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神医凰女》 第1章 逼上绝境 灵越大陆,岳国,议政大殿。 柳南依一身鲜红色长裙,立于大殿中央。她肤若凝脂,眉若远黛,三千青丝随风飘扬。 仿若跌落人间的仙子。 可大殿上,所有的人却都一脸胆怯的望着她。只因为…… 她有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红色眼眸。 传说,拥有红色眼眸的人,是妖神转世…… “父皇,求您将柳南依关进镇妖塔!避免她为祸人间!” 说这句话的,正是岳国太子南慕容,也是她柳南依的未婚夫。此时正一脸大义凛然得请求皇上处置她。 “呵呵……” 柳南依被南慕容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逗笑,她讥讽地看向南慕容。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我死了。” 镇妖塔是什么? 那可是修为十级以上的灵尊者,误入镇妖塔,也会死亡葬身之地,更何况她这个灵力为零的废物? 一进去,岂不是要飞灰湮灭,再无轮回的可能? 只是,她有些不懂。这个一直对她很好的太子,为何今日,就非要将她逼上绝境? 未等太子开口回答,他身边站着的白衣素雪的女子,一脸悲伤地站了出来。 “姐姐,太子殿下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本身是想将你困在东宫,留你一命,可姐姐你却……却心生不满,不仅将殿下打伤,还杀死了数十个人。” 这个眼中带着泪花,我见犹怜的女子,正是柳南依最信任的三妹,柳千雅。 只见她拿起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泪,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姐姐你身份高贵,是郡主。可那毕竟也是十几条人命……” 大殿上的官员,再听到了柳千雅的话后,各个纷纷点头附和。 “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柳南依不过是因为她母亲,才能当个外姓郡主。现在就敢藐视王法,这日后要是成为太子妃,岂不是天天要出人命?”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高坐上的帝王,脸上的神情,比方才阴郁了几分。 柳千雅听闻众人议论,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从小,她就一直很嫉妒柳南依。 大家都是柳家的女儿,凭什么柳南依就是嫡女,能当郡主,还能和太子有婚约。 凭什么这世上的好事都轮得到柳南依,而轮不到她柳千雅? 而现在,时机正好,刚好能除了这颗眼中钉!她要让柳南依再无生还的可能,更要将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抢过来! “姐姐,就委屈你自我牺牲……” “啪——” 话未说完,柳千雅的脸上,就多了一道五指印。 “柳南依!” 见柳千雅被扇耳光,一旁的南慕容站不住了!他伸手,将柳千雅搂在自己的怀里,一脸阴鸷的看向柳南依。 “千雅说错什么了?你凭什么打她!”太子这般维护柳千雅的行为,柳南依眼眸缩了缩。 曾经,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如这般将她护在身后,保护着她。 可惜,时光变迁,人心易变。 他,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对她掏心掏肺的大哥哥了。 而她,也在被他亲手喂下那一杯毒酒后,不再是那个痴情与他的傻姑娘了。 22世纪时,她是闻名天下,华佗在世的鬼医凰女。 当时她正前往x国为其国王救治,刚踏进国王的卧室,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国王的伤情,国王的房间突然就爆炸了。 再醒来,她就穿越在了柳南依的身上,正好听到了柳乘风等人的阴谋。 于是,将计就计。 当着太子的面,喝下那噬魂酒。 趁着他们转身将酒吐进事先藏好的棉花里时,却意外激发了她手腕的空间。 空间里,她医疗室的东西全都在,还有一个取之不尽的医疗仓库。 为了让戏演的更加逼真,她在空间里找到了一双红色美瞳戴上。 看到她的红色瞳孔,那几人一直以为他们奸计得逞,大方地在她面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却不知她一直清醒,且冷眼听着他们三人,如何将她逼上绝境。 柳南依冷笑着,不屑地侧过身,目光投向别处,轻飘飘地说着。 “我打她,也是为了她好。” 南慕容本是愤怒地瞪着柳南依,当看到柳南依冷笑着转身后,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一沉。 总觉得,那一刻,他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可又在听到柳南依那副高高在上,不认错的口吻,他又皱紧了眉头。 “为她好?为她好你还打她!柳南依,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可笑吗?” 柳南依似是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太子啊!自从沾上了柳千雅后,智商就变得掉线。 或许,他和柳千雅之间,才是真爱? 毕竟听说只有恋爱中的男女,智商才会变负。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对太子昨夜入寝后的事情,了如指掌。不知情的人,怀疑她昨夜雨太子睡在一起事小,万一有人怀疑我柳家在太子东宫安插细作,可如何是好?” 经过柳南依这么一提,一些大臣,纷纷察觉到了一些不对来。 是啊,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知道太子昨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再看此时,那柳千雅又被太子搂在了怀里,众人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柳南依,你,你别胡说!” 第2章 噬魂散 南慕容察觉到了众位大臣的眼神,连忙将柳千雅从自己的怀抱里松开。 柳千雅双眸仿佛淬了火一般,看向柳南依,刚刚那些大臣,纷纷站在她的阵营。可柳南依不过三言两语,立即将局面反转。 她好恨! “父,父皇……” 太子有些心虚地看向位于那皇位上的明帝:“儿臣与柳小姐之间是清白的。” 他这句话,无疑就是正中柳南依下怀。 她笑了,笑得风华无双,让南慕容有些失神。 “哦?那太子的意思就是,我们柳家在你东宫安插细作了?爹,原来为祸天下不乱的人,是你啊。” 柳南依唇角微勾,将目光看向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她和柳千雅的亲生父亲,当朝太傅柳乘风。 自她被押着来到大殿,被污蔑为妖神,到太子嚷着要将她送往镇妖塔,这个亲爹从始至终都是神隐的状态。 这么藏着,可不好。 所以,她要将他拉出来溜溜。 “南依,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柳乘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南依,心中暗骂柳千雅拖累了他。 按照计划,柳南依喝了那噬魂酒后,就会双眸猩红,理智丧失。可眼下,这柳南依看起来,哪里有半点失去心智的样子? “够了!” 一直坐在皇位上不曾开口的明帝,突然拿起龙案上的奏折,用力地将折子,摔在了南慕容与柳乘风的脑袋上。 二人脑袋疼,却也不敢呼痛,只能双双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喊着。 “父皇(皇上)息怒!” 明帝冷笑着看了太子与柳乘风一眼,那眼中的冷意,犹如刀刃,抵在了他们二人的脑袋上,让人寒意骤生。 柳乘风身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哆嗦,右眼皮也跳了起来,心,莫名开始不安起来。 “南依。” 明帝看向柳南依,目光带着一丝探寻:“你当真是妖神?” “回皇上,倘若我真是妖神,这大殿上的诸位,还能苟活到现在?” 柳南依拎起一角裙摆,嘴角上扬,语气嘲弄:“又或者,你们以为,我一个妖神会被一条手指粗的铁链拴住?”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柳南依的脚是被铁链拴住的。 可从头到尾,她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还气定神闲,优雅从容。 “那你的眼睛……” 明帝皱眉,问出了整个大殿上,众人最疑惑的问题。 “这个嘛……” 柳南依放下裙摆,目光直视明帝,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皇上请一个太医过来,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父,父皇,还是不要了,她万一真是妖神,伤了太医怎么办?”太子听闻柳南依要找太医过来,担心事情暴露,连忙劝说。 虽然那话听着是担心太医的安危,可是他有些紧张的语气,和慌乱的眼神,让明帝意识到,这事情有点不简单。 明帝不再看他,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公公。李公公心领神会,立刻领了命吩咐给了下面的人。 不过片刻,满脸白花花胡子的太医,就出现在了大殿。 柳南依自然的伸出了手,让那太医把脉。诊脉的这一炷香内,整个大殿上,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 尤其是当老太医收回手,恭敬看向明帝的那一刻,太子忽然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在耳边徘徊。 一旁柳乘风看着太子这幅模样,只觉得不喜,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么胆小,难成大事,不知千雅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皇上,柳小姐体内中了噬魂散。” “噬魂散?” 明帝眼眸微眯,语气冰冷到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冰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噬魂散是百年前药王谷就已经禁掉的毒物。此药正常人服下,便会短暂的失去神智,眼睛发红,与柳小姐眼下的情况,一一吻合。服此散着,有内力者皆废,普通人,不出一月,便会慢慢衰竭而死。” 太医的话落,一众大臣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再看向柳南依时,目光中不觉带了些许同情。 这柳南依惹了谁了? 对方竟然这么狠毒的不给她留活路? 明帝是个聪明人,听到太医的这些话,他已经明白柳南依那句“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我死了”为何意! 第3章 解除婚约 他疾步下了龙椅,对着太子就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这个畜生!南依对你有何不好,你要这样将她逼入绝境!” 太子被这么一踹,整个人向后倒去坐在了地上。他心生恐惧,可心中的怨气,也随之而来。 他迅速跪下,拉着明帝的衣角,“儿臣早就说过不喜欢她,是父皇非要儿臣娶这个半点灵力也没有的女人,儿臣身为一国太子,怎么能娶一个废物!再说,儿臣与千雅,早就两心相悦……” “你!” 明帝被太子这番激烈的言论气到,他看着眼前的太子,突然觉得有些糟心。柳南依是废物没错,可是她身后的可是她娘留下的富可敌国的金库! 只要太子娶了她,岳国便能在整个灵越大陆巩固势力! 倘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在十二年前就给两人指下了婚约,现在柳南依被谁抢走了还不一定! 可现在……这蠢出生天的逆子! 明帝看着伏在地上的太子,心口猛地刺痛。不成器的儿子!他一脚甩开,再不看他一眼。 “这样啊……” 柳南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太子殿下不喜欢,想要娶我妹妹为太子妃,才要将我置于死地啊。” “是!”太子坚定地回答。 “那你早说啊!”柳南依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本小姐正好也不喜欢被妹妹用过的东西,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那咱们的这桩婚约,就这么一拍两散。” 明帝还未坐稳,听见柳南依的话,瞬间慌了。他本以为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柳南依对太子也是痴情一片。 可如今柳南依竟主动退婚?! 柳南依一旦和太子解除婚约,那柳南依可就要变成整个大陆的香饽饽了! “南依你可考虑清楚。倘若你真退了这门婚事,还有哪家公子敢娶你?”隐含威胁的话语让满堂的人捏了一把汗。 谁人不知,明帝对柳南依这位太子妃觊觎已久! 柳南依自然也知道,只是笑着抬眸看向坐在高位之上的明帝。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记清冷低沉的声音。 “我娶!”柳南依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来。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男人这么不怕死,敢得罪皇家娶她。 转过头,柳南依就看见门外,缓缓走来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 他手拿折扇,脚下生风,裙摆飞扬,仿若游走在云端,整个人显得温润又淡雅。 众人将目光息数放在他的身上,可来人并无任何紧张和忐忑。反倒是那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一一瞥过在场的每个大臣。 嘴角勾着放荡又邪肆的笑容,让一众大臣一一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头。 柳南依看着这情形,心中忍不住有些想要笑出声儿来。如若不是在古代,那些大臣偷瞄被抓后心虚的收回视线,自己险些就脑部了一万个耽美开篇。 这个男人,太美…… 就连她,也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有点黯然失色。 “皇弟?” 明帝在看清楚来人是谁过后,不禁沉下脸,有些不悦。 “南依可是你未来的侄媳妇……” 男人剑眉微挑,俊美的脸庞看向脸色不佳的明帝:“皇兄此言差矣,他们并未成亲,也就不是夫妻,南依自然也不是本王的侄媳。再者……” 他微微一笑,潇洒走到柳南依身边,折扇挑起柳南依下巴,“皇兄你不觉得我们二人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么?” 第4章 不嫁 众人抬头,好奇打量。 一看,果然。 男人身穿白衣,风流倜傥,少女一身鲜红,热情似火。 真真是画像上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就在众人沉浸在两人的容貌中时,柳南依嗤笑一声。 她将自己的下颚从那折扇上拿开,看着面前笑得看似深情,实则充满了挑衅的男人,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根据原主的记忆,眼前的这个男人,名为南慕琛,是这岳国的一大“毒瘤”。 第一大毒:顽劣。 他是遗腹子,太后幺儿,明帝胞弟,自幼时便急于万千宠爱与一身。 也因此,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半月前,太傅说了一句他顽劣,他便趁太傅就寝之际,剪了人家的头发,并在次日将他老人家的头发挂在青·楼门前,给太傅气的现在还躺在床上。 第二大毒:美貌。 他是一个男人,可却比女人还要漂亮。男生女相,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妖孽。 不仅女人倾慕他,就是男人也都成群结队的爱慕他。听说城外的鼓山寺上,最近又添了许多被琛王抛弃,想不开出家的新和尚…… 而第三大毒,也就是最毒的一条,就是:克妻! 琛王今年二十有二,从十四岁那年至今,他娶了八位妻子。 她如果嫁过去,那就是第九位妻子! “琛王想娶我,不该先问问我是否愿意嫁之?”柳南依冷冷出声,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疏离。 “那美人,你愿意嫁否?” 南慕琛收了折扇,眉眼上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样子,颇为潇洒肆意。 被驳了面子,南慕琛不恼不怒,反而满目笑意地凝视着她,那桃花眼莹润又明亮,水嫩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妖孽! 柳南依暗骂一句,也很直白爽快地回答:“不、嫁!” “美人,你忍心本王伤心?”南慕琛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垂下了头。只不过嘴角扬起的笑意却逃不过柳南依的眼。 柳南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看向明帝。 “皇上,臣女经历此事,想明白了许多。既然,所爱求而不得,不如放手成全。还请皇上收回臣女与太子婚约,还臣女一个自由身。” 她说的坦荡,说的释然。 仿佛,一切都已经放下了。 可跪在地上的太子,听着她这般言论,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刺耳。 不过,他没有深究,只觉得早知道退婚这么容易,他又何必大费周章! “这恐怕不……”明帝有些犹豫,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柳南依虽然不明白明帝为什么会执着于她和太子的婚约,但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明帝。 “皇上,臣女时日无多。仅剩的最后一段时间,臣女想平静、安稳的度过。” 她特意咬重了“平静”和“安稳”这两个词,她相信以明帝的聪明,定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被打断了话,明帝有些不悦。可柳南依的话,他又思索了片刻。 金库现世的要求必须是柳南依成婚,眼下,柳南依却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只要让她安静度过,那这金库,虽然没有落入他手中,可同样也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最终,点头答应。 “准!” “谢皇上!” 柳南依拱手行礼,在柳千雅愤恨的目光中,潇洒离去。 即使她不在场,她也能够料到大殿上定会有人遭殃。 毕竟,皇上总要给她,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出皇宫,柳南依便疾步登上马车。 刚想将那红色美瞳摘下,却在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人后,停下了。 她皱眉,语气有一些不悦。 “你怎么在这?” 马车里,南慕琛优雅又慵懒的半躺着。 见她进来,剑眉微挑,唇角的笑意张扬又肆意。 “当然是来跟本王未来的妻子培养感情。” 柳南依忍住想要将男人踹下车的冲动,耐着心坐下。 “琛王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说的那个肉麻话,怪恶心人的。 见她态度冷淡,一脸清醒,没有别人那般痴慕,南慕琛的心里有一些失望。 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他特意将身子前倾,靠近柳南依,在她的耳边吹着微风。 “本王知道,你是害羞。不过,为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害……” 剩下的话,顿时被南慕琛吞了回去。那精致俊雅的五官,此时也皱成了一团。 因为,不知何时,他的双腿处多了一根冰冷又尖锐的发簪。 第5章 要定了 眼前,是女人一脸戏谑的表情。 “琛王若再前进一寸,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南依面色如常,一点害羞之色都没有,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威胁的话,而是一件平日的家常话一般。 “别!” 虽然他平日里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可这时候还是要在乎一下的。 于是,他坐直了身体。 只不过,嘴上还是不肯落下风。 “若是伤了宝贝,日后本王还怎么给你‘性’……” “嗯?” 柳南依手中的发簪再次亮了起来,南慕琛顿时认怂。 “够辣,本王喜欢。” 柳南依掀开了窗帘,毫不客气的驱赶:“请!” “别!本王话还未说完!本王找你,确实有一件交易。” 他用折扇指了指周围,没有明说,柳南依也明了他是什么意思。 按照南慕琛的意思,柳南依让车夫赶往了凌烟阁。 只是,马车不过是刚刚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不远处,还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嚎啕声。 “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你别吓娘啊!” “你醒醒!儿子!醒一醒!” “谁来救救我的儿子……呜呜呜……” 妇人哭声悲凄,让柳南依心生恻隐。 “刘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小姐,一个幼童被马踩了,肚子里的肠子都露出来了,怕是活不了了。” 一直假寐的柳南依闻言,迅速睁开双眼。 红色眼眸闪过妖冶光芒,耀眼又夺目。 她掀开车帘,欲要救人,南慕琛凉飕飕的声音却响在身后。 “你会被他们当成妖神的。” 柳南依眸光微动,很快,又一脸如常。 “是人是妖又何妨?难道人都是好人了吗?”语落,柳南依一脸无所畏惧的下了马车。 南慕琛望着那纤细瘦弱却又透着坚韧傲骨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女人,他南慕琛要定了! 柳南依穿过人群,看着满身是血,肠子外露掉在地上的孩子。 而孩子母亲,不停的抖动,让那肠子在地上摩擦,她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语气也有一点冷漠。 “把孩子给我。” 求救的夫人本是对于有人救她的孩子感到了欣喜,可是当抬头看到了柳南依的双眸时,立即吓得跌倒在地,口中大喊着。 “妖神啊——” “妖神?” 一旁围观的群众,在听到了“妖神”二字后,纷纷逃散,嘴里还不停的喊着。 “大家快跑啊!妖神来了!” 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大街,瞬间没了人影。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生怕“妖神”把自己吃了。 柳南依:“……” 不过也好,省的人多嘈杂,耽误她救人了。 “把孩子给我。”柳南依又重复了一遍。 妇人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当柳南依要抱走孩子时,呆呆的将孩子交给了她。 柳南依抱着孩子回到了马车上,马车上不知何时,早已经没有了南慕琛的身影。 虽然有点不喜南慕琛不请自来,不打招呼便走的行为,但眼下她也松了一口气,不在更好,她更加方便救人。 她放下车帘,对着刘伯吩咐道。 “在我出来以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马车!” 刘伯连连应是。 安排好了一切,柳南依闭上了眼睛,抱着孩子闪身进入了随身空间。 “官差大人!就是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 幼童的母亲,不知何时带来了一群官兵,指着马车,愤怒大喊。 刘伯一听妇人这话,就板起了脸孔来。 “话可不要乱说!我家大小姐是在救你的儿子!” 第6章 他的女人 “救我儿子?她一个妖神怎么会救我儿子,吃我儿子还差不多!” 听妇人越说越离谱,刘伯也生气。 “我家大小姐乃丞相府嫡女!她怎么会吃你儿子!” “丞相府嫡女?那不就是那个废物柳南依?” 人群中有谁说了一句。 得知马车里的是柳南依,为首的官兵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嘲讽和得意。 他正愁找不到柳南依呢! 没想到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走出队伍,一脸虚伪的正义。 “不管她什么身份,只要她是妖神,她就该死!弓箭手准备,放箭!” 下一刻,无数只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对准了马车,疾驰而出! 刘伯面露惊恐,想要驾马车逃跑,可那官兵却识破了他的想法,一个用力,就将他踹到在地。 眼看着箭雨纷纷射向马车,刘伯心痛大喊:“小姐快趴下——” “放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记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袭白衣忽然从天而降! 那人流云宽袖一卷,夹杂着一股强劲的罡风,无数箭矢瞬间被扫落在地! 箭矢断裂成两节,直直插·进地面!一股强大的威压自他的脚下呈波纹状向外扩散,官兵们尽数被掀翻,倒了一地! 官兵们本想质问是谁那么大胆,可当看清楚是南慕琛时,瞬间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纷纷惶恐跪地。 “参见王爷。” 人群中,穿过了两排黑衣人,为首两排抬着一副玉雕刻而成的座椅。 当走到南慕琛身后时,停下。 南慕琛顺势坐下,撑开折扇,一双桃花眼微眯,唇角挂着一抹妖孽的邪笑。 “说,是谁让你们对本王的女人动手的?” 明明声音温柔又谦和,可跪在地上的官兵们,却总觉得自己全身被一袭寒流紧紧包围着。 天呢! 琛王说什么? 柳南依是他的女人? 完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琛王桀骜不驯,手段最是折磨人,是绝不能招惹的人物! 他竟然得罪了琛王的女人! 那官兵瞬间跪倒在地,牙齿都在打颤! 柳南依那废物,什么时候和琛王扯上了关系! 还记得上次那个得罪了琛王的人,被拉去扔进了虿盆,被万蛇噬咬而死,死状极其恐怖,那惨叫声,直让人头皮发麻! “王爷,王爷饶命啊!”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人,此刻却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南慕琛摆弄着手里的扇子,给了侍卫一个眼神,那黑衣侍卫立刻会意,将那头都磕破的官兵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听的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惊恐不已的时候,那黑衣侍卫回来禀告。 “王爷,那人已经脉俱断。” 人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经脉俱断,那人岂不是废了! 南慕琛冷眼扫过人群,“今日只是一个教训,日后谁若敢伤害柳南依一分一毫,本王绝不轻饶!” 幼童母亲吓得腿都在发颤,但想到自己收了银子替人办事,又只能硬着头皮把戏给演下去了。 “王爷一定是被柳南依给迷惑了,才会帮着妖女说话,若不是被她迷惑,王爷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残害百姓?” “还请王爷让开,莫要助纣为虐!” 她这话极具煽动性,人群也开始喧闹起来,有的人,已然信了她的话! “杀了妖女!” “杀了妖神!” 群情激奋之下,人群已经与官兵,侍卫们挤在一起,纷纷叫嚷着要杀了妖女,有的人,甚至已经动了手! 就在此时,马车的帘幕忽然被掀开。 “住手!” 第7章 污蔑 柳南依抱着受伤的幼童跳下马车,一时间,众人纷纷吓得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看着她。 瞥见那一双血色的瞳孔,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柳南依真是妖神!看她的眼睛!” “该不会是真的妖神?” “天呢!她会吃了我们?” 柳南依抱着孩子,精致的小脸没有丝毫惧色,淡然又从容。 南慕琛眼底闪过一抹流光,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光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便已是无几人能及。 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穿越过人群,将孩子送到那幼童母亲面前。 “这孩子已经没事了。” 众人不信,他们可是看到那孩子肚子被马踩了个洞的! 可是当看向那孩子的肚子时,却发现肚子已经完整无损!仿佛根本没有受伤过一样! 人群迅速炸开了锅。 “天呢!我眼花了!那孩子的肚子一点伤口都没有了!” “柳南依竟然会医术?她不是废物么!” 人群中震惊地声音此起彼伏。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柳南依见那妇人呆在原地,并不接孩子。 她眉头微皱,冷漠的将孩子塞在妇人怀里,转身便向马车走去,留给众人一个冷傲的背影。 本来以为随身空间会是一个开挂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她在空间里做一次手术,竟然会耗费她一半的体力! 现在,她急需休息。 妇人急了,柳南依若是走了,她的银子岂不是就拿不到了? 于是,她抱着孩子,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天呢!我儿子的肠子没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吃了我儿子的肠子!再用灵力修复我儿子的伤口,大家快抓住那妖女,把她烧死!!” 见幼童的母亲如此激动,众人也有点将信将疑。 刚走两步的柳南依停下,转身,冷笑着逼近那妇人。 “你说我吃了你儿子的肠子?还用灵力修复了你儿子肚子上的伤口?” “是……是……” 明明柳南依也没有多身高马大,相反只是一个身材娇小又瘦弱的女孩子,可当她逼近在自己面前时,妇人的心突然慌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南依蹲下·身,与那妇人对视。 可妇人心虚,目光一直躲闪。 “我忘什么了?” 柳南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你想让我死的目的心太强,以至于你忘了,我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 瞬间,人群沸腾。 对啊! 柳南依是个废物! 她哪里来的灵力修复孩子的伤口! “如果,如果你没吃我儿子的肠子,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醒?”妇人依然不依不饶。 就在她这句话刚刚落音,她怀中的幼儿眨了眨眼。 从昏睡中醒来,弱生生的喊了一声:“娘亲。” 那一刻,妇人的表情,狼狈极了。 见了妇人的表情,大家迅速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妇人对柳南依的污蔑! “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啊!” 妇人暴躁大喊,后在人群愤怒的目光中,抱着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围观的人快速散去,只剩下一群战战兢兢的官兵与黑衣侍卫遥遥对峙。 南慕琛微眯着细长的桃花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还不快滚!” “谢王爷!”官兵们如获大赦,赶紧离开。 南慕琛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悄悄跟上那对母子和官兵。 柳南依说的对,这个妇人想要让她死的心太强,那群官兵又太猖狂。 他相信,这背后定有什么秘密。 冷脸驱赶了所有人,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柳南依,南慕琛收起折扇,站起身,笑容满面。 “美人,前路凶险,本王送你回府,可好?”语落,他还眨了眨眼睛。 柳南依一身恶寒,但也没有拒绝。 一是她太累了,没心情和南慕琛掰扯,二是南慕琛的交易,还没说。 琛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维护柳南依的事情,轰传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无数爱慕琛王的痴男怨女无一例外地恨上了柳南依,一时之间,柳南依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其中,最气愤的便是丞相府三小姐柳倩淑。 在她眼中,琛王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看上柳南依那个废物! 一定是柳南依对琛王做了什么! 于是,她守在丞相府门前。 当她一看到柳南依下了马车,立刻一鞭子抽了过去! “贱人!谁让你勾引王爷的!” 第8章 教训 耳边虎虎生风,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甩了过来! 这要是被打在身上,怕是要狠狠地脱层皮。 柳南依眼神一凛,侧身躲开那凌厉的攻势,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柳倩淑明知她是没有灵力的废物,却下这么重的手,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如果不是她现在身体虚弱的紧,她很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 柳南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后便往丞相府里面走去。 “贱人!你居然敢无视我!” 一向看到她就会害怕的发抖的废物,现在居然敢无视她! “你真以为你自己攀上了琛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柳倩淑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追着柳南依的脚步跑了过去。 这府里,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人以打柳南依为乐,下人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眼下,看着柳倩淑欺负柳南依,下人们统统当做没看到一般,忙活着手里的事务。 柳南依冷声警告:“柳倩淑,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 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吗? 柳倩淑怒火中烧,眼底闪过一抹阴毒。 “我适可而止?呵呵,贱人!你也不看看你一个红眼睛的妖物,配不配说这句话!?” 语落,柳倩淑用力飞舞着长鞭。 那张满倒刺的鞭子忽然覆盖了一层橙色的光芒,夹杂着令人胆颤的威势,朝柳南依甩了过来! 以二级灵师的修为和一个灵力为零的废物对战,无论怎么看,柳倩淑都不可能输。 柳南依凤眸快速闪过一丝狠戾,心下决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柳倩淑。 她用着现代学习的散打,快速接近柳倩淑。 使用鞭子的人,擅长远攻,不擅近身搏斗。而她柳南依,正好相反! 柳南依唇角微勾,三两步快速走到柳倩淑身边,在她再次挥起鞭子时,立即用力拽住鞭身,一个用力拉扯,柳倩淑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紧接着,柳南依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柳倩淑小腹,柳倩淑立即倒飞而出! “啊——” 柳倩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她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眼底几乎要冒出火来。 她脸上闪过一抹羞愤,狠狠地瞪着路过的几个下人。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本小姐被打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只可惜他们全都因为柳南依红色的眼睛,不敢上前。 “她,她是妖神,会,会吃了我们的……” 闻言,柳南依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将这红色的美瞳拿下来,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她上前,劈手夺过柳倩淑的鞭子,眼底流转着一丝寒芒。 “三妹,你可能还未曾尝过自己鞭子的威力。” “你……你想做什……啊!” 柳倩淑惨叫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鞭子尾部长满了倒刺,还在盐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痛楚彻骨! 柳南依一连甩了好几鞭子,原主的身上伤累累累,有不少都是拜这位三妹所赐,她也只不过是尽数奉还罢了。 “啊——” 院子里,很快便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有几个丫头见柳倩淑的惨状,赶紧偷偷地去禀报了二姨娘,也就是柳倩淑的生母姚氏。 姚氏起初并没有在意,柳倩淑找柳南依的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把柳南依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都是常有的事。 “二姨娘,是三小姐被柳南依那贱人给打伤了!” “你说什么?” 姚氏一惊,赶紧让丫头带自己过去。 看着柳倩淑被打的不成人形,伤痕累累的样子,姚氏赶紧过去抱住的女儿,“倩儿,娘的倩儿啊,你怎么样?” “娘……” 柳倩淑脸色惨白,一双怨毒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柳南依,“娘,柳南依那贱人打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放心,倩儿,你就在这看着,娘是怎么帮你讨回来的。” 姚氏命人丫鬟把柳倩淑扶到旁边,随即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柳南依的面前,作势要打,“小贱人,你竟然对倩儿动手,看我怎么教训你!” 第9章 与传言格格不入 柳南依闪身躲开,脸上带着一丝从容。 姚氏动了怒,捡起被扔在一边的鞭子,朝柳南依抽了过去! 这姚氏的武功不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柳南依目光凛然,踏着鬼影迷踪步躲开姚氏一连串的攻击,额上渐渐渗出一层薄汗。 她的体力消耗的太快了,得速战速决才是。 殊不知姚氏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柳南依不是废物么?怎么这么厉害! 柳南依贴近姚氏,近身格斗,姚氏很快就败下阵来。 见鞭子没用,她干脆就扔了鞭子,赤手空拳的攻了过来! 柳南依捏住姚氏的手腕,往旁边一扭,姚氏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她冷眼扫过去,含着一丝警告,柳南依凑近姚氏的耳边,轻声说道,“二姨娘,我劝你适可而止一点,否则,你和你表哥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柳南依甩开姚氏的手,姚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姚氏脸煞白,惶恐地看向柳南依的背影。 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和表哥的事情? “娘,你干什么呢?怎么不打她啊!” 柳倩淑忙跑过来,询问。 姚氏刚要开口,触及到那双冰冷狠戾的眸子,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现在柳南依握着她的把柄,她不能轻举妄动,要从长计议。 “倩淑,先扶我回房。” 这厢,柳南依已经回到自己破旧的院落里。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抹倦色。 只是使用了一次空间而已,便已经抽空了她的大半体力,看来这空间虽好,可也不能常用。 而且原主这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调养了。 暗处,有人隐匿了身形,离开了丞相府,不久后,闪身进了琛王府的后院。 “王爷。” 此时的南慕琛,刚刚沐浴过。 如锦缎一般柔顺的墨发散在身后,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珠。 身上只穿了一件雪缎中衣,他斜倚在贵妃榻上,手中的执着一封信件。 那是属下刚刚送来的,关于柳南依从小至今的事情记录。 这上面说柳南依天生废柴,性格也柔弱得很,在丞相府不受待见。 可今日他看到的柳南依,却和纸张上记录的完全相反。 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伪装么?还是别的什么? 再听完了手下说柳南依一回家就打了三小姐和二姨娘,南慕琛脑海中忽然掠过柳南依那张冷然绝艳的脸。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此时正值深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一抹人影在丞相府的后园掠过,来到一破旧的院落,悄悄闪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房间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窗边洒落几缕月光,皎洁如雪,成了这房间唯一的光明。 那人影刻意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一双艳丽桃花眸在黑暗中微微眯起。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熟睡的人。 柳南依紧紧地皱着眉头,似是在梦里也睡不安稳。 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南慕琛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双指刚要探上她的脉搏,脖颈处却忽然一片冰凉。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如漆的眸子映着月光,愈发的冰寒。 他笑着摆摆手,朝她抛了个媚眼,“美人饶命,是我。” “琛王?” 柳南依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因为前世她所处的环境,处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怎么死地都不知道,所以她便养成了枕头下放一把匕首,才睡的踏实的习惯。 原以为是二房派来刺杀她的宵小之徒,却没想到,却是南慕琛悄悄潜入了进来。 柳南依收回了匕首,眉宇之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冷声道,“不知琛王纡尊降贵,夜探丞相府,还闯入女子的闺房,到底有何图谋?” 南慕琛的眸子闪了闪,此等身手和警觉,可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能有的。这柳南依果然与传言中的草包废物格格不入。 有意思…… 微眯着繁星般的眸子,南慕琛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妖孽微笑,“本王没有恶意,只是来和美人商讨之前在马车上并未说完的交易。” 第10章 买卖 听到他如此说,柳南依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马车上的事,那时她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听清南慕琛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柳南依抬眸,“王爷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嫁给我。”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并未掺杂任何的玩笑。 “王爷,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柳南依的神色愈发的冰冷起来,原来又是一个打她主意的人,不过,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美人,本王没有开玩笑。你嫁给本王之后,本王便可以以夫君的名义来保护你,而且等你成了琛王妃,丞相,太子,还有柳千雅,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本王也会帮你对付他们。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 南慕琛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到时候太子还要叫你一声皇婶,向你行礼,怎么样?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爷,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 柳南依微眯着双眼,那双如漆的冷眸透着一丝危险,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杀气,“我最不喜欢被别人欺骗,今日王爷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竟然仅凭自身的气势便将杀气实体化,就连五级灵王的南慕琛都感到了一丝威胁! 毫无半点修为的废物,竟然可以拥有这样气势! 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柳南依,到底隐藏了多少? 压下心中的震撼,南慕琛故作轻松的调笑,“美人,杀了本王,你后半辈子,可是要守活寡了。” “看来王爷是不打算说了。” 柳南依微微勾唇,眼底划过一抹冷意,猛然扬起手中的匕首,朝南慕琛的要害刺了下去! “美人,你来真的!” 南慕琛眼角一跳,赶紧求饶,“本王说,本王说就是了!” 尖利的匕首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胸前,只要再近一分,便了刺中要害。 南慕琛顿时松了口气,他喟叹一声,娓娓道来,“曾经有高人为本王算过命数,本王命犯天煞孤星,活不过二十四岁,需要娶九任妻子,才可以破解命数。” 柳南依顿时了然,她之前确实听说,琛王已经娶了八任妻子,而且她们都是命不久矣之时才嫁给了琛王,原来是这个原因。 就在她深思的时候,忽然耳边南慕琛道,“美人,反正你也只剩下一个月的命了,不如就嫁给本王,为本王破了这命格如何?反正你早晚都是要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 一记眼刀子忽然射了过来,南慕琛乖乖闭上了嘴,高举着双手做投降状。 “琛王爷,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柳南依冷哼了一声,“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南慕琛注视着她清冷决然的眼神,眼底满是赞叹,还好她是女子,不然怕是会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 “什么味道?” 柳南依忽然出声,她鼻子微微动了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居然是迷香! “闭气。” 淡淡的提醒南慕琛,她从腰间探出一枚白色的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一颗放进自己口中,另一颗强硬地塞进了南慕琛的嘴里。 这是她耗费不少力气炼制出来的丹药,可解百毒,一共只有这么几颗,真是便宜他了。 南慕琛本来嗅到那股迷香味,脑子还有些发晕,却没想到,丹药刚入口,便只觉一阵神清气爽,瞬间清醒了过来。 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没想到这药效竟然如此霸道!这女人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柳南依与南慕琛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从窗口跳了出去,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屋子附近。 只见屋子外面,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窗前撤了出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尖细的小竹筒,看来就是他往屋里吹的迷香。 那人正搬了几坛酒,围绕着柳南依的房间,洒了一圈,随即掏出一枚火折子,往地上一扔,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南慕琛撇了撇嘴,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美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让人恨你到这种地步,居然选择纵火,连个全尸都不肯给你。” 第11章 以后本王会保护你 做完了这一切,那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赶紧离开了柳南依的院落。 见那人越走越远,他忍不住问道,“美人,你不追上去看看么?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害你?”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四起,柳南依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们做的。” 能在这丞相府悄无声息的来去自如,又恨她入骨的人,如此明显针对她的弱智行为,除了柳倩淑母女,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丞相府的后院,火势冲天,刺眼的火光把后院照的亮如白昼,滚滚的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大火燃烧着房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只是这么大的声响,这偌大的丞相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不知是真的睡熟了,还是别的什么。 南慕琛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去,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一个发现。 除非……这一切是所有人都默认的! 看着柳南依被火光映照的脸,那眉宇间的清冷浓得化不开,南慕琛的心忽然有些闷闷的。 原来她一直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所以性子才会那么清冷么? “美人,你放心,以后本王会保护你。” 南慕琛揽着柳南依的肩膀,满脸认真,“谁敢欺负你,本王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柳南依愣了一瞬,她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疼。 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护着她…… 大火烧了两刻钟,丞相府的人才匆匆忙忙来救火,柳南依的屋子,就连房梁都落了架,直到天快亮了,才渐渐控制住火势。 仆人们扑灭了还未熄灭的火苗,环顾四周,“柳南依呢?不会是死了?” “美人儿,你可真是好高的雅兴,自家屋子被人烧了,你却能悠然地在云间楼品茶?” 柳南依与南慕琛相对坐于云间楼雅间之中,茶香幽幽,滚着这世间的纯净入口,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要被熨帖妥当,柳南依将茶盏轻轻搁下,冷冷一笑,“我若是现在回去,倒怕会让一些人失望了。” “哦?此话怎讲。” 柳南依看了一眼南慕琛,只觉得他是明知故问,然而却还是开口言明,“如今这岳国何人不知柳家嫡女被退了婚不说,又得了琛王的青眼相待,就连我三妹更是因琛王你恨我入骨,这般大费周章派人在我屋外放火,又设迷香想要迷晕我,当真是看得起我了,只不过我不急于现身,也好看看这府中究竟还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情假意。” 南慕琛似笑非笑看着面前谜一般的女子,舌尖轻点唇齿,发出啧的轻响声,“本王倒是小瞧了你,竟不成想你是这般聪颖的女子。” 柳南依听了这话,倒总是觉得南慕琛话中有话,她嘴角轻扯,“如若我真的聪颖,也不会这般迟才知晓太子并未心属于我,以至于落得如今自请退婚的田地。” 南慕容微微颔首,细长的凤眼半眯,看向窗棂外的风景,本想闭目小憩片刻,不曾想还未闭眼,便见得柳家几个家仆绕过长安街正四处寻觅着什么。 “想来该是你所谓的三妹知晓你并未在屋内,这才派人来寻了。” 柳南依转身瞧见雅间外头几个焦急寻觅的仆从,随后平静开口,“依我三妹的脾性,若是知道我未死,又怎会派区区几个家仆来寻,如若我猜的不错,这几个人定是在外府隐居的大哥所派。”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起身,未曾再喝茶童刚沏好的香茶,反倒是福身揖礼,“王爷,待我处理完家事再行商讨你我之间的事情。” 南慕琛听了不由扬唇而笑,“怕你的家事太过棘手,定然会难以脱身,倘若再寻你不见,我又该作何打算?” “不必打算,我本就在柳府,定不会因王爷的戏谑之言而躲之不见。” 言罢,柳南依出了云间楼,迅捷的步伐丝毫看不出她已身中剧毒难以医治,南慕琛看着她纤瘦孤冷的背影,自如地微笑着,自语道:“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2章 阿福 柳南依本想着回府去碎玉轩一探究竟,还未踏入府门,便见得柳倩淑身边的近仆阿福鬼鬼祟祟地带着包袱左顾右盼,见无人瞧见他,就自府上跑了出来,正巧撞见了柳南依,定睛一看,吓得他一个激灵怔在原地,脸色发青,因心里发慌而垂头,不敢直视柳南依的眼睛。 “这么急着出府,是要去哪儿啊?” 柳南依见阿福神色异常,自知他心中有鬼,只简单一句询问,便见得阿福声音颤抖道:“大,大小姐,小的……小的家中老母重病……三小姐她……她特意准小的回乡。” 说完此话,阿福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将背在身上的包袱向后掖了掖,这一细微地举动却被柳南依尽收眼底。 “背的包袱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 阿福拼命摇头,死死攥着包袱,半个字也不愿多说,柳南依见再僵持下去怕是问不出什么,灵机一动,开口笑言,“阿福,你且瞧后头是什么?” 阿福转身之际,柳南依趁其不备强行塞进他口中一枚丹药,阿福生生吞下去后,不由惊恐地捂着脖子看向柳南依。 “柳南依微微一笑,扬起手中的小瓷瓶说道:“这里头是我让你服下毒丹的解药,你只要乖乖交代你所知道的,我保你性命无忧。” 阿福因惊吓连忙伏地而跪,惊慌间身上的包袱滑落,里头的物件七零八碎地散了一地,柳南依一眼便瞧见其中一枚精致的翠玉环佩,乃是自己三妹柳倩淑房中的首饰。 阿福连忙去收拾包袱里的物件,却被柳南依一手将环佩夺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三妹房中的首饰怎会出现在你这里,若是我把这个交到母亲手上,你以为她该如何作想,左右都是个死,你要考虑清楚。” “大小姐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柳南依嫌随手便将环佩丢进包袱中,拍了拍手,仿若要拍净沾染了这环佩的脏气,冷声道:“说。” “是三小姐指使小的烧了大小姐的碎玉轩,也是三小姐让小的给大小姐下了迷香,小的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真的要害大小姐性命!” 阿福心慌意乱,不住磕头认错,在他看来,为今之计还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这大小姐虽说是柳家没有灵根的废物,到说到底还是皇帝钦封的郡主,怎么也会因他坦言护他周全。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了?” 柳南依斜睨了一眼跪地的阿福,只一眼,阿福便能感受到她通身散发着的寒意,他咬了咬牙,索性全盘托出,“是,是夫人允准的。” 柳南依这才恍然顿悟,昨夜火势那般大,却无人来碎玉轩救火,偌大的柳府就好像死府一般沉寂,若非柳家主母允准,又怎会无人理会。 好,甚好! 柳南依咬牙切齿,紧紧攥住了拳头,还未待阿福起身,她便进府派了两个仆从将阿福押至主屋后头的木柴房,阿福哭喊着想要挣脱二人的束缚,柳南依面色阴沉,厉声说道:“给我堵住他的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木柴房!” 随后,她径自朝碎玉轩而去,瞧着她孤冷而行的身影,守在府门处的仆从皆议论纷纷,都惊讶于如今的柳南依性子竟如此果敢泼辣,与先前柔弱怯懦的她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着火势蔓延了半个丞相府,待大火被仆从扑灭后,柳南依所住的碎玉轩已然烧的没了形迹,里头的物件也七零八落地被焚烧殆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此刻柳倩淑置身于碎玉轩中,瞧着这遍地狼藉,只觉得痛快,她止不住大笑,笑声愈发猖狂,“倒真是烧的痛快!怕是那个贱人烧的骨头都不剩下半根了,还不快去碎玉轩把那贱人的尸骸给我找出来!” 第13章 是人是鬼 听了柳倩淑的吩咐,一旁的仆从应声而去,柳倩淑在这周遭来回踱步,不知心中有多快活,边徘徊边道:“死了,便都应了所有人的意,彩月,我们走,待会那些搜寻的仆从有了结果,让他们去我房中回禀。” 柳倩淑身边的婢子彩月应了下来,便守在碎玉轩外等候,而正洋洋得意的柳南淑转身之际,顿时脸色煞白,因太过震惊,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因身上的鞭伤未愈,扯到了伤口,她疼的呲牙咧嘴,只是身子仍止不住颤抖,过了好半会,方才对着面前来人颤声说道:“你!是人是鬼?” 然而说完此话,她不由壮着胆子抬眸看向面前之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一直恨之入骨想要除掉的柳南依,见她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柳倩淑不可置信地指向柳南依,“你,你没死?” 柳南依瞧见了自己妹妹这副嘴脸,却是冷笑而言,“我若是死了,不正应了妹妹的意?只不过呢,我会变成厉鬼向妹妹索命,让妹妹每夜都不得安睡。” 柳南依欲待上前,柳倩淑因心虚而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吼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彩月也因太过惊吓呆愣在原地,待缓过神来,便见得搜查碎玉轩的仆从自房中出来,见了彩月,其中一仆从忙道:“彩月姑娘,我们四处寻了大小姐的尸骸都未曾见到,怕是大小姐不曾在房中了,彩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仆从见彩月像中了魔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便扭头去瞧,但见了柳南依瞬间如同见到鬼厉一般吓得腿脚发软,立马伏地而跪,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柳南依微微一笑,笑容微露几分狡黠和傲气,“昨夜我并未在碎玉轩中,倒是未能看到这般精彩的大戏,三妹真是好手段,就真的这么恨我入骨,不惜烧了柳家半处宅院,也要置我于死地?” 柳倩淑听了这话,忽而缓过了心神:不,即便是柳南依已经知晓她派人烧了碎玉轩,她也绝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她如何敢告发自己。 想到此处,她抬眼,恶狠狠道:“呵,你个柳家的废物有何资格在这对我评头论足,这碎玉轩失火,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所为?” 柳南依倒是已然习惯柳倩淑对她的恶毒态度,想起方才柳倩淑见到她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只觉得可笑,“既然如此,那三妹怎么知晓我一定会葬身于碎玉轩中,还派人前去寻我的尸骸,莫不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在此惺惺作态?” “你……” 柳倩淑因心虚而致言语吞吐,而正待柳南依想要借此机会从柳倩淑口中知晓碎玉轩真正失火的缘由,但见柳家主母陈青萝身边的嬷嬷常氏前来碎玉轩,见了二人,福了福身,温声说道:“夫人请两位小姐去正厅叙话,还请两位小姐一起前去。” “这时候母亲寻我们做什么?” 柳倩淑不知陈青萝这时请他们二人一同去主厅是为何事,但碎玉轩的火毕竟是她派人暗中放的,一听到叙话,她必然有些慌乱。 常氏微微一笑,似是看出了柳倩淑的心思,只是未曾点明,而是说道:“老奴也不知,只是夫人派了老奴请两位姑娘过去。” 柳南依点头回应,随后便独身一人前往正厅,而后头的柳倩淑因心慌忙拦下常氏,谨慎问道:“常嬷嬷,可是母亲知晓了什么?” 常氏见这柳倩淑不过是做了这点小事便心虚不已,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虽心有嫌恶,但面上还是微笑着说道:“三小姐,您尽管前去便是,即便夫人知道了什么,也定会护着三小姐的。” “那就好,那就好。” 柳倩淑听了常氏这话,暗自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对陈青萝还是有许多用处的,即便如今她在明,而陈青萝在暗,她们二人都是对柳南依恨之入骨,有着共同的目的,陈青萝定然不会因一点小事而弃她不顾。 待二人落座正厅,陈氏端坐于主位,瞧见二人前来,含笑道:“昨夜碎玉轩突然失火,好在依儿没事,不然我真没法给老爷交代了。” 柳南依瞧着陈氏这般淡定从容,笑里藏刀,仿若碎玉轩失火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之事,倒尤自觉得好笑,开口发问,“碎玉轩为何失火,母亲可派人调查了?” 第14章 有备而来 陈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知晓柳南依定是对于碎玉轩失火耿耿于怀,便讪笑道:“我派人扑了一夜的火,直至今日晌午时分,这才将火势压下来,府上这诸多杂事缠身,还不曾……” “既然母亲未曾查起,那便由女儿自己亲自彻查了。” 柳南依打断陈氏冠冕堂皇的话,一字一句说得明白,柳倩淑瞧着柳南依这般嚣张,原本还安坐于椅子上,突然站起,说道:“母亲还不曾发话彻查,大姐在这说得什么话,你既说你昨夜不在碎玉轩,那么这火想必是大姐自己烧起来的?” 柳南依看向柳倩淑不怀好意的神情,神色渐冷。 见柳南依不开口说话,柳倩淑还以为自己掌控了时局,得意说道:“大姐先是烧了碎玉轩,待火势大了便可蔓延至旁的屋子,这离碎玉轩最近的,那可是母亲的屋子呀。” 柳南依冷笑,如今她倒是见识到了这柳倩淑煽风点火的功底,是怎么搬弄是非也不嫌事大。 陈氏冷眼瞧着,见柳南依不曾发话,刚要开口,便听得柳南依冷嘲道:“三妹这编故事的能力倒是见涨,只是三妹不曾料到我此番回来,是有备而来。” 柳倩淑微微错愕,只见柳南依朝着屋外拍了拍手,但见外头的仆从将阿福押了进来后,见了阿福,柳倩淑原本得意的笑容登时凝固,因震惊而脱口而出,“阿福,你不是……” 柳南依徘徊于阿福身侧,循序道:“阿福,说,你是如何受你家三小姐指使火烧碎玉轩,若不说实情,小心你的脑袋!” 阿福抬头瞧向柳倩淑,见她不住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出实情,他不由左右为难,可想到自己如今被逼吃了柳南依的毒丹,若是不说出实情他定会暴毙身亡,他是他们家唯一的独苗,若他死了,那么他的家人定然不会好过。 思忖良久,阿福索性豁了出去,伏地而跪,向正位上的陈氏坦言,“夫人,碎玉轩的火是小的烧的。” “什么?” 陈氏明明知晓碎玉轩失火背后的缘由,但仍故作惊讶,拍案怒起,指向跪地的阿福,痛斥,“你个贱奴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碎玉轩纵火,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且慢。” 柳南依淡淡看了一眼陈氏,微微向陈氏福身,“母亲莫急,倒不如听这阿福说说他为何要纵火烧了我碎玉轩?” “一个贱奴能说得出什么实话!” 柳倩淑心慌地踹了一脚阿福,厉声言语,“你个杀千刀的贱奴,若是敢说半字推卸责任的话,我便要你不得好死。” 阿福知晓柳倩淑这话实则是在警告他不得说出有关她指使之事,只是他受了柳南依威胁迫于活命,且说出实情柳南依定可护他家人平安,一番权衡之后,他伏地,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道:“是小的猪油蒙了心,三小姐让小的去碎玉轩纵火,说……事成之后便给小的一大笔钱离开柳府,回乡和家人团聚,小的一时……” “你血口喷人,找死!” 还未待阿福说完,柳倩淑见事情败露气急败坏,拎起手中的鞭子便朝阿福身上挥去,旁人不知,可柳南依却是知晓,寻常人若是经得这一鞭定然是保不住命的,她疾手接住了这一鞭,因倒刺划破她的掌心而血流汩汩,可柳南依眉头都不待皱一下,反倒是平静开口:“三妹未免太过想要杀人灭口了,母亲还未发话,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他死,莫不是他所言都是真的?” 陈氏听着姐妹二人的争辩,权衡了一下这其中利弊,见柳南依执意要有个结果,便问向阿福,“既然你说是你家三小姐指使的你,你可有证据。” 阿福爬到陈氏跟前,擦干泪痕,小心翼翼道:“三小姐给了我一玉佩,说是她屋中没那么多银钱,就给了我玉佩作为交换,那玉佩只有三小姐屋中所有,而且转交此物的是三小姐身边贴身婢子彩月,旁人定然不会经手。” 第15章 接我一掌 “你!” 柳倩淑一时气得无言以对,只得转身向陈氏投来求救的目光,在她看来,如今已然是百口莫辩,唯有陈氏可救得了她。 然而柳南依却未给柳倩淑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三妹,证据确凿,若是你再不承认是你烧了我碎玉轩,那么我大可去官府让知府大人介入,若是真的查出是你所为,那么纵火元凶可是要有牢狱之灾的。” 经柳南依这么一吓,柳倩淑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强撑着意念开口,却是心虚得要命,“你……你莫要吓我。” “吓你,那你问问母亲,我可曾在胡乱言语?” 柳南依抬眼看向柳倩淑又道:“不过呢,我是柳家的人,家丑不能外扬,若是三妹承认是你指派阿福纵的火,那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 “当真?”柳倩淑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 “自然,只不过你派人烧了我屋子,毁坏了我屋中许多名贵物件,需接得我一掌,我们便两清如何?” “接你一掌?” 柳倩淑错愕,想起先前柳南依的凶悍,她头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陈氏瞧见柳倩淑的左右为难,不由笑言,“原不过姐妹之间的小事,何至于闹的这么僵,淑儿,接你大姐一掌又有何难,你别忘了你乃是二级灵师。” 柳倩淑听得出陈氏最后一字一句咬字的警示,此番她派人火烧碎玉轩,少不得陈氏在后头挑拨,她虽知这事与陈氏逃脱不了干系,但仍不能当面违拗这柳家主母的意思,她心有怨念地向柳南依揖礼赔罪,“是妹妹的不是,怨恨姐姐得了琛王青眼相待,这才出此下策烧了姐姐的碎玉轩解气,妹妹愿接姐姐一掌。” “这便对了,早这么说就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柳南依微微一笑,行至柳倩淑身前,伏在她耳边细语,“三妹,既然做了便也要记住教训,这一掌你就这么受着便是。” 陈氏依旧端坐于主位,她心里头如明镜似的,知晓柳南依不过是个废物,一掌下去大不了受些内力波动,依着柳倩淑这个二级灵师灵力护体,绝对不会受半分内伤。 只是她不曾想到,如今的柳南依已然不是昔日软弱无能的废物,单只一掌拍于柳倩淑胸口偏下处,只微微发力,柳倩淑只觉得自己虽有灵力护体,但在化力的过程中竟意外发觉这份力反噬于自己,随之便是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若被撕碎了一般,登时她便口吐鲜血,踉跄倒地。 陈氏面色一沉,起身而向,见仆从都惊愕得杵在原地,忙怒言,“都愣着做什么,传大夫!” “不必传大夫,她受的内伤不深,自行调理便是。” 柳南依这一掌并未用太大的力道,但因柳倩淑之前受过她的虎鞭,已然受了内伤,这一掌正好加重内伤,若是大夫来查也不过以为内力紊乱加以调息,实则她暗自已用了毒借掌力催入柳倩淑的肺腑,这毒毒性缓慢,怕是入了肺腑才会被觉察。 “柳南依,我恨你!” 柳倩淑受伤之际还不忘嘶吼,陈氏于心不忍,派了人将柳倩淑好生送回自己房中养伤,瞧见仍跪地瑟瑟发抖的阿福,陈氏不由心生嫌恶,开口言说,“此贱奴即刻乱棍打死,莫要再此碍眼!” 柳南依再度拦下近身仆从,平静而言,“母亲,此人暂不能杀。”陈氏心中一时慌乱,本以为柳南依是觉察到了什么,倒不成想柳南依只是轻描淡写道:“”他既是受了三妹指使,罪不至死,但也应有惩罚,便让他亲自修葺碎玉轩的一砖一瓦,直到修葺得如从前一般。” 陈氏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想来是自己多虑了,柳南依怎会有那般缜密的心计料想是她是背后主使,可阿福毕竟是柳倩淑身边的近仆,知晓她不少秘密,若一日不除,终归是祸患,她待缓上几日,日后定要想个法子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第16章 搬回碧落轩 “那便依你,毕竟经此大火,你也受惊不轻,这碎玉轩是住不得了,倒不如搬到主屋旁的……” 柳南依自然知晓陈氏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急忙打断了陈氏接下来要说的,微微含笑,“既然碎玉轩无法居住,我便搬回碧落轩,二妹如今身在皇宫,想来也要成为太子的嫔妃居住龙华正殿,这寝居她自然也瞧不上了,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女儿住下可好?” “可这……” 陈氏欲言又止,她如今若百般阻挠,怕定会露了行藏,引得柳南依疑心,于是她硬生生吞下了刚到口的话,微微点头,“那你便搬到碧落轩。” “女儿多谢母亲。” 陈氏瞧着柳南依转身离去的背影,当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她怨恨地看了一眼随同离去的阿福,眼眸因恼怒都仿若要滴血一般,她狠狠攥紧了手,一字一句道:“这个贱人,竟还没有死。” 常氏在旁瞧见陈氏这般模样,心中虽有对柳南依的怨怼,但还是劝诫道:“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大小姐未死,对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陈氏因气恼眼睛瞪得睁圆,一反方才的贤淑变得面目可憎,“她娘生前就是个祸害,死了反倒是成就了她这个贱人,她和她娘一样都是打骨子里的贱坯子。” “夫人且息怒,夫人细想,先前老爷与夫人总觉得这碧落轩有什么秘密,至于是何秘密,想来唯有大小姐一人知晓。” 常氏是自陈氏嫁入柳府便一直跟在身边的贴身奴婢,一心一意为着陈氏出谋划策,她知晓陈氏一直在寻觅碧落轩的秘密,见陈氏平复了心情,皱眉思忖她的话语,她便又开口引导,“您既然无法寻到这秘密,倒不如让大小姐住进碧落轩替您去寻。” “替我去寻?” 陈氏想明白这前因后果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娴静,赞赏地看了一眼常氏,由着她扶着走出了正厅,朝自己屋内而去。 柳南依如今重回碧落轩,先是命人将柳千雅搁置在屋中的物件一律归置到一旁的小宅院去,再是重修派人将屋内布置得如同碎玉轩上下一般,一番规整后,方才还原了从前的碧落轩的样貌。 她面对一切如昨的碧落轩,原主的记忆此刻忽而浮现在她脑海之中,令她心中油然生起一丝悲意,昔年她的生母还在世时,她便住于柳府的正房碧落轩之中,原想着能与生母还有大哥平稳安详度日,直到陈青萝入住柳府之时,年幼的她便知,这一切都已是奢求。 原主深知陈青萝犯下的一切恶行,可她却因自己身无灵根而自卑软弱,以至于生母被害惨死,大哥身中剧毒全身瘫痪,她亲眼所见却无法制止,只得每日度日如年。 昔年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今她成了柳南依,便要替代她铲除眼前一切障碍,佛挡杀佛,魔欺灭魔!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踏进碧落轩中,仿若在进行一个虔诚的仪式,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婢子茯苓随她前去了侧屋,掀开软榻前的珠帘,轻声而说,“大小姐,这软榻也是依着您从前喜好布置的,若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您且吩咐。” “一切都好,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茯苓会意,与一众近身伺候的婢子仆从退下,唯剩下柳南依一人静坐于软榻旁,她忽而想起原主在皇宫中所遭受的屈辱,顿时心中发狠,取来置于妆奁盒子中的一纹锋利无比的匕首,从随身空间中寻了些毒物涂抹于匕首之间,此物乃是她自x国随身带来的致命毒药,名唤“不伤”,乃是自一种毒花提取的汁液炼制成的毒药,此汁液本无毒,但是一道入了人的肌肤,形成了伤口,便会致伤口溃烂,缠绵难愈。 这么致命的毒,自然要配这世上伤她最深之人。 她就这般在匕首涂了一层又一层此毒,而与此同时,南慕琛早已悄然潜入她的房中,邪魅勾唇,静立在一侧,就这般望着她。 觉察到身后有人,柳南依下意识执起匕首,利落地挥刀,快捷如流水闪电,南慕琛不曾料想到柳南依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唐然旋身,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暗自舒了口气,挑眉而笑,“我说美人儿,你下手也不必这般狠,你这未婚夫婿若是有个伤残,你这日后可怎么活呀。” 第17章 等你回心转意 柳南依紧紧握着匕首微微一愣,不曾想南慕琛竟这般堂而皇之地进来,还这般悄无声息,她着实有些惊讶,可细细想来,这南慕琛说到底也是资质上乘的五级灵师,要想混淆人耳目,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琛王看来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我房中,那我日后便要在床榻之处涂上毒物,待琛王所来,沾上毒物,吃了亏,便不会再这般逾矩。” 南慕陈陈听了柳南依这般毫不留情地狠毒话语,非但没有被吓退,反倒是有些赏识柳南依的气节,只是她越是这般抗拒,他便越觉得有趣,扬唇魅惑一笑,“考虑得如何了,可愿意嫁给我?” 柳南依对于南慕琛这般追求只觉得头疼不已,取来绢帕,一下又一下擦拭方才涂在匕首上的毒药,边擦拭边漫不经心说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轮不到外人插手。” “外人?” 南慕琛邪魅一笑,扬手将柳南依卷入怀中,迅捷出手,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笑意未散,他一字一句纠正道:“我可不是外人,日后我可是你的夫婿。” “琛王的脸皮当真不是一般的厚,我从未应允琛王婚事,还请琛王莫要痴缠。” 柳南依见南慕琛未有松手的意念,微微有些恼怒,抬脚便是致命一击,南慕陈见此,迅捷闪身而躲,于五步开外站定,扬手接下柳南依迎空拍来一掌,这一掌虽未用半分灵力,但力道大的惊人,震得南慕琛手掌微微发麻,他见柳南依性子如此孤冷清傲,若再这般下去恐会惹得她嫌恶,连忙服软求饶道:“好美人儿,莫要打了,本王走便是了。” 柳南依听了这话,这才收手,玉唇轻启,吐出二字,“不送。” 南慕琛正待要走,忽而倏地止步,转身向柳南依抛了个媚眼,扬唇道:“若美人儿什么时候相通了,大可来琛王府寻了本王,本王等你回心转意。” 言罢,南慕容闪身,只是刹时便消失在柳南依的房中,快到让她该未曾从方才的戒备中缓过神来。 “茯苓!” 柳南依忽而冷声唤来茯苓,茯苓瞧见她面色惨白,不由福身关切而问,“大小姐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唤府上的大夫瞧瞧。” “不必。” 柳南依连声拒绝,她自现代便是医术高超之人,何故需得府上那几个九流二道的游医来诊脉医病,更何况她并未真的中了噬魂散,而是后来服食了一种毒性极为缓和且与噬魂散样状相似的毒,以混淆宫中太医的追查。 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方才你在外头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茯苓回想方才之状,如实回道:“不曾,奴婢守在外头一直不曾听到屋子有任何声响。” 柳南依微微有些惊诧,竟不曾想方才与南慕陈交手闹的如此大动静仍无人觉察,显而易见,南慕琛每每前来,定是操控灵力避人耳目,这般强大的修灵手段,她当真是头一次遇见。 正思虑间,但听茯苓再道:“大小姐,阿福已被送往碎玉轩修整房屋,他特意来求过大小姐赐他解药保他性命,奴婢怕他扰了大小姐休息,便把他打发走了。” 柳南依笑了笑,她留下阿福自然有她的道理,阿福是柳倩淑身边近仆,柳倩淑又为陈青萝做事,身为近仆,自然明晓陈青萝一些暗中勾当,她借碎玉轩一事惩戒了柳倩淑,又暗中敲打了陈青萝,让她暂时收敛肮脏的心思,想来毁了碎玉轩能有如此结果,也算值当。 柳南依眸光微动,自案台处取来一小瓷瓶,交给了茯苓,“他倒是执着,你每隔三日将这瓷瓶里头的药丸分一半给他,切记,不可多给,直到他将碎玉轩上下恢复如常,方可将真正的解药给他。” 茯苓会意,接过小瓷瓶便福身离去。 茯苓一直跟随柳南依,是个极为聪慧擅攻心计之人,但她懂得收敛锋芒,张弛有度,八面玲珑,这点先前的柳南依一直看在眼里,极为重用于她,只是如今的她不同于原先的柳南依那般毫无戒备相信一人,对于茯苓,她还是留有芥蒂,以免她中途背叛。 第18章 大小姐来了 而自在主厅受了柳南依一掌的柳倩淑,被仆从婢子慌乱中抬回了房中,姚氏本就知晓今日陈青萝将她的淑儿唤到了正厅问话,这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见到被抬回来的柳倩淑,她方因痛心而伏于床榻边垂泪,“我的女儿,你,你怎么伤的这般模样?” “娘……” 柳倩淑有气无力地攀上姚氏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眸中似带着火,一字一句怨怼道:“是柳南依那个贱人伤我至此,娘定要为我讨回公道。” 姚氏一听到又是柳南依所为,本刚脱口而出要为柳倩淑讨回公道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哽咽道:“倩淑,是娘无能,娘如今在柳府也是举步维艰,我们……我们就暂且忍耐一番……” “娘,您说什么?” 柳倩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姚氏,似不明白一向护着她的姚氏怎接二连三地退让,就连自己再三受柳南依这个贱人羞辱,姚氏也仅仅是劝她息事宁人。 姚氏目光躲闪,尴尬一笑,随后接过婢子递来的汤药,亲手端给柳倩淑,“倩淑,先把药先喝了。” 柳倩淑心中不甘,扬手便将姚氏手上的汤药打翻,握掌成拳,竖于心口,想起今日柳南依那一掌,全然不似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所使,她身子止不住一颤,下一刻开口说道:“娘,我要给二姐写信,现如今唯有二姐可以助我们。” 姚氏一听,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点头,“对对,二小姐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嫔妃,自然有的是法子惩治那贱丫头,我们这就给她飞鸽传书。” 还未待姚氏前去案台旁研磨,便见得房外婢子彩月垂头行进房内,福了福身,从口中艰难挤出一句话来,“二夫人,三小姐……大小姐来了。” “什么?她还有脸来?” 姚氏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她心里恨呐,原想着自己与其表哥通奸一事藏的是极为隐蔽,倒是不曾想到被柳南依深挖了出来,倘若柳南依借此时机在柳家煽风点火,稍一作势,那么她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她丢不丢脸倒已无所谓,主要是她的女儿青春正茂,万万不能因她断送了前程。 彩月瞧见姚氏面色不悦,吓得不敢多言,只能唯唯诺诺地立于一侧,而柳南依此番不请自来,除了看看柳倩淑是否觉察到自己体内有毒外,还要趁机敲打她们母女二人。 “大小姐,您不能进,三小姐如今有伤,大小姐……” 柳南依不顾二房婢子的阻拦,径自进了屋内,瞧见了卧床不起的柳倩淑,扬唇冷笑,缓缓开口,“三妹妹身为二级灵师,竟连我这个柳家废物的一掌都接不过,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柳倩淑捂住伤口,气的浑身颤抖。 姚氏起身,怒向柳南依,虽心中早已把柳南依千刀万剐了几千几万遍,可现下还是要忍气吞声,“倩淑身子不便,大小姐还是请回。” “不急,今日我前来,不是看你们笑话的,而是来提点你们一句。” 柳南依明知母女二人不喜于她,却亦然坦然坐了下来,把玩着桌前的一盏琉璃翠壶,眸中闪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冷意。 柳倩淑捂着伤口虚弱地瞪着柳南依,然而待看向她如寒冰一般的目光时,却自心底里生出几分恐惧,这样的眼神,柳倩淑自柳南依回府之时便瞧见过,那般孤冷拒绝,毫不留情,以至于让人多看一眼都能肝胆俱裂。 她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心底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醋意,然而言语中还是带着颤抖,“你别以为你傍上了琛王,便可以无法无天,琛王怎会相中你这样被太子抛弃的贱人,你若再乱来,我便告诉二姐,让她好好惩治你。” 柳南依面露讽刺,挑衅道:“你以为柳千雅在皇室诬陷我一事真的能全身而退?三妹这心智不至于经我这一掌落得这般痴弱。” 第19章 定断 柳倩淑登时一愣,似是在思虑柳南依所说的话,自柳南依是妖神一事在整个岳国闹的是沸沸扬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岳国皇室之中,然而柳南依却以一己之力不但戳穿了太子与柳千雅设下的圈套,还当众打脸自以为柳南依爱自己入骨的太子,退了婚不说,更是毫发无损地毁了柳府,而为了澄清谣言,明帝势必会给整个岳国一个交代。 想到此处,即便知晓柳千雅如今处境不同于往昔,柳倩淑仍嘴硬道:“那又怎样,二姐也终将替代你成为太子妃,你左右不过是被抛弃的一枚棋子,一个废物!” 柳南依忽而有些可怜眼前的这个女子,一直被陈青萝与柳千雅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得自知,一味的做小伏低,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窘困的地步。 “罢了,看来你是不愿多听我说一句,那我警告你,日后若再得寸进尺,便不仅仅是今日一掌这么简单。” 甩出这一句话,柳南依头也不回地离开二房,唯剩下一脸错愕的姚氏和卧榻养伤怨愤不已的柳倩淑。 然而正如柳南依所料,柳千雅的处境的确不同于往昔,明帝为了正皇室之风,也为了柳南依背后的金库不落于他人之手威胁到整个岳国乃至越灵大陆的地位,他一连数日,都在议政殿愁眉不展,终是下了定断。 削柳乘风宰相一职,留以待任,夺太子虎符兵权,杖责五十,柳千雅虽未有证据指证她牵扯其中,但明帝心中如明镜一般,自知她德行配不上太子妃之位,但奈何南慕容与她两情相悦,自己终归是疼自己的儿子的,便允命不日南慕容迎娶柳千雅为侧妃,这段日子暂且留住龙华殿照顾南慕容起居以及闭门反省自己的罪过。 “什么,侧妃?” 柳千雅似是不愿相信自己谋划了这么久,仅仅只能成为南慕容的侧妃,她自幼便总觉得柳南依总是高她一头,如今即便是被退了婚,仍是踩在她头顶之上,想到此处,她气的砸烂了龙华殿所有物件,发狂似地怒怼柳南依,“这个贱人,到死了还不肯让我如意,这个天杀的贱人!” 柳千雅本以为扳倒柳南依,得了南慕容的心,她便能顺利稳坐太子妃之位,只是她未料到这一切精心布置的局竟被柳南依一人当面戳穿,惹得明帝震怒不说,还削了她父亲宰相之位,至于南慕容,也被拉去慎刑司杖责五十,虽说南慕容乃是修为中高的灵师,但这杖刑五十棍下去,这即便是以灵力减轻疼痛,这肉身又如何能承受得住,皮开肉绽是迟早的事,南慕容定是要受着了。 一番权衡之后,柳千雅只觉得坐立难安,欲待要出龙华殿,却被看守的护卫拦了下来,其中一护卫毫不留情道:“柳姑娘,皇上有令,即日起您不得擅自出入龙华殿,一旦违命,即刻杖杀!” “杖杀!” 柳千雅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她拼命摇头,不,她不能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侧妃又如何,她一样是可以踩在柳南依那个贱人头上,待日后明帝明晓她给南慕容带来的好处,她控住南慕容的心,这太子妃之位迟早是她的。 南慕容不曾想明帝竟收回他的兵权,还罚他在慎刑司受刑,杖责在他身上的每一棍,都让他对柳南依的憎恶多了百倍,面对着慎刑司一堆奴才观刑的耻辱,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丑陋烙印。 李公公在旁督工,明晓南慕容心中有恨,却不得不规劝道:“太子殿下,您也切莫怪罪皇上,为了给岳国一个交代,您就唯有受下这些杖责。” 南慕容嘴角微扯,手上的青筋暴起,显然是因极为恼怒而情绪失控,李公公瞧见了,却唯有深深叹了口气,吩咐一旁奴才开始杖责。 直到五十棍全数杖责,南慕容被抬回龙华殿养伤,这才瞧见伏在他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千雅,他顿时心头一软,柔声道:“千雅,莫要哭了。” 柳千雅此刻对柳南依可谓是恨之入骨,却又要在南慕容面前装得柔弱,她端来一碗汤药,亲自一勺一勺喂给南慕容,边拂去上面的热气,边楚楚可怜道:“太子殿下,我们这般对大姐,大姐心有怨念也是应当的。” “千雅,你就是心太善了。” 第20章 有毒 南慕容强忍着皮肉外伤的疼痛,面色铁青,似只要提及柳南依三字便要将其千刀万剐一般,他以为这般周密的计划若非柳南依故意拆台,怕如今他已与柳千雅双宿双飞,哪里还有这样糟心之事。 他缓缓捧上柳千雅的脸,疼惜道:“只是现下你需得忍耐,你如今虽为我的侧妃,但日后我绝对会扶你为我的正妃。” 柳千雅心里一颤,随后咬唇压制心中不甘,微微点头,搁下药碗依偎在南慕容怀中,“太子殿下,如今我大姐已回府,怕是……” “一个将死的废物,怕她做什么,不必理会,不出一月她定会暴毙身亡,到时候你便名正言顺成了柳家嫡女,这太子妃之位,终归是你的。” 南慕容说完这话便重重咳嗽了一声,柳千雅连忙端来搁在桌前的汤药,再度喂给南慕容,服侍他入睡后,方才去了殿前厅的书斋提笔给柳倩淑写信,询问纵火一事究竟是否铲除了柳南依。 在她看来,柳南依一日不除,就犹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里,令她寝食难安,唯有柳南依死了,她方才能扫除眼前一切障碍,真正拥有这岳国一切荣耀。 柳府风波平息了几日,因天气渐渐,柳南依胃口不佳,就连茯苓做的她最爱喝的杏仁露都不曾入一口,便被搁置在一旁案桌前。 瞧着这一桌子饭食柳南依都难以下咽,茯苓在旁不由关切问道:“大小姐,天气越来越热,暑气难消,不如奴婢给您寻些冰加到杏仁露里,这样也好解暑。” 柳南依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冷冷一笑,“茯苓,你且看偌大的丞相府又有何人在乎我的生死,那些个仆从婢子对我的事漠不关心,又怎会将地窖中本就少有的冰供到我们碧落轩来?” 茯苓知晓柳南依一直以来在柳家的处境,自柳南依的生母去世,陈青萝上位,柳南依在柳家的地位便愈发不如从前,即便寻常仆从婢子不曾公然忤逆于柳南依,但许多时候面对柳南依在柳家被欺负,这些人大多都冷眼瞧着,仿佛一切都与他们不相干似的。 想到此处,茯苓叹了口气,随后将杏仁露拿去后厨放凉,之后又重新将这碗杏仁露端给了柳南依,柔声说道:“大小姐,奴婢给您将杏仁露放了凉,您尝尝。” 柳南依会心一笑,接过茯苓递来的杏仁露,正待要入口,她忽然觉察到这杏仁露有所异样,寻常杏仁露并未有这般袭人的香气,今日这碗隐隐间透出的气味让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当下将盛有杏仁露的碗搁下,眼波平静,冷声道:“这杏仁露有毒!” 茯苓一听顿时面色一震,这杏仁露是经由她手做的,而且也是由她端来,中间不曾转交他人,既然有毒那么势必与她脱不开干系,正待她要伏地而跪,却被柳南依一手拦了起来,“你不必跪我,我知晓下毒之人并不是你。” 茯苓向柳南依投向感激的目光,柳南依随后遣散了守在屋内的婢子和仆从,径自从妆奁盒子取来一枚银针,将它插入盛有杏仁露的碗中,银针并未变黑,这让茯苓在旁不由有些困惑,“大小姐,这银针并未变黑,想来这杏仁露不会有问题。”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将这碗杏仁露全数倒在了盆栽之中,汤汁刚入泥土,原本还盛开娇艳的花儿全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溃烂,茯苓瞧见了,着实惊得花容失色,柳南依却是很快平复了心情,开口问道:“下毒之人定是极为熟悉我的饮食起居,你仔细回想一下,今日你做杏仁露之时,可曾中途离开?” 茯苓听了这话,细细回想,她自后厨做杏仁露之时,曾因寻不到先前放在后厨的杏仁,特意去外头寻了寻,左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忽而面色一变,开口说道:“奴婢因寻不到杏仁,曾离开后厨寻摸半盏茶的功夫。” 柳南依思忖片刻,缓缓坐了下来,问道:“你做杏仁露的时候都是将杏仁搁在何处?” 第21章 将计就计 茯苓福身回道:“奴婢寻常日子都是将杏仁搁在后厨橱笼之中,便去准备午膳了,今日准备好午膳回来发现那杏仁不见了,寻觅整个后厨都不见,听得后厨厨娘说有人误拿了我们的杏仁,因赶着给各房送吃的便搁在了外头小院的凉桌,奴婢去了一趟外头小院,方才拿回了杏仁。 外头小院? 柳南依微微蹙眉,思量其中利弊后,便明白是有人故意拿走了杏仁然后搁在了不起眼的地方,经由厨娘之口说出,支开茯苓,好借此在还未调制好的蜜露下毒。 “茯苓。” 柳南依看着这枯败的花儿,眸光闪过一丝厉色,玉唇轻启,缓缓开口,“此毒无色无味,寻常验毒之物根本查验不出,可一旦入口,便会穿肠烂肚而亡,下毒之人不择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地,看来,我也是时候该反击了。” 柳南依之所以对此毒熟悉,是因为她先前在匕首中涂抹了一种名唤“不伤”的毒药,此药与混入杏仁露的毒毒性相同,效用也相近,本应无味,但入甜食便会散发幽幽的香气,让她即刻觉察到异样。 茯苓知晓自己因一时疏忽险些让柳南依当场丧命,心中愧疚万分,不由提议说道:“大小姐,不如让奴婢暗中寻了那日的厨娘问话,或许可以问出什么线索。” 柳南依的眼底此刻翻滚着波谲云诡的芒光,她明白茯苓迫切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思,但如今这般做,只会打草惊蛇,但见她摇头说道:“不,你这样做只会让下毒之人有所防范,所以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 茯苓不明白柳南依的意向,但见柳南依狡黠一笑,伏在茯苓耳边低语了几句,茯苓听了顿时会意,抿唇而笑,“大小姐此计甚好,奴婢这就去办。” 柳南依目光幽幽,看着茯苓离去的身影,并未有任何声张,自行把汤汁溅洒在盆栽的污迹除去,随后又将那枯萎的盆栽秘密处理掉,以应对接下来所发生之事。 自午膳过后,陈氏原在屋中小憩,忽而见柳南依身边的婢子茯苓只身前来请安,她斜倚在软榻上,并未睁眼,让她道明前来的缘由。 但听茯苓说道:“夫人,我家小姐今日午膳过后,身子一直不适,所以特来请了夫人的命,请府上的顾大夫前去诊治。” 陈氏还当是什么大事,微微睁开双眼,斜睨了一眼茯苓,说道:“想来是天热吃坏了什么东西,这样事日后不必来请示我了,去请了大夫诊治便是。” “多谢夫人。” 茯苓请了命便转身离去,直待茯苓离去,陈氏身边的常嬷嬷常氏方才开口,道出自己的疑惑,“夫人,寻常大小姐有个小病小灾的都从未向夫人开口,今儿个怎如此反常?” 陈氏原本还未当回事,可细细想来,不由身子一颤,微微有些激动,抬眼看向常氏,“莫不是她体内的噬魂散效力发作,熬不过去了?” 常氏摇了摇头,继续言语,“夫人,怕是事情并非这般简单,您还是要暗中留意才好,毕竟如今老爷被削了职位,倘若大小姐这时出了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大有折损。” 常氏是一直跟随陈氏身边的老人儿,自然事事替陈氏顾虑周全,如今柳乘风被削职暂押宫中,陈氏身为柳家主母,自然事事都要算计清楚。 陈氏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丝不安,随后吩咐常氏说道:“常嬷嬷,你多派些人去碧落轩照顾依儿起居,她身为大小姐,又生了病,可莫要含糊。” 常嬷嬷听出陈氏话中有话,微微福身应下,连忙吩咐自己人前去碧落轩私底下探听消息。 而与此同时,陈倩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几日不曾出房门,便由着彩月扶着,与姚氏一道在柳家后院散散步,还未走几步,但见得近仆阿生一人前来,柳倩淑不由开口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阿生恭敬拱手,露出笑意,“都依着二夫人和三小姐的吩咐办妥了,还请二夫人和三小姐放心。” “嗯,你做的很好。” 姚氏在旁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荷包,缓缓打开,将里头一些散碎银钱交到阿生手上,“对于有功之人,我们母女俩绝对不会亏待,你好好为我们办事便是。” 阿生欢喜地接下银钱,还不忘表一表自己的衷心,“二夫人,三小姐,小的愿为二夫人和三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倩淑和姚氏听了这话很是受用,遣退了他后,又见二房中一个婢子澜翠匆匆忙忙赶来,见了姚氏个柳倩淑,气喘吁吁说道:“不好了,二夫人,三小姐,大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你好好说话。” 姚氏最先开口问道,随后她与柳倩淑相视一看,并未有太多神情波动。 婢子澜翠平复了一下方才的心情,凑上前去,低声向姚氏与柳倩淑说了几句,二人登时变了脸色,随后姚氏看着身边诸多外房的仆从婢子候着,不由收敛起方才的震惊,缓缓看向柳倩淑,使了个眼色,开口说道:“既然大小姐病了,你这做妹妹的自然要去看看。” 柳倩淑顿时会意,忙福身说道:“是,娘,女儿这就去看看大姐姐。” 然而柳倩淑前去碧落轩之时,正巧碰见了诊病出来的顾大夫,见他神情严肃,她不由上前问道:“顾大夫,我大姐姐怎么样了?” 顾大夫瞧见是柳倩淑前来,先是微微一怔,不曾想一向与柳南依不对头的柳倩淑竟会前来关心柳南依,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面露歉意,拱手说道:“三小姐,大小姐中了毒,此毒毒性刚烈,若是寻常人入口定会当场穿肠烂肚而亡,只是这毒物是加在大小姐饮食当中,毒性微缓,大小姐体内又有噬魂散的毒对冲,所以一直压制着此毒,并未发作。” 柳倩淑听了先是错愕,紧接着一喜,随后连忙追问,“那顾大夫的意思是,这毒您解不了?” 顾大夫面露惭愧之色,摇了摇头,“顾某并非修灵之人,自然没有此毒的解药,如若再配上一副,最少需要数月……这,想来大小姐中了噬魂散也就一个月的寿命,怕是……” 顾大夫欲言又止,柳倩淑却暗自舒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自语道:“那便太好了。” 顾大夫未曾听清楚柳倩淑的话语,但瞧见她这般欢喜的神色不似在为柳南依担忧,不由暗自生疑,但他不过身为柳府的一个外医,自然插手不得柳家内宅之事,提了药匣辞别柳倩淑,便径自离开了。 第22章 阿生 入了夜,身在碎玉轩只身一人打扫院子的阿福,待扫完了地上的杂尘,正待要回屋歇息片刻,忽见一黑影自碎玉轩外不远处的小院闪过,阿福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府上进了贼,连忙提了灯笼前去瞧上一瞧,却发现那黑影越过小院竟出了府,他见此人似是搬了什么大的物件,动作在出了府门后明显缓了下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忙熄了灯笼,壮着胆子跟了过去。 他内心也是恐惧的,但想着如若这人真是个贼,偷了柳府什么值钱的宝贝,捉住了他想来就可以戴罪立功,就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能护住自己家人的性命。 想到此处,阿福悄声跟了过去,寻摸跟着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发现此人窜进了被称为乱葬岗的树林,阿福正待疑惑间,却见那人左顾右盼后发觉四下无人,便将那物件扔在了乱葬岗之中,随后将蒙着嘴的面巾摘下,喘了口气,树林很暗,阿福隔着这般远,自然瞧不出此人的长相,但却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直到此人离开,阿福方才上前去查探他所丢弃的是何物件,待他掀开那蒙着的黑布时,瞬间脸色煞白,因惊吓而踉跄倒地,随后他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一路狂奔出了乱葬岗。 他回到柳府之时心中已然惴惴不安,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他顿时吓得魂都没了,直到看清了所唤他之人的长相,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阿福,方才叫你许多遍,你都不应我,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了?” 说话之人,正是二房中的仆从阿生,今夜他守夜,提着灯笼疑惑地看着惊慌失措的阿福,但听阿福颤声道:“阿生,我……我半个时辰前看见一个人影从府外闪过,还以为是贼,便一路寻了他而去,发现……发现他把……” 阿生微微一愣,瞧着阿福语无伦次的模样,忙安抚道:“阿福,莫怕,你看到了什么,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阿福重重点了点头,他先前与阿生都是二房身边的近仆,自然关系要好一些,如今他被罚至碎玉轩做苦力,也是阿生时常暗中照拂他一些。 阿福极力平复了心情,压低了嗓音,用极为轻微的声音说道:“我,我看见了厨娘张大婶的尸体!” 阿生略感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问道:“什么!张大婶不是今日告病回家了吗,你莫不是看错了?” 阿福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心生一颤,拼命抓住阿生的衣袖说道:“我绝不会看错,是张大婶,阿生,你说是何人下此毒手,她……她做错了什么啊。” 阿生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但随后转瞬即逝,他见阿福如此害怕,便知其中缘由,忙劝诫道:“阿福,今夜之事你还是切莫声张,免得引火上身,你如今已然是待罪之身,还是明哲保身的要紧。” 阿福听了,连声点头说道:“是,是,你说得对,阿生你要帮帮我,我如今只剩你一人可以信任了。” 阿生点了点头,安抚好阿福的情绪,随后扶他回了他所住的屋子歇息,见阿福沉沉睡去,阿生的脸色方才阴沉下来,攥紧了拳头立在原地瞧了阿福许久,这才独自离去。 而如今已是深夜,柳南依却卧躺在软榻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茯苓今夜值守在柳南依屋子外,本瞌睡着,忽抬头见柳南依的屋子里头一直燃着烛火,忙前去想要替柳南依熄了烛火,却不曾想柳南依一直未眠。 于是她轻手轻脚走向柳南依软榻旁,柔声问道:“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还不睡?莫不是还在想今日下毒一事?” 柳南依从软榻之上缓缓坐起,清冷一笑,“我让你去母亲那里禀明我的病情,就是为了让全府上的人都知晓我中毒一事,下毒之人也定会从替我诊病的顾大夫那里得知我的毒还未发作,那么势必会慌乱,怕我有命调查露了马脚,因而此人定会有所行动。” 茯苓不得不钦佩柳南依如今缜密的谋划,正待她要言语,忽见柳南依开口说道:“茯苓,替我打水沐浴。” 茯苓面露诧意,“大小姐,这个时辰,您要沐浴?” 柳南依颔首,“照我说的做。” 不到半个时辰,柳南依从随身医疗空间中拿了不少维护心脉的丹药,一子吃了下去后,又自沐浴的木桶中放入各类药材,借用这些天在医书中所学来准备修复灵脉。 她褪去她身着的连紫色衣衫,纤纤玉足踏入散着氤氨雾气的药浴木桶之中,缓缓闭上双眼,让调配的药效发挥最大的效用,她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流自丹田之处缓缓沁入肺腑,游走于受损的灵脉,她以药浴助之,虽修复时力过长,但也是当下最安全的方法。 直到她缓缓吐出几口浊气,蓦地睁开双眼的刹那,她浑身的每个毛孔都仿佛被舒展一般通透清明,她自知她体内灵脉在药力的催动下已经修复了大半,再养上几日便可全数恢复,至于修复她体内断裂的神脉,她尚未得解,待日后定要好好寻个法子来钻研一番。 她本自药浴桶中光着身子而出,抬起纤纤玉手欲待要取搁置在药浴桶旁干净衣衫,却发觉那衣衫并不在触手可及之处,随后她忽而听到沐浴房外有细微响动,前世作为特工,她本能地抓起房梁之处悬着的帷纱,越出药浴桶,自半空旋转将帷纱卷于自己曼妙的身上,眼神一寒,自案台处抽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屏风之后晃动的黑影。 仅是这狠戾的一招,却被屏风后头之人轻松躲了去,柳南依气狠,欲待要扬匕再度旋出,却见一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登时一怔,目光移向此人手中的衣衫,微微有些愠怒,“琛王殿下,还请你自重。” 所来之人,正是南慕琛,他听了柳南依这般言语,自知她是动了怒气,忙将衣衫递给了她,随后低头轻笑,这一笑太过魅惑,言语中满是勾人之谈,“本王不过是听闻美人儿你中了毒,放心不下特来瞧瞧,谁知道才发觉原来美人儿竟在沐浴,如此之景,岂能不静静欣赏?” 第23章 送解药 柳南依抿了抿唇,眸中的寒芒并未散去,未说一字便拿着衣衫转身回了侧房,南慕琛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却被柳南依拿着匕首逼至外头暂为等候。 直到她快速换上了干净衣衫,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出了侧房之时,冷言道:“琛王三番四次入夜进入我碧落轩,当真以为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 南慕琛眉稍一挑,上下打量了柳南依一番,笑吟吟说道:“既然美人儿这么说了,那么今夜本王便不走了。” “……” 柳南依此刻满脸黑线,竟不成想堂堂岳国王爷竟这般死皮赖脸,她轻舒了口气,将心头的愠怒压了下去,径自去了主屋,坐在了案台前说道:“王爷请便,今夜我不睡了,看你熬到何时。” 南慕琛也并不恼柳南依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反倒是也同样落座于主屋之中,从怀中取出一物,搁在了桌前,这才开口说道:“这是治愈美人儿体内毒物的良药,本王听闻美人儿遭人暗算服食了一种穿肠烂肚的毒药,只是因体内噬神散的中合,这才未曾毒效发作,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会危及美人儿的性命。” 柳南依微微一怔,抬眸看向面前玩世不恭的王爷,眉头紧锁,沉声问道:“王爷怎知我中了毒?” 南慕琛起身,将那解药交到柳南依手中,嘴角勾起邪肆的笑容,“美人儿的一切就是本王的一切,日后美人儿就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自然要知晓美人儿的一切动向。” 柳南依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她素来不擅与人交心接近,处处防备,只是面对如此死缠烂打之人,她已然没了法子,方才听闻他知晓她中毒一事,想来柳家上下都已传开,她倒不如顺藤摸瓜,借机询问南慕琛一番,也好知晓他究竟了解到了什么。 柳南依拿起解药,仔细打量着盛装的瓷瓶,随后打开瓶子,将解药一饮而尽,转身而向,“那么王爷还知晓些什么。” 南慕陈见柳南依毫不犹豫地喝了解药,还以为她心中对他的戒备少了几分,微微勾起唇角,笑意自脸上愈发绽放,“本王还知晓过段日子柳府会因美人儿中毒一事再掀风波,美人儿如今在柳府处境当真是举步维艰,倒不如应了本王,作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可为美人儿你扫除一切障碍……” “琛王。” 柳南依打断了南慕琛通篇而谈,乌黑的眼眸在烛光的掩映下流光溢彩,她一字一句说道:“之前我便与琛王说过,我自己的仇我自会亲手来报。” 南慕琛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还未擒获的猎物一般,猎物越是难以擒获,越会激发他深探的兴趣,他忽而听得房外传来茯苓的询问声,不由掠身而向,临走之时,开口说道:“美人儿,本王终有一日会让你改变心意,成为本王的王妃。” 南慕琛的身手极为迅捷,且以灵术辅之,很快便消失在碧落轩的屋子处,不留一丝痕迹,茯苓在外头守着,发觉柳南依许久未曾问话,略感紧张,赶忙进了屋内,查探究竟。 柳南依定了定心神,平静道:“茯苓,我无事,只是泡了药浴有些乏了,想来你也困了,便不必时时刻刻在我身旁了,下去歇息。” “是。” 茯苓虽担心柳南依的安危,但奈何熬了数个夜晚,着实有些困倦了,扶着柳南依回了软榻上歇息,她也便回了自己屋子歇了下来。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柳府之中就连守上半夜的仆从也都熄了灯笼,各自回屋安睡,而此刻,二房沉香轩却灯火通明,柳倩淑在主屋前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灼,身边婢子彩月瞧着柳倩淑这般模样,连忙说道:“三小姐,您还是早些歇息,熬坏了身子可便不好了。” 柳倩淑忽而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彩月,微露慌张之色,“彩月,去把阿生找来,我有话问他!” 彩月瞧着这天色已晚,后院的仆从们已然已经歇下了,更何况阿生是值守上半夜,怕是已然安睡了,想到此处,彩月忙道:“三小姐,有什么事,您还是明儿个一早再问,这么晚了,若是奴婢去寻阿生,那仆院这般多人,定会有所猜忌的。” 柳倩淑听了这话,这才作罢,但心中仍是隐隐不安,“彩月,你说这贱人为什么还没死,若她死了,我也不必这般夜不能寐,心思焦虑。” 彩月在旁安抚说道:“三小姐放宽心,大小姐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无论她中没中毒,都也快死了。” 柳倩淑这才稍稍安心,想起柳南依屡屡挫她锐气,还当众让她下不来台面,这份仇恨,她已然记在了心里。 直至天蒙蒙亮,柳倩淑起身由着彩月为她梳洗一番之后,还未待吩咐彩月唤来阿生,便见到了阿生立于沉香轩外头,神色有些慌张。 柳倩淑让阿生进了沉香轩的主屋,因姚氏今日前去外头首饰铺置办首饰,她便独坐正位,开口问道:“怎么今日突然前来沉香轩,不是说过了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来这主屋吗,你虽为我二房的近仆,但为了避嫌,无事便不要来此处!” 阿生因心里恐惧而伏地跪下,“三小姐息怒,是小的有要事与三小姐说,事关……” 瞧着他欲言又止,柳倩淑顿时会意,遣退了在旁的仆从婢子,缓缓起身走向阿生,神情同样也变得有些慌张,“起来,快捡要紧的说。” 阿生连忙起身,垂头低声在柳倩淑身边说了几句话,柳倩淑登时身子一颤,因惊讶险些栽倒在地,她略略张张口,权衡了许久,方才发出声响,“此事可属实?” 阿生哭丧着脸点头,随后再度伏地而跪,“小的不敢欺瞒三小姐,还请三小姐看在这些年小的忠心耿耿的份上救小的一命。” “不中用的废物。” 柳倩淑狠狠吐出几字,随后因气结连踹了阿生数脚方才作罢,但见她怒向阿生,欲待要施灵砸碎他的天灵盖,却被彩月一手拦了下来。 彩月是知道自家小姐性子,往往一时气昏了头便不顾忌后果,如今姚氏不在,她连忙出面劝道:“三小姐息怒,如今这阿生断断不能杀了。” 柳倩淑收了灵力,本欲待怒火发作,却见得彩月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柳倩淑顿时怒气散了一半,看向阿生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随后,柳倩淑重新坐回了位子上,用不平不淡的声音说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阿生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到这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不顾方才被柳倩淑几脚下去揣得鼻青脸肿的疼痛,连忙爬到了柳倩淑身边,连连点头,“只要三小姐能保小的的命,小的愿意将功补过。” 柳倩淑看了一眼彩月,彩月会意,去了里间屋子取来一小包用白布包着的药粉,交到了阿生手里,阿生不明所以,但听彩月淡淡一笑,“阿生,你是个聪明人,什么人配活在这个世上,你是最清楚不过的,置于碍着的人,便想办法不留痕迹的除掉便是。” 阿生嘴唇颤抖,看向手中的药粉,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踟蹰了许久,他这才应下,出了沉香轩便心事重重,回了仆院边做活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一旁的仆从阿平偏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忙揽过他的肩说道:“我说兄弟,何至于一大早上的就这么没精打采,哥们儿新得了夫人赏赐的两坛美酒,送你一坛,怎么样,够义气。” 酒? 第24章 效忠于我 阿生忽而眼前一亮,随后反手拍了拍阿平的肩膀,笑呵呵道:“真够义气,下次若我得了赏赐,自然不会少了兄弟你。” 阿平脸上的笑意更深,“好,就等你这句话,待会做完了活计,我就去取美酒给你,只可惜今儿个我还得去夫人所住的潇湘轩修葺围栏,便不能陪你一起喝酒了。” 阿生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连忙回道:“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喝酒,今日你忙你的去。” 直到阿平离开,阿生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半个时辰后,他得了一坛美酒,连忙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里,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取出那白布包的药粉全数倒了进去,为了怕酒味变质,他特意将里头的酒匀了匀,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拎着这坛美酒只身去了碎玉轩。 阿福因昨夜惊吓过度,一早上都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就连修葺这围墙心力都极为不足,手上的动作都缓慢了不少,身边的人瞧见了,还以为阿福在耍懒,不由冷嘲道:“你还以为你这是在二房那里伺候着呢,横竖摆什么架子,三小姐如今都巴不得你早死,如今你做得是苦力活,别没个轻重,尽快赶工,莫要耽搁了!” 阿福这些日子早已习惯了同在碎玉轩做活之人的冷嘲热讽,并不做声,闷头继续干着自己手上的活,身边仆从见自己冷嘲热讽的话仿若一记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无力,不由撇了撇嘴,也不再接着嘲讽。 而阿生自踏入碎玉轩便听到了这番话语,微微有些恼怒,开口说道:“大家都是下人,何必这般冷嘲热讽,若是你这话变了风向,说是你言语有辱三小姐,这传到三小姐耳中,当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后果。” 那仆从见阿生这般言语,想到他如今在沉香轩做事,定是惹不起的,自己吃了瘪便不再言语,只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阿福感激阿生替他解围,赶忙搁下手中的活计,带他去了后院小坐,待二人坐下,阿福方才开口说道:“阿生,今日多亏了你解围,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听多少这些话。” 阿生将手上的一坛酒搁下,摆摆手说道:“你我曾一同在沉香轩共事,都是兄弟,不必这般客气,昨夜之事你定吓得不轻,今日我特地取来这坛美酒给你压压惊。” 阿福瞧着这酒坛上的字,见是陈氏在酒窖中珍藏的几十坛美酒,不由心中一惊,谨慎问道:“阿生,这酒哪来的?” 阿生见阿福面色沉了下来,不由面露惑色,“这酒是前些日子夫人赏给阿平的,阿平得了两坛美酒送与我一坛,我想着你如今定是心情不佳,特留着送来与你喝。” 阿福这才安下心来,歉声说道:“阿生,实在抱歉,我如今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若不谨慎些……哎,罢了,不提了,喝酒。” 阿生偏见阿福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忙取了酒倒在碗里,与阿福碰了碗之后,将碗举到嘴边,并未喝下,而是看着阿福大口大口将酒喝下去之后,忽而搁下碗盏说道:“阿福,我有些事情想单独与你说,这人多眼杂的,我们且去你所住之地说。” 阿福不疑有他,连忙点头,与阿生一道去了自己住处,刚迈进屋子里,忽而只觉得心口绞痛,他捂着心口处大口喘气,因脚下发软踉跄摔倒,他瞪大了眼睛,拼命伸手向前,想要抓住阿生,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再没了意识。 阿生将那一坛未喝完的酒摔在地上,布置成阿福烂醉至死的假象,随后听得外头有声响,心里顿时一惊,连忙飞速离开,免得让人撞见露了马脚。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福沉沉醒来,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他忽而发觉自己并不在自己的仆房随后扭头而看,登时从床榻上爬起,伏地而跪,他面前坐着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柳家大小姐柳南依,身旁立着的是她的婢子茯苓。 阿福忽而觉察到自己还没死,而且浑身上下再没了他在碎玉轩那时饮酒喝下后中毒的疼痛感,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疯了一般向柳南依磕头,“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柳南依却是侧目望他,淡漠道:“你起来,你不必跪我,也无需谢我,我今日不过是派了茯苓去碎玉轩查看修葺的情况,不料茯苓却沿着外院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一路寻到了你的仆室,发现了性命垂危的你,你若谢该是谢她,而并非我。” 阿福连忙向茯苓叩了一个响头,忽而心中百感交集,他着实想不通一直与他交好的阿生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他们二人平日里极为要好,怎如今…… “行了,你起来。” 柳南依瞧见阿福困惑的模样,清冷一笑,站起身来,开口问道:“今日是何人送酒予你?” 阿福毫不犹豫回道:“是,是三小姐身边的近仆阿生,小的原以为,他是因我昨夜看到了厨娘张大婶的尸体受到了惊吓特来安抚于我,不成想……” 还未待阿福说完,柳南依不由微皱眉头,朱唇轻启,“你方才说你看到了厨娘张氏的尸体?” 阿福起身后,垂头静立于一旁,听得柳南依问话,连忙点头,神色微恐,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说与柳南依听,未曾漏过半个细节,柳南依听了,思忖了许久,方才理顺了头绪,冷声道:“依你所言,阿生这般想要杀你灭口,或许是因为昨夜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夜你看到的那个蒙面人是不是阿生?” 阿福听着柳南依的推测,顿时身子一抖,极力回想昨夜一事,他身在远处瞧着那人摘下了面巾,虽因天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一开始他便觉得此人极为熟悉,但他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可如今他仔细回想这其中细节,竟发觉或许昨夜抛尸之人真的极有可能便是阿生! 阿福吓得浑身颤抖,再度伏地而跪,声声哭诉,“求大小姐救我,求大小姐救我!” “救你?” 柳南依哈的声冷笑,看向阿福,声若三尺寒冰,“你当日受我三妹指使火烧碎玉轩,本就与我结怨,如今自己惹了杀身之祸,又反过来想要我救你,那你说,我若真救得了你,你又该作何报答?” 阿福自然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柳倩淑一直对他反水柳南依怀恨在心,私下里暗中派人杀了他家人不说,还曾派人暗中警告过他勿要胡乱言语,受此威胁之下,他本就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奈何今日遭此大劫,他忽而明白了一点,就是无论怎样也要寻一个自己真正可以依傍之人,这样他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阿福磕头如捣蒜,连声说道:“小的这一条命日后便是大小姐的,大小姐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您就当小的是您养的一条狗,小的愿永远衷心效忠大小姐。” 柳南依的目光原本还停落于窗外,听了这话,忽而侧头斜视了阿福一眼,冷冷道:“那你便要应兑你所言,衷心效忠于我,否则你必死无疑。” 第25章 引蛇出洞 “是。” 阿福连忙应道,随后他由茯苓暂时安置在碧落轩后头不起眼的一间房中暂避风头,待时机成熟之时,自会放他出来。 柳南依自听了阿福吐露真言,便觉得厨娘张氏死的蹊跷,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去了碧落轩的书斋,立于案台之前,提笔将她所知晓的一切矛盾点一一罗列了下来,随后眸光一闪,忽而有了头绪。 “茯苓。” 柳南依唤了茯苓一声,茯苓自安顿好阿福后,忙去了书斋,瞧见柳南依宣纸上撰写的疑点,不由问道:“大小姐可是知晓了什么?” 柳南依淡淡一笑,“那日告知你杏仁被拿走之人可是张氏?” 茯苓略微想了想,忙点了点头,忽而面露讶色,说道:“自大小姐出事,张大婶便称自己染了病要回家歇养两日,之后便再无音讯,莫不是那时候张大婶已经被灭了口?” 柳南依秀眉微拧,并未言语,随后再度执笔撰写,寻摸半盏茶的功夫,她起身而向,“派个可靠的人知会张氏的家人去乱葬岗寻张氏的尸体,之后给她的家人一笔钱,让她们来柳家大闹一场。” “大闹一场?” 茯苓这会便有些摸不着头脑,素来谋划周密的柳南依何故要派人大闹柳家,这无疑是打草惊蛇。 瞧着茯苓困惑的模样,柳南依却是勾唇一笑,“引蛇出洞你可曾听说?” 茯苓经柳南依这一话点拨,顿时恍然大悟,对柳南依如此头脑钦佩不已,随后连忙依着吩咐去办事,不曾有丝毫拖沓。 柳南依立于碧落轩之中,轻啜了一口微烫的香茶,清冷的神情扫过眼下的一切,自语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而阿生自碎玉轩出来有一段时辰了,见无人来寻他,便暗自舒了口气,如今除掉心头祸患那更是万无一失,想到此处他心情尚好,虽对给阿福下毒之事稍起了恻隐之心,但随后转瞬即逝。 这个世道,又怎会有真正的兄弟情义? 阿生失笑,随后便自后厨准备好沉香轩的茶点,吩咐婢子端了去,他安置好一切后,便回了自己房中,还未踏入仆房,便见得阿平匆匆赶来,神情有些慌张,见到阿生,揪起他的衣袖愤愤然道:“阿生,我把你当兄弟,送你一坛我自己都不舍得喝的美酒,不曾想你竟将它扔在了潇湘轩前的石阶上,更主要的是,夫人养的猫儿吃了酒,竟醉得醒不过来!” “什么,那酒不是在……” 阿生因震惊不由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紧忙住了嘴,改口说道:“阿平,那坛酒我一直放于我屋中,并未带去潇湘轩,定是有人偷了我的酒想要嫁祸给我。” 阿平将信将疑看了阿生一眼,因恼怒脸色涨的通红,依旧扯着阿生的衣袖不松手,怒气冲冲道:“不管是不是有人偷了你的酒,如今夫人在潇湘轩发了火,我定是逃脱不了,你若真的是被冤枉的,便随我一道去夫人那里说个清楚。” 阿生一听要去陈氏那里,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极力想要挣脱阿平,奈何阿平力气大,死命地攥住了他,让他无从逃脱,只得乖乖认栽,与阿平一起去了潇湘轩。 阿生被拽去潇湘轩一事很快便传到了沉香轩中,柳倩淑本在屋子里挑选姚氏带回来的首饰,听得彩月来禀,说是阿生出事了,她的手顿时一抖,那枚碧玉簪登时从她手里滑落,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姚氏瞧见了心疼不已,随后狠狠刮了一眼彩月,彩月一时惊慌,连忙跪地求饶。 可此刻柳倩淑全无惩罚彩月的心情,一时有些乱了手脚,求救似地看向姚氏,“娘,怎么办,阿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当初我就不该留他,借他之手除了阿福。” “你慌什么。” 姚氏却是淡然拍了拍柳倩淑的手,“左右不过一个家仆犯了事,大不了是我们管教不严造成的,主母一句话便可要了他的命,何足为惧?” 柳倩淑咬了咬唇,因气恼而眼眸猩红,恶言道:“若不是那个贱人还活着,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事!” 姚氏也是自柳南依知晓她红杏出墙之事后,对柳南依恨之入骨,巴不得她当场殒命,这世间便再无人知晓她私下之事,可如今柳南依虽说中了毒,却丝毫不曾听言性命垂危,这让姚氏极为诧异,但却不得不三缄其口,以求明哲保身。 见自己女儿还是如从前一般爱冲动,她连忙劝道:“莫要气了,这阿生如今是留不得了,如若主母没有置她于死地,那么……” “不好了,二夫人,三小姐!” 姚氏话还未说完,便见婢子澜翠从外屋跑了进来,见了二人连忙福身说道:“柳家外头围了一群人,说是要给张大婶讨回公道。” 姚氏听了登时脚下一软,柳倩淑也不曾想到事情闹得这般大,一时也一筹莫展,澜翠瞧见二人的样子,更是焦急万分,“二夫人,三小姐,如今大夫人在主厅都发了怒,大小姐此刻也在正厅,就等着您和三小姐前去看看了。” 柳倩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那个贱人也在?” 澜翠被柳倩淑这一记狠戾的神色吓了一跳,怯怯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得柳倩淑瘫坐在地上,神色涣散。 陈氏因柳乘风被革职一事已然是对外小心翼翼,经得突然一帮子人来闹,紧忙派了人将这些闹事之人全数请到了府内,生怕事情闹大了影响柳府的名望,她的脸面。 陈氏端坐于正位之上,看着眼前这个长的五大三粗的男子,不由微微蹙眉,问道:“你是何人,何故在我柳府外闹事?” 男子环顾四周,随后冷笑一声,“我娘被你们柳家灭了口,你身为主母竟然还来反问我为何要来柳家闹事,今日,你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定会去公堂为我娘讨回公道。” 第26章 上门闹事 陈青萝见这男子带了一大帮人来势汹汹,一来便扬言要替她死去的娘讨回公道。 她顿时面色一沉,略微皱眉,开口问道:“我柳家乃是名门大家,怎会背负命案,这位公子,莫不是你搞错了?” “我搞错了?” 男子神色略略带了一丝悲凉,径自坐了下来。 随后但听他又质问道:“既然说我搞错了,那我且问夫人,你们柳家前几日是不是从外头请了一位厨娘来给各房做酸梅汤?” 陈青萝垂眸略微思忖,想起前段日子因为天热,她特地从外头寻来一个做冰镇酸梅汤做的极好的厨娘,来给各房做了祛暑。 因着供求大,他便留了张氏在柳府住了三日。 这般想来,她不由点头说道:“我的确是寻了一位厨娘在柳府小住,但那又如何?” 男子见陈青萝知晓此事,便更为气愤,立马拍案而起,勃然生怒。 他面色涨的通红,声声震耳欲聋。 “原来夫人早就知晓此事,已过去了五天,我娘迟迟未归家,我原以为是柳府的活计太多,我娘脱不开身,可后来我来柳府寻我娘,竟被人告知她早已离府,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厨娘张氏的儿子是镖师,生得五大三粗,眉目凶悍,单只是立在那里,便足以显得出其气场,更何况他带了一帮兄弟前来,将柳家正厅围得水泄不通,只等陈青萝给他一个交代。 陈青萝身边的嬷嬷常氏听了这话,方才想起那个向她请辞的厨娘张氏,连忙说道:“你娘昨日才说身子不爽利,便向我请辞回家了,怎如今还未归家?” “归家?” 男子听了这般发问是又气又恼,扬了扬手,但见外头有人将一具简单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了上来。 陈青萝哪里料想到这般场景,见男子竟堂而皇之带着自己阿娘的尸首,还搬来了正厅,顿时心生不悦,“这位公子是何意,难不成还想胡搅蛮缠不成?” 男子咬牙切齿道:“我胡搅蛮缠,我这般做就是让你们瞧瞧我娘的尸体,我娘死的不明不白的,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你们柳家不给个交代,我们便赖在此处,看谁能耗得过谁。” 陈青萝见此男子如此蛮横,若是再与之交涉,怕定会处于劣势,便默不作声,待思忖好的法子再加以应对。 男子见陈青萝一直迟迟不肯开口,不由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正待男子要开口言语,但听得柳南依冷声说道:“既然这位公子要为你娘讨回公道,那便由着我们柳家的顾大夫看看你娘是如何死的,这样也便于查证,公子意下如何?” 男子斜睨了柳南依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毛,生怕柳家要做什么手脚。 他恶狠狠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寻个你们柳家的大夫,串通一气,待给我娘诊脉之时自然诊不出什么来。” 柳南依瞧着男子依旧恼怒的模样,不由淡淡一笑,“既然公子信不过我们柳家的大夫,那么公子大可以派人去外头请了大夫来,我们等着便是。” 男子见柳南依丝毫未露胆怯之意,不由与身后陪同开的人商议片刻,随后敛了敛心神。 为了能尽快查明自己阿娘的死因,男子这才放弃了从外头寻大夫的想法,开口说道:“信你们一回,若是这顾大夫敢做什么手脚,那么我们便公堂上见。” “自然。” 柳南依给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连忙会意,在常氏耳畔低语了几句,随后与常氏一道去请了顾大夫来。 顾大夫听闻张氏死了,心里凛然一惊,与二人一道去了正厅查验张氏身死的原因。 他略微看了看张氏是否有瘀伤勒痕,之后便为她号脉查验是否有中毒现象,张氏虽已身死,顾大夫却自脉象来看,认为这张氏极有可能死于中毒。 顾大夫从药匣子里取来了一枚银针,略微刺破张氏的嘴唇,待发觉银针并未变色,他并未气馁,又取来一类似银针的但透色略深的物件再度查验。 他忽而发觉此物件变色,顿时变了脸色,起身而向,拱手说道:“张大婶乃是中毒而死。” “中毒?” 除了柳南依神色淡然,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 尤其是张氏的儿子听了,不由伏在张氏尸体旁坳声大哭,声声嚎啕,“娘,您死的好惨,是何人这般歹毒,想要置您于死地?” 柳南依听了顾大夫所言,连忙蹲下·身子,也略微观察了一下张氏的死状,见她的鞋履沾着泥土,她便用指甲撷取了一点,放于鼻前嗅了嗅。 随后她略微皱眉,并未声张,反而问道:“你在何处寻到了你娘的尸首?” 男子听了这话,顿时止住了嚎啕而哭,泪眼婆娑地看向柳南依,回想起今日寻觅之事,不由道:“在这城外的乱葬岗。” 柳南依略微思忖,随后又瞧了瞧张氏脖颈之处并无勒痕,想来定是中毒而亡,然后被抛尸在乱葬岗,不由问向常氏,“嬷嬷,昨夜是何人守夜?” 常嬷嬷顺着柳南依的话想了想,忙说道:“是阿生。” 柳南依听得事关阿生,便皱眉而向。 随后她冷声说道:“既然昨夜值夜的是阿生,不如将阿生带来问上一问,看看昨夜他是否见过厨娘张氏,亦或是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母亲意下如何?” 柳南依转身看向陈青萝,陈青萝一听事关阿生,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只是眼下形势紧迫,还是尽快打发了这帮子人才是,于是她微微点头,示意常氏嬷嬷去寻了阿生来问话。 男子见柳南依自始自终丝毫不慌不乱,运筹帷幄,不由对她心生了几分钦佩。 眼下,他极需查清真相,让他娘走得明白,既然已经知晓了他娘死于中毒,那么他定要揪出这下毒一人,替他娘偿命。 这般想着,男子便开口说道:“只要找到下毒之人,让他偿命,那么我自然会带着我这帮兄弟离开,日后绝不会来打扰你们柳家半分。” 见男子还尚有理智,明白是非,柳南依不由暗自舒了口气,只是如今既然牵扯到了阿生,那么他背后便势必有人撑腰! 她双眼一眯,浑身冷意俱增,等候片刻,但见常嬷嬷慌张跑来,见了陈青萝,连忙伏地而跪,惊恐道:“夫人,阿生他,他落水身亡了!” 第27章 落水身亡 “什么?” 陈青萝显然有些意外,原本还安然坐在正位,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她瞧见常氏神色有些慌张,紧忙道:“你详细道来,究竟是什么缘由?” 常氏身子止不住颤抖,完整的话都不出去来,陈青萝低声呵斥了一句常氏如此不中用,便径自离开了正厅,赶赴阿生落水之地,柳南依也随男子一道跟了去,想尽快查明阿生落水身亡的真正缘由。 阿生落水之地乃是潇湘轩后院的一口枯井,今日陈青萝因自己养的猫儿长歌儿,贪喝了潇湘轩外院打碎的酒坛子中的酒而身死,曾派人寻了阿平和阿生问话,问寻无果,又遇张家儿子来闹,她这才将猫儿之事搁置。 只是阿生如今竟投了这后院的枯井,因事情突发,陈青萝微感意外,但想起她前脚刚派了常嬷嬷去问话,后脚这阿生便落水了,这是个人都会觉得其中定有猫腻,只是如今显然线索断了,再也无法深查下去。 柳南依也觉得此事蹊跷,见阿生从枯井里被打捞了出来,她便尤自看向顾大夫,请他立刻看看阿生的尸首。 “顾大夫,你且来看看阿生。” 顾大夫上前查验了阿生的尸体,见这阿生嘴唇乌青,面目狰狞,虽心有疑惑,但转身与陈青萝神色交汇间,便瞬间明白陈青萝想要息事宁人,尽快了结此事的意图,便开口说道:“大小姐,这阿生身上没有明显打斗的淤痕,显然是自己投井自尽的,要不然便是失足跌落下去的。”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顾大夫,随后又仔细瞧了瞧阿生的尸首,想起这阿生昨夜在柳府守夜,不由瞧了瞧他的鞋履,这鞋履显然是穿得久了,微微有些破旧,尽管鞋底反复被擦拭过了,柳南依却是一眼看出了端倪。 她缓缓蹲下,让仆从将他的鞋履脱下来一只,沿着鞋履底板,她用手指撷取了上面的一点泥渍,与方才查探张氏鞋履的泥渍一样,放在鼻前嗅了嗅,随后淡然道:“乱葬岗上的泥渍因长久经由尸体腐败,会有一种特殊的腐气,公子是位镖师,寻常日子押镖,想来也经历过不少血雨腥风,这气味即便是掩盖,也难以散去。” 男子一听,连忙也与柳南依一般,查验了这阿生鞋履上的泥土,后又派人将张氏的尸首抬来,自张氏鞋履处同样榭取了一点泥渍加以比对,发觉正如她所言一般,登时面露恼意,因气愤而嘴唇颤抖。 男子瞧着阿生死去的嘴脸,只觉得恶心,怒极之时他不由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心中竟有些释然。 先前他一直不知是何人杀了他娘,如今经柳南依循序善导,寻到了杀人元凶,他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陈青萝见阿生已死,柳南依也断下了张氏之死的案子,便正了正衣襟,开口说道:“既然元凶已经寻到,这位公子便要依着你的承诺,带着你娘的尸体离开我柳府。” 陈青萝见男子依旧静立不走,忽而想到还未给了这家子人安抚的银钱,连忙吩咐常嬷嬷道:“带他们下去结了银钱,就算做给这张氏的丧葬费,毕竟她也是经由我柳家的仆从杀害,这便算作补偿。” 柳南依冷冷一笑,看向陈青萝,不得不说这陈青萝表面,像极了一个处处为柳府着想,宽容大度之人,只是私下里做了何事,她们彼此之间想来都心照不宣,不过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男子见事情已了结,而柳家的主母也愿意付一笔银钱作为他娘的丧葬费,他微微叹了口气,心底却是冰凉,“既然杀我娘的凶手已死,那么我也没有缘由再留在柳家,告辞。” 他随后让身后之人将张氏的尸首抬出了柳家,拱手向柳南依道谢,“今日错怪了柳大小姐,若非大小姐睿智,替在下寻到了真凶,想来如今我娘还仍含冤不得昭雪,在下张睿,乃是行北镖局的镖头,日后若柳大小姐需要帮忙,自可来行北镖局来寻我。” 柳南依并未言语,而是向张睿略微一笑,张睿撤了在柳家所有的人,微微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开了。 陈青萝此举一来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好树立她这个主母掌事的宽容形象,二来以免这张睿日后若是再拿此事开口,她便有理由来澄清。 办完此事,她这才舒了口气,然而柳南依却并未觉得此事就此结束,待陈青萝等人离去后,她方才看向茯苓,问道:“茯苓,你以为此事当真就这般简单?” 茯苓略微思忖,不由回道:“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但事情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的是阿生一人,如今阿生已死,再追查下去,怕也没了线索。” 柳南依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做声,她心知这阿生背后是何人主使,但如今阿生已死,线索中断,若是再追查下去,怕是又要费上一番功夫,她只能暂且作罢,待日后寻了机会再仔细查探。 “走,经此一事,我也乏了,扶我回屋。” 第28章 柳晏之 因着阿生意外落水身亡,整个线索全线崩断,柳南依只得就此作罢,将重心转移到了修复自己灵脉之上。 身在碧落轩中,柳南依在案台上执笔写下一个方子,交到了茯苓手上。 随后她叮嘱道:“茯苓,你暗中替我去外头的药房抓这些药材回来,切记,若是旁人看到了问起来,你便说是给我抓的减缓体内噬魂散发作的药。” 茯苓会意,连忙照着柳南依的吩咐拿着药方私下里出了府,前往外头的药铺抓药。 柳南依见茯苓出了府,便遣退了所有仆从婢子,一人只身待在碧落轩中。 她用随身医疗系统对自己做了全面的诊脉,发觉自己的灵脉已经恢复如昨,这才安下心来。 茯苓去药铺很快抓了药回来,她进了主屋瞧见了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的柳南依。 她知趣地搁下药材,欲待要退下去之时,但见柳南依蓦地睁开双眼,轻轻吐了口气。 “茯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柳南依露出难得的笑意,看向茯苓多了几分信任,“在这偌大的丞相府,我唯一可以信的也便只有你了。” 茯苓微微一笑,将搁在案台前的药材规整好,随后说道:“伺候大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给大小姐抓来了药材,大小姐可还是如之前一般准备药浴?” 柳南依连忙摇了摇头,取来床头前悬挂的匕首,径自向碧落轩后头那处隐蔽的后院而去。 她边走边道:“这几日我需每日晨分时刻,在后院练功,你只需好好守着碧落轩便是,至于那些药,你去小心熬制,莫要再被人经手了。” 茯苓知晓柳南依的顾虑,下毒的幕后主使尚不得知,碧落轩上下都得小心谨慎,她将药材小心收好,应了下来,便自行前去小厨房煎药去了。 柳南依前世是精通医术的名医,自暗中修复好了灵脉后,便开始调配有助于修灵的草药,有助于日后修灵。 她自后院扬起匕首练功,迅捷的身影如一道烈风翻卷着衣袂扬起的杂陈穿行度越。 就在她掠过后院出口之时,忽而眸子闪过一丝机警的冰冷,动作流利精准,下一瞬已然抵在了藏在后院出口处的一个仆从脖颈上。 转身刹那,柳南依冷冷道:“你是何人?” 但见那仆从面色一僵,连忙伏地而跪,垂头道:“小的是大公子身边的近仆。” 柳南依恍而想起自入柳府归来,一直都不曾见到与她一母同胞的大哥,本想着待退婚风波后询问陈青萝一番,可不曾想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让她无暇兼顾太多。 “你说你是我大哥的近身仆从?” 柳南依冷觑了一眼这个所谓的近仆,因他行为可疑,便问,“可有证据?” 仆从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柳南依接过细细看来,不由一喜,“是大哥的字迹,你且起来,告诉我我大哥他如今身在何处?” 仆从连忙起身,想起自家公子的病情恶化,不由焦急说道:“大公子被夫人安置在离碧落轩后院不远处的一竹苑之中。” 仆从随后想了想又道:“因位置偏僻,难以被人觉察,大公子身患重疾,急需医治,小的也是实在不忍看大公子如此,这才偷偷借由取药来寻大小姐的。” 柳南依并非不信此人真的是她大哥身边的人,只是如今害她之人甚多,她务必要小心防范。 仆从知晓柳南依仍有疑虑,忙又从怀中取来一枚精致的玉佩,交到柳南依手上。 “此乃大公子近身之物,小的平素伺候公子起居,这物件大小姐想来定会认得。” 柳南依接过玉佩仔细打量,这才安下心来,决定随这个仆从一起去竹苑中为她大哥亲自诊病。 只是如今这丞相府前后都有人看顾,她思忖间,忽而灵机一动,说道:“我去换一身婢子的行头,与你一起前去竹苑。” 半个时辰之后,柳南依随仆从进了竹苑,看守竹苑的护卫是新来的,并不识柳南依的样貌,见她面生,便询问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夫人派来给大公子送药的。” 护卫瞧了一眼垂头拿着橱笼的柳南依,也未曾疑心,便放了她进屋,近仆遣散了屋子里头的仆从婢子,柳南依方才搁下橱笼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胞兄柳晏之。 不得不说柳晏之的样貌极为出挑,若非毒入肺腑卧榻不起,想来定也是位极负才华的谦谦君子了。 “大哥。” 柳南依瞧见柳晏之这般病容不由心中隐隐作痛,她本就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可偏偏这情感来的这般强烈,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并非昔年的柳南依。 柳晏之轻咳了几声,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他颔首看向柳南依,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我就知道你终究会寻来此地,咳咳。” 见柳晏之身子如此孱弱,柳南依微微蹙眉,连忙替他覆脉诊病。 诊病之际,她发现柳晏之体内一直有剧毒未清,而且脉象虚滑无力,很显然是中毒多年,且毒素每深入肺腑一点,他便离死亡多了一步。 诊到此处,柳南依略微怔了怔,瞧见柳晏之如此病容,连忙问道:“大哥,这些年,你可曾服过解毒之药?” 柳晏之听了这话,无奈苦笑,“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服不服药,又有何干系?” 柳南依明晓柳晏之如今为难的处境,但想起自己今日是以送药婢子的身份前来,不能久留,连忙伏在柳晏之身边,轻声说道。 “大哥,你的病我心中已经有了底,若非你常年服着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慢性毒,身体也不会一日比一日差。” 柳晏之蓦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嘴唇微微蠕动,却不知该作何言语。 柳南依从怀中取出一药方,交到柳晏之手上。 “此乃可以祛除体内寻常毒素的药方,你如今的病有些棘手,我需回去细心改制药方,你先让你的近仆照着这药方秘密抓药便可,今日我不能久留,他日我定寻了理由前来。” 随后柳晏之收下药方,略略点头,但见柳南依急匆匆离去,不再留任片刻。 第29章 琛王府 柳南依自秘密回了府,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药方。 她替柳晏之号脉,已然知晓柳晏之体内的毒极为难解,虽药方调配起来不复杂,但却需要一味极为珍稀的药引。 此药引乃是麒麟血! 柳南依忽而想到了什么,忙唤来茯苓说道:“茯苓,今日我单独出府一趟,你守住碧落轩,莫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去了何处。” 茯苓虽心有疑惑,但她明晓柳南依不会行冒失之举,便开口应下,“是,大小姐。” 与此同时,琛王府之外,南慕琛刚一落轿,便见得王府管家立于大门前恭迎自家主子。 这个管家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却已然是水系四级修灵者,与南慕琛的修为不相上下。 他眉目沉静,喜怒不形于色,见了南慕琛,拱手揖礼,“恭迎王爷回府。” 经过管家身边时,南慕琛突然顿足,望了他一眼,目光落于他腰间一枚精致的锁钥,开口道:“密室的冰床可有派人打理?” “回王爷,每日晌午过后,小的都会派人打理。” 南慕琛若有所思道:“那便好,玄冰之床可助人修行恢复,是极为珍稀的东西,务必要好生打理看管。” 还未待他走进府上,但听得管家开言说,“王爷,再过三日便是春猎会,皇上派人来询问王爷是否前去狩猎。” 南慕琛扬唇轻笑,看向管家,挑眉道:“这还用问,每年春猎会,本王都会前去。” 管家会意,连忙应了下来,南慕琛刚要入府,忽而想起一事,再度停下脚步,转头发问道:“太子想来去不得了?” 管家揖手,想起如今南慕容尚在禁足之间,不由回应道:“是,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的期限尚未解除,此次春猎会应该不会前来。” 南慕琛下意识舔了舔后槽牙,径自去了书斋,他如今喜研奇门遁甲,府内上下皆是机关玄阵,他正待点墨研制新的机关,忽而见仆从前来禀告。 南慕琛抬眼,眸子中闪过少见的一丝凌厉,仆从见状,连忙伏地而跪,惊恐说道:“王爷,并非小的有意扰了您的清静,而是……郡主来了。” 南慕琛微微一怔,随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伏地的仆从,恢复了往昔的不羁模样,扬唇道:“既然美人儿前来,还不备好的茶点,杵在这里做什么?” “是。” 伏地的仆从一听,应声而退,前去后厨准备茶点。 柳南依这是头一次入琛王府,见这王府上下不同于寻常府邸,四周皆是布满了奇形怪状的机关。 她由着管家引着,前往正厅,行至半路,她倏地停下脚步,径自向一旁的桃树下而去。 管家见柳南依这般举动,登时变了脸色,还未待他开口提示,却见柳南依误触了桃树上的机关。 数十支利箭登时就在一刹那迎风射向于她,柳南依眼底掠过一丝厉光,衣袖一抖,那柄黑得发光的匕首从袖底快速滑出,迅捷地直斩那突如其来的利箭。 她虽无灵力,但步法快的惊人,手上的招式也极为狠厉,然而利箭与匕首相碰之际,却又直逼她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南慕琛自书斋而出,瞧见这番情形,顿时微微皱眉,闪身而向。 他一手揽过柳南依的腰身,一手施以灵力,生生用内劲震碎了数十支利箭。 随后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旁面色极为难看的管家,有些恼怒道:“即刻撤了这院内所有的机关。” 管家听了这话,仍心有余悸,待平复了心神,这才拱手道:“是,小的这就命人撤了机关。” 南慕琛见柳南依也有些心惊,连忙勾了勾唇,看向怀中的她,凑近在她耳畔吹口热气,轻声道:“美人儿可有吓到?” 柳南依这才发觉自己身在南慕琛怀里,顿时面色一沉,扬手便要招呼到南慕琛身上,却被他轻巧躲过,戏谑而言,“本王救了美人儿你,美人儿竟恩将仇报,真让本王伤心。” “……” 柳南依满脸黑线,竟不成想这南慕琛是如此玩世不恭的登徒子,还未待她发话,便听得南慕琛玩味地看向她而言,“美人儿,今日之失,乃是本王之过,倒是让美人儿受惊了。” 柳南依却是收起了手上的匕首,环顾四周,打量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 “琛王的府上弄得如此多的机关,莫不是琛王仇家太多,才要这般防范?” 南慕琛听了,眉眼上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明明听出了柳南依话中带刺,却依旧笑言。 “本王并不在乎什么所谓的仇家,本王在乎的只有美人儿一个人。” 柳南依冷冷一笑,心想着若是真信了南慕琛的鬼话,她才是彻底的蠢! 见柳南依神情并未有一丝波动,南慕琛只觉得事情愈发有意思,他浅浅一笑,邀了柳南依去正厅小坐,待入了正厅,仆从连忙给二人奉上了香茶。 南慕琛见柳南依身着轻白素袍,一双浅碧红的瞳孔格外引人注目,待坐定后他喝了口温茶,这才开口问道。 “美人儿,你莫不是日思夜盼本王不去你房中,这才不请自来了?” 柳南依白了一眼南慕琛,随后目光瞧向了他身后墙壁上的枢纽,不由面色一沉。 随后她缓缓开口,“琛王府上的机关当真是数不胜数,想来若有人想要行刺你,那便是插翅难飞了。” 南慕琛顺着柳南依的目光转头去瞧墙壁上的机关,随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罢,这才解释道:“本王自幼喜研奇门遁甲的机关,这些不过是试验罢了,美人儿还未说,今日何故来我琛王府啊?” 柳南依似是习惯了南慕琛如此轻浮的称呼,只是略微皱眉,并未回怼,冷冷开口道:“今日前来,是想问琛王一件事。” 南慕琛轻轻磕了磕茶盖,眸光微动,浅浅一笑,“哦?是何要紧之事还要美人儿亲自前来询问本王,本王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呐。” 第30章 护脉真气 南慕琛说完这话自座位上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凑近柳南依,笑吟吟地撩起她头上的一缕长发,将发凑近鼻端,闭目深深一嗅。 柳南依见状,登时面色一沉,抬腿便踢向南慕琛。 南慕琛立时闪身,低笑求饶,“美人儿饶命,本王不过是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你怎这般不解风情。” 柳南依此刻满脸黑线,她突然发现前来寻了南慕琛询问这麒麟血的下落是她目前所做最蠢之事。 见柳南依起身想要离开,南慕琛连忙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勾唇一笑,“美人儿莫要走啊,你还未说你所为何事呢?” “麒麟血。” 柳南依转头冷声吐出三字,南慕琛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尤自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不羁之态。 只是邪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美人儿寻这麒麟血作何用处啊?” 柳南依瞧着这南慕琛的神情似是知晓麒麟血的下落,索性便说出了缘由。 “我兄长重病,急需一药引麒麟血,若是琛王知晓这麒麟血的下落,可否告知于我。” 南慕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见柳南依对他有些松泛,便只手以衣袖卷住了柳南依的腰身。 他毫不客气地将她拉了过来,“美人儿,这麒麟血本王自然知晓如何去取,不过呢,本王若是告诉你,你需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你放手!”柳南依有些愠怒。 南慕琛将柳南依禁锢在怀中,瞧见柳南依如此倔强的神情,不由笑得更为放肆,“放心,本王若想趁人之危,前几次入你房中该做的早就做了。” 随后南慕琛抬起她纤细的手臂,随后手掌微微发力。 柳南依只觉得一股暖流突然涌入身体之中,平缓体内杂乱的气息,这一变化让她着实有些吃惊。 南慕琛松开了手,挑眉看着面前孤冷高傲的柳南依。 见她依旧对自己有所警惕,他便笑言,“本王替你在体内注入了一道护脉的真气,可以延缓这噬魂散的毒效发作。” 柳南依忽而垂了垂眸,不曾想到南慕琛这般好心,然而想起南慕琛还未告知她麒麟血的下落,正待要开口,便只觉得腰身一紧。 待她再缓过神来,已然被南慕琛抱起,旋动了正厅花雕木架子上的枢纽,一步步走进了琛王府中的密室。 柳南依一惊,连忙挣扎道:“你放我下来,你……你要带我去哪!” 南慕容依旧勾唇微笑,并未回应她,抱着她越过漆黑一片的长廊。 很快便到了一间通明的密室,密室之中以玄冰为凿,中央落于一冰床,通身散发着冰寒之气。 南慕琛将柳南依放下,随后嘴角上扬,“这乃是玄冰打造的冰床,你若是想有命寻找麒麟血,便需在这冰床之中打坐几个时辰,让本王给你输入的真气散开,护住你破损的灵脉。” 柳南依一听,虽不知为何南慕琛对她这般上心,但如今她也急需问出麒麟血的下落,便也应了下来。 她身处玄冰之中,正好借着方才输入的真气让丹田处内力渐渐归拢,凝聚成形。 这玄冰之床,柳南依隐隐记得她在医书中见过,虽以极为冰寒之气凝聚,但对治愈外伤内伤,提升灵力,是一绝佳的疗伤物件。 柳南依正思忖如何打坐恢复,忽见南慕琛伸手缓缓从她背后为她输送了内力。 她只觉得体内再度冲击了一股暖流,正缓缓渗入她五脏六腑,熨帖丹田之处躲藏的真气。 “屏气凝神,聚集真气。” 见南慕琛头一次这般正经说话,柳南依连忙凝神,听得他所言开始打坐,在体内形成保护屏障,来护住受损的灵脉。 一个时辰过后,柳南依只觉得五脏六腑仿若被熨帖了一遍,极为通透。 但见身后南慕琛吐了一口浊气,缓缓收了手,她这才得以挪动身子,下了玄冰之床。 南慕琛瞧见柳南依面色不似先前见她那般惨白,自知这玄冰床发挥了功效。 随后她开口说道:“这麒麟血乃是上品阶灵兽麒麟所有,狩猎极难,你当真想要知晓它的下落?” 柳南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冷声道:“大哥这些年因病瘫痪,生不如死,倘若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尽力而试。” 南慕琛突然发现这柳南依是个极为有骨血之人,不由暗自一笑,从怀中一张篆花小笺,递给了柳南依。 柳南依面露惑色接过,下一瞬南慕琛用极为魅惑的声音凑到她耳畔低语,“三日之后,春猎会,本王邀你前去。” 柳南依看了一眼南慕琛,随后将小笺又还给了他,斩钉截铁道:“不去。” 随后她欲待起身拔腿而走,听得后头传来南慕琛故作惋惜的声音。 “原以为美人儿对这春猎会所在灵山之处的麒麟灵兽感兴趣,谁知美人儿竟拒绝了本王,看来美人儿还是不太想得到麒麟血啊!” 柳南依听此一言,倏地停下脚步,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慕琛,疾步上前,夺过他手上的小笺。 她冷声开口说道:“琛王所言若有半分虚假,我定当不会就此放过琛王。” 南慕琛见柳南依还是如此狠辣的脾性,下意识舔了舔后槽牙,笑意自嘴角绽开,“这是自然,本王绝不会使计欺瞒美人儿的。” 柳南依目光深邃,虽不知南慕琛为何好心告知她灵山有麒麟灵兽出没,总之如今她想来,南慕琛也定不会告知她一个假消息。 “今日多谢琛王耗费内力为我养护灵脉,我柳南依素来不喜欠人人情,若日后琛王有棘手之事,我定会尽力相助。” 南慕琛并未开口发话,而是目视着柳南依径自离开了密室,目光幽幽,眉间掠过几分笑意。 “这女子倒是真的合本王性子,倔强,狠辣,有骨气,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柳南依自出了琛王府,便暗中绕过丞相府正门,从碧落轩的后院秘密回了自己屋子。 她与南慕琛达成约定,三日后春猎会相见,那么势必不能大张旗鼓地让整个丞相府周知,定要好好谋划一番。 第31章 做手脚 柳南依想到此处,便轻手轻脚回了碧落轩。 她瞧见屋里并无外人看守,唯有茯苓一人在房中正小憩片刻。 茯苓听得脚步声,连忙惊醒,但见是柳南依,这才舒了口气。 柳南依顺势坐下,接过茯苓放凉好的酸梅子汤,并未喝,而是平静说道:“三日之后是春猎会,琛王邀我与他一起前去,到时候你随我一起。” 茯苓眨了眨眼,想起三年一度的春猎会多是京中达官贵人一起聚集狩猎灵兽,可柳南依毫无灵力,若是前去,想来会有危险。 “大小姐,奴婢担心您修为尽散,怕是……” 柳南依听出茯苓欲言又止的担忧,忙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一笑。 “无妨,此次春猎会所在的灵山有麒麟灵兽,若能猎得它取了麒麟血,大哥的病便有救了。” 话音刚落,柳南依但听得碧落轩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茯苓连忙打开了屋门,瞧见陈青萝身边的常嬷嬷前来,不由将她迎了进来。 常嬷嬷见了柳南依并未行礼,而是以傲慢的话语向柳南依说道:“大小姐,皇后娘娘自宫里传了口讯,邀你三日后参加灵山春猎会。” 柳南依听了不由微怔,随后收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常嬷嬷见消息传到了,并未待柳南依发话,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茯苓见这常嬷嬷如此嚣张跋扈,全然不似在陈青萝面前的软弱无能,不由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常嬷嬷未免目中无人了。” 柳南依却不以为意,偌大的丞相府,她不过是一个断了神脉的废物,即便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又有何人能瞧得起她? 柳南依取过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的动作轻巧稳定,丝毫不受外界这些情绪波动。 她轻轻抿了口茶,想到这一向不曾露面的皇后何故这般时候也邀请她一起参加这春猎会,因不明这皇后究竟是何意图,她不由搁下茶盏。 柳南依思忖片刻,这才冷冷开口,“如今不明皇后意图,但既然她相邀,我便必然要前去赴约,只是需得小心,免得中了圈套。” 茯苓会意,略微点了点头,待喝过茶后,柳南依便又在后院练功,而茯苓则在小厨房替柳南依做她爱吃的点心。 与此同时,沉香轩中,柳倩淑接到彩月传来的消息,说是柳南依受了皇后邀请三日以后要参加春猎会。 听了这话,柳倩淑顿时不悦,撅嘴抱怨道:“这个贱人,怎么也配参加春猎会?当真是便宜了她!” 一旁的姚氏也是未曾料及一向不露面的皇后竟邀了这柳南依前去,忽而她想到一事,不由开口说道。 “莫不是这皇后有意想要让太子殿下与她重归于好?” 柳倩淑撇撇嘴,流露出对柳南依的嫉恨与怨妒,随后想到南慕容和柳千雅尚在皇宫禁足,不由不以为然道:“太子殿下尚在禁足期,怎会去春猎会,娘,您想多了。” 姚氏想到柳南依如今安然无恙,极不甘心,眼珠子飞快转动,想到一个计谋,狠狠道。 “无论恍惚是何意图,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贱人,倩淑,我们必得让她在春猎会出糗才是。” 柳倩淑不明姚氏所指,但听得姚氏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柳倩淑顿时喜笑颜开,“还是娘的法子高明,就这么办。” 因皇后特邀了柳南依前去春猎会,陈青萝特意为柳南依准备好了狩猎用的弓箭,还备好了马车。 见陈青萝如此热情,柳南依只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可如今还尚不知晓其中阴谋,便未曾声张,只是去了潇湘轩听了陈青萝一番叮嘱。 待她出了潇湘轩,正巧碰上了前来请安的柳倩淑。 正所谓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柳倩淑但见了面色无波的柳南依,想起昔日栽在柳南依手上数回,不由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皇后邀你前去春猎会,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柳南依挑了挑眉,见柳倩淑如此气急败坏,大致明晓了几分,冷冷一笑,开口说道:“那也比有些人不在受邀之列强上几分,三妹你说是不是?” “你!” 柳倩淑眉间掠过一丝怒意,伸手便想要抓住柳南依,却被柳南依灵巧地躲过。 柳南依下了石阶,立于柳倩淑身后,淡淡道。 “三妹如今这身手竟连我这个没有灵力的废物都赶不上了,看来三妹这段日子定是懈怠了,与其在这与我逞口舌之争,倒不如回去闭门练功,免得到时候再吃了亏。” 柳倩淑听了这话气得直跺脚,正欲待辩驳,转身却早已不见柳南依的身影。 她本想借此机会羞辱柳南依一番,却不成想反被羞辱,顿时咬牙切齿,面色涨红,恶狠狠哼了一声,便径自去了潇湘轩。 柳南依在潇湘轩外毫不留情打脸了柳倩淑,心中只觉得痛快。 一直以来原主在丞相府都极为隐忍,以至于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女子,如今她继承了一切,自然要为她讨回先前所拥有的一切。 想到此处,她定了定心神,回了碧落轩收拾物件,因要狩猎,她特意让茯苓去寻了匠工制了一柄外形与陈青萝所送的一模一样的弓箭。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知陈青萝何故这般殷勤,自然也不会轻易用她所送的弓箭。 三日如行云流水般匆然而过,因备好了马车,柳南依便乘着马车与茯苓一起赶赴灵山。 可未曾想,马车行至半路忽而轮子被碾断,车夫下车去瞧那轮子,不由微微一惊,见那轮子已然像被锋利的物件碾压得碎烂,必得再重新更换一个。 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要更换轮子,难上加难。 柳南依见马车骤停,连忙掀了围帘相看,但听得马夫哭丧着脸说明情况,她顿时心下一沉,下了马车。 随后她忽而明晓了几分,略略开口,声音清冷发问,“现如今距离灵山还有多远的路程?” 第32章 圈套 马夫想了想,连忙说道:“若是乘了马车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可若是行脚程,怕怎么也要近傍晚才能赶到啊。” 柳南依略微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瞧着这轮子并不似被巨石钝住碾断了的样子,她连忙伸手去摸了摸上面的折印。 她忽而神色一凛,自轮子的后面取下一枚折钉,已然明晓了几分。 想到离赴约的时辰将近,倘若她在此耽搁,那必然会引得皇后心生不悦,降罪于她,那定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般想来,柳南依的目光又落于前头两匹骏马上。 她灵机一动,立马上前,将勾住马匹的粗绳以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随后看向马夫说道:“事态紧急,烦请你见谅。” 还未待马夫反应过来,柳南依一个翻身上了马,又一手带过茯苓也同样上了马,扬起手上的缰绳策马而奔,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马夫这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 茯苓先前跟在柳南依生母身边,不光学过一点武功,还精通策马之术,此番与柳南依一起策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如约赶至灵山。 灵山前头已然黑压压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以一穿着艳丽,面容娇俏的女子最为点眼,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轻浮之态。 柳依刚翻身下了马,此女见了,连忙上前,用极为讥讽的语气说道。 “哟,这不是柳家大小姐柳南依吗,怎和自己的婢子骑马而来,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啧,一点名门闺秀的风范都不曾有,怪不得太子殿下会抛弃于你。” 此言一出,女子身后的一众贵女皆是掩唇讥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柳南依见此女说话毫不客气,不由抬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茯苓瞧清了此女面容,连忙伏在柳南依耳边说道:“大小姐,此人乃是赵国公家的嫡女赵兰雪,为人极为嚣张跋扈,大小姐还是小心应对。” 听了茯苓的提醒,柳南依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理睬赵兰雪讥讽的话语,越过她正待要向前而行时,却被她一手拦了下来。 “你别以为你傍上了琛王就如此目中无人,你个贱人,还真以为琛王是真的喜欢你?” 赵兰雪挑衅似地看向柳南依,她素来爱慕南慕琛,但知南慕琛在皇宫之中公然要求娶柳南依之时,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即刻将柳南依置于死地。 在她看来,柳南依不过是南慕容身边一颗废棋,又是无法修灵的废物,定是暗中使了手段才勾引上了南慕琛。 柳南依见赵兰雪如此不相让,微微有些不悦,径自抬袖,扬出袖中的匕首,亮于赵兰雪面前。 赵兰雪脸色刹时变得惨白,连忙松了手,正待要开口怒言,忽见皇后身边的婢子前来,她不由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静候在一侧。 但见那婢子行至柳南依身边,略略福身,随后说道:“皇后娘娘在灵山前头的落水阁邀郡主前去叙话,郡主请一人单独前去,莫要带上旁人。” 柳南依见一众人聚集在灵山外,却偏偏这时皇后相邀,还要她一人前去。 这般思忖后,她眯了眯眼,只觉得这其中定有圈套,她转身瞧向神色稍有躲闪的赵兰雪,随后思忖片刻,仍应了下来。 柳南依吩咐茯苓在外等候于她,随后便与婢子前往落水阁赴皇后之约。 可还未待走了半边路程,柳南依忽而捂着肚子半跪于地,面色极为惨白。 随后但听她开口说道:“我肚子疼痛难忍,可否容我先回去寻了我的婢子为我诊治,再行去见皇后。” 婢子转身瞧见柳南依额头间已然渗出了冷汗,又想起自己所受的指派,不由露出不耐的神情。 “郡主,前头便是落水阁了,您还是先忍一忍,待会自有人给你诊病……” 见这婢子执意要她前去,柳南依已然知晓这是一个陷阱,忙捂着肚子,作出疼痛难忍的症状。 “哎呀肚子疼得不行,动不了了,烦请……你去寻了我的婢子来,她身上有我吃的药,可缓解我肚子疼的病症。” 婢子无奈,却并未即刻去请柳南依的婢子,而是一步步走近柳南依。 她刚待要从衣袖中取出什么,忽见身后传来一极为低沉而魅惑之声,“美人儿,你可让本王好找。” 婢子转身,但见来人是南慕琛,登时面色一僵,连忙伏地而跪,不敢直视南慕琛的眼睛。 南慕琛却并未理睬伏地的婢子,径自向前,揽起柳南依的腰身便将她从容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暗自看了柳南依一眼,露出寻常一般放肆而魅惑的笑容,声音在她耳畔回荡,“既然美人儿因肚子疼动不了了,那么本王便抱着你去灵山周遭,可好?” 柳南依不知为何南慕琛总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但想起如今她身在圈套中倒不如先应了南慕琛之意,待行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见柳南依头一次并未拒绝自己的怀抱,南慕琛不由露出难得的欣喜之笑。 随后他斜睨了一眼伏地的婢子,皱眉开口,“你是皇后身边的人?我怎瞧着你这般眼生?” 那婢子一听,身子一抖,颤声回道:“王爷……奴婢是前段日子刚被拨到皇后宫中的,此番皇后前来灵山,想与郡主叙叙旧,这才派奴婢前来请……请郡主过去。” “哦?是吗。” 南慕琛挑了挑眉,见这婢子如此心虚,身子止不住颤抖,他不由开口,一字一句说道:“今儿个皇后根本不曾前来灵山,你可知假借皇后之名的罪行有多严重?” 不待婢子作惊慌失措的神情,南慕琛扬手吩咐身后护卫将这婢子带回去严刑拷问,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主使,想要置柳南依于不利之地。 柳南依眨眨眼,不曾想这南慕琛在关键时刻还稍有用处,这般想着,她突然发觉南慕琛并未有将她放下之意,顿时开口说道:“人都走了,快放我下来!” 然而南慕琛却抱着她径自朝方才的灵山方向而去,紧紧将柳南依禁锢在自己怀中,低头扬唇,“本王就不。” 第33章 麒麟兽 原本还在灵山外头等候的一众贵女,但见南慕琛现身,怀中还抱着柳南依,顿时面露讶色。 尤其是赵兰雪,但见了此景,怒视于柳南依,仿佛下一刻她便要将柳南依生吞活剥了一般。 行至聚众之地,南慕琛这才将柳南依放了下来,交到茯苓手上,叮嘱道:“你家大小姐身子不适,你且要好好照看她,莫要出了差池。” 随后南慕琛不顾忌身后一众贵女羡妒的眼光,从怀中取出一精致的小瓷瓶,交到柳南依手上。 “美人儿,你这身子未免太孱弱了些,吃了这丹药,可让你的疼痛平缓些,可莫要出了事,本王可如何娶你呀。” 话音刚落,还未待柳南依开口,便听得南慕琛身边护卫前来禀告,“王爷,人已聚齐,不少王侯将子在落水阁等候王爷前去。” 南慕琛略微点头,随后看向柳南依,露出不舍的神情,“美人儿本王且去去就来,你在此处静等本王。” 随后南慕琛起身随护卫赶赴落水阁,见南慕琛离去,赵兰雪怨毒地看了柳南依一眼。 随后但见她上前,恶狠狠说道:“柳南依,听闻你近来虽毫无灵力,可这功夫却精进不少,怎么,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身后一贵女瞧见柳南依的身体状况,不由假意劝道:“算了,赵姐姐,你瞧郡主这身子这般孱弱,如何能和你比试。” 柳南依抬眸与赵兰雪目光交汇,瞧见她神色中难以掩饰的妒忌,不由冷冷一笑,“赵姑娘何故如此针对于我,莫不是赵姑娘心仪琛王,才如此针对于我?” 赵兰雪见柳南依识破她的想法,登时恼羞成怒,翻身跨上了马。 她傲慢地低头轻蔑而言,“少废话,若和我一站,我们就去灵山前头的山林,为了公平,我不用灵力便是,若是你输了,就要跪地向我磕头,还要叫我一声阿娘如何?” 柳南依本并未在意赵兰雪的话语,可待她听到赵兰雪如此羞辱还牵扯到阿娘称呼之谈,她顿时起身,同样翻身上了就近的一匹马上。 她微微皱眉道:“如若你输了,便是同样的惩罚。” “好!” 赵兰雪瞧见柳南依应下,虽知她身子不适,可仍是露出诡异得逞的笑容,扯了扯缰绳,径自向灵山深处而去。 茯苓正待要开口劝阻,却见柳南依同样策马,奔向赵兰雪所去的方向,她登时面色一震,连忙去落水阁寻南慕琛相救。 二人策马相互追赶,很快便离了一众贵女的视线,进入了灵山身处,其中一贵女瞧见二人奔去的方向,不由一怔,开口说道:“那处方向不是灵山禁地吗?” 一众人瞧见也都脸色一变,不知当下该如何是好。 柳南依并不知自己如今所去何处,待追上赵兰雪之时,她忽而意识到此处深林有些不对劲。 可她却已然知晓这是个圈套,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赵兰雪究竟有何花招。 果不其然,赵兰雪瞧见柳南依追来,即刻翻身下了马,在地上翻了几圈之后,从怀中取出一物件,扔于两匹骏马之间。 登时见火花四溢,骏马受了惊吓,扬蹄而立,柳南依见状,连忙扯住缰绳,想要控制骏马失控的情绪,却被骏马疯了一般带入深林之中。 见骏马而去,赵兰雪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起身,得意地笑出了声。 柳南依所去的方向,乃是灵山禁地,常年出没阶级极高的灵兽,若非修灵阶级很高之人是断然不会去铤而走险。 “柳南依,这是你惹我的后果。” 赵兰雪轻蔑一笑,随后转身离开了这深山之地,待回到了灵山聚集处,便见一贵女匆匆前来,压低了嗓音开口问道:“赵姐姐,你这么做怕会让琛王生怒啊。” 赵兰雪听了这话,不由笑出了声,看了一眼身旁担忧的贵女说道。 “怕什么,琛王对她也不过是玩玩罢了,谁会看上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就连太子殿下都能量她抛弃,她又怎会真得得了琛王的青眼,走,我们且去落水阁。” 一众人随赵兰雪散去,而方才的贵女仍心有余悸,转身担忧地看了一眼深山之处,终是咬了咬唇未再言语,也一同离开了此地。 而柳南依明知晓此地绝不是普通的狩猎地,还是任由骏马将她带至身处,随后她翻身滚落下马,于一悬崖之处停下了脚步,缓缓舒了口气。 此地悬崖众多,稍有不慎,跌落坠崖,那么小命难保,正待她缓了口气之时,忽见一庞然大物自她头顶掠过。 随后在她不远处立住阵脚,通身散着摄人的火焰,死死盯着眼前渺小柳南依,生怕自己的猎物下一刻会逃走似的。 柳南依先是错愕,随后脑子里飞快运转,待确认这灵兽就是她要所寻的麒麟兽,她不由暗自一喜。 但见此灵兽如此庞大,且灵力定是极为深厚,她便以静制动,等待此灵兽发起进攻,她好伺机而动。 可一人一物对峙了半个时辰,都不曾有谁先出动。 柳南依见此灵兽想来是通人性,且擅于觉察人的神态与动作,顿时心中暗骂,这物定是极为难缠棘手的灵兽! 她下意识执起袖藏的匕首,手上一紧,不待那麒麟兽反应,迅捷出招,匕首凌空的光如一道割裂的闪电,瞬间在麒麟兽身上割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麒麟兽吃痛,眸子登时变得猩红,显然是有些恼怒了,它抬起前掌,朝柳南依扇去。 柳南依因不曾身负灵力,只得近身相搏,刚躲过麒麟兽的一击,便被它震慑出的灵力控中,随后被震出去几十步远,倒地口吐鲜血。 柳南依伏于地上,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郁,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爬了起来。 麒麟兽不曾想自己的一击竟还未将眼前的女子击倒,顿时仰天长吼一声,奋力而奔,向柳南依的方向奔来。 柳南依捂着胸口站立,因方才匕首擦刮麒麟兽时,手臂受了伤,鲜血顺着她手臂缓缓留下,然而她面色却未有一丝波动,执着匕首以应麒麟兽一击。 第34章 相救 “当真是个妙人啊……” 南慕琛立于不远处,瞧见柳南依与麒麟灵兽近身相搏之景,不由悠悠一叹。 他自落水阁接到茯苓匆匆来禀柳南依与赵兰雪比试一事,便撂下一众亲王径自一人赶赴灵山禁地。 看着柳南依手臂受了外伤,南慕琛忽而心里一揪,掠身而过,在麒麟兽再度来攻之际,引出背后一漆身黑柄长剑。 他扬唇一笑,看向立于不远处的柳南依,开口说道:“美人儿,这麒麟兽还是交由本王解决。” 顷刻间,他扬剑猛地麒麟兽前爪,麒麟兽吃痛,仰天嘶吼,显然是被激怒,扬起周身的凌厉的灵气直逼向南慕琛。 柳南依瞧见南慕琛不知从何处赶来相助,神情略有松动,见这麒麟兽发了狂,脱口而出,“琛王小心!” 南慕琛听了这话,不曾想一向不近人情,孤冷高傲的柳南依此刻竟开始关心于她,忙含笑瞟了她一眼。 “美人儿放心,本王无事,难得你这般关心于本王。” 他长眉微挑,眸和发都黑得光华潋滟,一线红唇却比那麒麟兽周身的灵力火光更为灼红。 柳南依见他这般情急之下仍不忘戏谑她几句,顿时面色一黑,开口说道:“琛王还是关心关心自己。” 那柄长剑在南慕琛手上四面环转,随后但见他运足全身真气,旋身而起,趁麒麟兽向他扑了个空的功夫,翻身骑上了它。 他微闭双眼,剑随心动,仅是刹那,那柄长剑悬于麒麟头顶,幻化出诸多宝剑,直刺于麒麟兽的各个软肋之处。 柳南依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长鸣,这鸣声似乎能够摄人心神一般,尖锐得令她精神颤抖。 “快取麒麟血。” 她听到南慕琛的话,顾不得多想,趁麒麟兽周身迸发出鲜红的鲜血,连忙从腰间取下已备好的小酒壶,扯开盖子,攀着倒地奄奄一息的麒麟兽而上。 她取了麒麟兽心头血,灌于酒壶之中,眼神厉烈明亮,带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煞气和决断。 “取到了!”柳南依尤自开口。 南慕琛见此麒麟灵兽已死,暗自舒了口气,还未待他缓过神来,只见那麒麟兽突然抖动,于山崖之处坠落。 柳南依未曾料及此景,猛地坠落,随后她紧忙抓住麒麟兽的兽蹄。 仓促间与此庞然大物一道坠下山崖,南慕琛瞧见了,心里一急,连忙纵身而跃,直追柳南依。 南慕琛于半空中追上了坠落而下的柳南依,他连忙伸手紧紧将柳南依带过,拉于怀中。 二人就这般于半空中紧紧相拥,厉烈的长风刮的柳南依难以睁开双眼,但却听得耳畔传来南慕琛似有若无的微笑。 “美人儿,不成想竟是你与本王一起坠下这山崖,想来本王的艳福真是不浅。” 轻笑渐止,柳南依因手臂失血过多,神智渐渐有些模糊。 忽而南慕琛瞳孔一缩,瞧见了山崖之下竟有一处山洞,他连忙翻转柳南依,为了避免她再度创伤,他将她紧紧护于怀中。 二人凭空借由山洞之上的一处歪脖子树枝弹射,最终落于洞口之中,随之跌落下来的是方才斩杀的麒麟兽,挡于他二人之前。 翻滚之下,柳南依蓦地身子一颤,欲待要起身,只觉得脚下一软,倾倒间不经意吻上了南慕琛略带温度的薄唇,柔软间充斥着极为魅惑的气息。 气氛在二人对视的刹那忽而变得沉寂,南慕琛也不曾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吻,正有些沉溺,但见柳南依爬起身来,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意。 “你……” 柳南依头一次语噎,不曾知晓该开口说何言语,她的目光忽而定于这山洞不远处的错落有致的石阶,随后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南慕琛顺着她的目光瞧去,见那不远处的石阶呈不同的形状排列,忙开口道:“这山洞有异处,须得谨慎。” 随后南慕琛用随身携带的乾坤袋收了那庞大的麒麟兽,转而交到了柳南依手上。 但见他扬唇道:“这乾坤袋暂由你保管,可莫要弄丢了,若是丢了,那么美人儿可是要把自己赔给本王。” 柳南依瞪了一眼南慕琛,并未多话,反而接过了他手上的乾坤袋,系于自己腰间。 她知晓南慕琛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也并未再与他驳辨,而是径自向石阶处而去。 南慕琛瞧见柳南依略有尴尬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跟在她身后说道:“方才很美。”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转身而看,疑惑道:“什么很美?” 南慕琛看了一眼柳南依因与麒麟兽搏斗而衣衫被撕扯裸露在外的大腿,悠悠答道:“自然是美人儿的大腿。” “……” 此刻柳南依面色一沉,扬起拳头便向南慕琛砸去。 南慕琛早就知晓柳南依这冷辟的性子,躲闪之际,抬手迅捷地封了柳南依的穴道,邪魅的微笑依旧如故,随后扯下自己的衣衫为柳南依止血包扎。 因二人贴的极近,柳南依的神情略显不自然,她微微向后挪了挪身子,却被南慕琛一手按下她肩膀,开口道:“别动。” 南慕琛的动作极为轻柔,封了柳南依的穴道是怕她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扯了衣衫包扎,再配以他所带的丹药止血,很快便可恢复如常。 柳南依忽而静默了下来,眸子里的冰冷也渐渐散去,瞧向南慕琛时,神情多了几分困惑,“你是如何知晓我身在此处?” 南慕琛听了这话,眉稍微挑,手上的动作一滞,邪邪一笑,“本王的女人本王自然要随时知晓她的动向。” “琛王的脸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柳南依白了南慕琛一眼,由着他为自己包扎好后,她迅速起身,与南慕琛保持一定的距离,缓缓向前而去。 然而身后却听得南慕琛微笑开口,“美人儿,本王救了你,你何故仍对本王这般生疏,让本王好生伤心呐。” 柳南依转身冷觑了一眼南慕琛,正待要开口,忽而听见脚下所踩的石阶发出“咯噔”的声响,她顿时面色一沉,微微转头看向同样神色有异的南慕琛。 她正要抬脚,却听得南慕琛开口说道:“莫要动,这石阶之下似有机关,倘若你抬脚,那么势必会触动机关。” 柳南依听了这话,连忙静立于石阶之上,眉宇微皱,抬眼去瞧这山洞顶壁之处,忽而眼前一亮。 第35章 破棋局 洞壁阴暗处藏着许多枢纽,若不仔细观察,极容易被忽略。 南慕琛也瞧见了这些枢纽,扬眉一笑,但听得他声音低沉,在整个山洞回荡,“美人儿,待会可有好戏看了。” 柳南依不解,开口问道:“什么好戏?” 话音刚落,她便见南慕琛重重地顿了顿脚,大步飞身而上,按动洞壁上的几个枢纽。 随后他旋身而下,再度揽过柳南依的腰身,凭空将她抱起,偏头闪过一支穿暗急速前来的利箭,灵越而上,在石阶上轻点,轻功掠步,于五十米开外站定。 他一站定,飞扬的黑发和黑衣齐齐静落,先前的旋动利落刹时化为沉寂的波痕,无声无息。 “趴下。” 南慕琛吐出二字,柳南依顿时会意,伏地而向,数十支利箭掠过她的发稍,齐齐射向他们身后的洞壁。 直到不曾再有动静,柳南依方才爬起身来,去瞧这对头洞壁上的利箭。 但见洞壁之处已然被利箭腐蚀得没了原来的样貌,她顿时心里一颤,暗自庆幸方才自己未曾贸然前行。 南慕琛见危机解除,看向柳南依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昔的邪魅之态,微笑道:“美人儿,方才本王可又救了你一命。” 柳南依回身投向南慕琛一个复杂的情绪,伏于洞壁旁瞧着,见那利箭的毒极为可怖,不由说道:“此箭的毒若是入肌肤必然会引得肌肤溃烂。” “不错。” 南慕琛缓缓向前,瞧了一眼洞壁上腐蚀的痕迹,再瞧那箭矢也同样转渐腐蚀,神色略有惊讶,随后又恢复的往昔的平静。 但听他开口解释道:“此毒并非寻常的毒,若入肌肤半点,自可要了一个寻常之人的性命。” 柳南依见入这山洞初便如此艰险,不由暗自一惊,但如今已然走到此处,她便说道:“这山洞机关颇多,想来定有什么宝物,且去看看。” 南慕琛也同为好奇,微微点头,“前头山洞下皆是悬崖,我们的确需向前寻一条出路。” 二人并行沿着蜿蜒曲折的山洞,借着头顶微透进来的光缓缓前行,直至转角处豁然开朗,这才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空间忽而变得阔大,且入眼之处,便是一香木玉雕刻而成的石樽,配以三尊石凳,上面搁置的乃是一四方精致棋盘,黑白棋子摆于棋盘之上,棋子相对。 柳南依担心前头有机关,忙扬手拦下南慕琛,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并无显现的机关,她这才打头向前而去。 随后她转身看向南慕琛,冷声而言,“琛王先不必过来,这次换我来看看这究竟是何意思。” 南慕琛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南依一步步接近石樽,随后落座于石凳之上,开口说道:“美人儿,你可要小心些,若是磕着碰着了,本王可要心疼了。” 柳南依不自觉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瞧向棋盘之时,这才发觉这是一盘根本无解的死局。 每一路皆被围阵,上黑子被困于白子之中,下白子被束于黑子围阵之中,无论如何下,两方都不得救。 不知何时,南慕琛悄然立于柳南身后,见这棋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棋局竟是死局,有点意思。” 身后乍然听到声音,柳南依先是一惊,随后微微有些恼怒,起身而向,“不是让琛王待在原地吗?” 南慕琛无辜地耸了耸肩,下意识勾了勾唇角,瞧见柳南依愠怒的神色,故作委屈道:“若让本王放美人儿一人来这破局,本王可不放心。” 柳南依微微皱眉,没好气说道:“琛王若再这般不正经,便莫要说话了。” 随后她的目光再度落于棋盘之上,缓缓伸手,自棋盘处摸索,发觉这棋盘之下乃是一封闭的匣子,她不由一惊。 南慕琛也瞧见了匣子,微微蹙眉,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想来唯有破解棋局,才能打开匣子。” 她连忙去瞧这棋局,但见棋盘旁闲置的黑白棋子,各有一枚,也就是说,只能挪动一黑一白两子,破了死局,放才能打开匣子。 柳南依面色变了一变,开口说道:“不错,的确需要破局。” 南慕琛颔首观察四周情况,见并无暗藏的机关,便也安心不少,听得柳南依确认后,他连忙挪步瞧向棋局。 他虽闲来经常与人对弈,可像这山洞之处的这盘棋的黑白子布设,他真的是头一次见过。 柳南依秀眉微拧,不解如何以一黑一白棋子来解这残破之局,半个时辰过后,二人仍一筹莫展。 正待南慕琛开口想要让柳南依放弃之时,柳南依忽而灵机一动,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开口道:“我想到了。” 南慕琛面露惑色,看向执起一枚黑子的柳南依,但听她便将黑子挪于边角之处,边道:“这就好似两支实力不相上下的兵队,若是对峙下去,势必只能两败俱伤。” 黑子定于棋盘边角,便是围魏救赵,以一子分散兵力,看似残破之局,却能以一子起死回生。 “这便是九转玲珑局的下法。” 柳南依将闲置的白子抛开,紧张地看着这已经定局的棋盘,忽而听得一声异响,棋盘之下的匣子缓缓推出,于二人视线中打开,里头俨然躺着一本破旧的秘籍。 柳南依刚要伸手去取那秘籍,但见南慕琛伸手拦下了她,“等等,小心有诈。” 柳南依眨眨眼,下意识缩回了手,南慕琛见状,扯了一截衣衫将手包裹住,这才伸手去取来那本破旧的秘籍。 瞧清了秘籍上的字,他忽而瞳孔一缩,神情变得极为古怪,随后见秘籍之上并未有毒,便转交到了柳南依手上。 “此秘籍乃是苍擎族的修灵秘籍,于你如今境况,最适合修炼。” 听得南慕琛这话,柳南依极力从脑海中搜索这苍擎族,但却只知晓这苍擎一族早就在二十多年前被岳国战灭,无一人生还。 柳南依面露惑色,看向南慕琛,不知为何他只看了一眼这秘籍,便知这是苍擎族所有。 见柳南依神色微变,南慕琛不由含笑说道:“美人儿怎用如此奇怪的眼神看着本王?” 第36章 姻缘果 “据我所知,苍擎族于二十多年前早已被岳国战灭,为何琛王一介岳国王爷,会知晓此乃苍擎族的秘籍?” 柳南依直截了当发问,本想看看南慕琛会作何解释,谁成想他却转身,面色无波。 他依旧是玩世不恭的邪魅姿态,开口说道:“本王在外征战多年,即便是此族被灭,本王也多少明晓这其中的渊源,更何况本王乃是修灵之人,对秘籍自然全数了如指掌。” 柳南依将信将疑,翻开秘籍,仔仔细细看了几页,见其中所写招式多为阴柔,的确适合女子修行,她这才淡淡一笑,将秘籍收于怀中。 见柳南依头一次有了几分微笑,南慕琛心里微微触动,忽而他觉得脚下异动,似这棋盘之下有塌方的倾向。 他见此景象,连忙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寻到山洞出口。” 柳南依点点头,随后与南慕琛越过这石墫,沿着山洞的回廊而去。 也不知有了多久,柳南依见头顶上的光渐渐暗去,明晓想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山洞阴冷潮湿,她穿得单薄,忽而只觉得一阵寒冷,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南慕琛觉察到这一微小的细节,连忙褪去自己的外衫,披于柳南依身上。 突然感受到身上一阵温暖,柳南依抬眸,与南慕琛目光相汇,瞧见南慕琛深邃的眸中多了几分明亮的光芒,她缩了缩身子,开口说道:“多谢。” 南慕琛见柳南依依旧对他有所警惕,无奈摇头,依旧用邪魅低沉的话语说道:“其实美人儿你大可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毕竟乃是明帝钦封的郡主……” “琛王。” 柳南依抿了抿嘴,眸子里闪过几分冷厉,眉峰蹙起,冷冷开口,“我自己的事不必琛王费心,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言罢,柳南依握紧了衣袖中的匕首,径自向前而去,南慕琛立于原地若有所思地思忖片刻,随后又紧跟上柳南依,与她一道向前而去。 寻摸一炷香的时辰,二人立于一颗擎天大树之下,瞧着这树上有两枚晶莹的果子,因二人自进了深山都不曾进食,骤然瞧见这果子,都觉得腹中无物,显然是饿了。 借着头顶上剩下的一束光,柳南依瞧着这颗树通身散着灵气,显然是扎于此处山洞地表数年,滋取灵山的灵力。 柳南依瞧向这棵大树,不由疑惑,“这树枝叶繁茂,何故果实却极为稀少,仅有两个?” 南慕琛也颇为疑惑,上前拍了拍这棵大树,随后说道:“让本王用灵力探寻这棵大树是否有异象。” 南慕琛微微闭眼,抬手按于树桩之上,以自身灵力去感知此树。 随后他了然于心,说道:“此树并非寻常之物,汲取的乃是灵山境地灵力最为丰厚的地表,每一展枝叶都极富灵力。” 随后他就势翻身上了树,撷取了那两颗果实,旋身下了树,坐于地上,调整好内息,他方才开口,“这树既然周身充满灵气,那这果实定然滋补,吃,想来你也饿了。” 接过南慕琛递来的果实,柳南依迟迟未吃进肚子,而是反复打量着这果实,冷声道:“这果子长的奇形怪状,还是小心的好。” 见柳南依并未入口,南慕琛自知她警觉性高,索性他自己最先吃了下去,这才说道:“本王先替你尝了,这果子无毒。” 他忽而觉得体内仿若注入了一股暖流,但他沉心去寻,却早已不见了那暖流的踪迹。 柳南依本还有顾虑,瞧见南慕琛手上的果实早已下肚,又想到自己已经一天都不曾用饭,连忙将果实嚼了嚼,吞到了肚子里,这才觉得不饿了些。 “在这歇息一会儿,我们便去前头瞧瞧。” 柳南依点头,待二人稍作调息后,便又向前而去,而方才的大树的树桩之间,俨然显现出两个耀眼的大字——姻缘。 柳南依边走着,边觉得体内有一股真力萦绕在她丹田之处,她试着去控制这股真力,却不知为何总是被它挣脱,不到片刻,它自行汇入丹田之处,未有一丝波动。 “可是身子不适?” 南慕琛瞧见柳南依面色不佳,忙上前扶住了她,替她号脉,却并未觉察到什么。 柳南依推开握着她手臂的南慕琛,眸子里的光明灭不定,开口说道:“我无事,可能是这山洞太过阴冷,一时未曾适应。” 南慕琛一愣,随后嘴角微微牵起,瞧着头顶上的光已然消逝,他便提议道:“今日定是出不去了,不如我扶你去一处干净的地方疗伤可好?” 柳南依听南慕琛提及她的伤势,这才垂眸看了一眼她臂膀上包着的破碎衣衫,上头的血已经凝固,因服食了丹药,她也未曾感觉到疼痛。 见柳南依并未回话,南慕琛连声说道:“你虽服食止血的丹药,倘若不加以调养,那么这伤口定会再度溃烂,丹药也不过是止血的作用,如若不适时修复,情况便会急剧恶化。” 柳南依听及此处,并未拒绝南慕琛,因着方才那棵大树周身散着灵光可以照明,二人又折回了方才的大树下歇息。 南慕琛调息好自己折损的内力,随后又盘膝打坐为柳南依注入内力来渐渐修复她手臂上的伤口。 一盏茶的功夫,柳南依瞧见自己的手臂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不由惊叹于南慕琛所修灵法的强大。 她随后想起了怀中的那本秘籍,取了出来,借着大树的灵光静静瞧着,过了许久,她方才问道:“苍擎族的灵法极为正端,想来创造此法之人也定然是一位正人君子。” 南慕琛听了,神色微微有些复杂,瞧着柳南依手上这秘籍,收敛了神色中的异样,含笑而向。 他勾唇说道:“这苍擎族的心法极为玄妙,尤其是你手上这本玉檀心法本不需灵力激发,招式多变,若有一日你可参悟,那便是极好的。” 柳南依不由对这苍擎族产生了极为深厚的兴趣,瞧向南慕琛发问道:“那么琛王对苍擎族了解多少呢?” 南慕琛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色,随后转瞬即逝,在这漫长的深夜里,开始向柳南依讲着有关苍擎族的种种故事。 第37章 异象 柳南依自南慕琛口中知晓,二十二年前岳国为一统整个灵越大陆,不惜发动蛮荒战争,致使多个族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她冰冷的神色忽而转露出几分悲悯,随后转瞬即逝,看向微合双眼的南慕琛说道:“琛王认为一统大陆真的便只有征战方才能令人臣服吗?” 南慕琛邪美的面容上瞬间闪过赫然之色,随后他偏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南依。 缓了好半会,他方才开口,“令一个国度臣服的方法有千万种,而杀戮屠城是最为有效而快捷的法子,只是无辜地妇孺百姓,终是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柳南依微微叹了口气,轻闭双眼,不再去想这些缥缈而沉重的事情,二人就这般相对歇在了灵树之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线自灵树中射向洞壁,随后整个洞壁都仿若被点亮一般耀眼万分,柳南依机警地紧握袖中匕首,待缓缓睁开眼,不由蓦地一怔。 她自灵树下轻轻拍了拍南慕琛的肩膀,冷声说道:“琛王,快醒醒,这灵树似有异象。” 南慕琛沉沉醒来,颔首瞧向身后的灵树,忽见它通身散着灵光,整个树身都被笼罩于如此耀眼的光芒之中。 南慕琛试着用手去触摸这灵树的树身,却被它的灵光反弹了回来,随后他面露讶色,“先前探查它的灵力远不及这时的高,莫不是因得我们二人吃了它的果实?” 柳南依也同为困惑,略微皱眉,抬眼看向这大树树枝蔓延之处,思忖片刻,这才开口:“这树枝蔓延分叉,无穷无尽,竟让我们一时看不清它的溯源,莫不是它便是这山洞的出口?” 南慕琛原觉得柳南依所说的是一种可能,待他瞧见这山洞四周皆为封闭,不由摇头。 随后听他说道:“不可能,你看,这山洞·洞壁环封,这才不会塌陷,倘若这灵树树枝蔓延伸出山洞出口,那么势必会让此山洞投进来大片的光线。” 柳南依眸色一沉,这山洞自她二人进来之时,光线极为匮暗,入了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她便打消了沿着灵树寻出口的想法。 见南慕琛起身抖了抖衣衫,柳南依也随之起身,与他一起在这四周徘徊,这山洞蜿蜒曲折,但却似皆通向一处。 南慕琛依着这强光打量着洞壁,随后用手撷取了一点洞壁上的黑渍,放于鼻前嗅了嗅,微微皱眉,“是黑火药的渣滓。” “黑火药?”柳南依困惑而向。 南慕琛让柳南依上前一步查探,但见柳南依神色微蹙,同样撷取了一点黑渍仔细瞧着,随后面色一变。 “不错。” 南慕琛微微颔首,将手指上的黑渍拍掉,勾唇又道:“在此地动用黑火药之人,那么势必是因寻不到出路想要在此处炸一条通道出来。” 柳南依细心地发现,这黑渍自灵树下开始,一直很有规律地沿着洞壁沿蔓延到了不远处她们看不到的尽头。 于是柳南依提议道:“我们沿着这黑火药的黑渍向前而去,在沿路做标记,若是中途有异况,也好及时折返。” 见柳南依在这般状况下还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不由向她投向赞许的目光,随后微笑开口,“不曾想美人儿竟如此优秀,本王早些日子怎未发现呢?”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淡淡道:“琛王有这空说风凉话,倒不如寻一些线索助我们早日出了山洞。” 南慕琛依旧笑容不减,最先挪步沿着洞壁的黑渍而去,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在又一处转角停下了脚步。 黑火药留下的黑渍在这转角的洞壁处消失殆尽,面前又是与先前摆放棋局那般偌大的洞室。 进了密室,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白玉石樽雕像,南慕容抬头仔细打量着这樽雕像,轻笑一声,“看来我们误入的这山洞倒真是宝贝众多。” 柳南依目视雕像,见这乃是一位眉眼清秀,宛若嫡仙的女子雕像,不由开口说道:“这雕像难不成是一位修灵阶级极高的灵尊?” 南慕琛的目光定于雕像之间,见那雕像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仿若真的有一衣衫翩然,沉静如画的女子立于密洞之间,给人无限遐想的契机。 南慕琛想起先前那只被斩杀的麒麟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开口道:“灵山禁地之所以不让人踏入,是因为禁地多以麒麟灵兽看顾,我们猎杀了麒麟兽,或许冥冥之中注定我们会出现在这山洞之中。” 柳南依缓缓走上前,瞧着这尊雕像,眸子里多了几分晶亮,她道:“这山洞虽说怪异,但每一个密洞都仿若一个关卡,破开便有所收获,这一关,或许关窍所在便是这雕像。” 南慕琛脸色变幻,随后转头,听得柳南依虽语气清淡,但每一字每一句总是能抓住关键,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又转头将目光再度落于雕像之上。 但见他挑了挑眉说道:“如若本王猜得不错,这尊雕像应是庇佑在灵山的灵尊使者所设,灵尊使者早于十年前逝世,因她终年守候灵山,且灵力强大,因而被尊称为灵尊使者。” 柳南依听了,忙道:“既然如此,那么这雕像势必会留有一些出山洞的线索。” 言罢,她上前打量着这尊雕像究竟有何奥秘,她见这雕像的手指间握有一枚如叶子一般的物件,因物件为微小,若不仔细观察,定会被忽略。 她缓缓从雕像手指间取出这物件,摊于自己手掌间,仅是刹那,那物件便如融化一般缓缓渗入了柳南依的掌心,再没了迹象。 南慕琛见状,连忙迅捷上前封住了柳南依的穴道,以免方才那是毒物入体,可待他以灵力探知时,却不由微愣。 柳南依瞧见南慕琛凝眉的模样,连忙问道:“方才那物是何?” 南慕琛随后仰头,浅浅勾唇,看向头顶渐渐明朗的缺口之处,说道:“自然是出山洞的关窍所在。” 第38章 吸血蝙蝠 “那方才你探查我体内的真力,为何却要皱眉头?” 柳南依最擅观察一个人细微的神情变化,却总是在对南慕琛加以揣测之际,总是不明他心中所想。 但见南慕琛凑过身来,一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柳南依一惊,冷声说道:“你做什么?” 南慕琛轻笑,“这话美人儿都说了多少遍了,方才不知入你掌心是何物件,本王自然要替你封脉,如今替你掌脉,是看看此物究竟有没有毒。” 柳南依知晓南慕琛虽灵力高深,可医术却极为浅薄,因而他断然不会知晓她并未身中噬魂散之毒,只能微切感觉到她如今丹田之处的真力凝聚。 她暗自握了握袖中的匕首,想着若是南慕琛乱来,她定要他好看! 可谁知,南慕琛仿若心里如明镜似的,抬起手指只一瞬夺过了柳南依袖前的匕首,邪邪一笑,“这么美丽的女子成日动刀动抢的,可便不美了。” 柳南依眉毛微蹙,眸间掠过一丝狠戾,南慕琛却仅仅是勾唇看了她一眼,收了手,立于她身侧。 但见他开口说道:“入你掌心之物该是有灵气的,并非什么毒物,而你手上这匕首因涂了毒药,却的的确确是伤人的利器,本王便暂为收着,待出了山洞再还你。” 柳南依瞪了一眼南慕琛,有些愠怒,“那匕首乃是我的贴身之物,立刻还我。” 南慕琛将匕首于自己掌间旋转了几圈,随后落于自己腰间的环扣之中,他嘴角轻笑了起来,“美人儿莫要生气,这匕首上的毒可是烈物,你如今受了外伤,若是误用了它,皮肉溃烂,那便不好了。” 柳南依一时竟有些好笑,不成想这堂堂岳国王爷,夺了她贴身之物,还能坦然地寻个由头来搪塞于她。 如今她瞧着这山洞壁处渗出一丝光线,自知她与南慕琛已待在这里一日,随后她冷冷瞅了他一眼,问道:“你的护卫若是发现你尚未归府,难道不会来寻上一寻?” 南慕琛听了这话,摊手无奈,只是语气里依旧带着邪气的微笑,“本王素来行踪不定,他们是知晓本王的脾气,若非本王半月有余不归府,他们自不会主动来寻。” 柳南依动了动嘴唇,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后,她转身加快了脚步,朝这雕像后头的石门而去。 她轻轻以掌心按动了一下石门,不曾想石门就在她按压之时缓缓打开,丝毫不费吹灰。 南慕琛立于她身后瞧见这般场景,不由揣测道:“兴许是方才那雕像手中之物引得你掌心之力,这才打开了石门。” 柳南依虽有疑惑,但见石门开口,玉唇轻启,“既然石门开了,我们便继续向前而行。” 二人穿过石门,便进入了一个极为狭小的甬道,因周边极窄,仅容一人而过,柳南依便先行,而南慕琛则在后头边做标记便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周围。 忽而柳南依止步,不再向前,侧耳听着周遭仿若有异向,警惕地环顾四周,应声道:“小心有机关。” 南慕琛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以灵力扩耳细听,但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且这声音愈发逼近,仿若死神的脚步在逐一而行。 南慕琛的第一想法:那就是跑! 他璇了个身,与柳南依擦身而过,因着空间狭小,柳南依感觉整个人都被他周身奇异的淡香包裹,刹时令她心中一颤。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见前头黑压压扑来一片不知名的活物,南慕琛急忙飞速扔给了柳南依手上的匕首。 柳南依借着光定晴一看,却是一群蝙蝠扑打着墨色羽翼伴着尖锐的鸣叫声,疯狂涌入甬道。 山洞甬道的路曲曲折折,倘若后退回方才的石门,因晦朔无光,已然寻不到回去的路,倘若向前,那么势必会没入蝙蝠堆里丢了性命。 正待柳南依左右为难间,南慕琛眸光一亮,连忙扶于柳南依肩头轻轻一按。 随后但听他轻声道:“趴下,沿着甬道下的小路而行,这些蝙蝠细小如发,悬于洞壁上空,若我们悄声而行,它们势必发现不了我们。” 柳南依会意,便与南慕琛趴下,匍匐前行,可因着前面的路蜿蜒,柳南依未曾注意到高顶的石阶,猛地栽了下去,正巧落入南慕琛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唇离南慕琛的如此近,在这悉悉索索的尖鸣声中,南慕琛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宛如一个细腻的吻。 因山洞狭小,柳南依僵着背无法乱动,一刹那但听得南慕琛微微轻笑,还未待二人错开身子,柳南依便闻到了极为浓重的血腥味,一股强烈的不安漫上她心头。 “这是吸血蝙蝠,看来我们又有一场恶战。” 南慕琛说罢,自柳南依身边擦过,手上不知何时已然自背后取下那柄玄铁之剑,手指翻飞,足踏地而上,直斩向密集的吸血蝙蝠。 “小心些,此物有毒!”南慕琛皱眉道。 这一刻空气突然凝重起来,伴随着刺耳的尖鸣,瞬时跌落下来吸血蝙蝠的尸体,柳南依紧紧攥住匕首,转身刺向张口咬过来的吸血蝙蝠。 微光之中,南慕琛瞧着扭身回首的柳南依,脸容平淡,目光却清亮孤冷,宛若冰山上不曾融化的雪,干净而利落。 瞧着越聚越多的吸血蝙蝠,柳南依连忙自黑暗中拉过南慕琛的衣袖,将他拽回至洞壁旁,冷声道:“吸血蝙蝠太多,莫要恋战,向前跑。” 南慕琛松懈间,脸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滴落的鲜血引得吸血蝙蝠疯狂而向。 柳南依瞧见了,连忙顺势咬破自己手指的鲜血,扬于洞壁之上,分散吸血蝙蝠的目聚力,随后她情急之下拉过南慕琛的手拼命向前奔去。 南慕琛就在此刻忽而一怔,心蓦地一撞,由着柳南依拉着他的手向不远处一道光亮点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竟兜兜转转绕出了山洞,面前景象忽而豁然开朗,二人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第39章 几家欢喜 山洞外花木繁盛,一派宁静之景。 柳南依见四下并无危机,这才放下警惕,向前迈了一步,携了衣衫擦拭好沾血的匕首,藏于衣袖间,随后转身而向。 南慕琛扭了扭脖子,抻了抻筋骨,随后笑道:“可算是出来了,还以为要和美人儿一起困于山洞一辈子呢?” 日光下的南慕琛虽有狼狈,可却因一张极为魅俊的面容让整个景色都黯然失色。 他取下腰间的锦囊,打开以后,但见锦囊之中迸发出耀眼的强光,于高空中消散。 柳南依知晓此乃岳国传递讯息的流火,一旦发出,势必会有人赶来接应。 柳南依见南慕琛脸上的伤口不浅,不由开口说道:“你脸上的伤需及时敷药,否则便会溃烂。” 南慕琛抬眼对柳南依一笑,随后恢复了往昔的邪魅之态,“本王可以认为美人儿是在关心于本王吗?” 柳南依撇撇嘴,立刻回道:“琛王莫要自做多情,我见你脸上的伤口愈深,才好心提醒你罢了。” 见柳南依言语显然是松泛了不少,南慕琛心情大好,就势坐于一旁的木墩上,等待援兵来救。 与此同时,在柳府之中,陈青萝象征性得派人去灵山搜寻了一圈,始终不曾寻到柳南依,便也作罢。 “夫人,大小姐莫不是……” 常嬷嬷立于陈青萝身旁,欲言又止,陈青萝接过常嬷嬷看好的茶,微微含笑,“树大招风的道理何人不知,多少人都恨不得她死,我只需静静等候便是。” 常嬷嬷会心一笑,轻声说道:“夫人英明。” 而身在皇宫的柳千雅,因被明帝下令解了禁足可回府探视,便寻了自春猎会安排的线人问话。 前来的乃是一名身穿翠绿色衣衫的婢子,见了柳千雅,她连忙伏地而跪,行了一礼。 随后但听婢子说道:“郡主自进了灵山禁地便再未出来,想来已经身首异处了。” 柳千雅听了这消息,心里略有喜悦,但仍担忧道:“前去搜寻的人可发现什么物件了?” 翠衣婢子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绢帕包裹着的物件,交到柳千雅手上。 瞧见柳千雅嘴角微微上扬,她连忙说道:前去搜寻的仆从自悬崖处寻到了郡主所佩戴的玉佩,已然碎裂成了两半,还沾染着大片血迹,郡主生还定是渺茫了。” “很好。” 柳千雅极为欢跃,自腰间取下一精致的锦囊,亲手交予翠衣婢子手上,柔声一笑,“这是赏你的,我素来不亏欠替我办事之人。” 翠衣婢子接过锦囊,欢喜至极,连忙叩头道:“多谢娘娘。” 待翠衣婢子走后,柳千雅便迫切地给身在柳府的陈青萝书信,说她不日便与柳乘风回府,让陈青萝放出口风,柳南依葬身灵山,有玉佩为证。 搁置好笔墨,柳千雅不由大笑,随后收敛了笑容,恶狠狠自语,“柳南依啊柳南依,你终究还是败在我手上了,你所拥有的一切,我都要亲手一件一件全都抢过来。” 陈青萝在柳府接到了柳千雅的飞鸽传书,确认柳南依已然身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她面露悲色,开口向前来给她请安的柳倩淑说道:“倩淑,你大姐她……她意外身故了。” 柳倩淑一听,瞳孔蓦地一缩,随后却并未露出太多惊讶神色,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她反而开口安慰道:“母亲,大姐那体质您也不是不知,想来定是她逞强误入山林深处,这才身故的,母亲莫要难过。” 陈青萝听了,眼眶竟微微漫上一丝泪雾,暗自叹息道:“你说这南依好端端的,何故就这般身故了呢?你二姐自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她自去了灵山禁地,那禁地里多是品阶高的灵兽,她身无灵力的哪里能活下来。” 柳倩淑听了这话,心里直呼痛快,瞧见陈青萝如此做作的嘴脸,心底里掠过一丝厌恶,但却未曾表露出来。 随后她寻了个理由借口离开,回了沉香轩便将柳南依身死的消息告诉了姚氏。 姚氏本在为柳倩淑制作香囊,听到这消息,手微微一颤,激动地转头问道:“这消息可是可靠?” 柳倩淑就势坐下,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二姐飞鸽传书的字讯还能有假?” 随后她想起柳南依之前对她的种种,不由恶狠狠道:“只是我未曾亲手将她挫骨扬灰,倒真是便宜了她!” 姚氏并未接话,心中压着的巨石却已然落下,先前她一直忌惮柳南依说出她红杏出墙一事,为了将此事压下,最好的办法便只有让柳南依永远闭嘴。 柳倩淑见姚氏不语,还以为她在担忧她们二人的处境,不由说道:“娘,放心,如今这贱人已死,便无人再挡我们的路。” 姚氏微微一笑,拍了拍柳倩淑的手背,意味深长说道:“我们二房若要在柳家稳固,还需得你尽些心力呐。” 柳倩淑听了这话,自知姚氏所指是让她尽快寻得个如意郎君作为依傍,连忙飞红了脸,默然点头。 直到晌午过后,柳倩淑出了沉香轩去后院散步,见柳府上下都布满了白色绸绢,显然是为柳南依吊唁作准备。 “三小姐。” 给碧落轩送灵衣的仆从见到柳倩淑连忙行了一礼,柳倩淑瞧见这灵衣裁制精良,不由暗自生恼,“大姐的尸身都寻不得见,还用配如此奢华的灵衣?” 仆从听出柳倩淑有些恼怒,连忙伏地而跪,将灵衣搁于一旁,身子不住颤抖,生怕柳倩淑惩罚于他。 柳倩淑得意笑了笑,蹲下·身子,将那衣衫执起,随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又一脚,直到素白的灵衣蒙上灰尘变得皱皱巴巴,她方才停脚。 随后见她斜睨了一眼跪地的仆从,“行了,起来,把这灵衣送去碧落轩,告诉那茯苓,就说这就是废物的下场。” 言罢,柳倩淑轻蔑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长廊之处朝后院而去。 第40章 宿在琛王府 柳家上下听闻柳南依的死讯传出,便都紧忙着准备丧礼,而自南慕琛的暗卫接到他传的信火后便赶赴灵山禁地处,来接应二人。 其中一身着黑色长袍的刀疤脸男子自见了南慕琛,连忙单膝跪地负拳道:“属下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刀疤脸男子抬眸的瞬间,目光落于南慕琛身后的柳南依,顿时面露讶色,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敛了敛心神。 柳南依瞧见了男子的神情,不由开口发问,“你似乎见到我很意外?” 南慕琛听了这话,立于这灵山禁地,眼神漆黑如墨,闪烁着激荡的锋芒,可转瞬他便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邪笑看向跪地的男子。 随后但听他说道:“起来,你倒是与本王说说外头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刀疤脸男子起身,犹豫地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思忖片刻,方才回道:“柳家上下正……准备郡主的丧事。” “呵。” 柳南依冷声一笑,双目阴沉,眼神如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开口,“她们当真是迫不及待了。” 南慕琛听此消息,止住了笑容,眉头轻轻一皱,目光落于刀疤脸男子身后的一匹马上。 随后他径直向前,嗖得一声翻身上了马,扯了扯缰绳,扬唇道:“飞鹰,何故前来只骑一匹战马?” 被叫做飞鹰的男子连忙再度负拳垂首,“王爷,大部人马马上就来,还请王爷……” “不必了。” 南慕琛打断了飞鹰的话语,策马而行,弯腰一手揽过立于飞鹰身后的柳南依,将她带上了马,邪魅一笑,开口道:“郡主今夜宿在琛王府,务必封锁一切消息,可懂?” 飞鹰微微一怔,随后神色有异地看向贴得极近的二人,多是会意,连忙点头。 柳南依眉头微蹙,瞧见这飞鹰的神情显然是误会了她二人的关系,正待要解释,却见南慕琛急迅策马离去,只剩下在风中凌乱的飞鹰。 “我何时答应今夜宿在琛王府!” 坐于马上,南慕琛紧紧护着柳南依,听着她略带怒气的话,他只是轻轻一笑,并未表现出半分无奈。 直到策马行至禁地出口,他这才开口,“倘若你这个时候回去了,岂不可惜了他们为你准备的盛大丧仪?” 柳南依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思索这其中因果,不由说道:“先前在去落水阁的路上,你早就发觉那婢子并非皇后身边的人?” 南慕琛沉吟片刻,眉稍一挑,“皇后的确是有意前来灵山,只是前来之际被琐事耽搁,并未来灵山,又何来身边婢子邀你前去落水阁一说?” 柳南依眉头紧锁,她那时虽知晓单独让她一人前去定是有诈,可是何人敢这般胆大假借皇后之名请她赴约? 她瞳孔蓦地一缩,想起身在皇宫的柳千雅,恍若知晓些什么,随后开口说道:“既然都以为我死了,那么我也不妨在暗处静观其变。” 南慕琛听柳南依这一言,嘴角轻轻牵起,眼神中滑过一丝狡黠的目光,笑言,“这便对了,你藏于本王的王府,最是安全。” “……” 柳南依此刻满脸黑线,不成想自己竟正中南慕琛意怀,正想要转头回怼,却发觉她与南慕琛同坐于马上。 他们二人身子贴得极近,柳南依甚至能感受到南慕琛极强的心跳声,她顿时身子一僵,尽可能挪了挪身子,与南慕琛拉开距离。 南慕琛瞧见柳南依这一举动,只觉得心情尚好,但想到柳南依在柳家的种种遭遇,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是一揪,不明是何滋味。 直到入了京,二人下了马,为了避免张扬,柳南依便扯了一截衣袖遮脸,随同南慕琛自小路绕行去了琛王府。 入了府,管家瞧见了安然无恙的柳南依也是尤为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与平淡,拱手向二人行了一礼。 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南慕琛便道:“府上可有空的屋子?” 管家刚待言语,听得南慕琛后头的尾音咬的极重,又瞧见他不住得给自己使眼色,管家会意,连忙面露歉意,说道:“近来府上屋子翻新,未曾有闲置的屋子。” 柳南依颔首,看向不远处的几间屋子,哪里有一点翻新修葺的迹象,不由没好气地指向这几间屋子。 “这些都需要翻新?” 管家见柳南依极为不信,依旧平静说道:“郡主,小的不敢欺瞒于您,的确这些屋子无法住人。” 南慕琛见柳南依有些较真,连忙接上了话茬,“无妨,本王的主屋大得很,美人儿便与本王一同住。” 柳南依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看向南慕琛的神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琛王当真是好手段。” 随后她欲待要拔腿离开琛王府,忽而只觉得手臂有一丝热辣辣的疼痛,她连忙垂眼去瞧,竟发现手臂上多了几道深烈的刮痕。 “管家去传大夫,带上最好的祛毒创伤药。” 南慕琛一边吩咐管家,一边扶住脸色煞白的柳南依,开口说道:“美人儿,有时候呢,你服个软,或许你也不会总是一个人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了。” 柳南依也顾不得多想,由着南慕琛将她扶去了主屋软榻之中,待等了片刻,琛王府中的大夫为柳南依手臂上了上好的金疮药,随后静立一侧。 “大夫,她的伤如何?”南慕琛发问。 立在软榻不远处的这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略微叹了口气,说道:“郡主本就身中噬魂散,这又遭吸血蝙蝠伤及,索性这毒物入肌肤不深,好好敷药便无事了。” 南慕琛这才舒了口气,随后由着这大夫给自己脸上上了些药,这才遣他离开了。 待屋门轻合,屋中仅剩下柳南依与南慕琛二人,一时气氛极为微妙,南慕琛并未向前,而是坐于案台前,为心里斟了一杯茶,尤自品了起来。 柳南依略略抬头,眉眼间都是难掩的风华,过了许久,这才开口,“琛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第41章 回柳府 听了柳南依开口发问,南慕琛原本执茶的手微微一抖,随后将茶盏搁置了下来。 他依旧嘴角噙着一丝浮笑,越过挡在软榻前的屏风,径自翻身上了床榻,悠悠然躺了下来。 “自然是想和美人儿培养培养感情喽。” 南慕琛这话说完,便勾手抵住他的头,邪魅而笑,戏谑似的看向身边的柳南依。 柳南依顿时起身,再度劈手向南慕琛砸去,衣袖间的匕首落于她手上,竟是毫不客气划过南慕琛的发梢,直栽向于他。 似是习惯了柳南依这般清冷孤狠的性子,南慕琛只是轻轻一笑,因柳南依手臂有伤,他便闪身快速夺过她手上锋利的匕首。 但听匕首“咣当”落地,随后他反手将柳南依的双臂制住,翻身而上,牢牢将柳南依禁锢于自己身下,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慵懒的倦意。 南慕琛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入了夜,若美人儿再闹得如此大的动静,那怕是百口莫辩了。” 柳南依怒目横眉,想要挣脱南慕琛的束缚,使尽全力却未曾挣脱,不由怒言,“放手!” 南慕琛没有说话,他的眼光扫过窗外,见窗外候着几个仆从,他不由一笑,松开了手,让柳南依得以挪动身子。 “本王说过,本王若是想对你图谋不轨,那早便做了,还用等到今日?” 南慕琛眉稍一挑,拉过一旁的锦被,躺于柳南依身侧,双目微闭,轻声说道:“你手臂有伤,莫要再动武了,今夜且在此歇下,明日再行打算。” 柳南依见南慕琛如此放松携带,眉头紧锁,开口说道:“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时杀了你?” “你不会。” 南慕琛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翻身转向柳南依,并未睁眼,一字一句道:“本王怎么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定不会恩将仇报。” 柳南依脸上阴晴不定,眼内锋芒暗涌,因在山洞盘桓了近两日,她已然是有些困倦了,扯过绣被,蜷缩在角落里,合了合眼,便入了睡。 南慕琛微微睁开眼,见柳南依仍有警惕睡于角落,便待她睡熟后,将落于榻下的匕首捡起搁于枕边。 随后他缓缓将柳南依抱起,动作极为轻柔,将她搁于软榻中,盖好了被子,他便径自朝案台处而去。 清晨时分,柳南依忽而从睡梦中惊醒,这是她头一次睡的如此沉,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自己身在琛王府。 “醒了?” 她抬眼去瞧身在案台落座的南慕琛,见他神情倦怠,似是一夜未眠,不由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略微皱眉,“你一夜未睡?” 南慕琛勾了勾唇,语气极为魅惑,“不然美人儿还希望本王与你同榻而眠吗?” 柳南依面色一沉,下了软榻便道:“我要去柳府。” 南慕琛双眼微微一眯,抬手拿过茶盏,轻啜了一口香茶。 随后他不紧不慢说道:“干净衣裳本王已派人为你备好,昨夜回来的仓促,一切都未规整,你换了衣裳,便且去。” 柳南依微愣,未曾想到这南慕琛表面玩世不恭,这做事却极为缜密周到,她本想向他开口说谢,可话到嘴边,却终是说不出口。 踟蹰间,前来接应的婢子便带她去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送她出了琛王府。 与此同时,柳家已经置办好柳南依的丧仪,就连一向被暗中禁足的柳晏之也得以被解了禁足,由着贴身伺候的近仆推着木制旋椅,回了柳府。 丧仪的告贴都发出去了,诸多官家命女纷纷前来吊唁,柳千雅因确切知晓柳南依身死的消息,迫切回了府上与陈青萝和柳乘风一起筹办柳南依的丧仪,内心掩饰不住的欢喜。 置身在柳府之中,柳晏之只觉得悲愤交加,看着柳千雅嘴角扬起的一丝微笑,他顿时恼怒,“二妹因何事这般高兴?” 柳千雅微微一愣,手上一滞,转身看向一脸怨愤的柳晏之,顿时收敛起笑容,悲切道:“大哥,妹妹知晓你心中悲切,妹妹也同样替大姐难过呐。” “难过?” 柳晏之冷声一笑,开口字字诛心,“我看二妹根本不曾有一丝难过,反倒是觉得除了一个心头大患太过欢喜,以至于欢喜得忘了形,连掩饰都不曾有了。” “你!” 柳千雅因被柳晏之看出心中所想而恼羞成怒,面色涨的通红,随后她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轻蔑一笑。 “大哥如今都已是残废之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 柳千雅冷哼了一声,转身不再理会柳晏之,径自朝正堂而去。 今日前来吊唁的除了诸多朝中近臣官女,还有身份尊贵的明帝,明帝不成想柳南依竟自春猎会丧生,未曾知晓她背后的秘密,只觉得有些懊恼。 他冷眼瞧着这吊唁中的每个人,皆是心怀鬼胎,不曾真的哀悼柳南依的意外身故。 柳千雅将一众人安置好后,瞧见那灵棺里头被踩得皱皱巴巴的灵衣,不由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同在打理府上事务的柳倩淑,勾了勾唇,未曾做声。 “柳大人,且节哀。” 见柳乘风神色悲痛,前来的近臣纷纷安慰,柳乘风眉宇深锁,极尽悲切,伏于灵棺前哽咽道:“南依尸首不曾寻到,定是被那禁地的灵兽撕扯散了,我可怜的女儿……” 陈青萝在旁也随之垂泪,二人将戏做得极足,足以以假乱真,正待要盖棺之际,一众人忽而听到一熟悉而凌厉的声音,穿过柳府的墙门,震于耳畔。 “我还未死,倒是难为这么多人参加我的丧仪了。” 柳南依在一众人错愕的神情下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柳府,冷觑了一眼面露惊色的柳千雅,冷冷开口,“二妹似并不喜我活着回来?” 柳千雅身子颤抖地指向柳南依,“这不可能,你……你不是坠下山崖,怎么有命活着回来?”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双眼一眯,周身寒芒骤起,反问道:“二妹如何知晓我坠下山崖?” 第42章 求娶 柳千雅咬牙切齿地看向柳南依,眼神极尽怨毒之色,只是刹那,她想到宾客尽在,不由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瞧见她垂泪道:“我听得仆从禀告说在悬崖处拾到大姐你的玉佩,沾了血迹且碎成了两半,我这才以为你……你死了。” 柳南依冷冷一笑,并未信柳千雅的说辞,环顾四周,见一众人尤为惊讶,她便淡淡开口道:“倒是难为大家前来吊唁,我虽坠下山崖,但侥幸不死,倒是让不少人失望了。” “南依,你说什么糊涂话呢!” 柳乘风见柳南依出口如此不逊,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还未待他再度开口,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你在灵山之处便与琛王纠缠不清,如今竟还有脸回来?” 柳南依微微蹙眉,转身而向,瞧见一穿着华丽口无遮拦的女子,定晴一看,正是当日在灵山与她处处针锋相对的赵兰雪,不由冷笑一声。 随后她玉唇轻启,声音清冷,“赵姑娘,别来无恙啊,自灵山使诈骗我去了禁地,如今心里可有不安?” 听了这话,赵兰雪顿时面色不悦,怒目横眉,指向柳南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柳南依皱了皱眉,瞧这赵兰雪如此气急败坏沉不住气,她不由长叹一声,缓缓走进灵棺前。 瞧见半盖着的灵棺中放着一身素白灵衣,只是这衣衫皱皱巴巴,极不平整,而且沾有大片污迹,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柳南依的双眼顿时射出阵阵寒芒,冷冷牵起嘴角,“看来赵姑娘是不打算认账了,不过也好,赵姑娘这般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赵兰雪正困惑不解之际,忽见柳南依从腰间取下男慕琛给予她的乾坤袋,打开袋子后,将里头已然身死的麒麟兽搁置于外院之中,随后打开盛装麒麟血的小酒壶,淡淡一笑。 “这乃是猎杀的麒麟兽和麒麟血,若非赵姑娘引我去禁地,或许我还不会发现如此珍稀的东西。” 赵兰雪顿时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面色无波的柳南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一个废物……” 随后她忽而想到那日南慕琛也同在灵山,转念一想,更为妒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南依。 柳千雅在旁一眼便瞧出了柳南依所拿的乾坤袋是皇室所有,且形物与南慕容所有的如出一辙,她眼珠子飞快转动,随后柔声说道:“大姐,这乾坤袋莫不是琛王的?” 此言一出,众宾客不由唏嘘不已,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向柳南依。 见一众人如此做派,柳千雅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又如先前一般佯装柔弱继续说道:“既然是琛王之物,想必也是琛王猎杀的这麒麟兽,怎平白无故出现在大姐手上?” 瞧见柳千雅得意的笑容,柳南依不由双眉紧锁,沉声说道:“二妹的意思是我偷了琛王的乾坤袋?” “大姐,妹妹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柳千雅略略笑笑,面对着柳南依,瞧见她有些愠怒的模样,只觉得开心,“琛王对大姐那可是情真意切,想来送个稀罕物件也不足为怪了。” 柳千雅这话是说来给身后的赵兰雪听得,她知晓赵兰雪心属南慕琛,倘若听得这挑拨之言,那么势必会火冒三丈。 果不其然,赵兰雪登时恼怒,欲待要开口怒斥柳南依不检点,可还未开口,便听得一阵马踏府地之声。 但见身着一衫灰黑色华服,面容魅俊的南慕琛登门而入,带着戏谑的神情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柳千雅,笑道:“你说的不错,此物就是本王送与郡主的。” 随后他扬了扬手,身后一群仆从携着诸多厚礼搬进了柳家的前院,铺排了整整一院,令人咋舌。 南慕琛眉捎一挑,只手揽过柳南依,目光落于那已死的麒麟兽身上,悠悠开口,“本王早日便邀郡主前去灵山,且与她赌约,若郡主能取得麒麟兽之血,今日便来提亲。” “哈?” 柳南依微微有些错愕,颔首去瞧南慕琛,只是她却并未驳斥了他的话语,只待静观其变,看看这个人究竟在闹什么名堂。 所有人一时间仿佛都有些呆愣,本应邀前来吊唁柳南依,不曾想这吊唁不成,反倒是成了柳南依的喜宴。 赵兰雪待听了南慕琛亲口说出要求娶柳南依一事,顿时心如死灰,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幸得婢子扶着,这才不至于栽倒。 南慕琛淡淡一笑,对上赵兰雪心虚的神情,笑容邪魅,掠身直取她的脖颈,“赵姑娘,本王劝你说句实话,那日在灵山,是不是你故意引郡主入禁地。” 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劲扼住脖子,赵兰雪只觉得快要窒息,惊慌间忙点了点头,南慕琛这才松了手。 随后但见他嘴角轻轻牵起,微不可查的目光闪过一众人,半眯着眼看向不远处停放的灵棺,径自走上前去。 见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柳乘风额头已然渗出冷汗,南慕琛不由站定,开口说道:“今日·本王特来求娶郡主,不知前丞相大人意下如何?” 