” 这一点,秦绯浅倒是理解,就像她时至今日依然缅怀现代的东西一样,人对于家乡总是难以割舍的,若不是初九舍不得她,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也还好有她在,自己才不至于孤身一人在匈奴,心下对初九更多了几分感激,帮她插好簪子,“前面好像还有卖吃食的摊子,一起去看看。” 结果在转身时,她却突然被撞了一下,虽不重,却没个防备地趔趄一步,眼见着要摔倒,未料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有这么一瞬,秦绯浅本能地扶着了此人的胳膊,就像是曾做过无数遍这个动作一样,心脏也骤然跳得极快,正要抬头,却被那人轻轻推开,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的举手之劳而已。 可秦绯浅会弄错么?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臂弯的弧度,一切都那么熟悉。 然而当她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时,他却那么快地消失在了人海中,一点踪影都不留给她。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初九毫不知情,只看到小姐一个人茫然且急切张望着,“怎么了?可是没见到那些亲兵?” “不是……”秦绯浅回答之后,眼里更亮了几分,对啊,她是有护卫在侧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外人近身? 她立马找寻起亲兵的身影,可惜他们伪装得太好,这会儿子反而分辨不出来了…… “小姐?”初九再次唤她,秦绯浅只能不甘心地回神,“没事,走。” 话虽如此,她却不自禁抱住自己的胳膊,回味着刚才那个短促的依偎,心头一阵酸苦。 是她自己受不了要逃的,现在又来念念不忘,算得上什么…… 往前没多远,还没看到摊子,首先就闻到了各式的香味。有糕点的甜香、菜脯的咸鲜与奶制品的醇厚。两国都把美味且易储存的特色吃食拿了来,而这里的人也是非同一般的多,果然人都是抗拒不了美食的。 一见到吃的,初九立马就跳了起来,看她这么激动,秦绯浅也加快脚步,省得让她着急。两人把大融来的东西全都买了个遍,烧饼、果脯、鱼干,还有难得一见的蜂蜜。 初九一开始只顾着买,到手了就立马吃,忽然瞥见一物,伸手拉住了秦绯浅,“再买点那个!” 秦绯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笑容有些僵硬。 杏子酥,她曾经最爱的糕点…… 第830章 助攻满天下 这里卖的糕点种类没那么多,但杏子酥就占了一半,看颜色和样式,应该是出自不同的厨子。 为什么?因为不知道她会喜欢哪一种,所以都摆上么? 这个念头一出来,秦绯浅就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不管她怎么想的,反正初九肯定要制造一切机会让小姐忘不了王爷,自然把杏子酥全部买下。秦绯浅没制止,偷偷捂着胸口。 这心跳,怎么还不平复呢。 与此同时,兀邪正亲自过问一宗铁矿的交易,铁是匈奴盛产的重要资源,大融很需要,同时大融产的铜也是匈奴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双方的交易关乎到两国的制造业能否再上一层楼,所以商谈得十分仔细。 最终敲定之后,兀邪十分满意今日的成果,却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杀意,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腰便抵上了一把利刃,只要力道再大一点,便会刺断他的脊梁。 世上鲜少有人能有如此身手,刑衍算一个。 他无视兀邪侍从的威胁,似孤狼咬紧猎物咽喉一般警告大单于:“不准有下次,否则,你自己考虑是亲自谢罪,还是让你的部落代你下地狱。” 兀邪免不了心中一惊,他知道前几日秦绯浅被欺负的事情?部落里有他的耳目不成?谁是那个细作? 单于大人不会想到,大融高高在上的王爷,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武将,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像做贼一样溜进匈奴地界,就为了远远看一眼她。 但也正印如此,兀邪才觉得刑衍现在的言行可笑至极,“哟,刑王爷生气了不成?你要是觉得我没看顾好她,那你倒是把她抢回去啊,来我大匈奴,亲自把她扛上马背带走。” 他略带痞气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不太认真,激怒刑衍,将刀刃抵得更加用力,疼痛让兀邪不怀疑他真的会下狠手,但还是忍不住多嘴。 “我说你们俩这是何必呢,放不下就追回来啊,她就在这互市里,穿着蓝色衣服的,找一找准能找着。”他微微回头笑道:“要不,本单于帮你们撮合撮合?让你明目张胆地见一见她。” 刑衍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末了却只是放开了兀邪,丢下一句:“别让她知道。”而后扭头离去,转瞬被淹没在人潮中。 搜寻一圈没找到他后,兀邪不由气笑,“这家伙溜得倒是快。” 傍晚时分,一行人才餍足而归,马车里,初九捏着杏子酥递到秦绯浅嘴边,“小姐看看哪种更合口味些。” 秦绯浅本想拒绝,但还是没敌过自己的本心,接过咬了一小口,熟悉的果香让她更加怀念和刑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头更加酸胀。 互市每三个月开一次,一次要持续十天,所以这段时间,兀邪的部落都会很热闹。秦绯浅不想见到太多人,闷在自己的帐子里不出来,要么制药,要么写医术,总之看起来充实忙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境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因为她想刑衍了。 第830章 助攻满天下 这里卖的糕点种类没那么多,但杏子酥就占了一半,看颜色和样式,应该是出自不同的厨子。 为什么?因为不知道她会喜欢哪一种,所以都摆上么? 