柳乘风一愣,听得南慕琛着重突出他如今并非丞相的事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地赔笑,缓了许久这才说道:“这还得看郡主的意思。” 一直未发话的柳南依扬起脸,轻轻一笑,走向前去挽过南慕琛的手臂,清澈的眉眼中却依旧隐着孤寒,但听她开口说道:“女儿自是愿意嫁给琛王。” 这声音仿若穿透了整个府邸,在空中纷飞回荡,深深牵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场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 柳千雅面色一僵,连忙急道:“琛王莫不知我姐姐是被太子殿下……” “那又何妨,本王喜欢便是。” 南慕琛及时打断了柳千雅的不敬之词,扬唇道:“既然在场如此多人,那么便给本王与郡主做个见证,我南慕琛今日向柳家求娶柳南依为我琛王府王妃,尽我所能救治于她。” 第43章 教训赵兰雪 南慕琛的这一番话仿若平地惊雷震得身后赵兰雪变了脸色,她面色因气愤涨的通红,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 但听她气鼓鼓开口说道:“琛王殿下,这天底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你何必执着于她一人,你想来不知道她行为有多不检点!” “哦?” 南慕琛听了这话,缓缓勾起唇角,转身饶有兴趣地看向这头上戴满珠翠叮当作响的赵兰雪,薄唇轻言,“赵姑娘倒是说说这郡主有何不检点之处?” 赵兰雪见南慕琛并未露出丝毫不耐,且知晓她的姓氏,立刻抿唇而笑,娇羞不已。 随后她定了定心神,故作惊讶说道:“琛王竟不知郡主私下和不少男子勾勾搭搭,不荤不素?” 柳南依在旁听了,神色微微闪动,沉目望去,并未开口言语,但通身散着的寒芒让赵兰雪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见柳千雅挡于她身前护住她,她顿时有了底气。 她仰首说道:“自灵山之时,琛王好心抱回郡主,谁知她却跟还未去落水阁的男仆眉来眼去的,那日我们都是瞧着清楚的。” 柳南依不由觉得好笑,赵兰雪竟将如此荒唐且莫须有的事加塞但她头上,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当真是可笑! “既然你说我与那些男仆眉来眼去,那你倒不如详细说说是哪些公子身边的男仆?” 柳南依语调清冽,冷冷地看了一眼赵兰雪,见她心虚地将目光落于别处,她便又道:“还是这只是赵姑娘的诬陷之词?” 赵兰雪的面色登时有些尴尬,瞧着众人的目光都落于她身上,她连忙怒道:“我何时诬陷于你,若不是我撞破你与男仆勾勾搭搭,你又怎会向我宣战?” 柳南依微微侧目,眼神再度扫过赵兰雪,嘴角讽刺一笑,径自走向赵兰雪,直到拨开护在她身前的柳千雅,她这才停下脚步。 “大姐,你过分了。” 柳千雅被柳南依这一手劲拨开,面上瞬间挂不住,板着脸说道:“原来是你要与赵姐姐比试,这才误入了灵山,我原以为你性子温良,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 随后柳千雅一副痛心的模样,转身给赵兰雪使了个眼色,赵兰雪顿时会意,得意地笑了笑。 随后她将衣袖挽起,光洁的胳膊俨然多了几道血痕,但见赵兰雪楚楚可怜说道:“若非郡主相邀,我也不会应战,结果去了深林,郡主使诈,竟让我的马儿受惊,致使我摔下了马,浑身是伤。” 一众人咋舌,皆私下里对柳南依品头论足,一时间柳府庭院悉悉索索声不绝,再瞧柳南依,面色平静,丝毫未曾因赵兰雪之言有半分恼怒。 听了这般多说辞,南慕琛忽而扬手拍了拍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精彩,赵姑娘这般伶牙俐齿,不去说书,倒是可惜了呢。” 赵兰雪一时不知南慕琛所言是褒奖还是讽刺,只能愣在原地,等待南慕琛再度发话。 却见南慕琛径自落座于不远处的一亭椅上,吩咐看向随从道:“去正堂请了柳大人的命,搬些凳子来让大家坐下,好好论论这其中缘由。” 随从会意,便去正堂去请柳乘风置办些椅子板凳。 因得柳乘风和陈青萝在正堂接见明帝,听了南慕琛身边的随从来禀,也并未在意,而是派人去搬了板凳椅子去给外头宾客入座。 待仆从们搬来椅子,南慕琛这才不紧不慢开口,“赵姑娘方才说是郡主邀你对战?” “是。”赵兰雪理直气壮说道。 南慕琛见赵兰雪答的如此干脆,不由邪魅一笑,转身看了柳南依一眼,“据本王所知,那日郡主病得都需本王抱着前去歇息,服了丹药也需静养,怎会想着与你对战?” 赵兰雪心虚地面色一红,随后陡然瞪大双眼更加凶狠地望了柳南依一眼,“自然是因得我撞见了她与男仆眉来眼去,所以才……” “哦,真是怪了。” 南慕琛打断了赵兰雪的话语,蹙了蹙眉,作思考的姿态,随后若有所思道:“那日灵山外缘,好像并没有什么男仆。” 一旁的柳南依冷冷牵起嘴角,扬了扬眉,开口道:“赵姑娘,你先是污蔑我与男仆有染,再是将你邀战设计让我受惊一事反栽赃于我身上,我自问我与赵姑娘无冤无仇,你何至于此?” “你!” 赵兰雪哑口无言,眼神狠辣,双拳紧紧握起,见柳南依如此咄咄逼人,直戳痛点,她不由气急败坏,劈手便朝她而去。 柳南依眉稍一挑,向后闪躲,随后接住她这内劲十足的一掌,登时扬手,但听“啪”的一声,柳南依重重甩了一巴掌打在赵兰雪娇嫩的脸庞上。 顿时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印于赵兰雪脸上,因这力道极大,赵兰雪的嘴角渗出血迹,发疯了一般扑向柳南依。 然而柳南依却被南慕琛一个旋身带入怀中,随后扬手护住了她。 南慕琛瞧见赵兰雪如此嘴脸,心底里漾起一丝嫌恶,随后开口说道:“把她带下去,莫要在这脏了地界。” “琛王,琛王。” 赵兰雪挣脱了仆从的束缚,紧紧拽住南慕琛的衣袖,“郡主当真不是王妃的最佳人选,王爷别忘了,她曾经是太子的人,她是个被抛弃的贱人!” 柳南依微微蹙眉,径自向前,冷声指向赵兰雪,“你再说一遍。” 赵兰雪扬起头,轻蔑一笑,“我说你是个贱人!” “啪——” 又是一记响亮而有力的落掌,众人皆惊讶于柳南依如此干净利落,嫉恶如仇的性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谁都不曾想一向软弱的废物郡主竟在此刻能让所有人有些忌惮,都不敢出言劝阻。 柳南依收手,看着被打的有些眩晕的赵兰雪,面色一寒。 “今日你言行勃背,有失为一个名门闺秀的脸面,至于你是如何污蔑于我,想必在场之人皆都心知肚明,倘若日后你还敢就此说事,那便不再是打几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第44章 订婚 赵兰雪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委屈地垂泪,柳千雅瞧见了,连忙蹲下·身子扶起了赵兰雪。 随后她佯装和事之态,柔声说道:“大姐,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想来赵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这才言语不当,你这般做,可不让人觉得你是想封她的口呢?” 柳南依听了这话,神色一凛,自知自家的二妹手段不比寻常人,这一语双关的话语也仅有她这与之对敌的二妹方才能说出口。 但见柳南依扯了扯嘴角,开口说道:“二妹这话,倒真是说得恰到好处,不过,清者自清,何人那日在灵山设计陷害我,想必那人心里最是清楚。” 见柳千雅微微一怔,久久一言不发,似在斟酌话语,她不由微微皱眉,看了柳千雅一眼。 柳南依随后扬了扬眉,“二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不然那日在灵山带我前去落水阁的婢女,我倒是想好好查查她的底细。” 柳千雅一愣,登时有些语塞,正待要开口言语,但见南慕琛邪魅一笑,环住柳南依的腰。 他邪邪笑道:“今日可是美人儿你回来的大喜事,这些糟心的破烂事待日后本王自会让它们水落石出,不急在一时。” 南慕琛说完此话,斜睨了一眼神情有些涣散的赵兰雪,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赵姑娘情绪激动,便带她回府好生歇息,这几日便莫要出门了,免得污了旁人的耳朵便不好了。” “琛王……” 柳千雅见赵兰雪被拖走,欲待要开口护她,忽而想起些什么,欲言又止,神色中多了几分顾虑,不再开口言语。 然而柳南依瞧见柳千雅这般护着赵兰雪,面色如铁,双眼刀锋般看向于她,“不知二妹何时与赵姑娘走得这般近了?” 柳千雅的眼神在柳南依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讪笑道:“我与赵姐姐曾在皇宫里相识,一见如故。”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赵姑娘如此污蔑于我,与二妹脱不开干系呢。”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柳千雅突然脊背轻轻一震,她额头此刻也不知是天气热的缘故还是旁的缘由,竟缓缓流下汗来,手心潮湿,瞳孔微微一缩。 随后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丝微笑,“怎么会,我与大姐都是柳家人,自然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了。” 柳南依只觉得面前的女子令她恶心,明明嫉恨她到入骨,却偏偏装作如此温良贤淑,娇柔可人。 想起自己在皇宫的境遇,她的内心便无法平静,冷冷开口,“那么在皇宫诬陷我是妖神,也是二妹自家人的做法?” “你!” 柳南依气的浑身颤抖,不曾想柳南依竟多次拆台,让她下不了台面,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后但见她又咬了咬唇,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 “看来大姐还是因太子殿下娶我而耿耿于怀,这感情的事又是谁能掌控得了的。” 这话听着虽有几分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实打实的挑衅,柳南依瞧出了柳千雅眼底里的几分得意,却并不以为然,仅仅是淡然一笑。 她紧紧拥着南慕琛,扬起下颚,看向柳千雅的目光满是挑衅,“那倒是要谢谢妹妹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认清太子的真面目,从而择一更好的夫婿。” 南慕琛见柳南依如此说,忙会心一笑,“这是自然,本王迎娶郡主,定会给郡主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妃之位,断然不会像柳侧妃这般身份。” 柳千雅此刻气的已经脸色铁青,紧紧攥住了拳头,奈何南慕琛身份尊贵,她不得言语放肆,只得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南慕琛随后目光落于庭院处的灵棺以及高挂在府门头的白色绸绢,顿时不悦,“还不将这些丧仪的物件撤走,今日可是本王与郡主订婚的大喜日子,莫要搁在这沾了晦气。” 仆从会意,连忙去将灵棺抬头,婢子们也都手忙脚乱去撤府内外的白色绸绢乃是灵旗等物件。 明帝本在正堂喝了盏茶,听得外头动静,便随着柳乘风还有陈青萝去庭院一探究竟,直待他步入后院,便见府内上下忙成一锅粥,外头还摆放着诸多玲琅满目的物件。 细问之下他方才得知南慕琛前来求娶柳南依一事,顿时面色一沉,疾步而去。 “皇弟,莫要在此胡言乱语痴缠郡主,成何体统!” 南慕琛见今日明帝竟屈尊于柳府,剑眉微挑,看向已然面色铁青的他,勾唇道:“皇兄,那日在议事大殿,本王已然向皇兄提请求娶郡主一事,皇兄是知道的。” 明帝听了这玩世不恭的胞弟所言,面色更为难看,想到若是这南慕琛娶了柳南依,那么这柳南依背后所有的金库终不归属于他。 明帝尽力平缓了内心的波动,面上恢复了平静,开口说道:“那日郡主并未应你,你何必强求?” 南慕琛嘴角缓缓牵起,淡淡地笑了笑,看向柳南依,说道:“那日是那日,而如今郡主可愿意答应本王?” 明帝紧张地看向柳南依,生怕她说错一字而让整个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然而柳南依却扬唇轻笑,虽看似喜悦,却带着说不出意味的冷厉,“琛王多次救我与水火,这门亲事,我自然应下。” 话音刚落,明帝因震惊而身子一颤,面色变得惨白,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解地望向柳南依,“南依,先前你可是应了本帝要一人平静度日。”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急切的明帝,淡淡回道:“皇上,方才我已说了,琛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改变了主意。” 明帝此刻心急如焚,正待要开口,便听得南慕琛颔首笑道:“母后一直希望本王能够及早有个归宿,本王早先便与母后说了南依,母后都已然点头,想必皇兄也定会同意。” 明帝听南慕琛提及太后,不由面色一沉,一直以来他都对太后有所忌惮,倘若太后已然应下,那么他若不应允,便是大不孝了。 第45章 针锋相对 “罢了,今日便应你所言。” 明帝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只能暂为应下,待日后再想法子处理此事。 因着丧仪变成了喜事,一众前来吊唁之人便纷纷请辞离去,而明帝也因来京中耽搁太久,宫中事务又太过烦琐,他便并未留在柳府用饭,乘了皇室马车离开了柳府。 柳千雅如今因是太子侧妃的身份,自然也不能久留府上,与柳乘风和陈青萝请辞后,便也转身离开。 只是与柳南依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话说道:“今日算你厉害,只是你终究是没命活了。” 柳南依面色淡漠,冷笑道:“来日方长,我会留着自己的命看你败得凄惨。” 柳千雅咬咬唇,恶狠狠瞪了柳南依一眼,随后敛了敛心神,不再做声,孤身一人离开了柳府。 直待府内上下皆无外人,柳乘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在经历了被禁足剥夺丞相权力的挫败后,他已然心有忐忑。 如今柳南依安然无恙回府,他更是心有顾虑。 南慕琛见气氛如此凝重,连忙开口打破了这沉寂的场面,“既然本王要求娶郡主,这礼数自然少不得,岳丈大人,您说呢?” 柳乘风尴尬一笑,忙拱手道:“琛王这声岳丈大人,臣恐难担当了。” 南慕琛瞧着柳乘风心虚的目光,暗自觉得好笑,揽过柳南依,径自向正堂而去。 柳乘风见状,连忙拭去额角上的汗渍,与陈青萝对视后,连忙也随同二人一起去了正堂。 入了正堂,南慕琛接过仆从递来的香茶,略微看了看,瞧着这茶色极浓,茶叶虚浮,顿时没了喝下去的心情,搁置在一旁。 柳南依瞧见了,连忙吩咐茯苓,“茯苓,去把珍藏在后室的乌龙茶取来,给琛王沏上。” 茯苓会意,忙去取茶。 柳南依自知这南慕琛一向对茶叶有所挑剔,寻常之物定是看不在眼中,经此一举,也算是让南慕琛瞧清这柳乘风与陈青萝的嘴脸。 见柳乘风与陈青萝面色有些尴尬,柳南依适时开口,冷声道:“父亲,母亲,女儿这才得险归来,怎见得您二人并不是多欢喜,莫不是父亲母亲并不希望女儿活着回来?” 柳乘风一听,微微一愣,张口结舌地欲待要解释,却被一旁的陈青萝拦了下来,但见她笑得温柔,尽显一方主母该有的风度。 “你父亲刚得以回府,诸多事务缠身,加上这府上近来发生了这般多的事,他难免力不从心了些。” 听陈青萝这般说辞,柳南依不由冷觑了她一眼,恍而想起她的大哥还仍被安置在府外竹苑中,不由佯装恍然想起一件事的样子,看向陈青萝。 她淡淡一笑,开口问道:“女儿忽而想起自女儿回府,便一直未曾见到大哥,大哥可是并未在府上居住,还是有什么旁的事情?” 南慕琛见这柳家事情如此繁多,不由微微皱眉,声音冷静,缓缓勾唇,“南依不说,本王还未曾察觉,不知柳大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对坐的二人一听,立马面色一僵,尤其是陈青萝,在面对南慕琛的发问后,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青萝最先平复下来心情,扯出几分笑意,说道:“晏之是柳家人,自然是住在府上了,只是因得他身患重疾,需要静养,前段日子妾身便将他迁去府外一处宅院静养了。” 柳南依眉稍微挑,冷冷一笑,沉声道:“大哥何时身患重疾,为何我不知晓?” “这……” 陈青萝欲言又止,随后见柳乘风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斟酌思量了一番,开口说道:“你当时身在皇宫,定然是不知晓得了。” 柳南依面色淡漠,眼光一寒,“大哥怎么说也是柳家长子,他病重为何府内上下皆不知言,且他居于外处,自我回府,更无人告知,是何缘由?” 见柳南依如此追问,陈青萝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因南慕琛在此的缘故,她立马开口圆道:“这不怕你担心吗。” “担心?” 柳南依觑了一眼对立坐着一语不发的柳乘风,忽而明晓了几分,毫不留情开口道:“怕是母亲将大哥软禁在了外府,不许人探视。” 柳乘风面色铁青,愈发难看,压着心头怒火看向柳南依,“南依,你如何与你母亲说话的。” 见这几人因家事有了针锋相对的矛头,南慕琛把玩着手上的琉璃环扣,眼神闪烁,思忖片刻,似是瞧出了陈青萝的心思,便笑吟吟开口。 “虽说这病人需要静养,但柳大公子毕竟还是柳府的人,柳大人如今因惹了皇兄不快,暂被革了丞相之职,柳大公子身为长子,自然要搬回柳府居住。” 这话说得柳乘风始料未及,欲待言语,却见得南慕琛再度发话,“本王也是为你们柳家考虑,长子不居柳家正府,传出去,于岳丈大人的身份有损。” 柳南依不由撇了撇嘴,不得不说南慕琛这一换位思考的法子极为有效。 硬碰硬自然是无果,柳乘风素来珍爱面子,这样一来,让他无形中知道后果,自然而然便会让她大哥回府。 果不其然,柳乘风权衡利弊之下,拍了拍陈青萝的手,叹了口气道:“便让晏之回府,派个大夫好生照料他的起居。” 见此事已定,南慕琛便起身请辞归府,行至正堂中央,他忽而想起一事,转身停下了脚步。 但听他不自觉地扬唇道:“岳丈大人,本王府上有几位医术极好的大夫,便拨来给柳大公子医治,本王府上还有事,便不久留了。” 话音刚落,南慕琛便匆匆离去,唯剩下一脸错愕的柳乘风,与面色极为难看的陈青萝,二人对视片刻,皆是有些懊恼。 “父亲,母亲,女儿经此一劫也累了,便先行告退了。” 柳南依也同样起身,福身揖礼,未等二人开口便离开了正堂,让茯苓陪着,朝自己的碧落轩而去。 第46章 制药 柳晏之这些日子得知柳南依于灵山身故,悲痛万分,特意求了陈青萝让自己能前来府上吊唁。 因自己一直隐世养病,许多人都不曾见过这位柳家大公子的面容,所以他由着近仆用旋身木椅推着,藏于暗处,默默觉察着这一切。 “大哥,真的是你!” 柳南依自正堂而出,一眼便瞧见了身形削瘦,面色苍白的柳晏之,她连忙上前,单膝而跪,伏于他身边。 柳南依瞧见柳晏之这病弱的模样,顿时心里一揪,开口道:“我寻到了麒麟血,这是唯一可以救治大哥的药引。” 柳晏之嘴唇微微颤抖,他不曾想柳南依此去如此凶险的灵山禁地,竟是为了他棘手的病。 柳南依微微颔首,看向眼眶含泪隐忍的柳晏之,抿唇道:“如今你不必再回竹苑居住,便住于碧落轩的主室,也方便我照拂于你。” “南依,不可。” 柳晏之连忙摇了摇头,神色中多了几分悲凉,“如若我离你越近,你所处的危险便越多,因而你断然不能向父亲和母亲开口,让我住在碧落轩。” 柳南依一愣,随后明晓了柳晏之的担忧,略微点头,随后笑言,“无论如何,大哥能留在柳府,我便安心了。” 因南慕琛涉足柳晏之一事,为了避嫌,陈青萝便将柳晏之暂时安置于碧落轩后头的落梅轩,临近主屋,方便她随时观察情况。 只是陈青萝这心思已然被柳南依知晓,她自回了府,便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配制治疗柳晏之的秘方,茯苓守在屋外,不曾让外人进得碧落轩。 见茯苓心事重重的模样,柳南依不由搁下手上的活,开口问道:“茯苓,今日我瞧见了灵棺里头的灵衣褶皱不堪,可是有人做了手脚?” 茯苓一听,连忙垂首,缓了好半会,这才回道:“是三小姐踩坏了灵衣,且警告奴婢不得自作主张修整那灵衣。” 柳南依冷笑一声,双眼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不曾想知晓她身死之后,这些人还不肯就此罢手。 她紧紧攥住拳头,随后又缓缓舒展,并未多言,继续埋头研制秘方,在她看来,眼下的一切都比不得她医治好柳晏之来得更要紧了。 至于旁的事,她日后自会一一清算! 想法此处,她依着药方将所有药材配齐,取来那盛有麒麟血的小酒壶,谨慎地倒出一滴滴于调配好的药料之中,最后她将药料搁于小瓷罐中,引了火烧煮。 因在碧落轩中秘密调制,柳南依每做一件事情都极为小心,就连选煎药的瓷罐,都是选的极小的。 茯苓在旁候着,见柳南依如此大费周章,不由困惑道:“大小姐,为何您不命人去后厨煎药,毕竟大公子如今回了府,也定然不会有人疑心的。” 柳南依却是摇头,边煎药边耐心解释,“大哥虽已回府,但府上却有诸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处境比我好不到哪去。” 随后她以小火烧制,盖上了瓷罐的盖,再又言,“他病的蹊跷,这些年虽说一直被人医治,却迟迟不见好转,在尚不知是被何人下的毒时,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茯苓会意,连忙点了点头,随后蹲下·身子,与柳南依一道守着这瓷罐,待开了火,茯苓便将里头的药汤盛了出来。 这汤药仅仅加了一滴麒麟血,一揭瓷盖的瞬间,二人便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材的淳苦,在这屋内四散。 柳南依正思虑着如何掩人耳目地将药送至落梅轩,目光落于一旁盛糕点的木屉时,顿时灵机一动。 随后听得她不动声色说道:“茯苓,你且去后厨多找些糕点回来,待会我要去寻了大哥说会话。” 茯苓目光也落于那木屉之中,立马明晓柳南依之意,欢喜地应下,便去后厨取糕点去了。 一炷香的时辰后,茯苓提着木屉与柳南依一道去了落梅轩,见屋外有仆从看守,柳南依便径自向前,却被仆从只手拦了下来。 但听得仆从神情露着几分不屑说道:“大小姐你还是请回,夫人吩咐,大公子身体病弱,任何人不得前来探视。” 柳南依略微皱眉,立于原地,冷冷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仆从见柳南依眸光带了诸多寒芒,想起昔日她在府上吊打柳倩淑的神情,竟与当下如出一辙。 他顿时缩了缩脖子,惊慌地向后退了退,让出路来给柳南依主仆二人,可仍心有顾虑看了茯苓木屉一眼。 “茯苓,打开木屉给他瞧瞧。” 听着柳南依的吩咐,茯苓连忙打开了木屉,仆从瞧见这木屉中不过是后厨做得寻常糕点与一碗酸梅汤,便不再阻拦,让二人得以进了屋。 直待茯苓进了屋,便将屋门掩上,见里头屋子只有一近仆伺候,柳南依这才松了口气。 “你先退下,我与大哥有话要说。” 近仆会意,知晓柳南依所来意向,便禀退了下去,直到屋内仅剩下柳南依与柳晏之二人,柳南依这才从木屉上取下所有糕点,打开隔板,将最底下的汤药端出。 柳晏之自床榻前瞧见柳南依的举动,不由微微有些困惑,可待他瞧见桌前的那碗汤药,便已明晓了几分。 他重重咳嗽了几声,温声开口,“难为你大费周章为我熬制了汤药。” 柳南依亲自端了汤药坐于床榻前,拂去汤药上的热气,一勺一勺送入柳晏之口中。 汤药入口极为腥苦,柳晏之却未皱一下眉头,很快喝尽了汤药,用白帕绢擦拭了一下嘴角,这才开口说道:“下次莫要再为我犯险了,你毫无灵力,你可知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那灵山禁地?” 柳南依将药碗搁回了桌前,淡淡一笑,“大哥,我自那日替你诊脉,便知你虽毒入肺腑,但丹田之处却有一股真力护住了你的心脉。” “真力?” 柳晏之正待疑惑间,只觉得方才药入口之后,便仿佛注入了一股奇特的力量,自天灵盖齐汇入丹田之处。 第47章 新生 柳南依瞧见柳晏之周身微微散着灵光,自知那麒麟血起了作用,连忙开口道:“大哥莫慌,这定是麒麟血入肺腑,正在替你祛毒。” 柳晏之缓缓呼气,只觉得体内沉毒仿若在一点点拔净,原本麻木的手脚都忽而变得轻快了许多。 自丹田之处涌起的真力在他周身游走,待入了麒麟血的汤药效力缓缓渗入肺腑,柳晏之只觉得口中腥涩,伏着床沿吐血不止。 柳南依见那血呈黑褐色,自知淤毒已拔净,不由暗自一喜,递上绢帕,说道:“大哥,你试着沉心感受体内经脉是否活络?” 柳晏之微微点头,沉心去感受那丹田处的真力,自经脉处开始修复,不到片刻,他只感觉浑身透彻。 柳南依瞧见柳晏之面色逐渐红润,欣慰道:“不成想这药效竟是如此立竿见影。” 随后柳南依伏着柳晏之尝试着起身,因柳晏之长年卧榻,开始之时起身极为费力,可待柳南依将他搀扶起来后他便渐渐适应了过来。 柳晏之见自己如今竟可以行走,不由露出释然的神情。 屋子里静悄悄,窗外轻拂来的风扬起了他的衣袂,令他觉得一切都是新生的美好。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体内平复的真气,乃至修复好的灵脉相通,他忽而哽咽道:“原以为我自己可能就要在床榻上了却残生,不曾想……” 柳南依就这样静静放了手,看着柳晏之一步步开始行走,那双碧红灿阳的眸子里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柳晏之转身,向柳南依揖手行了一正礼,随后方才道:“妹妹救命之恩,大哥必定铭记于心。” 柳南依连忙扶起柳晏之,抿了抿唇,认真道:“大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赖之人,妹妹只愿你能平安,想来娘在天之灵,也便能安息了。” 柳晏之颔首,瞧向屋外候着的近仆,温声说道:“一直照顾在我身边的仆从名唤碧落,此人曾乃是行宫暗卫,若日后你有需要,或许他可助你一臂之力。” 柳南依顺着柳晏之的目光看向碧落,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厉色,言谈间皆能冷静持重,可那时她因太过担忧柳晏之,未曾与之交谈太多。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柳晏之何故与他有所交集,处于谨慎,她开口问道:“大哥,你可明察了这碧落的底细?” 柳晏之知晓柳南依的顾虑,温润一笑,开口说道:“这其中渊源,一时半会还与你说不完,待日后与你细说,总之他是个极为可信之人。” 柳南依听了这话,虽仍有疑心,但还是略略点头,想着日后好好查查这碧落的底细。 随后她忽而想到一事,忙沉下声音,与柳晏之相说,“大哥,你淤毒虽清,但仍需几日调理方可痊愈,这段日子,你切莫声张,尤其是母亲,不可让她知晓你能行走一事。” 柳晏之略微思忖,明白其中利害,忙应了下来,柳南依从怀中又取出一个瓷瓶,交予他手中。 “这里面是麒麟血,每日我都会派人送来进补的汤药,但那些药材若无麒麟血相配,便只是寻常滋补的药,只要滴一滴入药,便可成效。” 柳南依忽而狡黠一笑,走向搁着木屉的桌前,将那隔板执起,在柳晏之眼前晃了晃,“这木屉有机关,今日我特地将这汤药放于这隔板之下。” 柳晏之赞许地看了一眼柳南依,不曾想多年未见,昔日还缠着他吵嚷着要听故事的妹妹,如今在经历诸多变故后变得愈发冷静睿智。 “还有一事。” 柳南依吐出几字,随后伏于柳晏之耳边低语了几句,柳晏之顿时面露惊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当真要做?” 柳南依坚定点了点头,“我自学医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能行此之事,无愧于心。” “好,我支持你。” 柳晏之温润一笑,随后又重回了床榻,收敛方才欣喜的神色,佯装病弱,直至柳南依离开落梅轩,碧落前来,他这才目光幽幽,开口道:“碧落,日后我的饮食起居一律不允旁人掺手,唯有你方可。” “是,大公子。” 碧落接过柳晏之递来的瓷瓶,先是一愣,随后并未询问什么,收好了瓷瓶,便将桌上的糕点摆好静立一侧。 而出了落梅轩,茯苓跟在柳南依身后,小心问道:“大小姐,如今我们该去何处?” 柳南依忽而脚下一滞,想了想,又加快脚步,边走边道:“小心隔墙有耳,回碧落轩后再行商议。” “是。” 茯苓自知柳南依谨慎,连忙与她前往碧落轩,刚行至外院拐角处,正巧碰见了练功的柳倩淑,她顿时停下脚步,侧目而向。 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练功,柳倩淑恶狠狠转头,手上的虎鞭狠戾甩来,却被柳南依轻巧闪过,面色不变,声音却夹带着几分寒气,“不曾想三妹的功法又狠毒了不少。” 收了虎鞭,柳倩淑微微有些恼怒,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怨毒,“灵山的灵兽都不曾将你生吞活剥,没想到你这贱人如此命硬!” 柳南依皱了皱眉,随后淡然开口,“拖三妹的挂心,我安然无恙全身而退,至于你在丧仪前做得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事,我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 柳倩淑顿时大怒,指向柳南依,厉声说道:“你胡说些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柳南依冷眼瞧着柳倩淑,见她仍是一副做了错事气急败坏的模样,毫无长进,不由摇了摇头。 随后听她缓缓说道:“不是吗?那灵棺里搁置的灵衣难不成不是三妹弄成那般的?” 听到此处,柳倩淑这才明晓柳南依的话,见四下无人,忽而轻蔑一笑,说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这次你倒是应得坦诚。” 柳南依立于外院长廊风口,微风轻轻扬起她的衣袂,映着她孤冷绝傲的神色。 柳倩淑想起今日南慕琛当众求娶柳南依一事,只觉得怒火中烧,暗自恼怒,“你别以为如今得了琛王宠爱,就可以这般与我说话,告诉你,废人终究是废人,想着翻身,门都没有!” 第48章 反设计 “废人?” 听到柳倩淑这个词,柳南依眉稍轻轻一挑,沉声说道:“三妹屡次败于我这个废人之手,那么三妹该是什么呢?” “你找死!” 柳倩淑显然是被柳南依这话激怒了,拎起虎鞭便向柳南依挥去。 柳倩淑乃是二级灵师,手里的虎鞭自然是她运足了灵力鞭打过来,柳南依心知不能与她硬碰硬,索性闪身奔至长廊处。 柳倩淑发了狠,追着她而去,虎鞭所到之处,便是白玉石凳,都被截成了两半。 柳南依立于长廊处,眉头紧锁,秀眉一拧,沉声说道:“倘若三妹想要与我比试,那倒不如去后院的空地,免得在误伤了人。” 随后,未待柳倩淑应下,柳南依一个旋身便奔向后院的小门之处,柳倩淑瞧见了,连忙收回虎鞭直奔后院。 柳南依见柳倩淑追来,不由狡黠一笑,霎时间好似那敏捷的豹子,陡然跃起,袖藏的匕首登时出鞘,握于她手中。 后院后的空地因长时间空旷,无人清扫,而显得极为萧索,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柳倩淑不由谨慎看了一眼柳南依。 随后但听她说道:“你个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柳南依冷冷一笑,旋动了一下手上的匕首,嘴角轻扯,“既然三妹这般想与我比试,动用灵力,那便是胜之不武了。” 柳倩淑微微一愣,随后恶狠狠说道:“那你想怎样?” 柳南依略略看了一眼柳倩淑,声音略带挑衅,“自封穴道,我们拳脚决胜负。” 柳倩淑忽而轻蔑一笑,并未听任柳南依所言,扬起虎鞭再度抡向于她,柳南依眸中寒光微起,手上的匕首熟练地于半空悬起。 在她迅捷地躲开柳倩淑这致命一击后,抬腿直撞柳倩淑腹部,随后侧腿旋身,接过半空中滑落的匕首,直取柳倩淑的脖颈。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却让柳倩淑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直至匕首架于她脖颈处,她这才慌了阵脚。 柳倩淑见那匕首已然刺入她脖颈处一点,虽心里惊慌万分,但还是狠言,“你敢,倘若你杀了我,那么二姐势必不会放过你。” 柳南依顿了顿手,却并未松开,而是冷哼一声,说道:“杀你?我为何要杀你,你乃是柳家血脉,我断然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随后柳南依松了手,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眼角余光瞥见了后院似是有人经过,连忙将手中匕首反手扣于柳倩淑手中。 还未待柳倩淑反应过来,便见柳南依就势抬起柳倩淑的手,只一瞬,柳南依原本光洁的脸庞多了一道极为扎眼的血痕。 刹时,柳倩淑因震惊而身子一抖,手上的匕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而柳南依则捂着脸单膝跪地,开口道:“三妹,你为何要划伤我的脸!” 这一声质问犹如平地惊雷瞬间惊得柳倩淑向后退了几步。 后院值守的仆从听的声响,连忙赶来瞧瞧发生了何事。 只待几人看见地上沾血的匕首和瘫坐在地上捂脸不语的柳南依,顿时会意,却各自瞧了一眼,并不想多管闲事。 柳倩淑忽而缓过神来,见这些仆从皆对柳南依此举漠不关心,不由轻蔑笑笑,“你这贱人倒是聪明,只可惜却算错了一点,这柳府上下怎会有人关心你的死活。” “是吗。” 柳南依缓缓起身,静静地立于这空地之中,淡淡一笑,“那么三妹不妨看看这地上的匕首是何人所有之物?” 柳倩淑本还得意自己在府上的地位居高,待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之时,刹时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 她颤声而问,“你,你怎会有我搁于屋子中的匕首!” 柳南依微微一笑,不顾脸上伤痛,拾起地上的匕首,把玩于手中,“剑身青白,造型独特,最主要的是,上面刻有三妹的名字。” 柳倩淑顿时愕然,劈手便想要将匕首抢夺回来,却只是扑了个空,她气恼之下,欲待要扬鞭硬夺,却见茯苓及时前来制止了柳倩淑的举动。 “大小姐,三小姐,老爷请两位小姐前去正堂。” 茯苓缓缓走来,扶住柳南依,瞧见她脸上的伤痕,顿时一惊,随后转头而向,“奴婢已告知老爷,三小姐与大小姐比试一事,还请三小姐好自为之。” “你个贱婢!” 柳倩淑竟不成想中了柳南依设下的圈套,故意激怒于她,设计诬陷她,想到此处,她顿时气的火冒三丈,扬手便拍向茯苓。 岂料柳南依却徒手接了柳倩淑一掌,随后口吐鲜血,半跪于地。 柳倩淑微微有些错愕,不成想柳南依会为了一个婢子替其挨下这一掌,惊慌失措间,她忽听院外传来一极为恼怒之声,“倩淑,你在做什么!” 柳倩淑转身,见柳乘风怒发冲冠而来,不由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怯声道:“父亲。” 柳乘风本于大堂等候二人,可左等右等不见二人踪影,就连去请二人的茯苓都未曾回来。 他已然有些恼怒,便径自去了后院长廊,见地上有打斗的迹象,他便沿着迹象寻到了此处。 柳倩淑见状,连忙惊慌地扔了手上的虎鞭,颤声道:“父亲,不关女儿的事……是,是这个贱人设计陷害我!” “住嘴!” 柳乘风面色铁青,上前一步,只一巴掌扇在了柳倩淑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柳倩淑未曾料及,嘴角隐隐渗出一丝血迹。 柳乘风看了一眼一旁柳南依脸上的血痕,微微皱眉,想起如今柳南依已与南慕琛有了婚约,这时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南慕琛势必会寻他麻烦。 这般想来,他心情极差,开口呵斥,“张嘴闭嘴不敬你长姐,如今竟还动了杀心,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你,来人,拖下去家法伺候!” 柳南依在旁挑了挑眉,不曾想一向视自己如眼中钉的柳乘风此刻竟不知是哪里搭错了筋为她开口说话,不由微微蹙眉,并未言语,而是于一旁静观其变。 第49章 计谋 柳倩淑捂着脸气愤道:“父亲,是她有意挑衅,女儿没有错!” “住嘴!这样的瞎话你竟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柳乘风面色阴沉,冷冷瞪着柳倩淑,随后转身看向身后的仆从,“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她给我拖去祠堂,家法伺候!” “是。” 仆从们见柳乘风显然是动了怒,忙惊得上前押下柳倩淑,柳倩淑虽有心辩驳,但瞧见那柄匕首,顿时心如死灰,不再做声。 见拉走了柳倩淑,柳乘风这才舒了口气,欲待要询问柳南依的伤势,却见她缓缓起身,向柳乘风揖了一礼。 但见她冷冷道:“多谢父亲解围。” 柳乘风对于柳南依如此冷心冷情微微有些意外,但想到自议政大殿的事,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于是他忙关切说道:“南依,你脸上的伤回去让茯苓好生为你上药,今日之事,为父会为你做主。” 柳南依微微蹙眉,抬眼看向柳乘风,说道:“自议政大殿之事后,父亲这还是头一次向着女儿。” 随后她由着茯苓扶着,瞧着柳乘风脸色愈发难看,不由淡淡一笑。 但见她说道:“女儿不知父亲是真的被夺了权想通了,还是因女儿要嫁与琛王,您忌惮于他这才卖女儿一个面子。” 柳乘风听了这话,神色大变,阔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勉强扯了扯嘴角,“这话说得,你乃是柳家嫡女,是非公道,为父自然明晓。” 柳南依抬手抚了抚脸上的伤痕,随后将那匕首交予柳乘风,淡淡道:“此乃三妹的匕首,匕刃锋利,是当日父亲所赠,是非公道,还望父亲明断。” 柳乘风一愣,待回过神来,柳南依已由茯苓扶着前往碧落轩上药。 一路上,茯苓极为担忧,反倒是柳南依神色镇定,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回了碧落轩。 茯苓合了门,这才舒了口气,忙去一旁的橱柜里取来金疮药,为柳南依上药。 她边上药边心有余悸道:“大小姐,您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这伤口还不深,不然脸上留疤了可如何是好。” 柳南依勾了勾唇,由着茯苓细细为她上药,并未皱一下眉头,沉吟片刻,她这才道:“三妹断然不会想到那柄匕首会出现在我身上。” 茯苓边为柳南依上好了药,搁下金疮药,面露惑色,“这事奴婢也奇怪,您是何时取到了那柄匕首?” 柳南依就势坐在案台前,喝了一口刚放凉的梅子汤,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早先便花了许多银子买通了沉香轩一个婢子,趁其不备将那匕首取来交予我。” 茯苓听了,忽而发觉柳南依早已是暗中布下了一个长线的局,就等柳倩淑自己往里面跳。 可她仍有疑惑道:“可是大小姐为何不吩咐奴婢去做此事,这满府上下的婢子仆从都对大小姐熟视无睹,极为嚣张,若此婢子是旁人的眼线,那不是……” 柳南依见茯苓想得如此周到,不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搁下汤碗,便点了笔墨,在宣纸上写字。 她边写边道:“我一直以匕首防身,取了三妹的来用,也不会太过点眼。” 茯苓瞧见柳南依在宣纸上写下“运筹帷幄”四个大字,欲待要开口,便见柳南依搁下笔,看向于她。 随后柳南依扬唇说道:“你是我的贴身婢子,若你去取,那更会引得沉香轩注意,倒不如使点银子,买通一个洒扫的婢子,来得更为安全。” 柳南依起身,目光幽幽,又道:“她平日根本不用匕首,但因那是父亲送的,便自然会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搁置,若不是今日之事,想来她也不会想起这柄匕首。” 茯苓尤为惊讶,不曾想柳南依的计谋布局如此周密,无论是从何处考虑,这事办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人觉察不出一丝错处。 她微微一怔,心里想着:这究竟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温良不擅心计的大小姐了。 与此同时,柳倩淑嚎啕大哭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落,姚氏最先得了消息,紧忙去了祠堂,欲待要护住柳倩淑。 只是她这般举动却被看守祠堂的仆从一手拦了下来,但听其中一人说道:“二夫人,您还是请回,老爷下令,三小姐必得家法惩治。” 姚氏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里头伏地而跪的柳倩淑,焦急道:“究竟是何事,老爷要如此惩罚?” 仆从叹了口气,无奈道:“三小姐划伤了大小姐的脸,还打伤了她,被老爷知道了,这才下令如此。” “又是这个贱人!” 姚氏一听仆从提及柳南依,顿时怒火中烧,拔腿便向碧落轩而去,不料半路却瞧见了疾步而来的柳乘风。 她顿时脚下一软,福身而向,随后哭诉道:“老爷,您莫不是真的要家法惩治倩淑,她可是您的骨肉啊。” 柳乘风脸色一黑,冷哼了一声,并未去理姚氏,径自朝祠堂而去。 姚氏慌了神,连忙转身,紧跟着柳乘风,边走边劝道:“就算倩淑做错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还请老爷念在她这些年一直守规矩,便饶了她。” 柳乘风脚下一滞,转脸瞧向姚氏,越发恼火,“她错就错在琛王求娶南依这个节骨眼上,她非要生事,若琛王知晓怪罪下来,你让我如何解释!” “这——” 姚氏顿时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言语,但见她慌里慌张拦下柳乘风,死命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垂泪道:“老爷当真这般狠心?” 柳乘风见这姚氏如此痴缠,心生不悦,给仆从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姚氏带回沉香轩好生看顾,而他则甩了甩衣袖朝祠堂而去。 待进了祠堂,柳乘风瞧见跪地的柳倩淑,开口说道:“你还不知错?” 柳倩淑此刻已然是泪眼婆娑,抬起挂着泪痕的脸说道:“女儿是被冤枉的,女儿无错。” “好啊——” 柳乘风气的够呛,抡起搁置在祠堂前的板杖便扔在了地上,冷言道:“杖责二十。” 第50章 作茧自缚 仆从听了柳乘风的话,忙取了板杖前来行责。 柳南依因知晓柳倩淑被罚至祠堂杖责,特意自碧落轩而出,去了祠堂亲眼瞧着杖责之人行责。 “你个贱人来做什么!是看我笑话的吗!” 柳倩淑虽为灵师,但并非钢铁之躯,这仆从即便有心板杖时下手轻点,但二十板下去也绝对会皮开肉绽。 瞧着柳慢依于祠堂外漠然而视,此刻柳倩淑已然对她恨之入骨,咬牙切齿道:“还不给我滚!” 柳南依听了这话微微挑眉,丝毫不惧柳倩淑的怒吼,缓缓进了祠堂,冷眼瞧向她。 “呵呵,三妹,你可知一句古语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柳倩淑乍然听到这句话,面色变了又变,随后又冷静下来,虚弱开口,“你究竟想说什么,莫要拐弯抹角!” 柳南依见这二十板下去柳倩淑仍还有气力与她说话,不由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杖责的仆从,只一眼,仆从明显能感受到她周身的寒意。 但听她说道:“你们下去,我有话与三妹说。” 然而两个仆从却并未离开,相互看了一眼,都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柳南依冷冷一笑,“放心,我断然不会让她有事,不然父亲母亲那边我如何交代?” 说到此处,两个仆从这才平复心情,拱手揖礼,随后放心离去,唯剩下·身在祠堂的柳南依与柳倩淑,茯苓也退至祠堂外头等候。 见四下无人,柳南依这才含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开口,“你真以为有些事情,你神不知鬼不觉在背后做了,毁尸灭迹,我便丝毫不会察觉?” 柳倩淑脸色微变,衣袖里的手蓦地一抖,随后拼尽全力拽住了柳南依的衣衫,惊慌道:“你,你究竟知晓了何事?” 柳南依暗暗笑了。 有些事情,她没有证据,那么她倒不妨制造恐惧让最有嫌疑的人亲口说出,这样一来,自会解了她心头疑惑,也为了日后寻到证据做一个有力的反击。 见柳南依并未发话,柳倩淑心中已然乱成一团麻,疾言厉色道:“若你敢在父亲母亲那里胡言乱语,我……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柳南依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好笑,柳倩淑一向狠言如此,却总是作茧自缚,无一胜算。 沉吟片刻,她眸光一亮,冷笑着说道:“待来日,若是柳府上下人人知晓你才是真正在我饮食中下毒的幕后元凶,那么你又如何自处?” 听了这话,柳倩淑身子止不住颤抖,瞧见柳南依扯开她的衣衫,迈出祠堂的门,她因心急想要挪动身子,但却挤压住了伤口,登时祠堂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的声响。 柳南依由着茯苓扶着,离开了祠堂,嘴唇阖动,一字一句而言,“这才仅仅是开始。” 而身在琛王府内屋的南慕琛,沉目小憩之时,忽听有脚步声接近,不由微微皱眉,“不是说本王歇息时不允许任何人前来吗?” 前来的近仆凌云连忙伏地而跪请罪道:“王爷恕罪,此事事关郡主,小的这才前来。” “哦?” 南慕琛恍而睁眼,勾唇一笑,饶有兴趣问道:“你起来说话,郡主可是在柳府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凌云稍有迟疑,随后上前,伏于南慕辰耳畔低语了几句。 南慕琛听了凌云来禀的话,眉稍微微一挑,随后邪魅一笑,“不愧是本王的女人,够狠够辣,极好!” 凌云讪笑,欲待要开口询问是否要为柳南依送治疗脸伤的药时,但听南慕琛幽幽开口,“去,替本王跑一趟柳府,就说本王邀郡主去云间楼喝茶。” 凌云一愣,连忙拱手问道:“王爷,您还要备些上好的治脸伤的药吗。” “废话!” 南慕琛斜睨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凌云,你也跟在本王身边有段日子了,怎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我。” 凌云听了这话,顿时会意,微微一笑,说道:“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 凌云出了主屋,便唤了几个仆从备了马车去柳家传信,待去了柳府,凌云由着仆从引着前往碧落轩。 不料他刚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了从祠堂被婢子搀着回来的柳倩淑,他顿时佯装惊讶,开口道:“哟!这不是柳家三小姐吗,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仆从尴尬一笑,见正巧撞见了柳倩淑,忙圆场道:“三小姐是练功受了伤,正紧赶着让婢子扶着去寻府上的大夫诊治呢。” 凌云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这仆从,随后拱手说道:“三小姐还是要保重身子,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柳倩淑因被杖责面色煞白,未曾听出凌云话语中的深意,还以为他在关切自己,不由说道:“多谢你关心,今日你何故在我柳府?” 凌云忙笑道:“王爷邀了郡主去云间楼品茶,小的这不要去碧落轩一趟。” 柳倩淑神色微闪,瞬间露出一丝惊恐,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踉跄倒地。 “哟!这是怎么了,三小姐您没事。” 凌云见柳倩淑如此慌张,顿时心知肚明,只是面上仍作关切之状,连忙说道:“三小姐,小的这事耽搁不得,便先行一步了,您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随后,他转身随仆从离去,向碧落轩的方向前行。 而被身边婢子彩月扶住的柳倩淑一脸慌张地拽住彩月的衣袖,眼神一缩,手上一紧。 听得她问道:“彩月,琛王身边的近仆何故这个时候前来,莫不是琛王知道了什么?” “不会的,三小姐。” 彩月见柳倩淑如此慌张,连忙伸手抚了抚她心口,劝慰道:“琛王怎会知晓我们柳家的家事。” 彩月略微思忖,眼珠子飞快转动,抿唇道:“兴许琛王就是单纯想请大小姐喝喝茶,三小姐莫要担心了。” “不会的,不会的。” 柳倩淑喃喃自语,失神地盯着碧落轩的方向,彩月见柳倩淑这般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扶着她离开了此处,一步步朝沉香轩而去。 第51章 邀约 柳南依本回了碧落轩想要研习那日在山洞寻到的心法,可还未待她从玄着机关的匣子中取出心法,便听得屋外传来一阵交谈声。 她连忙合上匣子,机警看了一眼茯苓,“茯苓,去瞧瞧何人在外头。” 柳南依将匣子又重新搁好,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只待茯苓将屋外之人引来,她这才恍然而立。 但见前来之人凌云向柳南依揖了揖手,恭敬开口,“郡主,琛王邀郡主去云间楼喝茶,小的特来接郡主前去。” 柳南依见这南慕琛身边的近仆这时候前来,不由微微眨眼,思虑这其中意图。 见柳南依不曾答话,凌云这才抬头瞧向柳南依,只待看到她脸上的伤,他这才问道:“郡主这脸上……”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脸上有伤,怕是不能赴约。” 柳南依轻轻皱眉,佯装苦恼,凌云瞧见了,连忙急道:“郡主,这……您还是去,免得王爷见您不去,定然要责罚小的。” 茯苓在旁瞧着凌云为难的模样,顿时抿唇而笑,替他解围道:“大小姐,不如奴婢替您寻一面纱,这样一来,您也不必烦恼了。” “甚好。” 柳南依点了点头,知晓此次南慕琛邀她前去定是有事要说,如今她已然应下南慕琛的婚约,即便外头再有风言风语,她赴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待茯苓替柳南依寻来面纱,为她收拾打扮了一番,柳南依这才随着凌云出府,坐上了已备好的马车。 与此同时,南慕琛已落座云间楼二楼的雅间,他所选的位置恰巧能看到热闹的街景,他手捧着一杯香茶,慢慢品着,等着柳南依前来赴约。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瞥见一头戴轻纱,身段曼妙的素衫女子自马车走了下来,由着婢子扶着进了云间楼。 “看来佳人前来赴约了。” 南慕琛邪邪一笑,搁下茶盏,慢慢等候。 直到头戴面纱前来的柳南依落座于他正对面,他这才开口,诧异道:“美人儿何故要戴着面纱?” 柳南依看了一眼南慕琛,依旧冷冷淡淡说道:“琛王在我柳府安排了不少眼线,难不成还不知我柳家发生了何事?” 听了这话,南慕琛露出极为妖魅的笑容,抬手轻挑柳南依的面纱,却被她疾手按了下来,厉声道:“你做什么?” “痛——” 南慕琛哀求似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柳南依没好气地松了手,扬眉道:“琛王看来是又欠收拾了。” 南慕琛挑了挑眉,凑近柳南依,用极为魅惑的语气轻声说道:“那么本王倒是很期待美人儿私下里收拾呢。” 柳南依面色一黑,抬眼看向南慕琛,沉言道:“若琛王今日寻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我便告辞了。” “别啊,美人儿。” 南慕琛这才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姿态,让茶童前来为柳南依斟了一盏清茶,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到她手上。 柳南依微微错愕,执起这玉佩仔细打量,但见这玉佩通身碧绿,中空处微微泛白,几近透明,质地极为上乘。 “琛王这是何意?” 柳南依这是头一次不明南慕琛是何意图,但听南慕琛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自然是送与美人儿的定情信物。” “……” 柳南依被这话噎的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将玉佩重新扔给了南慕琛,淡淡一笑,“琛王娶我,本就是为了破解你所谓的天命诅咒,何必这般讨好于我。” 这次换作南慕琛有些愣神,随后他眼稍一挑,慵懒一笑,径自拉过柳南依的手,将玉佩放于她掌心之间。 “本王送美人儿你的,你必得收着。” 瞧着南慕琛这意味深长地笑容,柳南依只觉得这笑透着古怪,垂眸看着手上的玉佩,开口问道:“除了玉佩的事,还有何事?” 南慕琛笑眯眯盯着柳南依,“无事便不可以寻了本王未来的王妃谈情说爱?” 柳南依此刻已经被南慕琛这不要脸的精神彻底打败了,微微扶额,显然有些头疼。 过了许久,她不由看向南慕琛,“琛王殿下,我们之间能不能正常说话?” “可以啊!” 南慕琛向后仰了仰身子,随后径自起身,坐于柳南依身边,声音邪魅,语调轻佻,带着几分难言的沙哑和魅惑,“那日·本王在山洞里受了伤,到如今还不见好呢。” 柳南依转头,冷冷看了一眼南慕琛,可想到在山洞之际,南慕琛拼死护她,她不由心中一颤,语气也略微放缓和了些。 “为何不见好。” 见柳南依开始关心自己,南慕琛勾唇一笑,委屈道:“自然因为美人儿许久未来见本王。” “……” 柳南依缓缓吐了一口气,放弃想与南慕琛正常交流的想法,欲待要起身,忽而头戴的轻纱坠落,她神色微微仓皇,忙一手捂住脸颊上的伤痕,一手扯过轻纱。 南慕琛瞧见了她脸上的伤,不由微微蹙眉,唤来凌云,开口说道:“把药拿来。” 凌云会意,忙去取来一些治愈外伤的良药,搁于桌前,拱手说道:“郡主,这是王爷特地为您准备的药,都是治愈外伤最佳的良药。” 柳南依瞧着这桌前大罐小罐的罗列,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南慕琛,沉吟片刻,她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不再言语。 “本王会派人治好你体内的毒。” 这一声话语不轻不重,却仿若在柳南依冰冷的心搁置了一团火焰,让她心底里漾起一丝温暖。 可她终归是理智的,明晓南慕琛这般做,不过是为了破解他的天命诅咒,想到此处,她顿时冷言,“我体内的毒,无药可解,王爷还是莫要费心了。” “这怎么行。” 南慕琛轻啜了一口香茶,神色中闪过一丝考量,“美人儿你还未与本王拜堂成亲呢,再者说,美人儿难道不想报仇了?” 报仇—— 柳南依忽而面色阴冷了下来,想起那日在议政大殿亲历的荒唐事,她顿时语调阴寒,“我自是不曾忘记。” 第52章 食物 “既然不曾忘记,那么美人儿便要好好惜命。” 南慕琛笑了笑,瞧着柳南依手上攥着的玉佩,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深,“这玉佩并非寻常玉佩,它通灵延毒,可暂时克制你体内的毒。” 柳南依神色一缓,目光放于窗外的长街,瞧着这人来人往,她这才发觉自己已在云间楼与南慕琛小坐了寻摸一个时辰的光景。 这般想来,她连忙起身,开口说道:“今日多谢琛王给予的药,如琛王所见,我定会好好惜命。” “这便好。” 南慕琛眸光微动,并未再留任柳南依,目送她重新戴好面纱,出了雅间,由婢子茯苓扶着上了备好的马车。 雅间唯剩下南慕琛一人之际,他并未起身离开,而是看着茶汤中茶叶浮沉,面色变幻不定。 过了许久,仆从凌云这才开口,小心说道:“王爷,小的突然发现您对郡主不同于往日了。” 南慕琛暗自一惊,随后抬眼看向一旁候着的凌云,牵唇而笑,“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同。” 凌云挠了挠头,讪笑道:“小的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王爷对郡主的事好像比原先更为上心了。” “话多。” 南慕琛斜睨了凌云一眼,凌云会意,连忙吐了吐舌头,垂首揖礼,“是小的说错话了,还请王爷息怒。” 瞧着茶都放凉了,南慕琛这才缓缓起身。 随后他忽而想到什么,忙唤来在外头守着的暗卫飞鹰,挑眉吩咐道:“飞鹰,你即刻去药王谷寻一名唤成谷子的神医,将这封信务必原封不动交予他。” 南慕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飞鹰,飞鹰接过后虽不解南慕琛作为,但仍应了下来,负拳离开。 一旁凌云瞧见南慕琛这番做法,不由面露讶色,“王爷,此行药王谷请那神医出谷,来回少说得十日有余,您……” 凌云还未待说完,瞧见南慕琛原本邪魅的神色忽而生出几分凌厉,连忙住了口,默默给茶童打赏了银钱,便随着他离开了云间楼。 柳南依回到府上,已是该用饭的时候,可落座碧落轩,歇息了不一会儿,便见茯苓脸色极为不好地端来食板。 “这是怎么了,怎瞧着你脸色这般不好?” 茯苓神色多了几分愤恨,将食板上的食盒打开,将其中的碗碟一一盛放在桌前,说道:“大小姐,您看今日的饭菜。” 平日里柳南依虽不受柳府上下人待见,但这吃食上却一直不曾短缺,可今日送来的饭菜不光多了几份,量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怎么这么多菜?” 柳南依着实吃了一惊,可待她瞧见里头许多菜都炖的烂了边了,就连她素来喜欢吃的小酥肉也是生的夹杂着熟,每一道菜做得都极为糊弄。 瞧见柳南依的神色,茯苓不由说道:“大小姐,莫不是后厨换了新的厨娘?” 柳南依冷冷一笑,接过茯苓递来的筷子,挨个尝了一口,随后说道:“并不是换了新的厨娘,而是有人特别叮嘱后厨,给我们碧落轩做了极为可口的饭菜呢。” 茯苓担忧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思忖片刻,后道:“莫不是三小姐对先前的事怀恨在心,这才派人……” 柳南依沉了沉眸,并未气恼,反倒是吩咐婢子将这些饭菜搁置在一旁,随后起身,坐于案台之处。 “三妹那脾气整个柳府人尽皆知,她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但她背后却有一极为聪明之人,总是助她一臂之力。” 茯苓眨眨眼,思虑柳南依所说的话。 沉吟半晌,她忽而面露讶色,轻声在柳南依跟前说道:“大小姐的意思是二夫人指使人做得?” 柳南依微微一笑,在案台前润墨写下一些方子,随后她交给茯苓,说道:“照着这些方子去外头药馆置办一些药材。” “大小姐!” 茯苓有些着急,她不曾想这个节骨眼上柳南依竟丝毫不关心自己被后厨那些没心肝的欺负,正待要开口言语,便见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你照我说的做便是,至于今日送来的吃食,如此不入眼的技俩也不足为惧。” 茯苓是见识过柳南依的手段,听她这般说,便也不再忧心,依着柳南依的吩咐暗中收下方子,前去外头医馆采药。 柳南依如今有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办,至于这些不入流的技俩,动一下眉稍如今她都嫌浪费时间。 只是她并非圣母白莲花,欺负到自己头上,那么势必她会一一还回去。 因而不到片刻,她遣了碧落轩的婢子提着今日的饭食去潇湘轩给陈青萝请安。 还未入潇湘轩的门,柳南依便听得姚氏在里头哭诉。 “主母,你可是要给我们二房做主,倩淑如此知礼,怎会去招惹那大小姐。” 听着姚氏垂泪哭诉,陈青萝只觉得吵嚷得头都要炸了,正想着什么法子打发了姚氏,便见柳南依由着嬷嬷引着前来给她请安。 陈青萝微微有些惊讶,连忙问道:“南依这时候怎么想着来潇湘轩了,你脸上伤还未好,还是莫要走动了。” 柳南依听了这话转眸看向一侧坐着的姚氏,微微扬了扬唇角,瞧见姚氏与她对视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不由心知肚明。 但听她开口说道:“方才在外面无意听到二夫人在此聒噪求情,莫不是还因三妹之事对我耿耿于怀?” 姚氏变了脸色,欲待要驳斥于柳南依,想到柳乘风的警告,不由尴尬一笑,“大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来寻主母说说话。” “这样啊。” 柳南依面色平静,微勾唇角,随后吩咐婢子取来食盒,递于陈青萝跟前。 柳南依冷冷一笑,“既然二夫人在此,那正好,二夫人向来掌管后厨饮食,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送来碧落轩的食物却是难以下咽。” “难以下咽?”姚氏面露惑色。 瞧着姚氏这是明摆着装糊涂,柳南依冷哼一声,看向居于正位的陈青萝,“母亲若是不信,自可以派人尝尝。” 第53章 置办药材 陈青萝瞧见婢子端来的饭菜大多是糊的,且份量还比寻常时候送予的要多,她便微微拧了拧眉。 随后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姚氏,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氏见陈青萝面色不好看,勉强挤出个笑容,“兴许是后厨疏漏了,我这就派人去好好责罚后厨的厨娘。” 姚氏心虚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正要派人前去,便见柳南依只手拦下,脸色一正。 “这厨娘做菜极不用心,这样的人可是要好好惩罚,二夫人,您说是不是呢?” 柳南依冷眼瞧向姚氏,姚氏听出了她话里有话,顿时变了脸色。 只是姚氏如今知道,她不能当着陈青萝的面与柳南依撕破脸皮,毕竟柳南依手上还握着她最重要的把柄。 “这是自然。” 姚氏这脸上神情是变了又变,好不容易稳住心态,她生怕柳南依接下来要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忙看向陈青萝,讪讪一笑。 但听她说道:“夫人,这后厨厨娘既然不用心,那便把这次给碧落轩做菜的一道打发到后院洒扫可好?” 柳南依听了这处罚,似笑非笑地说道:“二夫人似乎毫不知情此事,那么想来这后厨厨娘定是欺上瞒下的祸端,依我看倒不如打发了出府,免得日后再生是非。” 姚氏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原本说话声音柔和,此刻也暗自生了恼怒之意,“大小姐这是何意,这后厨的厨娘可都是在柳府做惯了事的老人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啊。” 柳南依听了,发觉姚氏维护后厨厨娘的心思愈发明显,倒毫不客气说道:“一个欺负主子的下人,二夫人竟想着就打发去了后院洒扫?” 姚氏面色一沉,想着柳南依三番四次针对她们二房,顿时恶狠狠看了她一眼。 随后她转身向陈青萝哭诉,“主母,这后厨厨娘虽说都是我经手打理的,但都是些尽心的老奴,若半分活路不给人家,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们柳家留不住忠仆。” “忠仆?呵呵。” 柳南依此刻只觉得好笑,方才姚氏还说要替她惩治这后厨使坏之人,如今倒是反戈维护起来后厨之人。 柳南依眉头一皱,开口道:“在后厨做惯了事的老人却怎么偏偏在三妹受伤之后便给碧落轩上了不干净的菜,怕她不光是奴大欺主,还有别的心思。” 姚氏一听这话,脸色便更加难看。 她身子一抖,伸手指向柳南依,“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柳南依颔首,眸光里闪过一丝狠戾,“想来二夫人也是知道,三妹害得我脸上有了伤痕,结果今日我的饮食出了问题,我又怎知是不是二夫人派人指使的呢?” 姚氏气的浑身颤抖,正待要开口怒斥,便听一直不曾言语的陈青萝发了话,“罢了,便把后厨经手碧落轩饭菜的厨娘打发到府外宅院做菜,莫要再生事了。” 陈青萝揉了揉眉心,显然是有些疲倦,随后抬眼,给姚氏使了个眼色,姚氏顿时会意,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陈青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又转眼看向姚氏,“倩淑的皮外伤不轻,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照顾倩淑,莫要再经手旁的事了。” “是。” 姚氏咬了咬唇,显然是极为不甘心,随后抬头狠狠刮了柳南依一眼,径自起身,请辞了陈青萝,便拂袖离去。 而柳南依见姚氏走了,这才道明了来意,“母亲,今日女儿前来不是为了这件小事。” 陈青萝恍而抬眼,疑惑道:“那是为了何事?” 柳南依笑了笑,淡淡说道:“女儿最近想要茯苓从外面医馆置办些补药为我这身子滋补着,毕竟眼下快与琛王成婚了,女儿也不想总是拖着这具病体,于柳家也无颜面。” 陈青萝神色闪过几分惊诧,可随后转瞬即逝,因着她知晓柳南依体内的毒无人能解,还以为她看开了,便微微点头。 “需要什么补药,你大可去账房支了银子派人去买,不必事事回我。” 柳南依连忙福身,道谢陈青萝,随后由着婢子扶着回了碧落轩,刚一入屋门,便见茯苓置办了不少药材,她顿时满意点了点头。 她遣散了所有人,只留茯苓一人在旁伺候。 瞧着这般多药材,她心神一动,含笑道:“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家医馆一家医馆的置办,也是难为你了,茯苓。” 茯苓粲然一笑,扶着柳南依说道:“能为大小姐办事,是茯苓的福气。” 柳南依一边比对着药方查探这些药材,一边盘算着还差什么药材没有寻来,随后取了纸墨,开始撰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又写满了许多页宣纸。 “茯苓,日后便一点点从外面采办,莫要经任何人的手。” 柳南依一边吩咐着,一边将那写满药方的宣纸卷了起来,目光幽幽,冷冷一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身在落梅轩的柳晏之,因提防身边伺候之人有陈青萝的眼线,依旧佯装病弱,瘫于软榻前,由着碧落伺候服下了汤药。 随后碧落遣散了所有仆从,他这才微微正了正神色,看了一眼碧落,“事情办的如何了?” 碧落伏于柳晏之床榻前,微微颔首,“一切都办的妥当,只是大公子您将唯一的身家都变卖了,便一点后路也没了。” 柳晏之原本神色中的温润如玉瞬间略带了一丝冰冷,沉声道:“当年我生母是如何死的,旁人不知,我却是真真切切明晓。” 他随后缓缓下了床榻,体内淤毒虽清,可身体还未康健,只得由着碧落扶着,在屋内走动。 但听他开口又道:“昔年是我太过懦弱,这才让妹妹一再被人欺辱,而如今我安然无恙,断然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于她。” 见柳晏之神色坚定,碧落顿时会意,忙道:“小的的命是大公子救得,大公子所吩咐,小的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54章 凰医馆 五日后,京中一不起眼的小巷里开了一家名为凰医馆的医馆,馆主是个戴着面纱不肯以真容示人的女子。 医馆虽小,但好在女子经营得当,医术高超,且待人和善,不少穷苦百姓平日有个病,都会前来诊治。 “馆主,您要的药已经煎好了。” 医馆的药童将煎好的药盛装好,见女子不语,他连忙放了凉,转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 老婆婆接过,面露感激之色,手微微颤抖,紧忙喝喝下这汤药,随后缓了缓心神。 她瞧着面前的蒙面女子,不由说道:“馆主妙手回春,若非馆主施救,想来我这条老命便也折在家中无人问津了。” 女子玉唇轻启,含笑道:“婆婆不必谢我,医者自然是要为病人所患之病尽全力医治。” 随后老婆婆面露难色,踟蹰了许久,这才难为情的搓了搓因长年劳作长满厚茧的手,小声说道:“馆主,这诊费可否缓些日子再给。” 见女子并未开口,老婆婆也不曾瞧见她的面色,只是微微心中发慌,连忙说道:“因着我那儿子时常赌钱,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看病了,所以……” “婆婆。” 女子打断了老婆婆的言语,眼底里闪过一丝悲悯,“我凰医馆从不收取穷苦百姓一分诊费,您也一样。” 老婆婆听到这话极为震惊,泪水漫上眼眶,颤颤巍巍起身,哽咽道:“当真?” 女子微微点头,说道:“自然。” 老婆婆连忙伏地而跪,颤声说道:“您当真是活菩萨啊,馆主大恩,受我一拜。” 女子连忙起身,弯下·身子,阻止老婆婆这一拜,柔声说道:“婆婆不必如此,医者医病更医心,此处穷困之人颇多,我也是尽我所能。” 随后女子转身看向小药童,小药童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子,对着后头排队等候的一众人开口道。 “我凰医馆自今日起,凡是老弱病残者皆不收取一分诊金,寻常之人诊金减半,但我凰医馆不救皇室与权贵之人,不救柳姓之人,烦请谨遵。” 此言一出,后面的人皆是议论纷纷,对这凰医馆的规矩颇为不解,但这却让穷困之人有了治病的容身之所,一时间人人欢喜,皆为称道。 因着这凰医馆的馆主对穷苦百姓免了诊费,且制定了许多古怪的规矩,不出一日,整个大街小巷都知晓凰医馆的事迹,且百姓都称其馆主为“鬼医凰女”。 身在馆内,小药童偏头看向正在撰写药方的女子,不明道:“馆主,为何您不救权贵皇室中人?” 女子手上一颤,转身瞧向一脸困惑的小药童,沉吟片刻,方又继续撰写,“你还太小,待你日后经历了该经历的,便会明白。” 小药童若有所思,随后便垂眸继续捣药,而女子则沉心撰写药方。 与此同时,身在琛王府后院练功的南慕琛,听到凌云前来禀告的消息,手上的利剑出招一颤,断然收鞘,径自坐了下来。 “凰医馆?” 南慕琛微微挑了挑眉,饶有兴趣道:“这倒是有意思了,这京中有势力的医馆这般多,它突然拔地而起,本王倒是想会会这医馆的馆主。” 于是,南慕琛将负背的剑就势连带着剑鞘扔给了凌云,边疾步而行边道:“随本王去凰医馆。” “王爷,这都几近傍晚了……” 凌云见南慕琛转身便没了踪影,暗自拍了拍脑袋,无奈地将南慕琛的配剑搁回屋中,随后紧忙出了府。 直至天色渐黑,二人方才抵达了这凰医馆,此地偏僻,乃是京中最边角落,多是穷苦百姓所居之地。 南慕琛身着华服骤然降临此地,便惊动了不少人出来观望。 凰医馆马上要闭馆,女子也得以歇息,欲待她准备合门之时,忽而听闻后头有人前来,她未曾转身,而是边收拾药匣边道:“医馆已打烊,若是有事明日可来。” “这位姑娘,若是我身患重疾,急需你医治,你可愿救我?” 女子闻言,转身而向,待瞧清了来人面容,眸光微闪,并未有一丝波动,语调更是清冷的骇人。 “公子若真身患重疾,也不会舍近求远前来此处,抱歉,我凰医馆有规矩在先,绝不救权贵之人,公子请回。” 见这凰医馆的馆主下了逐客令,南慕琛便更对面前这蒙着面纱之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他只感觉眼前之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却也说不出这份熟悉之感源于何处。 “姑娘莫要走啊。” 南慕琛见女子合了门要走,连忙拦了她下来,隔着面纱,南慕琛却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快,不由勾唇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凰医馆馆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女子眉头紧皱,冷冷说道:“公子既然已经见到了我,便请回。” 南慕琛见此女如此不近人情,连忙松了手,女子这才得以离开,却乍然听得身后传来意味深长地话语。 “姑娘不救柳姓之人,莫不是与柳家有所渊源?” 女子转身,轻纱随着夜风微扬,忽而听得她轻轻一笑。 南慕琛微愣,但听她说道:“看来公子对我凰医馆有如此大的兴趣,可即便如此,规矩已定,公子也断然不会从我口中知晓什么。” 话音刚落,女子便独身一人消失在夜幕之中,唯剩下南慕琛在这微弱的夜光下静立,开口道:“即刻派人去查她的底细。” “是。” 凌云也对此女的身份极为好奇,连声应下,随后便驾着马车与南慕琛回了王府。 入夜,碧落轩上下一片寂静,茯苓守在外头,不允任何人进入碧落轩,直到听到里头有一丝响动,她这才推门而入。 “大小姐,您回来了。” 柳南依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茯苓顿时会意,连忙为柳南依更换了衣衫,随后说道:“大小姐,您这真的是太冒险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柳南依微微一笑,“那便能瞒一日便是一日。” 第55章 同等交易 茯苓听了这话,暗自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柳南依换下的衣衫拿去洗净,随后便伺候她于后屋药浴。 “茯苓,这些日子,账房那边可曾觉察什么?” 柳南依边褪去衣衫进入药浴的木桶之中,边思虑如何权衡柳家账银的事情。 如今她每隔三日便要用调配的药材沐浴,一来有助于她强身健体,二来有助于凝聚灵力护于她心脉。 茯苓为柳南依浇了一瓢热水,随后说道:“放心大小姐,置办药材的事您之前是禀了夫人的,账房自然不会疑心。” 柳南依略略点头,眼底里闪过一丝亮茫,随后隐没在了这若有若无的烛光之中。 翌日一早,凰医馆如旧聚集了不少前来诊病的穷苦百姓,直至小药童开了医馆的们,一众人才规规矩矩排成一条队一一上前。 蒙着面纱的清丽女子着一身灰黑的长衫,神色微冷,正待给其中一中年男子诊病之际,忽见医馆外传来吵杂之声。 女子看向一旁的小药童,冷声开口,“青木,去瞧瞧外头怎么了?” 被叫做青木的小药童连忙会意,起身去瞧,不到片刻前来回禀,“馆主,外头来了一帮子人,瞧着阵势非富即贵。” 女子抬眸一怔,并未急着起身,而是诊治完面前的病人,方才缓缓出了医馆。 医馆前停着一极为奢华的步辇,步辇之上斜倚着一寻摸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 女子抬眼瞧着,发觉这中年男子眼睑黢青,面色惨白,额头处发黑,显然是中毒之症,不由开口问道:“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中年男子身边一管家模样的老奴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家老爷身患重疾特来求治,竟不成想你如今才出馆相迎。” 话音刚落,女子便轻轻笑出了声,管家顿时错愕,不明女子为何发笑。 笑罢,女子斜睨了一眼管家,轻纱之下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冰冷,但听她开口道:“几位请回,我凰医馆的规矩,不救权贵之人,莫要在此候着了。” “你!你大胆!” 管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指向女子,“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竟敢如此言语。” 女子本欲转身,听了这话,不由脚下一滞,缓缓上前,探了探步辇上中年男子的脉象,沉声道:“阁下所中奇毒,无药可解,不过我凰医馆却可救治于你。” 中年男子原本神色黯淡,听了这话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眸子里大放光芒。 他缓缓由着管家搀着从步辇上挺直了身子,开口说道:“只要馆主能医好我的病,我愿付重金答谢馆主。” “重金自是不必。” 女子意味深长看了一旁趾高气昂的管家一眼,狡黠一笑,看向中年男子,吟吟开口,“我虽不救权贵之人,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中年男子一听立马面露喜色,还未待他开口,便听女子看向说道:“倘若阁下愿意告知我一个与你病情相等价值的秘密,那么我定可以救你。” 中年男子与管家相视一看,均是错愕,中年男子本还在犹豫,可想到如今自己身在高位,正值大好的时候,断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丧了命,连忙应了下来。 “把他挪至医馆后堂。” 女子瞧见一众跟着的仆从抬着中年男子进了医馆,随后抬手拦下那欲待要进去的管家。 她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烦劳这位管事便留在医馆外等候,毕竟我这凰医馆的小地儿您也看不上眼不是?” “嘿!你这姑娘怎如此说话……埃?” 还未待他说完,女子便拂了拂衣袖,吩咐青木道:“青木,合门,让那些诊病的人都进屋子里来,免得染上了这管事的傲慢,平添一身晦气。” 青木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管事,强忍着笑意说道:“是。” 管事老奴就这样被关在了凰医馆外,顿时心生暗恼,但奈何自家主子在医馆内,他便不得不在外等候。 “青木,你先替前头要抓药的病人抓药,余下诊病的等我片刻。” 女子边吩咐边径自向后堂而去,仆从将中年男子抬至后堂的软榻上,便退至外头等候,整个后堂便只剩下女子与中年男子二人。 女子取出银针,刚待要问中年男子施针,便瞧见他腰间系着的一枚令牌,微微眨眼,开口说道:“阁下可是工部尚书李珏李大人?” 中年男子面露讶色,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慌,“馆主如何知晓……” 女子淡淡一笑,并未回应他的询问,而是将一枚银针刺于他胳膊上的穴位之中,但见刺入之时,自穴道处流出不少乌黑之血,惊得中年男子面色煞白。 “不必惊慌,你虽毒入肺腑,但还未到要了你命的地步,如若想要活命,现下,我问,你答便是。” 中年男子瞧着自己身上被扎满了药针,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连忙点头说道:“馆主只要肯救我的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女子呵呵一笑,缓缓在这后堂踱步,意味深长说道:“京城之中的医馆,可多半是太子殿下所掌?” 中年男子听她提及皇后,顿时变了脸色,踌躇间,便听得女子柔声说道:“倘若李大人所言有半分虚假,那么您这条命,或许就折在我手中。” 中年男子面露尬色,额角隐隐渗出汗迹,权衡之下,他这才开口道:“京中大点的医馆,虽说名义是太子殿下所管,但大多数是皇后的产业。” 女子目光幽幽,自一旁丹炉里取下一枚白色通体的丹药,随后替中年男子拔了药针,将丹药转交于他。 “我说过,我会救你性命,吃了这丹药,去前堂取了药回去熬制,不出三日,你自可痊愈。” 中年男子不曾想这诊治如此快,以至于他还未回过神来,女子已出了后堂,前往前堂为病人诊治。 他自行出了后堂后,仍心有余悸,眸光阴森看了一眼在忙碌的女子,取了药,便径自离开了。 第56章 顾虑 管事在外焦急等候,结果不出半个时辰,他便见自家主子从医馆内走了出来,他连忙狗腿似地凑上去,关切道:“老爷,您的病……” 中年男子面色凝重,倏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这不起眼的医馆,心中顿时隐隐不安。 顾虑之间,他忽而开口吩咐道:“管家,即刻派人回去备轿,本官要即刻进宫见太子殿下。” 管家被中年男子的话语着实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劝道:“老爷,您这身子刚好,还是切莫操持政务了。” 中年男子顿时黑了脸,没好气呵斥道:“立刻备轿!” 管家瞧见自家主子显然是动了怒,连忙吩咐身后的仆从奔回府上置备马车,随后嘴角扯出几分笑意,“老爷莫要气恼,可是这凰医馆的馆主惹您生气了。” 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仍心有余悸说道:“这医馆若是存活一日,那么这权贵中人便势必会担惊受怕一人。” 管家想起方才女子所说的秘密交换,不由心下一惊,大胆猜测,“莫不是老爷说了与太子殿下有关的秘密?”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心中已然压下了一块巨石,令他压抑。 这中年男子前脚刚离开凰医馆,后脚南慕琛便在书斋经由暗卫回禀,得知了工部尚书李珏私下去诊病的消息。 他搁下手上的卷宗,缓缓起身,扬了扬眉,开口笑言,“这凰医馆的馆主身份成谜,竟不成想短短几日便让她所经营的医馆声扬京都。” 仆从凌云替南慕琛斟了一杯茶,收拾好案台前的笔墨纸砚,说道:“前去探查的暗卫皆无功而返,无人能探查此女身份。” 南慕琛斜倚墙壁,似笑非笑看向窗外,“那倒真是有趣了,既然探查不了她的身份,那本王便亲自会会她。” 凌云会意,连忙退了下去为南慕琛准备马车,而南慕琛执起案台上李珏参他的复样折子,目光炯炯,随后隐没于眼底的戏谑之中。 不到半个时辰,南慕琛落座于凰医馆正堂,瞧着这诊病的病人已然散去,他这才邪魅而笑,转身看向正忙着调配药方的女子。 “今日姑娘怎未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瞧着南慕琛笑眯眯的模样,女子忽而停下手上的活计,擦净了手,落座于南慕琛对立的位子。 但听她开口说道:“昨夜我已与公子说得明白,且公子无论从何来看,身子都十分康健,并不需要我来诊治。” 南慕琛见女子态度如此强硬,不由勾唇而笑,打量着这四周景象“这凰医馆定的规矩虽然着实古怪,但听闻姑娘医术高超,救治了不少人。” 见女子并未开口说话的意向,他便接着说道:“其中有一人名为李珏,乃是这皇家钦封的工部尚书,不知我说的可对?” 女子微微一怔,透过面纱瞧见南慕琛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恢复了往昔的冷静,“不成想公子竟还派人暗中留意了凰医馆的一举一动。” 南慕琛忽而温柔一笑,吟吟开口,“我只是好奇姑娘既不救权贵之人,又何必救治这太子的心腹,莫非姑娘是太子殿下所用之人。” 提及太子,女子的神色忽而变得狠戾,即便隔着面纱,南慕琛仍能感受到女子周身寒气的骤增。 他忽而面色一变,自知自己似是触碰到了女子的逆鳞,连声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女子眉头紧锁,面色冷淡,语调极为阴沉,“公子请回,凰医馆是为穷苦百姓而开,至于权贵中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也烦请公子莫要痴缠。” 南慕琛见再问下去,女子势必会有所警觉,便就此作罢,起身向女子请辞,便离开了凰医馆。 一路上南慕琛凝眉不语,凌云这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主子如此纠结于一个人的身份。 派去的暗卫无一人查清这凰医馆馆主的身份,足见此女有极为过人的手段。 凌云忽而想起今日飞鹰飞鸽传书的讯息,忙开口道:“王爷,今日飞鹰飞鸽传书,说是已经请了药王谷的谷主出山,且……” 听得凌云欲言又止,南慕琛不由挑了挑眉,看向他,“但说无妨。” 凌云连忙揖手说道:“且这谷主的妹妹一直央求与他一起出谷,便一道赶赴京中了。” 南慕琛还以为何事让凌云这般为难,半眯着眼睛,径自上了马车,这才开口,“无妨,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 “是。” 凌云连忙应下,随后允了马车离开这狭仄之地。 而另一边,李珏自从凰医馆出来后,便马不停蹄进了宫,私下去龙华殿参见了南慕容。 南慕容因之前议政大殿上污蔑柳南依一事被夺了兵权,如今行事极为谨慎,见李珏今日骤然求见,他不由面色一震。 遣散了所有仆从婢子,只留下柳千雅于屏风后暂避,安排好一切后,南慕容这才安心发问,“李尚书骤然求见,所为何事?” “太子殿下,微臣惶恐,不知太子殿下可知今日京中风头正盛的凰医馆?” 李珏拱手而言,南慕容微微皱眉,似是隐隐有些印象,想起近来听闻这京中角落开了一医馆,专门救治穷苦百姓,他不由面露惑色,“知道又如何?” 李珏眼珠子直转,思忖片刻,还是未将自己去诊病之事说出来,毕竟事牵自己不光彩的事,于是他略略定了定心神。 但听他说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京中大多数医馆乃是皇后所掌,这骤然扬名这不知名的凰医馆,恐怕会折损皇后的产业。” 南慕容一听顿时笑了,“李尚书,你乃掌管工部之事,何时对这医馆这般感兴趣?” 李珏连忙变了脸色,伏地而跪,“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一心为太子殿下和皇后效力,这凰医馆馆主身份不明,且处处针对皇室权贵,微臣不得不顾虑周全。” 南慕容瞧着李珏严肃的模样,并非在与他开玩笑,他连忙正言说道:“你仔细道来。” 第57章 柳韵 李珏自龙华殿将自己所知换了一种说辞告知南慕容,南慕容顿时生疑,但面上却温言道:“李尚书忠心可鉴,本太子已知晓,自会前去与幕后禀明此事。” 李珏顿时欢喜,神色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后因为了避嫌,便请辞离开了龙华殿。 柳千雅在屏风后头听了个大概,如今她身为南慕容的侧妃,自然心有不甘,若能想个法子得了皇后的青眼相待,或许她成为太子妃便指日可待。 想到这,她缓缓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径自上前,揽过南慕容的脖子,柔声说道:“太子殿下,方才臣妾在屏风后听得这李尚书之言,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哦?那你说说有何道理?” 南慕容宠溺地拂了拂柳千雅的发梢,极尽温柔看向于她,对于柳千雅涉政之事并未有丝毫恼怒。 然而柳千雅却知晓后宫女子不能涉政,便娇羞道:“太子殿下怎不怪罪臣妾妄议政事呢?” 南慕容抬手刮了刮柳千雅的鼻梁,温声说道:“只要是你说的,本太子绝不会怪罪于你。” 柳千雅眨眨眼,连忙说道:“方才李尚书说要顾虑周全,太子殿下可禀了母后,即便这凰医馆如今没什么大的作为,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尽早除去的好。” 南慕容想了想,觉得柳千雅说得在理,毕竟自己母后身为一国之母,倘若背后没有倚仗,那么势必他身后没有相援。 这般想来,他连忙点了点头,与柳千雅温存片刻,便前往皇后的椒兰殿请安去了。 椒兰殿中燃着幽袅的檀香,皇后卧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忽而她听身边婢子传话南慕容前来给她请安,不由蓦地睁开双眼,面露姹色,“太子怎这时候来了?” 随后她吩咐婢子引南慕容去正厅等候,她起身拢起衣衫,打点好一切便前往正厅。 南慕容瞧见这身着华贵凤袍,面容精致的皇后,连忙揖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坐于正位后,抬眼微笑,“私下里便不必行这么多虚礼了,今日你怎么得空来瞧母后了?” 南慕容想起李珏说的话,不由凑上前来,伏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皇后听了立马变了脸色,显然也同为有所顾虑。 她想起近来听到不少京中凰医馆的流言,不免道:“这凰医馆的确是碍了不少京中大医馆的营收,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南慕容见皇后如此重视他的话,想到柳千雅提议,不由说道:“儿臣的侧妃向儿臣提起,说是防患于未然,必得斩草除根。” 皇后听南慕容提及那心机颇深的柳千雅,不由冷下了脸。 之前虽南慕容多次起了念头想要柳千雅做太子妃,可她一直于明帝枕前进言,不允许明帝松口让柳千雅成为太子妃。 她这般做,一来是觉得柳千雅心机颇深,不好掌控,二来是缘由柳南依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落于外人之手。 思来想去,她不由道:“内宫之人素来不能议政,这点,难道她不知晓?” 南慕容见状,正待要开口解释,便听得皇后冷冷道:“凰医馆的事,我已知晓,我自会派人处置,你不必过问。” 南慕容见皇后对柳千雅态度如此冷淡,不由叹了口气,随后起身,行了一礼,“既然母后知晓,那么儿臣便先告退了。” 随后他转身之时面色阴沉,疾步离开椒兰殿,不再逗留。 与此同时,柳府外,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青砖石前,一身着连衫粉裙,面容姣好的少女与一着浅青色素衫,面色憔悴的妇人一道下了马车。 常嬷嬷候在外头,瞧见二人前来,连忙福身说道:“三夫人,四小姐,一路前来想必是累了,奴婢已经命人去准备沐浴的物件,为三夫人,四小姐洗尘。” 少女进了府,好奇地打量着这府上的一切,她虽乃是柳家的四小姐,但因自己生母李氏身子孱弱的缘故,自她幼时便与李氏被嫡母陈青萝遣之外府居住。 还特意美曰其名:静养。 见少女这般好奇,常嬷嬷眼底里流露出一丝不屑:到底是从外府来的,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然而少女却并不知晓常嬷嬷的想法,拐至长廊处,便正巧见到了于外院赏景的柳南依。 见了常嬷嬷身后的母女二人,柳南依先是一愣,恍而想起今日柳乘风命人接了他的三房回来,这才会意。 但听她起身说道:“常嬷嬷可是接了四妹妹和三夫人回来?” 常嬷嬷斜睨了一眼柳南依,草草福身行了一礼,漫不经心说道:“大小姐,奴婢奉夫人之命,特带三夫人和四小姐去沐浴更衣。” “大姐?” 少女最先面露讶色,幼年她便知晓自己大姐一直不受柳府上下待见,但后来却得了明帝嘉奖封为郡主,又被赐了婚于太子。 多年未见,她对柳南的印象虽渐渐淡了不少,只是却依旧有些嫉恨柳南依,不喜于她。 “四妹,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柳南依语气冷淡,并未有太多情绪波澜,少女听得柳南依开口,不由撇撇嘴,看向于她。 但听她开口说道:“不曾想大姐在府上还是不受人待见,你不是已经被皇上指了婚给太子殿下,怎么还留在府上?” 柳南依面色一僵,听少女提及太子,顿时冷声道:“我如今已与太子了无瓜葛,还请四妹日后谨言慎行。” 少女见柳南依面色极不好看,且性子也比从前寡淡孤冷,不由连声住了口,不再多言。 因住于外府,消息闭塞,许多事情少女并不知晓,但想起自己生母李氏的嘱咐,入了府,她自然要谨言慎行。 李氏在后面见这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出面解围道:“大小姐,韵儿刚入府上,许多事情还不明晓,说错了什么,你也别见怪。” 常嬷嬷见李氏如此客气,不由微微含笑,“大小姐自然不会见怪,三夫人,四小姐,我们走。” 第58章 告诫 “等等。” 常嬷嬷欲待要走,便听得柳南依冷言开口,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不动声色笑笑,“常嬷嬷这话是何意思?” 常嬷嬷转身,微微有些惊讶,随后依旧轻蔑一笑,看向柳南依,“大小姐难道还不清楚奴婢说的话?” 柳南依颔首,眼底的余光多了几分寒意,随后抬手便是一掌,令在旁的少女柳韵与李氏着实吃了一惊。 常嬷嬷捂着被掌的通红的脸不知所措,欲待要辩驳什么,便听得柳南依开口,“常嬷嬷,这一巴掌你且挨着。” 随后她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道:“你自称奴婢,便该明白你再怎么在母亲身边得脸,那也是柳府的下人,主子还未发话,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柳韵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柳南依,不曾想多年未见,她这个长姐的性子如此狠辣果断,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转脸瞧向李氏。 李氏连忙说道:“常嬷嬷,大小姐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你虽是主母身边的人,但毕竟不能逾越了规矩。” 常嬷嬷气的嘴唇颤抖,可奈何如今柳南依有了婚约,且护着柳南依的那位是身份尊贵的皇室王爷,她不得不暂为低头,以保全性命。 但见她向柳南依福了福身,尴尬一笑,“大小姐,方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在这给您赔罪了。” 柳南依微微皱眉,斜睨了一眼常嬷嬷,随后道:“拔了,三夫人和四妹妹舟车劳顿,你还是紧着她们去洗尘。” 常嬷嬷讪笑,随后便带着李氏与柳韵前往新打理好的竹亭轩沐浴更衣。 柳韵与李氏走在常嬷嬷后头,心中颇为疑惑,直待进了竹亭轩,她这才开口问道:“娘,您方才可瞧见了?” 李氏神色倦怠,显然是奔波了许多个时辰累着了,她坐于案台前,手抵着头,略点了点头。 “大小姐的性子的确不同于往日,你我刚回府,许多事情尚不得知,还是小心为上。” 李氏这番提点,让柳韵不由一怔,她坐于李氏对立的位子上,若有所思道:“我自小就不喜欢大姐,如今她这性子便更不得人喜欢了,左右我不招惹她便是。” 李氏欣慰一笑,“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二人随后由着婢子为她们换洗了衣衫,前往后室沐浴更衣。 与此同时,沉香轩中,姚氏与柳倩淑得知三房已到了柳府,各怀心思,遣散了所有的婢子仆从,屋子里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柳倩淑因挨了板罚,身上的外伤当日便有些溃烂,幸得府上大夫悉心诊治,这几日方才能痊愈。 “娘,这三夫人虽说是个性子软弱的病秧子,不成气候,但四妹先前可是一直不喜那贱人,倒不如……” 柳倩淑欲言又止,姚氏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压低了声音,微微有些欢喜,“不错,若能与三房联手,还怕惩治不了她?” 柳倩淑听了这话,不由扬了扬唇角,露出得意的微笑,“是,那个贱人也快咽气了,或许到时候二姐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我就能与琛王……” “倩淑,你怎么这么糊涂!” 姚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急忙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随后缓了缓心神说道:“你二姐如今还未站稳脚跟,她怎么还会想起你?” 柳倩淑一听立马慌了神,咬了咬嘴唇,不甘心道:“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她不会这般无情的。” 姚氏轻轻叹了口气,看了柳倩淑一眼,道明其中利害,“她之前便应你会把你引荐到太子殿下·身边,可是如今呢,她可曾提起过?” “话虽这般说,可是女儿属意的是琛王殿下啊!” 柳倩淑想起南慕琛与柳南依定下婚约,心中顿时漾起一丝怨愤,姚氏瞧着自家女儿如此不开窍,无奈摇了摇头。 随后她提点道:“无论是琛王还是太子,你都要学着自己去制造机会,必要时候,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也是极好的。” “不光彩的手段?” 柳倩淑瞧着姚氏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几分,二人就这般静对,都不再开口,仿佛在思忖接下来应做之事。 而在竹亭轩中,因李氏身子仍然孱弱,柳韵便独自一人前往正堂给柳乘风和陈青萝请安。 行至正堂前的长廊,再度偶遇同要前去正堂的柳南依,她停下脚步,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细细打量着面前清冷的柳南依。 “四妹可是早去正堂给父亲和母亲请安?” 柳南依瞧见了柳韵,连忙上前,目光掠了她一眼,随后便幽幽移向了别处,“四妹刚回柳府,许多事情尚不得知,若是因此被人利用,便不好了。” 柳韵微愣,不明柳南依的用意,忙问道:“大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依抚了抚脸上正在愈合的伤痕,冷冷一笑,“待你身边的婢子为你详细说说近来发生的事,你自会明白我说这话的用意。” 随后柳南依也不多言,轻瞧了一眼柳韵,径自向正堂而去。 柳韵也边走边思虑方才柳南依说过的话,身旁的婢子瞧见自家主子这般思虑模样,忙道:“四小姐,方才大小姐说得的确有道理。” 柳韵倏地停下脚步,看向这翠衣婢子,不解道:“为何?” 翠衣婢子连忙福身,垂眼说着,“四小姐,柳府近来发生了许多事闹得府上人心惶惶,许多事情,四小姐若是想听,今夜奴婢都一应告诉您。” 柳韵思忖片刻,便也不再追问,由着婢子扶着去了正堂,刚一入堂,便瞧见了柳南依。 她心里一惊,面上却极为镇定,给柳乘风和陈青萝行了一礼后,刚待要坐下,便听柳乘风发话。 “韵儿,你跋涉来此也累了,便回去歇息,我与你母亲还有话与你大姐商议。” 柳韵听柳乘风开口,身子一僵,随后又再度福身,离开了正堂,唯剩下神色清冷的柳南依目送着她离去。 第59章 各怀鬼胎 直待瞧不见柳韵的身影,柳乘风这才面容缓和,向柳南依说道:“南依,你如今也与琛王有了婚约,为父这政务上的事……” 柳南依自是知晓柳乘风今日唤他前来所为何事,如今他被夺了丞相的权,虽说依旧他依旧身在丞相之位,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自然要为自己谋划。 但见她目光幽幽,喝了一口桌前的香茶,并未急着答话,而是瞧着这茶叶起起伏伏,终是归于茶底,她方才抬眼。 见柳乘风有些心急,她便扬唇道:“父亲当日是如何暗中诬陷女儿的,想来如今您也并未忘却,至于明帝何时恢复您手上的权力,想来只有您自己能明白。” 柳乘风与陈青萝相视一看,均是诧异。 柳乘风着实不解柳南依所说话的深意,正待要开口询问,便见柳南依起身,微微福身,“若是无事,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放肆!” 柳乘风被柳南依如此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拍案而起,怒指柳南依,“为父不曾教过你与长辈说话的规矩,我与母亲都未发话让你回去,你哪来的胆子自作主张。” 柳南依转身含笑,知晓柳乘风这藏着的狐狸尾巴终是露了出来,不由说道:“女儿已是将死之人,又有何惧,父亲自己造下的孽,自然是由父亲自己来解决了。” 陈青萝在旁虽是一语未发,但面色极为难看,直待柳南依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这才起身安抚柳乘风。 “老爷,您莫要生气,南依这性子虽说与从前不同,但毕竟她身中噬魂散时日无多,说话莽撞,您也见怪。” 听了陈青萝这话,柳乘风冷哼一声,重重坐回了原处,捂着因气愤而生闷的胸口,怒火中烧。 “她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陈青萝替柳乘风顺了顺气,心里却是盘算着如何能寻到柳南依身上重要的东西。 柳南依生母叶氏过世那时,仅有柳南依一人陪伴身侧,叶氏母家虽所在京都之外,但身家丰厚,叶氏死时定曾私下托付于柳南依什么。 想到此处,陈青萝忽而眼前一亮,她虽不知叶氏托付给柳南依什么,但她明晓那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随后她忙道:“老爷,如今您断然不能惹恼了南依,毕竟她背后的秘密我们还未能寻出来呢。” 柳乘风这才想起此事,猛地起身,险些有些站不稳,随后说道:“对!还是要尽快寻到当年青兰究竟给南依了什么物件。” 陈青萝略略点头,暗自思忖该如何趁柳南依死前套出她背后的秘密。 与此同时,柳南依自出了正堂便回了碧落轩,茯苓见她这么快便回来了,不由一惊,“大小姐,您怎么这会儿便回来了?” 柳南依抬眼看向伺候在旁的仆从婢子,并未作声,茯苓瞧见她这般神情,连忙遣散了一众人,合上了屋门,这才开口,“大小姐,人都走了。” 柳南依这才嘴角微扬,语气冷淡道:“父亲想让我借琛王之口向明帝进言,复了他丞相的实权。” 茯苓有些惊诧,不曾想一向持重的柳乘风竟向柳南依开口说这么荒唐的事。 更主要的是,前一刻柳乘风还能不动声色将自己女儿推向风口浪尖,而这一刻,他却能厚着脸皮让她助他恢复丞相实权。 “你也觉得惊讶是吗?” 柳南依料到茯苓心中所想,未待她请罪,便叹气道:“整个柳府的人都各自心怀鬼胎,随着风向待人,即便是我的生身父亲,也是如此。” 茯苓不知该如何宽慰柳南依,正踌躇间,便瞧着柳南依起身,径自走向榻前的床梁,取下那一直佩戴的匕首,搁在手上打量。 “未求自保,我务必要强大起来。” 柳南依顺势用匕首割破了手指,茯苓瞧见柳南依这举动,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想要夺下她的匕首,却被她拦了下来。 但听柳南依淡然道:“这柄匕首乃是昔日我在皇宫,太子特意命能工巧匠为我锻造的玄铁之刃。” 茯苓微微一怔,不明柳南依为何要将此匕首留下来。 手指上的血滴于玄铁匕首之中,竟很快被吸收了进去,茯苓瞧见这一情况,更是尤为吃惊。 “想来太子也不知,这玄铁匕首吸食人的鲜血可以变得更为强韧,它是凝聚了太多锻造人的鲜血才会有如此威力。” 柳南依眸光微冷,让人瞧见了不由心生胆颤之意,茯苓并未接话,而是静立在一旁听柳南依言语。 柳南依又道:“我便要用这柄太子送与我的匕首,亲自毁了他所自以为是的一切。” 柳南依在皇宫里受到的一切屈辱,她都会替代她好好活下去,一步步夺回来。 而远在京中角落的凰医馆中,因着馆主有事不在,青木便多从外头支使了几个伙计前来给病人抓药。 其中一伙计手脚粗笨,忙碌下打翻了橱犁里的药草,顿时慌了手脚,仓促间蹲下·身子挑拣着药草,却不知自己已然将整理好的药草弄得杂乱。 青木瞧见了,微微蹙眉,忙弯下·身子拦下伙计,“你先去给病人抓药,这里我来,你不熟悉这些药草的分类,只会弄得更乱。” 伙计微微一怔,手上一抖,随后说道:“是。” 于是他便起了身,见青木焦急地分捡着药草,脚下微微一顿。 他瞧见一旁煨着的药汤,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忙从衣袖取出一包药粉,洒了一点于里面。 随后他便不再逗留,与其他几个伙计一起去前堂给病人抓药去了。 入了夜,身在京中一处府邸之中,一压着帽檐,着夜行衣的男子立于侧屋前。 见这府邸的主子搁下手中书卷,他这才负拳开口,“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置办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做得很好,余下的事,便不必你过问了,在。” 府邸主人凭空扔给了男子一袋银钱,男子掂了掂,满意笑了笑,趁夜色正浓,不再逗留,施展轻功,立刻消失在府邸之中。 第60章 陷害 翌日一早,凰医馆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更有人吵吵嚷嚷让这凰医馆馆主偿命,一时间吵杂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出来瞧着,不明其中原因。 “大清早的吵嚷什么,医馆乃是清静之地,何人这般不懂规矩!” 青木打开医馆屋门,便见一具裹着白布的尸首躺于竹架之中,前头身着布衣的男子极为愤恨的看向青木。 但见他指向那具尸首怒言,“我大哥昨日前来照着药方拿药,谁知回去喝过药便心绪不宁,夜里更是腹痛不已吐血不止,直至清晨暴毙身亡。” 此言一出,围观的一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青木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恢复了往昔的冷静。 “你方才说你大哥前来拿药,那想来定是我凰医馆的病人,可这尸身蒙着面,我如何辨认?” 青木乃是凰医馆馆主曾救治过的孤儿,因他对药草有天生的辨认能力,馆主便留他在医馆中帮忙。 如今因牵扯凰医馆的名声,他必得小心谨慎,以免是有人从中作梗诬陷。 见青木不信,男子连忙愤然揭开白布,青木一眼便认出这是昨日来拿着药方抓药的阿牛,因家里没有熬制药汤的器皿,他特意在医馆熬好了药汤,让阿牛带回家中。 思忖片刻,他这才开口,“这的确是时常来我凰医馆抓药的病人阿牛,且因家中没有熬药的物件,每每都是在这里熬好了药汤带回去。” “不错。” 男子见青木应了下来,更为气愤,紧紧攥住了拳头,压制自己情绪,“既然你承认了,那么今日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法?” 青木面露惑色,瞧见这一众人的架势,顿时心知肚明。 随后他淡然道:“此人来我凰医馆抓药数回,每回都未有问题,即便有问题,我们凰医馆与他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害他?” 男子见青木有意狡辩,抡起手上的拳头便要打向青木的脸,却一刹时被只身前来的蒙面女子接住,以自身内劲将他震退了几步,眸光清丽,玉唇轻启。 “既然是你认为药汤有问题,那我们便寻根究底,寻到你大哥的死因,意气用事只会让人认为你别有所图。” 男子听了这话,眉头紧锁,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拳头,微微有些惊讶,不曾想面前如此娇柔的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内劲。 见男子不发话,女子便给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连忙上前,查看了那具尸身的眼角口鼻,随后吃了一惊,起身走到女子面前。 “馆主,此人是中了绞肠痧而死。” 女子微微皱眉,待确认此人的确是死于绞肠痧,又开口道:“他昨日服用的药汤可有残留?” 男子忙看了一眼后头抬竹架之人,那人会意,忙从一破旧的匣子中取出还残有一点药汤的破边碗。 女子接过此碗,蘸取一点汤渍放于鼻前轻嗅,随后说道:“药汤的确被人掺了绞肠痧的毒粉。” 青木紧忙说道:“这不可能,药汤都是经我之手给病人的,绝不可能有错。” 听着二人的对话,男子露出不耐烦地神色,“我大哥是喝了你们的药死的,今日若不给我们个说法,我就去官府告你们凰医馆!” 女子被男子这一吵嚷断了思绪,转身而向,冷声开口,“若想尽快知晓真相,就莫要聒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本想怒斥女子如此孤冷的态度,但想起方才她那一掌,顿时噤若寒蝉。 女子让人把男子请进了正堂,随后看向里头候着的仆从,开口问道:“青木,昨日替你抓药捡药的有哪些是新来的?” 新来的? 青木顿时一怔,本以为女子会让他挨个将仆从都盘问遍,不曾想女子开口便询问他新来之人。 青木回想片刻,忙如实说道:“昨日人手不够,我特地从外头寻来两个伙计,来这凰医馆帮工,其中一人今日告病回了家。” 女子神色微闪发问道:“另一人呢?” 青木回身指向身后垂首候着的一人,说道:“便是他了,他叫成翰,是昨日我招来的伙计。” 女子的目光落于这个叫做成翰的伙计身上,见他衣衫虽是破旧,但大体很干净,身子强健,身材高大,显然是习过武。 女子不动声色问道:“你习过武?” 成翰有些意外,抬头恍而与女子对视,随后又紧忙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习过,只是之前做过些粗活,所以瞧着身子高大些。” 随后女子并未再追问,而是看向青木,“去寻了人将那个告假的伙计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便也要看看他是否真的病了。” 青木应下,可想着他若走了,这外头围了一群人怕是女子一人不好对付。 可转念一想,方才女子竟替他挡下了一拳,足以见得她会功法,而昨日伙计突然在这节骨眼上抱病,势必惹人生疑。 于是他作了一揖,连忙离开凰医馆,派人去寻人。 男子坐于正堂,见女子如此冷静审查,但仍无结果,不由轻蔑一笑,“我说馆主,您呐,莫要再白费力气,大方承认是自己下的毒便是,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女子缓缓一笑,开口问道:“你说我下毒,那么我为何要下毒?据我所知,你们家境贫寒,若说我图钱,显然不可能,若说我图谋别的,你给我一个理由。” “你!” 男子顿时哑口无言,可细细想来,这凰医馆的确没有谋害他大哥的意图,不由说道:“那么为何我大哥喝了你配制的药汤便会身故?”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一旁候立的成翰,突然提高了声调,“兴许是有人想要借此事陷害我凰医馆,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男子摸了摸鼻梁,暗中思忖这话的深意,见女子如此镇定,丝毫没有下毒后的惊慌,他忽而有些生疑,莫不是真的有人借他大哥之手想要让凰医馆名声败坏? “阁下静心等待便是,事情终归会水落石出。” 第61章 起伏 成翰在旁垂首候着,神色掠过一丝狠戾,随后转瞬即逝,但这一神色波动却被女子尽收眼底。 她并未声张,而是静候青木寻信回来。 她又重新查验了阿牛的尸身,发觉他的死相极为扭曲,随后说道:“的确是中毒而亡。” 女子轻瞥了一眼一旁的成翰,目光幽幽,开口吩咐,“成翰,你去取昨日给这位病人备好的药料。” 成翰会意,很快便从后堂的橱柜中取出了药料,转交到女子手上,然而女子并未接,反倒冷冷一笑。 “你为何能这般快寻到我给病人调配的药料?” 成翰手上一滞,身子一僵,随后神色无波,将药料搁于案台前,“昨日在医馆帮工,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在哪。” 还未待女子发问,便见青木神色匆匆而来,进了医馆,略微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馆主,昨日请辞的伙计……他……他病逝了。” “什么?” 一旁一直未发话的男子面色阴沉,骤然站起,随后有些好笑,“他竟死的这般扣准时机?” 青木不明所以,目光扫至搁在桌前的药材,顿时一愣,随后上前看了一眼,“这不是给阿牛的药料吗?” 见几人的目光都落于他身上,青木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昨日是我替阿牛熬的药,我自然明晓。” 女子似是听到了关窍,双目含霜,冷然道:“青木在弄不在之时,都是亲手熬制药汤,不曾经过他人之手。” 话音刚落,女子起身微微一笑,“可成翰你为何却问都不问便能知晓这药料是给何人的?” 成翰听了,连忙伏地而跪,神色未有一丝慌张,一字一句解释道:“昨日病人多,因而许多伙计都经手给病人抓过药,煎过药汤。” 随后他抬眼看向柳南依,思忖片刻,又道:“小的鼻子灵,经手的药汤气味都记得住,这病人是经常头痛,因而汤药腥苦,所以小的才未曾过问馆主就拿来了药料。” 女子双眼一眯,成翰所言之处,滴水不漏,可就是这样看似毫无破绽的话,才是最大的破绽。 女子斜睨了成翰一眼,并未再问,而是了然一笑,“昨日帮工的另一位伙计不必再查身份,杀人元凶就在此处。” 男子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成翰,顿时面露讶色,“他?怎么可能,不过一小小伙计,哪里来的手段调配毒药杀了我大哥?” 成翰见男子为自己说话,连忙顺水推舟说道:“馆主,小人冤枉,小人根本不认识这病人,哪里有杀人动机。” 女子冷冷一笑,拢着头上的面纱微微扬起,眸子里闪过一丝摄人的目光,“但我凰医馆的存在已然威胁到了京中各大医馆的地位,你是受何人指使?” 见成翰依然不承认,女子给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顿时会意,将屋门反锁,男子见状,欲待要发问,便见成翰劈手向女子砍来。 那一掌来得迅捷,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唯有女子轻巧躲过,随后自衣袖中展露一柄极为黑亮的匕首,距于他脖颈一寸处停下,匕刃相对。 “若再敢妄动,让你当场毙命。” 青木此刻惊得张大了嘴,不曾想一向柔弱的馆主身手这般了得,一旁的男子更是震惊不已,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而成翰却只是轻蔑一笑,趁女子稍稍松懈,手指反扣匕首,匕刃锋利,却未伤他分毫。 女子神色一冷,竟不曾想这成翰乃是修为颇高的灵师,忙转匕刺向他,他回旋一踢,随后抛洒了迷阵的药粉,破门而出,动作极为利落。 女子欲待夺门而出,忽见奔出去的成翰捂着胸口被弹于门前,口吐鲜血,面容黢黑,显得极为狼狈。 “今日倒是赶上一场好戏。” 女子见状,神色微微一凝,瞧见身着锦衣,眉眼极尽邪魅的南慕琛缓缓而来,不由一愣。 南慕琛瞧着倒地不起的成翰,勾唇道:“李大人的暗卫何时还在凰医馆谋了份差事?” 成翰抬眸,瞧清了南慕琛的面容,顿时神色一震,但本能地压制住情绪,闭口不语。 “李大人?” 女子略感惊讶,想起先前自己诊治的病人中唯有工部尚书李珏乃是权贵之人,顿时看向成翰,“你是李尚书府的人?” 成翰冷冷一笑,随后欲待要咬舌自尽,女子眼疾手快封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身。 见女子如此身手了得,南慕琛颇感意外,弯下·身子,拾起成翰腰间藏着的一枚令牌,仔细瞧过后,吩咐道:“立刻带他去官府,禀明了知府大人,公事公办。” “是。” 身边的凌云连忙招呼了后面的人带了成翰,欲待要转身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清凌的声音,“慢着。” 女子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前来,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南慕琛,玉唇轻启,“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走。” 南慕琛看了一眼凌云,凌云这才让人松开了成翰,随后禀退一侧,等候自家主子发落。 见成翰神色凌厉,丝毫不似寻常的打杂伙计,且手掌掌心成茧,若非练功颇久,单单只是做重活,定然不会如此。 想到此处,女子一字一顿,清晰而沉着,“你,是,谁?” 成翰惊诧,目光与女子面纱下的眸子交汇间,竟生出了几分寒意,然而他却因被封了穴道不能言语,正思虑间,便见女子替他解了穴道。 “你身手了得,绝非寻常打杂的伙计,你知道我是何时对你生疑?” 女子凝视着成翰,成翰不明所以,目光幽幽,女子见他也颇有困惑,便道:“寻常伙计大多见了死人都会有惶恐之态,但你太过镇定自若,反倒会令人生疑。” 她取来给病人调配好的药料,抓起一簇,摊于手掌间,“而且一个寻常的伙计绝不会但靠嗅觉便能闻出这是治何种病的药,除非他是另有图谋。” 南慕琛看了一眼女子,嘴角含笑,眸子里多了几分赏识。 第62章 效命 南慕琛身为皇室王爷,自然知晓各府官员培养的暗卫为主子办事都不会轻易松口。 方才他看了成翰的令牌,发觉他并不是李珏府上签了死契的暗卫,顿时灵机一动。 正待他想要逼问,便见女子微微侧脸,看向成翰,含笑道:“绞肠痧的药粉气味独特,想来若是身上不小心沾上它,定然会被人闻到。” 围观的一众人听到这话,有胆大地便上前查探成翰身上的气味,发觉他身上虽血腥味浓重,但却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软香味。 “看来凶手真的是此人。” 凰医馆前的人越聚越多,皆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不断指责成翰做此恶事居心叵测,成翰冷眼瞧着这些围观之人,并未有丝毫的恼怒。 男子见成翰如此冷淡,立马暴跳如雷,怒指向他,“我大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成翰微微皱眉,看向因气恼面色涨的通红的男子,依旧轻蔑一笑,“蝼蚁之命,死了又有何妨?” 男子听了如此言语先是一怔,待明晓他这是默认了,随后颇为震怒,眸子微红,抬手便向成翰的脸上招呼过去。 成翰本就挨了南慕琛一掌,内劲散了大半,却依旧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栽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女子便上前制住男子的行为。 迟疑间,女子开口说道:“既然成翰已默认他用毒杀了你大哥,且事情是发生在凰医馆,我便有义务惩治于他。” 女子在众目之中径自进了凰医馆后堂,从橱柜中取来一精致的瓷瓶,后又折返至成翰身前,打开瓷瓶,倒出一枚灰黑色的药丸,摊于掌心间。 “这乃是一枚毒丸,服食者于半个时辰内定会七窍流血而死,无论你受何人指使,终归是丢了一条人命。” 女子吟吟开口,语调低沉,见成翰被南慕琛的人反手缚着,动弹不得,她不由又道:“一命换一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无谓人命轻贱。” 无谓人命轻贱。 南慕琛在心中默念了这句话,神色复杂地瞧向面前这身材柔弱,但说话掷地有声的蒙面女子,一时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成翰见事成定局,并未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接过毒丸之时,他忽而扬眉一笑,目光清亮,“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不选择去查验昨日与我一同做事的伙计?” 女子笑着瞥了一眼成翰,忽而觉得这偌大的天地,身为被人主宰性命之人有多可悲,可她还是强忍着心头的悲意,缓缓开口。 “我派青木去寻那人,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你使计将我引入错误的深渊,那个昨日与你一起的伙计不过是一个诱饵,而你,才是真正的元凶。” 成翰忽而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几分钦佩之意,可奈何即便再周全的计谋也终有被揭穿的一日,他接过毒丸,眉头都未皱一下,便服了下去。 男子见此事已了,便也未再多言几句,女子吩咐青木给了男子一些补偿,随后男子亲眼瞧着成翰狂吐鲜血,继而身亡,这才安心离去。 女子见一众看好戏之人也散了,不由吩咐道:“青木,洒扫凰医馆外的地界儿。” 青木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瞧见地上已然断了气的成翰,微微叹了口气,连忙让人将成翰抬了出去。 南慕琛见女子未再滞留在外,紧忙随着她要进入屋内,却被女子一手拦了下来。 “今日之事,公子出手相救,我甚是感激,但倘若公子因此想要过问我事关李大人一事,恕我无从告知。” 南慕琛挑了挑眉,不曾想这女子心思如此玲珑,竟与柳南依有过之而不及,想到此处,他勾唇一笑,“姑娘,我是一心帮你,你怎这般说我?” 女子拂了拂衣袖,透过轻薄的面纱看了一眼依旧玩世不恭的南慕琛,却从他神色中瞧见了一丝困惑与苍凉。 这一丝神情让她颇感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今日之事太过扰心,我乏了,公子请回。” 南慕琛见状,便也未在强求,却对这凰医馆背后的秘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暗自吩咐暗卫私下守着凰医馆,随后便乘了马车离开医馆。 入了夜,成翰昏昏沉沉从软榻之上起了身,屋内燃了烛火,昏黄的光映着他焦黄的面容,他恍而一惊,发觉自己并未死,连忙警惕地环顾四周。 忽而他听到极为轻巧的推门声,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发觉自己随身佩戴的暗器已不在身边,不由一愣。 “你倒是很警惕。” 微弱的光影里很快映入一张清美绝代的脸庞,成翰瞧见了,一时间满是惊诧,抬手指向面前的女子,“你,你竟然是……” 女子微微一笑,就势坐了下来,“我喂你吃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可以为你驱蛊的良药。” 成翰忽而一怔,面色变得极为惨白,神思飘忽不定,不明为何女子要担着风险救他一个不起眼之人。 夜风轻暖,虽说是夏季,夜色却带着些微冷的冷意。 女子见成翰有意无意瞧向窗外,不由开口道:“这里乃是凰医馆的密室,很安全,你无需担心。” 成翰撑起身子,见今日受的外伤都已被包扎好,不由愕然,旋即开口,“你为何要救我?” 女子轻笑,将衣袖中藏着的卷宗交予成翰,成翰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读来,发觉上面是有关他一切身份的卷宗,头一次面上有些惊讶。 “我杀你,只因为那病人中绞肠痧的事必须做个了结,而我救你,是因为你乃是修为上乘的三级灵师,可以为我所效力。” 成翰不曾想女子说得如此直白,忽而淡淡一笑,“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反戈一击,将你置于死地?” 女子将卷宗重新折好,放回衣袖中,在这昏暗的烛光中眸光百转琉璃,熠熠生辉。 但听她轻轻吐言,“你不会。” 第63章 夜半之谈 这一刻,成翰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起伏,他乃是李珏外室的暗卫,因未签下死契,每做一件随时可要了自己性命的事,都会得到一大笔赏钱。 思绪上涌,令成翰颇感不适。 女子却也借着微弱的光瞧出他神情有异,不免道:“你有一个妹妹,刚满五岁,为了生存,你不得不铤而走险,为李珏办事。” 成翰听了这话,眼神如铁,一字一句道:“倘若你敢动我胞妹,我便是拼了命也会将你手刃。” 忽而窗外滚滚闷雷轰隆巨响,瓢泼大雨瞬时而下,屋内的烛火被风扬起,整个屋子明灭不定。 女子置身于窗前,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眸光清冷,“若想让你妹妹活命,成翰此人便必然要在这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重生之人。” 成翰不明女子之意,只待思忖许久,恍而一惊,随后捂着胸口缓缓起身,拱手向女子作了一揖,“我成翰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闪电闷雷,滚滚而过。 柳府上下已然是熄了灯,各自安睡,唯有落梅轩中的柳晏之踱步于屋内,眉头紧锁。 碧落端来热茶,见此情形,连忙道:“大公子,您还是回榻上歇息,若是被人不小心瞧见您的身子已恢复,怕是这府上便不安生了。” 柳晏之微微点头,便回了软榻半倚着身子,眼神多是担忧,“眼下,南依身中噬魂散之毒无药可医,可她仍旧成日并不担心自己身子,这倒如何是好。” 碧落思忖片刻,道明自己想法,“大公子,小的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柳南依颔首,看向碧落,薄唇轻言,“但说无妨。” 碧落重新斟酌了一下话语,缓了好半会,这才开口,“大小姐既然能为您治好了重疾,是否也暗中替自己解了毒?” 柳晏之恍而一怔,随后面露喜色,“对啊,我怎么未想到,她医术如此精进,兴许已经暗中医治好了自己而未露了消息。” 想到此处,他稍稍安心不少,但同样为了以防万一,他近段日子还要多寻些解毒的法子加以调配。 与此同时,在漆黑的天幕下,龙华殿内,南慕容面色阴沉,重重将一折卷宗掷于伏地而跪的李珏跟前,李珏惶恐,连忙叩首。 南慕容因恼怒重重冷哼一声,“本太子一直视你为心腹,在父皇面前眉眼提拔你为工部尚书,可你呢,哪里有半分效忠的模样。” 李珏见南慕容此次是真动了气,惊恐万分,连声说道:“是微臣办事不利,不曾想那凰医馆的馆主是如此厉害的角色,是微臣低看了她。” 南慕容眉头微皱,自坐榻上起身,抖了抖衣衫,不耐烦道:“区区一个医馆的馆主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你用人不慎,才会全盘皆输!” “是是是。” 李珏此刻求生欲极强,生怕一时惹恼了南慕容,自己这身家性命都要遂了那身死的暗卫成翰。 瞧着这李珏一副奴才模样,半点尚书之职的傲气都不曾有,南慕容顿时心底漾起一丝嫌恶。 只是如今他尚且需要用到李珏,便强忍着心头的嫌恶,开口道:“那暗卫死了便死了,省得你事后料理,限你三日内解决了凰医馆。” 李珏讶然:三日?? 南慕容见李珏并未应他,顿时蹙眉而向,“母后已然震怒,若非本太子替你圆着,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李珏连忙应下,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太子庇护,微臣定当竭尽全力铲除凰医馆,让太子殿下和皇后安心。” 南慕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瞧着这外头的暴风雨,久久不言。 只待李珏退下,他身旁的奴才这才凑到南慕容跟前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奴才听得外头线人来报,说近来郡主与琛王殿下走得极近。” 南慕容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气恼,想起当日柳南依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退了与他的婚约。 如今柳南慕容又与自己的皇叔痴缠不清,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般样子,着实令他又嫉又恼。 “下去。” 南慕容神色流露出几分不耐烦,奴才素来察言观色惯了,见南慕容如此气恼,便也未在多说什么,忙退了下去。 闷雷,暴雨,让身在碧落轩中的柳南依心烦意乱。 她未曾入睡,缓缓起了身,走向案台处的窗棂前,瞧着外头一片黑寂,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南慕容曾经与柳千雅联手想要将原本这具身子的那个柳南依送入锁妖塔之中。 或许昔日那般的浓情蜜意,都抵不过时日变迁的消磨,皇室中的阴谋算计,远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她忽而沉重地叹了口气,听得屋外传来开门的声响,她连忙警惕地回身相看。 一束光亮突然照来,原是茯苓拿了烛火进屋,但听她吟吟开口,将烛火搁了下来,“大小姐,您还不睡?” “睡不着,茯苓,你陪我说会话。” 茯苓微感意外,她印象中的柳南依,自从皇宫归来,便一直将自己置身一个高度戒备的冷墙之中。 无人能近她的身,更无人能进她的心。 就连一直伺候她的自己,也时常感觉柳南依有许多秘密,如今柳南依深夜忽而留下她说话,令她极为惊讶,但她仍福了福身,道:“是,大小姐。” 柳南依坐于案台前,眼神冰冷,斜斜地抬起眼稍,“你以为如今琛王和太子是否已暗中敌对?” 茯苓不解,询问道:“大小姐这话是何意?琛王殿下乃是太子殿下的皇叔,血浓于水,怎会敌对?” 柳南依听了这话,淡淡一笑,“朝堂上的风雨,即便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都有刀剑相见的一日,更何况那日琛王当众求娶于我,已然暗中与太子结了仇怨。” 茯苓静立一旁,思索柳南依的话语。 随后听得柳南依长叹一声,目光幽幽,“罢了,这条路还很长,我定会守着这条命,看到我所想要的结果。” 第64章 神医到来 一夜狂风暴雨,街道漫水。 一辆精致的马车越过京城外泥泞的路途,终而停在了琛王府门前。 管家静候在外,瞧着自马车走下来一寻摸三十有余的男子,身材臃肿矮胖,着一衫青色衣衫,连忙拱手道:“小的等候成谷子神医多时。” 成谷子略略点头,随后瞧向后头下来的少女,少女寻摸十六七岁,生的玲珑标致,见了管家,微微含笑。 成谷子见管家有所疑虑,连忙开口道:“这是我的胞妹玲珑,因与我一同居住,此次出谷,我放心不下她,特带她前来。” 管家会意,笑言,“王爷已经知晓,特为二位在府上腾出了房间,命小的为二位接风洗尘。” 成谷子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管家,见他如此谦和有礼,想来这琛王府的王爷也定然是个彬彬有礼之人。 待二人进了府,玲珑好奇地打量着这琛王府的一切。 见这琛王府自前院到后院,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布置妥当精细,不由对这府上的主子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大哥,你说这琛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成谷子听得玲珑好奇询问,不由微微一笑,“皇室王爷岂是你我这等散人能妄议的,你可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惹了琛王生恼。” 玲珑撇撇嘴,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并未再听成谷子的告诫,随后便随管家前往自己所居之地。 与此同时,南慕琛落座于碧落轩中幽幽喝着茯苓递来的香茶,并未开口言说,柳南依坐于对立面,不由发问道:“琛王殿下来我碧落轩有何意?” 南慕琛挑了挑眉,偏了偏头瞧向柳南依,“若是无事便不能来寻美人儿了吗?” 柳南依瞥了一眼南慕琛,眉头紧锁,依旧冷言,“琛王殿下当真是每日很闲,时不时地非要来与我说话。” 南慕琛听了这话扬唇而笑,“你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自然要和你培养培养感情喽?” 柳南依面色一黑,抓起案台上的一支紫毫笔便扔了过去,却被南慕琛灵巧地接住,搁在了桌前。 “看来美人儿这脾气依旧不好,没关系,本王愿意等美人儿爱上本王的那一日。” 南慕琛向柳南依投向邪魅的目光,见柳南依面色不佳,忙微微收敛起笑容,说道:“本王自药王谷请来了一位神医,特来为你医治。” 柳南依原以为南慕琛此次前来又是要说些荤话,却不曾想他竟暗中请了神医为她诊治。 她微微一怔,随后又很快恢复了理智,淡淡道:“不曾想琛王对我身中的毒如此关心,竟特地请了神医跋山涉水而来。” 南慕琛颔首,与柳南依的目光交汇,即便是如今他寻来了神医,也未曾见她的神色有一丝波动。 似是她已然看淡了一切。 噬魂散之毒毒效极为猛烈,若能在一月之内将体内的毒逼出,倒也没什么,可若一月之后再行逼毒,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想到此处,南慕琛忙开口说道:“算来这个时辰,神医已经到了,你不妨与本王一起前去,让神医瞧瞧?” 柳南依略眨了眨言,并未直接应下,而是权衡之下,这才说道:“好,只是我与琛王前去太过张扬,琛王先行前去。” 南慕琛本还想说些什么,想到柳南依这孤冷高傲的性子,怕是定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便点了点头,随后与仆从凌云一起回了琛王府。 午膳之前,南慕琛整正准备宴请成谷子与玲珑二人,设宴在主室之中,后厨接了口讯紧忙忙碌了起来。 玲珑于后院初见着一身浅褐黑色长袍的南慕琛,狭长的凤眼平添了几分妖气,俊朗的面容如天上耀眼星辰,忽而撩拨开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心。 玲珑指向不远处吩咐下人置办菜品的南慕琛,极为娇羞问道:“大哥,那位可是琛王殿下?” 成谷子顺着玲珑的目光瞧了过去,说道:“想来应该是了,只是不曾知晓他所要我医治的柳大小姐噬魂散之毒入没入肺腑,若是入了肺腑,怕是难以医治了。” 玲珑并未仔细听成谷子的感叹,一门心思只扑在了南慕琛身上,神态娇羞,一副女儿家的模样。 见自己妹妹似是对南慕琛有所钦慕,成谷子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就别想了,琛王已经与柳家大小姐有了婚约,即便你钦慕他,怕也不成了。” 少女一听顿时面露不悦,“大哥,你究竟是哪一边的,那个什么柳家大小姐不是中了剧毒无药可医,身子这么孱弱,怎配为琛王殿下的王妃。” 成谷子见自家妹妹有些较真,说话言语有些冲撞,紧忙沉声说道:“玲珑,这里不比药王谷,你言语需得谨慎。” 玲珑有些怨气地看了一眼成谷子,只觉得他太过啰嗦,径自迈开脚步,头也不回便进了主室之中。 而成谷子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对于玲珑如此冒失的性子有些头疼,也不知这些日子能否平安在府上度过。 不出半个时辰,柳南依入琛王府,径自由着管家引着去了主室,一入主室,她便瞧见了一个穿着极为粉黛的少女。 管家见少女等候在主室,忙开口说道:“郡主,这位是药王谷神医的妹妹玲珑姑娘。” 随后管家又向少女解释道:“这位便是与王爷有婚约的郡主。” 柳南依向少女微微点头,少女一听她是琛王未婚的王妃,极为不情愿地看了她一眼,勉强福了福身,“参见郡主。” 见少女行礼如此敷衍,柳南依不由瞧向少女,见她神色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怨气,欲待开口,便见传菜的仆从已经前来布膳。 她神色略略清冷,入了座,未再多说什么,只待成谷子与南慕琛前来,一番相谈后,便相继入了座。 南慕琛见人已齐,目光幽幽,看向成谷子,“特意让神医前来,也是因为本王实在担心郡主的身子,毕竟本王与她有了婚约,也希望她能早日康健。” 第65章 算计 成谷子在药王谷便喜研制毒解毒,南慕琛信中所托,与其说他真的秉着医者本分治病救人,倒不如说他想尝试一种从未调配过解毒的解药。 听到此处,他笑容愈深,连声说道:“这是自然。” 只是他想到自己妹妹对南慕琛有所钦慕,且她乃是自己唯一的血脉至亲,自然希望她能嫁的一好归宿。 一番权衡后,成谷子面色略沉了沉,“王爷,我虽时年钻研各种奇毒,但噬魂散之毒,我还尚未寻到一种很好的解药,但我定会尽我所能为郡主医治。” “神医不必太过扰心。” 柳南依见成谷子神色有些慌乱,连忙开口说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倘若真无药可解,也不必强求。” 南慕琛见柳南依如此言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刚待要说话,便听玲珑启唇说道:“郡主这话可是不信任我大哥会治好你?” 柳南依面色平静,看了一眼玲珑,自知这玲珑有些古怪,不由说道:“噬魂散之毒世上无药可解,谷主虽为神医,但想来钻研此毒也需要些时日。” “是。” 成谷子连声应下,随后转身给玲珑使了眼色,示意她勿要多言,玲珑会意,不再多舌,乖乖喝了口汤,静坐在旁。 而南慕琛见成谷子应下眉头拧成了一团,似是未料及这药王谷的神医竟有如此不把握的时候。 “罢了,待用过午膳后,再商议旁的事情。” 见南慕琛发话,成谷子也未再详说,抬眼恰巧与柳南依双目交汇,他顿时偏开眼神,不与她对视。 南慕琛虽然对成谷子的说辞有些意外,但来者是客,无论如何还是要好生招待。 此番南慕琛午宴款待成谷子兄妹二人周至,成谷子对南慕琛如此处事颇为满意,瞧见玲珑也是一脸欢喜,心思不由动了一动。 用完午膳,成谷子去偏屋为柳南依诊脉,切脉后片刻,神谷子有些意外这么久的时间,柳南依体内的噬魂散之毒竟还未入肺腑。 瞧见成谷子面色凝重,南慕琛忙追问道:“神医,可是她的身子情况不乐观?” 成谷子被南慕琛这么一问有些心慌,抬手拭去额角上的汗渍,缓缓开口,“郡主体内的毒的确难解,我需几日的时间来想想。”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斜睨了一眼成谷子,不明外界传闻这性子倨傲的成谷子如今到此,为何会这般谨慎,甚至仿若在借故拖延时日。 她自那日在议政大殿前并未服下噬魂散,但因怕露了行藏,便调配了一种与噬魂散类似毒性的丹药,服用后,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辨识。 想到此处,她不由眨眨眼,面上无波,微微向成谷子点了点头,“一切听神医安排。” 见柳南依如此信任自己,成谷子会心一笑,随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匣子打开。 他从中选了几瓶丹药,交予柳南依,“近些日子,郡主便先服用这些延毒的丹药,我会为郡主争取更多时日来替你解毒。” “多谢神医。” 柳南依接过这丹药,动用了医疗系统暗中扫视了这丹药的药效,发觉这药并非延毒的良药,而是可使毒更入肺腑的毒性极缓的毒丹,她顿时凝眉,抬眼看向成谷子。 只是她未曾言语,目送着成谷子离去,眸子里多了几分寒意。 “怎么了,美人儿?” 南慕琛见柳南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还以为她思虑自己体内噬魂散之毒,连忙勾唇道:“你且放心,成谷子医术高超,定可救你性命。” 柳南依眉稍微扬,抬眸看向南慕琛,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男子她竟是有些猜不透了,大费周章从药王谷暗中请来神医,难道真的就仅仅是为了破他的天命之言? 她忽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复杂,缓了缓心神,不再言语,随后起身向南慕琛辞别。 而成谷子自从侧屋离开,便由着琛王府的仆从引着回了自己屋子里,刚一进屋,便见玲珑在此等候,他不由面露惑色,“好好的不待在自己屋里,跑我这里做什么?” 玲珑见成谷子回来,顿时面露喜色,连忙上前合了门,神秘兮兮地坐了下来,撒娇道:“还是大哥对我最好。” 成谷子微微一愣,想起宴席上他给玲珑的神色示意,不由扯出一丝微笑,“倘若你能嫁给琛王,也算是能有个终身倚仗,只是,怕是太过艰难。” 玲珑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大哥,你我虽隐居药王谷,但你的名声早已传扬整个京都,这世上还有你解不了的毒?” 成谷子素来倨傲,但如今身处京都,他自然要小心为上,瞧着如今自己的妹妹太过沉溺于钦慕琛王,他顿时有些不悦,开口说道:“你才仅是见过琛王几面,就倾心于他了?” 玲珑听了这话,秀眉微拧,“我就是看上了这琛王,大哥若是顾念兄妹情谊,就要相助于妹妹我。” 成谷子坳不过自己妹妹一有事情定要撒泼卖痴让他无计可施,不由苦笑道:“若我不帮你,今日午宴也不会如此说了。” 玲珑眸光一闪,憧憬道:“这郡主残病之躯,大哥你只需拖延时日便是,余下的便不需要大哥过问了,想来这郡主一死,琛王定会倾心于我。” 成谷子未在做声,而是搁下·身上背着的药匣子,面色阴沉,开始从中取出一些药材与药方细心钻研。 而玲珑转身瞧见成谷子这般,便也未在扰他,回了屋里,便开始算计着该如何让南慕琛注意到她。 思来想去,她未曾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索性待在屋子里,盘算着寻个小婢子打探南慕琛的行踪意向。 与此同时,柳南依从琛王府而出,并未急着回柳府,而是让茯苓陪着去京中最大的医馆转上一转。 “大小姐,您当真要去那里?”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见茯苓有些欲言又止,不由问道:“有何不妥?” 第66章 医馆风波 茯苓斟酌了下言语,随后边走边道:“这京中最大的医馆所归属之人乃是太子。” 听了这话,柳南依顿时脸容如冰,神色一寒。 茯苓原以为柳南依对于太子所属的一切都不想见到,然而却听得柳南依寒声说道:“去做衣裳的作坊换身男子行头,我们去那医馆一趟。” 茯苓面露讶色,“大小姐,您当真?”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茯苓便与她去了京都闹市中,择了一家如今没什么生意的衣裳坊,告知店家要做两身男子衣裳。 店家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二人要做男子衣裳,想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好生量制后,便派人给二人去裁制衣裳。 裁衣的空闲,柳南依心思一动,开口问道:“店家,您可知这京都最大的医馆所在何处?” 店家听得二人询问这京都最大的医馆成医馆,连声说道:“两位姑娘若是想要看病,还是莫要去这成医馆了。” 见店家神色隐隐有些气愤,柳南依顿觉困惑,眉稍轻挑,发问道:“这是什么缘由?” 茯苓见柳南依转身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思玲珑,顿时会意,忙附言,“是啊,听闻这医馆可是京都最大的医馆,那么必然是童叟无欺,里头的大夫也是医术高超。” 店家一听连忙摆手,因仿若勾起了回忆中的事而颇感气愤,“二位姑娘有所不知,这成医馆乃是太子的产业,里头的药材价钱贵的离谱不说,就连寻常诊病也都要付极贵的诊金。” 听得店家重重长叹了一声,柳南依凤目如雪,面色变了又变,不曾想这南慕容的产业竟以如此压榨百姓的钱财而存活于京都。 还未待柳南依再度发问,这店家似是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道:“二位姑娘听我一句劝,若是看病便去那京都边角的凰医馆,那的馆主妙手回春,可真乃百姓之福啊。” 柳南依淡淡一笑,微微点头,待取了衣衫换将了下来,店家又帮着给二人束好了发髻,再三叮嘱二人后将她们送出了坊外。 二人沿街而行,茯苓见柳南依仍旧向成医馆的方向前去,不免问道:“大小姐是想要前去查证什么呢?” 柳南依恍而想起昔年这具身子的她常伴于南慕容身边,与他曾共在京都享乐,安逸处世,而如今只身一人再瞧这京都,却与从前那双眼睛所见不同。 她收了收心神,面色平静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医馆,眸子里多了几分幽幽的寒气,“自然是去瞧瞧这医馆是如何营生才能成为这京都最大的医馆。” 直到二人步入成医馆的大门,柳南依这才发觉这医馆竟占了半边的衣角,因她们二人只穿了一件寻常的素衫,入医馆多时,也未曾有人前来询问。 柳南依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径自走向一旁一穿着漆灰医衫的男子身前,开口问道:“大夫,我近来身子不适,能否给我瞧瞧?” 然而男子连眼睑都不曾抬起,便不耐烦道:“连诊金都不付还来看什么病,去去去,前面交诊金去。” 茯苓被这大夫的语气着实吃了一惊,但仍和颜悦色问道:“那敢问大夫来让您诊病诊金得多少银钱呀。” 男子这才抬眼轻瞥了一眼茯苓,漫不经心道:“不多,三两银子。” “三两?” 柳南依眼底里的冷意俱增,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男子瞧着她不满的模样,轻蔑一笑。 “没钱?没钱还来这成医馆看病,当我成医馆是什么了,这可是当今太子的产业,还不快滚。” 柳南依冷冷一笑,并未忍气吞声离开,反倒是径自坐上了一旁的上座,斜睨了一眼男子。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 男子态度跋扈嚣张,全然没有半点医者的慈善,柳南依见男子勃然大怒,欲待要揪起她的衣袖,她扬手一巴掌扇在了男子脸上。 成医馆如今生意愈发不如从前,里堂里也不过零星几人诊病,瞧见外堂有了动静,都凑上前来瞧瞧。 男子捂着被打肿的脸,恶狠狠看向柳南依,“你个贱民,付不起诊金还如此蛮横,我定要去官府告你。” “告我?” 柳南依突然觉得含笑,微微勾唇,冷冷看了一眼男子,沉声说道:“成医馆打着京都第一大医馆的名号,乱收诊金不说,待人也只凭权贵之人,怪不得生意如今如此冷清。” 男子见身后围了三三两两的人,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指向柳南依,“你是哪里来的,竟如此放肆不懂规矩,你就不怕得罪当朝太子,要了你的……” 话还未说完,柳南依再度伸手用足了力扇在了男子脸上,因她暗自用了内劲,男子只觉得两边脸颊肿的生疼,嘴角隐隐渗出了几丝血迹。 他瞧着身后无人上前帮他,顿时气结,恶狠狠说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贱民给我拿下,一群废物!” 然而,待医馆里的仆从瞧见柳南依眸子里射出的寒意,未曾有人敢上前一步。 柳南依冷眼瞧着,见这男子竟可以支使仆从,想来他不光仅仅是这成医馆的大夫,极有可能他也是这医馆的馆主。 这般想来她忽而觉得更为可笑,一个如此行迹斑劣之人竟能坐上馆主之位。 随后她转念一想,这医馆乃是南慕容的产业,自然是靠皇室的国库堆起来的。 “都怎么了,一个贱民有何……” 直待男子与柳南依对视后,忽而瞧见她腰间挂着的玉坠,顿时面色一黑,继而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伏地而跪。 但听他颤声说道:“郡主……郡主恕罪,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郡主驾临成医馆。”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垂眸看了一眼伏地的男子,眸光微闪,并未言语。 她想到先前她虽贵为郡主,却不受待见,如今因与南慕琛有了婚约,而受万人礼敬,倒真有些讽刺。 正僵持间,一众人忽而听到一低沉邪魅的声音飘至成医馆内,言语间全是戏谑之意,“是何人敢欺负本王的女人?” 第67章 出面 只是一瞬的沉默,男子抬眼瞧着,见一身着青墨色长袍之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了成医馆,定晴一看,顿时面色更为难看。 但见他连忙叩头求饶道:“琛王殿下息怒,郡主女扮男装,小的着实不知……” “不知?” 南慕琛低下头来,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勾唇道:“薛馆主,你这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男子听得南慕琛这般言语,面上变了又变,面露惊恐,颤声说道:“琛王殿下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 南慕琛轻声一笑,缓缓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暗卫飞鹰,飞鹰顿时会意。 但见他上前一手揪起了男子,仿若在拎一件极为轻巧的物件,随后重重地将他摔了出去。 男子本就是不擅习武的医者,哪里经得起这般重摔,当场口吐鲜血,倒地不醒。 南慕琛见状,却发出轻啧的声响,丝毫不为之惋惜,在一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幽幽开口,“薛馆主的伤寻个顶好的大夫医治,可莫要治死了。” 飞鹰在旁听了这话,顿时会意,连忙负拳应了下来。 柳南依在旁瞧着,微微挑了挑眉,不曾想南慕琛今日处事如此迅狠利落。 她刚眨眨眼想要开口,便见南慕琛向前堂走去,倏地停在一穿着儒雅,眉目清秀的男子面前,指了指他。 “你,便暂代成医馆馆主之职。” 此言一出,一众人愕然,柳南依虽先是一怔,但随后却意味深长瞧向南慕琛。 这看似漫不经心随意一指,实则已然给成医馆指了一条明路。 清秀男子同样错愕,愣了好半会,这才不可置信地开口,声音略带激动,“琛王殿下……我不过是成医馆一个小小的大夫……” “无妨,就你了。” 南慕琛打断了男子的话语,未待他再说些感激之话,忽而眸光闪过一丝阴桀。 随后听他冷言开口,“今日之事,本王自会禀明太子,若是听到任何乱嚼舌根诬陷郡主之话,本王决不轻饶。” 众人皆惊,连忙伏地而跪,南慕琛见此境况,转身瞧了一眼神色冰冷的柳南依,眉稍一挑,恢复了往昔玩世不恭的模样。 “美人儿,本王处置,你可满意?” 柳南依原本还诧异南慕琛今日如此正经,可听到此话,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笑容清冷,淡淡说话,“琛王殿下可真是无处不在。” 她径自离开了成医馆,南慕琛见状,连忙跟了过去,并示意随从不要跟来,茯苓瞧见自家小姐走了,正待要跟上,却被随从凌云一手拦了下来。 “我说姑娘,你没瞧见我家王爷都不允我们跟随嘛,我们做下人的,听着便是。” 茯苓瞪了一眼凌云,面上有些生恼,“那是你家王爷所言,并非大小姐发话,若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定不饶你。” 凌云瞧着这茯苓生起气来的模样着实有趣,忍俊不禁道:“有王爷在,姑娘大可放心,倘若有事,那么我这条命便给姑娘了。” 茯苓一听,面色不由一红,“呸,谁稀罕你这条命。” 她瞧着柳南依已然走远,连忙挣脱了凌云的手,朝前而去,凌云见状,忙招呼了身后的仆从紧跟着上前。 与此同时,柳南依刚拐过巷角,南慕琛便紧随其后,走了没几步,柳南依停下脚步,转身相向,“你不要跟着我了!” 南慕琛见柳南依头一次并未称呼他为琛王,反倒是只一个“你”字,心头不由有些欢喜,随后他下意识勾唇,说道:“跟着自己的未婚王妃何错之有?” 柳南依着实被南慕琛这般死皮赖脸折服了,并未多话,而是又径自向前走去。 “美人儿,这天热,不如与本王去云间楼小坐片刻?” 南慕琛低沉的话语自柳南依身后飘向他耳畔,她欲待要转身拒绝,又听得南慕琛缓缓开口,“本王倒是乐意给你说说这太子手上有多少产业。” 柳南依转身斜斜看了一眼他,没好气说道:“倘若琛王殿下借着这缘由耍我,那我定不会饶你。” 南慕琛嘴角一牵,露出邪魅的笑容,眨巴着明亮的眸子说道:“自然,本王怎么舍得骗美人儿呢。” 柳南依蹙眉,随后不再接话,朝云间楼的方向而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辰,二人对坐云间楼的老位子,小茶童恭敬端上了香茶,临走时自然地掩上了门。 柳南依觉察到这一微小的细节,不由抬眼瞧向南慕琛,“琛王殿下现在可以说说太子之事了吗?” “不急。” 南慕琛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柳南依,柳南依见状,以为南慕琛又在耍什么花招,连忙起身。 还未待她站稳,南慕琛便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上她的额头,柳南依刚要抵触,便见南慕琛自发髻上取下一枚金翠玉钗。 雅间的窗棂由着竹帘掩着,淡薄的光线落在柳南依鬓角乌黑的鬓发上,透出黑亮的光泽。 南慕琛执着金翠玉钗的手微微一凝,低沉的嗓音缓缓自柳南依头顶响起,“你究竟还是对太子存有一丝温存之意。” 柳南依一惊,颔首去瞧他,却在刹时,被南慕琛迅捷反手叩于一旁的红漆木柱前,那枚金翠玉钗也在滑落的瞬间摔砸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被这强大的力劲禁锢,柳南依一时挣脱不了,只得面露愠色,“南慕琛,你疯了,你放开我!” “南依。” 南慕琛的声音萦绕在柳南依耳畔,一反往常的嬉笑怒骂,神色复杂,低声说道:“本王真的是越来越猜不透你了。” 柳南依忽而抬眼,眸子里满是倔强的孤冷,“琛王若再这般玩笑,我便真的生气了。” 南慕琛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已隐隐褪去,看了她许久,这才说道:“那枚金翠玉钗乃是太子之物。” 柳南依一愣,未曾知晓这钗竟是太子所赠,正踌躇间,便见南慕琛低下头,凑了过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炙热。 “如今该是本王生气了。” 第68章 匣子 南慕琛的眼神深深望进了柳南依的眼底,随后他带着隐隐的怒气与复杂的情绪吻上了她的唇。 柳南依身子一颤,本能地想要抬手反抗,然而却被南慕琛死死将她的双手禁锢,令她动弹不得。 恍而自窗棂外吹来一阵微风,扬起他二人的衣袂,纠缠着有些乱了的呼吸,仿若升起了炙热的火焰。 “南慕琛,你……”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南慕琛已然不再吻她,只是星目含光,微微松了手,环住她的腰身,一刹时旋身,将柳南依卧于案台前的软垫之上。 柳南依不曾想到南慕琛的力气如此之大,欲待要抬腿猛踢,却被南慕琛迅捷地制服,再度动弹不得。 茶香袅袅,光影幢幢。 南慕琛低沉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柳南依耳畔,令她微微有些恍惚,然而她却仍守着一方理智,冷冷开口,“未曾想到琛王是这般趁人之危之人。” 听了这话,南慕琛微微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邪魅之态,笑言:“本王从未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 柳南依面色一黑,正欲待挣扎间,忽而眼角余光瞥见了南慕琛脖颈处的一道伤疤,即便是日子久了疤痕淡了,她也一眼瞧出这显然是刀剑刺穿的痕迹。 距离咽喉处不过一寸的距离,倘若再近一点,便必死无疑。 她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悲凉,一时无话。 二人就这般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慕琛并未再做些什么,而是缓缓松开了手,任得柳南依挣脱他的束缚,坐于软榻之上。 “京都的大多医馆皆是太子所有,他背后真正操控这半边产业的,实则乃是皇后。” 见南慕琛开口向她简明说了她心头疑惑,柳南依骤然一惊,不由发问,“皇后?” 南慕琛勾唇一笑,拾起地上碎成两半的钗子,放于掌心之中,微光自竹帘打了进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隐隐有几分坚韧,透着淡淡的锋芒。 “美人儿你跟在太子身边这般多年,难道还不知太子为人处事少了几分果断,背后定然需要一个助力。” 南慕琛目光幽幽,将钗子搁在茶桌前,又道:“如若美人儿真想复仇,可莫要再总是惦念太子了。” 柳南依眉宇微锁,瞧向南慕琛多了几分复杂地情绪,“我何时惦念太子?不过一个钗子,又如何让琛王断定我对太子仍有余情?” 南慕琛见柳南依如此不在意已然碎成两半的钗子,心头颇感疑惑,眸子间也多了太多的困扰。 沉吟片刻,他扬唇道:“无论如何,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定会风风光光将你迎娶入门。” 柳南依微愣,瞧出南慕琛略略勾起嘴角的模样,仿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神色间多了几分打量,“我看琛王还是顾好自己。” 言罢,她起身欲待要走,却见南慕琛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难不成你就不想听听这皇后究竟在京都布置了多少产业?” 柳南依颔首,凝视了南慕琛许久,冷声道:“你今日替我解围,势必会引得太子乃至皇后生疑,无论如何,琛王还是少掺和我的事为妙。” “南依。” 南慕琛的声音忽而变得微暖,还略带了几分苍凉与悲意,只是转瞬又换上了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开口说道:“其实你不必事事一人承受……” “琛王。” 柳南依打断了南慕琛接下来的话,淡淡一笑,“你知道若是一个人伪装的太久了,有可能也会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 南慕琛听了这话蓦地一怔,待缓过神来,柳南依已然离开了云间楼,不再逗留。 回到柳府,柳南依落座碧落轩中一直心绪不宁,脑海中一直浮现在云间楼中,南慕琛吻她的场景。 正心烦意乱间,茯苓带着一人进了屋内,见了柳南依,忙福身道:“大小姐,这是新拨来的仆从,名唤叶凌,奴婢已禀了大夫人,大夫人已允准他随从大小姐。” 柳南依抬眸正对上前来之人叶凌的眸光,略略点头,面上波澜不惊,开口说道:“既然来了碧落轩,成了我的仆从,就要守着规矩,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 随后茯苓带着叶凌去后头奴房安置,柳南依的思绪飘散,自案台前起身,缓缓走向窗棂。 她继承了原来柳南依的大半记忆,但许多事却记得并不是那么清楚,明帝一直想将她留在皇宫之中,让她嫁给南慕容,这般迫切的心态让她有些生疑。 她恍而想起柳南依的生母过身之时,曾亲手交给她一个匣子,匣子?柳南依忽而眼前一亮,遣散了所有仆从婢子,于软榻之下扭头瞧着。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茯苓安顿好了叶凌,一进屋便瞧见柳南依伏地侧身瞧着软榻之下,她连忙扶起柳南依,替她打理了下衣衫,这才开口,“大小姐要寻什么物件,告诉奴婢便可。” 柳南依看向茯苓,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茯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娘身故之时转交给我的那个匣子在何处?” 茯苓面露讶色,随后敛了敛心神,同样小声说道:“大小姐,这匣子当年您在碧落轩的软榻之下特意让奴婢设了暗格,就在这软榻之下。” 柳南依心知茯苓的顾虑,但如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她看着茯苓自软榻之下,轻轻旋动那榻脚,只是片刻,便见触手可及的地方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随后茯苓从暗格中取上来一个四方平整的小匣子,因长期未启封,匣子蒙上了不少灰尘,显得有些破败。 “茯苓,去取些干净的绢布来。” 柳南依一边拂去上头的灰尘,一边吩咐茯苓,茯苓会意,忙去侧屋取了些干净的绢布,打了一盆水,随后前来。 柳南依眸子里的光明灭不定,看向匣子自语道:“看来,是时候该打开匣子探探其中因果了。” 第69章 匣子的秘密 柳南依亲手将绢布浸湿,耐心地将匣子擦拭干净,随后瞧见这匣子下的锁叩,神色一霖。 “当年许多事,因噬魂散之毒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柳南依抬眼瞧向茯苓,神色间多了几分思量,“你是自我娘在世时便伺候在我们身边的丫鬟,你可知这匣子究竟有何秘密。” 茯苓摇头,想起昔年原配夫人在世时,不免有些感慨,“回大小姐的话,当年夫人身故,只有大小姐您一人在旁,如若您记不起,那么便再无人知晓。” 听了这话,柳南依皱了皱眉,面色尤为清冷,思虑间,她带着匣子在案台前坐下,随后便道:“你先退下,若是有事,我自会寻你。” “是。” 茯苓虽心有疑惑,但仍替柳南依掩好了门,随后退了下去。 柳南依独自一人看着这锁扣,极力去回想当年身在柳府与其生母对言的场景,可记忆却是一片模糊,根本从中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正待她一筹莫展之际,忽而想到先前在现代是如何通过一根铁丝扭断锁扣,忙寻来一根与铁丝相近的物件开始一点点穿入锁扣。 而身在外头的茯苓见一向不待见柳南依的柳韵亲自前来,连忙福身道:“不知四小姐来碧落轩所为何事?” 柳韵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子,婢子连忙端了一碗参汤走上石阶。 茯苓瞧见这冒着热气的参汤,欲待要发问,便听得柳韵没好气说道:“我可是不愿来此地,若非我娘非让我来看看她的病况,我才不会前来。” 茯苓微微一怔,接过参汤,含笑道:“那便多谢三夫人与四小姐的美意了,只是如今大小姐闭关修养,您是无法前去探视了。” “无妨,我本也不愿前来。” 言罢,柳韵头也不回离开了碧落轩,茯苓瞧见这参汤,眸光一动,随后将参汤泼洒在院中,不动声色地将汤碗搁置,静守在屋外。 与此同时,柳南依在屋中但听“咯噔”一声,锁扣打开,她尤为一喜,自匣子中取出一折卷宗,缓缓平放于案台之上,细细读来。 每深读一页,她的脸色便深沉一分,直待她读完所有的卷宗,这才了然于心。 但听她自语道:“想来娘生前不曾告知她的背后有富可敌国的金库,便也是为了保全于我。” 柳南依的生母虽是外族中人,但自幼身后有母家支撑,且家财万贯,嫁与柳乘风更是让他如虎添翼,仕途顺遂。 直至陈青萝入了门,一切都仿若入临地府深渊一般,陈青萝让她生母含恨而终,致她大哥全身瘫痪,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必要一点点讨要回来。 “这是什么?” 她本待要合上匣子,却忽而发觉匣子之中似有隔层,她连忙伸手将隔层打开,里头俨然躺着一本修灵秘籍。 她发觉这本修灵秘籍正对应如何维护灵脉的方法,她将秘籍贴身藏了起来,随后唤来了茯苓。 “大小姐,方才四小姐来过了。” 听着茯苓进来禀告,柳南依不由一怔,神色中多了几分诧异,“四妹?她如何来了,她不是一向不喜于我。” 茯苓摇了摇头,也是不明所以,“奴婢听四小姐说她是受三夫人来得给您送滋补身子的参汤,但奴婢怕这汤被人做了手脚,便自作主张扔了。” 柳南依目光微微一闪,赞赏地看了一眼茯苓,“你做的极对,如今她们母女刚回府,且三夫人一直不擅表露自己的想法,也是需要提防之人。” “是。” 茯苓默默记下,随后目光落于案台前被打开的匣子,她连声问道:“大小姐可是打开匣子看了其中之物?”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取了折子,交给了茯苓,茯苓小心接过,翻看了几页,瞳孔蓦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 柳南依忽而冷笑说道:“我终于知晓为何母亲执意当年要让二妹住在碧落轩,原是她想从碧落轩中寻到一些线索,知晓当年母亲究竟给了我什么物件。” 随后柳南依缓了缓心神,接过茯苓还回来的卷宗,合上匣子,转交给她,“替我放好,莫要让任何人觉察。” 茯苓连忙接过匣子,重新将它放回了暗格之中,随后便陪柳南依叙话。 柳南依见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神色中夹带着几分冷意,“如今所有人都盼着我能毒发身亡,只是如若我真的身亡,他们终究不会知晓我背后的秘密。” 茯苓踟蹰后,想到明帝当年迫切的希望柳南依与太子成婚,不免面露惑色,“大小姐,莫不是这明帝早就知晓您背后的秘密,才会这般护你?” “不无可能。” 柳南依长叹一声,神色依旧冷寂,“这些事情先暂为搁置,如今最重要的是查出究竟整个京都究竟有多少医馆是太子所有。” “大小姐的意思是……要派叶凌前去?” 柳南依微微一笑,挑起嘴角,开口说道:“他刚入柳府,如若再为我私下办事太过显眼,眼下,有一人最合适不过。” 茯苓抬眼看向柳南依,听得她一字一句道:“便是大哥身边的近仆,碧落。” 茯苓眨眨眼,虽然有些意外,但随后想到这碧落一直伺候在柳晏之身侧,乃是极为可靠的忠仆,不免开始明白柳南依用人的深意。 “明日一早,你便去后厨做一碗蛋花汤,我们再寻个由头去落梅轩看看我大哥。” 柳南依吩咐完茯苓后,略有疲倦,随后起身上了软榻,由着茯苓拉下帷幔,便安然入眠。 入了夜便又下起了大雨,琛王府中,南慕琛执着一卷卷宗于书房而看,瞧见雨滴滴落下来,窗口渗进来一丝雨迹,他微微皱眉,开口说道:“凌云!” 凌云紧忙派了人前来关窗,骤然天空响起巨雷,南慕琛再没了心思看卷宗,搁置下来,便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沿路经过长廊之处,他忽见飞鹰闪过,于不远处定住,见了他单膝跪地,负拳说道:“王爷,事已妥当。” 第70章 步步为营 在雨幕之中,南慕琛听了这话,不免心情大好,亲自扶起飞鹰,见他衣衫尽湿,忙道:“多亏有你,本王才能高枕无忧,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复命。” “是。” 飞鹰连声应道,起身后让出过道让南慕琛而行,凌云与他错肩之时,轻声问道:“近段日子让人留意成谷子的行踪。” 飞鹰一怔,随后面色古井无波,略点了点头,便自行回去更换衣衫。 一炷香的时辰后,飞鹰静立于王府主屋之中,见南慕琛坐了下来,他这才开口,“王爷,近来镇南王上书屡次弹劾太子,太子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南慕琛勾了勾唇,执起茶盏,略微停顿了一会,随后说道:“他派了些蠢才掌管成医馆,已是民心尽散,当初还与皇兄保证定可稳住民心,招人弹劾也是情理之中。” 飞鹰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信笺,交到了南慕琛手上。 打开信笺,南慕琛大致读了读,随后手指蓦地用力,指尖将信笺团团紧握,一丝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 “前朝那些太子身边的走狗,该除的,便让镇南王一个不留的除了。” 飞鹰抬头目光多了几分坚定,负拳应下,随后又回禀了一些朝中要务,见天色已晚,便请辞离去。 “等等。” 南慕琛忽而想起一事,连忙唤住了欲待要走的飞鹰,开口说道:“想来凌云已经告诉让你派人调查近来神医行踪一事。” “是,王爷,属下回去便命人查办。” 南慕轻啜了一口香茶,见着外头电闪雷鸣,不免勾唇笑道:“本王有些好奇,这么些日子,这神医为何一直在拖延时间不曾研制出任何一种解药?” 飞鹰微愣,同样有些困惑,“王爷,属下也并不知晓,但属下会尽快查明缘由。” “好,你退下。” 南慕琛揉了揉眉心,让飞鹰禀退,飞鹰行了一礼后,便恭敬退了下去,不再言语半句。 直待翌日一早天放了晴,柳府之中茯苓端着做好的蛋花汤,随同柳南依去了落梅轩。 经之前一闹,看守的随从不敢再忤逆于柳南依,瞧见了她,只是验了验蛋花汤是否有毒,便放了主仆二人进了屋。 “今日给大哥做了蛋花汤,有些热,等过了凉你再喝。” 柳南依边吩咐茯苓将蛋花汤搁下,边行至案台前瞧着柳晏之在作画。 因屋内无人看守,柳晏之便下地活动活动筋骨,闲来便赋诗作画,弥补先前无法行走的缺憾。 见柳南依来了,他搁下手上的紫毫笔,笑得温润,“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柳南依将柳晏之带至饭桌前坐下,瞧着他喝了几口蛋花汤,便道:“今日前来还是有要事与大哥相商。” “哦?是何要事。” 柳晏之不解地看向柳南依,柳南依扬唇,伏在柳晏之耳畔低语了几句,柳晏之顿时会意,开口说道:“这事碧落定会办妥,只是妹妹,你可曾想好你当真要报仇?” 听了这话,柳南依冷冷一笑,想起昔年南慕容对她的种种背叛,顿时面色一沉,“是,南慕容弃我如敝履,我又何故再眷恋于他。” 柳晏之看向面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妹妹,似乎想说什么,却许久不曾开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南依,大哥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切记,莫要被仇恨蒙住了双眼。” 柳晏之负手而立,眸子里多了几分苍凉,“我这些年冷眼瞧着这府上的一切变故,许多时候,在自己不曾强大之际,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之举。” 柳南依不曾想到柳晏之会与她说如此肺腑之话,忽而心底里漾起一丝温暖,正在渐渐解封她尘封冰冷的心。 她是现代杀人如麻的鬼医,不近人情更不会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可如今她只身在岳国,有亲人陪伴在侧,总会让她心底有一种归属的安全感。 “我明白大哥的用意。” 见柳南依已然明晓,柳晏之这才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微笑,“我自会与碧落交代好,你也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柳南依点头应下,随后便陪着柳晏之用了早点。 自落梅轩而出,柳南依穿过柳府的长廊,便遇见了给柳倩淑送药的彩月,想起二房先前做得种种,她眸光闪过一丝狠戾,缓缓停步。 彩月瞧见柳南依,端着汤药缓缓福身,给她行了一礼。 正待她要端着药离开长廊处,错身而过之时,柳南依漫不经心开口,“彩月,昔年跟着你家三小姐的阿福不在了,阿生也身死了。” 见彩月的身子明显一颤,柳南依便接着开口循循而言,“所有的近仆都为她而死,如今她身边唯有你一人可信,你猜猜,下一个当替死鬼之人,该是谁?” 这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彩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神色多了几分慌张,随后讪笑道:“大小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 “听不听得明白,你心里最清楚,我只是看不下去,才要多说几句。” 柳南依含笑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彩月,玉唇轻启,“望你惜命。” 彩月蓦地一怔,手上一抖,险些将汤药洒了出来,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便再度迈步,朝沉香轩而去。 而一直陪伴在柳南依身边的茯苓扶着她,见彩月走远,这才开口说道:“大小姐,彩月为三小姐出谋划策做了那般多的恶事,您又何必提醒她。” 柳南依面色带着几分清冷,双目沉如古井微波,启唇道:“倘若她肯惜命,便自会为我们所用,柳倩淑罪有应得,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我便等着这一日。” 随后她不再逗留,径自回了碧落轩换了衣衫,离开了柳府。 与此同时,凰医馆外再度聚满了人,因成医馆的事一出,许多百姓都慕名前来这里诊病。 青木在医馆根本忙活不过来,调派了不少伙计,这才应付了所有的病人,他刚歇下缓口气,见馆主轻步而来,顿时欢喜,“馆主来了!” 第71章 赴约 青木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着梅绣图案的清丽女子踏莲步而来,众人瞧见了,顿时欢喜。 其中一小童指着女子呐呐说道:“鬼医来了,我们的病都可以治好了。” 女子忽而停步,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童的头,柔声说道:“为何说我来了你们的病便可以治好。” 小童歪着脑袋,若有所思道:“只有鬼医您这不收我们诊金,穷苦的百姓您还每每接济,大家都信任您?” 女子轻轻一笑,随后起身进了屋里,吩咐伙计给大家有序抓药,她开始为病人诊治,极为用心。 身在凰医馆暗处的一名暗卫冷眼瞧了半晌,飞身前往琛王府报信。 南慕琛自书房轻轻合了卷宗,饶有兴趣说道:“这么说,这凰医馆馆主当真是悬壶救世,并非为了一个虚名?” 暗卫颔首,如实回禀,“是,属下这几日一直暗中在凰医馆查探,这馆主的确并非池中之物,且她行医收药费的价钱也是极低,做不得假。” 听了这话,南慕琛心里微微有些动容,想到此女既然医术高超,兴许可以救柳南依一命。 他忽而想起让飞鹰派人调查成谷子一事,不免问道:“成谷子神医的事可查清了?” 暗卫一怔,忙负拳回道:“回王爷,近来神医极少出门,想来是在屋中调配解药,倒是他的妹妹玲珑姑娘,几次三番来寻王爷,都被凌云给拦下了。” 南慕琛挑了挑眉,沉思了好半会,对这玲珑的行迹有些疑心,便道:“那便暗中留意这玲珑姑娘。” 暗卫听后忙应了下来,刚退了下去,便见凌云上前,小声说道:“王爷,这玲珑姑娘,似是有意于您。” 南慕琛抬眼,看向凌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一个在宴堂出言顶撞郡主之人,也会有这般妄念?” 见自家主子有些不悦,凌云连忙噤声,替南慕琛斟了一盏茶,缓缓说道:“王爷,今夜京都有灯会,您看……” 凌云恰到好处地提及灯会,南慕琛思忖片刻,心情大好,想到柳南依近来府上诸多事情缠身,若是邀她一起散散心,或许能缓和缓和她的心情。 想到这,他连忙吩咐凌云,“好,你这小子如今倒是长进了,这事便由你通传。” “是,王爷。” 凌云紧忙去柳府传信,然而柳南依却并未身在府中,他正踟蹰间,见茯苓前来,他便笑言,“茯苓姑娘,王爷邀郡主今夜去瞧灯会,特派我前来相禀。” 茯苓瞥了一眼凌云,不冷不淡道:“我家大小姐近来身子不适,想来不会赴约了。” “别啊,茯苓姑娘。” 凌云见茯苓一口回绝,忙上前拦住欲待要回屋的茯苓,赔笑道:“那日是我不该拦着姑娘,如今你也瞧见了,王爷待郡主极好,我们做奴仆的,可得帮衬着点。” 茯苓转身,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凌云,松了口,“罢了,等大小姐回来,我自会回禀,只是去与不去,还是大小姐说了算。” 凌云扬起嘴角,欣喜道:“自然,多谢茯苓姑娘了。” 茯苓瞧着凌云离去的身影,想起在成医馆那日凌云拦着她时故意惹她生意的样子,忽而嘴角漾起一丝微笑,旋即回了屋里。 直到入了夜,柳南依方才回府,听茯苓说南慕琛邀她去看今夜京都的灯会,她瞧了一眼茯苓,不免道:“为何不回绝了前来报信之人。” 茯苓见柳南依面色有些阴沉,忙福身请罪,“大小姐息怒,奴婢也是觉得大小姐您成日绷着弦,也该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柳南依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看了茯苓好半会,这才说道,“替我梳妆,换身衣裳。” 茯苓见自家主子愿意出行,紧忙去里屋挑了一身颜色艳丽的衣裳前来,柳南依瞧着茯苓手上这极为出挑的鹅黄色衣衫,连忙沉声,“茯苓,去取那件素色的衣衫。” 茯苓听了,微微一愣,“大小姐,您是今夜去赏花灯,为何要穿那素衣?” 柳南依偏头,神色稍缓,沉吟开口,“茯苓,我素来不喜艳丽繁重的衣衫,你是知道的。” 茯苓会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鹅黄色衣衫,紧忙去更换了素衫为柳南依换上。 南慕琛于城东卢徽湖中的凉亭等候柳南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远远瞧见一身着素衫的女子前来此处,定晴一看,正是柳南依。 她虽着装极为素雅,但只是稍稍点缀,便足以倾城动人,她只身前来,目光冷淡,见了南慕琛不免开口道:“琛王今夜邀我前来,仅是为了赏灯?” “不然呢?” 南慕琛邪邪而笑,瞧着今日夜色尚好,自湖边燃燃升起的花灯映亮了整个夜空,光彩流溢下,柳南依颔首,心中忽而多了几分开阔之意。 “今夜赏灯,本王还给美人儿准备了惊喜。” 柳南依抬眼看向南慕琛,忽见身后多了几个仆从执着流火围绕于二人周身。 那光亮就仿佛在漆黑的深渊中忽而现出的希望,让柳南依怔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美好虚幻,只要稍稍向前,或许便会沉溺于其中。 见柳南依神色稍有缓和,南慕琛上前接过凌云递来的花灯,交予柳南依,“今夜花灯节,便是由美人儿你亲手将花灯燃放才最是精妙。” 柳南依接过花灯,瞧着这图纹上面的兔子描绘得惟妙惟肖,忽而扬唇,以流火燃了花灯,将它送至湖心之上,待它缓缓升起。 柳南依瞧着这花灯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不由感慨,“美好终归是短暂的。” 随后她回身,凝望着南慕琛漆黑的墨瞳,开口说道:“多谢琛王今夜带我来散心,只是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府了。” 南慕琛并未开口言语,只是眉宇微微一蹙,对柳南依依旧有些生疏的话语隐隐有一丝失望,可他缓过神色,薄唇轻启,“美人儿既然累了,那本王送你回府。” 第72章 刺杀 “不必了。” 柳南依面色清冷,一口回绝,“茯苓也不必陪在我身边,我想一个人走走。” 南慕琛见柳南依神色间有些疲惫,虽面上应了下来,暗中却派了飞鹰前去相护,他放心不下,也随了飞鹰一起前去。 柳南依自凉亭而出,便行走在卢徽湖前最热闹的街道,沿街小巷,皆是热闹非凡,夜摊的小贩热情地拉拢着客人在摊位前驻足。 柳南依无心观赏这眼前的热闹之景,快步穿过闹市,行至一小巷中,忽而放缓了脚步,仔细听得身后的有脚步声。 “是何人?” 柳南依回身并未见身后有人,这条小巷因无灯笼照明,少有人来。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警惕地环顾四周,直到她刚要迈步,便见一股大力袭来,掌间带风,凌厉如刀。 对方力量极大,柳南依一个旋身躲过这一掌,瞧着面前之人身着夜行衣,蒙面而向,不免怒言,“你究竟是何人,何故要杀我!” 然而面前男子并不说话,扬起手上的砍刀便劈了过来,柳南依反应极快,转身回首拿腕,一个盘蛇手就扣住了男子的咽喉。 她的手掌于咽喉一寸处停下了,脚蹬长刀,眸光凌厉,逼问道:“快说,不然让你当场丧命!” 男子并不言语,欲待要动,却被柳南依出手如电,自衣袖间陡然现出一枚匕首,架于他的脖颈之处。 随后她就势扯下男子的面巾,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此人,不由微愣,就在她松懈的空当,男子反手将匕首扣下,直逼向柳南依。 因小巷无光亮,两人的脸孔身形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柳南依锐利眼神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 “飞鹰,给本王拿下。” 正僵持间,忽见一光亮穿射了过来,男子正中一支箭矢,闷哼一声,随后丢了匕首,迅捷地施展轻功离去,随之奔去的便是南慕琛的暗卫飞鹰。 南慕琛见飞鹰追着刺客跑了,连忙上前扶住神情有些恍惚的柳南依,“美人儿,你没事?” 柳南依定了定心神,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拾起地上的匕首,藏于衣袖中,这才说道:“那人的功法招式绝非寻常之人,兴许是受人指使,想要要了我的命。” 南慕琛忽而脸容如冰,神色一寒,“立刻去查那个人的底细,若查不出,提头来见。” 身后的暗卫会意,连忙应了下来。 茯苓随着凌云一道前来,见此状况,连忙上前扶住了柳南依,“大小姐,你无事?” “无事,这人一路尾随我进巷口,伺机而动,绝对是早有预谋。” 柳南依凤目如雪,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去,说道:“今夜多是有惊无险,琛王还是早日回去。” 南慕琛刚要开口,便听柳南依说道:“有茯苓在旁便好。” 直待柳南依离开,南慕琛这才神色黯淡了下来,他长身而立,眼神如星,唇角微红,一反往日的玩世不恭,周身散着幽幽的寒气。 “王爷,花灯会上竟然有人敢公然行刺郡主,莫不是她府上之人所做?” 听得凌云之言,南慕琛摇了摇头,语气冰冷,“方才那人出手迅捷,想来定是训练有素,绝不会是柳府那些池中之物所派。” 南慕琛看向方才刺客离去的方向,目光阴寒,心中已然记下此事。 回至府上,已是后半夜,南慕琛坐于主屋,并未入睡,直待飞鹰前来回禀,他这才稍稍神色有些松缓,开口说道:“刺客可抓到了?” 飞鹰面色有些犹豫,斟酌了一下言语,这才说道:“王爷,属下本已抓到了刺客,不成想他如此刚烈,当场咬舌自尽了。” “废物。” 南慕琛面色一沉,拍案而起,声音之中多了几分不悦,“连个刺客都无从查证,留你何用。” 飞鹰神色无波,恍而想到如今南慕琛与柳南依走得极近,不免说道:“王爷,恕属下多嘴一句,您在朝堂树敌太多,或许今夜那刺客是冲您来的。” 南慕琛忽而神色微动,转身看向飞鹰,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刺客的事暂派旁人去查,而噬魂散的毒如今务必要多留心,成谷子举止异常,你必得看顾好他。” 飞鹰愕然,不曾想如今南慕琛竟太过对柳南依上心,他虽有顾虑,可还是应了下来,与南慕琛交谈了几句,便退下了。 而身在柳府的柳南依,自回了自己屋里,便一直在想今夜刺杀她的刺客。 那刺客虽然不曾动用灵法,但出招之间极为狠辣,绝非寻常之人。 想到此处,柳南依微仰着头,看向窗棂外的天空,“茯苓,今夜那刺客出招狠戾,只是却因太想杀我,露了许多破绽。” 茯苓思绪略沉,想起这段日子柳南依一直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不由安慰道:“大小姐,您莫要再想了,今夜您也累了,还是赶紧歇息。” 柳南依点了点头,由着茯苓伺候睡下,熄了烛火后,她便径自从枕边取出那本修灵的心法,自随身空间取来一盏小灯照着心法默看。 如今她有了自山洞得来的心法以及生母留下的心法,便可开始研修灵法,尽最大力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心法仅是适用于全灵脉的,我不知我究竟是何灵脉,又如何修行?” 柳南依自语道,想起再过三月便是四国大会,到时候所有未曾测灵的修灵者都会聚集来京都测验,或许那时,便是她彻底翻身的机会。 她将心法藏好,这才安下心来,刚一轻合双眼,忽听得软榻前有一声响动,她紧忙起身,下了软榻警惕查探。 “美人儿,今夜和本王同榻而眠。” 柳南依寻声而向,发觉南慕琛不知何时卧于她的软榻之下,她顿时面色一黑,挑了珠帘,低头而看,“琛王这来无影去无踪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南慕琛邪魅一笑,一身艳红色长袍落于他身便显得极为妖异,“今夜是本王没有看顾好美人儿,让你受惊了。” 第73章 弄巧成拙 柳南依立于软榻外不远处,随后燃了一盏烛火。 屋子里的烛火燃着暧昧的光,一丝丝地照在南慕琛的脸上,有着朦胧的真实感。 “今夜之事,事出突然,并非琛王之过。” 因碧落轩外寂静无声,柳南依特意压低了嗓音说着话,随后想到南慕琛可以操控这屋子不透出半分声响,她这才稍稍缓和了心神。 南慕琛挑了挑眉,自软榻起身,神色迷离,看向柳南依,“嫁给本王,你就这般不愿?” 柳南依微微一愣,凝视着南慕琛漆黑而深邃的眼瞳,仿若在凝视着一片深渊,里面是翻滚起伏的波涛。 “琛王还是请回,我累了。” 柳南依下意识放下珠帘,正待要离开软榻,却被南慕琛一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带入软榻之中。 言罢,他低头向她的唇吻去,柳南依顿时躲闪,抡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手握住,反手将她的手死死禁锢,因握的那般紧,似乎要揉进身体里。 “你是本王的未婚妻,自然要心向本王。” 南慕琛将柳南依的脸转正,用力地吻了下去,他的吻冰凉,还夹带着一点怨愤。 他的呼吸急促,映着柳南依微微有些惊慌的神情,他极力揽过她的腰身,二人的肌肤紧紧相贴,在这夜幕之中,静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柳南依拼尽全力推开了南慕琛,面露愠色,“南慕琛,你疯了!” 即便方才她有些沦陷,但终究理智占了上乘,她一个上勾拳砸向南慕琛,却见他旋身离开了软榻,邪魅地舔了舔唇角,说道:“今日的香软甜吻,本王记下了。” 柳南依面色一黑,使劲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眼神凌厉,“登徒子!” 南慕琛听了这话却是轻轻一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之中,“这段日子,本王会叮嘱成谷子研制解药,定不会要你身陨,你终将成为本王的女人。” 言罢,南慕琛自衣袖取出一枚瓷瓶,搁于案台之上,勾唇又道:“这是延毒的丹药,吃了它可减轻噬魂散毒发的痛苦。” 随后他一个旋身,消失在寂静的碧落轩之中,唯剩下微怔的柳南依立于屋子中央,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翌日清晨,南慕琛自主屋出来,略略理了理衣衫,目光落于不远处的一翠衫女子身上,不由勾唇而问,“玲珑姑娘起这么早?” 玲珑缓缓踏步,面色一红,端着自己亲手煲的汤上前说道:“琛王殿下,这是我亲手为你煲的汤,你尝尝?” 南慕琛神色略淡,扫视了一眼玲珑煲的桂枣乌鸡汤,无奈地耸了耸肩,“姑娘好意本王心领了。” 玲珑正诧异这话是何意,但听身旁的仆从凌云开口含笑,“玲珑姑娘,王爷素来不喜吃红枣,您还是请回。” “王爷……” 玲珑欲言又止,瞧着南慕琛头也不回地径自向前,她不由咬了咬唇,气的直跺脚。 随后她端着乌鸡汤又重新回到自己屋里,瞧见成谷子仍在侧屋钻研解药,她顿时有些气恼,“左右不过她都得死,大哥又何必这般认真。” 成谷子见玲珑说话这般冲,连忙搁下手上的药材,缓缓走了过来。 但听他开口诧异而问:“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一肚子气,你不是去送汤给琛王了吗?” 玲珑懊恼地皱起眉来,将乌鸡汤的汤碗重重搁在桌前,“这几日我几次三番想要示好王爷,谁知他这般不解风情,要不是那个郡主,王爷怎会不愿多看我一眼。” 成谷子微微一愣,随后竟是无言以对,他这个妹妹太过娇纵,如今他就算多加劝诫也是无济于事。 想到近来自己研究解药无果,又听得这京都有一家凰医馆,传言这馆主有通天的医术,因而他便想要前去一探究竟。 想到此处,他不由开口说道:“如今王爷已与郡主有了婚约,自然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无法,今日我要出府一趟,你老实在屋中待着。” 言罢,他背了药匣子径自出了府,玲珑本待要说什么,见成谷子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她顿时心中不愤。 思来想去,她仍心有不甘,见成谷子已走远,便偷偷溜进他所住的屋子,自那平放的匣子中取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偷偷碾入一盏清茶中。 随后她便端着这小盏清茶去了书斋。 南慕琛今日并未出府,而是在书斋查阅朝政的折子,刚还未翻阅几页,便听斋外传来凌云劝诫的声音,“玲珑姑娘,王爷在看折子,您还是莫要打扰了。” 玲珑见凌云拦住了她,顿时面露恼意,“你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拦我!” 南慕琛见玲珑说了这般不知轻重的话,合了折子,微微蹙眉,“凌云,让玲珑姑娘进来。” 凌云听罢,侧了侧身子,不情愿地让玲珑将端着的茶送了进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玲珑这般迫切地多次来寻自家主子,定是另有所图,不然怎会这么热忱。 果不其然,玲珑将茶盏送进了书斋,搁于案台上,并未离开,反而静立一侧说道:“王爷,这是我从药王谷带来的清茶,你尝尝?” 南慕琛见玲珑如此热情,不由抬眼看了一眼她,执起茶盏,刚想要入嘴品尝,却在鼻前轻嗅的瞬间登时变了脸色。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搁在了案台前,微微扬唇,意味深长说道:“玲珑姑娘在茶中加了什么?” 玲珑听了,身子顿时一颤,神色不自然讪笑道:“王爷说这话,我怎么便听不明白了,这茶中如何还要加些什么?” 南慕琛斜靠在椅背上,光线拂过他扬起的修长指尖,落于茶盏之中,茶水瞬间变得有些浑浊。 玲珑瞧见了,顿时变了脸色,但仍强装镇定,“王爷若不喜欢喝,玲珑带走便是。” 她刚要抬手去拿茶盏,却被南慕琛一手拦了下来,“等等,玲珑姑娘若不给本王一个解释,今日·本王就把你送入官府!” 第74章 五体投地 玲珑听了这话,神色顿时慌张,连忙伏地而跪,哭丧着脸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这茶……这茶……” 玲珑只觉得难以启齿,反倒是南慕琛却邪邪一笑,将茶盏搁于一旁,幽幽开口,“这茶中加的是男女欢好的药,玲珑姑娘,不曾想你是如此轻浮之人。” “王爷,不是这样的……” 玲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正踟蹰间,便见南慕琛看了一眼玲珑,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玲珑姑娘这些日子便禁足于自己屋中,待神医回来,再叙此事。” 玲珑顿时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得后头伺候在旁的婢子扶着,这才不至于跌倒,随后她们将她带回了屋中反省思过,不再出门。 南慕琛立于书斋的窗棂处,看着玲珑心如死灰的模样,神色里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 但听他开口道:“成谷子这个妹妹倒是个蠢笨的,这般迫不及待地为本王下药,终归是弄巧成拙。” 凌云在旁将茶盏里的茶倒掉,随后吩咐人将案台重新规整,随后便道:“王爷,方才有人来禀,说是成谷子神医去了凰医馆。” “哦?” 南慕琛微微有些惊讶,不成想这成谷子竟只身一人去了凰医馆,也不知究竟是为何缘由。 思虑间,南慕琛扬唇道:“派人盯着他,一有异动,立刻来禀。” 凌云会意,紧忙退了出去开始分派暗卫南慕琛所叮嘱一事。 与此同时,成谷子一人私下里去了凰医馆,见今日医馆并无太多人等候诊病,便径自走向前来,开口说道:“我寻你们馆主。” 青木本在抓药,听得成谷子一言,不由抬头瞧了他一眼,态度和缓道:“阁下若是来寻我家馆主,便去正堂等候,馆主今日还未来馆,还请阁下稍等。” 成谷子略略点头,背着药匣子便进了正堂,青木眼尖地瞅到了他背着的药匣,微微一怔,心中难免疑惑。 青木正要开口询问之际,便见身着白衣衫的女子自外头进了正堂,见了她,青木忙拱手道:“馆主,您来了,有位大夫在正堂等候你。” “大夫?” 女子不明所以,径自去了里堂,见到了成谷子,成谷子见女子头戴面纱,并未以真容示人,不免道:“姑娘可是凰医馆的馆主?” 女子就势坐下,替成谷子斟了一杯茶,轻笑,“正是,不知阁下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成谷子思虑片刻,从药匣子取来一瓷瓶,交到女子手上,女子接过缓缓打开,放于鼻前轻嗅,随后面色一变。 但听她开口问道:“这是噬魂散之毒?” 成谷子见女子单凭嗅觉便可觉察出这毒乃是噬魂散的毒,不由欢喜,“是,姑娘嗅觉灵敏,这的确是噬魂散之毒。” 女子忽而笑了笑,将手上的瓷瓶又重新交还给了成谷子,眸光微闪,“阁下前来怕不仅仅要我辨毒这般简单。” 成谷子朗声大笑,笑罢,便自药匣中再取出一些丹药,搁于桌前。 但听他开口道:“姑娘聪慧,我乃是药王谷的谷主成谷子,此次进京乃是为当今郡主治得她所中的噬魂散之毒。” 女子执起桌前的丹药,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略略皱眉道:“你乃是药王谷中人,便该明白噬魂散并无解药,当今世上也无药可解。” 成谷子微微叹了口气,又皱了皱眉心,摩挲着手掌,显然有些焦急,“的确如此,但此次若我不能研制出解药,那么我这神医的名号怕真是要丢了。” 女子听了这话,神色一凛,清冷地瞥了一眼成谷子,不曾想这成谷子将自己的名声看得竟比任何人还重,她眼底里顿时闪过一丝嫌恶。 只是不得不说,当下岳国如此落后的医疗设施,成谷子能将解药研制到差不多的地步,倒也是难得。 想到这,女子这才敛了敛心神,开口说道:“阁下这药丸中所放药材皆是温性之物,难道你没有想过所谓的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成谷子一时有些惊诧。 女子见成谷子如此惊讶,知晓作为医者的顾虑,不免笑笑,“噬魂散的毒效虽慢,但这般多时日过去了,毒定已经渗入五脏六腑,若要保命,必得以最烈的毒攻此毒。” 成谷子愕然,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只是若是以烈毒催毒,一旦掌控不了药性,势必会让病情更遭。 可女子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执起药丸径自向后堂而去,边走边道:“今日阁下便与我一道试试这个法子,便知晓我说得是否准确。” 后堂中央俨然停放着一座丹鼎,底下的炉火烧的正旺,女子命药童将鼎盖打开,里头没身的是各种奇虫异兽的毒汁。 因气味太过浓重,刚一打开鼎盖,成谷子便捂着鼻子而看,直到她走近丹鼎,瞧见了里头炼制的物件,他身子不由一震。 “这里面炼制的都是最毒的毒虫,若以其炼制解药,自可以毒攻毒,且这毒虫之毒我亦有解药,即便不成,也自可解毒。” 女子此话一出,成谷子顿时大喜,正待要开口详说这炼制丹药一事,但听女子开口,“明日阁下再来取回丹药,这毒汁炼制需要费些时辰。” 成谷子微微点头,随后环顾四周,见这后堂的橱架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丹药,成色各异,他好奇地走向一排橱架,从中取下一枚丹药,搁于手中。 随后他不可置信地瞳孔一缩,“这……这是灵修凝力的丹药?” 女子略略点头,成谷子此刻已然是欣喜难耐,连忙颤声道:“这药在修灵者当中那可是千金难求,姑娘你从何得来的?” “我凰医馆虽说不大,但这些丹药却都是由我自己调配,并不是从何处得来的。” 女子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引得成谷子连呼见到了宝,双膝跪地,但听“噗通”一声,他伏地道:“请姑娘收我为徒!” 第75章 顾虑 女子被成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见成谷子伏地而跪,激动异常,她连声说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成谷子听了这话,连忙起身,眉眼间都是流露出的欢喜,但见他拱手道:“我自药王谷闭关多年,还不曾看到这般多灵修丹药。” 女子低声一笑,双瞳深如寒潭,藏于面纱之下,盈盈而动,打量着成谷子,终是玉唇轻启,“阁下若是喜欢,便送与你了。” “当真?” 成谷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他这手上的丹药且不说要猎杀多少妖兽能得一枚精华凝聚成丹,但是炼制便需数月功夫,他着实不信女子能轻易送他。 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神色幽幽,“自然是有条件的,噬魂散解药研制好后,我希望你能留驻凰医馆一段日子。” 成谷子一听连声应下,这可是他求之不得之事,他在药王谷闭塞多年,钻研各种疑难杂症,灵丹毒药,骤然发觉京都如此了得的女子,他自然想多留一段日子。 见成谷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女子便不再多话,与他交谈了一会,便让青木送他出了凰医馆。 于凰医馆外,成谷子特意恭敬地给女子行了一礼,面露喜色,背着药匣缓缓离开。 不到半个时辰,南慕琛在主屋软榻上小憩,听得暗卫前来禀告,他蓦地睁开双眼,“什么?” 暗卫负拳如实回禀,“成谷子对那凰医馆馆主极为尊敬,临走之时还特意作了一揖。” 南慕琛听了这话,稍稍有所疑虑,然而他的神色却极为平静,宛若一湖沉静的水,收敛起往日的张狂纨绔,微微皱眉,“真是奇怪了。” 暗卫难得见南慕琛也不明其中缘由,连忙偏头看了一旁候着的凌云,凌云见状,忙道:“王爷,不如动用飞鹰等人一起深入彻查,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南慕琛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样的绝代风华,邪魅惑人,但见他颔首说道:“先前不也是没查到什么吗?” 凌云一愣,思忖片刻,想到这成谷子近来在钻研解噬魂散之毒的药,想来定是听得外头传言,这才去拜会凰医馆馆主。 想到此处,他忙提议道:“这神医既去了凰医馆,那么势必会达成什么协议,不如王爷近些日子多留意神医,或许便能寻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这是个好主意。” 南慕琛赞赏地看了一眼凌云,嘴角牵起,“跟着本王这么些年,大有长进啊,看来耳濡目染,本王的才能理智也渐渐转到你身上了。” 凌云尴尬一笑,不曾想自家主子这厚脸皮的毛病到如今还是这般严重,无奈之下,他只得开口,“王爷,您这性子还是稍微收敛些,毕竟您在朝堂树敌太多……” 南慕琛斜睨了凌云一眼,愈发觉得这小子是得了夸赞便无法无天,正待要开口言语,便见外头仆从前来通禀,“王爷,神医去柳府请脉回来了。” “这么快?” 南慕琛不曾想这成谷子从凰医馆出来之后竟又去了柳府请脉,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如此迅捷,当真让他有有些惊讶。 “让他去正堂一坐,我有话问他。” 南慕琛吩咐完之后,揉了揉眉心,缓缓起身,腰间一枚碧翠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盈盈作响,甚是好听。 直待他落座正堂,成谷子知晓今日他外出后,自己妹妹闯祸一事,见了南慕琛,连忙起身作揖,“王爷,小妹年幼不懂事险些闯了祸,还请王爷见谅。” “神医,有些事情,本王虽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本王不是瞎子。” 瞧见南慕琛似笑非笑邪魅的神态,成谷子顿时神色有些惊慌,连忙伏地而跪,声音微颤,“王爷息怒,并非我在拖延时间,着实这解药难配……” 南慕琛头抵着后头的椅背,慵懒一笑。 “本王知道,神医每日殚精竭虑,就只为研制解药救郡主,只是本王却不知这中途,神医是否会因为私心而耽搁些时日以错过最佳诊病的时期呢?” 这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震于成谷子心间,他不住叩头,生怕眼前之人生恼,要了他兄妹二人的命。 南慕琛见这成谷子如此沉不住气,不免有些失望,但想到他医术高超,且并未有太多的过失,心情稍稍才缓和了些。 成谷子见南慕琛忽而面色阴沉了下来,连声请罪,南慕琛扬唇,“孰是孰非想来神医自有判断,若不想本王追究,就尽快想法子医好郡主。” “是。” 成谷子轻轻拭去额角上的冷汗,起身之时,南慕琛已离开了正堂。 成谷子与玲珑独居药王谷,自然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前来京都,又居于王府,便要守着这王府的规矩,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此处,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略微舒了口气,敛了敛心神,便前去所住之地寻玲珑问个清楚今日之事。 而自工部尚书的府邸之中,李珏负手立于院落前,忽见几个黑衣人自屋檐而下,见了他负拳而立,他不由转身,开口问道:“办的如何?” 其中一黑衣人回禀,“大人,一切都已妥当,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李珏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好笑,随后眉宇微蹙,顾虑道:“成翰当初也是与本官这么保证的,如今为了以防万一,务必派人暗中瞧仔细了。” “是。” 几名黑衣人忙负拳应下,欲待要走,便听李珏开口而问,“等等,柳南依那边有什么境况?” 黑衣人稍有迟疑,斟酌了一下言语,这才说道:“近来郡主与琛王走得极近,想来婚期将近,琛王殿下生来风流,自然要与郡主培养感情。” 李珏听了这话,轻蔑一笑,“一个玩世不恭的王爷能有什么能耐,不必管他们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解决了凰医馆之事,以了却太子的一桩心事。” 第76章 失火 黑衣人们相视一看,皆不再多话,领了命便静默地退了下去。 李珏立于窗棂前,目光幽幽,呐呐自语,“凰医馆啊凰医馆,莫要怪本官,要怪就怪你们得罪的乃是皇室中人。” 几近傍晚,凰医馆外院前闪过几个人影,本守在凰医馆外南慕琛的暗卫忽而机警地看向外院。 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几个面生之人鬼鬼祟祟,几人顿时出动,前去后院逮人。 “分头行动。” 飞鹰在先,冲进外院时,发觉人已离去,他咬了咬牙,目光阴桀,施展轻功直飞上屋檐,朝最近落下的一人影方向而追。 而藏于外院的一黑衣人自始自终未曾露面,见引开了一直暗中藏着的一帮不知身份之人,他连忙将火匣子丢于方才放好的燃物中,随后飞快离开。 青木睡在外屋的小宅院里,听到外院有响动声,揉着惺忪睡眼开门去瞧,去不曾想外头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他顿时惊慌,连忙扑进火中抢救丹药。 “大小姐,不好了。” 柳南依自碧落轩案台前翻看着医书,恍而见茯苓急匆匆前来,遣散了所有人,这才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南依顿时面色一震,立刻起身,奔至后屋,神色清冷,“茯苓,寻我的夜行衣来” 茯苓犹豫不决,随后焦急说道:“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若是去了,怕是会露了行藏。” 柳南依边为自己扎了一个利落的发髻,便寻来枕边的匕首,眸子里满是寒气,“顾不得这般多了,茯苓,替我守着碧落轩。” 茯苓自后屋递来了夜行衣,柳南依紧忙换上,束好了腰带,扯了黑面巾,径自从后屋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凰医馆的火势惊动了附近的乡民,大家紧忙打水来救火,却不料这火越着越大。 青木冒死冲进了凰医馆里间,将橱架上的丹药尽拢于怀中,却不曾想自己已然被困于大火之中。 柳南依自恢复好灵脉后便一直暗中修习身法灵术,如今她施展轻功,攀走屋檐,很快便到了凰医馆。 瞧着医馆外诸多人忙着救火,她神色一凝,并未见到青木,她顿时心惊,回身看向赶来的叶凌,冷声说道:“去查,是何人所为。” “是。” 叶凌负拳,连忙闪身离开了凰医馆,待柳南依落于凰医馆外,听得众人议论青木在其中之时,她顿时面露讶色,不顾众人劝阻冲进了火海之中。 而飞鹰一行人在追黑衣人许久之后,飞鹰刹时一怔,旋即倏地停下脚步,“我们所有人都追出来了吗?” 其中一暗卫同样停下脚步,略点了点头。 飞鹰一拍脑袋,显得极为懊恼,“中计了,你随我立刻一同回凰医馆,余下的人去追方才的黑衣人。” “是。” 飞鹰并未再多做解释,折身迅捷地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柳南依在凰医馆外,不顾乡民劝说,执意奔去里头寻觅青木的踪影。 “青木!” 柳南依捂住口鼻,于正堂中寻到了灰头土脸,奄奄一息的青木,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还有气,她连忙搀着他的手想要将他扶起。 “馆主……是你吗?” 青木虚弱地抬起眼睑,重重咳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些丹药,交于柳南依手中,“这些药……是我从橱架拿回来的,是我无用,没能看顾好……” “别说了,青木,我扶你出去。” 柳南依收下丹药,搀着青木一步步沿着还未被火蔓延的地方绕行,却不曾想房梁被火压塌,她正躲闪间,便见得叶凌闪身而来,只身挡住了掉落的房梁。 “叶凌!” 柳南依微感意外,却见叶凌眉头都未眨一下,一字一句道:“快走,这里小的来料理断后。” 青木惊诧间,与叶凌目光交汇,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如今顾不得多想,虽受了外伤,仍强撑着意念与柳南依出了凰医馆。 他被安置于外院的石凳上,火势经乡民及时扑救渐渐灭了下来,但凰医馆的大半楼宇已然损坏,索性后院的住处尚未波及。 “青木,我来为你止血,你忍着点。” 柳南依封住了青木的穴道,随后以意念唤起随身医疗空间,自里头取了止血的药粉撒在了青木灼烧的伤口处。 青木脸色煞白,强忍着疼痛,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柳南依为他解了穴道,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无事。” 青木面露歉意,正待要开口,忽见柳南依面巾松落,一张明妍动人的面庞在月光的映照下落于他的眸子中,那双微红的眼瞳犹如妖治的花儿,在这后院之中熠熠生辉。 青木不可置信地向后挪了挪身子,瞠目结舌道:“馆主你……你竟是……” 柳南依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淡淡而笑,柔声说道:“今夜之事,你务必保密,不然凰医馆将招致更多劫难,我不能久留,想来定会有人前来为你料理。” “是,青木谨记。” 随后,柳南依重新蒙上面纱,见叶凌归来,她紧忙与其一道消失在凰医馆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青木的思绪飘向远方,直至飞鹰二人赶来,他这才回过神来,强撑着身子起身,看向飞鹰,疑惑道:“敢问二位是……” 飞鹰自腰间取下一枚令牌,亮于青木眼前。 随后他负拳道:“在下乃是琛王殿下的暗卫,一直暗中看顾凰医馆的安全,谁料今日中了贼人调虎离山的奸计,差点赶不回来。” 青木虽然不知为何这琛王屡屡来碰一鼻子灰后仍如此重视凰医馆,但想起今日这后院前突然失火,他不由觉得后怕,“阁下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 “是。” 飞鹰瞧见这大半医馆尽毁,不免有些懊恼,“这几人定是早有预谋,今日风大天热,顺风而放火,还可营造一种自然失火的假象。” 青木听了,顿时面色一沉,心情久未平复,瞧着毁了大半的医馆,重重叹了口气,未曾再言语半句。 第77章 缜密心思 夜已深,因得叶凌在凰医馆替柳南依挡住了掉落下来的房梁木板,手臂受了极重的外伤。 二人自柳府后院小门悄然无声入轩,刚一进了主屋,茯苓听到了动静,紧忙进来,瞧见叶凌手臂的伤,她顿时诧然,“叶凌!你,你受伤了。” “无妨,有惊无险。” 叶凌面色微微惨白,额角间已然蒙上许多汗珠,柳南依神色阴冷,开口吩咐,“茯苓,去把我床边匣子里的药粉取来。” 茯苓会意,连忙去软榻的枕边取来柳南依所要的药,紧忙为叶凌缓缓撸起衣袖,为他有些腐烂的伤口轻轻撒上药粉。 “叶凌,你忍着点痛。” 柳南依见茯苓小心翼翼为叶凌上着药,眉眼多了几分缓和,趁此空当,开口问道:“为何要回来?” 叶凌强忍着痛意,略皱了皱眉,但仍屏住心神轻声说道:“大小姐只身一人前去,小的着实放心不下,且琛王殿下一直派人暗中守着凰医馆,定会彻查此事。” 柳南依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僵,唇角微扬,“原来你早就知晓琛王暗中布下了人看顾凰医馆。” 叶凌负拳,坦言相告,“请恕小的如今才告知大小姐,大小姐为小的换脸,将小的留于身边重用,小的不敢欺瞒大小姐,只是……” “我明白你的心意。” 柳南依忽而起身,抬眼瞧向窗棂外的天空,在她眼里,这岳国的天地无论怎样,都是昏暗且冰冷的。 且身在内宅之中,勾心斗角,充斥着波谲云诡的算计,身侧唯有几个知根知底的忠仆,这才让她心中有了几分惦念。 想到此处,柳南依低头凝视着叶凌,“只是你是否因你妹妹之命才肯为我效力,我尚不确定。” 叶凌面色一怔,跟在柳南依身边这些日子,他渐渐瞧清了她的性子,孤冷警惕,即便是身边之人也从未真正入得她的心。 他缓缓抬手负拳,一字一句道:“大小姐曾与小的说过,昔日的我已入黄泉,而如今的叶凌一切都是大小姐的,定会誓死效忠大小姐。” “罢了,我累了。” 柳南依忽而觉得有些疲惫,瞧着茯苓为叶凌包扎好伤口,玉唇轻启,“这些日子你养好伤,莫要露了行藏,至于凰医馆一事,我自有主张。” “是。” 叶凌由着茯苓慢慢扶起,捂着胳膊禀退了下去,茯苓瞧着叶凌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开口说道:“大小姐,奴婢以为叶凌是真的愿为大小姐效忠。” “我知道。” 柳南依平静地看向茯苓,道出自己的疑虑,“可他终究之前效忠过李珏,虽不是签了死契的暗卫,但终归需要一番考量。” 茯苓眨眨眼,她知晓自家大小姐是个极为谨慎之人,便也不再多话,扶着她入了软榻,熄了烛火,这才安心离去。 与此同时,琛王府中,南慕琛听得飞鹰前来回禀,面色铁青,甚为恼火,拍案而起,“一群废物,让你们去看顾着凰医馆,都干什么去了。” 飞鹰头一次见南慕琛发如此大的火,连忙单膝跪地,垂首负拳,“王爷息怒,此番是属下失职,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南慕琛忽而意识到自己太过恼火,连忙收敛起怒意,但眉宇紧蹙,开口问道:“纵火之人抓到了吗?” 飞鹰与众暗卫迟疑了一会,随后但听他摇头说道:“属下无能,未能拿住他们一行人,不过,属下的人在落木丛中发现了一枚令牌,是……是……” “有话就说。” 南慕琛重新落座回案台之前,见其中一暗卫自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色巴掌大的令牌,递给了凌云,由着凌云转交给了南慕琛。 正待他打量片刻时,飞鹰便开口言语,“这是镇南王府上暗卫的令牌。” 南慕琛瞳孔一缩,随后忽而邪邪笑出了声,一众人皆是一愣,不明为何此刻南慕琛会发笑。 微弱的烛火掩映着南慕琛黑红的长袍,在这月色之下更显妖娆,他将令牌随手丢在一边,薄唇轻言,“你们以为这令牌是否为真?” 飞鹰愕然,抬头看向南慕琛,有些惊讶,“王爷的意思是,这并非镇南王府上的令牌?” “并非。” 南慕琛目光落于那令牌之上,微微一笑,仅是一笑,便似有颠倒众生的锦绣风华。 但听他说道:“镇南王虽驻守外京,但近来因国事住于皇城中,对于凰医馆的事虽略有耳闻,但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烧了凰医馆?” 飞鹰深思,也不明其中缘由,镇南王一直与琛王交好,断然不会突然与琛王反目成仇,如若不是镇南王,那…… 飞鹰骤然一惊,面露讶色,“王爷,莫不是有人要离间您与镇南王的关系?” 南慕琛赞赏地看了一眼飞鹰,他这个属下虽有些时候脑子不转弯,但遇事还是能及时反应过来,也并非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灵修之人。 “凰医馆名声渐大,最直接威胁到的,你们以为会是何人?” 凌云在旁细细听着南慕琛的话语,神思略动了动,拱手说道:“王爷是以为这事是太子暗中派人做的?” 南慕琛悠然斜倚在椅子上,勾唇道:“他背后可是有皇后撑腰,若事真的捅漏出来,大不了拉一个替死鬼顶罪便是,除了凰医馆,京都的产业才能稳固。” 飞鹰听了这话,顿时会意,后想起今夜值守在柳府外的暗卫瞧见柳南依私下外出,连忙道:“属下还有一事回禀。” 南慕琛不解地抬眼看向飞鹰,“何事?” 飞鹰看了一眼身后暗卫,南慕琛顿时会意,让几人先行退下,屋子里仅留有飞鹰与凌云二人。 飞鹰这才安心开口,“昨夜,守在柳府看顾的暗卫发现郡主一人出门,且跟随她入了巷口便不见了她踪影。” “巷口?” 南慕琛颇感意外,狭长的封眸多了几分困惑,“这巷口乃是通往凰医馆的必经之路,她深更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第78章 交锋 见无人应话,南慕琛总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吩咐道:“飞鹰,这事你私下里留点心,务必查清。” “是。” 飞鹰见天色已晚,便请辞离开了主屋,而南慕琛则倚在椅子上,仔细回想近段日子所发生之事。 翌日,因凰医馆要重新休憩,便暂不对外来张,青木虽有外伤,不宜过劳,但仍亲自监工。 柳南依身着一衫青梅之衫,轻蒙面纱缓缓而来,青木瞧见了,立刻上前,恭敬揖手,“馆主,你来了。” 柳南依略略点头,抬头看向这毁了大半的凰医馆,面色沉静道:“索性这凰医馆的密室和后院都未被波及,这样再重新修葺倒也快了。” 青木对昨夜之事仍心有愧疚,正待要开口言语,忽而见柳南依身后急匆匆赶来一人,神色焦急,瞧见这凰医馆被烧成这样,顿时气恼。 柳南依回身,见是成谷子如此愤恨,不免有些意外,“阁下如何这时候来了?” 成谷子缓了缓心神,但仍咬牙切齿道:“我直到今日才听闻凰医馆昨夜大火,是哪个糟心的恶徒下此毒手?” 见成谷子如此嫉恶如仇,柳南依倒忽而发现他是个极为有趣之人,心情稍稍好了许多。 她冷声说道:“虽暂为寻到纵火的元凶,但我心里却已然明晓,好在,研制噬魂散的丹药尚未烧毁,阁下移步去后院一坐。” 成谷子顿时欢喜,连忙随柳南依去了后院侧屋小坐。 接过青木递来的匣子,成谷子迫不及待打开了,将那丹药置于自己掌心之间。 随后他用鼻子嗅了嗅,发觉这味道的确不同昔日他送来时的味道,自知柳南依融了毒汁加以改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柳南依见他这般模样,不免含笑道:“阁下就这般信任我?万一我是混了旁的毒药想要坏了你的名声,你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成谷子一听,连声笑了笑,“我信任姑娘,姑娘能在此救治穷苦百姓,足见心性不坏,倘若我因此看错了姑娘,那也是我自己的过。” 柳南依轻笑,缓缓合上了匣子,眸光微动,“阁下难道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帮你?” 成谷子微愣,忽而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太过心急迫切想要调制好解药,虽与这馆主有了约定,但却一直不明她为何要帮自己。 想到此处,成谷子不由面露惑色,开口发问,“姑娘为何要帮我?” 柳南依声音极为平静,仿佛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心定如水,了若尘埃。 沉寂了一会,她这才开口,“因为唯有借你的手来为郡主诊病,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成谷子不明柳南依话里的深意,恍而见青木插上了门栓,他顿时一惊,直待见柳南依揭下了面纱,露出真容,他这才恍然大悟,因惊诧长大了嘴,手微微指向于她。 “你竟是郡主……” 成谷子声音有些颤抖,随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愚钝。 柳南依随后起身,神色淡淡地扫过成谷子,语调清淡道:“我早已解了噬魂散的毒,而你若还在乎你的名声,便要守口如瓶,可明白?” “明白,明白,郡主医术如此高超,这些日子是我卖弄了。” 成谷一边讪笑,一边将手中的丹药收下,连忙揖手,“以后只要是郡主吩咐,我定当竭尽全力为郡主办到,只要郡主肯教我调配这滋补灵力的丹药……” 见成谷子欲言又止,柳南依自是知晓他的私心,清冷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听闻近来阁下的妹妹似属意于琛王?” 成谷子本还笑容满面,听了这话顿时面色一僵,愣在原地,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柳南依不高兴。 斟酌再三,他拭去额角的冷汗,尴尬一笑,“这小妹不懂事,我已经训斥过了,郡主放心,小妹定不会再生出这种非分之想。” 柳南依接过青木递来的香茶,不动声色说道:“这些都是小事,只是玲珑姑娘性子太过张扬,怕是日后会吃了亏,我只是特地叮嘱你一下。” “是,我回去定会好好看顾她。” 柳南依给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会意,连忙说道:“神医,今日馆主还有贵客要接待,便不留您了。” 成谷子听了连忙起身请辞,随后离开了凰医馆,待一个时辰后,李珏的马车稳稳停于凰医馆外。 李珏自马车上出来,抬头瞧见这并未毁尽的医馆,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毒之意,可随后却更多的事慌张。 他不顾外头修葺房屋伙计的询问,径自去了医馆后头的后院,伙计拦都拦不下,直到见到了蒙着面纱的柳南依,李珏这才停下了脚步。 “尚书大人驾临我凰医馆,不知有何要事?” 柳南依的语气虽为平静,但面纱之下的眼神却如同凌厉的刀子,静静地剜在了李珏脸上。 李珏感受到了柳南依周身的寒气,想到先前她的身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一想到自己,微微有些愠怒,“你身为凰医馆馆主竟如此糊弄于本官!” “哦?糊弄大人?” 柳南依进了里屋,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端着茶杯,用茶盖拨着茶盏里的茶叶,斜斜的挑着眉毛,看向落座的李珏。 但听她玉唇轻启,“大人倒是说说我为何要糊弄大人?” “你!” 李珏气的浑身发抖,想到接下来说的事事关自己,连忙压低了嗓音说道。 “你当日口口声声说我体内的毒已清,三日后便会痊愈,怎如今我请了成医馆的大夫诊病,他说我体内藏有一种极为微缓的毒?” 柳南依含笑,心里却是直呼痛快,当日她并非治愈了李珏,而是留了后手,就是为了不明李珏身份,恐怕日后会生了祸端。 果不其然,李珏并非良善之辈,那么她这后招自然也派上了用场。 柳南依看了李珏一眼,不清不淡道:“那大夫说得不错,大人身上的确藏了毒,而此毒,也是我亲手下的。” 第79章 反击 李珏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语气如此平淡的柳南依,面色顿时一白,颤颤巍巍伸手指向她,“你!你怎么有如此胆子。” 柳南依面容清冷,口齿极为凌厉,“若不如此,想来我凰医馆上下怕是早被李大人杀人灭口了。” 李珏一愣,面色顿时巨变,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说得本官听不明白。” 柳南依眉稍一挑,端坐于位子上,不紧不慢道:“听不听得明白,李大人心中自然清楚,当年你被人下了毒,是何人所为,李大人不会不知?” 李珏本想反驳几句,可想起自己一直为太子效力,且他的官职都是太子一手提拔,只是因此他知道太多关于皇室的事情,也时常招致太子不快。 他病的蹊跷,却无人觉察,就连府上的大夫都无济于事,或许,这些人之所以无法诊治,就是因得太子叮嘱过他们,兴许他的命也全然握在太子手上。 细思极恐,李珏身子一颤,开口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柳南依见他欲言又止,自是明白其中利害,却仍并不松口,缓缓道来,“大人是个明白人,太子以怎样的手段让你们为他效力,大人想来比任何人都清楚。” 随后柳南依起身,自药匣子中取来一精致瓷瓶,在李珏面前晃了晃,李珏一喜,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柳南依缩手收了回来。 柳南依轻轻一笑,“这里面是唯一的解药,你体内的毒一时半会还不会发作,你只需老老实实回答我问题,我自会给你。” 李珏听了,面上顿时绷不住了,破口大骂,“臭丫头,你又耍什么手段,倘若本官因此丧命,定要你整个凰医馆陪葬!” 见李珏恼羞成怒的模样,柳南依却并未惊讶,反倒是依旧神色清冷,冷眼瞧向他。 “信不信在大人,不过你这毒虽毒性极缓,但毒发起来那可是惨不忍睹,着实令人不忍呐。” 李珏神色惊恐,不想自己死的苦不堪言,眼珠子一动,发问道:“是什么问题?” 柳南依淡淡一笑,抬眼看了一眼青木,青木强压着心头怒火说道:“昨夜凰医馆起火,是不是大人指使人所为?” 李珏听此言语,却是笑出了声,笑罢,露出奸诈的表情,一字一句道:“说这话,可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不要红口白舌的污蔑本官。” 柳南依扬眉,定定地看着李珏,自他的神色中除了惊慌,更多的是不屑,仿佛昨夜的那一场大火,与他毫无干系。 柳南依低头一笑,拔下头上的珠钗,挥手而去,那珠钗直刺向李珏的眉心,李珏慌张起身,频频后退。 最后他退无可退,于房梁处停下,珠钗不偏不倚穿过他发冠,将他钉在了房梁椅柱上。 一切都在顷刻之间,李珏面色煞白,看着柳南依一步步逼近于他,他颤声说道:“你想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呵呵。”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执起袖间的匕首,轻描淡写道:“世人称我为鬼医,自是明白我不同于寻常大夫,我这一刀下去,定不会要你性命,但却会因此让你生不如死。” 李珏自知这馆主医术高超,且性情古怪,保不齐自己今日定要吃亏,结结巴巴说道:“是本官……本官也是被迫而为。” 柳南依冷笑一声,扬手从房梁上拔下了那枚珠钗,李珏还以为她要杀了他,连忙畏畏缩缩向旁边倾倒。 柳南依见他如此贪生怕死,心底里掠过一丝嫌恶,拔了珠钗,她又顺势扔给了他解药,李珏接过,连忙服下,随后径自打开了门栓,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馆主,您就这么放这贼人走了?” 青木困惑地看向柳南依,想着依她的性格定不会这般轻易绕过这个奸贼,然而柳南依却是笑笑,“他派人烧了我凰医馆,好戏自然还在后头。” 入了夜,李珏只觉得浑身炙热难受,随后腹中仿若有百虫噬咬,他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床榻上挣扎,口中振振有词,全是辱骂之言。 仆从见状,顿时一惊,请了府上数位大夫,皆诊不出李珏究竟是何病症。 李珏气的发昏,摔砸了仆从端来的汤药,怒骂,“一群废物,本官定是找了那个贱女人的道,她想置我于死地,去!去给我把她抓来,乱棍打死!” “这……” 一众人皆相视一看,无人敢妄动半分,李珏见无人前去,心中怒火中烧,强忍着痛意辱骂,“一群缩头乌龟,本官白养了你们……” “大人,您息怒。” 管家在旁焦急地看向痛不欲生的李珏,安抚道:“如今您断然不能再去找凰医馆的麻烦,若是因此您被波及扯上昨夜大火一事,太子定不会宽恕于您。” “放屁,本官为他鞠躬尽瘁,太子怎会如此绝情!” 李珏怒目圆睁,因腹中绞痛难忍使得他翻滚间跌落床榻,瞬间他哀嚎不已,整个尚书府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声音。 与此同时,碧落轩中,茯苓为柳南依泡了极好的香茶,瞧着她心情尚好,茯苓不由展颜微笑,“难得见大小姐心情好些了。” 柳南依轻啜了一口香茶,目光幽幽,“虽然我暂未有李珏指使人纵火的证据,但那蛊毒的滋味足够让他痛不欲生。” 茯苓听罢,只觉得依着李珏这性子定会抱负,担忧道:“可是大小姐,万一这尚书大人派人追杀大小姐您,怕是……” “他没这个机会了。” 柳南依搁下茶盏,淡淡而笑,随后起身行至碧落轩的后院,抬眼看向今夜凄冷的夜空。 过了许久,她这才开口,“我相伴南慕容多年,自是知道他的性子,李珏知晓的事情太多,且弄巧成拙,终归会作茧自缚,南慕容绝不会留他。” 柳南依扬起脸,心中生出了几分悲凉,她在岳国之中,这个陌生的地界,终归是有太多艰难需要她一步步踏过。 或许迈过这些坎,便会是新生。 第80章 狗腿子 翌日晌午前,柳南依受邀去了琛王府诊病,偌大的琛王府葱然馥郁,令人心旷神怡。 穿过曲折的长廊,柳南依很快便由管家引着去了正堂,见成谷子与南慕琛已落座正堂,她目光微闪,立于正堂。 “不知今日琛王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南慕琛见柳南依这几日全然不顾自己身中噬魂散之毒,依然我行我素,乐得自在,不免有些微怒,但面上仍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抵着头,极为慵懒。 “美人儿近来倒是真是乐的自在,怕是忘了自己身中奇毒了。” 柳南依就势坐下,由着婢子为她斟了一杯茶,淡淡一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与其活在恐惧中,倒不如好好过每一日。” 一旁成谷子听了,便更为钦佩柳南依如此心境,面上极为恭敬,起身拱手道:“郡主,我已研制出了治疗噬魂散之毒的丹药,郡主若肯试,我即刻便为郡主诊治。” “不急。” 柳南依目光幽幽,瞧了成谷子一眼,抬手执起了茶盏,瞧着今日这茶似乎换了她素来最爱的花茶,她不免有些姹然。 轻啜了一口后,柳南依这才道来,“这几日神医便入柳府为我诊病,来回出入王府,难免会招人诟病。” 南慕琛听了这话,故作夸张的痛惜之状,“美人儿,你怎舍得说这般话,你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早已是本王的人。” 柳南依斜觑了一眼南慕琛,似是习惯了他这般模样,冷声开口,“即便是我与琛王有了婚约,但毕竟还未过门,自然要懂得避嫌。” 成谷子见气氛一再尴尬,连忙哈哈一笑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寂,请了南慕琛的命去侧屋为柳南依把脉,南慕琛应允,二人忙随管家去了侧屋。 “凌云,你有没有发现,今日这神医对美人儿的态度不同于往日?” 南慕琛自正堂瞧见成谷子对柳南依的态度极为恭敬,一反之前见她时的平静,不由皱了皱眉。 凌云听着南慕琛所言,也瞧出了古怪,但想了想,不由道:“兴许这神医是因为郡主的身份才会如此毕恭毕敬。” 南慕琛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有蹊跷,面色稍有难看,“即刻派人去查究竟怎么一回事,若是查不到结果,让他们再不要再来见本王。” “是。” 凌云会意,连忙派人去暗中调查此事,而南慕琛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抬眼瞧着曲折悠长的长廊,不再言语。 而自侧屋,成谷子象征性地为柳南依诊脉,发觉她的脉象较之前诊脉全然不同,不光七经八络都已被打通,体内竟没有半点噬魂散之毒的残留。 诊到此处,成谷子环顾四周,见婢子仆从都等候在他身后,他不由清了清嗓子,故作悲切,“郡主这体内的毒若再不诊治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 柳南依见成谷子如此精湛的演技,若是放在她那个时代,怕是早已封了影帝,她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问道:“哦?那依神医来看,该当如何?” 成谷子将搁在柳南依手腕上的绢布收好,温和一笑,“自然是这几日服用我研制的解药,为了确保药效,郡主需每夜药浴,以达最佳效果。” 柳南依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成谷子,随后收回了手,略略点头。 直至她出了王府,成谷子执意要送她出府,态度极为恭敬,且十分殷勤,一番仔细嘱咐后,成谷子这才放心柳南依离去。 而这一切被南慕琛尽收眼底,诧异间脸色俱沉,空气中竟弥散着浓重的醋意。 柳南依自回了府上便一直窝在碧落轩研制灵药,如今她有医疗空间在手,自然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料。 只是岳国的丹药毕竟不同于她那个时代,她研制配方自然需要花费些功夫。 不出半个时辰,叶凌前来回禀,他静立于碧落轩外头的茶室,等了片刻,见柳南依出来,方才开口,“大小姐,事情有眉目了。” “说。” 柳南依嘴角微微噙起,带着几分冷意,听得叶凌叙说这成医坊歇业整顿,她不由心情大好,开口道:“好,这算是我献给南慕容第一份大礼。” 见柳南依如此憎恶岳国太子,叶凌顿时一怔,随后负拳道:“大小姐,小的有一些顾虑想说与您听。”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叶凌,不紧不慢道:“如若你想劝我就此收手,便不必再说,他们将我弃之如蔽履,我也绝不忍他们就此践踏我的尊严。” 叶凌颔首,看着面前这个凌厉而带刺的女子,心中忽而油然而生出几分敬意,还未待他开口,便见茯苓自外头走来,见叶凌在此,颇感惊讶。 随后茯苓收敛了心神,福身说道:“大小姐,神医来了,在外头候着,您要见他吗?” 柳南依面露惑色,不明这成谷子是何意,让茯苓带他进来,直至成谷子落座碧落轩正堂,她这才开口问道:“神医何故这时候来了?” 成谷子讪笑,眼巴巴地看向柳南依,笑得灿烂,“郡主,我已将玲珑安顿在附近的客栈小住,断然不会影响您与琛王的感情。” 柳南依一听顿时面色一黑,不成想自己当日随口一提,竟让成谷子以为她在吃醋。 她刚要解释,便又听成谷子笑言,“另外,只要郡主愿意,我可随时侯在郡主身边,偶尔帮郡主配药也是好的。” “……” 柳南依一时无话,反倒是身旁的茯苓掩唇轻笑,见柳南依身边的婢子这般模样,成谷子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道出自己所想。 “我就是想多与郡主您学点医术,您便成全于我。” 瞧着成谷子这一反常态的萌差,柳南依竟有些接受不了,这成谷子可谓是做足了狗腿子的样子,如此殷勤,单让她没了法子拒绝了。 “神医,你这般样子,倒不会觉得失了身份?” 成谷子似是习惯了柳南依话中带刺,并未在意,竟径自屈膝给柳南依捶起了腿。 第81章 药浴 “你这是做什么?” 柳南依惊得站起了身,一旁的叶凌也同为惊讶,连忙扶起了成谷子,成谷子见状,连声道歉,“惊着郡主了,我只是想只要郡主留下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柳南依敛了敛心神,见成谷子如此执着,无非是因为她有增长功力的灵丹配方,想到这,她冷声开口,“我可以教你调配灵丹,但你莫要成日在我跟前。” “明白。” 