这个念头一出来,秦绯浅就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不管她怎么想的,反正初九肯定要制造一切机会让小姐忘不了王爷,自然把杏子酥全部买下。秦绯浅没制止,偷偷捂着胸口。 这心跳,怎么还不平复呢。 与此同时,兀邪正亲自过问一宗铁矿的交易,铁是匈奴盛产的重要资源,大融很需要,同时大融产的铜也是匈奴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双方的交易关乎到两国的制造业能否再上一层楼,所以商谈得十分仔细。 最终敲定之后,兀邪十分满意今日的成果,却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杀意,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腰便抵上了一把利刃,只要力道再大一点,便会刺断他的脊梁。 世上鲜少有人能有如此身手,刑衍算一个。 他无视兀邪侍从的威胁,似孤狼咬紧猎物咽喉一般警告大单于:“不准有下次,否则,你自己考虑是亲自谢罪,还是让你的部落代你下地狱。” 兀邪免不了心中一惊,他知道前几日秦绯浅被欺负的事情?部落里有他的耳目不成?谁是那个细作? 单于大人不会想到,大融高高在上的王爷,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武将,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像做贼一样溜进匈奴地界,就为了远远看一眼她。 但也正印如此,兀邪才觉得刑衍现在的言行可笑至极,“哟,刑王爷生气了不成?你要是觉得我没看顾好她,那你倒是把她抢回去啊,来我大匈奴,亲自把她扛上马背带走。” 他略带痞气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不太认真,激怒刑衍,将刀刃抵得更加用力,疼痛让兀邪不怀疑他真的会下狠手,但还是忍不住多嘴。 “我说你们俩这是何必呢,放不下就追回来啊,她就在这互市里,穿着蓝色衣服的,找一找准能找着。”他微微回头笑道:“要不,本单于帮你们撮合撮合?让你明目张胆地见一见她。” 刑衍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末了却只是放开了兀邪,丢下一句:“别让她知道。”而后扭头离去,转瞬被淹没在人潮中。 搜寻一圈没找到他后,兀邪不由气笑,“这家伙溜得倒是快。” 傍晚时分,一行人才餍足而归,马车里,初九捏着杏子酥递到秦绯浅嘴边,“小姐看看哪种更合口味些。” 秦绯浅本想拒绝,但还是没敌过自己的本心,接过咬了一小口,熟悉的果香让她更加怀念和刑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头更加酸胀。 互市每三个月开一次,一次要持续十天,所以这段时间,兀邪的部落都会很热闹。秦绯浅不想见到太多人,闷在自己的帐子里不出来,要么制药,要么写医术,总之看起来充实忙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境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因为她想刑衍了。 第831章 要见他了 秦绯浅和刑衍之间,是历经了千险才搏来的情意,怎么可能断得掉,尤其互市那日短暂的触碰,让她难以释怀。 并且…… 她轻叹一声,看向手边的瓷碟,里面堆放着杏子酥。 这会是他授意的么? 他……会不会怨她?怨她就那么固执不肯原谅他,怨她如此狠心,抛下和他的感情? 是有怨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快推开她,一点都不想多触碰呢。 神伤时,初九从外头进来,见自家小姐泫然欲泣,撇了撇嘴说道:“后悔就直说呗,别说您,奴婢都想王爷了。” 秦绯浅逼回泪意,无声瞥了她一眼,初九识相闭嘴,安静下来没多久,又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兀邪却在这时来到了大帐外,“荣昌公主,有件事得劳您出马,能否赏个脸?” 平日里兀邪更喜欢称秦绯浅为“神女”,只有涉及两国政交时,才会喊她一声公主殿下,秦绯浅不疑有他,让宫娥掀开帐帘。 因连着几日都没有见阳光,刚踏出大帐时,她不适应地闭上了眼,兀邪为她遮挡光线,借着这个动作,偷偷地离她更近一点。 可惜秦绯浅没让他占太久的便宜,适应了以后就微微避开他,“有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兀邪藏起遗憾,“互市好不容易开通了,我们两国有几个盟约要签订,须互派官员当面立契,大融那边说了,想知道你的近况,所以签约当天,还请你亲去一趟。” 秦绯浅忽闪了一下长睫,没有立马作答,紧接着兀邪又说:“我也很希望你能去,毕竟……啧你们大融人脑筋太活络,满肚子鬼心思,只怕临时有什么改动的话,我会吃亏。” 这就好笑了,秦绯浅挑眼看向他,“我也是大融人,要帮忙也是帮我的母国,你不怕我坑你?” “不会。”兀邪很有信心,“你来了匈奴,就会向着匈奴,否则我的子民岂不白叫你一声神女了?” 秦绯浅不由失笑,确实,有一说一兀邪待她很尊重,她自然不可能损害匈奴的利益。 可是…… 去了,就会见到刑衍? 如今要如何再面对他?秦绯浅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境。若说想见到他,为何在听兀邪说完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回避? 那么,她是不想见到刑衍么?还是……不敢见他? 怕见到他疏离冷漠的眼神?还是怕见了他,自己心里会更难受? 见她迟迟不说话,眼眶也泛红,兀邪不太是个滋味,但还是认真告诉她:“这是国事,我需要你参与,希望公主能够公私分明。” 论私,兀邪万事都能由着秦绯浅,但公事上,他是匈奴的大单于,一切以社稷为先。秦绯浅很清楚这一点,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便没办法拒绝,“好,哪一天?” “后天。”兀邪面色稍缓,“正好有个部落首领刚进贡给我一套大食来的首饰,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之后,他就离去了,秦绯浅正要转身回到帐中,余光却瞥见远处一道人影。 