成谷子听言柳南依之前在府上的处境,自知为了避嫌,他不能太过张扬,连忙请辞道:“既然郡主这么说了,我便退下了,若郡主有需要,我随时可前来。”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成谷子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喜笑颜开地便退下了,唯剩下柳南依坐了下来,手腕抵着头,甚为无奈。 茯苓瞧见柳南依的模样,微微一笑,给叶凌使了个眼色,叶凌便也告退离开,随后她取了酸梅汤端来给柳南依,让她消消暑气。 “茯苓,你说这成谷子当真是性子奇怪,先前总觉得他性子有些狂妄,如今竟这般殷勤。” 茯苓抿唇一笑,在一旁说道:“那是大小姐您医术高明。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不然这药王谷的神医怎能这般想要留在您身边。” “你呀。” 柳南依抬手戳了戳茯苓的头,嗔怪道:“也就你敢这般打趣我。” 碧落轩中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而琛王府中,南慕琛在得了暗卫递来的字条,目光一滞,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凌云。 缓了好半天,他仍是不信而言,“当真?” 凌云怔了怔,连忙笑言,“王爷,您一手培养的暗卫自然是信的过的,暗卫查证,这凰医馆馆主的确与郡主是同一人。” 南慕琛此刻心情起伏不定,眉毛一挑,执着字条的手执起面前的紫豪笔,握于手中,却并未见他动笔写字。 沉吟许久,南慕琛想起昔日自王宫出来,柳南依救治男童一事,他忽而仿若明白了什么,骤然起身,欢喜道:“本王怎么就没想到!” 凌云被南慕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险些将端着的茶盏给摔落在地上,见南慕琛这般欢喜,他连忙说道:“王爷,您又想到什么了?” 南慕琛眉稍眼角全是勾人的笑意,扬唇道:“去,把府上东头的温泉过了药浴,让成谷子今夜请了郡主去东头温泉泡汤泉。” “啊?” 凌云不明南慕琛之意,却见南慕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快,他连忙哦了声,不再多舌,忙命人去准备。 南慕琛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行至长廊处,想到柳南依如此瞒天过海,饶有兴趣地自语道:“这个女人,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柳南依于碧落轩本想着取了药材夜里泡泡药浴,可不曾想成谷子捎了信来,说是琛王府东头有一温泉密室,极为适合灵修,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建议她去那温泉沐浴。 柳南依细细读了这信,只觉得有些蹊跷,但想到琛王府的温泉的确多是修灵滋补之效,便也不再多虑,让茯苓收拾了一些衣裳与药材,准备前往温泉密室。 “茯苓,成谷子如此张扬,我现在倒有些顾虑琛王会识破我的身份。” 柳南依坐于步辇中小声道出自己的疑虑,茯苓守在步辇旁,偏头含笑,“大小姐就这般怕琛王殿下知晓?莫不是大小姐真的对琛王殿下有情了。” 柳南依白了茯苓一眼,不再多话,生怕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解释的为好。 温泉密室虽在琛王府东头,但距离琛王府还是有一段脚程。 入了外府,已近傍晚,府中没有掌灯,唯有烛影深深,长长的甬道通往温泉密室,地板皆是以花梨木铺就,看似古朴,实则是寸土寸金。 柳南依不得不感慨南慕琛是个隐藏的富豪,入了甬道,很快便到了密室。 身着翠衣的婢子等候在温泉密室外,见了柳南依,忙福身道:“郡主,神医已为您在温泉中加了应有的药材,浸泡成泉,奴婢们在外头守着,您尽可放心药浴。” 柳南依微微点头,见婢子守候在外,便也不再多虑,腰间的环佩声动,她换上了置备好的沐浴衣衫,缓缓向温泉深处而去。 温泉中的热气弥散,整个温泉都氤氨着袅袅雾气,将密室笼罩,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依微闭双眼,忽而听到脚步声,随后但见她警惕地抬眼,发觉明烛光影下,一张邪魅俊俏的脸映入她的眼睑,光晕也渐渐散去。 她下意识卷起温泉上搁置的衣衫,披于身上,随后迅捷出手,于此人脖颈一寸处停下手,目光幽幽,旋即面露讶色,“琛王?” 南慕琛着一衫红衣,于这温泉之中,眼睛丝毫未眨一下,反而笑嘻嘻说道:“今夜美人儿沐浴,本王怎能错过如此好春光。” 柳南依面色一沉,伸手锁住南慕琛的脖颈,勾唇道:“王爷看来真的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就不怕我一时失手杀了你吗。” 南慕琛丝毫不惧柳南依如此举动,反倒是眉稍一挑,笑得魅惑,“比起我,那么美人儿是否也算是悄无声息地给本王惊喜呢?” 柳南依微微一愣,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南慕琛,温泉中的药性蔓了上来,让整个密室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南慕琛见柳南依与他僵持着,不由笑言,“美人儿的另一个身份可是凰医馆的馆主?” 柳南依下意识身子一颤,松了手,跳上温泉的石阶,微微蹙眉,并未回应,然而她这一切情绪在南慕琛看来,已算是默认。 南慕琛微微一笑,神色落落,打湿的衣衫紧贴着他完美的肌肤,在这氤氨的水汽中,显得极为勾人。 “美人儿这算是默认了?” 柳南依与他相对,不知该作何言语,随后她缓了缓心神,开口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第82章 双重身份 南慕琛借着微弱的烛光,饶有兴趣地看向柳南依,孤儿发现这个女子竟着令人惊喜。 他勾唇一笑,径自上了石阶,缓缓靠近柳南依,柳南依一个闪身,抬腿便踢向他的裆部,南慕琛迅捷旋身,随后扯下廊间的轻纱,缠于柳南依腰身。 只是轻轻一扯,二人便紧紧拥在了一起,柳南依面色一黑,抡起拳头便砸向南慕琛的脸,却被他只手顶住握于掌心之中。 但见南慕琛笑得极为邪魅,“你如今虽说治好了自己,但你却并未修灵,自是打不过我。” 柳南依目光落于密室外的石门前,发觉方才的婢子都已不见了踪影,顿时狠狠刮了一眼南慕琛,随后极力想要挣脱于他。 “别动。” 南慕琛忽而在柳南依耳畔吹了一口热气,随后抬手缓缓施灵于柳南依天灵盖处。 柳南依刚待挣扎,便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暖流自头顶缓缓汇入体内。 刹那间,柳南依只觉得浑身舒畅,仿若奇经八脉被打开了一般,待南慕琛松了手,柳南依这才挣脱了腰间缠绕的轻纱,与他拉开了距离。 南慕琛微笑负手而立,目光流转间,魅惑众生,颠倒黑白,他拂了拂已浸湿的衣袖,说道:“怎么?堂堂凰医馆的鬼医馆主也会怕?” 柳南依回身,眯眼凝望了南慕琛好一会,随后束发,扯了橱柜旁仆从的干净衣衫,携着一身凌厉的杀气。 但听她开口而言,“琛王该明白我的处境,既然你知晓了我的身份,想来你也该明白如何去做。” 随后,柳南依闪身而出,蒙蒙水汽中唯剩下红衣翩然的南慕琛一人伫立,凝望着那瘦弱却坚定的身影扬唇而笑。 柳南依自出了温泉密室,发上的水汽未干,为了避免染了风寒,她将从橱柜取来的这阔大的衣衫扣在了头上,随后独身一人而走。 南慕琛自密室而出,随后看向一旁的黑夜中,缓缓开口,“飞鹰,护送郡主回府。” 飞鹰有些诧异,心思百转千回,跟随南慕琛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主子如此在意一个女子。 只是他面上并未有所波动,他十分清楚南慕琛是个怎样的人,虽说外面传言他玩世不恭,成日流连花巷,只有他明白自己主子私下里有多隐忍孤高。 那八位妃子的传言,旁人不明缘由,他跟随南慕琛多年,自是知晓事情的真相。 “还不快去。” 南慕琛一声低喝将沉浸于回忆中的飞鹰拉回了现实,他连忙负拳,追着柳南依的背影而去,南慕琛见状,浅浅一笑,随后凝望着门口好半会,这才转身离去。 柳南依由着飞鹰护送,一路走在巷道中,抬头仰望星空,忽而开口,“你知道为何我不乘步辇而行?” 飞鹰一愣,跟在柳南依身旁,摇头说道:“飞鹰愚钝,不知郡主所为。” 柳南依忽而勾唇一笑,声音低沉而清冷,“因为我想记住脚下的每一步路,我曾经身在皇宫,一直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可到头来我视如珍宝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每走一步都是艰难荆棘。” 飞鹰抬眼看向柳南依,只一眼便飞快垂下头,不敢逾矩,思绪飘散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郡主在凰医馆救治穷苦人民,又何故自称自己为鬼医?” 柳南依听了这话,放缓了脚步,边走边道:“救死扶伤是一个大夫的本分,但我并非所有人都救,一枚为人诊病的药针,有可能也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飞鹰忽而心底里涌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悲凉,不再做声,一路护送柳南依回了柳府,直待看她顺利潜入碧落轩,他这才安心离去。 回了碧落轩,柳南依见整个府上都寂然无声,便也安心不少。 茯苓见柳南依回来,紧忙递上刚熬好的参汤,“大小姐,您回来了,喝了这碗参汤补补身子。” 接过参汤,柳南依不由疑惑这般珍贵的汤料,她碧落轩怎会有,不免问道:“这是从何得来的?” 茯苓含笑说道:“今日琛王派人送来的,说大小姐身子弱,特意送来滋补的。” 柳南依将参汤搁了下来,神色微微起了涟漪,“他如今知晓我的身份,也不知会作何打算?” 茯苓替柳南依松下发髻,瞧着她柔顺的黑发垂下来,边为打理边道:“大小姐,奴婢瞧了这么多日子,总觉得琛王似是真的对大小姐有意……” “茯苓。” 柳南依打断了茯苓的话,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被南慕容伤的体无完肤,这辈子再无可能去钟情于一人。” 茯苓也同样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与此同时,琛王府主屋,南慕琛挑灯夜读,并未入睡,只待飞鹰来禀说柳南依已平安回府,他这才搁下卷宗,起身耸了耸肩。 “本王万万不曾想到她是那个鬼医,还这般大费周章从药王谷请了成谷子。” 南慕琛负手而立,嘴角的笑意未散,但语气里却有明显的责备之意。 飞鹰听了,无声单膝跪地,负拳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罢了,起来。” 南慕琛浅浅一笑,想到柳家那些和唱戏班子坏心肠的家眷,不由蹙眉,“她终归生在了一个有诸多琐事的家族,做任何事都这般小心翼翼。” 一旁的凌云想到如今柳南依的二妹柳千雅尚在宫里,不由撇撇嘴抱怨道:“郡主这般,还不是因为太子侧妃,若非她,郡主怎会有此劫难。” 南慕琛听了这话,斜睨了一眼凌云,见他有些愤恨不平,嘴角的笑意更浓,“凌云,怎么一提到郡主,你就这般为她抱不平,你可要记住你是本王的人。” 凌云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道:“小的这不是为王爷着想呢,如今谁不知您属意郡主呢。” 南慕琛忽而一怔,随后目光突然阴沉了下来,遣退了所有人,这才坐回了案台前,提笔静心撰抄诗文。 第83章 酒醉吐真言 琛王府中寂寥无声,而远在皇宫的龙华殿内,却是充斥着刺耳的嬉闹声。 柳千雅引着南慕容痛饮美酒,一坛子酒下肚,南慕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可正待二人谈笑间,便听得外头传来尴尬的咳嗽声。 柳千雅面色一沉,扶了扶垂落的衣衫,轻蔑地看了一眼深夜前来的李珏,不悦开口,“李大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太子吃醉了,这会要歇息了。” 李珏尴尬一笑,立于珠帘外头,拱手而言,“侧妃娘娘,微臣有要事要与太子谈,还望侧妃娘娘能……” 南慕容听出说话之人乃是李珏,酒顿时醒了大半,面色微红,摇摇晃晃起身说道:“千雅,本太子无事,便让他进正堂说话。” 柳南依狠狠刮了一眼李珏,李珏自是知晓自己扰了柳千雅的兴致,忙缩了缩脑袋,垂首而入正堂。 柳千雅福了福身,正待要离开,便听得南慕容醉醺醺道:“千雅,你且去屏风后稍坐,莫要再回自己的寝殿了。” 柳南依佯装娇羞,默默点头,随后瞥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婢子,婢子便扶着柳南依去正堂屏风后的案台前小坐。 李珏入了正堂,静立于堂内,直待南慕容由着身边奴才扶着坐了下来,他这才开口,“太子殿下,凰医馆……” 南慕琛摆摆手并未在意,“烧了它半边医馆,也算是给它一个教训,想来以后他们也不会太过张扬。” “是。” 李珏因紧张额角渗出一丝汗迹,他用衣袖拭了拭,随后悄声试探道:“还有一事,昨夜郡主去了琛王外府的温泉密室药浴,琛王殿下当时也……” 南慕容原本还半敛着眸,见李珏欲言又止,他恍而睁开微红的双眸,带着几分怒气说道:“琛王怎么了?” 李珏见南慕容有些气恼,连忙伏地而跪,颤声说道:“琛王殿下似也在温泉之中。” 南慕容蓦地一怔,随后咬牙切齿地起身,在正堂来回踱步,“本太子当年如此宠爱她,她竟然转过身去便投向皇叔的怀抱中。” 李珏发觉南慕容似是仍对柳南依有情意,暗自揣度了他如今的心思,想到柳千雅方才狠辣的神情,他斟酌了一下话语,这才开口。 “太殿下息怒,臣斗胆想向太子表明一件事情。” 南慕容看向伏地而跪的李珏,揉了揉眉心,强制自己清醒,可神情仍处于恍惚之间,浑身燥热难忍。 他不耐而言,“要说便都说完。” 李珏眼珠子一转,见南慕容并未责备他,连忙压制住内心的欢喜说道:“依臣以为,郡主曾得皇上钦封,这背后定要有太子未曾知晓的秘密。” 南慕容听了,怔怔地重新坐了下来,语气略带沉重,“本太子曾属意于她,她性子柔善温和,通情达理,着实是太子妃的典范,可是她却身无灵力……” 说到此处,南慕容竟有些哽咽,柳千雅在屏风后侧耳细听,听到这些话,顿时一惊,随后紧紧攥住了拳头。 她万万不曾想到南慕容心底里仍对柳南依有一丝牵挂,而如今竟还借着酒劲表露出来。 李珏刚待要言语,便见柳千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缓缓上前,轻轻扶住南慕容,柔声说道:“太子殿下,您今日喝了这般多酒,怕是也思虑不清事情了。” 南慕容见柳千雅来了,忙拉过她的手,略略点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神情略有倦怠。 柳千雅斜睨了一眼李珏,语气颇有不悦,又道:“倘若有人借此想要诱骗太子殿下,怕也是会得逞了,夜已深了,李大人还是明日再来。” 李珏迟疑间,瞧见南慕容已然半眯着眼困倦了,叹了口气,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柳千雅看了一旁的奴才,给他使了个眼色,奴才会意,忙去前头送李珏出宫门。 一路上,小奴才提着灯,直至出了宫门,他方才开口,“李大人,我们娘娘让奴才传个话给大人,若是不该您的事最好您也别开口,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李珏身子一颤,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奴才,微微一笑,“多谢公公提醒。” 随后他转身离开之际,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在宫中如此如履薄冰,倒是疏漏了柳千雅也并非是一个省心之人。 柳千雅扶着南慕容入软榻躺好,瞧着他熟睡的模样,她的目光愈发阴沉狠毒,她费尽心机得了南慕容宠爱,却发现他心底里在意的仍然是那个贱人! 身边的婢子见柳千雅并未就寝,福身而言,“侧妃娘娘,夜色深了,您早些与太子殿下歇息。” 柳千雅却并未开口,而是亲手合了珠帘,离开了软榻,立于殿中,这才极不甘心咬牙道:“这个贱人,死到临头了还不让人清静,天生下贱的命!” 婢子们听了,连忙禀退,生怕柳千雅一时恼怒降罪于她们,可一直伺候在柳千雅身侧的婢子恍而想起一事,不由颤声说道。 “侧妃娘娘,有一事,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应与您说。” 柳千雅回身,不耐烦看向婢子,瞧着她怯弱的样子,眼底里更是多了几分嫌弃,不悦地拂了拂衣袖,开口吐出二字,“快说。” 婢子福了福身,开口而言,“据椒兰殿伺候的公公们说,皇后娘娘有意想要立太子妃……” “啪——” 还未待婢子说完,柳千雅猛地一巴掌便打在了婢子脸上,婢子心生恐惧,连忙伏地而跪,口中念念有词,“侧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呐!” 柳千雅听不得这般聒噪,生怕惊动了南慕容,恶狠狠开口,“把她给我拖出去,扔到井里溺死。” 婢子听了惊恐万分,嚎啕大哭不住求情,龙华殿的侍卫不得不捂住婢子的嘴,将她拖到后花园去,以免扰了柳千雅歇息。 柳千雅并未入睡,而是在殿中来回踱步,以思虑一个万全之策,让南慕容尽早能铁了心立她为太子妃,这样她的地步便自然就稳固了。 第84章 安然无恙 龙华殿中的风雨,柳南依一直不愿听闻,翌日一早,她由着成谷子上府诊脉,随后见成谷子收了绢布,略点了点头。 这会陈青萝陪伴在侧,见成谷子面色无波,未有一丝情绪表露,也不知这柳南依的寿命还有多少,忙焦急问道:“神医,南依的身子还有多少日子?” 成谷子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陈青萝,见她这般焦急,并未发问柳南依身子如何,反倒是询问有多少日子,他立刻知晓柳南依这继母心中打着怎样的算盘。 只是他并未说透,反倒是露出难得夸张欢喜的模样,拱手说道:“恭喜夫人,大小姐体内的毒基本已完全祛除,加以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什么?” 陈青萝面色一黑,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卧榻的柳南依,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绢帕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 成谷子见状,不由笑笑,“夫人定是欢喜坏了,我便先去琛王府报信了,待过些时辰再来为大小姐配药。” 陈青萝强装镇定点了点头,见成谷子携了药匣离去,她忙伏在床榻前坐下,柔声而笑,“南依,你能无事便太好了。” 柳南依却是淡淡一笑,轻描淡写说道:“恐怕是让母亲失望了,我非但没能死,反倒是活生生地在母亲身前。” 常嬷嬷在旁听到柳南依这般言语,不由板着脸而言,“大小姐这话奴婢便不爱听了,若非夫人这些日子为大小姐在祠堂祈福,大小姐怎会这般……” “常嬷嬷。” 陈青萝转身,给常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后拿起绢布轻轻拭去眼角挤出来的泪痕,柔声道:“南依,这些年是母亲疏忽了你,你怪母亲,母亲也不怨你。” 柳南依瞧着陈青萝表面如此贤良淑德,可背后里不知做了多少黑心窝子的事,不由打心底里厌恶。 她冷冷一笑,并未多言,反倒是瞧向外头进来的叶凌,开口问道:“夫人,大小姐,琛王殿下来了。” 陈青萝一惊,连忙起身,敛了敛心神,故作沉静道:“知道了,且去正堂为琛王沏壶好茶,莫要怠慢了。” “是。” 叶凌抬头看了一眼陈青萝,随后行了一礼便退下了,而柳南依见南慕琛在成谷子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不由猜出了他的几分小心思,忙由茯苓扶着下了床榻。 “母亲,既然琛王来了,女儿便去正堂一坐了。” 还未待陈青萝开口,柳南依便转身离开,却不曾见到陈青萝愈发阴沉的面容,只待看不见柳南依的身影,陈青萝这才怒斥,“贱人,竟就这么好了?” 常嬷嬷见陈青萝如此气恼,忙伸手抚了抚陈青萝的心口,劝慰道:“夫人,莫要气了,事情已成定局,您若再生气,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呀。” 陈青萝虽气不过,可听了常嬷嬷的话,还是平缓了心气,强忍着怒火,由常嬷嬷扶着去了正堂。 柳南依最先抵达正堂,见柳乘风正与南慕琛攀谈,不免略等了等,直待南慕琛目光移向外头立着的柳南依,他连忙勾唇而笑。 “美人儿既然来了何故在外头呢?” 柳南依缓缓走了进来,微微向柳乘风和南慕琛行礼,她今日因天热只穿了一身水色云纹广袖深衣,云鬓低挽,发间插了一枚宝蓝色玉簪,看起来极为大气雅致。 南慕琛头一次见柳南依穿得这般婉约可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眸子里满是笑意。 柳乘风见状,不由尴尬一笑,忙温和开口,“南依,你身子不好,莫要拘礼了。” 柳南依起身,颔首看向柳乘风,见他神色稍有奉承之意,不由扬唇道:“方才神医已替女儿诊过脉了,在神医悉心调养下,女儿体内的噬魂散已然祛除。” 后头几个字柳南依特意咬的极重,原本柳乘风执着茶盏的手忽而一抖,滚烫的茶水就这般溅洒了出来,柳乘风恰巧被烫到,蓦地弹起了身,茶盏摔落成碎片。 “哟,柳大人无事?” 南慕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并未起身,而是看着身边仆从收拾了茶盏碎片,又给柳乘风简单敷了敷药,悠悠开口,“大人想来定是欢喜坏了。” 柳乘风讪笑,“是,是下官太过激动了,不曾想如此难解之毒竟被药王谷的神医治好了。” 瞧着柳乘风如此做作的神态,柳南依并不想多说一句,懒懒开口,“这茶水滚烫,父亲还是寻个大夫给父亲好生敷药。” 柳乘风见柳南依似有话与南慕琛说,由着仆从扶着,起身恭敬向南慕琛行了一礼,略皱了皱眉,便先行退下去包扎烫伤的手了。 行至正堂外,柳乘风便见急匆匆赶来的陈青萝,面色稍沉,低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 陈青萝刚待要说出自己的顾虑,瞧见柳乘风红肿的手,不由面露讶色,“老爷,您的手……” 柳乘风目露阴桀,并未多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常嬷嬷,示意她扶着陈青萝去潇湘轩说话。 常嬷嬷会意,紧忙扶着陈青萝离开了正堂,堂内如今唯剩下柳南依与南慕琛相对而坐。 方才观了这么一场大戏,南慕琛倒是觉得好笑,随后说道:“倒是不曾想你痊愈一事竟让柳大人如此惊讶。” 柳南依冷冷一笑,不想提及这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之人竟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抬眼瞧见南慕琛桌前的册子,不免问道:“桌上搁着的是何物?” 南慕琛目光落于笺花红册,执起在让凌云交给了她,她打开细看,面色顿时一黑。 “你这身子既然好了,那么本王自然要选个好日子娶你过门喽。” 见南慕琛如此戏谑,柳南依捏紧了拳头向南慕琛示威,“若我不松口,你休想娶我。” 南慕琛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邪魅地勾唇,起身而向,“美人儿,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当众宣布心甘情愿嫁与本王为王妃,可莫要食言呐。” 第85章 怨愤 柳南依未料及南慕琛会这般说,抬眼凝视了他好一会,忽而含笑,“琛王殿下机敏,如今我想想,倒是中了琛王殿下设下的圈套。” 南慕琛平了平茶盖,笑得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挑眉佯装无辜,“美人儿这般说便让本王痛心呢。” 随后他扭头看向一旁垂首候着的凌云,指向于他,“凌云,你说,当日是不是郡主执意要嫁与我。” 柳南依刮了一眼南慕琛,随后目光落在了凌云身上,凌云本还静静听着,见南慕琛不知何时扯上了他,顿时哭丧着脸说道:“王爷,小的哪敢妄议啊。” “恕你无罪,说。” 凌云与南慕琛目光交汇,瞧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顿时无奈,只得向柳南依作揖道:“郡主,您当日的确说了王爷方才说的话。” 柳南依登时一愣,见凌云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她忽而有些觉得好笑,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未生气,反倒是心平气和地又坐了下来。 南慕琛见状,颇感意外,随后眨巴着狭长的眼睛说道:“美人儿不生本王的气?” 柳南依瞧着南慕琛这般撒娇卖痴的模样,不由无奈扶额,欲待要开口言语,忽见一直养伤许久未见的柳倩淑入得正堂,瞧见二人对坐,顿时一怔。 她听闻今日南慕琛前来,想着柳乘风与陈青萝定会在正堂,便借由来请安想要趁机与南慕琛攀谈,谁料入了正堂,却只见柳南依与南慕琛二人。 柳南依见今日柳倩淑精心装扮,略皱了皱眉,冷声而言,“三妹今日何故来正堂,莫不是听到琛王殿下来了,特来借故瞧上一瞧?” 柳倩淑见自己小心思被柳南依当着南慕琛的面戳穿,面色一白,强忍着心头怒火故作娇柔柔说道:“大姐这说得哪的话,我本是来给父亲母亲请安的,谁料……” “是吗?” 柳南依打断了柳倩淑的话,轻瞥了她一眼,言语上并未留一丝情面,“妹妹所穿的织锦云绣衣衫极为珍贵,若是仅是寻常请安,何故这般大费周章。” “我……” 柳倩淑被柳南依一句话噎的不知该作何言语,正踌躇间,南慕琛瞧见这般场景,却是笑笑。 但听他扬唇,“柳三小姐既然是来寻柳大人和柳夫人的,倒是不巧,他们刚离开正堂。” 柳倩淑见南慕琛单独与她言语,不由面色微红,娇羞福身,“既然父亲母亲不在,那民女便先告退了。” “柳三小姐请留步。” 柳倩淑欲待要走,忽听身后传来南慕琛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她顿时欣喜,飞快转身,期待地看向南慕琛。 南慕琛笑眯眯地斜睨了一眼柳倩淑,随后径自向前,一手将柳南依揽在怀里。 他慵懒一笑,“如今南依噬魂散之毒已祛除,不日·本王便要与她成婚,你是她的三妹,到时可务必要捧场呐。” 柳倩淑听了这话仿若五雷轰顶,险些站不住阵脚,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似是无法相信仅是不到一月的时日,柳南依体内的噬魂散便已祛除。 她呆愣在原地,缓了好半会,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大姐体内的毒当真好了?” 柳南依嘴角上扬,目光清冷,玉唇轻启,“自然。” 柳倩淑随后尬然一笑,匆匆福了福身,便转身跑开了,陪伴她身侧的彩月见了,也福身请辞,紧忙去追自家小姐。 柳南依见柳倩淑这般落荒而逃,冷冷地牵起嘴角,随后挣脱开南慕琛的怀抱,与他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方才那股子傲劲去哪了?” 南慕琛并未生恼,反倒是悠然坐了下来,低沉魅惑的声音再度萦绕在柳南依耳畔,“本王已派人在宫中传了话,让所有人知晓你已解了噬魂散之毒。” “你疯了?” 柳南依忽而转头,未曾料到南慕琛这般张扬,双眼顿时大睁,开口说道:“你可知一旦传入皇宫,我的处境便更会不利。” 南慕琛邪邪一笑,这一笑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听他开口,“只要美人儿肯信本王,本王绝对会护美人儿周全。” 柳南依白了南慕琛一眼,径自出了正堂,边走边道:“琛王殿下还是护好自己,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茯苓,送客!” 见柳南依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南慕琛也并未逗留,缓缓起身,由着茯苓引着,还未待出府,忽见柳南依折步,唤住了他,“琛王,你会骑马吗?” 南慕琛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柳南依,但见她眸光微亮,似有请求,他不由勾唇而问,“难美人儿竟不会骑马?” 见柳南依沉默不语,南慕琛眉稍一扬,眉眼带笑,“今夜未时,西南小坡,本王等你。” 柳南依不曾想到南慕琛连怀疑都不怀疑便应了下来,不由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目送着南慕琛离开柳府。 她前世乃是特工鬼医,尤其是马术,极为精通。 自灵山与赵兰雪比试,虽当时诸多人看到她骑过马,但毕竟她故意中了赵兰雪之计,由着马惊慌,因而许多贵女根本不都曾留心她马术的精湛。 想到这,她略微一笑,转身便回了碧落轩,命了叶凌去为他置办马具。 柳倩淑自正堂而出,便哭丧着脸回了沉香轩,姚氏本在绣花,瞧见自家女儿如此气恼而归,她紧忙搁下手上的针线活,“倩淑,这是怎么了?” 柳倩淑面色极为难看,姚氏瞧见了,抬眼看向她身边的婢子彩月。 彩月福了福身,这才说道:“三小姐今日去正堂请安,却不曾见到老爷和夫人,仅是见到了大小姐与琛王,大小姐素来与三小姐不睦,因而……” 彩月欲言又止,姚氏却听得出其中利害,咬牙切齿道:“这个小贱人,当真是会混淆是非,还不如早死了,免得讨人嫌!” 一听这话,柳倩淑便更是忧愤,怨毒地掠过墙壁上悬挂的匕首,起身取了来,紧紧攥住,“娘,那贱人体内的噬魂散之毒已祛除了。” 第86章 筹谋 “什么?” 姚氏仿若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一再不敢相信,直到彩月也尽然点头后,她心如死灰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柳倩淑被姚氏这般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与彩月一起扶起了姚氏,端了茶给姚氏喝下,抬手给她顺了顺心口。 “娘,您没事?” 柳倩淑还以为姚氏因着柳南依三番四次挫败于她,这才想要将柳南依手刃,可姚氏所顾虑的却是,柳南依不死,那么日后势必有把柄捏于这个贱人手中。 想到此处,姚氏心急如焚,焦急而言,“倩淑,如今该是你出面的时候了。” 柳倩淑面露惑色,不解姚氏所言,但见姚氏平复下心神,拉过柳倩淑的手,柔声说道:“为娘打听到皇后有意要为太子选太子妃,过不了多少日子,各府的小姐都要前去赴宴。” 柳倩淑听了,顿时明晓了姚氏在打什么算盘,面色一变,腾地站起身来,连忙摇头,“不成不成!二姐如今身为太子侧妃,我若去那我更是自身难保!” “你!” 姚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伸手戳了戳柳倩淑的脑袋,心中嫌恶自己怎生了如此愚钝的女儿。 只是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即便再不满,姚氏仍耐下性子道:“她说到底就是个侧妃,倘若你能当上太子妃,还怕她做什么?” “太子妃?” 柳倩淑从未想过,论家世,她不过是柳家的一个庶女,论灵师品阶,她也仅仅是个二级灵师,论母家背景,姚氏也不过仅是个衔头小官的女儿。 这般想来,柳倩淑不由迟疑了好半会,姚氏见她似有打退堂鼓的意向,紧忙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倩淑讶然,疑惑开口,“娘,这法子行吗?” 姚氏见柳倩淑如此扭捏,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一张脸也迅速垮了下来,低斥道:“为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吗?” 柳倩淑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姚氏见状,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入了夜,柳南依依着约定的时辰去了西南小坡,刚上了山坡,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匹极为俊俏的髯粽马,马上之人正是南慕琛。 今日他着一身深紫色长袍,嘴唇殷红,神色如电,见了柳南依,他紧忙扯了扯缰绳,微微一笑。 “美人儿自灵山便骑着马与赵家小姐比试的,又怎说自己不会骑马?” 柳南依略略扬眉,就势坐了下来,仰望天上星空,“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唯有在空旷之地,才能真正避开所有人的眼线。” 南慕琛翻身下了马,与柳南依同坐于坡前,凝望着这豆粒般大的星辰。 柳南依紧紧抿着唇,沉默了好久,这才开口,“琛王之前答应过我会帮我复仇,可是真的?” 南慕琛不曾想到柳南依会说这般话,略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 柳南依转过身子,与南慕琛相对,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交给了他,他面露惑色,借着月光,接过后打开来瞧,发觉这图纸俨然详细地描述了皇宫的整个构设。 而尤为详尽的,便是南慕容所居的龙华殿。 “如今我需要琛王为我安插眼线于龙华殿内,时刻盯着我二妹与太子。” 南慕琛见柳南依神色清冷,面上未有一丝波动,似是她曾经遭受的背叛磨难都恍若云淡风轻般被她置之脑后。 见他并未应允,柳南依不由抬眼,眸光在这微弱的月光映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她玉唇轻启,语气缓和了些,“王爷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如今我虽不知晓,但我能隐隐感受到你与我有着一样的仇恨。” 南慕琛听罢,不由笑出了声,眉眼带邪,看向柳南依,“美人儿,你是在与本王说笑吗?” 柳南依却是不语,抬头再度看向天际,漆黑的天宇中,璀璨的星辰照着整个岳国,好似一双双淡漠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世人的命运。 “南慕琛,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伪装太久,反倒会忘了他的本心。” 南慕琛隐在黑暗中的面色忽而一沉,紧紧盯着柳南依的那双眸,忽而一笑,“本王应你便是,可莫要给本王扣如此大的帽子。” 随后他将那皇宫的密图折好,藏于衣袖之中,恍而想起他们二人那日在灵山秘·洞时得到的秘籍,开口提醒,“先前在灵山你得到的心法,如今便可修炼了。” 柳南依经南慕琛提醒,这才想到那本《玉檀心法》,因回府之后家事缠身,她竟再未细细读过。 见柳南依未开口,南慕琛却笑眯眯又道:“一年一度的四国大会你可知晓,那时皇室会派最尊崇的星象师为诸多灵修者测验灵根,本王很期待那一天。” 柳南依追忆过往,模糊地记起岳国每年都会集结友国举办四国大会,从中选拔优秀的灵修者,为国效力。 只是如今距离四国大会也有半年的时日,她并不想太过忧患半年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插好宫里的眼线。 南慕琛起身,将缠于树间的缰绳解下,交到柳南依手上,笑吟吟说道:“它叫燃儿,是匹极为通人性的战马,倘若美人儿你能驯服她,本王便将它送与你。” 柳南依大致打量了一眼这匹骏马,见它眸子间满是桀骜,不免心动,扬唇而言,“王爷说话算话。” 南慕琛静立一侧,瞧见柳南依迅捷翻身上了马背,扯了扯缰绳,燃儿野性难驯,本就未曾被南慕琛降服,忽而见换了人骑,扬蹄便想要将柳南依颠下。 岂料柳南依忽而抬手顺着燃儿冉立的毛发缓缓抚着,边抚边温言。 “你乃是一匹战马,兴许你经历过的战场杀戮要远比我见到的多得多,但我并非要降服于你,而是想与你共进退。” 燃儿似是极通人性,听得柳南依这话,原本焦躁的情绪忽而敛了起来,长嘶悲鸣了一声,随后缓和下来了性子。 “燃儿,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究竟是否是战马之最。” 第87章 宫中不安 南慕琛在不远处瞧着原本性子极野的燃儿,在柳南依三言两语安抚下竟平静了下来,不免有些意外。 燃儿是他的坐骑,当年征战沙场,虽说它并未被他驯服,但披荆斩棘之际,燃儿的野性忠贞是旁的战马不能匹及的。 彳亍间,柳南依却扯了扯缰绳,红唇微勾,眸子里满是傲气的自信,开口说道:“琛王,这匹战马我是赢定了。” 随后燃儿再度扬蹄,却并非是想要将柳南依摔下马背,迅捷而奔,在这偌大的山坡上如一道闪电,倦怠着疾驰的风,飞奔而去。 南慕琛瞧着马背上的柳南依,宛若一只带刺而野性的玫瑰,自信而妖艳,他于沉寂间忽而双手拍掌。 直待柳南依策马归来,他这才开口,“美人儿当真让本王刮目相看。” 柳南依忽而将缰绳重新归还于南慕琛,一本正经郑重道:“这匹马我不能要。” 南慕琛并未接她的缰绳,而是饶有兴趣扬唇而问,“本王已应允美人儿,为何不能要?” 柳南依淡淡一笑,扭头看了一眼燃儿马背上的一些伤痕,略略扬眉。 “它是战马,即便不被王爷真正驯服,这一生只会忠于一人,它在战场如同人一般披荆斩棘,一身伤痕,倘若归了我,它终究再无施展拳脚的机会。” 南慕琛听了这话忽而一怔,随后却是邪邪笑出了声,开口说道:“本王说了这匹马由你驯服便就是你的,决不食言,若你不要,那本王可是要让凌云扔了去。” 柳南依连忙收回了手,转身看了一眼燃儿,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笑意,“我收下便是。” 二人就这般牵着马,头一次并未有太多的拌嘴,一步步走下山坡,南慕琛送了柳南依回府,这才与凌云放心离去。 牵着燃儿,柳南依扶了扶它的头,喃喃自语,“他究竟背后有多少秘密,才会这般不愿意表露心意。” 随后,柳南依将燃儿交给了在府前候着的叶凌,让他去马房好生打点,为燃儿找个好的马厩棚子。 与此同时,椒兰殿之中,皇后卧于软榻之上,手抵着头,合了双眼小憩。 不到片刻,一身着宫服的太监来禀,她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不悦,“这么晚了,公公不在皇上那候着,来本宫这做什么?” 太监尴尬一笑,随后紧忙伏地颤声而言,“娘娘恕罪,奴才得了宫外消息便紧忙赶了来。” 皇后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问道:“何事?” 太监见皇后并未怪罪,忙爬着上前,于皇后跟前小声说道:“娘娘,郡主体内噬魂散的毒已被药王谷的神医治好了。” 听到此处,皇后蓦地站起了身,似是未曾料及这事,踱步于殿中,情绪复杂。 她一直知晓柳南依母家背后势力盘综错杂,兴许她生母死前定会给她留下一笔不小的家产,倘若她死了,那么她定可从柳府寻到些蛛丝马迹。 而倘若她安然无恙的活着,那么因着南慕容对她做的一切,她势必会恨他入骨。 想法此处,皇后面露慌张,疾步出了椒兰殿,边走边道:“本宫要立刻去见皇上!”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皇后落座于明帝所居主殿,明帝先皇后一步知晓柳南依痊愈一事,见皇后面色阴沉,他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婢子奴才,这才坐了下来。 “终究是未曾料到这般场景,若非当日太子被那女子迷了心窍,南依又怎会弃太子与琛王有了婚约?” 皇后想到柳千雅就极为恼怒,若非因南慕容如今将柳千雅捧在心尖,她只需略施手段便可将这贱人除掉。 明帝自是明白皇后所言的深意,柳南依背后的秘密想来唯有他一人知晓,这富可敌国的金库若为岳国助力,还怕日后他不能一统灵越大陆? 想到南慕琛如今抢占了先机,明帝不由冷哼一声。 “琛王性子狂妄风流,又得母后宠爱无法无天,竟是在那日议政大殿上当众求娶南依,坏了孤为太子筹谋多时,当真可恶。” 皇后略微皱眉,并不觉得南慕琛有何可惧,左右不过一个成日流连花巷的登徒子,若非太后赏识,又何人能真正尊他一声王爷。 想到这,皇后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什么,略略含笑。 “即便容儿娶不到南依,那也决不能容如此狐媚女子成了太子妃,臣妾已放了口风出去,过几日臣妾要亲自为容儿挑选太子妃。” 明帝一听,凝视了皇后好一会,自知她是想从诸多有势力的贵女中再挑选一个好的为南慕容的正妃。 只是这样,便真的就便宜了自己的胞弟,想到这他不免紧锁眉头,正待要言语,便听得外头有太监传话,“皇上,皇后,太子殿下来了。” 明帝面露惑色,不明南慕容这般晚前来他的寝殿所为何事,可转念一想,他忽而便明晓了几分,平静道:“传,让太子去议事殿等候。” “皇上。” 太监略迟疑了些,伏地而跪,“夜深露重的,奴才自作主张让太子殿下在美殿等候了。” 明帝板着脸,斜睨了一眼伏地的奴才,神色多有责备,但毕竟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了,他也并未惩处,与皇后一起去了内殿落座。 见了明帝与皇后,南慕容连忙双手环扣,行了一礼,朗声有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南慕容起身,见二人面色阴晴不定,不由试探性道:“父皇和母后想来已知晓……” “太子。” 明帝打断南慕容所言,目露复杂之意,缓缓开口,“孤虽知你宠爱侧妃,但你必得选一位合你身份的正妃,方可日后你登临地位助力于你。” 皇后见南慕容陷入沉思,连忙柔声开口,“容儿,母后不日便举行一场宴会,邀约各府贵女前来……” “母后。” 南慕容一听,眉宇微蹙,颔首而向,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倘若父帝与母后执意要为儿臣选妃,那么宴席当日,那柳南依必须出席。” 第88章 助力 皇后面露讶色,原想着南慕容被柳千雅迷了心窍,可不曾想他仍对柳南依念念不忘,愣了好一会,她这才走上前去。 “容儿,你可知如今这郡主已与你皇叔有了婚约?” 皇后适时提醒,南慕容顿时明晓皇后的难处,连忙说道:“母后便借故宴饮邀所有适婚女子皆去便可。” 明帝本想着南慕容不开窍,不曾想昨夜醉饮倒是识了大局,柳南依本就先前属意南慕容,若此番两相和好,那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心思。 因着夜深,南慕容便并未久待,由一个掌灯的小太监前头引着,回了龙华殿。 一路上南慕容心思欲沉,想着柳南依如此不顾念他,还与自己皇叔打的火热,心中便蒙起了一丝恨意。 直待他入了龙华殿,瞧见柳千雅已然披衫在榻等候他顿时,他这才扬唇笑道:“千雅,何故这么晚了还不睡?” 柳千雅魅笑,缓缓起身,香肩微露,拉过南慕容的手说道:“妾身睡不着,想等着太子殿下。” 瞧见柳千雅如此温柔可人,南慕容心情这才稍稍缓和,入了榻,与柳千雅便一同入睡了。 翌日一早,柳倩淑破天荒地竟寻了柳韵去沉香轩说话,自柳韵入府,她性子还算乖觉,但柳倩淑却记得她并不喜柳南依的性子,于是邀她来坐一坐。 柳韵刚落座,柳倩淑便和气而笑,“彩月,去小厨房把那些新准备的糕点拿来,听嬷嬷说妹妹最喜欢吃,紧忙命人做了些。” 柳韵冷眼在柳府瞧了许多日,自是知晓她这个三姐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未领情,“三姐若是有话便直说,何故与妹妹我兜圈子。” 柳倩淑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曾想柳韵这性子如此冷淡,可想到如今自己在府上的地位大不如从前,定要好好拉拢一下柳韵替她办事。 想到这,柳倩淑脸上又堆上了笑容,“妹妹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来柳府有段日子了,我一直不得空见你,如今与你说说话也是很好了。” 柳韵瞧着彩月拿来了许多糕点,并未有太大的胃口,仅仅是瞧了一眼,也并未伸手去拿。 柳倩淑见了,忙给彩月使了个眼色,彩月会意,便将糕点搁到了里间屋子,随后静立于柳倩淑身边。 柳韵瞧着柳倩淑如此惺惺作态,不免觉得无趣,看了一眼她便道:“三姐是想说大姐病好一事。” 柳倩淑一怔,不曾想这个柳韵瞧着乖巧不语的,心里却和明镜似的,刚要开口,便听柳韵续言。 “三姐也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虽不喜大姐,但也不想害她,三姐便留着手段用到该用的地方,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柳倩淑瞧着柳韵起身,顿时面上绷不住了,猛拍了一下桌子,怒指向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寻了你那是抬举你,刚入柳府的乡下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 柳韵却并不气恼,转身冷冷一笑,“本还想着三姐的性子能收敛些,原仍是这般嚣张的样子,看来,我的决定是明智的。” 扔下这句话,柳韵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唯剩下柳倩淑惹了一肚子气却无处发作,只得砸了屋里头的糕点泄愤。 而柳韵自沉香轩出来,本想回自己的竹亭轩,可漫步而行,却行到了碧落轩的地界儿,只是她却迟迟未曾进入,来回在外头踱步。 直到茯苓出了屋门,正想要去给柳南依拿膳食,这才瞧见了外头踱步的柳韵,她忙下了石阶,福身道:“四小姐,既然都来了碧落轩,怎不让人传信进去?” 柳韵一愣,随后微微一笑,“不知该说什么,但已经身在碧落轩了。” 茯苓会心一笑,转身看了一眼侯在外头的叶凌,叶凌忙垂首拱手说道:“四小姐,里面请。” 碧落轩的内屋柳南依一直不曾让旁的婢子仆从进来,寻常日子也都只有茯苓和叶凌可入,如今柳韵进来了,却甚为疑惑内屋的陈设。 这内屋多是瓶瓶罐罐,且桌前摆放着大量药材,柳南依于其中正撰写着方子,柳韵讶然地看着这里的一切,直待柳南依搁下笔,她方才看向于柳南依。 “这内屋寻常日子我是不允任何无关之人进入的,今日叶凌倒是自作主张带你来了。” 柳南依边说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叶凌,叶凌拱手,道明缘由,“大小姐,恕小的私下带了四小姐来,小的也是为大小姐考虑。”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叶凌方才退下,屋内仅剩下柳韵与她二人,柳韵满脸困惑,就势坐在了软榻上,拿起一枚黑褐色的丹药,放在鼻前轻嗅。 随后她蓦地一惊,“这是……这是灵修者必备的丹药,大姐你……” 柳南依不动声色笑笑,并未多加解释,而是瞧着面前写的密密麻麻的配方,卷成了册,搁在一旁的橱柜中。 柳韵对面前一切都仿若做梦一般,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大姐可是……近来声名鹊起凰医馆的馆主?” “是与不是,有这么重要?” 柳南依转身看向柳韵,柳韵连忙点头,期待道:“我虽是灵修者,但我素来想习医,如若大姐真是那鬼医,那我定要拜大姐为师。” 柳南依瞧着柳韵头一次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意,不免勾起唇角,并未否认,也并未承认,而是递给了她一卷卷宗。 “这里面乃是一些常用丹药的配方,若是四妹不觉得麻烦,寻常日子大可去凰医馆瞧瞧那些药童炼药。” 柳韵欢喜接下,随后又思虑为何柳南依会如此助她,可想到柳南依身处柳府,却无一人真心相助,她便顿时明晓了几分。 正待她要开口询问,忽见茯苓自外头进来,瞧见柳韵,略微一愣,随后搁下膳食,开口而言,“大小姐,夫人传了话来,让你去正堂叙话。” 柳南依微感意外,这不过节近来也未有什么旁的事,何故陈青萝要她前去,可是她面上并未表露分毫,点头而言:“我知道了。” 第89章 秘卷 柳韵倒是想起近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由低声说道:“大姐,我听闻皇后有意想要为太子殿下新立太子妃,想来母亲是为了这事寻了你。” 柳南依见柳韵不似刚入府那般对她防备,不免抿唇一笑,搁下手上的活,拢了拢发丝,说道:“不曾想四妹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柳韵抬眼,正与柳南依对视,撇撇嘴道:“大姐是知道的,我自幼便不喜你,但我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柳南依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茯苓吩咐道:“你便陪着四小姐留在碧落轩,我去去就回。” 茯苓连忙福身应了下来,柳南依也并未更换衣衫,出了碧落轩,径自朝正堂而去。 一路上越过长廊,后又经由后院,恰巧碰到了赶来的柳倩淑,柳倩淑本就因那日在正堂被柳南依当面戳穿小心思而耿耿于怀,见了她,顿时气恼。 “三妹可也是要去正堂?” 柳倩淑想到了柳南依如今的身份,又想到先前吃的亏,只得暂为隐忍,不悦道:“怎么,皇后娘娘邀约,还能只许大姐你去,而不许妹妹去了?” 柳南依冷笑一声,不曾想柳倩淑这打听外头消息的速度真是够快,并未再理睬柳倩淑,而是径自向正堂而去。 落座正堂,陈青萝端起常嬷嬷递上来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见二人都到了,便开口笑道:“今日把你们二人寻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宴饮之会。” 柳倩淑一听,连忙欢喜而问,“母亲,可是皇后娘娘邀了我们前去?” 陈青萝瞧着柳倩淑这面上掩饰不住的欣喜,眼底里顿时闪过几分嫌恶,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虽说南依你与琛王有了婚约,但皇后爱热闹,便一道邀了你前去。” 柳南依面色沉静,神色锐利,自座位起来,福身而言,“女儿已经知晓,定会好好准备。” “嗯。” 陈青萝见柳南依头一次言语温和,便也安心不少,但瞧着柳倩淑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顿时不悦,“倩淑,若入宴饮之会,你这性子可要好好收敛。” 柳倩淑被陈青萝突如其来的警示有些错愕,忙委屈地起身,点头应下,随后又与柳南依坐了下来。 陈青萝见自己敲打提点的到位,不由得意地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再怎么说她都是柳家的主母,即便自己的女儿身份再尊贵,见了她不一样要行礼? 柳南依觉察到陈青萝眼底里的那分得意,不免觉得好笑,眉稍一挑,便问道:“那皇后娘娘可有说要女儿们何时前去赴宴?” 陈青萝笑笑,斜睨了一眼柳南依,回道:“三日后。” 柳南依眉头轻轻皱起,想到柳韵还尚在碧落轩等候,便起身请辞,“女儿身子虽痊愈,但毕竟仍体弱不得多走动,母亲若无事,女儿便退下了。” 陈青萝点了点头,直待柳南依走后,她的面色才稍稍沉了下来,心里头盘算着什么。 柳倩淑见状,面上一黑,不明陈青萝如今对柳南依态度如此好,急问,“母亲,大姐这般目中无人,您竟宽纵她?” 陈青萝却并未答话,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目光落于外头的盆栽上,幽幽开口,“今后这柳府怕是要更热闹了。” 柳南依回了碧落轩,见柳韵正盯着一张药方发呆,她不免蹑手蹑脚走至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岂料柳韵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幸得柳南依扶了一把,这才坐稳,她缓了缓心神,灌了一口茶,“大姐走路都这么悄无声息的,真的吓到我。” 柳南依瞧见柳韵所看乃是暂时置换灵脉的药方,不免执起来,笑言,“灵修之人大多都是单系脉修灵,往往许多心法看似适合自己,实则却因灵脉的缘故无法修行。” 柳韵看向柳南依的目光愈发崇敬,说道:“的确如此,所以大姐这药方可助修灵者暂时置换灵脉,绝对是一奇法。” 柳南依瞧着外头人来人往,不免沉吟片刻,随后叮嘱茯苓待柳韵走时,便从碧落轩后门而出,绕过后院再入竹亭轩,以免引人怀疑。 茯苓会意,忙引着柳韵出了碧落轩后门,刚迈出后门,柳韵向柳南依福了福身,“大姐不计前嫌,顾念妹妹我,妹妹日后定会好好为大姐筹谋。” 柳南依面色平静,颔首凝视着她,只一眼,柳韵便明白柳南依心意。 等到柳韵离开后,柳南依这才自妆奁盒子中取出生母留下的秘卷,先前她细读每一页,并未发觉什么关窍。 可后来她将整个秘卷拆下,合在一起,却发现竟拼就成了一张极为详尽的地图。 这地图所指向的金库,分散于灵越大陆各国,柳南依合上地图,忽而便明白了生母的心意。 欲望与争夺,是每个国君都有的野心。 无人能抵住如此富可敌国的金库,想到此处,她微微叹了口气,瞧见茯苓回来,她不免道:“茯苓,你说,父亲与母亲是否知晓我生母所赠与我卷宗一事?” 茯苓略微思忖,随后说出自己所想,“夫人城府极深,位居主母,着实是大小姐应设防的头一人,至于这卷宗一事,怕是夫人和老爷都不知情。” 柳南依细想,忽而发觉是自己多虑了,“是了,若他们知晓,又怎会这般静坐。” 柳南依淡淡一笑,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起身,将卷宗又重新搁到了妆奁盒子之中,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茯苓,三日后的宴饮之会,定要小心周全,毕竟那时,太子定会前去。” 茯苓眨眨眼,明白柳南依的心意,随后紧忙应下。 柳南依立于窗棂前,抬头看向天际,心中想着终于到了她直面南慕容的这一日,她等得着实够久了。 随后她转身,看向茯苓,眉眼间都是难掩的风华筹算,“到那时候派个忠贞的丫头盯着三妹,若她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回我。” 第90章 巧遇 “是。” 茯苓应声而退,熄了烛火,屋子里一片悄然,柳南依自己合了窗棂,借着微光回了软榻,卧榻而眠。 直到翌日一早,她去了凰医馆,见屋子大致修了框架轮廓,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青木瞧见柳南衣头戴轻纱缓步而来,忙上前,笑吟吟给她行了一礼,开口道:“馆主,柳四小姐在后堂等候多时了。” 柳南依有些讶然,不曾想柳韵这般早就来了凰医馆,她连忙点了点头,便奔向了后堂。 柳韵在后院的堂间围着丹炉,瞧着里头比比剥剥地炼着丹,她竟一时有些看痴了。 她恍而听到一平缓的脚步声,她连忙转身,瞧见柳南依白衣素裹,立于丹炉前,她忙道:“大姐,你来了。” “不曾想四妹这么早便守在此处,倒是让我有些惭愧了。” 柳南依瞧着这丹炉里的丹药似快成形,忙吩咐伙计将丹炉底下的炭火止住,随后自一旁的案台上取下夹板,将里头的丹药夹取了一颗滚入冷水之中浸泡。 柳韵好奇地瞧着柳南依娴熟的取丹手法,直至柳南依将丹药过凉后放入备好的瓷瓶中,她这才问道:“这是什么丹药?” 柳南依淡淡一笑,耐心开口解释道:“这是近来成谷子调配的一种关于滋补灵修者功力的丹药,我先前研制了一种,他又做了改良。” 柳韵接过柳南依手上的瓷瓶,将丹药倒在自己掌心间,瞧着这丹药通神碧红,像是颗玲珑剔透的果子,她不由有些嘴馋,“这个我可以尝尝吗?” 还未待柳南依发话,柳韵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竟不似寻常丹药那般难以下咽。 柳南依顿时变了脸色,忙伸手将丹药夺了回来,担忧道:“你这丫头也太馋嘴了,这丹药尚未试用,若出了何事可怎么办?” 柳韵却是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向柳南依赔礼道歉,“大姐,是我太过贪嘴,不过你不是说神医只是改良了这个丹药,先前的丹药想来已经试过了,大可放心。” 柳南依不曾想柳韵这性子寻常时候来看倒有几分孤冷,如今混熟了竟是个妥妥开朗的吃货,不由无奈扶额。 她正想叮嘱柳韵几句,便见成谷子进来,瞧见柳南依手上半丸丹药,又瞅见柳韵有些微醺的样子,立马一拍大腿。 但听他激动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不是让你在这别乱动的吗!” 随后,成谷子上前,盯着柳韵瞧了好半会,关切问道:“可有什么不适之感?” 柳韵惊诧地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向成谷子摇了摇头,还未等她开口,她便忽而觉得身子燥热,仿若体内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想要挣脱出来。 柳韵甚至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直奔向外头,柳南依瞧见了,不免讶然,“那丹药里究竟添了什么?” 成谷子也同为惊讶,结结巴巴回道:“我只是加了几味快速增长功力的药材,怕是用量太多了?” 柳南依心下一震,连忙奔了出去,扔下一句话道:“看顾好后堂,我去去便回。” 柳韵自出了凰医馆,脚上仿佛踩了风火轮一般迅捷地冲向对街的巷口处,眼瞅着要没入人群密集的长街,她紧忙双手捂住眼睛,想着这会可丢脸丢大了。 岂料她还未入长街,只觉得腰身一沉,一只大手将她揽过,随后缓缓施力,她便只觉得体内那横冲直撞的力量在渐渐消失。 心情激荡下,柳韵站住了阵脚,抬头相看,正对上一双狭长而好看的眸子,眼前的男子样貌生得颇好,俊眉修目,唇红齿白,见柳韵无事,他这才松开口手。 但听他温润而言,“姑娘可无事?” 柳韵从方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连忙摇头,随后福了福身,“无事无事,多谢公子搭救。” 男子瞧着柳韵这有些四不像的行礼,不免有些好笑,但见他扬唇,明晃晃地看向她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 “啊?” 柳韵再度抬眼与男子对视,随后飞红了脸,垂眸不语,直待她瞧见男子腰间的玉佩,顿时一怔,试探性问道:“你……你是镇南王?” 男子微微一愣,随后温言开口,“姑娘这觉察力倒是了得,只不过方才那不怕死的劲儿去哪了?” “我……我不过是贪吃了还未试用的丹药,这才致使体内灵力暴增……” 柳韵越解释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她在心里暗骂怎么把这些事告诉一个素未谋面的美男子,便听得面前的男子轻声笑出了声,“姑娘倒真是本王见过最有趣的女子了。” 随后他自怀中取出一极为精致的匣子,里头盛了一枚红褐色的药丸,他递于柳韵,薄唇轻言,“这里头是可平缓你体内灵力的丹药,切记下次可莫要贪吃了。” 身边的仆从在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略点了点头,随后轻合手上折扇,在柳韵头上敲了一下,幽幽开口,“小丫头,我们有缘自会再见。” 柳韵摸了摸被折扇轻打的头,瞧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什么嘛,到底是不是镇南王呀?” 柳南依一路寻来,在看到柳韵安然无恙之时,这才舒了口气,上前立马封住了她的穴道,以防她灵力在体内乱窜。 可待她为柳韵号脉,发觉柳韵体内暴增的灵力已然平复,不免面露惑色问道:“你体内的灵力可是你自行压制的?” 柳韵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随后将方才所经历的事说了个大概,柳南依微微一怔,瞧着柳韵手上的匣子,她顿时明晓了几分,不免叮嘱道:“下次可莫要贪吃了。” 柳韵头一次见柳南依这般担忧的模样,抿唇一笑,点头应道:“下次我便不会这么莽撞了。” 随后柳南依解了柳韵的穴,柳韵便将匣子中的物件递给她看,柳南依眨眨眼,开口问道:“你方才可瞧清了,那真是镇南王?” 第91章 镇南王 柳韵被柳南依这么一问,脸上绯红,抬眼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跑回了凰医馆。 柳南依嘴角勾起清浅的笑容,自是知晓少女怀春,想来方才镇南王无意间替柳韵解了体内冲撞的灵力,怕是柳韵已然被这个镇南王迷住了。 而镇南王元邵南自闹市穿行而过,很快便寻了辆马车自外京入琛王府与南慕琛会面。 他刚下马车,管家便侯在外头,见了他,忙揖礼问安,“参见镇南王,我们王爷在正堂已派人备好了您素来最爱的碧螺春,正等着镇南王前去呢。” 元邵南稍稍一怔,随后笑言,“难得你家王爷还记得本王的喜好。” 管家边引路边和颜悦色道:“镇南王您素来与我家王爷交好,王爷自然极为重视于您。” 元邵南略略点头,待进了正堂,便瞧见南慕琛着一身妖治的艳红色长袍,他不免无奈而言,“琛王殿下这些年一直着如此妖艳的衣袍,难道就不怕为天下人唾弃?” 南慕琛抬眼见元邵南前来,带着笑意的嘴角再度上扬,“左右不过都臭名远扬了,还怕再加一个罪过?” 元邵南笑笑,接过凌云递来的碧螺春茶,品了一口,顿时舒心,“也只有你记得我爱喝什么?” “邵南,这可是我自荆州特意给你寻来的。” 南慕琛得意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凌云,凌云会意,连忙遣散了所有伺候在正堂的仆从婢子,见一众人散去,南慕琛这才敛了敛方才随性的姿态。 “今日前来,乃是因得我近来进宫留驻多日,想着这京都山好水好,又想到你府上定是备了好物,特来瞧瞧。” 南慕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元邵南,并不信他的话,而是幽幽开口,直切要点,“你常年驻守镇南,父皇此次召你入宫定有要事,莫要搪塞我。” 元邵南见南慕琛如此洞悉万物,倒也不再卖关子,自衣袖中取来一卷卷宗,让凌云呈递转交到了南慕琛手上。 南慕琛接过,将卷宗展开,发觉上面用红簟描绘的正是与岳国毗邻的冷月国,他不免有些意外,“冷月国一向保持中立,怎么如今却有意向岳国示好?” 元邵南摇摇头,也不知其中详情,“我也不知,所以近段日子我便留在京都,暗中查探此事。” “也好。” 南慕琛喝了一口香茶,勾唇而笑,“正好你也可以见见我一直与你说的心尖上的美人儿。” 元邵南瞧着南慕琛又如先前那般玩世不恭,不免淡淡一笑,“能得琛王青眼的美人儿太多了,我便不凑热闹了。” “嘿!你这话我倒是听得不乐意了。” 南慕琛搁下茶盏,佯装恼怒,指向元邵南,“为了弥补你方才说话的过失,今日你且留下来,与我对弈,若不赢我可不准走!” 元邵南听了这话,顿觉无奈,抬眼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凌云,凌云摊手,给元邵南使了个眼色,心里暗示他自家主子就是这性子,他也没法劝。 元邵南只得作罢,起身拂了拂衣袖,“好好好,我留下便是。” 而另一边,柳南依自凰医馆为柳韵开了几剂汤药缓缓心神后,为了避嫌,她便先行离开凰医馆后堂悄声回了柳府。 自后院入了碧落轩,柳南依解下头纱,交由茯苓保管,随后她伏于桌前,喝了几口酸梅汤解暑。 “大小姐,今儿个天热,您还是少出门的好。” 茯苓替柳南依又将碗中的酸梅汤放了凉,见柳南依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问道:“大小姐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茯苓。” 柳南依手托香腮,陷入沉思,“你可知这镇南王是何人?” 茯苓虽说是柳府的丫鬟,但自幼跟着柳南依与其生母,对外头的消息也是尽数皆知,听得柳南依突兀提及镇南王,她便说道。 “镇南王一直驻守镇南边地,近些日子不知是何缘由被皇上召进宫里,想来是事关边地要闻。” 柳南依面色一沉,只觉得这其中定有她不知情的秘密,想到过一日便要去参加皇后的宴饮之会,顿觉头疼。 她揉了揉眉心,随后说道:“宴饮之会是在何地举办?” 茯苓福身,如实而言,“听夫人说皇后在京都置办了新的府邸,便是在新的府邸举办。” 柳南依略略点头,随后顾虑而言,“此番前去,定不会一波平静,闹的些风波也是在所难免了。” 茯苓见柳南依如此顾虑,想到到时南慕琛也会前去,不免含笑,“大小姐不必忧心,琛王到时也会前去,自会护着大小姐。” 柳南依抬头看了一眼茯苓,瞧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知道自己已是百口莫辩,索性不再解释。 随后她起身,让叶凌将近来记载岳国边地战事的卷宗统统抱到她案台前,她要一自翻阅查探。 叶凌会意,将卷宗如数抱来,立于案台前,并未离开,反倒是猜到柳南依所想,便问,“大小姐可是对这镇南王的身份感兴趣?” 柳南依转身,嘴角微微扬起,“若非今日四妹提及镇南王,我也不会去细查他的底细,此人常驻边地,忽而回京,绝非偶然。” 叶凌一听,眉头紧锁,回想起先前在尚书府曾无意间听得李珏抱怨这镇南王弹劾于他,不免说道:“想来镇南王与太子并非同一阵线。” 柳南依有些意外叶凌会这般言语,玉唇轻启,“为何这般说?” 叶凌负拳,细细道来,“若是同一阵线,李大人便不会为之忌惮,当日小的在尚书府无意听得李大人抱怨镇南王参本与他,想来若是自己人又怎会如此?” 柳南依眸光微闪,权衡间也觉得镇南王应当并非南慕容身边的人,倒也安心不少,不然想要复仇,她的前面便又会多一重阻力。 还未待她开口,便见茯苓自里屋急匆匆赶来,面色极为不好,“大小姐,宴饮之会准备的凤袖广云衫似是被人动了手脚。” 第92章 下马威 柳南依面色一沉,接过茯苓递来的衣衫,发觉里头内衬上的珍珠被人扯下了几颗,残破不堪,原本一件极为精美的云衫裙就这般无法穿着在身。 茯苓见柳南依不语,愤然道:“奴婢这就去查是何人所为。” 柳南依听罢,忙伸手拦下茯苓,淡淡一笑,“这般明显的小伎俩难道你还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茯苓想起先前所有人误以为柳南依身死在灵山,盖棺之时,那被弄污了的灵衣乃是柳倩淑所为,如今想来这衣衫定也是其所为。 茯苓这般想来,不由面露恼意,“大小姐,既然您知是何人所为,就更该让奴婢去查明了。” 柳南依心知茯苓一心为她,只是如此不入流的手段终究是怕她在宴饮大会上得了皇后赏识,她微扬唇角,并未在意。 但听她说道:“明日宴饮,我便如此人所愿穿得素雅些便是。” 见柳南依面不改色,声音平静,茯苓便也作罢,但仍心有不甘,“奴婢只是不明在这事上大小姐何故隐忍?” 柳南依会心一笑,接过叶凌刚泡好的茶,瞧着这茶叶虚浮于茶汤之上,幽幽道:“作茧自缚之人,何须理会。” 茯苓瞧向叶凌,叶凌向她摇了摇头,她便会意,不再多言,而是静立于柳南依身旁。 柳南依将自己关在碧落轩研药了一日,直到翌日一早,她由着茯苓为她换上一件极为雅致的白梅素衫,钗上了一枚素银簪子,并未浓妆艳抹,但只是极清浅的妆便足以让她动人。 待她出了碧落轩的门,未走几步,便瞧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柳倩淑,柳南依瞟了一眼,不由一笑,并未理会于她,而是径自向前而去。 岂料柳倩淑瞧见柳南依这般旁若无人,忙呵道:“站住!” 柳南依缓缓转身,神色清冷,言语中也带了几分冷意,“三妹这是何意?” 柳倩淑提了裙摆,轻蔑一笑,讥讽似地开口说道:“别以为你背后有琛王撑腰,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过是一个被太子用完弃之脑后的废人!” 柳南依浅浅一笑,眸子里满是光华璀璨,突然扬手重重扇在了柳倩淑脸上,以至于柳倩淑躲闪不及,头上的珠钗坠着她摔倒在地。 她刚欲要起身还手,却见柳南依半蹲下·身子,凝力握住了她的手腕,开口警示。 “且不说你是如何让人混进我碧落轩裁了我广云衫的珍珠,单你不懂尊卑上下,我打你,也是为了教导你。” 柳倩淑心里的无名火腾地一声起来了,她自地上挣脱柳南依的手爬了起来,欲待要还手,忽见外头常嬷嬷迈着疾步而来。 见了二人,常嬷嬷忙道:“位小姐怎还不出府,外头前来迎接的人都等急了。” 柳倩淑这才收了手,恶狠狠刮了一眼柳南依,随后由着婢子彩月为她重新装点好珠钗,便大步向外头而去。 前来迎接二人的马车稍有不同,前面马车的厢座乃是镶绣珠玉,而后头的则是寻常的厢座,柳倩淑想也不想刚要区第一个马车之时,却被守在马车旁的仆从拦了下来。 但见仆从恭敬向柳南依揖礼,笑言,“柳三小姐,这不是您的马车,烦请您去后头入座。” 柳倩淑一听,顿时面色一黑,怒言,“一个下贱的仆从还敢对我指手画脚,本小姐今日坐定了这轿子!” 她抬手便将仆从拨开,刚待要上马车,便听得柳南依轻描淡写自后头道。 “皇后娘娘识大体,知晓我乃是当朝郡主,特意赐予我华贵的厢座,倘若你自府邸第一个下来,那么众人便知是你抢了我的马车,又该如何看你?” 柳倩淑身子一震,思虑片刻后,便咬咬牙,下了马车,与柳南依擦肩而过之时,她狠言,“算你狠,若有机会,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柳南依似是听多了柳倩淑所说的这些话,只是冷笑开口,“那么我便等着这一天,也不好枉费三妹一直想处心积虑除掉我。” “你!” 柳倩淑面上青一块紫一块极为难看,又加之方才被柳南依扇了一巴掌,脸上淤红未清,整个面容瞧着甚是有趣。 彩月忙递了香粉给柳倩淑,扶着她上了马车,瞧着柳倩淑愤愤不平地涂着香粉,她不免劝道:“三小姐,如今大小姐正在得意的时候,您莫要与她起了正面冲突。” 柳倩淑手上一滞,皱眉而言,“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能得了琛王殿下的青眼,如今在这给我耀武扬威!” 彩月一听这话,顿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掀了围帘向柳倩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三小姐,可不能这么说啊,这里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若被人听了……” 彩月欲言又止,柳倩淑这才明晓过来其中利害,便顿时住了嘴,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之上,等待去皇后新设的府邸赴宴。 而与此同时,琛王府之中,南慕琛搁下请柬,满脸熏红,案台前搁了不少喝尽的酒坛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看向前来迎接的仆从。 “实在抱歉,本王今日小酌了几杯,怕是要迟些时辰去了,烦请几位回去回了皇后娘娘,本王过些时辰再去。” 仆从们相视一看,皆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在南慕琛身边的凌云见状,面色顿时不悦,“王爷身子抱恙,你们去回了皇后娘娘便是,怎么,还想硬扛王爷去不成?” 仆从听罢,顿时变了脸色,伏地而跪,“小的们不敢,小的们这便去新府邸向皇后娘娘说明缘由。” 见南慕琛伏在案台上慵懒而睡,几个仆从忙爬起身来,朝府外仓皇而去,见来的人都走光了,凌云这才伏在装睡的南慕琛耳边说道:“王爷,人都走了。” 南慕琛这才自案台上缓缓直起了身子,眉稍微挑,邪魅一笑,开口言语,“此番皇后设宴,怕是定料不到本王会烂醉府上,不得前来。” 第93章 正面冲突 凌云虽不知南慕琛此举为何,但并未发问,而是命人将案台前的酒坛子撤走,又将怀中的一枚丹药递给南慕琛服下。 服下丹药后,南慕琛口中的酒气顿时消散了许多,还未待他开口言语,便见元邵南自外堂着华服前来。 元邵南一如往常面色无波,神色淡然,瞧见仆从搬着酒坛忙进忙出的,他顿时笑言,“不曾想堂堂琛王,竟使诈不愿前去宴饮?” 南慕琛见元邵南这般懂他,不免笑得更为放肆,“元兄好不容易回京小住,我岂能撇下客人去赴别的宴席之理呢?” 元邵南盯了南慕琛好半会,微微颔首,“可是我怎么听闻此次宴饮皇后还特邀了郡主?” 南慕琛面色一沉,目光也瞬间犀利,随后却又换上一副邪魅姿态,勾唇道:“皇后和皇上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 元邵南看了一眼南慕琛,径自落座于一旁,执起茶盏,不动声色开口,“那般多女子聚集之地,想来是非便也多了。” 南慕琛不再开口,而是在思虑着何时前往宴饮之会探探究竟,毕竟柳南依只身一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也可及时解围。 而柳南依的马车在经历了半个时辰的平缓而行,终是停于一座偌大的府邸跟前,她由着茯苓扶着下了马车,目光冷清,抬头瞧着这牌匾——依水居。 柳南依含笑摇头,轻声道:“倒是枉费了这么清静雅致的一个名字。” 随后她与柳倩淑先后由仆从引着穿过一片花林,转至一曲折悠长的长廊,终是到了会客堂,瞧见了皇后。 因今日前来的贵女众多,明帝便未曾前来,宴饮一事便由皇后一人操持。 这算是柳南依头一次见到皇后,只是却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明晓她乃是一城府极深之人,思虑片刻,她便福身向皇后行礼,皇后瞧见了忙微微点头。 “这还是本宫同头一次见你,容儿之事,是他有错在先,郡主可莫要放在心上。” 见皇后如此善言,怕是旁人会以为这定是国母才有的大度,可柳南依却心里如明镜似的,知晓皇后心中所求究竟是何。 她淡淡接了一句,“过去之事便过去了,如今我已与琛王殿下有了婚约,自是对琛王事事上心。” 皇后不曾想柳南依竟当众驳了她的面子,且话语中多有警示她,她顿时面露不悦。 可她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要收敛些自己的情绪,但见她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今日宴饮也多是想让京都的贵女们一起聚聚,没有旁的意思。” 柳南依笑笑,福身以后便与茯苓去后头的池园赏夏日的荷花,谁料花儿未赏几朵,便听到一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哟,这不是昔日的太子妃吗?” 柳南依眼神一凝,转身而向,说这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当日一直不曾怀疑信任的二妹柳千雅,因当了南慕容侧妃,她的穿着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她只着清新淡雅的衣衫,如今却是华贵之物尽穿在身,让人不免觉得太过累赘反显庸俗。 柳南依长眉一挑,唇角微翘,也学着柳千雅说道:“这不是太子的侧妃吗,想来也是可惜,你不曾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自然体会不到那个位置的风光。” “巧舌如簧,你个贱人也敢和我相提并论?” 柳千雅怒目圆睁,极为不满柳南依如此傲言,随后她意识到自己情绪似是太过激动,敛了敛心神说道:“你别以为当初太子宠爱你,便想着今日借此机会勾引太子!” 柳南依听了这话忽而笑出了声,笑罢,她揉了揉笑的酸痛的肚子,开口说道:“侧妃娘娘真是会说笑,我如今与琛王有了婚约,为何要去勾引太子?” “你……” 柳千雅被噎的一时无话,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惩治柳南依,便听得身后前来一婢子。 婢子见了柳千雅,忙福身说道:“侧妃娘娘,太子在后院与一众贵女投壶,邀娘娘您一起,请您移步。” 柳千雅听了婢子之话,顿时心生一计,想起儿时柳南依便对投壶极为头痛,她也多次胜过柳南依,于是她心头欢喜,开口说道:“我知道了,郡主也一起前去。” 婢子困惑地看了一眼柳千雅,见她并未改变主意,她便微微垂首福身,先去后院禀明。 柳南依自然知晓柳千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并未驳她,反倒是一脸淡然道:“侧妃娘娘如今倒真是越来越有手段了,你明知我不擅投壶,何故这般?” 柳千雅见四下无人,不免更为趾高气昂,“我告诉你,你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所能有的,我便一件件给你毁掉!” 柳南依曾经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不曾想到面前的女子长着一张楚楚可怜的娇容却是如此蛇蝎心肠,令人作呕。 她云淡风轻一笑,并未生恼,而是一步一步走近柳千雅,错身之时,她轻声道:“那便走着瞧好了。” 柳千雅见柳南依丝毫不为她所说的话感到恐惧,反倒是一副平静姿态,不由咬紧牙关,瞧着她向后院而去。 后院聚集了一帮贵女,投壶取乐,南慕容身在其中,只是轻轻一投,便百发百中,引得不少女子钦慕欢喜。 直待柳南依前来,南慕容的目光一滞,手上的箭矢一抖,便掉落在了地上,一众人的目光也随南慕容移到了柳南依身上,均是一震。 柳南依眼角一瞟,上前取来一枚箭矢,扬唇道:“既然太子要投壶赏玩,倒不如设个彩头如何?” 南慕容刚待要开口,便见柳南依目光落于他指间的那枚乾坤戒上,漫不经心说道:“便以太子的乾坤戒为赌注,谁若赢了,便可得它。” 南慕容愣了愣,随后看向手上戴着的乾坤戒,这戒乃是柳千雅所赠,是猎兽存储的好物。 他本想要拒绝,可奈何这般多人在此,他若拒绝定是面上无光,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第94章 打脸 柳千雅赶来正巧听到南慕容要将她送与他的乾坤戒作为赌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眉间掠过几丝怒色,气鼓鼓地走向前来。 贵女正嬉笑间,忽见柳千雅,忙匆匆忙忙行礼,南慕容也是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解释道:“千雅,本太子是……” 柳千雅随后却是轻蔑一笑,挑衅似地看向柳南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好,就以乾坤戒为赌注,我先来。” 柳千雅拔了箭矢,屏气凝神,在一众人的注目下,只是轻轻抬手,那箭矢便自顾自地投入竹筒之中,干净利落,令人称赞。 “好!” 南慕容最先带头鼓掌,一众贵女也随之而应,柳南依立于这后院,眼底里掠过微微的冷意,她自记忆中知晓柳千雅素来擅长投壶,无一失手,赢她自然是难得。 只不过她却并未将柳千雅放在眼里,觑着她双手执箭矢,轻松入壶,她也未与一众人附和,立于一众人间便显得极为突兀孤冷。 柳南依正沉思间,便见柳千雅走来,傲慢道:“一人投六槲,我已投完,全中,那么烦请郡主来投。” 柳南依淡淡一笑,并未上前,而是故意抬高声调,开口说道:“取一蒙眼的绢布来。” 众人一听,皆是错愕,就连柳千雅与南慕容都着实吃了一惊。 柳南依的声音虽小,但却掷地有声,带着几分疏离,在这偌大的后院弥散。 跟在柳南依身边的茯苓紧忙取了绢布递给了柳南依,柳南依握于手中,拿起示众,冷声而言,“这绢布并未动任何手脚,如若有人不信,大可现在来查验。” 然而她说完这话无人上前查验,她勾唇而笑,熟练地将绢布蒙住自己的双眼,双手执起箭矢,作准备姿态。 其中一贵女颇为惊讶,暗中与旁边贵女私语,“郡主这是要盲投吗,若说盲投,岳国之中怕是没有一人可以做到百发百中。” “可不是吗,她不过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怎么可能百发百中。” 一群人都讥讽似地瞧着好戏,却发觉柳南依静背过身子,微微仰身,随手一投,那两支箭矢便仿佛知晓自己归属之物一般,径自飞进了竹筒之中,一时全场沸然。 柳千雅原本轻蔑的神色顿时消散,随即眼珠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面色无波的柳南依。 直到六发箭矢全数投完,没有一发落于旁处,柳南依摘下绢布,并未去瞧竹筒中的箭矢,而是缓缓走向南慕容,摊手道:“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还请兑现。” 柳千雅面色极为难看,看向鸦雀无声的一群人,呵道:“你们都是哑巴了吗,何人还要投壶!” 然而并无人应她,南慕容微微皱眉,自手指取下乾坤戒,稍有迟疑,仍放在了柳南依的掌心间。 柳南依平静神色中微含清冷,在接过乾坤戒之时,紧紧握住拳头,微微用力,那乾坤戒便瞬间泯灭,不留一丝痕迹。 南慕容因震惊而张了张口,还未待言语,便见柳千雅怒指柳南依,“你疯了吗,那乃是奇珍之物,你竟毁了它!” 柳南依哈地笑出了声,转身看向柳千雅,唇色如樱,神色清冷的如万年寒冰,“既然太子送与我,那么我便有权利处置它,怎么?莫不是侧妃娘娘心疼了?” 柳千雅被柳南依这么一问,顿时面上一黑,神色中多了几分慌乱,强忍住自己的怒火,开口说道:“怎么可能,我与太子要什么没有,还会在乎这个。” “那便好。” 柳南依面色沉静,向南慕容行了一礼,玉唇轻启,“今日投壶助兴,若有得罪太子之处,还请太子见谅。” 南慕容从未见过这样果断自信孤冷傲情的柳南依,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从前那般性子软糯的她,而是另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他刚要开口,便听得外头奴才来传,说皇后请一众人去正堂赴宴,他这才将刚到口的话咽下,眼看着柳南依离去。 柳千雅觉察到南慕容的异样,衣袖中紧紧攥住了拳头,神色间锐利,仿佛要将柳南依千刀万剐了一般。 入得宴席,皇后听闻后院趣事,不由惊叹柳南依如今的改变,神色疑惑间,南慕容举杯与皇后对饮,皇后眉稍都是笑意。 柳南依举杯之时,忽而听得一奴才前来,伏地而跪,恭敬说道:“皇后娘娘,琛王府有仆从来报,说是王爷酒醉不醒,怕是一时半会的……” 皇后略略皱眉,但却不足为怪,毕竟明帝这个胞弟嗜酒成性,玩世不恭,他来也不过是分了这一众贵女的心。 想到此处,皇后平静开口,“知道了,去取一些醒酒汤灌了坛子送到琛王府上。” “是。” 见仆从退下,柳倩淑坐于柳南依身边,瞧着南慕容饮下搁在酒坛旁的美酒,便甚为欢喜。 柳南依在旁瞧着柳倩淑这欢喜神情,原本她刚将酒杯送到唇前,这会便迟疑放下,瞧见皇后的神色有意无意瞧向她这边,她顿时觉察出这酒似有异样。 可是她却并未露出声色,端起酒盏,掩手佯装喝下,实则是将酒借故倒到了脚下,未留一丝痕迹。 皇后瞧见柳南依喝下了酒,嘴角微扬,与一众贵女一番寒暄后,便开始欣赏歌舞。 “容儿啊,母后瞧着这一众贵女之间,哪个都未曾有郡主这般出挑。” 皇后这般提点,南慕容微醺间懵然点头,忽觉酒劲上头,有些乏累,便请辞道:“母后,儿臣不胜酒力,想先去后屋歇息片刻。” 皇后搁下酒杯,略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有意无意在柳南依身上停留,柳南依与皇后对视,忽觉不对劲,便起身道:“皇后娘娘,我也有些乏累,便先退下了。” 皇后见状,不免笑吟吟开口,“无事,大家喝多了酒便都可去后面荷花池散散心,赏赏荷花解解酒也是好的。” 一众人福身,离开了正堂,唯有柳南依行至正堂旁的侧屋,立住了脚步,探身去瞧前头的状况。 第95章 意外 “茯苓,我先前吩咐你派人暗中跟着三妹,你可办妥?” 茯苓在旁微微点头,随后伏在柳南依耳边低语了几句,柳南依这才安下心来,眸光微闪,“今日皇后行为怪异,我不得不设防。” 茯苓明晓柳南依所想,便陪她躲在一个极为隐蔽的院落等待前去探查之人回来回禀消息。 而另一边,南慕容前脚刚踏进内屋之中,解衣宽带便入了软榻酣睡,后脚柳倩淑趁人不备,偷偷溜进了内屋,轻掩上了门。 屋内燃了奢靡的香料,令人眩晕,柳倩淑快速自衣袖中取出一包香粉兑于香炉之中,随后缓缓上了软榻,伸手攀上南慕容的脖颈。 “太子殿下。” 南慕容恍惚间听到如此娇美之声,忽觉浑身燥热,翻身而上,伴着阵阵迷人心窍的香气,满屋旖旎,令人遐想万分。 而自内屋外不起眼的角落,一仆从隔着窗棂缝隙瞧见这一切,不免有些难为情地将窗棂合紧,随后奔去后院,寻觅柳南依。 柳南依坐于长廊处避暑,见一仆从垂首急匆匆而来,她便知此人乃是茯苓所寻之人,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她这才问道:“事情如何?” 仆从拱手揖礼,随后谨慎而言,“三小姐进了太子所暂歇的内屋,且他二人……” 仆从欲言又止,面色微红,柳南依此刻有些尴尬,她如今用脚趾头想想便知柳倩淑这般费尽心思爬上南慕容的床,可不就是想获了恩宠吗。 茯苓见柳南依不再言语,忙使了个眼色支会仆从退下,仆从会意,紧忙趁这后院人不多,佯装洒扫离开了后院。 柳南依思忖片刻,忽而灵机一动,“茯苓,待会我先寻个地方躲起来,你便见机行事,可明白?” 茯苓聪慧,立马明白柳南依的用意,但见柳南依自长廊的廊凳上起身,前往后院处的一处院落,后院后的院落人烟稀少,仿若荒废了一般。 只是中间由一座高墙隔开,看不到里头光景,柳南依便攀上一旁的大树,顺势踩在了高墙之上。 只不过就待她想要施展轻功坠落之际,却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栽了下去。 正待她手足无措之际,突然发现自己已然被抱起,伴随着几个利落的起跳,就已经落于这高墙之后的院落中来了。 “美人儿每次出现都极为优雅,怎么这次这般狼狈?” 柳南依定了定心神,却见怀抱她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琛王南慕琛,他难得着一身墨紫色衣衫,黑发星眸,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 柳南依冷哼一声,挣扎着说道:“放开我,你个登徒子。” 南慕琛哈哈一笑,并未放手,反倒是搂得更紧,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嫌,凑过身来说道:“美人儿这可又欠了本王一个人情了。” 柳南依挣脱了南慕琛的怀抱,刚要与他拌嘴,便听得高墙在传来吵杂之声,似是这些人在寻觅什么,柳南依转身,向南慕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侧耳细听。 南慕琛瞧见柳南依这般谨慎的模样,不免勾唇笑道:“放心,这里乃是先年旧宅的赏景院,修葺翻新后便荒废了,又有高墙阻隔,绝不会有人前来。” 柳南依微微皱眉,看向南慕琛,哪里有半点烂醉的模样,不由低声问道:“琛王不是派人来禀说自己烂醉,不能前来了吗?” 南慕琛挑了挑眉,颇为无辜道:“美人儿在此,本王不放心,因而特意来瞧瞧你。” 柳南依听惯了这般甜言蜜语,不为所动,只是白了南慕琛一眼,随后伏在高墙听外头的动静,见这动静渐渐消失,她这才又开口,“想来是皇后派人来寻我了。” “皇后?” 南慕琛不解地看向柳南依,却见柳南依冷冷一笑,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末了听得柳南依说道:“至于那酒中是否被皇后派人下了媚·药,我尚不知晓,但有一点可知,皇后城府极深,此番设宴想要我与南慕容复合,当真是费尽心思。” 南慕琛微微一怔,眼底里的冷意剧增,可面上却未有一丝情绪涟漪,饶有兴趣看向柳南依,“既然这样,那本王还真想看看皇后娘娘吃瘪的模样。” 柳南依不语,只是眸子中锐利的光芒在这晴天白日中却显得极为耀眼,她转身看了一眼周遭景致,发觉这里的确风景宜人,只是院落太过荒败,便独显萧瑟。 “走。” 柳南依忽而轻声说了一句,南慕琛却弯起了唇角,明知故问道:“走?去哪里?” 柳南依眉头一皱,随后缓缓舒展,玉唇轻启,“王爷不是要去凑凑热闹吗,这个热闹你一定要凑。” 南慕琛微微一笑,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展眉而向,带她自这院落前头绕行,很快便绕至内屋的院落。 内屋外聚集了一群贵女,皆是凑热闹似地围守,不知发生了何事,而里间屋子,皇后面色阴晴不定,瞧着榻上衣衫不整的南慕容与柳倩淑,只觉得如五雷轰顶。 一旁立着的柳千雅更是大吃一惊,身子向后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她由着婢子扶着,怒向值守的仆从,“都给我说,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看守内屋的仆从皆伏地而跪,无一人敢开口言语。 皇后揉了揉眉心,自知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成了如此荒唐之事,忙挥了挥手。 前头的婢子见状忙拉开珠帘,以一剂极为清凉的定神香让柳倩淑与南慕容缓缓苏醒。 南慕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待他扶着头起身,忽见珠帘外立着皇后与柳千雅二人。 随后他下意识低头,发觉自己身边竟躺着一衣衫不蔽的女子,而自己也未着一件衣衫,他瞳孔蓦地一缩,紧忙穿好了衣裳,奔至皇后前双膝伏地。 “母后,儿臣……儿臣酒醉糊涂,不知为何与一贵女……” 南慕容颇感意外之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皇后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死寂。 第96章 看热闹 柳千雅立于皇后身后,瞧见这般景象已然是恼羞成怒,直待榻上的柳倩淑也懵然苏醒,见一众人立在外头,立马扯过锦被,极为惊恐。 皇后目光微冷,坐于屋内的正座,一字一句道:“软榻上的贵女穿好衣裳,前来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在此处。” 柳倩淑慌慌张张穿好了衣裳,径自下了软榻,小心翼翼伏于皇后面前,双手环扣。 但听她柔声说道:“民女今日随着郡主前来,在宴饮吃醉了酒,也不知怎么会在太子殿下的软榻上,还……” 柳倩淑欲言又止,皇后原本想着如今都这般情形定是让南慕容将她纳入妾房,可不曾想听到她说她随柳南依而来,登时一惊,蓦地开口,“抬起头来。” 柳倩淑这才缓缓抬头,柳千雅最先瞧见她的面容,不可置信地指向她,“三妹!?” 一众人皆是错愕,南慕容更是不曾想到与他一起过夜的竟是柳家的庶女,他的神色忽而变得阴冷起来,怒言,“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爬到本太子床上来的!” 柳倩淑见南慕容毫不留情指责于她,顿时垂泪哭泣,哭得梨花带雨之际,还不忘给自己辩解。 “民女冤枉啊,是民女误闯了内屋,太子殿下您喝的烂醉,还,还强·占了民女……” 柳倩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后听了这番哭闹甚为头疼。 原本派了人在柳南依酒盏中下了媚·药,想要让南慕容与柳南依生米煮成熟饭,可不曾想却是惹了这般荒唐事! 这个狐媚子竟趁机勾引,好借此上位。 一时间气氛又陷入死寂,唯能听到柳倩淑一声接一声的抽泣,就在这时,南慕琛携柳南依前来,瞧见这屋中气氛低沉,不免笑言,“这都是怎么了,外头围了一群人?” 皇后抬眸,见二人一同前来,不由一愣,还未待她开口,便见茯苓上前给柳南依福身,故作焦急道:“大小姐,您去哪了,让奴婢好找。” 柳南依含笑,轻瞥了一眼面色不好的皇后,缓缓开口,“在宴饮上有些醉酒,便去前面院落转了转,不曾想遇见前来的琛王殿下,便与他一起散了散心。” 说完这话,柳南依微微向皇后福身,瞧见柳倩淑跪地啜泣,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但见她故作惊讶而言,“三妹怎跪在这内屋,莫不是犯了什么错?” 瞧见柳南依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南慕琛倒真是觉得今日不虚此行,勾唇道:“不妨让本王猜猜,莫不是太子殿下看上了柳家三小姐,借着宴饮酒醉强·占了人家?” “皇叔!” 南慕容蓦地起身,被南慕琛如此戏谑之言说得愠怒,面色一沉,开口警告,“皇叔不明真相便不要乱说。” 南慕琛夸张地张大嘴,显得颇为惊讶,指向南慕容,神情中更多了几分戏谑,“莫不是真的被本王猜中了?” 见南慕容气的不能言语,南慕琛却幽幽坐至桌前的红木椅上,为自己斟了一壶茶,幽幽开口,“这屋中这般重的香你们不曾有一人闻到过?” 经南慕琛提醒,皇后这才隐隐发觉这香似与她让人配置的安神香香味不同,于是她命人来查验,前来查验的御医捻了香料放于鼻前轻嗅,随后身子一震,面色潮红。 柳南依见状,紧忙将一旁一旁盥洗盆中的水泼洒在御医脸上,御医这才及时清醒过来,面上潮红渐渐褪去,他随后伏地而跪,向皇后请罪。 “皇后娘娘,恕微臣失仪,微臣不曾想这安神香中竟被掺了足备的合·欢香。” 皇后一怔,眉头紧蹙,言语中也多有不悦,“合·欢香?这不是宫中禁香吗?” 柳南依在旁冷笑而言,“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这合·欢香早被宫中所禁,若非特意寻来,又有何人寻常会熏这么重的香料?” 柳南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引得皇后尤为震怒,眸光投向柳倩淑,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魅惑太子!” 柳倩淑见事情败露,却仍死不承认,见无人为她求情,她便爬至皇后身前,苦苦哀求。 “皇后娘娘,民女真的是冤枉的,民女如今失了清白,若不能嫁与太子,那民女便无颜苟活了。” 柳南依一直冷眼瞧着这般景象,忽而觉得自己的两个妹妹竟如此可悲,为了争宠上位竟不惜一切代价,这样手段让她着实生厌。 皇后此刻已然是气的有些眩晕,由着婢子扶着缓缓站起身来。 她瞧着外头不明真相的贵女们,一番权衡后,虽不想将如此心机之女就在南慕容身边,但为了顾着皇家的脸面,便索性说道。 “既然到了这般田地,你便跟了太子,做他的侍妾,日后安分守己,莫要生了旁的逾越念想。” 柳倩淑喜出望外,忙伏地叩拜,“多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南慕琛轻轻勾起唇角,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薄唇轻言,“那便恭喜太子殿下又得一位宠妃了。” 南慕容面色一黑,抬眼瞧向南慕琛,随后未再言语,起身便拂袖离去,未曾瞧过跪地的柳倩淑一眼。 见后面便是皇后的家事,南慕琛热闹看够了,便也觉得无趣,忙佯装晃晃悠悠起身,向皇后揖礼,“皇后娘娘,臣弟这酒还没醒呢,便先带着郡主告辞了。” 皇后此刻已无心顾遐南慕琛,便略略点头,也未曾生疑他为何会突然前来,又为何这般巧就遇上了柳南依。 直待一众人散去,皇后这才重重哼了一声,看着身边一语不发的柳千雅,冷笑道:“你们柳家可真是都出极好的女儿啊。” 柳千雅知晓皇后动了怒,并有些疑心是她安排了这场局,紧忙伏地扣手,随后抬眸狠狠刮了一眼一旁的柳倩淑,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息怒。” 柳倩淑被柳千雅这般凶狠的目光盯得恐惧,向后缩了缩身子,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因她言语有失,而惹上杀身之祸。 第97章 窝里斗 皇后因此事赏景的心情尽散,看向外头正坐于廊间说话的南慕琛与柳南依,顿时生了几分嫌妒,看向柳千雅冷言,“这后续的事由你来打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柳千雅见皇后未曾怪罪于她,紧忙叩首谢恩,直到皇后带着一群婢子寄来内屋,柳千雅顿时扬手给了柳倩淑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道极大,以至于柳倩淑的嘴角都隐隐渗出血迹,柳倩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千雅,“二姐,我可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柳千雅忽而觉得含笑,讥讽开口,“妹妹?我有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我可真是造孽!” 柳千雅起身,眉头拧成一团,因生恼面色涨的通红,抬手之际,掌心凝聚了大量灵力,她刚待要拍于柳倩淑天灵盖处,忽而手上一震,定于原处。 原是因得南慕琛在外头以一枚石子震力,封住了柳千雅的穴道,因而柳千雅这才不至于施灵杀了柳倩淑。 柳南依冷眼瞧着这二人窝里斗的景象,冷冷开口,“王爷醉酒未醒,还是回去歇息,这里还有我未处理完的家事,便不奉陪王爷了。” 南慕琛见柳南依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内屋,他并未离身,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手抵着头瞧着里头光景。 柳倩淑见柳千雅定在原地,懵然转身,瞧见柳南依之时,顿时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柳南依上前解了柳千雅的穴道,眼神厉烈明亮,带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煞气和决断,但听她开口说道:“二妹也有今日这般狼狈之态?” 柳千雅眼睛一瞪,登时大喝,“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柳南依我告诉你,别以为有琛王给你撑腰,你就这般嚣张。” “嚣张?” 柳南依斜睨了一眼柳千雅,嘴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你跟在南慕容身边会长进几分,没成想还是这么急躁。” 柳千雅气恼下抬手便要以掌力袭向柳南依,柳南依似是习惯柳家姐妹这般偷袭的招式,只是轻轻挪了挪脚步。 随后她一手扯过她的胳膊轻轻用力,一手则化开柳千雅推出的一掌,但听“咔嚓”一声,柳千雅疼的尖叫,胳膊已然被柳南依拽得脱了臼,耷拉了下来。 柳倩淑在旁瞧着面色瞬间煞白,刚要开口,便见柳南依回身只手取下墙壁上挂着的箭矢,握于掌心间,动作迅猛而不拖沓,令人咋舌。 她将箭矢抵于柳千雅脖颈处,沉声说道:“我无意南慕容,也不在乎他究竟娶我们柳家多少姐妹,你与南慕容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点一点都会讨要回来。” 柳千雅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吓得花容失色,直到柳南依将箭矢丢在了地上,转身离开,她这才得以喘口气。 惊魂未定之时,她瞧见柳倩淑也是吓得不轻,不免恼怒,“我问你,这个贱人何时有这般好的身手?” 柳倩淑捂着被掌的通红的脸颊,也是极为惊讶,摇头不语,心里却盘算着日后如何才能自处。 柳千雅此刻恨不得杀了这狐媚勾引的柳倩淑,但奈何她如今是太子侧妃,身份不同往日,一言一行都受众人关注,方才若非自己气昏了头,也不会想要置她于死地。 “不曾想你这般狐媚,竟巴巴地送到太子跟前,你可真是和你娘一个德性,一股子的狐媚。” 柳千雅甩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唯剩下一脸惊恐的柳倩淑镇定了下来,由着赶来的彩月扶着,缓缓出了屋门。 “彩月,如今我是不是也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了,日后若是太子成了岳国的皇上,我是不是便是妃嫔了?” 彩月欢喜地不住点头,随后想到方才柳千雅的跋扈,不免有些心惊,她在旁叮嘱道:“如今二小姐贵为侧妃娘娘,小姐您不能与她起了正面冲突。” 柳倩淑觉得彩月说得在理,想到再过几月便是四国大会,若能在那比试中得彩,必然会得太子和皇后欢喜,到时候她定可以扬眉吐气。 想到这,她不免抿唇一笑,说道:“扶我去前头荷花池瞧瞧。” 宴饮之会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因着皇后乏累,便先行回了宫,余下的庆典便由南慕容一人主持。 南慕琛却落得个潇洒自在,在后院的亭轩中,品着茶,看着立于外头赏月景柳南依。 幽香的清茶似乎让他的情绪回归到了平静,他的眼神微微半眯着,似是沉醉于茶香之中。 “美人儿,这可是从外头进来的贡茶,你不尝尝?” 柳南依回身,面色平静,目光里却涟漪不休,但听她开口问道:“今日里屋一事,你何故要出手阻拦我二妹?” 南慕琛闲闲微笑,倚靠在身后的红漆木椅上,双手抱胸说道:“美人儿是看本王帮着旁的女子,吃醋了?” 柳南依怔了一怔,随后就势坐了下来,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幽幽开口,“琛王何时能正经一点,我们的谈话便更能心平气和一些。” 南慕琛颔首,看向这静谧的夜空,忽而邪魅一笑,“一个有罪之人倘若就这般轻易死去,未免太无趣了些,更何况她曾经于你有不敬之罪。” 柳南依有些意外,忽而猜不透面前男子的心思,一时间亭轩变得极为安静,唯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刚刚喝了口茶,便见凌云前来回禀,“王爷,郡主,贵女们都已回府,太子也已派人打扫整个府邸。” 南慕琛握着茶盏的手松了松,略略点头,“本王知道了,那个柳家三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凌云忙拱手回道:“这柳家三小姐自是要随太子和侧妃娘娘一起进宫,想来明日,皇上的旨意便会递到柳府。” 柳南依略微皱眉,随后却又舒展开来,她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平淡道:“既然宴饮之会已散,那我也该离开了。” 南慕琛眉稍一挑,薄唇轻言,“本王送你回府。” 第98章 苍擎之秘 柳南依并未再言语,而是由着茯苓扶着,刚出了亭轩,便遇见面容有些憔悴的南慕容,见他神色略有疲惫,柳南依却只是冷冷开口。 “多谢今日太子殿下款待,若非太子,我也不能瞧见这般好看的大戏。” 柳南依一字一句直戳南慕容心窝,他抬头,瞧见她眼眸清冷如雪,仿若万年寒冰,亘古不化,不免心里油生出一丝挫败感。 但听他开口,语气多有柔和,“南依,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太子不必与我解释,你我如今形同陌路,我又何必听你这些荒唐之事。” 柳南依一字一句宛若锥心自南慕容身上划过,她迈步而行,与南慕容错肩之时,沉声而言,“我会永远记住你与柳千雅对我所施的恶行。” 南慕容身子一颤,待看到柳南依身后跟来的南慕琛,顿时心头漾起一丝恼火。 南慕琛却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邪邪而笑,“今日太子可是获了一美人儿,艳福不浅呐。” 南慕容面色一沉,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抬头与南慕琛对视,却是一笑,“多谢皇叔关怀,只是皇叔也切记保重身子,毕竟花巷那些乐姬,玩多了伤身。” 南慕容说这话时,故意提高了音调,以至于这般大的声音被柳南依尽收耳底,然而柳南依却并未逗留,径自离开了依水居。 南慕琛笑笑,挑了挑眉,说道:“美人儿已走,本王便告辞了,太子,下次见面,便是四国大会了,太子可切莫忘了修灵。” “自是忘不得。” 二人之间对话透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南慕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南慕容,随后拔腿便走,唯留下南慕容立于这夜色中,眸子里满是阴桀与算计。 柳南依与南慕琛一路并行,凌云与茯苓仿佛商量好似地,刻意与二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二人未乘马车,也未坐步辇,只是一步步深入这月夜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依忽而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南慕琛深邃的眸子,启唇而问,“你与苍擎族究竟有何牵连?” 南慕琛身子一颤,转过头来之时,却是面色平静,淡淡而笑,“美人儿这话是何意?” 柳南依又迈开步子,边走边道:“我曾在你的书斋中无意看见过几本撰抄的苍擎地图,我自灵山归来,便查过苍擎,那时苍擎被岳国所灭,无一人生还。” 见南慕琛不语,柳南依扬眸,继续说道:“可你自那秘盒中只是瞧了一眼那秘籍,便知是苍擎族的心法,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慕容唇角渐渐弯了起来,笑言,“本王自然是岳国的王爷,还能是何人,美人儿未免也太过多疑,这苍擎族虽被灭,但其中历史卷宗被留了下来也无可厚非。” 柳南依忽而不再发问,只是静静地走在前头,她自然明晓南慕琛若说并非实话,只是他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何,令她忽而有些好奇。 “南依。” 这是南慕琛再度转换称呼的时候,柳南依回身,瞧见他神色中有一些疲惫,不免微愣。 但听南慕琛开口言说,“你很聪明,但有些事你不能追根究底,否则必将引火上身。” 听了这话,柳南依只是微微一笑,抬头仰望这天上星辰,“对我来说,追根究底有时也代表离真相更近了一步,有些时候,我竟看不懂你了。” 南慕琛看向柳南依那清冷决绝的眸子,勾唇道:“美人儿不必看懂本王,本王懂你便是。” 二人就这般静默而行,于长巷处乘了马车各自回府,南慕琛瞧着柳南依上了马车,安然离去,他这才开口言说,“凌云,你说本王变了吗?” 凌云不明南慕琛之意,正思虑间,便听南慕琛沉言,“邵南说,如若本王对郡主太好,反倒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凌云心里一惊,抬头看向眉宇紧蹙的南慕琛,拱手道:“王爷,镇南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您……的确对郡主的事太过上心。” 南慕琛心思复杂,停驻在原地好半会,终是上了马车,听着马车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声响,默默合了眼睑,略作歇息。 柳南依自回了柳府,得知皇后早已传了秘旨而来,想着沉香轩上下定是陷入极度的欢喜,她不免冷冷一笑,径自去了落梅轩。 碧落刚给柳晏之服了补药,便见柳南依只身前来,不免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大小姐,大公子在里头看书呢。” “不必惊动他,我去瞧瞧,你与茯苓守在外头便是。” 碧落会意,忙退了下去,而柳南依则轻手轻脚走至落梅轩后头的内屋,瞧着正执着卷宗蹙眉沉思的柳晏之,她轻声唤道:“大哥。” 柳晏之从思绪中拔了出来,见柳南依这般晚前来,不免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想着来落梅轩了。” 柳南依就势坐下,瞧见柳晏之所看乃是岳国近来的政事,便知自己兄长一直在暗中关注岳国的形况。 “大哥对苍擎族有多少了解?” 骤然听柳南依提及已被灭的族群,柳晏之先是意外,随后待平复下心神后,略略开口,“二十多年前,苍擎族被岳国所灭,无一活口,你问这做什么?” 柳南依思虑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本略有褶皱的心法,交到柳晏之手上,“这是我在灵山秘·洞得来的心法,琛王说这乃是苍擎族秘法。” 柳晏之颇感意外,接过心法,大致翻阅了几页,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苍擎族的修行秘法,自然不知晓这本究竟是或不是。” 柳南依恍然想起这灵山秘·洞乃是禁地的边界,不由问道:“大哥可知为何这灵山多了一重禁地?” 柳晏之思忖片刻,并没有什么头绪,不免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的事你我都尚在襁褓,怎能知晓这些事情,不过若你想细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柳南依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该如何去寻觅当年苍擎族被灭的真相。 第99章 九玄书斋 翌日一早,柳晏之派了碧落去取早饭,碧落趁取早饭的空当,偷偷溜进了碧落轩递给了茯苓一张字条,茯苓会意,二人只是相视而看,便已心知肚明。 柳南依自屋中接过茯苓递来的字条,细细读来,她不免开口说道:“大哥说京都边地有一处书斋,名为九玄书斋,那里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 茯苓仔细回想,并不知这九玄书斋是何地,便谨慎而言:“大小姐,如今我们尚不知此书斋近况,还是小心为上呀。” 柳南依思忖良久,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你且守在碧落轩,今日我带着叶凌前去瞧瞧,他颇有身手,若有意外,也可有所应对。” 茯苓听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随后给柳南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正待要开口,便见叶凌自外头回禀,“大小姐,四小姐在外头候着,说要见您。” 柳南依眨了眨眼,不明柳韵这么早前来有何事,待她在发间簪上了一枚素玉钗,忙道:“快让她进来,暑日炎热,你去小厨房再取些冰凉的酸梅汤。” “是。” 叶凌刚退下,便见柳韵欢喜地提着裙摆进了碧落轩,见了柳南依,她眼里眉间都是喜悦之意。 自柳韵知晓柳南依乃是凰医馆的馆主,便愈发依赖于柳南依,对她的崇拜度可谓是到了痴迷的程度。 “快进来一起用早饭。” 柳南依招呼着柳韵坐在了屋内的小圆桌前,柳韵嗯了声,随后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柳南依神色一凝,有些意外,“你从哪里打听来得?” 柳韵抿唇一笑,作了一个小声说话的手势,随后凑到柳南依跟前,轻声说道。 “大姐,镇南王近来一直住在琛王府,你该是知晓的呀,我派人今天打听到他要去京都边境的书斋小读,你便陪我去嘛。” 柳南依目中掠过一丝异色,不明为何镇南王会知晓京都如此偏远的书斋,她略微犹豫后,见柳韵这般模样,不由含笑,“看来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柳南面上一红,想到那日镇南王救她之景,不免心跳了又跳,暗自灌了一大口凉茶后,这才稍稍缓了缓心神。 柳南依瞟她一眼,心里倒是好奇该是怎样一位男子把自己的四妹迷成这般模样,待二人用过早饭后,便一道出了碧落轩,向府外而去。 入了马车,柳韵好奇地掀了围帘,看着外头光景,“入府这段日子,除了去凰医馆,还不曾在这周遭街市逛过,倒是有些可惜。” 柳南依瞧得出柳韵的心情起伏,宽慰道:“来日方长,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去,莫要太过着急。” 马车缓缓驶离了柳府,朝边地的书斋而去,一路上街市吵杂,二人就这样在闲聊中消磨时辰,寻摸两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九玄书斋前。 叶凌为二人搬来了下马车的榻子,柳南依踩着榻子最先下来。 她抬眼瞧向面前偌大空旷的宅院,宅院修葺得古朴雅致,雕刻着“九玄书斋”四个大字的青木牌匾,赫然在目。 宅院外有一身着青衫的老仆,见了柳南依,连忙上前拱手而问,“敢问姑娘可是来书斋查阅古籍的?” 柳南依略略点头,自衣袖中取出一张笔帖,递于老仆,老仆待接过笔帖略读了几行,浑浊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诧异,侧了侧身,说道:“姑娘里面请。” 柳韵随着柳南依一道进了书斋,由着老仆引着进了一间屋子,入目便是一排排擎天的书橱,里头卷藏着诸多古籍。 老仆揖手耐心道:“这间屋子有姑娘所要寻的答案,古籍难懂,需要姑娘静心钻研,老奴便先退下了。” 老仆刚合上了门,跟在后头的柳韵便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坐于案台处的长华衫男子。 柳南依瞧他面容俊朗,寻摸二十多岁的年纪,气度儒雅,虽着不起眼的常服,却难掩身上的风华。 “是镇南王!” 柳韵欣喜而言,随后意识到自己身在僻静的书斋之中,紧忙闭了嘴,可这一声却已入落座于案台处闲读的元邵南耳中。 但见他偏头,瞧向这边,见柳南依二人立于书间外,他紧忙起身,淡淡而笑,“郡主竟也知此处有一座书斋,倒真是难得。” 柳南依颇感意外,不曾想此人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还未待她开口,便见元邵南行至柳韵跟前,含笑道:“没想到在这遇见姑娘,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柳韵微微有些发愣,随后意识到自己有些痴了,忙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劳王爷挂心,一切都好。” 元邵南嘴角这才噙着一丝微笑,转身便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你们二人若是想寻什么古籍,大可去寻,本王便不扰你们了。” 柳南依眉稍一挑,便依着书橱瞧着这密密麻麻的批注,这其中大多是外头寻不到的典故秘籍,有多数卷宗残缺不全,显然是历经时年太久,早已没了当年样貌。 “大姐,你要寻什么,我来帮你找。” 柳韵瞧着柳南依神情严肃,不免好奇她所寻之物,却在刹时,柳南依手一滞,于一空置的橱层停下,目色清冷,“这里少了一本。” 柳韵放眼瞧去,发觉这摆着密密麻麻的卷宗,唯有这一层橱柜看着有些松动,她转身看向元邵南所执的一本,不由轻声说道:“大姐所寻的莫不是镇南王手中的?” 柳南依旋身,待瞧见那卷宗书首隐隐刻着苍擎二字,她忙落座案台前,与元邵南对坐,淡淡开口,“敢问王爷,何故对苍擎的事这般感兴趣?” 元邵南缓缓合了卷宗,声音带着几分柔意,“难不成郡主所寻与本王所看是同一本?” 柳韵身在其中尤为不解,但她曾自她生母口中知晓有关苍擎族落的一些传闻,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拉过柳南依便径自去了一旁角落。 “大姐,你疯了,这苍擎族一事早已被岳国君王封了禁卷,你可切莫糊涂了!” 第100章 九阶玄灵 “禁卷?” 柳南依听了柳韵所言,微微皱眉,想到岳国征战多族,从未将任何一族国之事列于禁卷,何故要将苍擎族的事入禁卷所藏。 她看了一眼柳韵,看得出她有些焦急,但奈何如今她并不能过多透露,便转言道:“我只是自灵山听到关于苍擎的传闻,便想来瞧瞧。” 柳韵原本悬着的心这才安下,她忽而想到今日是来瞧元邵南的,忙笑言,“大姐,待会我去对头寻些卷宗,坐于后头,这样便可以好好瞧着王爷。” 柳南依无奈扶额,随后点了一下柳韵的脑袋,“你呀,当真是痴了一般,顾不得什么了。” 柳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前去后头的书橱借着寻书的由头探头去瞧再度沉思看书的元邵南。 柳南依于不远处眸光微闪,开口问道:“王爷如今既住在琛王府,便知晓苍擎族的一切在岳国都已被封禁,除非……” 柳南依抬头,神色中多了几分凌厉,“除非王爷与琛王都在暗中调查有关苍擎族之事。” 元邵南听了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后抬头望去,神色顿时柔和了几分,但见他轻轻一笑,“怪不得琛王如此喜爱郡主,原是郡主如此会洞察秋毫。” 元邵南起身,瞥了一眼后头偷看的柳韵,并未声张,而是将手上的书卷交于柳南依手上,淡淡道:“但愿郡主能知晓这背后的一切。” 柳南依姹然,还未她开口发问,只是转身刹那便不见元邵南的踪影,她垂头瞧着这卷宗,于她所看之页,多了几行清秀的字迹,“真正的秘密便藏于九玄之中。” 元邵南自出了书斋,随从他的贴身仆从边走边道出自己心头疑惑,“王爷,您这般做,若是琛王知晓了,定会不高兴的。” 元邵南轻轻一笑,温柔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暖意,“他总是一人扛着一切艰苦,若是多一个人陪他,未尝不可。” 仆从虽不明其中深意,但是知晓自家主子定是不会看错了人,便不再多话,随着元邵南一步一步离开这偌大的书斋。 柳韵见元邵南走了,不免心头有些失望,她紧奔向前去,却被柳南依一手拦了下来,“四妹,人都走了,你还这般念念不忘。” 柳韵踟蹰片刻,忙拍了拍柳南依的手背说道:“那日我还未好好谢过王爷呢,今日定要好好与他说。” “四妹,四……” 柳南依见柳韵迫不及待追了出去,不由无奈摇头,想着如今还尚不知这镇南王是个怎样之人,于柳韵,她待回去还是好好劝诫一番为好。 只是如今她还需明晓苍擎族究竟背后有什么秘密,让岳国如此忌惮,不惜将它所有的一切都埋于尘间。 她于案台间瞧着这残破的古籍,正费解之时,忽听得一声异响,紧接着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了起来。 她合了卷宗,抬起头来,发觉面前的书橱正在一一个极为不规律的速度变换着位置。 “镇南王说,秘密藏于九玄之中。” 柳南依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里有厉烈的锋芒涌过,修灵者有九玄品阶,九玄书斋之意兴许就是对应着所修灵的品阶。 “我知道了,天黄,地玄,上穹……九玄之最,便是最顶端的书橱。” 柳南依仰起头,在这旋动的书橱之间快速闪过,于最顶端的隔层取下一本卷宗,卷宗取下,书橱便停止了旋动,紧接着她身后恍而打开了一扇石门。 柳南依颇感惊讶,但好奇心趋使着她走进了石门,通过曲折悠长的甬道,她很快便抵达了一个偌大的石洞。 里头立着的正是先前看守在九玄书斋外的老仆,但见老仆着一衫锦衣,朗朗而笑,见了柳南依,不由捋了捋胡须而言,“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 柳南依想到叶凌还尚在屋外守候,不免更为吃惊,叶凌乃是暗卫,方才这般大动静他定能知晓。 如若不能及时进得屋中,且屋外也并未有破门的声响,那么唯一一点便是,这屋中已然被灵修者控灵,就如同她在碧落轩之中,南慕琛可以自由入得她的房中。 “你是修灵者?” 柳南依微微仰起头,面上并未有一丝按动,老仆瞧着她如此镇定自若,不免露出赞赏的神情。 “这偌大的书斋唯有老朽一人,未免太过冷清,这里地处偏僻,若非有人目及至此,又怎会知晓这里藏着许多关于苍擎族的秘密。” 柳南依神色复杂,看向老仆,淡淡地牵起嘴角,“你究竟是何人?” 老仆起身,旋动密室石门的旋钮,但见密室的石墙之中俨然落下一幅苍擎族的地图,这地图与柳南依在琛王书斋中无意瞧见的如出一辙。 但听老仆幽幽开口,“二十二年前,岳国国君明帝有了一统灵越大陆的野心,知晓苍擎族族中有大量的灵修秘法,便派人硬攻,谁料多次受挫,兵力大损。” 柳南依耐心聆听,老仆见她沉稳冷静,不免又道。 “明帝当时年轻气盛,见长久攻不下苍擎,便心生一计,唤了大部兵马驻守苍擎外,他则带了一群兵将佯装避难的难民成功混进了苍擎族,受到其族人庇护。” 柳南依听到此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悲凉,这结局可想而知,明帝利用了苍擎族的良知将其族落一举歼灭,妇孺幼儿,一个不留。 老仆深深叹了口气,抬头仰望这石壁,仿佛上头蒙着的灰尘是二十二年前战火弥留下的硝烟,令他神伤。 他缓了好半会,这才开口说道:“老朽乃是当年苍擎族九阶玄灵的星象师,因远赴冷月国而幸免于难,只是为了避免岳国的追杀,老朽不得不伪装于暗处苟活。” 柳南依听了这话,神色冷寂,不言不语。 如今她已然是千头万绪,不知该听信何人所言,究竟谁的话为真,谁的话又为虚。 沉默了好半会,但听她开口而问,“那么南慕琛又是何人?” 第101章 血海深仇 老仆不曾想柳南依会这般问,张了张口,终是未说一个字,颔首而立,眸子里嵌着太多沧桑。 “姑娘,恕老朽直言,你本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柳南依静静地站着,眸光坚毅,“可我已入此地,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老仆听罢,不由哀叹道:“也罢,老朽今日便与你道个明白。” 他将搁于密室之中的一折卷宗交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接过一页一页细读,随后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扬眸而问,“琛王乃是苍擎君王的遗腹子?” 老仆略略点头,笑容中尽是苍凉。 “当年少主与苍擎王妃侥幸逃难,于岳国安顿,奈何少主尚在襁褓之中,苍擎王妃不忍少主再受波折,便设计进了皇宫,成了明帝的妃嫔。” 柳南依因惊骇而身子一震,将卷宗翻至最后一页,已然明晓其中的前因后果,“先皇驾崩,王妃偷换了太后最小的儿子,让琛王成了岳国皇室的血脉。” 柳南依忽而觉得内心太过压抑,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一字一句道。 “直到他长大成年,您才将这一切都告知于他,然而他接近我,只是因为我背后母家的势力,可以助他铲除岳国?” 老仆见柳南依面色极为难看,不由劝道:“姑娘,琛王殿下这么做,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老朽这么说,也望姑娘能够理解琛王。” 九玄书斋外,不知何时已淅淅淋淋下起了雨,守在外头的叶凌见此境况,忙去街市上寻了一柄油纸伞,待重新回了书斋,便见柳南依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叶凌,陪我走走,让马车跟在后头。” 叶凌瞧着柳南依的面色极为难看,未曾多问,只是为她撑了伞,随她一步步离开了九玄书斋。 柳南依半仰着头,眺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空,她知道,曾经在苍擎族,那里的一切也如同岳国一般,百姓和乐,国富民安。 细雨斜飞,打在油纸伞上,柳南依的身形掩映在这雾雨蒙蒙之中,漫天的雨雾让人瞧不清她的眉眼。 “叶凌,你说,如果你知道一个你本想着信任之人接近你是另有所图,你会如何做?” 叶凌一怔,抬眼看向柳南依,随后垂了眼,好生为柳南依撑了伞,“小的也不知道,因为小的先前没有可信之人,更谈不上其人对小的另有所图。” 柳南依忽而冷冷一笑,她险些忘了叶凌曾经的身份,乃是尚书府外用的暗卫,一如她曾经的身份一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身家性命全赌于自己。 在这岳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哀,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心。 想到此处,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马车,见那马夫衣衫尽湿,她不由开口说道:“罢了,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九玄书斋,柳南依坐于马车之中双目轻合,直到马车驶进了京都闹市,柳南依拂了围帘,开口道:“停车,我去琛王府。” 待柳南依踏入琛王府,南慕琛正在里堂饮酒,柳南依站在廊下,看着这个紫衣妖然的男子,突然心底里涌出几分酸楚。 南慕琛一杯接一杯的喝,终是觉察到有人在廊下,这才抬起微红的眸子,瞧向衣衫微湿,立于廊下的柳南依。 他微微错愕,随后勾唇道:“美人儿,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随后他晃悠着起身,嗔怪道:“凌云,怎么郡主来了也不通禀一声,白让本王在这独醉。” 凌云迟疑片刻,但听柳南依看向南慕琛神色清冷,开口言说,“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南慕琛随后遣散了一众婢子仆从,随后缓缓又坐了下来,柳南依并未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轻声开口,“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你的复仇计划,是与不是?” 南慕琛蓦地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柳南依,忽而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你从哪里听来的?” 柳南依此刻面色阴沉,一字一句而问,“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南慕琛颤着身子起身,嘴唇蠕动,缓了好半会,嘴角轻扯,“是,但是本王并非有意欺瞒于你,而是……” “南慕琛,由你口中说出我也便明晓了。” 柳南依未再多话,面色无痕,转身便入了雨幕之中,叶凌在外头守着,见柳南依淋雨而来,忙为她撑伞。 只是他转头抬眼刹那,却恍而与南慕琛目光交汇,即便是换了皮囊,南慕琛却一眼认出了叶凌的身份,只是他未开口言说,就这般静默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 “不必跟着我。” 柳南依就这样一个人行走在幽长的长街,任雨打湿了她的鞋袜衣衫。 直到她独身一人回了碧落轩茯苓瞧见了,顿时吃了一惊,紧忙去取了干净衣裳给她换了下来,边换衣裳,茯苓便气道:“让叶凌跟着去,怎让大小姐淋成这样。” “是我不让他跟着的。” 柳南依拍了拍茯苓的手背,头一次言语柔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外堂歇息。” “大小姐……” 茯苓见柳南依神色疲惫,刚到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叹了口气,便福身退了下去。 柳南依将自己困于屋子中,坐于软榻之上,双手环膝,她原本的心本在一点点融化,可待得知真相后,却仿若被针扎了一般难忍。 即便是南慕琛有血海深仇要报,可他却欺骗利用了她,她的身子在想到此处时轻轻一颤,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 她忽而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她紧忙盘膝打坐,闪入医疗空间为自己诊脉。 “为何近来我一直心神不宁,莫不是睡得不足的缘故?” 柳南依喃喃自语间,发觉医疗空间并未诊出她的身子有什么异样,她虽有狐疑,可还是收了空间,不再去想自己的事情。 她抬头透过窗棂看着外头的天空,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倒头和衣而眠,这一日风雨,着实让她有些身心俱疲了。 第102章 自作自受 柳南依入睡之际,却不曾想外头远在皇宫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柳倩淑因随南慕容回了皇宫,却被安置在一处破旧的偏殿暗自生恼,在偏殿吵嚷不休,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椒兰殿中,一灰衣奴才进殿回禀,语气里满是哀怨,“皇后娘娘,各宫娘娘均派人来禀,说是那柳家三小姐在偏殿吵嚷不休,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皇后本就夜里有头痛的毛病,听得这话,不免微微皱眉,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多是轻蔑之态,“一个庶女能让她进皇宫已是她的福气,这般闹的没完没了。” 随后皇后抬眼,冷冷淡淡说道:“既然她要闹,明日便风风光光送她出宫回柳府待命,让她好好等着。” 奴才听了这话,顿时明晓皇后用意,面上一喜,“皇后娘娘盛名,奴才这就去办。” 皇后看着奴才离去的背影,嘴角讥讽的笑意更加明显,“一个个都想当我儿的妃子,当真是痴心妄想,若不是柳家大小姐仍有用处,这些女子,统统都要死。” 身旁伺候的婢子们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可怕的神情,皆是一惊,颤身伏地而跪,生怕自己举止有错,惹怒了皇后。 然而皇后却有些困乏,命人点了安神香,这才安然睡下。 直到翌日一早,前去办差的奴才立于偏殿外而言,“柳三小姐,皇后娘娘命奴才们好生将小姐您送回柳府,待过几日皇上的旨意班昭,您便可风光嫁给太子。” 柳倩淑听了这般阴奉阳违之话,却是深信不疑,一扫先前的不悦,笑呵呵说道:“借公公吉言了。” 奴才见这柳倩淑信以为真,眼底里不由掠过一丝不屑,随后他依旧面挂笑意,侧身而向,“小姐您看,这顶好的步辇可是金镶线绣的,那可是太子妃的标配。” 听了这话,柳倩淑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得意地由着婢子扶着上了步辇,启唇道:“走。” 一众婢子奴才看笑话似地瞧着柳倩淑这穿红戴绿的样子,皆是忍笑守在一侧,随着步辇出了宫门,朝柳府而去。 柳千雅立于上台殿的眺楼台处,看着一众人浩浩荡荡拥着柳倩淑离去,眸子里的恨意便更为明显,一字一句道:“柳倩淑这个贱人,我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柳倩淑此刻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已落入太多人所设的迷惑圈里,沉浸在要成为太子妃嫔的喜悦,待她招摇穿过闹市,落于柳府后,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围在柳府。 “这不是柳家三小姐吗?” 其中一妇人瞧向掀了珠帘踩着奴才背下辇的柳倩淑,顿时惊呼,“这么大的排场,可不是傍了高枝了嘛。” “你没听说吗,这柳家三小姐在昨日皇后娘娘宴饮大会上……” 两个妇人窃窃私语,皆是掩唇轻笑,看向柳倩淑之时多是露出鄙夷轻蔑的笑容。 然而柳倩淑却并未听到这些风言风雨,入了柳府,便见姚氏在前院等候多时,见了柳倩淑刚要行礼,便忽而见奴才们伏地而拜。 姚氏原以为这些奴才是想她行礼,顿时欢喜,刚要开口,便听得后头传来一清冷孤傲的声音,“都起来。” 姚氏一惊,忙回身,瞧见着一身素白衣裙的柳南依,但见她面色冷然,语调低沉的缓缓说道:“二夫人如今不必急着给三妹行礼,皇上未曾亲下旨意,做不得数。” 柳倩淑却是微恼,走至柳南依跟前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皇后娘娘昨日就已经下了密诏,皇上要不了几日便会将我册封于太子做嫔妃。” “是吗?” 柳南依忽而勾唇一笑,瞧着这一众人随着如此声势浩大,不免说道:“那三妹可知什么叫树大招风?” 柳倩淑一愣,不明柳南依所言何意,却不曾想后头领头奴才冷冷淡淡揖手说道:“既然柳家三小姐已平安到府,那么奴才们便告退了。” 柳倩淑愕然,回身呵斥道:“等等!为何便只独留我一人在府上,伺候我的人呢?” 一听这话,领头奴才不由微微一笑,回身而向,不免言语讥讽,“柳三小姐,如今您还不是太子妃嫔呢,皇后娘娘仁慈,派我们送您回府,您呐,还是安分些好。” 柳倩淑忽而觉得脊背发凉,仿若明晓了些什么,随从的彩月自外头进来,面色极为难看。 她瞧着微怔在原地的柳倩淑,咬咬唇,终是未曾将在外头听到的话说出来,只是静立于柳倩淑身侧。 柳南依将彩月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见气氛一时陷入死寂,她不免开口,“既然回来了,便早些去前堂给父亲母亲请安。” 柳倩淑狠狠刮了一眼柳南依,提了裙摆便朝前堂而去,姚氏见状,也是灰溜溜跟着柳倩淑一同去了前堂,方才那有些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茯苓扶着柳南依,嘴角微微上扬,柔声说道:“还是大小姐神机妙算,昨日派了人四处传散三小姐在宴饮大会之事,再由得一些人添油加醋地乱传,怕是……” 茯苓欲言又止,柳南依却是淡淡一笑,目中异彩一闪,冷心冷言,“这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柳倩淑本进了正堂眉稍都带着笑意,却不曾想陈青萝与柳乘风皆是面色铁青,阴沉不语。 见了柳倩淑,柳乘风面上终是板不住,出言训斥,“跪下,你这个不肖女!” 柳倩淑不明缘由,惊愕地看向柳乘风,怨念而言,“父亲,女儿做错了何事,父亲要这般动怒?” 柳倩淑气结,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于她,愠怒道:“外头的传闻你难道一点都没听到,你这个不肖女,如今我被夺了丞相之权,你竟又闹出这么大丑事。” 柳倩淑身子一颤,紧忙回身去看伏地而跪的彩月,但见她半蹲下·身子,扶起彩月急道:“彩月,外头究竟有何传闻,为何我全然不知。” 彩月垂泪啜泣,哽咽道:“三小姐,您在宴会上的事,外头早就风言风语地传遍了!” 第103章 再度遇刺 “什么!” 姚氏刚一入正堂,便听得彩月哭哭啼啼的话语,顿时脚下一软,不可置信地指向彩月,“你把话说明白,昨日宴饮究竟发生了何事?” 彩月因惊恐面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字。 直待坐于侧座扶额的陈青萝凝视了彩月一眼,彩月这才颤声叩头而言。 “昨夜大小姐趁太子殿下酒醉,便潜入了府邸内屋,在香炉里放了合·欢散的香料,并趁机……” “你个贱婢!” 柳倩淑一巴掌扇在了彩月脸上,彩月本就是没有灵力之人,哪里招架的住这样强劲的一巴掌,登时她脸被扇得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几丝血迹。 “你给我住手,你个孽障!” 柳乘风起身,面色阴沉地发青,疾步向前抬手便给了柳倩淑一巴掌,柳倩淑捂脸怨毒地看了一眼柳乘风,忽而冷冷一笑,“父亲,女儿得了势,你便不容女儿了吗?” 陈青萝见状,连忙上前拦住柳乘风,抚了抚他心口,劝道:“老爷,莫要动怒,如今外头虽有风言风语,但皇后娘娘昨日已传密诏,想来皇上的旨意也定不会变。” 柳乘风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但依旧厉声而言,“这几日你便禁足在你屋内,若无皇上下旨,不得外出。” 姚氏惊慌失措间陡然与陈青萝对视,因心虚不免缩了缩头,将目光移到了旁处,见柳乘风不曾迁怒于她,她紧忙拉过柳倩淑离开了正堂。 柳乘风冷哼一声,又坐回了原位,想着如今柳府若是再惹风波,那么他这恢复丞相权利一事定是遥遥无期了,想到此处,他顿时心情烦闷,重重一掌拍在了案台上。 案台因柳乘风掌力强劲而碎裂成两半,陈青萝瞧见了,着实吓了一跳,待柳乘风起身径自离去时,她这才吩咐仆从道:“案台换了新的来,莫要偷懒。” 仆从们紧忙扯了碎裂的案台,清扫正堂,陈青萝立于其中,眸光明灭不定,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除了这个祸害,以免挡了柳千雅的荣华。 而柳南依却并不想理会府上的勾心斗角,趁着今日天放了晴,便让茯苓陪着,去街头闹市小逛。 “茯苓,你去前头替我照着这方子买一些药材,我去后头商铺采置一些绣锦给大哥裁身新衣,待会便在此地汇合。” 茯苓接过柳南依的方子,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随后紧忙去药铺抓药,而柳南依则径自一人朝绣坊而去。 还未待她跨入绣坊门口,便瞧见一旁糕点摊前身着布衣的食客神色有异,她停下脚步,回身去瞧,见密集的人群中有几人正匆然朝她这而来。 曾经特工的直觉,让她机警地向后退了几步,但见那灰衣食客从衣袖中陡然亮出一柄匕首,掀了糕点摊,侧身便猛刺了过来。 “又是刺客!” 柳南依神色一凝,霎时间好似一只豹子,在第一时间测算出躲闪的法子,旋身施展轻功,飞上一旁低矮的屋檐。 在一众人惊呼声中,她自手掌迅捷抽出腰间的匕首,架住迎面而来的剑锋,身体又向侧一弯,躲过另一人的一脚必杀。 瞧着屋檐越聚越多的刺客,柳南依皱眉而向,冷声道:“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其中一人轻蔑一笑,“将死之人不必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此人话音刚落,柳南依手上的匕首便陡然出手,狠狠扎入眼前之人的左臂,随后短刀上扬,又割破了一旁刺客的手臂,但都未致命。 她纵身一跃,滚下屋檐,跳到一处破庙隐入闹市之中,领头之人见状,狠言道:“追!莫要留活口!” 柳南依如今灵力未凝,暂不能施展灵力来操控兵器,她瞧见后头的刺客又追上来了,顿时面色一黑,暗骂,“没完没了了。” 正待她要落桥而过,忽而只觉得左臂钻心的疼,她下意识低头一瞧,发觉自己中了毒镖,她咬了咬牙扯掉毒镖,抬手便将自医疗空间取出的烟雾弹抛了出去。 一众人被烟雾弹迷了眼睛,柳南依情急之下,发现自己身在湖边,前头便是一只泛游的小舟,她顾不得多想,一个猛子扎进湖中,借着水势爬上了那只小舟。 舟里有一白衣男子正躺卧小憩,折扇平放于他的面容上,舟帘微浮,映照进来一丝日光。 忽而他只觉得小舟一沉,紧接着舟内滚进来浑身湿透的柳南依,他蓦地一惊,紧忙起身,还未开口,便被柳南依伸手堵住了嘴,“莫要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男子紧忙点了点头,瞧见柳南依手臂有血迹渗出,眸光一滞,忙指了指掉落在舟面的折扇,柳南依不明他所意,但见男子就势将折扇捞起,挡在了她伤口之处。 柳南依有些意外,松开了手,恍惚间瞧清了男子的容颜,他狭长的眸子竟带着几分与南慕琛相似的邪气,只是身着一衫如雪白衣,衬得整个人都沉静了几分。 “我说姑娘,你这……” 还未待他说几字,便听得桥上有几人朝湖上喊着什么,男子抻头去瞧,特意将手掌搁于耳前说道:“阁下说什么,啊?听不清啊。” 桥头的刺客隐隐有些愠怒,扯了嗓子喊道:“见没见过一个手臂受伤的女子。” 男子微微眯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年轻俊朗的脸上带了几分狡黠的笑意,“我和我家娘子来这湖上乘凉,哪里见得什么受伤的女子,走走走,莫要耽误我的雅兴。” 刺客本还犹豫,瞧见湖上光影似是映着一个女子的曼妙身姿,暗骂了一声,便向另一头奔赴寻觅。 男子见一群人走远,忙收了折扇,毫不犹豫扯下一截衣袖为柳南依包扎,瞧着男子如此娴熟地包扎技巧,柳南依不由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冷月国逍遥明月,姑娘可以叫我散人,闲散逍遥,便是在下追求。” 柳南依听到“冷月国”三字顿时警惕,抬眸看向于她,目光里尽是冰冷之态。 第104章 逍遥明月 逍遥明月瞧向柳南依,只觉得她的眼神太过寒冷,仿若只看上她一眼,便会连带着骨髓陷入无尽的寒凉之中。 柳南依捂着伤口,依旧警惕,抬头看向桥面,见人已走远,她便冷声开口,“泛舟去西岸的凰医馆。” 逍遥明月挑眉,面露惑色,“姑娘怎知我熟悉这京都的路,我方才说过我乃是冷月国的人。” 柳南依冷冷一笑,强忍着疼痛开口,“你腰间所配的镶金玉牌乃是出使我岳国之物,冷月国近来有意向岳国示好,必定会派遣一个熟识岳国国土之人前来。” 逍遥明月一怔,随后边划船边笑言,“姑娘可真是顶好的观察力,你们岳国的姑娘难道都这么聪慧?” 柳南依别过头,避开了逍遥明月有些炽热打量的目光,淡然道:“若是岳国的女子都如我这般,兴许这一生都要背负许多仇债。” 逍遥明月沉吟片刻,合了折扇,缓缓而问,“方才那些人是何人,为什么要杀你?”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逍遥明月,目光幽幽,开口虚弱说道:“使者大人,你少知晓一点,便会少一些麻烦。” 逍遥明月见为柳南依包扎的伤口处又渗出大片血迹,不由微微皱眉,划船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穿过闹市,小舟很快抵达了京都边角的一处湖畔桥阶。 随后,柳南依刚由逍遥明月扶上了石阶,她便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再没了任何意识。 “姑娘,姑娘……” 逍遥明月跳上了石阶,见柳南依昏迷,紧忙褪下自己的外衫裹在了柳南依身上,随后横身将她轻轻抱起,随后奔向这对巷的凰医馆中。 青木正命人修葺内堂,成谷子则在修好的外室给病人抓药,恍而见一衣衫沾血的男子匆然而来,成谷子手上一抖,抬眼而向,“这位公子是……” “烦请大夫给这位姑娘祛毒。” 成谷子这才瞧见他怀抱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子,定晴一看,他登时姹然,忙唤来青木,搭了把手,将柳南依带至后院屋子的软榻之上。 逍遥明月在外头焦急等候,而里头,成谷子替柳南依服下了一枚压制毒素的丹药,随后让青木去取了热水留以备用。 柳南依渐渐醒来,疼痛使她略略皱眉,她靠坐在软榻的木梁上,微微一笑,“我这般狼狈,让你见笑了。” 成谷子却是神情严肃,边为柳南依重新上药包扎,边问道:“何人伤你这般深?” 柳南依摇了摇头,神色清冷,“若我能知晓是何人害我,也不会留他们活口了。” 成谷子瞧着她的左臂已然是毒至肌肤溃烂,不免有些不忍,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轻言,“你中了毒镖,毒散入肌肤,需得刮骨疗伤,方可治愈。” 柳南依挑了挑眉,并未在意,而是点头应允,在成谷子去取器具之时,她紧忙从医疗空间寻了麻药为自己涂上。 她随后缓缓坐直了身子,透过一旁的窗棂瞧见了在外头等候的逍遥明月,心头一震,心想着此人怎还会留在此处。 直待成谷子取来器具,开始为其切肤,柳南依不由问道:“那位送我来的公子还未离开?” 成谷子苦笑,点了点头,“这公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非要等你醒转后再行离开。” 柳南依没有说话,由着成谷子娴熟地使用刀具为她祛毒,成谷子是药王谷最有名的神医,任何疑难杂症经由他手都便会妙手回春。 如今他甘心居于凰医馆,柳南依倒是觉得有些屈才了,想到此处,她缓缓说道:“配灵的方子我已给你了,其实你大可不必留在此处。” 成谷子手上一震,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柳南依将所有毒素一点点祛除,以药线缝合,方才拭去额角的汗,开口说道:“我在凰医馆是我心甘情愿的。” 随后他将锐利刀锋搁于滚烫的热水中浸泡,含笑道:“先前有许多误解,玲珑不谙世事,难免会剑走偏锋,你能容忍于她,足见你大度,这样方能成大事。” 柳南依淡淡一笑,随后瞧着成谷子为她包扎好伤口后,玉唇轻启,“让那位公子进来。” 青木侯在一侧紧忙点头,去开了门,侧身得以让逍遥明月进入,他进来屋中,瞧见柳南依刚包扎好的地方并未再渗出血迹,他这才安心不少。 “今日多谢公子,我素来不喜欠人恩情,倘若日后公子有需要,自可来柳府寻我。” 青木知趣地与成谷子退了下去,屋内仅剩下柳南依与逍遥明月二人,逍遥明月本踟蹰有旁人在,见二人退下,他方才温言道:“柳家?姑娘莫不是岳国的郡主?” 柳南依抬眼看向逍遥明月温柔的眼睛,一时竟看不出他这温柔的眸子中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见柳南依并未言语,逍遥明月便自知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思,不由笑言,“倒是不曾想你是如此有胆魄之人,看来传闻并不能全信。” “传闻?” 柳南依颇感好奇,她想着她柳南依若是在冷月国百姓眼中,又该是怎样一个不堪的废物形象。 果不其然,逍遥明月耸了耸肩,无奈道:“传闻说岳国郡主乃是倚仗自己生母的缘故被明帝钦封,实则她乃是一没有灵力的废人。”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并未在意这所谓的传闻,想到再过几月便是一年一度的四国大会,不由开口问道:“你出使岳国,是为了四国大会?” 逍遥明月颔首,点头而应,但见他行至案台前,拂了拂衣袖坐了下来。 “岳国如今势力渐渐扩大,我们国君为求自保,便有意向岳国示好,并命我一路护送诸多金银和美女,进献给岳国国君,同时也为了一观四国大会的精彩。” 柳南依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逍遥明月,一字一句问道:“仅是如此?” 听了这话,逍遥明月眸光闪烁,看向榻上面色惨白的柳南依,温声道:“仅是如此。” 第105章 痛揍 柳南依微微叹了口气,抬眸而向,“逍遥公子还是请回,现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与我走的太近,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逍遥明月一怔,不曾想这岳国的郡主处境如此艰难,想到自己今日是偷跑出来在京都泛舟的,不免说道:“今日就此别过,但愿下次见面,郡主一切安好。” 柳南依颔首,目送逍遥明月出了凰医馆,在关门的刹那,她的眸光瞬间变得阴寒,她轻轻将头抵在木梁上,微闭双眼,沉吟不语。 而远在琛王府,南慕琛待得知闹市街巷中有刺杀之事发生,顿时气结,拍案而起,一反昔日的浪荡之态,于内屋面色阴沉,怒斥单膝跪地的飞鹰。 “一群废物!好端端地为何会跟丢了人!” 飞鹰负拳,面露惭愧,“王爷,郡主有意躲属下们,属下们已尽力,不成想就在跟丢的时辰,郡主遭了人追杀。” “那人呢!” 南慕琛回身,目光阴桀,飞鹰身后跪地的几个暗卫相视一看,迟疑间仍负拳回道:“属下们搜遍整个闹市街巷,都不曾寻到郡主。” 南慕琛听了这话,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飞鹰见状,紧忙给身后几个暗卫使了个眼色,随后垂首道:“王爷,是属下办事不力,与他们无关。” 南慕琛负手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终是在霎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怒言,“限你们两个时辰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是。” 飞鹰与一众暗卫退下之后,凌云立于屋内将案台上凉了的茶倒了,又斟了一杯新茶,刚斟完,他便开口,“王爷,小的以为如今您不该介入郡主一事。” 南慕琛眸子里闪过一丝思虑,拂了拂衣袖,说道:“你也以为是暗中想要置本王于死地之人所为?” 凌云摇了摇头,边执着茶边道:“小的也只是猜测,王爷的身份想来皇上如今已有生疑,即便不生疑,皇上忌惮太后对您的宠爱,想来私下里……” 凌云欲言又止,南慕琛却已了然于心,不动声色道:“皇兄即便是坐上帝位,但太后问政,他自然有所忌惮,更何况我手握兵权。” 琛王府之间多的是外府波谲云诡的阴谋算计,而身在凰医馆养伤的柳南依却一人自医疗空间为自己诊脉。 她见自己伤口之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便知自己的灵脉已全数修复完成,神脉相护,即便是再重的伤,都不至于要她性命。 青木端来熬制的汤药,搁于案台边放凉,随后说道:“馆主,成谷子神医说您的伤要静养,莫要再动武了。” 柳南依略略点头,想到近些日子自己一直在柳府闭关,无人能进得了碧落轩,她此番受伤,倒也是省了不少麻烦。 她缓缓起身下了床榻,青木见状,紧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焦急而言,“馆主这是要去哪?” 柳南依淡淡一笑,垂头瞧着肩上的伤,恍而想到茯苓还仍在闹市街巷,蓦地一怔,说道:“我的贴身婢子还尚在街巷,不行,我得再去一趟。” 青木阻拦柳南依不住,见她不顾伤病夺门而出,懊恼地跺了跺脚,随后忽而想到南慕琛,忙赶着去琛王府搬救兵。 “头儿,这法子能行吗,掳来一个贱婢,那柳家大小姐当真会为了一个奴婢前来寻?” 远在闹市之间的破庙中,茯苓被反手悬在顶梁之上,口中被塞了麻布,任是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为首的络腮胡中年男子撇了撇嘴,眸子里闪过几丝狠戾,大大咧咧说道:“这丫头跟着那大小姐寸步不离,定是她的心腹,若她寻不来,这丫头就送给你们了。” 茯苓一听,顿时心如死灰,不停地挣扎着,这些人听得自己头儿发话了,看向茯苓的目光变得更为大胆露骨。 狭仄而阴暗的破庙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一悉悉索索的声音,络腮胡警觉,忙让人去外头瞧瞧。 而这些人刚走,便见柳南依破窗而入,一个弹石打断了悬着茯苓双手的绳子,随后她利落地扯过绳子,将茯苓带过,手上的匕首凌空而出,直逼向络腮胡男子。 男子旋身而躲,随后怒目横眉,呵斥外面张望的几人,“一群饭桶,人在这,还不给老子滚回来!” 柳南依这才意识到这一伙人与先前刺杀她的人并不是同一伙,先前的刺客行动有素,话语颇少,且都蒙着面,让人瞧不清真容。 而眼前几人张狂粗俗不说,还堂而皇之露着面容,想来定是市井泼皮,被人请了来想要借机拖延什么。 “茯苓,抓稳我,我们不能在此逗留。” 茯苓见形势紧急,忙点了点头,但见柳南依借着绳索滑力,于破庙的半空横扫出腿,回来的几人顿时被重踢出破庙。 络腮胡也被飞旋的匕首刺穿了胳膊,闷哼了一声,柳南依见状,紧忙将茯苓旋出破庙外,自己落于地面,利落的勾拳,抬腿,上劈手…… 一套动作极为娴熟,打的络腮胡男子措手不及,痛揍之下直抱头求饶,“姑奶奶别打了姑奶奶,我们不过是受人指使,别打了!” 柳南依这才停了手,拽着鼻青脸肿的络腮胡男子,将匕首抵于他脖颈之处,“说,你受何人指使!” 络腮胡男子犹豫再三,一咬牙连声说道:“姑奶奶,你莫要问了,我只能说这是暗中追查琛王殿下的其中一波势力,余下的,我当真不能说。” 柳南依微微一怔,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络腮胡男子,扬唇一笑,一记上勾拳便将他彻底打晕。 “大小姐!” 茯苓自破庙外爬起身便奔进了里头,见一群人七零八落被打晕在地,她心有余悸,上前扶住柳南依,“大小姐快走,不然待会怕是又有人前来。” 柳南依露出狡黠的笑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这些人,说道:“走?茯苓,这些人口无遮拦,定要好好给他们个教训。” 第106章 筹划 茯苓不明柳南依何意,瞧见她手脚麻利地扯了几人的衣衫,她顿时捂眼惊呼,待微微睁眼,几人已被用绳子反绑在破庙的柱子上。 柳南依拂了拂衣衫,淡淡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茯苓,我们走。”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经闹市街巷百姓们去巡捕房检举,说是听得破庙之中传来打斗声,巡捕房便派了几个衙役去瞧上一瞧。 谁知几人刚踏进破庙,顿时被眼前之景惊呆了,柱子前反手缚着的几人口中都被人塞了麻布,浑身赤条条不说,脸上还被人用笔墨写了“淫贼”两个大字。 几个新来的小衙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前头稍年长些的也是强忍着笑意说道:“把他们都带到巡捕房里,莫言在这丢人现眼!” 然而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人自醒来后才发觉自己的衣衫被人扒了不说,还这般当众被人瞧着,顿时面色一黑,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而柳南依为茯苓报了几人戏言之仇,只觉得心里痛快,由着茯苓扶着沿着回柳府小路而行。 还未走几步,柳南依便倏地停下了步子,冷然开口,“出来,阁下还要跟到何时?” 暗影中,飞鹰自屋檐坠下,落于柳南依跟前,负拳道:“郡主,是我。” “飞鹰?” 柳南依瞧着飞鹰脸上那道刀疤,自知他不是被旁的刺客易容,不由开口言说,“倘若是琛王要你暗中看顾我,那大可不必了,我好的很,无需琛王挂心。” 柳南依正待要离开之际,却听得飞鹰沉言,“郡主,我从未见过王爷如此钟情于一人。” 听得这话,柳南依心莫名一颤,抬眸情绪复杂地看了飞鹰一眼,冷冷一笑,“那是他的事。” 见柳南依不为所动,转身离去,飞鹰于她身后一字一句如雷霆之言,炸于她耳畔之间。 “我不信郡主如此冷心冷情,王爷一生不曾如此上心于一人,烦请郡主不要被眼前的时局迷了心窍。” 见柳南依渐渐消失于自己视线中,飞鹰不免有些挫败,可他并不能再透露太多事情,身在长街,难免会有眼线耳目,小心言语,才能保全秘密。 柳南依与茯苓经由后院转回了碧落轩,叶凌本在洒扫前屋,瞧见柳南依左肩缠了厚厚的纱布,顿时一惊,上前揖手道:“大小姐受伤了?” “叶凌。” 柳南依坐于软榻之上,眸子里多是冰冷的寒意,“这些日子,你暗中与碧落查查没于琛王背后的那些盯着琛王府的人究竟是何人。” 叶凌微愣,想到李珏府上有他所识的死侍,不免说道:“大小姐,若是要追根溯源,怕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柳南依揉了揉眉心,随后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沉着而言,“四国大会之前务必查清其中原委。” 叶凌会意,随后便去前屋继续洒扫,柳南依则接过茯苓递来的一些卷宗,默然翻阅不再开口言语。 直到傍晚时分,陈青萝见柳南依一直不曾出碧落轩的门,便命了常嬷嬷去一探究竟。 常嬷嬷借为柳南依送晚饭之由,进了碧落轩,未曾进入没屋,便被茯苓拦了下来,茯苓冷冷淡淡说道。 “常嬷嬷,大小姐头痛不适,需要静养,饭送到了,您也请回。” 常嬷嬷见茯苓阻拦,不免没好气地抻头去瞧,隐约瞧见柳南依的确在软榻歇息,这才将饭菜给了茯苓,说道:“小贱蹄子,还敢拦我,看日后怎么收拾你。” 茯苓却不以为意,扬唇一笑,反击道:“常嬷嬷,您与我终究不过是柳家的下人,主子在的地方,哪还有我们说话的份不是?” “你!” 常嬷嬷倒是一直不曾发觉茯苓也是个口齿伶俐的,一时语塞,气恼道:“好好,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你等着。” 茯苓却是笑笑,作出一个请常嬷嬷走的手势,“嬷嬷慢走,不送了。” 见常嬷嬷如此愤然离去,茯苓不免心中痛快,当年常嬷嬷总是借着她是陈青萝身边的人处处欺凌于她,如今她也学着自家主子开始反击。 “茯苓,何人来了?” 茯苓听得里头柳南依发问,紧忙端来了可口的饭菜,边布菜边道:“是常嬷嬷,想来是夫人见大小姐这几日总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特派了她借故来看看。” 柳南依穿上绣鞋,下了软榻,坐于圆桌前,瞧着这丰盛的饭菜,忽而心底漾起一丝恶心,但听她冷言说道:“全都倒掉,换新的。” “可是大小姐……” 茯苓虽知晓柳南依如今不必在依着陈青萝的眼色行事,但这么做怕是仍会打草惊蛇。 柳南依见茯苓有些迟疑,不免说道:“还是和从前一般,倒于盆栽中掩埋,再寻个由头扔了便是。” 茯苓会意,点了点头,忙将饭菜拿去倒掉了,而柳南依则喝了一口香茶,又重新回了软榻翻阅卷宗。 这册卷宗是她自九玄书斋偷偷带回来的,上头详细记载了关于苍擎族的由来。 她想到那日的老人,仅以意念便可操控整个书橱,这该是有多强大的灵力方可如此。 只是作为一个已被灭族的族人,这份强大的灵力也只能被淹没于地下,无人知晓。 想到这,柳南依不由猛地一惊,莫不是这明帝已经开始怀疑南慕琛,才会私下里派出诸多刺客。 “叶凌!” 柳南依开口唤道,叶凌紧忙自外头进来,揖手而言,“大小姐有何吩咐。” 柳南依径自坐了起来,略微蹙眉,“我问你,如今琛王是否手掌兵权?” 叶凌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岳国上下都知琛王虽位居王位,手握兵权,但却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不足为虑,太后之所以将兵权交予琛王,也是因得这个缘由。” 柳南依恍而明白了什么,下了软榻,在内屋来回踱步,道出自己想法,“所有亲王中,唯有琛王最为无能,但因此他所拥有的一切却为皇上所忌惮!” 第107章 布局 “大小姐这话是何意?” 叶凌不明柳南依所指,琛王是唯一一个不对明帝构成任何威胁之人,倘若兵权落于任何一个亲王手中,都会让明帝坐立不安。 柳南依面色略有苍白,但却难掩她容颜迤逦,她定住脚步,坦然道:“皇上最忌惮太后,而太后最宠的皇子中唯有琛王,即便他花天酒地,声名狼藉,你以为……” 叶凌极为聪明,听得柳南依并未说破,心中却明晓了几分,敛了敛心神,揖手道:“小的明白了,明帝此番只想大权在握,因而定会暗中派人看着琛王。” 柳南依微微蹙眉,想着事情并不会这般简单,倘若真是明帝派人暗中看着南慕琛,又怎会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随后·进了碧落轩外头的内堂,落座于软座之上,摊开岳国的地图,细细打量,随后润墨开始圈点。 与此同时,南慕琛出了王府,披了一件银缎面的斗篷风帽,掩住这一身贵气,身前身后并未有一个仆从相随,出了巷口,他便隐入闹市之中。 街上行人如流水,四周鱼龙混杂,车马碌碌。 落座于云间楼雅座,他褪去斗篷,开口说道:“这么急着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对立坐着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镇南王元邵南,自在九玄书斋得了苍擎族的卷宗,为了避嫌,他特意请了明帝之命,说受不了南慕琛成日流连花巷,便决意搬出去住。 明帝自是知晓元邵南的性子,便在京都为他置了新的府邸暂为居住。 他略略抬手,将卷宗交给了南慕琛,“如今我特意请命出府,一来是为了止谣言不让皇上疑心,二来我离九玄书斋更近,便于往来。” “你以为那些人不会打九玄书斋的主意吗?” 低沉醇厚的声音自南慕琛口中说出,他淡淡一笑,接过卷宗,“老陈叔已年迈,虽乃是九阶修灵者,但也经不住这般多人的盘问。” 他缓缓起身,瞧着外头的热闹之景,不免觉得有些凄凉,“更何况如今,我们并不知暗处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主使,究竟是明帝,还是太子。” “太子?” 元邵南勾了勾唇,好笑似地说道:“你以为凭太子一人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南慕琛刚要开口,便见茶童提了茶壶前来,将茶壶搁在案几前,揖手道:“两位公子,茶好了,天热儿,且放凉了再喝。” 二人点点头,茶童便知趣离开,离开之际不忘掩上了门,以便于二人私谈事情。 元邵南见这云间楼的茶童如此知理,不由多说了几句,“难怪你经常来这里,这的确是个隐蔽闲静的好地方。” 南慕琛盘膝而坐,略略开口,“只可惜云间楼身在闹市之中,即便再闲静,也沾染了尘世的俗气。” 元邵南笑笑,知晓南慕琛话里有话,便续言,“且不说太子如何,皇后能位居中宫,的确是不容小觑,明帝生来野心勃勃,加之皇后的母家助力,太过棘手。” 南慕琛听了这话,眼神一凝,扬唇一笑,“皇后在京都的产业无非多是医馆之行,折了一个成医馆,想来皇后定抓破头皮想着该如何铲除凰医馆了。” 元邵南并未言语,皱了皱眉,随后恍然大悟,执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香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南慕琛自衣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摊开来看,正是过几月四国大会的构设图。 “再过两月,时值秋季,京都围场便要举行四国大会,如今冷月国使者已在京都住下,倘若这时布局,定可成事。” 元邵南凝视着用朱笔圈点的位置,不由温声而笑,“借势敲打太子,也实则是灭了他所倚仗的产业,高,实在是高。” 南慕琛却不以为意地笑笑,想到闹市发生的刺杀一事,他突然便有些担心柳南依的安危,刚想要起身,便听得外头飞鹰来禀,“公子,属下有事要说。” 南慕琛正了正身子,开口说道:“进来说话。” 飞鹰这才开了雅间的门,一进来便又给元邵南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郡主已平安回到柳府,只是……” 南慕琛抬头,眸子里多了几分寒意,“只是什么?” 飞鹰垂首,负拳续言,“只是郡主左臂似是受了伤,很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属下不曾近郡主的身,因而瞧不真切。” 元邵南自怀中取出一瓶极好的金疮药,交到飞鹰手上,瞧着南慕琛面上阴晴不定,他便开口说道:“就说是琛王相送,希望郡主早日康复。” “是。” 飞鹰迟疑间仍接下了金疮药,见南慕琛并未阻拦,他便安心退了下去,只待飞鹰离去,南慕琛这才发话,“你这又算是多管闲事了。” “我多管闲事?” 元邵南朗声一笑,笑容依旧温润如玉,拂了拂衣袖,又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我可是从未见你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南慕琛嘴角漾起一丝苦笑,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再没了品茶的心思,“可这份上心反倒是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琛王殿下。” 元邵南正襟危坐,一字一句认真道:“有时候你刻意疏远于她,反倒只会让你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她离你越远并非越安全。” 南慕琛挑了挑眉,不曾想元邵南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抬眸间,他的笑又如从前那般那般魅惑众生。 “不曾想一向洁身自好的镇南王竟如此懂男女之事,难不成你是有可心上人了?” 元邵南扶额,摆了摆手说道:“得!我这会儿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原来我在琛王殿下这里就是这品行。” 南慕琛哈哈大笑,亲自替元邵南斟了一杯茶,二人共饮杯茶,一道商谈详细的筹谋布局。 入了夜,二人于云间楼分别,南慕琛却于夜市中瞧见一熟悉的人影,虽是一晃而过,他却是飞快捕捉,于小路迂回,紧跟着那人影而去。 第108章 中计 那着一衫黑衣之人穿过闹市街巷,于花巷处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见无人跟踪她,她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南慕琛躲于不远处的廊角,掀了斗篷,借着月光瞧清了黑衣人的面容,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柳家二小姐柳千雅。 “这么晚了,太子侧妃竟独身一人出宫?” 南慕琛只觉得蹊跷,瞧着她竟在花巷外头踱步,似是等什么人,能让她亲自前来所为的事,定是极为要紧的。 他躲于暗处静观其变,没过多久,自花巷走出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见了柳千雅,她脸上立刻堆上了招牌式笑容,“哟,姑娘,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柳南依眼底里露出几分嫌恶,自怀中取出一袋银钱,丢给了老鸨,“拿了钱就照着我说的办,若是办不成,妈妈该是明白的。” 老鸨听了这话,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但接过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钱,便立马欢喜了起来。 “姑娘让办的事绝对办妥,只是我倒是不明白了,柳家三小姐到底碍了姑娘什么呀?” 见老鸨这般好奇,柳千雅只是轻蔑一笑,“不干你的事就少打听,免得有了钱没命花。” 老鸨身子一颤,连忙点头,“是是,我定这几日就替姑娘除掉那三小姐,绝不会让她挡了姑娘的路。” 南慕琛听到这,不免有些意外,他曾与柳千雅有过几面之缘,虽知晓柳南依在议政大殿一事是遭了柳千雅陷害,但此女却一直装的纯良无害。 倒是不曾想如今无意间撞见她停滞花巷,原来是想要借机除了她的三妹柳倩淑。 当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他隐于暗处,瞧着柳千雅戴上面纱匆匆离开,他并未就此现身,而是日后寻个恰当的时机好好处理此事。 而柳倩淑自在沉香轩闭门思过,便一直郁郁寡欢,彩月端来了汤羹,搁在桌前,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您多少用点汤。” 柳倩淑见是彩月前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蓦地起身,一巴掌将彩月扇倒在地。 彩月捂着脸委屈而言,“三小姐,奴婢当时真的是迫不得已,何况您的事早就传遍了,这不能怪奴婢啊。” “你还狡辩!” 柳倩淑面色一黑,执起自己的虎皮鞭便抡在了彩月身上,这一鞭下去,彩月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伴随着彩月的鬼哭狼嚎声,姚氏闻声而来,紧忙制住了柳倩淑。 姚氏将柳倩淑的虎皮鞭攥在手上,怒目横眉,“倩淑,你疯了,你若这时候打死她,你让所有人怎么想,想你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柳倩淑气不过,狠狠说道:“一个贱婢的命,死不足惜,即便外面流言纷争,她的命还不需要我作为柳家小姐来还。” 姚氏刚待要劝说,忽见一个眼生的仆从在外揖手而禀,“二夫人,三小姐,太子自宫里递了信给三小姐。” 柳倩淑一听,立马喜上眉梢,紧忙越过奄奄一息的彩月,接过仆从递来的信,问道:“这么晚了,你可是从宫里来的?” 仆从微微一怔,随后尴尬一笑,“小的是来往给太子传信的仆从,自是在驿馆接了信来的,不是在宫中伺候的。” 柳倩淑略略点头,并未疑心,反倒是拆了信细细读来,读至最后,她不由娇羞一笑,随后取了一锭银子,打赏给了这个仆从。 仆从接过打赏的银子,笑得眯起了眼,随后便告辞离去了。 姚氏困惑不已地瞧着柳倩淑这般模样,紧忙问道:“这么晚了,太子传信给你做什么?” 柳倩淑面露喜色,将信递给了姚氏,得意道:“太子殿下惦念我,今夜特出宫想寻了我一起赏月。” 姚氏读了信,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紧忙拦下柳倩淑劝道:“时辰太晚了,小心里头有诈,为娘放心不下。” “哎呀,娘。” 柳倩淑眼底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挣脱了姚氏的阻拦,拂了拂衣袖说道:“能有什么诈,若您不信,父亲正好在书房,我把这信托了人给他看看便是。” 姚氏嚅了嚅嘴唇,终是未在言语半句,命人将书信递到了书房。 柳乘风于书房接了书信,略有惊讶,随后与先前南慕容予他书信的笔迹相比对,发觉的确乃是南慕容字迹,便交予仆从说道:“既然太子深夜相邀,便让她去。” 仆从稍有迟疑,想了想说道:“老爷,您可想清楚了,这太子万一只是一时兴起……” 柳乘风眉头微微皱起,将书信丢给了仆从,“倘若她能牢牢抓住太子的心,于我仕途也便多了一重稳固,如若不能,我也自有办法处置于她。” “是。” 仆从接了书信,小心翼翼折好,于寂夜中退了下去,书房之中,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柳乘风阴桀的双眸,显得甚为可怖。 柳倩淑在沉香轩焦急地等待前去报信的仆从,待得了柳乘风口讯允他出府,她便欢喜地为自己挑选极为华丽的衣衫,穿翠戴饰,忙得不亦乐乎。 “倩淑,你当真要一人独去?” 姚氏仍心有忧虑,柳倩淑却不以为然,待打点好一切后,她便独自出了门,依着约定去了东头夜市的甜水巷铺子里头等待与南慕容碰面。 铺面的老板娘瞧见柳倩淑前来,紧忙命人给她倒了一杯甜酒,柳倩淑是修灵者,自是极为警惕,闻了闻这甜酒并无异样,这才安心喝下。 “姑娘,太子殿下想来已经在路上了,您且在此等候便是,太子殿下自新府邸一别,其实是顾念着姑娘的,只是碍于情面,才冷落了姑娘。” 柳倩淑听了这话此刻已然是满心欢喜,先前她钦慕南慕琛,可后来想到他不过是个浪荡王爷,哪里比得上南慕容日后可登临帝位。 这般想来,她不由更为得意,一杯接一杯地喝下那蜜酿的甜酒,恍惚间突然发觉自己头眩晕地厉害,四肢不受自己使唤。 她拼命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瘫倒在地上,恐惧自她心底渐渐漫了上来。 第109章 层层迷雾 “这能成吗?” 屋外传来一女子极轻的声音,似是在权衡一极为重要之事,柳倩淑因浑身动弹不得,刚想开口,只觉得喉咙仿若万千重铅压坠,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只能听得外头接着压低嗓音的对话,“怎么不成,谁让她得罪了那位金主,这是她的命,快些了结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对话渐渐消失,随后柳倩淑能感觉到自屋外的灼热,滚滚浓烟漫进了屋子,紧接着烈焰将柳倩淑整个人都拢于其中,灼烧殆尽。 甜水巷铺的铺主推开屋门,冒着火势,向里头丢了一支鎏金碧玉钗,轻蔑一笑,在柳倩淑绝望的神色中转身离开。 柳倩淑一夜未归,姚氏在沉香轩一夜未睡,来回踱步,心中惴惴不安,她看着一旁新来的婢子,吩咐道:“出去打听一下,怎么三小姐还未回来。” 婢子领了吩咐紧忙想要出府打听,刚踏出沉香轩的门,便见常嬷嬷前来,向姚氏行了一礼,语气略沉。 “二夫人,甜水铺昨夜走水,有伙计今早发现里头屋子有一具女尸,仵作查验,说似是三小姐……” 姚氏还未等常嬷嬷说完,面上顿时一沉,夺门而出,直奔甜水巷而去。 而另一边,柳南依瞧见茯苓正在妆奁盒子寻什么,她坐在案台前,不由问道:“茯苓,怎么了?” 茯苓抬头,福了福身,随后回道:“大小姐,先前你头上簪的那枚鎏金碧玉钗不知放在哪了,会不会是那日去依水居落下了?” 柳南依蓦地一怔,极力回想当日之景,想到她曾与柳千雅有过肢体的触碰,而那时并未觉察到自己头上少过一枚钗子,她想到此处,不免缓缓说道。 “寻不到那个钗子,便换了别的。” 话音刚落,但见叶凌自屋外进来,见了柳南依,他揖手道:“大小姐,三小姐出事了。” 柳南依微微蹙眉,转身看向垂首揖礼的叶凌,问道:“说清楚点,出了何事?” 叶凌抬头,一双眼睛深沉如海,眼内波光翻涌,但听他一字一句道。 “据沉香轩的人回禀,三小姐昨日得了太子的书信相邀去了甜水巷铺,今日却被活活烧死在里间屋子。” 茯苓在旁听了不免觉得恶心,她强忍着这份恶心之感,开口说道:“大小姐,此事起的蹊跷,不如我们去瞧瞧?” 柳南依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若是贸然出头难免会让人抓了把柄,且静观其变。” 叶凌与茯苓相视一看,皆是点了点头,静守在一旁。 与此同时,姚氏火急火燎赶赴甜水巷铺,瞧着偌大的铺子一夜之间被烧得尽毁,里头七零八落散了一地胭脂水粉。 仵作让人将在里屋的尸体抬了出来,姚氏正巧撞见,紧忙上前将人拦了下来,开口怒言,“昨夜我女儿来甜水巷铺赴约,怎会遭如此祸害?” 甜水巷铺的铺主此刻也是因遭了火劫惊魂未定,看向姚氏,更为楚楚可怜。 “这位夫人,我也不知为何铺子突然起了大火,这姑娘昨夜来我这非说要寻人,我想着这么晚了便让她在里间屋子歇了歇,谁成想就……” 姚氏听了这话,顿时伏在尸体旁,不顾一众人指指点点哭得撕心裂肺。 仵作实在于心不忍,便让抬尸的人略等了等,随后忽而想起了什么,便命人将自里屋寻到了的鎏金碧玉钗交到姚氏手上。 “这位夫人,我们自里屋发现了这个钗子,掉落在外头,不知可是令女的?” 姚氏接过钗子仔细打量,忽而身子一颤,神色复杂,她缓缓起身,捏着这枚只是蒙了灰尘的鎏金碧玉钗,一字一句说道:“这钗的主人我认得,那便是……” 姚氏欲言又止,显然是有所顾虑,仵作是奉命前来验尸,见此人身份已然被确认,便紧赶着要回去交差,而尸体也被人搬回了柳府。 此事虽未闹到公堂,但已然是人尽皆知,柳家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那枚鎏金碧玉钗也成了重要线索。 身在柳府正堂,柳南依刚一落座,便见姚氏毫不客气地将那枚钗子掷在了地上,怒言,“大小姐,这可是你的钗子?”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并未细瞧,而是冷冷开口,“即便是又怎样?” 姚氏见柳南依态度如此冷淡,心底里漾起一丝无名火,语气也极为不善,“我知道大小姐一直与倩淑不睦,但我怎么也不曾想到你竟用如此手段残害于她。” 柳南依挑了挑眉,面色并未有一丝波动,缓缓开口,“二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又是怎样的居心?” 她站起身来,随后瞧向那地上的鎏金碧玉钗,淡淡一笑,语调低沉。 “昨夜我身在碧落轩,且不说在任何首饰铺都可做出这钗子,即便是我的,那我为何要在那甜水巷铺掉落这钗子,还让人以为我与三妹的死逃脱不了干系?” 姚氏一愣,不曾想柳南依如此巧言善变,刚想要怒斥于她,便听得坐在正位的柳乘风发话,“南依,你说这钗子究竟是不是你的?” 柳南依看了一眼茯苓,茯苓连忙蹲下·身子拾起了那物件递给了她,她搁在掌心略瞧了瞧,轻轻一笑,“这的确是女儿遗失的那枚鎏金碧玉钗。” 柳乘风面色一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柳南依,开口问道:“遗失?何时遗失,就这般巧地遗失在了甜水巷铺里?” 柳南依自知此刻若是稍失了理智,自然会落入想要诬陷她的人的圈套,索性她略沉稳地坐了下来,平静道:“那么三妹昨夜为何要去甜水巷铺呢?” 柳乘风微愣,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人仿照太子笔迹邀了倩淑去了甜水巷铺,并设计暗害了她。” “哦?” 柳南依眉稍一扬,扫视了坐在正堂的几人,勾唇道:“既然如此,那父亲不妨给女儿看看那封书信再议也不迟。” 第110章 昔日真相 柳乘风本碍着面子不想将书信公之于众,奈何牵扯出如此大的命案,自己的三女儿还身死在甜水巷铺,他便命人取来了搁在沉香轩的书信。 柳南依接过书信,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细读,细读间只闻到这信上似有一股淡淡地香气。 她执着书信,略笑了笑,看向陈青萝,“母亲,女儿记得在二妹进宫之时,您特地给了她一盒调制的蜜香。” 陈青萝略微一怔,见柳乘风与姚氏的目光皆投向了她,她强扯出一丝微笑说道:“是,但这与倩淑的死有何干系?” 柳南依瞧见陈青萝神色中略有慌乱,不由眸子里闪过一丝思量,权衡间,听得她说道:“这蜜香乃是二妹独有,此香极为难调配,因而宫中也不会有人使用。” 柳南依将这封书信交到姚氏手上,眉稍轻挑,语气稍沉,“二夫人可是学过炼香的,这书信上沾染的香气,想必二夫人最是清楚。” 姚氏接过书信,将它置于鼻前嗅了嗅,尽管这香气极淡,但她当年因擅于调香而得了柳乘风青眼,自然一闻便知这香乃是特别调制的蜜香。 姚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柳乘风,随后伏在地上,坳声大哭,“老爷,您可得给倩淑做主啊,这的确乃是二小姐所用的香。” 陈青萝听了这话,面上显然是挂不住了,蓦地起身,看向柳南依,“南依,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单凭这信上的香味便断定是千雅所做,未免太唐突了些。” 柳南依见陈青萝如此坐不住,不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是,这书信上的香味不能断定什么,那么这一支鎏金碧玉钗自然也是不能的。” 陈青萝咬了咬唇,不曾想这柳南依思维如此缜密,她抬眼又看向伏地痛哭的姚氏,眼底里是满满的嫌恶。 柳乘风在旁紧缩眉头,一语不发,一时间整个正堂便陷入了死寂,直待外头有仆从前来揖手禀告,说彩月有要事要求见,这才打破了原有的沉默。 姚氏一惊,泪眼婆娑下开口道:“大夫人,老爷,这贱婢满口胡言乱语,还是莫要听得好。” 柳南依见姚氏神情飘忽,显然是有些心虚,想要极力掩饰什么,这般瞧着,她便道:“彩月是三妹的贴身婢女,三妹身死,自然要听听她这个婢女有什么话要说。” 柳乘风拂了拂衣袖,不顾姚氏的劝诫,让仆从将彩月带了上来。 彩月因昨日受了柳倩淑一鞭,身子虚弱,面色惨白,待见了柳乘风与陈青萝二人,仍略微福了福身,便开口说道:“奴婢今日前来是来揭发三小姐与二夫人的恶行。” 柳乘风眉头紧皱,身子向前倾了倾,细问道:“恶行?她母女二人有何恶行你说清楚。” “老爷!” 姚氏刚待要开口,便听得柳乘风面色阴沉,怒声而斥,“你闭嘴,在彩月没说完话之前,你若多说一个字,我立刻便将你休了!” 姚氏见柳乘风雷霆震怒,便缩了缩身子噤声不语。 彩月见状,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伏地而跪,虚弱道:“当日厨娘之死,阿生之死,还有大小姐喝杏仁露中毒一事,皆是三小姐与二夫人联手所为。” 彩月的面孔苍白如纸,后背挨下一鞭的皮肤已然有些溃烂,她抬头,直视柳乘风,一字一句道。 “当年三小姐不满大小姐得了琛王青眼,一心想要除了大小姐,如若老爷不信,三小姐闺房密盒之中还藏有暗害大小姐的毒药,老爷派人一查便知。” 柳乘风愠怒,抬手指向侯在一旁的一个仆从,冷言,“你,寻几个人去沉香轩细查。” 仆从闻声紧忙寻了人前往沉香轩,姚氏瞧见事情败露顿时心如死灰,自座位上瘫倒在地,神色微微有些涣散。 彩月自知自己抖露出来这些事情后必死无疑,索性来个鱼死网破,这般想来,她忽而低声笑了起来。 “老爷还不知道,除此之外,二夫人与庞哥儿有染,一直以来都是每月中旬于后院池台幽会……” “住口!” 姚氏终是听不下去,颤颤巍巍指向彩月,怒目横眉,“你个贱婢竟在这污言秽语脏了柳家的地界儿,枉我当初这般信任于你。” “二夫人。” 柳南依面色无波,平静而言,“您是否与表哥有染,您心里最是清楚,这事迟早是要败露,您倒不妨坦然些与父亲承认,也好保表哥一条性命。” 柳南依缓缓起身,走向姚氏身边,幽幽开口,“不然,父亲震怒之际,怕是表哥折个胳膊断条腿的是必然之事了。” “老爷……” 姚氏被柳南依的话语吓得仿若丢了魂儿一般,爬也似地到了柳乘风跟前,死命拽住他的衣袖,求道:“老爷,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和庞哥儿无关,老爷开恩呐。” 柳乘风此刻面色已然是铁青异常,他腾地一声起身,一脚将姚氏踹开,破口大骂,“你个贱妇!枉我这么多年一直看护你与倩淑,不曾想你竟是如此肮脏之人。” 随后他负手而立,一字一句开口,犹如剜心之言,“立刻把这贱妇废了灵脉,发卖了出去,发卖地越远越好,莫要再出现在柳府大门!” 姚氏不曾想柳乘风如此绝情,哭天喊地想要扑上前来,却被前头的仆从拦了下来,一众人随后不顾姚氏的哭喊,将她拖了出去。 陈青萝心惊肉跳地看着这场面,未曾开口劝诫柳乘风半句,她是存了私心的,这些时年姚氏是如何魅惑柳乘风的,她自然是看在眼里。 如今借旁人能除掉这祸害,还不牵连于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假意劝诫一番。 柳乘风气结之余,在正堂内来回踱步,还未等他喘口气,便见仆从取来了沉香轩的密盒,密盒上了锁,被仆从砸开后,发觉里头俨然藏着一些药粉。 柳乘风径自上前,查看这些药粉,搁于鼻前嗅了嗅,随后勃然大怒,将秘盒掀翻在地。 第111章 逃走 “老爷息怒,气多伤身呐。” 陈青萝上前扶住柳乘风,替他抚了抚心口,瞧着这撒在地上的药粉,沉着脸并没有说话,而是给常嬷嬷使了个眼色。 常嬷嬷会意,紧忙想要命人来打扫,只是却被柳南依一手拦了下来。 但见柳南依半蹲下·身子,榭了一小点药粉捻于鼻前,略嗅了嗅,便说道:“女儿粗笨,虽不知这药粉详细是何物,但它气味甘香,略有刺鼻,定是毒药无疑了。” 柳乘风此刻已然是怒火攻心,忽而笑道:“好啊,这个不肖女,趁我不在,在府上这般兴风作浪,索性这案子也不必查下去了,由她去!” 柳南依听了这话,却是淡淡一笑,“父亲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追查到底了?” 柳乘风斜睨了一眼柳南依,想到她即将与琛王成婚,身份自然不同于往日,语气便稍有和缓。 “南依,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只是此事追根究底想来也查不到什么了,倩淑身死,这事便就此作罢。” 柳南依略微皱眉,语调清冷,“是父亲怕追查下去扯出二妹,因而才想要停了追查,毕竟二妹乃是太子的侧妃,于柳家于父亲,都有一定助益。” “你!” 柳乘风的小心思此刻被柳南依明晃晃戳穿,面上顿时挂不住,指向柳南依之时,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但见他狠狠甩袖,开口说道。 “把这婢子关到西间屋子去,若查证她所言有虚,立刻乱棍打死,不必来禀了。” 彩月此刻已然释然,由着仆从拖着离开了正堂,未曾开口为自己辩驳半句,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仿佛这阴霾密布的天便是她今后的人生。 “既然父亲不愿查证,那么女儿留在这也只是徒劳。”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乘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正堂,仿若再多待一会儿,便要沾染上这里头的波谲云诡的肮脏气息。 夜晚降临,柳府上下点起了灯火,只是狭仄的西间屋子中,彩月被打的鼻青脸肿关在了里面,她的瞳孔微亮,借着这细微忽弱的月光绝望地看向四周。 窗外月光如银,幽幽地倾泻下来,即便是微光,也恍的她肿胀的脸颊一片雪白,她抓着木栏拼命想要探出头去,却发觉自己根本逃不出这束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颓然地躺在烂草垛中,正待要闭眼入睡,忽而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她机警地爬起身,但见这锁着的门骤然打开,外头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茯苓?是你?” 彩月不曾想柳南依身边的贴身婢子会踏足此地,因惊慌她不住地向后缩着身子。 茯苓自是明白彩月为何这般惧怕于她,彩月帮着沉香轩母女做了如此多的恶事,自然担心有朝一日会被柳南依杀了解恨。 在这偌大的国度,她们奴隶的命只不过如同草芥一般,任人宰割。 然而茯苓并未上前,只是自衣袖中取出一张褶皱的纸,扔给了彩月,随后淡淡开口,“这是你的卖·身奴籍,若不想死,就逃得越远越好。” 彩月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上前紧紧抓住了那张纸,借着月光一字一句地读着,随后悔恨的泪水自她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滴在了地上,滚烫而炙热。 茯苓略微皱眉,轻声说道:“这是大小姐予你最大的宽容,离开京都,再也不要回来了。” 彩月此刻百感交集,爬至茯苓面前,重重给她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替我回了大小姐,她的恩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定会报答。” “快走。” 茯苓瞧着外头巡夜的人似是来了,不由催促着她,彩月随手摸了一把眼泪,将卖·身奴籍藏在怀中,不顾身子的疼痛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茯苓瞧着彩月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将门栓上的锁重新锁好,随后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夜色极深,柳南依于碧落轩中读着卷宗,见茯苓只身回来,福了福身说道:“大小姐,事已办妥。”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面色波动,反倒是幽幽开口,“你想问什么便问。” 茯苓一惊,不曾想柳南依已看破了她的心思,思忖之间,这才问道:“大小姐何故要给彩月一个生路?” 柳南依叹了口气,合了卷宗,缓缓起身,“她终归不过是柳府的下人,本心不坏,若非要她死,反倒是遂了母亲的心思。” 茯苓想到陈青萝一直身在暗处,兴许沉香轩母女所做的一切,多少都会牵扯出陈青萝,她城府之深,真的非常人所能比拟。 “二夫人与三妹终究是咎由自取,你以为,甜水巷铺一事,是否是南慕容与柳千雅联手做的?” 柳南依抛出这一疑问于茯苓,茯苓深思之间,道出自己所想,“二小姐陪伴在太子身边,想要模仿太子字迹也并不是不可能。” 柳南依坐于案台,临摹了一张名人字帖,随后执起来,仔细打量,“那张书信沾染了二妹身上的蜜香,无论是不是她所仿写,都与她逃脱不了干系。” 茯苓颔首,替柳南依整理好的案台前的物件,扶着她入了软榻,熄了烛火,便福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琛王府之中,南慕琛待得了凌云的消息,不由勾唇道:“这个柳千雅,倒是本王小看了她,原是这般心狠手辣。” 凌云在旁为南慕琛端来刚熬好的参汤,边搁下边道:“王爷,柳家二小姐的确需要设防,当年郡主不也是中了她的圈套这才被一众人误以为是妖神。” 南慕琛瞧着案台前搁置的参汤,略微蹙眉,“这参汤哪来的?” 凌云一听,顿时尴尬笑了笑,“这是镇南王命人送来的,说是……说是可以调理王爷的身子,以免王爷肾……亏。” 南慕琛满脸黑线地刮了一眼凌云,随后于案台前摊开岳国地图,开口说道:“明日皇兄召见,兴许是冷月国使者已经抵临皇宫了。” 第112章 提议 凌云微微一惊,心有余悸道:“王爷,先前四国大会,冷月国一直不肯受邀前来,怎如今这般殷切?” 南慕琛勾唇而笑,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在案台上轻轻划过,随后缓缓说道:“冷月国虽有意臣服岳国,但背地里打什么算盘,怕是只有那个他们自己知晓。” 凌云不再多嘴,伺候完南慕琛歇息后,他便熄了烛火,悄声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南慕琛穿戴好官服便乘了马车入宫上朝,还未走几步,便见得一身着华服的男子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来,见了他,连忙揖手说道:“琛王殿下。” 南慕琛转过身,挑了挑眉,眉眼间尽显风流之态,但听他说道:“哦?这位大人怎么认识本王?” 男子温声而笑,拂了拂衣袖说道:“在下冷月国使者逍遥明月,今日特上朝觐见岳国皇上。” “哦!本王记起来了。” 南慕琛将手搭在了逍遥明月肩上,凑过脸小声说道:“想必使者大人还未领略这京都一绝,待本王得空,定带使者大人好好游览一番这京都盛况。” 逍遥明月自在冷月国便知南慕琛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 他微微含笑,言谈举止间恪尽本分,轻瞥了一眼落在他肩上的手,略略说道。 “怕是要辜负王爷美意了,我此番前来岳国乃是为了两国和平,流连这京都美景,在下可没有王爷这般雅兴,告辞。” 南慕琛看着逍遥明月辞了他的“美意”转身离去,不由微微一笑,随后紧跟着一众人前往正殿议政。 明帝居于中央的龙乘宝座,沉吟道:“今日召诸位近臣而来,原是为了两月后的四国大会,且冷月国派遣了使者出使我岳国,以表和睦之意。” 一众近臣侧身而向,但见逍遥明月手捧一精致的宝匣一步一步走向正中央,弯身行了一礼,随后他将宝匣打开,里头俨然躺着一颗资质上乘的夜明珠。 明帝本并未在意这冷月小国进献来的宝物,可待他瞧见这夜明珠,登时眼前一亮,凝眸间,他又恢复了往昔的威严。 “冷月国的心意,朕已明晓,使者若是住在宫中不惯,朕便命人在京都为你置办一座府邸,以便于使者居住。” 逍遥明月伏地而跪,双手揖礼,“微臣多谢皇上。” 一众大臣瞧见这稀珍的夜明珠,均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似是有些忌惮这冷月国背后的势力。 只是无论听得怎样的传闻,逍遥明月的神情自始自终都平淡如水,仿若这里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无扰。 工部尚书李珏上前说道:“皇上,四国大会将近,历年的四国大会都会凭设测验来选拔极负灵根之人,不知今年,皇上是否还是一切照旧?” 还未待明帝发话,南慕琛慵懒地走上前来,嘴角噙着一丝邪笑,“李大人,每年都如从前一般,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明帝不曾想到一向不过问朝政之事的胞弟今日竟议政而言,不免一怔,随后问道:“琛王有何提议?” “提议倒谈不上,微臣以为今年倒是可以考虑放宽挑选之策,有资质才能的女子也可入朝为官,皇上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群臣皆哗然,尤其是李珏,露出嘲讽的笑容,揖手说道:“王爷这话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女子入朝为官,那么这岳国怕真是乱了套了。” 南慕琛淡然一笑,随后佯装恼怒,“李大人,本王不过是提议罢了,再者说皇上都没开口,你倒先否决了,本王还真不知道这岳国何时由李大人做主了。” “你!” 李珏气的脸色发青,哑口无言,明帝扶额,对南慕琛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之气极为头疼,但听他开口说道:“好了,正殿之上吵嚷成何体统。” 逍遥明月一直在旁静观其变,见这一时陷入僵局,不免上前而言,“皇上,恕微臣直言,琛王殿下所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法子。” 明帝颇感意外,见这逍遥明月极尽温和之态,谦卑有礼,不免语调放平缓了些,“使者可否能说说缘由?” 逍遥明月揖手说道:“历年这四国大会都是择选资质极佳的男儿为国效力,实则许多修灵的女子也同样是才学俱佳。“ 他顿了顿话语,又道:“若此次皇上能放宽限制,择选更多优秀的修灵女子为官,即便是一些小官,那么四国中人也皆会认为皇上开明。” 听了这话,明帝思忖良久,终是开口说道:“使者所言的确有道理,待朕思虑过后,再行商榷,若无事,便散朝。” 南慕容一直未曾言语,只是静立在一众朝臣中,想到明帝与皇后一直不喜柳千雅,倘若四国大会她能一举夺冠,兴许便能让他二人允了他让柳千雅成为太子妃。 这般想来,他并未提任何驳斥意见,明帝见无人再议,便起身拂了拂龙朝服,离开了这金銮正殿。 散了朝,南慕琛于正殿外伸了个懒仗,刚待要向前而行,便见南慕容自外头唤住了他,淡淡道:“不成想今日琛王殿下倒是提了一个好的法子。” 南慕琛活动了活动筋骨,勾唇道:“太子殿下,本王这难得议一次政事,你就莫要调侃我了。” 错肩而过之际,南慕容不由开口,语气里尽是轻蔑之态,“听闻郡主近来一直未曾寻琛王殿下,想来是看清楚琛王殿下这流连花巷的浪荡之态了。” 听了这话,南慕琛蓦地止住脚步,眉眼间未有一丝气恼,反倒是多了几分戏谑,“太子殿下如此关心郡主踪向,倒是让本王有些意外。” 他向前走了几步,恍而想到什么,转身笑得开怀,“哦对了,太子殿下可莫要忘了,当初是何人诬陷郡主为妖神,又是何人想要将她送入锁妖塔。” 南慕容面色一沉,紧紧攥住了拳头,看着南慕琛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线,未再开口言语半句。 第113章 灵法暴增 出了宫门,见无人跟着,元邵南这才疾步追上了南慕琛,为了避嫌,他只逗留了片刻,自衣袖中取出一卷卷宗交予南慕琛。 南慕琛待上马车之际,与元邵南双目交汇,略略点头,未说一句话,便让仆从策马离开。 夜凉如水,南慕琛想起柳南依已许久未来寻他,便立于后院,提着美酒,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凌云,今夜我要去趟柳府,你且看顾好王府。” 还未待凌云反应过来,南慕琛便离开了后院,他只得无奈摇头,与管家打点好府上一切,便去安排今夜值守的人手。 与此同时,柳南依在碧落轩后头的小庭院中仰头眺望着天际。 她身着一身浅白色的宽大裙袍,一双眸子恍若寒冰,于几十米开外立着一柄刚制好利剑,通身散着锐利的寒光。 她缓缓起身,忽见一柄长匕掠过树梢,直逼向她眉稍,她下意识翻身躲闪,手掌微微发力,那柄长剑缓缓向长匕而刺,但听外头传来低沉之声,“还不够快。” 柳南依旋身,迅捷地朝那声音掠过,于来者脖颈一寸之处止住出剑,瞳孔骤然一缩,落于十米开外,眉头微皱,开口道:“琛王?” 南慕琛落座于石阶之上,勾唇一笑,收回了长匕,薄唇轻言,“原来这几日你躲着本王不见,是偷偷在修行?” 柳南依于月光之下凝视着他,眸子里多了几分倔强,“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烦请日后不要再来柳府寻我了。” 南慕琛自然知晓柳南依还在生当日未曾向她坦言自己身份之事,他也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只是抬眼瞧向柳南依,开口说道:“再过两月便是四国大会。” 他略微沉吟,紧接着又道:“倘若你想在四国大会复仇,本王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柳南依听到南慕琛提及四国大会一事,眉稍微挑,缓缓转过身来,她眼神犹如冰雪,让人瞧见都感觉无法近身,偏偏南慕琛不惧于她,勾唇道:“但是有条件。” 柳南依并未说话,她似是在揣度南慕琛的心思,片刻后,她开口发问,“什么条件?” 南慕琛凑过来身子,一本正经道:“你虽修复了灵脉,但许多修行招式有所欠缺,倘若要在四国大会上赢下所有人确实是难事,不过本王可以助你。” 他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美酒,眸子里尽是波转琉璃的魅惑之态,“条件就是美人儿你陪本王喝完这坛美酒。” “仅此而已?” 柳南依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慕琛,原以为他会提议让自己助力他复仇,不曾想仅仅是喝酒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仅此而已。” 南慕琛吐出几字后,便取出两杯酒盏,举起其中一盏扬手交给了柳南依,说道:“来,今夜一起喝酒。” 柳南依迟疑片刻,接过酒盏,替自己倒了酒,恍惚间与南慕琛碰盏而饮,借着这月光,将这一坛子美酒喝的一滴也不剩。 南慕琛微醺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落寞,见夜色之深,便起身想要离去,只是还未走几步,他恍而想起一事,自衣袖中取出一卷卷宗,交予柳南依手上。 “这是一些修行秘法,于你练功有益。” 柳南依接过,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凝在唇边,终究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南依。” 南慕琛这一生呼唤让柳南依身子一颤,拿着卷宗的手微微一抖,眸子里的光芒更盛了几分,接下来南慕琛的话让她颇感意外。 但听他沉沉开口,“你是否对本王有一丝真情?” 柳南依微愣,随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眸,语气冰冷,“琛王殿下怕是醉糊涂了,夜深了,你还是请回。” 南慕琛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随后闪身离开了碧落轩的后院,未曾惊动任何人,仿若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无声无息。 柳南依摇了摇头,随后执起手上的卷宗,细细翻阅,发觉这卷宗密密麻麻撰写的秘法,大多是教授她如何操控体内的灵力,以此达到事半功倍的效力。 想到此处,她缓缓走进碧落轩的主屋,见茯苓伏于木梁前半睡半醒,她不由柔声说道:“茯苓,去睡,换旁人来值夜便是。” “啊!大小姐。” 茯苓恍而听得这话,紧忙起身,含笑道:“奴婢不放心大小姐,近几日大小姐一直深夜在后院练功,还是小心点身子为好。” 柳南依略略点头,随后去里头屋子药浴,每个夜晚她都会从她的医疗空间选一些滋补的药材沐浴,借此来激发她体内封印的那一部分灵力。 岳国修灵者体内的灵力大多是由修灵者自己所激发,而激发的一个点子便是以珍贵药材来催进。 “我体内灵脉已修复,神脉也在逐渐搭连,如若能用这些药材唤醒封存多年的灵力,也是不亏。” 柳南依边自语着边沉心想着近来修行所用的心法,她只感觉每每自己修行心法,意识都会将她带入一个新的境地。 就如同医疗空间,是一个独立于当前国度的地方,她可在其中随时取用药材,也可静心在里头养伤治病。 茯苓在外头守着,并未离去,她于屏风外轻言,“大小姐,神医今日托了信来,让大小姐修行时切莫急功近利,以免乱了方寸,损了经脉。” 柳南依嗯了一声,算是应下,随后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真力在游走,于顷刻间冲上了她的天灵盖处,她紧闭双眼,试着操控这股霸道的真力。 这股真力起初在她体内仿若要灼烧掉她的五脏六腑一样,可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渐沉稳了下来。 柳南依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剧增,真力也平复下来可以任由她操控,她于药浴的木桶中缓缓起身,穿好衣衫,眼稍微微上挑,开口说道。 “茯苓,明日陪我去落梅轩寻了我大哥商议要事。” 茯苓顿时会意,将案台上的卷宗规整好后,便先行退了下去。 第114章 旧事重提 柳南依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翌日一早,她便去了落梅轩,柳晏之依旧坐着木质轮椅于内屋执着书卷研读,见了柳南依前来,他这才开口言说。 “碧落,去外头守着,莫要让旁人进来了。” 碧落会意,紧忙退去屋外与茯苓一道守着,在屋檐之下,他不由问道:“好几日不见大小姐出来了,大小姐可是近来在为四国大会做筹备?” 茯苓深深叹了口气,偏头瞧向碧落,“大小姐自从皇宫回来,这性子便愈发孤冷僻静,我虽时常伴她身边,也着实猜不透她的心思。” 碧落颇感意外,但想到近来府上发生的风波,倒也是印证了茯苓所说之话,他入府晚,一直随柳晏之在外府居住,如今才得以入府,许多事他都得留心着。 与此同时,落梅轩主屋中,柳南依开门见山问道:“大哥,当年我们的生母究竟因何而死,你是最清楚不过了,现如今,可否告知妹妹真相?” 柳晏之见柳南依突然重提他们生母逝世一事,不由面露讶色,略微皱眉而言,“何故好端端地提及这事?” 柳南依沉吟,紧接着道明自己所想,“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娘身子为何越治越糟,这其中虽说少不得陈青萝在其中捣鬼外,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人应允。” 柳晏之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眉宇紧蹙,沉声而说,“你的意思是,这事父亲也知晓?” 柳南依冷冷一笑,想到那日在议政大殿柳乘风的丑恶嘴脸,不由心底里漾起几分嫌恶,“父亲素来只认眼前利益,且他当时极为宠爱陈青萝,自然事事依她。” 柳晏之陷入沉思,当年他们兄妹二人的生母乃是柳家嫡妻主母,身后又有母家帮衬,自然身份不可言喻。 可自后来陈青萝过门,成日引得柳乘风不顾朝政之事不说,更私下里极为苛待他们兄妹二人,直至他们生母含恨而死,旧事尘封,再无人去追忆当年他们生母一事。 “当年我们的生母的确是遭了母亲之手,只是怪我懵然不知,直到最后才发现那一直治病的汤药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柳晏之微微叹了口气,似是仍沉浸在当年的懊悔之中,柳南依见状,紧忙劝道:“当年大哥与我,在柳府受尽委屈,为求自保,不得不忍气吞声。” 见柳晏之依旧沉默不语,她便又道:“如今我们有了反抗的能力,自然也不能让当年害死我们生母的元凶逍遥法外。” 柳南依曾经是特工鬼医,虽并未有什么宗教信仰,但在这个视下人命如草芥的国度,她便定要遵着因果循环之理,替昔日的柳南依好好惩治这背后的元凶。 她又想到柳晏之先前中毒一事,沉声而问,“大哥,你可知你在外府这些年,你体内的毒为何一直不解,反倒是愈发切肤入骨?” 柳晏之记得先前一直是陈青萝亲自命府上的大夫为他熬制治毒的汤药。 他每日大碗大碗祛毒的药喝下,却丝毫未见病情有所好转,如今想来,倒真是里头有太多蹊跷。 柳南依于主屋内踱步,忽而蓦地止住脚步,一字一句冷声道。 “大哥,你这些年治病喝的汤药渣滓一直埋于外府的大树下,我曾派了叶凌去私下里查验,却发现了里头残留了一种毒。” “毒?” 柳晏之不明所以,接过柳南依取来的一样灰褐色的游丝之物,仔细打量,不免问道:“这是何毒物?” 柳南依缓缓吐了一口气,眉稍微挑,细细解释道:“此物乃是岳国一种极为罕见之毒,名为鬼见愁,此物溶于汤药无色无味,更是非寻常银针可以验毒。” 一丝悲凉骤然从柳南依心底升起,她久久站在原位,开口又道。 “只是此药毒性缓和,需得慢慢积淀,最后凝聚之时会让人全身肌肤溃烂,连鬼见了都一筹莫展,因而名为鬼见愁。” 柳晏之听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却是冷心一笑,“不曾想我竟被如此高看,要用这么高明的手段暗害于我。” 柳南依刚待要开口说话,便见得茯苓入屋微微福身来禀,“大公子,大小姐,成谷子神医来了,说是要替大小姐请最后一次脉。” 柳南依闻言一惊,紧忙让茯苓请了立于外头等候的成谷子进来,成谷子携药匣而来,待主屋大门轻掩,他见柳南依身边坐着一眉眼清俊的男子,不免略有迟疑。 柳南依将成谷子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朱唇轻启,“神医但说无妨,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不是外人。” 听了这话,成谷子这才安下心来,择了一位子坐下,缓缓开口说道。 “今日前来,是特地要辞别郡主的,我在这京都待了也有段日子了,药王谷那边一直是学徒在打点,难免会有不周至的地方,我也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这些日子,成谷子一直在凰医馆帮着打点馆内琐事,柳南依一直都看在眼中,虽然她明知成谷子是带有目的接近于她,但能做到如此周至,也实属不易了。 柳南依并未开口,而是吩咐茯苓去碧落轩主屋拿来一本册子,里头详细记载了一些修灵丹药的调配方子。 成谷子接过方子,不免有些感慨,“昔日因得小妹玲珑之事,对郡主多有冒犯,我一直心中不安,如今辞别,我还是想与郡主你说声抱歉。” 言罢,成谷子向柳南依恭敬揖了一礼,柳南依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微微含笑。 “神医不必这般客气,这个册子里头所记载方子想来于你有用,这些日子凰医馆风波不断,若非你从中帮着打理,我想来该有许多麻烦事呢。” 成谷子颔首而笑,为了避免惹人生疑,他仅仅是略坐坐,便离开了落梅轩,临行之时,他抬眼瞧了瞧这柳家四周,恍而说道:“这偌大的门第,终究唯有郡主方可撑起一片天呐。” 第115章 归家之争 成谷子离开之际,柳南依并未前去送行,而是派了叶凌好生打点一切,并送与了成谷子几枚炼制好的丹药。 “烦请你回去告诉郡主,多谢她这些日子不厌其烦与我在丹炉里试炼丹药,来日若有缘,我们定会再见。” 成谷子说完这话,见叶凌揖手应下,他这才安心合上了围帘,让马夫策马赶路。 自成谷子离开的几日里,柳南依一直窝在碧落轩后院练功,除了必要的饮食需得外人伺候,寻常时辰,碧落轩一直只有茯苓和叶凌打点上下。 柳南依在主屋一边擦拭着随身佩戴的玄铁匕首,一边开口而问:“茯苓,听闻二妹要回柳府小住些日子?” 茯苓本在收拾软榻,听得这话,紧忙回道:“是,侧妃娘娘此番回来小住,怕定会针对大小姐您,大小姐还是警惕些为好。” 柳南依冷冷一笑,眸光浸满了寒意,“如若她想与我斗,那便放马过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碧落轩之中主仆二人说着话,而潇湘轩中,陈青萝正谋划着如何在碧落轩安插眼线,但奈何柳南依防备心太重,她左思右想都寻不到好的法子。 正踟蹰间,便见常嬷嬷欢喜地入了潇湘轩,福身道:“夫人,侧妃娘娘今日要回府上小住几日,特命仆从前来报个信。” 陈青萝本还半眯着眼,由着身边的婢子替她揉着肩,听得常嬷嬷这话,蓦地睁开双眼,面露喜色,“当真?” 常嬷嬷紧忙点头,想到如今柳南依住在碧落轩,不由迟疑道:“只是,如今大小姐住着先前侧妃娘娘住的碧落轩,夫人,我们这该如何是好?” 陈青萝这才微微一怔,想到如今碎玉轩尚未修葺完备,不由面色一沉,沉吟思虑间,便见常嬷嬷眼珠子直转,随后提议而言。 “夫人,如今大小姐身份不同于往日,我们还是不能正面与她冲突,倒不如夫人将这潇湘轩的主屋腾出来来侧妃娘娘居住如何?” 陈青萝听了略有犹豫,想着自己再不济也是柳家主母,柳千雅即便再得宠,那也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居柳家的主室。 常嬷嬷见陈青萝脸色阴沉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忙补救开口,言语讪讪。 “夫人,如今二小姐贵为太子侧妃,身份自然比您尊贵,虽说您是柳家主母,可侧妃娘娘若自回府,势必有宫中的人相伴,若她居主室,于您也有个贤德的名号。” 陈青萝这才稍稍舒了心,轻啜了一口香茶,淡然开口,“得了,知道你为我办事尽心尽力,便依你所言,去打点。” 常嬷嬷见陈青萝如此听信她的话,得意扬唇一笑,福了福身便退下开始命人打点好潇湘轩上下。 而与此同时,柳千雅已自宫中乘了镶金玉的华贵马车而行,一路婢子仆从伺候,阵仗极其之大,惹得京都百姓侧目而视。 一路铺排至柳府,柳千雅下了马车,由着随身婢子扶着趾高气昂地进了府内,柳乘风携家眷恭敬给她行了一礼,柳千雅神情便更为得意。 可待她轻瞥了一眼一旁立着并未行礼的柳南依,顿时面色不悦,眉头紧锁道:“我乃是太子侧妃,你何故不给我行礼问安?” 柳南依听了这话,哈地笑出了声,随后神色变得愈发清冷,“我乃是皇上钦封的郡主,于侧妃你行礼,于理不合。” 柳千雅怒从心涌,目光阴狠,开口而言,“菱角,给我掌嘴,让她这般目中无人,还想拿皇上压我。” 身边的婢子菱角会意,紧忙上前便要抬手招呼在柳南依脸上。 柳韵在旁刚想要阻拦,却见柳南依冷笑一声,凤眼带煞,将菱角的双手一绞,直接疼得菱角闷哼一声,软塌塌地摔倒在地,胳膊已然脱臼,犹如一只牵线木偶。 一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柳千雅也着实吃了一惊,不曾想柳南依身子恢复好后,这动作手法如此狠辣强劲,仅仅是一招竟可将稍有功夫的菱角胳膊拧得脱了臼。 “侧妃娘娘,你是身份尊贵,但毕竟你只是太子的侧妃,大姐可是皇上钦封的郡主,你可莫要太嚣张了。” 柳韵在旁不满地斜睨了一眼柳千雅,柳千雅顿时面色一黑,径直提了裙摆朝碧落轩而去,陈青萝与柳乘风相视一看,均是身子一震。 还未待二人开口言语,便见柳南依伸手将她拦了下来,语气冰寒,一字一句都宛若锥心,“如今碧落轩乃是我所居住,侧妃娘娘可莫要逾越了。” “什么?” 柳千雅因气恼瞪大了眼睛,转身瞧向神色略有躲闪的陈青萝,怒声而问,“母亲,何故还让这个贱人住在女儿先前所居之所?” 陈青萝见柳千雅如此不给她脸面,当着一众人追问,不由脸色略沉,幸得一旁常嬷嬷开口解围说道:“侧妃娘娘,夫人一大早便命人将潇湘轩的主屋腾出来了。” 见柳千雅的神色稍有松动,常嬷嬷紧忙趁热打铁说道:“您身份极为贵重,这主屋可是比碧落轩宽敞多了,您消消气,主屋都打理好了,就等您入居了。” 柳千雅狠狠刮了一眼柳南依,并未再多言,而是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潇湘轩主屋暂居。 柳乘风自始自终都未曾言语半句,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怖。 瞧着自己的二女儿自在皇宫回性子便愈发嚣张,完全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不免怒火攻心,但面上却极力掩饰这躁动的情绪,立于原地安排人手打点府内事务。 柳南依扬唇一笑,瞧着柳千雅吃瘪的样子,不由觉得痛快,她旋身刚待要回碧落轩之时,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为恼怒的声音,“站住,谁允准你回去了?” 柳南依转身而向,瞧见柳千雅又独自一人折返回来,眉头轻轻蹙起,眼神阴郁,却丝毫不畏惧道:“侧妃娘娘还有何事,若无事,便不必来扰我。” 第116章 深夜交手 柳千雅听了这话,气恼之下,抬手便掌了柳南依身边茯苓的脸颊,这一巴掌来得极快极狠,连柳南依都未曾料及。 可刚待柳千雅要收手,却被柳南依狠狠握住了手腕,这一锁骨的招式,让柳千雅疼得眼前一黑,她极力想要挣脱,却发觉这刺骨的疼已漫上了她的神经,令她窒息。 “放手!” 柳千雅惊慌间因痛而面色扭曲,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想柳南依尽快松手,可谁知柳南依并未有松手的意向,反倒是冷声道:“跪下。” 柳千雅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刚想要驳斥于她,便只觉得锁在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痛感漫上骨髓,令她不得不双膝跪地,暂时臣服。 柳南依冷笑一声,轻轻松了手,拂了拂衣袖,仿佛方才自己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见柳南依如此举动,柳千雅此刻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沉默良久,柳南依这才开口言语,“柳千雅,我念你是柳家血脉昔年才对你处处忍让,可你三番五次想我置我于死地,处处与我针锋相对,那我也无需再忍。” 说完这话,柳南依转头看了一眼茯苓,缓缓说道:“茯苓,这一巴掌你且受着,终有一日,她所得到的报应远比今日她施加在你身上的还要痛苦。” 茯苓略点了点头,随后便扶着柳南依回了碧落轩,见主仆二人走后,柳千雅这才气鼓鼓地站起身来,面如土色。 她转身瞧见后头大气都不敢喘的婢子仆从,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呵斥,“今日之事都给我闭紧了嘴,若传了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 一众人垂首恭敬揖礼,侧身给柳千雅让出了位子,柳千雅暗骂了几声废物,便疾步回了潇湘轩主屋。 而柳南依自回了碧落轩,便让叶凌取来绢布交予茯苓,茯苓一边冷敷着脸,一边说道:“其实大小姐不必为了奴婢与侧妃娘娘当面撕破脸……” 柳南依看了一眼茯苓,依旧面色淡然而语,“我与她早已经水火不容,今日她掌了你,无非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我,也绝不容忍任何人动我身边的人。” 叶凌在旁为柳南依斟了一杯茶,开口道:“大小姐,小的倒是以为依着侧妃娘娘的性子,怕是并未真的得了太子喜爱。” 柳南依不明叶凌所言,但听叶凌为其分析道:“倘若太子真的极为宠爱侧妃娘娘,又何至于让她一人独身前往柳府小住。” 柳南依心思略沉,倒也觉得叶凌所言有几分道理,只是如今柳千雅是否得南慕容宠爱她无谓关心,只是若她再胡搅蛮缠,便定不饶她。 入了夜便下起了雨,柳千雅从正堂与柳乘风说了会话,便撑着一柄油纸伞,在婢子菱角的搀扶下淌水准备回潇湘轩。 菱角的胳膊被柳千雅重新摆正,但因惹得柳千雅丢了面子,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她提着灯笼照路,因着风雨交加,她又搀扶着柳千雅,灯笼里的烛火很快便被吹来的风雨浇灭了。 还未待她请罪,柳千雅反手就是一巴掌,怒喝道:“没用的贱婢,连掌个灯都掌不好,主屋你便不必去了,在这罚跪!” 菱角的脸颊被柳千雅尖利的指甲划出了鲜红的印痕,她捂着脸,哭都不敢哭,生怕再哭出了声,柳千雅又要用什么残忍的法子惩罚于她。 她只得抱着那灭了光的灯笼蜷缩在风雨中,无助地看着一行人离开了长廊,不由小声啜泣着。 柳千雅瞧着这湿漉漉的青石板,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皱眉转身看向后头的婢子,径自向碧落轩而去,随后说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一群贱婢!” 一众人知趣地并未跟上去,只任得风雨浸湿了她们衣衫,静静立在外头。 “侧妃娘娘,我们大小姐已经歇息,烦请您回去。” 叶凌拦住了柳千雅的去路,见她并未理睬于他,而是执意向前,他略看了看掩着屋门的缝隙,见柳南依在屋门后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手,让她得以进去。 柳千雅正得意地踏进碧落轩,刚入得主屋,便见大门骤然合上,屋内并未点灯,黑暗中白光一闪,锋利的寒芒便错过柳千雅的衣衫划破了她的肩膀。 “嚓!” 柳千雅急忙躲开,于黑暗间拍出了一掌,随后抓向面前的黑影,然而面前的匕首在擦过她肩膀时又小巧的翻飞,化开她拍出的一掌,招招致命,寸寸封喉。 屋内的烛火骤然又点燃,柳千雅捂着流血的肩膀瞧向落座于案台前的柳南依,顿时因惊讶而大骇,“你……你何时身手如此敏捷了!” 柳南依却是冷冷而向,一字一句说道:“侧妃娘娘深夜未经我允准擅闯碧落轩,有何意图?” “呵。” 柳千雅不由觉得好笑,她强忍着疼痛依旧用轻蔑的语气说道:“你不过是太子用过抛弃在脑后的贱人,这碧落轩本就是我所居,你不配在此居住。” “是吗?” 柳南依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慌张的柳千雅,一步一步逼近于她,淡淡牵起嘴角,“这碧落轩先前的主子是谁,你比我更清楚,柳,千,雅。” 柳千雅被柳南依如此凶狠的神色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如此阴狠而冰冷的眸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仍颤声道。 “你别以为傍上琛王就如此得意,信不信我只要出去一喊,这些从宫里来的婢子仆从立刻便会回宫禀告太子殿下!” 柳南依瞧向窗棂外淋雨的仆从婢子,不由轻笑,“好啊,那我就在这等着,看看究竟是你的太子殿下赶来的及时,还是我的匕首伤你性命来的快捷。” 柳千雅气的面色通红,瞧着柳南依手上那柄不知是何材质的匕首,她如今负了伤,若再硬碰硬,只会更加狼狈。 “你个贱人,日后别让我抓着你把柄,否则定将你挫骨扬灰!” 第117章 大失人心 柳千雅见柳南依一步步逼近,她紧忙打开了屋门,随即脚下一软,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个踉跄栽倒在屋外。 叶凌并未去扶她,而是冷眼瞧着她一脸狼狈地爬起,恶狠狠地吼叫,“都愣在那做什么,还不来扶我!” 然而在外头淋雨的一众婢子仆从却并未向前,而方才那个在廊下抱着灯笼的菱角木然地望着碧落轩之中。 “你们是聋了吗!” 直到柳千雅面色恼怒,那些立于外头的婢子仆从这才上前扶住了她。 柳千雅捂着的肩膀隐隐作痛,鲜血自她手上一滴一滴落入青石板上,被风雨瞬间冲洗干净,在柳千雅一声声咒骂中,婢子们搀扶着她紧忙回了潇湘轩主屋。 府上的大夫早已回去歇着了,柳千雅因肩膀上被柳南依的匕首划破了口子,又加上淋了雨伤口已然有些溃烂,见所有人都杵在外头,她便更为恼火。 “让菱角给我滚去找大夫,若寻不到便不要回来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退下,前去长廊寻了菱角,菱角本就跪在风雨里染了风寒,一听说要去冒雨寻大夫,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缓缓起身,近乎绝望地抬头看着雨幕,大雨被风席卷着吹冷了她轻薄的衣衫,她的神情里瞬间多了几分恨意。 茯苓应着柳南依的吩咐,撑了伞正准备去潇湘轩探探究竟,不成想于长廊处瞧见一个抱着已灭了的灯笼神情恍惚的婢子,茯苓紧忙上前给她撑了伞。 “你是侧妃娘娘身边的婢子菱角?” 菱角懵然抬起头,瞧清了茯苓的脸容,想到今日柳南依身边立着的婢子是她,她紧忙缩了缩身子,不住摇头。 “你别怕,今日我家大小姐并未真的伤你,不然你以为你的胳膊仅仅是脱臼这般简单?” 听着茯苓的话语,菱角蓦地一惊,想到自己先前在柳千雅那里受的折磨,动不动不是施板箸之刑,就是用各种严酷的手段让她们听话,她不由闷声垂泪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这衣衫都湿透了,去碧落轩换件干净的。” 茯苓这般劝道,菱角想到方才传信的仆从说的话,紧忙摇了摇头,“侧妃娘娘要我去寻大夫,若迟了些,怕是我又要挨打了。” 电光间,茯苓灵机一动,说道:“你若这般去,定会染了风寒,这样,回了碧落轩,我与大小姐说说,派个仆从替你跑腿如何?” “不不不,这怎么行。” 菱角想起今日替柳千雅想要掌嘴柳南依之事,便觉得满心愧疚,自己如今尚不能自保,又如何能再牵连旁人,更主要的是此人还是柳千雅最恨之人。 茯苓见菱角迟疑不决,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做奴婢的,只希望能好好活着,选对主子,只是一念之间,生与死,也是一念之间。” 菱角犹豫之间,还是下定了决心,已然湿透的衣袖中双手握拳,与茯苓撑了一柄油纸伞,去了碧落轩之中。 叶凌守在屋外,瞧见茯苓带了柳千雅身边的婢子回来,顿时面色一冷,待听了茯苓解释后,他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下,侧身而向,“大小姐在里头看书。” 茯苓略点点头,先行进了屋子,伏地而跪,“大小姐,奴婢擅作主张将在长廊巧遇的侧妃娘娘身边婢子菱角带了回来,还请大小姐恕罪。” 柳南依本在案台前看书,见茯苓伏地跪着,她抬眼,将书卷合上,幽幽开口,“起来,你何故要带她回来?” 茯苓起身,看了一眼外头候着身子不住颤抖的菱角,轻言,“奴婢见她在长廊淋湿了衣衫,且她还受命去请大夫,奴婢觉得她尚且可用,便私自带了她回来。” 柳南依略微皱眉,让茯苓将菱角带去换身干净的衣衫,随后吩咐叶凌上前而来。 “叶凌,这个你且拿着。” 柳南依自衣袖中取出一精致的白花纹瓷瓶,交到叶凌手上,见他有些困惑,她便耐心道。 “此物乃是慢性之毒,前期可愈合溃烂的伤口,而后期毒性慢慢渗入肌肤,便会让伤口崩烂,让人丝毫觉察不到异样。” 随后她让叶凌凑上前来,小声叮嘱了几句,叶凌顿时心知肚明,悄然接过瓶子,藏于衣袖中,便先行退下了。 柳南依重新坐回了案台前,神色愈发冰冷,今日也是巧合,府上的大夫都请辞今夜不在府上值守,而对于柳千雅这般苛待下人,怕是早已失了人心。 菱角在外屋换好了衣衫,来到主屋,便伏地而跪,向柳南依叩谢,“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柳南依却并未急着让她起身,反倒是微微勾唇,玉唇轻启,“你知道为何侧妃娘娘自府上带去的婢子都死了吗?” 菱角一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紧忙伏地,身子不住颤抖,未说出半个字。 柳南依见菱角这胆子如此小,不免有些失望,想到今日她掌嘴的气势,便问,“今日的气势哪去了,若是这般畏手畏脚,怕是不中留了。” 菱角紧忙抬头,眸子里虽多是惊恐,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奴婢原是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后又调派给了侧妃娘娘,侧妃娘娘性子歹毒,许多姐妹都因她不如意而被处死,奴婢不想死,只得替娘娘做事,让她高兴。” 柳南依微微一怔,心底里突然涌上一股悲凉,她凝视着菱角的眸子,那眸子里虽被尘世染上了几分恶意,但大多却是洗去浮尘的纯净。 “倘若你愿意,我可保你周全,但你可以选择拒绝我,毕竟一仆不能侍奉二主。” 菱角面色苍白如纸,想到今夜柳南依因柳千雅掌了茯苓一巴掌,而柳南依毫不犹豫地替她出了头,这般的主仆情深,她着实羡煞。 只是如今她处境艰难,难免会抉择两难。 可想到自己惨死的姐妹,她终是向柳南依郑重磕了一个响头,一字一句说道:“奴婢菱角愿为郡主效力。” 第118章 夜雨而行 叶凌于风雨之中寻了一青衫大夫跟着菱角去了潇湘轩,陈青萝本已睡下,听闻柳千雅受了伤,紧忙前去主屋查探她的伤势。 常嬷嬷在旁陪着,也是极为忧心而言,“二小姐这肩上定不能留下疤痕呐,若是留下疤痕,那岂非便不得太子宠爱了?” 柳千雅本就在气头上,听了常嬷嬷说这话,登时狠狠刮了她一眼,言语带刺,“常嬷嬷如今是愈发越界了,母亲还未发话,你多什么嘴。” 常嬷嬷悻悻退至陈青萝身边,不再做声,直待菱角带了大夫前来,柳千雅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青衫大夫为柳千雅搭脉后,又查验了她左肩的伤势,自药匣子中取出一白花纹瓷瓶,递给了一旁的常嬷嬷,随后起身向柳千雅揖手说道。 “侧妃娘娘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因被雨水淋着,伤口才有些溃烂,在下为娘娘特意拿了一愈合的良药,每日涂抹于伤口处,不出五日,便可让伤口痊愈。” 柳千雅伸手夺过常嬷嬷手上的瓷瓶,打开后略闻了闻见并未有什么异样,又让菱角用验毒针查验了一遍,发觉一切无恙后,她这才安下心来。 屋内灯火幽暗,且加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陈青萝便派了人好生将这位大夫送了出去,并给了他不少的银钱。 见大夫走了,柳千雅由着菱角小心翼翼给她上着药,斜睨了一眼在旁候着的常嬷嬷,没好气道:“常嬷嬷和其他人都一起退下,我与母亲有话要说。” “是。” 常嬷嬷因柳千雅对她已然生恼而惴惴不安,见陈青萝转身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会意,紧忙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离开后,柳千雅这才面色一沉,阴狠道:“今夜栽在那个贱人手上,女儿实在不甘,母亲,您也切莫忍让了,若能除掉她便是再好不过了。” 陈青萝见柳千雅如此急功急利,生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忙劝道:“千雅,你切莫冲动,如今还不是最佳还手的时机,你……” “你每每都让我忍让!” 柳千雅音调突然拔高了许多,情绪甚为激动,她身子微微颤抖,想起今夜的狼狈之态,不由对柳南依恨的发狂。 但听她吼道:“她自幼便什么都有,郡主之位,太子妃之位,一路昌平繁盛,而我呢,我有什么,我费尽心机,不过得来的是个太子侧妃之位!” 陈青萝皱眉看向柳千雅,面容阴沉,似乎有些愤怒,亦有些失望,她不曾想柳千雅的心思竟如此深重,连作为生母的她都无法猜透自己女儿的心思。 “嘶——” 因菱角上药上的有些重了,柳千雅疼得伸手便拧了她脸颊一下,菱角身子一颤,紧忙伏地而跪,求饶道:“侧妃娘娘饶命……” “滚出去,别脏了潇湘轩的地界儿。” 柳千雅破口大骂,菱角紧忙将药搁在了桌前,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主屋。 陈青萝见柳千雅这脾气愈发嚣张,不免沉声而言,“千雅,这婢子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这般做,就不怕她回去向皇后娘娘哭诉?” 柳千雅没来由地笑了笑,似是对这些婢子没有任何忌惮,“左右不过是买来的贱婢,我要她生,她便生,我要她死,她也绝不能苟活在这世上。” 言罢,她起身坐于妆奁镜前,半露香肩,看着那道发脓的伤口,声音充满了愤怒与凶狠,“柳南依这个贱人,倘若这伤口不好,我便要将她的脸颊一一划破!” 陈青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诫她,只得微微叹了口气,由着常嬷嬷扶着回了自己屋里。 潇湘轩主屋的风雨,柳南依并不想知晓,只是她这一出手,柳千雅势必会对她有所忌惮,她反倒是不必在成日应对一些麻烦的琐事了。 “大小姐,碧落来了。” 柳南依见叶凌前来禀言,见外头风雨正大,忙让叶凌将碧落带进了屋里,合上屋门,碧落见四下都是自己人,这才放心揖礼,“大小姐,您要的东西小的寻到了。” 碧落自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递给了柳南依,由着她接过细读,随后开口言说,“大小姐,这信纸乃是大公子自古籍中查验出来的。” 柳南依瞧着这信纸所述,乃是苍擎族人的后背都会有暗红色的图纹,意寓着整个族落的象征。 许多事情耳听为虚,她必得亲自验证一番。 “茯苓,取我的夜行衣来。” 茯苓见外头的雨势渐大,不由焦急而言,“大小姐,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暴风雨,您又要去哪啊?” 柳南依淡淡一笑,将信纸揣在自己怀中,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情,还需得我自己亲自查验一番。” 因着快入初秋,天色见凉,加之外头风雨极大,南慕琛只觉得体内寒气过胜,便命人在温泉密室放好了温泉水,准备驱驱寒气。 谁知还未待他走出王府,便听得管家来禀,“王爷,刑部尚书王大人在万世山庄请了王爷您去泡温泉,说是在甜水巷花楼寻了几个年轻貌美的……” 管家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低,南慕琛却听得仔细,并未生恼,反倒是勾唇一笑,“这王大人乃是太子身边的狗,这个时候邀本王前去,倒是有趣了。” 随后但听南慕琛邪笑道:“派几个腿脚麻利的去报信,就说本王一定赴约。” 南慕琛即刻便乘了马车前往万世山庄,恰巧柳南依于黑暗中着夜行衣,施展轻功抵达了琛王府,见这南慕琛深夜冒雨而行,不由心生诧异,紧忙迂回至王府屋檐。 “这王大人深夜邀王爷去万世山庄定是有所图谋,王爷何故要去赴约。” 管家立于府外撑着伞尤为不解,飞鹰也独立于外头,瞧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他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柳南依一听这南慕琛去了万世山庄,灵机一动,自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坠下,于雨幕中狂奔向山庄之中。 第119章 倒霉至极 而远在万世山庄等候南慕琛的刑部尚书王丙候,看着面前伏地而跪的花楼女子,不由猥琐地呵呵笑了一声。 他坐于正堂的座椅上,接过仆从递来的香茶,让这茶香自启盖便溢满整个屋子,他方才开口,“知道让你们来做什么吗?” 女子抬头,一双水灵的眼睛着实勾人魂魄,她身着一身桃红色的胸裙,十分恭敬说道:“小女子不知,但小女子一切愿听大人安排。” 王丙候见这女子性子十分温顺,不由满意点了点头,只是他心底里却是极不愿将这美人儿送给南慕琛享用,左右不过一个废物,皇后还要大费周章来探他的底细。 “行了,你且去屋里歇息片刻,待琛王殿下来了,好生伺候便是。” 王丙候摆摆手,一旁的婢子便带着这花楼女子退了下去,偌大的山庄正堂仅剩下了他一人。 他忽而想起当年明帝风流,竟疏忽了自己宠爱的嫔妃余氏乃是仓擎族的余孽,以至于后宫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 余氏坠下城楼身死,再无人能追查苍擎族是否有余孽混入宫里,皇后一直疑心南慕琛的身份,便下令派人暗中盯着他。 想到此处,王丙候不由觉得好笑,自语道:“成日流连花巷的废物,还这般遭人忌惮,唉,这命数也是苦了。” 直到南慕琛的马车停在万世山庄前,王丙候忙换上一副笑颜,亲自于庄外接迎南慕琛。 南慕琛见一向没什么交集的王丙候如此殷勤,不免笑言,“王大人,这什么风让您特意请本王前来泡温泉呐。” 王丙候一听这话,面上稍有尴尬,干笑了几声,随后说道:“王爷,先前呢,微臣给太子办事,难免朝堂上对您多有得罪,如今这不来给您赔礼了吗。” 南慕琛微微勾唇,由着凌云给他打着伞进了正堂,王丙候刚要吩咐仆从上茶,便听得南慕琛说道:“不必了,夜深了,本王体寒,想去温泉小歇。” 王丙候一听,立马欢喜,“一切都妥当,微臣给王爷寻了一位花楼头牌的女子相陪,王爷可莫要拒绝。” 南慕琛挑了挑眉,略略含笑,并未拒绝王丙候的好意,却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艳福。 而柳南依自出了琛王府,一路施展轻功于屋檐飞身,后又借了一辆马车的力奔至万世山庄,因着暴风雨,守卫松散,她很快便溜进了正室上的屋檐处。 