那魁梧彪悍的身形,应该是单巴,正好逆着光所以看不出表情,但秦绯浅敢肯定,他正凝视着这边…… 第831章 要见他了 秦绯浅和刑衍之间,是历经了千险才搏来的情意,怎么可能断得掉,尤其互市那日短暂的触碰,让她难以释怀。 并且…… 她轻叹一声,看向手边的瓷碟,里面堆放着杏子酥。 这会是他授意的么? 他……会不会怨她?怨她就那么固执不肯原谅他,怨她如此狠心,抛下和他的感情? 是有怨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快推开她,一点都不想多触碰呢。 神伤时,初九从外头进来,见自家小姐泫然欲泣,撇了撇嘴说道:“后悔就直说呗,别说您,奴婢都想王爷了。” 秦绯浅逼回泪意,无声瞥了她一眼,初九识相闭嘴,安静下来没多久,又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兀邪却在这时来到了大帐外,“荣昌公主,有件事得劳您出马,能否赏个脸?” 平日里兀邪更喜欢称秦绯浅为“神女”,只有涉及两国政交时,才会喊她一声公主殿下,秦绯浅不疑有他,让宫娥掀开帐帘。 因连着几日都没有见阳光,刚踏出大帐时,她不适应地闭上了眼,兀邪为她遮挡光线,借着这个动作,偷偷地离她更近一点。 可惜秦绯浅没让他占太久的便宜,适应了以后就微微避开他,“有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兀邪藏起遗憾,“互市好不容易开通了,我们两国有几个盟约要签订,须互派官员当面立契,大融那边说了,想知道你的近况,所以签约当天,还请你亲去一趟。” 秦绯浅忽闪了一下长睫,没有立马作答,紧接着兀邪又说:“我也很希望你能去,毕竟……啧你们大融人脑筋太活络,满肚子鬼心思,只怕临时有什么改动的话,我会吃亏。” 这就好笑了,秦绯浅挑眼看向他,“我也是大融人,要帮忙也是帮我的母国,你不怕我坑你?” “不会。”兀邪很有信心,“你来了匈奴,就会向着匈奴,否则我的子民岂不白叫你一声神女了?” 秦绯浅不由失笑,确实,有一说一兀邪待她很尊重,她自然不可能损害匈奴的利益。 可是…… 去了,就会见到刑衍? 如今要如何再面对他?秦绯浅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境。若说想见到他,为何在听兀邪说完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回避? 那么,她是不想见到刑衍么?还是……不敢见他? 怕见到他疏离冷漠的眼神?还是怕见了他,自己心里会更难受? 见她迟迟不说话,眼眶也泛红,兀邪不太是个滋味,但还是认真告诉她:“这是国事,我需要你参与,希望公主能够公私分明。” 论私,兀邪万事都能由着秦绯浅,但公事上,他是匈奴的大单于,一切以社稷为先。秦绯浅很清楚这一点,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便没办法拒绝,“好,哪一天?” “后天。”兀邪面色稍缓,“正好有个部落首领刚进贡给我一套大食来的首饰,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之后,他就离去了,秦绯浅正要转身回到帐中,余光却瞥见远处一道人影。 那魁梧彪悍的身形,应该是单巴,正好逆着光所以看不出表情,但秦绯浅敢肯定,他正凝视着这边…… 第832章 她想刑衍 仅这一眼,秦绯浅就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单巴是个极具威胁的存在,尤其这么目不转睛盯着她,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有什么图谋。 在被发现之后,单巴这才迈着如山般的步子离开,秦绯浅心中的疑虑和恍然却没有消退。 这人想干嘛?她迅速躲回帐子里,心中不大安定,可她对单巴的防备只是出于毫无根据的直觉,就算跟兀邪说也没用,人家可是单于信任的心腹。 身处危险中的忐忑让她对即将见到刑衍的心情更加复杂,晚膳没胃口吃,早早便歇下,却是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才勉强阖上眼。 匈奴的夜晚比大融热闹些,虫鸣兽吠不绝,仔细听还能听到鼠兔刨土洞的声音,不时有大融将士巡逻在秦绯浅的大帐外,时刻保护她的安危,初九则睡在小榻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而秦绯浅整个人蜷缩着,眉头紧蹙,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中的她,拼了命地奔跑逃命,身后的是人还是猛兽,她不清楚,只能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如天塌地陷一般。 衣裙很重,拖拽着她的步伐,体力渐渐不济,咽喉因过度呼吸而火辣辣得疼痛,而她的周围永远是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她不知道要逃向哪,也不知道有什么能给她庇护,后方的杀意让她脊背发凉,逼迫得她越发绝望。 就在她终于跑不动,腿脚一软即将摔倒之际,却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她没力气抬头,只听到一句—— “有我在,别怕。” 熟悉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后怕与无助排山倒海般顺着泪水倾泻而出,就在她拼尽全力想要抬头看清刑衍面容时,却在这时候哭醒过来。 怀抱没有了,刑衍也不见了,眼前除了被惊动的初九,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她呆愣地缓神许久,越清醒,心越痛。 他们分崩离析的时候,她以为,刑衍是威胁,在他的囚禁之下,她没有自由没有安稳,只能战战兢兢地被他控制。 但是她忘了,她的保护和安心也是刑衍给的,来匈奴那么长时间,哪怕表面上她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可心里明白,自己始终有种身如浮萍的飘离之感,从没有真正地定下心过。 