可谁料她刚挪了挪脚步,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落于主屋外头,守卫瞧见了,顿时一呵,“什么人!” 柳南依一惊,紧忙拢了拢面纱,灵敏地爬起身来,横扫一脚,将一旁的竹架子踢落,挡住守卫的脚步。 随后她纵身一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守卫视线中,守卫气的跺脚,紧忙加派了人手去追寻这黑衣人。 与此同时,南慕琛刚待与王丙候说了会话,出了正堂,便见一守卫慌慌张张前来禀告,“王爷,大人,方才发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自屋檐坠下来。” 王丙候一惊,紧忙开口说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命人去追啊。” 守卫负拳,在这漆黑的夜色混着雨幕之中,开口说道:“属下已派人去追了,只是这雨势太大,怕是寻不到了。” 王丙候面色顿时一沉,连声呵斥道:“养你们一群废物,若寻不到此人,统统都去领罚!” “是。” 见守卫退下,南慕琛这才挑了挑眉稍,并不在意地勾唇。 “王大人,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怕是这山庄偌大,难免会有贼人起了贪财的念头,惊动了守卫,怕她也不敢再回来了。” 王丙候连连称是,紧忙亲自引着他去了温泉之处。 而柳南依自那屋檐上脚滑暴露了行藏,便一直在偌大山庄寻找藏身之处。 如今她若离开,且不说这山庄路径复杂,即便她出去,惊动了外头这么多守卫,她即便身手再好,也打不过如此多的人,更何况她尚在养灵的阶段。 随后她瞧见一亮着光的华丽屋子,便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溜了进去,还未待她喘口气,便听得屋子里头传来一声低吟。 紧接着一穿着暴露的女子自软榻上起身,走至屏风前,将外身的衣衫褪下,刚拉开屏风之际,忽然瞧见了半蹲着身子的柳南依,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你!你是谁!” 柳南依见女子张大了嘴,似是要大叫,她顿时无奈扶额,心中暗骂了一声,抬掌便砍晕了女子,随后轻声说道:“实在抱歉,我是无心之失。” 本想着借着守卫松散,趁着南慕琛熟睡探他后背是否有苍擎族的图纹,可不曾想事情弄得这般复杂,让她一时只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心急,以至于如此倒霉。 她刚将那女子的衣衫换上,便听到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王爷,这女子绝对乃是尤物,她会好好伺候您泡温泉的。” 柳南依面色一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一万只乌鸦飞过:这个南慕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有这女子竟是为了服侍他而留在此处。 眼瞅着外头的人要进来了,柳南依急中生智,紧忙将这面前的女子口中塞上绢布,丢到了红木的衣柜之中,拢了拢发髻,换上了女子的那身桃红色胸衫。 南慕琛在推门而入之际,略笑了笑,“还是王大人懂本王,这天气湿寒的,正巧需要个美人儿暖身。” 王丙候听了这话,眼底里的嫌恶更深,但面上却是极为阿谀奉承,毕竟南慕琛深得太后喜爱,又手握兵权,若是得了他的青眼,他也能多得一重助力。 他如今才不管什么为何人效力,能在哪里得到庇护,他便随时可以见风使舵。 柳南依见南慕琛进来,紧忙垂下头,伏地而跪,直待屋门合上,她方才微微屈身,开口佯装娇柔之声,“琛王殿下。” 谁料南慕琛却并未看她,径自褪下自己的外袍,入了温泉之中。 第120章 温泉之夜 柳南依微微一愣,不曾想这南慕琛竟未开口让她伺候在旁,先前在琛王府中,她也不曾见过琛王所谓的几个妃嫔,甚至不曾亲眼见过他与女子亲近。 想到此处,她抬眼看向氤氨的水汽之中,因水汽太重,她一时瞧不真切,正想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但听南慕琛开口,声音低沉,“过来给本王擦背。” 柳南依刚想着这南慕琛兴许真的只是表面不羁,而背地里却洁身自好,听得这话,她的表情变得瞬间丰富了起来。 见柳南依迟迟未上前来,南慕琛却是勾唇一笑,言语尽是魅惑,“秦楼的头牌就是这么畏手畏脚的伺候人?” 柳南依为了不穿帮,便咬了咬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不得不说这温泉室内蒸汽四溢,极为闷热,若非今日暴风雨天气转凉,她真想即刻离开。 “擦完背你便离开,本王不必你在身前伺候。” 南慕琛的鼻音很重,又略略喘着气,有些咳嗽,显然是稍稍染了风寒,这才来此泡温泉驱寒。 柳南依自始自终都一直低着头,嗯了一声,便缓缓脱下靴子,试了试水温,慢慢向南慕琛所在之处靠近。 只是她不曾料想这温泉池子这般深,脚下一栽,整个人都扑到了温泉水中,南慕琛瞧见,紧忙揽过她的腰身,并未去瞧她,而是将她一手带至他身后。 朦胧之中,柳南依只感觉自己衣衫尽湿,正整理衣衫之时,但听得南慕琛轻蔑一笑,“秦楼的头牌就是这般狐媚讨好主子的,别打什么歪主意,好好为本王擦背。” 柳南依紧忙学着奴婢的谦卑伏地而跪,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声线,声音极为温柔而尖细,“是。” 南慕琛随后转身没于温泉水中,方才极尽冷酷的声音竟不似先前她所熟知的南慕琛所说。 她抬头自一旁的小台上取来擦背用的棉布,瞧着这温泉池后头的屏风处,有一极为宽敞的软榻,显然是方便这里头住着的贵人们泡完温泉便可做些利于身心之事。 “是死了吗,还不来擦背。” 南慕琛见柳南依迟迟不上前,不免有些愠怒,正想要回头,便见柳南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这南慕琛对她呵斥的怒火,用棉布一点一点为南慕琛擦身。 他的肌肉十分结实,只是后背却密布着许多伤疤,她小心地寻觅着所谓的暗红色图纹,却并未发现哪个疤痕与信纸所述相像。 感受到背后女子的动作轻柔了下来,南慕琛原本轻合的双眼蓦地睁开,轻笑一笑,语气带了几分冰冷,“王大人派你来,怕是想要借你来问本王一些话。” 柳南依手上一滞,面色极为难看,方才光顾着将那女子打晕,竟忘了问那女子的身份,不过好在南慕琛背对着她,瞧不清她的面容,她也不必装模作样的掩饰。 “啊?王爷,您说的这话,小女子听不懂。” 柳南依故作诧异而言,然而南慕琛却并未听信,恍而起身,温泉的水流顺着他背阔肌缓缓流下,皱眉而问,“你在秦楼之前,是哪里的人?” 南慕琛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言语似曾相识,却不知为何又总有一点古怪,他一步一步逼近于柳南依,柳南依见状,大脑飞速运转,想尽快寻个法子脱身。 可南慕琛走近了女子又折返了回去,不再言语半句,柳南依顿时松了口气,想着若能套出南慕琛的话便是再好不过了,不由柔声说道:“小女子不是岳国人。” “哦?” 南慕琛忽而来了兴致,微闭双眼由着柳南依为他擦着背,低沉而问,“那你是被人卖到了秦楼?” 柳南依嗯了一声,语气极尽柔怜,“小女子乃是岳国外小族落的人,遭了贼人暗算惨遭灭族,走投无路之际这才被人卖到了秦楼谋生。” 听了这话,似是牵起了南慕琛昔年在皇宫里如履薄冰的回忆,他的眼神滑过一丝阴郁,说道:“你退下,本王想一人静静。” 柳南依顿时心头一喜,刚要起身离开,便见南慕琛蓦地起身,于朦胧的白雾中,竟霎时瞧清了她的面容,微愣之下,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勾唇而言。 “竟不成想美人儿自己前来投怀送抱了?” 柳南依身子一僵,极力想要抽出手,然而南慕琛却丝毫未给她机会,猛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柳南依转瞬间清醒,一脚抬起就朝着南慕琛踢去,只是她却忘了自己身在温泉水中,巨大的阻力让她身子不由后倾,脚下也是一滑。 “你今日前来倒真是让本王意外。” 南慕琛邪邪一笑,眸子里有说不清的魅惑之态,他环手与柳南依一同跌进了温泉池中,二人的冲击力激起了池中巨大的水花。 柳南依就在要沉底之时,但见南慕琛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再度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的吻便仿若带着征服,让柳南依躲之不及。 只是柳南依并未就此顺从,而是狠狠抬手,想要刹住南慕琛的脖颈,却再度瞧见了他脖颈之处的伤疤,一时间她竟未曾反抗,仿若再多待一会便要沉沦下去。 见柳南依不再反抗,南慕琛这才收了手,将柳南依环身抱上了软榻,柳南依气恼之下,腾出手将随身的匕首抵在了南慕琛的脖颈处,冷冷开口,“你莫要再向前了。” “你真的很令本王意外。” 南慕琛未再向前,而是径自走向一旁的案台前,取了一件干净阔大的衣衫扔给了柳南依,扬唇道:“换上。” 柳南依接过衣衫,没好气地举着匕首说道:“倘若你敢再行如此越轨之举,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第121章 朦胧生情 “本王不信。” 室内灯火摇曳,一片朦胧,南慕琛并不畏惧那匕首的锋利,但也并未向前,而是立于原地,开口而笑。 “你深夜冒雨前来,可不是会让本王有此错觉你想要本王对你行不轨之举。” 柳南依此刻面色极为难看,迅捷起身,手腕娴熟翻转,朝南慕琛刺去。 南慕琛本还神态慵懒,见柳南依反应之快,他紧忙横空闪身,错过这一刺后,以掌力而推,手指于柳南依手腕间轻轻一点,柳南依顿觉手腕胀痛,匕首“叮当”落地。 她紧接着旋腿一扫,南慕琛便轻松跃起,二人一道落于软榻之上,纠缠着红曼轻纱,整个房室被二人打斗得极为混乱。 凌云一直守在外头,听得里头有几声巨响,想着南慕琛一直若无事都是用灵力罩着整个屋室,如今却被他听到,他紧忙夺门而入,焦急道:“王爷,发生了何事!” 然而还未待他再言语,便见软榻之上,一男一女以极其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他顿时张大了嘴,惊骇使得他愣在了原地,南慕琛见凌云突然闯入,面色黑的可怕,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凌云显然是被惊着了,缓过神来,连忙点头,头也不回地奔出屋外,关上了门,这才敛了敛心神,自言自语道:“这女子是哪方的妖孽,竟能让王爷……”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转身趴在窗户上向里头瞧去,只是里头水汽弥散,他未曾瞧的真切,方才那场景仍停留在他脑海中迟迟不能消散。 柳南依此刻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被轻纱缠身,她便以手上匕首麻利地将其扯开,这才得以脱身,随后一脚将南慕琛踹开。 南慕琛未曾料及柳南依这般狠,硬生生地挨了她一脚,自软榻上滚落下来,随后佯装喊痛。 柳南依见南慕琛躺地不起,挑了挑眉说道:“你莫要装了,方才那一脚,我根本没有使全力!” 然而她见南慕琛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略皱了皱眉,将身上缠着的轻纱撕扯下来,疾步下了软榻,弯身去瞧南慕琛。 南慕琛见柳南依神色有焦急之态,翻身而上,将柳南依压于身下,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宠溺之态,“这算是你在担心本王吗?” 柳南依挣扎间,蓦地瞳孔一缩,瞧见他裸露的脖颈之处那道疤痕旁俨然多了一道暗红色的图纹。 南慕琛见柳南依神色有异,似是觉察到什么,紧忙松开了手,去里屋穿了外衫,还未系好,便被柳南依爬起身来制止住,“这暗红色图纹可是苍擎族族人所有?” 南慕琛忽而神色变得复杂,眉宇紧蹙,一反方才的邪魅之态,“你从何知晓?” 柳南依抬手去探那图纹,发觉在她触碰之际,这图纹竟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她顿时一惊。 南慕琛也因惊讶双眼大睁,因为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替他隐藏这苍擎族的图纹,除非是与他命定之人。 “你……” 南慕琛头一次语噎,瞧着她这内衫湿透已然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女子应有的玲珑曲线,柳南依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瞧向自己,她顿时一愣。 紧接着她将外头阔大的衣衫收紧,拢住自己的身子,面色一黑,低呵道:“你若再这般看我,小心你的眼睛!” 南慕琛却是嘴角牵起,饶有兴趣地看向柳南依,“美人儿,你是第一天认识本王吗,我南慕琛何时怕过你的警告?” 柳南依面色一变,将手上的匕首收回,抬眼看向南慕琛,“我只是想亲眼瞧瞧你是否真的是苍擎族人。” 南慕琛抿紧嘴唇,就势坐在了池台前,忽而哈哈一笑,眼神邪魅,别样的放荡不羁,“是与不是,有这么重要吗?” 柳南依握紧了手,心中情绪复杂多变,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吐出三字,“很重要。” 南慕琛略有疲惫地靠在所坐之处后头的案台,低沉的嗓音在柳南依耳畔萦绕,“你我不是一路人,我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原你所要承受的多的太多。” 柳南依望着面前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秀眉微拧,冷言道:“你助我复仇,只是因为我们二人有共同的目标,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 南慕琛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忽而重重咳了一声,柳南依紧忙上前为他搭脉,发觉他体内寒气上涌,便知可能是他修灵之时凝聚了太多寒气无法释放。 “我替你驱寒。” 柳南依扶住南慕琛,将他带至软榻之上,双手捧莲花状,随后左手推出,将自己的真力渡给了南慕琛几分来稳固他体内侵袭的寒气。 渐渐柳南依收回自己的真气,南慕琛也因疲惫了一日沉沉睡下,柳南依瞧着沉睡的南慕琛,忽而喃喃自语,“你究竟心里藏了多少秘密。” 她忽而深深叹了口气,轻声又道:“我曾经乃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特工鬼医,我的一切都归属于我的国家,包括我的感情,我的家人,我得一切,可如今……” 柳南依半坐在软榻前,伏在南慕琛身边,困意袭来,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直到翌日清晨,待她醒来,发觉自己身在软榻之上,且身上盖了一件软毛毯,她顿时机警地坐起,下意识地看向这偌大的屋子。 池台已被人打扫过了,昨夜的狼藉已然恢复了原貌,而南慕琛着一衫白衣清落落地坐在案台前品茶,感受到有目光瞧向他,他这才抬眼看向柳南依。 但见他勾唇道:“醒了?” 柳南依下了软榻,发现自己的衣衫也被换了,随后她打开那衣柜,里头的女子也陡然不见,她不由微感惊讶。 南慕琛将她这一系列神情尽收眼底,轻轻一笑,开口而言,“人本王已命人暗中送回花楼了,未曾走漏半点风声,而你的衣裳,是本王亲手换的。” 第122章 好意 柳南依竟不知这个时候南慕琛还这么扯皮,执起衣柜上的花瓶便砸向南慕琛,却被他轻巧接过,取了案台上的一朵鸢尾插于其中,搁在了一角。 “我要即刻回府,否则府上的人知晓我昨夜出府一夜未归,定会生出祸端。” 南慕琛却是笑笑,径自起身,自里屋取出一斗笠缓缓走近柳南依身边,为她亲自戴上,邪邪笑道:“你便扮作昨夜的女子与本王一起出庄便是。” 柳南依隔着轻纱凝视了南慕琛的双眸,思虑间,想着这也该是唯一的法子可以脱身,这才应了下来。 凌云一直在外候着,蓦地见屋门打开,南慕琛牵着一戴着斗笠轻纱的柳南依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出来。 错愕间,凌云紧忙揖手道:“王爷,王大人备好了早膳,您是否移步前去尝尝?” 南慕琛勾唇而言,“不必了,本王雅兴所致,想带这位美人儿好好逛逛这京都闹市。” 凌云虽疑虑,但仍应了下来,而王丙候在暗处瞧着主仆二人的对话,顿时一喜,见自花楼带回的女子颇得南慕琛心意,他也便可回去好生交差了。 然而南慕琛与柳南依刚坐上马车,便听得南慕琛幽幽开口,“去柳府。” 马夫是个聪明人,并未多问,而是扯了扯缰绳,马车一路而行,也未多加掩饰。 毕竟举世闻名的京都,这辆马车布置都十分低调,旁人自然是不会认出车厢中坐着何人。 二人就这般静默对立而坐,柳南依拂了拂衣袖,掀了围帘一角看向外头,马车正行过京都闹市,缓缓向柳府而去。 而此时,柳韵听茯苓前来寻她,说是柳南依自昨夜独自出门便一夜未归,她顿时一惊,轻声说道:“茯苓,你莫急,好好想想昨夜大姐与你说了什么?” 茯苓细想昨夜的情形,想到柳南依所叮嘱保守苍擎族的秘密,她便三缄其口而言,“昨夜大小姐仅仅说是要夜行出门,并未告知奴婢要去何处。” 柳韵这下犯了难,这京都这般大,若一个一个排查,无疑是大海捞针。 正思虑间,她便见柳千雅于她轩落的前院掩唇经过,柳韵瞧见柳千雅如此矫揉造作的做派,顿时冷冷一笑。 谁料柳千雅却停在了前院,抬眸看向柳韵,“倒是不曾想四妹在这住的习惯,还以为你在外乡那僻壤之地会更自在些。” 换作是从前,柳韵兴许并不想理会这如此刻薄的话语,可因得柳千雅乃是柳南依的死对头,她少不了多说一句,“在这里有大姐多加照拂,妹妹我自然住的惯。” 听柳韵这话明显是倒戈于柳南依,柳千雅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咬唇道:“你别以为你投靠了那个贱人,身份就不同了,她再怎么得意,也不过是个废人。” 柳韵却对她这话并不在意,反倒是讥讽而言,“谁是废人,四国大会自有定论,侧妃娘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别到时候下不了台面。” “你!” 柳千雅面色极为难看,还未开口,便见柳韵头也不回地踏出所居之地,带着身边婢子与茯苓一道出了府外。 “茯苓,你叫上叶凌,我们分头去大姐经常去的地方找找,莫要惊动府上的人。” 柳韵一边吩咐着,一边大步流星向京都闹市而去,几人于闹市分头行动。 柳韵寻摸走了一阵子,忽听得不远处巷口传来虚弱的几声求饶,她顿时一惊,放慢了步子,向巷口而去。 “王爷,那似是柳家四小姐?” 正值此时,元邵南从闹市街道穿行而过,他身边的仆从风年瞧见脚步轻缓,向巷口而行的柳韵,指向于她又道:“瞧她这模样,这般小心,莫不是那巷口有事发生?” 元邵南今日着一袭碧色衣袍,因是独自出行,只带了风年一个属下,他看向柳韵面容极为柔和,嘴角温软,眼神沉静,“去瞧瞧,莫要惊动了她。” 风年点头,提了手上的宝剑便小心翼翼跟了过去。 柳韵并未觉察有人跟着她,只是径自进了巷口,见几个粗野大汉撕扯着几名貌美女子的衣衫,她登时怒火冲天,呵道:“你们做什么?” 其中一大汉被吓了一跳,见外头立着一个长相娇美,身段柔弱的女子,不由猥琐一笑,开口道:“哥儿几个今天可真是有福了,还有美人儿自己儿送上门来的。” “我呸!” 柳韵嫌恶地啐了一口,直截了当道:“京都脚下,你们竟还做这种不知廉耻的勾当,可真是恶心。” “嘿,够辣,爷们喜欢。” 一大汉磨了磨手上的刀斧,似是在威胁,“这几个女子家是没钱交税银才把她们抵给了我们,怎么,你想多管闲事?还是好好顾好自己……” 话还未说话,柳韵便一个疾步而来,一脚踢下了大汉手上的刀斧,一个上勾拳将大汉瞬间打蒙。 几人见状,紧忙提了兵器便招呼了上来,却见柳南眸光一闪,只是抬手的霎时,几人便立于半空,动弹不得。 这一切被元邵南尽收眼底,略有惊讶,轻声道:“不成想这小小女子竟还是三阶水系修灵者,可以任意操控空中凝气。” 风年也是极为惊讶,张了张嘴,却并未言语半句,只是随自己主子在暗处静观其变。 几人见自己悬浮于半空吓得哪里还有方才那猥琐嚣张的模样,一个劲地求饶,“姑奶奶饶了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不过……只不过……” 见几人吞吞吐吐,柳韵便自知事情没这么简单,并未理睬于他们,而是上前蹲下·身子,替两名女子穿好被撕扯的衣衫,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交到她们手上。 “这里头有些散碎银钱,够你们花用的,离开京都,寻个地方好好安顿,切莫再让家中扯出事端。” 两名女子眼中嚼泪,均是错愕,并未去接那荷包,反倒是伏地而跪,开口道:“请姑娘放了他们。” 第123章 一叶障目 “放了他们?” 柳韵因惊骇而看着面前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待她敛了敛心神,方才开口问道:“为何要帮他们求情,他们可是在轻薄你们呀!” 其中一名白衫女子垂泪,将方才柳韵给她扶好的衣衫拉下半截,露出肩上的伤痕说道。 “我们家道中落,被人藏了毒,若非几位大哥及时为我们划肩祛毒,我们怕早就死了。” 伏地而跪的粉衣女子也是连连点头,“几位大哥虽说是奉命把我们卖去青·楼抵债,可还是顾念着我们的身子,因这毒入了肌肤便会溃烂,情急一下他们才会……” 柳韵面色一变,旋即松了手,几个大汉这才得以从半空中坠下来,活络活络筋骨,扭了扭脖子。 其中一大汉负拳道:“对不住了姑娘,我们也都是在京都谋生的奴隶,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方才言语轻佻,你也别怪罪哥几个。” 柳韵蓦然一怔,随后将那荷包重新交到了一大汉手上,“京都边角的凰医馆中,那位神医认得我,凭这荷包前去,自有人会好生医治这两位姑娘。” 大汉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下来,一反方才的猥琐姿态,此刻他们身正言行,向柳韵恭敬揖手,随后便带着两名女子离去。 “姑娘,还是多谢你。” 白衫女子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柳韵心里很不是滋味,立于原地,迟迟未曾离开。 “柳四小姐今日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她忽而听到一沉静而温柔的声音,自她身后萦绕于她耳畔,她转身而向,发现元邵南不知何时已立于巷口处,眼眸的光芒晶亮,笑吟吟地看向她。 “王爷?” 柳韵竟不知元邵南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此刻恨不得赶紧溜走,却听得元邵南再度开口,语气温和,“柳四姑娘难道不想与本王坐会喝口茶?” “不了。” 柳韵忽而想到还尚不知自己大姐的下落,不免面露焦急,向元邵南福了福身,“民女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下次若再遇见王爷,再行与王爷喝茶。” “柳四小姐是想去寻郡主。” 虽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柳韵却停下欲待要离开的脚步,蓦地一愣,随后略有欢喜,“王爷可有大姐的下落?” 元邵南淡淡一笑,饶有兴趣开口而言,“郡主如今有琛王殿下相伴,自然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下,柳四小姐可愿与本王一道喝茶?” 柳韵迟疑间,略微皱眉相问,“王爷说的可当真?” 元邵南见柳韵不信,便转头看向风年,“你且去柳府探个信,若郡主平安归来,便要她府上的仆从来云间楼回个话。” “是。” 风年果断应下随后便疾步离去,而元邵南眉眼温柔看向柳韵,随后作出请的手势与柳韵一道入了云间楼。 落座雅间,柳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终是涨红了脸开口说道:“民女常年居住在外府,对于高雅人士的品茶之道一概不明。” “无事,我可以教你。” 元邵南的声线极为低沉好听,让柳韵不由有些沉溺,正踟蹰间,但听元邵南开口而言。 “方才发生的事本王都瞧见了,你虽有侠义之心,但很容易被眼前所看到的蒙蔽双眼。” 柳韵抬头凝视着元邵南的双眸,不明他所指何意。 元邵南执起斟好的茶轻啜了一口,面色平静说道:“这京都有太多流民奴隶,每个人所经历的都不会全然相同,一叶障目,即便是眼见也并不一定为真,柳四小姐方才也瞧见了,那些壮汉虽面恶但心却善。” “我明白。” 柳韵忽而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也曾经历许多变故,总想着能帮衬一些有难处的人便帮衬着,只是有些时候,或许是我涉世未深,总是会帮倒忙。” 元邵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吟深思,过了良久,他这才为柳韵亲自斟了一杯茶。 “你很有灵根,心也很善,只是若要在京都生存,必得学会明哲保身,默默积蓄实力,方才能真正救助到需要的人。” 元邵南见柳韵若有所思,抿唇不语的样子,不由又道:“有没有考虑参加四国大会的比试?” 柳韵蓦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元邵南,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光芒,只是霎时却变得黯淡无光,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入京都,怕是……” “倘若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你会怎样?” 元邵南的一句话仿若一剂定心丸温抚着柳韵的内心,让她陡然生出一丝希望,“如若可以,民女定可勤加练功,绝不负王爷期望。” “那便好。” 温和而干净的声线,听起来却带着淡淡的陌生感,元邵南起身,自腰前解下一枚环佩,交到她手上。 “你与郡主不同,她经历太多,难免执念太深,而你,如同一块璞玉,倘若入了能工巧匠的眼,便是一块极为上乘的玉。” 柳韵接过那环佩,紧紧攥在手上,在元邵南出门之际,听得他柔声说道:“十日后,京都祠堂,到时候凭此物便可报名,一个多月后四国大会,本王等你。” 柳韵握着环佩好半会,直到缓过神来,她这才离去,一路上仿若丢了魂一样,直到回了柳府,瞧见在院中与茯苓说话的柳南依,她这才欢喜起来。 “四小姐,您可回来了,一直寻您不见,还以为出了何事。” 茯苓见柳韵回来,顿时心安,而柳南依见她神情不对,不由开口而言,“去碧落轩主屋坐坐。” 柳韵略点了点头,随后便随柳南依去了里屋独坐,见茯苓合了门在外头守着,柳南依这才开口。 “十日后京都祠堂便要报名四国大会的比试,你可愿去参加?” 柳韵愣了愣,不曾想柳南依还惦记着她是否去参与比试,不由心头微动,随后她将腰间系着的玉佩交到柳南依手上,轻声道:“这是镇南王给我的通行符。” 第124章 神脉初现 柳南依接过柳韵递来的环佩,发觉这乃是极为罕见的羊脂玉凝成,若非皇室权贵,断然不会有此玉石打造,且此环佩作为四国大会的通行证,也极为珍贵。 柳南依含笑,又将环佩交给了柳韵,说道:“既然镇南王如此看重于你,你便要好好勤加练功。” 柳韵听了这话心底里倒有几分失落,她手托香腮,沉吟好半会,这才有所思道。 “大姐你该明晓,我自幼便被送出了府,虽说我如今已为三阶的灵师,但招式武学大多都是野路子。” 柳南依会心一笑,缓缓起身,走至内屋从一巨大的匣子中取出一本卷宗,交到她手上,“这是适合你水系修行的秘籍,可助你寻到适合你的招数。” 柳韵惊诧间,随后心里皆是暖意,想到这偌大的府中,也就柳南依肯真心待她,她接过卷宗,柔声说道:“谢谢你,大姐。” 柳南依面色平静,拍了拍柳韵的手背,微微一笑,“你我姐妹间便不必说谢了,你且回去看看这卷宗,若里头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柳韵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碧落轩,刚待出了屋门,便瞧见柳千雅身边的菱角端来一碗参汤,她顿时有些气恼,立在了她跟前,并未挪步。 但听她没好气道:“二姐又派你前来搞什么鬼主意?” 菱角听了这话,并未有半分气恼,只是微微向柳韵弯身,随后端平了参汤,这才开口。 “是夫人派奴婢来的,说大小姐自解了毒之后身子便一直虚弱,特命后厨熬了参汤让奴婢端来给大小姐。” 柳韵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并未多话,而是侧身目送着菱角端着参汤进了碧落轩,这才转身离开。 柳南依正在案台研读卷宗,见茯苓放了菱角进来,目光凝于她手中的参汤,不动声色道:“是母亲派你来的?” 菱角愕然,不曾想柳南依一猜便中,紧忙点了点头。 柳南依接过参汤刚送到唇边,便见菱角迟疑而言,“郡主难道不验验这参汤是否有毒?” 柳南依却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菱角,并未迟疑,将那参汤饮尽后,将汤碗搁置在案台上,这才得以开口。 “我前脚刚伤了二妹,转眼间不过一日母亲便派人送来了参汤,你以为母亲会这般蠢笨,堂而皇之的想要毒死我?” 菱角摇了摇头,只是静立于一侧,直到柳南依将那汤碗重新搁回她端着的案板上,她方才开口,“侧妃娘娘如今对郡主您恨之入骨,郡主还是小心为妙。” 柳南依嘴角一牵,淡淡说道:“她总是想法设法与我争,到头来吃亏的却总是自己,这种人,不理会便可。” 菱角并未再多话,她不便多久留,以免引起柳千雅与陈青萝猜忌,她收回了汤碗,微微福身便退了下去。 柳南依待她走后,便沉心潜入医疗空间,来为她全身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测,发觉方才的汤药里的确有毒,但仅是细微不起眼的毒素。 只不过若每隔几日用参汤进补,毒素累加,那便会成为最致命的毒药。 “看来母亲还真的是手段高明。” 柳南依眸光骤然变得冰寒,紧紧攥住了拳头,随后又缓缓舒展开来。 她借用医疗空间很快便将体内残余的毒祛除,随后回到案台前开始研习苍擎族的玉檀心法,修灵者大多都会根据分系来修行适合自己的心法。 只是她尚不知自己分属于五行中的哪一行系,便都笼统旁学的杂了些。 “大小姐,今日大公子派碧落送来许多药材,大小姐若是想泡药浴,奴婢现在便去准备。” 茯苓抱着许多药材进了屋内,见柳南依默然应允,她便赶紧去里头的小池台准备药浴用的物件。 柳南依趁茯苓在里头的空当,又将这玉檀心法在心里过了一遍。 随后她覆手为自己切脉,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除了近来暴增外,那先前断裂被修复好的神脉也在渐渐觉醒。 她恍而想到她先前曾读过的医术,上面曾写一百年前,有一位五行全系的修灵者九阶飞升,最终突破凡胎肉身,长寿无极,想到此处,她顿时身子一颤,抿唇深思。 “大小姐,池台已泡好药材了,您可以前去药浴了。” 听得茯苓说话,柳南依这才从思绪中拔了出来,合上卷宗,亲手搁在了妆奁台子底下藏好。 “茯苓,你便去外头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出。” 茯苓应下,紧忙拿了烛火台搁在了池台外,掩上屏风,这才安心出了屋门。 新修的池台立于内屋一角,与昨夜万世山庄的温泉池台有所相似,便于柳南依在此言语修行。 玉檀心法虽适用于女子修行,但所修之人必得是水系修灵者。 而她生母所留下的修行秘法,却是火系专修,水火不相容,可她修习却格外得心应手,这让她有些疑虑。 “如若去九玄书斋寻觅有关神脉的记载,我是不是便多了一重对我自己体质的了解?” 柳南依整个人都浸在温热的雾气中,忽而觉得体内有一股灵气在游走。 她闭眼试着去操控这灵气,发觉自己的经络比起从前似是更通透了,她尝试着以意念控物,在蓦地睁开双眼时,整个内屋的烛台都悬于空中,甚为诡异。 “叮——” 随着柳南依意识操控的减弱,烛台叮当落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叶凌于外头骤然听到,紧忙冲进了主屋,此刻柳南依已身披雪白衣衫,立于屏风外头,蹙眉道:“不是说任何人不得出入吗。” 叶凌紧忙单膝跪地,垂首请罪,“大小姐恕罪,小的以为是有刺客进入,情急之下这才闯入。” “出去。” 柳南依冷冷而言,叶凌紧忙退了下去,直待屋门合上的刹时,她这才恢复了平静,只觉得方才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自己要被意识反操控一般。 她缓缓走进主屋,心里盘算着明日一早她要再入一趟九玄书斋一探究竟。 第125章 肺腑之言 夜色正浓,全京都的灯火已然消眠,柳南依自泡了药浴后,药效弥散使得她有些困乏,但见她熄了烛火,很快便沉沉睡下了。 然而另一边,南慕琛深夜造访九玄书斋,一人进了正厅,见那正厅设了一席,前头围着一圆桌,上面搁着刚沏好的茶。 南慕琛不由勾唇一笑,就势坐在了软垫上,开口言语,“田老可真是健忘,我可素来不喜欢喝花茶。” 这时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于南慕琛对立的位子上,骤然现出老人和蔼的面容。 老人名为田汝,乃是九玄书斋唯一的主人以及仆从,偌大的书斋由他打理却如此井井有条,足见此人才能高超。 但听老人哈哈笑道:“少主在朝堂之上成日面对一帮太子身边的走狗聒噪,喝这花茶正好可祛祛少主您这体内的闷气。” 南慕琛微微挑了挑眉,执起茶盏品了一口,方才说道:“你这老头儿越发坏了,我在朝堂上可没生什么闷气,你又从哪道听途说的。” 田汝收敛起笑容,一边布茶一边问道:“与郡主关系可有所缓和了?” 南慕琛神色复杂看了一眼田汝,淡淡开口,“还好。” 田汝听得南慕琛这话,便心心知肚明,并未点破,反倒是将布好的茶又递给了他。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 南慕琛听得这话是从田汝口中说出,极为意外,但见他坐直了身子发问,“田老如何知晓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莫不是你见过她?” 田汝笑而不语,将茶盏搁于鼻前轻嗅,嘴里发出轻啧的声音,“这茶可得好好品。” “田老,你又回避我说的话。” 田汝嘴角噙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恍而起身,拂了拂衣袖,“你深夜前来,该不会只是想与老朽喝喝茶,斗斗嘴这么简单。” 南琛嘴角上扬,显然是觉得还是田汝明白他的心思,不由说道:“我需借你书斋的一卷卷宗一用。” 田汝会意,提了灯笼引着南琛离开正厅,前往正室的书斋,穿过一个长廊,他自衣袖中取了铁环钥,打开了锁在室门的巨大锁链。 旁人不知,南慕琛却最是知晓,这看似是寻常铁链,实则这乃是玄铁所造,任何兵器在此想要斩断这个铁链都无济于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斋主室,错落有致的书橱瞬间映入南慕琛眼帘,他于诸万册书卷飞速览过,只是眨眼的瞬间,一本卷宗便随着他意识操控落于他手中。 “有关修灵神脉的卷宗,老朽这可就仅剩这一本古籍了,琛王殿下可是要好生保管。” 田汝虽对南慕琛寻此卷宗有所疑虑,可却并未道明自己所惑,暗自记下这卷宗古籍的编页,随后便送南慕琛离开。 “田老。” 行至书斋前院,南慕琛忽而停下脚步,沉思片刻,他这才缓缓开口,“你是苍擎族唯一可以依赖信仰的宗老,无论遇到何事,你务必都要保全自己。” 田汝愣了愣,随后郑重点了点头,揖手道:“少主且放心,老朽定会等到少主光复我苍擎一族。”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九玄书斋,田汝立于偌大的书斋外,眸子里浸满了尘世间的风霜苍凉。 翌日一早,田汝正打扫着书斋院子前的尘土,恍而抬头,见面前立着一面容娇美的女子,定睛一看,他不由恭敬揖手,“不知郡主驾临,草民有失远迎。” “阁下知道我的身份?” 柳南依颇感意外,反倒是田汝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正面回应她的问题,他自怀中取出环形锁钥交到她手上,开口而言,“这里是所有书斋院落的锁钥,郡主请便。” 接过锁钥,柳南依却并未急着去寻卷宗,反倒是看了田汝好半会,这才开口问道:“阁下可知昔年称霸灵越大陆的九阶尊者?” 田汝面露讶色,不曾想被尘封的陈年旧事如今又重新浮于世上,他稍有迟疑,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柳南依落座于书斋的后厅,接过田汝递来的一折卷宗,细细读来。 “灵越大陆曾经有一位九阶尊者,他身负神脉,五行灵功皆可修行,他曾以一力组织过大陆的灾难,但却在战争归于平静之时选择归隐,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柳南依听了这话,只是颇有感慨,她缓缓抬眸,意念稍动,平展于案台处的卷宗便缓缓漂浮起来。 田汝瞧见了这番场景,惊愕之态已然表露在面上,他不可置信地抬手去探柳南依的灵脉,发现自己被一股很强劲的灵力震得手麻,他旋即收了手,面色略沉。 “我曾经身负神脉,只是因莫名之因我成了一事无成的废人,任人欺凌。” 柳南依秀眉紧蹙,冷然又道:“如今我得以寻到探索我体内神脉的办法,只望阁下能鼎力相助,我也定可保九玄书斋安然无恙。” 田汝会心一笑,凝视了柳南依好半会,这才开口说道:“琛王殿下昨夜已取走了唯一一卷关于神脉的卷宗,想必是为郡主所寻。” 柳南依一怔,思绪复杂万千,田汝见她抿唇不语,接着续言,“郡主若想解心头之惑,还是去寻见琛王殿下。” 柳南依心头略沉,并未再多言半句,而是翻阅着卷宗,将里头的每一句都独记心头。 而身在龙华殿中的南慕容,正在比对前些年四国之中参与比试之人的名单,发现有许多修灵之人实力极高,不免蹙眉道:“今年或许有更多佼佼者。” 一旁的奴才为南慕容边研墨边回应而言,“太子殿下,虽说四国之中不乏佼佼者,但您的实力岳国上下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您……” 话还未说话,奴才便感受到南慕容眸光中射出来的警告,紧忙闭嘴噤声,不敢多说一句恭维之话。 南慕容立于案台前,深深叹了口气,“再过几日,便是报名比试的日子,希望今年本太子可一夺冠位。” 第126章 冲突 南慕容踱步于殿内,显得甚为焦虑,不知为何,在与柳南依退婚的这段日子,他变得极为惶恐,瞧见她离开自己过得如此风生水起,心中难免多了几分妒意。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万分焦灼,正踌躇间,便见殿外前来明帝的心腹李公公前来,他未待李公公行完礼,便开口,“李公公,父皇有何吩咐。” 李公公待给南慕容行完礼后,起身才言,“皇上请太子殿下去议政大殿商议要事。” “议政大殿?” 南慕容眉头微拧,他知晓明帝若非大事一般不会动用议政大殿召他前去,这般想来,四国大会期限将至,怕也是因得冷月国使者在京都的缘故,需得好好商谈要闻。 “罢了,本太子随你前去。” 穿过曲折幽长的宫廊,南慕容于廊下瞧见了白衣如雪,面容清俊的逍遥明月,这是逍遥明月第二次入宫,只是眉目间比先前多了几分疲惫。 逍遥明月抬眼瞧见廊下的南慕容,紧忙上前揖手,温言,“太子殿下可是也要去议政大殿?” 南慕容颔首,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地不喜眼前之人,总觉得逍遥明月那一副清俊温良的样貌下藏着的是极深的城府之心。 逍遥明月见南慕容不答话,也并未再自讨没趣,只是略略揖礼,便径自向议政大殿而去。 直到二人一前一后落座于议政大殿的座位前,南慕容瞧见对立的人,不由蓦地一怔。 对立红楠花木椅前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先前想要关进锁妖塔的柳南依。 她穿着一身妖红色的宫衫裙,头上所缀的凤钗乃是极为珍贵之物,她目光森冷,缓缓抬眼瞧向于他,却在刹那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今日召诸位来,是一同商议一月有余之后的四国大会比试,诸位大臣若有什么想法,大可以提出来。” 居于高位的明帝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一众人之后,见众人皆是态度端正坐于自己位子上,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今日南慕琛因琐事缠身未曾到来,柳南依便最先提出自己所见,“先前琛王殿下在朝政上向皇上所谏的,皇上可否应允?” 明帝微微错愕,紧接着恢复了往昔的尊严,开口说道:“琛王所说的法子的确新颖,只不过……” “四国大会每年的旧制不变,有多少修灵的女子被阻隔于旧制的高墙之外,臣女以为琛王此举可稳固岳国社稷,皇上为何还迟疑不决?” 明帝见自己所说的话被打断,顿时面色不悦,随后沉思了许久,这才愠怒开口,“南依,这里有诸多大臣在,你这般说,可是在逼迫于朕?” 柳南依目色清冷,坐于位子之上,声音平缓但毫无情感波动,“如若皇上这般以为,臣女也无办法。” 逍遥明月在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直到他瞧见了明帝面色阴翳,他这才起身揖手,“皇上,微臣倒是觉得琛王殿下当日在议政大殿所提的确可行。” “诸位大臣以为呢?” 明帝并未直接应下,而是开口询问在座的所有近臣,这些近臣自他登上岳国帝位后便一直追随至他身边,言语定然多了几分思量。 一老臣见众人闭口不言,他便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微微半眯着眼,揖手而言,“皇上,历年四国大会的旧制的确有待改进,老臣以为皇上该采纳琛王所提议的。” 见几位素来与南慕琛不睦的大臣都异口同声建议他更改旧制,明帝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此事便定下了。” 柳南依瞧向明帝,凤眸微眯,直起身子,微福了福身,“既然皇上应允,臣女便参与此次四国大会的比试。” 此言一出,一众大臣皆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皆不明毫无灵修的她何故要在四国大会上丢人现眼。 尤其是南慕容,恍而起身,神色略有惊讶,“柳南依,你疯了!四国大会的比试极尽残酷,你一个废人……” “太子殿下,方才皇上已应允,任何一个修灵之人都可参与四国大会的比试。” 柳南依打断了南慕容的话,冷冷一笑,她眸光里射出的阴寒令他有些惧怕,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孤傲,似是与生俱来的清绝,令人不敢近她半步。 “若是无事,皇上,臣女便告退了。” 明帝还未发话,柳南依便径自起身离去,逍遥明月于诸多大臣之中看着那抹艳红色的背影渐渐隐没于大殿之外,不由扬唇一笑。 他跋山涉水来到岳国,初次相遇便是柳南依遭遇刺杀狼狈落水,而再次相遇,却是见她于皇宫之中不卑不亢,傲世于岳国尊者,这般气度,令他颇感兴趣。 明帝见柳南依如此不给他脸面,气恼之下拂袖冷言,“若无事,便都退下,让臣下拟定比试诏书,发放给诸国。” 一众大臣伏地叩拜,明帝冷哼一声,转身便不悦离去,唯剩下起身的大臣们议论纷纷,皆是不解这柳南依何故要报名前去自取其辱。 “太子殿下且留步。” 南慕容刚要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温言,他转身而向,逍遥明月正缓缓走上前来,薄唇轻言,“太子殿下觉得郡主此次参与比试可会一鸣惊人?” 南慕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逍遥明月,想到柳南依虽命大解了体内的噬魂散,但灵脉尽废,左右掀不起什么风浪,便道:“她灵脉俱废,绝不可能一鸣惊人。” 逍遥明月却是淡淡一笑,背手而立,“那微臣便拭目以待了,想来这次比试会尤为精彩。” 见逍遥明月对柳南依如此感兴趣,南慕容的面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眸光微闪间,但见逍遥明月与他错身而过,逍遥明月以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太子殿下,有些冤孽,由何人造下便势必要由何人偿还,这是微臣自出生便知晓的道理。” 第127章 触动机关 南慕容一脸震惊地立于原处,瞧着逍遥明月离去,他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心神。 而柳南依自出了宫门,便瞧见守在宫门等候的叶凌与茯苓,紧忙加快了脚步,与他们二人汇合。 茯苓最先瞧见了柳南依,将备好的外衫披于她身上,边为她系着丝带边道:“大小姐,琛王殿下于琛王府等候于您,您可要前去赴约?” 柳南依回身见诸多大臣已散了政事如潮水一般涌来,不免蹙了蹙眉,吩咐叶凌说道。 “叶凌,你去回绝了琛王,今日势必会有大臣到琛王府小坐,其中不免有恭维之人,这番惺惺作态的做派,我若是在旁,只会觉得恶心。” 叶凌自是明晓柳南依的性子,顿时会意,应了下来,随后主仆三人乘了马车离开了皇宫,马车缓缓驶过皇宫宫门前廊,半个时辰后,停于柳府府门前。 柳南依刚迈了步子下了马车,便见碧落轩的婢子匆匆忙忙出了府,伏地而跪,颇为焦急,“大小姐,侧妃娘娘硬要闯碧落轩,如今已然入了主屋的门了。” 柳南依挑了挑眉,并未有太多神色波动,似是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柳倩淑一死,便是柳千雅回府作妖,只是比起柳倩淑来说,柳千雅的手段更为狠辣,甚至自从她成了太子侧妃,性子便愈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想到此处,柳南依冷冷一笑,面上没有一丝慌张,反倒是沉静而言,“那便正巧让她试试我新设的机关,正巧我还未曾试验过。” 她径自入了府门,穿过围聚在外的下人身边,行至碧落轩屋门前停下脚步,抬眼瞧向里头光景。 柳千雅自擅入主室,发觉里头并无一位婢子仆从看管,不免有些诧异,正思虑间,她脚下一滞,仿若牵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刹那间四面八方射来密密麻麻的红丝线。 “什么鬼东西!” 她暗骂了一声,随后蓦地一惊,后撤了几步之后,眼神霎时间闪过一丝惊慌。 紧接着她一个箭步飞快离开原地,抬手捻过一缕丝线,却发觉手腕被牢牢锁住,继而丝线越扯越多,使得她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屋外以菱角为首的婢子们都漠然地看着里头,其中一年纪稍小的婢子小声怯弱道:“菱角,我们要不要去帮帮侧妃娘娘?” 菱角回身,淡然地看了一眼这个畏手畏脚的小婢子,忽而轻笑,“侧妃娘娘吩咐我们在外头守着,我们便守着,若是抗命,怕是她又要想什么法子折磨我们。” “可是……” 小婢子欲言又止,想到前几日柳千雅丧心病狂地发疯,让菱角一人在深夜瓢泼大雨之中跪于长廊之下,顿时心惊胆战,不再开口言语。 柳南依立于屋外,冷眼瞧着这一切,那机关旋动的红丝线,乃是以特殊的材质制成,是极为锋利的暗器,倘若柳千雅再稍稍动一下,那么她便必死无疑。 “莫要再动,否则你毁了容,我可不负责。” 见柳千雅试着挪动身子,柳南依出声警示,随后缓缓踏入屋门,目光深邃,抬手合了机关,这才让柳千雅得以脱身。 “柳南依!” 柳千雅脱身之际,尖利的怒吼声划破了整个柳府的寂静,此刻她已然是恼羞成怒,一掌拍向柳南依,震起的灵力让周围的婢子仆从一时都站不住阵脚。 柳南依并未躲闪,甚至也不曾出招,只是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而寒冷的光芒,仿若千年冰川之巅的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柳南依一阵风似地掠了起来,不知何时接了柳千雅一掌,随后落于十步开外,眸光微凉。 “侧妃娘娘擅闯碧落轩,反倒是自己先恼羞成怒了?” 柳千雅收手,立于碧落轩的主屋之内,轻蔑一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柳南依听得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眼神一凝,语气也从方才的缓和瞬间沉了下来,“侧妃娘娘三番五次闯我碧落轩,究竟是为何,莫不是里头有你想要的物件?” 柳千雅一怔,见柳南依这般发问,她竟一时无言以对,本就是她故意寻茬,如今却被几人争相逼问,着实令她下不了台面。 “柳南依,我警告你,倘若你一日不搬出碧落轩,我便一日不得让你安宁,属于我的终归是属于我的。” 柳千雅眼神阴沉地看向柳南依,目光里露出因气恼而生的阴毒杀气。 柳南依却是拂了拂衣袖,轻描淡写道:“方才我救了你,若非我提醒你,你恐怕早就被这机关中的红丝线射杀,你欠我一个人情该如何偿还?” “呵。” 柳千雅忽而觉得有些好笑,瞧着房梁上悬着温软红丝线,眼光里带了几分讥诮。 但听她开口说道:“就这个不过是以多取胜,充其量不过是些温软的破玩意,哪里登得了台面,更别说伤到我。” 柳千雅得意地凌空想要只手取下那悬在房梁的红丝线,却在触碰之际,之间被锐利的齿轮深深划破,一滴血滴落下来,瞬间化为滚烫的烟雾。 “嘶——” 因太过疼痛,柳千雅紧忙收了手落于地面,她恶狠狠地刮了一眼柳南依,竟不知她能寻来如此厉害的暗器,险些将她的手割烂。 柳千雅见外头围着一群她自宫里带回来的婢子仆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呵斥,“都杵在那做什么,都滚出去!” 婢子仆从们见柳千雅动了怒,这才福身离开了碧落轩,然而柳南依却在其中微微蹙眉,拦下了欲待要离开的柳千雅。 她冷然道:“若今日你不当众向我道歉,便休想离开碧落轩半步。” 柳千雅被这话一激,登时面色一黑,不顾手指划破的疼痛,抽出腰间系着的软鞭便挥向柳南依。 然而柳南依却并未急着出招,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寒光暗隐,如同即将穿透苍穹的闪电,令人心生胆颤之意。 第128章 撞破 柳千雅与柳倩淑都擅使软鞭,且柳千雅因修行时年较长,软鞭使得虎虎生威,狠戾毒辣。 柳南依本不想与她在府上交手,但柳千雅出手丝毫不留情,她便双手如钳子一般钳住软鞭,冷声道:“你闹够了没。” 此刻柳千雅已然怒气上涌,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她横手错着柳千雅的手臂抽回软鞭,凌空旋飞,再度出手直逼于柳南依。 柳南依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袖藏的匕首瞬间出鞘,她并未施以灵力,但身形极为矫健,出招间躲闪有素,让柳千雅最为有力的一击霎时扑了个空。 “倘若你再不收手,若是闹的整个柳府人尽皆知,不小心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你这侧妃之位,怕是难保了。” 柳千雅听了这话,目光刷子似的将她浑身刷了一遍,浑身略有颤抖,齿缝咯咯作响,手指被红丝线划过的血痕已然凝固,她冷哼一声,开口而言。 “你以为你身无灵力单靠身手敏捷些便能赢了四国大会比试的强者,真是做梦!” 柳南依却不以为然,向前跨了一步,目光一抬直直地射入柳千雅眼底,她清冷的眼神在柳千雅充满怨妒的目光前毫不回避,“那你也是我的手下败!” “你!” 柳千雅目光一厉,咬唇怒斥,“好你个贱人,别以为如今得了势,霸占了碧落轩就可以如此嚣张,我告诉你,四国大会倘若你真的得了头筹,我便跪下向你磕头。” 柳南依等的便是这句话,微微勾唇,开口言语,“好,不光如此,你还要当众向所有人叙说你犯下的恶行,每一桩每一件。” 柳千雅反应过来自己似是落入了柳南依的圈套中,只是她明晓即便柳南依再取巧,也绝对不会胜过四国之中的高手,她虽有犹豫,可还是向后挪了一步,轻蔑一笑。 “好,我应你,但倘若你输了,便当众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柳南依斜眼看着柳千雅,忽而轻轻一笑,看向周围的婢子仆从,开口说道:“你们都听仔细了,四国大会之后,给我们二人做个见证。” 身后婢子仆从紧忙伏地而跪,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生怕多说一句话便招来杀身之祸。 柳千雅见这些婢子仆从浑身颤抖,嘴角讥讽的笑意便更为深刻,瞥了一眼柳南依,径自离开,未曾再继续与她交手。 “大小姐,您无事。” 茯苓见柳千雅走后,这才上前扶住她,见柳南依并未有丝毫慌张,她这才安心下来,随后命人重新打扫主屋,将物件都重新摆设。 岂料柳南依却拦下要规整物件的婢子们,冷声开口,“所有方才她碰到的物件摆设全部扔了换新的,以后碧落轩的每一个屋室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内。” 婢子们紧忙应了下来,想到柳南依这些年一直未曾苛待过她们,她们心中已然存了感激之意。 “茯苓,陪我去外头走走,若是父亲母亲问起今日之事,便让叶凌如实相告便是。” 叶凌在旁听命,此刻碧落轩已然乱成一锅粥,若是柳南依再留于此处只会觉得心烦,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出府闲逛也好比留在府上扰心。 主仆二人出了府后,茯苓想着柳南依有日子未去凰医馆了,柔声而问:“大小姐,您可要去凰医馆?” 柳南依穿过柳府对头的小巷,想起那日去成医馆一闹,成医馆更换了新的掌柜的不说,还重新修整了内部的规矩,她轻挑眉毛,开口说道:“去成医馆。” “成医馆?” 茯苓不可置信地看向于她,还未待开口,便听得后头传来一声尖喝,“抓刺客,抓刺客!” 紧接着大批军卫涌了上来,穿行在闹市区中,拨开密集的人群,焦急地寻觅刺客的身影。 “刺客?” 柳南依面色变了一变,瞧见对面屋檐上飞上一个黑影,他深深向她所对之处望了一眼,幽黑眼瞳如深海乌铁,带着火花撞向柳南依。 柳南依枝只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来不及多想,她施展轻功决定追上此人,吩咐茯苓而言,“尽量拖住这些巡查的兵卫,我且去瞧瞧。” 茯苓有些担忧,但想到柳南依素来说一不二,便也是未在言语,略点了点头,柳南依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柳南依也同样飞身上了屋檐,与那黑衣人来来回回前后落下多个屋檐,终是落于地面,眸光微凉。 黑衣人也并未再逃,反倒是转身扯下面巾,他眉目间暗藏的煞气让柳南依不由一怔,面露惑色,“散人?” 听得柳南依说出极少有人知晓的名号,黑衣人嘴角微扬,开口言语,“不曾想郡主还记得在下。” “救命之恩,定当铭记于心。” 柳南依的目光忽而沉于他手上的匣子,忽而颔首轻声一笑。 “让我猜猜,你这般大费周章不顾被宫中军卫追查,也要拼命护着的匣子,想来里面藏着的可是岳国的机密?” 逍遥明月虽神色微动,可面上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郡主果然冰雪聪明,只是……” 逍遥明月欲言又止,见她身后并未有追兵,不免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柳南依身为岳国郡主自然心向岳国,可如今她显然是命人拦下了那帮追兵。 柳南依微抬着手,却是略略蹙眉,语气依旧平静,“你我虽身份不同,可我自私自终都不想归属于任何一个庸尘的国度,我只信仰我所认可的国度。” 逍遥明月注视着她,和声笑了出来,将匣子里头的折子取出,就势扔给了柳南依,随后纵身一跃跳下栏台,消失在这楼瓦青砖之中,未曾再言语半句。 柳南依紧忙打开折子,发觉上头尽是一些武官之名,但这些名字都与南慕琛有所牵连,她合上了折子,心中一跳,面色却阴沉得可怕。 “明帝终是还是对南慕琛有所怀疑了。” 第129章 点点温情 柳南依自追寻而来的楼巷离开,未曾走多远,便瞧见茯苓在巷口焦急寻觅着什么,直到她现身,茯苓这才跑来欢喜而言,“大小姐,追兵都逆着相反方向去追了。”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随后紧紧攥住手上的折子,沉言道:“我们且去琛王府。” 茯苓瞧着这天色渐晚,又想到琛王府此刻造访之人定然极多,刚想要开口劝言,却见柳南依已然径自向前而去,她只得乖乖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前往琛王府。 与此同时,琛王府中,南慕琛以王府有花楼乐姬相伴为由,拒绝了任何无关官员前来阿谀奉承,至此他落得个清闲,于书案前看着古籍。 “王爷。” 南慕琛还未翻阅几页古籍,忽见飞鹰现身于府内书斋案台之外,单膝跪地,垂首负拳,“宫中出现了刺客,属下派了宫中眼线去查,已有了眉目。” 南慕琛听了这话,却只抬眼飞速掠过飞鹰,便将目光继续转至古籍,并未有什么意外,只是淡淡开口,“是那个冷月国的使者?” 飞鹰蓦地一怔,不曾想南慕琛对宫中政事如此了解,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应声开口而言。 “是,他自议政大殿而出后,并未出宫,反倒是乔装打扮潜入审议殿一会儿,至于做了什么,暗卫并未瞧清,因而属下无法向王爷禀明实情。” “审议殿?” 南慕琛这下略有诧异,不明这逍遥明月何故要潜入审议殿,那里仅有密藏的岳国卷宗与折子,大多还是明帝朱批的政务,难不成他想窃取岳国的政闻? 他这般思虑着,便见凌云自廊前走了上来,恭敬揖手道:“王爷,郡主来了。” 沉寂之中南慕琛目光幽幽,勾唇而言,“她怎么想起这时候前来了?” 凌云懵然摇头,但见南慕琛起身,默默合了古籍,拂了拂衣袖,便穿过长廊,行至府门之处,见到了立于府前的柳南依。 “凌云,沏茶。” 柳南依随后随南慕琛进了正堂,凌云沏好了茶,为柳南依端来后,便给伴在柳南依身边的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立马会意,微微福身,便与凌云一起退至外堂。 南慕琛立于正堂前,并未急着坐下,而是负手凝望窗棂外的天空,勾唇而言,“你有没有发现岳国的天在悄悄改变。” 柳南依皱了皱眉,自怀中取出一撰抄的折子,交到南慕琛手中,见他瞧见折子上的名字面露沉思,她玉唇轻启,“帝王生性多疑,你手握兵权,他难免会有忌惮。” 见南慕琛不语,柳南依缓缓坐了下来,执起茶盏,冷冷而笑。 “即便是你佯装成日流连花巷,不问朝政,可一旦你对政务稍稍有自己见解,明帝势必会采取措施,更何况你颇得太后宠爱。” 南慕琛勾了勾唇,转身看向柳南依,那是一张极为卓绝的脸,眼睛如古泉般幽深清澈,一反昔日的纨绔之态,那目光沉黑幽邃,清冷恫彻。 但听他开口说道:“我不可能终年埋藏于阴暗之中,苍擎族蒙受屈辱数十年,我沉溺于京都的歌舞温软,只是为了日后奋力一击。” 南慕琛说到此处,情绪已然有些激动,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却在紧紧颤抖,他忽而重重叹了口气,抬眼瞧向柳南依。 “我曾以为我可以好好处理你与我的复仇大计,可是……” 柳南依见他不再自称本王,便知先前他的一切放荡不羁,一切所谓的不在乎,都是在暗中积蓄力量,只为最后背水一战。 “你与我不同。” 南慕琛的话语忽而柔软了下来,“你仅是为了一雪前耻,但你是岳国的子民,你身上所肩负的是岳国的责任,我实在无法……” 柳南依见南慕琛今日几度欲言又止,忽而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她沉吟许久,方才开口。 “倘若我替你赢下四国大会的比试,取得灵越大陆友国的支持,会不会于你多一重助力?” 南慕琛听了这话,暗自一惊,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于柳南依,发觉她神色坚定并未有丝毫开玩笑的迹象,他这才不解而问,“为何要帮我?” 为何? 柳南依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如今也不知为何,她明知南慕琛当日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她明明后来知晓了真相,她还是义无反顾站在了他这一边。 她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得了痴心疯疯魔了,但却甘愿为一个背负了族落信仰的男子寻回他的族落,他的国度。 “因为平等。” 柳南依只是简短地吐出四字,南慕琛的脸色便变了又变,只见他眉头一皱,定定的望她,“你看过有关苍擎族的古籍之言?” 柳南依点头,她本不属于这个大陆,作为现代人的她自然更尊崇人人平等的思想。 岳国虽实力雄厚,但尊卑严明,奴隶永远都只能作为草芥一般任人宰割,毫无尊严。 直到有一日,她自所阅的古籍中寻到了苍擎族当年建族的信念,那一刻,似乎黑暗中亮起一盏灯火,照进了这片黑暗的荆棘中,让她忽而有了信仰。 “今夜你可否留下?” 柳南依本还以为南慕琛又恢复了戏言,可瞧见他略带疲倦的面容,竟蓦地鬼使神差般应了下来。 南慕琛见柳南依头一次这般爽快应下,不由略带邪笑,“你这么快应我,难道不怕我再行不轨之举?” 柳南依却是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南慕琛心口,“今夜我留在的是苍擎族少主的府邸,而并非是岳国琛王殿下的府邸。” 南慕琛先是一愣,继而明晓柳南依的深意,邪魅一笑,随后便召来凌云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柳府传话,务必要让侧妃娘娘知晓,说今夜郡主宿在王府。” 凌云揖手,刚待要退下,便见南慕琛蹙眉而言,“等等,本王话还未说完,还有一定要让侧妃听出郡主留宿王府是为了与本王商谈立太子妃一事。” 第130章 原形毕露 凌云一直追随南慕琛身边,虽并非全悉他的心思,但寻常他所作所为,也都明晓几分,可如今南慕琛这说辞,让他困惑不已,不由求救似地看了柳南依一眼。 柳南依见凌云看向于她,不免含笑,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家主子说这话自然有他的思量,你照做便是。” 凌云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柳南依也这般说,他也便应了下来,忙退下去安排得力的仆从前去柳府传信。 南慕琛的手自然垂在膝上,幽瞳里微光一闪,透着几分玩味地打量,“你知晓我的用意?” 柳南依会心一笑,眼睛深邃而美丽,仿佛明月碧海上苒苒的篝火,鲜艳而令人无法捉摸。 “你这般说无非是引得柳千雅恼羞成怒,依她的性子定会派人来打探,你再派宫里的眼线在南慕容身边吹吹风,势必可离间他二人的感情。” 南慕琛抬眸,瞧了瞧柳南依,再度露出极为邪魅的微笑,“我倒是愈发欣赏你了。” 柳南依早已适应了南慕琛这变幻莫测的性子,并未如往常那般恼怒,反倒是自如地微笑着,“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人相对于正堂,共品一壶清茶,借着月色,开始叙谈事关苍擎族的前尘往事。 而身在潇湘轩的柳千雅,正由着婢子为她的香肩涂抹容肌膏,刚涂至一半,便瞧见菱角自外头进来,微微福身,“侧妃娘娘,琛王殿下派人去给夫人和老爷传了信。” 柳千雅眉峰蹙起,抬眼瞧向菱角,开口发问,“夜深了,琛王这时候派人传什么信?” 菱角垂眼小心回应,“是今夜郡主宿在琛王府中,便不回府上了。” 柳千雅听了冷哧一声,随后嘲讽道:“这个贱人,成日里装清高,背地里还不知和琛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下贱坯子。” 菱角见柳千雅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反倒是并不急着将后头的消息说出来,只是任得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她这才又言,“还有一事,奴婢差点忘了。” 为柳千雅上药的婢子上好了药,便将棉纱与余下的容肌膏搁到了一旁的小药匣中,随后秉退了下去。 柳千雅则扶好衣衫,漫不经心说道:“还有何事?” 菱角嘴角隐隐带了几分笑意,“奴婢听闻今夜郡主宿在琛王府上,是为了商议太子妃人选一事。” 柳千雅本还半眯着眼倚靠在软榻之上的木梁前,听得菱角这话,身子顿时一僵,原本脸上讥讽的笑意也霎时褪去,忽而变得惶恐起来。 她紧忙坐直了身子,仓皇间极力镇定而问,“琛王派人来传信,可有说除了那个贱人在王府,还有何人如今深夜在那里?” 菱角忙摇摇头,抿唇不语,柳千雅自她有些懵然的神色中知晓她所探听到的并不多。 她一时坐立不安,想着若是南慕琛因得宠爱柳南依的缘故,请了太后的命要给太子执意立太子妃,那么她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想到此处,她蓦地下了软榻,脚踏绣花鞋,因太过心急,脚下一滑,她便毫无征兆地栽在了主室的红桃木菱纹地板上,但听“咚”地一声巨响,她的额前瞬间变得淤青。 “蠢货!还不赶紧来扶我!” 柳千雅只觉得自己贴身带来的婢子蠢笨木讷,明知自己摔倒了都杵在原地不敢上前。 此时她只觉得憋屈异常,反手掌了就近一个婢子的脸,那婢子紧忙伏地,瑟瑟缩缩的求饶。 “都给我滚出去,一群下贱的奴婢!” 被掌嘴的小婢子捂着脸哭哭啼啼跑了出去,而菱角则早已见怪不怪,应了一声便与一众婢子退了下去。 而柳千雅则一人穿过小长廊,去了陈青萝所居的侧屋,见她正与常嬷嬷商议着什么,便躲在廊下侧耳细听。 “夫人,这琛王似是觉察到大小姐与二小姐不睦,这才想要推举人选给太子,让太子另择选太子妃?” 陈青萝的嘴立刻抿得很紧,思虑许久,这才焦急开口,“千雅这性子若是不能让太子一心一意对她好,那么这太子妃之位便再无指望,我柳家又怎能成气候。” 常嬷嬷见陈青萝如此扰心,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夫人,如今二小姐已然与大小姐水火不容,若您能劝劝二小姐,让她尽快有个皇长孙……” “不妥!” 陈青萝厉声打断了常嬷嬷的劝言,想着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四国大会,若柳千雅在那时赢下所有比试者,那定能得了明帝与皇后的青眼。 她刚待要开口,便见外头有一人影立于廊下,她紧忙变了脸色,呵斥道:“何人在廊下偷听。” 常嬷嬷紧忙推门而出,以为是哪个婢子胆大包天来听墙角,刚要训责,话刚到嘴边,登时又咽了下去。 “侧妃娘娘?” 常嬷嬷略有惊讶,紧忙向柳南依福身,然而柳千雅却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让她起身,反倒是冷眼瞧着常嬷嬷揖着礼开口说道。 “常嬷嬷是府上的老人儿,也是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子,凡事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分寸,免得让母亲忧心。” 常嬷嬷听了这话吓得不住点头,冷汗却早已浸湿了整个后背,她偷瞄了一眼柳千雅,见她并未发话责罚于自己,顿时心安了不少。 柳千雅走进侧屋,侧目瞧了一眼陈青萝,见她神色极为疲累惊恐,她忽而心底里多了几分恨意,“母亲是想留着女儿,还是觉得女儿已是枚废棋了?” “千雅?” 陈青萝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千雅,缓缓站了起来,忽而觉得眼前自己的女儿变得无比陌生。 她近乎拼尽全力用哭腔说道:“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何要说如此伤人之话?” 柳千雅只是斜斜得瞟着陈青萝,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自始自终都只是为了你自己,却并非有一点是为了我!” 第131章 矛盾激化 “啪——” 陈青萝因柳千雅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气恼之下扇了柳千雅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时间整个侧屋都陷入死亡一般的沉寂。 柳千雅本就怨气加身,错愕间,她的悲愤和怒火一波波窜了上来,几欲将她淹没。 她并未叫嚣,反倒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陈青萝,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仿若一个烙印,令她一刻都不想多待在此处。 “菱角!我们回宫!” 柳千雅的声音变得极尖,犹如钢丝一般划破沉寂的屋内,她转身离开了侧屋,未曾再逗留一步。 菱角于侧屋外静等柳千雅,见她自侧屋出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紧忙小心翼翼上前扶住了柳千雅,却被她一手拍下,冷言道:“不必扶我,赶紧备软轿。” 菱角怔怔地抬头看了一眼柳千雅,眼波一转,随后并未多加言语,特意寻来那位今日被掌脸的婢子,伏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那婢子先是一怔,随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便依着菱角所言去寻人力轿夫来。 陈青萝一直怔在原地,直到柳千雅离开侧屋她这才缓过神来,因着柳乘风去了近臣府上商谈进言一事,她一时竟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该阻拦柳千雅离开府上。 “夫人,二小姐她……” 常嬷嬷慌里慌张跑了进来,见陈青萝神情恍惚,顿时明晓了几分,想到方才柳千雅对她的警告,她咽了咽口水,终是未曾再劝言。 而柳千雅一路脚步带风,仿佛多待在这府上一刻,便会让她更为愤怒,她自府外等待片刻,便见外头几个人力轿夫抬了一架软轿前来。 软轿四周皆以轻纱帷幔遮掩,全然不会暴露所坐之人的样貌与身份,柳千雅径自上了软轿,便吩咐道:“去琛王府。” “侧妃娘娘,您身为太子嫔妃,深夜造访琛王府,怕是于礼数不合呐。” 菱角在旁适时提醒,柳千雅却双眉一竖,怒道:“我是侧妃还是你是侧妃,若再多嘴,便拔了你舌头。” 菱角顿时噤言,走在前头吩咐轿夫好生抬轿,轿夫应了一声,便抬着柳千雅向琛王府而去。 柳千雅坐在这软轿上,只觉得这软轿格外摇晃,可前头轿夫四平八稳地抬着轿,根本挑不出一丝错处,她紧紧蹙眉,直待晃到了琛王府前,她面色已然变得惨白。 立于府外巡视的管家瞧见停下的软轿,待瞧见软轿上头的人,他并未意外,反倒是揖手道:“侧妃娘娘怎么深夜至此啊?” “别给我兜圈子。” 柳千雅扶着有些晃晕的头,敛了敛心神,用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狠言,“太子是不是在王府?” 管家一听,故作惊讶而言,“侧妃娘娘,王爷怎会在此,您这玩笑真的来的有点大了。” 听了这话,柳千雅自是不信的,也不想与这管家多费口舌,便径自向琛王府府内而去,却遭到了管家的阻拦。 但听管家幽幽开口,“侧妃娘娘,您不请自来,若是真的传到后宫里,怕是于您的名声大有折损。” 柳千雅却是轻蔑一笑,随后紧紧蹙眉,亮出自己的软鞭,“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没心情与你在此处耗下去,若你再拦我,休怪我不客气!” 见管家丝毫未曾听进她所说的话,柳千雅一双眸子里射出几分寒光,刀子一般锐利,顷刻间便对这管家有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管家只觉得柳千雅这眼神异常的冷,不过这冷却区别于柳南依的孤冷桀骜,她的冷就仿佛有一条蛇在爬动,湿冷里带着毒液般的腥气。 “这是小的的职责所在,若非王爷允准,侧妃娘娘执意要入王府,那么小的便得罪了。” 管家双手负在身后,脚步微提,好似如浮云般飘了过来,直取柳千雅的静穴。 “不自量力。” 柳千雅挥舞着软鞭打向管家,管家灵活地后撤了一步,柳千雅便霎时扑了个空,因软鞭需灵力催及,尽是一鞭,便耗费了她不少灵力。 管家对于柳千雅的修灵品阶早已耳闻,只是柳千雅因性子狠辣,至于无人肯收她为徒,自然这品阶上下浮动并未有什么改变。 二人还未交手,便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冷孤觉的声音,“何人在外喧哗,入了夜,难道还想吵嚷琛王殿下歇息?” 柳千雅见自府上走来的女子着一袭纯白色的衣衫迈着步子缓缓而来,定晴一看,此女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大姐,岳国的郡主柳南依。 “是你?” 柳千雅气得面色一黑,咬牙半晌,从齿缝里蹦出了几句话,“太子究竟是否在府上?” 柳南依两手一摊,目光清冷,冷言冷语相向,“侧妃娘娘深夜大动干戈至此,难道就是为了来询问太子踪向?” 柳千雅一听这话,目中顿时窜起满溢杀气的野火,手一伸,手上的软鞭便蓦地弹开,但听她厉声道:“你个贱人,这是你逼我的!” 柳南依见她起了杀心,玉手一伸,衣袖中藏有的玄铁匕首便骤然出鞘,划过柳千雅所有的软鞭后又旋于她自己手上。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迅捷的白光,于刹那间狠狠插入柳千雅肩头刚愈合的香肩,柳千雅吃痛,目中凶光一闪,手指甲向后一划,擦破柳南依的胳膊,留下深深的印记。 柳南依闷声不吭,双脚向前划去,随后匕首一转,扯碎了柳千雅的一大片衣衫后,她于二十步开外立住。 “我杀了你!” 柳千雅杀红了眼,反手用软鞭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但见汩汩流淌的鲜血自她的伤口处凝聚成一个红褐色的血窝,随后她以软鞭引了这血窝泼向柳南依。 柳南依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招式,眉宇微蹙,以玄铁匕首弹开这血窝,目光幽冷,淡然瞧向柳千雅。 “是血魂术!” 管家在旁面色一变,刚待要提醒柳南依要小心此术,便见那弹开的血窝落于地上,瞬间将青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第132章 败退 柳南依神色掠过一丝杀气,单指一扣,匕首便瞬间翻转了一个角度,横至柳千雅身边,一手拽过她的软鞭,一手则迅捷紧握她方才划破的手掌。 “如此阴毒之术,你是从何处修炼?” 柳千雅闭口不答,她只是冷笑一声,手指勾上柳南依的肌肤,柳南依只觉得她指尖冰凉,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瞧见她掌心的血迹漫上自己的肌肤。 柳南依一抬头,便瞧见柳千雅森然地看着自己,她急飓抽手,手上的灵戒骤然划碎柳千雅的半截衣袖,露出她光洁的手臂。 柳千雅一惊,瞧见琛王府外的护从众多,大多是男卫,顿时尖叫了起来,急忙扯过一件婢子穿着的外衫披在身上。 “都给我转过身去!” 柳千雅尖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琛王府之中,南慕琛本坐于正堂饮茶,听得这般喧闹之声,便知柳南依已与柳千雅在外头起了争执,顿时蹙眉而向,起身前往府门。 行至府门外,南慕琛面色阴沉,神色如寒冰般看向柳千雅,一字一句质问道:“侧妃娘娘深夜造访本王王府,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因大动干戈惊扰了整个王府上下的人,柳千雅还未寻到一个正当理由开口,便见南慕琛勾唇而言,“莫不是侧妃娘娘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便急着寻来了。” “我只是想看看太子殿下是否深夜彻访琛王殿下府上,别无他意。” 即便柳千雅有一番说辞,南慕琛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侧妃娘娘该心知肚明,本王与太子殿下素来不睦,太子殿下为何深夜要来本王府上?若侧妃娘娘无事,便请回。” 柳千雅微微一怔,见南慕琛言语毫不客气,丝毫不给她留有一点情面,她轻轻抚了抚手上的黑色软鞭,掌心间的血窝隐隐漫上。 南慕琛觉察到柳千雅的神色有异,周身煞气如刀锋般出鞘,灼然逼人,他瞬间擦剑,但听“嚓”地一声,柳千雅坚固如泥的软鞭瞬间断折成两半。 “本王王府岂非你想进便进,太子殿下是否在本王府上,侧妃娘娘大可回宫一探。” 柳千雅不曾想到南慕琛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惊愕间仍能感受到周围余震波动的灵力,她面色变了又变,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姿态,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即刻回宫!” 柳千雅嘴角一扯不再逗留,方才转眼间她能感受到南慕琛的修为之高,倘若再痴缠下去,她只能碰一鼻子灰。 南慕琛于柳千雅身后,勾唇而言,“侧妃娘娘,您日后可便要防着点旁的女子,毕竟皇后一直想给太子寻一门当户对的太子妃。” 这一字一句犹如刀刻般深深扎在了柳千雅心里,她咬牙切齿,眸光阴森,“那怕是要让琛王失望了,太子妃之位永远只是我一人的。” 柳千雅直到上了软轿,才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方才她没有防备,若再稍迟一些,那便会被波动的灵力震碎灵脉,若想复原,怕是难上加难。 “回宫之后,立即前去龙华殿,不必惊动太子殿下。” 菱角隔着帷幔点了点头,目光却在柳千雅扭头的瞬间就冰冷了下来。 自龙华殿中,南慕容本还侧身窝在软榻之上半眯着眼看书,忽见一粉衫婢子前来伏地而跪,他不免抬眼问道:“何事?” 婢子瑟瑟缩缩颤声而言,“太子殿下,今夜侧妃娘娘去琛王府大闹了一场,又提前回了宫,现下已然在回宫的路上了。” “什么?” 南慕琛蹙眉而向,疑惑地看向伏地的婢子,“你起来说话,你方才说本太子的侧妃深夜去了琛王府?” 婢子双手相扣,缓缓起身,略点了点头,仍神色里带了几分慌张,“是,奴婢是侧妃娘娘身边带着的婢女,而且……而且侧妃娘娘还伤了郡主。” 南慕容越听眉头拧得越高,听到扯到了柳南依,他心头顿时一跳,目光幽幽。 “太子殿下,奴婢也是如实来禀于您,如若侧妃娘娘降罪,奴婢恳请太子殿下为奴婢辩情。” 南慕容见这小小婢子如此惧怕柳千雅,不由心生疑惑,想到近来宫中许多婢子都死于非命,紧忙开口问道:“本太子且问你,侧妃是否时常打骂你们。” 婢子一听南慕容这般问,顿时变了脸色,再度伏地,将头埋于双手之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南慕容此刻已然明晓了几分,温言让婢子先起身回殿中候着,他则于正殿的案台前翻阅卷宗,等待柳千雅归来。 黑暗之中,柳千雅穿过曲折幽长的宫廊,发觉今日龙华殿的守卫撤去了一半,她刚疑惑间,入了正殿,便瞧见端坐于案台前的南慕容。 他沉在黑暗中仿若一颗玉树,却透着从未有过的阴桀之气,见柳千雅入了正殿,他缓缓开口,“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柳千雅猝不及防之下,忽而反应了过来,自己似是中了一个连环圈套,刚想要开口解释,便瞧见南慕容忽而起身,直奔她而来,行至她跟前,蓦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柳千雅只感觉一阵窒息,她拼命拍打着南慕容的手背,直到他收敛起怒气,沉沉松开了手,她这有了喘·息的机会,缓缓平复着心态。 但见她扶着心口楚楚可怜道:“太子殿下为何这般对臣妾,臣妾可是做错了何事?” 南慕容抿着嘴,看了她好半会,这才开口警告,“本太子曾与你说过,本太子与柳南依已解除婚约,两相别离,你何故非要对她苦苦相逼?” 柳千雅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慕容,一刹那间她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吟半晌,方才开口,“太子殿下难道不知当日又是何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南慕容此刻竟无言以对,二人就这般对立于正殿之中,整个正殿都充满死亡一般的沉寂。 柳千雅此刻却在心里又暗自记了柳南依一笔账,此番柳南依让她丢了脸面,待四国大会她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第133章 做手脚 龙华殿的风波已然于深夜在南慕容心里种下一个导火线,而身在王府侧屋品茶的南慕琛,却乐得逍遥自在。 他斜眼瞧着不远处柳南依正在擦拭着随身佩戴的玄铁匕首,想着她一直匕首不离身,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柄匕首于你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柳南依手上一滞,将擦拭匕首的绢布扔进了一旁的花桐盥洗盆中,将匕首摊在掌心之间。 她微微颔首,看向南慕琛,如实而言,“这柄匕首是我第一次自议政大殿而出便请了名匠锻造的一柄玄铁之匕。” 南慕琛自然知晓这玄铁是何等稀珍的材料,即便是他随身所配的承影剑,也不过是仿似玄铁所锻造。 “若是来日得空,定要带我去好好造访一下这位名匠。” 听了南慕琛这话,柳南依略怔了怔,这柄匕首乃是她自来到岳国便自医疗空间随身携带的物件,因是玄铁所造,削铁如泥,极为称手,如今也成了她贴身配物。 “如果得空,我定会带你前去。” 柳南依注意到了南慕琛案台上搁着的卷宗极为破旧,于是她径自走来,坐于他跟前,微微扬唇,俯身而向。 就在南慕琛以为柳南依头一次主动一回,她在凑近于他的瞬间,抬手抽走了案台上的那本古籍卷宗。 但听“哗啦”一声,柳南依翻开了这古籍的第一页,上面俨然写着有关神脉的一些修灵秘法,她并未意外,反倒是开口而言,“不曾想琛王殿下也对这古籍感兴趣。” 南慕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落落开口,“这是我特意在九玄书斋寻到的古籍,有关神脉的修行秘法皆在其中,若是你感兴趣,这本古籍便借与你。” 柳南依清浅一笑,将古籍收好,随后瞧着这夜色正浓,接过凌云递来的香茶,徐徐开口,“难不成你是想与我在这喝一夜的茶?” 南慕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将案台上铺排的地形图交到她的手上,二人详谈至翌日黎明,直到困意袭来,这才于府内房舍歇息。 因四国大会报名时期将近,京都祠堂已然不允闲杂人等入内,看守祠堂的仆从正忙碌着撰抄各国递交而来的参试人选。 “李公公特地来传话,让咱们几个好生撰抄,若抄错了,可有的受罚了。” 一灰衫仆从的总管王向海一边吩咐着撰抄的仆从,一边检查着各比试者的桃木令牌。 应着比试是从各国挑选的修灵者中两两比试,且过几日岳国的修灵者要来掷牌择选,明帝极为重视,吩咐边地官员好生看管祠堂,以应对过几日的择选。 “王总管。” 王向海正安排着各仆从的任务,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极为温柔的声音,王向海懵然转头,随后顿时面色一喜。 但见一紫杉女子迈着碎步缓缓行至王向海跟前,凑到他耳畔前低语了几句,王向海顿时面色一变,为难道:“这……怕是不妥。” 紫杉女子见王向海眼珠子直转,贼眉鼠眼地瞧着她,她顿时会意,压抑住心头的几分嫌恶,自衣袖中取出来一个荷包,递给了王向海。 “王总管,我们主子说了,倘若事情办妥,待四国大会后,便会奉上更多的金银,而您的仕途也定然平步青云。” 王向海一听,顿时笑容溢满脸上,他紧忙接过荷包,打开里头一瞧,已然乐的心花怒放,“好说好说,姑娘放心便是,我一定办妥。” 紫衫女子见王向海应下,便放心离去,而王向海摩挲着荷包瞧着紫杉女子的背影许久,这才又开始布排任务。 而紫杉女子自祠堂出来后,便掩了掩衣帽,穿过巷口,最终停于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跟前,福身而言,“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 面纱女子轻蔑一笑,目光阴森,透着面纱便能令人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怨妒之气,但听她开口道:“很好,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来应对这突如其来变故。” 与此同时,身在府上的三房母女对坐于轩落的主室,李氏正在为柳韵编制剑穗,瞧见李氏编制的如此用心,柳韵不由说道:“娘,您别累着了。” 李氏未曾停下手上的活计,反倒是边编制边语重心长道:“为娘不求你能在四国大会的比试展露头角,多去与有实力的修灵者切磋,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她将制好的剑穗缚于柳韵的宝剑剑鞘之中,随后替柳韵擦拭好了宝剑,交到柳韵手上,“为娘只愿你能平安。” 柳韵眼里含泪,微微点头,明晓李氏的苦心,她回京都的这段日子,冷眼瞧着府上的一切,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好在这个府上,有她可以依赖的生母与不计前嫌的大姐柳南依,让她在这个冷淡的柳府有了一丝温情。 “对了,寻个空,让大小姐来我们轩落坐坐,为娘有话想和她说说。” 柳韵紧忙应了下来,刚想要与李氏说了什么,便见柳南依身边的婢子茯苓前来福身道:“三夫人,大小姐想请四小姐去碧落轩说会话。” 李氏一听,面上和善而言,“去,韵儿,好生与大小姐商议过几日报名比试一事,可莫要忘了。” 柳韵嗯了一声,便随茯苓前往碧落轩,一路上柳韵好奇而问,“茯苓,你可知这四国大会的比试规矩?” 茯苓会心一笑,瞧出了柳韵的紧张之态,紧忙安慰道:“四小姐放宽心,今年皇上下令更改旧制,这也算是各国比试者头一次以新制参与比试。” 柳韵一路随茯苓而行,边走边听她大致说了说四国大会从前的旧制,直到入了碧落轩,她见到柳南依,这才欢喜而言,“大姐,你比试准备得如何了?” 柳南依瞧见柳韵眸光晶亮,似是极为期待这次比试,她想起今年岳国的修灵参试者有元邵南,便微微一笑,“怕是四妹并非是问我准备得如何。” 第134章 淑女剑 “大姐这话是何意?” 柳韵略有疑惑,随后忽而想起什么,面色绯红,娇羞道:“我才不是想问大姐关于镇南王的事呢!” “是吗?”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凝视着柳韵,“若不是你惦念着镇南王,又怎会说了方才的话,我可是没提及镇南王一个字。” 柳韵正与柳南依打趣着,便见叶凌自碧落轩外双手捧着一柄宝剑,行至二人跟前,将宝剑呈递于柳韵跟前,“四小姐,这是大小姐送与您的淑女剑。” “淑女剑?” 柳韵惊讶之余,接过这宝剑仔细打量,这是一柄约四尺长的宝剑,宽三尺左右,剑身外透白芒,内晕长鹤,剑柄凹刻处有龙凤呈祥的图纹,意喻完满美好。 “你擅使剑,你先前带来的配剑我瞧着并不坚固,便得空让工匠制得这淑女剑送与你。” 柳南依瞧着柳韵极为欢喜,见她右手握住剑柄,使劲一提,剑身丝毫没有上升的趋势,她不由笑言,“这淑女剑外表看着小巧轻便,但实则拿到手里极为重实。” 柳韵深吸了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灵力,双手握住剑柄往上提,剑身这才上升了起来,见操控如此费力,不由激起了她的挑战之心,反复多次以后,她终是松了口气。 “果然是好剑。” 柳韵一边夸赞,一边瞧着这剑柄处雕刻的“淑女剑”三个大字,开口问言,“为何此剑名为淑女剑?” 柳南依含笑,并未直接开口,反倒是缓缓起身,看向窗棂外的天空,沉吟片刻,这才解释而言,“女子使剑大多以阴柔之态着称,意为淑女修行者。” 她接过柳韵递回来的淑女剑,抚着剑柄说道:“我先前见过你练功,觉得这柄剑尤为适合你,你虽练功的招式阴柔,实则内藏的实力却极为强劲。” 柳韵不曾想柳南依竟暗中观察她练功观察得如此仔细,心里有些感动,好生将淑女剑收好,也暗下决心,以后的每一日都勤加修炼,不辜负四国大会比试的名额。 “大姐,方才在路上,茯苓与我说了说四国大会历年来的旧制,不过这新制,不知大姐可否知晓?” 见柳韵如此重视此次四国大会的比试,柳南依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自案台处取下一张润墨的宣纸,上头朱批了此次四国大会的比试规矩,柳韵接过,仔细看来,顿时面露讶然。 四国大会的新试规矩是抽花箸决定比试先后顺序,而几日后的报名便是去抽花箸,柳南依向柳韵交代好了这些事后,她这才得以离去。 柳韵前脚刚走,后脚柳南依便瞧见落梅轩的碧落前来揖手而言,“大小姐,大公子邀您前去轩落叙话。” “大哥?” 柳南依不明这时柳晏之寻她所谓何事,待她随碧落去了侧屋,瞧见满屋子的诗文典籍,不免开口,“大哥,你这是……” 柳晏之原本还在撰抄诗文,待瞧见柳南依前来,他便将搁在一旁的册子交到了她手上,紧接着又给了她一份岳国的地形图,这才得以安心。 “再过几月便是秋试,与其待在府上成了一个废人,倒不如奋力一搏,我如今大病初愈,修行怕是再无可能,倒不如在朝堂有一番作为,也可让你免受一些麻烦。” 柳南依不曾想柳晏之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屋中筹备三年一度的秋试,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于她,她的内心深处仿若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地方,令她心头温暖。 一直以来她都对柳晏之是有所愧疚的,倘若自他们生母逝世后,她能够硬气起来,柳晏之也不必遭受毒病缠身,终日卧榻不起。 她刚想言语,便听柳晏之温润一笑,问言,“听闻你赠予四妹一柄淑女剑?” “大哥的消息倒是灵通。” 柳南依含笑点头,并未有丝毫顾忌,坦言而告,“四妹虽先前入府与我稍有不睦,但好在她性子纯良,我送与她那柄淑女剑也正合她的性子。” 柳晏之听后不由扬唇微笑,他的笑自始自终都犹如冬日的暖阳,仿若能穿透一切黑暗阴霾,直射心间。 但听他开口说出自己的见解,“天下兵器谱之中,有一柄神剑名为含光,这柄剑传闻散落于灵越大陆的一角,此剑区别于其他宝剑,肉眼难以寻见。” “肉眼难以寻见?” 柳南依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她自现代所接触的各类先进武器也多是人工操作,智能操作的也仍需人力来维持,肉眼难以寻见之物,定是超脱这个大陆的存在。 见柳南依略感惊讶,柳晏之淡淡一笑,径自起身,去了里屋自书橱上取下一折藏兵图,他这些年虽无法动身,但除却百读史书,闲来他也读了不少玄机古籍。 其中尤以各大陆的兵器最得他青眼,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摊开藏兵图,笑容温俊,“这是我闲来整理的藏兵图,里头大致标明了其所在的国度。” 柳南依神色略有复杂,不曾想柳晏之这些年偃旗息鼓,就是为了日后能给予敌人最有力的反击,这般卧薪尝胆之苦,当真是非常人所能匹及。 柳晏之见柳南依在仔细聆听,便又言,“传言含光剑乃是一柄无形之剑,并非寻到它之人便可真正得到它,能被含光认主的人,便会与含光融为一体,人剑合一。” 柳南依不由对这柄含光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二人谈话间,便瞧见碧落前来揖手禀言,“大小姐,外头递来消息,说是比试报名明日便可开始。” 柳南依目光沉沉,玉唇轻启,“今年的比试报名倒是比以往更早了些。” 柳晏之虽自回了柳府从未出门,但身边有碧落探听消息,倒也是对今年四国大会破除旧规另立新规洞悉万千。 他虽没有修为可以站在比试台上,但于柳南依身后做个出谋划策的军师也算是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 “碧落,明日你便随同我与韵儿一起去祠堂报名。” 第135章 意外 碧落立于原地,不明为何柳南依要带他前去,随后抬眸正对上柳南依审视的目光,但听她扬唇轻言,“你与叶凌一道与我们同去,也好应对意外之状。” 碧落目光落于柳晏之身上,见柳晏之暗中点头应允,他便揖手应允下来。 直到翌日一早,柳南依与柳韵动身之时,碧落与叶凌也紧赶着与之同行,陈青萝于长廊处静默地瞧着几人,随后开口:“这两个仆从皆是他们兄妹二人的忠仆。” 常嬷嬷见陈青萝有些感慨,忽而灵机一动,适时提醒,“夫人,倘若从他们二人身上下手,兴许可以有个突破。” 陈青萝心思动了动,并未作声,只是目光在碧落与叶凌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微微颔首,目视着几人离去。 二人在马车坐定后,柳韵微拨围帘,瞧着外头光景,寻摸过了半盏茶的光景,她回身而言,“前几日二姐骤然回宫,想来龙华殿又要热闹一番了。” 见柳韵这般欢喜,柳南依唇角微扬,目光迤逦,“虽你对二妹不喜,但也不必事事挂在嘴边,莫要让人拿捏住把柄。” 柳韵应了一声,随后又紧忙探半个头侧目瞧着晨间京都集市的街景,京都闹市旖旎繁华,歌舞升平之下,却暗藏潜伏的暗潮涌动。 四国比试者应邀前来京都祠堂报名,却各自心怀叵测,只为前来一探岳国的实力是否稳固。 马车穿过大街小巷,自京都最大的祠堂灵安堂前停下,应着今日比试填名,仆从们一大早便开始置办填名桃木牌与比试花签单录。 “大姐,可是先去抽花签?” 柳韵自下了马车瞧着这黑压压的一群人,顿时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柳南依微微点头,便带着柳韵一起先去抽取花签来决定比试顺序以及与何人对试。 王向海本在一旁瞧着仆从撰写比试名单,忽见柳家的人前来,他紧忙上前,谄媚而言,“郡主安好。” 柳南依冷眼瞧向王向海,见他态度如此殷勤,便定然有事相告,只是未等他发问,便见她抽好了花签。 她摊开花签来看,她处于末尾入试,所应对的对手乃是岳国临国天易国的五品阶灵师卓尔。 王向海瞧见了,面上神色不变,让仆从朱批记录后,便将填有柳南依名字的桃木牌好生交给了柳南依,这才开口言说。 “郡主,这卓尔可是天易国连续三年位于四国大会的前十名比试者,若想赢他,怕是不易,郡主可要好好重视。” 随后她见王向海要将她所用的一排花签亲自收了起来,到了柳韵这里又更换了新的花签, 柳南依只觉得这其中有所蹊跷,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不确定的猜忌。 随后但听她笑吟吟拦下正待端走的花签,开口轻言,“王总管,何故我刚抽完花签,便就要撤走?” 王向海尴尬一笑,随后紧忙开口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为了公平,我们都是一人接一人好生抽取。” “哦?是吗?” 柳南依并不信,走至王向海跟前,将那倒扣的桃木牌翻转过来,但见这铺排的几个桃木牌分别对立而放,皆是写着她与卓尔的名号。 “这——” 王向海面色一黑,神色已然飘忽不定,登时瞠目结舌,紧接着他回过神,收敛了眼底的惊慌与恐惧,开口试探性道:“郡主,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好一个奉命行事。” 柳南依冷笑以对,面色霎时阴沉了下来,就在王向海以为她要发怒之时,但见她嘴角微扬,不动声色道。 “我不管你是受何人之命,既然你背后之人想要我与此人比试,那我便遂了她的意。” 王向海本因惊吓背后已然浸湿了冷汗,听到这话顿时错愕,不可置信地瞧向柳南依,“郡主,您……” “大姐,你疯了,连我都知晓五品阶的修灵师是何等强悍,倘若他所修火系,那么只是稍稍动动手指的事,顷刻间便可让你的兵器灰飞烟灭。” 柳韵扯了扯柳南依的衣袖,想适时劝她莫要逞强,柳南依却回身给了柳韵一个放心的眼神,眼底流光微闪,“王总管,今日之事就当作从没发生可好?” “好好,郡主之恩,小的铭记于心。” 王向海抹了一把冷汗,连声应道,若是换做从前,他自然不把柳南依这个废人放在眼里,可如今她与太后的宠儿的琛王有了婚约,这地位自然不同了些,得小心应对。 “呸,趋炎附势的小人,怕是那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想要暗害我大姐。” 柳韵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王向海,王向海惊慌地环顾四周,见一众人皆是忙碌不已,不曾顾遐此处的风波,他紧忙上前揖手而言。 “姑奶奶,是小的做得不对,您莫要再声张了,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小的这脑袋怕真的是要搬家了。” 柳南依见这王向海如此见风使舵,又如此胆小怕事,绝对不足为虑,便不再理会于他,与柳韵取了自己的桃木牌,便在祠堂附近逛上一逛。 “大姐,你方才为何不当众戳穿于他,他留以两名近仆在旁,显然这两名近仆是他的心腹,你若于这般多人面前揭露他的丑恶嘴脸,也正好为民除害了。” 柳南依凝视着柳韵纯净无杂的双眸,淡淡一笑,停于屋檐下,这才缓缓开口。 “他背后之人既然是冲着我来,那我便将计就计便是,只是适时敲打他一番,也是为了提醒他日后莫要再打什么鬼主意。” 柳韵本还有恼意,听了这话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只是仍担心柳南依第一场比试因逞强而受伤,不免多劝了几句。 二人于祠堂前说着话,忽而瞧见柳千雅自祠堂前头得意而过,柳南依霎时凤眼如冰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示意柳韵不要做声。 二人就这般看着她径自向不远处一白衣飘然的男子而去,柳南依目向远方,略微一怔,“逍遥明月?” 第136章 小有比试 逍遥明月今日着一衫雪白纹长袍,清俊爽朗,立于祠堂间的合抱槐树下。 他忽而听到一急促的脚步声,转身而向,但见柳千雅提了裙摆缓缓而来,他凝眸侧身,看向于她。 “我家娘娘乃是太子侧妃。” 身边的紫衫婢子适时开口,逍遥明月这才明晓,揖手道:“在下眼拙不知是侧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柳千雅上下打量了逍遥明月一番,见他生得俊美清目,不免语气放柔和了些,“你是冷月国使者?” 逍遥明月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目光落于柳千雅手上的桃花牌,恍而一笑,“莫不是与我比试的是侧妃娘娘?” “正是。” 柳千雅回身看了一眼紫杉婢子,但见她上前一步,微微向逍遥明月福身,开口而言。 “使者大人,此次四国大会的比试于娘娘极为重要,倘若大人肯在比试故意输给娘娘,那么大人想要什么,我们娘娘都会为大人办到。”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却是爽朗一笑,紧接着挑眉道:“侧妃娘娘可真的是看得起在下。” 柳千雅不明逍遥明月之意,略微皱了皱眉尖,还未发话便听到逍遥明月拒绝之言,“只是在下想要寻的东西,怕是侧妃娘娘无力为在下寻到,在下也无法应允娘娘。” 柳千雅见逍遥明月如此不识好歹,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抬手拦下欲待要走的他,语气不善,“使者大人究竟想要寻何物?” 柳千雅原想着外陆小国的使者前来岳国,无非是为了升官发财,笼络岳国人脉日后为其国度所用,可未曾想到接下来逍遥明月所言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但听逍遥明月唇角轻勾,眼神无波,淡淡开口,“含光剑。” 含光剑传言乃是灵越大陆难得的无形之剑,常人用肉眼无从辨别它的形体剑身,唯有与其真主相通血脉,方可发挥其真正效用。 见柳千雅不再作声,逍遥明月便越过她,径自向柳南依的方向而去,于她跟前停下,微笑道:“郡主抽花签抽到了何人?” 柳南依将手上的花签亮出,上面俨然写着天易国修灵者卓尔,逍遥明月瞧见这个名字,面色不由微变。 两年前他曾作为比试者应战,与卓尔有过正面交锋,卓尔擅使重锤,又专木系修灵法,因而身手十分了得。 那日比试他二人打的难舍难分,直到最后他筋疲力竭,反观卓尔却精力充沛,因而他也得了最后比试之胜。 想到此处,逍遥明月温润一笑,“郡主,卓尔如今乃是五阶修灵师,倘若你要赢他,怕是要费上一段功夫了。” 柳千雅于不远处瞧见二人这般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积怨已久的嫌妒顷刻间爆发了出来,她疾步走上前去,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讥讽道。 “大姐可真是好雅兴,琛王殿下不在,你便这般左勾右揽,难不成日后嫁与琛王还想着红杏出墙?” 逍遥明月见柳千雅说话如此露骨不知检点,顿时变了脸色,略有所思这二人的关系何故这般糟糕,反观柳南依听了这话,只是清冷一笑,神情略有凝重。 “比起侧妃娘娘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横刀夺爱,我即便是再红杏出墙也学不会如此手段。” 柳千雅听了这话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因着柳韵与逍遥明月在侧,她不想再引风波,只得恶狠狠刮了柳南依一眼,默不作声转身便要走。 “侧妃娘娘且留步。” 逍遥明月眉眼间带笑拦下了柳千雅,开口言说,“想来侧妃娘娘定是身手极为了得,才能得了太子如此宠爱,今日侧妃娘娘可否赏脸与在下切磋一番,点到为止?” 逍遥明月故意拔高了音调,一时间诸多比试者闻声围于此处,皆是想看这二人切磋功法,其中也不乏从各国赶来的比试者想要领略岳国的修灵高招。 柳千雅本不想应声,可奈何逍遥明月将她推于众矢之的,她即便有心拒绝,也不好拂了一众人直呼比试的高涨热情,也以免丢了她身为侧妃的脸面。 “瞧着二姐这飘忽不定的神情,怕是也摸不透这位使者大人的功底,有好戏瞧了。” 柳韵在柳南依身旁小声说着话,声音细如游丝,但柳南依却听得真切,嘴唇微扬,清冷开口,“我也倒是极为期待这场好戏。” 那日无意撞见逍遥明月自宫中潜出,单凭他如此了得的脚上功夫便可知他的修灵品阶绝对不会亚于南慕琛,此次比试,倘若柳千雅不擅使怪力之术,必败无疑! “四妹,你知道什么叫引蛇出洞吗?” 柳南依说完这话,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柳韵略有疑惑,刚待要开口,便瞧见二人以对立的姿态立于祠堂前的空地之中,各自执着称手的随身兵器。 柳千雅的软鞭在琛王府被南慕琛折断,因而特地命宫里的工匠连夜锻造了一柄坚韧无比的铁刺软鞭,上头的铁刺倘若有一根扎入肌肤,那么势必会有钻心彻骨的疼痛。 “侧妃娘娘,多有得罪了。” 逍遥明月从背后摸出一柄青光宝剑,略揖手而言,话音刚落,他便挥剑而向,其势竟似卯足了十足的气力,剑锋却迅雷不及掩耳般疾驰,灵动而不施刚劲。 柳千雅见状,紧忙翻身后仰,那一剑擦过她的鼻稍而向,在她起身之际,凭空甩出了那软鞭。 逍遥明月见状,紧忙收回宝剑,上身急速朝后仰倒,右手平挥出来,刚好缠住那突袭而来的软鞭。 但听“叮当”几声,逍遥明月的剑已然控住了柳千雅的软鞭,他随后抬手,但见祠堂周边搁着的烛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悬浮于二人之间,全然将柳千雅困于阵中。 “怕是今日这临场小试,冷月国的使者必胜无疑了。” 柳千雅置身于其中,外头的纷杂嘈语却听得分明,这般听来,她怒目圆睁,抬手便以尖利的指甲划破掌心,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逍遥明月。 第137章 血魂之术 “不好!” 柳南依面色一冷,脱口而出二字,知晓这柳千雅又擅使阴毒的血魂之术,但见柳千雅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像是完成了一个精妙的计划。 逍遥明月觉察到她招式的改变,见她近乎自残的方式让血迹凝于掌心,他忽而脸色略沉,握了握手中的长剑,立于祠堂之间。 悬着的烛台依旧围在柳千雅周围,柳千雅并未生恐,反倒是将掌心的血霎时抹于软鞭上,软鞭忽而暗光一闪,紧接着泛起暗红色的光芒,宛若一只浸满毒液的蜘蛛。 “散人,小心,她的掌心有毒!” 一众人听得柳南依开口而言,皆是议论纷纷,不明柳千雅所使的究竟是何派系的招式。 但见柳千雅素手将软鞭探出,打碎其中一个烛台,烛台掉落之际瞬间化为一摊黑水,散落于青石板间消失殆尽。 逍遥明月惊讶之际一个旋身避开了软鞭上的血迹,他于墙柱上一踢,如鹰似雁,转掠间自衣袖陡然现出一柄利刃。 他三步间抵于柳千雅的脖颈,随后弹指而向,柳千雅顿时手指一痛,软鞭呛然落地,掌心间的血窝也隐隐消失。 随着二人静立,比试者们这才唏嘘散去,柳千雅回身怒瞪向柳南依,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祠堂,结束了一场无端的闹剧。 柳韵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但见柳南依上前,蹲下·身子去瞧青石板上被腐蚀的痕迹,发觉方才坠地的烛台虽已消失殆尽,但留下的灰烬却残在了板间。 “方才郡主可是瞧清了侧妃娘娘的招式?” 逍遥明月见柳南依似在查证什么,不免也同样蹲下了身子去瞧那青石板的残留灰烬,直待柳南依撷取了一点灰烬于指尖,他这才略有惊讶。 但见那灰烬入柳南依指尖,那原本完好的手指忽而开始有些破裂,柳南依紧接着以银针刺入手指尖,银针变得极黑,她这才开口,“血魂术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禁法。” 她目光凝于柳千雅离去的背影,一字一句而言,“此法极为阴毒,以自己作为魂引,以血为祭,若是她比试处于下风,以此法来反击,那绝对是百试百中。” 逍遥明月陷入沉吟,不曾想这柳千雅如此狠辣,竟为了取胜如此不择手段,心中油然生出了几分嫌恶之意。 他正想着回到自己住处查查这柳千雅所使的这血魂之术的由来,忽见元邵南自祠堂主屋前来,见了几人,微微点头含笑,“方才见使者大人身手了得,不愧是冷月国派来比试的高手。” “镇南王谬赞了。” 逍遥明月回以温润笑意,随后略略点头,开口而言,“既然今日报名比试的桃木牌都领了,在下便先行告退。” 待逍遥明月离开后,元邵南这才将目光落于柳韵腰间系着的那枚环佩,微微勾唇而言,“柳四小姐的对决的人选是何人?” 柳韵略微一怔,随后紧忙将桃木牌上递给了元邵南,元邵南接过,目色一滞,随后不动声色交还给了她,“今夜应试的修灵者品阶皆高,刀剑无眼,切莫小心。” 柳韵含羞点了点头,柳南依夹在中间瞧着二人这般柔情柔语,不由嘴角漾起一丝温情的笑意,待所有人领取完桃木牌后,柳南依便笑言。 “既然镇南王爷在此,正巧我要去一趟九玄书斋,我四妹便交予王爷护送回府了。” 元邵南笑了笑,目送柳南依离去,待她刚踏出祠堂堂门,忽见叶凌前来禀言,“大小姐,方才我与碧落一道去附近转了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柳南依心思动了动,抬头瞧向这偌大的祠堂,声若三尺寒冰,“再过一月便是四国大会比试,而所设比试之地,并非此处,而是轩辕山天台。” 叶凌知晓轩辕山的天台,它坐落于京都十里外的山地,那处的天台空旷开阔,最适合设台比试,且轩辕山地灵力充沛,最适合修灵者休养生息。 碧落因得了柳南依吩咐暗中看顾柳韵,而叶凌则随从柳南依乘了马车去了九玄书斋。 一路马车稍有颠簸,叶凌坐于外头,开口而问,“大小姐这番去九玄书斋,可是为了侧妃娘娘所使的阴辣招式?” 柳南依不曾想叶凌一眼识破了柳千雅所使招式的不对劲,隔着围帘,她清冷开口,“你可曾瞧出了什么?” 叶凌仔细回想起昔日他在杀手集训营之中,曾私下里学过用毒,此术极为阴狠,以血为祭,倘若是掌心划破便可带毒,那么在这之前,柳千雅定会服用大量毒物。 但听叶凌侧目瞧着外头光景,沉言,“小的以为侧妃娘娘必定会服食大量凝毒之物,而这无论是丹药还是药饮,长久以往服食定会有损肌理。” 柳南依目光一沉,想到这其中后果无非最直接的是再也无法生育,以至于柳千雅的性子愈发暴躁无常,稍稍听得有关南慕容的风吹草动,便急赶着想要斩草除根。 二人谈话间,马车便平稳停于九玄书斋,下了马车,柳南依便直奔书斋,见了田汝在院中规整残破的书卷,她立于院外,轻声说道:“田老。” 田汝听得柳南依这般唤他,先是微愣,随后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柳南依,最终目光落于她身旁的叶凌身上。 叶凌见状,紧忙向田汝揖手,极为恭敬,田汝瞧见了,笑意吟吟,“阁下的双眼眸光凌厉,即便是刻意隐藏,老朽也看得出你昔日定是生死营的杀手。” 叶凌陡然一惊,与田汝目光交汇间,自他神色间仿若能感受到他极为强大的灵力外泄,正诧异间,瞧见柳南依立于他前头,挡住了田汝对叶凌的灵力探识。 她沉吟片刻,这才发问,“今日前来九玄书斋,是为了一种失传的秘法,不知田老可知血魂之术?” “血魂之术?” 田汝极力从记忆中搜寻有关此秘法的古籍,随后自怀中摸出一枚锁钥,递给了柳南依。 第138章 应对之策 柳南依不曾想到九玄书斋典藏了如此多的古籍,接过锁钥的瞬间,她竟颇有感慨。 这里虽地处偏僻,极少有人能寻来,但这里的每一寸花木,每一砖每一瓦都是田汝一复一日亲自设计并修葺,足见这九玄书斋于他,有多深厚的情感牵绊。 “这世间多的是阴辣之术,血魂术虽说已然失传,但难免会被一些旁门左道拿去动了歪心思,这威力也定不如从前那般大了。” 听着田汝相告,柳南依立马心知肚明,待她进入一楼阁,自书橱取下一卷书页泛黄的古籍,她便坐于案台前,细读此卷。 光影投过窗棂映于她娇美精致的脸庞,她敛眉沉静的模样仿若一樽完美无瑕的碧玉,让人赏心悦目。 “叶凌,你且看。” 她忽而将古籍交到在旁的叶凌手中,叶凌蹙了蹙眉尖,翻阅古籍之时,这才发觉这血魂之术最初起源并非是如此阴邪,反倒是招式中规中矩,与寻常秘籍无疑。 直到后来,杀手之营的头目得了此秘籍,加以改进编纂,便有了后来极为阴辣的杀人之术。 “想来侧妃娘娘所得到的秘籍乃是后来编纂的。” 叶凌见这古籍后头残缺了几页,对应的内容恰巧是最初的血魂之术,他面露难色,将古籍合上,“这残缺的几页兴许就是大小姐所要寻得。” 柳南依点了点头,秀眉一拧,抬眸看向这书橱上数千卷古籍,思虑片刻,玉唇轻启,“再如何编纂,但凡用于邪魔外道之间,便必定有其破绽之处。” 正所谓邪不压正,柳千雅所修如此毒辣的功法,势必会与体内修灵的灵力相撞,最终两力相冲,作茧自缚。 柳南依将古籍中的一页图纸摊开,上头绘着几个血魂之术最原始的几个招式,柳南依凝视着这几个残缺的图绘,在脑海中急速复原贴合,以求最大程度还原。 叶凌也同样在瞧这些招式,寻摸半盏茶的功夫,柳南依起身,抽出袖藏的匕首,清冷一语,“叶凌,你以你的招式攻我。” “大小姐,小的如何能对您下手?” 叶凌面色无波,但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疑惑,可他自然是明晓自己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向后撤了几步,凌空飞出一手刃,直逼向柳南依的要害之处。 柳南依并未急着出招,双眼紧闭,于意识间去回忆方才在图纸上看到的图绘,那几招残破的招式于她独立的意识空间竟灵活地拼接了起来。 “我明白了。” 顷刻间,她蓦地睁开双眼,眸光微闪,匕首猛地挡下叶凌如刀斧般锋利的手刃,手指划过手刃,用意念凝血控于掌心。 随后但听“哗啦”一声,那血顺着匕首漫上叶凌手腕,叶凌一惊,紧忙抽手旋身而撤,那血霎时便四散开来。 二人相对立于楼阁边角之处,叶凌面色凝重,瞧向自己手腕之处,发觉并未有任何异常,他这才安下心来,随后 柳南依抬手,手指上的伤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她也全然未因失血过多而有半分憔悴之态。 “血魂之术的精髓就在于阴邪之间的转变,她所使的招式的确阴毒,但倘若能以毒制毒,便有应对之法。” 叶凌虽仍有疑虑,但对于柳南依如此灵敏的身手以及聪慧的头脑他已然是自心里油然生出几分钦佩。 他本就是杀手暗卫,曾数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他交手过太多身手非凡之人,像柳南依这般天赋异禀的,在这个强者为王的国度,是他唯一可依存之人。 “大小姐,小的以为我们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毕竟以您如今的身份,势必会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你。” 柳南依经叶凌这般提醒,恍然想到这事,紧忙将古籍放回原位,出了楼阁将阁门小心锁好,这才去前堂将锁钥还给了田汝。 田汝瞧见柳南依主仆二人形色匆匆,便知晓了原因,亲自泡好了香茶,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边斟茶边道:“郡主不必担心,这里安全的很。” 叶凌于廊下向屋檐而望,发觉这九玄书斋虽名义上只有田汝一人看管,但分散于各楼阁之处却有不少暗卫把守,绝对严密周至。 “大小姐,外头有暗卫把守,旁人定是探听不到消息。” 柳南依这才轻啜了一口热茶,转瞬间忽而想到应对外人前来偷听之策,便轻声道:“田老,虽说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人知晓,但长久以来难免会有人知晓。” 话音刚落,柳南依撷取一枚廊下的落叶,闪电出手,射向一只刚聒噪完的鸣蝉,随后但见它落于墙角的木桶之中,鸣声颇大。 “在议事之际,若能寻到如鸣蝉一般的虫蚁,便可分散耳目,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越过这些聒噪之声探听消息。” 田汝赞赏地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给屋檐上屏气凝神侧耳细听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会意,紧忙分派几个人去依着柳南依的法子行事。 “田老乃是整个九玄书斋乃至牵连苍擎族的核心,必得护您周全,方可兴盛苍擎。” 田汝神色复杂瞧向一旁并未回避的叶凌,惊讶于柳南依如此信任这一个小小的仆从,可想起方才从他眉宇间感受到的煞气,他便知此人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柳南依瞧出田汝欲言又止的神情,幽幽开口,“田老,叶凌是我的心腹,若您有话,大可直说。” 田汝摆摆手,爽朗而笑,“老朽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感慨郡主对待下人如此宽厚,如同琛王殿下待他的属下一般。” 柳南依眉眼间多了几分诧异,想到依着南慕琛那突如其来的玩世性子,定是在田汝这里胡言乱语了一般。 她刚要开口,忽见外头走进来一人,天生警觉的她蓦地站起身来,袖藏的匕首隐隐握于手上,却见见到来人之时,陡然收回了衣袖间。 “是你?” 柳南依诧异的话音刚落,但见南慕琛着一身黑褐色玄衣迈进书斋的宅门之中,立于廊下,星目带着几分笑意。 第139章 得见卓尔 柳南依诧异的话音刚落,但见南慕琛着一身黑褐色玄衣迈进书斋的宅门之中,立于廊下,星目带着几分笑意。 “倒是巧了,今日美人儿竟然在九玄书斋。” 南慕琛摇了摇手上的荷叶包,满面含笑,“这是本王特地派人自南方寻来的茶,一起品品味道如何?” 田汝最先应允下来,三人便落座于正堂的茶室中,田汝亲自为二人烹茶,柳南依在田汝打开那荷叶包的刹那,便闻到了一股凌冽中暗藏清甜的冷香。 她缓缓开口,“王爷寻来的茶倒真是顶好的茶,单是闻这气味便可得见。” 南慕琛将那荷叶包的茶搁在了田汝寻来的一盏极为精致的茶瓶里,嘴角不禁划过一丝笑意。 “这茶名为兰雪,味道清甜,的确是顶好的茶,这茶本王是想着要送与天易国的比试者卓尔。” 柳南依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登时握紧了手,凝声道:“这卓尔究竟有何能耐,需得王爷这般看重?” 南慕琛见柳南依神色有些微惑,凤眼半敛,闻了闻茶香,笑了笑,“他是天易国的将军,五品阶修灵者,倘若能让他为我们所用,自然如同锦上添花。” 柳南依侧了头似笑非笑看向于他,“怕是王爷也该知晓此人乃是与我比试的对手,倘若我赢了他,是不是也代表我可以为王爷助力?” 南慕琛长眉一轩,若有所思地看着柳南依,沉吟片刻,他接过田汝斟好的茶,摸了摸鼻子,笑得欢喜,“那你便更应该好好见见这位一直稳居上位的强者。” 三人对坐茶室,一番交谈之后,柳南依见出来许久,便请辞离去,直至入了马车,她这才开口问道:“那个天易国的卓尔现居何处?” 叶凌在马车隔板上坐着,略微思忖,随后应道:“小的听闻他居于京都的龙驿客栈,大小姐可是要前去?” 柳南依嗯了一声,叶凌便心知肚明,吩咐马夫改了路线向龙驿客栈而去,马车一路缓行,绕过京都的闹市,于客栈前头的巷口平稳停了下来。 龙驿客栈位于京都闹市区之后的地界儿,相对闲静,但因各国比试者前来岳国都居于此处,一时间整个客栈上下都十分繁忙。 待柳南依入了龙驿客栈的大门,店小二紧忙迎了上去,面露笑容而问,“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小二,我来是想寻一位叫做卓尔的男子,劳烦你通传一下。”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雄厚低沉之声,“我便是卓尔,不知姑娘寻我所谓何事?” 柳南依转身刹那,得以瞧见卓尔的容貌,他生得威武高大,着一身镶绒线长袍,头上的抹额乃是天易国独有之物,容颜虽算不得清俊,但样貌着实也很出挑。 见了柳南依,卓尔略有惊讶,随后以岳国的礼仪向她揖手,“不知郡主来寻在下,在下唐突了。” “你认得我?” 柳南依不曾想这卓尔竟识得她,想着该是何时与他见过面,却不曾想记忆一片空白,根本无从寻觅。 卓尔瞧见柳南依困惑的神情,朗声一笑,瞧着这客栈四处嘈杂,便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和善,“若郡主不嫌弃,便去二楼雅间一坐。” 柳南依点点头,并未有丝毫扭捏,卓尔在天易国度的国风下素来性子豪爽,见柳南依并未有任何矫揉造作的姿态,便极为赞赏地看了一眼她。 二人落座雅间之时,柳南依便吩咐叶凌而言,“叶凌,你便去外头守着,切莫让闲杂人听墙角。” “是。” 叶凌揖手应了下来,随后掩好了雅间的门,便守在外头廊上,注意着来往人的踪向。 案台前搁着几个酒盏,卓尔素来喜饮酒,只是今日他因还要练功不能贪杯便也未曾提及与柳南依一起喝酒。 他见柳南依面色沉静,并未急于开口,便笑问,“郡主今日前来莫不是为的此次四国大会?” 见柳南依笑而不语,卓尔也大致猜想她是想来收买于他,毕竟岳国郡主乃是一个没有实力的废物一事已在各国传开,于他,难免会略有耳闻。 他忽而只觉得心底里有些悲凉,面前这个女子本可以过安稳平静的生活,偏偏一莫须有的名分加与她身,便要如此费尽心力。 想到此处,他刚要开口婉拒,便听得柳南依安如磐石,沉寂而言,“我今日前来,只是希望四国大会当日比试,卓尔将军莫要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卓尔讶然,不曾想今日柳南依只身前来只是希望他能尽全力比试,此刻他内心百感交集,终是开口而问,“郡主难道不想赢得此次比试?” “我想赢。” 柳南依郑重吐出三字后,眼波未有一丝波澜,语气清冷而孤绝,“但我只想赢得光彩,因而无论将军曾经听过什么有关我的流言蜚语,都请将军莫要怜悯于我。” 卓尔忽而有些钦佩面前端坐的柳南依,瞧见她清透如水的双眸里带着几分倔强与傲气,这般气节,令他颇为大喜。 “好,不曾想郡主如此有气节,那么在下便答应你,也定然会尽全力与郡主比试。” 柳南依面色稍缓,随后不动声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不在此讨扰了,告辞。” 卓尔点头,目送着柳南依离开了雅间,柳南依前脚刚离开龙驿客栈,后脚紧盯着她的人便进了皇宫给柳千雅报信。 柳千雅原在龙华殿侧殿为过几日太后生辰抄写佛经,听得前来报信之人的话,不由停了下来,略觉意外,“她当真去寻了那卓尔将军?” “千真万确,娘娘,怕是这郡主也是忌惮于他的实力,想要借故收买,只可惜卓尔将军一向性子刚烈,怕是……” 奴才欲言又止,但柳千雅却是心情尚好,微微勾唇而言,“她也有今日,呵,到时候在四国大会,面对如此多的强者,我看她还能如此跋扈嚣张。” 第140章 寿宴前夕 柳千雅一边指桑骂槐,一边抄录着佛经,四国大会前段日子便是太后寿辰,太后重佛,她想着若是能在寿辰之际将她抄写的佛经作为寿辰礼奉上,便定能得太后欢心。 如若太后喜爱她,自然肯为她当太子妃的事开口,有太后做庇护,她自然什么也不必怕了。 “菱角,我昨日让你购置的镶金丝绣可置办到了?” 菱角紧忙去取了绣线,搁在了柳千雅前头的案台上,小心翼翼垂头而言,“娘娘,这是奴婢从京都最大的绣坊寻来的金丝绣线,特意让宫里绣娘缝制制成这些。” 柳千雅执起这金丝绣仔细打量,发觉这的确绣得精致绝伦,便满意点了点头,想到这几日她连夜撰抄佛经,已然有些生厌,便将这佛经扔给了菱角。 “你替我写完余下所有的佛经,若是在太后寿辰之前不能写完,我拿你试问。” 菱角紧忙伏地而跪,并未开口言语,柳千雅却毫无在意地将紫毫笔仍在一旁,起身颇感困乏,便道:“你起来抄录,莫要偷懒。” 菱角错愕间便见柳千雅一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径自离开了侧殿,唯留下两个侍卫看顾着她抄写佛经。 菱角想到先前柳千雅让她在暴风雨跪于廊下,心中已然种下积怨,如今又将这般枯燥乏味的百卷佛经交由她一人抄录,她纵使再忠心耿耿,也架不住如此蛮横的主子。 她压了压心头的怒气,添了一笔墨后,不再去想如此苦事,一笔一划静心撰抄。 柳南依自回了府,路过潇湘轩的侧屋时,便听得陈青萝与常嬷嬷在低声交谈,她便停下脚步,侧身而听。 “夫人,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寿辰了,想来二小姐在宫中定是给太后置办了寿辰之礼。” 陈青萝听了常嬷嬷的话,却是叹了口气,自柳千雅于她屋中愤然离去以后,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难免有些苦闷。 “如今她愈发不如从前乖巧,即便得了太后喜爱,又能如何?” 常嬷嬷见陈青萝似有些心灰意冷,紧忙安抚道:“夫人,您可切莫灰心呐,您这些年为二小姐筹划,二小姐待想明白这个理儿便自然会明晓您的苦心呐。” 陈青萝无奈一叹,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要除掉柳南依,如今她是最安然无恙居于府上的,她顿时气恼不已,“都怪那小贱人挡了千雅的路。” 瞧见陈青萝的脸色因恼怒红了青,青了白,常嬷嬷不由沉心想着法子,思忖片刻后便含笑劝言,“夫人想想,若二小姐得了太后欢心,还用愁日后无人庇护?” 陈青萝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毕竟岳国之中,明帝一直忌惮太后的势力,倘若太后发话,那么这太子妃之位也必然归属柳千雅。 而这柳家日后的地位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柳南依在外头听得分明,见二人又唠起了家常,她也便静悄无声地离开了侧屋前的长廊,顺着小路回了碧落轩小坐。 “太后寿辰将至,这些人的心思便愈发显露了出来。” 茯苓一直守在碧落轩之中,听得柳南依回来这般言语,不免搁下刚端来的甜汤,开口言语,“太后寿辰,大小姐打算送何寿辰之礼呢?” 柳南依起身,在屋中踱步,思量不下,太后先前一直因病静养于皇后外殿,很少见人,但太后背后的势力盘踪复杂,就连明帝虽居帝位但也要忌惮三分。 南慕琛曾也提及过太后,说她是个城府极深且极擅长攻于心计之人,只是近些年她为远离皇家纷争,自行在皇家祠堂礼佛,不愿过问身前的一切。 见过大风大浪之人,若是寻常的贺礼怕是定不会入她眼半分,定然要寻一件极为入心之物。 “太后重佛,因而忌送奢靡之物,我听闻京都有一家调香沐斋,斋主是个极擅调香的女子,明日不妨去会一会她。” 礼佛之人喜用清雅之香,柳南依想趁此机会好生接近太后,兴许能从她口中知晓更多有关岳国皇家秘事,也好为南慕琛作更进一步的计划。 她见茯苓在旁听得认真,便又道:“若能让她调制一味安神香,再配以我所烹的安神丸,加以融合,做成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香,那便是真的可入太后的眼。” 茯苓觉得这法子极好,便应允了下来,随后她去后厨瞧了瞧今日的膳食,刚入后厨半步,便见一婢子急匆匆前来,见了茯苓紧忙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茯苓会意,吩咐这婢子去瞧今日膳食,她则略低了低头,穿过前院,于主室侧屋前围墙之下的小洞取了一卷花笺,藏于袖中。 随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碧落轩,刚一入屋门,她便从衣袖将花笺取出,呈递给了柳南依,“大小姐,菱角于皇宫中递了消息给您。” 柳南依颔首,接过花笺后打开细瞧,直到读完,她便拿起一旁的烛台,燃了烛芯,将花笺焚烧殆尽,掉落的灰烬也在顷刻间随着刮进屋里的微风消散开来。 但听柳南依语气清冷沉言,“菱角说二妹罚她在龙华殿内撰抄佛经,于太后寿辰之际作为贺礼奉上。” 茯苓一听,顿时没好气地言语,“她这般敷衍,这两个人的字迹即便再像,但凡仔细一瞧便可分辨,太后心思缜密,更是容不得这般糊弄。” “所以说她这是在引火上身,她自以为有些小聪明,但往往所做之事却漏洞百出。” 柳南依淡漠轻笑,想要借寿宴好好敲打柳千雅一番,便又道:“既然她想尽所谓的孝心,那么我不妨送她一份大礼,茯苓,去取笔墨纸砚来。” 柳南依端坐于案台前,将接下来要做的如数写于宣纸之中,待菱角收到后便可尽知一切,她倒要看看,一向跋扈狠辣的柳千雅到时候该如何自我辩白。 “柳千雅,是时候该把你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全数奉还于你了。” 第141章 筹备之际 柳南依于碧落轩筹备着太后的寿宴,而自琛王府之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但见南慕琛坐于屋檐之上,斜倚在合抱树桩抽出的枝条上,喝着美酒,好生惬意。 难得安逸一会儿,但见屋檐上蓦地现身一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之相交多年的镇南王元邵南。 “在府上偷着喝酒也不请我,琛王殿下可是越发小气了。” 元邵南的语气多了几分轻松快意,并未有丝毫的不快,他径自走上前来,盘膝而坐,温声开口,“太后寿辰将至,你打算送什么贺礼啊。” 南慕琛手上一滞,每每提及太后,他总能想起当年他生母是如何为了保全他所承受的折辱,他嘴角的笑若有若无,神情多有凌厉,“便和往常一般让凌云操办便是。” “不,今年可是不同。” 元邵南知晓南慕琛心头一直对太后留有心结,但还是适时提醒。 “今年太后寿辰之后便是四国大会,意义非凡,你若不好好筹备稳住太后的宠爱,怕是你这兵权……” 元邵南及时欲言又止,南慕琛却已然听明白了元邵南的顾虑,子承父位数年,元邵南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元家替明帝打下了半边江土,几下无数汗马功劳。 只是近些年明帝猜忌心极重,已然动了铲除元家之心,他的生父昔年是遭了谁的手身故,他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让他父亲白白枉死。 “邵南,我明白你心里所想,我手握兵权,只是因太后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成日寻·欢作乐的废王,交予我手上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即便如此,皇兄于我还是有所忌惮。” 元邵南点了点头,俊雅的面容慢慢沉了下来,“皇上生性多疑,你虽极力压制你的修灵品阶,但迟早也会露了自己的行藏,与其如此,倒不如提早打算,有备无患。” 南慕琛觉得元邵南说得在理,便暗自记下了此事,想到先几年自己所送给太后的无非是一些稀珍的宝物玩意,如今倒真该好好哄太后高兴了才是。 他紧忙起身,掸了掸紫杉上的灰尘,指向元邵南,“今日你便留在我府上替我出出主意,外头若是有人问起你的行踪,你便派个人糊弄过去便是。” 元邵南无奈扶额,苦笑而言,“得,敢情我进了你府上便无时日出去了。” 南慕琛哈哈一笑,便与元邵南一道自屋檐上飞落于地面,随后向侧屋而去,一道商量着这太后寿宴一事。 因着此次太后寿宴需得大肆操办,明帝于正殿与皇后商议着该如何将寿宴办的尽兴。 皇后因先前给南慕容挑选太子妃一事弄巧成拙心力交瘁,此番仍不死心想要借太后寿宴再度撮合柳南依与南慕容。 “皇上,先前为容儿挑选太子妃一事闹得极不愉快,是臣妾失职,倒不妨借母后寿宴一事,让母后允了容儿与郡主的婚事如何?” 明帝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语气不善道:“皇后还是莫要打母后的主意了,当日是母后应允皇帝迎娶郡主,如今让母后给太子与郡主重新赐婚,绝不可能。” 皇后顿时急了,扯住明帝的衣袖,尖利的声音已然略带焦急,“可这郡主背后定然有她生母留下的家产,与其落于琛王手中,倒不如被我们牢牢守住。” 明帝斜睨了一眼皇后,见她的心思似有些藏不住了,不免冷哼一声,“你以为朕会不知道这个理儿,有母后在一日,朕便不能轻举妄动。” 皇后自然知晓太后背后的势力,且如今兵权握于南慕琛这个草包手上,即便他是天下尽知成日流连花巷的纨绔子弟,可这兵权一日在他手上,明帝便一日不得安稳。 “皇上可想好母后寿辰送何贺礼吗?” 明帝略微沉思,想到今年冷月国刚进供过来一架翡翠琉璃合鸳屏风,雕工精致,送与太后最为合适,且这屏风既不显奢华,又极合太后简朴的主张,是最佳的贺礼。 “便送那展翡翠琉璃合鸳屏风。” 皇后一怔,原想着将这架进贡来的屏风放到自己殿内,明帝这一发话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入宫这些年,太后一直不喜她的性子,虽不曾针对于她,但这其中嫌隙也暗暗萌生剧增。 皇后虽心有不愿,但面上还是勉强一笑,“既然这样,臣妾便差人将那屏风打点好,待母后寿辰再行呈上。” 明帝点了点头,瞧见外头天色渐暗,便起身拍了拍皇后手背说道:“近来天凉,皇后要多注意身子,今夜朕要去瞧瞧明妃,便不与你一起用膳了。” 皇后面上仍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直到她福身离开正殿的瞬间,面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怨毒的神情。 她想到如今太子·宫中还有一个如明妃一般的狐媚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而问,“侧妃近来可在为太后寿辰做准备?” 一旁的婢子一边扶着皇后一边轻声言语,“侧妃娘娘近来一直在龙华侧殿为太后手抄佛经。” “她倒是懂得见风使舵。” 皇后心底里多了几分嫌恶,明晓这柳千雅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货色,竟这般心思深重,在她这里得不到好处,便顺势想要借太后寿辰讨好太后。 “皇后,奴婢以为依着侧妃娘娘这性子,怕是不能入太后的眼,想来她也不过是白折腾一场。” 婢子这般言语,皇后也是不以为意地笑笑,“一个柳家庶女还妄想爬到太子妃之位,若非容儿喜爱于她,本宫早就除掉了她,免得成日魅惑容儿。” 她就这般经过龙华殿的长廊,想着今日南慕容在后院练功定是累了,便吩咐婢子去准备一些去火的羹汤,随后便径自进了殿内。 一入殿堂,皇后便瞧见伏在侧屋案台处抄写佛经的菱角,先是一愣,紧接着蹙眉怒言,“大胆奴婢,何人允你在侧殿案台前坐的!” 菱角一惊,手上的紫毫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紧忙伏地而跪,连声求饶。 第142章 沐香斋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菱角茫然四顾,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皇后宽恕她的罪过。 皇后却眼尖地瞧见案台上搁着的佛经,顿时气得嘴唇颤抖,声调也拔高了许多,一字一句而问,“说,是怎么回事?” 菱角一听皇后的声音,心中通地一跳,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孔,“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能说。” “呵。” 皇后只觉得好笑,冷呵一声之后,目光落于一旁垂首负拳的侍卫,怒言,“你们且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两名侍卫互相看顾了一眼,终是其中一人开口言语,“皇后娘娘息怒,是……是侧妃娘娘命属下们看着菱角姑娘抄录余下的佛经,待太后寿辰奉上。” “她倒是会投机取巧。” 皇后轻蔑一笑,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菱角,声音冰冷道:“既然她这么想偷闲,那么本宫偏不让她如意,去通禀太子,让他去椒兰殿回话。” “是。” 菱角紧忙应道,眸子中原本惊恐的神色在皇后离去之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冰冷。 南慕容本在离龙华殿不远处的院子练功,听得前殿一阵喧闹,便收了宝剑,径自前往前殿一瞧,刚入殿门,便见一侍卫负拳来禀。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速速去椒兰殿一趟。” 南慕容将宝剑搁在一旁奴才呈递过来的花木板上,面露惑色,“天色渐晚,母后这个时辰让本太子前去所为何事?” 侍卫犹豫再三,还是凑过身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南慕容顿时面色巨变,轻轻哼了一声,随后便拂袖离去。 侍卫如实告知柳千雅罚她身边贴身婢女为太后抄写佛经一事,且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收敛,令他一时有些下不了台面。 踌躇之间,他已穿过后花园的小路,径自前往椒兰殿之中,一入殿内,他便闻到极为清幽的香气,自是知晓皇后的头疾犯了,便吩咐身边的奴才去请太医前来。 “儿臣参见母后。” 南慕容待见到软榻上以手抵着头面色煞白的皇后,不免关切道:“母后可是又头疼了?” 皇后听了这话,抬眼看向南慕容,笑容浅淡,凝神而言,“想必你来之前都已经知晓了,当初你立柳千雅为侧妃之时,本宫便与你说过她绝非你的良配,如今……” “母后。” 南慕容打断了皇后的长篇大论,揖手而言,“千雅她近来家事繁多,难免会有些小性子,母后该是知晓她的为人,她柔顺谦和,的确乃是儿臣的良配。” 皇后忽而冷冷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色,“她不过是柳家的庶女,你告诉本宫,倘若她日后真的坐上太子妃之位,于你有什么助力?” 南慕容当场愣在原地,犹豫不决,想到先前偷偷来禀的婢子说过的话,眼底里多了几分悔意。 当日他的确不知怎的被柳千雅迷的神魂颠倒,而如今再瞧柳千雅,总觉得她不如先前那般温柔乖巧,一时间他手心湿冷,不知该如何作答。 “罢了,今夜寻你来也不是为了训责你,眼下太后寿辰将近,四国大会比试也即将到来,此番你定要好好准备,莫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 南慕容微微点头,随后伴在皇后身侧,听她教导,心里却对柳千雅所作所为有所隔阂,但面上却未露出丝毫不耐,于椒兰殿陪伴皇后至深夜。 万籁寂静,柳南依立于碧落轩的后院,抬眸凝望着今夜的夜空,但听她开口而问,“今夜的皇宫怕是又有一场小的风波。” 茯苓在旁候着,听得柳南依这般问,她紧忙应道:“太子殿下已然与侧妃娘娘有了隔阂,想来只要稍稍施以手段,便可离间她二人的感情。” 柳南依却是微微一笑,想起昔日的柳南依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给南慕容,最后却落得被弃之如敝屐一般的下场,想到此处,她嘴角噙笑,目光悠然。 “明日我便要去那沐香斋一趟,你且替我打点好府内上下的耳目,免得让人生疑。” 柳南依一边吩咐着一边自后院前往主屋,将案台上的卷宗亲自归整好,随后便入了后屋的池台药浴。 直到一个时辰后她安然睡下,茯苓这才熄了烛火,去外头守夜去了。 翌日一早,柳南依坐于梳妆铜镜前,着一衫浅碧色的衣裙,略施粉黛,披了一件外衫便让茯苓随她从后门而出。 碧落轩后院独开了一个后门,寻常时候,柳南依都是自后门悄无声息离开,即便是陈青萝的眼线都无从得知这后门的秘路通向何处。 主仆二人穿过一个巷口,很快便抵达了京都最大的调香之铺沐香斋,刚一入斋门,柳南依便闻到一股极为清雅的香气。 入目是一位穿着朴素,但面容姣好的黄衫女子,她面目含笑,自柜台前走了出来,开口相问,“姑娘可是来制香的?”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敛了敛心神,自怀中取出昨夜写好的方子,交到女子手上,“掌柜的,你可否依着这方子调制一味安神之香?” 女子接过方子仔细瞧了一遍,随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想将安神之药融进香里?” “正是。” 柳南依面色清冷,淡然而应,而黄衫女子撰着方子迟疑片刻,不免开口而问,“敢问姑娘可是习医之人?” 柳南依笑了笑,垂手执起腰间的一枚玉珏,黄衫女子顿时会意,紧忙伸手将主仆二人迎进了里头屋子小坐,她则吩咐伙计依着这方子去抓香料。 但见她进了屋子,星眸微闪,福身道:“不知郡主驾临,还请郡主恕罪,民女多问一句,郡主可是为了太后寿辰所备此贺礼?” 柳南依听了这话,顿时一惊,面上却未有一丝波动,环顾四周,见无人在屋里候着,这才压低声音,玉唇轻启,“沐香斋莫非时常进贡香料于宫内?” 第143章 以香制人 “正是,所以方才郡主说要依着那方子调配香料,民女这才问了问郡主。” 柳南依见黄衫女子并未拒绝为她调香,想来是可以调配的,淡淡一笑而言,“既然如此,掌柜的需要多久可制好此香。” “两日。” 黄衫女子声音轻柔,但透着不同寻常人一般的坚定,柳南依惊讶于如此短的时日她便能配好此香,神色隐隐多了几分思量。 瞧见柳南依的神色转变,黄衫女子仅仅是笑笑,引了她去了后头的长廊,于一面墙前停下。 紧接着黄衫女子旋动廊上不起眼的旋钮,但见这面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转,入眼便是一道密门。 “郡主,可否容许你的婢子在外等候?” 柳南依看了一眼茯苓,以眼神示意她静守在外头,茯苓虽有顾虑,但还是未曾言语半句,守在长廊之下,等候柳南依回来。 柳南依随着黄衫女子穿过密门,走了片刻,便到了一间密室,里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橱柜,搁置着上千种香粉与香料,她惊愕间,手指漫上一精致的瓷瓶,面色骤变。 “这些香料既可成为皇宫之中必不可少之物,也可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利器。” 黄衫女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柳南依不得不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她蓦地想起先前有关南慕琛的流言,猜测而问,“你认识琛王?” 黄衫女子不可置否地笑笑,“琛王殿下年少风流,惹得一身花债,在外人眼里他似是成日浪荡,可熟识他的人却知,他遍地拈花惹草,实则却是广布眼线。” 果然。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曾想南慕琛是如此筹谋完全之人,她打开瓷瓶的瓶盖,轻轻嗅了嗅其中的香粉,恍而变觉得整个人似飘起来一般身子轻浮。 紧接着她下意识警觉,利落地割破自己手指,这才让自己的神识恢复了原状。 “这是可以惑人心神的香粉,只需沾上一点,除了定性高的修灵者,任何人都无法逃脱它的威力。” 柳南依恍然,不曾想这香粉威力如此之大,面前的女子虽身材羸弱娇小,却擅使香物,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郡主若日后有所需要,大可来沐香斋寻我,我名为青湄,乃是琛王殿下杀手营中的一员。” 柳南依微微有些意外,思忖片刻,这才开口而问,“青湄掌柜怎知我与琛王是一路人?” 青湄一怔,随后眼底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抬眼看向柳南依头上簪着的玉钗,暖心而笑。 “且不说琛王与郡主已有婚约,单是郡主头上这枚玉钗,就足以说明琛王与郡主感情颇好。” 柳南依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玉钗,头上骤然飞过一群乌龙,她此刻已然是无言以对,不曾想不经意间又落入了南慕琛的甜蜜圈套中。 她顿时尴尬一笑,寻了个理由逃也似地离开了密室,生怕再多待一会儿,又要听得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 “郡主留步,想来过几日郡主便要入宫,此乃迷魂香,可助郡主防身之用。” 柳南依转身接过青湄递来的一小沓迷魂香,含笑谢过她之后,便让茯苓随她一起离开了沐香斋。 青湄立于斋门前,瞧着柳南依远去的背影,不由感慨,“我终是知晓为何王爷如此钟情于她,我终究是匹及不上她半分了。” 一旁的小丫鬟歪头瞧着青湄,宽慰道:“债主何必妄自菲薄,王爷待斋主一向不同于寻常之人。” 青湄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还小,倘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明白,能真正入得了王爷眼中之人,定是能与他并肩而战,携手一生。” 小丫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着青湄的目光飘向远方,直至柳南依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她这才扶着青湄回了沐香斋。 “茯苓,方才你在外头可瞧见什么了?” 柳南依与茯苓边走边轻声交谈,茯苓自柳南依入了密室,虽在外头并未走动,但沐香斋来往之人众多,她也细细留心了一些情况。 “奴婢瞧着这沐香斋的每一个人都分工明确,做事极有条理,并不像寻常的伙计手忙脚乱地弄着活计,奴婢斗胆猜想,这些人想来暗面上都该有些拳脚功夫。” 柳南依赞赏地看了一眼茯苓,见她这些日子跟着自己颇有长进,懂得察言观色,以静制动,着实难得。 但听她开口言语,“这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调香铺子,懂得以香制人,足以见得此女不同于寻常之人。” 茯苓点了点头,想着这天色尚早,不由问言,“大小姐何时要进宫呢,听得太后十分想见一见您,您……” “待取了安神香再入宫觐见,不急于一时,免得让小人钻了空子,说我迫切想要巴结太后。” 茯苓觉得在理,便未在开口言语,扶着柳南依向柳府而去,还未拐入小巷,她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此人竟是赵兰雪。 “是赵家小姐?” 茯苓最先认出了她,瞧见她一反先前的嚣张姿态,低眉垂首,神色有些慌张而匆忙,行至主仆二人跟前,蓦地止步,见二人挡了她的路,登时恼怒,“没长眼睛啊!” 话音刚落,赵兰雪抬眸正对上柳南依似笑非笑的神色,她身子一颤,紧忙后退了几步,因恨从牙缝里挤出几字,“是你?” 柳南依还原以为赵兰雪在柳府吃了亏便能在自己府上安分守己,不曾想如今竟又出来,不免冷言道:“赵姑娘不在府上禁足,倒有闲心在此处闲逛。” 赵兰雪先前吃了亏,已然学的聪明了,并不想与柳南依起正面冲突,只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琛王不过是让我在府上闭门思过几日,怎么,郡主难不成想要滥用私权?”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笑道:“赵姑娘可真是说笑了,你那些肮脏手段我已然领教过了,便不想再与你扯上关系。” “你——” 第144章 亭台对饮 赵兰雪微微张大嘴,显然是不曾想柳南依如今说话如此硬气,她刚想要辩驳,便见柳南依目光如电冷扫了她一眼。 只一眼,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之感,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微微有些颤声而言,“你且等着,四国大会的比试,我定要你一败涂地。” 柳南依却不以为然,目光悠然,“那我等着,毕竟有太多的人想要看我一败涂地,赵姑娘还是排队等候便是。” 见柳南依语气如此强硬,赵兰雪顿觉茫然无措,狠狠刮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出府还有要事,便径自扭头离去。 “茯苓,我们跟上她。” 茯苓会意,跟在柳南依后头,与她前后紧跟赵兰雪,赵兰雪脚下生风,显然是有急事,竟未曾觉察到有人跟踪于她,她疾步离开闹市街巷,拐进了一个小的街口。 柳南依伏在街口旁的拐角处,暗自探出头,见赵兰雪前后张望,待确定四下无人后,便捏手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便见一黑衣人蓦地现身,立于赵兰雪跟前。 “这是我要的丹药?” 黑衣人默然点头,自怀中取出一个包袱,交到赵兰雪手上,特意压低了嗓音说道:“此丹药慎用,仅能保姑娘在比试时功法大增,倘若服用过量,势必会反噬。” “我知道了。” 赵兰雪撇了撇嘴,将包袱背于身上,随后取了几锭银子丢给了黑衣人,“告诉你家主子,若事成了,少不了他他的好处。” “是。” 黑衣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后不再逗留,转身施展轻功,飞快地消失在了街口之处。 柳南依回身向茯苓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随后指了指街口后头的草棚,茯苓顿时会意,与柳南依迂回至草棚旁。 趁赵兰雪松懈之际,柳南依弹手将一枚石子打到了对立的墙面上,赵兰雪立马护住包袱,警觉道:“是谁?” 然而并无人回应,她立马变了脸色,放缓了脚步,身子止不住颤抖,倘若有人发现她的秘密,那么她定要杀人灭口,以免此人走漏了消息,坏了她的名声。 正待她走向草棚之际,忽而闻到一异香,紧接着神识四散,顷刻间迷了心窍,没了意识,倒地不醒。 茯苓错愕间,却见柳南依收了那沓迷魂香,缓缓自草棚走了出来,扯过赵兰雪身上的包袱,取出里头的几枚丹药,放于鼻前嗅了嗅。 但见她面色阴沉,冷言冷语,“这是可助修灵者灵力一时暴增的禁药。” 茯苓听过这类丹药,修灵者在服食之后,体内灵力剧增,甚至远超修灵者本身的品阶,只是只能维持极为短暂的片刻,倘若过量服食势必会引得灵力反噬。 柳南依笑而不语,自随身医疗空间取出几枚与之外形相似的丹药,重新放回了包袱之中。 “走,她既然这么想走捷径,便也要承担这其中的后果。” 茯苓担忧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赵兰雪,却听柳南依扬唇而言,“半个时辰后,她自会清醒,也不会记得方才所发生之事,这便是迷魂香的精妙之处。” 与此同时,琛王府中,凌云命人抬来一合风琉璃盏至主屋内,南慕琛瞧见了,顿时一怔,随后扬唇轻笑,“这便是镇南王出的好主意,送一盏观赏的玩意?” 凌云尴尬一笑,揖手道:“王爷,镇南王这性子想必也是抓破脑袋思来想去,也未曾想到一个极好的贺礼。” 南慕琛搁下卷宗,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抬下去,这物件母后那里别说一件,十件都已经堆下了。” 凌云无奈,只得又命人将这琉璃盏搬了下去,寻摸一个时辰后,外头仆从来禀,说是柳南依邀南慕琛前去碧水湖赏灯。 南慕琛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来报信的仆从,开口而问,“她真是邀本王前去赏灯?” 仆从揖手,如实回禀,“是,郡主派人来说,烦请王爷带了府上新酿的美酒前去。” 南慕琛听罢哈哈一笑,眸子里顷刻间多了几分魅惑之态,他勾了勾手,示意那仆从上前一步,温声道:“去把本王那珍藏了许久的女儿红取来。” “是。” 仆从应声便退了下去,而南慕琛意外之余,心里头已然有些受宠若惊,这算是柳南依头一次邀他前去赏灯,如此美景,他当真是需得纪念。 碧水湖位于京都的边郊处,远离了闹市街巷的繁华,这里沿湖安静,最适宜饮酒畅谈。 柳南依也不知为何今日突然想要邀南慕琛于湖间亭台小坐,待她行至亭台之时,已然瞧见着一身阔紫长袍的南慕琛负手立于亭台之间。 “女儿红?” 柳南依见圆台处搁着一坛美酒,她不必细瞧便知此酒定是南慕琛府上珍藏许久顶好的女儿红。 南慕琛转过身来,径自坐在了圆台前的石凳上,倒了一碗美酒交到柳南依手上,笑吟吟道:“美人儿此次主动邀请本王,倒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呐。” 柳南依却是淡淡一笑,玉唇轻启,“这里四下无人,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言语,其实王爷该明白我今日寻你来之意,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王爷可备好了贺礼?” 提及此事,南慕琛只觉得头大,两手一摊,显然是没了辙子,柳南依见他这般无奈,不免微微一笑,“不成想堂堂琛王殿下也有犯难的时候。” “那美人儿可有什么好的点子,不如说来听听,以解我心头之惑?” 南慕琛饶有兴趣地看向柳南依,却见她并未急着开口,只是执起酒碗,一碗美酒入喉,辛辣混着甘甜之味充盈着她的舌腔,顷刻间汇入了她的喉腑。 “这果然是好酒,看来王爷并未食言。” 南慕琛与柳南依共同对饮一碗后,便见柳南依凑上前来,侧手伏于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南慕琛顿时眼前一亮,暗自一喜,“如此妙计,想来也只有美人儿能想到了。” 第145章 再遭刺杀 二人相对而看,一时间气氛极为微妙,柳南依意识到自己离着南慕琛太近,刚想抽身,忽而觉得腰身一紧,整个人便径自落入南慕琛宽厚的怀抱中。 “让我抱会你,就一会便好。” 柳南依头一次听出南慕琛语气中略有疲倦,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终是落于他的后背,沉默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慕琛缓缓松开了她,神情微妙,带了几分严肃之态,“我本不该让你卷入这场纷争的。” 柳南依凝视着南慕琛深邃的双眸,沉静开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南慕琛只是扬眉一笑,二人对饮间,自湖上升起了无数盏花灯,映亮了整个亭台,二人置身其中,犹如梦幻,令人神醉。 只是这一美景并未持续许久,忽见一支利箭穿过一花灯急飓射向柳南依所在的方向。 柳南依眼角微微眯起,眉头紧蹙,顷刻间闪身而出,脚上一个发力,执起藏于衣袖的匕首挡落这一支毒箭。 南慕琛面色骤变,登时抬脚,猛地踩在了亭台柱子上,身体随着惯性向上迅速窜高,背负的宝剑霎时出鞘,抵挡着这突如其来的毒箭雨。 “飞鹰!” 随着南慕琛一声惊呵,飞鹰凭空现身,反手执剑斩落几支毒箭,又一手控灵迫使毒箭凭空停滞,但听他开口沉言,“王爷,郡主你们先行一步,属下来断后。” 柳南依眼角微跳,瞧着这四面八方越聚越多的箭矢,她自知他们二人已然是被人盯上了。 “你快走!” 南慕琛死命护住柳南依,眸光里闪过一丝狠戾,他沉心抬手,掌心间忽现一团黑色的火焰。 随着他掌心向前迅疾一推,漫天的箭矢瞬间化为残破的尘埃,散落于碧水湖之中。 乌云忽而遮月,所有灯展齐齐坠落,四周陷入一片黑寂,黑暗中,南慕琛机警地环顾四周,衣角随着微风翻飞,隐隐有凌厉的锋芒暗涌。 “他们今日定是有备而来,我绝不会撇下你一人逃走。” 柳南依的动作并不慢,甚至快如闪电,一个后拱翻,躲过再度擦身而来的毒箭,却不料在翻身的刹那,另一支毒箭瞬间擦过她手臂,留下一道极为丑陋的划痕。 柳南依一惊,紧忙点了手臂的穴道,飞速地自医疗空间取出一瓶抑制毒素蔓延的药粉,撒在伤口之处。 随即她神色狠辣,凭空献出匕首,接下自黑暗中窜出来的黑衣人一剑。 “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黑衣人并未答话,只是拧身变位,一剑刺向柳南依的心口处,却在柳南依后撤之时,被南慕琛一记掌力当场毙命。 南慕琛上前扯下黑衣人的面巾,发觉此人极为面生,凭样貌根本辨别不出是哪派的暗卫,只是他身着的夜行衣袖口镶有金线,定是有身份之人所派遣的暗卫。 “你无事?” 见柳南依负了伤,南慕琛紧忙上前查探她的伤势,发觉她手臂划了很深的一道伤痕,他顿时面色阴沉,开口而言,“立刻去查,究竟是何人三番四次刺杀郡主。” “是。” 领命的暗卫们紧忙前去追查,而方才突然涌入的刺客也怕暴露身份半路便撤退了,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柳南依额头已然渗出一丝冷汗,南慕琛神色之中多了几分心疼,二话不说揽腰抱起柳南依翻身便上了一匹拴在亭台后槐树前的马匹,直奔凰医馆。 凰医馆如今大半楼阁已然修葺完善,青木在其中看顾着匠人重新布排里头的物件,寻摸一盏茶的功夫,忽见一匹骏马奔策而来,他顿时蹙眉,看向来人。 “青木,快去取丹鼎里的祛毒药粉。” 定晴一看,他这才发觉坐于马上的乃是南慕琛与柳南依,他紧忙去丹鼎里取来祛毒的药粉,好生调配好后,交予南慕琛亲自给她上药。 柳南依强忍着手臂上灼热的疼冷声开口,“这箭上的毒药狠辣,一旦沾上肌肤,势必会通过肌肤漫进五脏六腑,怕是到时候必死无疑。” 南慕琛边为柳南依上着药,边思虑近来发生的刺杀之事,似是所有矛头都指向的并非是他,而是柳南依。 “这里你不宜久留,兴许那些刺客早已暗中跟踪了我们许久,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你还是早些回去。” 柳南依见南慕琛迟疑不决,目光便落于房梁上的机关,淡淡一笑,“凰医馆有多重机关,任是他们再有通天的本领,只要我按动机关,也够他们受得了。” 南慕琛这才微微点头,于寂夜中飞檐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凰医馆中。 青木见南慕琛离开,这才上前伏于柳南依身边,眸子里多了几分忧心,“馆主,您如今还是莫要再与琛王殿下走得太过亲近了,我总觉得他是不祥之人……” “青木,莫要胡说。” 柳南依低声呵斥了一句,随后蹙了蹙眉,垂眼看向被纱布缠绕的手臂,敛了敛心神,玉唇轻启,“无论是何人想要置我于死地,都与他无关。” “馆主,您……” 青木欲言又止,随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话,而是又取来一些药粉搁在案台之上,开始仔细调配。 与此同时,那些逃脱的黑衣人于一巷口处停立,见无人追来,各自都松了口气。 其中一黑衣人摘下面巾,目之所及,幽幽开口,“主子发话,务必要适时取了他二人性命,方才能不留后患。” 几个黑衣人略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施展轻功消失在夜幕之中,只是因行进太快,中途坠落了一枚玉珏,却未曾有人觉察。 直到飞鹰等人沿路寻来,于一槐树底下发现了这枚玉珏,飞鹰登时变了脸色,摩挲着玉珏迟迟未能平复心情,吩咐暗卫不必再追,折身返回琛王府准备复命。 一个时辰后,琛王府主屋,南慕琛待接过飞鹰递来的玉珏,声音平淡道:“此事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飞鹰负拳,略有迟疑后仍开口道:“王爷,属下有一事想规劝于您。” 第146章 天象之说 南慕琛撩起纱帐,坐于软榻之上,眉宇紧蹙,开口而问,“你想说什么?” 飞鹰垂首,立于主屋之中,思虑片刻,虽明知自己所言会被降罪,但仍还是开口规劝,“属下以为,这几次刺杀绝非偶然,倘若王爷想护郡主平安,必得远离郡主。” 南慕琛停了这话不由紧皱眉头,飞鹰所言的确如此,倘若他再这般与柳南依走得太近,势必会引动更多的刺客,闹得人心惶惶不说,他还要分力去追查此事。 一丝悲凉骤然从他心底里升起,飞鹰见南慕琛神色不对,紧忙单膝跪地请罪,“王爷恕罪,属下也只是为了王爷于郡主着想,也是为了您的复仇大计。” “你先退下,让本王一人静静。” 飞鹰嚅了嚅嘴唇,话到嘴边却又未曾言语半字,深深叹了口气,便起身退了下去。 夜凉如水,柳南依自凰医馆上好了药,便随茯苓悄声回了柳府,自后门转入碧落轩主屋之中。 “大小姐,明日您便要进宫小住以备太后寿辰,可是您的伤……” 茯苓见柳南依手臂上缠着厚厚的药纱,不免担忧起她的伤势,反观柳南依却是淡淡一笑,“无妨,不过是中了毒箭,将养几日便好。” 柳南依想起四国大会之期,文试之际便也要抵临,柳晏之一直以来都锋芒收敛,终是要到了大展拳脚之际。 “明日我入宫前,你让叶凌去落梅轩吩咐碧落,让他务必小心行事,以免暴露了大哥的行藏。” 茯苓边应下边为柳南依收拾好软榻,拉下软帐,伺候柳南依躺了下来,随后她熄了烛火,便安然离开了主屋。 夜幕沉寂,此时此刻,身在皇宫星象殿的星象师落尘却测算出天象有异,骤夜赶赴明帝所独居的养心殿,拂衣跪于殿前,揖手而言,“皇上,微臣有要事要奏。” 明帝本在内殿朱批折子,见从未深夜前来的落尘今夜特地前来,便命人将他引进内殿。 落尘自始自终都身着一袭长袍,容颜相貌都隐在阔大的帽袍之中,让人瞧不清他的长相,唯有一双晶蓝色的双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令人难以忘怀。 “你素来不曾这么晚前来,可是星象有变?” 落尘神色严肃,略点了点头后,便将今夜测算好的星象图递给了明帝,明帝接过后,瞧着他所正对的龙辰星有所冲撞,不免担忧道:“可是有人想要谋害朕?” 落尘揖手,如实回禀,“皇上一直所忌惮的倒不如寻个法子了却后患,这样也好过成日提心吊胆。” 明帝怔了半天,自是明晓落尘之意,只是如今他却没有好的由头铲除他心头大患。 “皇上,恕微臣之言,郡主生母生前身后势必有家产支撑着她独守柳府,如今其生母浑身,想必这家产便会落在郡主身上,明帝若是以为郡主不可掌控,大可……” 落尘说到最后,向明帝做了一个手势,明帝惊讶之间忽的心中一动,随后陷入沉思。 他先前允了柳南依与南慕容的婚事,正是因为柳南依背后定有其生母留下的富可敌国的家产,本想着柳南依乖巧单纯,可如今却发觉她愈发不容易被掌控。 且柳南依因变故与他的胞弟有了婚约,事情变得愈发棘手,他不得不早作打算,以免后患无穷。 想到此处,明帝眯了眯眼睛,果断道:“那便依你所言,这些日子派人暗中留意郡主踪向,待四国大会再行布排。” “微臣领旨。” 落尘抬起双眼,凝视着这养心殿的殿龙图纹,揖手应了下来,随后转身离去,未曾再逗留半分。 他行走于殿外小路,身前身后跟着一群掌灯的奴才,他微微勾唇,抬眸看向天际,喃喃自语,“苍擎族的余孽,也该是时候好好清理一番了。” 皇宫中的星象之说已然有些乱了明帝的心思,而身在落梅轩的柳晏之,在翻看了一折卷宗后,霎时面色变得惨白。 “碧落,你是说这一任宫中的星象师并非良善之辈?” 碧落在旁替柳晏之研了墨,随后回道:“是,继上一任星象师之后,这任星象师的身份一直成谜,谁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岳国中人。” 柳晏之微愣,随后皱眉深思,想到如今柳南依的处境兴许自一开始便有可能是他暗中挑拨离间,可此人的目的是何,柳晏之此刻便不得而知了。 柳晏之抿了口茶,“此事先莫要告知南依,待查清后再行打算。” 碧落点了点头,为柳晏之备好了香茶,随后掩上屋门便退了下去。 直至翌日清晨,柳晏之仍居于案台前绘着一张图纸,待见到叶凌前来,他这才搁下笔,温声而问,“南依可是有什么事派你一大早前来?” 叶凌自怀中取出两卷卷宗交到柳晏之手上,微微含笑。 “大公子不必惊慌,今日郡主要入宫准备赴太后寿宴,想着过些日子便是文试了,特让小的将这些整理好的卷宗交予您。” 柳晏之接过卷宗后,见里头尽是柳南依撰抄的一些诗文小段,缓缓开口,“难为她还记得为我撰抄这些东西,你赶紧回去,莫要误了随她去皇宫的时辰。” 叶凌揖手而退,行至外头,瞧见了碧落,他便止了脚步,压低声音道:“碧落,大小姐吩咐,这段日子莫要擅自行动,露了大公子行藏。” 碧落会意,只是与叶凌目光交汇间点头应言,叶凌也未在逗留惹人生疑,径自离开落梅轩,前往碧落轩收拾物件。 “茯苓,沐香斋可派人送来安神香了吗?” 茯苓一听柳南依开口发问,便紧忙将那刚取来的香递给柳南依相看,柳南依执起香盏略闻了闻,发觉此香香气的确清幽淡雅,对于送予礼佛之人最合适不过。 她不由满意道:“不曾想这沐香斋的掌柜参事如此利落,倒是也了了我一桩心愿,好生收好,今日一起带入宫中。” 第147章 冤家路窄 主仆二人于碧落轩收拾了一番,听得叶凌来禀说马车已备好,柳南依这才敛了敛心神,出了轩门,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出府进宫。 “大姐!” 柳南依刚要跨出府门,耳畔忽而听得一声婉转清丽的声音,她转身而向,便见柳韵奔上前来,一把拉住了柳南依的手。 “大姐,宫中不比府上,二姐在宫内定会为难于你,你务必要小心。” 话音刚落,柳韵自衣袖中取出一枚造工极为精致的花簪,交到柳南依手上,顾盼轻言,“大姐,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枚花簪你且收着。” 柳南依瞧见这花簪虽表面看起来与寻常簪子无异,但仔细瞧来,花簪的簪口处却有一个极为微小的旋钮,只需轻轻按下,这枚看似无害的花簪便是一柄锋利的利器。 “谢谢你四妹,你放心便是,我还等着四国大会与你一起参与比试。” 柳韵这才安下心来,立于原地,目着柳南依离去,而身在暗处的陈青萝却沉眼瞧着这一切,见柳韵与柳南依的关系如此交好,不由轻蔑一笑。 “韵儿倒真是会时时刻刻贴着那个小贱人,若日后这小贱人真的嫁入琛王府,还愁念不到她的好处吗?” 常嬷嬷听陈青萝这般说,也觉得这话在理,想想柳韵小小年纪竟能顾虑这般周全,不免睁大了眼,显然是有些意外。 柳南依自出了府,并不在意自己嫡母在深思着什么阴谋,只是拂了拂衣袖,掀了半边围帘瞧向外头,见今日京都多了不少兵力,她便默默记在心里,眉目清冷阴沉。 直到入了宫门,她于侧殿外的长廊无意间见到了在后花园赏花的柳千雅,见柳千雅穿着如此娇艳,头上珠翠满缀,她只是清冷一笑,便加快了脚步。 谁知,她这一走动却惊动了柳千雅,但见柳千雅原本的笑颜在瞧见柳南依的霎时立马一僵,然而面对柳南依的无视,柳千雅咬牙切齿而呵,“给我站住!” 柳南依凤目微凝,立于廊下,转身而向,“侧妃娘娘有事吗?” 柳千雅见柳南依这语气如此傲然,心中怒火中烧,向前走来,拨开一众婢子仆从,挡在她身前,冷嘲热讽道:“这么快便进宫想要巴结太后了?” “柳南依却不以为然,反倒是望着柳千雅淡淡一笑,“究竟是何人想借太后的手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侧妃娘娘心知肚明,何必还要反咬一口。” “你——” 柳千雅微微张大了嘴,显然是如今愈发斗嘴斗不过柳南依,想起从前柳南依一直对她极为温柔,她不免拧眉,冷哼了一声,“贱人终归是贱人,一股子狐媚气。” 柳南依瞧了瞧柳千雅衣衫下裹着的纱布,冷冷一笑,目光微沉,“侧妃娘娘惜言,倘若还想好好的挨到四国大会,便不要招惹于我。” 见四周这般多仆从婢子瞧着,柳千雅顿时觉得面上过不去,气的浑身颤抖之际骤然抬手,刚要掌柳南依的脸,抬手刹那便仿若被一股力制住。 她紧忙扭头,待见了来者,她神色有些慌张,紧忙福了福身,语气变得柔软而委屈,“太子殿下,郡主出言不逊,臣妾一时气恼,这才……” 南慕容的目光落于柳千雅身上,缓了好半会,这才开口问道:“是吗,方才侧妃真的并非因私人恩怨而气恼的吗?” 柳千雅骤然一惊,手脚冰凉,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她手指轻轻·颤抖,刚想要解释什么,便听柳南依轻轻一笑,笑罢,不动声色说道:“我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随后她径自向前,与南慕容错身而过之时,目色如寒冰般彻骨,“你与柳千雅当日险些害我进了锁妖塔,这笔账,我一直记得,因而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南慕容怔在原地,直至柳南依离开,他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柳千雅也是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多说一字。 “日后你若再为难于她,便不必留在龙华殿内。” 南慕容近乎绝情的话语让柳千雅面容一时变得有些扭曲,手上的绢帕无意间都要被她揉烂了。 她并未再言语,任由南慕容转身离去,她目色变得极为阴桀,心中恨意更盛。 待柳南依去了皇后为她安排好的殿宇,她这才发觉此处距离龙华殿也不过一段小路的距离,这般心思,但凡用脑子想想便已然知晓。 柳南依看向身边随行的紫衣婢子,并未行进殿宇,而是立于殿外,发问道:“琛王殿下居于哪个殿宇?” 紫衣婢子如实福身回道:“琛王殿下居住在养心殿后头的存菊堂,远离后宫,也算是一个清雅之地。” 柳南依长眉微紧,淡淡应了声,这才跨进了这殿宇,她原想着搬离这里头的是非,可想到若是这般躲闪,只会让柳千雅更为变本加厉地想要加害于她。 待她入住这座殿宇,便瞧见了案台前搁着一樽寒玉兔,因它通身散着寒气,茯苓身无灵力,不敢上前接触。 柳南依瞧着这寒玉兔如此突兀摆于此处,眉稍微挑,“这物件怎摆放于此处?” 紫衣婢子尴尬一笑,紧忙上前福身说道:“郡主,这寒玉兔乃是内务府所赠,特地搬来搁在案台上,据说这物件可以镇住宫中的阴邪之气。” 柳南依却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紫衣婢女,未曾让她将这物件搬出去,反倒是坐于案台前,未曾触碰于它,仅是打量了一番,便不再多虑。 紫衣婢女安顿好柳南依后,便告辞离去,而柳南依瞧着那婢子离开后,便吩咐道:“叶凌,将这寒玉兔搬到不起眼的角落,待翌日一早再搬回来。” “是。” 叶凌瞧着这里地处阴寒,倘若再搁置一樽寒玉兔,那么这殿内寒气正盛,入了夜便自会招惹蛇虫蚁兽,闹得整个殿内上下人心惶惶。 更可怖的是倘若柳南依熟睡,势必不会觉察这些蛇虫蚁兽的迹象,如此狠辣之举,当真令人发指。 第148章 自讨苦吃 月上中空,星子廖落。 月光如水银般映射进殿内,柳南依身着一衫雪白色软裙,坐于案台前,目光冰凉如水,落于不远处放着寒玉兔的角落处。 不出半个时辰,便听得悉悉索索的声响,柳南依起身,瞧见院落四面八方聚来颇多毒蛇,吐着蛇杏子缓缓向寒玉兔逼近。 “叶凌,茯苓,取火把来。” 叶凌与茯苓相视一看,均应声去取来备好的火把,于前院间怼向毒蛇,毒蛇素来怕火,二人一番烧灼后,便逼退了大半毒蛇。 柳南依并未惊动其他殿中的人,只是起身,行至角落处,以匕首挑落在寒玉兔上盘桓的毒蛇,随后捧起那樽寒玉兔,目光清冷,“将它丢至龙华殿的内殿。” 叶凌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随后揖手道:“大小姐,如今侧妃娘娘身在内殿,怕是小的前去,定会被侧妃娘娘的人觉察。” 柳南依抬眼瞧向这寂静无波的夜空,忽而眸光森凉,玉唇轻启,“她既然有胆将此物安置在我殿内,便自然不敢声张,你去便是。” 叶凌会意,紧忙抱着寒玉兔离开了殿内,然而这一小小的风波并未影响柳南依半点心绪,她坐于院内,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让她有难得的平静之感。 “茯苓,你说如果苍擎族仍在,那里是不是会与岳国不同?” 茯苓不明所以,她从未见过苍擎族的领地,只是偶尔听人提及过曾经的苍擎族族民和乐,未曾有高低贵贱之分,她颇为向往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柳南依也自记载苍擎族的古籍中,透过那只言片语觉察到这种平等的珍贵治理之道,也向往人人平等的那个时候。 “罢了,明日便要赴宴,还是莫再想些无用的徒增烦恼。” 柳南依说完这话,便由着茯苓扶着回了殿内入睡。 而身在内殿的柳千雅,因南慕容已有数日未曾留在她的寝殿歇息正大发雷霆,摔砸了案台上珍贵的玉器不说,还将皇后刚赏赐的玉簪掷了出去。 但听“叮——”的一声,那玉簪便摔成了两半,伺候在旁的婢子瞧见了,紧忙伏地劝柳千雅息怒。 “自打那个贱人在太子面前频频出现,太子如今进内殿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一群无用的废物,还不给我滚出去!” 柳千雅极为气恼,抬脚便踹了几个身边的婢子,婢子们见状,皆惊慌失措逃也似地离开了内殿。 岂料菱角离开之际,忽而瞧见窗棂外掠过一个黑影,她惊讶之余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退出去之后她掩上了门,又在门前上了一把铁锁。 身旁的小婢子不明菱角之意,但瞧见了她警告的神色,小婢子便缩了缩脑袋不敢多说一个字。 “记住,今日之事倘若侧妃娘娘问起来,你便说不知晓便是。” 小婢子不住点头,随着菱角很快便离开了内殿,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柳千雅也得以恢复了平静,可就待她想要入软榻歇息,登时面色一变。 “啊!” 一声尖叫声冲破沉滞的黑夜,叫声中充满了恐惧与疯狂的怨恨,如一柄带血的刀,将这万般美好的夜色割的支离破碎。 “来人,有蛇!” 然而任凭柳千雅喊破喉咙,外头都无人回应,随着房梁上垂吊下来的毒蛇越聚越多,柳千雅奔至殿门,发觉门已被反锁,她顿时气恼。 但见抬掌打落了一条毒蛇后,又飞快攀上墙壁,一掌接着一掌将这些孽畜一一杀死。 然而毒蛇仿若发了狂一般疯狂地向柳千雅涌来,其中不乏有几只毒性烈的一口咬上了她的脚,她强忍着疼痛,凝聚灵力,震碎了这些毒蛇的肺腑,这才得以喘歇。 与此同时,存菊堂中,凌云突然来禀言,“王爷,飞鹰报信,说是龙华殿的内殿似是被人布了屏障。” 南慕琛听了这话,搁下手上的卷宗,饶有兴趣抬眼看了一眼凌云,勾唇道:“哦?这倒是奇了,今夜太子殿下未曾宿在内殿,侧妃娘娘这是闹的哪一出?” 凌云略思虑了一下,想到今日内务府特意挑了一件寒玉兔送去了柳南依暂居的殿内,便如实将此事告知了南慕琛。 南慕琛却是笑意更浓,接着翻阅卷宗,幽幽开口,“不愧是本王的女人,下手如此利落,不必理会此事,侧妃娘娘成日作妖,那便让她吃点苦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千雅体内的灵力已然耗损完了,然而殿内的毒蛇丝毫不曾减少,反倒是越涌越多。 在外头候着的侍卫总觉得不对劲,奔至前殿见殿门上了锁,便紧忙破门而入,见内殿如此多的毒蛇,几人面色骤变,寻了火把驱蛇,外头的婢子也一涌而入。 只是婢子们去被柳千雅怨毒凶狠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菱角在前也是撞着胆子上前扶住了她,柔声说道:“侧妃娘娘,您没事。” 柳千雅挣脱开菱角的手,摇摇欲坠地落座于妆台前,双手瑟瑟发抖地撑着台面,死命咬着嘴唇,于妆台前瞧见自己脖颈处几道咬痕,她立马抓狂。 “今夜的事,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我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柳千雅此刻想起她今日命内务府将寒玉兔送至柳南依所居宫殿一事,然而柳南依的殿中并无半分异常,偏偏她这里招惹太多的毒蛇,让她应接不暇。 她此刻如堕冰窖,直欲发疯! 她伸手卡住菱角的脖子,眸子仿若喷火,一字一句问道:“说,为何殿门无故被锁,是不是你干的!” 菱角因惊恐拼命摇头,直到柳千雅稍稍松了手,她剧烈咳嗽之下伏地而跪,瑟瑟发抖。 “侧妃娘娘息怒,奴婢实在不知为何殿门会上了锁,且奴婢们在外头方才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响,侍卫们也是见殿内许久未有声音这才前来查探。” 柳千雅此刻已然是气的昏了头,听菱角这般说,她便咬牙切齿而言,“定是柳南依那个贱人,四国大会,我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149章 太后寿辰 内殿中的风波四起,然而南慕容身在椒兰殿避清闲却不曾知晓,他想到那日前来报信的婢子还尚留在龙华殿内,他便请了皇后的命,将这婢子为皇后所用。 直到翌日一早,南慕容回了龙华殿,瞧见盛装而扮的柳千雅,目光落于她脖颈处的几道血痕,虽柳千雅用粉饰遮盖,可他还是一眼瞧见了。 但见他蹙眉而问,“你脖子这是怎么了?” 柳千雅略显尴尬,拂了拂衣衫,掩盖住脖颈处的伤口,“是婢子们为臣妾簪钗不小心,划伤了臣妾,不碍事。” 因前去贺太后寿宴时辰将近,南慕容虽有疑虑,但还是压在心头,语气稍有缓和,“走,一同去寿安殿贺太后寿辰。” 柳千雅点了点头,便随南慕容前往寿安殿,身后的菱角则将抄录好的佛经捧于手上,随他们二人一起离开内殿。 寿安殿今日热闹非凡,前殿张灯结彩,因太后不喜奢华,但整个殿宇布置得却大气典雅,所用的珠玉所饰也绝不会太过高调。 太后今日身着浅紫色朝服,头戴先帝在时曾赐予她的鎏金镶玉珠钗,耳间不过以细小的翠银点缀,并未太过张扬。 见明帝携皇后而来,太后也仅仅是略略点头,并未露出一丝笑意,直待见南慕琛入殿祝贺,她这才展露笑颜,“琛儿今日可是比头几年来的迟了些。” 南慕琛含笑,紧忙揖手向太后赔礼,“母后果真是明察秋毫呐,儿臣今日为母后备了一份新奇的贺礼,母后肯赏脸一观吗?” 太后见南慕琛还是这般孩子性子,不免嗔怪道:“左右又是什么哄老身开心的把戏,当真是新奇吗?” 南慕琛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拂了拂衣袖,让下人一一将一盏盏宫灯抬了进来。 这宫灯四处瞧并未有什么新奇之处,直待下人将前来贺寿的人已齐,合上了殿门,将宫灯施以灵力悬浮于半空旋转,这宫灯上的字画便活灵活现地展示在太后面前。 “这些画倒真是稀奇,琛儿有心了。” 太后瞧见那宫灯里头画着的女子一喜一嗔都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样子,难免有些感慨,直到见所有人落座于位子上,她这才缓过神来。 柳千雅见时机成熟,便接过菱角递来的佛经亲自呈递给太后,柔声笑言,“听闻太后素来礼佛,这是臣女亲手抄录的佛经,小小薄礼,还望太后笑纳。” 太后接过柳千雅的佛经,本还满面笑意,直待她打开这佛经的前页,顿时拧眉而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千雅,面上却未表露什么,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柳千雅被太后如此审视的神情吓了一跳,不明自己做了什么似是惹恼了太后。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见柳南依上前,将一精致的小丹炉交予太后身边的老奴,随后福身说道。 “这是臣女调配的安神香,太后素来不喜重香,此香混有少许助眠的药物,以安神香料配之,可缓解太后夜里头痛的毛病。” 太后闻了闻这丹炉里的香,与素来宫里奉的安神香比起来,这个味道更为清幽淡雅,她不免赞赏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抬手让她上前来。 “你便是琛儿挑选的王妃,老身常年独居,不问外头之事,今日方才得见你一面,果然是生得样貌姣好,与琛儿的确登对。” 柳南依福身谢过太后称赞,回身而向,却瞧见了柳千雅怨妒的目光,她不由心上一计,开口言语。 “太后,侧妃娘娘连夜抄录佛经很是辛苦,臣女也曾喜读佛经,不知可否观读一下侧妃娘娘抄录的佛经?” 太后略变了变脸色,并未拒绝于她,只是待将佛经交到她手上之时,语气变得颇沉。 “太子侧妃是否是自己亲手抄录暂且不论,这大华经若非人心不诚,里头便自会漏洞百出,让人瞧见了心生厌烦。” 柳千雅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紧接着回身狠狠刮了一眼菱角,随后但见柳南依略作惊讶,抬眸看向柳千雅,“侧妃娘娘,这本佛经当真是您自己抄录的?” 柳千雅被柳南依当众这么一问,脸色一时不太好看,但仍强笑道:“这是自然。” 柳南依却是淡淡一笑,将那佛经交到柳千雅手中,目光冷冷,“且不说这前后的字迹有所不同,单是这上头一些简单的字都被写错,便可知这并非侧妃娘娘所写。” 此话一出,太后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就连明帝在侧,也是面色铁青,并未开口言语半句。 “太后,千雅她……” 南慕容刚想要上前维护柳千雅,忽见柳千雅身边的婢子菱角唐然伏地而跪,不住求饶。 “太后恕罪,这佛经乃是奴婢抄录的,奴婢不怎么识字,这才抄录漏洞百出,烦请太后看在奴婢一片赤诚之心,饶了奴婢。” 柳千雅不可置信地看向伏地而跪的菱角,随后恍而想到什么,抬起手颤抖地指向菱角,“你个贱婢,在这胡言乱语,污人耳目,还不自己出去掌嘴!” “慢着。” 柳南依及时开口制止,面上云淡风轻,丝毫不曾有一丝的扰乱心绪,她见柳千雅如此急着想要将这婢子弄走,不免含笑开口。 “既然侧妃娘娘说这佛经是你自己抄录的,那么敢问这第三卷的内容,侧妃娘娘可熟知?” “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柳千雅脸色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不曾言语半句,反倒是柳南依看向菱角之时,菱角虽不怎么识字,但将这佛经大致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当真是放肆!” 皇后最先开口怒斥柳千雅,“连太后的贺礼都动如此歪心思,今日你不必在此了,回内殿闭门思过。” 柳千雅面上一黑,想要上前辩解,却被南慕容一手拦了下来,用神色示意她勿要再生事端。 柳千雅只得咬牙切齿瞪了柳南依一眼,随后转身随前来的侍从离去,未曾再参与此次太后的寿宴。 第150章 初见落尘 明帝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瞧见太后的面色有些不佳,他这才开口圆场,“罢了,今日乃是母后的寿辰,这些小风波便暂且过去,儿臣在此贺母后寿辰之喜。” 明帝起身举起酒盏,随后各重臣亲王及家眷也都纷纷起身,皆说着溢美之词,太后听得这些祝贺的话,面色也稍稍有了缓和。 席间,明帝适时开口说道:“琛王手握兵权数年,眼下时值四国大会之际,各国难免存了一些小心思,倒不如将兵权收归国用,有备无患。” 见明帝这般开口,太后却是淡淡一笑,自始自终都不曾松口,“现如今还未到动用兵权的时候,若将兵权归于皇上手中,还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谋权篡位。” 明帝听了刹时面色惊变,在瞧南慕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纨绔姿态,他顿时有些头疼,太后若一直不松口,他心中的巨石便一日不得落下。 见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南慕琛紧忙救场,举起酒盏,邪魅而笑,“母后,儿臣祝您身体康健,容颜依旧。” “你这张巧嘴,倒真是颇得老身心思。” 太后素来喜爱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原是因他不眷顾朝政,生性自由,虽时常流连花巷,但好在并未有太过的作为,在朝堂之上也是不争不抢,极合她的心意。 “儿臣没什么作为,只想在母后寿辰哄母后开心罢了,哪里比得过皇兄成日忙于朝政还要协调各国的关系,着实辛苦。” 明帝听了这话只得扯扯嘴角,因南慕琛将兵权的话题岔开,他也不便过分表露想要收回兵权之事,只得缓缓坐了下来,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权衡好此事。 柳南依瞧出了明帝的心思,见明帝略有焦躁之色,不由开口说道。 “皇上,兵权一事,臣女倒是觉得皇上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四国大会临近,若在这时交接,恐会引起岳国上下猜忌,到时候民心涣散,便得不偿失了。” 见柳南依口齿如此伶俐,明帝只得就此作罢,心里却郁闷不已,只是奈何今日太后寿辰,他也不便表露心中的怨气,便再只字不提此事。 “好了好了,老身的寿宴便不要再提朝堂的政务,免得扰了兴致。” 太后一开口,便见身边老奴凑过身来,柔声开口,“太后,皇后娘娘为您准备的歌舞,您可愿移步前去后-庭台一观呐?” 太后略点了点头,待用了一会膳食后,便起身随着前头引路的仆从前往后-庭台。 后-庭台特意搭了一座等阶高的台面,因台子离后花园颇近,院子里绿荫如盖,郁郁葱葱,就连夏日的荷花都未曾败落,独独成了初秋的一道盛景。 柳南依落座后,瞧着台子上的舞姬齐舞,别有一番风味,还未曾融入其中欣赏,便听得皇后在太后身旁旁敲侧击而问,“母后,这琛王殿下毕竟不理朝政……” “皇后,老身今日说了,不问朝政之事,这兵权当初乃是先帝所允,琛儿的确是不理朝政,但正因如此,所以交予他最为放心。” 皇后一怔,不曾想太后如此执着,只是南慕琛即便是皇室血统之人,但也奈何不了他不会有篡位的念想,更何况他手握兵权,于明帝于她,都是一个棘手的威胁。 然而后-庭台这边歌舞升平,自星象殿中却寂然无声,落尘身在殿内,却未曾让任何仆从近身,只是抬眼瞧着自己所布的星轨图,沉寂许久,这才拂手散了漫天的星辰。 但听他喃喃自语,“南慕琛,倘若让所有岳国的人都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他的眸光隐隐多了几分煞气,他困于这四方天地多年,只是为了能够守住自己的底线,如若不达目的,他绝对不会在明面现身。 这般想来,他负手而立,片刻,他又缓缓出了星象殿,漫步于殿前的庭院小台,赏一赏这初秋仍盛放的莲花。 柳南依见歌舞实在乏味,便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她快步出了后花园行进一条小路,于莲花池畔瞧见了一风姿绰约之人。 那人立于池畔对立面,垂首瞧着池子里的莲花,光影映射在他的黑袍之间,独有一种翩然乘风之感。 那人似乎瞧见了柳南依,便挪步缓缓而来,目光落于她腰间的环佩,紧忙揖手而言,“参见郡主。” “你是何人,怎可自由在皇宫行走?” 柳南依之所以诧异,是在皇宫之中,别说是寻常人,就连皇子亲王都不得随意踏足宫里的各个地方,此人装扮怪异,且能毫无顾忌在宫中行走,着实与众不同。 “微臣星象师落尘,居于星象殿为皇上测算天象。” 落尘自始自终都隐于阔大的长袍中,让柳南依无从瞧清他的容颜,柳南依恍而想到宫中的星象师,不由点头而言,“原是落尘大师,恕我眼拙了。” 落尘却是嘴唇微扬,薄唇轻言,“郡主身在光亮之处,自然瞧不见黑暗处有多少人在。” 柳南依神色复杂地瞧向落尘,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已然暗自记下了这个性子古怪的星象师,她未曾言语,刚想要转身离开,便听落尘再度开口。 “郡主,您想要助一个人一臂之力之时,还是要看顾好您自己,毕竟您乃是岳国的郡主,身后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免得因小失大,丢了命,便不值得了。” 柳南依姹然回首,眸光闪过一丝锐利,她袖藏的匕首骤然出鞘,抵在了落尘的脖颈之处,“你究竟是什么人?” 落尘并未畏惧柳南依突如其来的挟持,抬起他晶蓝色的双眸凝视着柳南依,那双眸着实美得如梦如幻,让人仿佛多看一眼便陷入无穷无尽的迷雾之中。 “微臣不过是一介星象师,又能是什么让郡主忌惮之人?” 见落尘语气如此轻松,柳南依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感觉,她渐渐松了手,收回了匕首,目光清冷而骇人,“是我唐突了。” 第151章 浮沉 落尘拂了拂衣袖,神色未曾有任何波动,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与他有关似的,他脸容如玉一般典雅,神情无喜无怒,开口而言,“无妨。” 随后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前走去,边走边道:“若日后郡主为星象所惑,大可来星象殿寻微臣,微臣必定等候郡主大驾。” 柳南依立于落尘身后,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顿时陷入无尽的沉思,直待她在这莲花池小逛了一会,又重新回到后-庭台看戏文。 南慕琛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不免凑上前去,笑眯眯说道:“方才美人儿去哪里闲逛了?” 柳南依本还念想着方才落尘的话语,冷不丁地见南慕琛与她贴的极近,顿时想前挪了挪身子,平静道:“琛王殿下就这般喜欢突然靠近吗?” 南慕琛勾了勾唇,随后将手中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只是几盏酒下去,南慕琛的脸颊就微微有些泛红,他恍而起身,向太后请辞而言,“母后,儿臣不胜酒力。” 太后的目光落于柳南依身上,柳南依一愣,紧忙起身搀扶这南慕琛,含笑说道:“太后,琛王殿下喝醉了,臣女扶他去歇息片刻。” 太后微微点头,应允二人离去,柳南依就这般扶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南慕琛出了后-庭台。 待穿过一条长廊处,南慕琛露出狡黠的笑容,轻轻伸了一个懒腰,于池畔旁停下,他瞧见柳南依并未有丝毫惊讶,不免觉得无趣,“你怎么瞧出我未曾醉酒?” 柳南依见南慕琛神色明亮,笑容洒脱,全然不似醉酒之态,不由目光一凝,“若是区区几盏桃花饮便让你独醉,那你这酒量也太差了些。” 南慕琛转身看向柳南依,笑容顿时灿烂起来,“还是美人儿懂我,这寿宴无非后头便是些歌舞词曲,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让我带你在这皇宫四处转转。” 柳南依淡笑说道:“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即便你再浪荡不羁,也切莫越界惹人生疑。” “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南慕琛不明柳南依今日何故这般谨慎言语,伸手拂了拂自己鬓间落下的乱发,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柳南依也同样抬头凝视着南慕琛,突然感觉眼前仿若起了一层大雾,看不分明,也寻不透彻。 “我累了,我先回去歇息了,入夜我再回府,你莫要来寻我了。” 南慕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柳南依疾步离去,他忽而发觉远去这个女子心里似乎装了太多他不曾知晓的秘密,好似千丈深潭,让人无从探知。 柳南依撇下南慕琛独自想要回到自己暂居的殿宇,可还未走几步,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尖利而刺耳的辱骂声。 她循着声音而去,这才发觉自己已身在龙华殿的前院,她于前院外瞧见柳千雅在内殿摔砸着茶盏物件,而看顾她的侍卫却只是无动于衷地冷眼看着她,并未阻拦。 她只是冷笑一声,不曾现身上前,反倒是折返回自己所在的殿宇,刚入殿便见茯苓和叶凌已侯在殿外。 “叶凌你随我来,茯苓你且守在外头。” 叶凌会意,便随柳南依回了殿宇正室,她坐于窗棂前,轻风拂过她的衣袖,她拢了拢发梢,神色多了几分认真,“你对星象殿的星象师有多少了解?” 叶凌微微一愣,深思片刻,这才说道:“今时住在星象殿的星象师落尘身份成谜,无人知晓有关他的一切,小的只是昔年与他会过几次面,他的灵法着实高深。” 柳南依抬眼看向叶凌,略微蹙眉,神色突然有些冷寂,随后有刀锋一般的锋芒闪过,像是凌厉的剑,令人无从近身。 叶凌见柳南依面色略沉,不免问道:“大小姐是怀疑那些黑衣刺客是落尘所派?” 柳南依轻轻一叹,只觉得事情愈发复杂,她一直以来并不喜岳国尊卑分明的制度,在这里,没人会明白,她知道所谓的人人平等的国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旧的制度必将会被摒弃,而新的制度也会同样由一个深得民心的国度所容承。 “没人会明白的,我站在琛王这一边,只是因为他所给予我的是可以看到的信仰与希望。” 叶凌并未言语,只是颔首静默地看着柳南依立于窗棂前。 他跟在柳南依身边的时日并不多,起初留在她身边,只是为报她复命之恩,可后来,却发现,她所思所想都值得他忠心效忠。 太后的寿宴很快便散去,各朝臣亲王及家眷也都请辞离去,柳南依吩咐茯苓等人备好了马车,这才安心离开了殿宇。 “叶凌,那寒玉兔可曾寻了回来?” 叶凌点点头,转身瞧向里间案台重新搁回去的寒玉兔,心思略动了动,随后开口而言,“此番菱角进言,想必依着侧妃娘娘的性子断然不会容她。”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一笑,说道:“她自然不会死,若她死了,势必会告发这些年柳千雅做的那些肮脏事。” 柳南依同样回身瞧着这偌大的殿宇,轻轻牵起嘴角,随后随着一众掌灯的婢女穿过幽长的长廊,越过宫门便出了宫。 “大小姐,您当真不与琛王同行吗?” 茯苓跟在柳南依身后,瞧着她一人独行,不免猜想她定是又与南慕琛满别扭了。 茯苓正思虑间,忽见后头一名约四十多岁内侍奔向前来,手里拿着一只浮尘,白面无须,见了柳南依,恭敬而言,“郡主留步。” “陈公公?” 柳南依停下脚步,面露惑色,但见内侍奉上一枚极为精致的乾坤戒,谄媚而笑,“这是太后命奴才送与郡主的,还请郡主笑纳。” 柳南依执起内侍所呈递的乾坤戒,略点了点头,面色无波,“烦请陈公公替我谢过太后。” “应当的。” 内侍笑容满面,看着柳南依收好了乾坤戒,这才安心离去,柳南依边走边将乾坤戒交予茯苓,语气清冷,“回去寻个匣子将此物搁置起来。” 第152章 追忆 茯苓接过乾坤戒,略感惊讶,微微侧头而问,“大小姐,这乾坤戒可是太后所赠,您当真不戴着?” 柳南依斜睨了一眼茯苓手上的乾坤戒,冷冷一笑,目色清凉如水,“如若此物是太后所赠,又何须这时四下无人派一个内侍单独前来送与我。” 茯苓面孔一僵,仔细打量着这精致小巧的物件,不曾觉察它有什么异样。 直到她扶着柳南依上了马车,不小心将乾坤戒磕到了木阶檐上,刹时一道暗光乍现,惊得茯苓花容失色。 柳南依迅捷地将乾坤戒扣于手上,旋动戒指上头的一枚暗黑色的小枢纽,这微弱的光芒这才隐隐褪去。 柳南依神色一凛,“追踪玄机,藏于乾坤戒之中,只要我随时戴着,无论多远,执子戒之人都可寻得到我。” 如此深的心机,当真是抬举她了。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陈公公乃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如此明显的心思,怕是只要稍稍留心便能觉察一二。 这般想来,她凤眸含冰,将乾坤戒扔在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之中,微微合眼,略作小憩。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也不知过了多久,茯苓掀开围帘,柔声说道:“大小姐,九玄书斋到了。” 柳南依目光微闪,提了提身着的浅碧色连衫裙,径自下了马车,向书斋里头走去。 不到片刻,她落座于书斋侧屋的茶室,田汝为她斟了一杯碧螺春,随着茶气氤氨于整个屋子,柳南依忽觉心头有些暖意,这才开口而问,“田老可知星象师一脉?” 田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面露笑意,“怕是郡主想问的是如今身居皇宫的那位名唤落尘的星象师。” 柳南依微微扬唇,想着自己的这点小心思竟是瞒不过田汝的慧眼,便点头而应,“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田老的耳目。” 田汝爽朗一笑,品了一口茶盏里泡的正好的碧螺春,笑容微收,认真而言,“老朽的耳目即便再耳聪目明,也抵不过郡主身边的忠仆尽心奉主。” 晕黄的烛光下,柳南依美目微转,似是听出了田汝话外有话,顿了顿,瞧了瞧这茶几上搁着的一卷古籍,她不免执起来,大体瞧了瞧。 “岳国历代帝王都会有一阶星象师伴其左右,且星象师所修灵的品阶与修灵师大致相似,他们可根据星象之力测算帝王家的命轨星运,也可预知旦夕祸福。” 田汝边说着,边自后屋案台处取来一只细毫笔,摊开一张已备好的宣纸,润墨而写,落笔如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待写完了密密麻麻的一张后,便交予柳南依。 “老朽在京都外的十里城有一耳目,名唤燕南飞,此人钻研星象之学已有数十年,倘若你能寻到他,将老朽所写的交予他,他便可为你解疑答惑。” 柳南依接过田汝递来的纸张,小心翼翼折好,瞧着这天色尚晚,便请辞离去,以免晚归惹得柳府上下生疑。 路途之中,茯苓极为困惑,不免轻声而问,“大小姐,您既然问了这田老前辈问题,这田老前辈似也明晓答案,何故还要让您千里迢迢去寻他的耳目?” 柳南依轻合眼睑,面色平静,扬唇而言,“你以为这九玄书斋处处设防,便无人知晓此地吗,田老让我去寻此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且去便是。” 茯苓这才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合了围帘,与叶凌同坐于车厢外头的木阶上,瞧着这外头的夜景。 夜半时分,十里城中的一间密室之中,一眉眼清俊的男子正立于案台前,瞧着这飞鸽传书递来的密报,目光沉静如水。 半晌,他这才缓缓开口,“琛王殿下说今日太后寿辰之际,明帝已明示想要收回他所有的兵权,却被太后驳斥回来。” 一旁的青衫属下负拳而言,“燕少主,您的意思是明帝似是开始忌惮琛王殿下所有的兵权?” 男子温良一笑,骨节分明的手将这密报扔于一旁的烛台前焚尽,声音低沉而清冷,“明帝若早就知晓琛王的真实身份,岂非还能等到现在,那不是养虎为患吗?” 青衫属下经男子这般提点,蓦地瞪大眼睛,“少主的意思是,那星象师——” 男子回身瞧向自己的属下,冷冷一笑,“落尘的身份想必除了田老,便只有我一人知晓,倘若他四国大会有所行动,我便必定手刃于他,以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 青衫属下略略皱眉,不曾想自己一直追随的少主始终放不下曾经的心结。 “我累了,你先退下。” 青衫属下见男子面有憔悴,不免担忧而言,“少主,您切勿要保重身子,毕竟再过些日子,便是四国大会了。” 男子略略点头,青衫属下这才得以退下,只是在掩门的刹那,他的思绪已飘散至曾经。 当年十里城还不归属于岳国,他还是十里山城最无忧的公子哥,成日不过是与友人策马驰骋,闲暇时分修灵练功,好生惬意。 可岳国明帝因野心膨胀征战各国,听信星象师落尘之言,说十里山城若归岳国所属,必要以山城主九族祭灵,方可解了星象命克之言。 于是,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了整个燕家的灭亡,以至于最终他无助而绝望地倒于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得十里山城的繁华与燕家的兴盛。 “阿策!即刻飞鸽传书给田老,就说计划提前布排,三日以后,我会前往九玄书斋与他汇合。” 青衫属下阿策听得自家主子这般吩咐,先是一惊,紧接着负拳应了下来,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得男子开口而问,“还有,我让你查的那郡主的身份你可查明了?” 阿策一怔,紧接着踟蹰上前,为难道:“少主,郡主自那日出宫后便性情大变,但的确不曾被旁人假冒,近来也的确有相助琛王殿下的苗头。” 男子听后,蹙了蹙眉头,随后摆手让阿策退了下去,他则坐于案台前,静默地对着烛火深思追忆。 第153章 玄机入宅 翌日一早,男子换了一身浅白色的双对连纹阔袍,便自密室中旋动一玄机旋钮,密室案台处的龙木长椅便节节升高,直至升至一宅院的主室,这才缓缓停下。 “少主,依着您的吩咐,这处宅院已四面设了机关,寻常人根本无从近身。” 阿策于主室外秉剑而立,男子略点了点头,便随他去了前厅用膳。 而与此同时,柳南依乘了马车一路辗转出了京城,旋即她又寻了一匹上好的千里马,一路快马加鞭赶至十里城。 因十里城面积十分庞大,且路径盘踪复杂,于是在入城的城门前便设有两道门卡,有守城的兵卫看顾,逐一盘查。 柳南依见状,紧忙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于一处隐蔽的村落立住阵脚。 她将千里马拴在了树桩上,瞧了瞧不远处村落中搭伴在外头缝补衣衫的妇人们,顿时灵机一动,蹲下·身子徒手挖了一些泥擦在自己衣衫之上,随后便奔去村落之中。 “这位夫人,我途径千里城,不曾想这袱我的马抽了风,将我自马背上摔下,这衣衫都弄脏了,婶子可有干净的衣裳将换?” 其中一老妇瞧见柳南依的衣衫皱皱巴巴且已脏了不少,便搁下手上的针线活,带她去了自家屋子取了一件粗布麻衣递给了她,面带歉意,直言道。 “姑娘,我这便只有这样的干净衣裳,若姑娘不嫌弃,便拿去穿。” 柳南依面露感激之色,自荷包里取出一点散碎银子,塞到了老妇人手上,“夫人解了我的困境,烦请夫人收下这些银钱,我也好心安。” 老妇人本还推脱,见柳南依执意要给她银钱,她也便只好收着,还热心地帮柳南依换了一个寻常的发髻,这才将她送出了村落。 待柳南依走之时,她还不忘叮嘱道:“姑娘,千里城因四国大会将至看守森严,您若要躲过守卫盘查,便多塞给那些守卫银子便是。” 柳南依略略点头,展露笑颜,“多谢夫人提醒。” 果不其然,待柳南依牵着马匹入城门,守卫便大摇大摆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一番盘问后,柳南依便自荷包里掏出不少散碎银子,含笑着一一打点守卫。 守卫见柳南依如此大方,且她穿着打扮朴素,想来定是寻常百姓,着实没必要再继续盘问,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她进了城门前往千里城。 待入了城,柳南依便寻了一个冷辟的巷口,自衣袖中取出田汝给他的纸张,翻转过来便是一张通往燕南之所居之处的地形图。 她沿着所绘的路飞速而行,直待寻摸半个时辰后,她于一处极为荒凉破败的宅院处停下了脚步。 她瞧着这宅院大门紧闭,且这四周已长满了杂草,门前也贴着岳国所有的禁入封条,她不免秀眉微皱,再次自地形图中确认了她所在的的确是所指之地。 “当真是蹊跷。” 柳南依自顾自地言语了一句,瞧向这宅院四边的墙壁,见这墙壁似是比寻常宅院要低矮一些,她顿时会意,凝聚灵力施展轻功一跃而上。 然而她却在跃上墙壁的刹时感受到一股强劲的掌力拍来,她袖藏的匕首刹时出鞘,握于她掌心之中。 寒光闪现,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腾空飞起,一脚踢在了前来之人的胸口之处。 紧接着,她落于宅院中央,瞧着方才被踢的男子挥了挥手,旋即四面八方便齐齐射来诸多利箭。 “又来这套?” 柳南依此刻甚觉无奈,她每每遭至刺杀都是突如其来的箭雨,以至于如今她瞧见这样的机关只想吐槽一番。 她面色并未因此有所波动,但见她眉稍一挑,身子灵活地一侧躲过一支利箭穿射。 随后她旋身,出匕,击箭,震力。 动作连贯,毫不拖泥带水,直至她打落了所有围阵的利箭,但听一极为清脆的鼓掌声响起,紧接着自暗处走出来一着浅白色衣袍的男子,微微一笑,看向于她。 “姑娘当真是好身手,不知前来寻我燕南之所为何事?” 柳南依下意识看向于他,目露不确定的神色,“你便是燕南之?” 见柳南依似是不信,燕南之便自腰间取下一枚玉珏,高举于胸前,扬手道:“姑娘若是不信,大可瞧一瞧此玉珏,乃是我燕南之随身携带的贴身信物。” 柳南依并未去细瞧此物,只是收了自己掌间的匕首,摊开田汝给她的纸张,一字一句严肃而言,“我乃是岳国郡主柳南依,应田老之言,前来给你送上一封信。” “你便是岳国郡主?” 这下轮到燕南之略作惊讶,不曾想这传闻扶不起的阿斗柳南依此刻竟身手如此了得。 他怔在原地好半会,都未曾得到柳南依的答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侧身而向,“既然是田老举荐的贵客,便请入主室上坐,阿策,看茶。” 阿策捂着被柳南依踢得生疼的胸口,苦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去准备沏茶,柳南依瞧见阿策这般模样,不免含笑,“方才下手有些重,冲撞了燕公子的属下,烦请见谅。” 柳南依随后将手上的纸张原封不动地交予燕南之,燕南之接过以后,细读了其中要闻,淡淡一笑,开口道,“原来郡主是想解心头之惑,这才特意前来。” 柳南依眸光微亮,看向燕南之,不曾想田汝口中钻研数十年星象之力的耳目竟是如此年轻,以至于她都有些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燕南之。 “田老让你前来问我,是因得他昔年曾救过我的命,也知晓我与那落尘有不共戴天之仇。” 说这话之时,燕南之眉头紧紧皱起,眼睛里好似含着冰,并未透露出怎样的神情,却让柳南依隐隐有一种深深的苍凉与悲痛交织的情感。 “不共戴天之仇?” 柳南依不明燕南之所指的仇恨是何,但她似是觉得南慕琛的复仇大计与落尘脱不了干系,不免沉下心来,听燕南依细细道来。 第154章 燕世家 “看来郡主对昔年苍擎以及千里城于岳国的恩怨知之甚少,那么也罢,我便今日如数告知郡主。”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似是带着几分冷酷的嗜血,燕南之只要提起曾经的过往,胸腔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仇恨在涌动。 但见他缓缓起身,略显沉重地说道:“落尘曾乃是苍擎族人,但因他生父性子倨傲,一直以来都想独霸苍擎挑起内战,引得苍擎族上下恐慌,苍擎王为了族民安康,不得已将其生父执以天刑,将落尘也逐出苍擎族。” 柳南依突然将头垂下来,不知为何,她心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份情绪的缘由她也无从说起,只是素来两国的恩怨都是因仇恨而蒙蔽了双眼。 见柳南依并没有言语,燕南之神色悲凉,蹙眉道。 “他的生母与他逃窜之时得了怪病而逝世,当年千里山城还子属于苍擎族的一脉,与苍擎族颇为交好,而我得父亲乃是千里山城的城主,掌固千里城的一切。” 没有人会想再去回忆那段痛苦不堪的漫血之景,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她曾经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并不明这个繁华升平的国度背后实则暗藏汹涌,可如今深入知晓这背后的一切,却发觉这里的一切远比她所想的复杂百倍。 “二十多年前苍擎族被灭,十里城也将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 柳南依缓缓开口而问,却瞧见燕南之狐狸一般地轻笑。 “苍擎族被灭后折损了岳国大半兵力,岳国得以养精蓄锐十余年,直至落尘成为岳国受万人敬仰的星象师,是十里城才算真正遭致史无前例的灾难。” 柳南依静静地看着燕南之,自她的记忆中只记得十里城归属于岳国,至于曾经的过往,她无从知晓。 岳国于她而言,的确是扎根已久实力稳固的千年古树,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放眼看去整个灵越大陆,唯有它可以挺直腰板傲立各国。 只是这般巨大的古树汲取了大半的养分,以至于旁的国家不得不依附于它生存,久而久之便定会生出不满之心。 “我燕家代代忠直,不曾与任何人交恶,我父亲更是守城如一,他落尘就因与苍擎族积怨已久便惑言明帝要收复十里城,说我燕家有谋乱之心,以至于……” 言尽于此,燕南之有些哽咽,可柳南依却早已理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微微仰起头,看向燕南依,“今年四国大会,他可曾会参与比试?” “会。” 燕南依斩钉截铁而言,随后轻轻的笑了起来,“我隐姓埋名这么些年,终是为了等这一天,我可亲自手刃于他。” 微凉的风吹进主室,燕南之的眼神突然有些冷寂,过了许久,他这才稍稍缓和了面色,轻轻叹了口气。 “我心头一直有个疑惑,想要唐突地问一问郡主。” 柳南依顿时一愣,不明燕南之有何疑惑。 燕南之望着柳南依困惑的神情,嘴角牵起,淡淡一笑,“我如今所见到的郡主是否是真正的郡主。” 柳南依心思微动,眼神无波,纤细的双肩隐隐有些颤抖,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清浅一笑,“燕公子所见的我便是我,没有真假之分。” 燕南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旋动了一下桌椅的旋钮,但听“轰隆”一声,柳南依只感觉自己所在之地缓缓下陷下去,紧接着整个主室的木椅都坠于一处密室。 柳南依自始自终都稳坐于木椅之上,丝毫未因周遭景象变动有所惊慌,直至她瞧见这偌大的密室映于她眼帘,她这才起身,环顾四周。 密室之间多是成堆密布的地形图,散落于各个角落的墙壁之上也多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文,她抚着墙壁上斑驳的字符,开口言说,“这些可是星象之力的符文?” “你认得?” 燕南之将手放在墙壁上,双眸微闭,神识自他天灵盖处引于墙壁,刹时点亮了墙壁上这些奇怪的符文,紧接着自密室上空瞬间布满了一洗夜空,星辰繁多,缀于其中。 “我自千里城归属岳国后,便一直于暗处钻研星象之力,我燕家曾有一脉过渡于星象师,与修灵师修灵相仿,因而我习星象之力便更为得心应手。” 柳南依将手放下,抬头瞧着这漫布的星辰,仿若自己真的置身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淡薄的微光落于她鬓发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 “你还想知晓什么?” 燕南之手指停于身前一寸,随后固定成一个停滞的姿势,仔细打量着柳南依。 柳南依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反倒是执起身前的一张地形图,目光清冷,喃喃而问,“落尘是否派过刺客追杀过琛王。” 燕南之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稍一挑,眼神凝于柳南依身上,“京都暗处的势力盘杂,我也无从知晓,不过我敢肯定一点,郡主于琛王而言,弥足珍贵。” 柳南依皱眉望着他,随后眼神明硕,未曾言语,燕南之瞧着她这身布衣装扮,自是明白如今因四国大会将近,十里城的守卫森严,便开口说道。 “郡主如今不宜在此处久留,因外面戒备森严,我便让阿策护送你出城。” 柳南依将地形图搁回原位,略点了点头,便随着燕南之自密室后头的小路出了这处荒凉的宅院,阿策于宅院外等候多时,见了二人紧忙负拳行了一礼。 “阿策,好生护送郡主出城,不得有误。” 阿策负拳应道,随后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柳南依略看了一眼燕南之,轻声而言,“燕公子,后会有期。” “郡主。” 燕南之忽而唤住柳南依,嘴角淡淡一笑,“倘若郡主愿意助琛王殿下一臂之力,烦请郡主一定要坚守自己所想,毕竟回头再无退路。” 柳南依身子微微一震,眼光变幻面色复杂,不再应他,而是随阿策离开此地,向城门而去。 第155章 死侍 夜雾黑白,昏黄的灯展隐没于昏暗之中,好似一团暖暖的明火,南慕琛素袍华衣,斜躺于软榻之上,前头亭台正有一群歌姬高吟长凤鸣,声声婉转,令人沉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飞鹰穿过亭台的长廊,瞧着这些花枝招展的歌姬,不免面色略沉,行至南慕琛跟前,便凑于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南慕琛本还半眯着眼,听了飞鹰的话,蓦地抬眼,诧异道:“她去千里城做什么?” 飞鹰负拳如实回禀,“跟去的暗卫皆被郡主有意无意甩开了,无人知晓郡主去千里城是有何目的。” 南慕琛的眼睛弯弯,微微向上一挑,带着几分特有的深沉和狡猾,他半眯着眼,并未责备飞鹰,只是缓缓勾唇。 “千里城如今唯一的耳目不过是那燕家的遗腹子燕南之,她前去想来定有她的目的,如今她离我远些,便能更安全些。” 说完这话,南慕琛仰视轻轻的月光,语气却一反平素里的轻浮,平静而问,“外头传闻如何了?” 飞鹰侧目看了一眼亭台正卖力吟唱的歌姬,略收敛了目光,低声道:“属下依着王爷吩咐,向外头散布流言说您成日沉溺歌舞,不顾朝政。” “做得好,你且退下。” 飞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刚到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刚要离开,便见凌云急匆匆地穿过长廊,揖手而言,“王爷,郡主身边的随从叶凌求见。” 南慕琛起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似是并无意外,反倒是幽幽开口,“让他去侧阁候着。” 一盏茶的功夫,南慕琛落座侧阁,瞧见叶凌身着一身藏青色长衫,神色阴郁坐于策座,他不免微微一笑。 “你如今是以昔日李尚书府杀手的身份前来,还是以郡主身边近仆的身份造访我琛王府?” 叶凌不曾想南慕琛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踟蹰不语,垂头陷入无尽的沉思。 入秋时分,暮草萧疏之气隐隐充溢,窗外的新月犹如新眉,幽幽地透过窗,银白的光泄下一地,显得十分孤凉。 “小的这条命是郡主所救,郡主赐小的名为叶凌,就是为了摒弃从前的自己,重获新生。” 南慕琛看了一眼叶凌,随后他坐直了身子,眼神幽暗的亮,“你从前是为太子效命,仅仅是因为郡主为你解了围,你就这般忠诚?” 南慕琛并不信他会如此效忠柳南依,甚至开始疑心近来的这些无厘头的刺杀很有可能乃是叶凌暗中通风报信。 见南慕琛眸光里隐隐有几分杀气,叶凌却并未有丝毫慌乱,反倒是将阔大的衣袖腾起,手腕处一道亮眼的血痕映于南慕琛眼帘。 连一旁的凌云待看到他手臂上的血痕已然是惊愕地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开口而言,“你……你竟是死侍?” 叶凌将衣袖重新卷好,将手腕处的血痕隐于阔大的衣袍之中,但凡接触过杀手刺客之人,都知晓死侍意味着什么。 以血融灵,给自己设下巫蛊,终生效忠于自己融灵的主人,若有违背必会遭致反噬,穿肠烂肚而亡。 “所以,王爷此番可是信小的了?” 话到此处,叶凌突然多了几分难言的晦涩,他嘴角带着几分苦涩,道明今夜冒险前来的意图。 “今也小的是为了郡主而来,四国大会前,烦请王爷不要主动去寻郡主,一来是为了小的有时间可以调查背后刺杀的刺客,二来也可平息这外头的流言蜚语。” 南慕琛眼神之中带了一瞬诧然,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邪魅之态,邪邪而笑,“好,本王应你,只不过倘若你不能护郡主周全,那么本王定不饶你。” 光影秋微,碧落轩后头的庭院中,柳南依手扶梧桐,静静地立于月色之下,娇美的容颜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月芒,清冷如斯,直至叶凌归来,她这才转身而向。 “去哪寻你一直不见?” 柳南依静静地看着叶凌,然后缓缓皱起了眉头。 叶凌并未隐瞒,只是垂头揖手,“小的去了琛王府。” 柳南依深深看了叶凌一眼,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深海般的渊深和沉寂,但听她玉唇轻启,“你可知擅自行动的后果,叶凌,你与我血灵相融,你难道不怕死吗?” 叶凌单膝跪地,神色清冷而严肃,他并未说太多辩驳的话语,只是沉静地垂头不语,沉默许久,柳南依这才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 直待叶凌起身,柳南依这才又言,“我已命人将你的妹妹安全送出了京都,替她寻了一户好人家,定会善待于她,免得她跟你在京都颠沛流离,不得安生。” 叶凌听了这话,眸光微亮,眼眶隐隐有些湿润,他略有哽咽而言,”多谢大小姐记挂华儿,华儿于小的弥足珍贵,但愿她此生能安然度日。” 柳南依扶起再度屈膝的叶凌,瞧向他手腕的血痕尤为深刻,不免蹙眉,旋即她自衣袖中取出一精致药瓶,递于他,叶凌接过,微微有些困惑。 “这是可以医治你手腕伤口的良药,你我虽立了血誓,但倘若你这伤口不尽早医治,恐会溃烂。” 叶凌略微一怔,紧接着揖手惶恐道:“多谢大小姐挂心,只是小的贱命一条不值得大小姐如此……” “叶凌。” 柳南依打断叶凌的话语,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袖,抬眸看向夜空之上的一轮明月,“你跟在我身边也有段日子了,该明白我素来不喜这岳国这尊卑分明的制度。” 叶凌会意,不再言语,只是执着手上的瓷瓶缓了好半会,直到茯苓前来庭院处,他这才揖手退下。 “大小姐,冷月国使者传了信来,邀您明日前去湖心亭小叙。” 柳南依接过茯苓递来的字条,着实不明逍遥明月临近四国大会邀他一叙是何意图,她将字条收了起来,随后·进了里屋,开口吩咐道。 “过几日便是秋试,茯苓,你多派些可靠之人去看顾着落梅轩,务必确保大哥可以顺利秋试。” 第156章 下毒 茯苓暗自记了下来,便伺候柳南依入了软榻歇息,因这几日柳南依奔波劳累,偶有头痛之状,她便在屋内燃了安神香,放下软帐,这才安心掩上门,在外头守夜。 而身在落梅轩的柳晏之,于案台前执着书卷不眠不休地诵读着,碧落伺候在旁为他研墨,也不曾露出半分的不耐。 柳晏之见碧落毫无怨言地伴他左右,不免说道:“你近来为南依的事奔波,便不必夜夜在我身旁伴着,去睡。” 碧落将研好的墨搁在柳晏之触手可及的地方,随后放缓了语气开口,“大公子,再过几日便是秋试,您这般勤勉,做仆从的自然也不能懈怠。” 柳晏之瞧着这案台上铺满他所写的文史政论,想着秋试设在四国大会之前,那么此次文试的内容十有·八·九便与此次比试有所关联。 “碧落,你以为依着如今的政事,皇上会不会重用于我。” 碧落目光一闪,抬眼瞧向柳晏之,略微沉吟,道明自己想法,“大公子,小的以为您忍辱负重这般多年,终会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是吗。” 柳晏之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想着他这些年在柳家外府如同一个废人一般苟活,错过了最佳的修灵时年,只能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残喘着,终是等到今时的机会。 “陈青萝为了上位,残害我生母,让她含冤而死,于我汤饮中下毒,致我全身瘫痪,这一桩桩,一件件,该是时候让她偿还了。” 他低沉的嗓音好似被沸油滚过一般,但见他缓缓闭上眼睛,强咽下胸腔升起的一腔悲壮,原本温润无争的眼神骤然多了几分冷意。 碧落似是能感受到柳晏之体内一直隐忍的悲状,随后去后厨取来刚熬好的参汤,递来与柳晏之,搁置在案台前的圆桌上。 “大公子,大小姐说了,您体内的毒虽已解,但也要喝大半年的参汤进补,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府内上下怀疑,小的只得夜半三更去寻了参汤于你。” 听了这话,柳晏之只是淡淡一笑,搁下手上的书卷,行至圆桌前,将那参汤一饮而尽,立于屋内,抬眸看向窗棂外的星空。 “我隐忍的日子这般多,还在乎这区区小事,只要南依能在四国大会安然无恙战名,那我便也安心了。” 碧落为柳晏之将案台上的书卷规整好,无意间瞧见一张宣纸上撰写了不少有关苍擎族的文史之政,他骤然面色巨变,“大公子,您……” 柳晏之疾步上前,胡乱将宣纸书卷拢了起来,边拢边道:“此事勿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南依,听明白了吗?” 碧落虽心有疑虑,可仍是点了点头,刚待要开口,便听得柳晏之深深叹了口气,目光闪烁,语气沉重。 “苍擎族一事一直为南依所困扰,如若我能入得前朝,兴许可助她一臂之力。” 碧落不再开口言语,将柳晏之手上的书卷和宣纸规整好后,又燃了一盏烛台,随后这才开口,“大公子早些歇息,莫要再熬夜了。” 柳晏之拂了拂衣袖,便也听了碧落的劝言,入了床榻,熄了烛火,躺在床榻之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落梅轩一直以来都是碧落打理,今夜他遣了碧落回去歇息,偌大的落梅轩无一仆从侯在外头等候差遣,他也并未在意,独身下了床榻,燃了一盏烛火,坐于案台前。 近来他一直在跟进苍擎族昔年的旧事,即便岳国将曾经所典藏记录军事政务的典籍焚烧,但好在碧落勤恳得力,他也搜寻到了不少有关苍擎族当年被灭的案事。 “岳国这般想要毁灭所有事关苍擎族的书卷,莫不是真的如知情者所言,岳国君王是采用了极为下作的手段?” 柳晏之喃喃自语间,忽见窗棂前闪过一个黑影,他急忙将书卷合上,语调抬起,“什么人?” 然而那黑影自落梅轩飞速游走,这般惊呵引得碧落骤然而惊,于顷刻间弹起身子,负手执起宝剑,穿行之间,一剑挡下那游荡于落梅轩鬼鬼祟祟之人。 那人哪里惊得这般惊吓,登时愣在原地,因惊吓而伏地而跪,不住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说!何人派你来的,若不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碧落语气极为不善,眼前之人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能说得半句话。 幸得一旁的仆从借着幽若的灯火瞧清了伏地而跪之人的面容,面露讶然,指向于他,“这不是潇湘轩的阿德吗,这么晚了在我落梅轩做什么?” “我,我……我只是路过。” 阿德不曾想这碧落身手如此了得,他自以为自己脚步飞快,没想到自己却失算了,这碧落寻常时候瞧着闷声不吭,文文弱弱的,这般出手,绝非寻常仆从所能比拟。 “路过?大公子就在主屋里头,他身子不好不便出面,若你再不说实话,刀剑无眼,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这话,碧落将所执的剑向阿德的脖颈处又深了一寸,阿德顿时吓得面色一黑,紧忙自招,“我说我说,是夫人派我来深夜探听消息的。” “夫人?” 碧落未曾信阿德所言,深更半夜地来探听消息,傻子怕是才会信此荒唐的理由。 阿德见自己脖颈处已然渗出几分血迹,他眼前一黑,伏于地上,只觉得扑面的风冷,而这架在脖子上的剑更阴森的冷。 “是夫人……派我给大公子下涣毒散。” 此话一出,碧落给身边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便蹲下·身子,自阿德怀中搜出一散荷纸包着的药粉,随后起身递给了碧落,碧落大略瞧了瞧,便收于怀中。 “今日之事,你且当什么都办成了,若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我随时都可取你性命,听明白了吗?” 阿德露出惊骇的神情,紧忙伏地磕头,见碧落松了手,他便连滚带爬地奔出了落梅轩,生怕碧落反悔当众取了他的命。 第157章 棋差一招 阿德跌跌撞撞回了潇湘轩,此刻陈青萝已然歇下,主室内的烛火都已熄了,常嬷嬷掌着灯在室外徘徊,瞧见了阿德回来,她紧忙上前而问,“事情办妥了吗?” 阿德极力掩饰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情,略点了点头,常嬷嬷见状,不免轻蔑一笑,自衣袖中取了一点散碎银子,交到他手里。 “这是夫人赏你的,你是知道夫人手段的,管好自己的嘴,切莫走漏半点风声。” 阿德接过银子紧忙点头,常嬷嬷这才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阿德,旋即前去后院吩咐今夜当值的仆从婢子。 阿德背后已然浸满了冷汗,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想到先前为陈青萝做事的仆从皆死于非命,他保不齐就在某一日被杀人灭口。 这般想来,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握紧了拳头,又折返回了落梅轩。 行至长廊处,淅淅淋淋下起了雨,他紧忙躲至长廊避雨,瞧着池子里头的残荷都被打落了,他不由感慨物是人非。 “阿德?” 阿德恍而听到一声惊讶之言,他紧忙转身,见茯苓抱着几株开的正盛的荷花行至此处,见他如此魂不守舍在廊间徘徊,不免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阿德失神地瞧着茯苓手上沾着雨水的荷花,面露讶然,“如今已入秋,你是从何处寻来这般开的如此繁盛的荷花?” “这个呀。” 茯苓微微含笑,扬起手中的荷花,目光悠然,“这是大小姐寻得新奇法子,可保这枯萎的荷花重新绽放,能延期一月有余呢。” 阿德咂舌,不由惊叹柳南依如此妙法,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便试探性问道:“听闻再过几日秋试,大公子会前去参加?” 茯苓意味深长抬眼看向阿德,警惕性地开口而问,“你从何知晓的?” 阿德为难地挠了挠头,压低了嗓音轻声道:“虽说大公子房中已经十分低调谨慎,但寻常时候送进去的书卷和笔墨纸砚,怕是旁人想揣度都能揣度出来了。” 茯苓眨眨眼,抱紧了荷花,并未回应于他,反倒是抬头瞧向这雾蒙蒙的夜空,一字一句道。 “阿德,你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大夫人虽说明面上对大小姐和大公子温柔大度,可背地里做了什么,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阿德一怔,神色里闪过一丝慌乱,错愕间对上茯苓审视的神色,他便又紧忙移到了别处,生怕茯苓觉察到什么。 茯苓却只是淡然一笑,“阿德,先前暗中为大夫人效命的三小姐死了,阿生死了,彩月也死了,阿福也被三番四次陷害,你呢,你以为你能活多久呢,惜命。” 说完这话,茯苓便抱着荷花往碧落轩的侧屋而去,外面的雨随着茯苓的步子突然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阿德攥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径自向落梅轩而去。 “怎么又是你?” 碧落本守在碧落轩前的廊下,因着方才阿德在轩外鬼鬼祟祟,他便加强了这附近的守卫,无意间瞧见了折返回来的阿德,他不免蹙眉,立于廊下。 “我想见大公子,我知道他还未入眠,烦请你通传一声,我有话一定要今夜与大公子说。” 碧落见阿德神情中多了几分焦急与惊恐,便看了一眼一旁巡视的灰衫仆从,仆从会意,便扣门取了主屋,得了柳晏之允准,他这才得以进入主屋。 南向的窗子大敞着,围栏之外就是一个载满荷花的小清池,如今外面风雨顿急,荷叶已然衰败,柳晏之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摸索着椅桌。 待阿福进来之时,他这才温声开口,只是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寒意,“母亲既给你了涣神散,你又何故迟疑着在外徘徊不曾下手?” 阿德见柳晏之轻巧地坐于椅子上,并未有丝毫瘫痪无从起身的迹象,他因惊愕而张大了嘴,柳晏之似是并不曾在意他的惊讶,只是微微颔首,凝视于他。 “你不必惊讶,母亲允你来给我下毒的意图我已猜的明晓,不过她棋差一招,终是没有料想到我已全然康复。” 阿德听得此话,伏地而跪,声音止不住颤抖,“大公子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大公子饶恕小的下毒之罪。” 柳晏之站起身来,锦绣镶嵌的靴子踩在地板上,走到窗棂前将窗户合上,然后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目光幽幽。 “你以为你即便是下了毒还会全身而退,依着母亲的性子,你不过是柳府可有可无的一个仆从,即便是事情暴露,拿你来顶罪,也未尝不可。” 阿德身子一震,紧接着爬也似地上前紧紧拽住柳晏之的衣衫,求救似地开口道。 “大公子,只要大公子肯救小的这条贱命,小的定为大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晏之起身靠在廊柱上,抱着肩,突然抬头轻轻一笑,似是并不信阿德会身投二主。 阿德情急之下抽出在软榻前旋放的一柄锐利的匕首,刚待要猛地扎进自己的手臂之上,却被推门而入的碧落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但听“叮当”一声匕首落地,阿德还未从方才碧落夺下匕首的迅捷之中缓过神来,便听得柳晏之温声开口而言。 “你不必以此明鉴,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倘若你日后能为我多探听潇湘轩之事,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阿德见柳晏之开口,感激涕零,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便起身立于主屋之中。 夜风清凉,细雨也已然退了,柳晏之给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自怀中取出一物,交给了阿德,冷冷开口,“将此物寻个机会藏于潇湘轩的角落,勿要被人发觉。” 阿德接过碧落递来的物件,神色一凛,颤颤巍巍接过,略有犹豫,然而迟疑间,便听柳晏之温言警告,“倘若你有任何越轨之举,你该明白后果。” 阿德神色仓皇间紧忙应了下来,为了避嫌,他也未在逗留,出了落梅轩便离开了。 第158章 邀约 一夜风雨过后,翌日一早,柳南依沉沉醒来,瞧见主屋对着的案台前多了几束盛放的荷花,她穿好衣衫,行至侧屋,手指拂过那翠鎏瓷花瓶中的荷花,面色平静。 “茯苓,这是凰医馆送来的荷花?” 茯苓在旁置办早膳,见柳南依瞧着这荷花,微微一笑,“是呢,青木特意嘱咐奴婢送来的,四小姐还为这花儿寻了这翠鎏瓷花瓶,。” 柳南依含笑,她自医疗空间寻了可以使枯败的花儿快速重复生命的药水,就是想让碧落轩平添几分点缀的亮色,以免总是显得屋内太过昏暗,令人生厌。 借了凰医馆的手送来这奇异的花,也好堵住悠悠之口,免得外人乱嚼舌根。 “茯苓,去取我的那件月白色长袖衫。” 茯苓知晓今日柳南依要去赴约,便应声去取,待为柳南依梳妆一番,又伺候她用了早膳后,便于碧落轩外目送她一人独自离去。 湖心亭因是清晨白日,又是雨过初歇,鲜少有人经过,柳南依步行而至亭中,见逍遥明月同样是一人而来,便立于亭外,开口唤道:“散人。” 逍遥明月转身,一衫青阔色长袍随风盈动,他手持一只紫笛,扶风而立,修长的身形平添了几分温润的宁静。 “郡主,今日邀你前来虽有些唐突,但也是因得琛王殿下之事。” 提及南慕琛,柳南依的神色忽而变得清冷,逍遥明月觉察到她神色变幻,不由笑起来说道。 “郡主不必忧心,我身为一个外族人,冷眼在朝堂上瞧了许久,也大致瞧出了许多端倪,琛王殿下虽说不理朝政,但每每提出建议都直切要害,足以见得……” “你有话便直说。” 柳南依径自坐在了石凳之上,目光扫过逍遥明月鞋角上的淤泥,想起那日自他手中取到的武官名册,她浅浅含笑开口。 “你说你不涉朝政,那日的武官名册你又从何得来?” 逍遥明月听此话语,笑容明澈,只是他的脸孔却有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抬眸看向湖心一角,缓了好半天这才转身凝视着柳南依。 “我奉冷月国国主之命来赴四国大会比试,其次也是为了探听岳国私下的秘闻。” 柳南依见逍遥明月竟这般坦诚,倒也颇感意外,她眉稍轻轻一挑,看向逍遥明月,眼神好似被封冻的湖水,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但听她玉唇轻启,“明帝对琛王早就该起疑心了,即便他在外头的风迹如此不堪,可他手握兵权,又得太后鼎力相助,如若我是君主,我也会寝食难安。” 柳南依的语气很轻,但声音里却十分坚定,逍遥明月执着那柄紫笛,嘴角淡淡一笑,瞧着这湖心边岸渐渐密集的人群,他幽然开口。 “四国大会之后,郡主可愿随在下一起去冷月国小住几月,瞧瞧那里的风土人情,兴许在下可说动国主鼎力相助琛王殿下摆脱困境。” 柳南依忽而明晓了逍遥明月邀她前来的意图,展颜一笑,眼神中却并未带有一丝笑意,“原来你今日邀我前来,就是想让我当人质前往冷月国?” 逍遥明月狡黠一笑,紧接着斜斜倚靠在亭台的木梁柱前,无奈摊手,显然是明示柳南依会错了意。 “郡主这样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是觉得你成日紧蹙着眉头,怕是花一般的容颜也落败了,因而特邀你前去散散心,游玩一番。” 柳南依听了这话,仍是不信地轻轻皱起眉头,她定定地看着逍遥明月,习惯性地多了几丝探究和思索,并未再揣度他的意图,反倒是一口应了下来。 逍遥明月见柳南依不假思索答应了,倒是换作他有些意外,不过顷刻间,他便含笑着瞧着湖上泛立的小舟。 他恍而想起那日初见柳南依的场景,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泛舟?” 流水疏疏,有淡淡的声音响起,二人泛舟西行,瞧着这湖中景色,柳南依心稍稍平定了下来,小舟摇曳,浮萍分了又拢,随波逐流缓慢游荡。 二人很快沿湖驶进了一处僻静之地,逍遥明月搁下木桨,抵头侧卧于小舟一角,闭眼含笑,“现下,郡主可平静下来了吗?” 柳南依瞧着这拔高的浮萍将这小小的舟船拢于光影之下,不由点头而问,“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很简单。” 逍遥明月指向方才泛舟而来的方向,声音温柔而略带几分沉意,“这并非我第一次到岳国,每次在岳国小住,我都会在湖心寻一只小舟,让它随心而游。” 久而久之,小舟载着他便去到各个僻静通幽的地方,他也因而忙中偷闲,时有半日便独自一人来此泛舟。 “过些日子便是四国大会,你可准备好了?” 阳光穿过浮萍映射在柳南依的面容上,她伸出素白的手遮在额前,背倚着舟笠,缓缓开口,“四国大会高手如云,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会尽力夺得头筹。” 逍遥明月头一次见一个女子如此有野心,淡淡笑了起来,眼神很是温软。 他并未说话,只是将那紫笛执至嘴边,吹起的曲调宛转悠扬,在静谧的湖水之上四溢开来,宛若天籁。 这曲调不同于岳国宫廷乐师吹奏的靡丽堂华,反倒是清简的深入人心,勾人心魄。 “你的家乡是怎样的?” 逍遥明月停止吹奏,将紫笛握于胸口,追忆起他所在家乡的风光之景,嘴角都漾起一丝笑意,“春暖夏凉,四季如春,冬日绝对比这岳国的京都暖上太多。” 柳南依自记忆中对冷月国有稍许印象,冷月国的确气候适宜,四季如春,且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是继岳国之后国力雄厚的大国。 “我既已应你前去冷月国,便不会反悔,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逍遥明月抬头瞧着这大好的天际,略略点头,随后撑起木桨,荡起湖边碧波,缓缓驶离这静谧之地,向湖边划去。 第159章 混淆视听 柳南依自湖心亭与逍遥明月一别,便急匆匆回了柳府,听得叶凌来禀明昨夜下毒一事,她暗下一惊,穿过曲折的长廊,独行前往落梅轩。 洒扫的仆从瞧见柳南依,皆是恭敬地退至一侧,揖手行礼,柳南依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停下脚步,疾步而行。 行至轩门前,她由着碧落引着进了主室,瞧见坐于案台前撰写书卷的柳晏之,紧忙说道:“大哥,昨夜发生了何事?” 柳晏之心平气和地写完字,润了润墨笔,抬眸而看,笑容里带了几分深意,“无甚要紧,不过是母亲太过心急,想要彻底断了我的后路。” 柳南依听得心中一跳,接过碧落递来的药粉,捻取一点搁于鼻前轻嗅了嗅,目光阴桀,语气森冷如冰,“涣毒散?” 见柳晏之点了点头,柳南依略皱了皱眉头,垂眸瞧着手上的药粉,目光沉黑幽邃,清冷迥彻。 这涣毒散在毒药之中算不得烈性之毒,但如果依着柳晏之先前的身体状况,只要稍稍再施一点良性的毒物,那么他所一直仅靠药吊着的命便会当场垮掉。 “她终究还是下手了。” 柳南依叹了口气,一直以来陈青萝都藏于暗处,明面上做足了好人,背地里却指使太多眼线残害他们兄妹二人。 而她的目的只为了一个,就是稳坐柳家主母的位子,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柳晏之听了这话,却是温润一笑,负手而立,“想要复仇不急于这一时,待过了秋试,便一一清算。” 柳南依瞧着柳晏之,发觉此时此刻他的神色异常坚定,这样的眼睛,就像坐于黄昏的花丛之中,看前方河流中的河灯缓缓顺水而下,清冷之中有种宿命的安宁。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计就计。” 柳晏之见柳南依狡黠一笑,便知她有了主意,凑上前来听得她伏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他顿时明晓,不再开口言语。 与此同时,潇湘轩外,陈青萝抚着不安的心口焦急地门外来回踱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见碧落手忙脚乱地闯了进来,面色十分焦急,“夫人,大公子他病倒了。” 陈青萝先是错愕,紧接着心头一喜,但她面上并未表露分毫的情绪,仅是开口安抚道:“你莫要急,慢慢道来,晏之怎么了?” 碧落哭丧着脸,嘴唇止不住颤抖,伏地而跪,声声泣泪,“大公子从昨夜便身子一直不爽利,直到今日他忽觉胸口憋闷,咳嗽了足足两个时辰,都咳血了。” 陈青萝故作惊讶,紧忙命常嬷嬷去请了府上大夫顾氏去落梅轩医治。 直待碧落急匆匆离去后,陈青萝嘴角这才隐隐弯起了笑意,开口吩咐道:“终于算是除了一个心头大患,眼下,与昨夜之事牵扯过甚的人便都处理了。” 常嬷嬷一听,略有些惊讶,随后也便明白了陈青萝的心思,应了一声,忙使了个眼色让候着碍眼的婢子仆从先行退了下去。 而顾大夫自接了柳晏之病重的消息后,便紧忙提了药匣前去落梅轩医治,刚推开轩门走进了主室,但听锵然一声长剑明光一闪,已经架在了顾大夫脖子之上。 剑锋寒气凌冽,剑刃明若秋水,剑上杀气如飞散的利针,刺得顾大夫当场双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碧落,莫要吓着顾大夫。” 柳南依坐于雕花木椅上,微笑着看向面色煞白的顾大夫,随后顾大夫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碧落上前捏着他的下颚,硬生生给他吃下一枚丹药。 顾大夫慌乱间直接吞了下去,随后面色一黑,手扶着脖子,颤声而问,“大小姐……您,您给我吃了什么?” 柳南依给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这才收了剑,立于一侧,而柳南依自木椅上起身,缓缓走向于他,含笑道。 “这是子蛊,倘若顾大夫不好好为我大哥好好诊病,那么这只此一份的解药我便焚毁,顾大夫便只能成日遭受蚀骨之痛,最终死于非命。” 顾大夫听得这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目光落于身在软榻,盖着薄被的柳晏之,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药匣子搁在软榻旁,坐将下来,替他搭脉。 随着切脉深入,顾大夫的神情便变得愈发古怪,待他诊完脉之后,想到方才柳南依的警告,再瞧向碧落身负那柄亮的晃眼的利剑,他缓缓起身,略微苦笑。 “大公子病入膏肓,恕我也无能为力,我定会好生与大夫人回禀,让夫人早作打算。” 柳南依见顾大夫如此识时务,倒也未曾为难于他,只是并不曾给他解药,反倒是开口言说,“我与你一同前往潇湘轩回禀,顾大夫,可莫要耍什么花招。” 顾大夫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意,恭敬地揖手应道,紧接着在碧落阴冷目光注视下颤颤巍巍拿起药匣子,脚下步子虚浮,头也不抬地随柳南依出了落梅轩。 “碧落,你也跟过去瞧瞧。” 经柳晏之发话,碧落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宝剑收好,径自出了落梅轩的门,随柳南依等人前往潇湘轩。 陈青萝此刻落座于主室的正座,平了平茶盏的茶盖,刚待要喝上一口,便瞧见柳南依与顾大夫一同进了主室之中,她紧忙搁下茶盏,面露苦意,“顾大夫,晏之他……” “夫人,大公子的病怕是熬不过几日了,您还是尽早为大公子料理后事。” 陈青萝瞧见柳南依的面色也极为难看,便料定此次的事做得极为利落漂亮,然而她面上却极为难过,掩了帕子垂泪而言,“这孩子自幼身子便不好,不曾想如今……” 她欲言又止之后又长长叹了口气,任是谁都会觉得她是慈母之心,为爱子病重而感伤。 只是柳南依却冷眼瞧着陈青萝演戏,并未多说一字,反倒是顾大夫见无人应声,便揖手而言,“夫人,顾某久居柳府多年,自以为医术不精,特今日向夫人请辞。” 第160章 当众戳穿 陈青萝斜睨了顾大夫一眼,想到这些年她一直暗中让顾大夫为柳晏之配了不少有损肌理的药,为了免除后患,她定然希望顾氏能尽早离府。 “顾大夫在我柳府多年,一直尽心尽责,如今我便允了你归家照顾老小,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 顾大夫听陈青萝一言,并未有如负释重之感,反倒是额头蒙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仰起头来,揖手苦笑,“多谢夫人成全。” 柳南依此刻却神色清冷,颔首瞧向陈青萝,毫不留情而言,“母亲似乎对大哥病重并不意外,难不成母亲并不想让大哥活命?” 此言一出,陈青萝骤然变了脸色,但刹时她尴尬一笑,讪讪说道:“晏之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他病重我怎不感到意外,但人之将死……” “好一个人之将死。” 柳南依眼光变幻,面色复杂,冷冷一笑,立于主屋之间,直面陈青萝,“怕是连母亲也忘了当初是如何害得我大哥全身瘫痪。” 陈青萝突然便不说话了,似是在权衡利弊,四周也突然安静了下来,柳南依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背后,刀子般劈开一切伪装,将她穿肉搜骨的探索了一个遍。 她略有惊讶地看向柳南依,柳南依目光中的冷,犹如隆冬的寒风,一层一层侵入她骨头里,令她身子不住一颤。 见陈青萝一直不曾言语,柳南依笑意盈盈地看向于她,眼底却寒光暗隐,“父亲如今尚不在府上,母亲倒真是一手遮天了。” 陈青萝手指在衣袖中无声地搓了搓,将指尖汗水搓掉,为了掩盖住自己心头的惊慌,她紧忙坐了下来,灌也似的喝了口茶来平复心情。 一旁的常嬷嬷瞧见了,不免面色一沉,开口说道:“大小姐这话未免说得太没良心了,这些年大夫人为柳府做了多少事,府内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 柳南依侧目看了一眼常嬷嬷,这一眼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一般目色怜悯,“常嬷嬷,你跟在母亲身边多年,瞧着母亲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可曾想过自己日后的结局?” 常嬷嬷经柳南依这般提点,蓦地一怔,目露惊恐之色,这些年她伴在陈青萝身边,自然是知晓陈青萝暗中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潇湘轩中出去了多少条人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然也比任何人的处境都艰难而危险。 “南依,莫要在此颠倒是非,你说我害晏之全身瘫痪,那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不要在这信口雌黄。” 因着顾大夫在,陈青萝未曾流露丝毫对柳南依恨之入骨的神态,她缓缓起身,嘴角噙着一丝轻蔑地笑意,目光刷子似地将柳南依浑身刷了一遍。 但听她开口语气隐有不善,“南依,我自问这些年带你不薄,你……” “母亲真是说笑了。” 柳南依打断了陈青萝的话语,斜眼瞧着她,忽而一笑,这笑容夹杂着太多的阴寒,直穿向她的身子。 “当初我身在皇宫左右无援之时,是何人处心积虑想要将我送入锁妖塔,又是何人觊觎我生母留给我的东西,三番五次寻我的麻烦,母亲,您当真是好手段呐。” “你——” 陈青萝一时被柳南依呛得说不出话来,双眉一竖,目露凶意,“来人,把这个不肖女给我拖出去,莫要让她在此胡搅蛮缠扰了人清修。” “我看谁敢。” 一刹时的沉默,身在潇湘轩的一众人惊愕地瞧着来人。 但见他着一身雪白素袍,笑容在日光下仿若一匹飞卷的上品雪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前来,凝眸看向陈青萝。 他温言开口,笑容明亮,“母亲,您当真忘了这些年您是如何指使顾大夫暗中为我下毒,让我毒入侵体,全身瘫痪?” 来者自然是柳晏之,柳家唯一的长子,但见他拂了拂衣袖,自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搁于手上,一字一句认真而言,“如若您还不肯承认,不如寻个人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陈青萝面色一黑,摊开的手指缝间,早已生出了细细的汗,风一吹,便仿若从指尖凉到了脚底。 顾大夫见柳晏之竟能行动自如,顿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不住呢喃,“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常嬷嬷给一旁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会意,紧忙将有些神智错乱的顾大夫想要带下去,然而仆从刚扶起顾大夫,便听得柳南依冷声开口,“且慢。” 柳南依冷冷瞧着顾大夫,道:“顾大夫,我劝你便都招了,你以为这般装疯卖傻,母亲真的便会准你会乡?怕是还未出京都,你便早已身首异处了。” 顾大夫本就并非修灵之人,胆子素来便小,经柳南依这般言语,立马浑身颤抖,爬也似地死命奔向前去,拽住陈青萝阔大的衣袍,哀求道:“夫人救我。” 见陈青萝并未理会于他,他立马慌了神,口不择言将陈青萝吩咐他的事如数倒出,“夫人,您定要救我啊,您当初吩咐我给大公子的汤药中下毒,我也是依着您的。” “你放肆!” 陈青萝一脚将顾大夫踹开,气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她伸出手颤抖地指向顾大夫,咬牙切齿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 瞧着陈青萝仍一副不知悔改,试图想要瞒天过海的样子,柳南依不免蹙眉,与柳晏之目光对视后,她也不再啰嗦,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惊得陈青萝连连后退。 陈青萝心虚地开口惊言,“你,你……你做什么!” 柳南依手上的匕首准确错过常嬷嬷架在了陈青萝的脖子上,周身翻卷起来的煞气一震,侯在潇湘轩的仆从婢子皆站不住手脚。 “怎么可能……你怎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柳南依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微微颔首,目视陈青萝,“现在母亲该说说这些年你做过的所有恶事。” 第161章 立威 陈青萝此刻的面色十分难看,刚要反唇相讥,便只觉得架在脖子的匕首似是推向前了一点,她抬眼瞧着潇湘轩如此多的仆从婢子,顿时气的想要吐血。 “如今我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胆子倒是大了,竟想让我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见陈青萝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柳晏之便径自上前坐上了主座,眸光微闪,面露笑意,“碧落,去取方子。” 碧落本在外候着,听得柳晏之吩咐,紧忙揖手应了一声,随后自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于柳晏之手上。 柳晏之平摊开这张皱巴巴的纸张,在陈青萝面前晃了一晃,陈青萝立刻瞧清了这上头写着的药方,正是她给柳晏之暗中命顾大夫调配的。 而上头浮现张扬的字迹也是出自她之手,此方从表面上根本瞧不出任何纰漏,皆是温补的良方,可一旦与所熬制的补汤同喝,便可算是这世间少有的毒药。 “母亲还有何话说。” 柳晏之起身,背影清瘦笔直,沉在光影之间像一棵树,见陈青萝一时语塞,他便起身走前几步,一张极其卓绝的脸略带了几分笑意。 但听他说道:“倘若母亲还执意想要为自己辩白,那么我大可寻来知县介入此事,来细数母亲这些年对我们兄妹二人所犯下的罪孽!” 这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震得陈青萝有些窒息,也不知她是被气昏了头还是被柳晏之突然病愈给惊着了,自始自终陈青萝面色都黑的可怕,却不曾开口言语半句。 柳南依收了手上的匕首,玉唇轻启,声声清寒,“我敬你是柳家主母,但你处处陷害我与大哥,这么些年也着实忍够了,母亲,你好自为之。” 柳南依拂了拂衣袖,见一众仆从婢子不知何时竟浑身颤抖伏地而跪,她不由抿了抿嘴,看了一眼立于正位的柳晏之,便转身离开。 “明日便是秋试,儿子定会守着柳家一路走下去,届时母亲与儿子的帐,儿子会一一清算。” 陈青萝颓然瘫坐在地上,任由柳晏之在这潇湘轩立了规矩,惊慌之下,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紧忙攥住常嬷嬷的手说道:“快,快给老爷写信!” 常嬷嬷一听,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夫人您忘了,皇上对老爷早就有所猜忌,如今他身在尚书府,名义上说是请去交谈政务,实则已然被扣在了那里。” 陈青萝立马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已,想到这些年她与柳乘风的谋划眼瞧着要功亏一篑,她咬了咬牙,径自向案台前走去,平铺开一张信笺,润墨急促地写着什么。 常嬷嬷不明陈青萝的意图,紧忙上前瞧着,见她正欲要给宫里的柳千雅写信,常嬷嬷紧忙制止,“夫人不可啊,您忘了当日二小姐如何与您置气的?” “她是我的女儿!” 陈青萝想起当日柳千雅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些年她精心栽培的女儿如今竟公然不与她齐心。 这便也罢了,身在皇宫不能笼络住太子的心,且不能及时书信探听朝政之事,不能助其父一臂之力,着实无用。 “如今千雅身在皇宫之中,多少有些人脉,倘若她能在太子枕边吹吹风,兴许老爷便能早日恢复政权。” 如今陈青萝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这些年暗中一碗一碗毒药给柳晏之喝下去,不曾想到如今柳晏之竟能毫发无损地站在她跟前,给她立威。 想到此处,陈青萝眼底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柳晏之是柳家唯一的子脉,若他秋试得了官位,那么日后定不会容她在府上,她务必要想个法子,以求自保。 “夫人,您莫要心急,即便此次秋试大公子当真得了官位,四国大会将近,只要能除了他如今心头最重要之人,那便……” 常嬷嬷欲言又止间,陈青萝顿时眼前一亮,仿若明晓了什么,将面前的信笺揉成一团,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我怎么便没想到,好,她容不得我,便别怪我心狠手辣!” 主仆二人于潇湘轩小声交谈着,而与此同时柳南依落座于落梅轩中,借着这光影交错间,于镜面中的映像打量着沉静如水的柳晏之。 “今日之事虽说有些操之过急,但适时敲打于她,也算是给我们立了在柳府的威严。” 柳南依略略点头,于圆桌前手托香腮,想到明日便是秋试,不免蹙眉而言,“依着陈青萝的性子,怕是还会于你秋试时做手脚,大哥你切莫要小心。” 柳晏之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她自以为稳固的主母地位如今已然动摇,更何况皇上早已对父亲多番界越起了疑心,她定然是自顾不暇了。” 柳南依有些失神,不得不说她对柳晏之先前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曾经年少时的温润如玉。 如今自他病好后,虽说因身体肌理损伤严重不能再修灵,但这运筹帷幄的本事着实令她钦佩不已。 于她而言,在这偌大的柳府之中,这一点点亲情温暖就犹如一道心铉,轻轻拨动她一直冰封已久的内心,让她也有了所谓的亲情之感。 “别为我担心了,四国大会马上便要举办了,到时候各国的精英修灵者都会前来参与比试,你切莫要顾好自己,莫要逞强。” 听着柳晏之的叮嘱,柳南依紧忙点了点头,想起许久未曾前去凰医馆一瞧,便请辞了柳晏之,暗中前往凰医馆看看近来馆内的完缮情况。 “碧落,依你之见,四国大会,南依是否会拔得头筹?” 碧落见柳晏之着实放心不下,立于案台前,幽幽看向柳南依的身影,随后沉言开口,“大小姐如今神脉已复,于她而言,兴许这世间少有她的对手。” “但愿如此,我如今唯一牵挂之人便唯有她了。” 柳晏之揉了揉眉心,略感疲惫,吩咐碧落去为他煮一碗醒神汤,于案台前又继续背阅卷宗。 第162章 秋氏马上结束 一年一度的秋试于京都的行书斋举行,柳晏之自温习了一夜的岳国政史,手执书卷自柳府而出,眼眸如秋水寒星,弯身入了马车厢轿。 来往行人众多,瞧见柳晏之这身行头,不免停下来议论纷纷,皆是不明这柳家何时有如此俊俏的公子。 “大公子,离秋试还有一个时辰,您这般早前去,是有何想要见得人吗?” 柳晏之见碧落神色困惑,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刑部尚书顾衡的儿子顾明轩今日也来参加秋试。” “顾家公子?” 碧落微微有些讶然,顾衡一直以来都是暗中为南慕容效力,此人在朝中威严颇高,又做事严谨,偏偏膝下唯一的儿子顾明轩却是个玩世不恭之人。 碧落以为此番顾明轩前来参加秋试无非是受顾衡钳制,不然以他这般做派,又有何人能真的看得起他。 “不错,顾衡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其子不学无术,曾在醉酒之际在花楼大放厥词说岳国将亡,虽这消息最后被无声无息掩盖住了,但也终究传到了明帝耳朵里。” 碧落心头微沉,这岳国的君王明帝素来生性多疑,即便是自己立的太子,他都生怕其有谋夺之心,私下里有意无意敲打太子身边重用的近臣。 既然这顾衡是南慕容的左膀右臂,若能借他儿子彻底断了顾衡在朝堂的官爵,那么南慕容势必被挫了锐气,便又要偃旗息鼓一阵子了。 “大公子,到行书斋了。” 柳晏之见马车骤停,身子一晃,他抬手掀了围帘,仰头瞧向这偌大的行书斋,缓缓下了马车。 他腰间佩戴的玉珏随着他的走动叮当作响,清脆一声宛若这初秋的妙音,令人心情舒畅。 行书斋乃是京都最大的书斋,由归属的地方官员打理,每年举办一次科举考试,以选拔有用的文试之人。 虽说还未到秋试时辰,行书斋前早已聚满了人,一众人纷纷涌上前头瞧着分派秋试的位置所在,唯有一人吊儿郎当坐在石阶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柳晏之笑了笑,径自走上前去,揖手而问,“阁下可是顾家公子?” 那身着流里流气衣衫的男子诧异地抬头看向柳晏之,吐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根,饶有兴趣地开口,“你认得我?” 柳晏之并未因男子如此刁蛮做派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反倒是温言道:“顾尚书的大公子顾明轩,怕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识得阁下。” 听了这话,顾明轩站起身来,拍拍衣衫上沾染的灰尘,咧嘴一笑,“你既然识得我,便自然知道我与这些人不是一路人,如此你还愿与我搭话,倒是有意思。” “君子不问出身,更不问过往,我反倒是欣赏顾公子的洒脱,好过人心隔着肚皮,暗自算计。” 见柳晏之不同于寻常的文人一肚子酸墨水,顾明轩倒是微微有些意外,面露笑意,“阁下这话倒是正得我心,还未问阁下大名。” 柳晏之揖手施礼,略微沉言,“在下柳氏柳晏之。” “柳家,哪个柳家,你莫不是那在外府一直养病的柳家大公子子?” 顾明轩对柳家了解颇多,知晓这偌大的府邸之中是非繁多,尤其是一直在外府独居的长子,他都极为好奇其是什么样子。 如今得以一见,他却丝毫不见柳晏之病容,反倒是觉得他清风俊朗,待人随和,着实没有先前柳府传出来的那般文弱不堪。 柳晏之并未避讳自己身份,反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这一举动颇得顾明轩赏识,还未等他开口言语,便听得行书斋一文官立于石阶之上,高声而言,“秋试候试时辰到。” 一众人听罢,纷纷排队进了行书斋,顾明轩撇了撇嘴,只得无奈摊手,“柳兄,我先行一步,待秋试结束,你我寻个好地方再一叙。” 柳晏之点了点头,便吩咐碧落去行书斋的侧阁等候,他脚步生风,待知晓自己所候的厢房,便径自前去。 半个时辰之后,柳晏之于厢房之中取得了秋试的科考题目,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他接过书童递来的纸墨笔砚,未曾思虑片刻,便执笔而写。 书童有些诧然,不曾想他经不需要思考,便如行云流水般泼墨撰写,着实是一奇才。 而身在凰医馆的柳南依想起尚在行书斋秋试的柳晏之,不免搁下手上的活,抬眼瞧向窗棂,“也不知大哥此行,能够应愿。” 青木正给刚进来的药材分类,他在凰医馆多时,多少了解柳家的近况,见柳南依如此忧心她的大哥,便宽慰道:“柳大公子忍辱负重这般多年,定能得偿所愿。”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柳晏之的才学她是见识过得,如若无人暗中刁难,于秋试中脱颖而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十拿九稳。 可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思虑至久,她便取了斗笠,戴于头上,道:“青木,我且去行书斋瞧瞧,你看好凰医馆。” 青木会意,知晓柳南依挂心柳晏之,便也未在说些什么,而是目送着柳南依离去,他便将分好的药材一一归入橱柜中,挂上木牌,以便于日后抓药。 幸得凰医馆附近的几个文墨秀才教过他几个字,虽他没什么才学,但寻常时候辨字抓药便没什么难处。 在外头院落洒扫的小伙计突然想到柳南依吩咐的事,便紧忙进了主馆开口说道:“青木,馆主吩咐了,近些日子这凰医馆便修葺好了,她让你寻个空去招些靠谱的伙计,你可莫要忘了!” 想到先前寻了些吃里扒外的伙计,青木此次便多长了个心眼,决定明日寻个空去黑市上瞧瞧,挑几个底细干净的买了死契,以防有小人蒙混了进来。 寻摸半个时辰后,柳南依落座在行书斋的侧阁等候,书斋的小书童为她奉上了了一杯茶,揖手而言,“郡主稍坐,秋试马上便要结束了。” 第163章 顾明轩 柳南依听得书童这般说,便静心等候片刻,直到喝过一盏茶后,便听得书斋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之声,她径自起身,向不远处瞧去。 忽而她见柳晏之与一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并肩走了出来,二人相谈甚欢,似像先前便相识之人。 “碧落,那是何人?” 因参加秋试的男子众多,自岳国的规矩繁杂,她不便如此堂而皇之的出入,只得开口询问碧落。 碧落顺着柳南依的目光瞧向外头,顿时会意,开口道:“大小姐,那位便是刑部尚书顾衡的大公子顾明轩。” 柳南依眸光微闪,打量似地瞧着顾明轩,不得不说这个世家大公子有着寻常公子不同的不羁之态,甚至比南慕琛的玩世不恭还要多几分邪气。 待柳晏之与他同入了侧阁,瞧见静待在其中的柳南依,不免一怔,“妹妹,你怎么在此处?” 顾明轩见柳晏之唤这妙龄女子为妹妹,自然明晓了几分,虽说他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但还是揖手唤了一句,“郡主。” 见这顾明轩与柳晏之如此熟络,她不免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晏之,气氛一时陷入沉寂,顾明轩瞧出其中端倪,恍然顿悟,解释道:“我与柳兄投缘,便多说了几句。” 随后顾明轩摇了摇手上的折扇,扣于掌心间握了握,又言,“虽说我父亲为太子殿下近臣,但我是我,父亲是父亲,断然不会与他一般。” 柳南依微微一笑,不曾想这顾明轩如此会察言观色,便说道:“顾公子倒是耿直,我大哥因身体不好常年不曾出门一次,如今能结识你这般朋友,我也便放心了。” 顾明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刚待要说什么,便听得身后的仆从小声提醒,“公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老爷又要生气了。” 顾明轩回身瞪了仆从一眼,仆从紧忙闭了嘴,不再多话,生怕说错了一字,又要挨自家公子一顿数落。 柳晏之却看出顾明轩背后的身不由己,淡淡一笑,“顾兄还是先回去,改日我们再聚。” “那好,我便先行一步,告辞。” 看着顾明轩离去的背影,柳南依目光微微闪烁,她不难知晓柳晏之接近顾明轩的意图,顾氏一直以来都暗中效忠南慕容,偏偏这顾明轩特立独行,总是与顾家唱反调。 如若能拉拢到顾明轩为自己所用,那么折损顾家,断了南慕容的臂膀便指日可待。 “大哥,你以为这顾大公子当真就这般不问世事,成日寻花问柳?” 柳南依反问引得柳晏之转身而向,思忖片刻后,见这行书斋的一众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温声开口,“他是否真的如此,只有他心里明晓,他与他父亲不是一路人。” 柳南依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即便他与他父亲不是一路人,但他身为顾家长子,终究不会与顾家反目成仇。” 柳晏之思绪飘散至远方,一直不曾答话,直待沉默许久,他这才瞧向柳南依,坚定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南依并不担心柳晏之会做什么出格之事,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守护于她,她不必多说自己所处的困境,他都会明白。 有些默契就像是陈年的酒,不时地散着浓郁的香。 有些感情,就像是河岸的堤坝,沉默而无声坚守,一年复一年,没有激烈的浪头,却有积蓄的能量。 “倘若有一天,岳国真的遭受灭顶之灾,大哥的心会归属哪一边?” 柳南依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沧桑的凝重,她不是从前安逸的柳南依,她来此国度的每一日都只是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活,可如今牵绊到了亲情,她终究是有所迟疑。 柳晏之听了这话,并未有太多情绪波动,反倒是轻轻拍了拍柳南依的肩膀,沉声道:“只要你安好,我便会随你一般,归属于你所向的一边。” 柳南依面色平静,凝视了柳晏之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随同柳晏之一起上了马车,赶赴柳府。 而顾明轩自回了顾家的府宅,便瞧见老嬷嬷侯在府外絮絮叨叨地叮嘱,“大公子,近来老爷为您的仕途操心不已,待会你见了老爷,可莫要再顶撞了。” “嬷嬷,您呐还是顾好自己,别成日操心我了。” 顾明轩撇了撇嘴,径自进了正堂,瞧见端坐于正位之上神色凝重的顾衡,他不免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揖手道:“父亲。” 顾衡瞧见了顾明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上的茶盏掷在地上,滚烫的茶水顿时倾洒一地,让侯在一侧的仆从惊愕不已,皆是伏地而跪。 但见顾衡身子颤抖着起身,指向顾明轩,“孽障,是谁让你偷偷报了四国大会比试的名,你是要气死你老子才算完吗?” 顾明轩回身瞧了一眼神色慌乱的贴身近仆,恍而明白了什么,却只是扬了扬唇,慵懒地抬了下眼睛。 “父亲,您也是知道儿子的,儿子素来不喜文墨,您强求有用吗?” “你——” 顾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急败坏道:“好,这次四国大会人才济济,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倒腾出什么名堂。” 说完此话,顾衡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唯剩下一脸毫不在乎的顾明轩,直待顾衡离去,他斜睨了一眼垂首在侧的近仆,幽幽开口,“你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 那近仆一听,顿时变了脸色,紧忙伏地而跪,求饶道:“大公子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顾明轩一笑,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语调平淡而言,“每一个跟在我身边最终背叛我的仆从都说过这话。”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近仆看来却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他颓然地瞧着顾明轩大步流星离开了正室。 他忽而想到什么,不顾后头仆从钳制他,爬也似地奔向前去,死命拽住顾明轩的衣衫,说道:“公子,老爷这么做实则是为了您好呀。” 第164章 下榜 “为了我好?” 顾明轩停下脚步,任由那近仆惊慌间口不择言,见顾明轩神色犹豫,他自知有了希望,哭天抢地说道:“老爷也是怕您成日流连花巷得罪了太子殿下的人……” “又是太子殿下。” 顾明轩揉了揉焦躁的眉心,想起这些年自己父亲在南慕容跟前做小伏低,受尽委屈,到头来还惹得明帝生疑,倒还不如大大方方自立门生,也好过这般受气。 “滚下去,免得在这碍眼。” 顾明轩虽然没好气地说了句,近仆却顿时欢喜,自知自己的小命算是抱住了,不住伏地磕头谢恩,逃也似地离开顾明轩的视线。 顾家的风波不断,而柳家的风波自然更盛,自柳乘风被困于尚书府,陈青萝便想尽办法,使了不少银子这才得以让他回府小住今日。 直待柳乘风回了府上,仍心有余悸,“皇上这是对我有疑心了,我们不曾表露分毫,他这疑心又是从何而来?” 陈青萝面色发黑,不免有些抱怨,“若非您大儿子从中告发,怎会如此?” “晏之?” 柳乘风颇感意外,意外之后反倒是多了几分无奈,他这几日虽说被扣在了尚书府,但外头的风声他却听得大概,柳晏之突然病愈,于他是百感交集。 柳晏之是他唯一的子脉,这些年一直靠药吊着命难免凄惨,可如今他病好了竟三番四次与整个柳家作对,这着实让柳乘风诧异不已。 “我们这般筹谋不也是为了整个柳家,他偏偏倒好,昨日便与南依来我潇湘轩立威,摆了好大的阵势,老爷,您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免得……” 陈青萝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还未说完,便见府外头被仆从请进来一手拿浮尘的蓝衫内侍,见他由着仆从引着进了正堂,二人均是错愕,不明所以。 但听得蓝衫内侍笑了笑,拂了拂浮尘,语气缓和,“便要恭喜柳丞相和柳夫人了,今日下榜内召,柳大公子榜上有名,且又是前三甲,明日便要进宫领旨了。” 此言一出,柳乘风与陈青萝顿时惊得面色骤变,尤其是陈青萝,面露尴尬之态,试探性问道:“公公,这也不过三个时辰,怎就下榜了,莫不是公公传错了旨?” 蓝衫内侍还以为二人高兴昏了头,不免抿唇笑了笑。 “夫人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今日柳大公子乃是第一个交上应试卷宗的,因而由礼部官员上折,皇上亲自朱批要留用大公子。” 柳乘风在旁听得心中一跳,如今他还未恢复政权,倘若柳晏之明日进了宫,在明帝面前胡言乱语,兴许他这条政路便会彻底断绝。 想到此处,柳乘风面露笑意,自衣袖中取出一包银子交到蓝衫内侍手上,“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这些银子你拿去吃茶。” 蓝衫内侍笑盈盈地收下,还不忘夸奖柳晏之一番,说柳家日后定会兴盛,柳乘风嘴角扯出几丝笑意,待送走了这位传话的内侍,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老爷,怎么办呐,这些年晏之一直一声不吭地住在外府,若是他此番进言,您不是……” 陈青萝欲言又止,满腹心事,她未曾告知他柳晏之要彻查她下毒之事,以免让他知晓平添事端,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眼下必得想个法子让柳晏之彻底闭嘴。 然而还未等陈青萝说出她的想法,便听柳乘风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晏之这个孩子还是明事理的,毕竟他是柳家的长子,派几个人前去落梅轩告知,明日让他进宫领旨。” 陈青萝见柳乘风应允了此事,又惊又怒,可奈何柳乘风是一家之主,她只得按耐下焦躁不安的心,不再言语,只是心里头却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己辩白。 而前去落梅轩报信的仆从见落梅轩轩门紧闭,便自知柳晏之还未归来,便与守在轩外的几个仆从说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 直待柳晏之与柳南依一道回来,便听得下榜的消息,柳南依顿时一愣,再三确认,“不过几个时辰便出来结果了?” 仆从揖手如实回道:“前来传信的仆从是老爷身边的近仆,听闻今日宫里来了位公公特意来宣的旨意,想来不会有假。” 柳南依犹豫片刻,私信非信地瞧了垂首的仆从一眼,这些留在落梅轩的都是忠心可靠的,断然做不得假,想来是今年的秋试柳晏之太过出挑,这才得以提前下榜。 “你不必担心,明日我且让碧落随我一起入宫便是。” 柳晏之温声笑着,似是丝毫不惧怕有人暗中捣鬼,想到如今柳乘风归府,他作为长子自然要前去行礼,又想到柳南依素来与柳乘风不睦,便柔声道。 “我且去给父亲问个安,你若不同我去,便在落梅轩小坐片刻。” 柳南依略略点头,便径自去了落梅轩,柳晏之瞧着她离去的瘦弱背影,难免多了几分心疼。 “她啊,如今就是太过要强,碧落,你且去琛王府传个信,便说郡主有要事要与琛王殿下商议。” 碧落讶然,旋即看向柳晏之,忽而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免应了下来。 随后柳晏之独自前往正堂,正巧见柳乘风与陈青萝于正堂低声交谈着事情,待瞧见了柳晏之,陈青萝因心虚登时站起身来,颤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柳晏之见陈青萝如此激动,忽的一笑,淡声说道:“父亲归府,儿子自然要前来问安,父亲无事便好,也好在儿子使了不少银子和人脉,这才保了父亲平安。” 柳乘风听了这话,顿时困惑,看向陈青萝的神色多了几分打量。 陈青萝急了,想到自己也的确是为了柳乘风上下打点,这手头上的银子如流水,丝毫不曾为自己所用,便急促而言,“老爷,我……” “奥对了,母亲也为父亲上下打点出了不少力呢,为求得工部尚书大人出言保释父亲出府,母亲可是待在尚书府一夜未归呢。” 第165章 撮合 柳晏之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寂静。 陈青萝可以清楚地瞧见柳乘风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此刻她已然是百口莫辩,只得轻轻地咳了声,来缓解当下的尴尬。 但听她讪笑道:“我去尚书府上也是与他的家眷小叙,老爷,您是知道的,如今唯有这徐大人可以为您说上话,您说您一直被困那府上,妾身也要寻个法子呀。” 柳乘风瞧了陈青萝一眼,声音冰冷,“当初若非我重金迎娶与你,怕是你早便嫁给这个徐大人了。” 陈青萝一愣,藏在袖中的指甲一扣,刺得掌心生疼,当年若非她陈家看中柳乘风仕途昌盛,家财万贯,也不会千方百计塞她进了柳府。 她本已有意中人,却不得不为了家族被迫嫁与柳乘风,这些年来,她一直为了稳固她主母的地位暗下做了不少恶事,目的只是为了她家族的荣光。 柳晏之见如今柳乘风已然怀疑了陈青萝,便适时收手,淡淡地看了一眼冷汗直冒的陈青萝,轻笑道:“兴许是儿子错了,毕竟母亲为父亲这般奔走。” “罢了,安你也请了,便退下,明日进宫领旨可莫要耽搁了。” 柳乘风面色不悦地终止了这个话题,柳晏之也知趣地揖手,随后忽听得柳乘风仿若想到什么,自柳晏之转身之际,开口言语。 “晏之,进宫后必得管好自己的言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有分寸,你是柳家唯一的长子,自当要顾全柳家颜面。” 柳晏之回身温柔一笑,神态多是温润儒雅,丝毫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之态,但见他揖手应下,语气仅是柔和,“儿子谨听父亲教诲。” 柳乘风本还因陈青萝的话对柳晏之有所疑虑,可见柳晏之如此态度恭敬,丝毫不曾有违逆之意,不免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陈青萝,随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陈青萝愣在当场,对柳晏之的恨意愈发明显,她攥紧了拳头,目色凄凉,一语不发站在原地许久,这才在常嬷嬷的劝说下离开了正堂。 而碧落自去了琛王府传了信,南慕琛便颇感意外,太后寿辰之后,柳南依与他生了嫌隙,已是多日不曾理会于他,不曾想今日竟再度主动相邀。 “凌云,在你看来,是何人想要撮合于我们二人?” 凌云听南慕琛这般言语,不由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口问道:“方才那仆从不是说了郡主请王爷前去府上一叙?” 南慕琛侧目瞧了一眼凌云,随后接着在宣纸上撰写着什么,边写边道:“你呀,跟着本王这么些年,怎么这脑子时好时坏,方才前来的可是她身边的仆从吗?” 凌云一经南慕琛点拨,立马猛拍脑袋,暗骂自己愚蠢,随后凑到南慕琛跟前,轻声道:“那王爷可要前去赴约?” “去,自然去。” 南慕琛搁下墨笔,缓缓起身走向软榻前的橱柜旁,自里头亲自取出一个花雕纹饰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俨然躺着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他小心翼翼取出匕首,搁于掌心间打量,过了半晌,他这才启唇,“这匕首乃是京都巧匠所制,虽说不曾比玄铁坚硬,但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利器。” 凌云一时有些感慨,他自从跟在南慕琛身边,还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只是他背负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曾有的血海深仇,终是要将这份情感埋于心底。 “走。” 南慕琛将匕首收好,便将匣子交到了凌云手上,吩咐仆从备了马车赶赴柳家。 他自坐在了厢轿之中,掀了围帘瞧向外头的光景,京都的闹市街巷依旧繁华,只是这暗下的波谲云诡却是不曾被这里的百姓所周知。 他深深叹了口气,合了围帘,微闭双眼,任由马车在这京都的巷道上行驶,直至到柳府方才缓缓停下。 身在碧落轩的柳南依正写着几种丹药的配方,忽见茯苓急匆匆前来,她不由蹙眉而问,“出了何事,走路这般慌张?” “大小姐,琛王殿下来了,说是来应您的邀约。” 听了茯苓的话,柳南依的眉头便皱的更深,她缓缓起身,思来想去都不曾想到是何人去禀的南慕琛,让他前来这柳府小叙。 只是如今他身在府外,若将他拒之门外,难免谣言四起,想到此处,她冷冷开口,“便请她来碧落轩小叙。” “是。” 茯苓瞧向面色阴沉的叶凌,想着叶凌一直与南慕琛有些不睦,自然不会通传此信,那该是何人想要暗中促成柳南依与南慕琛和好如初呢? 南慕琛自进了柳府,便由着仆从引着去了碧落轩,直待进了主室,茯苓为他沏好了茶,他这才抬眼看向静坐于对面的柳南依。 “还在生闷气?” 经南慕琛这般问,柳南依给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顿时会意,紧忙退了下去,掩上主室的门,与叶凌守在外头。 随后但听他目色清冷,认真而言,“太后寿辰之后,你我之间,本就该好好思虑清楚,今日无论是何人向你传了信,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琛王殿下心里是如何想的。” 南慕琛狭长的凤眸中流转过宝石般的华彩,“我如何想的,难道美人儿还没有看清?” 柳南依凝语不言,直到瞧见南慕琛取来一个匣子搁在了圆桌前,缓缓打开,她的目光才骤然一滞。 她执起躺在匣子中的匕首,瞧着这龙凤图纹印于匕柄之间,匕刃锋芒所向,完全不亚于她的那柄玄铁匕首。 “送给我的?” 见南慕琛点了点头,她便仔细打量着这柄匕首,玉唇轻启,“这柄匕首匕刃锋利,匕柄图纹精湛,若不是资历深厚的巧匠,断然不会做出这绝佳的匕首。” “不错,正因为绝佳,所以才能衬得上·你。” 南慕琛见柳南依沉吟,便微微勾唇,凝视于她,过了好半会,他这才柔声说道:“南依,你我有共同的信仰,因此,莫要再与我置气了,可好?” 第166章 共同信仰 柳南依心咚地一跳,抬眼望进南慕琛深邃的眸子里,“正因为你我有共同的信仰,所以我才不能拖累于你。” 南慕琛略微一怔,想起近些日子他二人遭遇的无端刺杀,不免苦笑。 “我想要为苍擎族平反,必要经历一场苦战,有时候我会怕,并非是怕不成功,而是怕自己心里有了羁绊。” 柳南依从未从南慕琛口中听到这般肺腑之言,一时情绪复杂,踟蹰不语。 没有经历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便不会知晓这刻在骨子里的血海深仇有多强烈,岳国帝王致他家破人亡,这般屈辱,换做是她,怕是也迟早会在隐忍中爆发。 “待苍擎平反,夺回曾经属于它的领土,我便会风风光光以苍擎族的礼仪迎娶你为妻,一世一双人,再无旁的妾室。” 柳南依目光一闪,就这般凝视着南慕琛许久许久,直待她收回了思绪,敛了敛心神,这才含笑,“今日的一番话,我倒是头一次听。” 南慕琛却扬唇一笑,突然探过身子吻在柳南依的嘴上。 柳南依头一次被这一吻弄得措手不及,直待柳南依差点要背过气时,他这才稍稍放过了她,见她头一次面色绯红,不免低低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不许笑!” 柳南依此刻只想暴走,面红耳赤地抡起拳头便要打上南慕琛的脸颊,却拂落了圆桌上的茶盏,但听噼里啪啦的碎响,随后主室内又恢复了往昔的沉静。 外头的叶凌刚想要冲进去,却被茯苓一手拦了下来,用神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叶凌虽有些担忧,但还是冷静了下来,侯在外头不曾再想闯入。 南慕琛旋了个身坐于软榻之上,眉稍微微一挑,勾人地笑,“又不是第一次吻你,何必还这般激动,再者说你是我还未过门的妻,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这登徒子!” 柳南依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好好谢过他这些日子护她的恩情,如今她只恨自己不能把他绑起来暴揍一顿。 南慕琛饶有兴趣地抵头瞧着柳南依,神色间仿若将她视作珍宝一般,再无方才的戏谑之态。 “四国大会将近,各国如今都已蠢蠢欲动,尤其是以冷月国为首,此番其使者进京,定是另有所图。” 提及冷月国使者,柳南依面色不免变幻莫测,这一系列被南慕琛尽收眼底,试探性开口,“怎么,你认识这冷月国使者?” 柳南依抬眸,看向南慕琛,并未开口,只是在思忖该如何向他解释与逍遥明月的相识,还未等她开口,便忽而听外头传来凌云焦急之声。 “王爷,飞鹰有要事回禀,人已候在柳府外了。” 南慕琛皱起眉来,缓缓起身,若非要事,飞鹰绝不会这般急促地前来柳府,他大步流星出了碧落轩,于柳府外见飞鹰负拳低言,“王爷,燕公子飞鸽传书秘信。” 南慕琛接过飞鹰递来的信笺,仔细读来,上头详细地提及星象殿的星象师落尘有意篡改星象命轨,意图混淆明帝视听,转而怀疑他是天煞孤星。 南慕琛读完后,神色骤变,狠狠将信笺捏成一团,强忍着心头的怒气低呵道:“回府。” 柳南依出了碧落轩,目送着南慕琛一行人匆匆离去,想着他这般急行回府,定是有要事要做,她紧忙给叶凌使了个眼色,叶凌会意,飞也似地奔去查探缘由。 见人群散去,柳南依便也重新回了碧落轩,立于窗棂前,瞧向这渐渐沉下来的天际。 四国大会将近,各方的势力已然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南慕琛虽说如今有太后庇护,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倘若有朝一日,太后觉察南慕琛并非她所亲生,那么皇室与苍擎族的恩怨,便会一触即发。 想到此处,柳南依眼底的冷意便更深了,她执起那柄南慕琛送的匕首,仔细擦拭一番后,便搁在软榻前的匕鞘之中。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叶凌前来主屋回禀,但见他恭敬揖手,开口言语,“大小姐,星象师落尘意图篡改星象命轨,借明帝之手铲除琛王殿下。” 柳南依回身,淡淡一笑,似是并不意外,“可是燕公子传的信?” 叶凌点头,随后自怀中取出一卷卷宗交到柳南依手上,“琛王殿下·身边的仆从凌云说,近些时日,为了避免刺客再次行动,便烦请大小姐少出府门。” 柳南依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无论她是否与南慕琛走得亲近,无论她是否出府,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背后的主使究竟是不是落尘,倘若是,那么于他,自己便是最大的阻碍。 柳南依的眼神陡然转冷。 她冷眼瞧着这天际,又垂首看向手中的卷宗,低吟开口,“这折卷宗该是燕公子转交于琛王的,只不过他又借故交到了你手上,想来其中定有妙用。” 叶凌先是一怔,紧接着解释道:“是,此卷乃是一些寻常的星象之说,琛王殿下的意思是让大小姐瞧瞧,以应不时之虚。” 柳南依紧绷的心神稍稍松了松,随后将卷宗搁在了案台之上,“知道了,你且退下,暗中留意陈青萝那边,一有异动,随时来禀。” 叶凌揖手退了下去,直待屋门轻掩,柳南依这才打开了那卷宗,一览而过这其中端倪。 “落尘……” 她喃喃自语间,启动了她手上的医疗空间,意识潜入空间之时,便开口而问,“星象师可有修护之力?” 然而医疗空间并未给出回应,甚至记档都是一片空白,这个医疗空间跟随她数年,存录了近乎所有国度的医疗配方以及各派职业,绝不可能徒留空白。 她转念一想,如若医疗空间没有存录,那么这个星象师或许便是超脱了这个大陆的存在,兴许,他如今的造诣远在任何人之上了。 “这便棘手了。” 柳南依心下一沉,还是决定想个法子探探他的功力了。 第167章 入宫觐见 入了夜,柳南依落座落梅轩,将自己所想告知柳晏之,想让他带着碧落一同入宫时,寻个机会掩护碧落去探查落尘的功力。 听了柳南依所言,柳晏之不免蹙了蹙眉头,目色稍有疑惑,“先前你入宫为太后贺寿,曾遇到过那落尘,你尚且无法探知他的实力,碧落又如何能探出?” 因夜深,碧落轩中便掌了烛台,明烛光影中,柳南依面露笑意,端坐于柳晏之对立的位子上,自衣袖中取出一物,交到他手上。 “乾坤戒?” 柳晏之想起自太后宴席后,柳南依曾收到以太后名义赠予她的乾坤戒,然而此物却无意被茯苓撞到了马车上,旋动了其中的机关,暴露出里面的追踪玄机。 且那时柳南依将乾坤戒掷在了马车上,怎么如今竟又重归于她之手? 他心有疑虑,执着这乾坤戒端详,笑容清淡,眼神落落,“既然它有追踪的玄机,你又何故将它重新寻来?” 柳南依又重新拿过这枚乾坤戒,旋动其中隐藏的一个灰褐色旋钮,忽见一道暗光疾速闪射,于柳晏之周身环绕后便遁入藤花木地板中。 紧接着乾坤戒中仿若被注入了一道光束,随后柳南依将这灰阶的光拢于手心之上,开口而言,“我自凰医馆寻了几个巧匠来重铸此乾坤戒。” 她缓缓起身,瞧着这灰蒙蒙的天际,语气沉缓而平静,“方才那束灰光印证着大哥并非修灵中人,毫无灵法。” 柳晏之略感惊讶,随后也明晓了柳南依如此精妙的设计,便起身落座于案台前,案上一袭白纸,研墨提笔,默想许久,这才开始撰写。 他边写边道:“明日入宫,无论我得了何封诰,都要处处小心筹谋,我且写一封进言信,会在适当的时机转递于皇上,让他明晓如今柳家近况。” 夜风吹来,拂起立于窗棂前的柳南依的衣衫下摆,带着淡淡的丁兰之香。 她明白柳晏之的心意,适时进言,让明帝明晓如今柳乘风已是一枚废棋,与朝政无用,倒不如提拔柳晏之子承父位,依着柳晏之这般沉稳的性子,定可为明帝所用。 柳南依直待在落梅轩说了会话,便回了碧落轩歇息,茯苓已候在主屋,见了她,紧忙福身说道:“大小姐,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请您沐浴。” 木桶热气袅袅,柳南依整个人都埋于水中,只露出香肩与头部。 柳南依微微闭上双眼,在这氤氨的水汽中略作歇息,这些日子她总是心头绷着一根弦。 自来到这个国度,她一直未曾有过一日安心,也唯有此刻能真正放下所有戒备,安心地休养生息。 夜光漫漫,一夜甜梦。 直到翌日一早,柳晏之前来碧落轩与柳南依一同用了早膳,柳南依将乾坤戒交予碧落,一番叮嘱后,他学会了其中关窍,便随柳晏之一道乘了马车前去皇宫。 入宫之时,柳晏之由着内侍引着去更换了朝服,碧落则侯在外殿,忽见一身着黑衫长袍的男子自外殿的长廊穿行而过,他顿时一怔,转头询问内侍。 “公公,方才那位是何人?” 内侍见他如此新奇,眼底里多了几分轻蔑之意,“那位呐,可是星象殿有名的星象师落尘大师,颇得皇上器重,岂是你这种小仆从能议论的。” 碧落佯装慌张,紧忙缩了缩脑袋,不再去瞧,而这一细节尽收内侍眼中,对他这般唯唯诺诺嗤之以鼻,直待柳晏之换好了朝服,内侍这才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 “大人,您如今被奉为礼部侍郎,位居文官中首,奴才在您去正殿之前,要与您说说这朝拜的规矩。” 见内侍如此殷勤,柳晏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由着这内侍滔滔不绝地与他讲述这朝拜的规矩,而碧落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搜寻方才那黑衣星象师。 直待几人上了长亭殿宇,碧落一眼便瞧见了那落尘所在之地,与柳晏之一番神情对视后,他立马捂住了肚子,脸色极为难看。 “公公,我内急,这皇宫可有如厕的地方,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内侍嫌弃地掩了掩鼻子,拂了拂手上的浮沉,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喏,就那边,快去快回,别耽搁了朝拜的时辰。” 碧落应了一声,捂着肚子飞快地朝立于廊间沉吟的黑衣星象师落尘而去。 落尘明显感受到有人向他的方向奔来,可待他敛起眼眸,回身去瞧,却发现那奔上前来的仆从又折返到一旁的角落如厕了。 他眼若黑玉,衣衫翩然,目光落于不远处一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开口而问,“那位便是刚被皇上钦封的礼部侍郎?” 一旁同样身着黑衣的仆从恭敬揖手说道:“是,此人乃是柳家的大公子,常年卧病在床,如今得以康健,倒是令人意外。” 落尘微微皱眉,抬头,眼神犹若寒潭清寂,语气清冷如寒冰,“柳家当真是卧虎藏龙。” 他还未走几步,便忽见自己周身环绕了一道微光,待他反应过来时,那道微光便顿时遁入地下,让人瞧不出任何迹象。 落尘微微挑眉,环顾四周,皆无人迹,他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长廊处。 而身在暗处的碧落拢着那道近乎耀眼的光,神色复杂地望向落尘离去的身影。 这意味着落尘不光修行星象之力,还是一个灵力颇深的修灵者,如若他借故参与四国大会,那便定然遭了。 他目光幽幽,将乾坤戒收好,不动声色地自角落处捂着肚子奔至廊前,气喘吁吁说道:“大公子,公公,可以走了。” 内侍瞧着碧落这般冒失,不明柳晏之如此沉稳之人,何故手下要留用如此上不了台面之人。 然而,只有柳晏之知晓,碧落已暗自修成四阶修灵师,寻常别说手刃一个刺客,即便是成堆扎来的麻烦,他都可随时了结。 “大人,该入殿了。” 第168章 猜忌 柳晏之淡淡一笑,半启了唇,隐约似要说些什么,却终凝在了唇边,瞧着碧落暗自摇头,他便会意,同内侍入了殿。 入殿之后,他行朝拜礼,执着羽令,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端坐于龙位上的明帝,众臣皆侧身而向,目视于他。 直待他行完九肃三拜之礼,明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沉眉肃言,“柳爱卿平身,素来听闻你身子病弱,倒是不曾想秋试一鸣惊人。” 柳晏之起身双手环扣揖手而礼,温言,“承蒙皇上隆恩,微臣如今自然已然康复,大好男儿,自然要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 明帝见柳晏之言语如此得当,且性子沉稳,才华更是盛得朝堂之上大半文官,不免意味深长多看了他几眼。 只是他想到柳乘风近来十分不安分,且这柳晏之素来都一直不曾对外抱恙不曾出府,难免有所猜忌。 只是如今身在正殿之上,他自然不好多问什么,只是让身边的李公公宣读封诰后,便早早散了朝。 “柳爱卿便先去议政殿稍坐片刻,朕有话要与你说。” 柳晏之弯身揖手退了下去,于正殿由着内侍引着前往议政大殿,还未走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柳大人留步。” 柳晏之转身,目光悠远,淡淡地注视着缓步前来的落尘,平静而问,“阁下是?” 前来之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长身立于这殿外,一身黑袍于一众穿朝服的人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但听他挑眉而笑,“在下星象师落尘,还未恭贺柳大人荣升之喜,今日唤住大人,原是想让大人回去转告郡主一句话。” 柳晏之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起,语调冷寂地好像塞满了清雪,“大师但说无妨。” 落尘却径自走近柳晏之,擦身而过之际,他用仅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低沉而语,“烦请大人告知郡主,若要活命,便安分守己,离琛王远一点。”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直待落尘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的拐角,他这才缓过心神,随内侍向议政殿而去。 一入议政殿,柳晏之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这个殿宇柳南依曾在其中被众朝臣审判,诬陷她乃是天煞妖神,甚至想要将她扔进锁妖塔自生自灭。 他隐隐攥紧了拳头,似是能感受到当时柳南依孤身一人的无助之感,他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内侍将他引进一旁的侧殿小坐,待奉上茶的功夫,明帝已然入了议政大殿的正殿,柳晏之听到沉缓的脚步声,紧忙搁下茶盏,入正堂向明帝行礼。 “罢了,如今你与朕单独相见,便不必如此客气了。” 然而柳晏之却执意行了君臣之礼,明帝不由对他这般守礼另眼相看,对他的猜忌心也消了大半。 他刚落座于正位之上,便打量了柳晏之一眼,漫不经心问道:“柳丞相近来可安好?” 柳晏之想起柳乘风这些日子奔走相告,极为不安分,便恭敬如实回禀,“父亲被皇上削了权,自然心中惶恐,每每早出晚归,想来也是希望能重新得皇上重用。” 明帝冷哼一声,想到如今尚在禁足的柳千雅便气不打一处来,后经他细细查证,竟发现这对父女对岳国帝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非但不知收敛,还愈发放肆。 越想明帝越觉得气恼,面色极为难看,“他还当真是殷勤地很呐。” 柳晏之见明帝动了怒,紧忙跪地请罪,“皇上息怒,父亲一直以来格尽职守,先前诬陷郡主一事,想来也是另有人从中教唆……” 话还未说说完,柳晏之便故意抖了抖衣袖,那封先前写好的信笺便自然而然飘柔地落于地上,他仓皇间,紧忙要去捡那书信,忽听明帝沉言,“呈上来。” “皇上……” 见柳晏之神色骤变,明帝便更为疑心,指了指一旁候着的李公公,让他将地上的信笺呈递了上来,待取了信笺加以相看,明帝冷笑,举起那信笺质问,“何人所写?” 柳晏之垂首不语之际,明帝拍案而起,神情多了几分愤然,“你如实说来,朕不会治你的罪,倘若你有半分虚言,朕便可当场取了你的命。” 柳晏之身子一僵,神色已然太过慌乱,但见他伏地,将头深深埋于双手之间,一字一句颤声道:“是,是父亲想要借微臣之手笼络朝中近臣,意图,意图……” “意图谋反!” 明帝抬手一把将搁在桌前的茶盏掷了出去,但听一声脆响,茶盏立马四分五裂,他此刻眉头已然拧成了川字,在议政殿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他这才答话,“今日之事,你不许走漏半个字,你虽说乃是他柳乘风的儿子,但毕竟懂得什么叫君臣有别,接下来你照朕说的办,朕定可保你周全。” “多谢皇上,只是皇上……” 柳晏之刚待要开口,便听得明帝打断了他的话语,面色阴郁,“不必再为你父亲求情,朕心中已有定论,你退下。” 柳晏之唉声叹气退出了议政殿,直待一步一步向宫外而出之时,他的眸光越发变得明亮,碧落于外殿跟随在他其后,见他面色沉静,便自然明晓事情成了。 “皇上生性多疑,若以我的笔力进言,势必会引得他猜忌,倒不如我临摹一份父亲的笔记,让他确信无疑父亲有造反的念头。” 碧落对柳晏之如此滴水不漏的筹谋十分钦佩,可想到柳乘风再不济也是他的生父,不免开口,“大公子,只是……老爷再怎么说也是您……” “他不配为人父。” 柳晏之吐出这几字后,语气极冷,仿若临过冰雪山川,亘古不化的寒冰立于心间。 “他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柳家的兴衰荣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可他却浑浑噩噩,起了不该有的念头,那我也不必顾念什么仁孝礼仪,于他,他不配。” 第169章 回府开撕 柳晏之自皇宫而出,一路乘了马车越过京都繁华的大街小巷,向柳府而去,回府期间,已有人提前前去柳府禀报柳晏之钦封一事。 陈青萝本还在潇湘轩心急如焚,恍而瞧见常嬷嬷惊慌失措地前来,她顿时面色一沉,“好端端地慌张什么!” “夫人,大公子他……他被圣上钦封为礼部侍郎,如今想来快到府上了。” 她听了这话顿时双脚一软,向后踉跄坐在了地上,神情涣散,任由一旁婢子相扶也无济于事。 常嬷嬷此刻也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夫人,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大公子如今已入朝为官,回来定不会容您……” 陈青萝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未说几句,便听得外头仆从来禀,说是柳晏之已回府,让她前往正堂一叙。 陈青萝自知自己已没什么回旋之地,索性一闭眼便入了正堂,瞅着端于正位柳乘风那张铁青的脸,她暗下一惊,眼皮直跳。 “依着礼数,夫人如今并无诰命在身,需给大公子行三肃之礼。” 碧落在柳晏之身侧冷言提醒,陈青萝被碧落这么一说,顿时面色煞白,尴尬一笑,“这在府上便免了,毕竟我是这柳家主母,我……” 还未说完话,便听得柳乘风用鼻孔重哼了一声,拍案而起,冷笑道:“你倒是拎的清自己的身份。” 陈青萝被柳乘风如此反常的举动弄得一怔。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向柳晏之行了三礼,算是贺过他钦封之喜,还未待她坐热椅子,便见身旁的柳南依嘴角微勾。 “父亲,今日女儿命人自潇湘轩母亲的妆奁盒子中寻到了一物,此物与这些年大哥命人埋在外府树下的药渣相似的药材。” 茯苓见柳南依给她使了个眼色,便自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在陈青萝惊恐的注视下交到了柳乘风手上。 “你竟敢命人私自进入我潇湘轩?” 陈青萝气的面色发黑,看向柳南依的目光阴狠如刀,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生刮了一般,声色俱厉。 柳乘风也是修灵之人,只是轻轻捻了捻一点药粉,便知此物定然是毒药,至于是何毒性他便不得而知了。 本想着陈青萝入府这些年能安分守己,却不曾想她妄图害死他柳家唯一的子脉。 想想这些年陈家根本未曾帮衬过柳家,于是他毫不留情得撕开了温情相敬的面纱,声音冷硬如刀,“你如何解释?” 陈青萝身子一晃,颤颤抖抖起身,扶着额头便想要向后倒去,却被柳南依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并冷冷而言。 “母亲,这事情还未解决,您若突然晕倒,怕是父亲会觉得您别有心思呢。” 陈青萝面色发白,挣脱了柳南依的手,带着哭腔看向柳乘风,“老爷,妾身冤枉,妾身自以为这些年待他们兄妹不薄,可谁曾想他们竟如此栽赃陷害于妾身。” 柳南依轻笑一声,不曾想事到临头,证据确凿,陈青萝依旧一副抵死不承认的嘴脸,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是拿什么孝悌亲情来做挡箭牌。 “母亲这话便是说笑了,当年母亲执意让大哥出府养病,怕是早就存了要除掉大哥的心思,只是父亲当时被您三言两语搪塞蒙混,竟也是不知其中关窍的。” 柳南依毫不留情的话让陈青萝一时有些难堪,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狠狠剜了一眼柳南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噎得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查,立刻给我查,倘若真如他们二人说得这般,哟定不饶你!” 柳乘风怒视陈青萝,显然是对这有了眉目的幕后之事起了疑心,陈青萝慌张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常嬷嬷。 常嬷嬷用神色示意她勿要慌张,随后为了避嫌,便将目光又落于旁的地方去了。 柳南依则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这喝茶的功夫但听柳晏之轻描淡写说道:“想起昔年儿子生母在时,父亲您的仕途可谓是一路昌平,怎如今便突然愈发不顺了呢?” 这看似无意间的一句发问,却仿若提点了柳乘风什么,只见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想到这些年陈青萝总是暗中有意无意地给娘家拨银钱,定然是有人从中走漏了风声。 “来人,待彻查完潇湘轩的所有物件后,便将夫人禁足其中,除了日常起居,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听了这话,陈青萝的神色便愈发难看。 只是她不想她这么些年的筹谋功亏一篑,立马上前拉住柳乘风的衣袖哭诉,“老爷,这么些年,难道你就这般不相信妾身吗?” 话音刚落,叶凌便带着柳乘风身边的几个人自潇湘轩的暗室取来几个秘盒,其中一个秘盒以机关旋扣,无从破解。 柳乘风一怔,不曾想这潇湘轩竟有暗室,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常嬷嬷,呵斥道:“你身为夫人的贴身丫鬟,你说,这秘盒如何破解?” 常嬷嬷紧忙伏地,半低着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本就胆子小,哪里经得住这般呵斥,登时颤抖着身子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不必寻破解之法,我来便是。” 柳南依曾对奇门遁甲颇有门路,寻常执行任务之后便总会寻些机关破解,于她而言,区区一个秘盒自然不入她眼。 她取来几根坚韧的锁丝拧结交错,穿过那秘盒的三合锁,又轻轻勾上一勾,但听“嗒”一声,秘盒被这扭曲的锁丝轻巧地打开了。 陈青萝原本还得意地瞧着柳南依,料定她绝不会解这秘盒的锁扣,直待她打开的刹时,她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脑袋嗡地一声,身子晃了一晃。 柳南依自秘盒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张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卷宗,拂去上头的灰尘,冷言开口,掷地有声。 “卯戌年二十八,夹竹桃粉末少许,掺于红仁参汤,搅拌均匀后搁入少许蜜糖,可保银针试验无毒。” “生辰年十三,鹤顶红少许,掺于进补汤药,混入饮食之中,皆可毙命。” “……” 第170章 大快人心 柳南依不再继续读下去,只是将手上的卷宗紧紧攥在自己手上,漆黑的眼如同闪亮的星子,眼白殷红拧着眉,眼底里的冷意剧增。 但听她冷笑,“母亲,您还有何要解释?” 这里头每一次案写,都代表着昔日她兄妹二人的生母体内所藏的毒多了一分,直至最后毒入肺腑,一碗少许的鹤顶红要了她命去,也无人能觉察出来。 柳晏之的神情也微微一震,未曾想到这么些年来,陈青萝所犯下的罪孽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多。 柳乘风此刻不由地沉默。 陈青萝见柳乘风似有迟疑,紧忙上前夺下柳南依手上的卷宗,厉声而问。 “即便我潇湘轩有暗室,你又是如何知晓,难不成你早就派了人在轩中放了这什么劳什子,就等着今日搜查想要诬陷于我?” 柳南依恢复了平静,神色平和地瞧向急待颠倒是非的陈青萝,随后转身看了看叶凌身后的几个仆从。 这几个仆从,皆是柳乘风身边最得力之人,但见其中一着青衫的仆从上前揖手回话。 “回老爷,这段日子,夫人一直不曾让外人进出过潇湘轩,且轩内上下都有守卫看管,直待今日,老爷允准,我等才能进入潇湘轩。” 听了这话,陈青萝用帕子捂着嘴啜泣道:“我知道如今我是百口莫辩,这些年,老爷是最清楚妾身的为人,妾身断然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一直隐忍着一语不发的柳晏之忽而将桌前滚烫的茶盏拂下,那茶盏翻滚着刚好滚落至陈青萝的脚边。 陈青萝被一向温润儒雅的柳晏之如此举动骇得面色煞白,但听柳晏之开口,声声锥心。 “我敬你声母亲,只是因你是这柳家的主母,父亲的枕边人,可你对这些年对我生母做过的事三缄其口,搪塞阻塞,我一忍再忍,如今,便不得再忍。” 随后他径自起身,高举为官令,语调清冷,却犹如雷霆震怒,“柳家主母陈氏,不恪守妇德,累孽深重,即日起剔除家谱,革除主母之位,再不得去柳家宗籍。” “你敢——” 陈青萝此刻气的咬牙切齿,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柳晏之竟如此不顾这岳国的三效五德的纲常,当众让她下不了台面。 柳乘风此刻也是傻了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知晓自己不是在梦里。 他本已罚了陈青萝禁闭思过,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不曾想柳晏之这话一出,他已然没了话辩驳。 柳晏之深深望了一眼陈青萝,忽而轻声一笑,负手而立。 “我如何不敢,我身为礼部侍郎,掌管人伦纲常之职,于您这般没有诰命之人,我大可先斩后奏,父亲,您说对吗?” 柳乘风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暗暗对自己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儿子生了几分忌惮,屋外阳光奢靡,光灿灿地照进这正堂之中,却仿若映照着接下来柳家的兴衰荣辱。 陈青萝自知此时已无力回天,便怔在原地,直待柳乘风给身前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这才上前想要带陈青萝回潇湘轩,却被陈青萝用狠怨的神色制住。 “我有腿我自己会走,柳晏之,柳南依,今日之耻,我便记下了。” 陈青萝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堂,唯剩下一脸阴郁的柳乘风立于正堂,踟蹰不言。 沉默良久,他终是不忍这般重的处罚,刚要开口,便瞧见柳南依走至柳晏之身边,略略福身,“还未恭贺大哥荣升礼部侍郎之喜。” 柳晏之伸手扶起了柳南依。 随后瞧见她胳膊处那一条已经浅淡的伤疤,想起昔年柳南依为了替他受过,硬生生地接了陈青萝身边婢子打下的三十大鞭惩戒,胳膊上的伤至今未愈。 “南依,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柳南依抬起眼稍,微微摇头,随后转身看向柳乘风,神色恢复如常道:“父亲,母亲的事,您以为大哥所做是否得当?” 柳乘风此刻已然没了要说的话,如今他被削了政权,即便仍是丞相,但形同虚设,且他并不曾知晓这些年陈青萝竟背着他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一番思量后,柳乘风嘴角微微一抽,依旧保持着柳家执掌人的威严,神肃道:“倘若证据确凿,那么她定罪不容诛。” 柳南依却发现柳乘风当真是话里有话,一直以来她都明晓柳乘风是个自私凉薄之人,这一点,她在议政大殿知晓他不惜牺牲她的性命来换取他地位的稳固便已然分明。 柳晏之深深看了柳乘风一眼,未曾多话,过犹不及不及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如今逼的柳乘风太紧,反倒是会弄巧成拙。 风波尤平,陈青萝疾步回了潇湘轩后,这才将隐忍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她瞧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主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随着一声怒呵,常嬷嬷紧忙轰了一众人出去,见陈青萝将屋内所有能摔的物件都摔了个遍,方才能解气。 常嬷嬷也未曾阻拦,直待陈青萝平息了怒火,她这才蹲下·身子劝道。 “夫人,您莫要灰心,如今老爷还未曾正式发话,大公子即便再有能耐,也决不能做的了老爷的主呀。” 提及此事,陈青萝便觉得心寒,她本以为柳乘风会念在这么些年的夫妻之情维护他,不曾想大难临头各自飞,柳乘风丝毫不顾念这些情谊,独独让她锥心。 “常若,你去徐府给徐尚书递个话,倘若柳乘风真要将我逐出柳府,他可愿娶我为嫡妻?” 常嬷嬷一听这话顿时面露讶色,压低嗓音犹豫道:“夫人,您当真要这般做?” 陈青萝疲倦地闭上了眼,蜷缩在角落里,嘴唇阖动,神色涣散,终是不再开口言语一句。 常嬷嬷自陈青萝入府便一直追随于她,自然明晓此刻她的处境,便点了点头,柔声开口,“奴婢定会竭尽全力,替夫人递信出去给徐大人。” 第171章 震怒 如今已入了秋,夜里便凉了许多,柳府今日风波众多,陈青萝被禁于潇湘轩无从出入,轩内主室一片寂静,偶有夜栖的寒鸦飞过,掠过刚开始枯败的枯叶。 风微微卷起落于地上的枯叶,狂啸的声音恰恰掩过了一个黑衣人的脚步声,这人趁守卫交接的时候,紧忙溜出了府。 “跟上去。” 叶凌早就奉柳南依的命在暗中观察潇湘轩的动态,见这黑衣人自潇湘轩蒙面而出,便自知这其中定有事,便吩咐身后的几个仆从跟上前去。 黑衣人十分谨慎,自出了府时不时放缓脚步环顾四周,觉察到一丝异常她便更换小路而行,全路脚下生风,未曾有一丝一毫懈怠。 寻摸半个时辰,她立于徐家府邸,摘下面巾,向守在府外的仆从递交了一个信物,那仆从向前走了几步,见无人跟来,这才进府通禀。 叶凌隐于黑暗之中,低沉的嗓音萦绕于这府外的树林之间,“可瞧清了这是夫人身边的何人?” 其中一仆从伏在树丛前,极力探头去瞧,直待她回头之际,这才瞧清了她的面容,颤声说道:“似是……夫人。” 叶凌有些诧然,不曾想到前来徐府之人不是陈青萝身边的常嬷嬷,反倒是她自己。 “夫人此举,当真是把老爷对她的最后一点念想统统给置弃了。” 陈青萝很快便得了守卫的允准,感恩戴德地塞给守卫一点银子,慌不择路地进了徐府。 “叶凌,我们还要在此等着吗?” 叶凌神色复杂,思忖片刻后,醇厚的声音淡淡响起,“留一人与我在此守候,余下的即刻去通禀老爷。” 几个仆从略略点头,一个闪身便离开了这徐府后的树丛中,即刻赶赴柳府通禀柳乘风。 陈青萝进了徐府的书房已然是很晚了,稀疏的脚步声像是漏液的更鼓,静悄悄地自府外传来,她由着仆从引着落座于书房后头的椅子上,接过斟好的香茶,静静等待。 直待片刻,但见一身着长灰华衬的中年男子迈着沉稳的步子而来,他眉眼清俊,虽已入中年,但仍是丰神俊朗,令人隐隐心动。 见了陈青萝,他略有些讶然,“青萝,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人前来了?” 陈青萝无奈苦笑,卸下了披在身上的黑衫,将它搁置在一旁椅子上,“想必你已经暗中知晓柳府的事了,乘风的大儿子不容于我,怕是……” 言至于此,陈青萝不免垂泪啜泣,中年男子哪里能见她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陈青萝与他年少便相识相知,奈何家氏不允,这两个有情人终是未成就一番良缘而负此一生。 “这些年苦了你了,青萝。” 中年男子有些哽咽,随后将陈青萝揽在怀中,一时无言,只见灯影幢幢,映照在这案台之上。 而与此同时,常嬷嬷在潇湘轩来回踱步,她本与陈青萝相商,她会溜出柳府去寻徐尚书徐清风,可不曾想陈青萝今夜突然变了卦,决心自己亲自前去。 为了以防万一,她便穿戴了陈青萝寻常日子素来喜欢穿的氅衫大袍,描眉画鬓,于主室间焦急等待。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待夜色正浓,这份不安之感便更为强烈。 而身在正堂后头的侧房,柳乘风搁下书卷,皱眉而问,“你说什么?夫人去了徐府。” 前来的仆从垂首,揖手而言,“老爷,小的不敢说谎,今夜小的与几个家仆本来是要值夜的,可不曾想路过潇湘轩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道黑影闪过……” 柳乘风不待仆从说完,冷哼了一声,起身便夺门而出,直奔潇湘轩而去,但瞧见轩门紧闭,他便破门而入,丝毫不给里头的人一点准备的时辰。 待瞧见呆愣在原地的常嬷嬷,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怒声呵斥,“夫人人呢!” 常嬷嬷大惊失色,紧忙伏地而跪,脖子上戴的金珠玉串随着她伏地而发出清脆的响声,柳乘风见她如此唯唯诺诺,不免怒气更盛,紧锁眉头,“她到底在哪?” “奴婢……奴婢不知。” 常嬷嬷虽然胆怯,但仍一口咬定不知陈青萝去向,柳乘风气火攻心,手颤抖地指向常嬷嬷,“把这个贱婢拉出去杖责三十,明日拖出去发卖了!” 常嬷嬷神色一霖,自知自己若是被发卖了,自然是生不如死,抬眸凄惨一笑,随后静寂间,但见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随后倒地不起。 柳乘风身边的近仆上前查探常嬷嬷的鼻息,顿时一惊,揖手道:“老爷,常嬷嬷咬舌自尽了。” 柳乘风不曾想这常嬷嬷如此忠心护主,先是一怔,紧接着想到陈青萝深夜竟然造访徐府,那么先前柳晏之所言皆不是诬陷,而是实证! “即刻去徐府,我倒要看看他徐清风究竟弄什么名堂!” 柳乘风携一众人浩浩荡荡出府,柳南依于碧落轩外冷眼瞧着柳乘风离去后,这才勾唇道:“看来这次,父亲是真的动了怒了。” 茯苓在旁点了点头,不曾想陈青萝此次如此鲁莽,竟迫不及待深夜私会徐清风,倘若她安分守己些日子,兴许柳乘风断然不会这般震怒。 “茯苓,去把常嬷嬷的尸身厚葬了,她虽说暗地里做了不少恶事,但毕竟忠心一场,为主身死,便罢了。” 茯苓应了下来,忙吩咐值夜的仆从打扫潇湘轩,并将常嬷嬷的尸身拖出去准备厚葬。 而柳乘风自坐了马车一路上面色阴沉不定,直待到了徐府,他脚下疾步,不顾府外几个护卫阻拦,甩了他们几个巴掌后,硬闯入徐府。 与此同时,徐清风刚待要将陈青萝安置于府上,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他略微蹙眉,吩咐人去查探,忽而见陈青萝神色紧张,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清风,怕不是乘风知晓我私自前来徐府之事,特寻上门来了。” 徐清风略作沉吟,安抚陈青萝稍安勿躁,思虑片刻,便只身一人前去迎接。 第172章 惊变 “老爷,是柳丞相前来,他硬闯入我们府上,守在外头的护卫拦都拦不住。” 前来禀言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揖手而言,生怕一时闹开了徐清风这脸面无从搁下。 这些年徐清风的仕途可谓是顺风顺水,只是他如今嫡妻之位悬空,似是仍对昔年情分念念不忘,虽身娶几室妾房,但从未立过主室。 听了仆从的话,徐清风紧紧抿起嘴角,背手走出书房,瞧见柳乘风面色愠怒,立于长廊后头的前院,他揖手,面露笑意道。 “丞相大人深夜造访我徐府,不知所为何事啊?” 柳乘风冷哼了一声,言语丝毫不留情面,“徐大人,本官劝你还是莫要明知故问,我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夫人?” 徐清风略作惊讶,望着柳乘风,眼神意味深长,“大人的夫人何故要向我徐清风索要?” 见徐清风面色平静,丝毫未曾有一丝慌乱,柳乘风不免有些困惑,只是手紧紧在阔大的衣袖攥紧,立于前院僵持着。 一时间整个徐府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也不知怎的,忽听到书房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柳乘风眉宇深锁,拔腿便向书房而去,却被徐清风拦了下来,“内人正在书房伴读,大人莫要逾规啊。” 柳乘风脸色一沉,拂了拂衣袖,冷言道:“倘若里头的不是本官夫人,那么本官定会向徐大人的内人赔不是,倘若是,徐大人,今夜我们就该好好谈谈!” 徐清风一时怔然,待回过神来柳乘风已然进了书房,一眼便瞧见躲于书房屏风后头的陈青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柳乘风眼神一缩。 此刻他已然是有些气昏了头,不曾想自己朝夕相伴的夫人如今竟想着红杏出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老爷,我……” 陈青萝眼神微闪,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露出一丝恐惧,随后想到如今自己的境遇,似是已经回不了头,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厉声开口。 “这些年我为柳家做的贡献你可曾看在眼里?单凭今日晏之和南依的几句话你便应允了她们想要将我逐出柳府,甚至要在宗谱除去我的名字!” 柳乘风被一向性子温和的陈青萝这般厉声厉言惊得刹时哑口无言,顿了一下,回身飞快地抬眸看了一眼迈进书房的徐清风,颤手指向于他,“你……” 徐清风心神巨震。 他知晓柳乘风如今大势已去,但毕竟明帝未曾削了他的权位,且柳家长子柳晏之又被钦封为礼部侍郎,其长女又得琛王亲眼即将嫁入王府亲上加亲。 这般亲厚关系,不得不令他忌惮。 “丞相大人怕是错怪下官了,今夜令夫人只身前来,也是为了大人权位一事,夫人如此忧心大人,烦请大人莫要会错了意。” 陈青萝怔住,仿若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地死死盯着他,随后面色一沉,上前沉言,“徐清风,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 “柳夫人。” 徐清风向后退了几步,与陈青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一反先前的柔情,恭敬道:“您交代下官的事下官定会办到,只是如今丞相大人在此,您便如实相说。” 陈青萝看着徐清风如此模样,不免有些痛心疾首,她脸颊青白,嘴唇毫无血色,身子颤抖着说话。 “我与徐清风年少相识,两小无猜,若非一纸婚约我奉命嫁入柳府,如今怕又是一番境遇,徐清风,我且问你,倘若他将我逐出家门,你可愿娶我?” 柳乘风听了这话不免面色阴沉,但自始自终都未曾言语半句。 而徐清风闻言色变,轻轻叹了口气,权衡之下,他向柳乘风揖手,“丞相大人,下官与令夫人的确年少相识,但如今她既已为大人嫡妻,下官便不会有非分之想。” 柳乘风此刻心思复杂,本想前来当场捉奸,不曾想这徐清风一直谨言慎行,丝毫不给自己惹上麻烦。 转念一想,还不是因得他忌惮柳家的势力,什么两小无猜,情意深重,不过都是执念之后的痴话。 “徐大人当真会明哲保身,只是夫人对你一厢情愿,你如此冷心冷情,倒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说完这话,柳乘风斜睨了一眼心如死灰的陈青萝,拂袖离去,临走之时,撂下一句话,“即刻带夫人回府。” 陈青萝被几个婢子扶着强行钳制出了书房,行至徐清风身前,她目露失望之色,“原来在你眼里,我当真比不过你所谓的权位。” 柳乘风一路并未再去回头去瞧陈青萝,自顾自地乘了马车便离开了徐府。 而陈青萝被婢子扶着出了徐府,更准确地说是被人架了出来,她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一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可尽管这般狼狈,那张绝望的脸上却依旧保留着原来年轻时的秀丽娇美。 “都完了……” 忽而陈青萝呆滞的眼睛骤然焕发出惊人的光彩,她用力挣脱这些束着她的婢子,向已经驶离的马车狂奔,边狂奔边嚎啕大哭,直至筋疲力尽晕倒在地,这才作罢。 回至柳府,仆从婢子将已经昏倒的陈青萝送回了潇湘轩,直待她自软榻上醒转,瞧见伺候在侧的乃是一个陌生的婢子,她不免开口问道:“常嬷嬷呢?” 婢子却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上的汤药端来放了放凉给陈青萝喝,陈青萝却蹙眉而问,声调转高,“我问你常若呢!” “夫人,常嬷嬷她……她……” 婢子忽而失声痛哭,不住啜泣,身子也经不住颤抖,声声哽咽,“常嬷嬷她咬舌自尽了。” 陈青萝眼中的光彩迅速熄灭,转为灰冷,疯了似地抬手将那汤药打翻,死命地攥住婢子的衣衫,一字一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常若怎么了!” 婢子紧忙伏地而跪,哭诉道:“今夜老爷突然进了潇湘轩,见常嬷嬷假扮夫人您便顿时大发雷霆,想要将常嬷嬷杖责后拖出去发卖了,不曾想……” 第173章 走水 陈青萝颓然地坐在了软榻上,四下里顿时寂然无声,帷帐的幔纱委顿在地,发出轻柔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青萝长叹一声,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你退下。” 婢子紧忙起身,唯唯诺诺地收拾好地上的残片,生怕陈青萝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随后便掩上了门,退了下去。 时辰扑朔朔的零落,陈青萝忽而凄惨一笑,将轩门以木板抵上,随后笑容在唇角绽放,她取了妆奁台上的梳头油,倒在了橱柜上,紧接着引了烛台上的火烧了起来。 而身在碧落轩的柳南依自叶凌回来便一直静坐在主室的案台前。 她洋洋洒洒于案台前挥墨,不到片刻,便撰写满了一折书卷,还未等她搁笔,便听得外头吵杂异常。 “茯苓,你去外头瞧瞧,发生了何事?” 茯苓会意,刚打开轩门,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浓烟味,瞧见诸多仆从婢子纷纷拎着水桶向潇湘轩的方向奔去,她立马面露讶然。 “大小姐,似是潇湘轩走水了。” 听了茯苓这般言语,柳南依立马站了起来,扔了手上的墨笔大跨步出了碧落轩,旋即向潇湘轩而去。 与此同时,柳晏之待得到潇湘轩突然走水的消息已然有些意料未及,还未等碧落说完,便眉头轻蹙,起身向外而去。 陈青萝看着主室内的漫天大火,神色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她似乎看到了年少时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满面温润笑容,伸出手柔声唤他阿萝。 “阿萝,待日后我考取功名,定会去陈府提亲。” 黑暗中,陈青萝的眼睛闪动着看不清的光芒,模糊地看着主室外越聚越多的仆从婢子拼命地向室内洒水,她忽而咧嘴一笑,竭尽全力喊道:“都没了!” “青萝!你莫要胡闹了,我以柳家主掌人的身份命你立刻出来!” 柳乘风于潇湘轩外刚说完此话,便瞧见顶梁已然隐隐有崩塌的迹象,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轰然一声顶梁掉落,将轩门压塌,横在了主室之前。 “我这一生即便做过太多错事,我也绝不后悔当初亲手了结了荆氏,倘若我不去争,我便永远只是柳家的一个妾房!” 柳乘风愣在原地,望着这弥天大火就这般越烧越大,他迈上前去的脚步一滞,深深叹了口气,终是未曾言语。 “柳晏之,柳南依,你们挡了千雅和我的路,我此番葬身于火海之中,终是会化作厉鬼,向你们索命!” 这一声厉喝,似是拼尽了全力,但见陈青萝嘴角隐隐带着一丝笑意,张开双手,向后倾倒,只一瞬,她整个人便被埋进了团团大火之中,再也没了声响。 一滴清泪自柳乘风眼角滑落,他强忍着心中的悲愤,闭上了双眼,缓了好半会,这才开口言语。 “柳家主母陈氏,行为不悖,才德不实,特废其主母之位,除宗谱,尸身折返于陈家。” 柳乘风言语一度哽咽,说完此话,他便拂袖离去,不曾在此地逗留片刻。 而柳南依与柳晏之身在潇湘轩外,却一直静立不动,过了许久,待火势渐渐控制下来,柳晏之的胸腔微微起伏着,抬眸看向今夜沉沉的月色,“母亲,您看到了吗?” 柳南依也柔声道:“母亲,大哥和女儿亲手为您报了仇,您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随后柳南依抬头看向柳晏之,柳晏之亦看着她,目光犹如迷离的流彩,干净又温暖,恍惚间,仿若回到了从前,年少的少年护着娇小的女童,咬着牙发誓。 “若日后我有能力,定要护妹妹一世周全!” 入了深夜,南慕琛熄灭了阁内的烛火,刚待要入榻上安眠,忽见飞鹰折身于外头负拳而禀,“王爷,柳家走水了。” 这一句话顿时惊得他睡意全无,他紧忙翻身起来,打开了阁门,让飞鹰得以进来,沉言道:“郡主有无事情?” 飞鹰伏在南慕琛耳边低语了几句,将前因后果简单讲述,南慕琛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下,目露复杂之态。 但见他坐于案台之上,侧目瞧着飞鹰,邪邪扬唇,“陈青萝之死,终究是她作茧自缚,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那侧妃娘娘那里……” 飞鹰欲言又止,想着这等大事也定要有人递了消息进宫里,左右不过是早晚之分。 倒不如借了他们在宫中安插的眼线添油加醋说上一番,也好趁此机会挫挫她柳千雅的锐气。 一弯月轮幽幽地照着窗,惨白的月光倾洒了一地,烛火闪烁,忽明忽暗,烛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烛台上,竟隐隐有些凄凉。 “不必,她做事向来周密,如今我们不便插手,为了护她周全,自四国大会前,我们都不能出面相助。” 飞鹰明晓其中关窍,便不再作声,由着南慕琛交代了几句,他这才掩了门,离开了这阁室。 “南依,今夜之事,你可曾料想到?” 柳南依落座于落梅轩之中,一时间,并不知心头涌动着怎样的一种情绪,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抖,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吐出二字,“不曾。” 柳晏之面色稍缓,见柳南依面色阴晴不定,还以为她仍对今日陈青萝之死耿耿于怀,不免劝道:“她对我们的生母,做了如此多的恶事,死不足惜。” 柳南依微微一笑,随后又摇了摇头,“她是死不足惜,可我也不知为何心里并不自在。” 柳晏之见她神色专注,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今夜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柳南依点了点头,查由着身旁立着的茯苓扶着回了碧落轩,路过长廊处,瞧见原本的潇湘轩已然烧的面目全非,不免有些感慨。 她终是解了心头的一个心结,只是心底里那千千万万个心结耿系,还需要她一点点强大,方才能守护她所想守护的人与物件。 “茯苓,明日随我一起去寻一个人。” 第174章 巧匠 “是何人?” 茯苓好奇地看向柳南依,柳南依却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目光幽幽落于悬在软榻木梁上的匕首,停留了许久,这才将目光移开。 直到翌日一早,柳南依带着茯苓与叶凌一路向北而行,穿过京都最繁华的街市,茯苓发觉这越走越僻静,紧忙开口,“大小姐,您还是莫要卖关子了,我们去何处?” “我们去的是京都第一巧匠的所在之地。” 茯苓听了柳南依这话似信非信,京都第一巧匠,那铺子不开在京都最繁华之地,难不成还要开在犄角旮旯大隐隐于世。 她正胡思乱想这巧匠该是什么何方神圣,忽见前头叶凌引路进入一处廊巷里,驻足在一家打铁铺门前。 “就是这里。” 叶凌所指的铺子没有铺名,只有四块相连接的木板悬在空中,歪歪扭扭用红漆写着打铁铺三个字,字迹随意且潦草。 房梁上已被厚厚的蛛丝铺满,卸下来的门板杂乱地搁在一边,里头黑漆漆的,让人无法将京都第一巧匠与这般破败的地界儿联系在一起。 “叶凌,你确认这京都第一巧匠在这?” 茯苓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叶凌却无奈摊手,先走进了店铺里头,随后茯苓和柳南依弯身进了铺内。 进入铺内一瞧,便见一鹤发鸡皮的老叟,佝偻着身子,瘦弱不堪,听得外头有人进来也不曾理会,只是盯着手上的活计专注有神,手握着铁锤有力地敲击着。 叶凌知晓捶打铁片锻造兵器需要多大的力量,眼前的老者虽说看似垂垂老矣,瘦骨嶙峋,但身上却是精悍的肌肉,有用不完的力气。 “大小姐,这……” 茯苓不曾见过架子如此大的铺主,刚扯了扯柳南依的衣衫想要劝她离开,便听得柳南依恭敬而问,“前辈可是京都第一名匠胡清光胡老前辈?” 然而老者丝毫未有理她的意思,一直在反复捶打烧的通红的铁片,在这密闭狭小的铺面,一旁的锅炉里还淬炼着什么物件,不时冒着火花。 叶凌见状,看了一眼柳南依,立马会意,清了清嗓子道:“知道前辈不喜这旁人封的名号,只不过我们今日是特来寻您的,您可认识沐香斋的青湄姑娘?” 老者听了这话,手上方才一滞,转过头来眉毛一扬,眯着眼看向这三人,“你们是什么人?” 柳南依自腰间取下一枚玉珏交到了老者手上,老者放在手上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摩挲打量,浑浊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清亮。 “既然是琛王殿下的亲信,说,是想来请老者锻一柄怎样的兵器?” 老者幽幽开口,将那烧红的铁片搁于冷水中,但听“滋滋”的声响,捞出铁片便搁置在一旁案台上。 柳南依自衣袖中取出她随身佩戴的匕首,递给老者,老者接过,顿时面露惊色,双手颤抖着打量着这匕首,“这,是玄铁所造?” 柳南依含笑,并不答话,径自问那老者,“方才前辈所用的锻造之术可是传说的百僻法?” 老者听了这话,由原本的轻慢姿态变得有些意兴阑珊,“小姑娘还点见识,但老夫这锻造之法乃是万辟千灌之法。” 茯苓在旁听得仔细,柳南依则对这锻造之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但听老者沉吟片刻,接着又道:“这柄匕首乃是玄铁打造,通身坚硬无比,但却有一缺点。” “是何缺点?” 这柄匕首陪伴柳南依数年,乃是自她医疗空间随身携带,通身匕首皆以玄铁打造,可以折断任何兵器。 老者捋了捋胡须,按动这匕首中间的枢纽,但见这匕首瞬间一分为二,里头的钢钉刹时弹射了出来,准确地于老者眉心一寸处停了下来。 “这匕首中间的枢纽处,为了弹射灵活,因而并非由玄铁打造,而是以寻常钢铁铸之,让老夫猜猜,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将这枢纽处的钢铁换成硬度更甚的物件。” 老者将铁钳往火坑中一放,反复打量着这匕首,思虑良久,这才目光幽幽,将它搁置在一旁。 “老夫可以以万辟千灌之术来为你锻造,不过即便你是琛王殿下的人,也该明晓老夫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柳南依与叶凌相视一看,叶凌自怀中取出一精致的荷包递于老者,老者吟吟而笑,接过他的荷包,打开斜眼一瞧,发觉里头俨然放了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他伸手将那块石头取出,在这微弱的火光下他陡然一怔,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这是玄铁?” 柳南依淡淡一笑,抬手捋了捋发丝,眸光清亮,“若以此作为酬谢,前辈可否应允。” 老者喜不胜收,紧忙点头,这玄铁本就是稀世难寻,偏偏眼前这小姑娘却仿若能变宝贝似地变出来这般多,可见非富即贵。 “还忘问姑娘芳名。” 一旁一直静默不言的茯苓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家小姐乃是皇上钦封的郡主。” 老者听了这话略有诧然,这才抬眼看向柳南依,一打量后不由转而一笑,“郡主莫要怪老夫眼拙,老夫素来不喜这些劳什子礼节,这规矩便免了。” 茯苓见老者态度如此轻狂,刚待要开口驳几句,便见柳南依用眼神示意她勿要多话。 但听她语气平静而言,“胡前辈是长辈,又是这京都第一巧匠,身居此处,足以见得您不喜荣华富贵,也不屑功名利禄,名位规矩。” 老者几番试探,丝毫不见柳南依有一丝一毫恃宠而骄的姿态,言语间也极尽恭敬,未曾表露任何不耐之态。 但见他朗朗大笑,将那匕首重新执起,搁在了凹陷下去的铁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四国大会前三日,郡主方可来此处取锻造好的匕首,老朽保证绝对会让郡主满意。” 柳南依点了点头,瞧着这小小铁匠铺中还铺排了许多兵器,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径自向前缓缓而看。 第175章 挑选兵器 铁铺里头便是剑棚,这剑棚与打铁铺的外观不遑多让,可以用破破烂烂来形容,只不过地上以及墙上堆满了兵器。 “老夫毕生所铸的兵器都在这了,念在郡主给了老夫这般珍贵的玄铁,这里的兵器随你挑!” 柳南依见老者信心满满,似是已然断定几人不会挑选出一件很好的兵器,淡然一笑,神色平静如水。 见几人不发话,老者又道:“这剑棚里有不吹虚的说,涵盖了所有类型的兵器,除去昔年老夫铸就的少钺剑,老夫还有一得意之作藏于这小小的棚间。” 茯苓在旁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她虽对兵器不甚了解,但这少钺剑乃是岳国一顶一的名剑,传言执此剑之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而此剑一时名声大振。 言尽于此,柳南依也听出老者的意思,此人乃是南慕琛杀手营的主心骨,暗中与岳国各线联系,杀手营的组织如今已然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隐忍于立。 “那倘若我寻到了前辈的得意之作,那么前辈也愿割舍于我?” 老者点头应允间,但见叶凌与茯苓向后撤了几步,还未等他料及过来,伴随着柳南依的话刚一落下,便瞧见她微闭双眼,抬手悬于这些兵器之上。 她的掌心间多了一点微弱的白芒,随着探寻之间这白芒愈盛,瞬间点亮了整个昏暗的脸棚。 老者原本还极为平静,待看到这蓝芒,骤然目瞪口呆,半晌这才缓过神来。 “你……你竟……” 老者看柳南依的神情已然不同于方才她进来之时,盲眼选兵,这在灵越大陆中仅仅出现过一人,此人便是执掌含光剑的尊者,含光无形,遁入人的血肉便会与之契合。 且若非强者,含光在融入人血肉的一刹便会产生排斥之力,所控者因承受不住此力便会全身崩烂而亡。 柳南依丝毫不曾觉察老者的神色转变,依旧向前而去,盲选其中的兵器。 “哎!前头不能再走了!” 老者见柳南依向前头的地瓷而去,顿时着急开口,然而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无方才的得意之色。 柳南依先前曾无意间控制意念力将碧落轩中的烛台悬浮于空中,自那之后她便发觉,她可以潜意识的操控有形的物件。 且随着她灵力的强大,这份操控便更为得心应手。 她缓缓蹲下·身子,敲击了一下地上的瓷砖,发觉这瓷砖与刚进来铁匠铺时铺排的瓷砖材质有所不同,不免意味深长说道:“不知前辈这地下的暗室所藏的是何宝贝?” 茯苓与叶凌相视一看,均是欢喜,茯苓见老者迟疑不决,一脸为难,便撇撇嘴道:“难不成这位老前辈方才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打算兑现?” 老者听言,顿时有些愠怒,“荒唐,老夫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就带你们下去!” 柳南依起身无奈地看了一眼茯苓,知晓她心思细腻,性子有些活泼,倒不成想今日她有些冒失反倒是激了这老者一下。 老者走到剑棚的角落,伸手按动一个掉了漆木椅的枢纽,便见方才柳南依敲击的瓷砖开始缓缓下陷,还不断传出摩擦地面的声音。 待瓷砖下陷到一定程度后便开始平移,紧接着一条延伸向下的石阶也映入几人的眼帘。 “走。” 老者在前头引路,柳南依与叶凌和茯苓先后也走进了石阶,穿过一个幽长的长廊,柳南依细心地发现廊上的墙壁挂了不少兵器,但大多乃是兵卫所用的钝矛。 柳南依抬手去感应墙壁上的兵器,发觉这些兵器都乃是修灵者所使,灵力充沛,不由微微一怔。 见柳南依停驻在长廊处,老者脚下一滞,将手上的烛台对着墙壁照了一照。 “这些兵器乃是为琛王殿的杀手营准备,一旦殿下开始杀手营的长生宗,老夫便会将这里所有的兵器都奉之。” 对于杀手营的印象,柳南依还是自九玄书斋的古籍中所看,地下组织的机密往往不会被身在明处的达官贵族所知晓,杀手营的杀手皆是血誓成盟,因而绝不会有背叛。 可她却不曾亲眼得见这其中的训练,也定然不知晓那所谓的可以号令整个杀手营出动的长生宗是何模样。 “跟上来,前头有诸多岔路口,若你们不紧跟着老夫,走错了路可便是会困死在里头。” 老者适时提醒,柳南依这才得以挪步向前而去,整个密室的长廊颇多,分生出来的岔路口左右迂回,根本无从寻到来时的入口。 七拐八拐拐了寻摸几十个岔路口,几人终是停在了一间堆满兵器的石室之中。 老者刚待自要开口,便瞧见柳南依径自上前,依旧屏气凝神在感应与她呼应的兵器。 她自橱柜上一个巨大的木匣子前骤然停下,掌心间的光芒忽明忽暗,但听她开口而言,“便要里头这个了。” 老者心头剧颤,不曾想柳南依一个品阶并不高的修灵师意识感应如此强烈,自木匣子中取出一件极小的类似于钗子的物件,随后将匣子缓缓合了上来。 他心痛得龇牙咧嘴,缩了缩手,又无奈摊开手掌,将那物件交到了柳南依手上,“喏!老夫可是守信之人,这个便送给你了。” 柳南依瞧见这物件隐隐带着几分暗芒,接过后她试探性地按压这物件的各部,刹时还极小的物件俨然生出数百利针,且这利针坚硬有度,极为罕见,着实为上品。 “茯苓,这个你且收下,便送与你了。” 柳南依刚要将这物件转交给茯苓时,老者便眼疾手快夺了过来,心痛道:“这这……这怎么也是老夫花了许久功夫铸造的兵器,你就这样送给这丫头了?” 柳南依淡然一笑,略略点头,老者这才迟疑地将那物件交到茯苓手上,小心叮嘱。 “此物名唤百鬼刺,表面乃是一枚奇怪的钗子,可旋动这流苏环扣的枢纽后便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 第176章 连环计 叶凌在旁瞧着这百鬼刺,的确做工有些奇怪,只是倘若插在女子的发间,便犹如一根木钗,丝毫不会被人觉察出异样。 只是他着实不明的是为何柳南依要将如此重要的物件送与茯苓。 茯苓虽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跟在柳南依身边,但却神无灵力,别说兵器,就连寻常的匕首都极少经手。 他正困惑间,抬眼瞧向老者神色同样也多了几分困顿与不解,柳南依却是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开口言说。 “即便是再好的兵器也要有与之相对的人去驾驭它,我身边的茯苓虽说不曾修灵,但心思缜密,擅于学习,将此物赠予她再好不过了。” 老者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见她看事情看的如此透彻,便也未在多说什么。 他既已应了她要将寻到的兵器送予她,便自然不能食言,至于她送予何人,他无从干涉。 “那重新锻造玄铁匕首一事便有劳前辈费心了,我不便再此处久留,便告辞了。” 老者目光闪烁,执着烛台便带着三人沿着另一条曲折的长廊顺行出了铁匠铺,出路通往京都的闹市街巷,是为了铁匠铺发生意外可及时封锁石室逃脱出去。 “郡主。” 柳南依刚要迈出石室,忽而听得老者唤了一句,便回身看向老者,石室光线昏暗,老者自始自终都瞧不清她的容颜,但隐约间他便知她并非等闲之人。 他沉吟片刻,收敛了脸上的面容,认真而问,“倘若日后郡主能有幸得以见到含光,一定要试着将它融灵为你所用。” 柳南依从未奢想见过含光,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与灵越大陆的最强者比肩,可今日听这老者如此深言,她忽而觉得自己身上兴许真的有未曾发觉的隐藏力量。 她沉默间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逗留,戴了自柳府便取来的斗笠,穿过京都最热闹繁华的街巷,行了约半个时辰便自碧落轩的后院迂回回了主室。 刚歇息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扣门声,三长一短极为有规律,柳南依自知是碧落前来,便命叶凌开了门。 “大小姐。” 碧落刚入了主室便揖手行礼,紧接着目色微沉,轻声道:“大公子说近几日需置办夫人的丧仪,还要修整潇湘轩,诸事繁多,还望大小姐莫要出去走动。” 柳南依自然知晓柳晏之的顾虑,虽除去陈青萝这根毒刺,但毕竟如今掌家之人乃是柳乘风,他们二人自然处事需得沉稳。 而与此同时,落梅轩中难得见柳乘风落座于主室之中,眉宇间略带疲惫,接过一青衫仆从递来的茶水,见他有些面生,不免问道:“你是新来的?” 青衫仆从搁下茶盏后,紧忙揖手说道:“小的之前是在外府伺候大公子的,大公子说近来事务繁多,怕老爷身边的人应付不过来,便允了小的前来。” 柳乘风先前将柳晏之安排至外府养病,的确拨了不少仆从守卫过去,如今调一些人也正好修整一下潇湘轩,想到此处,柳乘风便不疑有他。 直待柳晏之自主室后头的屏风处走出来,顿时面露歉意,“父亲难得来儿子的落梅轩一坐,儿子因交接公务而耽搁了,还请父亲恕罪。” 见柳晏之如此知礼,柳乘风方才舒了口气,自其生母逝世后,他便一直未再见过柳晏之,直待柳晏之机缘巧合重回柳府,他也未曾顾及其心意。 如今他却不得不忌惮柳晏之礼部侍郎的身份,柳晏之虽官位不高,但独有实权,倘若能借柳晏之的手时不时在明帝身边进言,那么他恢复实权便指日可待? “无碍,近来让你打理柳府事务也是辛苦了,你这身子刚康复,便要处理如此多的琐事,为父这心里着实不安。” 见柳乘风话语如此客套,柳晏之自是知晓柳乘风似是有事要求于他,便按兵不动,淡淡一笑,执起茶盏,平了平茶盖,随后便吩咐落梅轩的仆从退了下去。 而方才那送茶的青衫仆从则回避于主室后的屏风,守着烧茶的小茶炉,待适时好与二人添茶。 柳乘风见柳晏之如此细心,倒也是有些意外,略有尴尬开口,“晏之,你也知晓如今柳家接二连三发生一些事情,于父亲的仕途多多少少会有影响……” 柳晏之轻啜了一口茶,只听了柳乘风前头的话便顿时明晓他的来意。 但见他面色无波,沉言开口,“父亲的话儿子明白,儿子知晓父亲在朝中的处境,因而在初次入朝之时儿子已然给太子殿下递了折子,让他能时常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柳乘风身子一震,颇为困惑地看向柳晏之,一直以来柳南依便与太子以及他的二女儿不睦。 而柳晏之与柳南依又是一母同胞,如何能为他这个不曾尽过父亲之责,且又先前还想要将柳南依送入锁妖塔的人开口。 似是看出柳乘风的心思,柳晏之目光微闪,特意压低嗓音低声而言。 “如今太子殿下背后实力盘综复杂,若儿子此刻不向太子示好,怕是柳家日后便已然没落。” 见柳乘风似是在思索什么,柳晏之便紧接着又道:“更何况二妹在皇宫似乎并不得太子宠爱,父亲以为安插一个棋子在太子身边便可保整个柳家无虞,那便大错特错了。” 柳乘风听得这话面色骤变,凑到柳晏之身侧的椅子前,面色阴晴不定,待环顾四周,不曾见有人驻足,这才清了清嗓子,只是语调颇为缓和。 “区区一个太子又有何,晏之,今日父亲与你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话,父亲一生夙愿是能自己亲自坐上那岳国帝王的宝座。” “那当年,父亲与二妹设计陷害南依为妖神之事,难不成也是为了为日后父亲的筹谋做铺排?” 柳晏之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乘风,语气平和而不曾有一丝波澜,只是每一字一句都仿若无声的质问,惊得柳乘风蓦地站起身来,神色略有惊慌。 第177章 听者有心 “晏之,当时为父也是一时昏了头,听得太子之言,他厌倦南依身无灵力,实不配太子妃之位,这才……” 听得这话,柳晏之却是唇角微勾,有意无意看向屏风后头守在茶炉前一动不动的青衫仆从。 那仆从也是未曾挪动半步,也不曾出声,似是整个主室仅有柳乘风与柳晏之二人似的。 “儿子理解父亲的难处,这些事儿子都会劝南依暂为搁下,但儿子只想问父亲一句话,方才父亲所言可是真的?” 柳乘风不假思索点头,想到柳晏之头一次入宫便肯为他的权位向太子示好进言,比起他昔日辉煌刻意巴结他的近臣不知强上多少。 “如今我们先抱着太子殿下这颗常青树,明帝身子抱恙,一直以来都积郁良久,这岳国迟早是太子殿下的,倘若在太子登基之时,我们能……” 柳乘风欲言又止,随后斟酌了一下言语,眼珠子直转,伏在柳晏之耳边低语了几句,柳晏之顿时闻之色变。 但听他语调拔高,似略有激动,“父亲,在皇宫行巫蛊之术,您……” “嘘!” 柳乘风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又自衣袖中取出皇宫的地形图,交予柳晏之手上,“你是我柳家唯一的子脉,你如今能为为父分忧,为父很是欣慰。” 一番言语后,柳乘风自知在落梅轩主室待了太久,便径自起身离去,直待在外头守着的碧落进了屋内掩上了门,柳晏之这才目露阴沉之态。 “你可以出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守在屏风后头的青衫仆从缓缓走了出来,行至柳晏之跟前,恭敬揖手,“方才丞相所言,奴才已全然记下,回去定会如实相禀。” 柳晏之却是长眉一挑,眼里波光轻闪,侧身看了碧落一眼,碧落自衣袖中取出一个涨的鼓鼓的荷包塞到青衫仆从的手上,这才秉退其后。 “大人,这……” 青衫仆从似是有些不安,刚待想要将荷包推却,便听得柳晏之开口幽然道。 “公公是刚拨给皇上身边得力的内侍,皇上既然派你前来扮作仆从探我父亲的底,便已然是知晓了什么,公公回去,只需稍作言语变动,自然可得办事得力之赏。” 青衫内侍恍而一怔,随后接过碧落递来的一个物件,面色瞬间煞白,但随后他强克制自己心头的不安,接过了这物件,藏于自己的衣袖中。 “大人提点,奴才谨记在心,定会为大人尽力办到。” 柳晏之听得青衫内侍这般保证,便满意点了点头,吩咐碧落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将他带到碧落轩从后门而出,以免惹了祸端。 待送走了青衫内侍,柳南依便拦下了碧落,让他去侧室等候片刻,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便于侧室开口而问,“方才那人是宫里的人?” 碧落本依着柳晏之吩咐不想告知柳南依实情,却不曾想柳南依似是已然知晓了什么,只得难为情地开口,“大小姐,您就莫要难为小的了,大公子吩咐……” “大哥从不瞒我,怎么今日之事我一概不知。” 碧落踟蹰不语,见柳南依语气稍有气愤,想着如今局势复杂,柳晏之若是一人扛下所有筹谋,实属吃不消,便索性如实相告,以便于柳南依也能从中出出主意。 柳南依听得碧落所言,尤为震惊,不曾想柳晏之隐隐暗中为她铺排了如此之多的事,心底里莫名涌上几分感动,随后遁入暗处。 “你回去,今日你在侧室所说的我便当未曾听到,你回去好生看顾好大哥,莫要让他操劳过度。” 碧落见柳南依未曾怪罪于他,紧忙揖手相谢,待出了碧落轩后,穿过长廊,刚待要拐进落梅轩中,忽而听得几个仆从在廊下小声抱怨。 其中一仆从期期艾艾说道:“自打这潇湘轩烧了,老爷便命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我都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可不是吗,若不是大公子暗中从外府调度了不少仆从倒班,怕是我们这条命便搭在了这里了。” “……” 这交谈抱怨之声虽小,但碧落隔着一堵薄墙却听得分明,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便见那些仆从立马惊慌失措瞧向自墙后头走进来的人。 “碧落,方才你……你什么都没听到?” 碧落微微一笑,看向这几个垂首不敢直视于他的灰衫仆从,正言道:“大白日的,不去干活,倒是躲在这墙角底下嚼舌根。” 有一个胆大的仆从拼命摇了摇头,开口为这几人辩护,“碧落,并非我们嚼舌根,而是老爷这些日子安排我们修葺潇湘轩,我们实在太累了……” 碧落灵机一动,依旧神情严肃看向几人,待扫视了一遍后,便径自向长廊而去,惊得身后的几人紧忙跟了过去。 但听碧落开口,“大公子吩咐了,今夜你们不必做活,过些日子他便会自外府调更多的砖瓦匠前来,你们也不必受苦了。” 几个仆从未曾从方才的惶恐中缓过神来,直到碧落走远,他们几人这才反应过来,面露喜色,对着虚空伏地叩头,皆是对柳晏之如此善举感激不已。 柳晏之独自一人在书案前作画,所画山水泼墨画,人物山水皆是恣意,行云流水间别有一番韵味。 待他搁下笔之时,便瞧见碧落脚步轻快前来,不由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碧落便将方才在廊下之事说了个大概,柳晏之听了不免侧目看了一眼碧落,温声说道:“如今你倒是机灵了。” 碧落头一次得了柳晏之正面夸赞,嘴角漾起一丝前所也有的舒心笑容。 他向柳晏之揖手后,稍有迟疑,但还是将今日在碧落轩告知柳南依真相一事告知了柳晏之,他虽想隐瞒,但想起柳晏之昔日救他于水火之中,便知断然不能如此。 见柳晏之面上并无波澜,也未曾言语,碧落便伏地而跪,言语诚恳,“小的知错,但请大公子责罚。” 第178章 丧仪交权 “你又何错之有,起来。” 外头阳光灿烂,柳晏之坐在书案后头的椅子上,伸出修长的手端起茶杯,幽黑的眼眸静如深潭。 他用力地握着莹白的杯壁,手腕却微微有些颤抖,过了许久,他这才又道:“南依她素来要强,且四国大会将近,我这么做也是不想让她分心。” 碧落起身,微微有些懊悔,开口问,“大公子为何不怪罪于小的,小的向大小姐说了您的谋划,您何故还要原谅小的?” 柳晏之淡然自若地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像是幽深却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也未曾起什么涟漪。 他眼稍微微挑起,依旧是温言,“她是我的胞妹,你告知于她实则也是在为我排忧解难,她由你口中知晓此事,远比她从旁的人口中知晓更来的贴切。” 想到近来柳乘风愈发苛待下人之事,柳晏之不免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何为作茧自缚?这便是作死的初步征兆, 不得不说柳乘风如此自私自顾的性子却并未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已然是奇迹,如今又迫切地想要恢复政权,左右逢源,实则是太过操之过急。 虽柳乘风已为人夫,却不懂得均衡妻妾之间的关系,这才使得妻妾相争,风波不断。 而为人父,却只是一味借自己的子女步步攀附朝政,实为奸佞无心,终将满盘皆输。 “此言可属实?” 身在养心殿批阅折子的明帝听得前去柳府打探虚实的内侍将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向他叙述,明帝本还面色如常,但听完以后,眉头已然皱的颇高。 内侍将浮尘拨到一旁,自衣袖中取出一包裹严密的物件呈递上来,交到一旁的近侍李公公手上,李公公打开后面色骤变,颤声说道:“皇上,这……” 明帝斜睨了一眼李公公手上的物件,因气恼而蓦地站起,拂袖打落他手上的这个物件,声声犹如雷霆震怒,“即刻宣选侍殿的总管前去议政殿。” 内侍紧忙应声,在李公公的眼神示意下退出了养心殿,前去选侍殿传方才明帝口喻。 与此同时,柳府上下皆挂起了白绫,因以免惹起纷争,也为了保全陈青萝在这世上最后一点颜面,柳乘风便对外宣称潇湘轩意外走水,主母陈氏反困于其中而身死。 只是至于为何会走水,而陈青萝又为何会困于其中,外头流言纷争,揣测不断,柳乘风也无暇顾及,只是草草去寻了一口灵棺,今日准备发还其母家。 “老爷,倘若陈家的人来闹……” 柳乘风身边的近仆常德欲言又止,想到这陈家虽说不比这柳家大门大户,但毕竟也是正经人家,这骤然将尸身发还给了母家,定然也要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说法。 然而柳乘风却不以为然,只是冷哼了一声,想到陈家如今已然没落,沉言开口,“当初他陈家是如何筹谋将他们的女儿送至柳府,又安的怎样的心思,他们会不知?” 他冷笑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轻蔑开口,“倘若他们敢来闹,便由得他们来闹,左右不过撕破了脸,还能如何?” 他本还存着对陈青萝几分情分,可谁成想待知晓她背后做了如此多的恶事后,这几分情分便也消磨殆尽了。 “快去准备丧仪,不必理会陈家之事。” 常德揖手而退,刚出了主室的门,便瞧见外头已有仆从将灵柩抬了进来,安放于前院布排丧仪之事。 然而在搁下之时,一仆从手上一颤,使得这灵柩猛地坠地,发出巨大的闷响,常德脸瞬间拉了下来,疾步向前猛地甩了那仆从一巴掌。 但听他怒声呵斥,“都做什么的这般笨手笨脚,倘若把夫人的灵柩碰坏了,有你们好受的。” 被打的仆从虽心有怨念,可奈何知晓常德是柳乘风身边最得力的近仆,只得忍气吞声,垂首听着训斥。 还未等常德再发话,忽见府外由仆从引着进来一位腰间挂着身份玉牌的华衣内侍,他自然知晓这内侍身份尊贵,忙紧赶着上前恭维道:“公公怎么这时辰来了?” 见常德如此有眼力,华衣内侍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也未曾盛气凌人,“咱家也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烦请你前去通禀丞相大人,侍郎大人以及诸位。” 常德听了这话,忙吩咐仆从去各轩请人,他则疾步折返回主室内请了柳乘风出来。 待所有人聚齐后,柳韵随李氏立于后头,这些日子,李氏一直与柳韵明哲保身,未曾卷入柳府的纷争。 因得李氏性子恬静寡淡,不喜与人争,所以便也一直安然无恙居于府上。 “大姐,这皇宫内侍突然这时候前来柳府,莫不是明帝知晓了近来府上之事?” 柳韵小声地询问柳南依,瞧见她用神色示意莫要多话,她吐了吐舌头,与一众人伏地而跪,随后双手平搭,等候内侍宣读圣职。 但听内侍清了清嗓子,展开诏示,尖而细的声音划破了整个柳府。 “柳氏长子柳晏之位居礼部侍郎之职,恪尽职守,忠善勤勉,特交予柳家掌权之位,其父爵位由其子承袭。” 话音刚落,柳乘风顿时身子一颤,隐隐有些愠怒,手指指节咯咯作响,但见他抬头而视,“皇上何故突然下这般旨意?” 华衣内侍却将这诏示交到了柳晏之手上,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开口道:“皇上旨意,丞相大人若有疑虑,大可进宫面圣。” 骤然将自己掌家之权交予自己儿子,那便也意味着自己的谋算已然付之东流。 “多谢皇上。” 柳晏之着朝服叩谢明帝,接过华衣内侍再次递来的掌印,随后缓缓起身,微微一笑,嘴角温软。 “丧仪如旧举行,不得耽搁,此外,修葺潇湘轩的仆从皆赏三倍的工钱,自此不必再日夜兼程赶工,皆升为二等护侍。” 原本受柳乘风克扣例银的仆从们皆是大喜所望,感恩戴德间齐齐伏地而跪,心中暗幸终是逃脱苦海了。 第179章 死昭 柳乘风也正待要起身,却忽而听得头顶上传来华衣内侍地低缓的声音,“丞相大人莫要心急,皇上还有一道昭示特地颁给您的。” 柳乘风一愣,似乎并不明晓华衣内侍话里的意思,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华衣内侍接过身后随行的灰衫内侍递来的昭示,缓缓打开后,便开始宣读。 “岳国丞相柳乘风,入朝为政数十载,无功无过,且日渐生起谋朝篡位之心,以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室,数罪当诛,念其子嗣功德兼备,特赐毒酒一杯,以做了断。” 听得华衣内侍念完,柳乘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日头正好,风从四面吹过来,扫过檐角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他身着丞相的深蓝色朝服跪于这青石板上,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丞相大人,还请你欢喜笑纳,这杯毒酒,乃是皇上亲赐,也算是一份殊荣。” 柳乘风目光落于一旁灰阶内侍端着的龙檀玉方角酒盏,里头盛着如清水般澄澈的酒,却掺着这世上最烈的送命毒。 他蓦地起身,沉声说道:“本官做错了何事,皇上竟毫无征兆地要赐死,公公,诬陷本官罪名可是不小。” 华衣内侍似是早就料到柳乘风不肯乖乖就死,忙吩咐身后的内侍再呈上来一物,乃是一扎满银针的木人,但见这木人身上所写正乃是明帝的生辰八字。 而木人被扎之地正对应人体最关键的几个穴位,柳乘风瞧见不免面露讶然,紧接着收敛了惊讶,冷笑一声,“单凭一个小小木人就想治本官的罪?” 华衣内侍淡淡一笑,拂了拂浮尘,并未因柳乘风如此态度而生有半分不满,反倒是吟吟而笑,派了几个内侍前去搜查柳乘风所居之地。 “孰是孰非,烦请奴才们搜查一下便知分晓,大人还是莫要再推诿了,毕竟皇上最不喜满口谎言虚假之人。” 见几人进了正阁室,柳乘风立马慌了神,正要上前一步,便立马被柳南依眼疾手快拦了下来,“父亲,既然事已至此,您还是安心等待。” 似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抬眸看向柳南依,神色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怨毒,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柳南依挡了他的权政路。 她本已稳坐太子妃之位,偏偏心慈手软,且神脉已废俨然成了废物,自然不能助他步步谋权,反倒是只会拖累于他。 “昔日我真该狠狠心将你送入锁妖塔,如今也不至于被你们兄妹二人如此算计!” 柳乘风面色阴沉,厉声而喝,在一众人围观相看之时突然出手,手掌弯成爪状袭向柳南依。 他原以为柳南依即便解了体内噬魂散的毒,也不曾会有一丝半点的灵力,可不曾想在他出招的刹那,柳南依同样迅捷出手,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架在他脖颈之处。 柳乘风全身一震,不敢再轻举妄动半分,只是神色间全是震惊,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柳家那个全无灵力的废物如今步法竟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 “父亲。” 柳南依目光清冷,语气宛若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令人陡然生出几分寒意。 “密谋造反的罪您便受着,当年您是如何任由陈氏肆意辱骂我生母,以至于她枉死,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百倍,天道有轮回,终于您也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不等他面色惊变,但见那前去主室搜寻的内侍分别取了几个小木人前来呈递给华衣内侍,华衣内侍只是大致瞅了一眼,便微微一笑,“大人,您还有何话要说?” 柳乘风颓然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口中呢喃道:“终是无用了……” 在他眼中,多年的谋划就像是一场突发的大火,惨烈地烧焦了他所有的心血,他缓缓起身的刹那,有腥然的血涌至喉间,险些一口喷出。 常德紧忙上前扶住脚步微微踉跄的他,轻声提醒,“老爷,皇宫里不还有侧妃娘娘吗,您如今唯有拖延住时辰,让小的前去皇宫报信,方有一线生机呐。” “是了,还有千雅。” 柳乘风原本涣散的神色骤然多了几分明亮,他上前拂翻了内侍的毒酒,揪起华衣内侍的衣衫,一字一句道:“我乃是太子侧妃的生身父亲,你们不能杀我!” 柳南依瞧着他近乎有些疯癫,不免无奈叹息,在她的印象里,柳乘风从未尽过父亲之责,甚至他所承的子女,皆是为他的政权铺排的棋子。 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华衣内侍此刻已然呆愣在原地,不曾想这柳乘风竟敢如此大胆,颤声指向柳乘风,警告道:“奴才敬您如今仍为丞相大人,倘若您还不就死,那么奴才……” 话还未说完,但见这府内上下忽而席卷了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紧接着在所有人还未料及之下,柳乘风的心口之处平插了一柄精致短小的匕首。 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一脸漠然的柳南依,一股温热的鲜血刹时自他喉头喷涌而出,全数洒在了他的朝服之上。 他拼尽全力一字一句说道:“你!竟敢……弑父!” 柳南依眼光微微凝固,眉心轻蹙,恍若有化不开的冰雪,她立于这寂然的前院,玉唇轻启。 “父?这些年你又何曾应得起这个字,柳家上下的孩子,又有哪个是被你真心待过,柳家的百年基业,终究毁于你手里,我今日之举,问心无愧!” 骤然,柳南依收回了沾着鲜血的匕首,柳乘风颓然倒下,气息顿止,头沉重地磕在了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氏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直待瞧着柳乘风倒地身亡,她默默闭上双眼,嘴角竟多了几分释然的笑意。 她曾也有属意的意中人,奈何当年柳乘风执意要纳她为妾,不顾她身子孱弱硬要与她圆房,以至于她生产之际出血不止,损伤了宫体,身子也愈发孱弱。 “娘,怕是今日之后,柳家掌权交予大哥,柳家势必要经起一番大的风波了。” 第180章 下葬 柳韵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这些年柳家外支的亲戚多是不曾居于京都,倘若知晓柳家掌权之位落于柳晏之手中,势必会聚集于主府讨个说法。 只是皇上金口一开,想来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公然违抗旨意。 “无事,你大哥和你大姐都是贤德之人,定可重振柳家百年基业。” 李氏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静默地立于原地,冷眼瞧着府上的仆从忙上忙下收拾残局。 这些年她与柳韵独居外乡,尝尽了人情冷暖,受尽了白眼辱骂,如今身在柳府,自然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三夫人,如今府内事务繁杂,您是长辈,日后便要您开始执掌柳府事务了。” 柳南依径自向前紧紧握住李氏的手,李氏乍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于她,随后紧忙垂眼摇了摇头,“大小姐,我何德何能可以执掌柳家事务。” 柳南依会心一笑,分明瞧见李氏方才眼底里闪烁的微光,她自知李氏这些年饱经风霜,性子自然变得沉稳谨慎。 而李氏所居之地,乃是柳府外的宅院,虽说少不得遭受婆子仆从的冷眼对待,但能在逆境中生存良久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南依说三夫人能担此之任,三夫人便自然可以,如今四妹也渐渐大了,若您还隐隐于世,怕是日后四妹便无人可以倚仗了。” 柳晏之前来所言着实触动了李氏,她如今活在这世上并无什么争念,只盼她这唯一的女儿能够平安活在这世上。 可这岳国之中,素来尊崇强者为上的至理,若她再这般与世无争,恐怕日后柳韵身后便再无倚仗。 “好,那我便自今日接管柳府部分事务,只是还仍需大公子于大小姐从旁指引。” 柳南依与柳晏之略略点头,随后便迎了内侍们进屋小坐交谈方才之事,而外头则有叶凌和碧落等人一起料理后续之事。 落座于正堂,华衣内侍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直待茯苓递上了上好的碧螺春,他这才讪笑道:“奴才知晓该如何去皇宫复命。” 柳晏之淡然一笑,抬起头,神色里多了几分考量,“公公是个明事理之人,今日之事,还望公公多费心了。” “应当的。” 华衣内侍想起柳南依出招的狠绝,丝毫不似一个毫无灵力之人,四国大会即将举行,若以今日的身手来论,柳南依的能力绝不亚于岳国诸多的应试者。 柳南依想到尚在皇宫禁足的柳南依,挑了挑眉,言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不知侧妃娘娘那可有人告知消息?” 华衣内侍立马明晓柳南依询问的意图,平了平茶盖,扯出几分笑意,吟吟开口。 “郡主请放心,侧妃娘娘在皇宫人心尽失,怕是只有表面的体面,且这些日子她的耳目都已被调走,并不知晓柳府的变动。” 柳南依这才满意点头,直待送走了内侍一行人,她便与柳晏之吩咐下人盖棺,将陈青萝的尸身原封不动发还给了其母家。 天色渐沉,隐隐有下雨的迹象,路上行人稀少,二人穿着丧服,择深夜入棺发还。 在外人眼中柳家是低调行事,可他们二人自己却心里明白,选择深夜,是因得无人能瞧得清他们面上的表情。 这一路而行,队伍浩浩荡荡,起灵的白浮纸洒落一地,显得异常凄惨。 “父亲的棺与陈氏的棺一同出葬,却不葬于一处,当真是讽刺。” 柳晏之回身瞧着这两架顶好的灵柩,心底里的悲戚却自心底里渐渐升腾,天地间骤然电闪雷鸣,他抬头瞧着这沉沉的天,开口再道。 “我们生母那时出棺也是这般天气,只是棺入深土,再无人会记得她的冤屈。” 柳南依心中也隐隐有些悲愤,磨了磨嘴唇,却自始自终未曾言语半句,在她看来,如今柳家已然开始步入正轨,直待四国大会之后,一切都是最好的开始。 行至约一个时辰,一众人将柳乘风的灵柩埋于深土之中,而陈青萝的灵柩则由专门抬柩之人折到另一条路子连夜赶赴陈家。 看着仆从将灵柩下葬,恍而间天地骤变,大雨倾洒而下,叶凌与碧落紧忙取出备好的油纸伞,为二人遮挡大雨。 二人在这风雨间伫立,没有只言片语,却都能明晓彼此的心意。 这时茯苓执着花伞前来,伏在柳南依耳畔轻声言语,“大小姐,琛王殿下来了。” 柳南依旋身,即便是夜里空茫,大雨倾盆,她也于不远处寻到了独身一人身披黑袍的南慕琛。 她径自上前,为他撑着伞,语气平缓,“你来做什么?” 南慕琛淡淡一笑,眉稍轻轻一挑,眼底里漾上的情绪在这雨幕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但听他开口言语。 “柳丞相乃是老朝臣,虽说他为人父丧尽天良,但终究还是化为政治的牺牲品,我前来也算送他一程。” 柳南依目光变得幽然,颔首仔细打量着南慕琛,即便她如今知晓不能与他走得太过亲近,以免明帝提早起了疑心,可她心头却总是时常念想到他。 这份异样的情绪滋生异常,令她有些不安。 曾经的她,不受感情的羁绊,活得潇洒恣意,而如今,越是想要不在意,反倒是越会被无形之中束住手脚。 “南慕琛,你曾在苍擎族的名字你可记得?” 南慕琛被柳南依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蓦地一怔,随后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略略点头。 他怎么会不记得,即便当时苍擎被灭,他还是个襁褓婴儿,可直至自田汝口中知晓有关他的一切身份,他便知晓当年苍擎族的族王为他取下的名字:明烨。 “明烨。” 南慕琛沉重地吐出这二字后,柳南依仿若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一团火,一团自始自终都不曾熄灭的火。 她知道那个愿意为自己族民奋力一搏的人终究是要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走,如今你的身份不便出现在这里,四国大会将近,务必要保重自己。” 第181章 裂痕 南慕琛踟蹰不前,立于这风雨中,说不出心境是喜是悲,好似一块万年的寒冰亘于心间,寒没不化。 “南慕琛,你我之间终究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但我却愿意始终站在你这边,直至这堵墙彻底消除。” 柳南依茕茕而立,眼望着这漫天大雨,耳听着这电闪雷鸣,她转身看着目视下葬的一行人,所有的情绪都蹂杂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然后归于平静。 “四国大会,我会全力以赴。” 南慕琛听了这话,嘴角不免勾起了一丝笑意,他虽说已与她有了婚约,但为了消除明帝突如其来的疑虑,也为了揪出暗中刺杀的幕后主使,便未曾与她见过面。 只是暗地里他多次派遣飞鹰将适合她练功的卷宗搁于碧落轩的后院,以便于她为四国大会的比试做准备。 待下葬结束,南慕琛压了压帽檐,消失在这风雨中,茯苓这才走上前来,小声说道:“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柳南依这才点了点头,缓缓抬步,踩着泥泞的软土一步一步向柳府而去。 夜色渐深,斜雨脉脉,四下里冰冷一片。 身在碧落轩的主室,柳南依坐于案台后,执着一卷书卷仔细瞧着,微弱的烛光映着她娇美的脸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凌前来禀言,“大小姐,比试地点已更改,是位于京都外头的长元山。” 柳南依目光一滞,搁下书卷,似在思虑什么,临近四国大会之际,骤然更改了地点,这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这长元山你可曾知晓地况?” 柳南依沉声问道,神色极为平静,让人瞧不出一丝惊讶,叶凌微微点头,随后自衣袖中取出一卷关于长元山的地形图,交到柳南依手上。 但听他开口说道:“长元山地势陡峭,四周皆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坠落山崖便会尸骨无存。” 柳南依听得此言紧抿唇角,对于明帝骤然更换地点有了几分揣度,各国能力强者皆聚于京都,倘若能削减他们的势力,那么必然也会削减各国的势力。 “看来,还是有人暗中左右明帝的想法,倒真是极好的手段。” 柳南依目光幽幽,将地形图搁了下来,抬眼瞧向半掩着的窗棂,原本的狂风暴雨稍作停歇,已然归于夜里该有的平静。 与此同时,皇宫境内,柳千雅被移送至一座远离龙华殿的殿宇,这里虽说衣食不缺,但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前来。 而自太后寿辰之后,南慕容便再也未曾前来瞧过她,似是早就将她遗忘了似的,因着越积越多的怨恨,柳千雅的性子也变得愈发乖张阴狠,时不时便拿身边的人出气。 “侧妃娘娘,星象殿的落尘大师来了。” 柳千雅正在主殿摔砸着刚送来的金银首饰,忽而听得前来的小婢子颤声而言,她这才收了手,瞧着这小婢子生得娇美,顿时有些气恼,“滚出去!” 小婢子素来知晓柳千雅的脾气,紧忙福了福身退下,随后将落尘迎了进来。 落尘由着小婢子引着进了这偌大的殿宇,瞧着这前院萧瑟,不免心底里生出几分凉意。 他掌着伞,瞧着小婢子原本光洁的脸上红肿了一块,开口问道:“侧妃娘娘待你们不好吗?” 小婢子一惊,紧忙下意识挡住脸上那块红肿,诧然地抬眸对上落尘审视的目光,随后慌乱间又垂下眸,不敢与之对视。 她着实不敢奢望自己低贱的身份在皇宫中能寻一个有力的倚仗之人,她想要活命,唯有忍耐下去。 权衡之下,她还是摇了摇头,柔声开口,“娘娘只不过是近来心情烦闷这才有些性子急躁,寻常时候待我们还是好的。” 落尘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戳穿小婢子如此明显的谎言,待入了主室,隔着屏风,他便向柳千雅揖手行礼。 柳千雅坐于屏风后揉了揉眉心,显得极为不耐,“落尘大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落尘如碧玉般澄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知侧妃娘娘可知四国大会的比试地点更换到了长元山?” 柳千雅本还无精打采地斜倚在椅子上,恍而听到这话,蓦地站起身来,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瞧着落尘,一字一句而问,“可当真?” “微臣不敢妄言,微臣知道侧妃娘娘恨透了郡主,此番比试设在长元山,四下无援,于娘娘百利无一害。” 柳千雅眼珠子直转,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落尘,她素来与他没什么交集,如今他又怎会好心这般帮她? 瞧出了柳千雅的疑窦,落尘只是扬唇一笑,负手而立,“想必侧妃娘娘还不知道柳家如今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柳千雅冷笑了几声,并未开口言语,想到如今柳晏之已然身体康复,且于秋试得了明帝青眼成了礼部侍郎,柳南依定然是得意的。 可这得意终究是要被她打破的,她不急于这一时,这般想来,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还未滑到眼底,却听得落尘开口之言,语气极尽冷意。 “侧妃娘娘看来是并不知如今柳家的掌印已落在柳侍郎的手中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让柳千雅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微臣说得难道还不够清楚?子承父袭,柳丞相与柳夫人双双暴毙,已于昨夜下葬,夫人还被柳家宗谱除名,尸身发还给了陈家,如此之举,娘娘以为是何人所为?” 柳千雅一愣,随后脸色因幽愤过度刷的一下变得煞白,自手脚涌上心头的冰凉使她有些窒息。 落尘并不想在此久留以免惹了人非议,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搁置在茶桌之上,拂了拂衣袖开口。 “这乃是微臣所有的一枚顶好的丹药,可助侧妃娘娘在四国大会之时瞬间增长功力,只是服食过此丹药之人终究会遭到灵力反噬,痛不欲生,娘娘且想好,微臣告退。” 直待落尘离去,柳千雅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心底里的裂痕已然打开,蚀骨蚀心。 第182章 赶赴长元山 偏远殿宇深夜之事无人愿意过问,反倒是龙华殿中,待南慕容知晓明帝骤然将四国大会的比试地点设在了长元山,他不免蹙眉踱步,着实不明其中缘由。 “太子殿下,夜深了,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给您端了一碗安神汤,请太子喝下早些歇息。”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南慕容心头一颤,借着这主殿里影影绰绰的烛火微光,他瞧向一身着浅红色宫裙的婢女。 见她上前恭敬地将安神汤搁置在桌前,随后垂眸福身退于一侧,他不免开口说道:“你先前是跟在侧妃身边的菱角?” 婢女点了点头,守着规矩并未开口,南慕容见她如此娇柔,此刻心头微动,说道:“你不必回椒兰殿了,日后便留在龙华殿当个掌事婢女。” 菱角原以为南慕容会因为在太后寿辰之时她告发了柳千雅而对她生了恨意,可不曾想他竟要她成为龙华殿的掌事婢女。 她紧忙伏地而跪,略有惶恐,声音颤抖,“太子殿下,奴婢自知自己身份低微,恐配不上留在太子身边伺候。” “你不必紧张。” 南慕容语气特意放缓了些,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了菱角,烛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隐隐有几分让人着迷的线条,菱角抬头刹时,隐隐有些呆愣。 “本太子留下你并非是想给侧妃出气,不然以你的身份死上千百回也不足以抵她心头之恨。” 菱角是见过柳千雅的狠毒,每每想起都肝胆俱裂,她刚想要求饶,便见南慕容的眸光似多了几分光亮,上前温柔而问。 “你只需实话告诉本太子,你是不是郡主留于宫中的耳目?” 菱角面露讶色,垂眸踟蹰不语,南慕容见她这般犹豫,不免抬手捋了捋她额头间的碎发,动作极尽轻柔。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像是微风吹过管彤,低沉舒缓,“别怕,只要你告诉本太子,假以时日,本太子定会抬你为一房贵妾,替你脱了这奴籍身份。” 菱角此刻已然心动,倘若能脱了奴籍,那么她的家人自此便不必再受白眼,而她也有了终生依靠。 至于柳南依,这些时日,她暗中瞧了许久,发觉这南慕容似是有些怀念从前,甚至开始念着昔年柳南依的好,倘若能促成她们二人重归于好,兴许她也能保全性命。 想到此处,她便点了点头,算作应允,南慕容微微一笑,径自坐下将那碗安神汤喝下,随后便吩咐殿内的婢子带菱角下去歇息。 转眼至翌日一早,碧落轩之中,柳南依与柳晏之一道用了早膳,见茯苓推门而入,福身禀言,“大公子,大小姐,马车都备好了。” 柳晏之略点点头,叮嘱道:“府上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我便不与你和四妹前去了,路上定要小心。” 柳南依喝尽手上的汤羹后,玉唇轻启,“放心大哥,今日前去长元山住下,一来是为了看看这比试的山况,二来也是为了与诸多比试者熟络。” 柳晏之知晓自己的胞妹最明事理,便也未再嘱咐什么,寻摸半盏茶的功夫,叶凌前来将自铁匠铺铸好的玄铁之匕小心翼翼呈了上来,柳南依接过仔细打量。 “大小姐,小的去取此物之时,前辈特意交代了,他将这匕首重铸,本需十日乃至之久,但却不曾想它的熔铸性如此之好,只用了短短两日便将通身凝以玄铁。” 柳南依波动匕首中间的旋钮,发觉这中间隔层也被铸以玄铁,再无任何破绽,且出鞘之时也变得比寻常时候更为迅疾,更为得心应手。 “看来这胡老前辈当真不负京都第一巧匠的称谓。” 收好了匕首,柳晏之便与柳南依一道出了碧落轩,柳晏之折返回了账房查验这些时日府内外开支,而柳南依则前往竹亭轩去寻柳韵。 柳韵身在房中仔细地将那柄淑女剑擦拭干净,又将李氏为她编好的剑穗重新挂在了剑鞘之上,刚要起身,便见柳南依只身前来。 “大姐。” 柳韵面露喜色,骤然起身,雀跃开口问道:“是要前去长元山了吗,我都准备好了?” 见柳韵如此迫不及待,柳南依不免暖心一笑,在这偌大的柳府兴许也只有她这个四妹保留着一点难得的天真烂漫。 柳韵虽曾在外府尝尽了人情冷暖,但毕竟由李氏护着,也免受了不少欺凌与叨扰。 柳南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挂着几分笑意,“该出发了,去长元山的路需乘马车寻摸两个时辰方才能到,早些出发也早先去瞧上一瞧这山势地况。” 柳韵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向李氏辞别,李氏见姐妹二人关系如此之好,不免感慨这一切当真是苦尽甘来。 目送走姐妹二人,她便由着婢子扶着前去潇湘轩看看近来督工修葺的近况。 待柳南依出了府,瞧见这镶花帐软厢房太过奢华,不免心生狐疑,开口道:“去换一辆寻常的马车来,这马车上的厢房太过奢华,行至山路恐遭贼人惦记。” 马夫应了一声,紧忙又前去更换寻常一点的马车,柳韵瞧着这马车也是依着郡主之例布排的,不免小声问询,“大姐,这马车可是有问题?” 柳南依摇了摇头,目露机警之色,“防人之心不可无,昔年我前去灵山,半路马车车轮坍塌,倘若此番这马车也如此,那至深夜我们也无从赶到长元山。” 柳韵觉得柳南依说得有理,如今柳家掌权易主,诸多事务错综复杂,难免会招人惦记,小心谨慎些也未尝不可。 二人等了寻摸一盏茶的功夫,马夫便置办了一辆寻常的马车,厢房内搁置了软垫,以便于二人可以稍作歇息。 “走。” 柳南依与柳韵先后坐上了马车,待叶凌与茯苓也坐定后,马夫便扯了扯缰绳,向京都城门而去。 柳韵半开围帘,瞧着这沿街的景色,直待马车一路越过不少街巷,这才行至京都的城门口,以待检阅。 第183章 盘踪复杂 因四国大会比试之际,诸国比试者都在京都居住,为了防止有贼人混入京都,近些日子,城门守卫森严,来往行人无论是皇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要逐一盘查。 “停下,例行搜查。” 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口,柳南依戴着斗笠掀了围帘,目露清冷之色,本想要上马车搜查的守卫似是感觉到这份阴寒之意,额头竟隐隐渗出冷汗。 他搓了搓手来掩饰心头的紧张,有些颤声问道:“去何处?” 茯苓紧忙回道:“去长元山应试。” 守卫大略瞧了一眼这马车,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马车可以通行,直待马车离开这城门,守卫这才感觉那股强大而阴寒的震慑力已渐渐消去。 “为何这皇上突然下令要将这比试地点设在长元山?” 柳韵抛出这个疑问时,也印证了许多比试者都有这般疑惑,柳南依轻合了双眼,抱着自碧落轩取来的安神香,幽幽开口,“明帝此举,实则是在冒险。” “难不成皇上是想要将这些精英困于……” 柳韵欲言又止,想到如今岳国虽说日渐昌盛,但终究未统一灵越大陆,周边小国大多臣服于岳国,但这友好关系终究因得利益方才牢固。 倘若一旦它们联手,岳国必将与之一战,即便到时候赢了,也要折损一部分兵力,养精蓄锐多年方才能再度恢复兵力元气。 “不无可能。” 柳南依吐出这几字后,蓦地睁开双眼,手上的香炉散着袅袅清香,她静静地坐着,似是在思虑这四国大会背后的阴谋诡计。 如今已入秋季,再过不了几月便是寒冬,长元山地处高远,山上有一处殿宇乃是昔年先祖皇命人打造,如今殿宇已有隐居之人打扫,以便于前来比试之人入住。 “到了长元山,你需时刻跟着我,那里皆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跌入山崖便会尸骨无存,你我都需时刻警惕。” 听得柳南依叮嘱,柳韵紧忙点点头应下来,马车一路颠簸,但行驶得还算顺利,一个时辰后,马夫将马车停于一处村落,与叶凌和茯苓商议在此处歇歇脚。 茯苓掀了围帘出声询问,“大小姐,车夫说在此处歇脚,他正好寻些食物喂喂马,耽搁不了太久。” 柳南依目光落于不远处的村子,见里头有不少孩童嬉戏,好生热闹,便应允了下来。 马夫这才前去村子里头与几户人家交谈了几句,几个妇人向这边瞧了瞧,随后收回了目光,去里间草屋端来几碗稀粥交到前来的叶凌和茯苓手上。 “叶凌,我总觉得这村子透着古怪。” 叶凌回身瞧了一眼与妇人们小声交谈的马夫,总觉得他与这村子的人熟络的很,即便刻意装的不相熟,但从言谈举止皆可瞧出端倪。 叶凌看了一眼手上这碗浑浊的稀粥,并未露了疑惑,而是与茯苓将它端到坐在马车上的柳韵与柳南依,随后小声说道:“大小姐,四小姐,小心此粥有毒。” 柳韵接过粥时手略微一抖,但听她“啊呀”一声,连带着柳南依还未接过的那一碗一起跌落至地上,摔得稀碎,紧接着柳韵还故作惊讶,一脸可惜。 柳南依被柳韵这演技着实逗乐了,却强忍着笑意看了一眼叶凌,叶凌会意,紧忙蹲在地上拾那地上的碎片,顺便自衣袖中取出一物验了验洒在地上的稀粥。 那一物骤然变黑,叶凌面色阴沉,旋即起身,不动声色地将这残片埋在了村子旁的泥土中。 车夫见这稀粥并未入两位主子的口,正想要再向妇人们讨要一碗,便见茯苓说道:“不必麻烦了,你尽快喂好马,我们随身带了水,若你渴了可寻个碗喝点。” 车夫听了这话,面露尴尬,随后连忙摆手,“不必了,我这便去喂马,待会我们便可以继续上路。” 叶凌起身时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马夫,叮嘱道:“那便麻利点,莫要耍什么心眼,毕竟如今的大小姐可不是软柿子,若得罪了她,那日后可有的受的。” “这是自然。” 车夫连连点头,额角已然渗出了冷汗,那几个妇人也是略显尴尬,执着蒲桑的手也不住颤抖,车夫瞧见了,紧忙开口说道:“烦请几位去取些杂草来。” 几个妇人顿时如负释重,带着在外头玩耍的孩子进了草屋,叶凌意味深长地看向车夫,随后便与茯苓去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了吊脚壶给柳南依和柳韵喝水。 “如今出了京都,事事都要小心,这条路盘踪复杂,且车夫又是自京都客栈寻来的,虽说都是老行当做得得力之人,但难免有存了异心甚至被收买的。” 柳南依这话不免警醒了柳韵,她不曾想这些年一直顶着郡主光环的柳南依也是如此步履维艰,处处小心。 想到此处,她心头竟多了几分心疼,待喝了水解渴,见那车夫也未曾再有奇怪的举动,喂了马便继续行驶,二人这才稍作安心。 路途颠簸,柳韵身子难免有些不适,幸得这安神香缓着,这才不至于太过难受,又行了寻摸一个时辰,车夫将马车缓缓停下,开口而言。 “长元山不得经马车,我便只能送郡主与柳四小姐在这就近的地方,余下的路还要几位自己走了。” 下了马车,柳韵瞧着这般高的山,微微咽了咽口水,再回身,便见那马夫策马折返回去,只留下她们孤身瞧着这直冲云霄的山峰。 传说此山千百年前并无名号,乃是灵越大陆第一强者流连此处,小住段时日,并在此处自创了一套“长元剑法”,因而命此山为长元山。 长元山地势陡峭,上不得任何行程的物件,即便是施展轻功攀岩附壁,也无从上得了此山。 “我们走,晌午之后,想必这长元山定会聚满了人,我们早先去便可早先布置好物件。” 柳南依这般提议后,四人便先后向长元山而行,不出半个时辰,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涌入长元山脚下,皆对如此冗长的路头疼不已。 第184章 大打出手 其中不乏有人想要借绳镖攀岩,却不曾想长元山山体稀松,绳镖根本无从钩旋,一众人只得作罢,循规矩沿山一步步而行。 寻摸走了一个多时辰,柳南依一行人最先抵达至长元山山顶,四人不约而同瞧向不远处偌大的府邸,“长元府”三个大字悬在牌匾上,龙飞凤舞颇为入眼。 “走。” 柳南依最先迈开步子进了长元府,府外有身着白衣长袍的仆从接应,一入府邸千竿竹绕,府邸分前院与后院,且每处厢房都以院门相阻隔,留以最隐蔽的空间。 前院门庭开敞,一看便是当日比试宣读规矩的地方,过了院门便是后院,由主屋延伸至不同的厢房,左右楼以穿堂衔接,前后由天桥相连。 白衣仆从带几人逛了一圈后,便温声说道:“两位姑娘最先抵达长元府邸,可自行挑选喜欢的住处。” 柳韵瞧着正对着的厢房外头乃是一池湖水,假山亭榭落在其上,瞧着甚为舒心,便央了柳南依住在这中间两处厢房。 柳南依含笑应允,柳韵便兴高采烈去了厢房收拾随身携带的包袱,瞧着她如此欢悦的模样,白衣仆从也不由会心一笑。 “在下白衡,乃是这长元府的掌事,若姑娘有任何问题,大可到西间的厢房寻在下。” 说完这话,白衡恭敬地向柳南依揖了揖手,便转身离开,旋即茯苓与叶凌便将包袱带进了厢房中,一番收拾后,二人便又结伴出了府邸在山间走上一走。 “王爷,听闻今日郡主与柳四小姐早早便去了长元府,想来如今都已在府邸中了。” 元邵南与其随从一路背着包袱疾步而行,丝毫不曾因路途跋涉艰难而有半分不耐。 他腰间的月白色玉珏随着他走路之际发出清脆的声响,直至主仆二人入了府邸,瞧见白衡在接应前来的比试者,他便径自上前,开口说道:“白剑侍别来无恙啊。” 白衡听得鲜少如此唤他“白剑侍”的称呼,转身而向,略微一愣,紧接着恭敬揖手,“镇南王,数年不见,您还是如从前一般意气风发。” 元邵南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并未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白衡。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男子,曾乃是岳国极为风华绝代的修灵天才,执掌岳国皇室的剑冢,前途无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终是被善妒的贼人暗害成了身无灵力的废物,被打发到远离京都的长元山值守,一生清贫孤苦,再无了往昔的意气风发。 “王爷,我们还是快些去收拾,待会还要去长元山瞧一瞧地况。” 近身仆从适时提醒,元邵南这才紧忙由着白衡引着前去后院的厢房住下,寻摸半个时辰后,南慕琛等人也相继入住长元府邸。 他瞧见了元邵南,为了避免有人生疑,只是略略点头,随后便向府邸外头的山脉而去,他独身一人漫步在这长元山山间,一身青色长衫愈发衬得他脸孔光洁如玉。 也不知沿山走了多久,他瞧见不远处立着一熟悉的身影,不免滞了滞脚步,踟蹰不前。 还未等他迟疑片刻,便见山林处一身着浅红色衣衫的少女活跃般奔向前去,将手上刚采摘的花束交到身在悬崖之地的女子手上。 女子微微勾起笑意,闻了闻这在深秋还盛放的花,与少女一番交谈后,便折身离去。 “王爷,王爷不好了……” 这时,但见凌云气喘吁吁地跑来,目露惊慌之色,瞧见南慕琛眉宇微蹙,背手而向,他紧忙低声说道。 “侧妃娘娘刚来至长元府邸,便执意与冷月国的一比试者长乐姑娘更换厢房,长乐姑娘不允,二人便大打出手,现下场景一片混乱。” 南慕琛听了这话,却只是淡然一笑,心里想着这柳家二小姐走到哪里都如此蛮横,虽身负灵力但如此不得皇后喜爱,倒也是无用了。 “左右不过太子殿下家眷的事,本王去凑什么热闹。” 但见他拂了拂手,示意凌云莫要前去多管闲事,径自向林间而去,凌云只得作罢,随后紧随着他去了林间。 与此同时,长乐死命拽住柳千雅手中的软鞭,目色清冷,嘴唇殷红,言语不善,“岳国太子的侧妃就这般不知礼数,明目张胆地硬抢我所居之地?” 围观之人众多,听得柳千雅乃是太子的侧妃,皆是变了脸色,踟蹰不前。 柳千雅却是冷笑一声,并未手下留情,而是急飓将那软鞭擦着长乐的掌心抽回,软鞭上暗藏的倒刺就这般深深扎进了长乐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令她秀眉拧成了一团。 随后,柳千雅身躯如同迅猛绝伦的闪电,飞快出手,再度将软鞭挥至长乐身上,长乐因躲闪不及踉跄跌倒,身子一震,自以为自己便就此挨上了一鞭。 可不曾想软鞭于长乐不过数寸的距离,却被赶回来的柳南依一手扯过,但见她嘴角微微一弯,带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说道, “侧妃娘娘可真是把我们岳国的脸丢尽了。” 瞧见是柳南依,柳千雅的双眸仿若能喷出火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她欲待要再发力收回软鞭,却发觉自己的灵力仿若被压制一般,左右都无法施力,反倒是瞧见柳南依神色轻松地将软鞭紧握手中,丝毫未有一丝吃力。 她登时有些微愣,与柳南依僵持不下。 “今日四国各地的比试者都聚集至此处,你若再这般跋扈,即便我收拾不了你,皇上也依旧会因岳国的颜面受损而将你永久禁试,孰轻孰重,你心里清楚。” 柳南依这般话立马点醒了极为恼怒的柳千雅,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插入掌心的血肉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凝视了柳南依好半会,她这才缓缓松了手,方才想要施展的灵力也骤然消散,众人见柳千雅如此嚣张,皆避而远之,纷纷向自己厢房而去。 第185章 疗伤 柳南依自散去的人群中缓缓走近柳千雅,目光阴暗如深泉,定定的盯着她,缓缓说道:“柳千雅,我念在你是柳家的人,处处对你忍让,如今看来,倒不必如此了。” 话音刚落,柳南依抬手便向柳千雅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大到使她晕眩,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柳南依抬手又是一掌,直接打肿了她的面颊,让她踉跄倒地。 长乐坐于青石板上,瞧见柳南依如此做派,惊得目瞪口呆,直待她被柳南依身边的婢子茯苓扶起,长乐这才问道:“你家小姐是何人,竟能如此力挫太子侧妃?” 茯苓抿唇一笑,垂眼瞧着神情狼狈的柳千雅,低声说道:“我家小姐乃是皇上钦封的郡主,琛王殿下的准王妃。” 长乐作恍然大悟状,但见柳南依弯下·身子,伏在柳千雅耳畔用只能二人听得清的声音开口言语。 “柳千雅,你不是什么都想与我争,从前是我软弱无能任人欺凌,如今该是你偿还罪孽的时候了。” 随后,柳南依起身,目光清亮,瞧着长乐掌心汩汩而流的鲜血,眉心紧蹙,开口说道:“茯苓,将这位姑娘带到我厢房包扎。” 茯苓会意,紧忙扶着长乐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待将她扶进了厢房,柳南依紧忙自随身携带的小药匣子里取来止血的药粉,轻轻撒在她伤口之处,让药粉渗进血肉中去。 “你且忍着点,这药药性很快,但那软鞭浸了毒,我需先为你封住毒后再行拔毒,否则你不出三日毒入肺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柳南依边说便自小药匣子中垂眸调配着什么,长乐暗下一惊,因药力渗进了血肉中疼得她龇牙咧嘴。 “别乱动,待会你忍着点,我需亲自为你上药疗伤,不然以你如今这般模样,怕是明日根本比不了试。” 长乐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但见柳南依将一灰褐色的药膏涂在了她掌心被软鞭划伤的伤口处,起先只感觉到冰凉,到最后便是如烈火般烧灼的痛感。 这份痛感一度使她想要昏厥,但还是被她强忍着咬牙坚持了下来,随后她便瞧着这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免心神俱颤。 “这药只此一小罐,全都给你了,每日都需涂抹,直待伤口完全愈合,方可停药。” 长乐接过柳南依手上的药,眼中不可抑制地掠过一丝感慨与伤感,“多谢郡主,今日若非郡主,长乐这条命便也要折在长元山了。” 听得长乐之名,柳南依眉眼多了几分讶然,凝视于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神情渐渐缓和,“你是冷月国的人?” 长乐略微点头,执起腰间的身份令牌,摩梭于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间,深深叹了口气。 “我与明月哥哥一同入京都小住,但奈何我性子太过刚烈,得罪了不少岳国官宦子弟,明月哥哥无奈之下只得让我先入长元山居住。” 柳南依眨眨眼,回想起自己前来长元府邸之时,瞧见前院的几处厢房已然像是被人居住过一般,如今看来倒是她早已入住。 只是她不明白,柳千雅何故为了一个厢房就这般与她大打出手,不免问道:“那方才为何你与太子侧妃起了冲突?” 提及此事,长乐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她面色阴沉,身子因气愤不住颤抖,“长元山灵力充沛,尤其是我所居的厢房背临长元灵草之地,更滋长灵力。” “原是如此。” 柳南依眉心微微锁起,眼睛却明亮异常,犹如璀璨的星子,耀眼得让长乐犹叹不及,即便柳南依出手搭救她时并未出招,但能制得住一个人灵力之人足以见得其强大。 “传言岳国郡主乃是五行皆废之人,今日得见,果真传闻不可轻信。” 听了这话,柳南依恍然失笑,想到这长元山如此险峻,便万般叮嘱。 “明日比试切莫太过逞强,这长元山四处皆是悬崖峭壁,为了避免坠入山崖,定要懂得适可而止。” 长乐应允,瞧着这一小罐奇怪的药膏,试探性问道:“郡主可是医修?” 柳南依被她这般一问,倒是有些难以回应,毕竟她不知长乐心性,单凭一面之缘便告知她一切未免太过莽撞,权衡之下,柳南依摇了摇头,将药匣子合了起来。 “我哪里是什么医修,不过是在府上经常寻的大夫诊病,耳濡目染便多自己学着研药。” 长乐不疑有她,刚待要开口,便听得屋外传来交谈之声,随后叶凌叩门而进,揖手道:“郡主,逍遥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 柳南依淡笑拂了拂衣袖,叶凌会意,紧接着将逍遥明月迎进厢房之中,待他目光落于长乐掌心的伤痕,脸色顿时一沉,“血魂术?” 柳南依不曾想昔日在祠堂提醒逍遥明月之事,他已然记在了心里,回去定是翻阅卷宗彻查此阴毒之术,这才对其出招留下的痕迹了如指掌。 “不错,太子侧妃的确所修邪术,只是此邪术她修炼不精,仅能使出寻摸五六分的威力。” 逍遥明月站在原地,面色冷寂,他考虑到与柳千雅对战的危险,柳千雅胜负心颇重,又曾遭致他拒绝,想来回去定然将他视为心头之患,必欲除之。 “明月哥哥,那侧妃娘娘性子狠辣,今日我算是见识了,明日你定要好好顾全自己,莫要逞强。” 言罢,她不由剧烈咳嗽了起来,柳南依瞧见了紧忙为她搭脉,发觉体内灵力不稳,紧忙合手聚力便缓缓推入她体内。 “沉心静气凝神,你体内有一股灵力乱窜,显然是方才虚耗过度所致,我为你聚灵,你只需打坐便好。” 长乐微微点头,即刻坐于藤木地板上盘膝打坐,只感觉一股温柔的力自她背后缓缓汇入,散入五脏六腑之中。 原本乱窜的灵力刹时归于平静,于丹田处聚集后没于灵脉之中,柳南依及时撤了手,任由长乐凝眸复力,以便于灵力的回转。 第186章 暗涌之争 逍遥明月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若非他初次便知柳南依身手不凡,怕是如今俨然要吃上一惊,只是由此看来,她能以灵渡力给长乐,足见她体内灵力充沛。 “参加比试的强者众多,其中难免有存了歪心思想要动用暗器的,如若与你对决之人所用暗器,你务必不能强用灵力,以免体内真气乱窜,容易走火入魔。” 听取柳南依的意见,长乐尤觉得心头一暖,几人交谈间便更为融洽。 长乐听闻柳南依于四国大会后要去冷月国散心,立马面露欢喜之色,与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冷月国的风土人情。 与此同时,明帝携皇后与南慕容刚要出宫赶赴长元山,忽见李公公呈递上来一折卷宗,明帝止步,抬手执起卷宗细细读来,登时面色惊变,将卷宗冷冷掷在了地上。 皇后与南慕容瞧见明帝这般不悦,不约而同瞧向了李公公,李公公被这目光交汇间惊得伏地而跪,颤声而言。 “侧妃娘娘在长元山与一冷月国比试者大打出手,若非郡主及时阻拦,想来那里……便乱成一团粥了。” 李公公虽然声音如蚊叮般细小如丝,但一字一句却被南慕容听得仔细,皇后听了这话面色煞白,对柳千雅此举着实寒透了心。 还未等她发话,便听得明帝冷哼一声,沉言而问,“太子,你昔年可是与朕说过,柳家二小姐贤良淑德,胜过南依百倍,如今呢,你倒是看看她都干了什么!” 明帝面色阴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恼间开口言语,“她如此行迹乖张,决不能留于皇室,太子,朕限你四国大会之后立即休了她,否则后果自负。” 明帝拂袖离去,唯剩下一脸茫然的皇后立于大殿之中,她敛了敛心神,吩咐李公公起身将那卷宗执起,目色略有焦急。 在她看来,如今能登临皇位之人唯有她所生的嫡子南慕容,可这般多年过去了,明帝身子愈发不好,却从未向她提及南慕容继承皇位之事。 即便是她的嫡子已为太子,前朝也有近臣相助,可他身边却少了一位可以稳固其势力的太子妃,且他身边的那位侧妃性子愈发乖张狠厉,断然不能再留于宫中。 “太子,你父皇所言你定要听得进去,那柳家嫡母质是想来你也已经知晓,如此狠毒的妇人教出的女儿能有多好,你切莫被她外表的柔相蒙了心智!” 经皇后提醒,南慕容这才想起近来柳家嫡母被除宗籍一事,又牵扯柳乘风密谋造反之事,牵连之下,使得明帝对他也开始疑心,许多政权也都移交他人之手。 若再这般下去,依着自己父皇的性子,怕是弑子保位也未尝不会做得出来。 明帝对于皇位的渴望远超越先祖皇帝,即便他如今已快垂垂老去,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他还仍在探寻生命之源,奢望能够长生不老。 “儿子知道了。” 南慕容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话,心中却盘算着去了长元山好生瞧瞧近来这柳千雅究竟做了什么祸事,他回身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两个婢子,淡然而笑, “此行儿子想带着菱角和紫竹。” 听了这话,皇后的目光不免落于南慕容身后垂眸静立的两个婢子身上,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南慕容。 但听她启唇柔声说道:“这些小事便不必事事向本宫禀言,你只需记得正主只有一位便可。” 南慕容恍惚间似是明白了皇后意有所指,声音低沉,略有磁性,“儿子谨记。” 随后皇后也未曾逗留,出了殿门便乘了软轿,而自皇后离开之际,南慕容这才得以回身看向身后的两名婢子。 一婢子身着鹅黄色软织锦,生得面容姣好,性子温柔,另一婢子着浅紫色锦宫纱,面容虽稍逊,但眉眼间却透着说不出的韵味。 紫竹乃是先前央求南慕容救她一命的婢子,当时南慕容起了恻隐之心,便对外宣称她染病暴毙,实则暗下将她留了下来。 这二人虽看似无用,实则却是对柳千雅最大的威胁,这般想来,他不免勾了勾唇道:“待去了长元山,莫要与侧妃起了正面冲突,以免让旁的国人看笑话。” “是。” 二人福了福身,柔声应下,随后便随南慕容赶赴长元山,坐于软轿之中,南慕容却想到落尘前些日子的占星之言,不免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 落尘所言乃是其胞叔南慕辰命克龙辰,日后将会成为他登上帝位的最大阻碍。 南慕容虽从未听信过星象之说,但落尘所言却不得不让他想要提防一二。 南慕辰手握兵权,倘若有朝一日野心膨胀,那自京都的所有兵力倾巢而出,势必会使得整个朝局动荡。 “停轿!” 南慕容一声京呵,前头抬轿的仆从紧忙落了地,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便见南慕容大步流星跨出了轿辇,向星象殿奔去,边行边道:“谁也不许跟来!” 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慕容焦急行至星象殿,不顾外头学徒的阻拦,硬是闯进了殿内,一入殿间,便见一道极为耀眼的光映射在他俊朗的面庞,紧接着一道星辰骤然陨落,令他刹时一惊。 “太子殿下?” 落尘挥手,将布好的星辰收归于星轨图之中,面色沉静道:“您不是随皇上皇后去了长元山,怎又前来踏足微臣的星象殿呢?” “落尘,本太子且问你,你可能测算本太子的命相?” 落尘转过头来,见南慕容神色如此慌张,言语间略带焦急,便自知他想要问些什么。 但见落尘缓缓坐了下来,抚着手上的琉璃环扣,目色清冷。 “人的命数由天定,但太子的命数却可由人定,太子最惧怕什么,那么它便是阻挡太子登临帝位的绊脚石,必欲除之。” “必欲除之?” 南慕容反复呢喃此话,星象殿内光线黯淡,即便是白日,殿内也燃着幽幽地烛火,映着落尘那双碧蓝色的双瞳,诡异而安静。 第187章 发现蛊虫 “太子殿下,想必如今您最担心的事情乃是如何登临帝位,其次便是如何重获郡主芳心。” 南慕容先前并未觉得落尘有如此通天的预测本领,可如今他仅仅是几句话便说到了他心坎之处,便让他隐隐有些动摇。 只是他仍未深信不疑,略有皱眉道:“大师说这话难道不怕本太子告诉父皇治你个谋逆之罪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落尘大笑不止,几近癫狂,笑罢,但见他低笑道:“倘若太子真的全心效忠于皇上,便不会独自踏足微臣的星象殿了。” 南慕容面容微沉,不得不说这落尘察言观色极为了得,三言两语就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的确如今开始猜不透明帝的心思,即便时常伴在明帝身边,他也着实寻不到一个契合点来揣测明帝是否属意将皇位承继给他。 至于柳南依,先前他听了柳千雅惑言,一味地想要和她解除婚约,可不曾想如今却发觉自己仍心属于他。 “太子殿下,倘若您想清楚了,无论在何地,吹响这个哨萧,微臣随时都会命人递信给太子殿下的。” 南慕容接过落尘递来的一枚精致的哨萧,竟有些惊讶落尘暗中已然有了结党,还未等他开口相问,便听得落尘冷言开口。 “微臣定当辅佐太子殿下登临帝位,万死不辞。” 执着哨萧,南慕容心思复杂,想到今日还需乘马车赶赴长元山,便也未在逗留,回身大步流星出了星象殿的门,便听得落尘自他身后沉言而语。 “太子殿下,但愿您能做出最明智的决定,毕竟如今郡主已与琛王殿下有了婚约。” 南慕容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随后自阔大的衣袖中攥紧了拳头,停滞片刻,头也未回地便径自离开,唯剩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落尘停驻在原地。 自宫门而出,菱角便为南慕容打点好包袱,开口而问,“太子殿下,您去了长元山,可是要挨着侧妃娘娘而住?” 提及柳千雅,南慕容便只觉得心头不爽利,这些年来宫中经常出现婢女无故失踪的事情,起先他不曾在意,原以为是这些婢子染了重病被遣送出了宫。 可后来一经他命人调查,才知晓是柳千雅经常暗地里责骂婢女,且稍有不顺心之事便变本加厉拿其出气。 想到此处,南慕容合了眼,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叹了口气道:“她从前究竟是不是如此狠辣,现如今本太子也不得而知了。” 紫竹在围帘外与菱角双目交汇后,故作柔怜,假意替柳千雅分辨,“太子殿下,想来侧妃娘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她身在柳府之时,一向与郡主要好呢。” “要好?” 南慕容蓦地睁开双眼,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骤然多了几分阴翳,“昔年是她唆使本太子想要将南依送入锁妖塔,若非本太子后来想明白,便要终身抱憾。” 紫竹与菱角听得出南慕容语气里显然是对柳千雅失望透顶,不免恰到好处地沉默,不再开口言语,而是任由马车缓缓驶离皇宫,向长元山而去。 而身在长元府邸的柳南依带着长乐去寻了柳韵一起在长元山附近查看地况,因柳韵与长乐性子皆是耿直,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长乐,你说你们冷月国真的四季如春吗?” 长乐见柳韵这般好奇,不免抿唇而笑,边走边道:“是呀,在哪里可没有岳国这般多的规矩,没有如此繁琐的尊卑上下,且无论多么尊贵的男子一生只能迎娶一位女子为妻。” “哈?这么奇怪的规矩。” 柳韵有些难以置信,在岳国,即便是普通的男子娶妻纳妾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是皇室贵族,然而在冷月国却大抵实现了卷书上所言的一世一双人。 “是呀,待比试过后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前去冷月国瞧瞧?” 柳韵的眼睛瞬间光彩灼灼,整个人都随之一亮,可刹那间那道光便黯淡了下来,但听她摇头道:“我娘还尚在府上操劳,我若去了,便无人与她为伴了。” 长乐见柳韵如此勤孝,先是一愣,随后便沉吟思虑,不到片刻她便笑言,“那不如待你得了空与你娘一起前去如何?” “那太好了。” 几人谈笑间很快便行至长元山深处境地,止步于一巨大的擂台之前,但见这擂台乃是以一巨大圆盘支撑,再有围栏相护,但稍有不慎,冲出围栏定然会坠下山崖。 柳南依蹙眉上前,一双清亮的眸子淡淡向深不见底的山崖下望去,抬手于这崖间测量,却发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云雾缭绕更容易给那些暗藏暗器之人可乘之机。 “看来,这次比试,皇上是设了诸多门槛。” 柳南依一语,倒是让长乐不免一惊,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偌大的擂台,于正中央翘首,发现这处处皆是悬崖峭壁,一旦失手,便会葬身于这山崖之下,尸骨无存。 忽而长乐仿若发现了什么,半蹲下·身子,伸手去触摸这平滑光洁的青瓷地板,随后她于一块松动的地板处停滞,卯足了劲将那一块启开,随后惊得花容失色。 “郡主,韵儿,你们来看。” 柳南依与柳韵紧忙上前,瞧向这被搬起来瓷砖下陷的泥地中藏匿着诸多血色一般的虫子,盘曲成堆,还隐隐散着巨臭,令人作呕。 “蛊虫?” 柳南依将袖藏的匕首亮出,挑出一只血色小虫搁在瓷板上仔细端详,末了,她将此物横身斩断,丢下了悬崖,目光阴沉,轻声而问,“比试者中可有南疆的巫灵师?” 长乐深思良久,只得摇了摇头。 柳南依觉得此番比试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实则背地里定然暗藏着阴谋诡计,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 “此事唯有我们三人知晓,万莫不能再让第四人知晓,你们可明白?” 柳南依发话,长乐与柳韵二人皆连连点头,重新将瓷板复位后,便也未在逗留,折返回了自己所居之地。 第188章 拒绝 与此同时,明帝携皇后先抵达至长元山,一同沿着这曲折的山路盘环而上。 在外人眼中明帝与皇后如此伉俪情深,可明帝心里却犹如明镜,若非皇后这些年背后势力根深蒂固,他早起了拔除心头之患的念头。 “长元山是个好地方,当年朕也随同先祖皇帝来过此地游览,那时朕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如今再来倒也别有一番心境。” 明帝年近五十,鬓角却已然藏了半边白发,身子也愈发不如从前,他膝下福薄,成年的皇子唯有南慕容一人。 尽管众大臣皆在朝堂力荐南慕容为继位人选,可他心里头仿若有一根拔不掉的毒刺,令他彻夜难安。 片刻,待明帝与皇后·进了长元府前院,柳千雅携诸多婢子仆从前来参拜,一如从前那般柔顺恭德,只是明帝却自始自终未曾看她一眼,反倒是越过她向正堂而去。 皇后却是淡淡瞥了跪地的她一眼,并未急着让她起身,反倒是说道:“你身为太子侧妃,行为多次不检点,便罚你在这前院跪上一个时辰算作惩戒。” “母后!” 柳千雅面露讶色,想着这前院来来往往这般多比试者,让她在此罚跪不是硬生生打她的脸吗,这般权衡之下,她紧忙问道:“儿熄有何过错还请母后明示。” “明示?呵,本宫当真不敢明示,你私下里做了什么恶事,你心里最是清楚。” 皇后冷笑了一声,随后扯过脚下的裙衫,不再多话,仿佛再待一刻便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柳千雅就这般双膝跪在前院,隐忍着攥紧了拳头,她着实不明她这段日子身在皇宫不曾招惹过皇后,为何皇后总是将她视作眼中钉,如此惩戒于她。 “这不是侧妃娘娘吗?” 一声问言如平地惊雷震得柳千雅身子一颤,她抬头正对上回府的柳韵一行人,眸子骤然一缩,尖利的指甲因气恼而深深扎进自己的掌心之中。 柳南依原本正与柳韵和长乐谈笑,忽而笑容一僵,目色清冷,平静的走上前去,俯视于柳千雅,正言,“竟不知何人能让侧妃娘娘甘愿跪在此处。” “柳南依,你莫要得意。” 柳千雅恼羞成怒抬头而向,语气极为不善,“你终归会败在我手上,你个废物。” 顿了顿,柳千雅见柳南依面色无波,丝毫不曾因她的话起了什么波澜,她不由一愣。 紧接着她发现她与柳南依也不过几尺的距离,刚想要动什么歪心思,便忽而感受到前院走进来一人,她紧忙按了按手上的暗器,诧异间转身。 但见南慕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迈进了前院,他身着一袭浅青色长衫袍,头戴乌木发冠,以碧玉相嵌,他神情冷淡,尤其是瞧见跪在地上的柳千雅,更是目之如冰。 “太子殿下。” 柳千雅的语气温婉柔和,任是一个正常的男子都会被这般言语柔化了心。 只是直待她的目光瞧向南慕容身后的菱角与紫竹,尤其是紫竹,仿若中了邪一般,蓦地瘫倒在地上,拼命向后退。 南慕容冷瞥了一眼柳千雅一眼,“柳千雅,你做了怎样的事,还需要本太子一一为你列举吗?” 这般质问惊得柳千雅连连摇头,她拼命扑到南慕容脚下,紧紧攥在他的衣衫,连声呢喃道:“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你听妾身解释……” “不必。” 南慕容嫌恶地瞧了她一眼,随后又略作沉吟,开口言语,“倘若你在四国大会能夺得头筹,兴许父帝和母后便能对你网开一面。” 柳千雅听了这话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瞳孔蓦地一亮,随后她不顾自己狼狈的姿态,向南慕容不住磕头,直待南慕容进了正堂,她这才止住了这般疯狂的举动。 长乐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却觉得岳国皇室的女子尤其可怜,这般卑微的为了一个男子,到头来还不是弄得自己心灰意冷。 柳南依却是摇头,脸上笑容冰冷,“柳千雅,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报应也会来到自己身上?” 柳千雅却是嘴角噙着一丝轻蔑地笑,不顾及越来越多围观之人,一字一句道:“即便如此,我也胜过你百倍,我如今仍是太子的侧妃,日后便是这岳国的皇后!” 一众人被柳千雅这般不遮拦的言语着实惊得鸦雀无言,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守在外头的紫竹,先是一怔,紧接着嘴角微扯,对她这般作死的行径尤觉痛快。 “罢了,冥顽不灵。” 柳南依吐出这几字后,刚待要走,便瞧见南慕容匆匆自正堂而出,唤住了她,语气稍有柔和,“南依,你我能单独谈谈吗?”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南慕容,目光幽幽,心下在揣度他话语中的目的,直待半个时辰后,一切归于平静,二人相对立于长元山浅林处,南慕容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 “南依,先前的事是我受了蛊惑,这才那般对你,如今我得以醒悟,发觉心里惦念的自始自终都是你……我……” 柳南依眉头轻轻皱起,见南慕容如此踟蹰,大抵知晓了他的心思,沉声说道:“南慕容,你以为感情是儿戏吗?” 南慕容乍然一惊,抬眸凝视着她。 柳南依缓缓抬起眼眸,静静看着他,仿若在看一个她从不相识之人。 “你需要我时,我伴你身边,你不需要我时,便可以将我弃之如敝履,南慕容,你以为我是什么?” “南依。” 南慕容忽而有些急了,紧忙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无情拒绝,但见她眉头紧锁,立于风口之处,呼啸的狂风吹起她的衣袂,扬起她垂于双肩的长发。 “南慕容,我再说一遍,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成为你的太子妃,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死心塌地地爱你,这一生,你我的仇怨都不会化去,听明白了吗?” 随后,柳南依转身离去,唯剩下面色苍白的南慕容神色复杂,站在原地仿若风化一般,静立良久。 第189章 巫灵师 柳南依一步一步折返回长元府,一路上尤觉悲凉,昔年的她如此深爱南慕容,甚至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那般的纯良无争,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无声地背叛。 “罢了,往事随风,又何必在想。” 只是这般突如其来的沉重使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抬头看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零落缥缈着一点雨丝,她自知今夜又要有暴风雨袭来。 还未等她迈开步子,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悉悉索索的交谈之声,她紧忙藏匿于树林间,瞧见一身着奇异服饰的少女正在几个婢子的看护下训练着什么。 她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这才瞧清那小小的物件乃是血色蛊虫,再见那少女明眸皓齿,生得模样娇美可爱,着实不像将蛊虫藏于擂台之下之人。 “小少主,领主交代过了,让您少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此番您随少主入长元山,可莫要惹了麻烦。” 少女听得婢子这般碎碎念念,不由撅着嘴说道:“知道啦,不过是玩几只蛊虫,有何要紧的,快,你们都陪我来玩。” 婢子们见了那血色蛊虫却刹时惊得花容失色,哪里敢上前一步,少女似是觉得无趣,便自腰间取出一柄精致的短笛,执于唇边,轻轻吹奏。 但听一曲极为怀疑的调符引动着那地上几只血色蛊虫乖乖回了她腰间悬挂着的乾坤袋中。 “什么人?” 忽而一婢女觉察到树林有异动,紧忙大喊一声,柳南依自知自己行迹暴露,坦然走了出来,立于少女跟前。 少女待看清柳南依的容颜反倒是有些意外,朱唇而启,语气略有警惕,“堂堂岳国郡主,倒是有背后窃听人交谈的习惯?” “你认得我?” 柳南依微微感到意外,少女却只是浅浅一笑,吩咐婢子暂时回避,却不曾想一婢子轻蔑地看了一眼柳南依,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我家小少主乃是南疆领主的女儿,倘若郡主敢对小少主有半分不轨之举,领主定然会派兵征讨岳国。” 一个婢子如此硬气,足以见得这南疆积蓄了多少兵力想要与岳国抗衡,少女倒是听了这话有些不悦,狠狠刮了一眼婢子,婢子这才不再多话,知趣退了下去。 “你是巫灵师?” 少女望着她,神色里多是打量,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我们南疆人大多以巫蛊之术所修,比不得你们正派的修灵之人。” 柳南依见少女似是对她略有敌意,倒并未生恼,反倒是淡然一笑,说出自己所想。 “在我看来,天下修灵之人,无论正派还是邪派,只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道义,便是正派。” 低沉而清冷的声音从这寂静的山林间伴着有些冷冽的寒风吹进少女的耳朵,令她微微有些诧然。 她自南疆便听得有关岳国郡主乃是妖神的惑言,直到谣言澄清,其父也总是叮嘱她此番远赴岳国定要远离此不祥之人。 只是如今无意遇见柳南依,却发觉她并非如传言那般不堪,反倒是有些有趣。 “我叫金灵儿,明日四国大会比试,我很期待郡主的比试。” 柳南依站直了身子,目露复杂之意,想到擂台地下繁多的蛊虫,终是开口发问,“方才你若吹奏的曲子可是南疆的招魂曲?” 见柳南依如此博学,金灵儿倒真的有些对她刮目相看,语气也没了方才的不善,点头道:“是,吹奏此曲可牵动我乾坤袋中的蛊虫,我与它们实则乃是一体。” “倘若……罢了,今日偷听之过,我在此向金小少主赔罪,明日烦请金小少主务必当心。” 柳南依向金灵儿揖手之后,便折身离开,金灵儿不明柳南依这话最后的意思,刚要转身便瞧见一生得彪悍,扎着鬼马辫的男子急切寻来。 男子见金灵儿无事,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 金灵儿略显诧异,随后瞧见不远处候着的两个婢女,顿时明晓了几分,立马面色沉了下来,“又是她们两个丫头去告的状是不是?” 男子素来知晓金灵儿不愿受人约束的性子,闹起来绝对是够令人头疼的了,索性语气放得极为柔和,“临行时,父亲……” “父亲交代过我们,不要私下里接触岳国人,尤其是岳国皇室中人,我们南疆自成立便与岳国不睦,此番前来也是应了旁的国君主带动才来,更要谨言慎行。” 金灵儿学着其父的模样板着脸说得有模有样,末了还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拌了一个鬼脸,紧接着蹦出去好远,嬉皮笑脸道:“可如今父亲不在,你又奈我何?” 男子无奈扶额,对他这个自幼宠惯了的妹妹已然没了辙子,可想到今日岳国郡主躲在树林偷听之事便心有余悸,暗中记下此事,待回去再作商榷。 “你们二人时刻要看顾着她,若有什么闪失,先责问的便是你们。” 身后的两个婢子连声应道,随后便紧跟着金灵儿而去,而男子则立在原地,纯黑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浅浅的波澜。 柳南依自回到长元府邸的前院,不见柳千雅的身影,便知她已然罚跪结束,明帝于柳千雅的教训不过点到为止,至于是否肯让柳千雅留于宫里,便要看她的造化。 宫中的尔虞我诈远比战场上的拼杀来的更为阴险。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向厢房处而去,待入了厢房便见叶凌在里头等候,见了她,他紧忙揖手恭敬道:“大小姐,小的打听出来了。” “我何时派你打探什么?” 叶凌见柳南依面露惑色,紧忙语调缓和地解释道:“四小姐回来将今日之事告知于小的,小的便斗胆前去查了查这南疆此番送来了多少比试之人。” 柳南依抬眸注视了叶凌许久,这才应允他开口向她禀言南疆此番所为。 “南疆此行为首的是南疆领主金飞达的长子金子睿,以及次女金灵儿,兄妹二人乃是南疆最负盛名的巫灵师。” 第190章 一纸书信 柳南依知晓南疆是一个独立的分支,虽然其领域占地极小,但南疆素来盛行巫灵之术,其术可控人心神,惑人心智,一直以来都为岳国所忌惮。 此番金飞达肯让他的长子与最宠爱的次女前来岳国,便不会在四国大会之际生事。 想到此处,柳南依目光落于这窗棂外沉沉的天际,玉唇轻启而问,“除他二人之外还有何人?” 叶凌摇了摇头说道:“余下的人皆是随从而来的仆从与婢子,不曾再有旁人参与比试,且这金氏小女所应抽花笺对试之人乃是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柳南依变了脸色,骤然起身,话未再多说一句便径自离开厢房,叶凌见这天似是要下雨,紧忙让茯苓取了伞,待跟出去却不曾见到她的踪影。 不到片刻,便下起了淅淅淋淋的小雨,因是深秋,四下刮来的冷风竟有些刺骨,廊下的婢子仆从皆提了灯回了各自的厢房,只有少部分人在外值夜走动。 逍遥明月立于窗棂前,瞧着这雨势渐大,难免心生悲意,也不知过了多久,近身仆从前来。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上,“大人,君主密信。” 逍遥明月微微一怔,接过书信紧忙细细读来,神情随着一字一句的相读而变得复杂,末了他叹了口气,失笑道:“君主终是沉不住气了。” 近身仆从见逍遥明月对着这沉寂的天将这一纸书信碾碎殆尽,灰烬随着冷风翻飞,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忽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交谈声。 近身仆从紧忙前去查看,见是柳南依只身前来,逍遥明月于厢房中轻声说道:“阿越,你先出去。” 被叫做阿越的近身仆从略略点头,随后将柳南依迎了进去后便掩好了厢房的门。 “擂台下的蛊虫是不是你命人放的?” 柳南依这般开门见山地询问,反倒是让逍遥明月蓦地一怔,待他转过身来,却只是温润一笑,神情平淡,似是并未有丝毫的惊诧。 但见他径自坐于圆桌之后,凝视着柳南依说道:“你就这么肯定你所说的事是我做的?” 柳南依轻声叹了口气,发觉自己的语气似是太过强硬,毕竟眼前的男子曾于危难间救过她一命,她又何至咄咄逼人。 “抱歉,是我唐突了。” 柳南依并不知施放蛊虫之人是何人,今日偶然听得叶凌禀言说巫灵师金灵儿明日对决之人乃是南慕容,这使得她不由地将注意力刹时转移到了逍遥明月身上。 冷月国虽有意向岳国示好,且逍遥明月多次出使岳国进献珍宝,以示亲睦之态。 可即便如此,柳南依却总以为冷月国实则是在积蓄底力,终有一日便会起兵反抗。 “无碍,方才你说擂台之下被人放了蛊虫?这倒是有点意思,明日便是比试,能操控蛊虫之人唯有南疆金氏,你以为,倘若真的发生了事,受牵连的会是何人?” 逍遥明月这般提醒,让柳南依刹时身子一颤,随着外头一阵惊雷乍起,淅淅淋淋的小雨忽而渐大,于窗棂间刮进来一阵冷风,极为凌厉地卷起两人的衣袂,翻飞不休。 柳南依立于原地,神色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他,蹙眉而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嫁祸给金氏一族?” “我只是推测。” 逍遥明月望了柳南依片刻,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在她身侧周遭扫了一圈,随后高深莫测地一笑,“至于是何人想要嫁祸于金氏,想来你心里比我更要清楚。” 柳南依并未反驳他的话,只是对逍遥明月此行前来的目的仍尚存疑虑,只是如今已入了夜,若再在此逗留,恐惹人非议,索性便丢下一句明日见便匆然离开。 而此刻,逍遥明月斜睨了一眼黑暗中隐没的一人影,幽幽开口,“还要在那藏多久?” 但见那人影渐渐走至光影处,单膝跪地,双手环肩说道:“大人。” 逍遥明月并未再瞧他一眼,只是眉目间隐隐多了几分杀气,“君主派你来的?” 那人缓缓起身,持剑而立,俊朗的面孔丝毫不亚于逍遥明月,一袭黑衣加身,眸子里多是严肃之态,但见他负拳道:“是,君主不放心大人,特派属下前来。” “怕是君主不放心我,特意派遣你来监督于我。” 逍遥明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立于身侧之人,随后便专注地执着圆桌前还未看完的卷宗,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 还未翻阅一页,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紧忙问道:“近来君主身子可好些了?” 黑衣属下微愣,不曾想到逍遥明月会这般问,随后摇了摇头,“情况不太乐观,君主年纪渐大,又遭贼人暗算险些丧命,若非御医拿药吊着命,恐怕是……” 逍遥明月略有惊讶,也暗自明晓了君主这般急着传信于他的目的,他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四国大会之后,我会带一位神医前去国都亲自给君主诊病。” “大人,您说的莫不是……” 黑衣属下被逍遥明月突如其来锐利的眼神所警示,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不再多话。 他深知如今虽有雨幕之声作为掩护,但毕竟身在岳国境地,难免隔墙有耳,谨慎些未尝不可。 “明日,你便随阿越看顾好长乐,这丫头性子耿直,容易招惹事端,我是没辙了,白落,她素来听你的,你来了,倒也正好。” 白落微微抬起脸,目色略有几分苍凉,随后转瞬即逝,他未曾多话,只是负拳道:“是,大人。” 直待白落离开了厢房,逍遥明月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他常年辗转于冷月国与岳国之间,见惯了人情冷暖,许多时候,即便是身边的人,他也会时常提防。 灵越大陆一日不统一,各国之间的争斗便一日不会停止,他忽而揉了揉眉心,不再去多想这所谓的明争暗斗,一心翻阅着手上的卷宗,直至深夜才安然入睡。 第191章 验灵阶 翌日一早,李公公便携诸多内侍将验灵阶的验灵石搁于长元府邸前院的正中央,比试者逐一排队验灵。 “大姐,我们先前不是已经抽取了对决之人的花笺嘛,何故今日还要验灵阶?” 柳韵在柳南依身后好奇地抻着脖子去瞧前头光景,柳南依抿唇一笑,回身凑于她耳畔说道:“并非所有应试者都有资格参与擂台赛,若是验灵品阶太低,便无资格。” 柳千雅最先上前,略有得意地将手搁在验灵石之上,但见一道纯净的红光萦绕于她周身,长元主管白衡在旁瞧着,面色沉静道:“比试者柳千雅,双灵根四品阶。” 话音刚落,不少比试者便议论纷纷,均是对这柳千雅的灵根产生惊羡之态,修灵者大多是单系灵根,少有双灵根,余下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得不说柳千雅的资质的确是上中之上,加之她悟性不差,倘若能勤加修炼,假以时日破六品阶飞灵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此处,柳南依不由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柳千雅终归是要将自己坠入深潭,万劫不复。” 见一众人目露讶然,柳千雅便更为得意,眼角余光瞥到柳南依之时,不由一愣,随后径自走上前来,轻蔑一笑,“你可曾想到今年还设了验灵阶的关卡?” 柳南依凤眸波光涟漪,并未开口应她,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只一眼便让柳千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然而她还是强撑着心头的恐慌,嘴上不饶人。 “你虽将手脚功夫练得凌厉,但依旧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索性就自己退了比试,免得让这儿的人看笑话。” 瞧着柳千雅虽有一丝慌乱但又略带讥诮的笑容,柳南依与她视线对上,嘴唇无声开合,目色清冷。 “侧妃娘娘当真是口不饶人,这般嚣张,难不成还想再被罚跪一回?” “你——” 柳千雅极为惊愕,同时也极为不安,如今的柳南依她是招惹不起的,倘若因此再引得明帝和皇后厌恶,那她这太子侧妃的位子怕是要易主了。 这周遭的比试者各自反应不一,对这二人如此话中有话的对白颇觉好奇,柳南依垂了垂眼眸,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只是她不语,却仿若一块巨石入水,定会激起汹涌的浪花。 “下一位。” 随着白衡清亮声音响起,柳南依这才挪动脚步走向验灵石,坦然将手放在其中,验灵石先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柳千雅面上刚要漾起讥讽之色,却在刹时变了脸色。 但见一道耀眼的白芒直冲天际,紧接着折射出幽若的散光萦绕于柳南依身畔,这光宛若一道冲天的闪电,掀起的灵晕将正个长元府都紧紧包围。 白衡此刻眸子里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惊诧,他自持着情绪,也难以掩饰内心沉寂已久的欣喜,他自看守长元山,便从未见过如此资质之人。 如今得以一见,当真令他欢喜异常。 “比试者柳南依,全灵根六品阶,主修控灵。”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自白衡口中说出,所有等候测灵的比试者皆是为之一震,其中不乏有沉不住气之人失声高呼。 “六品阶控灵全脉修灵者,这在灵越大陆开辟以来,唯有那位曾执掌含光的修灵者曾乃是其中一位,难不成岳国今时要出一位取而代之?” “那我们还比什么……” 见众人炸了锅的议论,南慕琛却在不远处自如地笑着,他依旧着一袭浮夸的红色长袍,只是眉目间少了几分邪气多了几分柔和。 他淡然地瞧向对头的场景,轻声开口,“她终究是不同于寻常人,只是自此之后也终将不会再过与寻常人一般平静的生活了。” 凌云在旁静立,并未出声劝慰,此番四国大会的比试,南慕琛并未参与,正如外头传闻一般,岳国最小的藩王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成日流连花巷无所事事。 为了应流言的真实,南慕琛自始自终都是一一副浪荡子弟的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鲜少会表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走,待会若人多了一齐涌入擂台之处,那可是有的好受的。” 南慕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知晓如今她全然可以独当一面,不免心中略有感伤,他折身而向,未曾露了半分自己的行迹。 柳南依只感觉有人在凝视于她,待回身之际,却未曾寻到任何相识之人。 拨开人群,她便向前院的那棵滋长灵力的古树走去,瞧见这灵叶坠落一地,显然是方才有人曾在此逗留片刻。 “茯苓,方才你可瞧见何人站在这树下?” 茯苓摇了摇头,随后恍若想起了什么,伏在柳南依耳畔低语了几句,柳南依顿时明晓了几分,原本沉静的眸子多了几分汹涌的波澜。 柳韵测完灵根后,越过僵在原地的柳千雅,径自向柳南依奔去,二人结伴一道向擂台而去,未曾瞧见柳千雅眼底里涌上来的恨意。 “侧妃娘娘,您该前往擂台席等候了,皇上与皇后已落座席间。” 身边的婢子出声提醒,柳千雅这才得以缓过神来,她瞧了瞧她胳膊处蔓延而上的黑脉,心头油然而生出一分不安之感。 随后她敛了敛神色,刮了一眼多舌的婢子,未在开口言语半句,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长元府的前院。 “大姐,未曾想你的神脉一开,竟飞升至如此高的品阶,你瞧方才把二姐气的,脸都白了。” 柳韵想到柳千雅吃瘪的模样,便打心底里高兴,见柳南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不免关切问道:“大姐,怎么了,莫不是韵儿说错了什么话惹大姐不开心了?” 柳南依不可置否地笑笑,随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到了昔年的许多事,一时感伤罢了,今日比试记住我先前说过的话,莫要逞强。” 柳韵点了点头,笑容明媚而灿烂,也唯有在柳南依身前,她才会这般毫无拘束地敢说敢言,自在逍遥。 第192章 残忍之规 身在岳国,身在深宅大院,她明晓即便是再亲近之人日后也很可能为了利益反目成仇,可于柳南依,她当真是有一种强烈的信任之感。 二人前去擂台席时,前几排的座位空空荡荡,唯有零星的比试者坐于前头,向高台处端坐的皇后与明帝揖手行礼后,她们二人便落座于石阶之上。 “南依身边的那孩子可是柳家的四姑娘?” 明帝的目光忽而落在了与柳南依同座地明媚少女,见她与柳南依关系颇近,不免动了动心思,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得一旁相看的南慕琛温言开口。 “皇兄莫不是看上了这位柳四小姐,想要纳入后宫陪皇后做个伴?” 明帝素来对南慕琛这般不羁的行为习以为常,如今倒是听得这话顿时冷下了脸,岂知他还未将这怒火发泄出来,便又见南慕琛勾唇而言。 “只不过呢,瞧着这柳四小姐腰间挂着的玉坠,似是镇南王之物,也对,镇南王近些日子时常与柳四小姐私下相约游玩,想必二人早就互表了心意……” 南慕琛适时欲言又止,明帝不免收敛了方才阴沉的面孔,转而换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朕此生有皇后相伴足矣,这柳家四小姐年纪尚轻,自然也该有自己所爱。” “哦?皇兄何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倒是让臣弟有些适应不来。” 言罢,南慕琛邪魅一笑,浮夸的艳红色衣袍在一众穿着朝服的大臣中显得尤为亮眼,明帝瞧着他这般做派,着实猜不透太后究竟偏宠他哪一点。 随着一众比试者先后落座,白衡携长元府邸所有看守的仆从前来,向明帝与皇后行三肃朝拜礼,礼成后,白衡接过仆从递来的卷宗,摊开相念,语气平缓但掷地有声。 “本次比试依照花笺双双对决顺序依次进行擂台比试,比试期间,谁最先双脚落于擂台之上便算谁输,若有意外身故者,比试不予应责。” 瞧着这擂台之外深不见底的深渊,诸多比试者不免窃窃私语,有甚者竟暗下打起了退堂鼓,毕竟此战若丢了性命,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擂台之周不得吵杂,请抽取第一赛制比试的两位比试者上擂台比试。” 白衡面色沉静,目视着自高台走下的南慕容,略略向他点头,紧接着擂台席位上金灵儿手持一枚小巧玲珑的碧玉笛欢脱地蹦上了擂台之中,与南慕容对揖而立。 空气渐渐陷入沉寂,随着南慕容的一声惊呵,他身后负着的配剑陡然出鞘,强大的灵力震慑使得金灵儿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阵脚。 守卫敲响了擎立于擂台处的巨鼓,伴着鼓点,金灵儿冲天而起,手上的碧玉笛执于唇边轻轻吹奏,乾坤袋中的蛊虫便仿若寻了目标似地急剧弹射了出来,直击向南慕容。 “好,金氏一族能有如此之女,当真是无憾了。” 南慕琛于高台席间乐此不疲地聒噪着,听得明帝耳朵都快长茧了,当着这般多人面前他又不好太过斥责于他失了帝王风度,只得略微偏过身去,不再理会于他。 那蛊虫旋即竟组合成一支利箭的模样,唰地一声擦过南慕容的肩膀,随后反击于他坚不可摧的配剑之上。 但听“叮”的一声,蛊虫撞击于配剑之上,竟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南慕容本还未曾在意肩头小伤,可待他用劲之时便发觉一股钻心地疼自心头骤然升起。 这感觉便恍若一支利箭猛然刺入心口,冷风嗖嗖地刮着肩头的伤口,带起更为强烈的疼痛。 金灵儿乘胜追击,刚待要吹奏手上的笛子,恍而想起昨日在山林间,柳南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明日烦请金小少主务必当心。” 迟疑间,南慕容持剑而上,毫不留情地斩落金灵儿手上的碧玉笛,剑锋凌厉,刹时她乌黑飘逸的长发便在错锋之间被齐齐斩落。 但听金灵儿“啊呀”一声,身子猛然坠落,顷刻间落地之际,鼓点骤停,白衡用墨笔朱批划掉名字,开口而言,“此局,岳国太子南慕容胜。” 金灵儿坠地之际,重重砸在了擂台中央的青瓷地板上,口中腥苦,生生啐了一口血,其兄金子睿瞧见了,紧忙奔上前去,扶起了金灵儿。 然而起身之际,金灵儿却明显感受到这青瓷板的松动,惊诧之际,柳南依的话语便萦绕于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抬眸看向柳南依,不由自觉地觉得事有蹊跷。 “大哥,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金子睿紧忙将她带回了厢房处疗伤,见她只是稍稍受了点内伤,心中悬着的巨石这才落了下去,缓缓舒了口气。 “你无事便好,这太子下手也当真是不容情,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即刻出兵攻打他岳国!” 金灵儿见自己兄长如此在意于她,不免面露无奈笑意,“父亲还说我冒失,我看大哥你比我更冒失,倘若大哥为了我出兵征讨,那么我当真是成了祸国之人了。” 兄妹二人在厢房内低声交谈着,而擂台之上比试如火如荼,大风呼啦一声吹了过来,柳南依自始自终都面色冷然,俏脸如霜。 她眼神好似雪峰之上的皑皑白雪,冷漠地瞧着这擂台之上的对决,仿若勾起了曾经她在死亡训练营所训练的艰苦回忆。 恍而间,但听一声惨叫,擂台之上一人口吐鲜血,对决之人目露厉色,惊电剑劈间,他自衣袖中陡然放出几枚暗器,钉于其人的要害之处。 惊愕间,对决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只觉得身子不住下坠,冲出了擂台范围,生生坠下了深渊,洒落下来的鲜血刹时染红了擂台的青瓷板,令人绝望。 “他使诈!” 柳韵的不满之声终是淹没于鼓点和欢呼声中,无人会注意失败者的生死,柳南依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这残忍的对决。 苍穹寥落,乌云遮盖了太阳,一切的圆满最终都归于平静之中。 第193章 控灵制蛊 欢呼声伴着鼓点戛然而止骤停,那身着一衫青褐色衣衫的刀疤脸男子下了擂台之时,瞧见了柳韵愤愤不平的神情,讥讽似地说道:“小姑娘,头一次参加比试。” “是又怎样,你使诈,赢得不光彩!” 虽说方才刀疤脸男子弹射出的暗器飞快,但却被目不转睛看擂台赛的柳韵瞬时捕捉到了,对于如此残忍的手段,她初次入试自然愤然。 谁料刀疤脸男子听了却哈哈大笑,拭去刀剑上的鲜血,目露凶悍之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规矩!” 柳南依静静地坐于席间,对于耳边的一切呼啸似都置若罔闻。 柳韵瞧见刀疤脸男子得意洋洋地前往自己的坐席,丝毫不为错手将一个无辜的比试对手送入深渊而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免面露恼意,向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四妹,他说的对。” 柳韵不可置信地回身看向柳南依,见她抬头凝视着天边一角,目光悠远,像是长长的线,失去了维系的目标,终是未曾找到凝聚的焦点。 柳南依沉默良久,这才沉声说道:“这便是此番比试的规矩,可以暗杀,可以动用主兵器外的任何暗兵器,只要你做得滴水不漏,无人会出面指责。” 说完这话,柳南依不再去瞧柳韵眼底流露出来的震惊之色,恍而听到白衡于鼓台处平静而言,“下一赛组比试者,柳南依对阵卓尔。” 柳南依起身,想着擂台沉步而去,大风吹起她翻飞的衣角,藏于袖间玄铁匕首微微露出锋芒。 她的脚步忽而变得极为沉重,在踏入擂台的刹那,仿若坠入了一个漆黑的牢笼,将她锁于其中。 卓尔最先向她揖礼,随后柳南依也还礼,算作二人比试之际的问候。 “郡主,擂台之上,在下便不容情了。” 卓尔说完此话,手上的双柄斧便抡了起来,卷带着呼啸的狂风向柳南依袭来。 柳南依身着一身轻便的青色战袍,乌黑的秀发以竹簪束起,表情沉着,丝毫未曾有一丝的惊慌,但见她反手扣住匕首,刀锋流转间,她蓦地出手,与卓尔于操控对战。 卓尔本就乃是五阶修灵师,灵力极为强大,加之他曾带兵攻破诸多小国,兵法娴熟,应对如此凌厉的招式自然不在话下。 “这郡主短短时间内便灵力暴增,皇上,莫不是她服用了什么岳国禁用的丹药?” 皇后于高台席间瞧见半空中交织错打的两道耀眼光芒,对柳南依自解了体内毒之后,体内灵力暴增一时颇有不解,一时口不择言说出此话,引得一众朝臣变了脸色。 尤其是南慕琛,虽目色迷离,但自听了这话,不免扬唇开口,“皇后的意思是,这祖上流传下来的验灵石乃是冒牌货了?” 皇后身子蓦地一震,不曾想自己随口而言的一句话竟让南慕琛这般大做文章,还牵扯出了验灵石之过,她刚待要圆场,便听一旁的元邵南正言开口。 “柳家嫡女乃是皇上钦封的郡主,如若她服食禁药,岂非在打皇上的脸,皇后此言当真是需得斟酌。” 明帝目光幽幽看了元邵南一眼,见皇后踟蹰不语,极为为难,不免沉声说道:“如今高台所坐并非只有岳国的朝臣,皇后言语有失,便回长元府邸厢房思过。” 皇后蓦地起身,虽心有怨念,但因她乃是一宫主位,是岳国后宫的表率,便只得微身行礼,刚待要转身,忽而听得一极为诡异的曲调,自府邸处幽然传来。 随后但见擂台中央的青瓷地板隐隐抖动,紧接着但听一声巨大的响动,伴着曲调的声声婉转,潜伏于地底下的血色蛊虫一涌而上,直冲向柳南依身在的半空之中。 “卓尔,快走。” 柳南依声音低沉而清冷,手指一抬,一道寒光突然出现在她的指缝中,抬指间流光掠电,直直劈向那翻涌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色蛊虫。 卓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一愣,旋即很快恢复了机智,待他瞧清了这密密麻麻翻涌而来的东西乃是蛊虫,不免心生恼意,执起双斧便斩落了数只。 空气中,充满了凝重不安的气息。 身在高台之中的一众朝臣面色骤变,李公公瞧见这擂台之上的变故,紧忙尖着嗓子撕扯着喊,“有刺客,御前侍卫护送皇上与皇后撤回长元府邸。” 在一众人惊恐万分之中,但见柳南依俯地而冲,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触地之际,但见她玄铁之匕回鞘,双手悬于虚空,双眼微闭,周身仿若陷入一个极大的屏障之中。 半空中的血色蛊虫越聚越多,却在柳南依刹时睁眼的瞬间,仿若被定住了一般浮于空中。 她的眼光在顷刻间清冷迥彻,双手于虚空做撕裂状,不到片刻,那些血色蛊虫便如断了线的傀儡纷纷跌落于擂台,再无了任何生命特征。 “这,这怎么可能,能徒手控灵,这可乃是九阶归一的神灵阶修灵者才有的功法呀!” 擂台席上有比试者不可置信地惊呼,随后原本还看笑话的不少人刹时惊愕地目瞪口呆。 柳南依自始自终都未曾双脚落于擂台,偏偏卓尔因情急之下想要替柳南依斩落蛊虫而先落于地,因而败了这场对决。 “即刻去查是何人做得手脚,胆敢在四国大会的比试如此猖狂,查!” 明帝声音震耳欲聋,显然是动了怒,护驾的御前侍卫见此处已然安全,忙应声前去追查施放蛊虫之人。 此时场上一片寂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柳南依身上,就连先前放了狠话要手刃于她的柳千雅此刻也着实惊得踉跄而坐,不曾想到她如今的功法竟这般厉害。 她的目光最终落于柳千雅身上,如钢钉一般仿若将柳千雅钉到了眼底,柳千雅被她这般盯着,不免心虚地回避,直待明帝开口,她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南依,方才那追着你之物是何?” 柳南依上前揖手道:“乃是蛊虫。” 第194章 追查元凶 “蛊虫?”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更有甚大胆者前往擂台处瞧着地上残留的蛊虫,顿时面色惨白,颤声道:“是蛊虫,长元山境内唯有南疆比试者擅控蛊虫……” “不会是他们。” 柳南依斩钉截铁打断了擂台查看蛊虫之人的话语,她的目光深黑幽邃,宛如千仞深渊,遥遥不可见底。 一直坐于柳千雅身边的赵兰雪先前一语不发,甚至前来长元山之际也是极为含蓄低调,直到此刻却起身开口。 “郡主这话未免太过肯定了,今日众人皆见,这蛊虫差点要了你与卓尔将军的命,且唯有南疆的巫灵师方可操纵蛊虫,若非他们,还能有谁?” 话音刚落,前去搜查的御前侍卫便羁押在厢房歇息的金灵儿与金子睿前来,并呈递上一柄精致的碧玉笛,沉言。 “皇上,属下奉命前去搜查长元府,于府外一角落处发现了这柄碧玉笛,正是金氏小姐随身佩戴之物。” 金灵儿长眉一挑,目中怒色涌气,“放开我!今日之事无关乎我们金氏,更与我们兄妹二人无关。” 明帝大略瞧了一眼那柄竹笛,想起素来南疆便与岳国不睦,不由地冷哼一声,拂袖道:“把金氏二人及其所带仆从婢子一律收归长元府密洞幽禁!” “且慢。” 柳南依玉唇轻启,止住了明帝如此冒失之举,目色隐忍着不明含义的清冷,但听她道:“难道皇上没有发觉是有人在栽赃于他们兄妹二人?” 明帝面色微沉,有些暗恼地看了一眼柳南依,对她这般不知礼数让他堂堂君主下不了台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众多含义不明的目光灼灼射来,她却谁都不看,只是淡然说道:“恳请皇上给臣女半日的时间,倘若半日内未曾寻到元凶,他们兄妹二人再由皇上处置如何?” 南慕琛于高台处目光幽幽投向柳南依,自始自终他都未曾出手,也不曾开口言语半句,他似笑非笑,神情散淡,语气也透着慵懒之意。 “皇兄,倒不如依郡主所言,这比试明日再比也未尝不可,臣弟这个闲散人都瞧累了,都想要去眠一眠了。” 南慕琛实则是给了明帝一个台阶下,毕竟他乃是一国郡王,即便是再纨绔,说话也多少有点份量,想到此处,明帝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点头应允。 赵兰雪见无人再理会于她,不免咬了咬牙,甩了甩衣袖,回身看向惊恐未定的柳千雅,切齿道:“侧妃娘娘,您当真就看着她这般跋扈?” 待缓过神来,柳千雅白皙的脸上泛起愤怒的红晕,此刻却偏偏发作不得,只得将一口郁气积在胸口处,说道:“此刻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二人的目光便落在向金灵儿与金子睿走去的柳南依身上,但见她上前吩咐侍卫解开束着兄妹二人的枷锁,侍卫本还略有迟疑,听得她一声呵斥后便紧忙为二人解了绑。 “多谢解围。” 金子睿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略略向柳南依道谢后,便紧忙去查看金灵儿是否有事,金灵儿略微蹙眉,凝视了柳南依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柳南依双脚站定,对上金灵儿的目光,并未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点头应然,随后三人一同结伴前往长元府外的山林处交谈。 “昨日我们无意瞧出了擂台地板有松动,并发现里头有血色蛊虫,因不知放此物之人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也未曾告知任何一人。” 金灵儿想到柳南依先前劝她要她小心,不免抿唇而想,随后小声说道:“自我比试过后,我们兄妹二人便在厢房未曾走动,谁料许久我才发觉我的碧玉笛不见了。” 柳南依定了定心神,只觉得这其中卷入的事情愈发复杂,她先前本想着施放蛊虫之人会是冷月国中的人,毕竟冷月国也一直忌惮于南疆的巫灵之术。 只是此番这蛊虫显然是被训练得当,且所要杀害之人很明显是她,那便于冷月国没有任何瓜葛了。 金子睿在旁也是一脸愁思,随后问道:“郡主可还记得在擂台时那蛊虫是如何袭击你的?” 柳南依回忆方才场景,简单概述了事情的经过,金子睿听后,面色骤变变得惨白,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身子却止不住在颤抖。 “依着郡主所言,可以控制不出面便以一曲追魂曲操控蛊虫之人,除了我们南疆道行高深的巫灵师,余下的便只有你们岳国的星象师。” 柳南依心头一沉,想起自己下擂台之时无意与柳千雅对视时她心慌的神色,立马明晓了几分。 因兄妹二人有引蛊虫暗害柳南依的嫌疑,二人很快便被通禀禁足于各自厢房不得擅自行动,二人与柳南依在山林处分别时,金子睿认真道:“元凶并非我们兄妹。” “我信你们,相信我,半日足够我追查元凶。” 金子睿听了这话,这才稍显安心,只是他狭长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有些忧郁,显然是有些担心他们身在长元境地的处境。 二人走后不到片刻,叶凌便急匆匆赶来,见到柳南依之时,他紧忙揖手道:“大小姐,方才小的见赵小姐与侧妃娘娘在暗中密谋什么,便暗中跟上去打探了一番。” 她淡淡一笑,自知叶凌定是有什么发现。 叶凌顿了顿,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她跟前轻声说道:“赵家小姐似是与侧妃娘娘商议事关……事关除掉您的事情。” 柳南依听了这话未曾气恼,反倒是不着边际地摇头一笑。 利益得失是永恒的矛盾焦点。 柳千雅自小就对自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甚至如今处处希望她陨落,而赵兰雪一直对南慕琛思慕已久,爱而不得,自然将这份恨加驻在了她身上。 倘若除掉了自己,于她们多的是利却无一害。 “叶凌,今夜依着我的吩咐来做一件事。” 第195章 夜半惊梦 柳南依凑到叶凌耳畔低语了几句,叶凌眸光微亮,随后不动声色应下,转身便去寻了茯苓一同准备。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南慕琛立于风口之处,俯身瞧着这深不见底的深渊,艳红色的衣衫翻卷,仿若一支妖艳的鸢尾。 “琛王当真是好雅兴,郡主神陷困境,你却能这般淡然于此处赏景?” 南慕琛平静地回身瞧向来人,见是逍遥明月,不免邪魅一笑,只是眼底里却变幻莫测,却未曾叫人觉察出半分。 他开口而言,“使者大人,这是本王的家事,怎么你一个外人非要管这般宽?” 逍遥明月却是淡然一笑,走上前来,目色清亮,“郡主帮长乐解围,便是我逍遥明月的友人,于友人,莫要关心几分。” 风从高高低低的树稍掠过,擦动树叶的声音呼啸若吟,南慕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逍遥明月,并未多做解释,便径自向府邸而去。 逍遥明月并未出声拦他,只是盯着他的背影好半会,这才收回了目光,他一直不得解的是,南慕琛近来与柳南依若即若离,二人似是都在回避什么。 至于这背后的秘密,他未曾寻觅到什么踪迹,便暂且作罢。 直到夜色渐深,长元府邸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白衡于前院吩咐值守的守卫说道:“今夜务必看顾好各处,莫要出现任何差池。” 值守的守卫点头应道,随后各自提着灯笼于四处巡视。 对于今日突然而现的蛊虫,白衡也颇感意外,只是他素来通晓各大修灵之人的功法,那招引蛊虫的曲子并非南疆的引蛊曲,至于是何曲调,他如今也未曾知晓。 想到此处,他拂了拂衣袖,便回了自己厢房稍作歇息,点了烛火翻阅着这长元府邸仅存的基本古籍,想要从中寻到点蛛丝马迹。 半个时辰后,赵兰雪厢房内的烛火还未熄灭,他身在案台之后,焦急地翻阅着卷宗,紧接着她看到窗棂外有一道身影闪过,不由心里一慌。 “是谁?谁在那里?” 她声音略有颤抖,搁下卷宗,向窗棂处走去,还未等她推开窗棂,忽见吊梁顶上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血色蛊虫。 惊慌间,她发出前所未有的鬼嚎声,拼命地奔向厢房的木面处,想要推门而逃,岂料门仿若被上了锁一般任是她如何使劲都推不开,这让她刹时面色变得惨白。 “别过来,都别过来,不是我做的,是……是侧妃娘娘,你们若要来寻仇,便去寻她!” 然而那些血色蛊虫越聚越多,厢房内一片死寂,赵兰雪踉跄倒地,蜷缩着身子向后退去,捂着头不住哭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究竟是何人!” 这一声质问于窗棂前飘进了厢房中,赵兰雪早已被这血色蛊虫吓破了胆,疯癫下开口说道:“是侧妃娘娘指使我在擂台底下放了蛊虫,嫁祸给金氏兄妹。” “为何这般做。” 赵兰雪瞧着这越爬越近的蛊虫,蓦地站起身来,拼命地以灵力驱赶它们,只是待灵力耗尽,也未曾见减少半只,她不由无力颓然坐在了地上,神情涣散。 “侧妃娘娘告诉我,只要用此法除了柳南依那个贱人,她便可促成我与琛王殿下成婚,且借此机会嫁祸于金氏兄妹,也可借岳国之手铲除异己。” 赵兰雪因惊恐说得极快,到最后她浑身颤抖,声音也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也唯有她自己清楚。 借着光影,窗棂外头现出一人,但见他执着乾坤镜将方才施展的幻像收回,厢房内原本密集的血色蛊虫就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赵兰雪懵然无措地看向光影之中立着之人,脸色大变,她用尽全力扑向窗棂,歇斯里底说道:“柳南依这个贱人,她不得好死!” 而所在外头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柳南依的贴身仆从叶凌,但见他收了乾坤镜,目色沉静道:“自作孽,不可活,赵小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赵兰雪自知自己难逃死罪,索性心下一横,抽出软榻旁搁置的宝剑便劈向窗棂处,随后越出窗棂,宝剑出手,直逼向叶凌的眉心。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衡听到动静自厢房起身,于后院处瞧见赵兰雪发狂一般刺向叶凌,他来不及多想,一掌拍向赵兰雪的后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毫无灵力。 叶凌瞧见赵兰雪回身之际,慌乱间夺过她手上的宝剑,一剑没入她心口之处。 赵兰雪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插入自己心口处的配剑,张张嘴,随后终是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苦笑,她猛地抽出配剑,汩汩鲜血自她心口处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声音却似带释然,“终是……可以解脱了。” 这一夜,柳千雅睡得极不安稳,时常噩梦惊醒,待她揉着眉心,听得外头吵杂之声,不免开口问道:“外头什么事这么吵。” 值夜的小婢子急忙前去瞧了瞧,随后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跌跌撞撞伏地而跪,“侧妃娘娘,不好了,赵小姐她……” “呵,她不会又惹什么事了。” 柳千雅冷笑一声,自知赵兰雪这莽撞的性子想来又是开罪了什么人,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小婢子,却听得小婢子摇头颤声道:“赵小姐死了。” “死了?” 柳千雅蓦地站起身子,神色多了几分惧意,随后紧忙问道:“怎么死的。” 婢子拼命摇头,然而身子止不住颤抖,浑身已被冷汗浸湿,显然是方才的场景极为血腥可怖,让她只瞧了一眼便如此惧怕。 “侧妃娘娘。” 长元山值守的仆从见柳千雅厢房的门半掩着,不免有些诧异,但还是揖礼在外头小声说道:“明帝与皇后请侧妃娘娘即刻前往正堂叙话。” 柳千雅攥紧了拳头,怔在原地许久,仆从见里头迟迟未有回应,便又唤了一句,柳千雅这才缓过神来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 第196章 暗生嫌隙 待柳千雅出了厢房之时,整个长元府灯火通明,月光被乌云掩上了一层阴霾,四下一片寂静,廊下的仆从神色匆匆,皆端着盥洗的盆向后院而去。 “侧妃娘娘,您请。” 引路的仆从见柳千雅时而行几步时而停驻,不免适时提醒,柳千雅眼神森然,自知自己一旦进了正堂便可能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待她入了正堂,便只有南慕容一人立于中央,他仰首瞧着这正堂悬挂的牌匾,听得脚步声,转身而向,语气冰冷,“赵兰雪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柳千雅依着礼数向南慕容福了福身,语气依旧柔弱道:“妾身听说了,只是方才听长元府的仆从说是皇上与皇后召见妾身,怎太子殿下……” “柳千雅,你还不自招吗?” 南慕容一步一步逼近柳千雅,方才的面色柔和早已消失得影无踪,双眉间满是煞气,“你以为你这些年做得恶事本太子会一概不知?” “太子殿下?” 柳千雅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南慕容,欲待辩解,便见南慕容自衣袖中取出一柄乾坤镜,于光影处映射出赵兰雪生前的疯癫之状。 里头详尽地叙述了柳千雅指使她施放蛊虫一事,乾坤镜的虚幻之像可以折射出一个人内心最恐惧的物像,如此实证,让柳千雅已然无从辩解。 “本太子说过,让你不要去招惹她,你为何就是不听,如今你已为皇室侧妃,还有何不称心?” 柳千雅先是一怔,随后眼底里却闪过一丝悲凉,但听她低声说道:“不称心?太子殿下可曾对妾身有过一丝一毫的真情,倘若没有,又如何让妾身称心。” 话音刚落,刚要入正堂的柳南依脚下一滞,悄然向后退了几步,伏于窗棂前蹙眉而听。 “你——” 南慕容此刻哑口无言,他昔日的确极为宠爱柳千雅,因着她温柔可人,比柳南依更懂他的心意,因着她身负灵力且品阶不低,背后还有柳家这个倚仗,可如今…… 如今就连他也有些困惑,当初他如此执意要将柳南依送入锁妖塔而迎娶她时,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因得她更入他的心? “四国大会之际,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本太子会替你瞒下你所做的恶行,拿赵兰雪出来顶罪,待回至宫里,再行审责于你。” 南慕容说完这话,冷哼了一声,不曾再流连半步,径自越过正堂后头的屏风,向自己厢房而去。 柳千雅此刻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缓了好半会,目光骤然变得狠毒。 她抬起手,看着那已然快遍布整个胳膊的黑纹,忽而嘴角漾起一丝微笑,随后便是凄惨地放声大笑。 今夜长元山上的风极大,柳南依自正堂的廊下缓缓走回厢房之中,当初无论是想起还是旁人提及南慕容,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此刻在她脸上却荡然无存。 “柳南依,你当初那般爱着的一个人,也不过是朝三暮四,为权位随时可将你送上黄泉路,这样的人,当真值得吗?” 那些为情所困一时心动的日子,自她魂穿而来之际,便那不过是柳南依在生命里走得最坎坷而荒唐的崎岖路。 她在葳蕤繁盛的丛林里看到了温情的美,便以为收获了这世上最完满的爱情,可实则她很快便被驱逐出境,从天堂瞬间坠入了地狱。 “大小姐,皇上和皇后如何说?” 待柳南依回了厢房,茯苓便为她斟了一杯香茶,目露关切地望着她,见她神色略有忧伤,紧忙问道:“可是……他们没有处置侧妃娘娘?” 柳南依笑了笑,接过茯苓递来的香茶,轻啜了一口,沉声道:“我早就料到,为了顾全岳国皇室的名声,皇上和皇后断然不会这时发落了柳千雅。” 茯苓面露困惑,不明柳南依所指,“可是,那乾坤镜中赵小姐已然承认了她乃是受侧妃娘娘指使,且您又受了这般大惊吓,金氏少主们被诬陷,那……” “扳倒她不急于一时。” 柳南依目光里闪过一丝微光,不再多言,只是她已然心中有了把握,此番赵兰雪一死,柳千雅与南慕容之间的暗隙便会越来越大,她便静等等着这暗隙崩裂便是。 南慕容自回了厢房,便踟蹰着明日该如何向金氏兄妹交代,南疆虽说疆土面积辽小,但因其世代修蛊,一旦毫无征兆地引战,势必对岳国会有重创。 思来想去,他瞧向一旁候着的内侍,开口道:“明日将自长元府存着的双琉璃翠环送至金小姐厢房,便说是以表岳国致歉的诚意。” 内侍应下,紧接着拂了拂手上的浮尘,试探性开口问言,“太子殿下,那侧妃娘娘那里您打算……” 提及柳千雅,南慕容的眉间便不由渐渐笼上一层铁青色的阴霾。 如今柳乘风已身死,柳千雅背后便再无倚仗,倘若在四国大会的比试中她再不能一举得名,得了明帝与皇后的青眼,那便再无任何可用价值。 “待四国大会比试之后再行定夺,她的事,待回宫,本太子要一件一件细查。” 内侍略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规劝了南慕容早些歇息后,便提了灯笼掩上门在这附近值夜。 “柳南依,你终归会是我的。” 明暗交错中,南慕容神色阴桀,低沉沉的声音阴冷得骇人,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入了床榻歇息,只是心中却仿若有千万斤重的巨石压着,令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明帝与他之间就仿若隔着一堵墙,他不明明帝心意,明帝也开始对他有所忌惮。 落尘曾言明帝人入中年,总有被迫害的癔症,倘若他手握重权迟迟不交权,那么势必背后有什么筹谋。 “会是什么使得父皇迟迟不肯交权呢?” 南慕容启唇自语,心里盘算着这些日子也该是时候安插个内应在明帝身边窥探进言,以好知晓明帝心中所想,尽早为自己登临帝位做打算。 第197章 擂台比试 “侧妃娘娘,您怎么了……” 直到天蒙蒙亮,值夜的婢子进了厢房准备盥洗物件,见柳千雅披头散发跪于床榻前,她紧忙想要上前扶住柳千雅,却被她拂手推搡了出去,“滚出去!” 这声音极尽沧桑与冰冷,婢子吓得花容失色,紧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合上门的刹时,但见伺候南慕容的菱角与紫竹经过长廊。 “阿筠?你这是怎么了。” 菱角与紫竹见这伺候柳千雅的婢子阿筠神情慌张,面色煞白,不由上前关切而问,却听得阿筠颤声说道:“娘娘她……她……” “她怎么了,你慢慢说,莫要慌张。” 紫竹柔声劝道,伸手抚着阿筠的背,将她带到长廊下小坐。 阿筠便极尽惊恐地说今日瞧着柳千雅似是身上漫出了不少黑纹,原以为是她自己眼花了,却不料再看一眼还是如此。 紫竹与菱角对视片刻,未曾有言语上的交流,却早已知晓彼此心意,但听紫竹安抚道:“阿筠,这事你可不能乱说,我们做下人的,乱嚼舌根是要被主子责罚的。” 阿筠惊慌间重重点了点头,随后拭去眼角的泪痕,紧忙前去打了热水待柳千雅气消了便前去伺候她盥洗。 