她长叹一声,说不出的遗憾与懊悔。 如果谎言揭穿的那天夜里,他没有失控,在兖都的最后一个晚上,她能信任他,一切都会不一样…… 见她哭成这样,初九又伤心又自责,难道自己做错了?小姐的魂不守舍,不是因为动摇,而是依然没走出心伤?那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小姐的伤口上撒盐?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您别哭了行么?” 秦绯浅没办法回答她,哭到泪水淌湿枕头,仍无法宣泄心中积压的酸苦,半晌后,她抽泣着坐起身想要喝口水,却看到案上的杏子酥,伸手示意初九拿来,初九却犹豫了,终是拗不过她,将瓷碟端来。 秦绯浅捏起一块杏子酥整个塞进口中,甜香混着泪水的苦咸,味道绝对算不上多好,但她偏偏一块接着一块地吃,把初九都吓到了,忙递水给她,“要不咱们不去了,单于会体谅您的。” “不……”秦绯浅摇摇头。 兀邪不是刑衍,容不得她肆无忌惮地任性,而且…… 她想见刑衍。 第832章 她想刑衍 仅这一眼,秦绯浅就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单巴是个极具威胁的存在,尤其这么目不转睛盯着她,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有什么图谋。 在被发现之后,单巴这才迈着如山般的步子离开,秦绯浅心中的疑虑和恍然却没有消退。 这人想干嘛?她迅速躲回帐子里,心中不大安定,可她对单巴的防备只是出于毫无根据的直觉,就算跟兀邪说也没用,人家可是单于信任的心腹。 身处危险中的忐忑让她对即将见到刑衍的心情更加复杂,晚膳没胃口吃,早早便歇下,却是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才勉强阖上眼。 匈奴的夜晚比大融热闹些,虫鸣兽吠不绝,仔细听还能听到鼠兔刨土洞的声音,不时有大融将士巡逻在秦绯浅的大帐外,时刻保护她的安危,初九则睡在小榻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而秦绯浅整个人蜷缩着,眉头紧蹙,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中的她,拼了命地奔跑逃命,身后的是人还是猛兽,她不清楚,只能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如天塌地陷一般。 衣裙很重,拖拽着她的步伐,体力渐渐不济,咽喉因过度呼吸而火辣辣得疼痛,而她的周围永远是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她不知道要逃向哪,也不知道有什么能给她庇护,后方的杀意让她脊背发凉,逼迫得她越发绝望。 就在她终于跑不动,腿脚一软即将摔倒之际,却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她没力气抬头,只听到一句—— “有我在,别怕。” 熟悉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后怕与无助排山倒海般顺着泪水倾泻而出,就在她拼尽全力想要抬头看清刑衍面容时,却在这时候哭醒过来。 怀抱没有了,刑衍也不见了,眼前除了被惊动的初九,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她呆愣地缓神许久,越清醒,心越痛。 他们分崩离析的时候,她以为,刑衍是威胁,在他的囚禁之下,她没有自由没有安稳,只能战战兢兢地被他控制。 但是她忘了,她的保护和安心也是刑衍给的,来匈奴那么长时间,哪怕表面上她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可心里明白,自己始终有种身如浮萍的飘离之感,从没有真正地定下心过。 她长叹一声,说不出的遗憾与懊悔。 如果谎言揭穿的那天夜里,他没有失控,在兖都的最后一个晚上,她能信任他,一切都会不一样…… 见她哭成这样,初九又伤心又自责,难道自己做错了?小姐的魂不守舍,不是因为动摇,而是依然没走出心伤?那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小姐的伤口上撒盐?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您别哭了行么?” 秦绯浅没办法回答她,哭到泪水淌湿枕头,仍无法宣泄心中积压的酸苦,半晌后,她抽泣着坐起身想要喝口水,却看到案上的杏子酥,伸手示意初九拿来,初九却犹豫了,终是拗不过她,将瓷碟端来。 秦绯浅捏起一块杏子酥整个塞进口中,甜香混着泪水的苦咸,味道绝对算不上多好,但她偏偏一块接着一块地吃,把初九都吓到了,忙递水给她,“要不咱们不去了,单于会体谅您的。” “不……”秦绯浅摇摇头。 兀邪不是刑衍,容不得她肆无忌惮地任性,而且…… 她想见刑衍。 第833章 熊嘴里吐得出迷魂药 这一宿,秦绯浅都没能睡着,直到天亮才有了倦意,昏昏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还没起。兀邪派人来给秦绯浅送新酿好的马奶酒,嗓门有点大,引得初九赶忙出来示意噤声,侍从回去,被兀邪追问:“她可喜欢那马奶酒?” “回单于,神女昨夜里没睡好,现在还没醒。” 侍从的话让兀邪的眸色暗了下来,“她……昨晚没睡好?” 因为马上要见刑衍,心里太激动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自己有意安排让他们见面,也希望他们两个有个好结局,但又浑身不自在,像是心窝里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顶撞着要冲出来一般。 见单于不悦地沉下了脸,侍从不敢再吭声,战战兢兢地退下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 好在这时,单巴进入金帐,挥退了侍从,向单于宝座上的兀邪行礼道:“单于要让神女大人去见大融的刑王爷?” “对,怎么了?”兀邪很信任单巴,什么都没有隐瞒他,单巴也十分为他着想,似乎觉得此举欠妥,“您不该这样,神女大人的心思本来就还没有放下,再让她见刑衍,对您不公平。” 