柳千雅身在厢房内,踉踉跄跄寻到了梳妆用的铜镜,双手颤抖着执起了它,见镜中的人儿脸上密布了诸多黑纹,极为丑陋,她不由失声尖叫,将铜镜摔得稀碎。 “不可能,不可能……” 柳千雅捂着脸几度崩溃,直到她缓过来心神,想起落尘临行时给她的丹药,仿佛刹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拼命扑向搁放丹药的匣子,取出了那枚丹药。 “服用此丹药者终究会遭到灵力反噬,娘娘且三思。” 落尘的话语依稀浮现在她耳畔,她迟疑再三,还是服下了此丹药,随后她看向匣子里的息肌丸,目光灼灼,缓缓伸手拿起了它。 息肌丸可使她常年保持绝美的容颜,但却有一点是致命之伤,便是服食大量息肌丸后将不会再有孕。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此刻已然是身在泥淖之中,她顾不得多想,大不了便拼个你死我破,倘若能在比试中拔得头筹,那么回宫便能多谋得一份生路。 “阿筠,替我梳妆。” 阿筠在外头听得柳千雅呼唤,这才端着铜盆小心翼翼进来,将它搁在软榻前,伺候柳千雅盥洗,随后瞧见了地上摔砸的铜镜,默不作声便将它收拾至一边静放。 “今日乃是我与冷月国使者对决比试,那软鞭好生命人给我打理,若打理得不好,你是知道后果的。” 阿筠垂头应了声,便去床头取来那新制的软鞭,依着柳千雅的吩咐,寻了宫里带来的仆从打理软鞭。 而与此同时,逍遥明月推门而出之际,便见柳南依只身经过廊下,今日的柳南依身着一身浅红色紧身长裙,一张脸虽未施粉黛,却仍掩不住端庄持华。 她瞧见逍遥明月,便骤然止住脚步,抬眼看向于他,玉唇轻启,“昨夜没睡好吗?” 逍遥明月一怔,随后温声一笑,“不过是晚睡了些,不打紧,今日乃是我与侧妃娘娘比试,倒是有些讽刺了。” 柳南依淡淡而笑,眸子里却未曾有几分笑意,但听她冷言开口,“她身负罪孽,本不该参与四国大会的比试,但皇上素来注重皇室颜面,让她参与也是意料之中。” 逍遥明月凝视了柳南依许久,这才将目光落于旁处,幽幽开口。 “看来这侧妃娘娘当真是视你为死敌,竟如此不顾忌后果想要除掉你,比起这里的勾心斗角,倒不如去我们冷月国小住段日子散散心。” 柳南依含笑,每每与逍遥明月对话,他总是能扯到邀请她前去冷月国周游一事,不免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我既已应你,自会随你前去。” 逍遥明月这才安下心来,随刚赶来的长元随从前往擂台席候坐,柳南依望着逍遥明月离去的背影,目之所及,冰寒一片,启唇问道:“叶凌,可查出冷月国之事了吗?” 叶凌上前走了几步,揖手禀言,“近来冷月国看守森严,不曾有内应搜寻到什么重要消息。” 柳南依的眼波忍不住向逍遥明月离去的方向望去,呢喃道:“当真是我多虑了吗?” 半个时辰后,一众人落座原席位,逍遥明月与柳千雅于擂台之上对揖行礼,今日的擂台周遭竟然聚集了上百号人,除了比试者还有不少前来观战的修灵者。 看台之中,明帝敛眸瞧着擂台上目光沉潋的逍遥明月,开口言语,“这逍遥氏功法卓越,倘若太子的侧妃能赢下此比试,倒是能得见她还有点实力。” 南慕容于其中尴尬一笑,并未再多说什么,反倒是南慕琛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撑着头嗔怪道:“怕就怕有些人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皇兄,您以为呢?” 明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转头瞧向一脸邪笑不羁的南慕琛,“除了有必要的暗器辅之,动用邪术等都将被惩处。” 话音刚落,便见逍遥明月最先出招,他的剑势极快,于半空中盘龙飞舞,交织的剑光令人瞧着头晕目眩。 “冷月国的剑法果然是以绚烂闻名。” 柳南依坐于席位间,抬头瞧着这场比试,长乐在旁暗下一笑,“明月哥哥的剑法在我们冷月国那是出了名的好,他那柄无痕剑还是君主亲手相赠……” 还未等长乐说完,便见柳千雅被逍遥明月凌厉的剑气击中,翻身而下,飞溅的鲜血落上场边的兵器架,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满庭无声,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比试逍遥明月必胜之时,但见柳千雅挥动软鞭,自自己掌心处割开一道狭长的口子,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地笑意,旋即猛地冲天而上。 “血魂之术。” 柳南依在瞧清柳千雅所做之举,顿时身子一震,抬步便向高台处而去,目色清冷,面上带着前所也有的凝重。 第198章 反噬之痛 “皇上,皇后,请立刻停了此次比试,侧妃娘娘所使并非修灵正派的功法,乃是皇室已然列为禁术的血魂术。” 此言一出,高台之上的官员皆是议论纷纷,明帝身居高位,在惊呼哗然声中脸色变幻不定,目光落于半空对试的二人,并未有制止的意思,神情中微带思索。 随后但听他说道:“且先观战,倘若真如你所言,白衡自会击鼓制止。” 柳南依听了这话,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转头而向,这才发现柳千雅于云雾之中,凝聚她手上的血珠,罩成一张淡红色的屏障,顷刻间协助逍遥明月的视线。 逍遥明月早就知晓柳千雅会使这邪术,手上的宝剑翻转而射,冲破了这屏障直逼向她的眉心。 五指一翻,柳千雅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身上灵力在随着她甩出软鞭的刹那陡然暴增,唰地一声拉开一道极为诡异的绚丽光幕。 一道肉眼难见的黑芒自她掌间而出,咻的一声射向逍遥明月的胸膛! “小心!” 白衡瞧出了其中端倪,猛地击鼓示意柳千雅停下,然而柳千雅此刻因灵力暴增而渐渐失去了自控能力,那黑芒擦过逍遥明月的肩膀,顿时鲜血便浸染了他的衣衫。 随后逍遥明月及时点穴封存了这黑芒上的毒,以防止毒入肺腑,他急急后撤,以剑抵住柳千雅致命一击。 此刻他已身在深渊之处,稍有不慎坠落下去,便会尸骨无存,然而柳千雅眸子猩红,几度压制他向深渊坠落,千钧一发之际,柳南依出手而上。 风声极厉,杀气如锋。 她献出匕首刺穿了柳千雅的左臂,柳千雅吃痛,这才渐渐散了凝聚的黑芒之力,闷哼一声,身形踉跄不稳,落地而向。 “你们看,她的双眸竟是血红色的,难道真的如这岳国郡主所言,她乃修行邪术?” “果真如此,那此次比试又有何意义?” “……” 此刻柳千雅的头发飞散,双眸猩红如恶鬼,明帝本想着柳千雅此局能反败为胜,谁成想她当真修行了众人所不知的邪术,当场愠怒,蓦地起身。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制住她,幽禁长元密室,没有朕的允准,不准放她出来!” 恢复理智的柳千雅被御前侍卫封存了周身灵力,随后押送至密室,临走之际,柳千雅因体内的灵力乱窜而硬生生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恶狠狠刮了一眼柳南依。 柳南依平静地回看着她,目光清亮,如海上明月初生,并未有丝毫地波动。 逍遥明月因肩头擦了血力的毒而微微泛清,长乐瞧见了立马心急如焚,柳南依径自上前,查探了他的伤势,沉言道:“长乐,扶他回厢房,我那里有止血的药。” 长乐嗯了一声,便随着阿越与月落将逍遥明月带回至厢房疗伤。 南慕琛自始自终都一直注视着柳南依的一举一动,见她与逍遥明月走得颇近,心中隐隐泛起一丝醋意,只是面上却云淡风轻地打趣着众人,丝毫未流露出任何不满之态。 待逍遥明月被阿越和月落扶至软榻上坐定,茯苓便携着柳南依的药匣子前来,搁在了圆桌之上。 柳南依于药匣子中取出止血的药粉先撒在他的肩头处凝血,随后蹙眉而言,“索性伤的不深,但日后需得静养,否则一旦再动用灵力,毒素便会渗入。”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垂头瞧向这裸露的臂膀上的伤痕,见这伤痕乌黑发淤,便知这柳千雅所修行的邪术极为惨毒。 柳南依乌黑的眼眸在这略有阴暗的厢房内流光溢彩,浓密的睫毛在微有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但听她启唇叮嘱道:“如今我这里不曾有现成祛毒的良药,这几日我需配一副为你祛毒,在此期间,你不得再动用灵力。” “多谢。” 逍遥明月嘴角一直隐隐挂着笑,温柔的笑意隐藏着深沉,任是任何女子瞧见了,都会深陷于其中,无从自拔。 只是柳南依的心自始自终都如同封存于冰山,不曾漾起一丝波澜,也唯有在南慕琛面前,她才会有隐隐的心动之感。 与此同时,柳千雅被御前侍卫扭送至密室看押,阴暗潮湿的密室宛若一个密封的牢笼,四处不透光,唯有一小扇窗子开于头顶,微微射下一点点光晕。 “侧妃娘娘,皇上有令,自今日起至四国大会结束,您便只能在密室待着,多有得罪,还请您多担待着点。” 说完这话,御前侍卫便转身将石门合上,柳千雅于密室之中凄惨而笑,直待石门合上的刹时,她疯也似地用手指扒着石门,却发觉石门纹丝不动。 而她的手指缝却已然渗出一丝血迹,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借着微弱地光看着自己的十指,此刻因息肌丸药力的减弱,黑纹渐渐又蔓延了上来,甚为恐怖。 “不……” 柳千雅拼命捂着头,想到自己因修炼血魂之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且原本光洁的肌肤也长出了许多令人作呕的黑纹,倘若让南慕容瞧见,定然会彻底厌弃于她。 “放我出去!” 她扯破了嗓子拼命嘶吼,却无人回应于她,忽而她觉得胸口异常刺痛,紧接着仿若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险些昏厥。 一纸飞鸽传书自长元山很快送入了皇宫中的星象殿内,落尘于幽长的长廊处,接到信鸽衔着的花笺,大略读了读其中内容。 一旁随从的仆从瞧着落尘神色复杂,不免开口问道:“大师,可是长元山布排的人失手了?” 落尘将花笺丢弃于廊下,随着那花笺坠地的瞬间便立刻化为灰烬随风泯灭。 他缓缓而行,语气平静,“是我低估了她,琛王相中的人当真是独一无二的,你且去书信给长元山的线人,让他立刻撤手,勿要再行动。” “是,大师。” 仆从应了下来,随后随同落尘一同走出长廊,向侧殿的书房而去。 第199章 笛音动情 随着这日柳千雅私自动用邪术的风波平息,一众应试者也相继决了胜负,柳韵很意外地打赢了来自番国的剑客,取得了下一比试的应试资格。 四野沉寂,深秋的草木香被夜色蒸腾地馥郁,柳韵难得独身一人在外欣赏着这静谧的夜色。 她将随身相配的淑女剑取出,放在手上端详着,许久,缓缓舒了口气,刚要起身,便听得一低沉动听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 这声音带着几分清凉与优雅,音节碰撞间有一种奇特的韵味,令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转头瞧见身着银暗纹阔大衣衫的元邵南,不免有些惊讶,刚想要向他行礼,便被他伸手制止,无意间二人相触,柳韵立马一惊,不由自主向后撤了几步。 “你就这么怕本王?” 元邵南饶有兴趣地看着柳韵,轻轻一笑,“那个在擂台赛飒爽英姿无所畏惧的姑娘,怎么到了本王这里便如此畏手畏脚,莫非怕本王吃了你?” “才不是!” 柳韵蓦地抬头,目光交汇间,元邵南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心里的紧张,瞧着她腰间系着的玉珏,嘴角漾起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既然我们都睡不着,倒不妨一同在这附近走走散散心如何?” 月色清凉,柳韵与元邵南一起在这长元山中漫步,不得不说,比起白日里擂台厮杀的残酷,夜晚的静谧让她更能自在地放松。 她放缓了脚步,张开双臂,微闭双眼,感受自深渊处刮来的凉风,拂过她的衣衫,承载着她自由地向往。 “你知道本王为何认为你与众不同?” 柳韵蓦地睁开双眼,回身凝视着元邵南,沉吟许久,这才开口。 “从前我总觉得我生来便低人一等,我娘身子一直柔弱,早先便被我嫡母送出了主府,而我则自外府居住数年,许多规矩都不明白,也不曾见过京都的世态炎凉。” 说完这话,柳韵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映着月光,她瞧向元邵南那般神袛似的线条精致的侧脸,天地间的光彩仿若都集中于他身上。 缓了许久,她这才又开口,“可直到我入了京都,入了柳府,这才知道我不过是万千人上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大姐虽说曾历经磨难,但终究上苍眷顾于她。” 她自以为自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之人,身份并不显贵,修灵也并非资质出众之人,于这大千国度,她兴许是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便会被忽视的一个渺小的人。 可她却不知为何得了元邵南的青眼,破格参与了四国大会的比试不说,如今还能坦坦荡荡地与他并肩而谈。 “天地之大,每个人存在都有他的意义,你也一样。” 元邵南说完这话,自腰间取下一枚竹笛,笑吟吟道:“今夜景致颇好,本王便吹一首曲子赠予你。” 话音刚落,只听那笛声宛转悠扬,曲中力道平和,月光清寂,浅云飘动,远处山林树叶簌簌,一片峥嵘锦绣。 元邵南就这般执着竹笛扶风而立,衣带轻飘,悠扬吹奏,修长的身形于月光下平添了几分温润的宁静。 一曲终了,柳韵还未从曲调中拔出心神来,元邵南见了,不由笑了笑,“四国大会过后,本王便要回镇南守城了。” “啊?” 柳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瞬间拉回到了现实,显然有些意外,“为何这般唐突,是皇上的命令?” 元邵南洒然一笑,摇了摇头,“本王本就乃是镇南之王,驻守镇南是本王的职责,倘若执意留在京都,皇上定会生疑。” 见柳韵原本晶亮的眸光瞬间熄了一半,不知为何元邵南的心里隐隐作痛,但他面上仍云淡风轻道:“本王若是得空,还会回来京都的。” 月光如水,倾泻满地银辉,夜风乍起,柳南依本在厢房的案台前看书,忽而听得一声叩门声,便吩咐茯苓前去开口瞧一瞧,见柳韵前来,她不由吩咐茯苓去沏茶来。 “大姐,这么晚了来扰你,的确是我有许多事情想不开,想请你拿拿主意。” 待柳韵愁眉苦脸地坐下,柳南依便大略知晓她想说什么了,搁下书卷,她捋了捋发梢,不动声色说道:“可是为了镇南王的事?” “你也知道了?” 柳韵撅着嘴,手托香腮,目露忧伤,“他今夜突然告诉我过了四国大会他便要去镇南了,镇南乃是岳国边郊,常年有外敌征战,他好不容易回了京都……” 还未说完,柳韵便长叹一声,想到元邵南即将要远离京都,她内心便有千百种惆怅。 “其实你为何不遵循内心的抉择?” 柳南依此言一出,柳韵便蓦地一惊,看向柳南依,心里多了几分迟疑,她咬唇道:“倘若我真的依从自己的内心,那我娘……” “三夫人也愿你这一生过得幸福无忧,倘若你真的想要去镇南,就该明白镇南王对你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意,否则你只身一人前去,撞的头破血流,也无人会心疼。” 柳韵心里微微有一丝黯然,她的确思虑太不周全,甚至太过轻率,她与元邵南也不过有着几面之缘,从未知晓过他的心意,又怎会这般肯定他心属于她? 柳南依见柳韵心情低落,紧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好好准备下一场应试,这些事便暂且搁置,我想日后总会有办法应对的,不是吗?” “嗯。” 柳韵轻声地答应,想到今日比试过后,明日再观几场比试,便要进入下一轮幻境之试,不由心里掠过一丝紧张。 这幻境之试,乃是余下的比试者逐一进入长元山的秘境之中,通过层层考验,谁最先自秘境中走出来,便是最终所胜的第一名。 “大姐,你能给我说说这幻境之试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吗?” 柳韵的语气很轻,好似闲话家常,可是声音里,却透着求知的欲望,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 第200章 艰难抉择 茯苓沏了茶来,见二人交谈着,便知趣退下掩上了门,于厢房外无意撞见了提了灯笼于廊下而行的凌云,二人目光交汇间,均是一愣。 “茯苓?” 茯苓向他略点了点头,见他神色匆匆,似是紧赶着要去做什么,便轻声说道:“这么晚了,若你有事便快去。” 凌云会心一笑,便紧忙与她错身而过,向府外而去,茯苓虽不知他要做何事,但定是事关南慕琛所托,耽搁不得。 而身在屋中的柳南依凝目向窗棂外的天际望去,缓了好半会,这才说道。 “长元秘境乃是曾经集大成的修灵强者布下的幻境,多以人心底里最恐惧的东西为幻,引人入境,倘若你能走出来,便可破了你心底里最为恐惧的东西。” “最为恐惧的……” 柳韵反复呢喃着,随后思虑片刻,瞧着这夜色渐沉,便起身向柳南依告辞,转身回了自己所在的厢房之中。 夜里,凉风乍起,明帝所居的厢房中,李公公拢着浮尘前来,揖手而言,“禀皇上,有一无名氏男子上书要求明日与落尘大师于擂台一决胜负。” 明帝身着一身软衫,靠坐在雕花窗笼前,夜风侵凉,听了这话,他不由颔首,颇感好奇。 “落尘本应是要参与此次比试,但奈何宫中琐事缠身这才作罢,倒还真有人不知死活竟敢挑衅我岳国第一星象师,呵,去传书给落尘,让他明日即刻前来长元山。” 李公公听了明帝吩咐,自知他已然应允了下来,心中也是诧异是何人敢公然挑衅这岳国第一星象师,随后他未曾在厢房逗留,掩上了门便悄声退下。 与此同时,身在千里城密室中的燕南之正收拾着赶赴长元山的包袱,阿策提剑而来,语气略有迟疑,“少主,您当真要一人前去?” “阿策。” 燕南之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少许疲惫,他的眸子里幽暗,仿若已然身在万劫不复的地狱一般,“答应我,倘若我葬身于长元山,你便替我撑起这燕家。” 阿策听了这话,单膝跪地,垂首哽咽,“少主,燕家唯剩下您一支血脉,倘若您死了,那么这为你效力的暗卫又该何去何从?” 昏黄的光若隐若现,映在阿策俊朗的面容上,他本乃是燕世王自活死人墓中救出来的孩子,这些年追随燕南之,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如今面对这般万难的抉择,他终是想要燕南之思虑周全,不能逞一时之气。 “阿策,你是了解我的,我活在暗处数年,看着他一步一步成为岳国第一星象师,享尽荣华,活在百姓尊崇之中,而我,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苟活于密室之中!” 阿策不再言语,只是心情异常沉重,他知道燕南之这些年苦研星象之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手刃落尘,给他燕家上下一个交代。 燕南之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有着一刹那的失神,随后轻声说道。 “此番我违逆琛王的指令,势必会扰乱他的计划,这个中后果由我一人承担,阿策,你只需在后方接应即可。” 阿策点了点头,起身负剑,看着燕南之拂了拂衣袖,旋动了机关枢纽,径自向外头的荒院而去。 燕家的府邸被查抄了数年,因传闻此处戾气颇重,至今十里山城的新任城主都无法派人将此府邸铲除,只能任由它荒废在此地界。 他行至后院,抬头凝视着月光,只觉得这深秋的萧瑟就仿佛在嘲笑他无能一般。 “父亲,母亲,儿子终是要替你们报仇了,但愿儿子此行,可以手刃仇敌,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话到此处,突然多了几丝难言的晦涩,燕南之自嘲式地笑了笑,拂衣坐在了一块落石上,嘴角有着淡淡的纹路。 远在星象殿中的落尘待得知明帝要他翌日赶赴长元山的消息时,不由略感意外,开口道:“皇上先前允了我不去长元山,怎会突生变故?” 值守的仆从揖手回应,“听闻乃是一无名男子传书要与大师您亲自于擂台比试。” 落尘微微蹙眉,随后嘴角却挂着几分笑意,光影疏微,远处的清池泛起幽幽光泽,映着月影,清冷如斯。 “既然皇上吩咐,那今夜我们便动身。” 落尘说完这话,便转身而向,于厢房处吩咐仆从打点好一切,便孤身骑一匹快马兼程赶赴长元山。 夜深极致,看守密室的几个守卫困得有些瞌睡,幸得换班的几人前来替班,他们这才能得以寻个地方小憩片刻。 “我说,这皇上下令幽禁侧妃娘娘,又不是说断了她的吃喝,你说万一她放了出来,可不是头一个找我们的晦气嘛。” 值夜灰衫仆从一边抱怨着一边去取了些简单的食物,交给了换班的两个仆从,两个仆从相视一看,接了食物,便打开了密室的石门,径自走了进去。 密室里阴暗狭仄,其中一人提了灯笼走在前头,另一人则端着饭菜小心翼翼而行。 “慢着点,莫要把饭菜洒了。” 直至到了看押柳千雅的地方,那提着灯笼的仆从刚按动机关打开了囚牢的石门,忽而惨叫一声,紧接着倒地抽·搐,不到片刻便断了气。 另一人因惊吓紧忙扔了饭菜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借着微弱的光瞧见里头走出来之人,立马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柳千雅于密室中轻蔑地笑了笑,布满全身的黑纹显得异常可怖,她疾步而行,趁四下无人之际,施展轻功越到一大树的树梢之上,迅速淹没于黑暗之中。 直到翌日清晨,白衡带着仆从前来密室巡查,发觉密室大门俨然大开,心中浮现出不好的念头,但听他沉言,“立刻去密室查探。” “是。” 仆从们听令紧忙赶紧去搜查,不到片刻,但见一青衫仆从最先折身而返,见了白衡稍有迟疑,方才揖手说道。 “白掌事,侧妃娘娘打晕了两个值夜的仆从似是逃走了……” 第201章 宿敌 “什么?” 白衡拨开一众仆从,亲自赶赴密室查探,于狭长的过道瞧见两个灰衣仆从,地上有明显的脚印,且于不远处有打碎的饭菜残渣,散着刺鼻的腐臭味。 他蹲下·身子,查探二人的鼻息,确认二人皆没了气息后,起身神情严肃,吐出一字,“查。” 随后所有仆从出动,开始彻查长元山周遭,留下的青衫仆从揖手禀言,“白掌事,其中一人是死于极为诡异的术法,而另一人因惊恐过度窒息身亡。” “无用。” 白衡转身斜睨了一眼青衫仆从,只一眼便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但见他离开密室之际开口言语,“此事我会亲自禀明皇上,你们只需尽快寻到侧妃娘娘。” 而此刻,天色阴沉,朦胧间下起了细雨,柳千雅出逃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柳南依的耳朵里,她目色中多了几分冷意,随后转瞬即逝。 “她既然想逃自然不会被人寻到,不过想必长元府邸的掌事便要受些苦头了。” 叶凌在旁闻言,不免多了几分愁虑,犹豫再三,仍是开口说道:“小的有一事事关这主管白衡,不知大小姐可愿一听?” 柳南依捧着手上的小暖炉,抬眸看了一眼叶凌,面露惑色启唇,“你说。” 外头淅淅淋淋下着小雨,刚好淹没了二人交谈的声音,叶凌于厢房内守规矩般恭敬而言。 “这掌事白衡原是看守岳国皇室剑冢的剑侍,却惨遭贼人陷害成了废人,倘若大小姐能医治于他,为您所用,那么……” 叶凌适时欲言又止,柳南依却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如今她身边可靠之人太少,若要积蓄反击之力,除了自身,还必得身边的人可靠。 “岳国皇室剑冢的剑侍,莫非当年名动岳国的少年便是他?” 柳南依对于岳国京都的传闻并不是很了解,但自原主的记忆中她还是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拼接起来便大致能知晓前些年所发生的重要之事。 “是,此人功法极深,年少娇子,若非被人陷害,想来如今定有一番作为。” 听了叶凌的话,柳南依不免蹙眉思量:难怪明帝会将定夺比试之事交给一个长元山的掌事,若非他曾经乃是修灵之人,又怎会揽下这般活计。 “他如今人在哪?” 叶凌略愣了愣,随后摇头坦言,“小的也不知如今这白掌事身在何处,想来定是在皇上那里领责。” 柳南依皱起眉,如今的形势她不能轻举妄动,以免露了心思被人拿捏住把柄,四国大会聚集了各国的精英比试者,明哲保身,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想到此处,柳南依皱起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罢了,即便责罚,皇上也不会惩至太过,倘若真到了那般必死无疑的地步,我自会出手。” 叶凌点了点头,眼神明朔,他知晓柳南依素来是个有自己决断的人,也未曾多说什么,而是撑了伞,随她一同出了厢房。 “今夜这小雨,怕是无从比试了。”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自不远处的廊下瞧见了一身黑褐色的男子,他于廊下抬眸看向沉沉的天际,随后转身,瞧见了她,嘴角淡淡一笑,“许久未见,郡主可安好?” “燕公子?” 柳南依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想到昔日她在千里城的燕氏密府中,他坚定地与她说,要与落尘于四国大会之际比试,如今恍然想起,竟已过了这般多日子。 燕南之的笑容很淡,他并不知道,独身踏上长元山后,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世事总是这般奇妙,强行将所有的一切拿捏到一处,所有的情绪都在等寻这一处的突破口,一旦突破,便是最大程度的爆发。 “你……” 柳南依刚想开口提醒,忽而见燕南之身后缓缓走来几个仆从,燕南之听得脚步声,执起手上的金色面具,戴于头上,缓缓转身,便随几个仆从一道向前而去。 她凝目望去,神色复杂,“既然燕南之来了,那么落尘必然也会前来赴约,落尘性子孤傲,这一场比试,怕是会打的十分艰难。”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落尘只身一人入了长元府邸,他并未撑伞,依旧着一袭将他整个人都拢起来的黑色长袍,然而却未曾有雨水打湿他的衣襟。 朦胧细雨自天际而下,于他身边错身而下,形成一个透明的屏障,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前来,瞧见于廊下的柳南依,便上前揖手道:“参见郡主。” “落尘大师风尘仆仆从皇宫赶来,倒真是难为你了。” 柳南依见他未曾带一人前来,不免暗中揣度他的用意,沉吟许久,这才听得落尘回话,“星象殿诸多事务缠身,未能瞧见郡主比试的风采,倒真是可惜了。” 二人就这般于雨幕中静立对峙,明明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因彼此藏着诸多心事而卷起波谲云诡的巨浪。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南之自前院撑伞而出,一眼便瞧见了一袭黑衣的落尘,金色的面具下那双眸子骤然闪出一丝悲愤。 可他却强忍着这份情绪,云淡风轻地走上前来,向柳南依揖手问安后,这才将目光重新落于落尘身上。 但听他开口言语,“今日能与落尘大师比试,倒是在下之幸,大师日夜兼程赶来,不知可有疲倦?” 落尘望向燕南之,透过他的双眸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却未曾记起是在何时见过面前之人。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落尘眼底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光,随后淡然一笑。 “阁下既然书信相邀对决,我岂非不应,昔年曾有一人也如你这般有勇气,他乃是千里城前任城主燕氏,只不过最后他输得一塌涂地,以至于家破人亡,九族俱灭。” 柳南依不曾想到落尘言语竟如此绝情,转瞬看向燕南之之时,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恍若深海般的深渊和沉寂。 “别来无恙,燕南之。” 第202章 高手对决 落尘说完此话之时,眸子里的光变得异常锐利,冷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却令此刻的燕南之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 “你早就认出了我?” 燕南之不曾想时隔数年,落尘只一眼便瞧出了他的身份,那年燕家被灭门之际,他得以逃脱苟延残喘地在暗室活着,如今身在明处,先前所有的不甘刹时涌上了心头。 落尘依旧嘴角浮着笑意,仿若在看一个他从不在意,可以随时捏碎的物件,他轻笑着,语气里却是冰冷的讽刺。 “让我猜猜你此番前来,莫不是想要给你们燕家报仇,单凭你一人之力?” 燕南之抬起头,凝视着落尘,尽管落尘这般言语激他,他也不会像年少时血气方刚,不顾后果地与他拼命。 二人先后前往擂台之时,柳南依于长廊下目色悲凄,因得她如今尚且摸不清楚落尘的底细,她与燕南之相识一事,便不得让他知晓。 二人并肩而行之际,落尘轻描淡写开口而问,“燕少主,近些年为琛王殿下效力不少。” 燕南之听了这话,顿时一愣,紧接着止住脚步,冷笑道:“你如今所言我倒是愈发听不明白了。” 落尘只是嘴角挂着冷笑,并未多言,于擂台处站定后,便环顾四周,席位上坐着这岳国权力至上的皇帝与一众亲王朝臣,他们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他作呕。 曾几何时,他不过只是想报反叛之仇,如今身在岳国数十载,他竟渐渐野心膨胀,想要自立为帝,夺下这灵越大陆最繁盛的国家,为他死去的父亲奉上一份厚礼。 “加试对决者,落尘对决无名氏。” 柳南依身在席位间,见今日禀言的并不是白衡,不免吩咐叶凌前去探个究竟,随后不动声色颔首看向擂台处,等待这两位强者的比试。 只听“嗖”的一声锐响登时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嘶吼声自落尘耳畔乍然响起,但见燕南之最先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个起落便跃到了半空之中。 落尘却未曾动身半步,只见他微闭双眼,身子处于一个极度松弛的状态,双手展开作向后倾倒的姿势,却仿若有一股推力将他缓缓送入燕南之所在的地方。 “星象之力。” 柳南依不曾想到落尘所修的术法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即便她身负神脉,也未曾能与他交手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燕南之似是早就料到落尘所使的术法不同于寻常的修灵者,微微勾唇,引动手上负着的宝剑,于顷刻间凝灵于掌间,向落尘袭来。 落尘感觉到燕南之所使并非他们燕家的剑法,猛地睁开双眼,引动一股念力将燕南之的剑定于眉心一寸之处,“看来,你这些年当真是有所长进了。” 燕南之此刻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怒火,拳头握的咯吱作响,定于半空中,语调极尽阴冷,“今日,我们便新帐旧账一起算!” 与此同时,南慕琛大步流星迟来于高台的席间,邪邪而笑,向明帝与皇后先后行礼后,便落座于自己位子上,刚坐定,便好奇而问, “也不知何人敢挑衅我岳国的第一星象师,倒是有趣呢。” 明帝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翻卷着的两股灵力冲击,眸子里多了几分阴翳,这份阴翳是来源于他对落尘如此身手的忌惮。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落尘不过是于星象天命颇有了解,即便是外界传闻他乃是岳国第一星象师,也未曾于他有半分疑虑。 可如今,他亲眼所见落尘的凝灵之力似是远超过柳南依,如此身手之强,于他,多的是恐惧于忌惮。 “燕南之,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从未真正了解过星象之力,你以为你学到了些皮毛便可制衡于我,做梦。” 落尘拂了拂衣袖,便见燕南之抵于他眉心一寸处的剑顷刻间寸寸断折,还未等燕南之惊讶之余,便见他嘴角牵出一抹冷笑,袖藏的一支毒箭顷刻间乍出。 那支毒箭一出衣袖便瞬间凝固成冰,穿透了燕南之的肩颊骨,于一瞬落尘摊掌凝力,敲碎了燕南之微弱凝成的屏障。 风在头顶呼啸,眼前几乎被鲜血蒙蔽,燕南之手握着断剑,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止不住颤抖,这并非恐惧,而是在拼尽全力后的紧抽。 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猛地高喊,凝聚了丹田所有的灵力聚于掌心之间,向落尘的心口处拍去。 南慕琛于席间骤然变了脸色,随后目光变得阴郁,此刻他死死盯着半空,不曾想如今他这才瞧清了与落尘对决之人不是旁人,竟是他一直安插于千里城的线人。 “飞鹰!” 南慕琛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低喝了一声,飞鹰紧忙会意,持剑前去查探事情原委,然而却为时已晚。 燕南之近乎以自爆丹田的方式凝灵重伤了落尘,但听轰然一声巨响,二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射了出去,随后皆是猛地下坠。 柳南依紧咬着下唇,眉头紧蹙,她看着半空坠下的燕南之,表情像是冰封的深海,沉寂而冷冽,但却带着几分苍凉。 她藏于衣袖的手紧紧攥住,却自始自终都未曾出手。 “答应我,我与落尘之间无论是谁死,都不要出手,你既然已经站在了琛王的麾下,便要学会顾全大局。” 一滴泪自燕南之眼角滑落,他无力地垂倒在擂台之上,口吐鲜血,金色面具摔得稀烂,露出他俊俏而苍白的脸容。 “这不是……千里城燕氏之子吗?” 应试者有一眼瞧出燕南之的,不由露出惊骇的神情,而落尘跌落于擂台之上样子也极为狼狈,满身被血浸染,只是双眸却平淡如水,丝毫未曾因伤痛而有一丝的波动。 “燕氏?” 明帝听得席间议论,骤然起身,在一众朝臣的极力阻拦下,硬是执意孤身一人下了高台,缓缓走向擂台,只是每走一步都觉得如此艰难,仿若在印证从前血腥的过往。 第203章 星夜密语 直至他走至奄奄一息的燕南之身旁,瞧清了满身血污的他手上印有燕氏家族的印记时,骤然向后踉跄了几步。 这一下惊得紧随他其后的李公公紧忙上前搀扶着他,他缓缓闭上了眼,强逼着自己开口。 “燕氏一族不忠于我岳国,昔日朕灭了你们燕家九族,你如今可是来向朕寻仇的?” 燕南之冷冷一笑,低沉的嗓音好似被沸油烫过一般,艰难地抬手,指向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的落尘。 “寻仇?呵,当年……若非他诬陷我燕家,燕家又怎会被满门抄斩!” 随后燕南之只感觉整个身子炸裂般疼痛,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死命拽住明帝,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身在帝位便可高枕无忧?笑话……你被他耍了……” 说完这话,燕南之发出沉重地闷哼声,瞪大了眼睛骤然垂手,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没了气息。 柳南依就这般亲眼瞧着,强咽下胸腔升起的一腔的悲怆,抬眸看向端坐于高台强压抑着情绪的南慕琛,见他投来悲戚的目光,她便知晓如今她不能轻举妄动。 “皇上,落尘大师他似是受了重伤……” 李公公瞧着同样垂倒的落尘不由面色一震,慌乱间他经由明帝迟疑地点了点头,忙请了驻守于长元山府邸的御医诊治。 落尘被仆从扶起之时,目色清冷,纯黑色的衣袍满是被浸染的血污,脸上更是伤痕累累,他看向柳南依之时,蠕了蠕嘴唇,终是未说半个字便被搀扶着去了厢房。 明帝立于擂台中央,面露恼意,一字一句强调道:“即刻去给朕前往千里城彻查燕氏余党,如若查缴,不必来禀,格杀勿论。” 一瞬间,四周一片死寂。 谁都未曾想到昔日掌管千里城的燕家尚有子嗣残于世,倘若如此,那么苍擎族是否也曾于昔年有漏网之鱼逃脱呢? 谁也不曾知晓。 与此同时,身在千里城燕氏被封的府邸之中,阿策接到了飞鹰飞鸽传书而来的密信,略微沉眉,随后重重垂下了手,将那密信紧紧攥住。 “立刻撤离密室,赶赴京都九玄书斋。” 所有等待号令的暗卫待听得阿策之言先是一怔,随后皆默不作声却有条不紊地前往密室收拾包袱准备撤离至京都九玄书斋。 其实他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燕氏之府,便已料定自己会有怎样波折颠沛的人生。 阿策于那棵古树前摩挲着燕南之临行时交予他的一枚碧身通透的玉珏,拂衣而跪,对着虚空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燕世主,燕少主,阿策定会完成你们未完成之举,助苍擎族君王登临帝位。” 离去之时,阿策深深叹了口气,扶了扶身上的包袱,扬手将火把扔进这杂草丛生的府邸,顿时火势蔓延开来,顷刻间整座府邸被火海吞噬。 直至其被烧得没了框架,府邸坍塌,这才引动城内衙役出动引水源扑灭,只是奈何火势极大,于深夜方才平息。 寂夜,柳南依一人站在长元山巅,俯瞰着这山巅之下虚无缥缈的深渊,忽而听得沉缓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瞧见了来人,并未意外,只是轻声道:“你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曾与她共处一处的南慕琛,此刻他换下了那一身张扬造孽的红衫,取而代之地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剑眉星目,俊朗万分。 长风呼啸之际,他沉沉开口,“你曾经私下里去见了他,想来该明白他是个性子极为倔强之人,如今他虽未杀了落尘,但却给明帝一个警示,于他,也算死得其所。” “你都知道?” 柳南依抬眸,不曾想南慕琛自始自终都知晓燕南之与落尘之间的恩怨,倘若知晓,那么落尘曾经的过往是否也被他逐一盘查清楚,以待最后致命的一击。 一道寒芒顿时从南慕琛眼中闪过,好似锋利的刀,他貌似随意的低下头,轻轻的笑,“落尘的身世我已明晓,他虽拥有强大的星辰之力,可终究还是藏不住祸心。” “你的意思是,明帝开始忌惮他了?” 长风吹来,柳南依的声音萦绕在深渊之中,南慕琛抬眼深深看向于她,声音极为轻柔,“倘若踏上这条路,便无法回头,南依,你当真愿意陪我走下去?” 柳南依忽而沉默了,此刻她不知是否该坚定地回应南慕琛她愿意,还是迟疑着去寻觅自己内心的答案。 起先她只是想替死去的原主一雪前耻,可后来,在这路途之中,她却渐渐知晓了面前这个玩世不恭之人背后的血海深仇,比起一个有着执念的信仰,她所坚持的又是什么? 见柳南依低头不语,南慕琛眼底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失落,可他仍是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不勉强于你,毕竟让你背叛一个属于你的国度……” “我说过,我只遵循我所追随的信仰与国度。” 听了这话,南慕琛的眸子里骤然多了几分亮色,他于寂夜之中一手将柳南依拥入怀中,夜风轻拂,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的花香,好似轮入一个短暂的梦境。 “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南依。” 南慕琛的眼神好似漆黑的宝石,耀眼夺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她,抬起她的手,于她的掌心间放了一枚精致的吊坠。 “明日便是入幻境考验,它可助你一臂之力。” 柳南依瞧着这小巧精致的吊坠,执起来于月光下仔细打量,见这吊坠之中似犹如一滴眼泪凝于其中,不免问道:“这是什么?” “一泪石。” 南慕琛声音低沉,吐出这几字后,负手立于这山巅之上,幽幽而言。 “传言在灵越大陆的深处有一处无妄海,那里居住着可以泪化珍珠的鲛人,然而鲛人一旦上岸,与岸上之人相恋,便会形成人的双脚,留下的第一滴眼泪便为一泪石。” 虽说只是一个传说,但柳南依却微微有些意外,执着吊坠仿若真的能感受到它的一切悲欢离合,直至化泪为人,共度一生。 第204章 星辰之力 “大师,下官乃是皇上派来替您诊治的御医,听闻大师受了严重的内伤,微臣特寻来滋补的灵药,给大师服用。” 厢房之中,青罗软帐,前来诊病的御医背着药匣坐在了椅子上,他取来药刷一层一层将化开的药膏搅匀,便于落尘胸前的几处深烈的伤口缓缓涂匀。 药刷是细密的兽毛制成,贴在肌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粟粒,借着微弱的烛光,御医瞧见落尘身上有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吓着你了,这些伤口是我还未曾来到皇上身边在外颠沛流离所致,都是已经愈合的旧伤,无甚要紧。” 前来诊病的御医乃是最得明帝信任之人,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所能得御医掌事之职,足以见得他医术的高超。 只是面对如此伤痕累累的身子,他不免隐隐有些悲悯,但见他蘸着药膏,一层又一层地仔细为落尘涂着,随后这才开口说道。 “大师受的外伤已止了血,至于内伤需于一月服用滋补的灵药方可痊愈。” 落尘敞着外衫坐于床榻前,衣衫在烛火下闪着皎皎光泽,他略点了点头,随后忽而想到什么,便询问道:“近来皇上身子可好些了?” 御医连想都未想便诚言揖手说道:“皇上的病久疾凝心,怕是不过数年便会虚耗亏空呐。” 落尘面色不变,掩上了衣衫,长身而起,目光幽幽,“卫御医,你跟在皇上身边也已有两年了,这些年,你可知是谁暗中提拔你至现在这个地位?” 卫御医一听这话,面色骤变,深吸一口气,渐渐将神色中的震惊掩饰了下来,连连恭敬而言,“是太子殿下。” 烛火映着落尘妖异的蓝瞳,于青纱之间透着他清俊的容颜之影,他冷冷一笑,看向垂头揖手的卫御医,淡然道:“倘若太子殿下命你做任何事,你都可愿?” 卫御医迟疑片刻,仍点了点头。 “那好,卫御医,回去之后,自有太子的人去寻你,以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倘若卫御医你拒绝,那么这大好前程终归会拱手让于旁人,你可明白?” 冷汗已悄然浸透了卫御医的衣衫,他恭敬应下后,便留下了滋补灵力的药膏,请辞离去。 刚合上了门,卫御医便见柳南依自后院缓缓而来,瞧见了他,柳南依声音低缓而清冷,“卫御医,落尘大师的伤可要紧?” 卫御医原本还沉浸于方才落尘无声地威胁中不能自拔,忽而听得柳南依开口言语,立马回过神来,向柳南依请罪,“方才下官走神了,还请郡主饶恕。” “无事,我也是途径此路,见卫御医出来,这才顺口问了一句。” 柳南依目光落于卫御医的额角,见他额角处密布细细的汗珠,不由凝眸揣度他方才在落尘厢房中所经历了什么。 卫御医见柳南依一直盯着他,难免有些心里发怵,忙揖手说道:“大师受了比较重的外伤,下官已为他上了药,将养几月便无事了。” 柳南依并未再盘问于他,略略点头,便见他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院落。 正待她也要迈步离开,但听“吱呀”一声,原本掩着的厢房门缓缓打开,落尘只穿着一白长外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出来。 “郡主这般关心微臣的伤势,又何至于从旁人口中探听虚实?” 柳南依抬眸瞧向落尘,他眼底里满是深不见底的泥潭,让人瞧不出一丝重伤后的憔悴疲倦之态。 “瞧大师这状态,倒真不像受了重伤,燕氏自爆内丹,如此强劲之力都未能伤及你太多,倒真令我感到意外。” 落尘淡淡一笑,目色忽而变得阴冷,“郡主,您身为岳国掌郡,有些时候可曾切身站在岳国的角度来看待背后的谋逆之事?” 柳南依身子猛地一震,再度看向落尘时,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却波澜不惊,语气冰冷,“大师这话是何意?” 落尘笑而不答。 许久,他这才沉吟开口,“微臣说得何意,想必郡主心知肚明,太子殿下终会登临帝位,郡主既恨他入骨,又何不将重心好生放在他身上?” 落尘说完这番话,便径自进了厢房,轻掩上了门,于窗棂前饮下一盏药汤,这才微微蹙眉,垂头看向胸口处以肉眼可见的伤口。 他修习星象之术,便可借星辰之力自愈,只是在这愈合的过程却异常疼痛,整个人都仿若被撕裂一般。 御医所涂的药膏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劣质之物,于他根本起不得半点作用。 “燕南之,即便你再怎样忍辱负重,还不是依旧栽在我手上了,你与你父亲一样都是成不了大事之人,想为燕家和苍擎族复仇,做梦。” 落尘狠狠吐出几字后,便因身子剧烈疼痛而瘫倒在地。 恍惚间,他仿若看到曾经的自己,一身血污立于大殿之上,瞧着自己的父亲被当众斩落了头颅,这份凝于骨髓的仇恨,他不报,便永不复姓。 柳南依自独身一人回了厢房,便一直在思索落尘之事,即便她时常翻阅古籍,但对于星象师的修炼还是一知半解。 方才见落尘那模样,分明未有办点事情,柳南依下意识一惊,莫不是星象师可以借助星辰之力自愈? 她随后气沉丹田,于意识间闪身进入医疗空间,开口便问,“星辰之力是否有自愈的功能?” 然而医疗空间紧急搜索间并未寻到有关星辰之力的治愈方法,柳南依长长叹了口气,便退出医疗空间,手托香腮,自语道:“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来查上一查了。” 时间就在月色倾洒之间悄然流逝,翌日一早,叶凌便依着柳南依的吩咐前往长元山后府的院落中,瞧见正做着苦役的白衡,他略有一怔,随后还是开口道:“白掌事。” 白衡手上一滞,抬头瞧向不远处的叶凌,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低声说道:“我已不是这长元府的掌事,日后便请不必这般唤我了。” 第205章 心计 静默片刻,叶凌上前,自衣袖中取出一上好的金疮药,交到白衡手上,“郡主自知侧妃娘娘深夜逃走,皇上定会雷霆震怒惩罚于掌事,特命我前来给你这金疮药。” 白衡将手上的灰尘拍净,小心翼翼接过,心中乍然漾起了几分暖意,但听他哽咽道:“我乃是不祥之人,郡主这般,恐会拖累于她。” 叶凌立于原地,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好似有叠云一般莫测的情绪慢慢舒卷着。 他什么也未多说,只是留下这一瓶金疮药便转身离开,忽而听得身后传来白衡虚弱的声音。 “倘若郡主能愿为我这长元山的仆役开口留下我,我定会为郡主忠心效力。” 叶凌并未逗留,而是径自离开了这荒败的院落,唯剩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白衡艰难地挑着水向里屋走去。 因柳千雅出逃之事,明帝因看守长元府邸不力之罪革去了白衡长元山掌事一职,并掌责三十大板,罚至外府后院做苦役。 想当年他乃是最负盛名的剑侍,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每每回忆,白衡总是自嘲式地一笑而过。 而自叶凌走后,柳南依便只身前往正堂,福身向正愁眉不展的明帝行了一礼,待落座后,她接过仆从递来的香茶,并未喝,而是将茶盏搁置于桌前,开口言语。 “皇上如今定是在为燕氏谋逆之事扰心?” 明帝一边揉着疲倦的眉心,一边深深叹了口气,“燕氏的嫡长子燕南之隐忍数年,如今突然出现,若非落尘功法深厚,想来朕这条命怕是要栽在他手上了。” 明帝想起此事便心有余悸,只是他所忌惮的却并非燕南之突然出现,而是他临死时说的那句话。 柳南依抿了一下嘴唇,语气依旧带着不可置喙的寒意,“皇上既然如此忌惮燕氏还有余党,难道就不忌惮落尘大师如此高深的功法?” 明帝一愣,略微皱眉,神色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思量,由柳南依口中说出之话便印证了他的顾虑。 落尘于比试中可以自如地控制念力颇令明帝意外,且他其身居高位,又得明帝允准出入自由,若有朝一日动了谋逆之心,当真是防不胜防。 柳南依料定此刻明帝定然生疑,索性便推波助澜一番,嘴角淡淡一笑,“臣女倒有一法子,可解皇上心头之虑,不过皇上若要采纳也得允准臣女一事。” 明帝此刻迫切地需要知晓如何来应对内忧外患,紧忙开口说道:“如若你能解朕心头之虑,别说一件,就是十件,朕都应你。” 柳南依面色带着几分清冷,凤眸微凝,沉如古井微波,淡定润和。 她并未急着去说应对之策,只是轻啜了一口放凉的香茶,看着茶叶浮尘,这才提议。 “既然皇上忌惮落尘大师,又怕伤了与他这些年的情分,倒不如寻个好的理由禁了他随意出入皇宫的特权,一来可以适时提点他收敛,二来也可看看他的动向。” 明帝听了不由淡淡地点了点头,可却为这理由而大为苦恼,柳南依见他依旧眉宇深锁,只是笑笑,见茶盏里头的茶空了,便吩咐在正堂候着的仆从前去沏茶。 借着仆从离去的空当,柳南依这才勾唇而言,“落尘大师今日为平燕氏叛乱受了重伤,卫御医都说需要将养些日子,皇上何不借故让他留于星象殿好好养伤?” 明帝听着不免茅塞顿开,随后又极为惊讶,先前他一直以来柳南依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可如今他却总觉得当初未留下她,是他的损失。 他随后认真思考一番,负手起身,在正堂来回踱步,末了,仿若敲定了主意一般,问道:“那么你希望朕应允你什么事呢?” “白衡。” 柳南依吐出这二字之时,明帝的面色骤然变得惨白,沉默半晌,明帝这才发问,“你要一个废物有何用?” 听了这话,柳南依轻声而笑,笑罢,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 “在皇上这里他似是无用之人,可于臣女来说,他的价值却极大,臣女身边可用之人太少,皇上何不将一个驻守长元山的废人交予我,为我柳府效力?” 话音刚落,明帝不由开始揣度柳南依的意图,只不过他以为一个女子又会有怎样的筹谋,不过是要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废人为仆,又有何难? “罢了,便依你,只是他看管密室不力,需在长元山服役完方可随你回柳府,你可明白?” 柳南依自是明白,明帝乃是岳国至尊,金口玉言,谁人敢驳斥,倘若这般将白衡免了惩处,定然会引这居于长元山的比试者非议。 拂了他脸面不说,更是会让人借故大做文章。 直待柳南依出了正堂,迎面便碰见了着一衫浅蓝色衣衫的落尘,平素里他不是着一身阔大的连地袍将自己整个人罩在黑暗里,便是一身素黑,今日得见,不由令人微感意外。 “郡主。” 落尘向柳南依揖手后,晶蓝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深沉的打量,沉吟片刻,他开口方才道:“因微臣身受重伤,无从进入长元秘境,今日特来向皇上请辞。” “你要回宫?” 柳南依略有诧然,想起先前燕南之提及落尘与苍擎族的恩怨,如今得此时机他不留于长元山下手,偏偏要折返回宫? 难道他真的不知南慕琛背后的身份? 想到此处,她不由皱了皱眉,这一微小的细节却被落尘尽收眼底,他只是淡然一笑,略微点头。 “微臣的伤怕是要将养一段日子了,与其留在此处,倒不如回宫安歇。” 柳南依并未再言语,而是目送着落尘与她擦肩而过,径自向正堂而去,落尘的嘴角在与柳南依错身之时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 她停滞片刻,刚待要走,便见南慕容自前院而出,一眼便瞧见了她,紧忙趋步上前,放平了声音唤道:“南依。” 第206章 长元秘境 柳南依转身,冷冷地看向南慕容,下意识向后撤了几步,与他保持相应的距离,眉梢轻蹙,似是对他这般称呼自己感到极为厌恶。 但听她沉声言语,“我们二人早已解除婚约,已毫无瓜葛,烦请太子殿下自重,若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南依……” 南慕容急促的声音突然自她未转身走几步骤然响起,她脚下一滞,却并未转头,只听得他小声说道:“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 “太子殿下。” 柳南依转身凝视着南慕容,嘴角轻轻扯出几分冷笑,“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已与琛王定下婚约,今生今世我都只会成为琛王的王妃,于你,我们早已断了情意。” 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宿命的轮回像是一张嘲笑的脸,冷笑着看着南慕容一次又一次被拒之千里。 他未曾再开口挽留,柳南依也不曾留恋,一步一步向府外而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这才目露阴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隐忍着一语不发。 待柳南依行至长元山山巅,见虚空处破出一道漩涡,里头隐隐约约浮现着几个变幻的场景,一褐色长衫的仆从见一众比试者聚齐,这才冷声开口。 “今日的比试是通过这长元秘境,此秘境乃是由各自心魔所化,入境之后,每一个人所知所感皆为不同,谁最先自秘境而出,便是今年四国大会的头筹,各位,请。” 随着一众比试者相继进入秘境,柳南依却在此刻突然踟蹰停步,直待山巅之处还剩下几人,她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向秘境而去。 “郡主。” 忽而身后传来一低沉而柔和的声音,柳南依于秘境前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着一衫青袍的逍遥明月。 “在下倒是好奇郡主心中所惧怕的究竟是什么,倘若真的是你所不想面对的梦魇,你又该作何抉择?” 柳南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逍遥明月,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令她有些疲累,她甚至不知晓入了这秘境会遇到怎样的景象,怎样的人,又该作何抉择。 只是她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都是虚妄的幻境,无关紧要罢了。” 逍遥明月微微挑眉,随后径自向秘境而去,直待山巅之处再无一人,她这才缓缓进入了秘境。 一入秘境,天地间仿若陷入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汪清辉引着她向前谨慎而行,耳畔是微风吹过荒野特有的声响,沙沙而簌,凄惨万分。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四周变得亮堂,夜宿的寒鸦被惊起,扑朔朔地飞了起来。 “这里……我从未来过。” 柳南依环顾四周,皆是荒原,自她印象中无论是原主还是她自己,都从未经历过大漠荒原,更不曾见过这秘境中的场景。 她下意识握紧了袖藏的匕首,不等她反应,忽而见荒原处传来一马蹄踢踏声,马背上坐着一陌生男子,眼神深邃,气质沉稳,但多了几分落拓的潇洒。 “阿依,愣着做什么呢,快上马,迟了,可赶不上荒原的篝火宴会了。” 柳南依发愣间,便被男子一手带上了马,一路疾驰,她不免开口而问,“你究竟带我去哪?” “阿依,你傻了?这是苍擎,每年这时都会在这片荒原举办篝火宴会,白天里你还与我们一起筹备,怎么这时候倒犯浑了?”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策马而向,不到片刻便抵达了一处营落,二人下了马之后,柳南依看向不远处,一身墨袍的男子长身而立,待听得马蹄声,忙转过头来。 只是这一转身,借着这月光,那清晰的轮廓骤然使柳南依瞳孔一缩,不言而喻的震惊此刻漫上心头。 “阿依这是怎么了?赵彻,你是不是又耍鬼头惹她不高兴了?” 被叫做赵彻的男子紧忙摆手,笑声爽朗,“君主惯会开玩笑,属下怎么敢开君妃的玩笑。” 君妃? 柳南依怔在原地之际,大脑飞速运转,她入秘境之前,长元仆从说过这是由心魔而化,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她所想而引,并非真实之景。 面前这位被称为君主的男子正是南慕辰,而一旁的赵彻,她却从未见过,想到此处,她抬头去瞧赵彻,目光交汇间,微微顿足,赵彻的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容。 “怕是君妃今日操劳累了,倒不如去营帐歇歇,明日我们赶程很快便会到达国都。” 赵彻话音刚落,便听柳南依斩钉截铁出声而问,“岳国如今可在?” 二人听了这话顿时面色骤变,尤其是南慕琛的目光忽而变得冷然,看向她时仿若如一柄锐利的刀子,透着阴冷的寒芒。 “君妃,你糊涂了?早在两年前,岳国已被我苍擎全数剿灭,如今我们举国南迁,前往新的国都,你……这是不记得了?” 炭火噼啪,映着她娇美却清冷的面孔,即便是身处萧瑟寒冷的荒原,此刻柳南依却能感受到一片温暖。 “赵彻,你先下去,让我和阿依单独聊聊。” 赵彻嗯地应了一声,虽有些狐疑,可还是默默退了下去,临走之际困惑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摇了摇头便去准备今夜的篝火晚宴。 南慕琛身穿将服,鞋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他上前缓缓拉住她的手,语气极尽柔和。 “可是在担心国都那边的事?放心,邵南已为我们打通了上下各部的联系,只需过了今夜,我们都可以平安回归苍擎。” 柳南依神色多了几分苍凉,抬眸看向于他,蹙眉而问,“你当真灭了岳国?” 南慕琛一愣,只觉得今夜的她异常反常,但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勾唇道。 “是,这句话你已经问过我无数次,如今苍擎重复,而你也要成为我唯一的君妃,阿依,答应我,这一次别走了好吗?” 第207章 梦魇之幻 南慕琛近乎哀求的话语骤然令她心头一软,尽管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对于如今这般景象,不就是她心底里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苍擎平反,南慕琛大仇已报,整个灵越大陆又恢复了百年来前所未有的沉静。 可此刻她却迟疑了,并未言语半句,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缓动的沙土,沉吟许久,这才开口,“真的都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忽见不远处疾驰本来几个兵卒,见了南慕琛,紧忙单膝跪地,神情严肃,“君主,元王密函,说国都外遭致贼人围陷,现下城门处有一群百姓等待进城。” “什么?” 夜色沉沉,原本还沉浸于篝火歌舞的兵卒,见南慕琛低呵了一声,骤然停止嬉戏,目光投于他时,多是带着几分悲悯与苍凉。 柳南依适时开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相问,“何人所为?” 兵卒负拳向柳南依回禀,“回君妃,乃是昔年岳国星象师落尘所为。” 南慕琛此刻皱起了眉,似是在权衡利弊,倘若为了城外想要进城的百姓大开城门,那么势必落尘所带来的兵会混入其中,而若不开,这些百姓必定会枉死于城外。 “君主,情况紧急,元王请您早做决断。” 单膝跪地的士兵焦急地看向南慕琛,似是在等这个英明神武的君王做出最明智的抉择。 只是此刻他无论做什么决定,于他,都是剜心一般地艰难。 过了许久,他这才眼中略嚼着泪,因强压着情绪,声音几度颤抖,“回元王,死守城门,莫要放一人进入国都,” 柳南依心头猛地一震,伸手拦下刚欲起身离去的兵卒,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城外都是无辜的百姓,他们不过是要回自己的家乡,你当真这般绝情?” 南慕琛此刻抿了抿薄唇,眼眶微微有些红,但还是强扯出一丝苦笑说道:“阿依,战争就是这般残酷,如若要保住国都,必得牺牲这些人,否则别无他法。” 柳南依微微仰起头,此刻她似是忘了自己身处的不过是自心魔幻化出来的景象,冷风拂过她光洁的额头,那一瞬,她双眸闪过几分失落,随后蓦地转身而向。 “阿依,你去哪?” 柳南依未曾言语,翻身上了一匹马,平静的双眸中多了几分瑰丽的光芒,“既然他们都是苍擎的子民,你不救赎于他们,我来救赎。” 她一路策马狂奔,似是已经明确了自己心里的方向,她不是圣母,自知一个国度的崛起势必会有许多人牺牲,但如今面临两难的境界,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多救一人。 只是,待她奔离这荒原之际,忽而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紧接着她的身子仿若不受她控制一般,自马上坠下,顷刻间陷入混沌之中。 待她苏醒过来时,恍惚间发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山洞,待她昏昏沉沉站起身来之际,身子剧烈一颤,似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只待看清眼前之景,她这才疑惑自语。 “这是……灵山的山洞?” 她缓步向前而去,依着记忆很快便寻到了昔日她与南慕琛所走的路径,发现这里并未有那棵擎天的灵树,疑虑之下,她便向前小心翼翼而去。 “阿灵,你慢着点。” 忽而身后传来一孩童的嬉笑声,柳南依乍然转身,却发现这孩童竟穿透过她的身体径自向前而奔,她惊诧之余,抬起双手,发觉自己全然处于虚无的状态之下。 不远处,一穿着素雅的女子追了上来,牵起被叫做阿灵的孩童的手,一步一步折返回方才柳南依停驻的地方,边走边温声说道:“下次阿灵可莫要胡闹了。” “阿娘,我们何时才能出这黑漆漆的山洞呢,外头的人说我是不详之人,果真如此吗?” 孩童扑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女子,女子听了这话,只是静静一笑,并未驳斥也未曾恼怒,“他们说得不对,阿灵是上天赐予阿娘最好的贺礼,绝非不祥之人。” “阿娘说得可是真的?” 孩童原本眸子里黯淡无奇,见女子略点了点头,便恍而多了几分光芒,他面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蹦蹦跳跳松开女子的手,向一处密室奔去。 女子却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孩童欢脱离去的身影,眸子里却流露出从未有的苍凉和绝望。 柳南依能感受到此刻女子复杂的情绪交织,瞧着她眼角细细的鱼尾纹,便知她定不是寻常人家的母亲。 “阿灵,当年你父亲拼死护下了你,你身为灵树,自该有自己的使命,灵山妖兽众多,唯有将你散为原形,方可护这一方百姓周全,阿灵,莫要怪阿娘心狠。” 听着女子柔声呢喃,此刻柳南依心里已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到当日身在灵山山洞,为了解渴与南慕琛一同吃下了灵树上仅有的两枚果子,莫非这其中有所牵连? 柳南依曾自古籍上见过一则语录,大致是说梦由心生,眼前所见并非为真,梦中所历也并非为假。 倘若正如这女子所言,那孩童便是驻守灵山的灵树,那他的前身又该会有怎样一段曲折的故事? 她随着女子进入了一个密室,那密室分上下两个石层,阿灵坐于石阶之上,瞧见跟来的女子,立马欢喜地招手,“阿娘,我在这呢。” 女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走上石阶,抱起了阿灵,柔声说道:“阿灵可知自己是何人?” 阿灵歪着头,若有所思道:“阿爸曾说阿灵是一颗果子树,倘若存活了千百年,兴许才结一次果子,阿娘,阿灵说得可对?” 女子揉了揉阿灵柔软的头发,宠溺而言,“你呀,只说对了一半,你乃是姻缘灵树,唯有真正的人中龙凤方可摘下你所结的果子。” 柳南依愣在原地,不曾想这果子的由来竟如此曲折离奇,那日,他二人轻松摘得灵树的果子,是否便代表冥冥之中他们终究会因为宿命相知相遇? 第208章 变故 她敛了敛心神,不再去思虑这已然过了许久之事,想到既然这二人瞧不见她,便索性跟随她们走上了石阶,入目的景致却令她大吃一惊。 虽身在山洞,但石阶上头却开槽了一个池子,里头载满了风荷,这池子与底下的密室连通,坠有一小舟飘于其中,清水漾起涟漪,满目荷花怒放。 “阿娘,我可以在此处玩一会儿吗?” 女子稍有迟疑,向前伸了伸手,旋即又紧忙缩了回去,只待阿灵坐上了小舟,她强挤出几丝笑意,玉唇轻启。 “你可以划向下面的池子去瞧瞧,那里的莲子似是可以吃了……” 女子看似不经意提及的一句话却已经将阿灵推入了死亡的深渊,阿灵开心的用手分开栽种的荷叶,吃力地划着小舟向下游而去。 上游连接下游的交界处是个极为弯折的陡坡,小舟刚没过交界处,但听阿灵一声惨叫,连人卷带着小舟栽入下游的荷花池中,激起层层涟漪。 柳南依本想着伸手抓住阿灵的手,却再度扑了个空,只能眼看着他没入池水中,挣扎呼救了片刻便没了声响。 一滴泪自女子眼角滑落,她身子因悲愤而不住颤抖,终是奔下了石阶,将已溺毙于池子中的阿灵打捞了出来,抱着他的尸身一步一步绝望地行至密室外的走廊。 “阿灵,莫要怪阿娘狠心,如若没有你来为灵山守灵,那么这里的妖兽便会无止境的增多。” 她将阿灵的尸身搁置在廊下的一处光亮,手掌微微发力,那尸身便于顷刻间化为一株待放的树苗,于夹缝中舒展着枝头,蔓向那光亮之处。 “阿灵,有朝一日你定可以等到真正的缘主,他们摘下果实之日,便是你重生之时。” 柳南依立于这廊间,仿若看透了女子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交织,她曾在密室的石樽雕像中感受到这般悲壮的情绪,那时她还以为不过是她心头的错觉。 可如今想来,怕是与这交织的幻境有所牵连。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棵还未长成的灵树,却在触碰之际再度陷入无尽的混沌中,醒来便没身于皑皑白雪,周身围着欲待上前将她撕咬的野狼。 这些野狼眼眸猩红,张着血盆大口,很显然是许久未猎到猎物,死死将她盯住。 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低声道:“长元秘境就这般本事了,寻几条饿了数日的狼围困于我,想拖住我,那便试试它们究竟有多少本事。” 一只凶狠的野狼最先缓缓地靠近,睁着闪烁凶光的狼眼,腥臭的口水越拖越长,直至快要到她身边,便见她本能地伸出手来,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割断了野狼的舌头。 尖锐的嚎叫声登时响起,她未曾给围攻过来的野狼任何喘·息的机会,飞快狠绝地上劈,下刺,灵活地穿梭在狼群中,直至她于不远处站定,身后便是遍地的鲜血。 血腥的臭味四处飘散,柳南依衣衫上也尽是血污,她飞快地掠上不远处地石阶,于旋动的漩涡一跃而出,便重回到了长元山地界。 褐衣仆从于秘境外负剑而立,瞧见柳南依第一个从秘境而出,面露诧然之际,紧忙看了一眼鸣鼓的仆从,仆从会意,鸣鼓示意已有第一人胜出。 “是何人不出两个时辰便出来了?” 高台之上原本坐着的大臣皆起身张望,唯有南慕琛坐于原地未曾起身,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缓缓转身,向着擂台之处深深望去,似是在等待一人向他走来。 “你们看,是郡主!” 不知何人自高台出声惊呼,先前对柳南依颇为不屑的大臣们此刻竟眼眶微红,纷纷报喜,先前四国大会之中岳国从未夺下第一名,而如今柳南依之举,足以给岳国吃了一个定心丸。 柳南依于擂台之处停下脚步,秋水双瞳黑白分明,抬眼看向高台处热烈鼓掌的大臣,并未为之所动,而是径自走向执掌幻境的仆从那里,出声而问。 “可以看到各比试者的情况吗?” 仆从先是一愣,随后侧身让给柳南依一个位子,柳南依俯身自水镜中看到多个模糊的景象,冷言续道:“我要看柳家四小姐柳韵如今的境况。” 仆从略略点头,凝心静气,抬手在水镜拂过,景象顿时便浮现出有关柳韵如今境况,幻境中的她蜷缩于一角落,抱头失声痛哭,声声歇斯里底,令人揪心。 柳南依抿紧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目色清冷,但见她启唇道:“她若再这般下去,定会被困于幻境之中。” “郡主,幻境一旦开启,便不能中止,至于柳四小姐能不能有命活着出来,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听得仆从这般言语,柳南依未再言语,只是转身离去,于长元秘境的入口等候柳韵,随着比试者相继而出,大多是衣衫被撕扯得尽碎,有的则满脸血污奄奄一息。 自始自终,柳南依都立于原地,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神情淡然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韵终于自幻境中扑了出来,神智已然飘忽不定,浑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四妹!” 柳南依蹲下·身子去探柳韵的鼻息,发觉她气息微弱,紧忙伸手封住了她几个穴道。 “呃……大姐……” 一声轻微的呻·吟自柳南依耳畔响起,柳韵迷迷糊糊看到柳南依的脸孔,声音细若蚊蝇,带着说不出的恐惧,“我……要死了吗?” 柳南依身体绷得很紧,神色阴郁,缓缓却坚定地说道:“你不会死,大姐会尽全力救治于你。” 她刚要起身,便被柳韵紧紧攥住了衣衫,“大姐……有人,有人在秘境动了手脚……” 话还未说完,柳韵因伤重而垂手陷入昏迷,而听得此话的柳南依却目露阴翳,抬头向高台的元邵南深深望去,紧接着便吩咐茯苓与叶凌将柳韵带回了厢房。 随后她眉头紧锁,一字一句道:“立刻查,是何人在秘境动了手脚!” 第209章 玄灵草 “我不是说过要杀了柳南依这个贱人,你为何屡次三番违逆我的意思?” 远在长元山深处的山洞里,穿着厚厚长袍,满脸黑纹密布的柳千雅对着来者怒吼,仿若狂躁的野兽,声声都带着满腔的悲状与仇恨。 立于山洞外的男子,身着一身湖绿锦衫,并未因柳千雅暴怒之语而产生丝毫恼意,他淡淡一笑,开口言语。 “侧妃娘娘这般盛怒,无非是责怪微臣未曾在长元秘境做手脚使得郡主葬身于其中,不过微臣以为,让她身边一个个她所在意的人身死,才最是痛快。” 柳千雅忽而一怔,抬头看向男子,脊背不知为何阴森森地发凉,她面皮惨白,睁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男子,过了许久,这才忽而咧嘴一笑,“你,果真是恶毒阿。” “比起侧妃娘娘,微臣当真是过尤不及。” 夜色浓郁,星夜无光,柳韵身在厢房的软榻上,做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直待她醒来,瞧清了陪在她身边之人,她骤然身子一颤,哑着嗓子说道:“王爷?” “别动。” 元邵南轻轻扶了扶欲待要起身的柳韵,语气平缓道:“你伤势颇重,需得以玄灵草化药,郡主携长元山几个修灵者去了深林为你采药,你且安心静养。” 说完此话,元邵南便起身去桌前斟了一盏热茶,稍稍放凉,便小心翼翼端来,略扶着她的头,让她饮下这杯茶,这才让她安然躺下。 “王爷实则不必在此守着我,你身份尊贵,岂能为了我一个庶女自降身份……” 柳韵说完这些话,不住地咳嗽了起来,面色苍白无力,嘴唇也隐隐渗出几分血迹,元邵南见状,取来刚用热水打湿的绢布,轻轻抬手,替她擦拭着嘴角。 “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长元秘境中的事,皇上已命人彻查,的确是有人暗中篡改了诸多人的幻境,你身在其中难免波及,索性未伤及肺腑。” 厢房内静静的,只有熏香的香气淡淡的飘散着,仿若一团云雾拢着这薄纱轻幔,一切都那般不真实。 柳韵此刻只感觉动一下浑身就好像万剑穿刺一般,尽管她的伤口已被用药止了血,可她却感觉身体炸裂般疼痛难受,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张张口,似是有话要说。 元邵南侧耳伏在柳韵嘴边,听得她一字一句说道:“是二姐,二姐她……来寻仇。” “侧妃娘娘?” 元邵南听得柳韵虚弱之言,眼神瞬间锐利,嘴角冰冷,似是在思索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宇紧蹙,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韵再度沉沉睡去,他便径自起身,刚打开了门,便瞧见这几日一直未曾露面的白衡携几名青衫婢子缓缓而来,见了他,白衡先揖手而礼。 “王爷,郡主吩咐小的送来这碗可以减轻伤口疼痛的汤药,柳四小姐伤势颇重,倘若一直承受着这锥心裂骨之痛,怕是定然熬不过去了。” 经得元邵南同意,白衡这才吩咐几个婢子将汤药端进了厢房里去,其中一名青衫婢子刚吹了吹这汤药的热气,想要以凉勺相喂,便听元邵南开口说道:“本王来。” 青衫婢子略惊,但还是将手上的汤药交予元邵南,随后便退了下去,他看着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的柳韵,神色中忽而闪烁着激荡的锋芒。 他拂了拂汤药的热气,用凉勺一勺一勺耐心地将汤药送入柳韵的口中,直待一碗汤药见底,元邵南这才安心不少。 “傻姑娘,既然知道是个局,又何至于在幻境中如此拼命。” 元邵南声音放的极为轻缓,仿若一根游丝细如蚊叮,终是淹没于这香炉里的香灰中,不曾激起半分涟漪。 而身在深林之处的柳南依,自己在前头提着灯笼寻觅玄灵草的踪影,后头跟着的逍遥明月与长乐则紧随其后,长乐瞧着这遍地灵草,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这般多灵草难不成要逐一去寻?韵儿身受重伤,怕是拖不得啊。”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一边留意着四周灵草的踪向,一边开口说道:“玄灵草乃是化瘀的良药,也有镇痛凝血的功效,长元山灵力充沛,定会寻到它,耐下心来。” 柳南依一点一点看去,同样也在一点一点筛查,若寻得玄灵草入药,除了可以镇痛凝血,柳韵满身的伤痕也可尽快凝固结痂,以便于后期的恢复。 “令我想不通的一点是何人能在长元秘境做手脚,长元秘境历年来都是由灵力颇深的长元修灵者所掌,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足见此人灵力高深。” 听了逍遥明月所言,柳南依微微拧眉,提着灯笼的手稍稍一滞,眼神冷淡,刚待要开口,忽见不远处一株灵草外形极似玄灵草,她紧忙奔至前去,蹲下·身子仔细打量。 身后二人见柳南依这般举动,也忙小心翼翼上前,提了灯笼照向那株模样奇特的灵草。 “通身碧透,枝叶分为五展,便是这一株了。” 柳南依边说,边将灯笼挂于一旁树梢上,沿着玄灵草的根部用袖藏的玄铁匕首小心斩断,随后将它放入身后负着的竹篓之中,抬眼看向四周,目光微凉。 但听她启唇而言,“此地不宜久留,深林之中虽滋养灵力,但难免会有奇虫异兽,我们尽快离开。” 话音刚落,跟随二人疾行的长乐忽而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不知为何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啸风声中隐隐有重重的脚步声。 再回过神来,周围低伏的草叶突然如蛇般昂身而起,三人俱惊,漫天里都是飒飒之声,那些隐藏于深林乱草中乍然出现的青囊色双眼,如一支支利箭将三人锁定。 “遭了!定是遇到山林处的灵兽。” 柳南依暗下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大脑飞速运转,思虑如何摆脱如此多的不知品阶的灵兽。 “长乐,你不是前几天向金家小姐学的安魂曲吗,快!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第210章 心头血 长乐本还沉浸于极度紧张之中,听得逍遥明月这话,讶然地转头,刚待要开口,便见逍遥明月冷不防地手指一按将她按下,低声说道:“趴下,别动。” 话音刚落,柳南依目色沉沉,于刹时扬出匕首,炫亮的光芒刹时映在躲于暗处的几头异兽。 其中一只立即空铉而起,强大的灵力使得它一跳跃便将周边的草木齐齐倒伏,现出一方空地。 空地后乃是十多余株树,余下三头异兽也齐齐现身,于空地之处呈阵队蓄势待发。 “五品阶灵兽,明月哥哥,郡主,我……我这刚学的安魂曲定然镇不住如此品阶之高的灵兽呐。” 柳南依陡然献出匕首,于顷刻间生生将异兽后头的巨树砍下,横亘于四头异兽之间,随后她旋身撷取一枚树叶飞递于长乐手上,“设法拖住它们。” 异兽被突如其来的巨树横亘阻挡,仰天长吼,扑着前蹄疾跃越过巨树,震慑起来的灵力将周遭偌大的树连根拔起,呼啸声中,但听巨大的翻卷声直冲耳畔,令人稳不住阵脚。 千钧一发之际,长乐接过树叶,本还在疑虑间,但听轰然一声,自头顶压下一桩巨木,她咬了咬牙,沉心凝神,执手吹响那一片寻常的树叶。 刹时间,万籁俱静,那柄自柳南依手中出鞘的匕首于漫天飞舞的草屑中刺破空气,在树木之间横冲直撞,直至刺向其中一只骤停的异兽。 “逃!” 随着逍遥明月一声怒呵,柳南依顿时撤了手,于半空中衣袍飞卷着风穿行渡越,如一道烈风浮动而过。 “长乐,别吹了,赶紧逃。” 巨树在一棵棵倒下,原本受安魂曲牵引着的异兽在曲调骤停时恢复了理智,狂奔而追,却发现越追面前围困的巨树便愈发杂乱。 直至它们完全被倒伏成起伏山峦的树团团困住,于不远处落地的柳南依这才松了口气,弹射而出的匕首于顷刻间回鞘,时辰刚好拿捏精妙,毫无错漏之处。 柳南依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竹篓,见竹篓安然负于身上,她这才舒了口气,见异兽束于她所困的牢笼中,她冷言道。 “这四头异兽品阶极高,我的阵法困不了它们多久,这深山野林间,少不得还有品阶高的异兽,有这一株玄灵草足够,我们即刻返府。” 二人略点点头,也不恋战,疾步而行,与柳南依一道赶回长元府邸。 “长乐,散人,便烦劳你们二人将这株玄灵草交予茯苓与叶凌二人,他们自然明晓接下来该如何入药。” 逍遥明月接过柳南依递来的玄灵草,与长乐目光交汇,均明晓其中境况,未再多言语,便紧忙前往后院寻得茯苓与叶凌二人。 而柳南依则一人独身前往卫御医所住的厢房,见房内已然熄了烛火,一片寂然,她紧忙而问,“卫御医呢?” 值夜的仆从们见深夜柳南依只身一人前来,先是一惊,紧接着双双相视一看,皆是踟蹰不语。 柳南依见这些仆从避而不答,索性未与他们废话,上前还未走几步,便见一仆从紧忙拦下,迟疑间垂头揖手,态度恭顺。 “郡主,这么晚了,卫御医已经歇下了,您若寻他,明日一早再来。” “大胆!” 柳南依一听仆从如此阻拦,登时火冒三丈,声音拔高了几分,“皇上命他彻夜诊病,病人如今命悬一线,他如何能安枕入眠,让开!” 柳南依疾步而入,行至厢房前却戛然止步,卫御医乃是皇宫中御医掌事,年纪尚轻却独揽御医之权,足见得他手段高明。 只是他素来只忠于南慕容一人,如今公然违逆明帝之意闭门不出,也丝毫未曾问及柳韵之况,如若背后无人撑腰,他断然不会有如此之举。 想到此处,柳南依双眸垂敛,淡漠道:“卫御医,我知道你还未睡,皇上下旨让你救治我四妹,你公然违逆皇上之意不说,竟还闭门不出,是何意图?” 厢房内此刻燃了烛火,淡淡的烛光之下,卫御医重重叹了口气,眸光明灭,沉吟片刻,这才缓缓打开了房门。 “并非微臣不救治柳四小姐,而是微臣无能为力。” 卫御医清越的声音里此刻已然多了几分无奈与悲凉,甚至还略带了几分懊恼,“柳四小姐的内伤除了需得玄灵草入引,还需得一味药引方可成效。”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一怔,此刻上弦月冷冷镂在浮云顶端,光芒却凄惨迢递,万万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一时情急,竟光顾着寻玄灵草,未曾亲自好好为柳韵诊脉。 “郡主,此药引需得是一灵阶极高之人的心头血,于月灵中虚之时,剜其心头至纯止血,入药,方可成效,否则,柳四小姐体内灵气乱窜,终归会伤及肺腑。” 柳南依此刻心底五味陈杂,立于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她自以为自己医术了得,可如今身在岳国,即便有医疗空间傍身,但于人世间突如其来之症,往往也会束手无策。 想到此处,她不由发问,“何为灵阶极高之人的心头血,我如何?” 卫御医摇了摇头,立马否决了柳南依这般说辞,耐心解释。 “微臣虽然从医时年不多,但对于此灵力术法还是颇有了解,柳四小姐乃阴灵所修,必得有修阳灵之人的心头血方可成效。” 月光自窗缝透入,照在软榻上那张苍白无色的面孔,柳韵此时未曾再有醒转的迹象,即便是在服用了半碗玄灵草入药,体内依旧气息紊乱。 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外伤伤口此刻已然有崩裂化脓之状,执着药碗的茯苓乍然一惊,开口言语,“为何四小姐迟迟不曾醒转,莫不是奴婢煎制这汤药法子不对?” 元邵南此刻面上蒙上了一层阴翳,亲自为柳韵诊脉,他凝神静气,似是能感受到她体内灵脉隐隐有破损的迹象,当下一惊,连声道。 “她内息不稳,需即刻为她输送灵力!” 第211章 守护 顾不得多想,元邵南小心翼翼将柳韵扶起,自己则卧坐于软榻之上,盘膝凝神。 他将自丹田处的灵力汇于掌间,刚待要打入柳韵体内之际,忽听得外头一阵嘈杂,他旋即收了灵力,蹙眉而向。 茯苓前去开门,便瞧见柳南依立于厢房外,衣衫尽是污垢,发梢也斜散地垂于耳边,她惊得花容失色,忙上前扶住了她,“大小姐,您这是……” 元邵南缓缓起身而向,目光复杂,瞧着柳南依这般狼狈模样,自是知晓她于长元深林处采玄灵草的不易,可纵是这般,他仍是开口而问。 “郡主仓促而来,可是因得这药有问题?”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吩咐茯苓与叶凌在外头守着,她则径自行至软榻查看柳韵的近况,见柳韵服下汤药仍昏睡不醒,她不免叹了口气。 “是我疏忽了,玄灵草的确是一重要药引,但她自秘境中遭致凶灵异兽追杀,体内的灵力乱窜,为了平复她体内的灵力,还有一味药引,最为重要。” 元邵南立于原地始终未曾动过。 烛火掩映着他的容颜,乌发如墨长身玉立,双眸华光明灭,他拂了拂袖,沉吟许久,低声而问,“是何药引?” 微风拂着软榻上的珠帘,柳南依伏坐于柳韵身边,面色阴沉,说道:“修阳灵者的心头血。” 听了这话,元邵南未曾再开口言语,只是走至桌前,取了茶具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他的动作极为轻巧稳定,月色的光影映着他柔和的侧面,当下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他轻轻用茶水润了润唇,这才淡淡说道:“本王乃是修阳灵之人,不过是取心头之血,又有何难?” 还未等柳南依开口言语,便见元邵南刹时起身,于橱柜前抽出搁于案架上的匕首亘于心口之处,他嘴角轻轻上扬,于衣衫半褪间眉头未曾眨一下便将匕首刺于心口之处。 柳南依错愕间,元邵南已然取了茶盏接下这心口滴下的鲜血,动作极为迅捷麻利,未曾有一丝拖泥带水。 “你……” 柳南依欲言又止,迟疑间接下元邵南颤手递来的茶盏,里头盛着温热的心头血,再瞧向于他,便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咬唇强忍着这剜心之痛。 “叶凌,去取我厢房里的药匣,茯苓,将茶盏中的血入药煎制半个时辰,端来给四妹服下。” 柳南依仓促间布排了二人,随后上前封住了元邵南的穴道,夜色中她的黑眸乌光流转,轻声说道:“谢谢你。” 元邵南强扯出几分笑意,坐于桌前的圆椅上,凝目道:“从前本王一直以为此生遇不到所爱之人,直至与她相识,这才发觉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柳南依嚅了嚅嘴唇,终是将刚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元邵南与柳韵初次相遇是在凰医馆外的小巷,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误食了丹药暴走,幸得元邵南出手相救这才保住了小命。 再后来是缘于二人多次巧遇,直至元邵南将自己珍视的玉珏交予柳韵,柳南依便知,这世间的情感,倘若抛下所有的戒备与猜忌,无论尊卑贵贱,皆是纯净无杂的。 “郡主,岳国终将会迎来一场浩劫,而本王回归镇南王城,也注定会与外敌背水一战,她,便托付给你了。” 柳南依转头看了柳韵两眼,默默点了点头,在这带着微光的厢房里,她头一次觉得身在大家氏的无可奈何。 而此刻,柳韵似是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梦魇,她梦见她身在外府冰冷透风的柴房中,四下的逼仄与阴暗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曾经第一次因软弱与害怕失措地流下了眼泪,如今重回旧地,她抱着膝,缓缓地垂下头去,将脸孔埋在双臂之间,虽止住了哭泣,可背脊却渐渐颤抖了起来。 “阿韵。”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听到一熟悉的呼唤声,蓦地抬头,见门缝外闪过一丝光亮,紧接着大门破入,一双大手将她小小的身躯拉过揽于怀中,温声道:“别怕。” 待她瞧清了来人的面孔,不由鼻子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痛哭了起来,“我不过是一个低贱没人要的柳家庶女,为何总是出现在我身边……” “不,在我眼里,你永远不低贱。”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脸孔的轮廓透着一丝莫名的坚韧,天地间一片冰冷,唯有胸膛间有那么一小丝温暖。 她就这般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两日,直至第三日黎明之际,她这才渐渐苏醒,模糊间她瞧见倚靠在房梁前半睡半醒的柳南依,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失落。 可她强忍着这股失落感,柔声开口,“大姐……” 柳南依被这一声轻唤瞬间惊醒,伏身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舒了口气,“烧可算退了,你昏睡了两日,让我担心坏了。” 柳韵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别过脸去,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滚动,却始终忍着未曾落下来。 许久,她这才转头哽咽道:“是韵儿不好,连累大姐彻夜守在我身边。” 柳南依一怔,随后神色略带有一丝悲凉,想起元邵南的叮嘱,终还是忍住不言,只是取来一旁搁置的汤药,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来,趁热把药喝了。” 柳韵乖巧地接过汤药,拂了拂上头的热气,一勺一勺送入自己口中,汤药虽为苦涩,但却极为温暖。 “大姐为韵儿受累了,韵儿昏睡这两日,可曾有何人来看过韵儿?” 柳南依凝视着柳韵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权衡许久,这才开口言语,“除了奉皇上之命日日为你诊脉的卫御医,再无他人。” 柳韵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颤,她缓缓闭上眼睛,扬起脸孔,窗棂外的日光洒落,于她额头前形成一个光晕,许久,她抿了抿唇说道:“大姐,我想一人静一静。” “好,你身子刚好,莫要乱动,将养些日子,我们再行回府。” 第212章 形势严峻 柳南依说完这话,便起身轻掩上了门随后默然离开,整个厢房内唯剩下一个伺候柳韵喝药的婢子。 柳韵侧目瞧着这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婢子,沉静道:“方才我大姐所言你也听到了,她究竟瞒了我什么,你如实说来。” 柳韵说话的声音虽因身子虚弱中力不足,但却透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平和和冷静,蓝衫婢子刚接过药碗,听得她这般发问,紧忙伏地而跪,沉默不语。 柳韵皱了皱眉,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并非责怪于你,我总觉得大姐似有事瞒着我,虽然这件事可以于我并未有什么益处,但倘若我一直蒙在鼓里,我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蓝衫婢子抬眸正对上柳韵打量的神情,她垂头低声缓缓而言,“姑娘病重之际,是郡主前去深林涉险寻了玄灵草做药引,这段日子除了郡主伴在姑娘身侧,还有……” “还有何人?” 柳韵因一时激动体内气血上涌,重重咳出了血,蓝衫婢子瞧见了登时惊慌失措,随后紧忙去取了干净的绢帕前来给她擦拭嘴唇染上的血迹。 蓝衫婢子生得很瘦,年纪也并不大,是长元府邸最为末等的婢子,柳韵知晓岳国是个尊卑分明的国度,下人为了不招惹是非,往往都会选择缄默其言,明哲保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荷。” 蓝衫婢子说完这话,忙将那浸了血的绢帕搁在铜盆里清洗,待洗去了血迹,拧干后便又将它恭敬地交到柳韵手上,这才开口。 “姑娘莫怪,郡主并未有意瞒着姑娘,而是镇南王不允其说出真相,奴婢这些日子常伴于厢房外侧守夜,虽具体情形不知,但镇南王自姑娘昏迷后便一直陪伴姑娘,一刻也未曾离开。” 不知为何,待翠荷说完此话时,柳韵的眼眶便突然湿了,大滴泪珠止不住地掉了下来,随后打湿了她的衣衫,翠荷瞧见了,忙伏地不住磕头 “都是奴婢多嘴,是奴婢的错,奴婢就不该说这些话惹得姑娘不高兴。” 柳韵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用绢帕擦去脸上的泪痕,垂下头,轻声说道:“你起来,这本就不怪你,你说出了实情足以见得你心思纯良,如今你可知镇南王身在何处?” 岂料话音刚落,翠荷本已直起来的身子陡然一颤,踟蹰许久,这才小声说道:“镇南王他……他因替姑娘您剜下了心头血,失血过多,如今想来定是留于长元山静养。” “什么?” 柳韵手上的绢帕被柳韵紧紧攥住,她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翠荷,眉头拧成了一团,眸子里多的是震惊之色。 她缓了好半会,随后急切地下了软榻,刚欲待要出厢房,便被翠荷死命拖住,声嘶力竭哭道:“姑娘,您身子刚好,莫要再冲动毁了镇南王的良苦用心呐。” 柳韵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不顾翠荷哭喊,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入了夜,元邵南所住的厢房里燃了安神的素香,香气袅袅笼于整个屋子里,青纱帐里时而能听得几声咳嗽。 南慕琛进来之时,特地放缓了脚步,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元邵南第一时间捕查到了,咳嗽间扬唇轻笑,“堂堂琛王来看我,便也要这般偷偷摸摸了?” “能有力气打趣我,看样子你伤的不重,亏我这些日子左右权衡,这才寻了个恰当的时机特意来看你。” 南慕琛落座于床榻前的木椅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卧床未起的元邵南,语气透着几分惋惜,“想想当年不近人情的镇南王,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剜心头血,唉……” 元邵南眉梢微挑,似是早已习惯了南慕琛如此调侃,迅速拢上衣衫,将心口处包裹着的厚厚纱布藏于其中,随后缓缓下了床榻,坐于南慕琛的对立面。 他神色平静,只是因失血过多气色略显苍白,但听他开口说道:“多谢你派人替我寻来的灵药,如今我已渐好。” 南慕琛一愣,随即嘴角牵起,淡淡一笑,“不曾想一向不曾与我多说一个谢字的你,如今倒是这般后知后觉,莫非当真是铁树开了花儿?” 元邵南见今日南慕琛穿的素净,一反昔日穿红戴绿的浮夸模样,不免摇了摇头,“莫要贫嘴,今夜你只身素衣而来,可是查出了什么?” 南慕琛见元邵南切入正题,这才收敛了打趣的笑容,目视前方,声音清冷如寒冰,“能悄无声息进入旁人的梦境中,岳国之境唯有一人可以做到。” “是他?” 元邵南吐出二字,神色骤然变得复杂。 四国大会中频生了诸多事端,柳千雅意外逃跑至今了无踪迹,唯一驻守千里城的重要线人燕南之惨死于擂台之上,其侍从举牵至京都如今还未有消息…… 这桩桩件件事情累加,足以说明当下的形势愈发复杂与严峻,且明帝素来生性多疑,将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迟早会怀疑到南慕琛的头上。 见南慕琛不言语,元邵南忽而想到一事,不由开口相问,“郡主受邀要前去冷月国一事你可知晓?” 提及此事,南慕琛不免皱紧双眉,半晌,凝视着元邵南沉声说道:“逍遥明月邀约她前往冷月国,此举虽说多有冒险,实则也是庇护于她。” “这话从何说起,她乃是岳国郡主,若是去了冷月国,岂不是会被当成人质扣押起来?” 元邵南着实有些费解,冷月国素来与岳国不睦,且逍遥明月此行出使岳国虽以参加四国大会的名义而来,但实则也是在趁机搜罗岳国各处的线报。 论实力,冷月国与岳国旗鼓相当,论头脑,冷月国君王有比明帝更为明智的治国之道,一但冷月国倒戈相向,那么岳国必然要与之抗衡数十年之久。 南慕琛并未急着解释,而是端起一旁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这才说道:“错了,你忘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 第213章 辞别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窗外的风轻轻吹着,花架上刚刚送来的菱花发出淡淡的幽香,让人一闻便能舒心解乏,着实摆放得当。 元邵南抬眼瞧向南慕琛,望入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沉默许久这才说道:“你也听闻冷月国的君王病危之事了?” “是。” 南慕琛起身负手而立,略略扬眉,“岳国的线人来信说冷月国君主染了怪病,寻访灵越大陆的诸多名医都无济于事,倘若她去了,你以为这算不算是一重保障?” 元邵南思虑间,又重重磕了一声,南慕琛瞧见了,紧忙替他斟了一杯茶水,缓缓说道:“你身子还未痊愈,何至于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镇南?” “边事告急,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元邵南无奈苦笑,入喉的茶都觉得尤为苦涩,想到如今岳国四方树敌,尤其是南疆,先后诬陷金氏施蛊,暗中结下了梁子,日后这战事想来也迫在眉睫了。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似是明白元邵南的苦衷,转身而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驻守镇南边城,倒真是难为你了,细瞧瞧这几任藩王,如你一般出挑的当真不多。” “可正因如此,想必皇上对我的疑心才会愈发深重。” 漆黑的天宇之中,璀璨的星辰照耀着沉睡的大地,好似一双双淡漠的眼睛,静静地俯视着世人命运的轨迹。 寒霜笼罩在整个长元府邸,度过深秋之后便要进入隆冬之季,南慕琛知晓元邵南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深深叹了口气,明言而问。 “邵南,如若有朝一日,你我因国度不同而必须兵戎相见,到时候,你,不必容情。” 元邵南忽而心下一凉,面上却平静无波,“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如若真的有,元邵南的兵队只会为明君效力,而不会只忠于一昏庸无道的君主。” 说完这话,南慕琛未曾言语,一时间厢房内陷入前所未有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凌云得了允准,前来揖手禀言。 “王爷,田掌事来信,说已与千里城侍从阿策汇合。” 南慕琛接过凌云弯身递来的一纸花笺,搁于鼻前嗅了嗅,闻到熟悉的淡墨香味,这才得以摊开细读。 元邵南对于他这般做法先前便觉得奇怪,如今三番四次经他手这般,便开口相问,“这田老传来的花笺有何特殊之处?” 南慕琛淡淡一笑,命凌云掩上厢房的门,随后转交给元邵南相看,这才扬唇向他解释道:“田老一直以来都以凝墨撰写书信,这凝墨遇水不化,遇火不焚,且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气味。” 元邵南也学着方才他的模样,将花笺搁于鼻前轻嗅了嗅,果然略有一股栀子花的香气,想到飞鸽传书难免会遭人截胡,这花笺独有的气味自然会使人有了分辨。 见元邵南依着往昔的规矩,将花笺阅读过后便捻了一点灵力让它燃尽,南慕琛于那一点微光掩映下吩咐道:“且回了田老,让他好生安顿这些暗卫。” 元邵南安静地坐于案台之后,听着主仆二人低声交谈,面色沉静,未曾打扰。 燕南之如今已身故,千里城燕家府邸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将其暗卫迁往京都九玄书斋藏身,一来可以给孤身的田老做个伴,二来于京都更密切了所有线人的往来。 “小的明白了,这便去办。” 凌云刚要揖手退下,忽而听得南慕琛又急忙唤住了他,凌云旋身见他略有迟疑,立马会意,笑容在嘴角绽放开来。 “王爷放心,郡主那边一直都有暗卫暗中看护,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南慕琛此刻蓦地一怔,紧接着疾步上前猛敲了凌云一记爆栗子,略有愠怒道:“这事儿私下说不行吗,非得当着他的面说。” 凌云揉着被揍得生疼的头无辜而言:“这不是王爷允准小的在镇南王面前不必见外嘛,小的这也没说错什么呀。” 听了这话,南慕琛登时面皮发红,立于原地,略显尴尬,只得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故作深沉道:“行了,你下去,我与镇南王还有话要说。” 凌云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直待他掩上了门离开后,元邵南低下头,轻轻一笑,一反方才凝重之态,开口言语,“不曾想琛王殿下也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南慕琛不乐意地回头觑了一眼元邵南,缓缓眯起双眼,“我们二人,彼此彼此。” 一夜消逝,直到翌日一早,柳韵听得元邵南要赶赴镇南王城之时,不顾翠荷的阻拦,身披一件浅藕色衣衫,乌黑的秀发垂于腰间未曾束髻,于长元山府邸外见到了身披战衣的元邵南。 “柳四小姐,您这是……” 仆从将柳韵拦了下来,元邵南坐于马背之上,略略颔首,眼底里涌现出异样的情愫,“放她过来。” 柳韵挣脱开仆从的阻拦,径自奔上前去,自阔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支金箭,亲手交到了元邵南手中。 “王爷昔日曾送民女一枚玉珏,允民女有了参与四国大会比试的资格,民女如今相送王爷一柄生母家传的金箭,只愿它能护王爷在战场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元邵南翻身下了马,双手平抬,接过那支金箭,眼里滚动着激烈的锋芒,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像是失水的鱼,只是动了动,却未吐出一个字。 “王爷,救命之恩,必当相报。” 柳韵淡然一笑,抬手将元邵南的手掌摊开,于他手掌心中写下几个大字,随后强忍着心中的悲意,一字一句说道:“珍重。” 元邵南略点了点头,牵着马,静默地看着柳韵转身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然五味陈杂,缓了许久,他翻身上了马,开口说道:“连夜兼程,赶赴镇南王城。” 一众仆从紧随其后,不出半个时辰,长元山又恢复了往昔的沉静安详之态,原本已离去的柳韵又折返回来,静默地立于风口之处,目送着元邵南远行而去。 第214章 安魂曲 柳韵不知为何心里愁绪万千,她停驻于风口处许久,转身之际,便瞧见翠荷取来一件外氅疾步上前给她披上,语气略有心疼。 “姑娘,您身子还未痊愈,这般站在风口,您当真是不要命了。” 柳韵颔首,看向这阴沉沉的天际,深深叹了口气,这才随翠荷回了厢房内,刚一入厢房,便瞧见金灵儿与长乐结伴而来,见了二人,她不免诧异,“你们二人这是……” “韵儿。” 长乐见柳韵今日气色稍好了许多,忙欢悦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今日我们去与郡主说了会话,听闻你近来总是夜半头疾发作,我特意寻了金姐姐为你安魂。” “安魂?” 柳韵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长乐身后执着碧玉笛的金灵儿,金灵儿清浅一笑,开口解释。 “我们南疆一直信奉神灵,姑娘既然于秘境重伤,必然会被恶灵缠身,昼夜深陷梦魇,我吹奏一曲安魂曲,可助姑娘尽快摆脱恶灵,也可缓解头疾之症。” 待三人落座于厢房内的桌前,柳韵依着金灵儿要求盘膝卧坐于软榻前,轻合双眼,沉心静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韵只觉得耳畔幽幽响起轻蔓之声,这声音仿若穿透了她的魂识,将她带离梦魇中徘徊的地狱,直至穿行于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这才乍然止音。 长乐在金灵儿身边屏气凝神,厢房内一时间陷入寂静,似是一根针掉落于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曲调于碧玉笛中吹奏出曲折婉转,稍稍转调,便骤然间戛然而止,但听金灵儿虚喘了几口气,方才说道:“好了,若以安魂曲镇之,便不会再有恶灵缠身。” 柳韵睁开双眼之际,只觉得浑身无比轻松,这些日子她一直被困于梦魇之中无法自拔,每每醒来总觉得浑身乏力困顿,如今倒真觉得仿若自梦魇中走了出来,体内乱窜的灵力也渐渐归于平整。 “金姐姐,前些日子我们去长元深林采摘玄灵草,虽说只与你学了点皮毛,但却能镇得住那五品灵阶的异兽,可见这安魂曲着实厉害。” 金灵儿搁下碧玉笛,接过翠荷为她斟得香茶,轻啜了一口过后,她这才缓了过来,“只是吹奏完此曲消耗的灵力太大,因而今日我只奏了上半曲调。” 柳韵由着翠荷为她披了条毯子,半倚在了软榻前的横梁木上,脸色虽略有苍白,但神清目明,足以见得方才的安魂曲起了作用。 “金姐姐当日与岳国太子的比试我仍记得,南疆的巫灵之术果然名不虚传,若非这次四国大会将各国齐聚一处,我也不会真切地见识此术了。” 柳韵这般夸言反倒是让金灵儿略有难为情,她将碧玉笛摊于掌间,得以让二人瞧见它原本的模样。 此笛乃是南疆君主祖传之物,小巧精致,通身碧玉,中间错骨之节隐隐多了几分阴寒之气,极为适合修习巫灵术的女子所配。 “前些日子的比试若非郡主相助,我们金氏兄妹定然会身陷囹圄,有口难辩。” 金灵儿想到埋藏于擂台青瓷地板上的蛊虫便心有余悸,历来南疆便与岳国不睦,此番金氏跋涉岳国,不过是受邀诸多小国,方才来一探究竟。 倘若于长元山林中未曾与柳南依相见,也未曾听及她隐晦的叮嘱,那么想来第一场比试中,所引蛊虫疯狂袭击的目标便会是岳国太子南慕容。 这般想来,定是有人想借他们金氏之手除掉何人,这般处心积虑,足以见得背后之人有多深的城府心计。 “当日我们二人于擂台处无意瞧见了地底下藏匿的蛊虫,因不明这蛊虫是否藏毒,便暗中记下此处留以观察,不曾想事后竟牵扯出如此多的风波。” 柳韵想起前些日子之事,也略心有余悸,柳千雅如今尚不知踪迹,她所修行的秘法乃是岳国所禁之术,一旦融血相习至疯魔的地步便真的再无回头之路。 “今日是来还郡主一个人情,晌午过后,我便要与兄长一起回南疆了,日后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金灵儿说完此话,便起身向柳韵与长乐辞别,长乐起身将金灵儿送至厢房外,与她悄声说了几句话,便目送着她缓身离去。 随后长乐轻掩上了门,接过翠荷刚端来的汤药,淡然一笑,“你下去,我与韵儿有话要说,你不便在侧。” 翠荷蓦地一怔,待看向柳韵默然点头,这才略微福身退了下去,离开之际,她将搁于桌前已经放凉的茶壶端走,盘算着待会再为二人斟一壶热茶。 “韵儿,这些日子都不见你笑了。” 长乐虽寻常时日瞧着嘻嘻哈哈,但却自始自终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她见柳韵这些日子一直心事重重,不免柔声问道:“可是因为镇南王的事?” 见长乐作为局外人都看得如此清楚,柳韵只得缓缓叹了口气,略略点头后,执起腰间的那枚质地上乘的玉珏,凝视了许久,这才朱唇轻启, “如若我孤身一人独在这京都,兴许我可以孑然一身追随他前往镇南王城,可我自始自终都牵挂着的却还有我娘,我娘病垂半生,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又怎忍心我远赴镇南边荒。” 长乐从未听过柳韵说如此沉重之话,秀眉微拧,认真而安静地倾听,沉寂了好半会,这才与她说起她潜藏于心底深处的秘密。 “韵儿,我曾经也深爱于一人,他曾乃是我冷月国最英勇的将军,驰骋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提及自己的意中人,长乐的眸子里都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她二人曾一起共度过诸多难忘的日子,直到冷月国遭遇外敌相侵,将军远赴沙场,自此之后便杳无音讯。 直至三年归期,将士带着他的骨灰返于冷月国故土,大雪纷飞的古道上,她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眉眼上全是霜雪。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第215章 交手 长乐提及此事,原本晶亮的眸子瞬间黯然,那日她伏于骨灰匣前后嚎啕大哭,冰天雪地间,她脸颊冻得通红,就连眼神,似是也要被这天气冻住了一般。 “韵儿,我与你说此事并不是想告诉你我与他有多深厚的情谊,而是如若让我重新抉择,当日他远赴征战之际,我定会毫不犹豫追随他而去。” 听及此话,柳韵抿唇不语,每个人都有一段他们不愿提及的过往,曾经的艰难,终归会在时间的轮回中渐渐被淡忘。 可每每想起,心底里却会涌现出诸多的追悔之意,这便仿佛一个烙印,深深烙刻于脑海之中,即便被淡忘,也随时会被立马记起。 而此时柳南依身在长元府邸后厨处,她于诸多药材中挑选出几味治愈外伤的,这才沉沉开口。 “茯苓,待会将这些药材放在药炉里烧沸,再加入余下的几片玄灵草的叶片,盛出后便命人送去四妹的厢房便是。” 茯苓会意,紧忙凝神看顾着这药炉里正在翻煮的药材,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隐隐有暴风雨骤来的迹象。 柳南依抬头瞧向天际,忽而手腕处一震,她下意识机警地环顾四周,见这周围未曾有丝毫异常,外头也是一片风平浪静,便垂眸抬手,看向手腕处的锁扣。 这锁扣寻常时候便如普通镯子一般只是个点缀,可一旦她周身有危险接近,这锁扣便会紧紧锁住手腕,并散着淡淡幽若的白芒。 此物是四国大会比试头筹的彩头,乃是昔日遗失于灵越大陆的珍宝——锁神扣,独得此物,便相当于为自己寻了一个定心之丸,一旦有危险接近,她第一时间便可知晓。 “茯苓,今夜似有暴风雨,吩咐叶凌若入夜雨势骤大,便不必再值夜了。” 吩咐完茯苓一切后,她便只身一人离开后厨,并未留于长元府中,而是径自向府外山林缓步而行。 方才锁神扣已预兆危险,可她却未曾以肉眼相见,她还不曾走几步,便见天上淅淅淋淋开始下起了雨,折返之际忽见一道黑影自府外闪过,她心下一惊,一阵剧烈的危机感顿时袭上心头。 她紧随那黑影其后,直至追到先前采摘玄灵草的深林之处,她蓦地停下脚步,蹙眉而向,四围充斥着浓重的腥臭味险些令她作呕。 就在她抬眸看向前面狼藉之时,长风倒转,一股阴狠之力刹时袭来,她猛地旋身后撤,袖藏的匕首不知何时已落于她手中,闪着锋利的光泽。 但见她半蹲下·身子,左手持着匕首挨下这极为强劲的掌力,右手则凝于灵力将卷地的落叶飞快射向来者,动作连贯,于几十步开外而立,眸色清冷,“是你?” 那灵控的落叶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般,破空而去,流星般闪着摄人的寒芒。 那人见势不妙,紧忙甩出手上的软鞭,掌心间划破的暗黑色血顺着软鞭将落叶打散,震起的灵力使得她向后急撤,直至几十米开外方才站住了阵脚。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长元府邸密室逃脱了无踪迹的柳千雅,此刻她身着一衫墨黑色长袍,即便长至曳地,柳南依也一眼瞧见她手腕之处密布的黑纹。 “柳千雅,我早就与你说过,修行诡道终会自食恶果,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柳千雅听了这话,蓦地抬起头,双眸猩红,咬牙恨声说道:“执迷不悟?呵,倘若没有你,如今坐拥这一切的该是我,而不是你这个贱人!” 柳南依嘴角轻轻牵起,微不可查地淡淡一笑,她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这渐渐沉下来的雨幕,却未曾有半滴雨水打湿她的衣衫。 沉默许久,她伸手向前一旋,便见滴落下来的雨滴骤然凝成一团,聚于她掌心之处。 风雨之中,柳千雅因震惊而向后撤了几步,因路滑而踉跄倒地,歪斜的树枝就这般生生插入她的脸颊,刹时如狼嚎般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柳千雅,我总是念在你是柳氏血脉,三番四次对你容忍,今日见你仍不醒悟,那我也无需再容忍于你了。” 声音穿透这深林风雨,在沉沉天际纷飞回荡,她刚欲在柳千雅惊恐的面容下捏碎那凝聚的雨团,忽而听得耳畔“唰”的一声锐响,她陡然弹地而起,屈身躲过这飞箭。 她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子,动作爆裂般充满力度,寒风凌厉,杀气扑面,只是眨眼间,一阵疾风掠过,骤然而起的烟雾使得她转身掩鼻。 待她再回过神来,却早已不见了柳千雅的踪影。 柳南依立于原地,瞧见地面蔓延的血迹,沉言开口,“柳千雅,终有一日,你便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待柳南依回了长元府邸,便见叶凌提了灯笼撑着伞于府外盘桓,直待瞧见了她,这才上前为她撑起了伞,开口说道:“大小姐,金氏兄妹今日便要走了。” 柳南依迟疑了一会,蹙眉而问,“怎么走得这般唐突?” 叶凌边为柳南依撑着伞,边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还未行至前院长廊,便瞧见金灵儿与金子睿背着包袱准备启程。 金子睿最先瞧见柳南依,与金灵儿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行至她身前,负拳道:“四国大会多亏郡主出言相助,我们兄妹二人才得以脱身,这份恩情定当铭记。” 金灵儿自怀中取出一块纯白的锦帕,交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接过发现这纯白的锦帕边角绣着几朵盛放的寒梅。 “这是我亲自绣的,寒梅品节孤高,最适合你不过,他日如若你需得我们金氏相助,只需将此物转托于南疆境地,我们的人自会明晓。” 柳南依含笑,立于廊下,将锦帕收于怀中,玉唇轻启,“我们共同的愿望都是希望自己所在疆土百姓和乐,但愿下一次见面,我们依旧如今日这般。” “各自保重。” 柳南依目送着兄妹二人离去,双眼之间,有莫测的锋芒缓缓滑过,于雨幕之间静默而立。 第216章 白衡 “大小姐,白衡在后院已候您多时,皇上临行之时,特意吩咐革去他掌事之位,并于不日将他发配于柳家。” 听了叶凌回禀,柳南依目光一凝,并未言语半句,而是沿着长廊向后院而去,行至拐角处,她蓦地停步,于墙壁前的隔栏处瞧见了白衡。 风雨凄凄,他身穿草笠履衣在院内打扫满地的落叶,即便是如此艰辛的活计,他自始自终都未曾皱一下眉头,也未曾有一丝懈怠。 “为何不反抗?” 白衡本还弯腰捡着落叶,忽而听得自头顶处传来一声质问,闻言他面色一变,蓦地起身,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恭敬揖手,“郡主,您来了。” 柳南依立于原地,眼神幽深莫测,依旧掷地有声,“昔日不可一世的岳国剑侍,如今为何连向皇上陈情都如此畏畏缩缩?” 白衡微微一笑,并未急着辩驳,他曾身于这世间最顶端,后又跌落于深渊谷底,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反倒是对这般处罚已然听之任之。 “如若我像皇上陈情,那么皇上势必会迁怒于长元山所有看管密室的仆从,这些年,他们在我最落魄之际施以援手,不离不弃,而我身为长元山的掌事,责无旁贷。” 这一字一句于他口中说出,虽声音极为轻缓,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柳南依凝视了他好半会,方才开口,“我知道你不甘于就这般草草了于此生。” 说完这话,她缓步走进这后院处荒败的凉亭之中,看了一眼叶凌,“去取盘棋来。” 叶凌稍有迟疑,紧忙揖手退下,柳南依坐于这石凳之上,拂去石桌上的灰尘,继续续言,“听闻你曾于棋局颇有造诣,今日我们便下一盘。” 白衡刚想要婉言谢绝,便听得柳南依目无波澜扬唇说道:“如若你赢了,我可医治你受损多年无法修复的灵脉。” 白衡此刻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压抑得太久了,这般多年的郁郁,这般多年的隐忍,表面上瞧他沉寂如水,实则暗地里他的心志已经压迫到了某个极限。 他便如溺水中的人,在绝望之中,即便是一根希望渺茫的救命稻草,他也会死死抓住不放。 “如若我输了呢?” 白衡抬眼瞧向柳南依,目色沉静,还未等再相问,便见叶凌命几人一道拿来棋盘,配以黑白棋子搁于石桌前,待白衡落座后,柳南依这才启唇,“我不会让你。” 她最先执起黑子落下,随后于下棋间暗自观察白衡的神情变化。 即便是沉寂多年,她都明晓白衡骨子里自始自终都带着来自于剑客的一份傲气,如若这份傲气能化为潜在的忠诚,那么于她,定然会多几分助力。 白衡凝视着黑白两色棋子,仔细地盘查棋局后,他发现如今自己的白子已然岌岌可危,原本还双方均势的局面,现在却呈现一面倒的境况。 “郡主的棋局布排令人着实佩服,只是棋局如布兵,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白衡微微一笑,笑容略带有几分愉快,修长的手指拈起光滑的白子,按在棋形的眼位,“所以,这一局,郡主您便输了。” 柳南依将握于手上的黑子搁在了光洁的棋瓷匣中,浅浅一笑,“我输了,便自会应允你,自明日开始,你便赶赴柳家,我自有安排。” “多谢郡主成全。” 白衡起身深深向柳南依作了一揖,见外头暴风雨骤歇,天地一片暗沉,他忽而目色有些苍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目送着柳南依离去,风雨之中,他攥紧了拳头,久久而立。 “大小姐,白衡曾乃是风华绝代的剑侍,性子素来清高孤冷,即便是被废了灵脉之后颠沛流离也断然不会屈于一人,更何况您想要将他送到大公子身边……” 叶凌适时欲言又止,柳南依便知他定是有所顾虑,他素来性子沉稳,办事利落,此番若不曾将白衡带于身边磨合数年,白衡断然不会为柳家忠心效力。 “叶凌,你真以为强留于身边的人便真的就会如此忠心耿耿吗?” 柳南依嘴角含笑,眼眸幽深如海,“大哥的手段远高明于我,待来日,你便会明晓我说这句话的深意了。” 叶凌虽不明,但听柳南依这般说,便暂且将心头顾虑搁下,撑着伞护着她入了厢房,这才冒雨又折返回了后院去盯着白衡的一举一动。 入了夜,柳南依卧于软榻翻阅着岳国的史籍,这本卷宗是记载自岳国崛起之时方方面面的要事,且如今随着年代的更迭,最新一页的纸笺上也渐渐以灵力撰写了不少新的史事。 “不知这其中可记载了有关白衡之事。” 柳南依边呢喃着边自古籍中寻觅着有关这个年少成名的奇才,直至于最新的几页纸笺中,她终是寻觅到了蛛丝马迹。 不过寥寥几页却仿若将他的人生钉于案板之上,任人宰割。 白衡的前半生可谓是跌宕起伏,自高处跌入深渊,如若换成是她自己,都未必再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茯苓,替我研墨,我要向大哥递一封书信。” 茯苓本在为柳南依斟茶,听得她这般吩咐,忙去案台前研好了墨,将墨笔交予她手上,她洋洋洒洒在墨纸上写下了通篇长文,一气呵成,未曾有半个错字。 “明日将此信飞鸽传书于我大哥,如往常一样在信鸽的爪上点上洒金凝液,以免中途有人做手脚。” 茯苓点头应下,她知晓柳南依向来谨慎,便伏哨子唤来信鸽,自瓷瓶中取出一滴洒金凝液滴于信鸽的前爪上。 此凝液无毒无味,凝水不化,且会根据白昼变幻不同的色彩,点过凝液后,她便将信笺缠于它前爪中,柔声说道:“若儿,快去寻大公子去。” 信鸽似是听懂了茯苓的话,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便扑棱棱着翅膀,于雨幕中低空向京都城而去。 “该是时候好好筹谋一番了。” 第217章 花巷初遇 “大公子,大小姐自长元山传来密信。”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柳晏之独坐于柳府书房,一头墨发披于身后,暗青色的长袍雍容华贵,上头绣着暗花祥云,着实精致。 他坐于案台前,身旁焚香袅袅,几卷卷宗随意地铺排于书案之上,听及碧落前来禀言,他缓缓接过书笺,停亘片刻,这才拆开来看。 看罢,他缓缓举起一旁搁置的琉璃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后,眼眸如星,淡淡说道:“今日,奉皇上之命,遣送长元掌事白衡入我柳府为仆。” 碧落立在书房内,听得柳晏之不过短短几句话,内心已然是掀起波澜,开口而问,“听闻这白衡曾乃是岳国极负才华的剑卫,当真甘愿入柳府为仆?” 柳晏之起身,面色平静,淡然一笑,“你以为为何南依要书信于我,她身边可靠之人太少,倘若此人能为我们所用,便是日后又一大助力。” 说完这话,他便自案台上取出一枚精致的花坠,交到碧落手上,“去凰医馆跑一趟,将此物交给青木,他自会明白。” 碧落接过花坠,小心翼翼搁于衣袖中,随后揖手应下,便先行退了下去。 柳晏之迈步停驻在书房外的廊前,抬头望向长元山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便瞧见李氏自前院缓步而来,柳晏之听得有脚步声渐远渐近,忙转身而向,“三夫人。” 李氏向柳晏之福了福身,淡淡而笑,“大公子今日何故不上朝去?” 柳晏之拂了拂衣袖,略微颔首,语气缓和,“皇上与皇后刚自长元山回宫,诸多琐事缠身,近来我便也得闲,未曾入宫议政。” 他忽而想到什么,忙开口相问,“今日南依回信,说四妹的身子已无大碍,烦请夫人放心。” 李氏听了这话这才稍稍安心,她本就只有柳韵这一个亲生骨肉,四国大会比试的残忍规矩一出,她这心里边总是不安宁,后又得知她于长元山身受重伤,便是彻夜难眠。 好在柳南依如此照拂,她心里也宽慰不少,沉吟片刻,她忙道:“大小姐陪在韵儿身边,我便也放心了,账房的账目今日大公子可要过目?” 柳晏之抬眸看向李氏,唇角微扬,摇了摇头,“于夫人,我是再放心不过了,日后这柳府的诸多事务便要劳烦夫人一一打点了。” 不得不说,李氏是个极有头脑之人,自陈情萝与柳乘风先后离世,她便独自一人揽起了柳家府内外的家务,不过短短数日,便将这账目收支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公子放心,如今你承继了爵位,又位列文官中首,前途无量,柳家日后还需仰赖你呢。” 雨后的白日有些温暖,二人于廊下说了会话,李氏便借由要去账房理账而先行离开,她边由着婢子扶着边叹道。 “大公子自病愈后便一直忙于政务,他这个年纪的位列之官,许多都已娶妻生子,倒不成想他如此心如止水,怕是未有几个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婢子在旁静静听着,见李氏如此慨叹,倒是才发觉柳晏之自归府的确一直不近女色,便小声说道:“大公子还年轻,来日方长,夫人不必扰心。” 而自李氏离开,柳晏之便一人独身乘了马车前往花巷,花巷里头的老鸨眼尖着瞅着前来之人的穿着,非富即贵,便满脸堆笑迎了过来,“哟,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呐。” 柳晏之自始自终都冷着面孔,自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老鸨手上,“今日我是来寻你们这的一位常客,顾明轩顾公子,烦请妈妈带路。” 老鸨见他不同于寻常来这找乐子的公子哥,且出手如此阔绰,便暗自收下银子,也未曾再作矫揉造作的姿态,而是将他引至花巷小楼的后·庭,方才停下。 “里头便是顾公子所常在的地方,今日顾公子寻了我小楼的几个姑娘作陪,公子请便。” 花巷小楼里的老鸨最擅察言观色,单凭一面便知晓柳晏之绝非是来寻乐的,自然也不必死缠烂打,惹得一身不痛快。 穿过一折廊,柳晏之便于一处厢房停了下来,听得里头并未有男女莺莺燕燕的享乐之声,反倒是只是一曲清调,里头女子的歌喉如黄鹂般明脆,这让他心里略微一颤。 一曲作罢,原本还半倚着软垫的顾明轩恍而睁开眼,瞧见了立于外头的柳晏之,这才开口言语,“不曾想一向清高的柳大人也会来花巷小楼?” 柳晏之这才进入厢房,向一旁穿着一身鹅黄色锦衣女子略点了点头,温声而笑,“不曾想外头传闻臭名昭着成日流连花巷的顾大公子竟如此清雅。” 顾明轩哈哈一笑,起身走上前来拍了拍柳晏之的肩膀,看向同样起身的女子,爽朗道。 “这是林落徽林姑娘,她虽身在风尘之地,却一直洁身自好,寻常不过是为花巷的恩客弹曲,再无越界。” 柳晏之面色平静再度向林落徽点头,“林姑娘方才一曲相弹着实高超,顾兄难得得你一知己,也是他之幸。” 林落徽莞尔一笑,微微福身,开口言语,“今日两位公子要议事,落徽便去沏一壶好茶请公子们品茶。” “哎!落徽,你不是满脑袋的故事嘛,今日我柳兄前来,你倒不妨说说你那些故事。” 顾明轩微微扬了扬眉,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 林落徽似是习惯顾明轩如此调侃,只是抿唇一笑,一双明动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暖意,“二位公子在朝堂上听多了尔虞我诈的故事,定是要比落徽讲得精彩万分。” 说完这话,林落徽将古琴抱于怀中,微微福身,“所以落徽不敢卖弄,今日只想请两位公子好好喝茶。” 柳晏之抬眼看向林落徽,只觉得这柔弱无骨的女子身上有着几分寻常女子都不曾有的坚毅,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随后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第218章 运筹帷幄 待林落徽退了下去,顾明轩这才又斜倚在软垫上,慵懒说道:“说,今日寻我来为了何事?” 顾明轩自秋试落榜后便偷偷去参加了武官应试,不曾想于应试中脱颖而出,一举得了圣心,又因其父乃是刑部尚书,明帝特携了他左将军都尉之职,于兵营相练。 只是寻了空当,他依旧是成日流连花巷,起初柳晏之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可后来经由手下的人调查,这才知晓所谓被世人扣上的头衔,终不过是一种掩饰。 “无事,便不能寻你了吗?” 柳晏之掀起衣袍,坐于圆桌之前,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又言,“你偷偷前去应试一举得名被晋为武官,顾大人想来着实气得不轻。” 顾明轩撇了撇嘴,嗑着玉瓷盘里盛着的瓜子,漫不经心说道:“别提了,我顾家三代文官,他总是自诩他身为刑部尚书定要培养出一个出色的文官之子,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每每提及其父顾衡,他便一个头两个大,顾衡于朝堂一直依附于太子南慕容,可他却素来不喜南慕容的做派,自任武官便多番弹劾,与南慕容已然水火不相容。 柳晏之着实明晓此刻顾明轩的处境,刚想要言语什么,便见林落徽端来茶具,于圆桌前铺排整齐,她布茶的动作极为优雅,仿若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让人移不开视线。 待布完茶后,林落徽这才开口言语,“这是我家乡的茶,两位公子尝尝,有何不同。” 顾明轩最先上手接过她递来的茶便一饮而尽,只觉得口中溢着苦涩,皱眉而问,“这般苦的茶,当真是你家乡的茗茶?” 柳晏之温声一笑,接过茶盏后轻轻抿了一口,让那茶味绕着舌腔回旋,这茶比起寻常的清茶虽大多为苦涩之味,但细细品,却独有一道甘甜。 “果然是好茶。” 柳晏之搁下茶盏,眼神明亮,笑容好似三月解冻的湖水,“林姑娘这茶茶色通透,未染一丝杂陈,入口虽苦但回味甘甜,当真是上品。” 林落徽微微一怔,不曾想柳晏之对茶道如此了解,略点了点头,瞧着顾明轩在旁又喝了盏茶依旧蹙眉,立马会意,忙又去取了一盏奶茶交到了他手上。 “顾公子看来着实喝不惯这茶,这奶茶乃是妈妈前些日子得了一外疆人的赏特意置办的,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顾明轩将信将疑喝了一口,发觉这所谓的奶茶甜爽入口,着实合他口味,这才展露笑容,“这不错,比起这些苦的皱眉的茶好上太多。” 柳晏之无奈摇头,随后又多品了几口茶,这才搁下相问,“姑娘的家乡可曾是江南境地?” 林落徽略点了点头,举止间端庄大方,丝毫不似寻常的风尘女子做派,她静静坐下,神情略带了几分苍凉。 “前几年江南洪涝,淹没了不少村寨,我父亲乃是当地治水的州治,因看管不利使得江南州治数百口人于洪水中丧命,后来皇上龙颜震怒,将我林家流放……” 提及曾经过往,林落徽自始自终都未曾期期艾艾,反倒是如寻常一般平静而述,让人不得不钦佩她的淡定从容。 “落徽,这些日子我与你讲了许多朝堂上的事,以你之见,如何来看?” 林落徽见顾明轩这般发问,不由变了脸色,起身轻掩上了门,轻声道:“顾公子,这小楼虽说来的都是成日寻·欢作乐的闲散人,但也要当心隔墙有耳。” 顾明轩双手一摊,知晓自己言语有些莽撞,幸得林落徽提醒,这才稍稍收敛。 随后但听她柔声说道:“落徽不才,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接下来所言若有不妥当之处,还请两位公子宽恕。” 见二人点头应允,林落徽这才缓缓而言,“如今依着朝堂局势,皇上似并不想早早让位于太子,政权如此压制其子,时间久了,任是谁都会有谋逆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迟早会造反?” 顾明轩虽言语有些轻莽,但却识得大局,柳晏之暗中揣测这其中局势,却未曾言语半句。 明帝如今的确不想禅位,身子已然不如从前,却妄想寻得灵丹妙药长生不老,如此之举,定会惹得父子离心。 林落徽神色淡淡分析着如今朝堂之况,末了提议而言,“如今为了保全自己,烦请两位公子务必在朝堂之上持中立之态,尤其是顾公子。” 顾明轩知晓林落徽聪颖,却不曾想她于朝政之事分析得头头是道,意见思虑得极为成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柳晏之与顾明轩相视一看,皆是露出赞赏的笑容,柳晏之最先开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林姑娘当真是妙思,运筹帷幄间必得先保全自己,方才能大施拳脚。” 想到自己已出来许久,为了避嫌,柳晏之便起身请辞,“今日独身一人出来难免会有人暗中相跟,我不便在此久留,顾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明轩紧忙与柳晏之挪步于厢房外,接过柳晏之自衣袖中取出来的一封书笺,不免疑惑而问,“这是……” “回去看了,你便自然明白,记住,你刚刚升任,朝堂议政之言需谨慎。” 顾明轩点了点头,便目送柳晏之离开了花巷小楼,他知晓如今柳晏之于南慕琛麾下效力,也明晓南慕琛于他一般不过是表面上臭名昭着,暗地里却早已蓄力,直待有朝一日为自己正言。 林落徽见顾明轩脸色略显忧郁,忙开口言语,“顾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你虽与你父亲道不相同,但毕竟你们乃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许多事情,他定然会依你。” 顾明轩抬头,看向窗棂外的天际,一反寻常日子的散漫之态,叹了口气,“朝堂无父子,但愿父亲能真的明晓如今局势,尽快抽身,以免惹祸上身。” 一阵冷风刮过,扬起二人的衣袂翻飞,林落徽静默地陪在他身边,不再多话。 第219章 矛盾激化 翌日一早,便是明帝自四国大会后初次上朝,各方官员都齐聚正殿,唯独南慕琛未在其列。 李珏身在南慕容身边之人,自然得了南慕容应允,略略沉心,方才执着令羽上前弹劾,“皇上,琛王一直以来都不涉朝政,如今竟公然罢朝,不予上朝,实属闻所未闻。” 刑部尚书顾衡刚也要上前列步而言,还未迈出去便被顾明轩一手拽了回来,顾衡惊诧间但见顾明轩稳步上前,讥诮而言,“李大人这话,下官倒是听不明白了。” 柳晏之身在一众文官之列,眉头一皱,想起昨日在花巷小楼中林落徽提点他二人于朝堂之事尽可能中立,如今瞧着顾明轩,真是将这提点忘得一干二净。 见这朝堂鸦雀无声,李珏也是蹙眉而向,顾明轩便又言,“郡主尚在长元府未曾离开,这琛王殿下乃是其未婚夫婿,自然是要相陪喽,更何况皇上都未曾说什么,你急着弹劾什么?”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是面面相觑,李珏面色一沉,指向顾明轩颤声说道:“你——” 顾明轩见这李珏如此气结,不免暗自揣度他的心思,随后揖手向明帝而言。 “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这琛王殿下素来不理朝政,这您是知晓的,自四国大会比试,殿下便一直未曾陪在郡主身边,这人嘛,难免有七情六欲的……” “你给我住嘴,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污了圣听!” 李珏略有些激动,顾明轩英眉一挑,不由有些困惑,“李大人,怎么一提起琛王殿下,您就如此激动,莫不是您二人私下有什么过节,这才想借故弹劾一番?” “好了。” 明帝见这二人剑拔弩张,互不谦让,不免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这才肃言道:“琛王此番留于长元山乃是太后的主意,莫要再议。” “皇上。” 李珏仍坚持上前禀言,“琛王殿下手握重兵权,难保不准有朝一日他会生出谋逆之心,如今岳国乃是皇上亲自掌权,不是太后,烦请皇上定要……” 话还未说完,便见明帝拍案而起,怒发冲冠,他面色极为阴沉,一字一句震声道。 “李珏,你如此不知进退,实乃莽撞,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禁足尚书府,非诏不得外出。” 公然拂了明帝的颜面,顾明轩不由略微一怔,他虽入朝议政不过数月,但于李珏,他多少是明晓其性子的,李珏做事素来沉稳,如今这般言语,实属令人匪夷所思。 待明帝平复了心情,抬头扫视一众朝臣,威严震慑,“如若再有人如他这般试图妄议太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蔑朝臣,便即刻革职禁足,无需再议!” 一众朝臣伏地跪拜,明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唯剩下一众人面面相觑,顾衡于其中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瞧向顾明轩时,目光之中流露出责备之态,却自始自终都未曾言语半句。 散了朝,柳晏之与顾明轩并行,走了许久,柳晏之这才温声开口,“昨日林姑娘不是曾与你说自朝堂上要懂得明哲保身,怎么今日便忘得一干二静了?” 顾明轩无奈一笑,“难道柳兄今日瞧不出李珏的异样,他素来谨慎,今日怎会如此激进?” 柳晏之笑容无波,声音低沉,“李珏历来为太子殿下所用,他知晓太子殿下如此多秘密,时间久了,你认为太子殿下还会安心将他留在身边?” 听得此话,顾明轩似是明白了几分,未曾再逗留于此,向柳晏之揖手后便先行一步。 直至他回了府上,碧落这才带着白衡前来问安,但见白衡身着一衫浅青色阔袍,这衣衫的料子乃是寻常仆从所穿,并未界越,这一细节被他尽收眼底,倒并未声张。 “你便是白衡?” 柳晏之出声发问,白衡揖手而言,态度极为恭敬,“是,小的乃是皇上遣派于柳家的仆从,日后便听候大公子差遣。” 柳晏之点了点头,见白衡如此知礼,倒也放心不少,他随后抬步回了自己的落梅轩,外面的风顺着微敞的窗子吹进来,便有一种极为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身坐于案台之前,柳晏之目光幽幽开口,“既然郡主曾应允你修复灵脉一事,那便自然会办到,只是这几日你需先熟悉府内事务,相助碧落打点好一切。” 白衡揖手,垂头谨言,“一切但听大公子吩咐。” 柳晏之给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便带着白衡先行退下,于各处院落转了一圈后,碧落方才说道。 “柳家大致情况你已知晓,如今掌内府之事的乃是三夫人,日后你若有什么账面上的事,皆可相问三夫人。” 白衡未曾多话,而是仔细聆听着碧落所言,碧落也详尽地将他所知晓的一切都尽数告知白衡,于后院廊下停步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公子一直待下人极好,待作为下人自然不能逾越了规矩,更不能朝三暮四,心猿意马。” 空气里突然有些静,白衡的声音略有些闷,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我明白了,碧落,日后你我便相互照应了。” 碧落微微一笑,眸子里的光芒晶亮,随后便带他去住处瞧上一瞧。 柳晏之自案台前看了几折卷宗,微微踟蹰,随后起身,负手而立,自语道:“看来李珏也该是时候魂归西天了。” 入了夜,李珏自皇宫被打了板子遣送回府,抬软垫的仆从一个不小心滑了脚摔倒在地,顿时李珏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尚书府。 “混账东西,自己掌嘴五十!” 李珏因伤口撕裂而破口大骂,话音刚落,忽见房檐上飞下一黑衣人,瞧见黑衣人腰间的令牌,李珏顿时眸子闪过一丝光亮,“都给我退下。” 仆从神色惊恐地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还未等转身离开之际,便见黑衣人利落地自衣袖取出一柄匕首深深扎入李珏的心口,轻声而言,“李大人,一路走好。” 第220章 寂夜质问 惊恐自李珏瞳孔中无限放大,直至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抽出匕首,自心口处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尚书府的前院。 那些目睹整个过程的仆从在瞧见黑衣人嗜血如杀猩红的眸子时皆狼狈逃窜,无人再顾及自家主子的死活。 “李大人,要怪便去阴曹地府相怪。” 黑衣人只待李珏彻底咽了气,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丢于他身旁,随后飞身攀上屋檐,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不再逗留片刻。 直到翌日柳南依等人自长元山归来,因得逍遥明月乃是出使岳国的使者,他与长乐二人还未得明帝允准回国,便也一道回了京都,于柳府住下。 “长乐,你便安心在我柳府住下,待皇上准了你们回冷月国,你们再行启程也不迟。” 柳南依回了府上,便与柳晏之吩咐下人打点他们二人的起居,还未等她回碧落轩,便见叶凌风风火火自府外赶来,面上阴晴不定,见了她这才揖手相言。 “大小姐,李尚书昨夜在府上被刺杀。” 听得这话,柳南依秀眉微拧,一双乌黑的眼睛,灼灼有光地看了一眼叶凌,吐言,“说下去。” “据验尸的仵作说,李尚书死后还拼命攥着一枚令牌,那令牌似是……似是琛王殿下随从所有。” 此言一出,在旁听着话的柳晏之眉宇紧蹙,随后却敛了敛心神,开口而言,“看来太子殿下是想演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柳南依并未言语,而是隐隐攥紧了拳头,随后折身便向碧落轩而去。 而南慕琛自从长元山归来便得知李珏身死之事,因为事牵他府上随从令牌之事,明帝便下令禁足他于府上,直待事情查明,方可解了禁足。 “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慕琛于书房开口叹言,心情并未有太大的起伏,而是摊开书卷细细读来,直到三更天时,他踩着凉夜霜白的月色往自己的厢房而去。 月下,飞鹰立于长廊处等候于他,见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而来,飞鹰紧忙负拳道:“王爷,属下查出刺杀李尚书之人了。” 南慕琛勾唇一笑,并未去相问是何人,反倒是再度迈步,边行边道:“不必说了,太子的把戏素来低劣,本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夜静,龙华殿内寂寥无声,南慕容身在软榻之上,灯火一盏盏灭去,上弦月冷冷镂在浮云顶端,光芒透过窗棂洒在这龙华殿的主阁前。 “呼——” 冷光里一道黑影自皇宫主城轻缓落下,于龙华殿外的窗前急急掠过,脚步极轻之际,飘入龙华殿内阁,未曾惊动守在外头的任何一个侍卫。 黑影刚闪身进入了内阁,黑暗之中南慕容顿时惊醒,低声呵道:“是谁?” 然而无人应他,他蓦地起身,眸子里闪过几分厉光,抽出软榻前的宝剑便刺入黑暗之中。 那潜入内阁的黑衣人瑈身直进,衣袖一抖,一柄光泽明亮的匕首自其衣袖滑落,闪电般击落南慕容那一剑,锵然一声,匕首划顿时碎了他的衣衫。 南慕容似是有些恼怒,立时一个倒翻,躲过了刺来的匕首,落地之际反身抽回了宝剑,反手滑落了黑衣人的面巾,四目相对,南慕容登时错愕,“南依?” 柳南依收回匕首,立于原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眸子里多了几分清冷之态,“今日我来此处,只问你一句话,李珏究竟是不是你派人暗杀的?” 南慕容一怔,自始自终都动过半下,被划破的衣衫之处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上面印刻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他眸子里闪过几分阴桀,一字一句而言。 “你今日这般谨慎潜入我龙华殿,就仅仅因为李大人之死涉及我皇叔?” 柳南依目光凝重,手上执着那柄玄铁匕首,唇角微扬,“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需要回答我李珏究竟是不是你杀的便可。” 南慕容盯着柳南依看了好半会,终是目色凄凉,“当初你说过绝不会再嫁皇室中人,你又何故要食言。” “食言?呵。” 柳南依眉间掠过一丝愠怒,冷笑了几声,蹙眉道:“南慕容,你说这话之时可曾考虑过先前你是如何伤我彻骨?那日之耻,我铭记在心,绝不会再忘。” 话至此处,柳南依紧紧攥住了拳头,原本平展于案台处熄灭的烛台随着她的情绪波动上下起伏,最终摔砸于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守在殿外的仆从听到这声音,紧忙冲至殿内门前焦急而问,“太子殿下,您可安好?” 南慕容默然半晌,瞧见柳南依丝毫不畏惧这些守卫,神情略有思索之色,只待他瞧见柳南依狡黠一笑,将手中匕首毫不犹豫抵上他脖颈之时,这才缓缓开口。 “本太子无事,不必惊慌,都退下。” 外头守卫听得南慕容这话,便安心地收了配剑,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值守的位置,未曾觉察到殿内的异样。 “南依,我皇叔究竟有何好,你这般钟情于他,他不过是仗着太后宠爱,就如此肆无忌惮地猖狂……” 他还未说完,便感觉匕首已然触及他的肌肤,只要柳南依在向他咽喉处深一寸,便可立即要了他性命。 “南慕容,如今我根本不屑当什么太子妃,更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们皇室的一切争斗,我不想听更不愿听,你若再痴缠于我,下次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南慕容刚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随后柳南依收了匕首之际,一拳出击将他砸晕,随后瞧着他轰然瘫倒在地,自怀中滚落出一枚灰褐色的丹药,于她脚前停了下来。 她拾起这灰褐色丹药,略有迟疑间收至自己衣袖之中,随后闪身出了龙华殿,于寂夜中穿行而过。 直至出了皇宫,长行街空无一人,她沿小路奔走,不出一个时辰,便落座于凰医馆正堂。 “青木,去验一下此丹药是何物。” 第221章 逆脉穿行 如今凰医馆已然修葺完备,诸多堂院也都如从前一般布置妥当,后堂间扩大了一倍有余不说,奇珍的药材也多了数倍,问诊的人成日排成长龙,就连伙计也多添了十几人方才能忙碌过来。 青木本就喜欢深夜钻研药方,忽见柳南依只身前来凰医馆,忙接过那灰褐色丹药,搁于鼻前闻了闻,“馆主,这丹药闻起来略有异香,想必是添了摄魂香的缘故。” 柳南依自医疗空间特地寻了一个可以检查各类丹药的精密仪器,那仪器外表寻常,与普通的匣子无疑,可一旦将要检验的物件搁于其中,它便可立马查验出其成分。 因是她自她的国度携带而来,所以她寻了个由头说是自外头得来的宝贝,将其交予青木保管。 “摄魂香?” 经由青木提醒,柳南依原本平展的眉头突然一蹙,目中掠过一丝异色,“倘若真的掺了摄魂香,那么他究竟想要摄取谁的魂?” 青木不语,将这丹药搁于仪器中检验,于案台前平铺了一张信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信笺便被提笔写下了密密麻麻的配方小字,青木执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馆主,这其中的确有噬魂香。” 柳南依接过信笺,发觉这丹药所配的药材皆是会使人产生幻像,长久服用,不光会损伤人的肌理,还会于人身子之中淤积强毒,终有一日鬼因中毒至深而全身溃烂。 她缓缓起身,在这凰医馆的正堂来回踱步,忽而仿若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难不成这南慕容当真动了弑父的念头?” 青木也尤为惊讶,但随后便平复了自己的心态,他将那余下的灰褐色丹药搁于掌心仔细打量,发觉这丹药成型极为柔软,外皮略甜,入口便可化开。 不过它毒性虽缓慢,但一旦发作起来却是最烈毒。 “今夜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包括我们的线人,如今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凰医馆,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青木揖手禀言,应道:“是,谨遵馆主所言,夜已深了,馆主还是尽快回府,明日一早我会撰写一份详细的药方给馆主过目。”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随后闪身消失于凰医馆的前堂,自京都各处府宅的屋檐轻功掠步,直至回了碧落轩,这才安然歇下。 翌日一早,青木正凝神写着药方,不到凰医馆开张的时辰,外头却立着一身穿一尘不染白衣的男子,他目光闪动,见馆门缓缓打开,这才揖手而言,“在下白衡,特来求医。” 青木执着书卷,接过白衡递来的信物,见他这般客气,不免笑道:“公子不必向我拘礼,我只是这凰医馆的掌事,并不是其馆主。” 话音刚落,青木便将白衡引进了里屋,随后他又自里屋的隔橱中取出一卷以彩绸缎捆绑着的书卷,带至白衡身前,缓缓开口,“这是修复灵脉的卷宗。” 顿了顿,青木接着说道:“馆主昔年也曾经手过灵脉俱损的病人,这里头记载着的乃是馆主所研制的药方,你若感兴趣,大可翻阅着看看。” 白衡接过书卷,见它如此皱皱巴巴,每一页都朱批得极为细致,便足以见得撰写此书卷之人有多用心。 他正翻阅着书卷,惊叹于每一页详细地记载,直到瞧见青木自案台前起身,缓步上前,对着他身后走来的一人揖手说道:“馆主。” “嗯。” 仅仅是轻描淡写地一个字,白衡浑身的毛孔便仿若被熨帖了一般,他下意识起身,转身而向,待看清来人,瞳孔蓦地一缩,不可置信张了张口,“郡主?” “很意外?” 白衡恍而想起自长元山之中,柳南依曾暗中给其妹柳韵配过止血之药,当时他本有疑虑,可想到修灵之人大多都会配一些简单的疗伤药,便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柳韵能在重伤之际痊愈得如此之快,除了卫御医照料之外,私下里少不得柳南依调配药方于她服用。 “我先为你诊脉。” 柳南依缓缓坐了下来,替白衡搭脉,这是她头一次查探白衡体内的灵力,竟发觉他与昔日自己的脉象有极为相似之点。 当年她乃是灵脉俱损,神脉俱断的废物,虽体内无半分灵力波动,但自丹田处却保留了一缕神识。 如今观察白衡的脉象,发觉他丹田处也保留了神识之力,柳南依不免微微一笑,玉唇轻启,“逆脉而行,便可强行恢复你破损的灵脉,只是你需承受极为煎熬之痛。” 白衡见柳南依言语如此笃定,想到昔年他受到的种种屈辱,眸子里仿若有一团火焰正燃燃而烧。 一瞬间的沉默,柳南依仿若看见这一刻他的眼神,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淬火般的沧桑。 “青木,去吩咐仆从置备药浴的药材。” 青木会意,忙命人依着药方抓药,而与此同时,柳南依则开口叮嘱道:“这几日你便先在凰医馆住下,每夜辰时,药浴浸泡至翌日清晨,周而复始,不出一月,灵脉尽可恢复。” 白衡听了这话,目色多了几分柔和,但见他深深向柳南依作了一揖,句句诚恳,“多谢郡主的恩情,白衡终有一日会报答于郡主。” “珍珠是永远不能埋葬于沙漠之中的,记住这一点,白衡。” 不知为何,柳南依对面前这个男子的遭遇竟有了几分微痛之感,年少时的辉煌散尽,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灾难与浩劫。 如此大的落差,如若换做是她,兴许她做不到如白衡这般隐忍,直到能等到一个属于他的机会。 自凰医馆而出,柳南依头戴蒙纱,于小巷中见到了大病初愈的柳韵,眸子里不免闪过惊诧的目光,“韵儿?” 柳韵紧忙上前,拉住柳南依的手,声音极为低缓而轻柔,“大姐,我要去镇南王城了。” 柳南依身子没来由地一震,心中已然是卷起了惊涛骇浪,只待下一刻柳韵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222章 下马威 “我知道你听了这话一定很震惊。” 柳韵说完这话不由顿了顿,语气忽而变得凝重,道:“王爷曾多次救我于危难,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柳南依难得的神色凝重,静静地看着她,想到当日初入柳府的她有着难得纯净通透的内心,如今浸淫于这京都之城,历经了诸多磨难,这个美丽的少女,终是在两难抉择中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大姐,我娘便托于你和大哥照顾了,韵儿不孝,倘若我不能追随王爷远赴沙场,兴许韵儿会后悔一辈子。” 柳南依微微含笑,拍了拍柳韵的手背,并未有太多的规劝,因为她知道,面前的少女已然蜕变得坚不可摧,她要做的便是好好送她一程。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也不会再规劝于你,韵儿,到了镇南王城,记得给我回信。” 柳韵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她走得干脆而无畏,身后柳南依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缓缓自柳府启程,柳韵拂着帘子,看向李氏之时,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垂头低低的哭了起来。 李氏见状,也难免暗自垂泪,可还是强压抑住心头的不舍,上前一步,将亲手绣制的平安符交到她手上,“韵儿,镇南王城不比京都,去了那里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接过平安符,柳韵将它放在手心上反复摩挲,这是一件绣有凌霄花的绣制符,上头隐隐藏着的几分灵力显然是李氏所汇入,周边都晕着淡淡的光芒。 她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娘,您多保重。” “韵儿,记住,娘只愿你一切安好,娘尊重你的抉择,如今为娘身在柳府,有你大姐与大哥照拂,你断然不必再挂心。” 柳韵点了点头,随后将帘子放下,手捧着安神的鋑金香炉,幽幽开口,“启程。” 随后马车这才缓缓驶离了柳府,向京都城门而去,她做此决定也是深思了许久,长乐的话无疑是撬动她内心的一个导火索,促使她赶赴镇南王城。 “明月哥哥,你说我让韵儿遵循自己内心所想,究竟是对是错呢?” 长乐与逍遥明月立于柳府外石阶上,自始自终都未言语半句,听了长乐似有责备的话语,逍遥明月淡然一笑,径自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本就无是非对错,只在人心。” 长乐微微抬起头,目光追随那辆马车而去,心中缺沉重万分,她与逍遥明月跋山涉水赶赴岳国,自然有她的使命,不拘泥于小节,不带入太多的情感,是临行时君主特意叮嘱他们二人的。 “走,你不是说要去京都最好的古玩铺子给你阿爹置备些礼物,这里的是非,柳家人自会解决。” 长乐点了点头,随后提着剑与逍遥明月一起离开了柳府,向京都的闹市街巷而去。 与此同时,元邵南已赶赴至镇南王城,与京都的繁华相比,这里到处皆是荒芜,主城即便已被修葺完善,却有寥寥百姓相住于其中,更有甚者在家中已然藏好了防护用得土盾与长矛,以备随时应战。 “驾!” 元邵南于城门外盘桓了许久,这才扬声而呵,他身骑的黑色骏马扬起马蹄,踏在这让他熟悉得不同再熟悉的领地,蹄声铿锵,将身后随行的一众人远远甩在后头。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前来迎接的将从驱马上前,随后翻身下了马,单手叩地行礼,“近来镇南王城少战,外族似是已对我岳国有所忌惮。” 说这话之人乃是元邵南的心腹,镇南王城的将领连城,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样貌清秀,但却有超乎年龄的睿智和杀伐决断的果敢刚强。 元邵南勒住缰绳,吁了一声,黑色骏马便稳稳停在了连城跟前,他侧身而下,上前扶起了连城,“自长元山回来的路途崎岖,让你们久等了。” 连城笑了笑,与元邵并行而走,边行边道:“听闻王爷身在京都已与琛王殿下碰面,琛王殿下如何相说?” 听了这话,元邵南不免面色淡然。 “镇南王城先前并不归属于任何国度,它乃是灵越大陆的心脏,这般多年一直有外族对我镇南王城虎视眈眈,琛王只让我们守住王城,有朝一日,我们终究会兴复于它。” 连城知晓元邵南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他被调任于镇南王城之时,驻守王城的老将皆对当时还未满二十岁的少年不屑一顾,甚至于在接驾那日城门空无一人,唯有他一步步踏上了这萧瑟的王城,将这里的一切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如今镇南王城各方臣服,足以见得他强大的政治手腕,将士归心,方可让这座核心之城走得长远。 行至主城元氏府邸,这里的一切陈设都如往常一般,他缓缓迈入正堂,见里头已然端坐了几方将老,他不免停驻于堂中央,开口道:“诸位将老,别来无恙。” 一众人起身向元邵南负拳,随后重新落座于位子,元邵南大步流星坐上了正位,面色平静道。 “赵元老,听闻本王离开这段日子,你私下里调配了不少兵力用以私用,可有此事?” 被客气称呼为赵元老的中年男子紧忙离席,神色略有惊恐,“王爷明鉴,下官此举的确是迫于无奈,他小族屡屡挑衅于我镇南王城,下官也是着实忍不住,这才……” “荒唐!” 元邵南拍案而起,声声震怒,“你身在镇南王城的将老,私自挪兵不说,还违背命令擅自葬送诸多将士的性命,自今日起革除你所有兵务,禁足元老府闭门思过。” “王爷!” 赵元老刹时面色惨白,还未来得及辩驳便被身后的侍从带了下去,此番之举,无疑是一个下马威,惊得在座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刚到口的话都硬生生吞了下去。 “自今日起,开始整顿兵营秩序,如有任何违逆兵规者,搁置查办!” 第223章 并肩作战 一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皆是不敢再言语半句,随后散了小会,元邵南又由着连城将近来军务一五一十禀明,未曾有丝毫的遗漏与隐瞒。 “很好,近来外敌猖狂入侵,集结一支精英军队,明日我们反被动为主动,一举拿下。” 挨过了深秋,元邵南只觉得进入初冬的镇南王城异常寒冷,他刚回镇南王城便整顿了军心涣散的元老,也算是给一众兵将一个强有力的下马威。 寂夜眠眠,他于书房前挑灯夜读,却不知据他不远处的兵营中,一个纤弱瘦小的兵卫正立于营帐外,等待兵营统领的接见。 “将军,便是他了,他非要入我元军营,瞧这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能打的了仗。” 元军营的一个兵卒深夜将连城请来,原是因为这人立于营帐外许久,问他也只字不答,只说要入元家军。 “你是哪的人?知不知道镇南王城常年受外敌入侵,知不知道这里的兵卫稍有不慎就会葬送性命,这般说,你还想参军吗?” 连城面前立着的这个少年眸子里闪过一丝执拗的倔强,目色坚定,声声铿锵有力,“想,宁愿在战场上披荆斩棘而死,也不愿安享独乐,终生纸醉金迷。” “倒是个有骨气的。” 连城挑了挑眉,自少年身前徘徊了几圈,随后迅捷出手,直取少年咽喉,少年见状,一个后撤步,仰身躲过这一招式,随后反身拍出一掌,正落于他的肩头。 连城中招捂着肩膀定住脚步,目色复杂,却好似在打量一个未经雕琢的璞玉。 不曾想你竟是修灵者,你虽品阶尤高,招式凌厉,却杂乱无章,行了,你便算是入了合格考验了,明日便随兵营的人一起训练。” 少年难得面露欣喜,负拳说道:“多谢将军。” 连城本欲要走,听了这话不免脚下一滞,眸光里带了几分困惑,“你怎知我乃是将军之职?” 少年指了指连城腰间的青灰色镶银令牌,上头俨然刻写着“将”这一明晃晃的大字,连城见少年如此聪慧,心情尚好,未再言语半句,迈了步子便向自己住处而去。 边走他边吩咐侍从道:“调查好他的身份,如若底细干净,便将他安置于王爷调派的那支军队中。” “是。” 吩咐完侍从后,连城这才安心离去,直到翌日一早,连城随元邵南入城门查探远处扎营结寨的外族兵将,方才开口说道。 “王爷,昨夜营地里来了一个小兵卫,身手十分了得,执意要入我元军营,下官命人查探了他的底细,并非外族奸细,不过是一个流落于此的普通人。” 元邵南略微蹙眉,目光落于城门前操练中那个纤瘦的身影,顿时面色沉了下来,未等连城反应过来,便疾步下了城门看台,向城门处而去。 “王爷,您不瞧瞧这外族兵营的布设了吗,王……” 连城在后头已然追不上元邵南的脚步,此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急忙奔走,直至行到城门处,但见元邵南自那一队精英中拽出昨夜的兵卫,他已然是目瞪口呆。 但见元邵南面色愠怒,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强压抑着心头怒火,低声呵斥道:“你真是疯了,你来做什么?” 少年昂起头,目光囧囧,沉声说道:“已然是入兵营与王爷一起并肩作战。” 他缓缓皱起眉头,见少年全副武装,丝毫未有开玩笑的意图,下一刻拦腰将他抱起,向主城府邸而去。 “你放我下来!” 少年见元邵南当众将他抱起,面色顿时飞红一片,身后一众兵卫此刻是瞠目结舌,皆相视一看,不明其中缘由。 更有甚者行至已然石化的连城身前,小声嘟囔道:“将军,王爷何时……好男风了。” 连城身子蓦地一颤,随后一个暴栗子便揍到这兵卫头上,疼得那兵卫龇牙咧嘴,抱头道:“属下又没说错,王爷素来不近人情,更不好女色,这如今怎么偏偏看上了新来的这小子……” 连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就此作罢,提了宝剑大步流星前往元氏府邸一探究竟。 元邵南一路将少年抱至他的厢房圆桌之上,见他想要跳下桌来,元邵南便一手将他禁锢于墙角处,黑着脸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凶险,阿韵,你别胡闹了。” 见被轻而易举识破了身份的少年,索性也未在伪装,抬眸看向元邵南,眸子里竟多了几分愤怒,“我没胡闹,正因为此处危机四伏,我才要与你并肩作战。” 眼前伪装成男子的兵卫不是旁人,正是自京都赶赴而来的柳韵,此刻她因激动脸都涨得通红,眉目间满是倔强之态。 元邵南见状,顿时心软了几分,深深叹了口气,方才说道:“你根本不知晓这里每日都要死多少兵卫,你乃是京都的名门小姐,何苦要跟着我吃这份苦。” “因为这里流淌的是你的血。” 柳韵指了指心口之处,哽咽着说着话,元邵南此刻心思复杂,凝视了她好半会,方才俯下·身子吻在了柳韵的嘴上,霸道地将她禁锢于自己怀中。 这一吻近乎让他们二人丧失了所有理智,唇齿相交,刹时仿若时间都静止了一般,柳韵心底里一直所有的防线此刻已然被眼前这个男子全数打破。 她气息渐渐有些紊乱,直至元邵南将她松开,她这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略微有些惊讶。 “这一次,你便再无退路了。” 元邵南沙哑着嗓子说道,全然忽略了赶来的连城在目睹了所有过程已然在风中凌乱,直到柳韵最先瞧见了外头的连城,顿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面红耳赤间,忙别过头去。 转过头之际,元邵南目色有些复杂,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可能连城对他有所误解,刚待要开口解释,便见连城捂眼道:“王爷,下官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第224章 周密计划 “将军何时还养成了偷窥的恶习?” 元邵南缓缓走出了厢房,行至连城跟前,本语气还颇有严肃,可转眼间便朗声一笑,“连城,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位乃是京都柳家四小姐柳韵。” 连城放下双手后面露讶色,大脑飞速运转之间,想起昨夜为了试探柳韵而与之交手,不免负拳歉声道:“昨夜不知柳姑娘乃是女子,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柳韵此刻已然满面通红想要跳脚,眼睛一瞪,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元邵南,随后跳下圆桌,说道:“今日之事,将军看到了就当没看到,不然我定不饶将军。” 言罢,柳韵逃也似地跑开了,唯剩下元邵南与连城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镇南王城外十里之地已然被外族小国的兵将驻扎了营地,他们曾乃依附于冷月国,后其将主在得知冷月国有意向岳国示好后,便愤然决裂,自杀式地围攻镇南王城。 “将军,这镇南王城的地底下当真埋藏着金矿?” 兵营之中,一统帅执着镇南王城的地形图不可置信地相问,那立于营中黑衫刀疤脸男子则长声一笑,开口言语。 “那还能有假,将主暗中派人调查过,这灵越大陆中暗藏着诸多金矿秘籍,而此藏宝图却早先落于一女子之手,至今下落不明,不过好在我们已经知晓其中一金脉藏身于镇南王城。” 统帅微微蹙眉,垂头看向那并不完整的地形图,隐隐有些担心,“将军,可是这地形图并不完善,仍需思虑周全,方才能拿下镇南王城,还请将军三思……” 可谁知刀疤脸将军却并不喜统帅如此优柔寡断,当下打断了他的话语,果断而言,“不必三思,今日便攻城门,不得耽搁。” “将军……这……” 统帅迟疑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其将军已然出了营帐,他暗自懊恼但还是无力改变出兵的命令,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便起身吩咐一众兵卫准备进攻镇南王城。 而身在城门看台观望的元邵南,忽见其侍从前来禀言,“王爷,琛王殿下命人送来了火炮,现已搬运至城门处,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将士们便会冲于前阵相用。” 元邵南目光幽幽,看向十里之处那密密麻麻的营帐,略微勾唇,“栖乌族倒是太过心急了,连最起码的防御都未曾做好,便想要攻入我城中,痴心妄想。” 随后元邵南抬手,弓箭手便即刻就位,他身在这看台中央,一字一句沉声道:“倘若他们攻来,不必容情,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栖乌族有何能耐。” 这般城中蓄势待发,而另一边连城已带了精卫兵暗中潜入栖乌族的营帐,兵分三路,柳韵偷偷跟了来,未曾让人觉察。 元邵南是不允她擅自出动,但她仍执意跟着精卫兵前来,但见这一路兵卫趁换值之人打瞌睡之际,掏出火匣子便点燃了粮草,紧接着迅速撤出了这栖乌族境地。 柳韵身在其中有条不紊,丝毫未曾有一丝慌乱,也不曾给兵队拖一分后腿,直待一众精卫兵撤出了营地,连城忽而瞧见了柳韵,不免面色一震。 只是他未曾声张,于安全之地低声吩咐,“我们烧了他们近一半的粮草,倘若他们仍不知难而退,待会城门大开之际,会有琛王相助的火炮出击,到时候你们需及时避让。” 不知何时,天空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栖乌族原本还沉浸于得到金矿喜悦中的将军,忽而见自己的手下目露惊慌之色,行至他身前骤然跪地,不免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岂料那侍从目光涣散,欲哭无泪道:“将军,营帐的粮草今日不知为何失了火,如今已然损失了一半,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什么?” 听了这话,他蓦地起身,怒目横眉,咬牙切齿道:“是何人!” 侍从摇了摇头,并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定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兵团捣的鬼,不然以一人之力如何能烧的了他们均散于东西南北四角的粮食。 “岂有此理,即刻攻打镇南王城,士可杀不可辱,他镇南王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妄为君子,给本将军杀!” 他一声令下,所有营帐之中的兵卫即刻整装待发,于击鼓之际,训练有素向镇南王城城门而入。 元邵南于城门看台瞧着这黑压压的兵卫一涌而上,淡淡地注视着前头领队之人,栖乌族将军阿达思,此人虽功力不凡,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莽撞。 带兵打仗除了要有足够的兵力和实力,更重要的是懂得运筹帷幄,布排周密,很显然,这支兵队看似整齐有素,实则并未有任何的营势之队。 只需要稍稍使以手段,便可以将全军溃灭,想到此处,元邵南摆了摆手,城门便轰然大开,阿达思错愕之际,但见自城门暗处推排出四架巨型火炮,亘于城门之处。 “将军,这……这乃是先进的火炮阿,威力巨大,别说我们十几万的兵队,就是一个国族来了,都经不起如此之势阿。” 统帅骑在马背上,面色变了又变,然而阿达思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屑道:“区区几个笨重的火炮,不过是恐吓人的噱头,能有什么大的威力,怕什么!”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由身在暗处的柳韵穿射而去,那利箭箭锋凌厉,穿云夺雾间,直接将束在大军之中的兵旗折断,一众将士见兵旗掉落,惊愕间已然有些军心涣散。 “给我杀!” 阿达思哪里受过这般大的羞辱,怒声嘶吼间,一众兵卫便冲锋陷阵,元邵南面色不变,开口而言,“既然他们如此执迷不悟,便不必容情了。” 听得吩咐,执掌火炮的四个精卫齐齐将火炮对准大军,只一击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慑起来的灵波仿若将整个城门外的地界夷为平地。 第225章 金矿之迷 “王爷,镇南王派人传来捷报,说平获了栖乌族的兵队,并生擒了将军阿达思。” 深夜的琛王府书房中,凌云递来一封信笺,南慕琛接过,面上无波,拆开来看之际,目露沉重之态。 “他驻守镇南王城,虽屡战屡捷,深得人心,但正因如此,却更引起皇兄猜忌,于他,绝不是一种值得庆贺之事。“ 凌云听了这话面色也随之凝重了起来,他立于书房案台前,忽而想起一事,紧忙揖手说道:“王爷,郡主再过段日子便要去冷月国小住,您看要不要在此之前邀郡主……” 他适时欲言又止,便见南慕琛目光悠远,淡淡注视着他,平静道:“他的事我自有分寸,只是派飞鹰查探刺客的事可有眉目了?” 凌云摇头,似有挫败之感,“即便是动用杀手营一流的暗卫都未曾寻到杀害李大人的刺客。” 南慕琛并未扰心,反倒是提起狼毫笔,在砚台上沾了几下,于平摊的宣纸上开始作画,不一会,但见飞鹰走上前来,他头也未抬,只是沉声问道:“九玄书斋那里安置得如何?” “阿策已于书斋的密室住下,这几日由着田掌事看顾,正前往杀手营训练,只不过……” “说下去。”南慕琛润墨并未停手,而是洋洋洒洒勾勒着这京都的盛景。 飞鹰迟疑间,负拳说道:“只不过多半人因杀手营的训练太过严苛,加之水土不服,已然身故于营中。” 南慕琛笔端顿时一滞,一滴浓墨滴在雪白的宣纸上,他默然不语,眉心却已然深深皱了起来。 “王爷,还要继续训练吗?” 南慕琛微微挑眉,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而是继续勾勒着这副墨画,语调冷寂,“他们都是为昔日的旧主而活,如若不能将他们的执念打碎,便永远无法重用他们,继续训练。” 说完这话,他便将狼毫笔搁置,起身抬头瞧向书房西苑的那棵梅树,过了许久这才言语,“飞鸽传书于镇南王,让他近些时日勿要出战,以免心怀不轨的近臣在皇兄面前进谗言蛊惑圣心。” “是。” 飞鹰领命后便退了下去,随后便大步向厢房而去,凌云见冷风乍起,忙将案台上的画纸按住,以免它被风刮走,只是他轻瞥了一眼上头画的内容,却是微微一愣。 画纸上所勾勒的,乃是京都最热闹繁华的一条长街,水墨淡淡,只是勾勒几笔,却足以能将这长街的繁华一览无余,细看之下,凌云却瞧出了几分端倪。 繁华之下的长街潜伏着几个刺客,于暗处行着任务,如何格格不入的几人之画,却隐隐透着几分悲凉的淡漠之情。 “王爷终究还是在意了许多人和事呢。” 凌云边微微叹息,边不动声色地将画卷好好卷起,搁置于橱柜之中。 而身在柳府的柳南依与柳晏之对坐于落梅轩的前堂,接过柳晏之递来的一卷地形图,柳南依不免失笑,“原来大哥这几日在忙这个。” 摊开的地形图乃是冷月国主城之图,其中详细且精确地标注了整个坊街巷口,如此费心,令柳南依尤为动容,自柳晏之病愈后,他便仿若她背后最强而有力的后盾,不论何时,总能揣测出她的所思所想。 “听闻你要前去冷月国,虽说冷月国如今向岳国投诚,但为兄总是放心不下,你带着这份地形图,也好到时有个应对。” 柳南依清浅一笑,略略点头,想到今夜柳韵传来书信的内容,不由站起身来,向侧室屏风后头的桌子处而去,柳晏之也随之起身,与她同去。 古镶楠木屏风后头摆放着一张偌大的桌子上,上头平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乃是镇南王城所在之地,山河城镇一览无余,中间插着各色小旗子,分别代表着岳国兵队与外族兵队的旗帜,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镇南王城的城门西北一角。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先前入侵镇南王城的小族并不是很多,偏偏近一年竟增多数倍,你以为是何缘由?” 柳晏之坐下·身子,冥想间微微蹙眉,恍而想起他们兄妹二人生母临逝前送予柳南依的匣子,紧忙说道:“母亲当年送予你的匣子中,可否记载那金矿分散于何地?” 柳南依这才思虑起那藏于碧落轩软塌下暗格之处的匣子,里头的卷宗她大致看了百页有余,其中一处金矿书中详细记载分散于岳国核心之南,是为繁华富庶之地。 核心之南? 她想到此处,瞳孔不由蓦地一缩,当初她一直以为卷宗所说的繁华富庶之地乃是这天子脚下的京都,可如今想来,唯有盛有金矿之地方可为繁华之都。 “看来,是我疏忽了,想必当年并非母亲一人知晓金矿所在,一旦有外族人知晓这个秘密,那么最先遭致劫难之地的,便是镇南王城。” 说完这话,柳南依一下子站起身来,双目好似电闪,语调低沉道:“大哥,我们必得书信一封给四妹,让她务必叮嘱镇南王好生在王城周遭寻觅金矿之地,且不得被外人知晓。” “不可。” 柳晏之一口否决柳南依的提议,眉头深锁,温声道:“如若书信于四妹,必得有诸多人知晓金矿知晓,即便镇南王极力想要封锁这消息,也难免会有人注意到搜寻王城周边之人,从而引起镇南王城中将士内讧,外族之人借机趁虚而入,便只待坐收渔翁之力。” 天色已然渐沉,碧落前来为二人添置了热茶,随后说道:“大公子,大小姐,夜已深了,三夫人命人炖了鸡汤,现已候在外头,可否让她们端进来。” 柳南依看了一眼揖手的碧落,略点了点头,柔声道:“难为三夫人这般挂心我们兄妹二人,外面寒气重,让她们赶紧送进来回去歇息。” 柳晏之却沉心于这沙盘之中,不曾言语半句,他总觉得生母留下的卷宗仍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如今尚不得知,便只能日后慢慢钻研了。 第226章 奇珍之宝 待婢子们将煲好的鸡汤端了上来,便福身退下了,柳南依入座喝了口鸡汤,只觉得唇齿留香,不免夸赞道:“这鸡汤入味,大哥也尝尝。” 柳晏之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略略点头,意味深长道:“三夫人自接管府内事务之后,倒是费心顾全我们兄妹二人了。” 柳南依目光微闪,清浅一笑,“是,大哥允准三夫人掌家,的确是明智之举,夜已深了,我便不在此处讨扰大哥了。” 随后她起身向柳晏福身辞别,便一路沿着长廊回了碧落轩,刚入轩门,她便吩咐茯苓,“茯苓,汤泉可备好了?” 茯苓言笑,“早就备下了,知晓大小姐奔波一日,已经依着方子为大小姐备好了。” 柳南依径自向侧屋而去,褪下衣衫,迈进里头凹陷的汤槽之中,这个汤槽之前修葺时是为她药浴修灵所用,如今倒成了她寻常奔波后解乏的去处。 身在汤泉之中,她却一直在思索其母留下来的卷宗,她曾囫囵吞枣一般将里头的大致内容看了个遍,里头有关金矿的所在皆是以哑谜所书。 其中“岳国之南,富庶之城”,所指的兴许就是镇南王城,她凤目敛去光华,眼睑半垂,脑中飞速运转,随后恍而想起什么,开口说道:“茯苓,去取暗格里的卷宗!” 茯苓于侧室外候着,听着柳南依吩咐,紧忙去主室软榻之下的暗格处取来那匣子,取出匣子里头的卷宗,搁于案台之上。 柳南依自泡完汤泉,披了件软纱外衫,便于主室案台前翻阅卷宗,细细读来,这才发觉有大部分折页记载着分布于灵越大陆金矿的所在之地。 “叶凌,你来看。” 叶凌本候在主室前头,听得柳南依吩咐,紧忙上前执起卷宗而看,他曾于训练营待过几年,对于各世家暗下的秘密多有了解,如今瞧见这卷宗所说的金矿之事,却略有思索,“大小姐,这是……灵越大陆失传的密卷?” 柳南依蓦地一怔,抬头瞧向叶凌,“你如何知晓?” 叶凌不可置否地笑笑,将自己于各处搜寻到的秘闻如一道来。 传闻整个灵越大陆都蕴藏着奇珍异宝,当年那个挑战各个大陆一举得名的修灵者,以她的配剑含光震碎了撰写宝藏的灵石,各个碎片散落于不同地段,被不同的后人所得。 而柳南依其母氏家族则是执掌这碎片的传人,碎片化为卷宗,则详细记载了一处金矿的藏身之地,余下的则含义模糊,所指不明。 “你的意思是,这本卷宗所指向的地方乃是镇南王城?” 柳南依心头一跳,却并未发现这本卷宗所明显的特指之意,她问完这话后便屏气凝神,双眸微闭,将灵力聚于掌心一页一页翻过。 也不知翻阅了多少页,她骤然定格在一页,随后蓦地睁开双眼,浅浅一笑,“我看到了,那个地方,真的是镇南王城。” 叶凌惊诧间不免问道:“既然如此,大小姐,我们是否要即刻赶赴镇南王城?” 柳南依思忖之际,紧忙摇了摇头,嘴角噙着几分笑意,“不行,不能打草惊蛇,须得从长计议,叶凌,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叶凌瞧着这已然泛黄褶皱的卷宗,垂眸思虑,片刻,他灵机一动,在柳南依耳畔前低语了几句,柳南依略略点头,淡然一笑,“好主意,便这般做。” 翌日一早,茯苓给柳南依梳妆之际,开口言说,“大小姐,琛王殿下造访,现如今在正堂与大公子叙话,大小姐可要一去?” “琛王?他来做什么?” 柳南依不明南慕琛突然造访的意图,如今他们二人为了私下调查出刺客是何人幕后主使,特意不相往来避嫌,而此时此刻,他这般唐然造访,倒真不知所为何事。 茯苓摇了摇头,边为柳南依梳好发髻,边柔声说道:“奴婢也不知晓,只是听叶凌说如今朝局动荡,皇上似是对琛王殿下已然开始有疑心了。” 她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来,随后向正堂而去,穿过幽长的长廊,径自进了正堂的堂间,只一眼便瞧见了端坐于位子上的南慕琛。 他背脊挺拔,剑眉星目,神色邪魅而锐利,一身深紫色华服熨帖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卓尔不群,英俊冷冽。 “你来了。” 正堂间并不见柳晏之的身影,但凡是南慕琛勾唇而笑,平了平茶盏的茶盖,这才说道:“柳侍郎回碧落轩取我若要之物去了,你不必疑心。” “何物?” 柳南依凝视于南慕琛,见他脸色极为苍白,神情也稍有倦怠,便知他近些日子定是未曾睡好过觉,想到在长元山中,燕南之近乎自杀式地送死,乱了他整个周详的计划,心底里便隐隐生出了几分心疼。 南慕琛起身缓缓走近于柳南依,静静地瞧着她,思忖片刻,薄唇启言,“一卷藏兵书,唯有他有特权自皇宫的藏书阁中借到此书。” 柳南依美目微转,轻声发问,“是皇上对你有所猜忌了?” 南慕琛无奈耸肩,故作轻松,“自古以来身在王室的帝王都会对身边的臣子产生怀疑,更何况我乃是他的皇弟,即便是我成日流连花巷,但只要我手握兵权,他对我的猜忌便一刻都不会停止。” 一时间两人都不言语,气氛一度陷入了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晏之匆步前来,见两人对立而站,不免微愣,“南依,你怎么在这里?” 柳南依转身而向,微微一笑,“无事,只是听闻琛王殿下前来,特来瞧瞧。” 柳晏之只是温声一笑,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未说破,只是接过碧落递来的藏兵书,小心地交到南慕琛手上,“王爷,这藏兵书只此一厕,若丢了可便再寻不到了。” “本王定会好好保管的,有劳柳侍郎了。” 柳家如今已经风平浪静,而身在京都的逍遥明月与长乐二人却并未觉察到危机正潜藏于四周。 第227章 盯哨 “明月哥哥,君主已差人送来书信,要我们即刻返程回冷月国,莫要逗留。” 二人并行于京都主街巷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逍遥明月手提着宝剑,面色一沉,“如今岳国皇帝不允我们出城,也不知是何缘由,我总隐隐觉得不安,似是他在想法子想让我们在此处被软禁。” 长乐惊讶的皱眉,“自古以来即便两国有再大的仇恨,也绝不会扣押使者,明月哥哥你身为使者,那岳国皇帝绝不会为难于你。” “但愿——” 逍遥明月嗟叹着,与长乐拐进一处他时常来京都而走的小巷,于不远处瞧见了一处小吃摊面,他当下有些疑惑,这周围皆是书斋商铺,若将小吃滩面开在这,那当真是赚不到什么钱。 “前面有家小吃摊,正好晌午没吃饭,我们一同前去吃点。” 长乐捂着饿扁的肚子幽怨地看了一眼逍遥明月,逍遥明月无奈,眸子里温柔道:“那便前去吃点东西。” 长乐乃是逍遥明月的堂妹,自小二人一起长大,但自幼逍遥明月好静,而长乐好动,两个性子全然不同的人,却成为了冷月国极为出彩的使者。 此番前来岳国,长乐虽说只是以比试者的身份入得岳国,但她的身手绝不亚于逍遥明月,更与他身边的暗卫月落武功不相上下。 逍遥明月最先走到摊子前,嗅了嗅鼻子问道:“摊主,你这做的是什么吃的,给我们几人一人来一份。” 摊主垂头应了一声,随后便忙着给几人置办吃食,而暗卫月落自始自终都在打量这位摊主,见他身量颇高,身形挺拔,衣衫整洁,全然不似一个出摊售卖食物之人,刚要上前发问,便被长乐拽了过来坐下。 “喂,冰块脸,你家大人都允准你坐下了,你在发什么呆?” 月落就势坐下,目光却并未离开那摊主半步,那摊主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食材一股脑倒进了煲汤用的锅中,待做好后盛装出来,这才将吃的端了上来。 “几位客官莫怪,小摊刚才开张,做的若不好吃,还请多多担待,这是我家乡的招牌鸭血粉丝汤,你们尝尝。” 月落于刹那,瞧清了这摊主的面容,他虽面色黝黑,眉毛杂毛横生,满嘴胡碴,瞧着极为邋遢,但他那双美目却已然出卖了他的相貌。 逍遥明月见月落凝视于这摊主,也不免多瞧了几眼,却被摊主那双好看的眼睛所吸引,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眼睛,当真是形如桃色如春水,若不是此人的肤色黝黑,那该是怎样的绝色。 “月落,付钱。” 长乐刚吩咐月落付银钱时,月落自衣袖中取出铜钱交到他手上,见月落死死盯着自己,摊主神色难免略有惊慌之色,还未等他抬头,便瞧见一锋利的长剑,架于他的脖颈之处,“说,何人派你在此盯梢。” 摊主心里一惊,随后露出一反方才点头哈腰之状,勾唇一笑,“不曾想逍遥大人身边的暗卫竟如此聪慧,只是有一点你们却忽略了。” 逍遥明月眯起双眼,玩味地看向摊主,“哪一点?” 话音刚落,便见那摊主身手敏捷地甩出烟雾弹,闪电般消失在这一群人视线中,唯剩下一个摊位,里头的锅还隐隐冒着热气。 “都不要吃这食物。” 逍遥明月一边开口提醒,一边上那摊前撷取一点汤汁以灵力相测其毒性,发觉这其中的确被掺了毒,但至于是何毒,他尚不知晓。 长乐见状急急掀翻了那碗鸭血粉丝汤,滚烫的汤水溅在了地面上,瞬间发出腐蚀地板的吱吱声,她刹时呆了呆,微微张嘴,面露异色,“他为何要害我们。” 逍遥明月沉眸,随后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此巷口,不免更印证了他的猜测,“此人乃是盯哨,如若我猜的不错,有人已经暗中派人监视起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何人如此大胆?”长乐有些愠怒而言。 月落目色沉静,蹲下·身子查探了一下这地面上的印记,不免开口言语。 “这摊面轮子的印记并未压地面太深,很显然幕后之人知晓我们会经过此处,特意早早派人等候在此,至于为何想要毒害大人与长乐小姐,恐于皇室中人逃脱不了干系。”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不由不动声色说道:“此事回了柳府先按下不提,月落,你暗中查探一下究竟是何人想要至我们于死地。” “是。” 月落提了剑轻步一跃,很快便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而方才那个逃窜而出的摊主则奔向一个小巷拐角处,迅速揭了粘连的胡茬,更换了一身青褐色衣衫,随后没入人群之中,再让人无从寻觅。 然而月落却眼尖地于人群中寻到了此人,小心翼翼跟了过去,未露出一丝破绽。 寻摸走了半个时辰,那摊主于一处破庙停驻,环顾四周见无人跟随,便潜入其中,在一黑衣人身前单膝跪地,负拳道:“主上,属下办事不力,失手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眸光闪过一丝阴翳,抬手便以灵力施控,将那摊主紧紧锁住喉咙。 那摊主漂亮的眸子闪过惊恐之色,就待他近乎要窒息之时,便见黑衣人松了手,冷言说道:“冷月国派出的两名使者已然与南慕琛扯上了联系,倘若日后他们联手,于我除掉南慕琛的路上便多了一份阻力。” 摊主稍稍舒了口气,随后敛了敛眸,揖手说道:“属下知罪,请主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会亲手除掉这二人。” 黑衣人轻蔑一笑,满含嘲讽之态,“魏瑾,你以为我将你从乱葬岗带回来就单单只是让你做这么不入流之事?” 月落于破庙处侧耳细听,但听到黑衣人唤那摊主魏瑾,他的瞳孔蓦地一缩,此人乃是当年苍擎族剑客魏瑾? 他极为困惑,被苍擎君王处决扔弃于乱葬岗之中的死人如今又怎会在京都出现? 第228章 降灵术 被叫做魏晋的摊主略有惊讶,目光一凛,垂首而言,“主上于属下有再生之恩,无论主上吩咐何事,属下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月落于暗中小心翼翼地悄悄退了下去,未曾惊动破庙的二人,直待重回逍遥明月身边,他将所见所闻如一详述,逍遥明月这才微微皱眉,不可置信而问,“你可听清了?那人果真是魏瑾?” 月落负拳,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之色,“属下听得真切,绝不会出错,大人,这黑衣人似与岳国琛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否提醒郡主加以防范?” “暂时不必,再未弄清楚这幕后黑衣人的身份,还是勿要轻举妄动。” 逍遥明月一边淡声说道,一边将搁于案台前的桃花醉一饮而尽,轻描淡写道:“今日她只带了一仆一婢远行,似是要前往镇南王城,我们也一道前去探探究竟。” 月落点头应允,随后便前去收拾行囊,准备远行,而与此同时,柳南依身在破旧的马车之上,着一袭寻常人家穿着的布衣,凤眸敛去光华,拂帘而向,开口问道:“可是出了岳国境地了?” 叶凌在外头说道:“再过了桥头,便进入外境之地,穿过外境,再行两三个时辰,便抵达镇南王城了。” 柳南依听了这话便闭上双眼稍作休憩,她如此不动声色地赶赴镇南王城,实则仅仅是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一旦金矿献世,免不得又要来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顿,车夫惊恐地环顾四周,待忽而瞧见树上飘来的人影,吓得肝胆俱裂,丢了马车便狼狈逃窜。 叶凌眸子闪过一丝厉光,拔出宝剑警惕地打量着这周围之景,茯苓于他身后颤声问道:“叶凌,你看到了什么?” “不明,此人身法极为诡异,无法辨识是否是修灵者。” 柳南依原本安坐于马车之中,忽而觉察到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她按下袖藏的匕首,随后于顷刻间利落地出击,在马车轰然崩碎之际,光芒锋利,划破了来人的手背,然而却未曾瞧见鲜血,只见得如墨绿色的汁液于他手背上缓缓流淌。 “你是何人?” 柳南依虽颇为诧异,可面上却未流露分毫,她悠然地擦拭着匕首的墨绿色血痕,冷声而问,“再问你一遍,你是受何人所派?” 面前立着的白衣男子衣衫净结,面容姣好,只是一双漂亮的眸子空洞无神,他并未多言,反倒是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又将目光落于柳南依手上的匕首。 这匕首看着乌黑不起眼,竟是如此锋利如斯,有如此强坚的力度,唯有掺了玄铁方可做到。 男子沉吟片刻,又再度出手,却被叶凌一掌接下,震起的灵力险些让身无灵修的茯苓栽倒在地。 “降灵术?” 柳南依略有不可置信之态,可见叶凌与男子打斗之间,男子双眸不曾聚焦,身子机械般地如同傀儡,功法轻盈,若非被降灵术控制,怎会如此? 想到此处,柳南依惊呵,“叶凌,勿要恋战,尽快摆脱于他的纠缠,他乃半活物,你斗不过他。” 叶凌听得柳南依吩咐,不再恋战,震出一掌将男子弹飞后,飞身落于马车前沿,策马而奔,马车便疾行一般消失于男人视线之中。 男子目光凝聚之时,未在追赶,而是瞧着胳膊上渐渐散去的黑纹,施展轻功,飞快地掠过枝头,向与马车就近的方向而去。 “方才那是何人,出手如此狠辣,我瞧着那人眼睛漂亮的很,却不曾聚焦于任何人身上……” 茯苓回忆起来都颇觉后怕,叶凌也目色沉郁,似是心头已然有了答案,直待柳南依开口,他这才了然于心。 “如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此人便是传说中的鬼降,施将人向他体内注入了可以操控的灵力,让他成为半活人,也就是此人有自己潜在的意识,但却受人操控。” 叶凌边策马边思索着曾在修灵卷宗上瞧见过与之相似的情形,蓦地身子一震,大胆猜测,“此术乃是自南疆巫灵一族幻化,后多由云游的星象师一族利用,小的以为,这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落尘。” 柳南依原本沉寂的心已然惊起阵阵涟漪,先前她遭遇伏击,原并未放在心上,可自从与南慕琛走得亲近,这暗杀便接踵而至,仿若预兆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即便是落尘,他身在暗处,我们无从查证,先前燕南之曾告诉我,落尘曾乃是苍擎族人,却于岳国隐姓埋名不愿提及曾经过往,如若这般联系起来,那么……” 柳南依欲言又止,随后冷冷一笑,倘若真如她一般猜测,落尘定然是已经知道了南慕琛的真实身份,而下一步便是剥离他身边所有可用之人,如此行径,着实惊得她一身冷汗。 “先尽快赶赴镇南王城,余下之事,待我们抵达再一一详说。” 叶凌听得柳南依吩咐,便再度策马疾行,马车缓缓驶离了方才之地,夜幕渐渐降临,穿过前面的山林,便抵达于镇南王城的边境之地。 茯苓瞧着前头阴气森森,缩了缩脖子,柔声问道:“叶凌,可还有别的路通往边境了?我总觉得前面阴气太重,恐生异变。” 叶凌将马车缓缓停驻于山林入口,下车仔细搜寻了四周,见并未有什么异常,便持剑而折返,刚未走几步,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煞气席卷而来。 “茯苓,护住大小姐。” 叶凌紧忙一跃而上马车,但听一声惊呵,马蹄踢踏,载着三人快速在山林穿行,柳南依身在厢帐里头,心中油然而生出几分不安之感。 她拂了帘子向天际瞧去,发觉密卷的乌云已然漫上整个树梢,乌鸦扑簌簌地惊起,她紧紧握住那柄玄铁匕首,目光中寒光乍现,周围危机四伏,似是在等待她落入陷阱之中。 “大小姐小心!” 第229章 困封深林 叶凌说完这话,一手先将茯苓带入怀中,一手负剑斩落了突如其来的恶狼,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狼群被血腥味刺激,更为凶猛彪悍,于四周刨着前爪将三人围困于阵中。 柳南依紧紧握住匕首,语气清冷,“茯苓,你且去厢帐好生待住,待会无论发生何情况,都不得露面。” 茯苓迟疑间已然被叶凌送入了厢帐,天地间骤然一片混沌,柳南依面对围阵的狼群,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狼群所成圈型环绕,于中央之处降下一人,白衣如雪,眸光却阴狠得可怖。 “又是你。” 叶凌举起手中的长剑直指向男子的眉心,眸中的光芒雪亮如刀,男子缓缓抬手一声令下,那些恶狼便前仆后涌地向二人前来。 叶凌最先上前,本能地伸出手,长剑快如闪电,将其中一只恶狼头颅斩落,另一只手直接扯断了扑来恶狼的舌头,尖锐的嚎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柳南依于其中蓦地一怔,这场景竟如先前她在长元秘境中所经历的极为相似,迟疑间她掌心间的匕首快速旋转,只一下便飞射出去,直插入恶狼的头颅。 男子见这些围阵的恶狼死死伤伤,眉梢微挑,手掌微微聚灵,浮于半空直逼向柳南依,千钧一发之际,身在厢帐中的茯苓执起灵符,贴于男子背后。 顷刻间,男子便定立于原地,手上还未挥出的宝剑“咣当”落地,茯苓暗自舒了口气,“好险!”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你可知道此人出招极为狠辣,稍有不慎,你便葬身于这深林之中了。” 叶凌虽对茯苓稍有责备,可想到她也是救主心切,语气这才缓和了些,“方才我说得话太重,你别往心里去。” 茯苓摇了摇头,并未因叶凌的话而心生气恼,她自与叶凌一同服侍柳南依,便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兄长,即便当初一再疑心他的身份与忠诚,可经历了这般多,也已然安下心了。 她壮着胆子打量着这个白衣男子,他生得样貌清俊儒雅,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温软的月光,让人只瞧上一眼便能沉陷其中。 男子身后所贴的灵符,乃是田汝所赠,他自九玄书斋的密室中时常钻研奇门遁甲之术,尤其是这种定身的灵符,对于品阶稍高的修灵者也有作用。 “他的怨气太深,这灵符只能镇压他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我们尽快穿过山林,免得要应对更多的麻烦。” 柳南依言至于此,二人都点了点头,茯苓虽对这男子身份有些好奇,可还是乖乖上了马车,由着叶凌再度驱马,奔行于山林之中。 她拂帘扭头看向渐行渐远的男子身影,只觉得此人被降灵后,似是并未丧失自己所独有的意识,这般看来,背后施灵之人很有可能早就知晓这半个鬼降与寻常之物不同。 想到此处,她启唇言语,“尽快穿过山林,抵达镇南王城边境,便可彻底摆脱此人。”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这山林一入夜,便显得更为阴森恐怖,漫天狂风乌咽着,像是发了狂的怪兽。 马车因狂风而剧烈抖动,直待叶凌蓦地停下马车,不可置信地瞧着脚下的深渊,敛了敛心神,预感不好,“大小姐,我们似是掉入了幻境。” 柳南依缓缓下了马车,瞧着这突然出现的万丈深渊,目光森然,恍然间她只觉得有一股力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她的身子蓦地向前倾倒,叶凌惊诧间紧忙想要拽住于她,却只扯住她的一截破碎衣衫,深渊云雾缭绕,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柳南依醒来之际,发觉自己已被锁链束住手脚,周围漆黑一片,让人瞧不真切此处究竟是何地方。 她身上满是坠下深渊时刮蹭的血污,只是一双凤眸清冷如霜,冷言开口,“既然有胆将我困于此处,又何必畏手畏脚不敢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束光映在了她身后的墙壁,紧接着柳南依得以看清她身在一个偌大的山洞,自洞外缓缓走来一人,此人不是旁人,却是她一直不曾想到的南慕容。 柳南依皱起好看的眉头,嘴角微扬,开口说道:“千想万想,我竟没想到是你想要置我于死地。” 夜色殡葬,寒鸦高飞,柳南依凝视着南慕容的双眸,心底里漾过几分嫌恶。 然而还未等南慕容开口,便听得一低沉之声缓缓传来,“太子殿下自然不想置郡主于死地,不过呢,谁让郡主一直暗中相助琛王殿下,任是谁想必也不会一直默默付出而不求回报。” 月光自墙壁缝中渗了进来,打在来人轮廓分明的脸容之上,他微微抬手于一刹那震碎了锁链,柳南依立马瘫倒在地,手腕处隐隐作痛,身子也仿若炸裂般疼痛难忍。 “南慕容,原来你早与落尘暗中勾结,你真的想造反?” 南慕容蹲下·身子,眸子里闪过几分苍凉,随后竟大笑不止,笑容几近癫狂,笑罢,他方才道:“造反?我乃岳国太子,日后整个岳国都是我的,如今我不过是暗中蓄力使得我父皇交出玉玺,让位于我,何错之有?” “你疯了!” 柳南依眉头紧蹙,不曾想南慕容如今竟这般丧心病狂,她刚想要起身,忽而发觉手脚已然不听使唤,再沉心静气去探体内灵脉,竟感知不到任何灵力迹象。 “郡主,莫要费心思了,你得神脉已被微臣毁坏,而琛王殿下如今想必已误认为是冷月国的人掳走了你,为了你,他自然会发动兵力攻打冷月国。” 落尘行至柳南依身前,居高临下温声继续说道:“而太子殿下则会借由琛王殿下起兵造反将他当场绞杀,郡主,您以为这般计划布局得如何?” 柳南依冷冷啐了一口,随后面色沉静了下来,眼神平和,一字一句说道:“你怕是忘了,你身上流淌着的乃是岳国皇室最为厌恶的苍擎族的血。” 第230章 田汝之死 此言一出,南慕容转身怒向落尘,眸子里满是锋芒,“大师,她所言可是真的?” 落尘却淡淡一笑,不可置否地轻声说道:“太子难道还不知郡主此话是想离间于我们好趁机逃走?苍擎族早于二十多年被灭,全族尽毁,我又怎会是苍擎的后人。” 南慕容将信将疑看了一眼他后,便不再多言,柳南依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缓缓闭上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都滚出去。” 这声音虽不大,却带着强而有力的震慑,落尘先是露出讥讽的笑容,随后拂了拂衣袖,径自离开。 南慕容本欲要上前,却见柳南依将那断折的锁链握于手中,反扣于脖颈之处,“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南慕容见此只得作罢,他费尽心机将柳南依囚禁于此,也是想等她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毕竟曾经他们二人两心相许,是何等美满,如今竟却到了这般田地。 柳千雅…… 他心头莫名涌上了这三个字时已然蒙上了一层阴翳,但听他冷哼一声,便不再痴缠,而是行至山洞拐角处,便吩咐道。 “看好了她,莫要让她伤了自己,如若她问你们有关外面的任何事,务必不予回应。” 侍从领命后皆垂头负拳,随后目送着南慕容离去。 远在九玄书斋的密室中,田汝将几卷密卷交到自杀手营完成训练的阿策,阿策接过后,神色一凝,“田老,这些卷宗当真要移送至别处保管?” 田汝瞧着这寥寥几个暗卫,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目光环顾于四周,这才沉沉开口,“记住,无论日后九玄书斋发生了何事,都不要鲁莽行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 阿策等人负拳应声,还未等他收好卷宗,便听得上头传来吵杂之声,田汝面色一变,示意阿策勿要轻举妄动,随后旋动密室枢纽,于书斋正室前缓缓而出,便瞧见了诸多黑衣人将整个书斋团团围住。 “不知是哪位大人想要来我九玄书斋借阅古籍,何故摆如此大的架势。” 话音刚落,但见一黑衣人掠步上前,雪白的一寸刀光忽地掀开,锃亮地投进他的眼眸之中,刺得眸子一阵生疼。 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锋冰冷,可他却自始自终都未曾动过一下,就连眉头也不曾皱起,直待自外头走进来一身黑袍曳地的男子,在瞧清了他的容颜,田汝不由朗声大笑,“我早该猜到是你。” 那黑袍男子却悠然一笑,薄唇轻启,“田汝,我寻你这么些年,不曾想你就在皇城脚下,倒真是讽刺。” 随后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黑衣人会意,紧忙去各处书橱搜寻卷宗,却皆无一所获。 其中一黑衣人疾步前来,于男子跟前低语了几句,男子却嘴角噙着几分冷笑,幽幽看向田汝,“金矿碎片凝结成的卷宗究竟放在何处?” 田汝却是不动声色说道:“你想要知晓金矿所在之地,细数数自己有多少本事,你身上流淌的又是哪个国度家氏的血。” 男子显然是被这话激怒了,刹那间瞬移向田汝身边,刚想要直取他的咽喉,便忽见田汝出手,徒手拧断了那黑衣人手中的尖刀,紧接着弹身而起,自袖间射出一支寒冰之箭。 在男子仰身之际,寒冰箭迅捷穿过他的发稍,瞬间凝聚成冰,男子一惊,抬手施灵斩落了自己的发梢,于几十步开外而立,眸光阴冷。 “我田汝此生只为苍擎族而战,你没有这个资格,待入了黄泉,我便是化作孤魂野鬼,也要来寻仇于你。” 说完这话,田汝反手扣于自己心口处,面目略有狰狞,取出他所修行而用的内胆,男子见状,立马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立刻撤出此书斋!” 然而这话说得却为时已晚,田汝以自杀式行径毁灭了内丹,震慑出来的灵力使得在场所有黑衣人灵识俱废,血崩而亡,而黑衣人也因受到了波及伤及灵脉,一个闪身捂着心口飞快消失于书斋。 阿策于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经过,刚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暗卫拦了下来,“阿策,谨记田掌事的话,我们该走了。” 瞧着田汝轰然倒地之际嘴角还带着几分微笑,阿策不由紧紧攥住了拳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已然死去的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走。” 直到几人全数撤离九玄书斋,顷刻间书斋便被强大的灵力震慑,于一瞬化为乌有,仿若此处从不曾有一座偌大的府邸,也不曾有蕴藏着几十年仇恨的掌事之人。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万籁俱静的夜晚,南慕琛立于阿策为田汝立好的墓碑前,不用于寻常的邪魅之态,清俊的脸上冰冷淡漠,一字一句而问,“谁干的。” 阿策立于萧瑟的冷风中,抬眸看向南慕琛,吐出几字,声音极为颤抖,南慕琛待听到这名字后侧过脸去,看向飞鹰,“即刻派遣杀手营的精英杀手,不遗余力除掉他。” “王爷。” 阿策忽而转身唤住欲待要走的南慕琛,自怀中取出两本卷宗,交到他手上,“这是田掌事临终前留下的,他说只要你看过便会明白其中是非曲折。” 南慕琛微微颔首,只觉得心如刀绞,面上略略点头,随后吩咐凌云不必跟来,他要一人静静,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杀人,这些年他沉寂于暗处,终于因得田汝之死将他沉寂已久的心解封开来。 铺天盖地的仇恨好似将他整个人席卷,仿若一柄锐利的尖刀剜着他的心肺,田汝于他就仿若父亲一般,可如今却已然身故。 他缓缓抬起头,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孔之上,他暗暗发誓,若不除掉这背后操控时局之人,他绝不罢休。 然而他却并不知晓,等待他的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坎坷,一寸一寸,仿若将他剥骨抽心。 “田老,你便睁眼在天上看着,我定会为讨一个公道。” 第231章 扑朔迷离 “王爷,小的拿了田掌事的两卷卷宗比对,发现卷宗所指向藏有金矿之地乃是冷月国。” 凌云于翌日一早将南慕琛交予他的卷宗拿去比对,发觉卷宗大部分内容都所指一处境地,便是冷月国之处蕴藏一脉金矿。 南慕琛负手而立,想起了昔年灵越大陆的传闻,由修灵强者所以灵撰写整个大陆蕴藏珍宝的卷宗,因灵聚成一块灵铁,神识藏于灵铁之中。 后来为了避免无端的争斗,她便将灵铁散成碎片,各处的碎片凝成卷宗落于各宗族世家看顾,直到近些年方才起了风波。 “南依曾说过,她生母临终前曾送与她一卷卷宗,里头详细记载了一些有关灵越大陆的秘闻,莫不是也与此金矿有关?” 南慕琛被自己的猜测惊得一个战栗,刚想要吩咐凌云去柳家请了柳南依暗中一叙,便忽见飞鹰负拳前来禀言,“王爷,柳家侍从叶凌前来求见。” “他来做什么?” 他微微蹙眉,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飞鹰将人带至正堂,直待他挪步向正堂而去,便瞧见了于廊下等候,一身血污狼狈的叶凌,他不由一怔,心里头已然涌现出不安之状。 叶凌瞧见了南慕琛,紧忙单膝跪地,神色多了几分惘然与苍凉,但听他负拳道:“王爷,烦请您出手救救大小姐,我们误入幻境,大小姐坠入幻境深渊,至今遍寻无果。” 南慕琛心头一跳,眉头微皱,沉声说道:“你起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若有隐瞒,本王决不轻饶。” 叶凌紧忙起身,神情中略有沧桑之色,将自赶赴镇南王城山林之中所发生的怪事一字不漏地说与南慕琛听,直待见他沉默不语略作思索,他这才沉静了下来。 “你是说你们遇到了鬼降?” 南慕琛见叶凌点头,紧皱双眉,半晌,转过头来沉声说道:“据本王了解,会用降灵术之人如若是在岳国境地,唯有落尘一人,只是他不曾与她有何冤仇,何故要做如此行径?” 叶凌所不安的地方便也是此处,据他所了解过,柳南依与落尘近乎毫无交集,唯有自皇宫中见过几面,也不过是寻常最简单不过的问安,如若不是落尘,那又会是何人? “凌云。” 南慕琛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寒,缓缓说道:“即刻备马,本王要亲自前去那被施了灵力的山林一探究竟。” 可谁知,还未待凌云走出王府前院,便瞧见一众岳兵带着兵器擅闯入府上,黑压压地一片。 凌云不解其意,待瞧见为首之人乃是太子南慕容的心腹常将军之时,立马变了脸色,淡漠道:“常将军带如此多的兵前来,莫不是来挑衅的?” 常将军轻蔑一笑,漠视于凌云,举起手中的兵牌,故意拉长了音调,高声道:“琛王殿下蓄意谋夺圣位,勾结外族,奉圣上之命押送皇宫审判,即刻执行。” “本王看谁敢上前。” 南慕琛沉步而来,瞧着常将军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勾唇一笑,“常将军,究竟这话是太子殿下让你通传的,还是皇兄呢?” 常将军一听立马身子一震,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仍打肿脸充胖子般说道:“自然是皇上口谕……” “常将军,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你姑且想好了再说。” 南慕琛这般提醒,倒让常将军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虽乃是南慕容麾下,但却不与南慕琛交恶,更主要的是,他一路走到现在,好不容易坐上了将军的位子,一旦被拉了下来,那么他所奔波劳累一生便白费了。 见常将军似是在权衡其中利弊,南慕琛则淡淡一笑,面上却波澜不惊。 “常将军,本王没空与你耗在此处,本王手中的虎符可比你手上的兵牌管用的多,如若你识相的话,就即刻带着你的兵卫滚出本王府邸,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常将军本还原想着南慕琛会给他个台阶下,可话至此处,掉了他的面子不说,还当众威胁于他,他想到南慕琛不过是剥了皇室子弟外壳的浪荡玩世不恭之人,又有何惧? 这般想来,常将军不屑地看了一眼南慕琛,出言讥讽,“你不过就是个空有虚名的混混儿,还真当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告诉你,今日你要么乖乖就擒,要么……” 后几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见得南慕琛已如鬼魅般出手,将腰间的那柄匕首深深插入常将军的胸口。 鲜血飞溅,点滴殷红,大股大股的血脉带着温热的腥气飘散在空气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常将军瞪大了眼睛,随后不可置信地垂头看向扎在自己胸口处的匕首,颓然地瘫倒在地,张着口,似有话要说,可终究还是未曾说出半个字,便立马咽了气。 “还有谁想要阻拦本王?” 一道凌厉的目光自南慕琛眸子中射出,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愤怒,在场所有的兵卫皆是一震,均是不曾想到一向沉迷于花巷玩乐不问朝政的南慕琛竟有如此身手与果敢的魄力。 他们纷纷侧身让出路来,南慕琛径自提了宝剑出了王府,边行边接过凌云递来的绢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随后唇角缓缓牵出一抹冷笑。 “即刻派人飞鸽传书于太后,就说常将军借皇上之意构陷本王造反,并伤了本王,最后他招供乃是太子指使,本王心绪不宁,犹豫不决,便请太后暗下做主,此事该如何处置。” 凌云会意,明晓这时南慕琛请太后出面绝对是明智之举,太后虽如今不再干涉朝政,但她将兵权交予南慕琛手中握着,自然有底气可以摄政。 南慕琛上了一辆马车,目色沉寂,拂了帘子看向这京都盛况之景,暗叹道日后兴许便再也见不到这般安详平和之状了。 他放下帘子,闭上双眼,随着马车晃动,喃喃自语,“明帝,你于我苍擎的债,也该是时候千倍万倍地清算了。” 第232章 软禁深宫 自京都谣言四起,说南慕琛想要密谋造反,太后便于慈宁宫一直坐立不安。 于她而言,身为皇室子弟,南慕琛却不喜朝政之事,时常陪伴在她身,本就弥足珍贵,谣言四起之际,她便让明帝于宫中大办宴席,以宴请大臣为由,澄清谣言。 “太后,依您之见,昨日去琛王府假传圣旨的常将军是受何人指使?” 月凉如水,清辉泄地,慈宁宫中,太后由着她的贴身嬷嬷梳着发髻,一边对着铜镜瞧着自己的白发,一边开口说道:“那常将军一直是太子身边的客卿,你以为他是受何人指使?” 嬷嬷的手微微一滞,面上略显尴尬,“太后,老奴怎方才妄谈政事已是死罪了,如今又怎能非议朝堂官员。” 太后微微一笑,缓缓起身,穿上了那件刚制好的金凤华翼衣袍,穿于身上轻薄如纱,却足有厚度,即便是已入初冬,也可穿着其身。 片刻后,载着太后的轿子停在了龙华殿前的宫门处,穿过龙华殿的长廊便是宴请各方大臣的宝华殿,这座皇城此刻沉浸于一片奢靡的海洋,丝毫不会想到危机正慢慢降临。 “微臣参见太后。” 见太后迈入宝殿之中,一众大臣皆揖手行礼,她落座后,这才慈笑道:“各位不必拘礼,今日是宫宴,不过琛王殿下因抱病在榻不能前来,倒是可惜了。” “哦?琛王病了,这是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晓?” 明帝瞧见席间并未有南慕琛的身影,不免略有惊讶,一众大臣听了这话也皆议论纷纷。 然而太后却不动声色说道:“近来京都流言四起,都说琛王有篡位之心,琛王难免不气血攻心卧病在床,倘若老身能揪出这始作俑者,绝不轻饶。” 此言一出,席间鸦雀无声,太后的手段前朝老臣最是清楚,当年明帝年纪尚轻,太后便予以摄政,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她一发话,任是谁都要权衡轻重,不敢妄动。 明帝见太后有些太过独断专行,面色不免阴沉了下来,刚想要开口,忽见一御前侍卫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回禀,“皇上,不好了,太子带了诸多兵卫围攻了正殿,现下已往这宝华殿而来。” 就在这时,宝华殿突然有奴才尖着嗓子报奏,“太子殿下驾到。” 人声轰然,整个大殿瞬间笼上了一层阴霾,但见南慕容携星象师落尘缓步而来,此刻外头布满了精兵,南慕容身着一身黑边龙图纹的黄色锦袍,立于原地,依旧揖手还礼。 “儿臣参见皇上,皇后,太后。” 明帝眉心微蹙,隐隐有些恼怒,起身而向,开口问道:“太子,你难道不知御前是不能带如此多的侍卫?” 南慕容淡淡一笑,绕着这席间环走了一圈,随后说道:“父皇,这是您逼我的,您早早将我立为太子,为的就是日后我可以光耀皇室门楣,可如今您呢,贪生怕死,寻觅灵丹妙药,丝毫未曾有一点想要扶我登基之态。” 言及于此,他转身看了看立于殿外的侍卫们,为首的侍卫立马会意,疾步行至各个大臣身边,拔刀而向,一众大臣皆惊,随后都按耐下性子重新坐了下来,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太子,你反了不成!” 明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的七窍生烟,拍案而起,尤为震怒,皇后于明帝身边也惊得花容失色,开口语气略有颤抖,“容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母后,儿子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来人,将皇后带下去于椒兰殿好生安置,太后则回慈宁宫禁足,至于余下的大臣皆不得出入,而父皇则软禁养心殿,直至交出玉玺签了这退位卷宗便可。” 身后的侍从摊开手上的卷宗,呈递给明帝,明帝此刻已勃然震怒,拂手将那卷宗打落在地,因气结,伸手颤抖地指向南慕容,“好,甚好,朕一手栽培的太子,到头来竟算计到朕的头上。” 随后明帝的目光落于立在殿门前的落尘身上,不可置信而言,“落尘,朕待你不薄,今日此举,可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 落尘却只是淡淡一笑,抬眼瞧向明帝,轻描淡写而言,“皇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您身子愈发一日不如一日,该是时候让位于太子,以保皇室血脉的纯净。” “你——” 明帝气的哑口无言,随后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翳,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得太后冷冷而笑,“原以为我的皇祖孙是个性子随和,不喜与人争抢之人,现如今当真是人心隔着肚皮,是老身看走眼了。” “太后,请慎言。” 南慕容缓缓皱眉,看向太后,对于他这个皇祖母他素来是不喜于她,且不说她曾涉政参与国事之事,单是将兵权交予他的皇叔分权明帝,便足见她是个极有心机之人。 “还有一事,儿臣有话要说,儿臣要迎娶郡主柳南依,烦请父皇写一道密旨,解除她与琛王的婚约。” “胡闹!” 此刻皇后冷哼了一声,俏脸如霜,挣脱开侍卫的束缚,眼睛通红,上前只一巴掌便打在了南慕容的脸上,但听她寒声说道。 “这一巴掌是想让你清醒清醒,自古以来无论是否是皇室子弟,只要动了篡位之心,便立即当株!” 灯火辉煌中,南慕容的脸孔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直视,他并未在意皇后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反倒是笑言,“母后教训的是,不过儿臣只是提早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便不是篡位,都带下去!” 明帝看着欲待要上前的几个侍卫,面色阴沉道:“朕看谁敢,如今兵符尚在琛王手中,太子没有这个权利支使你们。” 侍卫们听了,已然稍有迟疑,而落尘则抬手,缓缓锁住就近一个大臣的咽喉,一字一句轻声问道:“那么如今呢皇上,他们究竟是要守着这旧规矩丢了性命,还是懂得明哲保身活命呢?” 第233章 仇恨复燃 落尘自始自终立于南慕容身侧,目光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静静地瞧着这原本热闹的宴席充斥着遍地的惊恐,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常将军死了……” 前来报信的侍从伏在南慕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原本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南慕容蓦地一怔,皱眉开口。 “死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乃是四品阶修灵师,难道连个废物王爷都处置不了?” 侍从轻摇了摇头,也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缘由,南慕容面色阴沉,似不曾想到事情竟如此棘手,不免沉声说道:“再派人去琛王府,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逼使他交出虎符,本太子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一众侍从皆是暗自一喜,南慕容素来出手阔绰大方,倘若能得了他的赏赐,这后半辈子便也无忧了。 而与此同时,南慕琛却已身在那片藏着幻境的山林之中,他负剑缓缓上前,直至孤身一人走到了山林的尽头,也未曾触发任何幻境。 他蹲下·身子,撷取了地面上的一抔泥土,发觉手上这泥土的颜色显然与在这经过风吹日晒的泥土不同,料想到这里先前定是被人做了手脚,才指使柳南依误入幻境。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南慕琛屈膝喃喃自语,紧紧攥住了拳头,眼睛通红一片,遍寻无果,如今他甚至不知柳南依究竟是否安全,心中犹如袭过一阵狂风暴雨,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他心口之处忽而有些疼痛之感,他下意识将掌心移于心口处,微微闭眼,沉下心来感受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他似是能感受到柳南依于这里的情绪波动,在感知之时,他却并不知自心口处微微发出的白芒正萦绕于他的周身。 柳南依于逼仄狭长的山洞也蓦地感受到心口的疼痛,她缓缓抬眸,看向洞壁处的一丝光亮,眼神凌厉,狼狈地爬起身来,不顾施加在自己脚枷锁的沉重,一步步向光亮处而去。 “郡主,太子有令,不准您离开这山洞半步,您也别让小的们为难,安心待在此处便是。” 见守门的护卫持剑拦住了自己,柳南依也并未痴缠,转过身去,眼神如雪,启唇而言。 “你们可真是南慕容忠心耿耿的走狗,只是跟在他身边之人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你们自然比我更清楚,我劝你们想清楚,放我出去,否则莫怪我未提醒你们。” 守门的护卫相视一看,均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但听其中一人缓缓开口,“郡主,您也莫要再费力气了,即便小的们放您出去,您如今身无灵力,又能去何处呢?” 黑暗之中,柳南依忽而脸色煞白,随后嘴角漾起几分苦笑,当初她竭尽全力将神脉修复,每日潜心修行,方才达到了可以控灵之地,如今却因南慕容的一己之私,又再度断了她修灵之路,这切肤之痛,她定然铭记于心。 然而还未等她重新坐回原来的位子,便见外头来了两名换值的护卫,交接之际,但听一护卫特意压低嗓音说道。 “听说了吗,京都边境之地有一处九玄书斋,昨日那里灵力涌现,瞬间整个书斋都化为一片灰烬,甚是可怖。” 其中一护卫惊得目瞪口呆,张张嘴说道:“这还有这等离奇之事?” “可不是呢,唉,算了,左右不干我们的事,守好职,待太子殿下归来,少不得赏赐我们恪尽职守。” 几人低声交谈的内容被柳南依听了个大概,大串的泪滴自她眼中打转了许久,终是落了下来,她的脸庞苍白若纸,嘴唇青紫一片,一双眼睛因震怒而布满了血丝。 “田老……你终究还是去了。” 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哭不出声来,心头却早已千疮百孔,令她有些窒息。 她曾于九玄书斋相识田汝,知晓他藏身于京都只为最后能够拼尽全力兴复苍擎一族,只是如今九玄书斋被夷为平地,那么也代表着田汝已然灵力自爆,没入尘土之中。 然而还未等她的情绪平复,但听外头几个守卫一声惨叫,随后便身子抽·搐,以极为怪异的姿态倒地身亡。 她惊讶之际,忽见一身着黑袍,面容扭曲的女子沉步走了进来,见了她,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阴毒的厉色,“柳南依,你也有今日?” “柳千雅,是你。” 尽管女子已近乎面目全非,可那一双怨毒的眸子却让她一眼认出了此人便是消失许久的柳千雅。 柳千雅微微弯下·身子,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自己,嘴角漾起几分冷笑,“当日高高在上的岳国郡主,如今又成了身无灵力的废物,真是可喜可贺。” 柳千雅一边讥讽着柳南依,一边自衣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丹药,以灵化开,强逼着她吃了下去,随后但见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此物乃是男女愉情的丹药,柳南依,你不是自诩身子清白吗,那今日我不妨替你破了这个例,如何呢?” 柳南依嘴唇颤抖,面色冷漠,于柳千雅放开她之际,缓缓站起身来,拼尽全力扇了她一巴掌,柳千雅未曾料及柳南依如此之举,嘴角瞬间漾起一丝血迹。 “好!好!真是极好,柳南依,被废了灵力竟还如此猖狂,都出来。” 柳千雅一声令下,便见身后走出来几个样貌极为丑陋,还面带痴笑的壮汉,他们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柳南依身上瞟来瞟去,仿若在打量自己的战利品一般,顿时一股恶寒自柳南依心底涌了上来。 “她便赏给你们了。” 听了这话,柳南依抬眸,眸光中闪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暴怒,她按了按尚在衣袖中的匕首,已然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她隐隐感觉那药的药效正渐渐侵蚀着她的意识,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头滴落,面颊已微微出现潮红之色,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意识,却发觉这药效效力之强,远超过她的想象。 第234章 虎符聚兵 几人还未上前走几步,忽而蓦地停了下来,眼睛大睁,眼眶突出,但听他们惨叫了一声,嘴角便漾出了血。 柳千雅一愣,恍而转身看去,只见数支利箭自一长弓中齐准无误地穿透了他们的胸膛,鲜血淋漓地从心脏处渗透了出来,箭头狰狞,犹如嗜血地野兽,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已然轰然倒地,持剑之人正是南慕容,但见他目光阴桀,开口说道:“你竟使如此卑劣的手段,柳千雅,你真是太让本太子失望了。” 柳千雅面如死灰,缓缓转过身来,直待南慕容瞧清了她的面容,不由蓦地一怔,那是一张极度扭曲令人生恶的脸庞,全然没了从前的模样,脸上密布的黑色斑纹已然渗透到了肌肤,恶心至极。 “失望?呵。” 柳千雅嘴角轻扯,上前一步,随后蓦地转身指向柳南依,“你自始自终在乎的不是她,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南慕容,你不过是觉得得不到手的才是好的,你又何曾真正爱过一个人?” “你给我闭嘴!” 南慕容举起手上的长弓,但听“嗖”地一声箭矢呼啸而去,这般近距离射击根本容不得任何的反应与躲避,柳千雅就这般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被穿透了心脏。 她因体力流失而身体失去平衡,沉重地瘫倒在地上,未曾发出一丝声响,大片的血花在她身上炸开,她却只是讥讽似的一字一句说道。 “这个贱人中了愉情散,太子殿下,妾身临死前还送了你一份大礼,我就这般睁眼看着,究竟太子是否会趁人之危,还是会选择看着她痛苦而亡!” 言罢,她蓦地垂手,再没了任何气息,只是眼睛睁得极大,就这般死死盯着南慕容。 枷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此时柳南依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南慕容径自上前,封住了她的穴道,柔声说道:“南依,别怕,有本太子在,你不会有事的。” “南慕容。” 柳南依抬头,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好似浓烈海波,暗空之下翻涌着跌宕的潮水。 她拼尽全力揪住南慕容的衣衫,伏在他耳畔坚定而言,“倘若你敢动我,我立刻便自裁于你身边,我此生绝不要与你有半分交集,绝不!” 南慕容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他自小便与柳南依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与她定下了令人旁羡的姻缘,谁也不会想到如今二人竟到了如此地步。 “南依,我是爱你的,若非柳千雅这个贱人勾引我,我又怎会失去理智执意要将你送入锁妖塔。” 南慕容极力想要将他所犯下的恶行撇清干系,可不曾想他此言已然将他自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做的不过是让柳南依更为厌恶于他。 柳南依此刻只觉得心口之处异常疼痛,她闷哼了一声,冷着一张脸缓缓起身,拽着那沉重的枷锁怒声长吼,即便是身无灵力,但还是生生震碎了锁链。 似是将体内最后一点仇恨释放了出来,她还未走几步,便沉沉倒下,意识渐渐模糊,恍而间,她抬手去触摸自墙壁射出来的那抹光芒,随后颓然垂手,再没了意识。 而与此同时,南慕琛于山林盘桓无果后,突然见飞鹰携杀手营诸多暗卫现身山林,见了他,皆单膝跪地,负拳等候号令。 他目色苍凉,还未开口,便听得飞鹰说道:“王爷,太子殿下于深宫囚禁了一众大臣,意图谋反。” 南慕琛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敛了心神开口说道:“他当真是藏不住狐狸尾巴了,飞鹰,你派暗卫继续搜寻郡主的踪影,本王要亲自去会一会岳国的将军们。” 话音刚落,南慕琛便闪身离开山林,一人策马奔向距离京都不过几里地的重兵营。 重兵营乃是岳国核心军队所在之地,地处京都不远处,但极为隐蔽,因皇宫变故,各方将军于今日齐聚营中,还未等几个将军议事,便忽而听得外头传来马蹄嘶鸣声,几人的目光便移向了营帐外。 营帐里很静,直待南慕琛独身一人缓缓走了进来,于空着的正位处坐了下来,目光如沧海暗波,静静地扫过一众人,开口道。 “诸位将军想必听说了宫中之事,那么本王也不必详述了,本王今日前来,只想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苍擎族先主君之子,诸葛明辉。”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由一怔,紧接着便瞧着南慕琛迅捷地拔出宝剑,插于这议事的木台之上,功力深厚,全然不似传闻所说的软弱可欺。 营帐里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南慕琛身上,不敢轻举妄动,更漏里的细沙缓缓的落下,但见南慕琛冷言开口。 “明帝这些年屠戮外族,妄图长生不老,其子更是如今想要拭父夺位,意图暴乱,我知道你们都是为岳国效力忠贞不屈的将领,我今日只问你们一句话,何人愿意跟随于我,先平复宫中叛乱,再随我兴复苍擎一族。” 刹时间,全营帐震动,皆对南慕琛此言产生前所未有的诧然,这些年,他们为岳国奔走沙场,却不得重用,明帝如今沉迷于炼丹,提拔诸多炼丹修士为重职,于他们早已渐渐滋生怨念。 苍擎族之事他们都有耳闻,传闻苍擎君王治国有方,若还存活想来如今的岳国也不过是其附属小国,哪里还会有边地源源不断的侵乱。 几人正在迟疑间,便听得兵卫来禀,“报!将军……琛王殿下,冷月国的两位使者已尚不在京都。” “什么?” 南慕琛的眼角顿时紧抽,身影低沉阴郁,沉声问道:“何时的事?” 兵卫负拳垂首而言,“前日。” 南慕琛忽而心中漾起几分懊恼之意,前日正是柳南依奔走镇南王城之时,倘若不是岳国中人想要刺杀于她,那么便唯有冷月国的这二人了。 “立刻派兵捉拿这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明白了吗?” 第235章 心如刀绞 “是。” 侍卫领命后紧忙退出了营帐,以萧震为首的将军皆向南慕琛负拳,但听萧震开口说道。 “王爷,微臣愿带兵前往皇宫拿下太子殿下,平复战乱,只是在座所有人尚有家室,王爷可否允准一旦苍擎与岳国开战,定要保全岳国无辜子民平安。” 听了这话,南慕琛起身静立许久,抬头看向神色坚定的萧震,又看向这营帐的所有人,一字一句说道:“一旦战争开启,我定会尽全力保全他们。” 众人闻言,皆相视一看,露出欣慰的笑容,却并不知远在深林之下的山洞中,遍地的残垣狼藉,浓重的血腥腐臭味在整个山洞弥散,顷刻间便引来一群恶狼撕咬着尸骸。 “放火烧了这山洞,不准留下任何迹象。” 侍从听得这低沉之声,紧忙弯身揖手,随后便将准备好的火把丢至山洞,里头乍然火光冲天,前来看顾的落尘神色阴翳,直待这大火全数将山洞没过,他这才转身而向。 直至寂夜,月亮穿透云层,将惨白的月光投射下来,柳南依蓦地醒来,发觉自己身在一个逼仄狭小的屋子里,下意识地机警使她瞬间弹坐了起来,借着月光谨慎地打量着这周遭情况。 然而她还未摸出自己身在何处,忽听得外头有走动的脚步声,她立马回了床榻躺好,然而却仔细听着外头人的交谈内容。 “我说,这郡主都死绝了,太子殿下还留着她的尸身做什么?” 一青衣侍从瞧着这冷院阴寂森森的,就直打冷颤,抱怨不休。 一旁身材削瘦的侍从倒是看得开,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眯起眼睛,摇了摇手上的美酒,“看开点,太子殿下痴情,说不定以他的灵力还能复活郡主,左右不干我们的事,一起喝点酒?” 青衣侍从接过他手上的酒葫芦,仰头喝了几口,顿时面露讶色,“嚯!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你从哪得来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赏赐的,这太子府皇上早就赏赐给了太子,却不曾想如今太子才搬来相住,倒是奇怪了。” 削瘦仆从一边感慨着,一边与青衣仆从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闲谈,然而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都被装死的柳南依听了去,但见她秀眉微拧,似是在想如何出逃之策。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瞧了瞧手上的伤痕尚在,但体内却没有因服用了愉情散而炙烈疼痛,她气沉丹田,潜入意识中发觉自己的医疗系统尚在,紧忙进入其中。 “检测我的伤情。” 医疗系统开始缓缓运作,以先进的技术扫描她此刻身体的伤情,随后于她的意识之中显示所检测的伤情状况,见愉情散的毒渗入丹田之处时竟被其中蕴藏的灵力化解,她不免略有惊讶。 依理若愉情散药效发作,不与男子欢好,她便会因药力化毒入五脏六腑而身亡。 可如今她神脉被废,又怎会安然无恙,莫不是丹田之处的灵力可以使得她再度修复神脉? 她冷静地重回至现实中,开始权衡利弊,如今她尚在太子府,消息闭塞不通,即便是想要逃出去,她身无灵力恐怕是难于上青天,倒不如留下来静观其变,以作应对。 寒风肆虐,夜色漆黑,身在柳府的柳晏之于廊下沉声说道:“寻到南依和冷月国的两名使者没有?” 碧落于廊外单膝跪地,神色稍有犹豫,负拳而言,“小的携侍从遍寻无果,皆不见大小姐与两名使者的踪影。” “再找。” 柳晏之目视前方,声音隐隐有一些愠怒,前几日他还未曾发觉柳南依偷偷前去镇南王城,直到叶凌与茯苓相告,他这才发觉不光柳南依失踪,就连逍遥明月与长乐也不辞而别,下落不明。 而此刻宫中更是大乱,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激荡的暗流在空气中急速的涌动着,太后于慈宁宫来回踱步,外头有重兵把守,她心思忧虑,心头漾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母后。” 不知何时,她听得一声极轻的呼唤,便见一刹时周遭景象仿若静止一般,烛台上的烛火也诡异地定格在方才一瞬,一黑衣人自窗棂处悄声而入,掀了帽檐,露出了清俊的面容。 “琛儿,快走,皇宫如今已被太子命人把守,那落尘凝灵之力一旦觉察出来你入慈宁宫,必定会派人围剿于你。” 太后已然明晓如今的朝局,她曾随先帝向先前的星象师占卜过岳国的命运,当年星象师只给出“命星陨落之际必经劫难,孽火重生”一句引人深思的话,如今想来,的确到了明帝油尽灯枯之时。 “母后,儿臣今夜前来就是带您出宫避难,儿臣会将母后送去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待这场风波过后,再行将您接回。” 听了这话,太后却微微含笑,拉过南慕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自幼便一直隐忍,如今也该是时候变回真正的自己了,琛儿,去,做你想做的事。” “母后?” 