兀邪挑了下单侧的眉头,斜斜坐着,一手支着脑袋,痞气,又带着草原王的桀骜,“说说,怎么个不公平法?” 单巴上前几步,亲手给兀邪奉上一杯酒,“神女大人的心还在刑衍身上,明明得到您那么体贴的照顾,但眼里始终没有您。” 听到这话,兀邪半眯起眼没有去接他手里的酒,“她又不是来和亲的,心里有谁,我管不着,眼里有没有我也不重要,这话以后不准再说。” 单巴表面上恭敬应下,可分明却没有停下后面的话,“单于,您安排他们相见,难道是故意要把神女送走么?” 兀邪有些不耐地睨向他,单巴弯下腰,却是说道:“虽然神女大人来匈奴时日不算长,但大家都很爱戴她,她可是长生天的女儿,我们都盼着能长久地得到她的保佑,就这样把她送回去……大家会很舍不得的。” 他说的哪里是百姓,明明是在说眼前这位看似镇定的大单于,果不其然,兀邪的目光变得闪烁。 确实,他舍不得,他想留下秦绯浅。但他更想做个君子,学学大融成人之美那一套。 秦绯浅和刑衍是分不开的,他不如做个好人,还能让他们欠他一个人情。 但紧接着,单巴却说:“单于,就算神女大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接受您的爱意,但她不是一直都很感谢您的照顾和尊重么?明明再多等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有所转机,您何必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出去?她既然来了匈奴,那就是我们匈奴人,匈奴土地上的一切,有什么是不属于您的?” 他说得越来越慢,语气中愈发透着蛊惑的味道,兀邪静静听着,似是听进去了,沉思良久之后,忽而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单巴,深凹的眼眶中,仿佛藏着猛兽静待扑食的杀机,让单巴脸色一僵。 未等他请罪,兀邪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第833章 熊嘴里吐得出迷魂药 这一宿,秦绯浅都没能睡着,直到天亮才有了倦意,昏昏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还没起。兀邪派人来给秦绯浅送新酿好的马奶酒,嗓门有点大,引得初九赶忙出来示意噤声,侍从回去,被兀邪追问:“她可喜欢那马奶酒?” “回单于,神女昨夜里没睡好,现在还没醒。” 侍从的话让兀邪的眸色暗了下来,“她……昨晚没睡好?” 因为马上要见刑衍,心里太激动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自己有意安排让他们见面,也希望他们两个有个好结局,但又浑身不自在,像是心窝里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顶撞着要冲出来一般。 见单于不悦地沉下了脸,侍从不敢再吭声,战战兢兢地退下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 好在这时,单巴进入金帐,挥退了侍从,向单于宝座上的兀邪行礼道:“单于要让神女大人去见大融的刑王爷?” “对,怎么了?”兀邪很信任单巴,什么都没有隐瞒他,单巴也十分为他着想,似乎觉得此举欠妥,“您不该这样,神女大人的心思本来就还没有放下,再让她见刑衍,对您不公平。” 兀邪挑了下单侧的眉头,斜斜坐着,一手支着脑袋,痞气,又带着草原王的桀骜,“说说,怎么个不公平法?” 单巴上前几步,亲手给兀邪奉上一杯酒,“神女大人的心还在刑衍身上,明明得到您那么体贴的照顾,但眼里始终没有您。” 听到这话,兀邪半眯起眼没有去接他手里的酒,“她又不是来和亲的,心里有谁,我管不着,眼里有没有我也不重要,这话以后不准再说。” 单巴表面上恭敬应下,可分明却没有停下后面的话,“单于,您安排他们相见,难道是故意要把神女送走么?” 兀邪有些不耐地睨向他,单巴弯下腰,却是说道:“虽然神女大人来匈奴时日不算长,但大家都很爱戴她,她可是长生天的女儿,我们都盼着能长久地得到她的保佑,就这样把她送回去……大家会很舍不得的。” 他说的哪里是百姓,明明是在说眼前这位看似镇定的大单于,果不其然,兀邪的目光变得闪烁。 确实,他舍不得,他想留下秦绯浅。但他更想做个君子,学学大融成人之美那一套。 秦绯浅和刑衍是分不开的,他不如做个好人,还能让他们欠他一个人情。 但紧接着,单巴却说:“单于,就算神女大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接受您的爱意,但她不是一直都很感谢您的照顾和尊重么?明明再多等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有所转机,您何必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出去?她既然来了匈奴,那就是我们匈奴人,匈奴土地上的一切,有什么是不属于您的?” 他说得越来越慢,语气中愈发透着蛊惑的味道,兀邪静静听着,似是听进去了,沉思良久之后,忽而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单巴,深凹的眼眶中,仿佛藏着猛兽静待扑食的杀机,让单巴脸色一僵。 未等他请罪,兀邪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第834章 单于后悔了 弯刀极其锋利,刃尖没入单巴的皮肉中,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依旧保持着奉酒的姿势一动不动,偷偷忍下最初的疼痛后,才艰难开口道:“请单于恕罪,但单巴是为了让单于不后悔。” “闭嘴。”兀邪拔出弯刀,随手拿起案上的丝帕擦去刀上的血迹,“这种话你胆敢再说一次,我就剁了你的胳膊,让你这头熊没了利爪,变成一个废物。” 说着,他还握住单巴的伤口,拉他靠近自己的面前,紧紧逼视的眼中,满是生杀予夺的警告,“听清楚,她不是匈奴人,而是从大融纡尊降贵来到这里的使臣,大融战胜了我们,所以在她面前,我们才是臣。你这蠢钝的脑子记不住别的不要紧,这件事,死都不准忘,听懂了没有?” 鲜血从兀邪的指间淌出,单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血滴到了单于宝座的虎皮坐垫上,咬了咬牙,恭敬地低下了头。 “是,单巴会记住的,请单于饶恕,单巴只是在为您着想,这么好的神女大人,您就真不想留住么?虽然不知道那个刑衍到底做了什么让神女离开了他,但既然是单于您抚平了她的心伤,难道不应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在兀邪的视线中识相地闭了嘴。兀邪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狠狠推开了他,“滚出去!” 单巴沉默告退,出了金帐后,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正好有人向他迎面走来,打了声招呼后,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大片猩红,“哟怎么了这是?” “没事。”单巴的嘴角噙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笑,“皮肉小伤,不足挂齿……” 在单巴走后,兀邪挥退了帐里所有人,一个人闭目养神,但脑海中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秦绯浅的身姿。 连那头蠢熊都觉得,他烂好人做太过了? 原本就有些怀疑自己此举是否妥当的兀邪,难以免俗地陷入到纠结之中,说到底,他确实没那么高尚,也不是没有自私地想过,如果能把秦绯浅占为己有就好。 仔细想想,秦绯浅能被伤到自请来匈奴,那还会原谅刑衍么?自己如此爱护她,兴许天长地久,能打动她的心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腹中的烧灼让心里的权衡更加激烈,甚至有些后悔好事为秦绯浅和刑衍搭桥了。 可国事为大,反悔取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安慰自己,秦绯浅的心性何其刚烈,既然被伤了,怎么可能会轻易原谅呢。 没事,她不会走的,刑衍也没有资格带走她。 想到这,他略微舒心了些,长喟一声后,听到了帐外隐约的滚雷声。 一场雨,倾盆而下。 这雨足足持续到了夜里才偃旗息鼓,无论是身处匈奴的兀邪和秦绯浅,还是在大融的刑衍,全都熬过一个无眠夜。 次日一早,初九为秦绯浅换上盛装,戴上了兀邪特地准备的首饰。 硕大的金冠看似沉重,其实金片被打得极薄,轻巧又奢华,底座间隔镶嵌着一圈绿松石和玛瑙,项间是同样搭配的三层珠链,熠熠生辉的宝石张扬地堆砌出极致的华美,相比之下,秦绯浅这张秀美却因失眠而素白的脸,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初九给她添了些胭脂,自己却也打不起精神,“小姐,您还是别逞强。” “我没事。”秦绯浅翻好自己的衣领,领着她踏出了大帐。 第834章 单于后悔了 弯刀极其锋利,刃尖没入单巴的皮肉中,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依旧保持着奉酒的姿势一动不动,偷偷忍下最初的疼痛后,才艰难开口道:“请单于恕罪,但单巴是为了让单于不后悔。” “闭嘴。”兀邪拔出弯刀,随手拿起案上的丝帕擦去刀上的血迹,“这种话你胆敢再说一次,我就剁了你的胳膊,让你这头熊没了利爪,变成一个废物。” 说着,他还握住单巴的伤口,拉他靠近自己的面前,紧紧逼视的眼中,满是生杀予夺的警告,“听清楚,她不是匈奴人,而是从大融纡尊降贵来到这里的使臣,大融战胜了我们,所以在她面前,我们才是臣。你这蠢钝的脑子记不住别的不要紧,这件事,死都不准忘,听懂了没有?” 鲜血从兀邪的指间淌出,单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血滴到了单于宝座的虎皮坐垫上,咬了咬牙,恭敬地低下了头。 “是,单巴会记住的,请单于饶恕,单巴只是在为您着想,这么好的神女大人,您就真不想留住么?虽然不知道那个刑衍到底做了什么让神女离开了他,但既然是单于您抚平了她的心伤,难道不应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在兀邪的视线中识相地闭了嘴。兀邪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狠狠推开了他,“滚出去!” 单巴沉默告退,出了金帐后,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正好有人向他迎面走来,打了声招呼后,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大片猩红,“哟怎么了这是?” “没事。”单巴的嘴角噙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笑,“皮肉小伤,不足挂齿……” 在单巴走后,兀邪挥退了帐里所有人,一个人闭目养神,但脑海中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秦绯浅的身姿。 连那头蠢熊都觉得,他烂好人做太过了? 原本就有些怀疑自己此举是否妥当的兀邪,难以免俗地陷入到纠结之中,说到底,他确实没那么高尚,也不是没有自私地想过,如果能把秦绯浅占为己有就好。 仔细想想,秦绯浅能被伤到自请来匈奴,那还会原谅刑衍么?自己如此爱护她,兴许天长地久,能打动她的心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腹中的烧灼让心里的权衡更加激烈,甚至有些后悔好事为秦绯浅和刑衍搭桥了。 可国事为大,反悔取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安慰自己,秦绯浅的心性何其刚烈,既然被伤了,怎么可能会轻易原谅呢。 没事,她不会走的,刑衍也没有资格带走她。 想到这,他略微舒心了些,长喟一声后,听到了帐外隐约的滚雷声。 一场雨,倾盆而下。 这雨足足持续到了夜里才偃旗息鼓,无论是身处匈奴的兀邪和秦绯浅,还是在大融的刑衍,全都熬过一个无眠夜。 次日一早,初九为秦绯浅换上盛装,戴上了兀邪特地准备的首饰。 