南慕琛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太后,养心殿内死寂一片,太后沉默良久,这才开口说道。 “当年老身怀的是个死胎,自他一出生老身便明晓,只不过这些年你一直伴在我身边,从未做过任何失格之处,甚至要远胜于皇上对老身的关切。” 说完这些,太后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向那燃着安神香的香炉走去,执起那紫蜜合小香炉,她看着这袅袅升腾起来的烟雾,眸子里多了几分苍凉。 “所以,无论你是不是老身的子嗣,是否于岳国有生杀予夺的仇恨,在老身看来,都已经无谓了。” 南慕琛不知为何此刻心如刀绞,张张嘴,却自始自终都未曾吐露半个字。 忽而他听得外头有几分响动,料定是落尘感受到他施展的屏障,眸子里闪过几分厉色,回身语气略有焦急之态,“母后,事态紧急,求母后随儿臣一同离开。” “琛儿,你走。” 第236章 弥天火海 南慕琛不明为何太后执意不走,此刻他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正在逼近,他疾步迈向窗棂,转身抬手向她伸去,“母后,莫要犹豫了,若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 太后听得殿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抬眼看向南慕琛,眸子里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光芒,她柔声说道:“老身生乃是岳国先皇的人,死也便要葬在这皇室的墓穴,你莫要再劝。” 眼见着外头似有踹门的意向,太后微微含笑,只手轻轻一推,便将南慕琛卷带着屏障悄无声息地送出了慈宁殿外。 “母后!” 南慕琛仿若被困在一个被灵力编制的巨大牢笼里,不管他如何捶砸都无济于事,此刻他心底已然被震惊笼罩,他自幼在太后身前长大,从不知原来她也是灵力高深的修灵者。 直待南慕琛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太后才平静地合了窗棂,缓缓坐在了案台后的椅子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香茶,平了平茶盖,抬头瞧向闯进慈宁殿的南慕容。 “太后,扰您歇息了,方才孙儿瞧见似有刺客进了这慈宁宫,特意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太后听了这话,只是冷冷一笑,抬头看向他身后的一众兵卫,轻轻啜了一口香茶,淡然开口,“抓刺客还用得了这般多人,怕是太子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老身所有的兵权。” 南慕容顿时一怔,不曾想如今不问朝政的太后竟明白得这般透彻,索性不再拐弯抹角,眉梢轻轻一挑,开门见山道。 “既然太后明晓,孙儿也不加以掩饰,只要太后肯说出您所知晓的杀手营所在,孙儿日后绝不亏待太后。” 太后微微侧目,并未开口,只是面色阴沉地扭动着她手上的琉璃环扣,杀手营当年乃是她一手创立,直待她嫁给了先祖皇帝,便以一枚环扣作为信物暂为封锁了此营地。 直待南慕琛长大,她方才将此营转由他接手,她深知南慕琛的才能,但同样明晓他身在皇室的无奈,即便听得外头传闻他成日流连花巷,也未曾动摇过半分。 “太子,老身不知道什么是杀手营,更不知你此次逼宫究竟意欲何为,你乃是皇上膝下唯一的承继人,这江山迟早便是你的,你又为何要这般做?” 南慕容倔强的仰头,冷声说道:“看来太后这些年待在这慈宁宫怕是忘了,父皇明明身子已无药可医,非要相信长生之术,欲集结灵越大陆各脉金矿炼制至纯丹药,以求长生,如今昏庸之举,孙儿又岂能容忍?”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太后淡然一笑,抬手润墨,垂眸在纸笺上洋洋洒洒写着什么,边写边一字一句言语。 “怕不是太子心属郡主不得,又因她与琛王定下婚约,这才急着逼宫,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一己私欲,你若日后登临地位,拘泥于如此小事,于昏君又有何区别?” 南慕容眉头轻蹙,仿若太后一语便戳到了他的痛处,令他隐隐有些震怒。 然而接下来太后所言无非是彻底激怒了他,但听太后蓦地起身,茶水扬溅了一地,但听她字字珠玑,“你不配为皇室子弟,倘若琛儿为帝,也定比你强上千倍万倍。” 南慕容此刻转静为怒,面色狰狞可怖,他手上的青筋爆起,抬手欲待要捆掌太后,却被身后的侍从拦了下来,于他耳边的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这毕竟是太后,您不能做得太过。” 南慕容听了这话,方才垂下了手,径自转身离开,离开之际,他淡淡开口,“加强慈宁殿的防备,如若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慈宁殿的殿门被轰然合上,加上了数道枷锁,太后嘴角扯出几分笑意,垂眸看向手指间的那枚琉璃环扣,渐渐闭上双眼,一滴清泪自她眼眶坠落,滚烫而炙热,点点沁入环扣之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手指上取下那琉璃环扣,看着一旁伏地而跪的婢子中,唯有一人未曾流露一丝胆怯,余下之人无不瑟瑟缩缩,令她有些生厌。 “你,过来。” 太后指向那名婢子,开口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若棠,是刚拨来慈宁宫伺候太后您的婢子。” 若棠恭敬伏地揖礼,自始自终眼眸沉静如水,太后立马心知肚明,有这般胆魄之人,若非是南慕琛送来身边暗中看顾她的,又怎会如此从容不迫。 “若棠,当真是个好名字。” 太后让她随自己向侧殿而去,未曾允准那些婢子仆从跟了来,入了侧殿,太后这才将自手指上取下来的环扣交到她手上,柔声道:“想个法子出宫,将此物亲手交到琛王手中。” 若棠抬眸看向太后,略略点头,未曾有半句只言片语,但只要一个眼神便足够表达她的忠心。 “若棠,老身累了,你出去后把所有人都遣散下去,老身想一人歇息。” 若棠微微一愣,紧接着福身应道,将那琉璃环扣好生藏好,方才转身离去。 临近天明之时,黑夜渐渐散去,皇宫之中还一片安详,太后穿戴好宫服,自己将一切打点好后,便缓缓伸出双手,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曾乃是极有天赋的修灵之人,可她却因爱上了先祖皇帝,甘愿隐藏自己乃是修灵人士的身份,深居后宫,常伴帝王之侧,一生虽未有什么大起大落,但却见惯了前朝的波谲云诡,后宫的明争暗斗。 当真是倦了。 “诸葛明辉……当年苍擎族被灭,终是将一个孩子一生的梦都敲碎了,岳国,终是保不住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掌心微微施力,刹时间整座慈宁宫便陷入一片混沌的火海之中。 “慈宁宫走水了,慈宁宫走水了!” 侍从们见火势骤然起来,惊得拔腿便跑,边跑便于各殿院呼喊,然而泼进火中的水却并未起丝毫作用,火势依旧蔓延,直至整个宫殿化为灰烬。 第237章 遭遇伏击 落尘于慈宁宫旁殿宇的屋檐上虚浮于空,冷眼瞧着这慈宁宫的大火,双眸闪过一丝阴冷,轻声自语,“六品阶修灵师,施灵术,太后,是我小巧了你。” 而南慕容自从慈宁宫问询无果,连夜回了太子府,这几日他遍寻修灵界名医,皆言人死无从复生。 以至于他走投无路之际只得命人去凰医馆请那“鬼医凰女”,却被告知馆主外出游历,无法前来医治。 “太子殿下,郡主身故之事外头迟早要知晓,您看……” 身后小厮话还未说完,便见南慕容蓦地转身,目露凶色,抬手便锁住那小厮的喉咙,顷刻间便拧断了他的脖子,那小厮当场一命呜呼,再无法开口。 “立刻向外散布消息,就说冷月国使者掳走了岳国郡主,并派人佯装寻觅,若有人敢在此期间乱嚼舌根,下场便如他一般。” 所有侍从兵卫皆负拳领命,直待南慕容入了府,他们方才舒了口气,未曾想到如今南慕容竟如此容易易怒,日后可要好生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南慕容自进了太子府,便向冷院而去,冷院僻静,他特地自山洞处将柳南依带到了这里面的厢房,近几日由侍卫轮流值夜看守,以免生出什么意外。 “太子殿下。” 侍卫见南慕容前来紧忙揖手问安,南慕容只是淡淡点头,一双眸子里多了几分苍凉之意,他刚想要推门而入,在手指触碰厢房的房门之时,又骤然缩了回来,迟疑间,他轻声开口,“去准备灵柩,明日将她下葬。” 侍从们相视一看,皆是一惊,随后应声领命,其中几人便离开准备灵柩,而他在踟蹰过后,还是进了厢房之中。 天空已露出肚白,几束光自门缝中映射了进来,洒在躺在软榻上柳南依苍白而娇美的面容,他缓缓走向软榻,于榻前凝视了她许久,沉吟而言。 “南依,你当真就这么恨我吗?细细想来,你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们本该过着人人惊羡的眷侣生活,何至于如今仇深似海,南依,究竟是我太执迷,还是你太过执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软榻,他深深叹了口气,抬手再度去探柳南依的鼻息,发觉她已然没了气息,身子也渐渐变得冰凉,也不知为何,他忽而垂头,泪水竟就这般悄然流下。 柳南依封存了五识并用医疗系统将她所有可以遍查的穴道封识,无论任何人前来为她诊脉,结果只有一个,便是她已经身死。 只是她依旧能感受到南慕容的情绪波动,并不明他如此分裂的人格如今竟有了忏悔之心。 “南依,明日我便要将你下葬,你放心,我围陷了皇宫,逼使我父皇交出玉玺,让位于我,这样这天下才会允准我废了你与我皇叔的婚约,让你嫁与我。” 说到这里,南慕容的情绪愈发激动,他伏在柳南依耳畔,仿若在与自己的情人说悄悄话,声音极为柔和。 “还有,我散布出去了假消息,让所有人以为你是被冷月国的逍遥明月与长乐掳走,这样我皇叔便会派兵攻打冷月国,而我便乘胜追击,让他全军覆没,南依,没有人会得到你,唯有我。” 柳南依于意识中听到这些话当场便已然气炸,若此刻她可以不顾一切起身而向,必定要将面前已经疯掉的南慕容挫骨扬灰,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只是如今她需忍耐,也需等时机尽快逃离太子府,弄清楚这几日外头究竟发生了何事,无论是何缘由,南慕容终要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由太子府传出去的消息于京都闹的沸沸扬扬,而困于山林幻境中的逍遥明月与长乐二人却浑然不知,二人在幻境兜兜转转几日有余,精疲力尽之际忽而瞧见幻境中破出一个缺口,长乐暗喜,紧忙指向缺口之处。 “明月哥哥,你看,我们可以出去了。” 逍遥明月看向那如漩涡一般的缺口,双眼一眯,拦下欲待要出去的长乐,沉声说道:“长乐,莫要轻举妄动,你仔细听听,外头似有什么动静。” 长乐素来擅听风吹草动之声,每每凝神,总能听到寻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她凝神静气,双眸轻闭,缓缓靠近那缺口之处,便听得外头似是聚集了不少人。 “外头似有许多人,明月哥哥,莫不是柳家人见我们不辞而别,这才派人来寻我们?” 逍遥明月听了长乐的话,不免皱了皱眉头,将她护在身后,“怕这些人来者不善,毕竟我们此行是想随郡主一起前去镇南王城,如今却深陷幻境,绝非偶然。” 言及于此,那幻境的屏障正在逐渐消失,逍遥明月冷冷看向渐渐明朗黑压压的一群人,顿觉心中不安,拉过长乐便施以轻功向相反之处狂奔。 而自幻境停驻的兵卫则随着一声令下射箭而奔,逍遥明月一个旋身踢落一支箭矢后,抽出身后宝剑抵挡着这突如其来的箭矢,冷声说道:“是岳国兵卫。” “如何见得。” 长乐便以软鞭夺箭,边开口发问,“岳国兵卫?难不成该是岳国皇帝派遣来的?” “无论是何人所派,我们需尽快脱身。”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那些人突然收了手上的弓箭,停于原地,未曾在上前一步,长乐与逍遥明月皆是一头雾水,不明这些人究竟为何止步。 就在二人狐疑之际,忽见不远处一众兵卫一涌而上,为首黑骑骏马上坐着之人乃是南慕琛,见了二人,他迅捷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刀锋疾行落于逍遥明月的脖颈之处,沉声而问,“她在何处?” “她?” 长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紧忙上前,却被南慕琛周身强大的煞气震得频频向后退了几步,眼瞅着逍遥明月的脖颈处渗出了血迹,她不由吼道。 “王爷,我们当真不知晓郡主的下落,我们只是想前去镇南王城,却不曾想一直困于幻境中,长乐此言绝对属实,无半分虚假。” 第238章 故人不再 “并无半分虚假?” 南慕琛斜着眼睛瞥了长乐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厉色,“那么你们前往镇南王城究竟意欲何为?” 长乐一愣,随后抬眸看向逍遥明月,见他神色清冷,未曾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是嘴角牵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琛王殿下,我们与郡主根本并非同路而行,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倘若我们有意要将郡主藏起来的话,又何至于困在这里数日方才能离开。” 言及于此,南慕琛将手中的利刃缓缓放下,沉声而言,“无论怎样,你们二人今日便要与本王回府,至于是何人掳走了郡主,待调查清楚你们二人方才能出府。” “琛王殿下,你没有权力羁押于我们。” 逍遥明月此言一出,刹时间南慕琛便执起利刃与他打斗了起来,不远处,一支闪动着嗜血寒芒的利箭缓缓对上南慕琛的咽喉,身在暗处的暗卫眼神锐利,双眉紧缩,手臂上青筋崩起,慢慢地拉满了弓。 刺此刻二人已经打的难舍难分,长乐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以至于最后她急中生智,自腰间取下金灵儿临行时送给她的灵笛,缓缓吹响。 那射出去的利箭受灵笛的干扰略略偏了方向,穿过二人交手的空隙,瞬间钉在了老树枝头上,瞬间在凝结成冰。 “寒冰箭?” 南慕琛旋身双眼一眯,但见那暗卫再度射箭,长箭呼啸而过,带动空气中的寒气,发出嗖嗖的声响,直射入他的眉心。 但听唰的一声,逍遥明月以剑护在南慕琛身前,抵住了那支利箭,紧接着反手一震,那利箭便瞬间化为碎冰,坠落在地。 “琛王殿下,明明是有人想借我们二人之手除掉你与郡主,一向精明的琛王殿下怕不是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关心则乱,南慕琛于危机间恍然顿悟,他似是掉入了一个如同深渊一般的拳头,权衡之间,他抬眸看向逍遥明月,低声吐出二字,“多谢。” 逍遥明月却眉宇微皱,目光落于不远处乌泱泱涌来的一群人,暗声而言,“看来今日琛王殿下怕是要血战了。” 南慕琛转身而向,眼神深沉地向逍遥明月看向的方向而去,大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烈烈翻飞的披风,身前是一众挂着岳兵腰牌的士兵,执着兵器呼喊着迎来。 “长乐,准备应战。” 三人瞬间背靠着背,机警地环顾四周,南慕琛带来的兵不过寥寥数队,然而前来的兵卫足足多了几倍有余,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马背上的男子乃是南慕容的心腹薛洋,他俯身瞧着山林处的三人,不由轻蔑一笑,“琛王殿下,与冷月国的使者在此处狼狈为奸,视岳国安危于不顾,可知罪?” 南慕琛双眸闪过几分阴桀之色,手紧紧攥住利刃,一字一句而问,“本王问你,郡主究竟身在何处。” 在薛洋眼里,南慕琛不过是皇室中的败类,成日流连花巷,不学无术,他本就不曾将其放在眼里,偏偏南慕容命他要带众多兵卫围剿于他。 如此小题大做,倒是让他不免有些困惑,今日见南慕琛一反常态,通身散着震慑的煞气,让他震惊之余,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南慕容既将他提拔为将军,他气势上自然不能输。 但见他定了定心神,漫不经心道:“琛王殿下,难道你不知道,郡主被写冷月国的使者暗杀于幻境之中,幸得太子殿下搭救,这才得以保全郡主的尸身,不然,啧啧,想必郡主连个全尸都不曾有。” 话音刚落,薛洋只感觉浑身仿若被控住一般动弹不得,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瞬间被一股强大之力扯下了马,紧接着整个人被南慕琛一手锁住了脖颈。 南慕琛的脸色沉如黑漆,双眼紧紧盯着薛洋,气息阴寒,好似万年坚冰,欲将周遭的空气齐齐冻结,“我再问你一遍,郡主身在何处。” 薛洋被南慕琛紧紧钳制住,下一刻仿若要窒息一般,他一边掰着南慕琛的手,一边嘶哑着嗓子说道:“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咳咳……” 南慕琛的手再度向他咽喉索去,他吃痛,紧忙说道:“太子府,今日太子会将郡主的尸身下葬。” “嘭”地一声巨响,薛洋顷刻间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南慕琛上前一步,缓缓举起手上的虎符,开口说道:“本王看谁敢相拦。” 众士兵瞧着主将如此狼狈模样,均是纷纷后退,直至让出一条过道给三人,长乐听得柳南依身死的消息,先是身子一震,紧接着执着灵笛疾行而去。 “将军。” 见三人走远后,一众兵卫上前想要扶起薛洋,却被他低声呵住,恶狠狠道:“南慕琛,别以为你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太子殿下想让你死,你必然葬身此处。” 南慕琛还未奔走几步,便见四周充斥着伸手不见五指的云雾,逍遥明月与长乐刹时面色一白,一同开口齐说,“不要看这些云雾,小心入幻。” 可话音刚落之际却为时已晚,南慕琛被云雾缓缓围绕,刹时便消失于逍遥明月与长乐二人的视线之中,待他稳住阵脚抬眼看向四周,忽见自己陷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渊。 夕阳如血,洒在悬在半空他的身上,他面色阴沉,语气却平和沉静,“何人不敢出来见我,躲在暗处畏畏缩缩,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困住我,究竟是何道理。” 但听“唰”的一声,深渊之处飞来一只巨大的枭鸟,鸟背上立着一眸色泛白的清俊男子,他目露无神,四肢略有僵硬,不语地定在原地。 然而南慕琛再瞧清男子容颜之时,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嚅了嚅嘴唇,颤声说道:“魏瑾?” 这一声呼唤仿若一根细如游丝的弦轻轻撩拨魏瑾冰封已久的心,他眼眸恢复了如寻常人一般的瞳色,蓦地一怔,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第239章 再入灵山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一片深渊都陷入了混沌虚无之中,南慕琛忽而明晓了什么,低声笑出了声,笑罢,方才开口,“你自然不记得我,但你定然记得一人,当年苍擎族君王诸葛长胤。” 魏瑾听到这四个字,一双剑眉陡然皱起,沉声说道:“你是苍擎族人?” 南慕琛瞧向魏瑾腰间系着的玉珏,目光一滞,仔细打量着这个当年在苍擎便被丢于乱葬岗身故的剑客,如今死后复生,修灵界唯有一种可能,便是此人被制成了鬼降,供人差遣。 魏瑾的事曾是由田汝亲口所述,他曾乃是苍擎族第一剑客,后由叛乱之人挑拨,他于夜宴之上想要刺杀君主,君主查清事情原委后震怒不已,便将他废了灵脉丢于乱葬岗中自生自灭。 “当年你为何要背叛我父亲。” 这一声质问,让魏瑾身子不由一颤,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南慕琛,随后低头沉吟,“他骗我,他骗了我。” “他?”南慕琛不明所以。 魏瑾刚想要张口,忽而浑身抽·搐,紧接着眸子再度翻白,自袖口出射出一犹如细绳的尖头锁链直逼向悬于半空的南慕琛,南慕琛暗下不妙,俯身向下冲去,魏瑾见状,拍了拍枭鸟的背,枭鸟一声戾鸣,便也俯冲而下。 而与此同时,太子府前院侍从将备好的灵柩抬了进来,南慕容则于冷院将柳南依缓缓抱了起来,不舍地将她安置于灵柩之中。 封棺之际,他抬头看向这阴沉的天际,冷月被淹没于乌云之中,皇宫的方向突然光芒大盛,他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诧之色,“皇宫什么近况?” “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殿下……” 一兵卒连滚带爬地进了太子府,刚一入府便伏地而跪,神色惊恐,“禁卫军不知何时聚集于皇宫,现下已经将我们的人围于外宫门之处,以萧将军为首的元老将军声称若太子殿下您再不放了皇上,他便要带兵强行入宫。” “这群老家伙。” 南慕容咬牙切齿而言,随后径自合了棺,大步流星向府外而去,只留下两个侍从暂且看顾好这灵柩。 因棺台太过沉重,柳南依身在这逼仄压抑的环境中,又身无灵力,若不及时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待棺内的氧气耗尽,她必得窒息而亡。 凝神间,她先潜入意识进了医疗空间,自里头翻箱倒柜寻到了一些撬棺的工具,随后听得外头交谈声渐弱,她这才开始拿工具开始掘撬。 因为她先前特工丰富的经验,使得不到片刻,便听得棺盖“嗒”撬开的声音,她顺势抬手,将棺盖挪开,于缝隙中渐渐挪出了身子,悄声又将其重新合好。 “什么人!” 如厕归来的两名侍从见灵柩处有一白衣女子,于远处便开始惊呵,柳南依瞬时转身,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她虽身无灵力,但身手敏捷,于刹时掠至二人身前,抵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处。 “若再言语半句,我便杀了你们二人。” 其中一侍从面色惨白,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半步,而被抵着脖颈的侍从更是犹如身在地狱,额前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滴在了那柄玄铁匕首之上。 柳南依见这二人如此怂包,嘴角一勾,抬了匕首反扣,用匕柄猛地敲了一下这侍从背后的穴道,还未转身,便听得身后的侍从轰然倒地,显然是因惊吓陷入了晕厥。 料理好了二人后,她只觉得体内有两股真力在不断撞击,需尽快寻一个安全之地疗伤静养,太子府地处京都边地,距离灵山颇近。 她神思微动后,翻身上了府外一匹骏马之上,策马而行,向灵山处而去。 她曾于灵山寻到苍擎族的心法,又于长元山秘境中看到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冥冥之中,她只觉得与灵山密洞有解不开的夙愿。 “马儿,带我去灵山深处,你便回去。” 柳南依抚了抚骏马的髯发,柔声道,这骏马似是听懂了她所言,一路疾驰,不出一个时辰,便于灵山之处停驻。 天色渐沉,柳南依只觉得浑身再度炙热难忍,她翻身下了马,捂着心口一步一步向深林而去,循着记忆避开深林处的巨兽,沿着小路寻觅秘·洞。 而自柳南依走后,柳晏之便亲自带人依着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一路寻到了太子府,刚入府内前院,便瞧见一口灵柩平整地归于中央,四周无人看值,仿若人去楼空一般。 茯苓随柳晏之一同前来,瞧见这番景象,顿时哭得梨花带雨,黑夜的烈风从各个角落吹来,卷起了几人的衣袂,身后的叶凌提着灯,紧紧抿唇不语,眸子里却藏着隐隐的杀气。 柳晏之脚下有些踉跄,缓缓挪步向灵柩一步步而去,眼眶微红,极力忍住漫上来的泪水,抬手挪开棺盖,随后蓦地一怔,收敛起方才的悲伤情绪,忽而温声呢喃,“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这般死去。” 话音刚落,忽而听得里头厢房有异响,叶凌与身后的碧落目光对视后,皆提了灯谨慎地悄声大开厢房门,房门大开之际,二人均是错愕。 两名侍从被反绑在房梁柱上,口中被纱布塞住,发出拼命的嗯呀声,柳晏之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上前,由着碧落取下了纱布,开口发问,“人在何处?” “诈尸,诈尸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关我们的事……” 见这二人显然是被吓得迷了心窍,柳晏之略微蹙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看来南依是一个人逃走了,只是她定然受了伤,想来是藏身于安全之地养伤了。” 随后,他转身看向满脸泪痕的茯苓,温声相问,“茯苓,你细想想,南依寻常可有给你提及她会去何处?” 茯苓听了这话不免陷入沉思,极力回想与柳南依交谈的话语,恍而间,她面露喜色,“奴婢知道了,是灵山。” 第240章 泯灭锁妖塔 “灵山……” 柳晏之双眼一眯,在权衡这其中前因后果后,吩咐碧落与叶凌道:“分派所有人兵分三路,赶赴灵山搜寻,越快越好。” “是。” 二人领命后紧忙提了灯笼前去打点后续之事,而茯苓则随柳晏之折返回柳府以应皇宫动乱。 皇宫之城此刻大军压境,以萧震为首的将军皆骑马于宫外等候,不知为何,天空已然下起了雪,北风呼啸,寒意陡生,落尘于宫门之上的半空平缓落地,嘴角微勾。 “落尘,近些年你蛊惑圣上,又挑拨太子,罪无可恕,你若有悔过之心,便立刻放下手上的兵器,兴许能留你一个全尸。” 落尘深深看了萧震一眼,语气低沉,“萧将军,你以为解救了皇上,这岳国便当真就太平了吗,倒真是笑话。” 他微微垂头,看向掌心间那道愈发强烈的蓝茫,陡然再度浮于低空,言笑道:“我还有要事,便不陪你们耗在此处了,倘若你们想救皇上,请自便。” 言罢,他刹时化为一道白芒向远处闪身而去,施展的轻功快若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一众人的视线中。 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见宫门之上聚集了诸多弓箭手,也不知是谁下的命令,宫门大开之际,里头守着的士兵们一队接着一队地冲出来与之厮杀。 顿时,禁卫军气势大盛,乱箭急发,不断的鲜血盆溅,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涌了上来,两个时辰下来,因着禁卫军寻常时日训练有素,已然杀入了皇宫境内。 “皇上。” 萧震英勇当前,冲入养心殿之时,手持着利剑跪地负拳,“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明帝见外头一片厮杀,蓦地起身,压住心头的悲伤而言,“何人派你前来。” “是琛王。” 明帝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几乎一瞬间便要被悲伤冲昏了头脑,“终是朕错怪了他,却信任了自己认为最为亲近之人,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尚不知清。” 明帝缓缓走出殿门之时,外头已然被厮杀地一片狼藉,雪花零零散散地坠落在地,这雪兴许只消两三日时间,便可净化尘世,使大地积雪,万山全白,似乎可以洗去所有的罪孽。 不远处立着一衫白衣浸血的男子,他便是赶来皇宫的南慕容,四目相对,他忽而凄厉地一笑,一步一步向明帝而来,开口言语,“你终归还是安然无恙。” “为什么。” 明帝哽咽地看向南慕容,沉寂的脸上竟闪着一朵泪花,“你乃是朕最看重的长子,这万千江山城池,哪一样日后不是你的,你又何至于急于这一时?” 南慕容抬头看着天上渐渐密集的雪花,冷言说道:“这些年来,你何曾想过日后将皇位让与我,你将落尘留在身边,让南依嫁与我,都不过是因为你想知晓埋藏在灵越大陆的金矿所在,你,自始自终都只为了你自己!” 说完这话,南慕容转身看向围着他举矛不敢上前的兵卫,头一次露出疲惫之色,他曾经拥有一段令人惊羡的感情,又乃是岳国皇室所公认的继承人,大好前程,两小无猜的妻子,一切本应圆满,可到头来,却唯有一场空茫。 他抬眼向不远处的锁妖塔看去,塔内怨集了诸多恶灵,一旦进入必会灰飞烟灭。 他凝灵于丹田之处,轻功漫步,飞身登上了锁妖塔的地界儿,明帝大骇,颤步上前怒声呵,“太子,你做什么!” “我做了太多的恶事,累了,也倦了,岳国的江山终归会毁于你之手,但愿来世,你我不再是父子。” 言罢,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无数雪花怔怔出神,随后俯身看下皇宫境内所有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漫过这里的一切,过了许久,他开口说道:“小心落尘。” 随后他在一众人的惊呼之下纵身跳进了锁妖塔之中,顷刻间灵力化散,整个人在下坠间被恶灵吞噬,最终化为一片灰烬,再寻不到任何踪迹。 明帝神情涣散瘫坐在地上,眸子空洞无声,疾行奔来的皇后见此之景,崩溃到嚎啕大哭,遍地鲜血刹时染红了整个皇宫。 萧震立于原地,目色凄凉,也不曾想到南慕容会以这般自杀的方式结束了他的性命。 雪依旧在下,仿若能冻透了人心。 明帝由着侍从搀扶一步一步行至议政殿内,身子因几经波折而愈发不如从前,他颤声让李公公写下奏折,要昭告全天下缉拿罪臣落尘,以慰岳国死去众将士的亡魂。 与此同时,南慕琛仍在幻境深渊与魏瑾打斗,魏瑾有枭鸟傍身,即便南慕琛有意躲藏,都不能逃得过枭鸟的火眼晶晶。 他如今想尽快摆脱这幻境的困顿,不由急中生智,手上执着的剑剑芒大盛,那光芒清幽而孤傲,犹如朝堂之上的白羽,纯正而圣洁。 但见他手腕一抖,蓄势将那白芒闪向魏瑾的双眼,魏瑾紧忙用手反挡,趁此时机,南慕琛以极快的速度抓住枭鸟的前爪,枭鸟一时失控,卷带着二人一同坠下深渊。 “小心!” 眼见着枭鸟快要坠地,魏瑾突然身子一瘫,滚落于枭鸟的背下,南慕琛就势拼命抓住魏瑾的手,沉声说道:“莫要放手,否则你连命都没了。” 魏瑾抬头看向南慕琛,眸子里竟漫上了几分暖意,“我奉命要杀了你,你又何必要救了我。” “你乃是我父君昔日最得力的剑客,无论是何缘由使得你沦为如今这般模样,你都是我苍擎族人,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魏瑾仅存的良知此刻已然漫上心头,支使着他旋动幻境的出口之处,破出一个缺口,二人于漩涡处纵身一跃,刹时便出了深渊之地,滚落至一处深林之中。 “落尘告诉我,你与苍擎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因而命我前来杀你。” 听及此话,南慕琛心思略沉,起身抖了抖衣衫的灰尘,寒声说道:“落尘,当真是我疏漏他了。” 第241章 命中注定 南慕琛瞧着魏瑾面色苍白,不由上前查探他的伤势,发觉他早已没了脉搏心跳,不由面上一震,“你真的被制成了鬼降?” 魏瑾抬眸凝视了南慕琛好半会,方才开口,“确切的说我是仍有意识的鬼降,若不如此,我早便葬身于乱葬岗之中。” 南慕琛知晓这降灵之术,是将已没了气息却仍有意识之人以凝怨之术将其制成鬼降,随着他吸食怨气的增多,便会愈发消散自己曾经的意识,以至于最后彻底沦为毫无情感的杀人工具。 “落尘于我有再生之恩,而我于苍擎有还不完的孽债,你走,下次若再让我看见你,绝不会再容情。” 南慕琛微微皱眉,并未急着离开,反倒是以灵聚成一道符纸交到魏瑾手中,“我知晓你放了我的后果,这枚符纸一定要等到关键时刻所用,它可救你性命。” 言及于此,他便顺势借轻功掠过山林,顷刻间便消失于魏瑾的视线中,魏瑾垂头看向掌心间这道以灵力凝聚的符纸,沉吟片刻,便将它藏于衣袖之中。 而一路沿着记忆寻到灵山秘·洞的柳南依,警惕地环顾周遭,见并未有任何异常,方才进了秘·洞。 她如今神脉俱断,必须静心养伤,倘若不能及时修复神脉,那么她也无法与南慕琛一同作战。 “南慕琛,但愿你一人可以应对下来。” 她自发间取下那么玉钗,放于手中反复摩挲,一双凤眸漆黑如墨,面色沉静,但心底里却抖生波澜。 忽而她发觉沿着这甬道而行,四周都散着奇异的光芒,她略有惊讶之际,还是沉心沿着光芒而去。 直到自一甬道拐角之处瞧见了那棵昔日她曾见到过的灵树,她方才将悬着的心安了下来,也不知是何缘由,她在接近灵树之时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感应。 她将手搭在灵树上,屏气凝神,于顷刻间仿若意识陷入了另一个混沌而缥缈的地界中。 “这里是……” 柳南依身在云雾缭绕之地,面露惑色地缓步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待云雾散开,她便于不远处的莲花池亭台之中瞧见了一身着绛红色衣衫,眉眼清秀的女子。 女子端坐于石凳之上,案台前平放着一展琉璃宝琴,见了柳南依,玉唇轻启,“有缘人,你来了。” 柳南依嚅了嚅嘴唇,立于原地,一衫白衣轻灵如雪,忽略心口有一阵感应,蓦地一怔,“你是灵山密洞的那樽天女灵像?” “是抑或不是。” 女子微微含笑,伸手向一旁空着的石凳点了点,柳南依会意,便上前拂衣而坐,看向这琉璃宝琴,琴身以上好的小叶紫檀打造。 琴弦乃是以万年寒冰凝弦,通身散着寒气,使得柳南依不由地将手指拂过琴弦,刹时袖间的匕首暴动,化为一道锐利的白芒融入琴弦之中。 “它在等待真正可以驾驭它的主人,姑娘,你身负灵脉,可以操控任何上古神器,这柄琉璃琴今日便送与你。” 柳南依眸光闪过一丝晶亮,刚想要执起琴身,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旋钮,但见那柄琉璃宝琴刹时化为一道流光潜入了她的意识之中。 女子伸手替她号脉,略略皱眉,开口而问,“你的神脉被何人所废?” 提及此事,柳南依眼神一寒,沉声说道:“曾经我爱之深他却弃我于敝屐之人。” 女子嘴角漾起一丝苦笑,只探又是一桩情债,只不过女子曾感知到柳南依与一男子同时服下了姻缘果,不由开口,“那如今姑娘可有意中人了?” 柳南依一愣,神色复杂地看向女子,乌黑的长发散于双肩,一支翠玉钗险些坠地之际被柳南依眼疾手快接住,放于手中反复摩挲。 “只是如今我如废人无疑,狼狈出逃至灵山山洞,也不知他如今境况,我们二人曾因仇恨聚在一起,却终是在两相分别时才知彼此的心意,倒真是造化弄人了。” 女子眸子里流露出几分苍凉之意,手指凝于眉心,后聚灵缓缓打入柳南依的心口之处,柳南依只感觉心口先是有些炙热,随后这份炙热转而冰寒。 两重天使得她明显感觉丹田处蕴藏的灵力正缓缓渗入五脏六腑,她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灵脉乃至那已经断裂的神脉正在渐渐修复。 女子面色略有苍白,可还是在聚灵,柳南依见状,紧忙说道:“前辈,请您停手,您已耗费了大量灵力,若再这般,恐会灰飞烟灭。” 然而女子却置若罔闻,执意将体内的灵力全数凝于柳南依体内,待柳南依平复好体内所有的灵力,面露讶色地抬眸看向正在渐渐消解的女子。 女子眉眼含笑,淡声说道:“灵越大陆有四大上古神器,寻到它们并封印它们的灵力,将其永镇寒潭,不然一旦有心有邪念之人得到它们,整个灵越大陆都会陷入一片灾难之中。” 柳南依刚想要上前伸手去抓住女子的手,却发现抓住的不过是一片幻影,女子缓缓抬手指向柳南依的心口之处。 “你初次与一男子入得灵山,你们二人同时服下了灵树的姻缘果,便已注定了你们二人的命运终生要纠葛在一起,去姑娘,随心而走,一切都会守得云开雾散。” 话音刚落,柳南依仿若被唤醒一般,自幽长而漆黑的甬道中醒来,这才发觉自己守在灵树旁竟一待待到了天黑。 她下意识起身,见那灵树纹丝未动,本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可她却自己意识之中感应到了那琉璃宝琴的存在,她试着凝神操控那宝琴,刹时宝琴现身于她手中,通身散着奇异的光芒。 “真是奇了。” 柳南依一边惊叹着,一边去自查体内断裂的神脉,聚灵之时,发觉体内神脉正在逐渐修复,而丹田之处蕴藏的灵力也已渗入五脏六腑,稳固乱窜的真气。 略略抬头,她眉眼间已然是难掩的风华筹算,沿着洞壁的光亮,折返回密室之中,停在了那樽灵神像之前。 第242章 花楼风波 “前辈,大恩不言谢,请受晚辈三拜。” 柳南依拂衣而跪,对着这石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际面色淡然,一步一步向洞外而去。 还未走几步,便听得遍山的呼唤声,她下意识警惕地藏于深林之中,直待瞧清了这一行人的穿着与模样,刚要现身,便听得深林之处传来几声戾鸣,她心头一惊,紧忙抬眼瞧去。 不远处几只异兽正蠢蠢欲动地刨着前爪,可却未曾上前,而似在环顾四周寻觅着什么。 身在深林深处的柳南依略微皱眉,仔细瞧着异兽的双眼眼黑尚无,反倒全是眼白,她瞬间移步疾行,随后拾起几颗石子,以最大爆发力将石子弹射了出去。 异兽暴动,向石子的方向狂奔,一众搜寻的仆从见危机解除,皆暗自舒了口气,随行的叶凌瞧见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巨石已然放下。 一众人紧忙上前,向柳南依揖手,茯苓眼眶含泪,立于原地向柳南依福了福身,柔声开口,“大小姐,大公子命我们前来巡山,见您无事便太好了。” 柳南依垂了垂眼眸,眸中冷意剧增,“南慕容与落尘废我神脉,如今我侥幸入密洞得真传,必要一雪前耻。” 二人听了这话相视一看均是一惊,只是一句话,便好像巨石入水,激起汹涌的浪花,突如其来的惊变使得二人踟蹰好久,这才由叶凌最先开口言语。 “大小姐,您在这山洞的日子想必不知,太子殿下入了锁妖塔灰飞烟灭,而琛王殿下因寻您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柳南依蹙眉转身,凝视了叶凌好半会,眉眼间满是腾出的杀气,“是落尘?” “是。” 叶凌垂首,心中愁绪万千,斟酌好言语,又言,“如今落尘凝了锁妖塔许多恶灵之力,太过强大,虽自皇宫一战他隐身出逃,但他终究于整个灵越大陆是一祸害。” 柳南依从叶凌详细的叙述中大致知晓了叛乱的经过,联系先前几次三番的刺杀,她恍而一怔,冷冷开口,“立刻派人去寻琛王。” 直到寂夜回了柳府,柳晏之命碧落熬制了安神的汤药,送到了碧落轩之中,门刚一掩上,柳南依便生生啐了一口血,惊得茯苓紧忙上前扶住了她,刚要开口唤住碧落,却被柳南依一手拦下。 “无事,不必惊扰我大哥,我体内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灵力,须得闭关静养,咳咳……” 话还未说完,柳南依便剧烈咳嗽了起来,她捂着隐隐疼痛的心口,想到先前南慕琛指给她的一处寒冰密室,紧忙开口言语,“我需即刻闭关,余下之事,茯苓,便由你与叶凌一同料及。” 言及于此,柳南依以衣袖拭去嘴角上的血迹,于窗棂处一跃而起,目色清幽,开口言语,“温泉山庄,终南密室,倘若大哥相问,便这般说。” 茯苓还没来得及反应,眨眼间柳南依已然消失在碧落轩之中,直至月半当空,为太子效力的门阀官员齐聚京都的花楼长亭,清唱的雅妓歌喉婉转动听,丝毫不曾知晓这宫中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幻。 其中以太子心腹齐兵营将军安比槐最为忧心,一壶酒下肚,面色已然涨的通红,醉醺醺开口,“如今皇上下令彻查太子党羽,此事一出难免殃及池鱼,我们都不会逃脱此劫。” 坐于桌前的几人皆频频饮酒,对如何自保抓破了脑袋都未曾想到合适的法子,沉默许久,刑部侍郎楚恒远徐徐开口。 “如今郡主身死,琛王生死未卜,左右不会再有人揭发我们,我们何不统一口径,到时候也好应对皇上所言。” 此话一出,弹琵琶的雅妓忽而错弹了一个音符,安比槐不由蹙眉而向,指向那雅妓,淡淡说道:“你,过来。” 雅妓惊得花容失色,放下琵琶,唯唯诺诺地走至他身前,福身而言,“大人恕罪,是奴家曲艺不精,误了各位大人的雅兴。” 安比槐上下打量着这位雅妓,见她身段婀娜,言语温软,借着酒劲不由起了色心,将她一手揽进了怀中,语气轻浮道:“既然知道扰了我们的雅兴,便多陪陪我们,不然的话,我立刻便让整个花巷闭门歇业。” “大人何必跟我们花巷的女子置气。” 这时自外头幽然走进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裙的蒙面女子,她眉眼透着清冷的美,看了一眼那雅妓,雅妓顿时挣脱了安比槐不怀好意的手,躲在女子身后瑟瑟缩缩。 “你们都退下。” 女子开口吩咐后,一群弹琵琶的雅妓皆退了下去,安比槐刚面露惑色不知此女子是何身份之时,但听女子淡然一笑,“小女子名唤林落徽,乃是这花巷小楼的掌事,这里的姑娘虽说都是沦落风尘,但却只卖艺不卖·身。” “呵,说得这般清高,还真把自己当成如那些世家小姐一般身子清白了不成?” 楚恒远不屑地看向林落徽,随后与一众人嘻嘻哈哈嘲讽地开怀大笑,林落徽置身于屋子中,紧紧攥紧了拳头,刚待要开口,便听得厢房外头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守在外头的侍卫皆被打得鼻青脸肿,惊恐地连滚带爬进来禀言,“大人们,郡主,郡主她……她来了。” “什么?!” 安比槐最先站起身来,怒声呵斥,“荒唐!郡主不是早就死了,且太子已经将她的尸身下葬了吗,你在此胡言乱语些什么!” 侍从此刻已然是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原本安然端坐饮酒的几人听得此话面色一变,纷纷起身向外看去。 只听得外头传来几声极为凄厉的惨叫,但见着一衫白衣的柳南依双手染血,径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厢房而来,目光阴桀,仿若让人瞧上一眼便能坠入万丈深渊一般。 直待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坐在了桌前主位,这才开口,“诸位大人,别来无恙。” 第243章 血洗门阀 “你没死?” 楚恒远最先开口,随即意识到自己似是说错了话,这才噤声不再言语,柳南依却只是淡淡一笑,旋即看向立于这厢房之中不卑不亢的林落徽,柔声说道:“劳烦林姑娘先暂避片刻,待会我有话要与林姑娘私下交谈。” 林落徽心下一惊,竟不知柳南依识得她,但隔着面纱,柳南依并不知她的情绪变幻,但见她微微福身,随后掩上了厢房的门,方才离开。 而自林落徽走后,柳南依周身散发着的强烈寒芒震得一众人皆频频后退,安比槐目色一沉,试探性开口,“郡主,今日突然前来此处,莫不是想要询问琛王殿下的行踪?” 柳南依抬眸,紧紧凝视着安比槐,黑夜的风从角落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微凉的,散去了一室奢靡的香气与酒气,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她忽而开口,语气里极尽阴寒。 “你们都是昔年太子门下最得力的心腹,如今太子身故,你们可曾想过自己的境遇?” 楚恒远最先面露惊恐之色,不顾安比槐的神色示意,颤声开口,“郡主,微臣从未有过任何相助太子殿下篡位之心,只因微臣身在动荡朝局身不由己,倘若郡主能饶过微臣,微臣定当为郡主……” “楚侍郎,这话说得若是换做旁人,定会以为你浪子回头,诚心悔悟,可在我看来,这些年,你暗下里帮着南慕容做了多少恶事,想必你定是记不清了。” 言及于此,柳南依目露寒光,腾然起身,迅捷出手,锁住楚恒远的脖颈,低沉而言,“那不妨我来替你想上一想如何?” 楚恒远因震惊而蓦地瞳孔一缩,安比槐与一众人也皆是一惊,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但听柳南依一字一句陈言。 “你们忌惮琛王手握兵权,三番四次蛊惑皇上要尽快削权,实则你们暗自挪用了不少军饷皆扣在了琛王一人头上,你们草菅人命,玩物丧志,怎么,还要我多说吗?” 话音刚落,但听楚恒远闷哼一声,鲜血自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却并未沾染到柳南依如雪的衣衫半点血迹,楚恒远张张口,还未来得及说出只言片语,便轰然倒地。 那流淌的血迅速地渗透在这西域白驼绒制成的地毯里,化作一圈圈鲜红的图纹,醒目的刺眼。 安比槐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不曾想到如今她的身手比从前更为迅捷狠辣,沙漏里的沙子缓缓流逝,还不等及他开口,便听得身后几人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我再问一遍,琛王如今身在何处?” 柳南依的声音很轻,她略略低头看着已经吓破了胆的几人,并未再出手,而是静等着他们吐出南慕琛所在之地。 “鬼降……落尘大师养了一只鬼降,据说此物乃是死人灵识聚养而成,专供杀人所用,琛王殿下受此物所困,恐怕是……凶多吉少。” 听得此话,柳南依手上一滞,缓缓颔首,看向安比槐,咬牙切齿而问,“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安比槐强力压制住心头的恐慌,向后退了几步,这才开口说道:“琛王与落尘大师之间究竟因何有如此大的冤仇,我们都不知晓,该说的我们都说了,烦请郡主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 柳南依眉梢微挑,看着面前的这几个养尊处优的官员被吓得如筛糠般颤抖,不断地向角落后退,以远离这个如魔鬼一般寒芒四射的女子,鲜血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极为醒目而长的血痕,让人瞧着是如此触目惊心。 “放了你们,你们又何时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子,那些被你们买去玩乐最终死在你们手上的花巷女子,她们当时苦苦求饶,你们又何曾听在耳中?” 柳南依垂下头去,声音清冷,淡淡又言,“所以,今日我来,除了要除掉南慕容所有的心腹党羽,还有,便是除掉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 但听“唰”的一声脆响,柳南依手上握着的一寻常的利刃划过几人的脊背骨头,于顷刻间切断,腔子里的血刹时喷溅了出来,染上一地在她看来极为黑紫的腥臭之血。 安比槐见这些朝夕相处的官员一朝之间皆为毙命,紧忙想要开门仓皇而逃,却在还未迈出几步之时,只觉得脖颈处一阵温热,随后倏地停下脚步,倒地身亡。 花楼里的宾客见此厢房中血腥一片,皆惊喊着奔走逃窜,一时间整个花巷小楼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 唯有方才在外等候的林落徽目光沉静,缓缓走了过来,瞧见这厢房中毙命的几人,目色一凝,开口而言,“郡主,如今可是得空与落徽一叙?” 柳南依见林落徽在见了这场面之后仍能淡定从容,不免多看了她几眼,随后吩咐道:“将这些人的尸身全部拖出去喂狼,一个不留。” 花巷里的侍从惊得早已变了脸色,见林落徽默然点头应允,他们便强忍着自尾部翻江倒海的恶心将这几人全数盖了黑布拖走,以免扰了花巷小楼的生意。 “郡主,这里由仆从打扫便是,楼上请。” 柳南依随林落徽上了二楼雅间,刚入座之时,便见得林落徽解开了面纱,一张美艳动人的脸顿时映在她的眼帘之中,她恍然间这才明晓为何自己的大哥只一眼便如此赏识此女。 “不知林姑娘可认识我大哥柳晏之?” 林落徽听得此名号,不由清浅一笑,“自然,柳大人盛名,何人不知,今日郡主前来替花巷小楼除了诸多祸害,落徽在此谢过郡主。” 林落徽微微向柳南依福了福身,礼仪极尽周全,行完礼后,这才发问,“不知郡主此番一人前来寻落徽,所为何事?” “藏宝图。” 柳南依自衣袖中取出一张图纸,交到林落徽手上,林落徽接过摊开来看,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色,手略微颤抖,仿若见到了如同鬼物一般。 第244章 一缕残魂 柳南依所给林落徽所看的正是她生母留给她卷宗之中的藏宝图,她自柳晏之口中知晓林落徽是极有天赋的解密高手,为杀手营所用,因而特来花巷小楼寻她。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林落徽见到此藏宝图神情却如此惊骇,不由开口问道:“这藏宝图有何玄机?” 林落徽敛了敛心神,面露歉意道:“郡主,着实抱歉,方才是我太失态了,烦请问郡主,这藏宝图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生母亲手交予我的。” 听了这话,林落徽缓缓合上了那幅略微发黄的藏宝图,语气略有波澜,“这藏宝图所指灵越大陆各国金矿所在,此图不仅只有你生母所有,兴许有许多异国众人,都我有此藏宝图,大陆之争,迟早会再度重蹈覆辙。” 柳南依惊讶于林落徽的才识渊博,收回那藏宝图之际,不由面容阴沉,双眼黑云翻动,“如今我身负重伤,虽强力压制体内乱窜的灵力,但方才怒气上涌,已然使得丹田之处聚集的灵力纠缠在一起,如今必得闭关静养。” “郡主的意思,是想将这藏宝图交予我暂且保管?” 柳南依略略点头,又重新将藏宝图交到林落徽手上,平静而言,“我思来想去,唯有林姑娘这里最为妥帖,你是杀手营中的人,自然是为琛王所效力,交予你,我自然安心。” 林落徽未曾推脱,接过藏宝图,将它小心翼翼放在衣袖之中,眸子里含笑,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有只言片语。 而自魏瑾赶赴落尘所暂居之地,向落尘禀明南慕琛已困于幻境身死之事,落尘未曾说什么,只是沉步走向前院,抬头看向这沉沉的天际。 “我曾经答应过你,杀了南诸葛明辉,提了他的头颅来见我,我便会还你自由。” 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里泣血的冤魂,带着浓烈的煞气和深深的失望,他回过身,双目阴沉地看着面前满身是血的魏瑾,忽而神色略有复杂。 但听他一字一句吐言,“可你却因为你脑海中本就不属于你的记忆而犹豫,放走了他,魏瑾,你真以为你便是当年苍擎族的剑客,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我的一个鬼降。” 魏瑾镇静地看着他,冷冷牵起嘴角,单膝跪地,负拳淡言,“属下所言从不为虚,倘若主上不信,大可去深山幻境一探究竟。” 落尘面容阴沉,未曾再给魏瑾解释的机会,抬手凝力便射向魏瑾眉心之处,魏瑾刚要抽出腰间的长刀抵挡,却不曾因躲闪不及,那股力正中他眉心,登时见他人形俱散,化作一缕灰烬散于风中。 “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这一声低呵埋藏于突如其来的风雪之中,落尘抬眸,看向这漫天飞雪,再度启唇,“南慕琛,我们迟早会再见。” 而与此同时,南慕琛与逍遥明月与长乐二人再度重逢,并暗发了信号于萧震,立于山间,逍遥明月眉宇间皆蒙了一层阴翳,犹豫再三,方才说道。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那幻境是由恶灵所幻,一旦入得便会内脏受损,索性那鬼降不曾真的想至你于死地,不然。你必死无疑。” 南慕琛眉头紧锁,似是权衡了许久,这才说道:“我想随你们回冷月国。” 逍遥明月先是一怔,待平复下心境后,沉声缓言,“你且想好,落尘如今所身负之力,远在灵越大陆诸多强者之上,我明白你想复仇的心思,但必得积蓄实力,方才能一雪前耻。” 南慕琛神色坚定,略点了点头后,冷冷说道:“在此之前,我想去看一看南依的墓。” 长乐在二人身后,听及南慕琛声音略有颤抖,不由心里一揪,天边,层云堆积,大雪弥漫,只有一轮冷月,幽幽地照着天地人间。 一个时辰后,南慕琛等人身在太子府之上的深林,看着这沉静而深冷的墓穴,南慕琛缓步上前,神色凝重,微微闭上双眼,一滴泪自他眼角落下,滴落在这蒙着灵柩的泥土之中。 他摩挲着那墓碑碑刻,沙哑着嗓子说道:“南依,我要走了,正如逍遥明月说的,如今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助我复仇,我必得沉积能力方才能讨回这一切。” 他喃喃自语,面色平静,忽而睁眼凝视着这碑刻,吐言道:“柳南依,我爱你,这一句我于心中说过了无数次,却不曾想今日要以这般形式说出来。” 他缓缓起身,目色苍凉,“等我归来,一切都将如我先前允你的一般,一世一双人,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乱。” 言及此处,南慕琛转身离去,一身深蓝锦袍白玉大敞随风扬起,他与等待他的逍遥明月与长乐汇合,准备出行冷月国,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里,他抬眼看向远处耸立的宫殿,深深深了口气,便不再眷恋这片尘土。 未曾走几步,他忽而感应到自己腰间的灵符有异动,他下意识停步,打开腰间的乾坤袋,但见一缕残魂入得乾坤袋之中,他蓦地一惊,随后束紧袋子,便继续赶路。 “琛王殿下,前面便是京都城门,如今城门重兵把守,你可有法子助我们出城?” 长乐持着软鞭边行边问,南慕琛面色阴沉,看向天空中的流光,自知萧震已明晓他的意思,想必此刻已候在京都城门,便开口道:“我们需兵分多路,着寻常百姓的衣衫,不然目标太大。” 逍遥明月赞成南慕琛的提议,便遍寻山村,拿金银与自己的衣衫与村子里的人相换,很快便将所有人的衣衫换了个遍。 一行人再度启程,兵分三路,从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向京都城门而去。 激烈的长风横贯在城门附近的主街,这里距离王府与柳府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身在这闹市街中,即便是飘雪之际,这里依旧人满为患。 “走,若再逗留不过是夜长梦多。” 逍遥明月拍了拍南慕琛的肩膀,轻声提醒,南慕琛这才点头应道,牵着马继续前行。 第245章 船舱之夜 因皇宫惊变之事,京都城门的守卫加强了数倍有余,因萧震等人立了头功,因而特获明帝批准,监管京都各方守卫。 萧震曾与南慕琛相言,只要弹发信号弹,便必回在城门接应于他,如今他于城门前焦急张望,直到看见三个身着布衣之人行色匆匆,他这才疾步上前,拦下了三人。 抬眼的诧时,萧震略感惊讶,特意压低嗓音说道:“王爷,你与冷月国这两位使者出行,难道就不怕被过城门的守卫觉察到了?” 南慕琛略略一笑,眼神在这热闹的街市中显得有些沉抑,声音低沉,唯有二人方才能听到,“我知晓萧将军定会前来接应,因而不会有所准备。” 萧震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他轻瞥了一眼身边的二人,扬手道:“王爷当真想好要随他们二人前去冷月国?” 南慕琛转身看向如今繁华的京都,随后点了点头,似是在和这里的一切作别,“我走后,你该明白如何去做。” 萧震应允,随后与守城门的兵卒悄声说了几句话,兵卒立马会意,允得三人出了城门,而随之而行的几对人马也皆由萧震寻了由头放出了城。 直到所有人都已安全出了城门,萧震这才迈步向京都自家宅院而去,翌日一早,整个京都皆传遍南慕琛于山林幻境沉毙之事,更有甚者传言见过南慕琛的尸骸。 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传闻很快便传到了明帝耳中,明帝本命人极力去寻南慕琛的踪迹,可不曾想竟是如此结局,他疲倦地闭上双眼,沉默良久,这才开口,“依着亲王的仪式将他的墓与南依的合葬。” 李公公在旁本为明帝研着墨,听得明帝这般说,迟疑而问,“皇上,这郡主与琛王殿下尚未成亲,若……” 见明帝睁开双眼时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略微蹙眉,李公公紧忙闭嘴噤言,随后揖礼退了下去,准备吩咐各部置办二人的丧仪。 而却未曾有人知晓,真正的南慕琛已顺利出城,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行了寻摸两个时辰,又改走水路乘了一艘巨大的船,船内设有厢房,供人所居,船舱周围皆有护栏,以防水盗突袭。 “这几日便要委屈王爷在这船上度过了,这里不比京都王室,若有不周全之处,还请海涵。” 逍遥明月一边向南慕琛说着船上的近况,一边吩咐仆从支起船帆,以随时知晓这风向顺势。 “日后便不必称我为王爷了,我已离开岳国之地,便不再是王爷。” 逍遥明月淡然一笑,开口说道:“那便唤你为诸葛兄如何?” 南慕琛略略点头,拍了拍逍遥明月的肩膀,正言道:“散人,先前是我对你多加误会,今日便向你一道陪个不是,待入了冷月国,事事需得你照拂,便要扰你了。” 言罢,他向逍遥明月深深作了一揖,逍遥明月紧忙扶起了他,唇角一勾,“这样说那便是真的见外了,周途劳顿,诸葛兄,你且去船厢歇息片刻,待入了夜,再一同用饭。” 南慕琛知晓刚入船,逍遥明月有诸多琐事需要打点,便点了点头,随后通过一个狭小的过道,入了自己船厢,掩好了门,他便将乾坤袋收集的那一缕残魂放了出来。 残魂呈现幽蓝之光,沉静地悬于半空之中,他捻了一丝灵力注入残魂中,方才得以让残魂呈现虚浮的人形。 “魏瑾,那落尘可是将你的肉身毁了?” 南慕琛小声相问,生怕惊动了船舱间走动的仆从,魏瑾本就有意识,在吸食了南慕琛所注入的灵力后,虚弱而言。 “是,他觉察到你并未身死,他最容不得背叛,好在我用了你给我的灵符护住了神识,这才得以保全一缕残魂。” 南慕琛早就料到落尘不会轻易放过魏瑾,因而特地以灵制符让魏瑾得以保全自己的神识,他虽修火灵,但擅长制符,若加以研究降灵之术,兴许他可以自己炼化魏瑾,给他重新寻一具肉身。 想到此处,他不由道出自己所想,“我会尽快替你寻一具可以承载你神识的肉身,只不过在此之间便委屈你在乾坤袋中待上一阵子了。” 魏瑾含笑,摇了摇头,“无事,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存活于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在杀戮,双手沾满了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可直到你现身,我这才明白,我存活,也该是时候赎我身上的罪孽了。” 说完这话,魏瑾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形开始渐散,随后又化为一缕残魂入得乾坤袋中去,没了半点踪影。 直到夜晚降临,船上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满船通明,两岸崖山犹如刀削,峭壁巍巍,风雪之中,竟偶尔有苍鹰伸展着巨大的翅膀从夜幕掠过,发出尖锐的清啸声,在船上盘桓后方才离开。 船舱之上,仆从们正准备着夜宴,长乐独自一人立于甲板之上,目色凄凉,抱着柳南依曾送与她的一柄长剑,深深叹了口气。 “那柄剑可否容我相看?” 忽而听得背后传来一声低沉之语,长乐转身而向,见南慕琛沉步前来,这才将手上抱着的长剑交到他的手上,柔声说道:“这是柳姐姐送与我的。” 南慕琛见这宝剑通身碧玉,小巧玲珑,最适合女子所配,且剑身以坚铁打造,寻常防身抵御皆可,仔细打量一番,他这才将这配剑重新交还到她手上。 “看来你与她的关系颇好。” 长乐紧忙点头,回想起在长元山比试的日子,柳南依曾为她当众解围,怒怼柳千雅,后又教她习剑术,在长元山的日子,兴许是最无忧快乐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如今远离京都,竟是阴阳相隔,事态变故,当真让人始料未及。 她有些感伤,启唇而言,“柳姐姐对我而言,是最真诚的友人,能与她相识,兴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第246章 炼化鬼降 虽外头下着薄雪,但今夜的夜风却极尽柔和,小窗的帘子上下微微翻动,月凉如水,江水脉脉,大船在江面上缓缓而行,轻轻摇曳。 “长乐,诸葛兄,待在甲板上做什么,快来,不然菜都凉了。” 逍遥明月的一声呼唤敲碎了二人心里头的忧伤,长乐收敛起愁容,将手上的宝剑执起,交到南慕琛手上,“王爷……哦不,诸葛大哥,这柄剑便送与你做个念想,毕竟柳姐姐也曾经深爱过你不是吗?” 南慕琛身子骤然一震,略有颤抖地伸手想要接过此剑,随后面露苦笑,又缓缓缩回了手,“她既已送给了你,我便没有缘由再收,留下,就当勉励你修炼。” “嗯。” 长乐似是被激励了一般,眸子里闪过前所未有的光芒,二人先后落座于夜宴的椅子上,接过月落为她斟的酒,瞧着这柔和的月色,忽而说道:“我可以给你们唱一首家乡小调吗?” 逍遥明月与南慕琛对视,皆略有惊讶,随后都点了点头,长乐清了清嗓子,旋即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温和如同秋日里的桑叶,在寂静的夜色里温柔的响起。 月落立在一旁,眸子里满是震惊,自他追随逍遥明月与长乐起,便从未听过她吟唱如此美妙的乐曲,她的声音好似温暖的泉水,洗涤着这世间所有的污垢。 几人听罢皆静静沉思,仿若这歌声将所有人的心结打开,直到片刻,逍遥明月举杯与二人相饮,这才打破了沉默。 而身在阴暗府邸的落尘对着星空聚集诸多怨灵,汇于府邸的前院,等待他来炼化。 他本乃是星象之师,奈何星辰之力修行太过缓慢,如今他靠吸食怨灵来强大自身能力,并以聚集怨灵制成没有魂识的鬼降为他所用。 在他看来,没有魂识的鬼降远比那些有自己思想的人更为靠谱。 “诸葛明辉,呵,终有一日我会寻到你,待我炼化这世间所有的恶灵之时,便是你跪地向我求饶之日。” 说完这话,落尘展手肆无忌惮地狂笑,惊得老树上的寒鸦扑簌簌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尘瞬间蹙眉,只一眼,那于半空展翅的寒鸦便燃烧了起来,跌落地上时已然化为一片灰烬。 “主上,已经为您寻来了几具肉身,您看……” 落尘留下了几个在皇宫中忠心耿耿的仆从,听其中一人来禀言,他意味深长看了此人一眼,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动弹不得。 他们曾试着逃跑,却无论身在何地,都会被落尘坐到并带回来,然而依着落尘这变幻无常的性子,定会将他们挫骨扬灰,然而他非但不曾这般做,还好言相劝他们安心留在府邸,日后定有他们数不完的荣华。 这一来二去,几人已经逃脱得精疲力尽,索性不再出逃,安心留下来为落尘办事。 “都是从何处寻来的尸身?” 仆从听闻落尘发问,忙揖手说道:“都是自附近掩埋死人的坟头寻来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落尘嗯了一声,便径自向里头而去,仆从拭去额头上渗下来的冷汗,紧跟着落尘进了府内,借着微弱的烛火,落尘蹲下·身子,查探这几具尸身的情况,过了片刻,他起身说道:“都是弱民,即便制成鬼降,威力却不大。” 沉吟片刻,他目光幽幽扫视这立于屋中的三人,露出阴桀的笑容,但听他淡声道:“你们三人知道为何我将你们留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皆惊恐地摇了摇头。 夜幕低垂,落尘缓缓向其中一生的健壮的仆从走去,直至将他逼仄至角落,这才于顷刻间掏出了他的心脏,让他来不及喘·息便立刻毙命。 落尘举着那颗心脏冷声开口,“因为你们待在星象殿的时日最长,所吸食了星象殿诸多灵力,身强体壮,最适合被制成鬼降。” 此言一出,活着的两名仆从紧忙伏地而跪,面色因惊吓而惨白,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 而方才那被取了心脏的仆从被落尘拖拽着身子扔出了屋内,刹时怨聚的恶灵便将这具尸身团团围住,落尘抬手以灵相制,便将其中一恶灵渗入尸身之中,制成了鬼降。 他垂眼看着伏地而跪的二人,沉声说道:“既然他替成了鬼降,你们二人日后便只需听话便是,尽快寻到更强壮之人,不然,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二人听罢如负释重,感恩戴德地向落尘频频磕头,落尘在心里暗骂了几人废物后,便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而去,而方才那被制成鬼降的仆从也随之一起去了厢房。 二人见此诡异之状,频频后退,直到瞧不到他们的踪影,这才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阿牛,我们断然不能再待在此处了,早晚有一日我们都会被制成鬼降。” 被叫做阿牛的仆从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颤声说道:“是,可是我们先前逃脱过得,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说如今我们就算逃出去又能去找谁呢?” “镇南王。” 仆从仿若抓住的一颗救命稻草,眼眸眸光晶亮,死死抓住阿牛的胳膊,小声说道:“主上不是说镇南王城有金矿,我们便将他引至镇南王城,再寻那镇南王庇佑。” 阿牛想到如今镇南王相守镇南王城,且王城乃是一片净土,恶灵根本无从进入,若能得镇南王元邵南庇佑,那便是再好不过之事。 “好,便听你的,只是我们如何将主上引至镇南王城?” 仆从伏在阿牛耳边低语了几句,阿牛脸色变幻不定,迟疑而问,“这法子行得通吗?” “行得通行不通都得一试,你我终归要一死,索性豁出去了。” 二人这般小声商议着去镇南王城,而自回屋的落尘瞧着刚被制好的鬼降只觉得十分不满,想到当年炼化的魏瑾竟背叛了他,他顿时隐隐生恼,低声呵斥,“滚下去。” 那鬼降便乖巧地退了下去,不再烦扰于他。 第247章 神阶飞升 翌日一早,柳晏之于茶室幽幽品茶,见碧落只身一人前来,不免搁下茶盏,开口而问,“可是寻到落尘藏身之地了吗?” 碧落揖手,神色稍有犹豫,踟蹰片刻,方才言语,“派去的人皆未寻到落尘藏身之地,不过在距离京都外城的多处山村近来却发生了许多怪事。” “怪事?说来听听。” 柳晏之抬眼看向碧落,但听碧落神色凝重,轻声而禀,“许多墓地的棺材被无故撬开,里头已逝之人的尸身大多不翼而飞,可时隔多日,却能在附近发现这些人的尸身,皆面色乌青,身上多有伤痕,甚是怪异。” 柳晏之微微蹙眉,缓步走向窗棂前,看向天际,他身着青布长衫,衣衫的下摆被微风卷起,额前的几缕墨发轻轻飘荡,他扬起脸,忽而启唇说道。 “细查下去,如若此事真的与那落尘有关,即刻通知杀手营中人,全力将他绞杀。” 碧落略略点头,见近来柳晏之消瘦了不少,忙规劝道:“大公子,您近些日子为大小姐的是太过操劳,还是应多注意身子。” 柳晏之含笑转身,一双眸子却好似蕴含着化不去的悲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碧落这才安心退了下去,离开之际掩上了门,以免寒风侵入厢房,惹得柳晏之染了风寒便得不偿失了。 而身在温泉山庄的柳南依,独坐于寒冰床中,只着一件薄衫,强忍着寒意盘膝打坐,调整内息。 体内如今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地步,自丹田处涌出的炙热与寒冰床自天灵盖汇入的冰寒相撞,引得她大汗淋漓,直至一个时辰后,方才渐渐平复体内乱窜的灵力。 “竟不曾想自幻境之中,那前辈打入我体内的灵力如此强大,以至于我根本一时无法纳为己用,又于花楼动用了灵力,若再不加以调息,恐真的会因灵力乱窜而暴毙身亡。” 柳南依自语地呢喃着,随后缓缓起身,下了寒冰床,抬眼瞧向这周遭之景,当初南慕琛将这温泉山庄买了下来,并将琛王府密室中的寒冰床命人搬到此处,独独将此打造成了一个疗伤圣地。 她径自步入密室里头的厢房,刚打开了房门,一阵清幽的檀香顿时扑面而来,厢房内布置得十分简单,但是处处却布置的十分雅致。 “原来你也不喜奢华。” 柳南依一边启唇说话,一边走上了一木阶进了主屋,一只青铜八角小香炉里还燃着檀香,里头有大半香灰,右侧便是一处书案,寻常时候,南慕琛总是喜欢窝在这里看书,柳南依走至此处,执起案台上的一卷书卷,略微一瞧。 发觉这书乃是记载着各类兵法的兵书,而那一旁合着的墨迹已干的撰抄录则详细地记载了这些兵法之中的不足与对比的优势,所圈所点的内容极尽详细,足以见得撰写之人的用心。 柳南依立于原地,抚着这已干的墨迹,微微叹了口气,眸光微闪,在这寂静的厢房内低声开口,“南慕琛,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遗忘你,是如此艰难之事。” 随后,她不再去看去感受这里的一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免会触景伤情。 她重新回到寒冰床上,将近来听到的消息大致于脑海中理顺了一遍,对于那落尘的星象之力如何运转尤为好奇。 修灵者大多所靠的是自己修行之力,而星象师所依靠的却是苍穹的星辰之力,比起上苍赐予的力量,人所修行的力量简直是极为弱小,更别提与之抗衡了。 “燕南之当初苦钻星辰之力尚未有什么头绪,莫不是真的需要有天赋方才能修炼星辰之法?” 柳南依说完这话便屏气凝神,气沉丹田,试着以意念之力操控周身之物,她先行曾飞升灵阶可以操控任何物件,自又被废了神脉后,所有的凝灵之力便全数丧失。 就仿若自天堂于一瞬坠入了地狱,心里难免会有起起伏伏的落差之感。 她缓缓抬手,自掌心间骤然多了淡淡的白芒之光,她似是感觉到体内融入的灵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得心应手一般,待她蓦地睁开双眼之际,周身所有的物件都被她轻易操控于掌心之中。 “这是……” 柳南依正惊诧于自己身体的变幻,忽而感觉到自意识中闪过一道神识,她紧忙凝神进入,发觉正是那前辈所留下的一缕魂识,不由上前而问,“前辈,您注入我体内的灵力可是将我的神阶飞升了?” “确切的说如今你可以凌驾于任何修灵者之上了,但是切记,一旦你修行邪术,势必会遭到反噬,强大的灵力若无一个强大的躯体承载,也必要受些苦头。” 言罢,女子虚无的形体渐渐消失在柳南依的意识之中,直待她睁开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平息了体内暴动乱窜的灵力。 入夜,南慕琛上了船舱顶端,瞧着逍遥明月身着一身缎青色长衫立于风口,疏朗清华,竟全然不似一武者的形象,他径自向前,沉声开口,“散人?” 听得南慕琛唤自己名字,逍遥明月便转身而看,面色平静说道:“这么晚了,诸葛兄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怎么,近些日子的水路让你睡不安稳?” 逍遥明月听得南慕琛这般发问,不由淡淡一笑,“若说走水路,兴许我要比你更了解一些,毕竟冷月国水多山少,我与长乐自幼皆是自水巷旁长大的。” 南慕琛平静地看着船下的江水,目光淡淡地自逍遥明月身边掠过,随即说道:“听闻你们国君身患奇病,此事可是真的?” 逍遥明月听得此话蓦地一怔,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诧被南慕琛尽收眼底,待逍遥明月敛了敛心神,方才而言,“看来,诸葛兄的消息当真是灵通,实不相瞒,我先前想要带郡主前往冷月国正是因为此事。” 南慕琛微愣半晌,终是露出恍然的苦笑,“看来,一直以来,是我错怪你了。” 第248章 月下之言 “错怪?” 逍遥明月不解的看向南慕琛,随后似是觉察到什么,缓缓开口,“我曾无意间于京都卢徽湖泛舟闲逛,后因郡主遭人追杀坠入湖中避险,我们这才得以相识,除此之外,别无任何交集。” 南慕琛神色复杂,并未多言,而是凝视着这月色,眸子里的光仿若一池寒潭,深邃而不见底。 与此同时,长乐与月落也于船舱的围栏前瞧着这波澜的江水,月落依旧冷面无话,反倒是长乐瞧见这平静的江面,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开口言语,“月落,趁明月哥哥不在,我们一起下江游一段水程可好?” 长乐刚待要寻个缺口处跳下大船,却被月落一手拦下,月色清冷,他的眸光却稍起波澜,语气平静而言,“大人吩咐不得任何人下江嬉闹游水,小姐您也不例外。” 长乐瞅了一眼月落,暗自嘟囔了一句,“冰块脸,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 月落依旧面无波动,拦着长乐的手未曾放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长乐便犹如一只灵活的鱼儿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游乐,月落见状,紧忙也下江而游,寻觅长乐的踪影。 “长乐小姐。” 他见这江面并无有一丝波动,不由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心之意,长乐自跳下江中,便一头扎进了江里屏气,瞧着月落在江面上低声呼唤,她便忽而窜了出来,激起的水花漾在了月落清俊而孤冷的脸上。 “月落,你生气了?” 见月落抿着唇一语不发,似还隐隐有一丝怒气,长乐忙游到他身前,好声好气说道:“你别生气好吗,我回船上便是。” 月落这才将目光落于长乐身上,见她的衣衫因被这江水浸湿而浮现出曼妙的身姿,不由面色一红,紧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自始自终都未言语半句。 长乐自然不知晓月落情绪的起伏变幻,重新爬上船仓时,衣衫已经浸湿,月落紧忙褪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一字一句道:“小姐还是回厢房换身衣衫,莫要着凉了。” “月落,你这算在关心我了吗?” 长乐面露欢喜地向前走了一步,却见得月落急促地向后退了退,不逾规地揖手道:“长乐小姐,您还是莫要这般了,属下不过是一介侍从,看顾大人与小姐的安全,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念想。” “你当真这么想?” 长乐眼眶微红,将月落给她披在身上的衣衫赌气似地掷在了地上,怒声道:“月落,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随后她转身奔走,向厢房而去,唯剩下一脸错愕的月落呆愣在原地,直到缓了许久,他这才弯身想要将长乐掷在甲板上的衣衫捡起来,不曾想却瞧见将衣衫拾起的南慕琛。 “诸葛公子?” 月落蓦地起身接过南慕琛递来的衣衫,拂了拂上头的灰尘,吐声道:“多谢。” 夜幕低垂,笼盖四野,江水悠悠,万籁俱静。 “看得出来,长乐很喜欢你。” 月落抬眸看向南慕琛,随后嘴角漾起一丝苦涩,“我不过是一介侍从,而长乐小姐乃是冷月皇室丞相的嫡女,身份尊贵,如此天差地别,倒不如……” “我知晓你心里所虑。” 南慕琛负手,看向这沉沉的夜色,平声而言,“可是越是顾虑越多,越会错过太多,我与南依曾经也都是因为太多顾虑,最终都未能表明彼此心意,从而抱憾终身。” 月落微微蹙眉,随后看向南慕琛时面露歉意,“抱歉,让公子想起了伤心事。” “无事,我不过是想提点你一句罢了,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南慕琛说完这话,拍了拍月落的肩膀,随后绕过甲板向厢房而去,唯剩下月落一人怔在原地许久,垂头看向那沾了污渍的衣衫,心情迟迟未曾平复。 而长乐自回了厢房,气也消了大半,但一想起月落这个木头疙瘩,就觉得气闷。 这般多年,月落一直相伴在她身边,却自始自终都恪尽职守,不曾有一丝逾越规矩,他每每都独来独往,不与人亲近,即便她时而逗他开心,都不曾见他真正笑过。 “阿莲,你可知月落在跟随明月哥哥之前是何身份?” 长乐左思右想不得解,不免开口向一旁替她准备宵夜的婢子阿莲发问,阿莲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儿了,许多奇闻怪谈都明晓得一清二楚,听及此话,阿莲不由一怔,紧接着伏在长乐耳畔轻声而问,“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就顺口问问,你若不知晓,便当我什么也没说。” 长乐表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迫切地期待阿莲能够说出有关月落身世之事,好在阿莲是个百事通,对于月落之事,的确略知一二。 她将夜宵备好,便立于长乐身前,压低嗓音而言,“小姐有所不知,逍遥公子挑选侍从一向都是从训练营而选,而自训练营所出的侍从,大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与岳国的杀手营极为相似。” 长乐恍而一怔,皱眉呢喃道:“孤儿吗……也是,这些年,我从未听他提及他的家人,甚至想让他多说一句话都极为艰难,或许他先前定是受了什么严苛的训练。” “小姐,恕奴婢多嘴,您如此关心一个侍从,若回了府上,老爷知道了,定会不高兴的。” 听了这话,长乐不免嗔怪道:“父亲要怪就怪好了,反正他都已经答应我我的婚事由我一人做主,旁人插不得手。” 阿莲掩唇轻笑,“好好好,也就老爷这般宠着小姐。” 长乐一边与阿莲嬉笑着,一边将备好的夜宵全数吃光了,待入软榻歇息之时,又觉得胃里翻腾着难受,索性便想要去甲板上消消食,可刚一拉开厢房门,便瞧见月落立于外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长乐的语气虽带着几分怨气,但瞧见月落今日不同于寻常柔和的目光之时,顿时心软的下来,“究竟何事?” 第249章 梅安码头 “前面停靠梅安码头,大人让我前来告知小姐一声,去码头驿站暂且歇下,明日再行赶路。” 长乐原以为月落良心发现前来向她解释,不曾想还是因着逍遥明月的吩咐而来,这般想来,她没好气说道:“我知道了,你若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不必在此逗留了。” 月落嚅了嚅嘴唇,终是未说一字,随后转身离开,向甲板另一端而去,长乐微微有些愠怒,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披了一件稍厚的外衫,由着阿莲扶着慢慢下了船。 “今夜便先在梅安码头后面的驿站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再度启程,不然连夜劳作,船夫也吃不消。” 逍遥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安置在了驿站之中,长乐偷偷瞥了一眼月落,见他忙着打点船舱中的仆从和货物,不由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驿站。 南慕琛环顾四周,见这码头大多都是大船停靠,不少都是载货的货船,此刻瞧见一些赤膊着上身的人正忙着清点卸货,码头之中一片繁忙之景。 “这梅安码头到了这个时节最是忙碌,许多经商的异族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通过这曼江向各国输送货物。” 逍遥明月向南慕琛解释着这梅安码头繁忙的缘由,随后见驿站的掌事人前来接应,他这才安下心来,见了三人,一身长布衫的掌事立马脸上堆上笑容,开口说道:“公子小姐们,早就为你们预备好了上房,请随我来。” 南慕琛进了驿站时这才发现这驿站足足有京都最大客栈两倍之大,三层之高,皆临江而望,地理位置着实优越,自进了雅间厢房,各处布排雅致整洁,倒让他觉得着实不易。 “几位若是有任何吩咐,尽管招呼伙计们,你们是上宾,这里地处安静,绝不会有人能吵嚷到你们。” 掌事向三人恭敬揖礼后,便自行离开了,长乐瞧见南慕琛神色中的困惑,紧忙开口解释。 “逍遥哥哥常年途径此地,一来二去便与这驿站的掌柜的混熟了,若冷月国有什么好的货物,他也时常送来些给掌柜,这便有了今日这掌事毕恭毕敬为我们奉上顶好的厢房了。” 因夜已深了,几人各自交谈了几句便回房歇下,南慕琛只身一人躺在床上迟迟未曾入睡,辗转反侧间总能想到昔日他与柳南依的种种,心中烦闷愈发明显,以至于他起身而坐,便再无了睡意。 就这般挨到了天明,他方才沉沉睡了半个时辰,忽而听得外头有吵嚷之声,他蹙眉行至厢房外头,见码头围聚了一群人,拦下一个伙计发问,“码头发生了何事?” 伙计唉声叹气说道:“公子莫怪,这码头常年都有各个族落因交换货物而起的风波,今日也不知怎的,两方各不相让,便起了争执。” 南慕琛的目光落于那一群人之中,总觉得事情并非伙计说得这般简单,直到逍遥明月与长乐二人也出了厢房相看,他这才走了过去,开口而言,“这码头经常会发生这般风波?” 逍遥明月摇头沉言,“常年混迹船只货运的人都知道道儿上的规矩,不是什么大事断然不会与旁人起了争执,瞧这阵势似是摊上什么大麻烦了。” 话音刚落,便见月落前来,揖手而言,“大人,是因为一件珍宝而使得两方起了争执。” “是何珍宝?” 月落微微颔首,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一脉金矿,本应协议,由一方寻到金矿脉准确之地便将此地的位置写于纸笺之中,交予另一方付以定金便可,谁不曾想此地竟似是在一处矿湖之地,因而两方便起了争执。” 提及金矿,南慕琛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不自觉查的深思,直到逍遥明月垂下头,低声一笑之时他这才恢复了心绪。 但听逍遥明月说道:“灵越大陆如今金矿脉地倒是越来越多了,不过区区小事竟吵的如此不可开交,倒是见得这两方都不是什么气度宽阔之人,左右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便启程离开。”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随几人下了驿站的木楼梯,待路过那围阵的一群人之时,他隐约听到了这几人的对话,倏地停下了脚步,目光幽远,侧耳细听。 “别以为寻个湖底的矿藏之图,便能诓骗我们,这灵越大陆的卷宗一旦问世,那都是带有特殊的灵识记号,你的卷宗呢,拿出来瞧瞧?” 其中一壮汉似是被激怒了,喘着粗气上前揪住那说话之人的衣领,怒气冲冲道:“兄弟们费心费力地替你们寻觅金矿所在之地,你竟然告诉我们所寻之地是假的?”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不也是因得岳国郡主手中所有的那记载着金矿的卷宗问世,我们这才加以防备的。” 壮汉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手,得以让说话之人喘·息片刻,他抡着锤头,没好气地高声道:“我们不管什么郡主公主的,我们可以拿命担保这金矿所在就是在矿湖湖底,若不信,我们的人亲自与你们一同前去。” 紧接着便又是杂乱的吵嚷声,但南慕琛却听得真切,不免心下一沉,直待缓步走上了船舱,他心里对这金矿之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过了曼江,便就要到达冷月国地界了,前面江水湍急,船可能会晃动,诸葛公子还是请去厢房避一避。” 月落适时提醒,南慕琛这才觉察到船身略有晃动,便挪步向厢房而去,错身之时,他不免问道:“月落,你可知方才那些人所说的金矿卷宗是何物?” 月落暗下一惊,见这甲板上来往仆从众多,忙低声说道:“迟些时辰,我再与公子详说,这里人多口杂,难免落人话柄,公子先回厢房小歇。” 南慕琛听得月落这般说,便自然明白了他所意,也并未追问,而是下了船舱一阶向自己所住的厢房沉步走去。 第250章 金矿献世 江水呜咽,缓缓东流,冬风冰冷,万物萧索,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小雪,月落略微皱眉,开始吩咐仆从将船外的货物都搬运至船舱内。 直至打点好一切,他这才去了厢仓中,扣门之后便入了南慕琛的厢房之中,掩上了门,借着微弱的烛火,他自怀中取出一破败的图纸。 “这是灵越大陆金矿的大略位置,近几年,详细描写灵越大陆各个地方的金矿卷宗已经献世,许多族落中人手中都有一份这种模糊的图纸。” 南慕琛接过图纸仔细打量着,想起明帝曾与他说过有关灵越大陆之中的矿藏,如今看来倒真是印证了明帝所言不虚。 “当年灵越大陆的修灵强者将藏有金矿的图纸撕碎,分散于各地,化为记载金矿的卷宗,转由各国首领掌管,如若我猜想的不错,郡主曾也有一折记载金矿的卷宗。” 南慕琛听了这话,轻轻地看向月落,那目光好似穿透了悲欢离合,虽然带着一丝笑容,却让人看不出悲喜。 他与柳南依心里深处都藏着秘密,这些秘密使得他们甘愿背负杀戮与仇恨,却都不想彼此因此受任何的伤害。 “南依的母家的确曾乃是这灵越大陆实力雄厚的世家,金矿图纸破碎,各大世国争斗不休,欲望永远要比守护来的更为强烈些。” 南慕琛说完这话,暗自叹了口气,这时忽而听得江面突然噗通一声,二人皆惊,腾地跳到甲板上观望,站在高高的货堆上,长乐如一只灵活的鱼儿在江面翻涌,赶来的阿莲一脸焦急,“小姐,您莫要冻着了!” 然而长乐却钻入水面后片刻,便开心地露面抚掌,“你们看,谁说冬日便没有鱼,这好大的鱼。” 南慕琛直起身子,探头望去,见那大鱼通身庞大,麟身颜色却并非寻常纹路,而江面隐隐散着幽若的白芒,他突然瞳孔一缩,转身而问,“卷宗可曾记载过在曼江是否有金矿所在?” 月落面露惊色,意味深长开口,“并无,诸葛公子可是觉察到什么异样?” 南慕琛心思复杂,微微点头,“需有几人随我一同下水潜入这曼江底部一探究竟,倘若江底真的有金矿所在,那么此次返程冷月国可真的是收获颇丰。” 长乐见二人在甲板之上神情严肃地交谈着什么,便顺势松了手,那条大鱼便重新落回了江里,待她上了岸,便见月落急匆匆离开,似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诸葛大哥,方才你们说了什么?” 南慕琛顺势将方才月落交给他的外衫交到了长乐手上,神情略有严肃而言,“我们觉得这江底藏有金矿,便想趁天色还没渐暗之际,入江底查探。” 长乐一听,立马说道:“让我先去探探情况,我熟悉水性,又生得小巧,由我先去最合适不过。” 南慕琛正迟疑间,便瞧见逍遥明月携诸多熟习水性的仆从前来,船缓缓停驻于江面中央,逍遥明月蹙眉看向不远处骤起的云雾,开口而言。 “长乐,你先随他们下水查探,记住半个时辰后,无论你们是否能入江底,抑或是见到了金矿,都不要轻举妄动,江面马上起雾,半个时辰必得返回。” 长乐看向逍遥明月身后的仆从,知晓他们都是下水的老手,紧忙点了点头,还未等身上干透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江面中。 见南慕琛似有顾虑,逍遥明月突然一笑,眼神幽然如古井,淡淡说道:“诸葛兄放心,长乐自幼习水,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南慕琛听了这话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颔首看着这渐大的雾气,向江面远远望去。 而长乐自扎入江面便与随后而来的仆从有序地向下潜去,因她乃是品阶尚高的水系修灵师,入水后屏气凝神,灵活地向江底游去。 还未没入江底之时,长乐便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水域十分温暖,丝毫未曾有入冬的寒冷,她惊诧间,便见几个仆从向她挥手,她忙折返于身,向几人方向而去。 游了不出半柱香的时辰,长乐便眸光晶亮,停于一处迸发着强烈金光的漩涡之前,身子蓦地一颤,下意识地抬手去触碰那漩涡,发觉这漩涡气劲极大,不免招手示意几人先上岸再说。 几人立马会意,与长乐先后自江底向上游去,直待没过江面,方才大口大口喘气,随后向船上游去。 天地间顷刻大雨夹带着雪花弥漫,风声呼啸,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阿莲,月落,去备一些干净的衣衫给他们换下,再去厢房外的甲板取来暖手炉来。” 听得吩咐,二人应声而去准备,逍遥明月于甲板处将长乐等人拉了上来,方才说道:“先去里仓避避雨,再行言语。” 风雨飘摇,江雾遮弥,极目所见,一片迷蒙。 待下江的几人更换好了干净衣衫,都齐聚于一处厢房之中,手捧着暖手炉,尤以老仆齐衡最先发话,“公子,方才我们随小姐一起下江,的确发现有金矿沉于江底。” 长乐略略点头,只是神色稍有复杂,启唇道:“不过这金矿周围皆是漩涡相护,我试着去触碰此漩涡,发现它的力量极为强大,若非品阶很高的修灵者是断然近不得身的。” 南慕琛听了这话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沉声说道:“这样便棘手了,即便我们如今知晓金矿所在江底,却也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现下江雾弥散,天气骤变,更不贸然下江了。” 逍遥明月也同样陷入沉思,思虑许久,这才说道:“不如我们先行至金矿精确位置的上头再行打算,即便要下水,也直接入江底便可,大大节省了时辰。” “这是个好主意,便依逍遥哥哥所言。” 长乐最先赞同,随即南慕琛也点了点头,月落听此吩咐便去了船舱下头与船夫相商,后经由大雾船缓慢行驶,于下水仆从所述之地停了下来。 第251章 风雨沉寂 身在曼江的几人正在商议着金矿献世一世,而远在京都的温泉山庄,柳南依自密室待了足足一日,于寂夜而出,便见得外头守着的婢子前来禀言,“大小姐,有人在外面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说只想见大小姐一面。” “何人?” 柳南依冷冷地瞥了一眼小婢子,小婢子感受到这眼光中的冰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是……是琛王殿下·身边的旧仆凌云。” 话音刚落,柳南依顿时一愣,紧接着向庄外而去,于前院的长廊处,她瞧见了静静等候在外的凌云,突然觉得心里十分沉重,开口唤道:“凌云。” 凌云抬眸看向柳南依,紧忙走上上来,深深向她揖手后,这才说道:“郡主,深夜来扰你闭关,实在抱歉。” “无事,如今我身子尚且虚弱,出不得温泉山庄之门,你今夜前来,所为的,该是琛王。” 凌云默默点头,知晓柳南依此刻心情也定然不好受,便斟酌了一下话语,低声而言,“王爷没身于幻境之中,小的知晓郡主痛心,特前来相赠一折卷宗,还望郡主能够收下。” 柳南依意外之余接过凌云递来的卷宗,眉眼间席卷着太多悲凉与沧桑,她并未翻看,而是将它放置于自己衣袖之中,玉唇轻启,“多谢你特意送来。” 正待她要转身离开之际,凌云踟蹰间还是唤住了她,一字一句说道:“郡主,三日后,便是王爷下葬之礼,您……”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强忍着眼眶的泪水,抬头仰望着星夜,“到时候我会前去,但并不是以岳国郡主的身份。” “小的明白,想必王爷在天有灵,也希望能见郡主最后一面,只是世事无常,终究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言罢,凌云深深叹了口气,并未再在温泉山庄逗留,转身便匆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夜整个京都都格外寒冷,大雨倾盆,甚至还夹带着巨大的冰雹砸的屋檐铛铛作响,柳南依蹙眉在廊下看着外头的光景,随后便拂衣去了山庄的书房。 摊开卷宗来看,柳南依再也抑制不住眼眶打转的泪水,悄然无声息地任由泪水打湿衣衫。 这卷宗上的每一字每一句皆出自南慕琛之手,除了详细记载了她特殊体质的修行所为,还将一些适用秘法都罗列了一遍。 如此细致的朱批让她每看一页情绪都尤为接近崩溃的边缘。 “叶凌。” 狂风暴雨间,柳南依只轻轻唤了一句,便见叶凌疾步于厢房处停驻,揖手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今夜这时是皇上惩戒内官侍从的时候,你去,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保全昔日跟在南慕容身边的菱角,将她安然带回。” 叶凌虽不明柳南依留下此婢子的意图,但作为他身边的侍从,他大多都是谨言慎行,揖手应允后,便立刻闪入暴风雨中。 漫天的风雨似乎越发的猛烈,高高的高台之下密密麻麻跪着上百个昔日与南慕容有所瓜葛的婢子与侍从,自南慕容跳下锁妖塔灰飞烟灭后,明帝震怒,下令彻查太子府以及龙华殿,随后便下得暗令。 十六岁以上的婢子侍从皆斩首高台,十六岁以下的则发落出去卖·身于各府家为奴,终身不得脱离奴籍。 “行刑!” 随着高台中官宦内侍的一声令下,便听得哭天喊地的叫声响彻整个天际。 菱角与一众人一样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旁边与她关系相近的小婢子不断地在一旁推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向这边挪挪,可以把自己的衣衫一同垫在她的膝下,这样还能跪起来好受一些。 只是菱角亲眼瞧着这血腥的场面,愣愣的跪在原地,不发一言,也一动未动。 该流的眼泪都已经流尽,此刻她看着这些人死在自己面前,就仿若看到下一刻自己也倒在血泊之中,无助地瞧着这冰冷无情的皇宫。 也不知过了多久,菱角只觉得自己被拎了起来,高台此刻已然陷入混乱一片,她正闭着眼等待着死亡到来,忽而听得一声低沉之声自她头顶响起。 “大小姐命我务必前来护你周全,带你出宫,你此刻不必多言语,只需静静听我命令便是。” 菱角讶然抬头看向横身将她抱过的黑衣人,嘴唇嚅了嚅,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依偎在黑衣人怀中,贪婪地享受着这仅有的一丝温暖。 她如今只要一闭上眼,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在眼前,那阴森的高台之上,满是惨凄凄的白绫与屠刀,天井不断夹杂着冰冷的冰雹飞了进来,落在面色惨白的死人脸孔上。 直到她被黑衣人安置在一处院落厢房中,她这才缓过神来,但见那黑衣人扯下面巾,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之态。 “待在此处歇上一晚,明日会有人给你新的名字与身份入柳家,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在在太子身边侍奉。” 菱角点了点头,见黑衣人蒙上面巾正欲要走,她紧忙颤身上前,柔声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回身,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冷冷看向于她,吐出二字,“叶凌。” 随后便于雨夜中施展轻功很快消失于菱角的视线之中,唯剩下她立于廊下,眸子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暗暗呢喃着,“叶凌……” 翌日一早,菱角便被前来接应的婢子布排,换上了整洁的衣衫,梳好了发髻,便随她们一众人上了马车,厢车之中,婢子掌事茯苓平缓开口,“到了柳府,事事都要遵照府上规矩,你在皇宫里的名字也不要用了。” 言罢,茯苓自怀中取出一块银锁,交到了她手上,轻声说道:“日后你便叫银玲,乃是自京都黑市买来的丫鬟,父母双亡,底细干净,从未进过皇宫,也不曾与皇宫中任何人有所交集,可听明白了?” 银铃点了点头,接过茯苓递来的银锁,敛了敛眸,再无半分话语。 第252章 齐聚杀手营 待她随茯苓进了柳府,瞧见诸多人聚集于前院,手握重兵器,她紧忙垂眸,乖巧地跟着茯苓立于前院。 而自立于廊下的除了柳家掌家之人柳晏之,还有自温泉山庄赶赴而来的柳南依。 “今日召诸位前来,并非因为我个人的一己私事,而是因为杀手营如今士气低靡,琛王殿下本应是新一任主上,却葬身于幻境之中,大仇未报,今日,将由我正式接掌杀手营,以为报此血海深仇。” 言及于此,柳南依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抬手露出指间那枚琉璃环扣,所有杀手营的暗卫见此扣皆单膝跪地,无一反抗。 一旁立着的若棠目色清冷,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众人,所有杀手营的暗卫皆供奉琉璃环扣为上,执环扣之人便可号令杀手营所有的暗卫,缔血成盟,绝不背叛。 “一切但听主上吩咐。” 这声音如雷霆震慑一般自安静的柳府骤然释放,柳南依忽而目色悲凉看向这天空,昔日的繁华荣宠,车水马龙诸多的名门望族,就这样被深深埋在了泥土之中,谁也不曾记得他们为岳国的贡献,只记得他们效忠的并非明帝。 这样一个理由便足以将他们的功过掩埋于尘土,消散在飘零动荡的岁月里,成为帝国权利变更的牺牲品。 “主上,王爷与太后皆是受落尘所迫害,主上可否允准我们全力搜捕落尘?” 此话一出,一众人的目光皆看向说这话之人,此人不是旁人,却是一直以来追随南慕琛的暗卫飞鹰,自南慕琛失踪,他便暗中多处违逆杀手营的规矩私下寻觅其踪影,却自始自终都无一所获,直到于深林处寻到了南慕琛腰间的玉珏,这才明晓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柳南依颔首,目光于飞鹰棱角分明的脸上停留片刻,便又扫向一众人,语气冰冷如万年寒冰,一字一句而言,“他身负星象之力,又疑似噬魂摄灵,寻自然要寻,但寻到了也决不能轻举妄动。” 飞鹰欲待要反驳,忽而见柳南依面色阴沉,语气清冷,“飞鹰,我知晓你是琛王身边最忠心的暗卫,可为了大局考虑,你必得先积蓄力量,方才能到时候应对自如。” 飞鹰垂首,不再多言,见一众人皆是沉默而跪,柳南依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言语道:“如若没什么异议,便都各自散了,林姑娘,你留下。” 所有人散去之后,林落徽方才上了廊下,向柳南依与柳晏之揖手后,轻声说道:“主上,柳公子,藏宝图缺漏之处已经命人补上了,二位可愿移步一观?” 二人略点了点头,林落徽这才与二人一起向碧落轩移步,待柳南依折身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了茯苓身边的银铃,不由眯起了双眼,冷声道:“你可是新来的银铃?” 银铃听得柳南依相问,紧忙谨慎上前福身,垂眸柔声说道:“是,奴婢是新来的,今日特随茯苓姑姑前来学习府上规矩。”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既然来了府上,便好好守着规矩,下去。” 银铃应声而退,柳南依这才再度迈步向碧落轩而去,一入碧落轩,林落徽便细致地发现这里头屋子里摆满了瓶瓶罐罐的丹药,香炉里燃着的香袅袅升腾着药香味,让人只一闻便觉安心。 “今日特地在香炉里掺了安神的香料,林姑娘可闻得惯?” 林落徽见柳南依如此贴心相问,紧忙清浅一笑,“主上所放的香,正合落徽之意。” “那便好。” 柳南依接过林落徽手上的藏宝图,摊开搁于案台之上,柳晏之瞧见了,紧忙上前细细查探,发觉这补全的地图之中有几处金矿皆在各国交界的江底,不免伸手指向一处。 但听他温声而言,“此处乃是岳国与冷月国交界之处的曼江,寻常时候,各国的货商无论是否进入岳国,都必经此处。” 柳晏之通读各国史书,对于地理位置所在可谓是信手捏来,因而对于这金矿藏身之地只一瞧上一眼便能了然于心。 果不其然,林落徽钦佩地看了一眼柳晏之,柔声道:“柳公子说得不错,的确此处乃是藏身金矿最明显之地,只是既然我们的人能猜测出来,那么必然旁的族落之人也能猜测出来。” 柳南依听得此话不免陷入沉思,她于碧落轩中来回踱步,斟酌许久,这才言语,“你的意思是,此处很有可能已经被各大族落世家盯上,如若我们前去,势必会引得一场战争。” “是。” 林落徽略略点头,随后抬起纤纤玉手,指向镇南王城地界,一双眼睛好似秋水,虽然柔软,却有寻常女子不曾有的刚强,她吐言道:“镇南王城如今还尚不被人知晓,如若主上带人秘密潜入,兴许可行。” 柳南依想到先前她想前去镇南王城,却栽在了幻境之中,如若她再卷土重来,或许…… 她恍而想到了什么,瞳孔不由蓦地一缩,眼神里光芒盈盈,别具幽光,“当日,落尘与南慕容将我拦截,兴许早就已经知晓我前去镇南王城的目的,落尘,必会前去镇南王城。” 此言一出,柳晏之不由目露担忧,“倘若落尘前去镇南王城,真如你说的那般会行噬魂摄灵之术,那么,王城之中定会动乱。” 一抹冷笑缓缓爬上了柳南依的嘴角,她抬头看向窗棂外日光正暖的天际,幽然道:“正因为落尘的欲望无止尽,所以终归会走上邪路,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我倒是想会会于他。” “莫要轻举妄动,你忘了,如今你身子还未痊愈,也未曾驾驭你体内的灵力,决不能贸然前去。” 柳晏之头一次坚决反对柳南依即刻前往镇南王城,随后于案台前润了润墨,边疾写边平静道:“我立刻给镇南王写信,让他近来加强防范,以应对落尘突袭。” 第253章 矿藏显像 “东边需布排骑卫看守,西边则需削弱兵力,将其改派至城门守城,余下由你亲自调兵布置便是。” 外城的风波未平,镇南王城的波澜也是骤起,自平定栖乌族,囚禁了其将军阿达思,却并未平息外族想要攻占镇南王城之心,反倒是四面八方小战不断,令人头疼不已。 连城于阵营中听得元邵南吩咐,紧忙负拳应下,想到前几日接到自京都琛王府传来的书信,不免说道:“琛王殿下·身故一事,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提及南慕琛之事,元邵南只觉得满腔的悲愤,他如今因战事无从回京,甚至于南慕琛下葬之日都不能亲自赶回去吊唁,想到此处,他不免紧紧攥住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他的仇我必会报,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连城素来知晓元邵南与南慕琛私下交情颇深,如今不能得以前去吊唁,自然心里头藏着一腔怒火,还未等他开口,便见柳韵自阵营外走进来,她身着一身清爽轻便的墨黑衣衫,头发以发冠相束,独显一身英气。 见阵营中一片死寂,她不免略有诧异,立于原地,柔声而言,“杀手营传来密报,王爷可要前去一看?” 元邵南看向柳韵的目光极尽温和,略点了点头,便拍了拍连城的肩膀,示意他一道与他移步去王府中查看密信。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天色昏暗,一片萧索,元邵南等人刚坐上马车准备回府,便忽见两名侍从执伞立于马车前,元邵南拉开围帘,皱眉沉声而问,“何事?” 其中一名侍卫于雨幕中负拳道:“王爷,后象山似有异动,属下命人将异动之地暂且看护了下来,请王爷务必前去瞧上一瞧。” “异动?” 元邵南眉头一拧,面色略有苍白,抬眸看了二人好半会,这才沉声道:“去后象山。” 后象山乃是镇南王城的主山,连绵起伏,高耸入云,于最巅峰之中,一道金色光芒隐隐自山峭的裂缝渗了出来,在这昏暗的四周显得尤为耀眼。 看守此处的侍卫皆议论纷纷,不明这缝隙之中究竟蕴藏了什么宝贝,竟发出如此耀眼之光。 直到元邵南三人一道攀上了山巅,这才瞧见了前来禀言侍从所说的异象。 “这是……” 柳韵上前伏地而探,用手轻轻触碰这山岩石壁,只觉得这山岩石壁极为炙热滚烫,以至于只是触碰便能感受到指尖带动的痛感。 “小心。” 元邵南见柳韵急速收回自己的手,紧忙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检查是否有伤着的地方,如此焦心之举,不由让柳韵心头一暖,轻声说道:“我无事,王爷莫要担心。” 元邵南目光幽幽,看向这裂缝的光芒异象,开口说道:“派几个攀岩高手,随本王一起潜入这缝隙山洞中一探究竟。” “王爷,如今你也瞧见了,这光芒灼人,若你这时候贸然进入,想必定会得不偿失。” 柳韵适时提点,元邵南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有些太过操之过急,微微颔首说道:“那便这几日加派人手在这后象山巡视,如若再有异象,立刻来禀。” “是。” 连城负拳而应,紧忙吩咐这值守的侍从于各方巡视,而元邵南则携柳韵先行绕山而下,二人并行皆无多少话语,柳韵却能感受到元邵南这几日连续奔波的疲累,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淡笑道:“王爷近来太过疲倦,不如回府暂且歇息片刻。” 元邵南目光悠远,带着说不出来的疲累,像是浓浓的海水,翻滚着波澜,雨渐渐停了,天边乌云散去,他略略点头,抬头深深叹了口气。 但听他开口说道:“韵儿,其实你有更好的选择,不必在此跟着我这般吃苦受累……” “我从未觉得苦过。” 柳韵神色坚定,抬眸凝视于元邵南,语气里满是爱意,“我曾经以为身在繁华安定的京都便是我这辈子的宿命,而自在镇南王城与一众将士披荆斩棘,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心是属于这里,属于你,也属于这座沉淀底蕴的王城。” 元邵南张张嘴,略有惊讶地看向她,不过短短数月,面前这个身材娇弱的女子竟以光速般飞快地成长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一丝悲凉骤然自他心底升起,他久久踟蹰着,竟不太明晓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直到回了府上,他于书房取来后象山的地形图,仔细研究过后,这才发觉在山巅之下有一处山洞,洞内曾有一处矿脉为卷宗所记载,如今突然天显异象,绝非偶然。 “信,韵儿,把信取来。” 柳韵将案台上的书信交到元邵南手上,元邵南拆开后细细读来,面上情绪顿时变了又变。 柳韵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紧忙开口相问,“可是杀手营有变故?” 元邵南不知晓该如何开口,只将信笺交由柳韵相看,待柳韵将信上的内容大略看过后,不由面露讶然,心底里也隐隐升腾起一分欣喜,“大姐她没死,还接管了杀手营?” 如今唯一令人欢喜的是便是柳南依安然无恙,信中详细而言镇南王城中有金矿即将献世,诸多世国家族都会对此矿脉虎视眈眈,要他务必看守好王城,同时警惕落尘偷袭。 “传言说,这落尘如今开始修行邪术,且他又能制幻象,这些年在宫中未曾露过一丝破绽,足以见得他是个手段极为高明之人。” 柳韵提及落尘,心里总有些后怕,当年她于长元山擂台赛中是见识过此人的实力,如若他修行邪术,那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此人是极大的祸患,若不尽快除之,后患无穷。 而与此同时,两个仆从已劝动了落尘赶赴镇南王城寻觅合适的尸身做鬼降,乌云遮阳,四周一片昏暗,借着微弱的光,落尘立于城门外打量着剧增的守卫,微微扬唇,开口说道:“看来,镇南王当真是有所防备了。” 第254章 噬魂夺灵 阿牛回身瞧了瞧一直跟着他们的鬼降,见他瞳孔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城门,不由心里发怯,小声而言,“主上,要不然我们先寻个地方暂且住下,待城门开启后再行入城。” 然而落尘听得这话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他微微挑了挑眉,只掌心一发力,便忽见那鬼降翻了翻眼白,骤然向城门掠去,本正巡视的兵卫待瞧见了这突如其来的黑影,顿时警觉,兵分三路疾行围抄黑影。 “走。” 落尘只是淡淡的几句话,便现身于城门之中,施展星象之力将寥寥无几的守城门的兵卫控于屏障之中,任由这些兵卫捶砸屏障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瞧着不速之客入了城中。 直到一无所获的兵卫赶回来瞧见被控的守城兵卫,这才暗骂一众人遭了调虎离山之计,随后但听一声尖利刺耳的哨声响起,全城都处于戒备之中。 “报!有刺客闯入王城之中,下落不明,守在城门外的兵卫皆被一种不明之力操控无法动身而出。” 王府之中此刻陷入一片死寂,元邵南搁下兵书,冷笑了一声,凤眼带着前所未有的煞气,“说曹操曹操到,连城,你前去城门探查兵卫究竟因何缘故所困,余下兵力随本王前去后象山围剿落尘。” 听得此名,一旁的柳韵先是一惊,紧接着不假思索地开口言语,“我随你一同前去。” “莫要胡闹,你可知其中凶险?” 元邵南转身,看向柳韵之时语气虽有责备之意,却多是疼惜之态,在他看来,落尘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倘若让柳韵一道与他前去,势必是将她置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然而柳韵眸光闪烁着一丝晶亮,坚定地上前持剑而言,“我没有胡闹,守护镇南王城,也是我的责任。” “罢了,你一起去。” 每每看到柳韵这倔强的神情,元邵南都止不住的心软,他的声音很低沉,间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似是因昨夜风雨染了风寒,连呼吸都略重了些。 见元邵南答应了她,柳韵脸上顿觉欢喜,握紧了手上的淑女剑便一起与元邵南出了府。 出府之后,连城策马而奔,至城门处勒紧缰绳,翻身下马之际,目色阴沉,扬手破了这以灵力缔结的屏障,里头的兵卫这才得以破除屏障,倒地哀嚎。 连城上前查探几人的伤势,发觉他们内息皆不平稳,他不由皱起眉头,开口而问,“看清楚是何人所为了吗?” 其中一兵卫摇了摇头,声音略有颤抖,“先前有一黑衣人自城门掠过,引了大半兵力前去围剿于他,而留下守城门的不过我们六人,却不曾想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连城听了此话,顿觉事有蹊跷,一番布排打点后,便命人将这六人抬回府上医治,而他则在城外的山林来回盘桓,直到在一处树丛中撷取了一点血迹,他这才倏地停下脚步。 他将那暗红色的血迹放于鼻前轻嗅,随后手蓦地一滞,声音极尽疑惑,“是腐血,难道这世间真有人可以炼成操控怨灵之术?” 而与此同时,元邵南与柳韵行至半山坡之际,只觉得周围有极大的异样,风声呼啸呜咽,柳韵拔剑而向,眸子里闪过一丝机警。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但听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元邵南最先瞧见了一个如同僵尸一般行走的妇人向他僵直着身子而来,紧接着她身后跟来了大批眸子里皆是眼白之人。 柳韵此刻面色极为难看,瞧着这越聚越多的皆是镇南王城中已身故的百姓,不由玉唇轻启,“王爷,他们这是又活过来了?” 元邵南缓缓自背后摸出长刀挡在柳韵身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不过是被摄入了怨气暂时有了肉体上的行动罢了,当心了,他们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绝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柳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发话,便见最前头的妇人登时暴怒,欲挥舞着纤长的指甲向她扑来。 她紧忙一个旋身躲过这一扑,见那妇人倒地后死命地拽住她裤腿便要撕咬,她立马收死悲悯之心,一剑贯穿于这妇人的脖颈之处,大片乌黑色的血便瞬间喷涌出来,令她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 “小心右边!” 元邵南困于越聚越多的僵尸人中还不忘提醒柳韵,柳韵此时身体刹时间好像猎豹一般,猛地凌空跃起,原地起跳,然后但见她胳膊一挥,右腿旋风般猛踢向想要偷袭之人,随后震起来的气劲将她自己都后退至几十步。 “砰——” 千钧一发之际,元邵南一刀砍下了那人的头颅,将柳韵一手带过,共对这些毫无意识的僵尸人。 “这莫不是古籍中所说的鬼降?” 柳韵曾在柳南依送与她的古籍中似是看到过鬼降这一解释,大致是说有些人利用邪术聚集天地怨气,寻一个承载体相融,便会得到一个只听命于自己的鬼降。 如今她还不曾这般肯定,只是想尽快与元邵南摆脱这些人的围困,乒乒乓乓,几十下的交锋,显然柳韵的功法更胜一筹,二人一阴一柔出招,效力极高,不到片刻便逼退了这一波僵尸人。” “御灵疾行,尽快赶到山巅。” 元邵南说话之际,已然展开了身法,骤然间,两个人化为两道耀眼的光芒,好似像闪电一般向山巅掠去,身后黑压压的人因山巅处有结界,而停驻不敢上前。” 柳韵见这些人停了下来,这才暗自舒了口气,然而还未等她转身,便只觉得脖颈被人瞬间卡住,定住神之时,她这才瞧见一双极为魅惑而美丽的蓝眸,只是这眸子里所闪烁的乃是欲望之光,只一眼,便让柳韵觉得深深的恶心。 “镇南王,微臣为你将城中所有已身故之人的尸身制成了鬼降,你是否该多谢我一下。” “落尘,你卑鄙!” 元邵南吐出几字后,便拔刀抵向落尘的眉心,周身煞气四现,令人为之颤抖。 第255章 险象迭生 “我卑鄙?” 落尘听了这话不由嘴角一牵,手上力度又大了几分,转身看向于一脸震怒的元邵南,声音细如游丝,“我还以为堂堂不近人情的镇南王会没有软肋,如今被我发现了,王爷以为我会如何利用?” “放了他,你我单独打过。” 元邵南紧皱眉头,指向落尘眉心的刀刃略有颤抖,落尘忽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韵,着实猜不透如此寻常的一个女子竟能得了一向不近人情地镇南王的心。 “抱歉,今日我前来并非为了私人恩怨,而是,这后象山的金矿。” 此言一出,身后原本被二人劈掉头颅的鬼降正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向落尘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迈入,头颅也在渐渐复原。 柳韵瞳孔骤然一缩,似是全然不能相信这鬼降如此刀枪不入,此刻她忽而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像被热炭烧过一样,窒息而炙热。 而远在城门之处,策马狂奔而来的柳南依,见城门紧闭,一侍从将她拦下来之际,她目色清冷,语气毫无温度而言,“杀手营之主柳南依,需立刻与镇南王相见。” “姑娘且稍等,我需禀明……” “来不及了。” 柳南依吐出这一句话之时,抬手控灵,将几人的神识于瞬间凝固,待她与身后的侍从一起入城门之后,方才将几人的神识安然释放,几人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于先前的事竟隐隐记不清楚。 几人疾奔于萧索的长街之中,见如此白日街上空无一人,柳南依心头里的惊慌之感愈发严重,直至入得王府,见到了正布排事务的连城,她翻身下了马,开口而问,“镇南王呢?” “姑娘是……”连城一脸困惑地看向柳南依。 柳南依抬手,指间的那枚琉璃环扣通身散着幽若的光泽,连城立马会意,惊讶之余紧忙负拳说道:“柳家主,王爷与柳四小姐都去了后象山。” “后象山,遭了。” 顾不得解释半句,柳南依一个箭步便翻身上了马背,策马疾行,至后象山不远处施展轻功脚踏马背,看向不远处黑压压慢行的鬼降,五指成爪,直取其中一人的咽喉。 然而待她瞧清此人的面容,只轻轻一点他的眉心,此人便立马倒地抽·搐不已,紧接着双眼一翻便刹时化为一滩黑血,没入土地之中。 她顾不得多想,全身身法展开,飞快掠过这乌泱泱的人群,向半山腰而去,眼见着落尘将柳韵擒着咽喉缓缓举起,她撷取了一片树叶,手腕娴熟翻转,顷刻间那树叶如一柄利器,准确无误地割伤了落尘的手。 落尘吃痛,不得不松手,柳韵趁此时机拔剑而向,扫断他的衣衫,于他的手臂处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何人所为?” 落尘眸光里闪过一丝阴桀,直到瞧见了自树丛中缓缓而出的柳南依,情绪这才起了一丝波澜,他不确定地立于原地,任由伤口处淌下血迹却浑然不知,只一字一句而问,“你没死?” “想必你这般迫切希望我死,就是因为我身负神脉,日后会阻碍你称霸灵越大陆的路,落尘,不过倒是让你失望了,我非但没死,反而只会比从前更强,你若胆敢伤害我身边之人一毫,我必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言及于此,柳南依凝灵而向,自手中空灵而现一展琉璃宝琴,只轻轻拨动琴弦,那些正向山巅攀爬的鬼降便瞬间折返而回,向山脚而去。 落尘从方才的震惊渐渐的化为平静,想到自己先前在长元山由着燕南之自爆丹田伤了他,虽表面看似他毫无伤痕,可他自己却知晓如若今日硬碰硬势必会讨不到好处,这般想来,他不由勾唇一笑,开口说道。 “不曾想到你竟得了奇遇收了琉璃宝琴,今日你们三人重聚,我便不再此叨扰,来日,我们还会再见。” 言罢,落尘拂袖,多时四周一片云雾缭绕,待回过神来,早已不见落尘的踪影。 原本暴怒的元邵南渐渐安静了下来,径自走上前去,温声开口,“不曾想郡主经历劫难还能如此平安,也得以让我们安心了。” 柳韵眼眶微红,奔上前来紧紧与柳南依相拥,哽咽道:“大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傻丫头,哭什么。” 柳南依抬手拂去柳韵脸上的泪痕,清浅一笑,缓缓开口,“三夫人如今安好,执掌柳府诸多事务,你莫要挂心。” 柳韵嗯了一声,紧紧牵着柳南依的手,生怕下一刻松开之后她便再也不见,仿若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让自己患得患失。 “王爷,日后莫要唤我为郡主了,如今岳国上下皆以为我已身故,这样也好,了却一切功名,也好过成日悬心。” 元邵南明白柳南依心中苦楚,并未多话,而是瞧着这一众渐渐转身离去的鬼降,道出自己心头的困惑,“这些人是……” “鬼降。” 柳南依目光幽深,看向远处,一字一句说道:“落尘凝怨气注入这些已经身死的尸体之中,制成鬼降,便于操控。” 元邵南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曾想如今落尘竟修行如此邪道,倘若此番没有柳南依相助,那么他们二人势必要与这些没有意识的鬼降搏斗至不知猴年马月了。 “此番前来,我大哥极力反对,因而我未曾带太多人来,这次我前来,只为一个目的,便是这后象山中的金矿。” 元邵南眉头轻轻蹙起,眼神阴郁,虽不明这金矿究竟是因何在此处生根,但一想到落尘炼化如此之多的鬼降扰乱了镇南王城的安宁,他便隐隐有些愠怒。 好在柳韵瞧出了他的心情转变,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道:“既然我大姐来了,我们便一同前去山巅看看,兴许一但掘出这金矿之脉,便能维护镇南王城永世平安。” 元邵南点了点头,反手握住柳韵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他暖心一笑,随柳南依一道向山巅而去。 第256章 湖底之脉 “这金矿之脉埋藏于大致山缝之间的位置,的确棘手,这些日子我便留在镇南王城大致画出入这山缝的办法再行掘出这金矿。” 入了山巅,柳南依边以灵识大略确定这金矿所在的位置,边记录着这山巅之间的起伏变幻。 金矿连接山脉,自然不得莽撞进入,即便是掘出金矿,可山脉因此崩塌,怕也是得不偿失。 元邵南吩咐侍从随柳南依于各处做下标记,便于做好充足准备之后开始掘撬金矿。 而身在曼江的几人,南慕辰身着一袭紧长衫没入江水之中,随长乐直入那金矿所在之地。 他二人身子皆绑着一根宽粗的绳子,由着船上的侍从系着,以备应对紧急之况。 “再加派些人手于船舱甲板各处看顾,务必确保诸葛公子与长乐的安全。” 逍遥明月一边吩咐一边向不远处平静的江面望去,那绳子没入水中后急剧被扯了下去,南慕琛屏气凝神,与长乐神色示意,一同向江底游去。 随着向江底靠近,但见一道金色的光芒直穿水面照进南慕琛漆黑的眸子,他略微蹙眉,顺着这光瞧见了这江底翻卷的漩涡,这漩涡力量极大,卷带着进去的鱼蟹瞬间便被铰成了泥,不给其半点喘·息的机会。 “当真是凶险。” 南慕琛在心里暗暗默念,看向长乐时示意她退让,长乐会意,紧忙向他身后不远处游去,见四下已无人,他便气沉丹田,凝灵而向,缓缓推手以灵力来镇压这翻卷的漩涡。 本以为这灵力无望,却不曾想那漩涡在被灵力推入之际,竟分开了一个通道,供几人进入,里面黑漆漆一片,却并未有水漫入,南慕琛惊诧间最先得以进入,长乐其次,余下的侍从则谨慎入内,生怕有什么不测之兆。 刚迈入这漩涡打开通道的石阶,南慕琛便觉得身子一紧,原是系在腰上的绳子不够长,他回身看向其中一侍从,平静道:“你回船舱告知你家大人,就说我们寻到了金矿之地的通道,让他安心。” “是。” 侍从立马明晓南慕琛的意图,解了几人的绳子便径自向外游去,而待几人下了石阶之际,那漩涡便缓缓合上,一如寻常一般刀枪不入。 长乐瞧着这似是一个山洞,洞壁斑斑驳驳似是刻有什么印记,只是因得此处太过黑暗,她看不甚清楚,只得就此作罢,小心翼翼迈步,生怕触动了什么机关。 “方才那道金光十分耀眼,如今我们得以进得这通道却不曾见到一丝光亮,甚为蹊跷,长乐,你与月落紧随于我,莫要分散。” 长乐嗯了一声,上前紧紧拽住月落的衣袖,月落回身垂眸看向长乐的手,并未言语半句,只是嘴角漾起一丝不易被觉察的微笑,一步一步随南慕琛向前而去。 穿过曲折幽长的甬道,南慕琛倏地停下脚步,抬手拦下欲待向前的二人,抬眼瞧向这如耸天的矿脉,此刻长乐已然夸张地张大了嘴,缓了好半会,这才言语,“这真的是……真的是金矿。” 月落此刻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沉声道:“如此偌大的矿脉,以我们的船舱根本承载不下。” 言及于此,南慕琛紧忙摇了摇头,于这金矿周遭盘桓打量,思索权衡间这才开口言语。 “当年既然灵越大陆缔造金矿之人能将这些矿藏分散开来,势必是会将这看似偌大的矿脉融为一个便于携带的物件,而触发它变小的或许是一个枢纽,亦或是输送灵力,总之,定然有办法将它们全数带走。” 月落上前,聚以灵力试图擎动这偌大的矿脉,可却发觉即便自己拼尽全力凝灵而掘,那矿脉却纹丝不动,仿若一樽不曾被撼动的大山。 “月落住手,这般耗尽灵力定然是不可行的,且让我想想,该有怎样取巧的法子可以带走它。” 南慕琛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这通身散着金光的矿脉,他缓缓抬手试探性地触摸这金矿周身,发觉它隐隐竟有一丝炙热之感,正疑惑间,他目光落于这矿脉所凝向的一处方位,施以轻功飞身爬上了这金矿攀向之地。 只见这金矿顺势而上的中央之处擎着一颗金灿灿的宝石,这宝石不过手指般大小,却坚固地嵌在金矿之中,他试图去拔下这枚宝石,却发觉只是轻轻一动,这处山洞便摇摇欲坠,仿若要塌陷一般。 “这该不会是镇江之石?” 长乐此话一出,南慕琛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敛了敛眸,淡声道:“应是如此,长乐,月落,你们即刻遣回船上命船夫立刻调转船向冷月国而去,越快越好。” “那你呢?” 南慕琛身子一颤,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于二人身上,幽幽开口,“我在此以灵聚力拔下此宝石,如若能将金矿变幻于这宝石之中,我便立刻追随你们前往冷月国,如若不能,我也会想办法自保。” “可是……” 长乐踟蹰间欲言又止,月落目光苍凉,恭敬地垂着头,同样一语不发,沉默了许久,他这才道:“诸葛公子,便依你所言,只是这金矿一旦问世,这世间兴许便再无宁日。” “你以为如今还会有宁日?一旦被心怀不轨之人得到此矿藏,灵越大陆势必会再重蹈百年前的劫难,而如若我们寻到所有的金矿,将它永镇寒潭,便再无人会痴心妄想。” 听及此话,月落便不再犹豫,他突然想起先前君主所说的话,“灵越大陆终归会统一,只是,在此之前,浩劫,磨难,贪婪,这一切的一切势必都要上演,迈过去,一切都会归于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月落与长乐上岸之际便与逍遥明月相商让船夫紧急向冷月国驶去,片刻后,长乐站在甲板处焦急张望,却未曾瞧见江面有一处波动。 “月落,你也认为他会是日后拯救整个大陆的救世主?” 第257章 曼江水怪 月落微微颔首,面色凝重,淡淡说道:“属下只认为,能够心系整个大陆之人,不为个人之私所动,才是真正的救世之主。” 阴郁的风在空气里来回流动,主仆二人于甲板处向远处相看,神色里皆流露出期待与焦急夹杂的复杂之态。 南慕琛于矿脉之处凝灵缓缓探入嵌着那颗宝石之中,随着宝石缓缓自镶嵌处拔起之际,山洞已然出现崩裂的迹象,偌大的金矿于刹时化为一道金光,闪入宝石之中。 他一个旋身安稳落于地面之中,随后疾步向甬道而去,随着他一路狂奔,身后的山洞已然塌陷,顷刻间涌入江水。 他于石阶之处打开漩涡,纵身一跃,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震耳欲聋,直至将他整个人卷于水涡之中。 “快,立刻调转航向,急速前行。” 逍遥明月见江面突然震起来的波澜险些将整座船只掀翻,紧忙命船夫折返方向,向安全之地而行,还未等船夫调整好航向,忽见自前头不远处乍然涌现出一只巨大的异兽。 通身漆黑,如同擎天之柱横亘于曼江之中,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将这里的船只全数吞没。 “是水怪。” 月落目光清冷,自背后摸出一柄长剑,语调阴沉道:“保护大人和小姐。” 此话一出,侍从皆拔剑而向,对这庞然大物肆虐尤为深恶痛疾,然而这水怪似是精通人性,并未自一开始便狂躁暴怒,反倒是平静地打量着这周遭的情形,待确认好境况后,这才对船只发起了毁灭性攻击。 “大人,倘若此物要硬攻,依我们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这还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仆从身后便袭来那水怪的前爪,准确无误地将他捏起,并在其惊恐声中将他轻而易举地撕成了碎片,并未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气。 逍遥明月后撤了几步,见此情形,刚缓缓将手移到背后想要负剑,便听得一声低呵自江底涌了上来,一声比一声拔高,化为巨大的声波,扩散至整个曼江江面。 “抵御!” 随后但见月落纵身而跳,至那水怪身上停落,抬手便是致命一划,犹如狂勇的浪,猛刺入水怪的双眼。 水怪通身坚硬,唯有双眼乃是软肋,经得月落这一刺顿时吃痛,随后暴怒之际,甩尾将月落打入江中,月落被猛地甩入了水中,口吐鲜血。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身死于这曼江的千钧一发之时,自江底涌现出一股莫名之力,如一道割裂空气的闪电,将它狂压入江底痛揍,但见南慕琛手持宝石挥手一震,原本还想还击的水怪就这般被揍到遍体鳞伤,丝毫无还击之力。 “月落,还能游吗?” 南慕琛将月落推入离船相近的江面,月落略点了点头,抚着心口剧烈地咳嗽,直待被侍从们拉上了船舱,这才稍稍得以喘·息。 “月落。” 长乐最先扑了上来,查探月落的伤势,见他肩膀处有大片的伤痕,眼底里顿时闪过一丝心疼,她自怀中取出金疮药先撒在他伤口之上,随后焦急吩咐,“快,将人挪去后船舱医治!” 仆从们紧忙手忙脚乱地将月落抬至后船舱,直待船借着南慕琛手上的宝石之力疾行出这曼江的危险地带,几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南慕琛踏上甲板之时,眼底里的阴桀之色已然散去,又恢复了寻常时候的平静之态,看向逍遥明月,语气多了几分凝重,抬手将宝石取了出来,开口言语,“便是它了。” 逍遥明月并未去接那宝石,而是凝视着它眼底似有思索之意,他转目看向远处归于平静的江面,淡淡道:“我猜测的不错,这金矿足以炼化出一只强大的灵兽,曼江本无波澜,你带走了它的核心,这滋养于江底的灵兽自然便要与你一战。” 南慕琛极其轻微地皱了皱眉,收回那枚宝石,放入乾坤袋中镇压,缓缓而言,“我并未杀死它,只不过暂且以灵力将它封印,如今我们远离这危险地带,也算是脱身了。” 逍遥明月想到方才惊险之势,不由目光一沉,随后迈步与南慕琛去了后船舱查探月落的伤势。 室内燃着微弱的光,身在船上会医术的仆从刚给他包扎好伤口,又为他熬制了一副安神的汤药,由着长乐在旁一勺一勺喂他服下,那仆从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提了药匣便要离去,待瞧见了立于室外的二人,仆从紧忙揖手问安。 “情况如何?”逍遥明月启唇发问。 仆从如实相禀,“此番月落护卫伤势较重,尤其还受到强烈的撞击,内息极为不稳,若想要完全治愈,仍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日子切莫再让他动刀动枪了。” 言罢二人目送着侍从离开,随后便迈步入了室内,青玉灯透出荧荧灯光,照在月落苍白的脸孔上,长乐轻柔地替已经睡下的月落掖上了被子,瞧见二人,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会意,便于侧间落座,半开的长窗吹进夜半的凉风,待长乐坐下后,南慕琛能明显自她的双眸中觉察出几分忧心,不免宽慰道:“放心,他只需要段时间静养,并无大碍。” 长乐点点头,随后起身立于窗前,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她看向虚空的目光并不空茫,仿若看到掩映于这背后的波澜起伏,人生无常。 “逍遥哥哥,诸葛大哥,长乐此生曾有一挚爱之人,只是他却因身死于沙场,独留下我一人,我自以为这一生我可能再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直到遇见了月落。” 逍遥明月心思复杂地垂眸,眼底掠过微微的冷意,踟蹰了许久,这才开口,“长乐,你是丞相的嫡女,是冷月国的使者,你身上肩负的使命不足以……” “不足以让我对一个小小的侍卫动情?” 长乐回身,目色略有悲伤,空气里有一刹的安静,也不知多了多久,但见南慕琛起身,缓缓走向室外,未曾言语半句。 第258章 灵识凝 自柳南依于后象山盘查了山况做了标记,便于元邵南安置的驿站住了下来,她此番前来并未带一位侍从婢子,因而柳韵便特请了元邵南的命搬来与她同住。 厢房布置得极为雅致,柳南依将自包袱带来的小香炉取来,点上安神香后,便坐了下来,幽幽开口,“我不在的日子,你过得可好?” 树梢上一轮碎裂的月亮射下来,刚好洒在柳韵娇美的脸孔上,夜色中她黑眸乌光流转,面露娇羞略点了点头,“再过两月便是我们大婚之日,到时我们二人会前往京都成婚。” 柳南依微微一怔,随后嘴角不由漾起一丝笑意,她抬手拂了拂柳韵额前的碎发,目光极尽柔和,“时间真快,转眼间我四妹就要嫁人了。” “大姐。” 柳韵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语气略有忧伤,“关于琛王的事,我很难过,我与王爷相守镇南王城数月寸不离开,竟不成想京都会发生如此大的巨变。” 提及南慕琛,柳南依的眸光不由黯淡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收敛了情绪,尽力平缓语气而言,“事情都过去了,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二人交谈了片刻,柳韵便先回了自己厢房歇息,并命人为柳南依打了洗澡水,以便于她歇息前可以泡澡解乏。 她刚半褪衣衫,忽而见窗前掠过一道黑影,她目色闪过一丝狠厉,紧忙穿好了衣衫,推门而出,自屋檐上瞧见了一黑衣人正以诡异的姿势穿行。 “什么人?” 一声惊呵之下柳南依的身子一弹已经电射而出,那柄琉璃宝琴分化出的玄铁匕首划出一道比夜色更黑的线,刹时间顶上了黑衣人的咽喉。 匕首触及肌肤的一刹那,柳南依瞧见这黑衣人并无黑瞳,双眸翻白,与先前在后象山所见的鬼降如出一辙。 她惊诧间感觉自己的匕首仿若叉上了水底的游鱼,但见这黑衣人诡异地转身,不知怎的很快便逃脱了柳南依匕首的范围。 “想跑?” 柳南依直接扑身而上,丝毫不给此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连串快狠准的招式让黑衣人应接不暇,即便他身着的衣衫不容易让人近身,但如此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却让黑衣人已经出现了招式的错乱。 柳南依趁此机会,抬手轻轻一点黑衣人的眉心,但见此人眼白露黑,目光发直,砰然倒地之际,被柳南依以琉璃宝琴控制住了肉身,吸取的一丝魂识落于她掌心之中,化为一缕游丝。 半个时辰后,柳韵与柳南依落座于镇南王府的密室之中,元邵南命人检查了这黑衣人的身体状况,随后但听侍从禀言,“此人肉身已有腐烂,很显然已经死了许久。” “摄灵控灵,落尘当真是胜负心太强。” 柳南依捻了那道魂识于黑衣人眉心处渗入,但见黑衣人蓦地睁开双眼,只是却只有眼白,身子以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但听柳南依坐于书案前抚琴,那黑衣人便仿若被操控一般僵直地向柳南依而去。 随后但见柳南依捻了一根琴弦摄音,那黑衣人便于原地立住,再未曾上前一步。 柳南依略微皱眉,启唇而言,“果然不出我所料,落尘的确是吸食了大量的怨气,这些怨气一旦缔结于死人身上,便可助力他们成为强大的鬼降。” 元邵南听了这话,凝目一瞧,随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落尘此行前来除了明面上为得金矿,背地里定然是为了想要吸食这镇南王城的怨气炼化鬼降。 镇南王城城下聚集了太多怨灵,多少战争使得这城尸骨遍存,如若选在此处聚怨,那么落尘势必可以组建一支鬼降军队。 柳南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落尘缔结幻境杀了南慕琛,我也要亲自与他做个了断,若想毁灭他,只需瓦解他所编织的一切便可。” “一切?” 元邵南与柳韵相视一看,皆不明柳南依所指,然而柳南依却抬头看向密室天窗处渗下来的一道光亮,幽幽开口,“断了他的一切后路,让他无路可退。” 寂夜之中,柳南依身在驿站厢房,将自包袱中带来的卷宗摊开搁于案台之上,凝神聚力,抬手在卷宗缓缓而过,自意识之中便很快呈现出一幅较为完整的地形图。 除了几处边角有缺漏之外,地形图所指向的每一个地方皆是金矿所在之地。 “如若我寻到了所有金矿便可以寻到含光剑所在,兴许便可以依着先人指示,将所有的一切永镇寒潭,以避免更大的灾难。” 柳南依喃喃自语间,将这地形图逐一而看,发觉这金矿分布的国度极为均匀,于岳国便仅有镇南王城一处地界,余下的三处在江底镇压,若想取出也极为棘手。 她缓缓睁开双眼,忽而有了想法,几乎刹那间,她策马而奔,一人向后象山而去。 此时云破月开,清辉无限,马上的柳南依目色坚定,月光洒了下来,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森冷,肃穆,浑身散发着厉杀决断的窒息之感。 她于后象山山巅而下,勾了绳索便顺势落到了山巅的一处缺口之中,晚风拂着她的心袂,连同漆黑的发一起狂野飞舞。 “果然,果然是有玄机的。” 入目的金光之中,柳南依明显瞧见一处镶嵌着一个类似宝石一般的物件,它通身散着金光,在裸露的金矿山脉中镶嵌紧实。 放眼望去,后象山贯连着整个镇南王城,一旦它有所塌陷势必会使得城中百姓遭致劫难,她似是明晓了为何这里长年累月遭遇战争,原是早就有人推测出此地有金矿山脉,若占为己有,便更无后顾之忧。 “果然,是我先前未曾想过会有别的族落中人也有此卷宗。”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顺着绳索又重新爬上了山巅,于风口之处眺望整个镇南王城,眸子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苍凉,随后策马而行,离开了后象山的山巅。 第259章 魏瑾聚灵 不知为何,南慕琛近来心口总是隐隐作痛,他身在甲板之上,抬头眺望远处,仿若能穿过这一望无际的曼江看到他心头惦念之人。 这般想来,他嘴角不由漾起一丝苦笑,他的心上人,如今却与他阴阳两隔,他霍然抬头,看向天际,那颗升起的星辰灼灼如火,映在他黯然的瞳孔之中。 “还不睡?” 逍遥明月缓缓走至甲板,也随着南慕琛的目光看向了远方,沉声道:“月落的伤势已稳定,长乐那边我也已安抚好了,你不必挂心。”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随后自怀中取出那枚耀眼的宝石,摊于掌心之上,“如今我们尚不知此金矿凝聚的宝石有何效用,我暂且将它封于乾坤袋中,待入了冷月国,再行相看。” 逍遥明月目光灼灼,随后淡然一笑,“如若你真的想要集齐所有的金矿,怕是难于上青天。” 南慕琛静静立于甲板上,声音里有些许沉思,“我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金矿终需要归置于原位,而我,即便是身死在寻觅金矿的路途中,也不过了了。” 一霎时的沉默。 逍遥明月仰头看向天际明月,月色静好,光洁如玉,与先前水怪掀起的狂风巨浪,乌云遮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逍遥明月接过仆从递来的美酒交到南慕琛手上,开口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南慕琛微笑接过酒,揭开酒盖便仰头痛饮,清冽的酒液里,他仿若看见了一个女子,眼神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淬火般沧桑。 那样的沧桑仿若一根触弦拨动了他沉寂已久的内心,令他心底犹如刀绞一般,隐隐作痛。 “我不胜酒力,便先回去了。” 逍遥明月就这般目送着南慕琛跌跌撞撞回了船舱,一直转动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转动,他雍容的眉目看不出任何表情来,直待南慕琛走远,他这才幽幽开口,“他有太多的心事,压在心中只会越积越多,终有爆发的那一日。” 南慕琛回了厢房中便独自饮酒,一壶酒很快下去了一半,他忽而发觉乾坤袋在剧烈抖动,他诧然间便搁下酒坛子,凝灵打开了乾坤袋,发觉魏瑾的残魂正在汲取金矿之力。 他面色惊变,紧忙施展灵力将它与宝石分隔开来,但见魏瑾的残魂在汲取了宝石中莫名的力量竟开始渐渐生长出全新的肉身,于顷刻间便恢复了一具强健之身。 “魏瑾?” 南慕琛不确定地开口而问,但见此人刚一现身便单膝跪地,语气极为恭敬道:“魏瑾能获重生,多亏主人相助,日后魏瑾誓死效忠主人,万死不辞。” 南慕琛微微一怔,大脑飞速运转之际,终是平复了心情,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开口而问,“你吸取了宝石中的灵力?” 魏瑾缓缓起身,目色坚定,抬手便将那宝石捏于掌心之中,“确切的说,奴与这石头里的力量相互呼应,若非奴汲取其中一丝灵力,也不会凝聚肉身,更不会现身与主人相见。” 即便是见到如此惊骇的场景,南慕琛自始自终都神情如常,深海般的眼眸里笑意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来,他沉默寂言,似是在权衡其中缘由。 “日后你不必唤我主人,便随其他侍从一般唤我公子便可,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你的自由。” 魏瑾微微一怔,随后垂首负拳,开口言语,“是。” 因魏瑾突然到来,南慕琛正在权衡如何与逍遥明月等人交代,一番思虑后,他心生一计,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魏瑾,伏在魏瑾耳畔低语了几句,魏瑾顿时会意。 夜极深,整个船舱都陷入一片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巡视的侍卫发觉甲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紧忙唤来帮手将此人抬至船舱诊治,直待此人苏醒,周遭侍从方才松了口气。 逍遥明月赶来之际,一眼瞧见软榻上躺着之人,瞳孔骤然一缩,机警地抽出腰间刻刀,语气低沉,“此人乃是鬼降,杀戮无数,罪孽深重,是何人救了他?” 听此之话,一众侍从皆面面相觑,不敢出声言语,待南慕琛自厢房里而出,不免开口言语,“我炼化了他,如今他为我们所用,断然不会出任何问题。” 逍遥明月听得此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瞧见南慕琛上前查探了他的鼻息,见他呼吸渐为平缓,便转身而言,“为了将功赎罪,我便让他潜入水中带动整艘巨船驶离曼江之境,倒不曾想他竟将力气耗尽。” 言及于此,逍遥明月面色变了又变,紧忙大步流星出了船舱看向外头景象,发觉船的确已快驶离曼江,惊讶之余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些,折返回厢房,开口吩咐,“好生替他医治。” 侍从揖手应下,便开始为魏瑾施针,南慕琛立在软榻前,瞧着魏瑾嘴唇乌紫,浑身颤抖,显然是力竭以后表现出来的症状,心不由一揪,目露苍凉之意。 “诸葛兄,你可知鬼降是不会有自己的意识的,倘若你执意将它留在身边,终有一日它定会反噬于你。” 逍遥明月如此提点,南慕琛自是明白其中利害,只是将魏瑾留在身边才能真正了解所谓的鬼降是如何被炼化的,才能积蓄足够的实力再度与落尘抗衡。 想到此处,但听南慕琛微微叹了口气,“他曾乃是苍擎族的剑客,如今得以保留一缕残魂,我以灵聚力让他得以长出肉身留在我身边,除了有一丝私心外,也想让他赎他曾犯下的罪孽。” 逍遥明月怔了怔,目光落于昏迷不醒的魏瑾身上,眸子里刀锋般的凌厉之气尽去,又换上如往常一般温润的面孔,他负手而立,温声而言,“既然你这般说,便留下他静养。” 话音刚落,但见一侍从前来厢房内负拳禀言,“大人,我们到了冷月国地界了。” 第260章 反噬之痛 长风寂寂,逍遥明月于船舱前瞧向渐渐清晰的江域,嘴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抬头间淡然道:“靠岸之际将装载的货物卸下,交由接手人便可。” “是。” 侍从应命后,便与巡视的仆从一道去打点货物并吩咐交接的侍从于船口处等待以便于更快时辰交接。 而自落尘从镇南王城落败而走,便独身一人于王城外的一处村落住下。 此村名唤葫芦村,民风淳朴,村民也是尤为热情好客,除此之外,落尘所看中的乃是葫芦村后头的葫芦山上怨积了颇多怨灵之气,极适合他炼化鬼降。 “公子,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好喝的,您先喝点米汤,过一会儿我让我那老头子去买点好酒给公子尝尝。” 接过村子里一处老宅的老妇人递来的米汤,落尘并未有丝毫的嫌弃,喝了一口后恍而听得门外传来一清亮明悦的声音,“阿婆,我回来了。” 入门之时,二人目光交汇,皆是一愣。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脸容竟如脂玉般光洁莹润,眸光澄澈似月,让人只瞧上一眼便只觉得心醉。 “这位公子是……” 一霎时目光相对,少女迟疑而问,脸颊上生出嫣红,一旁的老妇人瞧见少女这般呆愣,紧忙抿唇一笑说道:“这位是落尘公子,途径此地特来借宿几日。” 少女眼底光芒晶亮,朝着落尘甜甜一笑,启唇而言,“落尘公子,我叫简儿,自小在这葫芦村长大。” “简儿姑娘。” 落尘含笑略点了点头,晶蓝色的眸子多了几分思量,简儿从未见过犹如宝石般耀眼的双眸,鬼使神差一般抬手想要去触碰落尘的双眸,却被他于一瞬抓住了简儿的玉手。 简儿“啊呀”一声难为情地抽出了手,脸颊漫上绯红,垂眸说道:“抱歉落尘公子,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眸子,一时举动有些无措,还请公子见谅。” 霞光吞吐,彤云万丈,一色锦绣漫天笼着这小小的屋子,映在落尘清俊的脸容上,他抬起头来,突然一笑,“无妨,怕是也只有简儿姑娘才会觉得我这双眼睛好看,世人见了怕只会觉得这是一双灾难之眼。” “怎么会?” 简儿面露讶色,不明晓落尘明明生得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为何偏偏却如此自怨自艾,可瞧着他装扮怪异,想来定是先前吃了不少苦,这才流落于镇南王城附近。 这般想来,她的眸子里不由流露出几分悲悯,玉唇轻启,“公子,其实简儿觉得你不必总是理会旁人说什么,做自己就好,毕竟人生来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不能被全数人接受自己所想的。” 落尘淡淡一笑,看向简儿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不曾想简儿姑娘想事情如此通透。” 老妇人一边准备着饭菜一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她呀,成日鬼点子最多,公子可莫要嫌弃。” “阿婆!” 简儿一听老妇人这般说顿时撅起了嘴,佯装生气,见老妇人笑着噤声,她这才展露笑颜,拉过落尘的衣袖,欢喜道:“落尘公子,我带你去看我的百草园。” “百草园?” 还未等落尘反应过来,便见简儿拽着他出了屋门,向村落后头的葫芦山而去,穿过曲折幽长的小路,落尘便于一处以栅栏围圈的地方停下脚步,但见他眉尖轻轻一蹙,明显能感受到此处的怨气堆积。 “这些花草是我亲手所种,只是却总也养不过三个月便都全数枯萎,好在它们每年都会在冬季盛放,也算是给这个冰天雪地的季节添了一抹靓丽的颜色啦。” 听得简儿说得这话,落尘便更加断定此处曾乃是乱葬岗,堆积了尤多的怨气,不然花草又如何只在冬季方才能盛放,而并非春暖花开的三月。 他看向雀跃在百草园中的简儿,斟酌了一下言语,这才说道:“简儿姑娘,这葫芦山本就一直存在于镇南王城外的村落后头吗?” 简儿歪头细想,并未多虑,反倒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倾述而言,“确切的说并不是,十几年前,岳国还未一统镇南王城,此处曾乃是旁的国度之城,后来这里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战争,这才有了如今的镇南王城,而葫芦村落也是自后来逐渐而成的。” 落尘微微一怔,随后以灵识去感知周围越发聚沉的怨气,忽而只觉得心口剧烈般疼痛,腥重的血忽而自他口中吐了出来,他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向外而去。 简儿被落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紧忙出了百草园,搀扶住吐血不止的落尘,声音略有颤抖,“公子,你怎么了。” “我无事,烦请简儿姑娘替我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我需要调息静养。” 落尘强忍着浑身如同烈火焚烧一般炸裂的疼痛,极力平和着语气道,简儿顿时会意,扶着虚弱的他去了村落一处破败的祠堂。 祠堂常年无人供奉,久而久之便也落败了,因着此处地处偏僻,寻常时候根本无人前来,尤为僻静。 “到了,公子你且暂为忍耐忍耐,我替你去找大夫……” 简儿眸光闪过一丝焦急,刚待要起身,却被落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天色略有阴沉,微光之下将简儿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映红,浓密睫毛在眼底画出浅浅的弧影,她凑近落尘身畔,听得他虚弱呢喃,“不要去,陪我一会便好。” 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娇羞地看着落尘抓着她的手,用自己洁净的衣衫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却发觉他裸露的脖颈处竟有几道尤为深烈的刀痕。 这般触目惊心的伤痕很难让她与如今云淡风轻,面容清俊的落尘联想起来,她不知为何心里一揪,微微抬起一只手覆在落尘额头上,随后骤然一惊。 “公子,你定是染了风寒,这额头烫的厉害,如今定是要寻大夫前来瞧瞧了。” 第261章 软肋 “别去……” 落尘艰难地开口,随后缓慢撑起身子向祠堂后头的草垛而去,因身子滚烫使得他意识渐渐模糊,简儿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忙跟了过去。 忽而只觉得眼前一暗,落尘轰然倒地不起,简儿身子一颤,急忙蹲下去查探他的鼻息,见他还仍有呼吸,她便疾步向外跑去,争取最快时间将大夫请来替他诊病。 自简儿走后,落尘这才沉沉醒来,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嘴角不由漾起一丝苦笑,他想到曾经颠沛流离的那段日子,每每自噩梦中醒来,总是孤身一人,如今兜兜转转,竟还是如此孤寂,即便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岳国星象师,那又如何? “是这,大夫,快,他浑身滚烫,若再不医治,怕是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从祠堂的檐角呼呼刮过,如今已是隆冬季节,晚来天欲雪,整个祠堂都浸满了寒风,携着雪意旋转逼来。 落尘于草垛处明显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模糊间,他仿若看到一张焦急的面孔,直到眼前一黑,再也看不清是何人在他耳畔低语交谈,仿若沉陷进一场无止尽的梦魇,令人窒息。 他在梦魇中似是徘徊了许久,也不知何时他自梦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床榻之上,一旁的旧隔橱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暖手炉,里头还燃着微弱的炭火。 他看向桌前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自知是有人寻了大夫给他诊治了,他不由苦笑,缓缓下了床榻走至桌前。 他炼化鬼降动用邪术难免会招致反噬全身炙热犹如火灼,寻常大夫根本无从医治,兴许还以为他是染了风寒这才高热不退。 落尘正思虑是何人救了他时,忽而见外头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他伏在窗棂前侧耳细听,这才发觉这声音竟是简儿所言。 “张大夫,这几日便劳烦您照顾了,我家狭仄,怕是不利于公子养病,您若是需要银子我这便给您取去,只希望公子能尽快好起来。” 大夫张兴听得简儿这般说,不由温声而笑,“傻孩子,乡里乡亲地在这住了这么些年,我还能收你的诊金不成,只是这公子不似我们葫芦村的人,底细难免……” “张大夫,他是个好人,请您务必要救救他。” 张兴见简儿态度如此坚决,不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落尘于窗棂前将他二人的交谈言语尽收耳底,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星辰。 这些年他从未感受到如此关怀,甚至他身在苍擎族,在偌大的星象师世家之时,他成日面对的不过是一些冷冰冰的训练兵器,至于所谓的亲情,他从未感受过。 苍擎族君王灭了他整个世家,于他而言虽是一个耻辱,但如今物是人非,他心中已然开始有些动摇。 “公子,你醒了?” 二人推门而入之际,简儿瞧见落尘坐于桌前,面上的忧愁瞬间转为欣喜,执起桌上的汤药,拂去上头热气,这才开口言语,“张大夫说了,这药得趁热喝。” 接过汤药,落尘眉头未曾眨一下便将药一饮而尽,但听张兴恭敬开口而言,“公子连夜舟车劳顿,想必因着这镇南王城周遭时冷时热,这才遭致风寒,将养段日子便好。” “有劳大夫费心了。” 落尘并未与张兴多加解释,反倒是看向简儿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多谢简儿姑娘相救,不然我怕是要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简儿抿唇一笑,将一件贴身薄裘递到了落尘手上,“这是我阿娘特意为公子做的贴身裘衣,虽摸着轻薄,却最为挡风,穿起来也轻便暖和,于冬日最合适不过。” “有劳你阿娘了。” 落尘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于夜深之际,他于这张兴药管外的梅树下瞧着这分扬的大雪,梅花般的雪片子从乌黑的苍穹不断洒落,不多时便于他肩头上多了一层薄薄的雪层。 四更时分,他迈步于一片皑皑白雪,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简儿的百草园中,他倏地停下脚步之际,但见一娇柔瘦弱的少女打着油纸伞在园中栽种着什么。 “简儿姑娘?” 他不确定地出声唤道,少女听得身后传来一低沉之声的呼唤,蓦地一怔,紧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抬眸看向来人,同样一怔,“落尘公子,你这病还未好,怎么这么晚独自一人出来了?” “睡不着,特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此处了。” 落尘的目光落于简儿手上的铲子与木桶,嘴角擒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一步步走向百草园里头,温声而问,“你这是在给这些花草松土?” 简儿的目光低垂,略微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忧伤,“其实之前我骗了你,这些花草都曾被诅咒过,带着天煞的怨气,因而便唯有在冬季严寒之时,方才能盛放,我见它们可怜,便将它们圈在一起可时常看顾着。” 落尘并未言语,只是凝视着简儿好半会,心中忽而拿不定了主意,他来葫芦村落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可以滋长鬼降能力的怨气,可一旦聚集了这里所有的怨气,势必会让整个村子处于水深火热之地。 “公子,你可是有心事?” 见落尘自始自终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发问而言,落尘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负手而立,任由雪花飘在他的衣衫上,这才启唇,“简儿姑娘,你可曾有心上人吗?” “阿?” 简儿微微有些意外,面色一红,低头玩弄着衣角,轻声说道:“公子,简儿不过十七岁,自幼在这村落长大,还未曾有心仪之人可入简儿的心。” 落尘恍而一怔,自知自己这般相问有些奇怪,紧忙道歉,“是我唐突了,还请简儿姑娘不要见怪。” 简儿摇了摇头,随后眼眸带笑而问,“那么公子呢,是否有心上人了,我阿娘说过,一旦一个人有了心上人,此人便定然是他此生最大的软肋。” 第262章 足智多谋 “是吗,都说这人世间的情感只让人会迷失了方向,如今听来倒是真应了这话。” 简儿其实并不明晓这些话的深意,她从小生长在这个小山村中,时而听往来捕鱼的渔夫讲外面的故事,总觉得十分稀奇,如今落尘前来,她总觉得他与寻常人不同,眸子里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忧伤。 她抬眸看向天际,但见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将油纸伞递到落尘跟前,“今夜雪大,公子身子还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落尘略点了点头,与简儿同撑一柄油纸伞迈步于雪地之中,于百草园留下迤逦的脚印,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翌日一早,柳南依便于兵营处展开了自己连夜绘制的后象山地形图,元邵南身在正中央的位置,正面平铺地形图,霍然抬头,看向柳南依,“你的意思是要撬山?”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将士皆是一怔,尤以连城最先开口,“柳大小姐,这……何人能撬得动如此大的山巅,即便有,那么你怎么有把握确定那嵌在山缝中的宝石便是操控这金矿之脉的枢纽。” 柳南依清浅一笑,知道在场所有人都有顾虑,忙缓缓在这兵营中踱步而言,“我们要做的不需要费我们一丝兵力,还可以生擒落尘,这般法子,你们可愿冒险一试?” 众人皆面面相觑,偌大的兵营中很快便只剩下柳南依的声音,她将过程详细地描述过后,这才安稳了军心,直至晌午之际,柳南依在王府与柳韵和元邵南用饭,元邵南这才提出了自己所想。 “落尘所用的邪术威力巨大,不然当年诸多修灵师皆折在了他的手上,我们此计当真可成?” 柳韵边小口小口嚼着菜,边思忖开口,“王爷,大姐但凡与你们说出她所想的计谋,必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与谋划,与其成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反戈一击。” 元邵南静默地思虑,并未言语半句,直待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他搁下碗筷,起身疾步向外走去,于廊下停下了脚步,但见一侍从前来禀言,“王爷,不好了,城门外聚集了许多如僵尸一般的人,杀了我们守城的侍卫不说,如今竟开始攻城了。” “什么?” 元邵南听得此话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柳南依倒是面色无波,将桌上的羹汤喝了个干净,这才不紧不慢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吩咐下去让城门上的守卫撒黄金与珍珠。” “黄金?珍珠?” 二人相视一看均是一头雾水,可那侍从却恍然大悟,紧忙向元邵南请命,元邵南虽有顾虑但还是应允了侍从前去布排。 守在城门外的除了落尘操控的鬼降,还有栖乌族余下的兵卫,因得阿达思尚在镇南王城被囚禁,落尘便以营救栖乌族将军为由召集了栖乌族全数兵力。 “放。” 城门之上,一声高亢有力的声音贯彻了整个兵队,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黄金让正在攻占城门的栖乌族士兵皆停下脚步,困惑地看向滚落至脚下的黄金。 那黄金金光灿烂,珍珠颗颗圆润,在雪地中熠熠闪光,操弓的护卫看着这东西,眼睛瞬间一亮。 落尘身在祠堂中,可以通过鬼降的双眸相看周围的一切,见他们皆停下攻城,不免面色一黑,掌心微微凝力,想要再度操控这些鬼降继续攻城,却终是无济于事。 “这是……这是黄金?” 其中一名护卫惊呼着,余下方才还在攻城的护卫皆转头盯着地面,互相提防地乱瞟着,要知道他们一个月的月银都不过是几两银子,如今突然撒下了如此多的黄金与珍珠,换做是任何人都尤为心动。 一个精瘦的护卫犹豫一霎,终于抵制不住黄金的诱惑,举弓刹那手指一蜷,紧紧抓住了手边的一锭黄金,随后缩在自己怀中。 他这一举动激起了诸多兵卫的欲望,终是按耐不住纷纷搁下兵器去捡地上的黄金与珍珠。 “一群蠢才。” 落尘眸光里闪过一丝阴桀之态,欲待要起身亲自前去城门之处,忽而听得一甜甜的声音自祠堂外传来,“落尘公子,你在吗,我阿娘刚烤了一只野山鸡,邀你去尝尝呢。” 此刻落尘却顾不得这平淡无波的安然生活,大步流星出了祠堂门,来不及多解释,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边走边道:“简儿姑娘,我有要事需出村一趟,便不与你们一起用饭了,替我谢过婆婆的好意。” 话音刚落,还未得简儿反应过来,落尘已飞快掠过村落向外而去,简儿回身,略有担心落尘的身体状况,迟疑间索性咬了咬牙便也同样向外奔去。 而方才那些拿到黄金与珍珠的兵卫皆喜笑颜开,还以为镇南王兵卫有意向他们示好想要臣服,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心太久,但听“嚓”的一声,黄金骤然从每个人的掌中碎裂。 “都扔了!” 落尘施展轻功赶来怒声低吼,然而却为时已晚,碎裂的黄金中突然迸发出一股灼热之气,在朦胧的雪色中,惊心动魄地溅出夺命的弧度。 只听大片的惨叫声,那灼热之气迅速漫上这些兵卫的肌肤,嗤嗤地灼烧了起来,瞬间烧没了这些人的衣衫,更有甚者被烧的皮开肉绽,任是如何去扑灭都无济于事。 落尘于城门外头一次气得面色铁青,抬眸一眼瞧见立于城门之上眸光清冷的柳南依,冷冷勾唇,开口言说,“早知道当初我就该亲手了结了你。” “落尘,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我知道这些鬼降还并未全然被你炼化,倘若你再心怀不轨想要借这些栖乌族的兵卫来觊觎镇南王城的矿葬,那么我便绝不会心慈手软。” 柳南依的声音在这落雪的白日里犹如珠子一般跳跃,一声声敲击着冬日的森凉与寂静。 “至于栖乌族的将军,我们会安然无恙地将他送回国度,绝不会伤他半根汗毛。” 第263章 雪落无痕 此言一出,栖乌族所有的士兵开始有些动摇,军心涣散在一个领袖者看来绝对比打了败仗还令人生恼,落尘静立于雪中,凝视着柳南依,目色却比寻常的任何时候还要来的阴冷。 柳南依索性自城门而出,一人应战,迎面的雪粒子冰冷的扑在脸上,但听她开口说道:“你杀了他,终归要一命抵一命。” 落尘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垂头低低地笑出了声,“原来,你只因这事便如此恨我入骨,我还以为堂堂岳国郡主是为整个岳国向我讨伐,原来不过只是为了一个潜藏于岳国的叛国贼。” 柳南依目光森冷而灼热,像是火焰中燃烧的曼珠沙华,散发着属于黄泉彼岸的杀气和死气,她盯住落尘的神情,就像是一条锁链刹时间便能锁住他的灵魂,将他焚化一般。 落尘从未惧怕过什么,如今被柳南依这般一盯,竟然后背霍然生出一身冷汗,他极力使自己心情平复,缓缓抬手,但见那些攻城的鬼降于一瞬折返身来,向柳南依扑来。 “我一直在找寻实力强悍的鬼降,如若能将你炼化,是否会节省我多半力气?” 柳南依听得落尘这话,神色变得愈发锐利,似乎只需要一个目光便可以杀人。 简儿躲在一旁的树丛中瞧着二人对峙,想到近来葫芦山频繁发生的尸体被窃之事,再瞧着不远处身体僵直,目露眼白的一众鬼降,瞳孔骤然一缩,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大滴大滴泪珠自她眼眶滚落下来。 她一直以来落尘是一位谦谦君子,可如今看来,他才是颠倒这世间黑白的罪魁祸首。 落尘从未见过柳南依如此带着无限黑暗杀气的目光,他操控着鬼降向柳南依发起攻击,而自城门之上眺望的元邵南则目色沉寂,开口而言,“放箭。” 连城在一旁身子略有一颤,迟疑而言,“王爷,柳大小姐如今还身在城门之外,您当真要命兵卫放箭。” 元邵南颔首,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吐字而言,“她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避让,吩咐所有兵卫,向这些鬼降射击,一个不留。” 待弓箭手瞄准鬼降之际,栖乌族的一众兵卫顺势转身冲向那些鬼降,于顷刻间大军压际,连带着箭雨射向鬼降。 柳南依见状,腾空掠起,凝聚的琉璃宝琴平展于悬空之上,她全身的真气都在鼓荡,只是轻轻一撩拨琴弦,震起的气劲令落尘不得不后撤数十米,这才站稳了阵脚。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眼大小,惊讶于柳南依的功力在短时间精进到如此地步,不仅可以操控如此灵力巨大的宝琴,竟还能达成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作为可以比拟任何一个强者的星象师,落尘岂会畏惧这含怒的一击。 但听他声音沉寂,手上现出两柄刀戟握于他双手之上,低沉的声音犹如引燃了莲之圣火,一字一句剜人心肺,“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又有何资格再与我一战。” 言及于此,落尘的刀戟怒卷,卷出一片惊涛骇浪,但听轻微“嗤”的一声,这闪射出来的真气波动便化为一线流光直逼向柳南依的心口之处。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简儿顾不得多想,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在两道强劲的力交织之际,以自身挡了下来,但见琉璃宝琴的灵力与刀戟的邪力穿透了她的身子,于顷刻间,二人皆是一惊,随后陡然收回了自己布设的功力。 一时间水雾弥漫了简儿的眼,也弥漫了她的心,落尘此刻竟发了疯的冲上前来抱住身体渐渐冰凉的简儿,神情萧索地看着她,“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般做你只会八脉尽断,即便是大罗神仙也不会复活于你!” 然而简儿却只是有气无力地笑笑,生生啐了一口鲜血,漫着血迹的手紧紧拽住落尘的衣袖,一字一句艰难开口,“别再滥杀无辜了,公子,将我炼化……让我陪在你身边,莫要再害其他人了。” 落尘微微垂首,意识之中突然旋转着混乱的情绪,脑海中有很多横的竖的斜着的线一根根交叉纠缠,直至将他的记忆扭成一团,压榨他曾经崩涌而上的仇恨。 柳南依静立于这城门之外,一语不发地抿唇看向这二人,仿若时间都静止了一般,她并不知这少女是何人,但倘若能这般奋不顾身地前来阻止,势必对于落尘应是极为重要之人。 大雪渐渐转为微雪,有细碎的雪花从天际飘下落在简儿冰冷的身体之上,落尘怀抱着简儿缓缓起身,微微颔首,看向这王城,那一偏首间,眼眸的神情难以描述。 他默然良久,终是沉声开口,“柳南依,今日此仇我记下了,如若你还想与我打过,三日后便于长元山我们再行决战。” 话音刚落,那些射向落尘的箭矢在触碰到他咽喉的一刹那瞬间化为灰烬,他周身仿若围着一巨大的屏障,刀枪不入,缓缓转身,向远处而去。 “不必追了。” 柳南依拦下欲待要追击的栖乌族士兵,目光一转,开口冷冷说道:“你们若执意去追,绝不会活着回来。” 一众人一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倏地停下了脚步,不知过了多久,以一士兵为首,皆单膝跪地向柳南依臣服,半晌,柳南依一声低叹,并未应这一众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城门而去。 “开城门,迎栖乌族士兵入城。” 元邵南一声令下,紧闭的城门轰然打开,一众栖乌族的士兵这才得以进入了王城,刚入了王城,他们便瞧见这主城空无一人,萧索至极。 一众人正困惑间,但见连城疾步而来,神色略有怪异,伏在柳南依耳畔低语了几句,柳南依顿时面色惊变,翻身上了一匹战马,扬鞭疾行,向后象山而去。 连城目光幽幽,直待柳南依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这才转身开口说道:“王爷请你们于兵营稍坐,共商要事。” 第264章 漫漫无期 自落尘抱着简儿回了葫芦村,不顾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他将她带至那处破败的祠堂,查探了她的伤势,略微皱眉,发觉她所受的内伤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是要死了吗?” 简儿虚弱地看向落尘,缓缓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衫,艰难吐字,“如若我要死了,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我会变成什么……” 落尘神色复杂,立于这祠堂的窗口,在这纯白的雪地之中忽而心里一揪,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漫上心头,许久,他这才语气略有颤抖道:“你也看到了,我不归属于正义的一方,我双手沾满鲜血,我此生杀戮无数,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 简儿忽而仰头笑了笑,笑容中有微微的遗憾和惆怅,有对世事无情的抗拒和无奈的接受,最终她轻声却坚决的道,“我愿意。” 说完这三字后,但听简儿闷哼了一声,垂了手便停止了呼吸,在这偌大而空旷的祠堂缓缓合上了双眼。 而远在冷月国地界的南慕琛见船已靠岸,便最先下了船,瞧着这码头诸多侍从搬运着货物,抬眼瞧向这漫漫江水,忽而心头生起一丝悲凉。 他默然静立,忽而听得不远处的一艘船舱处有悉悉索索挪动的声音,还未等他转身,忽见一壮汉伸手一抓,便自船舱处抓出来一个小人儿来。 这孩子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小脸浓妆艳抹,却仿若因长时间在江上颠簸污脏得不成了样子,被壮汉抓了出来时,目露惊恐,极力挣脱壮汉的钳制,扑向南慕琛,语气极尽颤抖,“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南慕琛顿时皱眉而向,用神色示意那壮汉稍等片刻,看向那怯生生的孩子,开口问道:“你从哪里来?” “花满楼。” 听得这熟悉的名字,南慕琛目光骤然一震,淡淡看向那壮汉,自腰间取出一些散碎银两,扔给了他,“这个孩子我买了。” 壮汉见南慕琛出手如此阔绰,连忙点头哈腰,面上都堆上一层笑意,直待那壮汉走后,长乐这才上前用手上的绢布给这女童擦拭面上的污垢,尽管女童略有躲闪,可还是乖巧地由着长乐为她净面。 “你叫什么名字?”长乐柔声问道。 “月儿。” “月儿?” 长乐清浅一笑,直叹这女童如此娇美的容颜,若是长大,必定是倾国倾城,魅惑众生的面容了,只可惜命运捉弄,若非今日南慕琛买下了她,兴许她很快便会被倒卖入黑市,自此一生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诸葛公子,我可以收留她吗?” 南慕琛看向长乐,飞舞的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神,只有一缕若含深意的笑嵌在唇角,他略略点了点头,便见那女童的目光骤然变得晶亮,缓缓挪步至长乐身后,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惶恐地打量着这周围陌生的人。 “别怕,以后你便跟着我回国,无人再敢欺凌于你。” 长乐递过去一块洁净的绢帕,女童稍有踟蹰后,还是颤抖地伸手接过那绢帕,仿若接过一块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上。 月落见长乐如此喜欢这孩童,却不免为了怕混入奸细,只得沉言道:“小姐,在带她走之前还是需要查清她的底细,毕竟她只身一人在船舱不被人发现,任是谁都不能做得这般完美。” 听得此话,长乐不免略有犹豫,待看向那孩童的双眸,便只是微微一笑,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开口说道:“无事,我相信她。” 月落正想要言语,却被逍遥明月一个眼神便制止了,只得缄默不言,转身打点好一切后,几人便先后乘了马车向冷月国主城而去。 那女童似是从未见过外头的光景,时不时地于马车围帘向外张望,又怕长乐会责备于她,难免会小心翼翼一些,长乐忽而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父亲不允她出门,她总是想法设法逃出去,每每清晨家训时,她总担忧其父觉察出她的不用功。 “你如今尚小,还有许多好玩的好看的东西等着你寻觅,待到了府上,与诸位姐姐们学学礼仪,很快你便会适应那里了。” 话音刚落,女童便双眸射出一丝明亮的光芒,随后小声谨慎道:“月儿很能干活的,只要小姐不让月儿接客……月儿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 这一句话仿若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长乐的心底,她忽而有些心疼面前的这个女童,跋山涉水混入载货的船只,只为逃离命运,逃离所谓的压迫,有那么一瞬,她不由恍惚,静静坐在那里,忽而想流泪。 她身在冷月国丞相的嫡女,却肩负着诸多无形的责任,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压迫呢? “小姐,是月儿……月儿说错话了吗?” 月儿见长乐眼角有泪痕,紧忙伸出脏兮兮地手执着绢布便想要替她擦拭眼泪,长乐见这女童如此暖心,不由会心一笑,自腰间取下一枚半月形的玉珏亲手系在她的腰间,随后轻声说道。 “日后你便跟着我了,我会寻最好的师傅教你功夫,不求你能做的和暗卫一般出色,只愿你能在这复杂的国度自保全自己便足够了。” 月儿歪头看着长乐,在这漫漫无期的路途中,她并不知自己的人生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她想要一生守护之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马车缓缓停于一偌大的城门之前,漆工擎柱耸天而起,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霎时映入南慕琛眼帘——冷月之城。 “这里便是我们国度的主城了,入主城不得乘坐遮挡视线的马车,疾行不得骑乘马匹,诸葛兄,诸多事情你还需慢慢适应。” 南慕琛一路上听得逍遥明月言语,忽而对这与京都尤为不同的城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几人一路沿着繁华的街市而去,最终在一处当铺停下了脚步。 第265章 奇珍阁 在一众坊市之间,那一排修葺青砖红瓦的店面唯有这间当铺最为独特,牌匾乃是红橡木刻板,上头龙飞凤舞地撰刻着“奇珍阁”三个大字,这般潇洒潇洒恣意,倒是让南慕琛尤为好奇。 “奇珍阁。” 他暗暗记下这当铺的名字,随同逍遥明月进了阁内,与寻常当铺不同的是,入阁是一处曲折的长廊,后转由分为三个庭院,里头宛若迷宫,若非有伙计在前头引路,怕真的会迷失于此处。 “今日家主有要事,需得过会前来,几位若愿等得,便可在周遭庭院转上一转,也可于小阁喝一展清茶静候。” 伙计话音刚落,逍遥明月便略点了点头,于庭院闲逛,从节堂看过去,庭院里玉树琼枝,一色洁白如毯,点缀红梅如血。 逍遥明月自知南慕琛心头有颇多疑惑,便开口言语,“奇珍阁乃是君王所设的一处类似于岳国杀手营一类的交接地,这里虽明面上做典当行的生意,可暗处也是会布排诸多暗杀令,而其阁主奇风乃是一位极负盛名六品阶修灵师,极具统帅之力,若你见了,必定会觉得与他志同道合。” 南慕琛转身看向长乐等人,见他们也同样点头应允逍遥明月的言辞,便对这奇珍阁的神秘更为好奇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地里渐渐行来一修长的人影,看起来步子不快,却刹时间走近几人眼前,他身着浅蓝色衣衫随风微微漂拂,披一件比雪更灿烂的银白狐裘,一半脸上遮着面具,面色略显苍白。 “散人,许久未见,不知何时自岳国回来了?” 男子启唇语气略有低沉,银狐裘光芒灿烂的毫尖掩映下的那双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灭,看向逍遥明月身边的南慕琛,不由发问,“这位公子是……” “奇风,这位乃是诸葛公子,是我自岳国相识的友人。” 被叫做奇风的男子淡淡而笑,向南慕琛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庭院风雪大,几位请去小阁一叙。” 节堂一夜落雪,台阶上极其湿滑,长乐刚踩了上去,身子略有不稳,幸得月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她滑倒。 见月落抓住了自己的手,长乐面色微微一红,待月落觉察到自己的失仪,紧忙送开口手,连声向她道歉。 跟在长乐身后的月儿见二人停驻于廊下,不免软糯糯的开口,“小姐,您和月公子的脸为何这般红,可是因天气严寒染了风寒?” 月落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月儿,只一眼,便让她觉得有深深的寒意,但见她紧忙缩到长乐身后,生怕月落下一刻生气迁怒于她。 然而月落却并未发话,反倒是持剑继续转身而行,长乐清浅一笑,抚了抚跟在她身边的月儿,柔声说道:“月公子不过是冷面暖心,你不必怕他。” 月儿点了点头,虽仍然有些怯弱,可经得长乐这般安慰,她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一些,不似刚被南慕琛发觉时那般慌里慌张,不敢与人言语。 待入了小阁,奇风便命人去取来一件物件,打开来看,长乐先是一惊,紧接着上前接过此物,这是一个近乎成透明的瓶子,里头盛装的液体清晰可见,她这般打量着不由开口说道:“奇风,你是寻得了治愈君王的法子了?” 奇风含笑点头,紧接着接过仆从递来的香茶,平了平茶盖,垂下眼眸,沉吟道:“君王的病你们自离开冷月国便已知晓,此药也不过能延长他数年寿命,倘若再寻不到苍穹之光,便再无力回天。” “苍穹之光?” 南慕琛听了这四个字,顿时微蹙眉头,意味深长道:“传言这苍穹之光生长在灵越大陆最为奇寒之地,任何人前去都不曾能活着回来,倘若取得此物简直难于上青天。” 奇风微微有些惊讶南慕琛的学识,不由将目光落于他身,停留片刻,这才言语,“不错,它的确生长于苍穹之光,只是如今冷月国的形势还不容君主倒下,不然朝中内争不断,势必会使得冷月国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南慕琛并不知晓冷月国朝政之事,但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涉及政务,就难免会有不平衡,使得内臣渐渐滋生叛乱之心,这也是寻常可见之事。 只是令他好奇的是这冷月国的君主究竟该是何人物,可以使得身边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于他。 “对了,诸葛公子若是随散人与长乐一起入宫,便莫要说自己乃是岳国子民,毕竟冷月国内部对岳国太过排斥,于你个人而言是个麻烦之事。” 言及于此,奇风起身,自一处橱柜中取出一枚浅碧色的玉坠,交到他手上,“戴上它,日后无论何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奇珍阁的门客,自然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于你。” 接过玉坠,南慕琛将它摊于掌心之中,踟蹰良久,方才颔首道:“多谢。” 奇风的目光凝了一凝,他见南慕琛抬头去看窗外的雪景,侧影这一刻看起来有些孤寒,像是一棵经过秋风打磨的竹,挺拔而萧瑟。 他忽而看的有些出神,只觉得这一刻他与南慕琛竟产生了一些共鸣,恍而他轻轻啜了一口茶,默默说道:“这几日奇珍阁不对外收购典当之物,一来是近来商铺需要周转核算,二来也是为了避嫌。” “可是有内阁大臣查到了什么?” 逍遥明月从未见过奇珍阁歇业,此番定是这暗下的组织被朝中近臣觉察到了什么,奇风嘴角漾起一丝苦涩,缓缓开口,“的确有所风向,但是好在组织的暗卫都严守口风,他们暂且还未觉察出什么异样。” 长乐听了这话,与逍遥明月相视一惊,紧接着但听长乐眼瞳缩了缩,“那我父亲可已知晓奇珍阁的地下组织?” 奇风摇了摇头,坚定而言,“不曾,丞相绝不会知晓这地下组织的存在,你大可放心。” 第266章 陌生国度 南慕琛夹在这几人之中,虽不太明晓这冷月国的形势,但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得这里也并非眼见的那般安宁,犹如岳国的京都,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早已潜藏着波谲云诡的危机。 长乐听得奇风言语肯定,悬着的心终是放下,转身看向略有困惑的南慕琛,这才开口解释道:“我父亲乃是当朝辅佐君主的宰相,虽说辅佐,但实则已然有控权的迹象,君主虽年纪尚轻,但日渐有了自己独断的想法,自然也不满于我父亲如此独断专权。” “该杀。” 忽而长乐身后的月儿吐出二字,眸子亮的妖异,口齿却如此清晰。 长乐转身惊讶得看向月儿,见她唇线抿得很紧,眼神中有种狂热的兴奋,不由上前拉住月儿的手,皱了皱眉,“月儿?谁该杀?” “都该杀,扰了国度安宁之人,全都该杀!” 月儿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还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森凉与锐利的杀气,听起来就仿若一柄刀刃深深扎进一个人的胸膛,还未等他来得及喘息便被钉死于棺材之中,令人生惧。 在场所有人皆为惊讶,奇风眸光略有波动,看向这小小女童,神情间若有所思,随即道:“这孩子你们从何处带来的?” “入码头瞧见了她,她一路跟着渔船来的,我见她可怜便将她买了下来。” 听得长乐的解释,奇风嘴角噙着一丝森然的笑意,伸手去拍了拍月儿的肩膀,只这一轻轻拍打,便让月儿仿若瞬间抽离了灵魂,又恢复了寻常怯弱的样子。 月儿虽不明所以,但神色却与方才全然判若两人,长乐惊讶间刚想要开口,便听得南慕琛神色复杂道:“这女童似是体内住着两个灵魂。” 奇风缓缓起身,随后负手而立,淡然而笑,“确切的说她体内有两道独立的意识,一道乃是你们起初所见到的模样,另一道便是方才的样子,且最后一道意识明显要强过前者,一旦这意识盖过主意识,她便会成为最狠辣的利器。” 长乐听得奇风这般说,一边护着浑身颤抖的月儿,一边认真而问,“你的意思是你想留下她?” 奇风转身看向于她,并未言语,可长乐却能从他的神色中分明觉察出其中还有内容,她心口一紧,于他眸子里仿若读出“月儿留在你身边很危险”几个字。 长乐并未打算将月儿交给奇珍阁,她深知入奇珍阁的杀手将要忍受怎样的磨难,她绝不容许一个孩子受如此之苦,想到这,她径自上前,凝视于奇风,“此事容不得商量,我是不会将她交给你的。” “那好,倘若有一日,她无法操控她体内的意识,到时候,可莫怪我未曾提醒于你。” 奇风看着长乐,神情似冷似热,“你虽大多时候刚强果断,但却很容易被善心所误导,你要知道你虽为丞相嫡女,但同样乃是冷月国的使者,肩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私情……” “我说过,我不会将她交到你手上。” 长乐打断了这近乎有了火药味的谈话,逍遥明月见这二人隐隐有针锋相对的局面,忙上前劝和,“好了,都少说几句,既然方才奇风说了,这女童身体有两道意识,那不妨将她留下由奇风慢慢规制,也总比困在丞相府让丞相大人发觉暗下杀了她要来的好。” 长乐一想,忽而沉默不语,的确,若是将月儿贸然带回了府,其父势必会为了府内外的安全暗中调查这女童的底细,包括她寻常的一举一动也皆会被监视。 这般想来,倒真的是会让月儿陷入众矢之的,反倒是奇珍阁封闭幽锁,便不易被人觉察。 半晌,她这才摸了摸月儿的头,柔声而问,“月儿,你可愿留在这大哥哥身边?过段日子,我再来接你可好?” 月儿虽不明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想要去抓住奇风的衣襟,奇风低头凝视着月儿,眼神犹如琉璃光华流转,抬手握住了月儿的小手,“希望你会成为一个出色之人。” 南慕琛身后跟着的魏瑾自始自终都未言语半句,他能感受到来自高品阶修灵者周身震出来灵力的压迫,直待南慕琛等人出了奇珍阁,由着逍遥明月一一为他们打点好住处,他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身在驿馆的长廊,魏瑾深深向外看去,街上车水马龙的繁盛之景令他一时忘却了担忧,直待南慕琛走来,他这才恢复了寻常时候的平静。 “公子。”他转身负拳而言。 “你感受到那孩子的不寻常吗?” 南慕琛目光幽幽,投射于远方,仿若在虚空之中寻到了一个目标,凝视于那一处地方,并未放空自己。 魏瑾略点了点头,道出自己所想,“如若是落尘,定会觉得此女童是他一直想要寻觅的最绝佳的鬼降,明明仅仅是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那神色,却仿若经历过太多沧桑,令人生惧。” 南慕琛陷入沉思,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如今我们身在陌生的国度,必得积蓄实力,方才能一雪前耻。” 魏瑾明晓南慕琛的心境,苍擎族已被灭二十多年,当年的辉煌兴许早就已葬于黄土之中,随风泯灭,再不会被世人想起,而苟活的族人却无从立刻报辱国之耻,每一日每一夜都足以令人忍受剜心锥骨之痛。 只是魏瑾还仍有疑惑,“公子,为何不暗中联系岳国的杀手营,一旦与他们联系上,兴许我们复国的机会便会更大一些。” 南慕琛摇头,立马否决魏瑾如此危险的举动,解释道:“倘若如此,明帝势必会知晓我还尚在的事情,便必定会加强防范,击溃一个国度的最好时机,往往是在一个君王自以为高枕无忧之际。” 还未等魏瑾言语,但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整个繁华的街市,声声撕裂般求饶。 “去看看。” 第267章 导火索 南慕琛只是轻描淡写的吐出三个字,魏瑾便顿时会意,紧忙下了驿站的木楼梯,立于驿站外的门前向不远处看去。 但见一穿着怪异的壮汉粗暴地将一个衣着褴褛腹部突出的妇人推搡至街上,身后有几人抽出鞭子不停地鞭打于她,周围的商贩见状,并无一人阻拦,反倒是都频频后退,生怕招惹了麻烦。 魏瑾正待要上前,却被店小二拦了下来,“哎!这位公子,我劝您呐还是别淌这蹚浑水了,这些人得罪不起啊。” 魏瑾蹙眉转身,不明店小二所指之意,但听店小二轻声凑到他跟前,眸光闪烁道:“这些都是近几年进驻冷月国的戎兵,要说我冷月国国力昌盛,全然没必要接纳蓉国的兵力,偏偏这辅国丞相竟独断接纳戎国入驻我冷月国,名义上他们是来保护这主城,实则背地里竟干些偷鸡摸狗的污秽勾当。” 店小二仿若打开了话匣一般滔滔不绝,魏瑾却捡了大概听明白了不少,他虽为鬼降,却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与不死的肉身,自然不会畏惧任何人与事。 只是如今他跟在南慕琛面前,难免需遵循自己主人的意见,以免给其带来杀身之祸。 然而那个妇人衣衫却染着鲜血,在壮汉的推搡下骤然踉跄倒地,再也爬不起来,只得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边爬边颤声说道:“求你们饶了我腹中的孩子,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要什么都给我们?” 身后轰然响起一片讥讽似地嘲笑,那个身高足有丈二的壮汉倒提着弯刀,跟在妇人身后,一边嘴角挂着笑意,一边在妇人每爬一步便用弯刀挑破她的衣衫,“你撞了我的人还想着全身而退,待我挑破你的肚子,看看里面的崽子像不像你,便饶了你。” 说完这话,壮汉再度大笑不止,那妇人绝望地护着肚子,不顾这壮汉的羞辱,艰难地在地上爬行,周围没有任何人制止,她身上被划破的衣衫沾染着血迹在这雪地里显得异常耀眼万分。 南慕琛于廊上瞧着这一场景,眸子里翻涌着诸多波澜,他轻瞥了一眼立于门口的魏瑾,魏瑾负拳点头,随后径自走了上去。 但见那壮汉似是走累了,也有些玩腻了,索性将那弯刀对向妇人的腹部,狠狠地扎了下去。 妇人躲闪不及,惊恐之色已然漫上她的面部,但听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就在所有人不忍心地扭头不想去瞧如此血腥之状时,但听“锵”的一声微响,那弯刀在距离妇人腹部一寸之处被魏瑾轻巧地捏住,但听他清冷开口,“当街欺负孕妇,该杀。” 原本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妇人已然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可那弯刀却迟迟未曾刨开她的肚子,她只觉得那扑面的刀风停留在一霎时,她恍而睁开双眼,但见一目色冷然的男子正挡在她身前。 “格老子的,臭小子找死,知不知道大爷是谁?” 壮汉刚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身材削瘦的男子,刚想要抽刀,却发觉这弯刀已被魏瑾仅以两根手指的力道钳制于手中,他看向这壮汉惊愕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淡然道:“便送你一份贺礼。” 但听咔嚓一声,壮汉眼睁睁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弯刀被折成了碎片,紧接着这些碎片正以奇异的姿势悬浮于虚空,于一瞬间深深插入了壮汉的背脊之中,另一片则当场割瞎了他的双眼,让他不由于雪地中抱头哀嚎。 余下的戎人见魏瑾如此厉害,皆举着兵器连连后退,边后退还边不忘给他们自己找回颜面,“你伤了格将军,冷月国的君主定然不会饶了你。” 魏瑾冷笑,丝毫不畏惧这颤声的警告,他缓缓上前一步,只一步,恰好踩到了落在地上的碎片,玄手抬起那些碎片,对准了这些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戎人,一字一句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身在冷月国,究竟是你们戎人得势,还是冷月国的百姓得势。” 不知何时,人群里爆发出惊喊声,穿透了整个闹市,“杀人了!杀人了!” 紧接着自不远处涌上来的士兵举着长刀迎面而来,如泉水奔涌,疯狂地将魏瑾围住,以怕他随时脱逃。 街上闹哄哄一片,南慕琛见事情略有严重,刚待要下楼,便忽而听得一声清丽的呵斥声传来,“我看你们谁敢。” 人群中走来一持软鞭的清丽女子,眸光森冷,带着不容侵犯的表情,她的眼神于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怕,抬手举起明晃晃的令牌,“冷月国使者长乐,谁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立刻让他给冷月国死去的将士陪葬。” 此话一出,原本想生擒魏瑾的兵卫皆犹豫不决,长乐转身深深看了一眼为首的士兵,只一眼,仿若死神凝视一般,那士兵立马怂了,调转士兵顷刻间离开了闹市。 长乐这才走上前去,扶起那妇人,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遮住她已经被撕扯得尽碎的衣衫,“你没事?” 妇人感激地攥紧了长乐的手,又转身看了一眼魏瑾,哽咽道:“多谢公子和姑娘出手相救,这才得以保全我的孩子。” 魏瑾抿唇,目光复杂看向妇人,“他们为何这般欺你,难道戎人在这主城便如此横行霸道?” 妇人边垂泪边说道:“我不过今日上街买菜无意冲撞了他们,不曾想便遭此恶劫……当真是……” 妇人提及此事便再度垂泪,长乐立于原地已明晓事情的严重性,便吩咐身后的婢子先送妇人回家,又派了几个侍从这几日多看顾着她所住之地,以免那些戎人起了报复之心,上门寻仇。 “多谢,多谢。” 妇人临行之时还不忘与二人频繁道谢,魏瑾自始自终都不曾再言语半句,而是目送着侍从护送那妇人一路离开。 “该是时候好好清理一下冷月国主城的这帮畜生了。” 第268章 矛盾突出 长乐话音刚落,转身看了一眼那些仓皇而逃的戎人,目色尤为冰凉,她转身看向魏瑾,开口言语,“你们不妨去逍遥哥哥府上暂住些日子,以避免这些戎人再度来此作乱。” 魏瑾略点了点头,随后持剑径自回了驿站,在店小二目瞪口呆之下与南慕琛结了银钱便匆匆离开。 店小二神色中带有深深的恐惧感,他拦下欲待要去报官的伙计,敛了敛心神,低声呵道:“那些人得罪不起,你别忘了,我们是冷月国的百姓,不是他戎国的百姓。” 待长乐带着主仆二人去了逍遥氏府上,逍遥明月正在正堂接待外客,月落了解了情况后便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几间供二人居住。 南慕琛于小径处抬头仰望天际,不知何时阳光已经淡去,起了一层鱼鳞样的霾云。 “月落,既然散人有要事在身,我们便先回客房将包袱规整,待他何时得空你再来与我们相说。” 月落负拳应了下来,随后看向长乐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一番打点布排后,月落这才安然将长乐送出了府。 于府外,月落倏地停下了脚步,稍有迟疑,还是开口言语,“你本不该出面解围,毕竟你一旦露面,丞相大人势必会责怪于你……” “那又如何?” 长乐打断了月落的话语,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却不含一丝温度,“在我的立场,父亲让戎人进驻我冷月国主城本身就不是明智之举,如今戎人大肆在主城干着如此荒谬屠戮之事,他们终是要为他们野蛮的行为付出代价!” 月落踟蹰不语,只是看向长乐的目光多了几分赏识,在国家面前,谁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国人受到外族人一丝一毫的侵犯,即便是戎人,也无一例外。 直待长乐离开后,月落仍立于府外,眸光里翻涌的情绪使得他抬眸看向沉下来的天空,终是汇于一线,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波澜不惊。 月色惨照,照上戎人的兵营。 那被魏瑾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戎人喘息半晌,于床榻上强忍着疼痛由着大夫为他拔出身体内残存的刀片,他背后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足足好大一个洞,翻出血肉露出白骨,在浓深的夜色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格老子的,若治不好本将军的伤,你们都得死!” 这壮汉脸上带着不甘的戾气,暴怒之下牵扯到了伤口立马疼得龇牙咧嘴,在旁诊治的大夫听得这话惊得冷汗连连,不住点头之下更为谨慎地为他处理伤口。 一旁的戎兵着实看不下去,不免开口说道:“格将军,若不是今日那丞相大人的嫡女长乐小姐出面解围,我们早就生擒了那小子回来给您出气。” 壮汉听得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贱妮子,自岳国回来便处处与我们作对,如今本将军得以侥幸不死,定要将这些作对的人挫骨扬灰。” 他如今怎能不气,他原本是战场最为拼命的将军,如今双目被戳瞎,更重要的是,那人竟当众让他下不来台面,如此屈辱,他绝对要铭记在心。 而自长乐回了府上,便被唤之正堂训话,高坐正位一脸严肃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朝丞相,长乐之父长卿,他面色阴沉,瞧见长乐不由怒声呵斥,“跪下。” “女儿何错之有?”长乐倔强抬眸看向长卿。 长卿因怒不可竭顿时拍案而起,震起的力险些将桌上的茶水扬溅了出去,但听他颤抖地伸手指向长乐,“好啊,出了趟远门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我问你,若非有我,冷月国能有如今这般安定吗,能有……” “你并非君主。” 长乐这一句话顿时噎得长卿说不出话来,气的浑身颤抖之际,疾步上前因气恼而怒扇了她一巴掌,长乐捂着被扇红的脸并未有丝毫的退缩,反倒是抬眸正视于她的父亲。 “女儿自始自终都不曾做错,这里是冷月国的天下,并非他戎军的天下,父亲您让戎兵入驻主城虽是为了冷月国的安全着想,可您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野心膨胀,日后会反咬我们一口?” 长卿沉着脸并未说话,似是在揣度长乐话语中的深意,他身居高位,独断专权,难免有时候会失了理智,只是身在这泥潭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独善其身呢? “即便你说得在理,但你的朋友得罪的乃是格其将军,戎兵最骁勇善战之人,若被戎君王知晓,定不会放过他,你趁早离那个招惹是非之人远远的,以免再度招惹祸端。” 长乐明晓长卿的顾虑,如今戎兵虽依附于冷月国,但却是一个独立族落的存在,戎人生来性子野蛮好动,今日已然结下了梁子,倘若再一言不发引起暴动,受苦的便只有百姓。 只是长乐自幼便一直顺服于长卿的决断,如今却想不顾一切坚持自己的信念,但听她淡淡道:“你我都有不通的立场,父亲想来该明白内阁中的矛盾远比对付外敌更来的可怕,与其您在这与女儿置气,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好生处理内阁近臣的割裂,若无事,女儿便告退了。” 长卿怔在原地,目光变幻,似在将所有的关系利害在心中迅速分析剖解,不知何时,他已然看不透他这个女儿所思所想,甚至也猜不透她为何如此憎恶戎兵进驻。 他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一旁跟随他多年的老仆,开口问道:“徐叔,你也以为我做错了吗?” 被叫做徐叔的老奴也同样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老爷,这次老奴倒是以为大小姐说得在理,毕竟如今的戎兵太过嚣张,这已经不止一次他们在主城闹事了。” 长卿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这才沉沉开口,“明日备好马车,我要亲自进宫面见君主。” 老奴浑浊的目光忽而多了几分光亮,点头应允,缓缓道:“老爷,您当真决定了吗?”分光亮,点头应允,缓缓道:“老爷,您当真决定了吗?” 第269章 血迹融灵 长卿的眼神飘向远处沉沉的天际,沉吟片刻,这才重重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而去。 夜色沉肃,星子明灭。 一线黑云如铁,压上距离冷月城数百公里的镇南王城,柳南依与元邵南等人先后登上了后象山,此次再度入山巅,他们已然做好了十足的把握。 “连城,吩咐各方守护的兵卫,一旦出现任何异状,先救人要紧。” 元邵南沉声道,连城颔首,看着一身黑衣劲裹的柳南依麻利地将绳索扣在了自己身上,随后自山巅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心里已然一揪,略点了点头,便前去吩咐兵卫看顾好柳南依。 柳韵立于山巅之上俯看,心里一直仿若悬着一块巨石,神色复杂,抿唇不语。 柳南依于半山巅勾住绳索,反吊于一块巨石上,借着脚力弹跳至山巅的裂缝中,抬手竭尽全力去触碰那嵌在裸露在外金矿脉上的宝石,发觉即便是触碰到了,它却依旧纹丝不动。 她惊诧间只觉得手指略有灼烧感,下意识收紧了手指,面色骤变,紧忙屏气凝神,试着再度以灵力操控这宝石。 尝试了半个时辰后,宝石这才稍稍松动,却并未离开金矿半点位子,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仰头向山巅之上喊道:“将自城门外采集那与落尘有关少女的血给我。” 话音刚落,柳韵蓦地一惊,恍而从怀中取出一透明精致的瓶子,转而以绳索缠绕送了下去,柳南依接过,双脚勾住巨石的同时,一只手以灵捻了一分血迹,另一只手则缓缓蓄力,将这血迹打入那宝石之中。 刹那间,山缝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整个后象山都仿若在剧烈颤抖,柳南依拼命抱住那块嵌在金矿脉上的巨石,一鼓作气拔下宝石之后便翻身扯住绳索,目光炯炯,以待后续这金矿之脉的变幻。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座大山不过是摇晃了片刻,并未出现任何崩裂坍塌的迹象,反倒是随着那光芒的渐渐消散,后象山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快看,这山缝。” 柳韵蹲下去瞧渐渐合上的山脉裂缝,随着宝石被取出之际,那金矿之脉便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犹如细丝一般的灵力渗入了宝石之中。 为了避免山体再度出现摇晃,柳南依深吸一口气,垂眸看了看脚下无际的深渊,扯过绳索,未曾犹豫片刻,一步一步攀爬而上,由着兵卫们相护,终是安全抵达山巅。 那颗宝石珠圆玉润,在沉寂是滴的夜色宛若明珠,闪着耀眼而异常美丽的光芒,一众人皆屏住呼吸,眼见着柳南依将这颗宝石送入腰间的乾坤袋中,再没了方才之芒。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少女绝非寻常之人。” 柳南依抬眸,说话语气略有凝重,她的眼色深沉翻卷,发色青黛,手上的琉璃环扣隐隐散着淡淡光芒,衬着她天生璀璨的明眸,人间丽色,当真无谓摄魂夺魄了。 元邵南若有深意得开口言语,“这少女的底细本王已派人查清,她自幼自镇南王城外的葫芦山村长大,并无任何旁的身份,与寻常人无疑。” 柳南依陷入沉思,心里想着待翌日她定要亲自前去这葫芦山村一探究竟,毕竟此番她冒险一试都得益于这少女身上的血液,一旦证实这少女的血液是可以唤起金矿之力的关键,那么她绝对不容许此女被落尘炼化。 “回去,夜深露重,容易着凉。” 柳韵最先开口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先行离开,连城等人断后来查探这后象山各处是否有异常,待确认安全后方才离去。 镇南王城的冬夜,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窗纸上结了一层淡霜,瞬间被燃起的炭火烤化。 柳南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是不断反复着那日少女舍身相助落尘的场景,心中有一万个谜团令她有些烦闷,只得坐起身来,在碳炉旁仰头咕咚咕咚的喝酒。 都说一醉解千愁。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她是极少数的千杯不醉,任是怎么喝意识都清醒得可怕,良久,她踱步到窗边,看向遥远的某个地方,自语而言,“南慕琛,倘若你活着,是否会赞同我将所有的金矿之脉收集永镇寒潭呢?” 然而得到的回应不过是呼啸的寒风,将她的秀发扬起,招展如旗。 她打开乾坤袋,将那枚熠亮的宝石摊于掌心之中,仔细打量,这才发觉这颗宝石虽表面上看起来是一颗完整的,但后槽凹陷处却明显可以看出还有余下的与之镶嵌。 “还余下五个凹槽,也就是说还有五处金矿之脉,可地形图中却明明标记的乃是八个……”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将那宝石重新收回乾坤袋封存了灵力,借着微弱的烛火重新躺回了床榻之上,不再去思虑这般多事情。 一夜沉沉落下,直到第二日一早,柳南依推门而出之时,扑面而来的寒风灌进了她的衣衫,令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她紧忙回了屋子披上了那件柳韵之前送来的绒毛大氅,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的鞋履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穿过长廊,她便自府外停下了脚步。 但见连城持剑前来,目露阴沉之色,见了正要外出的柳南依,紧忙说道:“柳姑娘,葫芦村你还是莫要去了。” 柳南依不明连城之意,不由蹙眉而问,“将军这话是何意?” 连城微微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悲痛之色,“昨夜葫芦村大火,村民皆被困于屋中不得出,活活烧死在了屋子里……柳姑娘……你……” 连城话还未说完,便见柳南依疾步离开了镇南王府,面色阴沉得可怖,翻身上了一匹骏马便向城门奔去。 连城自知柳南依是要亲自前去葫芦村,便立刻派人跟着她,生怕她情绪一激动做出什么意外之事。 “将军,当下我们还是要尽快与王爷与柳四小姐相商啊。” 第270章 雪落尘埃 连城神色变得凝重,与一众兵卫踏着白雪入了王府,向正堂而去,以便尽快将这消息告知元邵南。 此刻元邵南与柳韵刚用过早饭,柳韵亲自为元邵南沏了一盏她最擅长制作的奶茶,茶盏刚被元邵南接到手上,便忽而瞧见连城携了一众兵卫而来,他搁下茶盏,抬眸而问,“何事?” 连城立于正堂中央,负拳而言,“王爷……葫芦村全部村民于昨夜一夜被困于火海之中,无一人……幸免。” 元邵南在连城话音刚落之际脸色骤然惊变,腾地站了起来,眉宇间浮上惨青之色,“什么?” 柳韵抬眼看向元邵南,一时间竟看不出他深邃如常的眼眸里到底是什么表情,她张张口,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涩,那点涩味泛进舌腔里,令她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缓了好半天,终是吐字而问,“我大姐身在何处?” “葫芦村。” 待柳南依立于葫芦村外的一片还未烧焦空地之时,只觉得眼前之景极为讽刺,地上被新落下的白雪覆盖,掩上了一片焚烧的痕迹,然而整个村落的屋子却已然在大火之中泯灭为灰尘,被士兵抬出来的尸体皆是灼焦之后的。 她此刻心中郁郁,莫名烦躁,她缓缓迈步走进这个村落,于不远处一个还未烧败的祠堂倏地停下脚步,目光凝聚,玉唇轻启,“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士兵们略想了想,其中一人最先开口说道:“这村落尽头连接葫芦山,那处有一个百草园,里头种着的花不曾被大火焚烧,且在这冬季寒冷竟如此盛放。”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迈大步向村子尽头而去,直待瞧见了那几株娇艳盛放的奇花,她顿时瞳孔一缩,打开围着奇花的栅栏,蹲下仔细查探这些花朵。 “能在冬日盛放的花的确不同寻常。” 柳南依捻断这其中一株花的花茎,突然发现自花茎处竟流出了如血液一般红的汁液,紧接着这花在她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她因惊诧而蓦地起身,随后抬头,施展灵力将这片泥土翻起,发觉这泥土之中竟掩埋着一个被虫子啃食干净的头颅。 她的眼眸此刻比任何的寂夜都要黑的彻底,沉沉压着乌云闪着电光,电光之下是涛飞浪卷的无垠大海,激浪横飞,扑面而来。 她目光垂了垂,开口说道:“将这头颅还有这一片的院子中的花株连根带回兵营,通禀王爷一声,让他知晓。” 柳南依如今虽无任何身份,但这些士兵都知悉她的能力,表面上从未有任何苛待于她,而柳南依也一直都对这些士兵客客气气,未曾有过丝毫的颐指气使。 她抬眸看向这已经没了原本样貌的村落,空气中还夹杂着烧焦的糊味,村子里无一人幸免,她微微闭眼,抬手触碰一处还尚存的墙壁,去感受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尖叫,无助,绝望…… 这些情绪仿若潮水一般疯狂地漫上了她的心头,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她恍而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双眼,发觉柳韵正焦急地向她奔来,“大姐。”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 柳韵环顾四周,见这里已然是一片狼藉,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里的事,连城将军都已经与我们说过了,方才我瞧见这火似是并非是自然引起。” “你也瞧出来了。” 柳南依眸子里忽而闪过一丝阴桀之色,嘴角噙着几分冷意,“若不是有人施以灵力困住屋子之中的村民,又引燃了大火,他们又怎会自困于其中不能逃脱,落尘,他当真是灭绝人性。” 柳韵抬起头,带霜的风狠厉的刮过她冰冷的额,那风如此之冷,竟让她能如此切身地感受到这里每一个人的绝望。 “传王爷口令,厚葬这里所有的人,封锁葫芦村,派人连夜看守此地,不得有误。” 士兵们皆负拳应下,眸光迤逦,转身各自布排各自份内之事。 不得不说元邵南统军的能力极强,军规严纪,使得士兵们每做一件事都有条不紊,未曾出现丝毫纰漏,柳南依此刻方才明白柳韵如此执着于此人的确是明智之举。 柳韵看着这唯一不曾被烈火侵蚀之地怒放着一株株奇花,不由因惊讶而瞪大了双眼,“这是……” “因此地特殊,我便让他们将这些花连根拔回至兵营再做商议。” 柳韵微微点了点头,瞧着柳南依森然的目光,忽而心中油然而生出几分悲凉,待她们二人一起并行向城门而去时,一直沉默的柳南依忽而开口说道:“有时候我会很羡慕你。” 柳韵转头颇有惊讶地看向柳南依,听得她再度启唇说道:“你可以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坚持自己所想,而我曾经却困于自己的心魔中无从上前,直待失去了他,我这才发觉,原来一直守护着我的人,兜兜转转,自始自终皆是他。” 说完这话,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各自氤氨着难言的心事,默然了许久,柳韵这才开口,“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遗憾,大姐,有时候坦然面对这些心事,兴许会释怀很多。” 柳南依转眸看向柳韵,眼神里浮现出几分笑意,“四妹,你真的成长了许多,再也不是昔日刚入府时那个单纯的少女,不过,这样也好,在这乱世之中,学着成长,远比一味躲在温柔乡中更容易历练人。” 柳韵嗯了一声,同样脸上挂着笑容,二人就这般带着诸多士兵回了王城之中,直到至兵营帐前,便听得里头传来议论之声。 待二人进入兵营,元邵南抬眼略略点头,低沉的嗓音自他口中而出,“这位便是杀手营新任主上柳南依。” 一众将军瞧着这身段瘦弱的清丽女子皆惊讶不已,若非今日所见,也绝不会相信她小小的身躯潜藏着如此大的力量,竟曾以一人之力赢过诸多国家的比试者。 “诸位将军好。” 第271章 共商大事 柳南依学着这兵营的礼仪向几位德高望重的将军负拳行礼,随后便转身看了一眼执着奇花的士兵,士兵会意,紧忙将东西搁在了案台上,一众人打眼一瞧,皆不明所以。 “诸位将军,这是我自葫芦村发现的一处未曾被火所侵的一块净土,这些花便是于那块净土盛放,且花茎的汁液与人的血液无疑,而在净土之下掩埋着的乃是一颗头颅。” 待士兵将那一颗头颅呈递于众人眼前时,看顾着这座王城从无到有的老将孟子坤最先变了脸色,他身子颤抖地走上前接过这头颅,眸子里的光晦朔不明,“这是……这是昔日埋藏于沙场上的族兵呐。” 听得此话,元邵南骤然一惊,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子承父爵,也不过十岁便接掌了整个镇南王城,起先诸多王城的将领并不服他,直到他数次自鬼门关经过立下汗马功劳,这才征服了这王城的所有人甘心为他效命。 只是他从来不知在葫芦村掩埋了多少无辜将士的亡魂,如今听得孟子坤提及,他紧紧攥住了拳头,静静听其道来。 只见孟子坤执着那头颅,眼眶略有湿润,“当年老王爷抵御外敌亲自征战沙场,可就在距离镇南王城十多公里之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溃败,诸多将士被恶灵缠身,全身溃烂而死……” 那一夜是孟子坤从不想提及的噩耗之夜,他看着身边的一个个将士倒下,一个个已然神志不清厮杀红了眼,忽而心底里漾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恐。 老王爷仍然带着士兵奋力抵抗,森然的下令进军,却不曾想这恶灵乃是吸食人的怨气滋长,一旦缠身便可令人当场毙命。 他那一刻为了掩护老王爷回城,不惜入王城之后下令紧锁城门,将数万将士与恶灵阻挡于城门,并命城中唯一的修灵师缔结结界以抵御恶灵。 说到此处,孟子坤已数次哽咽,“老王爷正因此事而自此郁郁寡欢,于王爷不到十岁时便已到了弥留之际。” 柳南依感慨世事无常之时,却捕捉到孟子坤所说的有关恶灵之事,不由发问,“将军,方才您提到恶灵,您还记得那是怎样的恶灵?” 孟子坤沉默思虑,想到当时那如同黑烟一般的物件缠上他身边的将士,紧接着但听一声惨叫,只一瞬间,那个将士被黑烟扫过的地方都嗤嗤地冒着烟,烂出一个个深可见骨的洞。 “是噬骨散。” 柳南依目光流转,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一脸困惑的孟子坤,一字一句道:“那些恶灵不过是缔结出来的幌子,而施毒之人并非传统修灵之人,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难不成是落尘?” 柳韵适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素来在兵营议事都沉默寡言的她身上,她并不胆怯,反倒是开口说出自己所想,“十多年前,落尘也不过十多岁,苍擎族却已然被灭,他身为苍擎族人,虽因这苍擎君主杀了他全家,但他身上流淌的终归是旁的族落的血。” “你的意思是他辅佐明帝,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自己一统大陆?” 柳南依说完这话,已然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倘若这些年落尘沉淀于岳国皇宫并非为了杀了南慕琛,那么如今他的存在已然对整个大陆都有所威胁了。 元邵南微微颔首,看向营帐外乌云尽散,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沐浴在他好看的眉眼间,玉山之朗,湛然若神。 但见他缓缓坐在了主位之上,淡淡道:“无论他究竟有怎样的目的,他所犯下的恶行足以让他死上数百会,即刻起,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若谁能取得他的首级,本王之位,拱手让于他,决不食言。” 柳南依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元邵南,还未等她开口,便又听得元邵南开口,“即日起,柳大小姐柳南依入我镇南兵营为统帅之将,如有异议,诸位可说出来。” 一众人皆相视一看,纷纷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却投向了孟子坤,孟子坤作为元老将军,又是元邵南的启蒙师长,自然身份尊贵些,先前元邵南归城,他尚在外城御敌,如今得以入兵营,自然希望镇南王城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他自然尊重元邵南的决定,不由开口说道:“王爷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且柳姑娘神手不凡,衬得起这个位置。” 柳南依嚅了嚅嘴唇,终是未再将心里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她转身看了一眼柳韵,见柳韵默默向她点头,她深知一旦接下这军职,那么她身上便多了一份责任。 “柳副统帅,欢迎加入我镇南兵营。” 孟子坤最先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将那枚元邵南早已备好的青铜令牌交到了柳南依手上,认真而言,“你可是我们这里第一位女将。” 柳南依接过令牌清浅一笑,随后想到还身在京都的诸多暗卫,便大胆开口,“如若可以,我可号令所有杀手营杀手全力赶赴镇南王城,为你们效力。” “暂且不必,但你需身边留用几个可靠之人来做我们的眼线,至于任用何人,你来决定。” 元邵南此话略带深意,柳南依想起自府上她便只带着叶凌与茯苓二人,不免略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当夜,柳府书房,柳晏之便接到了信鸽飞递而来的信笺,放于鼻前略闻了闻,还是熟悉的淡墨之味,他便放心拆开了信笺,淡然一笑,随后吩咐道:“碧落,看来是我太过扰心了。” 碧落微微侧身,看向柳晏之,神色中闪过一丝光芒,问言,“大公子,可是大小姐与四小姐都平安无事?” 柳晏之搁下书卷,含笑点头,随后缓缓起身,负手立于窗棂之中,“碧落,去通禀茯苓他们,明日让他们前往镇南王城。” 碧落目光闪烁,揖手应了下来,随后在烛光明灭中退了下去,向碧落轩而去。 第272章 君子报仇 碧落轩外,叶凌正擦拭着柳南依特意去寻了京都第一巧匠胡清光为他锻造的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他擅长刺杀,寻常时候持长剑总有一种发挥不出内力之感。 茯苓自屋中而出,端了一展热茶给叶凌,浅浅一笑,开口说道:“天气寒冷,喝盏热姜茶暖暖身子。” 叶凌接过茯苓递来的茶,刚放于嘴边,便忽而见得碧落只身前来,他紧忙将茶盏搁于茯苓端着的茶碟中,茯苓也是颇为困惑地看向碧落,“这么晚了,你不在落梅轩守着,来碧落轩做什么?” 碧落停下脚步,含笑而言,“大小姐今夜传信,要你们二人即刻赶赴镇南王城,助力镇南王。” 茯苓一听顿时欢喜,先前她一直为不能伺候在柳南依身边而垂头丧气,如今听得这消息脸上瞬间绽放笑容。 只是叶凌却微微蹙眉,语气低沉而问,“可是镇南王城有什么异常之兆?” 碧落摇了摇头,开口言语,“其中详情大小姐并未提及,你们二人还是趁早收拾包袱,明日一早我备好马车便送你们出城。” 二人点头应下,茯苓将已经凉了的茶又重新去后厨热了热,二人便于后厨的灶台上喝了几口暖茶暖身,随后但听叶凌说道:“此去镇南王城可能不同于寻常平静之日,先前大小姐送你的暗器你可收着?” 茯苓点了点头,自发间取下那枚如簪子一般的利器,放于叶凌掌心之间,叶凌旋动上头的按钮,见里头的利器如此锋利,倒也放下心来。 他重新将这物件交还到了茯苓手上,神色略有复杂,“记住,一旦遇到危难之时,一定要第一时间暗下这枢纽,它可救你一命。” 茯苓点了点头,又将这簪子插回自己乌黑的发髻之中,她抬眸看向这一夜的月色,月光灿烂光明,苍穹竟蓝的纯净,如一匹精致的丝缎,而星子散落,从几千万光年外射出明灭的光来。 “真希望以后的日子都犹如今日这般安宁。” 茯苓目光灼灼自始自终都盯着天空,而叶凌却将目光落在茯苓棱角分明柔美的脸庞,一时间二人皆无话静坐。 直到翌日一早,二人收拾好了包袱,由着白衡引着二人入了马车,于府外,白衡特意叮嘱,“路过镇南王城有一处屏障,曾乃是落尘所设的幻境,你们二人定要小心,切莫寻不到出路。” 叶凌最先点了点头,随后扯了扯缰绳,马车便飞快驶离白衡的视线,他身着一袭白衣,眸光隐隐闪过一丝光亮,如今他已然恢复了身断的经络,曾经的功力也逐渐恢复,幸得柳晏之命人悉心引导他,这才让他短短不过数月便不再是废人。 他转身之际,便瞧见了自廊下走来的柳晏之,紧忙走上前去揖手道:“大公子。” 柳晏之面色无波,温声而问,“他们可是走了?” 白衡略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向柳晏之那华光荡漾,似海深邃的眸子,吐言,“大公子,为何您不派小的前去?” “你身子还尚未康复,更何况你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因而我便留下了你。” 言及于此,柳晏之抬眼迎向白衡,缓缓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枚信笺,交到他手上,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笑意,温声开口,“该是你想要做你想做之事的时候了。” 白衡接过信笺,拆开细看,面色随着目光快速浏览变幻不定,末了,他抬头深深向柳晏之作了一揖,“多谢大公子成全。” “去。” 柳晏之这二字仿若给白衡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白衡转身离开之际心里沉甸甸的,然而沉重里却又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动,然而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昔神情镇定,平静从容的样子。 寂夜,剑冢之地,新任岳国的剑侍正于剑冢外分派看守任务,他们却不知此刻墙头上忽而闪过一人影,紧接着落于前院之中而去,他的身影极快地掠过数处屋檐,如鬼魅一般蛰伏于剑冢的隐蔽之处,侧耳细听。 “大人,此番剑冢的兵器众多,皇上吩咐了要我们每日都得连夜看守,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看守的仆从一边抱怨一边打着哈哈与下一班值夜的人换勤,然而那执着宝剑身着上好的锻青色长袍的疤脸男子却毫不客气地拧过他的耳朵,开口说道:“皇上吩咐你也敢妄议,活腻歪了不成。” “疼疼……大人,小的错了。” 听得仆从连声求饶,男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手,揉了揉僵硬的手腕,目光灼灼,“听仔细了,我可不是上任那个废物,若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敢耍懒,休怪我挑断你们的手筋脚筋。” 黑衣人听得分明,眸子里不由流露出几分阴桀之色,那男子仍旧立于原地辱骂不休,这些看守剑冢新来的侍从因迫于男子乃是一等剑侍的身份,只得忍气吞声。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的性子还是这般鲁莽。” 不知何时,男子耳畔传来一声空旷而低沉之声,他下意识摸出背后的宝剑警惕地环顾四周,恍而间这才发现他身后似已经立着一人。 他下意识旋身,但见黑光一闪,他的胳膊被一柄锋利的匕首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激飞,使得他不得不捂着胳膊频频后退。 直到他站住阵脚,封存了胳膊处的脉络,暂为止住了血,待黑衣人揭下面巾之时,他定睛一看,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开口,“白衡!……怎么可能,你不是……” “我不是已经为废人?不是已经被贬庶至柳家?不是已经功力尽失?而如今却能这般重新站在你面前,铁成,数年不见,你当真是越发惹人厌恶。” 柄刃如血,杀气如锋,鲜血一滴滴从她匕尖滴落,洒在他深黑色的衣袍之中,他缓缓向被叫做铁成的男子逼近,一字一句道:“今日,我是来报昔日辱我之仇。” 第273章 火烧府宅 铁成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与慌张,拼命向后退,直至退至无路可退之地,这才忽而嘴角扯出几分冷笑,“白衡,你不要以为今时今日你恢复了功力,我便怕你了,我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子,断然不会再将它拱手让与你。” 白衡忽而觉得有些含笑,抬手间仿若一线闪电飞快地抵上铁成的脖颈,铁成此刻因过度紧张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可他依旧不肯向白衡低头。 直待白衡一提匕首,铁成只觉得脖颈处一热,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去捂住自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他骇然看向白衡,颤颤巍巍伸手指向于他,喉头咯咯作响,半晌挣扎道:“你,果真——”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几字便轰然倒地,再没了气息,白衡平静地收回了匕首,霍然转身看向守在剑冢早已吓破了胆的几个守卫,沉声道:“沙拟身在何处?” 几人听到这个名字均是错愕,随后其中一守卫因着实惊慌不由伏地而跪,磕头如捣蒜,“沙大人如今被封了府邸,住在京都边郊的红石湾附近,置了宅子……” 白衡静静地立在原地,手紧紧攥住那柄滴血的匕首,过了许久,他用衣袖擦拭掉剑上的血,一字一句说道:“倘若今夜之事被我知晓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们该明白我还会回来取你们的命。” 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白衡已提着铁成的首级,消失在这漆黑的寂夜之中,新来的守卫并不知晓白衡所来寻仇的每一人,都是曾经在他最辉煌之时亲自断送了他所有路的罪人。 时隔数年,也该是时候偿还所有罪孽了。 白衡掠过屋檐,如一只静待捕获猎物的野兽,于一个时辰后伏于红石湾处一宅院屋檐,瞧着屋内灯火旖旎,偶有男女欢好的笑声传出,他不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在他的印象中,沙拟好色,每每自宫中都会寻几个单纯可骗的宫女,花言巧语地便笼获他们的心,从而达成最后肮脏不带丝毫情感的交易。 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亲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将他扔在雨天肮脏的猪圈苟活整整一月这才被明帝勒令将他送至长元山养伤休憩。 “沙拟,该是时候还债了。” 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如星辰,钻石般光芒闪耀,毫无倦意与怯意,于一瞬间自屋檐落下,破门而入之际,他飞快地一手将沙拟拎了出去,一手卷起软榻的纱帐裹住女子的身子,冷声道:“若不想死,立刻离开。” 女子此刻面露惊骇之色,颤抖地伸手将地上的衣裳捡起,逃也似地离开了宅院,沙拟被骤然这么一晃神智已然清醒,爬起身来扯过衣衫,怒气冲冲地抬头看向来人,待瞧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他顿时再度瘫坐于地上。 “沙拟,我带来了你的老朋友,你要不要与他打个招呼。” 白衡抬手将那血淋淋的头颅扔到了沙拟脚下,沙拟大骇,蓦地站起身来,后背霍然出了一身冷汗,开口结巴道:“白……白衡,你,你想干什么?” 白衡一步步向沙拟而去,冷笑而言,“我曾经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再回来的,而那时候便是你的死期,怎么,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便真以为自己曾经双手沾满鲜血便不用为此还债了吗?” 话音刚落,白衡便扑了过来,全身真气都在鼓涨,带动着室内桌椅翻倒,帐幕飞扬,但听“啪”的一声桌子上的蜡烛被齐齐折断,黑暗中垂帘“呼”的一卷,他已如一朵黑云般飞至,匕首猛力地刺向沙拟。 沙拟的瞳孔顿时缩成针尖大小一般,不曾想如今的白衡不光修复了灵脉,功力竟精进到如此拔天撼地的地步。 还未等他掠步到床头取出他的宝剑之时,白衡已然执着匕首将他身上尽数地方刺破,随后但见沙拟取下宝剑,低声一呵,糅身而上,却于顷刻间被白衡爆起扭断了脖颈,在惊骇中倒地,手上的宝剑也乍然咣当落地。 白衡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左臂,自知方才沙拟的一招险些穿透他的骨头,他缓缓蹲下,目色清冷却平静,于这偌大且寂静的宅院开口自语。 “沙拟,这便是你狂妄的代价,偌大的宅院不请一位侍从,你真以为凭你之力当真能做到天下无敌,笑话,自此清理完你们这些败类,他方才能真正放下仇恨。” 他缓缓起身,抬眼看向渐渐沉下来的月色,“她给了我希望,我自始自终都会追随于她,至于所谓明帝给予的官职荣耀,不过是过眼云烟,再没半分吸引之处。” 在他迈出这厢房的刹那,一道无名烈火自幕帐引燃,紧接着顷刻间熊熊大火已然将半个府宅都吞噬于火光之中,他执着匕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随手扔下一枚令牌,泯灭于府宅之中。 翌日早朝,明帝待得知先后有两位近臣死于非命,不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之时,怒问巡查之人,“究竟是何人赶在朕眼皮子底下生事。” 巡查之人命人呈递上一枚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令牌,随后负拳说道:“皇上,微臣派人去沙大人的府宅搜查,发现了一枚金镶令牌,此令牌虽已烧的看不清原来模样,但却能明显看出……” 说到关键之处,此人却欲言又止,难为情地看了一眼怒不可竭的明帝,但听明帝皱眉道:“明显看出什么?” 巡查之人垂首负拳,再度开口,“此令牌乃是先前落尘大师之物,唯有他才有金镶令牌,除此之外,旁的位高权重的大臣皆不喜奢华,因而大多都是银制与铜制的令牌。” 柳晏之身在百官列队中,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缓抬眼看着明帝的脸色变得尤为阴沉,自知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立刻派更多的兵力出城搜捕落尘,谁能取得他的首级,朕便保他加官进爵,一生无忧。” 第274章 民族血性 自长卿上朝提议冷月国君主撤回戎兵诸多在冷月国的特权之时,冷月国君主冷轻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惊诧,随后即刻消散于他深邃的眸子之中。 他轻轻咳了一声,随后沉沉而问,“长丞相,先前是您摒除非议非要让戎兵入我主城,如今何故又要本君下令削夺他们的特权?” 其实冷轻寒对于长卿素来尊敬,但自从自朝堂内阁分裂,诸多事情使得他们二人彼此生了嫌隙,尤其是关于戎兵之举,先前长卿不顾百官反对硬是以先帝赐予他的令牌放戎兵入驻,这一举措无一让冷轻寒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 但见长卿上前,揖手而言,“小女归国,亲眼所见戎兵欺辱我冷月国百姓,如此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之举,是老臣有罪,老臣今日以性命恳请君主下令,削夺戎兵之权。” 提及长乐,冷轻寒的目光不由一凝,他派出了冷月国最英勇善战的二人前去岳国,一来是为了探听岳国情报,二来也是为了寻觅可以医治他体内奇毒之人。 他素来信任长乐,即便她是长卿的嫡女,但她心负国家,与长卿并非一路人。 想到此处,冷轻寒略点了点头,微微颔首,神色慢慢沉静了下来,温声道:“诸位大臣可还有什么意见?” 朝中鸦雀无声,皆赞同即刻削夺戎兵政权,冷轻寒难得见今日朝中意见一致,便命内侍立即传旨入戎兵兵营,削夺他们在主城为所欲为的特权。 然而寻常时候不满长卿的近臣在冷轻寒下令之后,不由上前一步,持着令羽严肃而言,“君主,长丞相突然提议此事,难道您不觉得蹊跷吗?” 还未等冷轻寒开口,但见长卿转身看向这位大臣,注视着他冷冷开口,“我不过是本着一个人的良知而已,当年我提议让戎兵入城,是因为冷月国遭遇四面伏击,若不借助戎兵之力百姓定然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言及于此,他顿了顿,见冷轻寒并未出言打断他的话,便继续言语,“如今眼见百姓遭受屈辱,眼见事态愈发严重,生而为人,无法坐视。” 