硕大的金冠看似沉重,其实金片被打得极薄,轻巧又奢华,底座间隔镶嵌着一圈绿松石和玛瑙,项间是同样搭配的三层珠链,熠熠生辉的宝石张扬地堆砌出极致的华美,相比之下,秦绯浅这张秀美却因失眠而素白的脸,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初九给她添了些胭脂,自己却也打不起精神,“小姐,您还是别逞强。” “我没事。”秦绯浅翻好自己的衣领,领着她踏出了大帐。 第835章 终于见面了 雨后的草原沁香扑鼻,泥土和草叶的芬芳驱散了秦绯浅的混沌,浸饱了水的地面很松软,哪怕穿着防水的皮靴也仍是难行,好在兀邪安排了马车,载她驶向边境。 一个多时辰的颠簸后,终于得见提前设好的营帐,大融那边为表诚意,带来的士兵不多,统统列队齐整恭立于在外。 匈奴这边的要员也早早等候着他们的单于,马车到来之后,双方的首领出了营帐,跟随在刑衍身后的方胜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兀邪骑着马,停下之后冲刑衍扬了扬头,戏谑问道:“刑王爷近来可睡得香?” 刑衍不理他,让兀邪自讨了个无趣,啧,没良心的东西,果然不该把秦绯浅还给他。 就在两个男人无形叫板之际,初九扶着秦绯浅走出马车。 雨都在昨天下了个透彻,所以今日的苍穹澄碧如洗,阳光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金的轮廓,让本有些憔悴的面容如半透明一般,透着脆弱的美感。 并且,不知道是因为首饰太重,还是因为心气没了,在刑衍看来,她没了曾经如夏花一般生发的活力,安静得如枯槁一般。 无言间,刑衍满心的后悔,他就不该放绯浅走,如今想保护她都难,想哄她开心,更是没有办法。 可那时的情形,他不放手又能怎么办?被他锁在身边,她一样不会开心。 之前她骑马时明明还会笑的,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再次陷入不安中?他已经伤不到她了,还会让她害怕么……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如雕像一般,方胜欲言又止,偷偷清了下嗓。刑衍回过神,忍着心痛拱手行礼道:“臣见过荣昌公主,公主一切可好?” 他的问安却没有得到秦绯浅的回应,她没有吭声,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好像只要她不回答,就能永远看着他一样。 初九看着自家小姐可望不可得的遗憾神色,眼眶也跟着红了,悄悄拉了下秦绯浅的袖子,秦绯浅颤了颤长睫,忍着哭腔回道:“劳王爷费心,本宫一切安好。” 真的安好么?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所想之事却天差地别。 刑衍以为秦绯浅仍怨他的欺骗与蛮横,而秦绯浅难说不后悔,又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到他。 另一个将他们深情对望看在眼里的人就是兀邪,他真的后悔了,果然他没那么大度,做不成这个好人。 三个人的各怀心事被臣子们看在眼里,生怕今日签不成契约,赶忙打起圆场,请他们先入帐再说。 帐中只有一张高案,大融人与匈奴人分立两边,连印泥都是两份。 虽然经历了不少大事,但秦绯浅还是头一回参与国政,从最初的神伤中走出来,深吸了两口气。 既然被兀邪请来,那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 而她和兀邪并肩的场面,别说刑衍,但凡大融这边的人心里都挺不好受,只能把目光投向被朝廷派来主事的二位大人,示意赶紧开始正事,不然大家都得憋死。 第835章 终于见面了 雨后的草原沁香扑鼻,泥土和草叶的芬芳驱散了秦绯浅的混沌,浸饱了水的地面很松软,哪怕穿着防水的皮靴也仍是难行,好在兀邪安排了马车,载她驶向边境。 一个多时辰的颠簸后,终于得见提前设好的营帐,大融那边为表诚意,带来的士兵不多,统统列队齐整恭立于在外。 匈奴这边的要员也早早等候着他们的单于,马车到来之后,双方的首领出了营帐,跟随在刑衍身后的方胜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兀邪骑着马,停下之后冲刑衍扬了扬头,戏谑问道:“刑王爷近来可睡得香?” 刑衍不理他,让兀邪自讨了个无趣,啧,没良心的东西,果然不该把秦绯浅还给他。 就在两个男人无形叫板之际,初九扶着秦绯浅走出马车。 雨都在昨天下了个透彻,所以今日的苍穹澄碧如洗,阳光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金的轮廓,让本有些憔悴的面容如半透明一般,透着脆弱的美感。 并且,不知道是因为首饰太重,还是因为心气没了,在刑衍看来,她没了曾经如夏花一般生发的活力,安静得如枯槁一般。 无言间,刑衍满心的后悔,他就不该放绯浅走,如今想保护她都难,想哄她开心,更是没有办法。 可那时的情形,他不放手又能怎么办?被他锁在身边,她一样不会开心。 之前她骑马时明明还会笑的,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再次陷入不安中?他已经伤不到她了,还会让她害怕么……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如雕像一般,方胜欲言又止,偷偷清了下嗓。刑衍回过神,忍着心痛拱手行礼道:“臣见过荣昌公主,公主一切可好?” 他的问安却没有得到秦绯浅的回应,她没有吭声,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好像只要她不回答,就能永远看着他一样。 初九看着自家小姐可望不可得的遗憾神色,眼眶也跟着红了,悄悄拉了下秦绯浅的袖子,秦绯浅颤了颤长睫,忍着哭腔回道:“劳王爷费心,本宫一切安好。” 真的安好么?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所想之事却天差地别。 刑衍以为秦绯浅仍怨他的欺骗与蛮横,而秦绯浅难说不后悔,又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到他。 另一个将他们深情对望看在眼里的人就是兀邪,他真的后悔了,果然他没那么大度,做不成这个好人。 三个人的各怀心事被臣子们看在眼里,生怕今日签不成契约,赶忙打起圆场,请他们先入帐再说。 帐中只有一张高案,大融人与匈奴人分立两边,连印泥都是两份。 虽然经历了不少大事,但秦绯浅还是头一回参与国政,从最初的神伤中走出来,深吸了两口气。 既然被兀邪请来,那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 而她和兀邪并肩的场面,别说刑衍,但凡大融这边的人心里都挺不好受,只能把目光投向被朝廷派来主事的二位大人,示意赶紧开始正事,不然大家都得憋死。 第836章 谈合同还得是高手过招 皇帝对刑衍是有所忌惮的,所以立下两国盟约这种事,不会让刑家一手包办,特地派了两人过来。 一位是兵部侍郎常大人,另一位是御史大夫,姓李,亏了这二位,才能让这场会谈继续下去。 李大人絮絮叨叨地念起契书,语速非常慢,并且文绉绉的十分繁冗,因官话太多,对大融话并不算十分精通的兀邪听得费劲,恨不得伸手抢过契书自己看。 刑衍和秦绯浅倒是耐心十足,却让人拿不准他们到底是在认真倾听,还是早就走了神。 直到李大人将冗长的契书念完之后,秦绯浅忽而眨了眨眼,“有几处地方,本宫觉得不太合理。” 一众大融人惊诧地看向她,她还真帮着匈奴说话啊!兀邪那泛酸已久的心里则有些窃喜,还好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绯浅平静说道:“契书里的第三条,说匈奴每年向大融出售至少二十万斤铁矿,却没说大融向匈奴额定多少铜矿的售出,这不太公平。” “这……”李大人和常大人面面相觑,又看向刑衍,刑衍只短暂想了想,便痛快松口:“那就依公主的意思,加上这一条,互为二十万斤可好?” 秦绯浅抿着唇避开了他的视线,“铜铁的产量和冶炼难度是否相当,这些本宫不清楚,还需你们给个参考。” 这一点刑衍也不知道,看向李大人,可李大人又不是工部的人,同样给不出个准话,兀邪没有耐心了,大手一挥道:“那就十万斤,这些你们总给得出来?后续若有多的可以卖,我们再买便是。” 只要单于觉得不吃亏,哪有什么不行的,李大人提笔在两行之间写上小字。 接着秦绯浅又指出了好几条,每一条都非常仔细,甚至有些挑刺的意味,不是觉得条款不公平,就是不够有约束力,要么就是太过笼统,几乎每一条都要认真琢磨。 大融的官员们都很配合,一一商量,仔细权衡,让本就后悔了,想把秦绯浅早点带走的刑衍异常愤懑,“到底有完没完?!这点小事为何之前不协商好?” 可他的话只换来了所有人莫名的眼神。 他们……不就是在商议么?这怎么提前? 秦绯浅并没被吓到,也不生气,淡然安抚他道:“单于,签订盟约这种事本就是两国互相讨价还价的过程,为了各自利益,自然要慎重,向来都是要磋商好几天才能定下来的,急不得,不然您就吃亏了。” 她都这么说了,兀邪也不好再多话,一面庆幸带她来,一面又怀疑,她和刑衍余情未了,莫不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想多相处一会儿,才故意磨蹭?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猜错,只不过有心磨蹭的不止是刑衍和秦绯浅,大融这边的所有人,都在帮着他们。 在边境住几天这种事,兀邪不会让秦绯浅如愿的,否则岂不是送机会给他们,但事关国政,他又不敢马虎,只能尽量推快进程,能答应的就痛快答应的,实在不行,稍微做些让步也可以。 刑衍看出了他的意图,眸色变得幽深。 他知道兀邪对秦绯浅有情,却也有方寸,所以当兀邪提出撮合他和绯浅见面时,他才没有怀疑。 但现在…… 这家伙后悔了。 第836章 谈合同还得是高手过招 皇帝对刑衍是有所忌惮的,所以立下两国盟约这种事,不会让刑家一手包办,特地派了两人过来。 一位是兵部侍郎常大人,另一位是御史大夫,姓李,亏了这二位,才能让这场会谈继续下去。 李大人絮絮叨叨地念起契书,语速非常慢,并且文绉绉的十分繁冗,因官话太多,对大融话并不算十分精通的兀邪听得费劲,恨不得伸手抢过契书自己看。 刑衍和秦绯浅倒是耐心十足,却让人拿不准他们到底是在认真倾听,还是早就走了神。 直到李大人将冗长的契书念完之后,秦绯浅忽而眨了眨眼,“有几处地方,本宫觉得不太合理。” 一众大融人惊诧地看向她,她还真帮着匈奴说话啊!兀邪那泛酸已久的心里则有些窃喜,还好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绯浅平静说道:“契书里的第三条,说匈奴每年向大融出售至少二十万斤铁矿,却没说大融向匈奴额定多少铜矿的售出,这不太公平。” “这……”李大人和常大人面面相觑,又看向刑衍,刑衍只短暂想了想,便痛快松口:“那就依公主的意思,加上这一条,互为二十万斤可好?” 秦绯浅抿着唇避开了他的视线,“铜铁的产量和冶炼难度是否相当,这些本宫不清楚,还需你们给个参考。” 这一点刑衍也不知道,看向李大人,可李大人又不是工部的人,同样给不出个准话,兀邪没有耐心了,大手一挥道:“那就十万斤,这些你们总给得出来?后续若有多的可以卖,我们再买便是。” 只要单于觉得不吃亏,哪有什么不行的,李大人提笔在两行之间写上小字。 接着秦绯浅又指出了好几条,每一条都非常仔细,甚至有些挑刺的意味,不是觉得条款不公平,就是不够有约束力,要么就是太过笼统,几乎每一条都要认真琢磨。 大融的官员们都很配合,一一商量,仔细权衡,让本就后悔了,想把秦绯浅早点带走的刑衍异常愤懑,“到底有完没完?!这点小事为何之前不协商好?” 可他的话只换来了所有人莫名的眼神。 他们……不就是在商议么?这怎么提前? 秦绯浅并没被吓到,也不生气,淡然安抚他道:“单于,签订盟约这种事本就是两国互相讨价还价的过程,为了各自利益,自然要慎重,向来都是要磋商好几天才能定下来的,急不得,不然您就吃亏了。” 她都这么说了,兀邪也不好再多话,一面庆幸带她来,一面又怀疑,她和刑衍余情未了,莫不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想多相处一会儿,才故意磨蹭?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猜错,只不过有心磨蹭的不止是刑衍和秦绯浅,大融这边的所有人,都在帮着他们。 在边境住几天这种事,兀邪不会让秦绯浅如愿的,否则岂不是送机会给他们,但事关国政,他又不敢马虎,只能尽量推快进程,能答应的就痛快答应的,实在不行,稍微做些让步也可以。 刑衍看出了他的意图,眸色变得幽深。 他知道兀邪对秦绯浅有情,却也有方寸,所以当兀邪提出撮合他和绯浅见面时,他才没有怀疑。 但现在…… 这家伙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