这一刻,冷轻寒忽而明白为何当初他的生父执意要让长卿辅佐于他,即便之前长卿有独断专权的时候,可如今面临大局,长卿总能明晓冷月国的局势。 “好了,本君相信长丞相,若无事便退朝,本君心意已决,莫要再议论了。” 一众朝臣便弯身拂礼,冷轻寒便在一众内侍前后相护之下离开了正殿,向自己的逸安殿而去,刚入长廊不到半步,忽见一内侍前来禀言,“君主,逍遥大人带着一陌生男子入宫朝见,您是否要见他们。” 冷轻寒平静地看向内侍,开口说道:“让他们去偏殿等候,本君即刻便去。” 今日他的面色稍好,但仍身子虚弱不堪,不过上朝片刻,便明显感觉头晕目眩,他强撑着意识向侧殿而去,直到穿过诸多殿宇,于偏殿正堂最先瞧见身着紫色连衫大裘的南慕琛,他迈步间不由开口,“都下去。” 随从内侍略有迟疑,但听冷轻寒开口,“本君无事,半个时辰后,将汤药送至这偏殿即可。” 主君都这般吩咐,内侍们这才转身退下,因天气寒冷殿中多摆放了诸多奇怪的壁炉,里头烧着的碳火发出“哔啵哔啵”的炙烤声。 “本君该叫你诸葛明辉,还是南慕琛呢?” 此言一出,南慕琛嘴角不由噙着一丝笑意,与逍遥明月一道以冷月国之礼拂手向冷轻寒行礼,随后这才缓言道:“南慕琛已死于幻境之中,而如今站在君主面前的乃是诸葛明辉。” “诸葛公子,本君欣赏你的才华,你忍辱负重这般多时年,想来也必定经历了太多艰难。” 冷轻寒坐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亮,“本君猜你们入宫觐见的目的想必与长丞相是一致的。” “长丞相?” 此刻逍遥明月略有困惑,不明今日长卿上朝究竟向冷轻寒说了什么,待冷轻寒一番简言,二人大略了解了前因后果,不免皆陷入了沉思。 冷轻寒见逍遥明月紧蹙眉头,很显然对长卿如此强烈的反转颇感疑惑,他目光却无半分波澜,薄唇轻嚅,“连你心中都十分困惑,别说本君主了,不过,戎人如此嚣张,也该是时候好好惩治一番了,你们以为有何好的对策。” 南慕琛略皱了皱眉,随后起身伏于冷轻寒耳边低语了几句,冷轻寒骤然面色惊变,抬眼而问,“当真?” “诸葛兄绝不会打不把握的仗,君主若不信,微臣可以性命担保。” 冷轻寒踟蹰间已经在脑海中将所有利弊都盘算了清楚,终是点了点头,算作应允了下来此事。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夜深之际,一声高喊石破天惊,身在为戎人划设营地的府宅中,戎兵统领阿史那缓步走了出来,但见他着胸,披了一件狼皮长袍,一双眼睛眼珠微褐,转动时凶光一闪而逝,但听他低声呵斥道:“何事这么惊慌?” 他身在兵营这段日子一直在潜心钻研突破体内蛮力的事情,不曾对外头的风言风语有所了解,见这戎兵如此冒冒失失,不免皱眉看向于他。 岂料那戎兵弯身行礼之际,声音略有颤抖,“大人,今日格将军在主城闹市与人发生了口角,被人戳瞎了眼睛,身上也受了极重的伤,命在旦夕……” “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史那瞳孔骤然一缩,全然不敢相信他戎国最骁勇善战的将领竟被人当街险些打成残废,他全然接受不了这事实。 那戎兵拼命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因大人您闭关,这事都过了一日,属下这才前来通禀,格将军怕是日后无法正常行走了……” 阿史那大脑飞快运转在接受这个惨重的事实,他缓了好半天,终是开口一字一句而问,“谁干的?” 第275章 瓮中捉鳖 “属下也不知晓那人身份,只是听闻长丞相的嫡女长乐小姐参与了此事。” 阿史那蹙眉沉寂,半晌后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先前困惑低沉的雄厚之声,而是带着一点戾气的金铁之音,“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何那丞相的嫡女还牵扯其中,当初不是他力抗群臣,让我们入驻主城的吗?” “这……” 戎兵略有迟疑,随后还是斟酌了下言语方才开口,“格将军近段日子屡次在京都欺压百姓……这次……这次据说是他想要挑破一个妇人的肚子被此人打成了残废。” 戎兵站在离门一步,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那门内透出来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将那封书信深深递到头顶。 见戎兵递上的书信,阿史那一手夺过,皱眉间便听得他言语,“这是属下在梁柱上瞧见的,插入的箭矢险些穿透了梁柱,似是刺客……所为。” “荒唐!” 阿史那怒声呵斥了一声,戎兵方才噤声不语,在他的府邸别说刺客,如此周密的防范即便是苍蝇都飞不进来,戎兵此言显然是令他有些恼怒。 他不急不忙地去拆那封信笺,却不料那封信笺封口处粘的极紧,他下意识奋力一撕,但听“哗啦”一声,信笺突然扬起的如烟雾般的药粉尽数被他吸食。 惊讶之下,但见那纸上字迹大而凌乱地写着,“统领,借我挟持一下。” 几乎在眼光刚刚触及那信笺纸张的刹那,阿史那便立刻醒悟,只是方才吸食了药粉,此刻即便他想向后撤退,却发觉双腿一软,立刻跪倒于地上,浑身酸软无力。 太迟了。 方才唯唯诺诺的戎兵忽而抬起头,一双手刹那间掠至阿史那身边,掐住他的咽喉,那手快得像一抹追逐星光的闪电,半空中一点一弹,立刻封住了他重要的穴道。 屋内并没有人,此人算准了今夜值守的人皆在东苑,而阿史那素来习惯夜里在西苑书房待着,且不许任何人随从,这般便给了人可趁之机。 “统领大人,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是先苍擎族君主嫡子,诸葛明辉。” 一片惊心的窒怖中,阿史那先是面色惊变,随后冷冷而笑,“你以为你编个莫须有的名头便可以哄骗我,二十多年前,苍擎族人全族被灭,你又是什么苍擎族人。” “你不信也罢,反正今夜你只能任由我们摆布,阿史那统领大人。” 这时自外头传来爽朗的笑声,阿史那强撑着意识抬头,眼底的惊恐已然流露了出来,但见前来之人笑吟吟再言,“统领大人,我们该多谢您,这般大方便将您自己借给了我们。” 阿史那紧紧盯着逍遥明月,吸气而言,“你们……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一旦我开口喝令,你们插翅……” 话还未说完,阿史那便觉得喉咙一紧,紧接着无论他怎样想要开口都发觉喉咙仿若被扼住一般再也没有半分声音。 黑暗中,逍遥明月向锁住阿史那的南慕琛略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便钳制着他向府外而去,出府之际,碰到值守的守卫,其中一人见了阿史那刚待要行礼,待瞧见他身旁二人,不免有些困惑,“你们……” “哦!大人身子有些不适,府内没有大夫,我们二人便带着大人前去寻个大夫。” 值守的人瞧见阿史那的确脸色不对,便恭敬地让出了路让二人得以搀扶着他出了府门,那守卫虽仍心有疑虑,但停驻片刻,便提了灯笼向东苑而去。 而二人自搀扶着阿史那出了府门,便于暗处将他塞进了一辆马车上,马车疾行而驶,很快便抵达了一处极为隐蔽荒败的宅院。 下了马车,南慕琛便命在宅院外等候的魏瑾推他向门里走去,待入了屋门,烛火幽浮,阿史那的意识瞬间清醒,可待他想要奋起反击时,却发觉他浑身被锁灵链捆住,动弹不得。 逍遥明月接过仆从递来的茶盏,幽幽开口,“统领大人,您还是莫要挣扎了,即便你解开了这锁灵链,我们在信笺上所下的迷魂散也定不会让你离开此处。” 阿史那面色变得极为阴沉,抬脸看向这陌生的宅院,打量间朝见魏瑾执着一张纸搁在他面前,淡淡开口,“我说,你写,统领阿史那自今日起甘愿放弃入驻主城境地的权利,驻守冷月国外围,再不扰冷月国百姓。” 阿史那此刻接过墨笔的手微微颤抖,随后咬牙切齿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挟持于我,难道不怕我自回了戎国回了君王向你们冷月国开战吗?” 逍遥明月突然仰头大笑,笑罢,眸子幽光闪烁,自腰间扯下一枚令牌,开口说道:“倘若今日您不亲自写下和解书,明日一早戎兵营便会接到君主的旨意,识时务者为俊杰,统领大人,您的人犯了错,您身为高官,必得抉择一番不是吗?” 阿史那深知如今他被困于此处,为求保全戎人的颜面,无论如何都得交出格其方才能保全。 思忖片刻,他不由执起墨笔,歪歪扭扭地以冷月国的字体在纸上写下一段话,随后目光极为凝重,缓慢地执起纸张交到了一旁看着的魏瑾手中。 魏瑾接过纸张便将它折好交到了南慕琛手上,随后但见南慕琛起身径自向外而去,而魏瑾则看向阿史那多了几分诡异的笑容,“大人,为了安全起见,您自今夜起便不会再多说一字了。” 惊恐已然蔓延上了阿史那的心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忽而感觉天旋地转,视线骤然模糊,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没了意识。 待屋门轻合之际,原本还有的一丝光亮便消逝得无影无踪,逍遥明月嘴角微扬,大步流星跟上主仆二人的脚步,平静道:“诸葛兄,你打算何时将他放走?” 南慕琛倏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这落败的宅院,吐言道:“明日,让他亲眼见证格其被审判。” 第276章 拥戴为将 自几人走后,没有人会知晓主城的这一处荒败的宅院中此刻困着戎国最高的统领之人,直待翌日一早阿史那恢复了行走能力,方才破门而出,狼狈地寻了一匹烈马疾行而奔,生怕几人食言,让消息递传到了兵营内部。 而身在另一兵营养伤的格其忽而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双目失明的他不免心感暴躁,出声呵斥,“大清早的吵吵闹闹,去将外头吵杂的人轰出去。” 一旁候着的仆从知晓格其心情烦闷,紧忙应下,生怕他一时气恼责罚于他们。 可谁成想,仆从刚推开了门,便见一群冷月国的士兵推搡进来,见了格其,并未有丝毫的恭敬之意,为首的兵卫冷声开口,“将罪臣格其押下送至官府。” 格其如今身上旧伤未愈,听得这般话语,身子顿时一颤,极力想要挣脱前来束缚他之人,但奈何用力过猛扯住了原本已然愈合的伤口,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开口骂娘。 “格大人,我劝您还是省点力气,毕竟您在主城闹事一事如今外头已传的沸沸扬扬,阿史那大人为了此事昨夜已向君主递交了撤离主城的信笺,而您,也要交给冷月国官府定罪。” 这一字字一句句,犹如一柄刺刀深深扎进了格其的心,恍而间他哑然失笑,开口说道:“你们这是欺负我看不见吗,真当我是个废人便任由你们这些猢狲宰割?” “格其大人,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口舌,若你不信,大可让你身边的仆从看看,那字迹是不是你们统领大人的字迹。” 兵卫一脸不屑地看着双眼已盲的格其,格其略微皱眉,转身寻着身边可靠的仆从接下那信笺,一字一句而看,面色已然惊变,直待读完,这仆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惊恐道:“大……大人,这的确是统领大人的笔迹。” “不可能……” 格其因激动而浑身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兵卫索性不想再与他废话,紧忙挥了挥,身后的士兵便顿时再度一涌而上将格其钳制起来,双腿捣地,拖拽至外头的木轮椅坐好,便将他推至官府方向。 尽管格其一再挣扎,但他未曾逃离过这些兵卫一分一毫的视线,等到他刚入官府大门,便听得外头聚集了一群冷月国的无辜百姓声声讨伐格其的罪行。 新任知府苏平多次受贿于格其,如今让他公然来审判于他,原本打算放水一番让其挨几个板子便是,可谁知今日督工的除了逍遥明月,还有南慕琛与当众重伤格其的男子魏瑾,如此棘手的案子,令他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逍遥明月微微含笑,一眼便看穿了苏平的小心思,只是他并未说透,反倒是不动声色偏头而问,“苏大人,您怎么看起来如此紧张?” 苏平被他这么一问,立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道:“大人,下官怎会紧张呢,下官也巴不得尽早惩治这些恶人,以保我冷月国族人。” “是吗?” 南慕琛启唇,看向苏平的目光多了几分戾气和睥睨之意,但见他冷笑了几声,随后说道:“据我所知,知府大人在上任以后不到三月,便判了至少有八个冷月国百姓死罪,而因此纠葛的大多是他们与这些戎兵的纠缠。” 苏平原本还算淡然,可听得南慕琛如此意味深长的话,顿时惊得一身冷汗,瞠目结舌间便见狱差来禀,说已将罪臣格其押至公堂之外。 “将他带上来。” 格其进来之际被兵卫逼着跪了下来,因膝盖有伤,格其只觉得仿若跪在刀尖上一般疼痛难忍,他能感受到今日在场的人颇多,想必都是来看他的笑话,看看戎国极负盛名的将军如今落魄到怎样一个田地。 他昂起头,虽双眼盲瞎,但还是试图将身子挺直,开口吐言,“苏大人,派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我戎兵营地抓人,这便是你们冷月国的规矩?” 然而还未等苏平开口,便见南慕琛笑了笑,他的笑在眉宇之间不在眼底,笑意里话声一字字蹦了出来,刀般锋利,“你如今是罪臣身份,无论官府以怎样的方式抓你,都不会违背冷月国的规矩。”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与知府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出声说些废话。” 轰然一声外头看审判之人皆为倒吸了一口冷气,格其即便如此残废仍说话带刺,倒不知这不知名号的男子该如何应对。 岂料一旁的逍遥明月却淡淡开口,只是说得每一个字都平地惊雷,生生炸着格其跳动的神经,但听他道:“格将军,他的手下当众让你这般难堪,你以为他会是什么人呢,属下有如此厉害的功法,那么他,你可愿与之切磋?” 格其完全未曾料想到那日在主城闹市,魏瑾的功法竟如此厉害,更想不到如此厉害之人竟不过是端坐在位子上一人的侍从,他目中虽流露出了愤怒之色,可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此话一出,所有百姓纷纷向南慕琛与魏瑾投来感激的目光,若非他们主仆二人,兴许这冷月国的百姓永远不会选择反抗,毕竟以戎兵的实力,捏死没权没势的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此刻见人群略有骚动,逍遥明月索性推波助澜,淡淡开口,“昨夜君主下旨要敕封这位诸葛公子为护城将军,今日我倒是想问问诸位,这位诸葛公子衬不衬得上此职位。” 人群中一时间陷入死寂,也不知谁人最先喊了一句愿拥立南慕琛为护城将军,紧接着如雷鸣般的呼喊响彻在整个官府之中,苏平与格其的脸色同时变得异常难看,这呼喊声近乎淹没了护卫呵斥声,直待一炷香之后方才平歇。 逍遥明月自始自终都微微笑着,即便他看起来最人畜无害,但暗下施展的手段却狠辣精准得令人刮目相看,如此反差,倒让南慕琛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苏大人,该您公审了。” 第277章 风雨前夕 苏平用手拭去额角的冷汗,连声应着,僵了僵身子,尴尬一笑,刚要开口,便忽听格其讥讽似地笑了笑。 “老子做的事老子自会承认,至于苏大人背后做了什么,老子今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 苏平生怕格其于公堂之上说出有损他声誉之事,情绪激动间蓦地起身,手略微颤抖地指向格其,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个罪臣,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把他给本官拖下去杖责五十!” 然而话音刚落,狱卒们皆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在公堂正位坐着的还有比苏平官阶大的逍遥明月,倘若他们此刻听从苏平之话滥用私刑,势必会被其责罚。 苏平见几人未曾动身,刚想要怒声呵斥,却被南慕琛抢先开头,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沉声开口,“苏大人,怕你不是忘了公堂之上禁止屈打成招,如今格将军身负重伤,五十大棍打下去,你以为他还会活?”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 苏平紧忙改口赔罪,随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格其,话里有话而言。 “你以为自己是谁,即便是你们戎国最尊贵的将军,到了冷月国就要尊重冷月国的规矩,这些年你在主城犯下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趁早招认,免得再受牢狱之苦。” 格其抬起头,此刻他的情绪沉沉压着乌云闪着青色电光,电光下是涛飞浪卷的无垠大海,激浪横飞,扑面而来。 他从未遭致如此羞辱,就连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知知府都敢对他这般吆五喝六,他啐了一口,开口说道:“苏平,你做了那么多肮脏事,又比老子好到哪里去,你们这般羞辱于老子,老子早受够了!” 言罢,他蓦地惊起,于一刹时劈手向魏瑾而去,令人窒息的静默里,魏瑾先是未曾动过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悬于心口,更有甚者都夺步上前想要阻拦格其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谁料魏瑾不动则已,一动便如雷霆,千钧一发之际,他抬手接下了格其这致命的一拳,随后毫不客气地像拎小鸡一般重重将他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剑拔出鞘,却在顷刻间被南慕琛一个夺步将他拦了下来。 魏瑾的动作雷霆万钧,一气呵成,快得令人追不上,就在众人有些头晕目眩之际,南慕琛沉沉开口吐言,“格其屠戮京都百姓众多,明日当街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公堂之外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连连叫好,先前被格其羞辱的妇人立于人群之中眼眶微红,也随着一众人连连拍手,只是无人知晓自此刻而起她已然将这主仆二人当成自己心中最崇敬的神圣。 “什么?冷月国审判戎兵?” 自灵越大陆一直以来都有往返传递消息赚得银钱的探子,他们往往都在第一时间将大致讯息传递给各国,以便让各国随时周知天下事,采取相应之策。 而元邵南自接到此讯息后,已是冷月国斩首戎国将军格其后的第三日,他听得消息后难免紧蹙眉头,看向面前侍从,“探子可有说这新任的将军是何人吗?” “不曾。” 侍从如实回禀后,见元邵南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他方才退了下去,行至长廊处便瞧见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面孔映入他眼帘,三人入目相对,侍从不免微微有些困惑,待二人恭敬揖手,他方才缓和了神情,“你们二位是……” “我们乃是柳副统领的贴身仆人,应副统领书信,自京都跋涉赶来,听得兵营中人说要来王府寻她,我们二人这才冒昧前来。” 说这话之人正是叶凌,他与茯苓穿过迷雾幻境险些栽进了里面,幸得二人意志坚定,加之环境结界削弱,他们二人不过盘桓了半日便寻到了出口前来了镇南王城。 侍从见二人态度如此恭敬,并未因是柳南依身边的近仆而有丝毫的傲慢,不免对他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但见他同样回礼说道:“我叫蓝衣,是王爷的近仆,副统领如今想来在书房,正好我顺路,便带你们前去。” 茯苓一听顿时欢喜,看了一眼沉思的叶凌紧忙跟上了蓝衣,随同他穿过一树寒梅盛放的小苑便抵达了书房,见柳南依于书房执着卷宗静坐,茯苓最先上前,福身道:“大小姐。” 柳南依恍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蓦地一惊,随后搁下卷宗,抬眼看向茯苓,眼眶微微泛红,随后目光又落于不远处揖手的叶凌,玉唇轻启,“你们来了。” “奴婢时时刻刻惦记着大小姐,如今终于来了,只要大小姐不嫌弃,奴婢一定会好生伺候好大小姐。” 茯苓哭哭啼啼的样子反倒是逗乐了柳南依,但见她抿唇轻笑,轻轻拍了拍茯苓的手背,“傻丫头,哭什么,日后你随时都可以待在我身边了。” 茯苓嗯了一声后便转身看向静立的蓝衣,见柳南依看向了自己,蓝衣这才上前揖手而言,“统领大人,冷月国探子来报,主城戎兵已然撤兵入郊,其将军格其已被斩首示众。” “冷月国……” 提及这个国度,柳南依便忽而觉得心里漾起一丝悲凉,逍遥明月与长乐突然不告而别,南慕容当初恰好利用了他们将南慕琛的矛头引至他们身上方才铸成大错,如今她好不容易沉淀下沉痛的心情,如今却又陡生波澜。 “是何人有如此神通,竟能撼动这冷月国铁面丞相。” 在镇南王城沉淀的这些日子,柳南依翻阅背诵了灵越大陆各国的兵册典籍,将所有史事铭记于心,在她看来若想尽早寻到六块金矿之脉的宝石,必得通晓天下事。 然而蓝衣在柳南依好奇目光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坦言,“此事冷月国消息严密把守,探子也无从得知,据说此人并非冷月国之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不是冷月国之人……” 第278章 惩治叛贼 柳南依此刻心情已然是跌宕起伏,她紧紧抿着唇,恍若隔世,过了许久,她这才收敛了情绪,开口说道:“夜宴可都置备妥当了?” 蓝衣点头,恭敬而言,“一切都准备妥当,只是王爷有一事想请副统领大人相助。” 柳南依挑了挑眉,见蓝衣凑上前伏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声音小到唯有他二人方才能听到,听罢,柳南依会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蓝衣再度行礼后便转身退下,唯有叶凌与茯苓伴在她身边,听她讲镇南王城的琐事。 镇南王城乃是岳国核心之城,虽地处边境,但此地矿源丰富,一直以来都被外族视为窥探的囊中之物加以攻进,好在镇南兵将骁勇善战,自始自终都守卫着这寸土寸金的地方。 篝火晚会向来是每三月举办一次,一来为了增长士气,二来也为各青年男女展示才艺,互诉衷情。 “宴会来的倒是时候,今夜你们可有好戏看了。”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随后便淡然地合上了兵卷,抬头看向这翻涌云舒的天际。 直至入了夜,临近镇南王城子城的一些名门望族皆齐聚镇南王府正堂一起赴宴,孟子坤自始自终都黑着脸,虽然礼数周全,但他这一细节却被前来的柳南依尽收眼底。 这些子城的名门望族成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每每镇南王城面临敌对,他们第一时间不过是躲起来避避风头,待危险过了便又沉溺于歌舞酒醉中。 然而柳南依眸光无波,端着酒杯先后与元邵南以及孟子坤敬酒后,方才走向为首的一中年男子跟前,笑意清浅,倒映在清冽的酒液中。 “司雷大人,这杯酒我敬您,听闻这些年您背后给镇南王城出了不少力,倒真是难得。” 被叫做司雷的中年男子恍而抬头与柳南依对视,随后目光躲闪,一双棱光四射的眼忽而眸光泯灭,举起手中的酒杯面露笑意开口问道:“副统领大人说笑了,近些年我一直在外不曾帮得上王爷的忙,实在惭愧。” “看来司雷大人很忙啊。” 柳南依笑意浅淡,轻描淡写而问,“那这几日司雷大人这几日可睡安稳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这二人在聊什么毫无理头的话语,然而听得这话,司雷的面色却是变了又变,他目光闪烁沉默了许久,方才点头,“我素来睡的安稳,有劳大人关心。” “那倒是好。” 柳南依看向司雷时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听闻司雷大人有头疾的毛病,我特意命人制了一些安神的香,待晚宴后,我命人给大人送来。” 司雷见柳南依不过是关心他头疾的毛病,这才舒了口气,开口笑言,“多谢大人关心。” 柳南依笑吟吟的伸手,最先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篝火晚会大人可也要一道去看看?” 司雷面色惊变,随后很快收敛了面上的慌张,斟酌了一下言语说道:“不了,之城还有事,待宴席过后便走。” 司雷举起杯之际,忽而眼前一黑,仿若有什么东西闪电般掠来,迅速在他的视野扩大,他下意识想要去躲,但为时已晚。 耳边突然想起仿若玉石被掰断的声音,随后他来不及反应,眼睛已经被一片血红蒙住了,但见一道厉光闪现,紧接着司雷痛苦地倒地捂着双眼哀嚎。 而柳南依则收回手上的利刃,如寻常一般喝尽酒杯里的酒,不动声色道:“司雷大人这几日怕是并未睡的安稳,这些年与外地勾结捞了这么多好处,是不是也该于诸位大人分享分享。” 轰然一声,一众人相顾失色——司雷竟这般明目张胆与外敌勾结在一起了? 然而此刻的司雷只觉得脑髓钻心的疼痛,柳南依在她的利刃上撒了化骨散,一旦入脑便会有近乎半日般崩裂的疼痛,如此之法,皆是惩治叛国之贼最有效的手段。 痛吼声传遍了整个镇南王府,所有人都被这毫无征兆的雷霆一击惊得定在了位子上,然而只有元邵南不动声色地自斟自饮,随后方才缓缓言语。 “若日后谁向司雷一般妄想私底下串通外敌整垮镇南王城,让他死的手段绝对要比今日的更要灿烈,诸位都是之城名门望族有头有脸的人物,日后还得你们多多照拂。” 元邵南举起酒杯之际,所有人都仿若失了魂一般神色各异,但皆举杯与他共饮。 待元邵南饮尽一杯酒后,他微微的笑着,看向一旁略有微醺的柳韵,神色中多了几分暖意,“还有一件事,要与诸位相说,一月初三乃是我与柳四小姐喜结连理之日,到时还望诸位前来捧场。” 此话一出,一众人一反方才凝重之态,皆面露喜色送上祝贺的溢美之词,虽许多谈不及真心,但柳南依身在其中,只为柳韵感到欢喜。 毕竟柳韵自追随她之时便从未变过初心,于她而言,她更希望看到自己亲近的人都能寻到一个好的归宿。 只是,她的归宿,又该去往何方? 待随从将司雷的尸首遣返回了之城司家后,宴席间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觥筹交错间,柳南依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恍而瞧见院子里有两个少年在射箭,她为了醒酒,便独步上前看二人箭力如何。 “咻!” 其中一少年拉满了弓,箭如飞快的流光穿透冰冷的空气落在靶上却偏离了目标,少年顿时泄气,嘟着嘴转身,待瞧见了柳南依,二人紧忙揖手行礼,“大人。” 柳南依浅浅一笑,开口而问,“你们想学射箭吗?” 二人相视一看,皆重重点了点头,方才射箭的那个少年坚定地开口,“我想像我爹一般日后可以驰聘沙场,做一个对国家有用之人。” 柳南依目光微动,这一句竟如一根细弦轻轻拨动她沉寂已久的内心,仿若唤起了她炙热的期盼,随后泯灭于寒风之中。 第279章 篝火晚会 “子焱,子宸,莫要在那聒噪大人,还不赶紧过来。” 这时,一雄厚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个少年紧忙丢下箭矢弓箭乖乖地走向前来之人,柳南依转身而向,见是孟子坤,不免一惊,“孟将军,他们二人是您的孩子?” 提及这两个孩子,孟子坤难得露出慈父的笑容,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晚来得子也实属不易,他二人是我活下来的希望,就是平常太过活跃,扰得我头疼。” 柳南依看向孟子坤身后这两个扮鬼脸的少年,不由抿唇一笑,随后言语,“方才我见他们在射箭时姿势不对,便想着教他们射箭,原不成想他们竟是将军的孩子,倒让我有些卖弄了。” 孟子坤爽朗地大笑,笑罢,不免赞赏地看了一眼柳南依,“柳副统领倒真是太过谦逊了,论箭术,实则我是比不得王爷以及诸位将军,不过我们还从未见过大人射箭,今夜不妨一观如何?”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支城这些名门望族之人虽目睹了柳南依疾行雷厉的身手,可对于她射箭一事却都抱着讥讽的心态,在他们看来,生活在京都这个温柔乡中,怕是她连怎么举弓都不知晓。 然而柳南依却只是轻笑一声,并不理会这围观之人是如何瞧她,她慢慢拉弓,屏气凝神间瞄准了靶心,镶铁的箭头在前方视野里成一条直线,微小的靶心在不断放大,直线尽头,柳南依目光凝聚,射出一箭。 与此同时,身后一人同样拉弓想要干扰柳南依的箭矢,却发现了柳南依射出的一箭竟是极为凶猛,一箭射出带动四周气流都在滋滋作响,靠的近的一众人头发飞扬直直被扯起,竟未曾想到一支寻常的箭矢能卷起如此猛烈的大风。 “好快!” 箭快如流光,惊得人群中见惯了风雨的将军们都不由变了脸色,柳南依的脸于顷刻间打偏了射向靶心的箭,不偏不倚地穿透了靶心,震起的气劲将周围所有箭矢都震落在地。 所有人皆为之一惊,身后那想要试图捣鬼的之城高官此刻已然面色悔青,僵了僵身子,张大了嘴,此刻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语。 孟子坤身后的两个孩子最先拼命鼓掌,拥到了她身前,拽着她的衣衫央求着,“请大人一定要教我们兄弟二人射箭。” 柳南依含笑,垂眸摸了摸他们二人的头,蹲下与他们平视,“若让我教你们也可以,日后可莫要再惹你们爹生气。” 二人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孟子坤的神色都是欢喜的,孟子坤怔在原地,忽而有些哽咽。 一场外战,他的发妻身染重病生下两个孩子便撒手人寰,这些年他一边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一边在兵营里训练新兵,个中滋味又是何人能明白的。 但如今柳南依却仿若能看穿他心思一般,让两个孩子如此听话,给他省了不少麻烦,如今统领之人,当真是奇女子。 “诸位大人,篝火晚会以准备好了,烦请诸位大人移步王府外一同观看。” 不知何时,蓝衣前来清了清嗓子与一众人相禀,围观之人方才一一散去,唯有那比试输了面子的男子耿耿于怀地立于原地,咬牙切齿道:“这女子杀了司雷不说,还当众让我下不了台面,如若不除之,日后我们之城望族之人,该如何立足。” 一旁身着青衫的男子无奈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难呐,如今她已身为副统领,镇南王特意上书请了皇上之令,皇上竟然也允准了一个女子为将,倒也是稀奇。” 二人的话语尽收身前柳韵耳朵里,她蓦地停住脚步,转身而看,眸子里不免多了几分冷意,“二位大人若总是这般乱嚼舌根,兴许日后吃亏的是二位大人。” 二人尴尬一笑,并未再多加言语,只是疾行匆匆离开了柳韵的视线,没入黑暗之中。 柳韵入座之际,瞧着搭建的台面上有一个生得标致的女子正在跳舞,眼波如晕,行走间天生有一种妩媚的姿态,然而这份妩媚却夹带着面容上的几分青涩,如此之美,引得诸多人观望。 柳韵见柳南依的目光一直落在这女子身上,不由小声道:“这些人都是域疆人,僻临南疆,却因驻地原因大多流离在外,王爷曾于之城见过这些女子,大多沦落风尘,如今特将她们买了回来恢复了良籍,借此来为她们寻个好的夫家。” “这女子的确生得出彩,只是身在淤泥之中久了,孟保留住初心的人才是真正出彩之人。” 夜幕深沉,篝火在这镇南王城的边空野地燃起,跳跃的深红色火光映出狂欢者略泛油光的脸,火堆上滋滋烤着打猎来的野味,油脂时不时滴落至火上,发出“哧”的声响。 这算是柳南依头一次在如此盛大的篝火晚会上一起观看这晚会,她看着台上这些少年少女一起舞蹈,忽而心里漾起一份从未有过的安定之感,倘若能一直这般下去,兴许便不会再有百姓流离失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会再有勾心斗角的争斗,一切都可以回归到最原始的样子。 “这些女子如若将手上的锦帕交给台下的一位男子,男子接下并与这女子共舞,二人便会因此结为连理,男子也容不得反悔。” 柳南依听得柳韵这般说,倒有些好奇边疆之人的习俗,她的目光再度落于那生得貌美的女子身上,但见她带着满脸梦幻般的神色,在一众人目视下,走向了一旁坐着的元邵南身边,一边舞着异域风情的舞蹈,一边伸手将锦帕递于了他。 一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对这个女子如此大胆的行为感到前所未有的钦佩,所有人都知晓元邵南于不月便要与柳韵成婚,如今倘若接下这锦帕,难不成要同时迎娶两位女子? 柳韵也皆为一愣,但见那女子面带笑意将锦帕向元邵南面前伸了伸,随后柔声而言,“王爷,您可知小女子心意。” 第280章 一世一双人 柳南依偏头,同样略有惊讶的看向这女子,她下意识地目光落于元邵南的脸,眉宇间皆是平静,并未有丝毫的意外和震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在众人看来,没有谁会拒绝这个美丽的疆域女子,元邵南正值盛年,又位居高位,纳几个妾室自是最正常不过。 火堆前,月色星光之下,但见元邵南将锦帕又推还给了女子,温声说道:“抱歉,胡桑姑娘,本王已有未婚妻,断然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被叫做胡桑的女子此刻已经露出了些微许的尴尬神色,她微微垂着眼,眼中有些光芒,晶莹闪烁,随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元邵南身边的柳韵,依旧有些不甘心启唇而言。 “王爷,小女子可以做妾,只要王爷能留下小女子。” 如此貌美性情温和的女子任是谁看了都我见犹怜,偏偏元邵南在听了这话面色稍稍沉了些,开口道:“胡桑姑娘,想必你未曾明晓本王的意思,本王此生只娶一人为妻,不会再有第二人。”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就连柳南依也未曾想到元邵南也是如此痴情之人。 但见他就这么凝定在火堆前,火光将他侧脸的弧线细细勾勒,长睫微垂,投下一小片阴影。 胡桑尴尬地立在元邵南面前,由先前的娇羞变为如今的无措,看向柳韵的目光继而变成了怨恨,沉默了许久,她便哭哭啼啼跑开了,唯剩下负责这次晚会的人前来揖手致歉。 元邵南微微摆手,示意大家继续,然而所有人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凝重,欢呼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柳韵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但元邵南看的出她的心情略有沉重,于是在晚会结束后,他骑马载着柳韵穿过空旷而寂静的街道,去到一处安静僻静的宅院。 街道旁溪水静静流淌,鲜有几个人在放着色彩艳丽的河灯,那些闪烁着五彩的光晕打在柳韵的脸上,她并未入宅,反倒是沿着溪边看着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嬉闹。 落花浮灯,石路微霜。 沉默许久,柳韵方才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将这些疆域人纳入镇南王城并没有错,镇南王城本就城民稀少,他们来了,这里才像一座真正的城池。” 元邵南身子微微一震,不曾想柳韵并未提及方才之事,反倒如此理解他将外族人融进镇南王城的举动,他凝视于柳韵,踟蹰了许久,方才说道:“你不生气?” 柳韵看着元邵南玉树般立在那里,不由抿唇一笑,抬眼看向于他,“你是说胡桑吗,她的确是疆域人中最漂亮的姑娘,你救了她,替她赎了身,她心怡于你实属正常。” 元邵南怔怔站在原地,还未等开口,便听得柳韵眸光微闪认真而言,“其实我是惧怕你接下那锦帕的,毕竟没有一个男子会拒绝如此美丽的姑娘,可待你说出此生只娶我一人为妻之时,我便知你定是我终生将要托付之人。” 此刻,元邵南仿若在看一件珍宝一般看着柳韵,他抬手摘下树上一枚枯黄的落叶放于手中紧握,随后摊开掌心,迷蒙的月光顿时照亮他手中那朵姿态宛然的莲花。 “这是……” 柳韵接过莲花,双眸间仿若映着耀眼的光芒,但见这莲花缓缓飘起,环绕着她周身绕了一圈之后便又安稳地落在了她掌心间,化为方才的那片落叶。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听得元邵南头一次这般认真而言,柳韵垂眸轻轻而笑,执着那枚落叶环于自己指间,柔声开口,“好,那便以它为信物,日后我要你天天变戏法一般把它变成花朵。” 元邵南嘴角微微上扬,自怀中取出一枚镶着翠镶钻花的戒指,郑重地交到了柳韵手上,抬头勾了勾她的鼻梁,笑意深沉,“这下,你便永远是我的王妃了。” 柳韵接过戒指与元邵南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一刻,元邵南方才发觉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月光洒在二人的脸容之上,映着彼此欢喜的模样。 待柳韵与元邵南一同牵手回至镇南王府之际,便于前院的梅树下瞧见了抬眸看向天际的柳南依,这已不知是多少日子,柳南依时而深夜立于这一树寒梅,一站便是几个时辰。 “她想必定是心里不好受。” 元邵南目色复杂,轻声言语,柳韵松开了他的手,只一个温柔的眼神便让他心领神会,他略略点头,随后拂了拂她的发梢,“早些歇息。” 柳韵嗯了一声,便径自向前院而去,待她走至柳南依身边,柳南依方才缓过心神,转身看向于她,轻轻而问,“四妹?你怎么还不睡。” “与王爷一起出去散了散心,刚回来入府便瞧见了大姐你,大姐,这些日子你一直这般立在风口,可切莫着凉了。” 柳南依嘴角漾起一丝苦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凝神而言,“我无事,让你挂心了。” 柳韵深深叹了口气,凝视于柳南依,“大姐,你自来了镇南王城从未有真正一日开心过,琛王殿下已然身故,倘若你不能一直放下过去,便自然不能释怀。” 柳南依转身看向这盛放的寒梅,一字一句叹道:“放下,又谈何容易,我曾以为我们二人不过是两个根本不可能的交集,如今倒独留我一人在此追悔莫及,又有何意义?” 柳韵此刻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她,只是陪着她在这偌大的府宅转了几圈,随后这才出声劝道:“大姐,我知道可能放下要比拿下沉重得多,但一切都要向前看,缅怀过去,不过平添痛苦罢了。” “你说得对,不过我或许需要一段时日来调整自己了。”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看着这渐渐开始飘雪的天际,刺骨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微微颔首吐言,“外面太冷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若觉得冷,便命人去我那取几个手炉。” 柳韵含笑点头,随后便与柳南依一道回了住处。 第281章 宝石异象 柳南依自回了自己屋中,便觉得腰间的乾坤袋隐隐有躁动的迹象,她眸光微动,缓缓将乾坤袋置于案台之上,捻了一丝灵力控制里头的宝石,以免待乾坤袋打开后这宝石因灵力暴动而腾飞出去。 果不其然,待宝石自乾坤袋飞出之时,便一直想要挣脱柳南依灵力的束缚,柳南依面色惊变,随后再度施力,这才稳住了它想要挣脱的暴动。 “此宝石突生异象,必有古怪。” 柳南依开口自语,随后走向悬于半空中散着微弱光芒的宝石,抬手将它置于掌心间,它躁动间忽而仿若打开了一个什么枢纽,便见它对立的墙壁上俨然映着一张清晰可见的地形图。 她偏头瞧向那地形图,在斑驳的月光照映下,她瞳孔蓦地一缩,随后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是冷月国……” 翌日一早,兵营之中,柳南依依着昨晚的情形将宝石中的地形图展现于元邵南等人面前,以孟子坤为首的将军面目皆为凝重,沉默许久,这才听元邵南开口,“你的意思是下一脉金矿的具体位置,乃是冷月国主城后面的山脉?” 柳南依略略点头,半空抬手轻点那地形图标记的位置,“此处山脉连绵起伏,山体山脉复杂,若不亲临前去查探地势,根本无从想出任何取走其宝石的计划。” 孟子坤深思间不由蹙眉而言,“即便是这宝石所指的这处真的有对应的金矿,那么身为冷月国主城的君王,难道不会知晓这山脉近来有异象凸显?” 柳南依清浅一笑,陡然将宝石收归乾坤袋中,在沙盘上标记了一个明确的时间,玉唇轻启,“再等一年,那金矿之地方才会显露异象,这便是许多人即便知晓金矿所在之地但仍空手而归的缘由。” 元邵南抬头看了柳南依一眼,不明她所指的等一年是为何意,但见她身边的随从叶凌在经由柳南依同意之际这才沉声开口。 “每个矿脉凸显异象都是有时辰规律的,并非所有的金矿存在于一个地方便会一直四射光芒。” 言及于此,一众人皆目色有异。 身在兵营中的这些人大多是跟着元邵南出生入死,视死如归的将军,鲜少有人会因个人私利而丧失理智,只是叶凌却并未将余下之事告诉在场所有人,直待兵营的大会散去了人,他这才沉沉言语。 “王爷,这其中周折,您与四小姐还是一道一步去王府密室相看。” 元邵南微微点头,随后携柳韵先后向镇南王府而去,镇南王府的密室修葺得极为复杂,即便是有刺客或者奸细寻到了此处,都不一定有命活着走到底。 穿过甬道后,需拐绕大致三十一道关卡方才能抵达真正的密室大门,这期间的机关往往都是在还未等及人意料之时便能一击毙命,不过元邵南身上的环佩可以操控机关,因得几人很快便顺利到了密室之中。 待密室大门缓缓关闭之时,叶凌自怀中取出一册卷宗,交由元邵南手中,柳韵则瞧着柳南依以宝石绘出的地形图,神情严肃道:“这上面标注的的确乃是冷月国主城后山的位置,如此详细,看来这些宝石之间定有联系。” 元邵南仔细浏览卷宗,上头所记载的除了金矿之脉所在的大致位置,还详细说明了各方金矿之脉凸显异象的时辰,单只看一遍便了熟于心。 只是他心头困惑颇多,不免开口发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卷宗?” 九玄书斋藏书最多,但这些年自京都,元邵南不说遍看全数古籍,至少多半之上的他都曾过目,于有关金矿之脉之事却从未知悉,倘若连田汝都不知晓的事,那么此事定有另一渠道方可明晓。 柳南依听了这般发问,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苦涩,“我生母的母族曾受命保管金矿之脉凝成的碎片,碎片化为卷宗却并不完整,在整个大陆,定也会有人持此不完整的卷宗,同样在寻觅金矿。” 元邵南听了,面色变了又变,思忖片刻,他重重叹了口气,“倘若这卷宗一旦有一折落入落尘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柳南依想到那日雪地放走落尘之时,不由有些追悔莫及,她抬眼看向这密室之上唯一的光亮之处,微微而言,“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走了他。” 柳韵上前紧紧攥住了柳南依的手,柔声劝道:“这不是大姐你的错,如若换作任何人,当时有那无辜少女在场,也绝不会再下手波及于她了。” 柳南依清浅一笑,随后点了点头,便继续与元邵南商议前往冷月国之事。 如今岳国内部分裂割据,明帝素来生性猜疑,早已容不下元邵南功高盖主,终有一日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惩治于他,而他未曾在南慕琛最危难之际相助,已然是心中有愧。 想到此处,他微微仰头,斟酌了好半天言语,这才说道:“倘若你要去冷月国,本王必定鼎力相助。” 柳南依此刻并未再说话,一时间整个密室陷入了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密室而出的几人瞧见了等候在密室外的蓝衣,蓝衣见了元邵南,紧忙揖手说道:“王爷,皇上密函,已交至兵营处,请您前去一看。” “何事?” 元邵南略微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明帝这节骨眼传来密函绝非好事,若是他料及的不错,定然是明帝知晓了有关金矿的风吹草动想要借他之手寻到并奉上。 果不其然,待赶往兵营之后,他拆开密函细细读来,随后面色阴沉,隐忍而言,“皇上命我们尽快寻到镇南王城中隐藏的金矿,他要以金矿蕴藏的灵力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孟子坤与连城尚在兵营,听了元邵南这话,面露讶色,连城最先开口,言语多是激进,“皇上因寻觅长生不老之药这些年命落尘残害了多少无辜生灵,如今竟还不肯罢手?” 第282章 训练新兵 “连城将军,注意你的言辞,若你这话传到皇宫,被皇上听到,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又该作何解释?” 孟子坤素来谨慎,一番提点后,连城这才会意噤言,但心中却尤为不快,于明帝如此任性妄意之举他已然是深恶痛疾。 这些年,明帝虽表面看着关心民政,实则却沉迷于研制长生不老丹药,以至于除京都之外的主城百姓流离失所,旱灾洪涝不断之际,拨下去的灾款大多被当地不作为的官员贪污,以至于百姓无从得到赡款,身在水深火热,无人问津。 孟子坤自然能明晓连城心中的气愤,但还是叹气道:“如今即便是皇上不作为,一心寻求长生不老的丹药,但他毕竟乃是岳国的天子,这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元邵南目光幽幽,抬眼间,神色已然变得清醒而锐利,“倘若他不是国君了呢?” 二人皆将目光移到元邵南身上,踟蹰不语,一时间整个兵营陷入一片沉寂中,唯能听到外头传来寒烈的风声呼啸。 日子就这般平静而过,身在冷月国主城茶楼饮茶的南慕琛听闻,戎国君王知晓冷轻寒处决了最英勇善战的将军格其,撤了戎兵入主城的令羽便勃然生怒,于不日下了战书于冷月国,扬言要踏平整个国度。 “已是一月有余,眼见着寒冬要过去了,散人,你以为戎国君主真的会下令攻打冷月国主城。” 茶室之中,茶水升腾的热气氤氨环绕,逍遥明月端坐于南慕琛对立的位子,执起这小巧的茶盏搁于鼻前轻嗅,并未入口,反倒是轻轻而笑,“他们的心思我们又怎会知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是你训兵的第一日,怎么,倒有闲心在此与我喝茶?” 提及训兵之事,南慕琛不免目露苍凉,“这些新入兵营的士兵怕是不知晓训练过程的艰辛,他们对战争兴许只是局限于所谓的建功立业,可多少士兵身死战场,皑皑白骨铺满数十里地……” 他是经历过生死之人,他虽身为王爷,但却一直以来都秘密随兵队赶赴沙场,每一次血战,他闭上眼都历历在目,战场并非儿戏之地,每做一次抉择都关乎到自己的生死。 逍遥明月自知这份沉重一直压抑于南慕琛心中,可终归人要向前看,这般想着,他不免劝诫道:“诸葛兄,放下过去于你而言,其实并非难事,既然你选择来此,便也该是时候斩断过去了。” 是啊,斩断过去。 南慕琛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都已过去,而未来,也是由他来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入兵营之际,刚换上将士衣衫的士兵还都带着兴奋的模样,他们是入征而来的新兵,并不知晓接下来严苛的训练随时会要了他们性命,直待南慕琛踏入兵营之时,他们一众人方才见到这自主城颇受百姓拥戴的新任将军。 “这位乃是诸葛将军,日后便负责主训于你们。” 一旁立着的男子名为楚风,乃是看护主城的统领,一直效命于冷轻寒,为人正直忠诚,与南慕琛也极为投缘。 南慕琛扫视于一众人后,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淡淡开口。 “我们今日将要前去主城外的沼泽之地野训,那片沼泽危机四伏,艰险万分,我会命人一路跟随你们,遇到危险如果谁想要中途退出便捏紧你们布袋中的感应石,自会有人接应你们,而最终顺利走出沼泽之地的人,便会被直接编入精兵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万分,在冷月国中的精兵营象征着至高的荣誉,新人若能入精兵营那日后带兵杀敌也不过数年之久的事情。 如此大的奖励令一众新兵已然有了动力,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人整装待发身在沼泽之地之外等候命令,夜幕深沉,四周一片漆黑,冷风如铁,带着冰凉的味道。 “出发。” 南慕琛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便入沼泽之地中,一些经验老道的兵将也随之紧跟于他们,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这片沼泽地界十分庞大,通连近乎整个冷月国境地的山脉,走了近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发现四周的景物自始自终都一成不变,不免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其中有一少年,目光炯炯,在一片吵杂声中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的用心聆听前方的声响,随后蓦地指向东南方向,开口说道:“这边。” 然而有不少人都不屑于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三三两两结伴向不同方向而去,少年紧紧咬住嘴唇,一语不发,便迈步向方才他听到不同之处的方向而去。 “这个少年是何人?” 南慕琛于水镜中注视着这个沉着冷静的少年,眸子里隐隐有了一丝光亮,楚风瞧见黑暗中并未有丝毫慌乱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是这小子,他叫阿蛮,说起来倒是有点来历,他乃是冷月国边境一处小族落的族民,只不过前年他的族落惨遭戎国士兵屠戮已然覆灭,他辗转流离便投靠了我们兵营。” 南慕琛听得他的身份,便更为好奇此少年的表现,待他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忽而像一只狸猫一般俯身半蹲在地上,单手撑地,将自己隐蔽了起来。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灵兽正喘着粗气四处寻觅什么,即便被叫做阿蛮的少年有所隐蔽,还是被这灵兽觉察到了,见自己暴露,阿蛮变戏法似地伸手便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小的匕首,蓦地自地上弹起,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 而身在不同地方的士兵却全然被突如其来的灵兽吓破了胆,有些起初便捏了感应石,老将领便将他们遣返回了原处,而有些人则仓皇出逃,丝毫不曾有先前的镇定从容。 南慕琛失望地摇了摇头,开口而言,“这一届新兵倒是胆子太小,如此训练尚不能直面,待日后又如何能驰聘沙场。” 然而目光重新落到阿蛮身上之时,二人皆是身子一震。 第283章 坚韧意志 只见那少年的眼神变得异常狠厉,手上的匕首出鞘闪电般地划破灵兽的兽身,随后一个翻身奔至一棵大树的树身,借助登力骑上了灵兽的头部。 这看似毫无逻辑,甚至没有技巧的身法却让灵兽无计可施,因身子太过庞大行动迟缓,他趁机一脚踩在了它身上,一刃刺穿了灵兽的脊骨。 “那匕首是楚统领送给他的。” 南慕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得楚风面色一惊,随后微微含笑,“诸葛将军果然好眼力,这的确是属下送与他防身所用,却不曾想这小子如此出彩,倒真没白费我这利刃。” 南慕琛并未接话,反倒是沉沉地看向这水镜映像,在他眼中光有勇猛不知进退的将士不过是草莽之人,但懂如何运筹帷幄,方才能真正成为一方将领。 “不要杀我!” 这时自树林不远处一个士兵畏畏缩缩地抱头颤抖而言,阿蛮眼见着灵兽因被刺穿了脊骨而横冲直撞向那士兵。 千钧一发之际,他自灵兽身上滚落,瘦弱的身躯死死挡在那士兵之前,一阵强烈的不安猛然袭上心头,他因躲闪不及下意识握着匕首亘于胸前,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阵疾风掠过,他自知逃脱的机会来了,立马拽着那腿软的士兵一路狂奔,“不想死的话便快跑。” 那士兵哪里见过如此凶猛的灵兽,点头如捣蒜一般,紧紧跟在阿蛮身边,待奔得筋疲力竭之时,阿蛮回身机警地打量着四周与身后,见身后那只灵兽没有追赶而来,四周也暂时平静,他方才舒了口气。 紧接着他目光移向这士兵的手臂,发现鲜血已经染透了衣衫,他紧忙扯下自己的一截衣袖为士兵扎紧胳膊,边包扎边道:“我曾经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你忍着点,待出了沼泽之地,再行医治。” “你不怪我?” 那士兵诧异地看向阿蛮,多有惭愧之意,“我们自前来沼泽之地一路上讥讽挖苦于你,方才危难之际你又何必救我,难道你当真不恨?” “恨,自然是恨。” 阿蛮握着那沾血的匕首立于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自始自终却未曾有丝毫慌乱,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他都未曾亲历一般,但听他继续说道。 “只是我更恨自己不够强大,在面对流言,真正能做的只是希望自己能默默强大起来罢了,而方才不过是出于我本心想要救你罢了,无关乎你我个人恩怨。” 士兵向阿蛮投来感激的目光,哽咽道:“多谢你。” 南慕琛合上水镜,颔首看向这已经沉下来的天际,直言道:“统领大人,这此训练,我想你我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孩子,将会是日后最耀眼的一颗星。” 楚风默默点头,随后看向沼泽之处的尽头,等待有人能冲破重重阻碍走出这片深林。 沼泽之林最为艰难的并非路途突然而现的高阶灵兽,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域,走错一步都很有可能深陷泥潭,阿蛮身在其中,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那位士兵因手臂受伤退出了沼泽之林,如今林中也鲜有寥寥十几人,均在不同地界,然而他并未曾发觉身后悄然多了几个士兵,他们紧随阿蛮身后,偷偷掏出了藏于衣袖的匕首。 “你们抄前,我在后,务必把这小子解决,少一人我们进入精兵营的机会便大一分。” 其中一人小声嘀咕着,另一人则慢慢接近阿蛮,待此人举起匕首正待向他头颅之处扎入之时,阿蛮一个灵活的闪身便让此人扑进了沼泽泥潭之中,没身而向。 身后几人皆惊,不曾想这泥潭如此没身于人,皆踟蹰着不敢上前,阿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开口言语,“莫要再打什么歪主意,不敢小心与他一个下场。” “哟,放狠话谁不会,你个臭小子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这般瘦弱不堪,还怎么上战场杀敌,兴许一到了战场便吓得尿了裤子……” 阿蛮并未理睬这些人挖苦之言,而是转身继续向前而去,这般羞辱之言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听得麻木了,戎兵闯入了他们原本安静的族落,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他为了生存被这些歹毒的士兵抓去死亡营训练,硬是熬过了三个月的训练期,最终借一次动乱逃到了冷月国之地。 想到此处,他嘴角不由蓦地闪过一丝冷笑,戎兵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倘若有一日他能站在沙场上与之对敌,必定要亲自手刃于他们。 “臭小子,竟敢如此忽视我们,找死。” 方才为首的略壮之人见阿蛮完全不听他们所言,自泥潭中大跨步刚想要揪起他,便忽而觉察到脚下仿若有什么异动,紧接着他的身子在急剧下陷,周围人皆惊,却无一人敢上前拉他一把。 阿蛮也并未出手,眸光波动,沉静间只觉得这泥潭中潜藏着什么异兽,他紧忙回身看向余下之人说道:“还不快走,若再不离开,小心性命难保。” 半身陷入泥潭之人闻言瞳孔瞬间圆瞪,急忙开口,“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人,忘了我入兵营时如何对你们的了吗,白眼狼……” 随着此人生生凄惨的嚎叫,阿蛮并未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而是小心翼翼自泥潭迈入山林,心里的巨石这才搁下,未曾上岸的士兵此刻忽见泥潭翻涌行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旋转,几人承受不住这旋转之力,皆被卷入了这漩涡之中。 夜幕里一片漆黑,阴云弥漫的上空此刻已经看不到一颗星子,待阿蛮伤痕累累地走出沼泽之林时,颓然地躺在了地上,只觉得如负释重。 不远处,南慕琛与楚风守在了出口处,瞧见阿蛮均是相视一笑,南慕琛转身看了一眼魏瑾,轻声说道:“带他回去疗伤,三日后我会在所有新兵面前宣布他正式加入精兵营。” “是。” 魏瑾负拳领命,随后一步一步向阿蛮而去。 第284章 辗转流年 阿蛮苏醒之时已然是三日之后,他头疼欲裂地扶着脑袋缓缓坐起了身,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间古朴雅致的厢房,红木桌前还搁置了一碗散着腥苦之气的汤药,热气升腾,萦绕于整个屋子。 正待他疑惑间,但听屋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身着一衫黑衣的魏瑾端来一些丹药走了进来,将丹药搁在桌前,他也才开口,“你醒了。” “这是何处……”阿蛮不确定而问。 魏瑾面色平淡,看向阿蛮,吐言,“这里是君主赐予诸葛将军的府邸,你自沼泽之林回来便昏迷不醒,原定那夜之后便召集所有新兵,如今倒推延了一周。” 阿蛮脸色略有苍白,刚想要下榻,便见魏瑾眼疾手快拦下了他,“你伤势还未痊愈,需要静养,在沼泽之林这般拼命,难道你就不怕因此丢了性命?” “我本就孤苦无依,即便丢了性命又如何?” 听了这话,魏瑾不免一怔,缓步走向红木桌前,将几位丹药倒入手中,递给了阿蛮,“治外伤的良药,这几日按时吃药,再过几日便是你入精兵营的日子。” 阿晋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再听了这话骤然多了几分光亮,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魏瑾,颤声而问,“当真?” 魏瑾略略点头,嘴角漾起了一丝不自觉查的微笑。 与此同时,柳南依因体内灵力再度乱窜而不得不选择于镇南王府的密室闭关静养,她凝灵进入医疗空间,将乾坤袋中的宝石搁于检测间想要检测其成分,却被告知无从检测。 “无从检测?你不是当代最先进的医疗设施,怎会无从检测?” 柳南依迟疑间又重新将宝石放回了乾坤袋,而自己则开始借助医疗空间的修复系统开始修复体内乱窜的灵力,并着手修复还未长好的灵脉。 半个时辰后,她于密室的天窗接下一只衔着信笺的灵鹤,不免陡然一惊,这只灵鹤乃是杀手营在危难之际才能派出的灵物,如若非紧急情况,杀手营绝不会动用此灵物。 她接下信笺,搁于鼻前轻嗅,凝墨的香气袭人,她便安心打开了信笺,仔细读来。 “明帝残暴,屠戮百姓数千人于三月之后在大樊山献祭炼丹,以求长生不老之效,恳请主上即刻赶返京都,以商对策。” 这字迹工整,简述明了,只三言两语便让柳南依明晓了大概,自南慕容身故锁妖塔,明帝的行为便愈发暴戾恣睢,不仅让稳固的大好河山开始走下坡路,甚至开始猜忌身边忠心耿耿的大臣。 “明帝,你终究是自己作了整个岳国。” 柳南依将信笺攥在手中许久,调息好体内灵力后,便独自一人出了密室,抬头望向这沉沉的天际,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各国对岳国独大的势力愈发不满,隐隐有备敌的迹象,四面楚歌之际,明帝丝毫不关心国之动乱,反倒是对岳国的百姓动起了歪心思。 “大小姐,茯苓于屋内给您备好了参汤。” 叶凌这时自廊下走来,见柳南依出了密室,便紧忙上前揖手而言,“王爷传言近几日兵营操练暂且由连城将军打理,大小姐身子要紧,切莫太过操劳。” “叶凌。” 柳南依凝视于叶凌,神色略有复杂,“明帝要于三月后屠戮岳国边地的流民于大樊山焚化炼丹,此事你如何看?” 叶凌听了这话身子略有一颤,随后收敛了心神,这才说道:“皇上自太子殿下逝世后性子便愈发怪异,剑走偏锋难免会失了人心。” 柳南依不再言语,而是由着叶凌提着灯笼送她去了自己所住的厢房,一入房门,便瞧见茯苓正在炉火旁烤火,见了她,紧忙站起身来福身道:“大小姐,大公子传了书信来。” 柳南依接过茯苓自案台上取来的书信,大略一瞧后,自心中内容便已明晓,面色无波而言,“大哥说白衡处置了几位在岳国的毒瘤,如今也算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白衡受辱多年,也该是时候反击了,大仇得报,想来日后他对大公子便更会忠心耿耿。” 叶凌一句话倒也提点了柳南依,如今柳晏之只身一人在朝堂之上难免明帝下一个开刀之人便是他,毕竟明帝已然该是知晓了金矿的秘密,倘若挟持了柳晏之,逼他说出金矿的下落,那么便是一件极为棘手之事了。 “待四妹的婚仪过后,你们便随我赶回京都,一起去大樊山一探究竟。” 叶凌与茯苓皆点了点头,随后便由着柳南依坐下小口小口喝着参汤,碳炉里的火烧的正旺,屋子里也暖意袭袭,寒风依旧猛烈,可政治上的波谲云诡才令人真正感到阴寒。 辗转流年间,很快便到了柳韵与元邵南的婚期,柳南依落步瞧着这王府中系着众多大红灯笼,喜帕也结于府邸的屋檐之角,正屋之中,绣娘们正在为身着婚袍的柳韵做最后的裁剪收尾工作。 柳南依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此不真实,直待她踏入房中瞧见了当镜理容鬓的柳韵,这才露出释然与欢喜的神情,“四妹,今日的你太美了。” 柳韵抿唇一笑,一头长发乌黑亮丽,披散在背后,由着婢子为她挽着发髻,但听她开口说道:“大姐,今日便是我与王爷的大婚之日,不知为何,我竟有些紧张。” “傻丫头,这有什么紧张的。” 柳南依柔声道,随后缓缓坐了下来,拉过柳韵的手,继续启唇,“能与心爱之人一起携手相伴,你该高兴。” 柳韵点了点头,起身由着婢子们为她戴上了金丝婚冠,大红吉袍绣着大片大片的孔羽之鸟,乃是柳韵素来最爱的灵兽图纹,因正值冬春过渡日,喜袍便多以棉裁制来求保暖。 只是即便如此,婚袍也衬托出了柳韵姣好的身段,她此刻娇羞含笑,眸光晶亮,“这次,有大姐陪在我身边,我才会更有安全感,吉时快到了,我们走。” 第285章 大婚风波 柳韵踏入镇南王城主城搭建的高台殿宇时,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台下围聚了诸多官员,相谈甚欢,皆议论着这一对璧人终成眷属。 因路途遥远,柳韵生母李氏与柳晏之皆不能到场,柳韵决定于大婚后第三日便与元邵南和柳南依赶赴京都。 柳南依牵着柳韵的手缓缓将她送到元邵南身边,这高台之外人头涌涌,一片热闹喧哗。 “还请王爷日后定要善待我四妹。” 元邵南略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好似浓烈海波,隐藏着几分欣喜与不安。 他身着一身喜袍,衣带上绣着圆月的图腾,墨发以一条大红色发冠相束,长身而立,衣带翩翩。 台下胡桑静静地抬头看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夫妻,紧紧攥住了手,论样貌她自诩倾国倾城,论才能她舞艺精湛,为何却总是入不得元邵南的眼,她即便万般不甘心,如今也要装作十分欢喜的模样鼓掌庆贺。 “今日我元邵南在这高台之中让众人见证,我与柳家四小姐柳韵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话音刚落,台下又再度响起热烈的掌声,二人便在众人见证下完成了三叩拜的礼仪,之后便由着其随从操办宴席,以供一众人入宴。 柳韵由着几个婢子搀扶着回了王府内更换衣裳,还未走至长廊之处,便瞧见胡桑一人于府上将她拦下,见胡桑目光如刀,柳韵似是料及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你们先下去。” 搀扶着柳韵的婢子迟疑了片刻,还是福身退了下去,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其中一个婢子急忙去寻了正在宴席赴宴的柳南依说明情况,柳南依一听胡桑突然现身府上,不免心思一沉,低声而言,“我先去看看,你去通禀王爷,顺道也让疆域的族人一起前来。” 婢子本还有疑惑,可转瞬间便明晓了其中道理,紧忙点头应允,随后但见柳南依独身一人向王府而去,她便悄声依着方才柳南依所言向元邵南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胡桑见柳韵并未开口发问,便自顾自地说道:“为何王爷不想娶我,自古以来纳妾都是常理,我自认为我不比你差上半分,若非你不允,王爷又怎会态度如此坚决。” 柳韵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急着反驳,反倒是有些觉得这女子太过不自量力,一番打量后,她这才开口,“王爷说过,他此生只娶一位妻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胡姑娘又何必在此为难于我。” 柳韵欲待要走,胡桑急了,紧忙抬手便揪住了她的衣衫,柳韵忽而面色一沉,急忙一个转身抽出衣衫,扬手于胡桑脖颈一寸处停了下来,作锁喉之状,“胡姑娘,今日乃是我大婚之日,我不想与你辩驳什么,你若觉得委屈,大可寻了王爷说个明白。” 言及于此,柳韵松手拂了拂衣袖便要向屋内而去,而胡桑因气结自衣袖中取出一如蛊虫一般的东西向柳韵身上撒去,却在顷刻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将这东西生生折断,落于地面上瞬间泯灭成灰。 外头鼓乐喧天,歌舞大盛,乐师们卖力奏着曲乐,编钟齐鸣,乐曲悠扬,根本无人知晓这王府内竟有这般插曲。 柳南依面色清冷,收回手上的琉璃宝琴,在胡桑惊恐的神色下缓缓走近了她,一字一句而言,“胡姑娘,倘若你再闹,便不是方才斩断你的毒物这般简单,王爷救了你的族人,不是让你如今在此暗害他的发妻。” 这字字珠玑,胡桑颓然地瘫坐在地上,目色涣散,然而柳南依却丝毫未曾怜惜此女,吩咐身后赶来的婢子道:“将她软禁起来,待婚仪结束后再行放出,若她的族人相问,如实告知便是。” “是。” 几名婢子刚要上前去扶起胡桑,便忽见她眸光闪过一丝狠毒,她扬手再度从衣袖暗射出诸多毒物,柳韵见状不妙,刚想要出声提醒,便听得一声震呵,剑拔出鞘之际,数道流光将毒物斩落,府外元邵南静静而立,面色阴沉得可怕。 随之赶来的胡桑族人胡格瞧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一向性子柔和的胡桑今日竟出手如此狠辣,他身为驻扎在镇南王城疆域的族长,疾步上前,怒扇了胡桑一巴掌,气恼而言,“胡桑,你疯了不成,王妃和副统领大人你竟敢下如此毒手?” 胡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头有些眩晕,但还是捂着被扇红的脸倔犟地抬头看向胡格,“我不服,就因为我们是流民就不配有自己的幸福?” 胡格气不打一处来,暗恼胡桑的执迷不悟,痛惜说道:“王爷从未在意我们是何身份,不然也不会买了我们的释奴文书,也不会将我们安置于你,你今日之举,是将我们整个族落都置于风口浪尖,你明白吗!” 胡桑听了身子不由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看向一直隐忍不发的元邵南,知晓他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可她也不知为何总是心有不甘,总认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人上人,谁也不曾料想如今竟到了这般田地。 元邵南沉寂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胡长老,胡姑娘便交由您处置了,本王不希望大喜之日再有诸如此事发生。” 胡格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向元邵南揖手,“是,王爷,草民回去定好生劝导胡桑,绝不会再让她生出事端。” 随后,胡格看向立于府外的几个族人,几人立马会意,紧忙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胡桑带走,胡格几番向三人致歉后,这才转身离开。 元邵南待人走后,紧忙上前关切地查探柳韵的伤势,见她无事,这才转身向柳南依致谢,“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柳南依微微颔首,神色略有凝重,“方才那胡姑娘所使的乃是南疆之族常用的巫蛊之术,王爷以为胡姑娘当真是旁支族落的流民?” 第286章 胡氏之谜 元邵南与柳韵听了柳南依意味深长的话语,相视一看均是一惊,元邵南按捺下心头的疑惑,沉沉开口,“此事日后再议,韵儿,你先去换下喜袍,待会与我一同入宴席。” 柳韵点了点头,由着婢子扶着入了厢房内更换衣衫,而元邵南自始自终在原地静立,直待屋门轻掩,他这才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南依,“今日之事,多谢你相助了。” 柳南依颔首,眸子里闪过一丝晶亮,她含笑而言,“王爷不必这般客气,韵儿是我四妹,帮她解困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方才我所言胡姑娘的事,王爷定要细心查探。” 待柳韵换上了一身水红色衣衫,略施粉黛后,便与元邵南和柳南依一道入席与一众人相敬酒,席间,柳南依细心地发觉胡格自始自终都愁眉苦脸,遇人敬酒也不过是强扯几分笑意,丝毫不曾有半分欢喜。 “叶凌,你去查查,住在镇南王城的疆域族落的人都是什么身份,越仔细越好。” 柳南依适时吩咐叶凌,叶凌立马会议,揖手应下便于无人注意他之时消失在宴席之中,快速地掠过檐角,向外而去。 元邵南向一众人敬酒之时,大多前来祝贺之人皆说着奉承之话,唯有先前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多沉默不言,静坐位子之上,直待孟子坤举起酒杯,这些人这才稍稍有了动作。 “王爷,王妃,溢美之词已经被在坐的大人们说空了,微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王爷与王妃曾一同并肩作战,这份感情坚不可摧,今日微臣敬王爷王妃一杯。” 柳韵素来对这位老将军十分钦佩,当年他孤身一人便可杀入千人的营帐中,凭一人之力火烧了两个营地的粮草,被世人称为“拼命大郎”。 正是这般有才能之人却只遵循老王爷的嘱托誓死效命于元邵南,如此忠贞守诺之人,值得她一生对其相敬。 “将军客气了,将军守城数十年,无论怎样,都是我们夫妻二人的长辈,这杯酒,该是我们敬您。” 言及于此,柳韵最先端起酒杯与孟子坤相碰,觥筹交错间,孟子坤眼眶湿润,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不由感慨万分,随后一一与诸位将军敬酒之时,他微醺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苍凉的笑意。 “王爷,王妃,我们敬您。” 这时连城携一众兵卫前来敬酒,元邵南与柳韵皆与几人一同饮下一杯酒,也算作回应了他们这些年效忠于岳国的忠贞。 待宴席过后,元邵南看着孟子坤的身影,喃喃道:“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便将孟将军一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颐养天年,再也不必受战争之苦。” 柳韵目光极尽柔和,微微点头应允,随后与元邵南打点好后续,便一起回了王府。 因镇南王城时年有外敌入侵,为了以防今日元邵南与柳韵大婚有人趁机作乱,夜间的宴席便不再举行,二人也得以一道携手漫步主街湖边,安静地享受只属于二人的时光。 柳韵响起元邵南三番五次拒绝胡桑的心意,不免有些好奇他是如何想的,便启唇而问。 “王爷,胡姑娘其实生得貌美动人,你为何不想要娶她入室内,毕竟她乃是多少男子都相求的女子,你娶了她,又有何不妥呢?” 听了这话,元邵南倏地停下脚步,紧握柳韵的双手,深邃的眸子仿若只一眼便能望到她眼底,但听他沉声开口,语气略有嘶哑。 “本王说过,这一生只娶一位贤妻,如今娶到了,便别无所求,而你,恰恰便是本王要娶的贤妻,即便那胡姑娘生得再美,与本王又有何干系。” 柳韵脸上隐隐漫上几分绯红,垂了垂眸,露出只在元邵南这里才应有的小女儿的娇羞姿态,柔声说道:“王爷倒真是会打趣于我,我哪里是贤妻。” 元邵南见柳韵这般娇羞,不由哈哈大笑,抬手便将柳韵打横抱在怀中,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夫人,本王说你乃是贤妻,你便是,今夜便这般抱着你回府如何?” 主城居住的居民虽少,但大多都是疆域的族人,来来往往瞧见元邵南这般,都纷纷停下来观望,此刻柳韵已然羞红了脸,深深迈进元邵南的胸膛,轻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元邵南此刻因太过欢喜近乎有些忘乎所以,只觉得这王城四周都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直到重回王府,入了主屋,元邵南将柳韵安稳放于软榻之上,轻纱帷幔随着过了窗棂的风微微飘荡,他一手将她禁锢于自己怀中,只一个俯身深吻便将一切都化为这世间最完美的甜蜜。 是夜,柳南依立于王府外不远处的一座古桥上,垂眸看向这渐渐解冻的湖水,她随后抬头望了望这沉沉的天际,知晓这夜将有风雪将至。 她背手而立,不到片刻,便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叶凌单膝跪地,负拳而言,“大小姐,查到胡氏一族的背景了。” “说。”柳南依目光凌厉,利落吐言。 叶凌起身,如实回禀,“这些人的确都是南疆疆域支族流落的族落,而这胡格也曾乃是他们族落的负责之人,胡氏一族曾在南疆驻守多年,后却不知因何原因流落岳国。” 柳南依微微皱眉,转身凝视于叶凌,冷声开口,“你是说这胡氏一族曾为南疆共事,那么这胡桑也便是那时候学会的巫蛊之术?” 提及此事,叶凌也颇觉奇怪,他颔首而向,目色清亮还略带疑惑,“可以这么推测,只是小的不明的是,巫蛊之术若非自幼相习,便不会如大小姐说得这般纯熟。” 柳南依此刻立于原地,前思后想,终是理出了一种可能,冷静言语,“如若这一切都不成立,那么便只有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 柳南依目光幽幽,仰头看向这密集而落的飞雪,一字一句而言,“她乃是南疆派来的奸细。” 第287章 秘密之谈 叶凌听得柳南依这般大胆猜测,心里着实一惊,立于原地踟蹰不语,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迈步便于桥上而下,披着那件昔日南慕琛送与她的绒毛大氅向镇南王府而去。 一夜无梦,直至翌日一早,远在的冷月国宫殿已然是落雪满地,侍从们早起扫雪,殿内一派熙攘之景。 主殿内燃着熏香,侍从们都秉退于殿外守候,冷轻寒身坐与殿内茶室垫子之上,着一身暗紫色的长袍,淡然而问:“听楚统领说精兵营新入了一位士兵,乃是诸葛将军你举荐的?” 南慕琛举起手上的茶盏,低头一嗅,随后开口说道:“他一个新兵能过得了沼泽之林,足以见得他实力强悍,于君主更是一层助力。” 冷轻寒略点了点头,想到昨夜接到的密报,言语道:“昨夜收到探子来禀,岳国君王于三月后在大樊山举行祭奠炼丹仪式以求长生不老,听闻此次祭奠乃是以旁枝末族的流民的鲜血为祭,此番之举,实为残忍。” 听得这话,南慕琛的眸光不由闪过一丝阴桀,握茶盏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可是他极为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面上无波,吐言道:“君主有话不妨直说。” 冷轻寒面色苍白,略咳嗽了几声,裹着玄狐皮大氅,坐在了椅子之上,目光幽幽,看向窗棂外的天际,轻描淡写而言,“既然我们有共同的仇敌,进驻岳国便由你领军潜入,本君答应你,待你灭了岳国,自会相助你重建苍擎。” 对于冷轻寒,南慕琛自始自终都未能与之交心,冷轻寒虽年纪尚轻,但身为一国君主,自然事事以自己国家利益出发,至于相助他重建苍擎,也不过是口头上似真似假的承诺罢了。 想到此处,南慕琛不由嘴角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君主,岳国的事微臣自会处置,毕竟岳国的虎符还尚在微臣手中,至于重建苍擎一事,微臣希望与君主签订一份和战协议。” 冷轻寒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诸葛将军果然是筹谋得当,也罢,两国并立,若能相互扶持也照样可以走得长远,随本君去兰桂正殿一叙。” 兰桂大殿乃是议事的正殿,由三十六道宫廷水榭,上百天雕廊画道,彼此曲折穿梭,迤逦交拱而成。 琉璃金瓦,飞檐斗拱,巧夺天工,金碧辉煌。 如此如画一般的殿宇即便是岳国的皇宫都无法比拟,走至此处,南慕琛不由对这个病弱的君主有了几分改观,待他入座之时,便听得冷轻寒轻声而言。 “本君虽身子虚弱,但成日十几种汤药喝着,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朝堂诸多事务繁杂,许多事本君身为君主,也难免会身不由己。” 南慕琛沉默不语,似是在思索其中的利弊,直待仆从替他斟好了茶,他方才开口,“微臣可以助君主一臂之力,只是君主也要应允微臣以自己的方式替您分忧。” “好,一言为定。” 冷轻寒目光灼灼,看向南慕琛时眸光多了几分打量,直待侍从将南慕琛送出了大殿,他立于殿内,瞧着南慕琛离去的身影,自语道:“他终归不属于冷月国。” 与此同时,阿蛮被编入精兵营时,亲自得了楚统领送与他的配剑,与一众兵卫一起每日都接受着严苛的训练。 南慕琛自出了宫,便一路马不停蹄赶至训练营中,见阿蛮训练之时如此拼命,不由开口而问,“精兵营的兵卫可有欺负过他?” 楚风目光一直追随着在野地里摸爬滚打的阿蛮,微微含笑而言,“起初是有,可这小子拼死命来怕是我也要畏惧三分,如今倒是未曾有人敢再招惹于他。” 南慕琛立于原地,目光也同样落在那个身材瘦弱的阿蛮身上,沉吟许久,这才开口,“过些日子,我便要带精兵营入岳国了。” 楚风听说岳国明帝祭祀之事,不曾想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这么快南慕琛便要离开冷月国,再度奔赴岳国境地。 想到他曾在岳国的遭遇,他不由发问,“除了岳国君王,你可曾想过倘若那星象师已不在岳国,你又该作何打算?” “找,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要将他寻到,亲手杀了他。” 楚风此刻并未再言语,他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仇恨就仿若滋生的猛水野兽,即便是沉寂,只要稍有喘息的可能,便定要一攻而入。 楚风转身离开之际拍了拍南慕琛的肩膀,小声说道:“诸葛大人,一路保重,但愿下次再见你已平定了整个岳国。” “借统领大人吉言。” 二人紧紧握拳锤击,随后南慕琛转身看着楚风离去,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亦不知未来会将他指引到了什么方向。 就在南慕琛陷入沉思之际,精兵营因训练结束而休息半个时辰,阿蛮于不远处一眼便瞧见了立于原地的南慕琛,紧忙奔上前来,眸子里依旧是初见他时的那股子执拗劲,不免见他上前负拳道:“诸葛将军,您是来看训练的吗?” 这一句发问,迅速将南慕琛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略略点头,嘴角上扬,吐言道:“再过一月多,我便要前往岳国驻守,你可愿与我同去?” “属下可以前去吗?” 阿蛮的眸光晶亮,似是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期盼,待他瞧见南慕琛点头应允,不由露出欢喜的神色,“属下终于可以切实为冷月国,为自己做点事了。” 南慕琛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阿蛮的头发,说道:“岳国可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好,即便是表面看起来安稳,实则背地里波谲云诡的争斗,才是最令人觉得可怕。” 阿蛮偏了偏头,不明南慕琛所指何意,只是他以为只要能随一众人并肩作战,便是他这一生做得最值的一件事情。 南慕琛颔首,负手而立,看着这偌大的训练营,一字一句说道:“该是时候了。” 第288章 重返故地 阿蛮凝视着南慕琛的眸子,只觉得他的双眸沉淀着太多的沧桑,甚至远超过他本与世无争的年纪,如此之人,曾经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方才能有如此坚韧的意志。 “走,随我四处转转。” 南慕琛拍了拍阿蛮瘦弱的肩膀,阿蛮虽略有惊讶,可还是点头跟随着他向营地外而去。 天色苍茫,落雪纷飞,落尘于一处荒败的宅院以自己的血凝灵,向已经死去多日的少女尸身中注入了一缕魂识,静待结果。 这些日子他奔走各处,聚集怨灵之气,来凝聚一具完美而有意识的鬼降,以祈求少女简儿能够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这份情愫在他心底里仿若一根游丝轻轻触碰他最柔软的部分,令从前冷漠无情的他心中多了几分温情。 少女就这般在聚灵结束时僵直地站起身来,面色苍白,冷风吹起她身上略有破碎的衣衫,仿若一只只泣血的蝴蝶翅膀一般,有着破碎凌乱的美。 她下意识单膝跪地,双手负拳,声音清冷而悠扬,“参见主人。” “简儿,你醒了。”落尘语气里满是疼惜之意。 简儿此刻抬眸困惑地看了一眼落尘,不明落尘为何如此关心于她,不由敛了敛眸,起身间依旧恭敬说道:“主人给了简儿新生,简儿日后定会效忠于主人。” “你不记得我了?” 落尘此刻忽而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明明保留了简儿几分魂识,为何如今将她凝成鬼降之时,她竟全然忘却了自己,唯一记得的只是她自己的名字。 难道这世间的执念在她心里其实并非执念? 落尘深深叹了口气,看向神色略有空洞的她,温声开口,“不过你还在我身边,便也足够了。” 简儿困惑地看了一眼落尘,随后立于原地,沉默不语,她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记忆片段,这些片段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头疼欲裂,她双手抱着头下意识蜷缩了起来,落尘见状,紧忙上前查探她的情况。 “看来是这些怨灵带了自己的意识这才会使你暂且失了意识。” 落尘一边言语,一边捻了几分灵力缓缓汇入简儿体内,助她稳固体内的怨灵之气,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简儿便觉得周身通透,方才的欲裂之感也渐渐消退。 “好些了吗?” 简儿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落尘关切的目光,神色却自始自终都是机械式的冰冷,“多谢主人关心。” “走。” 落尘眸子里闪过几分失望,起身缓缓迈步,向这荒败的宅院而去,如今他不能有固定的居所,因为身在岳国自己已然是被封上斩头榜的恶人,一旦被人认出,那么他所面临的灾难远比从前多上太多。 他思虑之久,决定带简儿远赴昔年被岳国相灭的苍擎族之地小住,听闻那里如今已修葺成一座城池,名为霄城,那里城镇虽大但人烟稀少,最为适合他们避身。 “主人,我们此刻要去何处?” 落尘寻了一竹排,二人踏上去后,落尘亲自摇竿,竹排轻晃,载着二人暂为离开这是非之地,此刻落尘忽而觉得一切都如此得不真实,他筹谋了十几年,只为有朝一日能杀了南慕琛泄愤。 可如今南慕琛尚不知去向,而柳南依也集结兵力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四面树敌,已然是身心俱疲,也该是时候歇些时日,来调整身心了。 他看向自始自终都一个姿势立在竹排眺望远处的简儿,忽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开口言语,“简儿,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简儿缓缓扭头看了一眼落尘,面无任何神情波动,轻声点头,“简儿会一直追随主人,直待简儿身死的那一日。” 不知为何,此刻落尘的心里是一片荒凉的,即便如今复活的简儿站在他身边,也会让他总觉得自己一直是孤身一人。 初见简儿,她纯真善良,却有着一些小女子的心事,就仿若他发现了一块璞玉,只想将她仔细珍藏起来,不得被外人觊觎。 “简儿,你说倘若一个女子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知晓救她的救命恩人实则是杀她族人的仇敌,你以为她会如何抉择?” 此言一出,但见简儿眉头紧锁,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她攥紧了拳头,眸子里多了几分厉光,一字一句吐言,“不可饶恕。” 这四个字仿若平地惊雷一般已然给落尘自己判了死刑,他如今唯一所珍视的便只有简儿一人,倘若让她恢复了记忆,那么兴许便是另一种相爱相杀的局面。 落尘晶蓝色的眸子里头一次流露出几分恐惧之意,他惧怕简儿恢复记忆,也惧怕她因此选择离开于他,随后他转身看向简儿之时,心里已然多了几分确切的抉择。 “待到了霄城,我会寻最好的炼丹师为你调理身子,将你意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统统拿掉。” 虽然简儿不明自己脑海里的记忆片刻究竟是谁的,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落尘于她是再生父母,她定然要时时刻刻护他安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竹排在江面上漂到了岸边,落尘扶着简儿下了竹排,沿着就近的小路,一路相问这才抵达了霄城的主城门,见城门并未张贴悬赏令,便安心带着简儿顺利过了城门。 一入主城,扑面而来的萧索气息却让落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之感,这里的一切虽已然翻新修葺,可依然掩盖不住埋藏于地底下泥土的清甜之气。 “寻个客栈住下。” 落尘一边带着简儿四处寻觅可住的客栈,一边四处留意这霄城的动向,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大多都是垂着头疾步而行,卖菜的小贩也是无精打采地吆喝了几声,见无人经过,便索性坐了下来裹了件大衣便也不再顾瑕。 “小二,两间上房。” 原本坐在账柜后打瞌睡的店小二瞧见有人前来,立马打了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笑容满面而问,“好嘞,客官里面请。” 第289章 霄城怨灵 落尘与简儿由着店小二殷勤地在前头引着,上了客栈二楼的厢房之处,此处客栈厢房布置雅致,但鲜少有人居住,落尘起了疑心,不免相问,“小二,这客栈地处优渥之地,怎么瞧着生意如此冷清。” 听得这话,店小二身子一僵,随后尴尬地笑笑,终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开口言语。 “实不相瞒二位,自此处被改名为霄城,起先还是城民满住,这客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可自后面两三年,这里夜晚时时能听到啼哭声,甚至时常有人于夜半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此处,店小二欲言又止,面色惊变,生怕再多说下去这二人便要退房不住,谁料落尘却自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他手上,淡淡道:“那便有劳你替我们二人打扫客房了。” 店小二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随后下楼将几个无精打采的伙计招呼来清扫客房,期间,落尘又询问了诸多问题,店小二这次便不再避讳将所知全数告诉了落尘。 待伙计打扫好客房,店小二为二人各自斟了一壶热茶,搁于圆桌之上,便转身下了楼。 二人立于客房外的廊间,俯身看着这荒凉的城池,落尘最先开口,目色苍凉,“你感受到了什么?” “极强的怨气。” 简儿凝神去感知四周的一切,不由蹙眉看向落尘,但听落尘冷声笑了笑,语气极尽冷漠,“这偌大的城池曾经都乃是苍擎族的,奈何明帝野心太大,灭了苍擎族不说,还将此处强行划入岳国境内。” 简儿轻轻闭上双眼,似乎能感受到这里每一寸土地下皆掩埋着先人的尸骨,那该是一场怎样血雨腥风的战争,将军们身先士卒与敌军交战,却在溃不成军之际毅然拼死守住城旗。 这份化为悲愤的执念便永远留在了这里,随之而留下的便是无故将士的亡魂。 简儿是鬼降,自然能与这些怨灵心意相通,她抬眼之际,启唇而问,“所以主人留在这里的原因,是想将这些怨灵残存的灵识注入到我体内?” 落尘点了点头,并未反驳,“你如今身子还很虚弱,即便是用了你的原身,但没有强大的灵力支撑,你终究会受到怨灵的反噬。” 简儿此刻的眼神如水,清澈地望向远方,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身体却恍而间轻轻一颤,有莫名的情绪在她的胸腔激荡了起来,她捂着胸口颓然坐在廊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落尘见状,紧忙伸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又有记忆试图侵蚀你的意识了,我需汇灵来为你缓解你脑海中残存的灵识。” 言及于此,落尘将简儿抱起缓缓走进厢房,于软榻之上盘膝为她输送灵力,不知为何,简儿总能自脑海中看到一片火光的残存记忆,这记忆仿若一刻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中,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从抹去。 她只觉得口中一阵腥苦,随后吐了一口血后,这才稳固了心神,落尘收了灵力,抬手扶住身子略有不稳的简儿,语气极尽柔和,“怎么样,可否感觉好些?” 简儿转身点了点头,落尘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越界,紧忙松开了手,下了床榻之际,他负手而立,继续而言,“日后你不必唤我主人,若你觉得不惯便叫我落公子好了,我复你性命,也不过是因为之前应你之言。” “应我之言?” 简儿不明所以地看向落尘,自他复杂的神色中仿若看到他所期许的一个明媚的少女,她垂了垂眸,咬唇而问:“是从前的我所言,要伴在主人……公子身边?” 落尘顿时面色一变,看向简儿的神色翻卷着太多情绪,他抬头仰望着已然暗下来的天际,终是向她说了慌,“是,你说你孤苦无依,无人为伴,因而想我伴在我身边。” 简儿陷入沉思之际,并未再开口发问,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究竟何处出了错,待落尘轻掩上了门,她这才缓缓下了床榻,向窗棂外望去。 直到夜色渐沉,简儿的身形犹如迅捷的豹子,在黑暗的回廊小道穿梭,冷冽的风从她的耳边呼呼的吹,像是暗夜里隐藏的野兽。 她站定之际,身后一袭黑衣的落尘也随之而来,但见简儿全无黑瞳的眼眸看向前面聚集的多团黑雾,右手轻抬,寒光闪现,便见这些黑雾于顷刻间汇于她掌心之中。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怨,但只要你们的怨气越大,才越是至纯至精,她终归会成为只属于我的利器,而你们也终是战争的陪葬品。” 落尘言罢,抬手一旋便将那些聚集的怨灵魂识紧紧捏于掌心中,随后以灵凝之缓缓注入简儿体内,简儿在吸食了诸多怨气之后,身体正在急剧长大,顷刻间便骤然成长为一个妙龄女子。 她身着紧身的夜行衣衬得她身段玲珑有致,落尘见状先是一愣,紧接着以灵化衣转身披在了她的身上,吐言道:“切莫贪恋怨灵之气,撤,以免惹人生疑。” 简儿机械式地点了点头,顺从地紧随落尘消失于夜幕中,未曾惊动这里所居的寥寥百姓。 入夜,柳南依眺望天际星子,目光如炬,沉寂了数月,她也该为自己的命运博一把,为了南慕琛未完成的心愿,她也愿负重前行。 茯苓见柳南依在厢房外站了许久,紧忙去取了件绒毛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柔声说道:“大小姐,天气寒冷,你如今身子还未调理好,还是回屋去。” “茯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茯苓被柳南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有些一愣,紧接着微微含笑,坚定地看向于她,“对于奴婢来说,能跟在大小姐身边,是奴婢三生修不来的福气,又谈何受苦。” “你这丫头。” 主仆二人相对而立,皆是暖心一笑,随后柳南依转身向屋内而去,还未迈入屋门槛,忽地折身,凝视虚空,终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290章 远赴京都 在镇南王城沉寂了数月,终是迎来了这岳国春暖花开的日子,度过了最为寒冷的严冬,踏上远赴京都的路时,一路繁花似锦,柳南依掀了围帘,瞧着外头光景,沉声而问,“到何处了?” 叶凌于外头恭敬回言,“大小姐,已经出了镇南王城的地界,向京都方向而去,要不了两个时辰,便能抵达京都边境。” 柳南依略微点头,合上围帘,抱着手炉闭目养神,虽是春季,但因她体内承受了太多无法克制的灵力因而即便是暖日她也总觉得手脚冰冷,时时需要抱着手炉取暖。 “茯苓。” 茯苓听得柳南依唤她,紧忙掀了围帘探进头来,柔声而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柳南依踟蹰片刻,玉唇轻启,“到了京都莫要太过张扬,即便那些高官难免听得了什么风声,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茯苓点头应允,知晓柳南依素来谨慎,放下围帘,便与叶凌商议回府之事。 而元邵南与柳韵于另一辆马车相依偎在一起,柳韵靠在元邵南肩膀处,轻声而言,“许久未回府,也不知我娘身子如何了,即便她时常飞鸽传书而来,但我总担心她只是报喜不报忧。” 元邵南微微一笑,勾了勾她的鼻梁,宠溺而言,“岳母如今掌了柳府的诸多事务,已然算是一方掌事了,又有柳侍郎相照应,断然不会出什么差池。” 柳韵略略点头,随后柔情地看向元邵南,抚着她的脸庞道:“可是,我们的安生日子却终是到头了,这一场仗定会打的艰难。” 与此同时,柳府上下仆从进进出出,皆在打扫碧落轩与后堂的厢房以被柳南依等人回来居住,依着礼数,元邵南与柳韵成亲后要于不月回京中探望,明帝因祭祀之事尚却一得力人手,便允准了他们二人回府。 直待三人下了马车,李氏立于府外,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柳南依因身份原因戴着斗笠匆匆入府,唯剩下元邵南与柳韵欲待行礼,却不料被李氏抢先拦了下来,向二人揖手。 柳韵被李氏如此举动惊得连忙扶起了她,讶然道:“娘,您也是做什么,您是长辈,该我们向您行礼。” 李氏却柔声一笑,拉过柳韵的手开口说道:“如今你贵为王妃身份尊贵,又怎能给为娘行礼,为娘为王爷与王妃布置好了厢房,这几日便现在府上住下。” “多谢岳母。” 元邵南向李氏揖手而言,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由着仆从婢子引着让二人得以进了正厅相坐,带来的人便先去打点包袱行李,一入正厅,柳韵独独不见柳晏之的身影,紧忙问道:“娘,大哥呢?” 李氏含笑回应,“大公子一早便入了朝,许是要在宫中留驻一段时辰了,你们一路颠簸回了京都,还是先歇息片刻。” 元邵南也是头一次入柳府,见府上各轩落修葺得风格大为不同,不由生了好奇之心,与李氏一番交谈后,柳韵便带着元邵南在府上四处闲转。 “府上的各处轩落从前都是依着居住之人的喜好布置的,因而如今你看到的各处都自成风景。” 元邵南听了柳韵这般解释,不由赞叹道:“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看来如今在岳母与柳侍郎的打理之下,柳府也越来越好了。” 而李氏自目送着二人离开后,便独坐正位黯然神伤了许久,直待柳南依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衫前来,她这才敛了敛心神,开口道:“大小姐来了,坐。” “三夫人,您打发了下人出去,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我单独说?” 柳南依对李氏素来尊敬,李氏性子温柔沉稳,顾全大局,着实不失为一个掌家人应有的风范。 只是李氏毕竟也是为人母,担忧此番他们回来会有一番作为,不免开口而劝,“大小姐,我便只有这一个女儿,作娘的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安过一生……” 说到此处,李氏一度哽咽,柳南依自然知晓李氏的难处,便启唇安抚,“三夫人,我能明白您的难处,我会尽全力不让四妹卷入这场斗争之中,也愿你们母女二人都能平安。” 李氏听了这话,眼眶微红,起身向柳南依福身揖礼,诚恳道:“多谢大小姐成全。” 柳南依自正厅而出之时忽而心情变得十分低落,茯苓陪在她身边瞧出了她的情绪起伏,不免凑过身来小声道:“大小姐不必介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分苦笑,沉吟而言,“其实让四妹远离这是是非非的争斗的确算是成全了三夫人的心愿,只是倘若如此,四妹便真能安心看着镇南王在战场上披荆斩棘?” 茯苓摇了摇头,依着柳韵如今的性子,她宁愿上战场与元邵南一同并肩作战,也绝不会自己一人苟活。 家与国之间,终究是要作出艰难抉择。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抬头凝视于天边的祥云,“所以,我尽力护她周全,这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做到的。” 待柳南依重回了碧落轩,伏于案台前凝神,只觉得昔日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她缓了好半天,这才起身,立于窗棂前,开口言语。 “明帝此举无疑是让众多信任他的大臣寒心,更让这岳国所有的百姓绝望,他终是要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应有的代价,终有一日,我会让所有的子民知道,他不配为岳国的皇帝。” 这一刻,柳南依的脸孔突然散发出无法掩饰的光芒,像是站在璀璨的朝阳之下,有恍若神迹的光辉,即便是在这白日也是如此神彩照人。 自柳晏之入宫议政,便听得明帝朝堂之上夸下海口要巡遍天下的长生不老秘闻,反复炼制丹药以达到长生不老的地步。 所有大臣极力反对,可奈何明帝执迷,一众人皆束手无策,柳晏之自始自终都处于中立状态,直待乘了轿子出了宫,这才露出了略有阴沉的面容。 第291章 密室之谈 “碧落,此番入宫,皇上与众大臣相说的,你以为是何道理?” 碧落跟着缓缓而行的轿子而走,听着柳晏之这般发问,便低头恭敬而言,“小的以为,皇上此举并非明智之举,寒了朝臣的心终究会使得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柳晏之淡淡一笑,神色中略有波澜,温声吐言,“看来皇上是铁定了心想要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即便寻到了又能如何,修灵者尚且不能长生,即便灵越大陆有传闻真有人得到长生不老的密宗,但那也终究只是传闻。” 天色渐沉,隐有下雨的迹象,碧落便催促轿夫紧赶着将轿子抬至柳府,待下了轿,雨便淅淅淋淋下了起来,府内的仆从紧忙上前为柳晏之撑伞,他回身吩咐碧落而言,“去取几柄伞给这些人,免得路上淋坏了身子便不好了。” 轿夫们面露感激之色,连声道谢后接了伞方才离去,而轿辇则被碧落吩咐人护送回了后院寻了稳妥的地方安放。 待他行至正堂廊下,便瞧见了元邵南与随从一起匆然而出,二人双目交汇间,柳晏之与元邵南同为揖手行礼,元邵南开口而言,“柳侍郎,今日上朝怎么这般晚回来。” 柳晏之停驻廊下,不免蹙眉而向,“皇上下令不月于大樊山之事想来王爷也已知悉,今日诸多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皇上收回此旨意,却不曾想皇上依旧一意孤行。” 元邵南缓缓牵起嘴角,声音却冰冷如锋,“自太子过身,皇上的心思便愈发难以揣测,如今太后葬身火海,皇后因太过悲痛得了失心疯,于皇上,兴许已然是多重打击了。” 柳晏之深深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杀手营的营地王爷可曾去瞧过?” 元邵南摇了摇头,柳晏之微微颔首,与他轻声交谈了几句,随后二人便撑伞离开了柳府,疾行穿过长街甬道,最终在花楼小巷停了下来。 “柳大人,这……这乃烟花之地。” 元邵南略有惊讶地看向柳晏之,见柳晏之依旧向前而行,他也硬着头皮穿过这沾染着胭脂水粉气息的长廊,很快便于一处厢房停驻,温声言语,“落徽,看我带何人来了。” 自厢房处走出一青衫女子,样貌生得极为端正柔美,一颦一笑都仿若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子,令人只看一眼便难以将目光移开。 林落徽见了元邵南,轻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环佩,微微福身,柔声说道:“镇南王远临,恕小女子怠慢了,水芝,沏茶去。” “不必了,落徽,今日我们是来议事的。” 柳晏之随后转身看向元邵南,为他介绍道:“王爷,这位乃是杀手营的线人林落徽林姑娘,也是如今花楼小巷的掌事人。” 元邵南微微点头,算作与林落徽相识,并未有一丝一毫的逾矩,随后林落徽会意,打点好这楼间的生意,便带二人穿过后院,入了一处狭小的厢房,紧接着按动书橱上的旋钮,但见三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陷,直到看到地下密室的石阶,方才停了下来。 林落徽执着灯笼走在前头,二人紧随,这期间遇见不少人,林落徽皆点头相应,直到拐进一个厢房内,视线这才豁然开朗。 “大哥,王爷,你们二人怎会来此处?” 清冽的女声陡然传来,定睛一看,竟发现乃是柳南依正在布划大樊山的地形图,林落徽最先上前福了福身,这才开口言语,“主上,我已将二人带了来,若无事,我便退下了。” 柳南依点了点头,林落徽刚要秉退,却被柳晏之拦了下来,“落徽不是旁人,便留下来一起相听。” 林落徽望进柳晏之的眼底充满了暖意,待回身瞧见柳南依打量的目光,不由柔声而言,“柳大人,无妨,花楼的生意还需我看顾,你们先商议着,若有需要,大可来寻我。” 直待林落徽走后,元邵南这才沉沉开口,“此处便是杀手营的密室基地?” “是。” 柳南依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元邵南,“这些日子自京都传出去的情报大多是杀手营的杀手传递而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所承担的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 元邵南忽而凄然一笑,双眼血红,声音沙哑道:“琛王相识这般多年,虽然知晓杀手营的杀手存在,却从未真正来到过这里一探究竟,也不至于最后让他落得如此地步。” 柳南依听了这话心里也略有难受,可是她强忍着这心头漫上的情愫,平静开口,“如今为了他,也为了这里的子民,我们必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而这个,便是我们首先要做的。” 她将纸上的字平展于二人面前,二人瞧见了皆是面色一变,在思虑许久之后,柳晏之最先应允,“也该是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怕是要委屈你了。”元邵南目色复杂地看向柳南依,随后陷入沉默。 柳南依缓缓闭上了眼,仿若能看到自己预示的未来,有一个新的国度,在那里没有杀戮,没有谋权,人人平等,再无等级之分。 “希望此番谋划能够真正为所有的子民做件实事,至于四妹……” 说到此处,柳南依欲言又止,她自然不希望身边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如今权衡间她还是不知该如何与元邵南相说。 元邵南见柳南依头一次踟蹰,顿时面色沉了下来,沉吟而言,“她,我自会寻个法子让她远离这些纷争,待一切平定,再去寻她。” “她不会撇下你的,王爷。” 双目相对,元邵南已然从柳南依的眼睛里寻到了答案,倘若是从前的柳韵兴许会想要过安定的日子,可如今,她心念于他,又怎会选择轻易离开。 “罢了,此事还是需从长计议。” 柳晏之自始自终都面色沉静,仿若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于岳国,也该是时候好好整顿整顿了。 第292章 炼丹师 车轮缓缓碾压过泥泞的地面,南慕琛面色平静,骑着一匹髯棕烈马,身穿一身淡青色的袍子,与一众兵马向前而行。 细如牛毛的小雨洒下漫天的雨雾,让人一时瞧不清前面的方向,南慕琛微微仰头,看着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不由吩咐,“前面若寻到歇脚的地方便暂且停一停,待入了岳国边境,便依着我之前所言,分开而行。” “是。” 兵卫们异口同声应道,阿蛮最先瞧见了一处村落,立马欢喜而禀,“将军,前面有处村落,不妨派人先去查探查探。” “也好。” 得了南慕琛的允准,几个兵卫便自发前去村落打探情况,以免村子里的人骤然瞧见这么多人出现了慌乱,待一番说明后,一众人这才落脚了村落避雨。 精卫兵不过寥寥五十几人,但每个人都经过严苛的训练,此番入驻岳国边境,带着这些人前去先探探虚实,以免情报有误,折损兵力大半便得不偿失。 “这位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向何处啊?” 村子里的老妇端来几盏热茶给这乌压压的一群人暖暖身,此行一众人皆是着便服而行,因而并未太过点眼,听得老妇这般说,南慕琛也并未避讳,“去岳国。” “岳国?” 老妇一听不免变了脸色,凑到南慕琛身前小声说道:“听说那岳国君王近来抓了许多流民于不月在大樊山祭祀,公子,你们可得小心点。” 此处距离岳国少说脚程还得有七八个时辰,这消息自这般闭塞的村落都已散布开来,想必如今各国也都人尽皆知。 这般想来,南慕琛便意味深长道:“多谢婶子关心,我们这些人想着岳国风景秀丽如画,本还想游览一番,倒是不想这岳国君王竟做如此之举。” “可不是吗,简直是丧心病狂,要我说,这岳国有此君主,迟早江山不保,唉,造孽啊。” 老妇说完这话,便颤颤巍巍提着茶壶前去给余下的士兵斟茶,阿蛮见这老妇行动不变,紧忙接过茶壶开口说道:“婆婆,这里我们自己来就行,已经很叨扰你们了,待雨停一停我们便离开了。” “不妨事,不妨事,老婆子我就喜欢热闹。” 老妇一人独身惯了,无依无靠,突然来了这般多人陪她说话,一时间她面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阿蛮性子沉稳活泛,因而与老妇交谈起来不免更为亲厚,不到片刻便自她口中知晓不少消息。 原是老妇的儿子在岳国京都当商贩,难得回来一趟也不过待短短数日便回,每每回来都要与她说些京都的趣闻,前些时日刚走,老妇便已知晓了大樊山一事。 与老妇道别之时,阿蛮略有不舍,在他眼中,这老妇便如他的祖母一般,言语慈祥,态度和善,可是他知晓自己不能拘泥小节,不能被如此莫须有的感情所羁绊。 “阿蛮,今日你与那老妇单独说了什么?” 南慕琛牵着马一边缓缓迈步,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于他,阿蛮行至南慕琛身边,稍有迟疑,便自怀中取出一荷包交到了南慕琛手上,轻声开口,“婆婆想让我将这荷包亲手交到她儿子手中。” 南慕琛接过荷包,上头歪歪斜斜绣着一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花样图纹,里头却装着一些花种,他将荷包重新交还到阿蛮手上,沉声而言,“如若不能办到的事,你又何须答应于她给她希望?” 阿蛮讶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慕琛,嚅了嚅嘴唇,终是未曾言语半句,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这寂静的小路泯于微微的风中,令人忽觉苍凉。 “她这般年纪,想必他的儿子已然成家立业,倘若此子真的念顾她,无论贫穷富贵都会接她去京都,又怎会独自撇下她一人在此居住。” 一语成谶,阿蛮紧紧捏着荷包垂头不语,有时候即便他知晓结果也不愿承认,兴许自他心底还潜藏着一分柔软,不想被这尘世玷污了一般。 “罢了,走,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待进了岳国边境,便兵分三路,分别于先前商定的地方驻守,按原计划行事。” 阿蛮点了点头,随后便与一众人一起赶路。 而自岳国皇宫的行宫之中,一位身着异族衣衫头遮面纱的女子面见明帝之时双手环胸,单膝跪地行了一奇怪的礼仪,随后方才开口道:“参见皇上,奴乃是隐族的炼丹师,听闻皇上追寻长生不老之秘,特地前来献策。” “隐族?本帝怎不知还有此世族?” 见明帝颇有疑问,女子也并也有丝毫胆怯之意,而是依旧不卑不亢而言,“我们世族场面在外奔波,并无固定居所,大多以炼丹为生,每十年才会选择相聚一处,将这十年所研制的丹药细写于卷宗之中,以备有用之需。” 听了这话,明帝倒有几分相信,但依旧蹙眉而问,“那你此番前来进言,可是知晓长生的秘诀了?” “知晓倒说不上,但恰恰奴明白其中的关窍,其实皇上大可不必去寻所谓的金矿之脉凝灵,只需依着奴的法子来做,大可寻到接近长生的法子。” 明帝顿时来了兴趣,缓缓起身,看向这个异族女子,幽幽开口,“倘若你这法子真能有效,那么本帝定重重有赏。” 女子清浅一笑,随后轻轻拍了拍手,但见身后有几个与她穿着相似的女子两两抬来几架屏风展,立于行宫内,明帝仔细打量这屏风,并无任何异样,难免生了几分好奇。 “这些屏风可以聚灵,到了祭祀之日,皇上便自会知晓它们的妙用,不过在此之前,皇上只需安心静养,余下之事,若皇上不相信奴,大可派个可靠之人与奴一道前去监工。” 明帝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些怀疑,但听得这话难免会有些心动,毕竟能炼制长生不老之药的人必得是世家皆是炼丹师方可成事。 “本帝便且信你一回,倘若你敢有任何逾矩,本帝绝不饶你。” 第293章 深宫吐言 女子听了明帝如此震慑之话,非但未曾生出几分恐惧之意,反倒只是轻轻一笑,依旧恭敬行礼道:“奴记下了,皇上仁德宽厚,赐奴殿宇居住,奴定当好生为皇上效力。” 女子行完礼刚要离开,便听得明帝开口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紫苏。” 随后待女子离开之际,明帝还仍有恍惚,沉寂了许久,这才转身问得身边的李公公,“这世上还真有不避尘世的炼丹师?本帝总觉得此女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皇上,依奴才之见,这姑娘所言应不能有假,不然又怎会独自一人揭下皇榜,若非没点真本事那可是犯的欺君之罪。” 明帝点头,觉得李公公说得有理,随后便迈步离开行宫之殿,向自己的寝宫而去。 穿过行廊,路过椒兰殿时,女子瞧着这殿内挂着许多白绫,不由停下脚步,向前头领路的婢子发问,“为何这殿宇挂满了白绫?” 领路的婢子一听紧忙变了脸色,作出噤声的手势,神色紧张地张望四周,见无人瞧见,忙凑过来小声道。 “姑娘,可莫要说这般大声,此处乃是皇后娘娘所居之地,娘娘因太子殿下亡故伤心欲绝已然疯魔,皇上下令皇后娘娘失德永锁椒兰殿,不许任何人探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女子虽未再多加言语,但行走之际不由多看了这殿宇几眼,紧接着便随婢子们向明帝赐予她暂为居住的殿宇而去。 入了夜,电闪雷鸣间,皇后披头散发地跪于椒兰殿的祠堂,双手合十嘴角念叨着什么,整个宫殿都飘荡着白绫,遮住虚无的长空,好似一场繁华的梦境。 “即便是皇后娘娘您再祈祷,也换不回您的儿子。” 诧时,皇后转身,便见身后立着一紫衣女子,眸光清丽,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皇后刚要惊声大喊,便见女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启唇。 “若您喊了,这下人也不过以为是您得了失心疯在胡乱喊叫,毕竟您装疯卖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时候怕是装的连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女子句句戳心,皇后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颤声开口,“你,你没死,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这世上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您最宠爱的皇长子昔年对着我虚情假意,到最后竟想以一味噬魂散想要要了我得命,并企图将我送入锁妖塔灰飞烟灭,如此歹毒之心,罪不容诛。” 说这话时,女子的面色自始自终都淡然如水,仿若在讲述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言及于此,她的情绪才稍有波澜。 曾经的她,兴许对南慕琛会有小女儿家的懵懂情动,可至后来,在这偌大的皇宫,利益为本,她永远不会忘记南慕琛于议政大殿向她漫不经心地说出那些诛心之话,即便那日她刚适应了这副躯体,但同样能感受到如刀剜一般的心口疼痛。 皇后颓然地瘫在地上,悔恨地闭上了双眼,“都是我儿被迷了心窍,这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南依,算我求你,莫要再追责下去,你身为岳国的郡主,倘若再这般下去,那么岳国又如何能存于这灵越大陆,皇上……” “皇上?” 柳南依的面孔愈发清晰,映入皇后惊恐的双眸之中,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我今日能安然无恙走进椒兰殿当真是我轻功了得,他沉溺于长生不老之中,何曾来瞧过你一眼,皇后娘娘,您如今还以为他是当初的君王?” 皇后不再言语,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隐隐还有她的啜泣声,这个深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哀,也都有属于自己残忍的手段存活于此,她太过在乎亲情,却不曾想到最后也是被亲情所羁绊。 柳南依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冷声吐言,“不妨与皇后娘娘说句实话,您昔年曾愿与皇上白首不相离,在外人眼中皇上与皇后恩爱无比,而实则皇上从未给过皇后娘娘您半点真心,不然又怎会不将金矿的秘密告知于您?” “金矿?什么金矿?” 皇后听了这话骤然起身,瞳孔蓦地一缩,上来死死拽住柳南依的衣袖,激动得歇斯底里而问,“告诉我,什么金矿?” 柳南依忽而心头涌上一片酸楚,从未想过昔年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不免轻声开口,“我母家背后世代守护一脉金矿,生母临终前托于我藏匿记载这金矿的卷宗,而实则这一秘密早已被皇上知晓。” 言及于此,皇后忽而明白了什么,松开柳南依的衣袖踉踉跄跄向内殿而去,时而疯癫大笑时而嚎啕大哭,极尽怪异,柳南依未曾再逗留于此,而是径自向外头走去。 谁料皇后中途折返回来,沙哑着嗓子说道:“南依……此生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与皇上葬在一起,如若你……” “我都明白。” 柳南依不曾再逗留,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椒兰殿,独留皇后一人独坐于椒兰殿殿外的石阶上,任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了衣衫也浑然不知,她忽而抬起头,看向天际,喃喃自语,“果然,中宫的下场都是如此。” 翌日一早,李公公慌里慌张前来养心殿回禀,神色略有慌乱,但听他伏地而跪,略带哭腔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她身故了。” “什么?” 明帝原本正在细看炼丹的卷宗,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卷宗折落在了地上。 他急急去捡,发现被折的一页正是以人血祭祀的详细过程,他原本阴沉的脸上转而变得欢喜,随后但听他漫不经心说道:“命人依着皇后之礼将她葬了去,莫要来回本帝了。” “可是,皇上……” 李公公刚想要说什么,便见明帝一记警告的神色甩了过来,李公公只得住口,灰溜溜地退下去吩咐下人开始置办皇后的丧仪。 第294章 皇后丧仪 岳国最尊贵的女人撇手而去,一条白绫葬送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留下的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砸塌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南慕琛得到此消息后,已经是带人入驻了岳国边境之处,因仅有五十精卫兵,他便决定冒了风险,分别让这些人多分散住于京都的相近的客栈,以便到时候相聚。 “将军,昨夜属下暗中去打探了您说的那个杀手营,听闻好像此营如今已经易主。” 南慕琛脑袋轰然一震,不明晓如今执掌杀手营的究竟是不是曾经效忠于他的人,皇后突然身故之事一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不明岳国皇宫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头戴银灰色的面具身穿最简朴的布衣混于人群之中便显得不再惹眼,直待一身骑骏马的人在前头开路,他这才与一众百姓秉退两侧,伏地而跪。 随之缓缓抬来的灵柩篆刻着皇后应有的凤纹雕刻,之后便是陪丧的婢女仆从哭丧,一时间这京都最热闹的长接便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 南慕琛忽而目光停留于在灵柩旁跟随的一蒙面紫衣女子,此女子未着丧服,且穿着怪异,又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免出声相问,“那紫衣女子是何人?” 前头伏地的一老汉转身小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姑娘乃是新入皇宫的炼丹师,自称可以替皇上寻到长生不老的秘药,当真是造孽啊,皇后出丧,皇上却漠不关心,一心只想着炼丹,还允准此女跟随,出宫寻觅可以炼制丹药的人血,唉……” 听了这话,南慕琛眸光里多了几分狠厉,待丧仪队伍走远,他紧忙起身,与阿蛮相说,“追上那紫衣女子。” 阿蛮点了点头,便随南慕琛一路跟随那女子向不远处的合陵而去,依着礼数,皇后是要葬于合陵之中,女子立于合陵外亲眼瞧着丧仪尽数完毕,灵柩被缓缓推了出去,这才作罢,转身吩咐了这些下人几句,便径自向合陵后头的山脉而去。 “跟上。” 南慕琛一挥手,阿蛮便蹑手蹑脚抄小路而行,此处距离大樊山有十几里的山路,倘若女子是向那处方向而去,势必是奉明帝之命前去探查地况,他务必要知晓此女子的身份,以免此女成为下一个落尘。 然而女子机警地觉察到了身后有人跟踪于她,便仍佯装不知,径自向前走去,穿过复杂的山路,也不知走了多久,自一处空旷之地,她停下了脚步,冷声开口,“阁下跟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一见吗?” 阿蛮心里一惊,与南慕琛相视一看时,读懂了南慕琛所想,缓缓迈步,走向女子,目光如炬,开口说道:“这位姐姐好眼力。” 女子依转身,见是一位瘦弱的少年不由面露讶然,“你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 “谁要跟着你,不过是去大樊山经过此路快捷,这才选择随你前去的。” 女子狐疑地看了一眼阿蛮,并未开口再说些什么,而是拂了拂衣衫便再度向前而去,却不料阿蛮自她身后言语,“这位姐姐,你可是皇上新招任的炼丹师?” 女子倏地停下脚步,启唇而言,“我劝你离我远点,若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便是妄想。” 言及于此,女子便加快脚步消失在阿蛮的视线中,阿蛮刚要上前追去,却被南慕琛一手拦了下来,但听他语气苍凉道:“罢了,此女子性子刚烈,若是硬碰硬也定然问不出什么,看来我们只能等到时候祭祀之时,才能一探究竟。” 阿蛮略点了点头,想起这岳国皇后的灵柩如今已入了合陵,不由好奇道:“将军,这岳国皇后骤然离世,我们不妨去查探一下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也好。” 南慕琛与阿蛮原路折返,行至合陵时,见丧仪的侍从婢子皆已离开,南慕琛便径自上前旋动合陵石门的枢纽,但听“咯噔”一声,机关被打开,石门得以扶正,二人也才进了合陵之中。 “这里面有诸多机关,必得小心谨慎,阿蛮你紧随于我,切莫向别处走动。” 阿蛮点头应着,虽不明为何南慕琛对此处如此熟悉,可想到君主命他们前来查探岳国之况,想必早先南慕琛也是驻守过岳国一段时日。 想到此处,他却仍还是开口发问,“将军,您怎么对这合陵的机关如此熟悉,您之前盗过墓?” 南慕琛被阿蛮如此清奇的想法震得身子一颤,于这漆黑的甬道中低沉开口,“差不多。” 阿蛮“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想到南慕琛竟曾迫于生计做过盗墓之事,想来这大起大落的经历在他心中已然成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烙印,如今自己再揭他伤疤,便真是无良了。 “抱歉将军,提及您的伤心事了。” 南慕琛屏气凝神,抬手以灵力感应,终是在一排灵柩之中寻到了皇后的灵柩,他与阿蛮合力将以盖棺的灵柩掀开,便瞧见皇后安详地躺在其中,手握一朵枯萎的落梅,在这合陵中显得尤为凄美。 “她一生并未做过什么错事,却因为太娇纵他的长子终是抱憾终生。” 南慕琛细瞧皇后脖颈处的淤痕,又看得她嘴角隐隐有几分血迹,便已然明晓,“的确是自尽,但在此之前想必她已经服用了毒药,然而这毒不为诛身只为诛心。” “诛心?” 阿蛮不明所以,南慕琛合上灵柩后深深叹了口气,“皇后一生只为想得到明帝的真心,却不本想一个帝王又有几分真正的真心是对自己的发妻。” 阿蛮听了这话隐忍不语,踟蹰了许久,方才发问,“那么将军您呢,您可曾有真心爱过之人。” “曾有,但我们二人终是有缘无分。” 南慕琛惆怅片刻,便带着阿蛮自合陵出口而出,以免其中机关变动,二人被困于其中,直待出了合陵,南慕琛这才停下脚步,耳朵微动,随后轻声说道:“有人,快寻藏身之地。” 第295章 主城暴动 阿蛮心里一惊,紧忙与南慕琛躲于合陵外的树丛之中,见换值看守合陵的兵卫前来,阿蛮下意识缩了缩头,紧接着侧耳去听他们的交谈之声。 “我说,这守合陵的苦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左右成日对着一堆灵柩发呆,太过无趣了。” 其中一兵卫听得这般话语,顿时变了脸色,上前捂住这说话的兵卫的嘴,慌张地四处张望,见没人听得,这才松了手呵斥道:“你疯了,说这话可是要斩脑袋的,你有几个脑袋够斩。” 那兵卫却只是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即便是说了,这荒郊野岭的又有谁会在意,眼下,这皇上越发沉迷炼丹,我们这些人的晌银到如今都未曾发下。” “可不是吗,若非上头克扣,上个月我们怎会才发了那点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几人言语间皆是抱怨,南慕琛也听了个大概,与阿蛮偷偷迂回至小路时,不由言语,“你以为如若真的开战,岳国的兵会如从前一般英勇善战吗?” 阿蛮摇了摇头,不假思索说道:“方才那几人都说了,明帝不顾朝政,致使地方官员都将拨下来的银子据为己有,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又如何肯为国家效力。” “不错。” 南慕琛赞赏地看了一眼阿蛮,与他一路徒步而行,奔走于岳国边境之地,直待回到客栈之时,已是近傍晚时分,然而主城的闹市却突发暴动,守城的士兵出动为了维护秩序僵持之下,拔刀而向,场面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将军。” 身在外客栈的一名冷月国士兵前来向南慕琛行了一礼后神情略有严肃,禀言道:“京都民众突然暴乱,皆对地方官员私设各类赋税滋生不满,如今已然到了这般局面。”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刺破了黑夜的宁静,刀光闪烁,惊变骤发,这些士兵根本未曾顾及百姓尚手无寸铁,人人身手矫捷,见人便砍。 刹时间刀光闪亮,血花四溅,利刃砍入肉体和骨骼的刺耳声中,惊呼和惨叫声萦绕于南慕琛的耳畔。 阿蛮也深深触动,刚待要上前,却被南慕琛一手拉了回来,“倘若你如今前去,定会暴露身份,当下即便我们有心搭救百姓也不能救及多少。” 看着无辜百姓死于刀刃之下,阿蛮嘶鸣咬着嘴唇隐忍不语,也不知何时,但听一声怒喝,元邵南身骑千里骏马自主街而向,拔剑而问,“何人乃是领将之人。” 方才还打斗不休的将士在听得这声质问后纷纷放下兵器,垂首退于一侧,血泊之中走来一刀疤脸的男子,眸子里多了几分不屑,漫不经心负拳说道:“是下……” 话还未说完,元邵南手上的剑刃立马抹过了他的咽喉,鲜血瞬时间大片的涌出口,这男子的声音顿时变得沙哑,转瞬便见他身子一歪,便倒在了狰狞的血泊之中。 元邵南目色清冷,抬高音调而问,“我看谁还想如他一般,是何人给你们的权利肆意屠戮主街的百姓?” 其中一脸上沾着鲜血的士兵颤颤巍巍爬到元邵南面前,伏地而跪,“镇南王饶命,是……是都统领见百姓暴动这才命我们将他们全部绞杀,到时候将尸身送入大樊山炼丹便是。” 元邵南微微一怔,紧接着翻身下了马,责令随之而来的将士说道:“将今日滋事寻衅的士兵全部押送官府囚牢,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任何人保释。” 遍地哀嚎的百姓也被赶来的兵卫扶着前去疗伤,元邵南立于这主街之中,头一次发现这看似最繁华安定之地实则竟乃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他忽而感觉有道目光正向他这边投来,他下意识转身,却在人群之中未曾瞧见方才投来目光之人,虽心头略有疑惑,但还是想着追查今日城中暴乱之因要紧,便握紧手上的配剑,向官府方向而去。 自元邵南命人将这些闹事的士兵一一关押至官府囚牢后,知府余承德本在官府后头的茶室与几位官员喝茶,听闻元邵南骤然到访,顿时一慌,紧忙拂衣前去迎驾。 岂料刚迈出茶室,余承德便见官府围了诸多官兵,而元邵南端坐正位脸色阴晴不定,神色更是阴桀,他心下不妙,面上恭敬行礼谨慎而问,“王爷驾临官府,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恕罪?” 元邵南冷哼了一声,瞧见这偌大的官府竟无一人看值,囚牢的狱卒也是极为散漫,不由怒竭拍案,惊声而呵,“余承德,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吗,外头如此暴动,你会一点不知?” “下官……下官当真不知。” 头一次见元邵南如此震怒,余承德立马一慌,伏地而跪,颤声又言,“下官今日虽疏忽职守,但对于您说的什么暴动之事当真是一点不知晓,还请王爷明鉴。” 元邵南冷冷一笑,命人将都统领的首级呈了上来,余承德哪里了得这般血腥场面,登时与自茶室出来想要与元邵南言语的几个官员一同扶着墙呕吐不已。 “今日京都长街暴乱,本王前来彻查地方官员,余大人,便先从你开始查起,搜。” 元邵南一声令下,几人立马变了脸色,余承德瞧着一众人正在搜查官府各处角落,不由强忍着心头的阵阵恶心,求饶似而言,“王爷,您便高抬贵手,今日之事就此揭……” 话还未说完,余承德便被士兵羁押了起来,扭送至囚牢听候发落,余承德见状顿时急了,声声嘶竭,“王爷,您不能动下官,下官乃是皇上钦封的知府,您没这个权利!” 一道寒光自元邵南袖口而出,一柄利刃刹时抵上了余承德的咽喉处,但听元邵南一字一句说道:“余大人,忘了与你说,本王此番来平定暴乱之事,自始自终都未曾请示过皇上。” “你——” 余承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紧接着便蔫了一般不再挣扎,向囚牢而去。 第296章 紧张局势 “皇上,主城暴乱,镇南王私自带人去平息内乱……” 炼丹房之中,明帝正与紫苏商议炼丹祭祀一事,便突见李公公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边伏地而跪边开口续言,“皇上,主城的百姓都在肆意谩骂于您……” “无知愚蠢之人。” 紫苏吐言,面纱中一双眸子的眸光盈盈而动,她随后清浅一笑,开口言语,“皇上,这李公公说的什么镇南王既然已经带人平息了内乱,您又何必在意这些人呢,一旦您得到长生不老的秘方,还怕收服不了这些百姓的心?” 明帝本还对元邵南不像他请示便私自带兵平息之事有些愠怒,但听了紫苏之言,也觉得这些百姓眼界极浅,便未再理会,开口而言,“此事便全权交给镇南王去做,顺便把萧震萧将军一同派去,莫要再出差池了。” “皇上……” 李公公尚有迟疑,可转念一想天子话从口出又岂能更改,便只得伏身而礼,便起身秉退了下去。 紫苏见这明帝如今已是全然不顾,不由思忖间启唇说道:“皇上,祭祀大典很快便要到了,奴会替皇上看顾好大樊山的一切地况,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 明帝略点了点头,目光自始自终都未曾离开炼丹炉半步,直待紫苏离开这炼丹房,明帝仍恋恋不舍盘桓其中,紫苏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明帝,随后也未曾逗留,径自向宫外而去。 明帝允了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但因落尘的前车之鉴,明帝不由多留了个心眼,明面上是允准她出入,可暗里却总是命身边的心腹暗中跟着她。 马车接了萧震出皇宫与元邵南汇合,于官府中缓缓停了下来,萧震知晓都统领被元邵南当场斩杀,蹙眉间便瞧见了这个杀伐决断的镇南王。 “王爷。”萧震负拳,态度恭敬。 “萧将军,请坐,皇上派你前来,可是有话要说与本王听。” 元邵南知晓萧震的为人,他昔日相助南慕琛出城,又助力岳国皇室摆脱困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知府的堂间一片安静,萧震坐了下来,接过仆从递来的香茶,试探性而问,“王爷为何不事先通禀皇上再做决断,毕竟你这般做若皇上怪罪下来,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情况危急,本就容不得上奏,再说,即便上奏于皇上,萧将军以为皇上此时会理会吗?” 元邵南的这话仿若一语道破天机,令萧震霎时身子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元邵南,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如今琛王殿下亡故,前朝政局多变,怕是无人再能劝得动皇上回心转意。” 元邵南目光凌厉如刀,紧紧攥住了拳头,沉声而言,“既然他不想当这个皇帝,便成全于他。” “王爷……” 萧震突然站了起来,负拳垂首,“下官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下官知晓王爷与琛王殿下昔年私交甚好,可是此等事关皇家之事,怕是……” “萧将军,本王明晓你的顾虑,因而本王会与你好好商议后续之事,但如今本王还希望将军能帮本王一个小忙。” 萧震不解地看向元邵南,但见元邵南径自走来,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萧震面色惊变,紧接着很快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点头而言,“下官明白了。” 入了夜,官府后头的囚牢黑漆漆一片,少有的煤油灯光亮映在余承德灰扑扑的脸上,他声嘶力竭哭喊了半日,却未曾有一人理睬过他,此刻恐惧依然萦绕于他心头,生怕下次来得人便是让他赴黄泉之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囚牢的大门被打开,外面的光亮得以照了进来,余承德被这刺眼的光照的下意识拿胳膊阻挡,直到渐渐适应了这光,他瞧见了来人,不由一喜,“萧将军救我,萧将军,下官是被冤枉的。” “余大人。” 萧震负手立于这囚牢之外,凝视于余承德,沉声道:“本将军当年向皇上举荐你,如今倒是不曾想再见竟是在这破败的囚牢里,当真是讽刺。” 余承德脸上的笑容一僵,双手扶着这铁栏,惊慌失措说道:“将军,下官定然不会忘记当年将军提携之恩,只是下官着实不知今日主城暴动之事,王爷正在气头上难免会不辨是非,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的,您……” “余大人。” 萧震厌恶地打断了余承德如此长篇大论的说辞,此刻他的眼神冰冷,一字一句而问,“你以为你今日被关当真只是因得主城之事吗,这些年来你克扣税银,欺压百姓,这些罪单只挑上一样便可让你下十八层地狱,余大人还有什么想辩白的?” 余承德惊讶张了张嘴,未吐出半个字,在他看来这些高官将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晓他们地方官员暗下私相授受之罪,如今竟不成想撞上了枪口。 正待他有些心灰意冷之际,萧震一句话便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听萧震开口,“不过呢,念在往日情分,本将军希望你告诉于我,究竟是何人允了你这般大的权利,是昔日的太子殿下,还是前朝的重臣?” 余承德踟蹰不语,萧震见他不松口,不由冷冷一笑,“自太子身故,前朝局势便已然动荡,各亲王也皆生了篡位之心,你若说了,自然是大功一件,说不定皇上会特别开恩免了你的罪过也说不定。” 听得这话,余承德这才眸子里多了几分希望的光亮,紧紧握住铁栏颤声说道:“是太子旧党大臣,他们曾拥戴太子,如今没了主心骨便想要崩裂岳国,各自为政。” 余承德说完这话时,瞳孔蓦地一缩,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扎入他心口的匕首,还未发出一丝声响,便颓然倒在了地上,挣扎片刻便没了气息。 萧震自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绢布反复擦拭着沾血的双手,冷冷道:“把他丢到乱葬岗去,莫要再留在此处碍眼了。” 第297章 各自筹谋 夜色微凉,南慕琛于客栈的廊上看着这沉静的主街,心中多了几分波澜的苦涩,少倾,但见阿蛮前来,负拳道:“将军,您命人去探查镇南王的情况,属下们都已探查完毕,王爷料理了此番闹事的领队都统领还有知府余承德。” 南慕琛转身点了点头,随后抬手轻轻拍了拍阿蛮的肩膀,感慨道:“我知道了,这么晚了你也奔波了一日,还是早些些歇息。” “阿蛮不困,只要阿蛮能跟在将军身边多为将军做点事情,阿蛮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只是,阿蛮有一事不明,将军何故对这岳国的镇南王爷如此上心?” 阿蛮不知道南慕琛昔年经历过什么,但每每揣测其心意之时总会觉得南慕琛与这岳国有不解的溯源,这份感觉在阿蛮心里已经压抑了许久,终是今夜问了出来。 南慕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抬眼看向这漆黑如墨的天际,眼睛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好像是天幕中的晨星,坚定如铁,吐言道,“他曾是我的知己。” “知己?” 阿蛮此刻虽仍不明南慕琛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这镇南王也定是一个极好之人,能肯为百姓出面,绝非冷血冷心之人,身为将士冷血冷心固然是可以让自己在应战不会胡思乱想,但也终是失去了应有的人性,最终只会为人所唾弃。 沉寂了近半年,南慕琛深知岳国各地的管理漏洞,冷轻寒允准他来岳国复仇,倘若真的一朝而动,那么这岳国势必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那属下先告退了。” 自知南慕琛不会再开口言语,阿蛮便知趣行礼离开,待见得阿蛮回了客房掩上了门,他因毫无睡意便于长廊间相转,还未走几步,便忽见房檐上掠过一个黑影,紧接着不远处的长街跟过去几个鬼鬼祟祟之人,他们疾步相追,似是在寻觅方才飞檐走壁之人。 南慕琛下意识敛了敛眸子,身法全身展开,掠上屋檐,轻巧地追上了黑衣人,于一处荒败的宅院处藏匿了起来。 但见那黑衣人在宅院处张望了片刻,见跟踪她的一行人并未追了上来,嘴角不由多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她推门而入之时,南慕琛也轻轻挪动脚步,伏于厢房之上,侧耳细听里头之言。 黑衣人进去之际,瞧见里头看押着诸多流民,见了她,这些人畏畏缩缩抱在一起,皆目露惊恐之色,其中一女童惨兮兮地颤声说道:“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天杀的岳国帝王,竟想要将我们作为药引炼丹,与其那般屈辱的活着,倒不如现在杀了我来得痛快!”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便传来哭闹与吵嚷之声,黑衣人不免蹙眉,紧接着开口,轻描淡写道:“我可以放了你们。” 这话一出,一众人皆安静了下来,但却尤为不信面前之人会这般好心。 但听黑衣人自怀中取出一折信笺,递了出来,“你们中谁识得这岳国的文字便到时候念于你们这里的人听着,只要于祭祀之日照着上头的话去做,我保你们一世无忧。” 最先说话的女童小心翼翼接过这信笺,上面还隐隐带着淡淡的异香,女童将手在衣衫上蹭了蹭与一旁同样满身污垢的妇人一同读完了这封信笺,顿时眼前一亮,伏地向黑衣人道谢。 “今夜,我只能停留片刻,切记将这信阅后焚烧,不得留下半分痕迹。” 一众人虽不知信上所写,但自那妇人与女童如此感激之态便已明白此人并非坏人,直到黑衣人离开,这才瞧见值守的人前来交班,未曾发觉一丝异样,至于信中所写是何,南慕琛已然无从查证,只是总觉得这黑衣人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好奇心趋使他一路跟随黑衣人,于一树林之中黑衣人这才停下了脚步,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清冷开口,“阁下跟了一路想必是累了,倒不妨现身一见如何?” 南慕琛自知藏匿不住,戴上备好的银灰面具,自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在这漆黑的夜色中脸孔仿若蒙上了一层阴翳,与黑衣人遥隔相对。 黑衣人褪下一身的黑袍,露出奇异的紫衫服饰,面纱下的眸子发出锐利的光芒,开口而问,“你是何人?” “你既乃是明帝应召的炼丹师,提议明帝以流民之血为药引炼丹,又为何于深夜冒险想要救他们一命,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自相矛盾?” 这一连串的话语让黑衣人不由蓦地一震,如此熟悉而沙哑的声音令她险些丧失了理智,可是她未曾流露出半分情绪波动,面色坚韧,沉言,“这不关你的事,警告你,下次若再跟着我,休怪我手上不容情。” 言罢,黑衣人一个箭步施展轻功离去,南慕琛本欲待要去追,却不曾想迟疑间已然错过了最佳追上的时机,心头的不安愈发漫上心头,他心中已经笃定这个女子他定然相识。 黑衣人一路狂奔,直待奔进了柳府的碧落轩中,褪下了一衫紫衣,摘了面纱,露出原本的模样,这才得以喘息,茯苓候在厢房中,将刚斟好的茶递来,柔声开口,“大小姐,您这是去了何处竟这般慌张。” 柳南依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缓了缓心神,这才玉唇轻启,“方才我遇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此人一路跟踪于我,却并未有刺杀我的意图,我对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却并不知这份感觉来源于何处。” “兴许是一位不肯以真面示人的故人。” 茯苓劝慰道:“大小姐,您别想太多,您这几日奔波于府上与皇宫定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 柳南依点了点头,将茶盏搁在了案台前,手托香腮,反复思虑总也想不出是何故人,便不再去忧思,上了床榻熄了灯,却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索性下了床榻,推开房门,向后院而去。 第298章 大樊山 不曾想柳南依刚入后院,便瞧见柳晏之站在那棵已渐渐枯败的梅树下吹奏竹笛,她停驻脚步,凝神看向于他,眸子里去星子般明亮,直待一曲终了,她这才走近于他。 “大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柳晏之执着竹笛转身而向,瞧见了柳南依并未有丝毫惊讶,反倒是温和一笑,开口而言,“你不也没睡,既然你我二人都有心事,不妨出去转转?”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随后便与柳晏之并行,穿过后院的小路自长街而行,沉默许久,在这条寂静无人的路上,柳晏之吐言而问,“这些日子,着实难为你两头奔波了。” 柳南依淡然一笑,边走边言,“大哥,你在朝堂之上所受的波累并不比我少,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兴许一开始便是错的呢?” “明帝如今昏庸,致使各州城庸官上位,民不聊生,如若你不去做,那么这京都此时的繁华便必定会成为日后覆灭最讽刺的导火索。” 柳晏之凡事都看得通透,这些年他一直身在暗处为柳南依出谋划策,有时候适时提点也会让她顿时茅塞顿开。 柳南依陡然抬起头,一张脸孔苍白如纸,眼神却温润多情,定定地看向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兄长。 于她而言,她一直以为深宅大院中的亲情最不牢靠,可如今,无论是李氏,柳韵还是柳晏之,对她而言皆是尽心,甚至远超脱于亲情,更甚友情。 二人静默地走了许久的路,终是又绕回至府上安歇。 日子如流水一般一恍而过,元邵南惩治了京都诸多贪官污吏,深获民心,一时间百姓呼声拥戴,传至明帝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说辞。 明帝总担心元邵南会借此机会谋夺帝位,便寻了紫苏前来商议这事,如今紫苏凭借自己一己之力,一举笼络住了明帝,并且炼制出了诸多强身健体的药丸供明帝食用。 “这转眼间便过去了一月,明日便要前去大樊山举行祭祀大殿,紫大师可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紫苏揖手行了一礼,恭敬而言,“微臣以为如今一切妥当,就只待到时候祭祀大典上能亲自为皇上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明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紫苏瞧见明帝龙心大悦,不由适时提出自己所见,“皇上,依微臣来看,此次的祭祀大典,不妨由镇南王与萧将军一齐看顾。” 提及元邵南,明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还未等他勃然大怒,便见紫苏继续开口。 “皇上恕罪,之所以让镇南王前去是有原因的,镇南王在京都百姓面前名望颇高,若能一同前去,自然百姓反对之声会少很多,这派萧将军一同前去也是为了皇上心中所患,倘若镇南王真的要叛乱,有萧将军在,便万无一失。” 明帝思虑间,觉得紫苏说得在理,毕竟萧震乃是护国的重臣,自然忠心不二,至于镇南王元邵南,不过是先帝的养子,身份低贱,又怎配与他比肩,倘若因此真生了叛逆之心,有萧震在,自然翻不起什么波澜来。 这般想来,明帝便安心不少,与紫苏商议完了祭祀之事,便起身离开了这座殿宇,此处乃是由星象殿重修的,但隐隐仍能看到先前殿宇的样貌,紫苏走在这合道,抬头瞧着不远处耸立的锁妖塔,不由问道:“这锁妖塔中可是看押着诸多怨灵?” 身边的小婢子应声而言,“是,大师有所不知,这锁妖塔里头的怨灵都是昔年灵越大陆的强者修灵师合力镇压并以自己的魂魄相镇,这才镇住了它们。” 紫苏凝视了那锁妖塔许久,便也未再相问,而是径自向外而去。 直待翌日一早,一众兵马浩浩荡荡自皇宫而出,向大樊山而行,先前紫苏特意命人制得屏风皆都收到了乾坤袋中,以免路途颠簸将这些物件磕着碰着便不好了。 与此同时混入这一众兵卫中的还有南慕琛的五十名精卫兵,因这些人训练有素,又穿着岳国兵卫的衣衫分散而行,很难引得人注意。 南慕琛与阿蛮于暗处相跟,瞧着一众人远行,阿蛮不由问道:“将军,我们不妨快马加鞭先赶在这一行人前头,前去瞧瞧这大樊山的地况如何?” 南慕琛紧紧盯着明帝所在的马车,眉头一皱,一双眼睛深沉如海,眼内波光翻涌,好似有利箭在熔炉里煅烧。 沉默了许久,他忽而开口,“倘若此刻我孤身一人杀了这岳国帝王,你以为如何?” “将军,万万不可,倘若您真这般做,便真是不要命了,这明帝的马车四周皆有兵卫看护,即便您能近身,也绝逃脱不了如此多人的追杀。” 见阿蛮如此紧张之言,南慕琛微微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罢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们抓紧赶路。” 阿蛮应了一声,随后便与南慕琛沿着山路环行,选择就近的小路迂回,最终提前抵达了大樊山,见这山皆有守卫看护,阿蛮顿时灵机一动,执着一颗石子弹射了出去,紧接着但听一声响动,守卫听见急忙寻觅着声音拔剑而向,二人便趁机溜进了山内。 “此处地势复杂,但山体却极为平缓,中间设有凹陷的祭祀台,四周并无遮挡之处,着实不适合逃跑,看来这岳国的君主心思颇深,也不知这些流民能否安然无恙被救出。” 阿蛮如此精锐的观察倒让南慕琛颇感意外,南慕琛抬头看向这偌大的山脉,缓缓吐言,“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毕竟我们只有五十人,万不能因失察损失一人。” 不出半个时辰,明帝等一众人便浩浩荡荡抵达了大樊山,明帝由着侍从搀扶着下了马车,瞧见这山内布置的诸多灵符,便知是紫苏的安排。 “皇上,今日祭祀微臣需要几位帮手相助,他们都乃是微臣的族人,绝不会有失。” 第299章 笼中之兽 明帝大略扫了一眼前来的几个身着与昔日紫苏所穿同样奇异服饰的二人,总觉得这二人说不出的眼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他们,一番打量后,明帝这才缓缓说道:“嗯,且都去准备。” 二人揖礼秉退,垂首折身向大樊山的祭祀台而去,远在树林藏匿的南慕琛在瞧见其中一人的脸孔时登时一惊,紧接着仔细揉了揉双眼,可待再想要看二人之时,已然见他们走远。 “将军,将军……” 阿蛮见南慕琛一直愣在原地,不由轻声唤了他几声,南慕琛这才从方才的情绪中拔了出来,眉宇微蹙,心中思绪万千,他示意阿蛮随他接近祭祀台藏匿,以便更清楚地瞧见这仪式的进行。 但见明帝在一众兵卫的拥护下缓缓走上了祭祀台前的高台就座,随之而来的侍从将自乾坤袋中取出的屏风搬上了台子,紧接着一群被看押的流民便被推搡着上了祭祀台,惊恐万分地环顾四周,身子止不住颤抖。 南慕琛按下欲待要起身的阿蛮,用眼神示意他勿要轻举妄动,再看向这群人时,他的眸光待了几分浸淫尘世的沧桑。 而自高台前入座的还有元邵南与萧震,他们二人坐定后,便见紫苏身着一衫红衣,头以轻曼丝纱相遮。 微风轻轻拂来,她乌黑的秀发随风飞扬,她赤脚走上了祭祀之台,忽而轻轻一笑,紧接着自衣袖滑出两柄利刃,于顷刻间斩断其中一展屏风,自屏风射出的光芒令明帝不由举起衣袖遮挡。 趁此时机,两名候在祭祀台的人迅速地将身在祭祀台的流民疏散,寻觅最近的树丛暂且隐蔽,谁料其中一女童藏身于树丛中却发现两个陌生的面孔,惊慌间恍而叫出了声,在外头看顾着的兵卫顿时拔剑而向。 紫苏面色一沉,瞧着明帝忽而站起身来,怒声而呵,“大胆!紫大师,你竟敢公然当着本帝的面私放流民,意欲何为,来人把她们三个给本帝拿下。” 然而紫苏却忽而笑出了声,神色清冷如水,却透着刻骨的沧桑,她忽而抬手施灵,明帝便陡然悬浮于半空中,脖子仿若被一道无形的力卡住,险些窒息。 “是她……她没死……” 南慕琛眼眶微红,死死攥住了拳头,懊恼自己三番五次与面前的女子碰面却未曾认出她来,他瞧见如今僵持的局面,不由心中感慨,他下意识挥了挥手,便忽见隐藏于岳国兵队的五十名将士出手于顷刻间斩杀了看顾在祭祀台明帝的心腹侍卫。 元邵南见此情形同样陡然一惊,与祭祀台下的紫苏双目交汇间皆不明这刺客是受何人指派。 这些人无论从身法还是刺杀手段都出奇的训练有素,丝毫不见一丝慌乱,刹时间几百名侍卫颓然倒地,一片鲜血顿时映照了整个祭祀台。 “明帝,别来无恙。”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自树林中现身的一男子,他目光深沉,望着前方大片血迹,不知为何,这已然是春季,但吹来的风却如此彻骨心寒。 他缓缓取下头上戴着的面具,紧接着气氛仿若就在这一刹那定格了一般,众人皆惊,更有甚者早已变了脸色,连滚打爬地仓皇逃命。 “是琛王,是琛王,他没死,皇上,是琛王殿下!” 大臣之中群起众呼,明帝身子一颤,原本在脸上的微笑在经历了这般变故后顿时冻结,在现身的南慕琛这句平淡如水的问候里,却仿佛能听到刻骨的痛恨,嗅到了浓烈的血腥之气。 明帝故作镇定地开口,“琛王,众人皆以为你在幻境身故,倒是不曾想你如今还活着,你与本帝乃是皇家兄弟,切莫因外人挑唆伤了兄弟情分。” “情分?当初你不惜以狠毒手段灭了苍擎的时候,可考虑过什么所谓的与各国建交的情分?” 这一字一句宛若晴天霹雳震在了明帝心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慕琛,仿若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过了许久,他这才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紫苏此刻不知为何眼眶微热,一层水雾已经漫了上来,她执着利刃未曾言语半句,只是看向南慕琛的眸光多了太多交织复杂的情绪。 南慕琛缓缓向高台而去,身在高台的几个侍从持着刀频频后退,直待他走上了台阶,与明帝仅隔了几步之遥,却骤然止步,面色冷然,声音低沉,“自落尘之事,我不得以落脚冷月国近一年,沉寂这般之久,我时时会想起曾经的过往,明帝,你真以为苍擎族人皆被灭了吗?” 见明帝面色苍白如纸,南慕琛不由自嘲式地笑了笑,“这么些年,我身在岳国皇室卧薪尝胆,没有一日会忘的了我是苍擎族人,我身上流淌的也是苍擎族的血,你身为帝王,不理朝政,沉迷长生不老,早该被诛罚!” 话音刚落,这高台之下便有无数个声音随之附和,明帝讶然,转身看向一脸肃穆的元邵南与萧震,颤颤巍巍伸手指向他们二人,“原来你们……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这些将士们脸孔黝黑,手握兵器,双眼冷漠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昏君,无声的眼神里,全是对他杀伐的批判。 “今日,我明确的告诉你,我诸葛明辉,反了!” 巨大的声音突然轰鸣响起,在南慕琛高举兵符之际,所有的将士齐齐跪在地上,大声疾呼,男人们钢铁般的膝盖撞击在这坚硬的石子地上像是隆隆的战鼓,令人振奋。 紫苏自始自终都未吐言半句,风像是凌厉的刀子,刮过山林,吹过她单薄的身子,看着这些充满希望的将领,她忽而心情陷入了一个极为低落的谷底,她缓缓揭开面纱,昂头看向立于高台的南慕琛。 霎那间,仿若穿越千百万年的对视,南慕琛的眸子里激荡出前所也有的惊诧与欣喜,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她,终是开口颤声道:“南依……” 第300章 阴云密布 明帝此刻已然是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南慕琛迟疑片刻之后,又急转恢复了理智,声音低沉如万古不化的沉年,句句震人心肺,“将明帝押送皇宫禁闭,若有任何人求情,格杀勿论。” 随后他缓缓走下了高台,由着明帝的质问声淹没于身后诸多将士的喊声之中,定定走到这个一直潜藏在明帝身边不被人发觉身份的柳南依,所有的一切都仿若一场浮生大梦,在他眼前飞快掠过。 他仍然想起了昔年,他在议政大殿向明帝求娶于她,被她当众拒绝的场景,那个身着鲜红色衣衫的明媚女子即便是处于那般劣势,眸子里也有一股他所欣赏的倔犟与孤傲。 一晃眼,他们二人分分合合,竟不曾想在此刻得以相见,柳南依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南慕琛,交织的情感令她身子渐渐颤抖起来,终是化为一句简单的问候,“你,回来了。” “南依,我回来了,我来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 柳南依哽咽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这大樊山的祭祀台,声声发问,“所有与之祭祀牵涉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看押听候发落。” 南慕琛同样看向这祭祀台,继而目光又转向高台上的萧震与元邵南二人,只一个眼神便已让二人安心,随后南慕琛声音平静道:“这次,我许诺于你,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柳南依忽而一笑,由着南慕琛紧紧握住她的手,南慕琛低下头微笑地看向她,随后张开双臂拥抱住柳南依单薄的双肩,“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这微冷的风吹来,柳南依突然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南慕琛的腰,声音带着几丝难掩的呜咽,“我曾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你,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我心中的话,我……” “我都明白。” 高台之上,元邵南看着二人紧紧相拥,忽而流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这些日子,柳南依没有一日是真的高兴,而如今却在刹那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走,萧将军,皇宫之中必定有接应的兵卫,我们若不前去解决,怕是中途有人劫走了皇上也说不定。” 萧震略微一愣,紧接着急忙点头,与元邵南手持兵器号令所有兵卫押送明帝先赶赴皇城。 呜咽的风声吹过这大樊山,阿蛮在树丛之中瞧着这些精卫兵呆愣在原地,立马上前将这几十人带至山下,边走边说道:“你们不知那女子乃是将军的有情人,还待在原地等着挨骂。” 这帮精卫兵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揽着阿蛮的肩膀向他道谢,也不知为何阿蛮此刻忽而有了家的感觉,当年在入冷月国兵营之时受尽了苦楚欺辱,如今得以变得强大起来,便仿若站在了山巅,再俯瞰脚下的城,便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大樊山的祭台被就地焚烧,流民也都被疏散走了,南慕琛面对着这通天大火,面庞如玉,墨发翻飞,他抬手挑起柳南依的下颌,唇边浅笑,四目相对,竟是抹不去的皑皑情深。 他们二人曾共历艰难,深情厚意本就刻在了骨髓之中,只是二人都未曾说出最后那一句话,以至于分隔之久,再见便是在弥补遗憾。 南慕琛双眼如同深潭幽水,低声说道:“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柳南依疑惑抬眼间,便见南慕琛邪魅一笑,低下头去,双唇轻轻的印在了她如花唇瓣上,这一瞬,她未曾再拒绝,只觉得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心头,令她欢喜。 “王爷,主城已派兵安抚好了,皇城内有效忠明帝的禁卫军,您看……” 一道明亮的光芒划破已然渐沉的天色,耀眼的礼花灿烂夺目,蔚蓝色的光华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元邵南看向这天际,缓缓开口,“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是!” 话音刚落,一队兵马便快速地行进,向皇宫方向而去,与此同时,羁押明帝的马车被百姓不断地掷弃着杂物,明帝身在马车之中却能明显感觉到马车四周的撞击声,忽而长叹一声,幽幽开口,“难道真的是本帝做错了吗?” “皇上岂止是错了。” 元邵南坐在马上与羁押明帝的马车并行,听得马车里的这声长叹,他吐言又道:“你本该是治国有道的明君,可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你细细想来,难道还不是因得你野心太大以至于到最后舍本逐末,终是作茧自缚。” “你也认为本帝错了?” 明帝忽而凄惨地大笑,因被铁链束缚在位子上,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他隔着帐纱,隐隐看向元邵南,一字一句说道:“你痴迷长生不老之谜,以至于各州城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想要获得金矿之脉的永生之力,自始自终都在算计身边之人,如此丧尽天良之举,你还说你没错?” 字字中肯,句句诛心。 明帝颓然地坐在位子上,再没了驳斥之话,缓了许久,他方才嘴角噙着一丝苦涩,“本帝千算万算都未曾想到他没死,还竟然是苍擎族的余孽,当年本帝千不该万不该允准母后将兵权交予他之手保管。” 元邵南却是不屑地冷笑了几声,并未再理会明帝如此执迷不悟的说辞,看向不远处皇宫宫门围阵了不少禁卫军的兵马,便知定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大臣命人暗中递了消息。 “今日但凡能攻下宫门之人,皆赏黄金千两,官升三阶,若能平息战乱者皆赏黄金万两,位列中书之臣。” 元邵南的一席话,无疑是给这些兵卫一个极大的甜头,无尽的杀戮之气从这个素来不喜形于色的男子身上呼啸而出,浓烈的血腥和杀气像是澎湃的洪水,汹涌地覆盖了整个皇城。 明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禁卫军被一一斩杀,可他却无能为力,只得咬牙切齿,拼命挣扎着向前,却终是因气血攻心晕倒在了马车之中。 第301章 推翻朝政 激烈的喊杀生不绝于耳,待南慕琛与柳南依一同入了京都皇城之际,望着巍峨的城门,双眸坚定,“此生有幸为父王报灭族之仇,便让明帝亲眼看着他的帝位是如何被夺了下来。” 五十个精卫兵以及元邵南手下的兵卫像一只尖刀一般插入这些禁卫军的心脏,漫天的火光轰然而起,二人就这般踏着遍地残骸缓缓向正殿而去。 此番极大的波动竟未伤岳国无辜子民一分一毫,传言不时在京都的主城乍开,出人意外的是,即便这些百姓知晓了南慕琛的身份,但仍愿拥戴南慕琛为王,改国名为苍擎。 “重改皇城所有布设,将先前明帝重用的官员全部罢免彻查各州城所有的贪官污吏,务必确保两年内将岳国所有的缺漏之处都尽力弥补。” 南慕琛吩咐完后,一步一步向正殿的帝位宝座而去,柳南依就这般执着残血的双刃看着这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他并未坐上宝座,反倒是停于这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蹙眉,紧接着开口,“南依,你以为,如若我坐在了这里,会是一个明智的君王吗?” 柳南依头一次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怔的说不出话来,确切的说,他们二人心中皆有仇恨,即便是明帝暴虐不当道,推翻了他也可以推翻了先前的残腐朝局,可他在即将坐上宝座之时却动摇了。 他见过冷月国的年轻君主,身在高位如履薄冰,往往最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样的结局,并非他所期待。 “我心中有顾虑,因而这个位子我还不能去安稳地坐下。” 南慕琛迟疑片刻,终是走了下来,看向外头归于平静的场面,但听“唰”的一声宝剑还入了剑鞘之中,他的神色流露出几分坚定与狠厉,“而我还未完成的一个心愿,便是亲手手刃落尘,我会等他来。” “我会陪你。” 仅仅是简短的一句话,南慕琛却已然明晓了柳南依的心意,他垂头看向她自自己的指间取下一枚琉璃环扣,交到他的手上,但听柳南依玉唇轻启,“这本该是属于你的物件,现在交还于你。” 南慕琛将环扣推还给了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际,沉沉而言,“对于我来说,你比我更适合接任杀手营主上一位,莫要再推脱了,这枚环扣的意义并不在于是何人执掌它,而在于杀手营所有的人能否臣服于他们所认的主上。” 柳南依叹了口气,随后收回了环扣,点头道:“好,那我便暂为代收起来,如若日后你需要它,我便随时将它交还于你。” 南慕琛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波澜不惊,仿若见惯了这尘世的沧桑,心中不知何时已经竖起了锋芒。 入夜,待南慕琛与柳南依踏入琛王府之时,凌云与飞鹰最先前来,欢喜地给二人行礼,随后二人皆相视一看,不知该如何称呼此时的南慕琛与柳南依。 柳南依见状,不免清浅一笑,开口说道:“这日后还是以王爷相称便是。” “王爷,王妃。” 话音刚落,柳南依脸上便漫上了一层绯红之色,在这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惹眼,她顿时佯装愤怒,开口说道:“你们二人是越来越没有正形,谁是你们王妃!” 言罢,柳南依赌气似地向正堂而去,南慕琛看着一脸委屈的二人,不由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幸得你们二人照拂着府上,与杀手营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你们二人乃是我的心腹,我自不会薄待了你们。” 飞鹰负拳,最先开口,微微有些哽咽,“我们二人一直不相信王爷会身故,这些时年一直在四处寻觅您的踪迹,终是把您盼来了。” 南慕琛拍了拍飞鹰的肩膀,心中也有颇多的感触,不远处阿蛮持剑而来,见了他,急忙负拳道:“将军。” “将军?”二人的目光落于阿蛮身上皆不明所以。 月凉如水,空气竟愈发冷寂。 南慕琛转身看向阿蛮,接下自他怀中取出的一封信笺,并未打开,而是开口发问,“想来君主定是想要我尽快回冷月国等待他的指示,此番我擅自行动,他召回了精卫兵,为何你不一同回去?” 阿蛮听了这话,单膝跪地,垂首道:“将军在属下最落魄之际为属下辟了一条光明之路,属下别无所求,将军信仰何方,属下便愿意奔赴何方。” 南慕琛嘴角一扬,亲手将阿蛮扶起,开口说道:“我是苍擎族人,也是昔日岳国的王爷,你的家族曾乃属于冷月国,你该回去为冷月国效力。” 阿蛮急忙摇了摇头,“将军于属下有大恩,如今属下家族被戎兵所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请将军成全,让属下追随将军。” 天地间一片萧索,有冷寂的月光从苍穹射了下来,南慕琛的衣衫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像是翻卷的翅膀,他一字一句而言,“倘若你真要追随于我,便永不能有异心,如若有任何异心,我绝不会饶你。” 阿蛮大喜所望,重重点了点头,南慕琛这才看了一眼飞鹰,示意他带阿蛮前去就置,顺便告知他有关杀手营的一些事情。 孤月如银,柳南依自正堂而出,陪在南慕琛身边,不由平静开口,“那么小将士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当初叶凌的样子。” 南慕琛嘴角微微牵起,看向柳南依,“叶凌的确是可造之才,这么些年跟在你身边也算尽心尽力,看来当初你给了他新生实际上也算是明智之举。” “此番,我不明你前来,计划变了大半,原本与大哥商议的诸多要事也尽数都荒废了。” 南慕琛笑笑,随后拦腰将柳南依抱起,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但听他凑近她耳畔,低声而言,“这样不是更好,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如今倒是到了这一时辰了。” “南慕琛,你放我下来,你个登徒子!” 第302章 奔赴京都 “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王妃,我又怎会是登徒子?” 待南慕琛将柳南依抱至自己的厢房,里头打扫的仆从婢子知趣地掩上了门,未曾闹出一点声响,凌云在外候着,不由窃喜,自己的主子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可待南慕琛将柳南依轻轻放到了床榻之上,替她盖好了狐裘绒毯,便坐在了她身边,开口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趁人之危,更何况听闻你得了寒症迟迟不曾见好,我会命人好生为你调养身子。” 柳南依此刻心头一暖,靠在南慕琛的胸膛上,她曾经以为这个男子必定如棉花一般难经风雨,可经历了这般多,她却明白其实他也是一个有着坚硬臂膀的人,可以为她挡住风霜,护她周全。 她这般想着,随后便就这样枕着他的胸膛入眠,浅浅的呼吸在怀中响起,南慕琛低下头,在她额前深深一吻,随后便轻手轻脚将她放回榻上,为她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凌云守在厢房外本还有些欢喜,待突然瞧见南慕琛走了出来轻手掩上了门,他顿时上前,小声问道:“王爷,您这是被王妃赶出来了?” “你胡说什么?” 南慕琛转身猛敲了凌云头一下,边径自向书房走去,边开口说道:“不曾想许久不见,你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不过这声王妃叫的倒是合时宜。” 凌云揉了揉被南慕琛敲的生疼的头,见自家主子后头还夸赞了他几句,他紧忙笑了笑,提着灯笼说道:“这不您回来了,这与王妃的婚仪想必也该办了,小的说的自然合时宜。” 说到此处,南慕琛不由停下了脚步,看着今夜难得晴好的月色,月光幽幽,淡薄的光线落在他乌黑的鬓发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他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以如今这个局势,兴许婚期需要延后些时日了。” “王爷是在担心那落尘之事?” 月光寂静,南慕琛微微颔首,随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言,“是,他终有一日会来与我决战,无论是带兵,还是单枪匹马,我都要应对。” 清风拂来,南慕琛现在廊下,看着这还未盛开的莲花池台,目光好似有挣扎又好似很平静一般。 这一夜琛王府似是比寻常时候都安静许多,而宫中被软禁的一众大臣却焦心不已,捶胸顿足,生怕因政务上的事一个不小心牵扯他们最终被送上了斩首台。 “要不然我们便将这些年皇上交代我们的事都告知琛王,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琛王先前如此不理政务,如今手握兵权重归岳国,势必拿我们开刀啊。” 其中一大臣最先开口,言语间全是对南慕琛突然归来且性情大变的恐惧,在他们看来谁做君王都不要紧,只要守住自己眼前的利益与荣辱才是最要紧的。 本蹙眉不语的几个大臣听了这话皆觉得有理,便紧忙一起商议后续之事,以尽快可以从这殿宇中得以脱身。 而与此同时,落尘自霄城将诸多怨灵炼化成了鬼降收入乾坤袋中封禁,刚与简儿回到客栈,便听得里头传来三三两两的食客对话。 其中一身着灰衫的大汉一边剔着牙一边神神秘秘说道:“听说岳国京都的事了吗?” “何事?”同桌的几个人好奇地凑上来发问。 “听闻消失许久的琛王突然归来,一回来便生擒了皇上,并且羁押于宫中,昨夜皇城被闹的天翻地覆,怕是岳国的天要变了。” 说完这话,一众人皆变了脸色,一胆子稍大的男子轻声说道:“这琛王不是已经身故了吗,怎么平白无故闹这般大的动静。” “可不是,传闻说他乃是苍擎族君王的嫡子,隐忍数年就是为了报当年灭族之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壮汉剔完牙,酒足饭饱,便拎了包袱招呼店小二道:“小二,今日我们且在这落脚,可得好好招待。” “得嘞,诸位客官楼上请。” 落尘听得这几人的对话,顿时眉头拧成了一团,看向简儿,开口而言,“我们立刻前往京都。” 简儿见落尘神色中略有怒意,不免相问,“公子可是要去寻方才他们口中说得琛王?” “我与他之间该是时候做个了断,简儿你且去收拾包袱,一个时辰后,我们便自霄城出发。” 简儿略点了点头,心头却有诸多疑惑,只是她如今属于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甚至有时候不受自己所控制,昏昏沉沉间也便遗忘了许多事情,以至于她至今不曾明晓她与落尘是如何相识。 她虽极力去想却总是如先前一般得到的仅仅是模糊的记忆片段,她索性不再思虑这些从前的过往,回了客房便收拾好了包袱,待付了银钱便与落尘一起前往京都。 “店家,可曾听闻京都的事情?” 租赁马车的掌柜收了银子,听得落尘发问京都主城暴乱一事,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实不相瞒,我昨日便是送几位高官前去京都的,那处可是乱的大了,想来这岳国易主也是迟早之事。” “看来岳国遍地皆知晓他归来之事了。” 落尘淡然一笑,紧接着未再言语,待与简儿坐上了马车,这才沉声而言,“到了京都便紧随于我,切莫跟丢了,京都此刻必定十分混乱,入城须得小心谨慎。” 简儿点头应下,拂着帘子看向窗外匆然而过的景致,马夫驾车娴熟,即便是路途颠簸,他也尽量放缓了速度不至于让车厢里头的二人感受到任何的颠簸。 落尘垂头瞧着腰间乾坤袋略有躁动,便开口说道:“劳烦师傅先停片刻。” 车夫紧忙扯了扯缰绳,让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树林间,落尘转身看向闭目凝神的简儿,柔声道:“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马上便回来。” 还未等简儿言语,落尘便急忙下了马车,自树林间取下乾坤袋放出了一众鬼降兵马,平静道:“进京都,灭君王。” 第303章 鬼降大军 “进京都,灭君王!” 这些鬼降无一例外都是机械式地喊着口号,紧接着便化为一缕缕黑影残风,向京都方向掠去。 南慕琛撩起衣袖看着手臂处隐隐漫上的黑线,想到先前柳千雅临死前曾与他说,“所修诡道,必遭反噬。” 如今倒是真应验了这句话,鬼降凝魂必定要反噬于他的灵力,他必得在他不能压制这些怨灵之力时与南慕琛决一死战,不然他终归会落得灰飞烟灭的地步。 待他回来之际,马夫早已被惊得没了踪影,清风拂来,扬起落尘清白色的衣衫,他立于这树林间忽而沉沉叹了口气,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他坐于马车案上,捻了一丝灵力便催动骏马向前缓缓驶动,简儿拂了帘子而出,目光略有苍凉,“公子,我们当真要放这般多的鬼降前去京都?” 落尘转身抬手抚了抚简儿的脸庞,目光变得极为柔和,只是在言语间却透着说不出的冰冷,“他想心怀天下,让百姓毫发无伤,我便偏不让他如愿,我才是天下的君王,他,不配。” 简儿细细听着,却并未开口辩驳半句,在她眼中,落尘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对错,她只能效忠于他,别无选择。 身在琛王府中沉沉醒来的柳南依不曾想自己竟睡了一圈,在用完饭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推门而出,便听到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传来。 隔着一池烟水,远远听来,有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缠绵,呜呜恹恹,分外动人,三回九转,好似静夜里的冷月戚戚,并没有儿女情长的哀怨瑟瑟,而是带着几丝清寂的冰冷和孤傲,令人心生悲戚。 她寻着声音而去,自前院池台处瞧见了南慕琛与柳南依对立而站,一曲作罢,便听柳晏之开口,“殿下的音律似是又精进了不少。” 南慕琛微微含笑,执着竹笛看向天际,“每每吹奏竹笛方才能显得心气平和,我许久都未曾像今日这般心思沉重。” “落尘尚未寻到,想必殿下的心始终是安不下的。” 柳晏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已经说到了南慕琛的心坎里,他沉沉叹了口气,这才吐言,“本以为回来便可以不顾一切地与她成婚,现如今还是未能如愿。” “殿下心意不急于一时,想必小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落尘于岳国自始自终都是一个心头大患,而对于殿下您,也是逃脱不了的梦魇。”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了柳南依耳朵里,还未等她上前一步,便忽见前院凌云疾行而来,神情严肃揖手道:“王爷,柳大人,城中忽现鬼火,百姓躁动不安,飞鹰已带兵前去疏散百姓了。” “鬼火?” 南慕琛转身,眼神里有几分淡淡的狠辣,还未等柳晏之反应过来,他已然提了配剑向府外而去。 柳南依也是下意识一惊,急奔向前院开口而问,“凌云,你可瞧见是怎样的鬼火?” 凌云见柳南依突然现身先是一惊,紧接着收敛了惊讶的神情后揖手恭敬而言,“小的并未看清,但隐约觉得像是流星一般,着实诡异。” “是他……” 柳晏之看向柳南依复杂的神色,不免开口而问,“何人?” “是落尘,我自镇南王城见过这些东西,它们乃是落尘以怨气炼化的鬼降,无坚不摧,若想制衡,唯有一法。” “是什么?” 柳南依抿唇不语,随后自衣袖滑落出两柄双刃,一个疾步便向外奔去,柳晏之眼神忽而变得幽暗的亮,看着这乌云密布的天际,吩咐碧落,“好生前去护好她,莫要出什么差池。” “是。”碧落揖手应下便急忙出了琛王府。 果不其然,待柳南依前去查探那所谓的“鬼火”是何物之时,顿时瞳孔一缩,映照着这些人形散灭苍白脸孔的鬼降,主城的百姓仓皇出逃,丝毫不顾士兵们的疏散,皆各自逃命,南慕琛身在其中以宝剑凝灵斩落了一个鬼降,却不料它形魂不灭又依附于倒地已然身故的百姓身上。 “此物乃是鬼降,必以血铸灵,方才能灭它们根本,落尘来了,这些鬼降大军便是他对我们的宣战。” 来不及解释,柳南依便将一柄利刃利落地划破自己的手掌,流淌下来的鲜血凝灵于双刃间向撕咬过来的鬼降砍去,只一瞬便见这鬼降凄厉地嚎叫一番便顿时灰飞烟灭。 “你疯了,谁允许你这般做的。” 南慕琛一个箭步将柳南依扣在怀中,布灵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二人得以在屏障中缓缓心神,但见南慕琛剑眉竖起,嘴唇殷红,眼神好似锐利的星,怒气冲冲地替柳南依包扎好伤口。 柳南依从未见过南慕琛如此忧心愤怒,顿时一愣,紧接着她紧紧握住南慕琛的手,“他与你终归有一战,但此刻,我必须要与你并肩作战,南慕琛,你不能再甩掉我独自一人承担了。” 南慕琛凝视着她好半会,终是妥协了下来,点头应允间,便忽见一鬼降鬼魅一般冲了过来撕扯着这道屏障,紧接着他们二人抬头,便见自屋檐处落下二人,目色苍凉,看向于他们。 “是落尘。” 柳南依拦下欲待要上前的南慕琛,眼睛漆黑一片,幽幽地看向那立于屋檐机械般移动的女子,“那是……那个少女?” 南慕琛不解地转头看向柳南依,随后但见这屏障隐隐有破裂的迹象,他急忙握住柳南依的手,在收屏障之际,身法全展,一跃便自屋檐处与二人对立。 “先前见她之时她不过是半高的少女,如今竟以诡异的速度成长成一位妙龄女子,看来落尘大师的功法还远远未曾向我们显露出来。” 柳南依这一句话使得身在落尘身旁的简儿隐隐有了印象,她偏头看向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一字一句而问,“你是何人?” 柳南依面容清冷,一双眼睛好似寒霜,斜斜地挑起,冷冷地看了一眼少女,“失忆了?” 第304章 伤之我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听得柳南依这般发问,简儿的眼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不解地看向于她,等着她接下来言语,岂料落尘却微微皱眉,开口道:“柳大小姐这般想要蛊惑人心未免这手段太过低劣了些。” 柳南依冷冷而笑,玉唇轻启,“我是否蛊惑人心还尚未可知,只是这位简儿姑娘当日我亲眼所见她死在了镇南王城外,如今现在这里的怕不过是一具傀儡之身罢了。” “你——” 落尘是头一次不知该如何与柳南依对话,那日,他二人亲手将简儿送上了黄泉路,而那夜他杀光了葫芦村的所有人为她炼化真身,只为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简儿却冷笑倪视,抬眼间宛若冬日湖水突然遭遇地裂,那般大泊大泊的狂涌而出,她抬手,凝聚于掌心间浑黑的怨力使得柳南依与南慕琛身子皆为一震。 “只要是公子所怨之人,便是我简儿的仇敌。” 手上的黑芒直射向于二人,柳南依的双刃于虚空一抹,呼啸着落下,伴着南慕琛的剑光一闪,交错着斩向简儿与落尘。 落尘捻了一片叶子只是轻轻一弹,便听得南慕琛的宝剑“锵”的一声剧烈震动,见此之况,柳南依一手抵住简儿的一击,一手黑色的利刃出手。 青光冷冽,划破了落尘的衣衫,于虚空这两柄利刃相合,待柳南依于半空旋身之际,便见幻化的一琉璃宝琴落于她之手。 “上古宝琴,到真是难得一见。” 落尘话音刚落之际,简儿顺势手指一扬,向略有松懈的南慕琛背后刺入一柄匕首,但听极其细微的兵器入肉声,掌间直入的匕尖半途而止,却狠狠向上一挑, “不——” 柳南依双手抚琴想要以强大的灵力震碎简儿手中的匕首,然而那一刺,不入后心,却是要生生剖开南慕琛的脊背。 然而这一道强劲的琴光流转,简儿已然是伤及了肺腑口吐鲜血,可是却未曾有一丝退缩的意图,落尘稳住心神,怒声而呵,“简儿,立刻住手!” 然而简儿扬起的匕首灿亮如流电,掠着血珠毫不犹豫的划裂南慕琛的肌肤,眼看着便要毫无窒滞的一路划下去,却在关键时刻突然被迫停了下来。 柳南依以手掌硬生生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刺,鲜血汩汩自她掌心间流出,混合着南慕琛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入已经血流成河的地面。 然而柳南依眉头却未曾皱一下,面不改色间将简儿手中的匕首仅凭掌心之力齐齐折断,随后抬手掠过她脖颈之处,只要稍进一寸,便可取她性命。 一刹那的死寂,落尘已然停了手。 “我差点忘了,你也是鬼降,我杀了你的肉身,你大可附身于旁的尸首,循环反复,终有不灭。” 柳南依忽而凄惨一笑,她满手鲜血,以血为祭在简儿眉心上点了一下,随后淡淡地看向于简儿,平静又言,“你一直效忠之人杀了你的族亲,灭了你一直依赖的族落,如此狠毒之人,你还愿为他效命?” 简儿此刻只觉得浑身若被火灼烧一般炸裂地疼痛,她穷你捂着头嘶喊着,落尘见状,正待要上前,却被突然而来的一黑衣人拦了下来,此人瞳孔发白,却有意识地抬手执起利剑直对落尘眉心。 “魏瑾,你没死?”落尘瞳孔蓦地一缩。 “落尘,你救我一命又杀了我,我们之间的债便一笔勾销,而今日我效忠于我的主人,便必定要与你为敌!” 落尘此刻一心只想着简儿的安危,兼备不顾间,他骤然双手展开,但见诸多怨灵齐聚于他身,他晶蓝色的眸子骤然变得猩红,与魏瑾分别化为两道烈焰交相冲击。 而南慕琛则转身强忍着脊背被划伤的疼痛,抬手间以血凝灵将四处乱窜的鬼降镇住,随即一个踉跄坠落而下,柳南依见状,紧忙飞奔而下,于一空旷之地紧紧抱着南慕琛,惶急地在他身上摸索,“你怎么样了,你明明受那么重的伤,为何还要以灵凝血,你不要命了……” 她摸向南慕琛的后背时沾了一手的鲜血,那般触目惊心,她惊得声音都变了,如此声嘶力竭的质问,随后颤抖着嘴唇慌乱间撕扯下自己的衣衫给他裹伤。 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恐惧,手抖得极为厉害,明明可以撕扯下来的衣衫她却总是撕扯不下来,见柳南依如此焦急,南慕琛苍白的脸孔却多了几分笑意,他突然伸手按住了柳南依的手。 他手心微凉,带着殷殷的鲜血,这血入地立刻却变为了黑红色,他微微勾唇,虚弱道:“南依……那柄匕首乃是灭灵匕,即便是你的玄铁之匕在她手中也不过是一件玩意罢了,这匕首会渐渐吞噬我的意志……最终我会化为一抔尘土再没了踪影……” “别说了,你别说了!” 柳南依拼命地捂着耳朵,眼泪瞬间喷涌而出,她一边哭一边自怀中寻出诸多止血的丹药,胡乱地往南慕琛口中塞着,掌心里触及的伤口似乎同时割在了她的心里,割得她伤痕累累。 “南慕琛,你答应过我,你终有一日会娶我,你不能睡,你个骗子,如若你睡了,我定不饶你,这一生,你都别想抛下我。” 然而南慕琛却渐渐靠在了她身上,轻轻一笑,抬手抚着她娇美的脸庞,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开口道:“南依……我累了,我恨未能亲手杀了他。” 柳南依看着渐渐睡着的南慕琛,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见他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便紧忙封存了他的穴道,惊声呼唤间她将他交予了叶凌。 “无论如何,好生护他回王府,立刻让凰医馆的青木为他封穴。” 叶凌看着柳南依已然伤痕累累,不免心里一揪,可如今南慕琛性命垂危,他自然要紧顾着南慕琛的安危,他脸颊溅满了鲜血,义无反顾地带着垂死的南慕琛一路疾行,向王府奔去。 第305章 尘归尘 与此同时,简儿也因意识错乱重重摔落在地,她痛苦地捂着头,所有的记忆仿若潮水一般汇入她的脑海中,令她险些有些窒息。 待她自血泊中缓缓起身,她便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柳南依一眼,那眼神幽深森凉,像一块沉在深渊里的碎玉,狠狠嵌在柳南依的眼底里。 “你很可怜。” 柳南依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乾坤袋中的宝石隐隐而动,简儿目光幽幽,抬手便以黑芒摄入柳南依的乾坤袋中,开口言语。 “方才的一刹那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族人乃是看护金矿之脉的灵者,只是因为太多缘由这才选择封存我的灵识将我送入葫芦村。” 柳南依略有讶然地看向于她,随后她仰起头,看着天边久凝不散的阴霾,不知为何她心底竟隐隐有些不安。 她曾在镇南王城命人暗中查探此女的身份,却不曾想仅仅是查明简儿乃是葫芦村自幼成长的寻常人,至于对金矿之脉的感知,以及其曾经的身份尚不得知。 如今自简儿的言语之中,她却恍而一怔,掌心汩汩流淌的鲜血渗入手扣的琉璃宝琴中,令她有些难以置信。 简儿在汲取了乾坤袋中的金矿之力后,便如流星一般直冲天际,自两道纠缠的光芒中微微颔首,擒住落尘的脖颈,忽而凄惨一笑,“你骗了我。” 魏瑾收了手,双眸中满是困惑,不明这女子何故反戈一击,竟将自己人困束于自己的股掌之中。 落尘缓缓看向简儿,遥遥火光映衬下,他的眼眸却变得清亮透彻,幽火浮沉,“你都知道了为何还不动手?” 简儿看着他忽而变得迟疑了起来,她紧紧扣着落尘的咽喉,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两人在升腾的红光和喧闹声里相对无语,良久,简儿这才吐言,声声皆是质问。 “你杀了葫芦村看顾我的村民,毁了我一生,将我炼化成鬼降也只是为了你的复仇大计,落尘……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半点情意?” 落尘自始自终都不曾言语半句,可在简儿心中早已明晓了答案,她微微闭眼,想起初见落尘时的场景,他立于雪地之中微微含笑,浮波掠影如水上花,那般动荡摇曳映在她眼底里,那眼睛波光潋滟,素净如雪,哪里如现在一般沾满了如地狱般的欲望。 简儿缓缓松开了手,随后一柄薄而长的利剑突然在落尘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深深插入了他的心口,银光漫越的剑光,刹那间在黑夜散出最耀眼的光芒。 “简儿——” 落尘不可置信地看着简儿,却见她一寸一寸将利剑扎进他的心脏,疼痛穿透了他的骨髓,令他不由蹙眉而看,但见简儿凑到他跟前,用极为轻柔的声音而言,“我必须完成属于我的使命,杀了你,了却这大陆之中的尘孽,而我也会替你亲手杀了这岳国的帝王,为你亲手戴上期盼已久的桂冠。” “哧”的一声,简儿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宝剑,忽而神色间多了几分凄厉之色,她紧紧上前抱住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落尘,小声说道:“我别无选择。” 落尘嘴角勾起一丝惨笑,身子只觉得一片虚浮,他送与简儿的匕首乃是一柄灭灵匕,如今扎入心口无疑印证着他已无力回天,势必要化为一片烟灰散入尘土之中。 “大姐,你没事。” 这时柳韵自混乱的人群中奔来,见柳南依掌心冒血,紧忙撕扯下一截衣衫替她包裹好,随后焦心道:“如今这里的局势已被控制,你快随我前去凰医馆诊治,莫要在此耽搁了。”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然而双眼却是深沉地看向远方的天际,呢喃道:“他们终归是走了一条不归路。” 柳韵也顺着方向望去,见虚空中的坠落的两人,忽而目色凄凉,可看向魏瑾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定,只一个眼神,魏瑾便明晓了几分,毫不犹豫地推掌拍于简儿的后背,简儿霎时口吐鲜血,拥着落尘齐齐坠落于地。 但听砰然一声,落尘最先倒在了满是残剑碎片的地面,撞出沉闷的回响,渐渐的,他自心口自被割裂的肌肤流淌出太多的鲜血,于拥抱着简儿间竟沾染了太多的血迹。 简儿艰难地撑起身子,抚着落尘毫无血色的面庞,转身看向仍正浴血奋战的将士,不由拼尽全力开口说道:“但愿来生,你我皆是寻常之人……不必背负太多的罪孽。” 柳南依由着柳韵扶着静静沉在艳红明亮的火光里,在漫天的箭雨中漠然而立,脸色略有苍白,她亲眼目睹着这二人渐渐垂倒于地,竟连最后还未告别之话都未曾再说出口。 然而简儿在倒地的刹那便化为一道耀眼的黑芒直奔向皇宫正殿殿宇的方向,柳南依不免心下一惊,扯声道:“她定是去寻明帝了,立刻派人守住皇城正殿。”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那道黑芒如鬼魅一般掠过所有的障碍,在正殿之中一步步将明帝逼仄于墙根之下,再也无路可退。 明帝眸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惊诧,权衡之间,他双膝跪地,痛哭流涕请求放他一条生路。 然而黑芒幻化出短暂的人形少女却是嘴角勾勒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眸子里却是澄澈清静,如此反差,令明帝不由更为惊恐。 “你身为一国君主却毫无怜悯仁慈之心,一心只为长生不老,实属该杀,这些年你残害了多少无辜子民,今日便以你的血来祭奠他们的亡灵!” 尽管明帝苦苦求饶,可是却于一刹那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剜在他心口处的匕首,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宫殿。 那黑芒也开始渐渐消散,自她眼角忽而落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在一众伏地瑟瑟发抖的仆从婢子面前她飞散成灰,泯灭于风中,再没了任何声息。 而落尘也于主城之中缓缓倒地,追随着简儿落骨成灰。 第306章 第三百零六大婚前夕 入夜,凰医馆的灯火不绝,青木于床榻前捻着纱棉为南慕琛清理好了后背的伤口,看着他背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他不由叹了口气,将浸着血的棉纱放在了铜盆之中,随后起身吩咐下人去打一盆清水过来。 随着门再度被掩上之时,青木这才开口说道:“这些年我苦钻医理,加之有馆主的指点,已然可以明晓一些疑难杂症,实不相瞒,王爷遭灭灵匕锥刺,毒入肺腑,若以药相延,最多活不过三日。” 南慕琛待饮过药汤之后,扶了扶衣衫,遮住后背大片的伤痕,嘴角微微上扬,“三日,足够了,青木,本王想拜托你一件事。” 青木凑上前来听得南慕琛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青木脸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算作应了下来,待下人取来新的清水,他这才坐了下来,将干净的棉纱递给了南慕琛。 “王爷,您的伤口虽已愈合,但渗入体内的毒素却无法拔除,不过我会尽力为王爷寻得良药延缓毒素发作。” “不必了,青木,本王自己的身子本王自己清楚,莫要做太多的无用之功。” 南慕琛接过棉纱,随后抬头看向窗棂外的天际,喃喃而问,“南依的伤势如何了?” 青木略微一愣,紧接着开口明言,“馆主身负神脉,自然有灵盾护体,掌心的伤痕虽深,但若要治愈也不过一夜的光景。” 南慕琛不由苦笑,意识到自己心急竟忘了柳南依不同于寻常之人的事实,一番上药敷药过后,他忽而觉得困倦,便再度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特意压低声响的交谈声让他苏醒,他下了软榻,立于窗棂前,侧耳而听。 “青木,你与我说实话,他究竟伤得多重,是否还有的救?” 柳南依立于屋外蹙眉而问,青木则掩好了门,轻声而言,“馆主放心,尽管王爷被灭灵匕若伤,伤势也较重,但仍有补救之策。” “什么补救之策,青木,你莫要蒙我,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人,这灭灵之匕的威力你难道会不知?” 她的眸光清亮明锐,带着些许苍凉,青木与她对立,却并未有丝毫心虚之态,反而开口说道:“馆主,王爷的确未曾伤及肺腑,您若不信,大可亲自为王爷诊脉。” 柳南依看着他,幽瞳里星火亮如极光,青木是她一手栽培出来接管凰医馆,即便如此,在人前人后,他依旧尊她为馆主。 这个少年有着极高的医学天赋,仅短短一年时间便将所有的医书倒背如流,即便是生涩难懂的古籍也仅短短几日便能全悉明白。 “今夜便由我来照顾于他。” 听到此处,南慕琛便重新挪回了软榻佯装沉睡,柳南依径自推门而入,瞧见软榻上瘦削的南慕琛,心里不由一揪,轻轻合上了门,缓缓坐了下来,拉过他的手,轻声呢喃。 “南慕琛你知道吗,从前我从未将一个人放于心中,直到如今才发现许多时候,是自己太过于否认自己的内心。” 她抬手抚了抚南慕琛苍白的脸庞,俯身轻吻他的额头,仅仅是刹那间便见南慕琛蓦地睁开双眼,只一个旋身便将她结结实实压于身下,她瞳孔蓦地一缩,紧接着便被南慕琛拥在怀里深吻。 柳南依此刻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的双手触碰到他滑落衣衫露出后背的伤痕,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南慕琛强壮的手臂将她紧紧箍住。 南慕琛的吻技熟练且疯狂,仿若在向她索取着什么,直待柳南依娇脸憋的通红,他这才作罢,抬手捧着她的脸,温声而问,“南依,我们可否明日便成婚?” “明日?” 柳南依脸颊绯红,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凝视着南慕琛,沉默许久,她这才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房间里一片死寂,墙角的灯展渐渐燃着,不时地爆出一丝噼啪的火花,外面一片漆黑,月光如水,照进窗棂之时映在了二人的脸上,晕出极为暧昧的光亮。 四目相对间,南慕琛嚅了嚅喉咙,可终是一句话未说,反倒是伸手递于柳南依身前,“你替我诊脉便知我是否有事情瞒着你,我只是觉得经历了这般多,你我再也不能被分开了,南依,答应我,明日我们便成婚可好?” 柳南依为南慕琛诊脉,见他体内竟未有毒素入得体内,难免有些惊讶,窗外突然刮起了风,顺着微倘的窗子吹了进来,软榻上的纱帐随风轻舞,几十奈纱帘齐齐在二人身前穿过,俨然有几分朦胧。 柳南依的眼神终于在最后一瞬变得柔软,玉唇轻启,“我答应你。” 南慕琛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沙哑着嗓音说道:“这一世,终归是圆满了。” 因着南慕琛的执意坚持,柳南依便由着侍从护送并未乘马车,而是一步一步自凰医馆向柳府而去。 这一路上由着茯苓与叶凌陪伴左右,柳南依心情却略有低落,茯苓瞧出她的情绪变化,不由开口问道:“大小姐,琛王殿下向您许婚,您似是并不高兴。” “我自然是高兴,只是如今朝局动荡,诸多事情加于自身,便显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叶凌一边提着灯笼引着路,一边开口说出自己所想,“大小姐与殿下经历了太多磨难终是能走在一起,今夜殿下向大小姐许婚,也代表着你们二人终是修成正果了,大小姐莫要忧心了。” 柳南依略略点头,看着这幽静狭长的路,只觉得每走一步都仿若十分艰难一般,沉吟许久,她终是开口道:“我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也不知这分不安究竟是为何。” 茯苓微微含笑,劝慰而言,“大小姐,您放宽心,明日我们定会将府上装点布置妥当,绝不会有任何问题,您与琛王也终会成就一段良缘佳话的。” “但愿如此。” 柳南依抬头看向这清寂的月色,敛了敛心神,这才继续前行。 第307章 春雪祭长年 翌日一早,裁缝铺子便送来了大婚用的喜袍,这衣衫乃是曾经柳晏之特意命人为二人依着身量置办的,每一处缝制的珠串都是精心寻觅细心而制。 柳南依由着茯苓为她穿上了喜袍,满头珠翠点缀,抿一纸胭脂,秀眉一挑,眉眼间极尽风华。 “大小姐,今儿个便是您与琛王殿下的大婚之日,虽说时间有点仓促,但也是大喜之日,定然事事都置办妥当。” 柳南依清浅一笑,接过一旁婢子递来的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子,她不由问道:“大哥托你们来送贺礼时可曾说了什么?” 婢子摇了摇头,但见茯苓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婢子这才会意,福身行礼后方才离去,唯剩下柳南依身在厢房内执手打开那红漆木盒子,却见里头躺着一对蝴蝶耳环。 “呀,这耳环真的别致。” 茯苓惊呼间,柳南依执起耳环细细打量,这是一对镂空细雕缠金丝白玉蝴蝶耳环,底下坠着颗雕成梅花的金珠子,柳南依细致地发现,这套首饰竟与这喜袍相衬,难免心头一暖,感慨柳晏之的细心。 可待茯苓为她戴上了这耳环,触碰到底下坠子的时候,面色一变,开口道:“大小姐,似是这坠子有什么机关?” 柳南依急忙取下耳坠,摘下一枚玉簪以簪针旋于耳坠的一处凸起之处,这才发觉里面暗藏了数枚细小的毒针,这般瞧着,柳南依这才清浅一笑,“大哥所赠予我的并非耳坠而是防身的毒器,他虽不擅修灵,但玄门机关倒是懂得颇多。” 茯苓细想,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大小姐,大公子这般做莫不是预示到会有什么灾难?” 柳南依摇了摇头,将耳坠重新戴回自己的耳朵上,轻轻吐言,“无论是何情况,防备永远要比待命要好上许多。” 直待柳南依走出厢房,凤冠霞帔宛若嫡仙下凡,美得不可方物,一众婢子仆从伏地而跪口中皆念祝贺之词,柳南依笼着头纱由着茯苓扶着向外而去,却不料天空骤然飘雪,自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季,满城尽散飞雪,今人满心诧异。 柳南依抬手,一枚雪花落于她掌心间,她忽而神情变得严肃,在原地立着踟蹰了好半会,这才前往正堂去拜别柳晏之与李氏。 柳晏之看着这漫天飞雪不免眉头一皱,看向同样心神不宁的李氏,开口道:“三月飞雪乃是不吉之兆,难道是落尘之魂还未散化?” 李氏虽不懂修行的事,但落尘带领鬼降大军侵扰京都一事她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听得柳晏之这般说,她也难免有些忧心,可回想起来,便也劝道:“那灭灵匕威力巨大,既然正中他心口,便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大公子不必扰心。” “希望如此。” 柳晏之话音刚落,便瞧见茯苓领着柳南依前来行礼,依着礼数,柳南依分别叩拜了李氏与柳晏之,随后方才起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日后,南依你便是琛王妃了,如今朝堂之中纷争不断,还需你与琛王携手费心这皇宫主君身后之事了。” 柳南依略略点头,隔着拢纱抬眼看向柳晏之,但见他眼眶含泪,眸光微闪,饱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天空依旧飘着大雪,茯苓为柳南依披上了一件大敞,以免她的寒症发作。 待柳南依上了喜轿,浩浩荡荡的车马沿着主街而行,路上有诸多百姓围观,但皆是不明为何阳春之际会下着如此大雪。 一众百姓伏地跪拜之际,一女童好奇地抬头打量着这喜轿上端坐的柳南依,小声开口说道:“爹,娘,轿辇上的新娘子看着好生漂亮。” 身旁的妇人紧忙拉过她恭敬伏地,随后也轻声细语道:“她乃是我们整个岳国的贵人,若非她一举灭了那昏君,我们的苦日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可不是,这琛王殿下与郡主乃是我们岳国的大恩人,此番他们成婚也算是人中龙凤,登配之极。” 柳南依身在喜轿中,即便是这些伏地跪拜的百姓言语声音再轻,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扶了帘子,在茯苓耳畔低语了几句,茯苓立马会意,离开喜轿,吩咐一众仆从将包裹好的赏银全数给了围观的百姓们。 而与此同时,南慕琛同穿对龙纹喜袍立于府外,看着这皑皑白雪覆盖了府前的石阶,他的眸子里竟是掩饰不住的苍凉,直待喜轿缓缓在府前停下,他这才展露笑容,走上前去,亲手接过他的王妃。 “王爷,王妃,吉时已到,可以移步正堂行喜礼了。” 柳南依与南慕琛相牵着喜绒球一步一步跨过炭火盆向正堂而去,一入正堂,便见元邵南与柳韵携手向二人祝贺,二人跪地行三肃三拜大礼,待礼毕之后,由元邵南主持向前来庆贺之人招待入宴饮之席。 二人一同入府内主房之时,天还未黑,可南慕琛却吩咐所有人秉退下去,罗玉软帐之中,南慕琛为柳南依掀开了面纱,瞧着面纱之下画着精致妆容的柳南依,他忽而轻笑了起来,笑容依旧如寻常一般邪魅,“美人儿,你如今可是本王的王妃了。” 柳南依眉稍微挑,眸光涟漪,拥在南慕琛怀中,只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她缓了好半天,这才开口,“我一直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可如今却感觉好似在梦里。” 南慕琛面色渐渐苍白,拥着柳南依,却是艰难地开口,虚弱道:“是啊,仿若在做梦一般……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能成为我的发妻。”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原本因战乱而一片荒籍的京都主城此刻又恢复了繁华与热闹,被毁坏的街巷也在修葺之中,王府中一众宾客宴饮,好一派熙熙攘攘的欢喜之景。 “诸位,待会王爷与王妃会前来与诸位共饮这喜酒,诸位先行用菜。” 元邵南将宾客招待好后,这才得以歇下,开口询问侍从,“琛王殿下与王妃身在何处?” 第308章 生离死别 侍从揖手而言,“王爷,琛王殿下与王妃身在主厢房之中,殿下遣散了所有人,说是有话要单独与王妃说。” 元邵南会意,略略点头,开口言语,“你先下去,莫要去惊扰了他们二人。” “是。” 侍从揖手退了下去,随后便向后厨去打点宴饮所用的饭菜了。 然而身在主厢房中的柳南依却自南慕琛的后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她忽而心里一揪,急忙抽手,垂了垂眸子,手掌间已然是浸湿了大片血迹,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南慕琛,哽咽说道:“你骗了我?” “南依……” 南慕琛颤抖着嘴唇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苍白的脸孔带着几分笑意,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低沉,“灭灵匕藏毒,毒入肺腑便已是无力回天,你身负神脉,可以化毒,定要……好好活着,以兴岳国。” “不——” 柳南依拼命地摇头,随后想要去取她炼制的丹药来为南慕琛诊病,却被南慕琛修长的手抓住她秀气白皙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强忍着浑身炸裂般疼痛,开口说道:“南依,你莫要怪青木,是我一早便料到会到了这般田地,我这才会让他守口如瓶。” 南慕琛说得这般低沉压抑,让柳南依的脊背幽幽爬上一层寒霜,她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轻轻触碰他的手臂,只觉得他肌肉紧绷,肌肤却一片冰凉,好似陇上了森然的坚冰。 “就这样陪着我,莫要离开,好吗?” 南慕琛微微闭上双眼倚靠着柳南依,表情很自然,丝毫没有一丝局促与不安,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是秋风扫过枯叶,带着淡淡的萧条和冷败,他静静开口,仿若在像柳南依倾诉衷肠。 “我一直将自己伪装在一个冰冷的躯壳中,成了世人口中不理朝政,流连花巷的纨绔子弟……可后来我遇见了你,起先本想借你之手除掉皇室之中最棘手的几人,却从未想过这一路走来,我竟先动了情。” 柳南依抱着南慕琛突然有一丝心酸,心里好似被刀子割开一般丝丝的疼痛,一滴泪自她眼眶滑落,坠在南慕琛的手背上,炙热而滚烫。 恍而,南慕琛缓缓起身,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背后的伤口已然撕裂,露出可怖的模样,他轻轻扯出一丝微笑,双眼好似一潭翻涌的巨浪,抬手间便将自己毕生所承载的灵力全数汇入柳南依体内。 柳南依瞳孔蓦地一缩,拼命去抵抗南慕琛这如此不要命的举动,却不曾想自己的身子仿若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力汇入她体内最终凝于丹田之中。 “我将我此生所修灵力全数打入你体内,自此之后……你便承载着我的所有,南依,好好活下去……” “南依……” 南慕琛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柳南依面前,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和辛劳,直待柳南依怒声一吼冲破了禁锢,急也似地奔了过来,声声泣泪,“南慕琛,我不要你的灵力,我要你活,我要你活着听明白了吗?” 然而南慕琛此刻自手臂处已经开始有消散的迹象,柳南依紧紧拥着他,泪水已漫过她的眼眶,她凝视着怀中已经沉睡的南慕琛,看着他俊逸的脸庞,眸子里闪出前所也有的悲痛戚戚,“南慕琛,我爱你。” 床榻上的锦被都是簇新的,全部都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绣着的层层锦绣在沾染了南慕琛身上的鲜血显得愈发刺眼,生命有太多变数,许多时候,无人会知晓自己的命运究竟在何处会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那一夜,主城的官员皆立于王府中的长廊,幽幽的烛火静静地燃着,大雪依旧纷飞,柳南依走出主厢房之时,还穿着那件大婚的喜袍,只是眸光却如死灰一般黯淡,再也没有半分波澜。 她怔怔的向前而行,不顾耳畔传来的劝解之声,更听不到这些人哽咽的哭诉之语,她就这般向前走着,凤冠自她头顶滑落,连带着她漆黑的长发任由寒风拂起,在这个冰天雪地间勾勒出凄惨之景。 “大姐!” 柳韵一路奔行,却在府外被元邵南拦了下来,他看向那个在雪中策马而行的女子,深深叹了口气,“由她去,所有的一切终归得她自己想明白。” 柳南依自骑了马便一路狂奔,也不知夜行骑了多久,终是在一处破败的屋子停了下来,她翻身下了马,不顾严寒,缓缓推开了房门。 霎时间,长风灌入,扬起满地厚厚的尘埃,柳南依紧忙将房门掩上,捻了一丝灵力点燃了这里的烛火,看向这空荡房间里的棺木。 这里没有灵位,没有供奉,甚至连一个标识都未曾有过,遍地的杂草垃圾堆着,仿若这里早已是被荒废的地界。 柳南依捡了一条硬板凳坐了下来,看着这棺木,不由冷冷一笑,“明帝,你可曾想过你有朝一日落得这般田地,不入皇陵,尸身被随意掷弃至荒败的屋子无人问津,你可曾想过这一生将会以这般境地草草收场?” 她缓缓站起身来,衣衫沾上了一些尘土,雪花从屋顶落了下来,一丝丝覆盖住棺木的盖子,她静静望着这棺木,随后又言,“我一直以来都未曾明晓当年那些黑衣此刻究竟是何人所派,以至于后来我一直错以为是落尘。” 她的眸光此刻变得狠厉而毒辣,紧接着又言,“直到我自养心殿的暗室中得到了你所写的一款卷宗,我这才知晓,这些年你处心积虑想要将我嫁与皇室,原不过是因为金矿之脉。” 说到此处,他只觉得有些嘲讽,她凄惨地放声大笑,随后只觉得眼前的视线突然模糊,瘫倒在地上,再没了意识。 外面没有一丝月光,只有漫天呼啸的风雪,像是冰冷的刀子无情地割着她的脸颊,她只隐隐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离开了这肮脏而冰冷之地,深沉间,她便再无知觉,生离死别,如今,她是切身体会到了。 第309章 深夜之谈 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是一瞬,柳南依自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幽幽的光亮竟刺的她眼睛生疼,她环顾四周,见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不免警惕起来。 缓了好半会,但见一裹着斗篷的男子端着汤药进来,间柳南依已经醒来,正戒备地打量着他,他便摘下斗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眸光深邃,穿越风雪,看向于她。 “散人?” 房间里的烛火在开门的一刹那全部被风熄灭,只有淡淡的清雪白光闪烁浓墨的夜色,可柳南依却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略有沧桑的男子,她抵着床梁,警戒心消了大半。 “你体内的灵力太过强悍,加之前几日被注入了大片灵力导致丹田之处凝灵超过它所能承载之力,才会使你昏厥。” 逍遥明月坐了下来,重新将白烛点亮,幽幽的光线照亮四周,随后他看着药汤似是有些放凉,便又将汤药端到柳南依身前,“药稍稍给你放凉,你赶紧喝下。” 柳南依接过这汤药的碗,望着里头浑浊的药汤,不由蹙眉而问,“你怎会来,方才你说几日之前,难道我昏睡了数日?” 逍遥明月起身立在原地,转身看向略有羸弱的柳南依,吐言道:“南慕琛入我冷月国为将,违逆了君主之意擅自入岳国斩杀了其君王明帝,君主派我前来缉拿于他。” 柳南依看向逍遥明月,缓了好半天,面孔变得愈发沉冷,“他死了。” 狂风乍起,一下子卷开了房门,阖屋的烛火全部熄灭,逍遥明月先是一惊,紧接着伸手利落地关上了门,抬起眼眸,深邃地看向柳南依,嘴角隐隐的笑意敛去,一字一句而问,“死了?怎么可能,他的身手又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柳南依缓缓闭上双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沉默间突然问了一句,“有酒吗?” 逍遥明月先是一愣,紧接着自这屋子后头的厨灶上取出一坛珍藏的酒,见柳南依想要拿起,他忽而手向后一撤,迟疑道:“烈酒伤身……” “一醉解千愁。” 一杯接一杯的闷酒下肚,柳南依只觉得头渐渐晕了,她伏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逍遥明月说着话,说她这些年身在各地守城的无助,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她怀中的绝望,逍遥明月只是静静听着,并未出言打断于她。 他们似是说了许多话,可是她却渐渐记不住了,她的内心此刻突然变得极为平静,好似有大片大片雪白的海浪一层一层的掠过,轻柔地扫过她洁白的手指和脸颊。 “散人,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方向,曾经我以为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可有一日,我忽而发现我爱上了他,所有的情绪悲喜都是因这个人而改变,直到我以为失去了他,我奔走镇南王城守城又因京都变故归于那里,见到了他,成了他的王妃,却也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他……” 柳南依无休无止地说着话,眼神迷离,终是最后躺倒在床榻再没了声响,逍遥明月深深叹了口气,微微侧头,随后替她盖上了被子,趁着风雪,裹了一衫袍子便径自出了门。 等到柳晏之携一众人前来之时,已是翌日一早,风雪骤停,京都的天气又是一片晴朗,柳南依醒来之时,柳韵伴在她身侧,见她醒了,柳韵急忙开口而问,“大姐,你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柳南依缓缓撑起身子,静静看着柳韵,随后目光又落在窗外几个人影中,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逍遥公子飞鸽传书于我们,我们一接到便急忙赶过来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柳南依坐在床榻上,披上了柳韵为她带来的雪白长裘,在日光映射下看起来尤为清丽,她脸颊光洁,有着晕白色的光圈,看向柳韵静静问道:“琛王何时下葬。” 柳韵微微一愣,不曾想柳南依开口便提及南慕琛的身后之事,她转身看向屋外立着的柳晏之,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如实而禀,“因琛王殿下灰飞烟灭,尸身无处可寻,大哥便自南疆寻来了得道法师将形魂而聚,到时候随棺木入葬皇陵。” 柳南依听得这话,眼前突然一亮,她紧紧攥住柳韵的衣袖,激动而问,“你方才说聚集形魂,这么说倘若他的魂灵不散,是不是便可以将他如那简儿一般复活?” “大姐你疯了,落尘难道不是先例吗,修行诡道之术是会身形俱灭的。” 屋子里突然又变得很静,柳南依蹙眉陷入深思,这时,柳晏之缓缓自屋外走了进来,沉言道:“法师已身在柳府,倘若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与他相询,若能留住他的一丝形魂,也有万分的可能。” 柳南依急忙下了床榻,不顾身子的娇弱,一步一步向屋外而去,柳韵见状,紧忙奔上前去扶住了柳南依,心疼道:“大姐,你莫要再这般了,伤的是自己的身子啊。” “倘若能复活他,我宁愿舍弃自己所有,哪怕炼化为魔,我也在所不惜。” 柳南依忽而觉得心头万分沉重,她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柳韵,哽咽道:“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决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柳韵微微一怔,搀扶着柳南依的手忽而一松,任由柳南依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踉跄而去,她从未见过柳南依这般不顾一切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她下定决心要追随元邵南一般。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一直充斥在柳南依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的眼泪一行一行涌出,漫过尖尖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入雪白的大氅上。 “还不快去将王妃接入轿辇中。” 柳晏之一声吩咐,停候在屋外的车夫便紧忙向柳南依的方向而去,生怕柳南依一人独行寒疾发作便得不偿失了。 “大哥,那位南疆的法师真有法子可以复活琛王殿下吗?” 第310章 御魂师金沐 柳晏之立于原地,目光幽幽间开口说道:“四妹,这些自南疆而来的法师还是你们自长元山结识的故人。” “故人?” 柳韵一脸困惑地看向柳晏之,随后便与他一路并行向府上走去。 府上的大红帷帐已经被扯下,柳南依自软轿走下来时,便瞧见一身着青袍的男子,男子的双眸生得极为好看,看向她时,微微拘礼,开口而言,“琛王妃,在下等您很久了。” 柳南依略有一愣,紧接着自府门处探出一妙龄女子,女子身着蓝白相间的异族服饰,眉眼含笑,只一眼,柳南依便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意,“金姑娘,你怎么来了?” “王妃,我曾经说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我兄长驻守南疆,因听得琛王殿下之事,便派我与沐哥哥一同前来了。” 前来的女子正是金灵儿,一别有一年之久,本应见面话叙,但金灵儿知晓如今柳南依的处境,便索性开门见山而说道:“这位乃是我们南疆功法最深的御魂师金沐,他虽年纪尚轻,但却有极高的天赋与御魂经验,此番前来,也正是为王妃解疑答惑的。” 柳南依略略向金沐点头,看起来要比任何人都要平静,立于府外,她缓缓开口,声音淡如湖水,“都去正堂一同叙话。” 金氏二人听得此话,便一同前往正堂落座,正堂内依旧燃着如往常一般的淡淡熏香,金沐接过茶盏时,看着这浮起浮落的茶叶,淡然而言,“灭灵匕的确可伤人根本,致人神形俱灭,但倘若聚魂也并非无可能复活一人,只是……” “只是什么?”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开微倘的小窗,日光洒了进来照在四下里都是通透彻亮,金沐并未多话,而是看了一眼金灵儿,金灵儿顿时会意,起身行礼道:“王妃我先行告退,沐哥哥会详细与你说明一切。” 待金灵儿走后,整个正堂唯剩下柳南依与金沐二人,岁月如同一场大梦,繁华卸去,剩下的只是一片浓重的苍白。 金沐看向柳南依的眼睛,发觉她的眼睛仿若燃了的余灰,死死的冷,她的目光空洞,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回头看去,金沐的神情却如起初瞧见他时那般平静,沉默许久,金沐便继续开口言语,“想必王妃已然知晓金矿之脉的秘密了。” 柳南依转身凝视于他,眸子里忽而变得有一丝光亮,但听她玉唇轻启,“岳国先任星象师落尘曾修诡道复活过一少女,她本已死,后被炼化成鬼降,难道法师也是想如此?” “并非。” 金沐摇了摇头,平了平茶盖,轻啜了一口香茶,缓缓而言。 “怕是王妃还不知晓,整个灵越大陆隐藏着六处金矿之脉,又以二处玄机,寻到方可将其凝聚,寒潭之底压于一万年龙脉,如今已有松动迹象,倘若王妃能凝于金矿之力将此龙脉永久镇压,取出龙脉之中的唤灵石,便可复生琛王殿下。” 乍一听这话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若是换作寻常人定会觉得此人所言极虚,然而修灵之人却是明晓即便是复生,定然是要打破轮回之道,其中艰辛无从想象。 一层层的悲涌翻上心头,像是弯曲的逆流,脉脉滑动,柳南依只觉得眼睛酸涩的疼,声音也略有颤抖,“即便你乃是南疆最负盛名的御灵师,这些秘事想必南疆王都不曾知晓,你又是从何得知?” 柳南依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之事,她与金沐毫无交集,如今仅凭金氏兄妹的关系,他便可以坦言相告他所知之事,这背后定然有她所不为人知的秘密。 金沐似是料到柳南依对他的提防,嘴角微微上扬,并未急着解释,反倒是向她讲述了一个古事。 昔日灵越大陆的至尊强者将自在大陆作祟的邪灵压制于寒潭之地,以一枚唤灵石镇压,此石威力无比,可镇这千百年邪祟侵扰,而这些大陆的强者将自己毕生灵力凝于碎片之中散于各国州落,被氏族的长者所看顾。 然而寒潭的邪祟却一直汲取唤灵石中的灵力幻化为一尾邪龙,试图冲破封印枷锁,再度肆虐人间。 倘若再重新加固封印,便必得寻到这些散落于各国的碎片,凝于一完整之物,以应封印。 “在下可以凝聚王爷的魂魄,但至于能否让他复生,还要取决于王妃自己的决断,毕竟灭灵匕已让王爷形神俱毁,再耽误不得了。” 柳南依略微蹙眉,似是在思虑金沐所言话语中是否还夹带着个人利益,谁料金沐却缓缓起身,向正堂外而去,一衫纯黑色的长袍随着脚下生风微微扬起,那般潇洒恣意, 待行至正堂口,他这才倏地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柳南依,“倘若王妃不信,大可问一问那个被王爷救下的鬼降魏公子,据说他曾乃是苍擎君王身边最得力的剑客,兴许他会告诉王妃他所知的一切。” 柳南依微微一怔,眼看着金沐向她揖手而礼,随后便离开了正堂前去布置这几日的灵会聚魂之事。 茯苓本候在外头,见柳南依走了出来,便上前小声提醒她该喝治愈寒疾的药了,然而柳南依却是平静道:“茯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天色略沉,我去去便回,不会耽搁太久,放心。” 茯苓正想要规劝,便见身旁的叶凌拿着一只灯笼交到了柳南依手上,沉声道:“今日天气渐沉,又加之前几日下雪路上结冰,王妃还是小心点好。” 柳南依淡淡点了点头,提着灯笼转身便出了府门,笼着秒杀,不想让人认出她的容颜。 她走着走着,一滴泪便从她眼里涌出,她未曾去擦拭,只是静静地继续前行,灯笼里惨白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眼泪落进灯笼里,一阵风吹来,那里头的烛火突然熄灭,只有袅袅青烟一路盘旋而上。 “王妃,您怎么来了?” 第311章 谜底重重 因得听到了唤她的声音,柳南依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回到了琛王府中,府内此刻已然点了灯,灯火通明,光线蓦地大盛,远远望去竟显得尤为凄惨。 凌云身着大白灵衣立于府外,瞧见失魂落魄走来的柳南依,难免出声唤住了她,但见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上已经熄灭了烛火的灯笼,开口简短道:“我来寻魏瑾。” 半个时辰后,柳南依落座偏阁书房,见到了南慕琛炼化的鬼降魏瑾,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道:“你可曾知晓当年苍擎为何被灭?” 魏瑾神色复杂看向柳南依,并未开口言语什么,反倒是自腰间取下那镶着金丝线的乾坤袋,交到了柳南依手上,“岳国与冷月国交界的江域之底有金矿之脉,王爷亲手取得凝以宝石放入这乾坤袋中,我便倚靠这宝石之力残存着几缕意识,如今也该交予王妃了。” 柳南依接过乾坤袋,看着他,随后默默点了点头,“想要复生他唯有一条路,集齐所有的金矿之脉凝成完整的灵石代替寒潭之底的唤灵石,方才能得偿所愿。” 魏瑾静静起身,负手而立,想到那个远古的传说,难免心有余悸,但面上却未起一丝波澜,淡然而言,“传言终究是传言,未曾有人实证,当年明帝为何要攻打苍擎族,这其中缘由又会有何人知晓?” 柳南依听了这话,眼眶有些烫,眉心忍不住紧紧皱起,声音如碧湖幽深,启唇而言,“即便当年的苍擎不复存在,如今的霄城依旧延续了它的传承,明帝攻打苍擎,实有可能是因得苍擎族藏有金矿之脉。” 魏瑾沉思许久,觉得柳南依所言的确有理,便与她商议待南慕琛的丧仪过后便赶赴霄城一探究竟。 深夜,柳南依回至碧落轩,屋门缓缓关阖,沉重的声音如同一捧闷雷,暗暗地滚过地面。 茯苓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王妃,这是逍遥公子命人送来的书信。” 柳南依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动,她接过信笺拿在手上,拆开后仔细读来,手心的汗水一丝丝的沁入信纸,待读完后,她便开口言语,“他邀我一个时辰后于京都佛祠相见。” 茯苓听罢不免谨慎开口,“王妃,您还是小心为上,毕竟逍遥公子乃是冷月国中人,即便他救了您,兴许也是另有目的。” 柳南依默默坐了下来,也并未言语,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前的烛火,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个时辰之后,她还是如约而至,逍遥明月早先等候在佛祠之中,祠堂破败,但中央供奉的阿慈灵者曾乃是岳国的战神,因而时常会有百姓自愿前来为这佛像擦拭其身,也算是圆满了一份功德。 即便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柳南依依旧裹着大氅,面色略显苍白,她看向逍遥明月,见他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衫,唇边含着一丝淡然如水的微笑,犹如冷月照水,波澜不惊,她不免一怔,随后发问,“这么晚了你寻我来此所为何事?” “如今岳国帝位空悬,难免会使得各州治大臣离心,即便是重修政权,也需稳固朝局纲常,王妃,我倒是认为你可以暂为代掌岳国,也好平息这诸多流言。” 柳南依不曾想逍遥明月对岳国的朝局如此了若指掌,甚至已经开始为她铺平后路,冷月国君王如今派他前来,想必也已经知晓明帝驾崩之事,如若再趁胜追击,兴许使得岳国崩溃分离,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之事。 她静静看向逍遥明月,自他深邃的眸光中仿若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她缓缓吐了口气,这才说道:“我无意皇室的权力争斗,若论能力,镇南王比我更适合坐上这帝君之位,明帝膝下唯有南慕琛一嫡子,如今嫡子崩世,能继承大统的,自然唯有镇南王。” 逍遥明月略有惊讶地看着柳南依,随后沉沉开口,“倘若日后再见,也不知你我是否会是兵戎相见之时。” 漆黑的天幕下,柳南依一身玄色长袍迎风而动,她面色沉静立于原地,自知他二人分属于不同的国度,日后难免会因政权分庭抗礼,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今夜孤冷的夜色,语调平静,“散人,你救了我多次,我感激你,日后倘若你我再见,兴许并非会是对立的局面。” “今夜我是来向你辞别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君主命我即刻返往冷月国,我作为臣子,本就无法拒绝。” 柳南依看着他,久久不语,心底一丝酸涩缓缓升腾,外面的风从极远处吹来,吹动二人的衣摆,像是一汪玄色的徽墨。 待逍遥明月转身离开之际,柳南依忽而唤了他一声,他当即止步,转身而看。 但听柳南依自衣袖中取出一枚剑穗交到他手上,缓缓言语,“一路保重。” 逍遥明月略点了点头,便不再逗留,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沉步也离开了这佛祠,一路走来,命运的谜团仿若已经将她拉进了深渊,那些美好的愿望,对未来的期盼,终究要随着这风烟消云散,就此,她逼着自己成长,这样才能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看护起来。 这时,自黑夜中闪过一个黑影,快速地掠过屋檐,于柳南依身前单膝跪地,恭敬而言:“王妃,杀手营的玄机机关已开启,等候王妃前去查探。” “玄机机关?” 柳南依下意识一惊,不明为何玄机机关会在此刻开启,一直以来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玄机机关即便是被毁坏也绝不会打开其中的密室,难道,岳国所遭遇的危机仍在后头? 带着隐隐的不安,她随着这黑衣刺客即刻赶赴花楼小巷,于密室之中瞧见了悬于半空散着耀眼光芒的玄机机关,一众人皆伏地而跪,等待昭示。 柳南依一步一步接近这玄机机关,随后瞳孔骤然一缩,声音略有颤抖,“这是……寒潭之底的地形图?” 第312章 寒潭密卷 柳南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如宝石一般的玄机机关闪着耀眼的白芒,投映到密室的洞壁上,竟呈现出一副完整的密卷图。 林落徽身在一旁,也尤为惊讶,微微侧目,目光定定的看着这所指之地,若有所思启唇,“位于灵越大陆最深处的寒潭之底,至今无人敢前往,倘若这密卷图所对的正是寒潭之底,那么那金法师所言便的确有理。” 柳南依缓缓走上前去,看着这密卷图所绘极为复杂,倘若寻常人入潭底,别说是触碰到龙脉,就是潜入此处都要被冻得全身血脉凝结,最终僵硬而亡。 她眼神沉寂如水,看向一众人,“你们都莫要拘礼了,今夜唐突前来,也是着实不明这玄机机关为何会在这时开启,如若那南疆的法师所言正确,那么集结金矿之脉的宝石之事便也迫在眉睫了。” 林落徽略点了点头,想到南慕琛之死对柳南依打击颇大,便也未再提及她的伤心之事,如今身在岳国,国无君主,难免外国君王对这岳国起了觊觎之心,当务之急,还应早立君王。 “主上,我们以为当下新立君王才是关键,不然各国趁岳国动乱趁虚而入,此刻的岳国便会如一盘散沙,还未凝聚便已会瓦解。” 柳南依慢慢转过身,赞许地看了一眼林落徽,知晓她于花楼小巷卧底了这般数年,探查了太多有关岳国官员之事,着实为一位处变不惊的奇女子。 如今林落徽这般说,无疑是让柳南依吃了一颗定心丸,岳国政局的确需要一位得力之人掌权,而此人,必得是她所仰赖极为信任之人。 见柳南依神色稍有缓和,林落徽便知她心里已经笃定了人选,一番商讨后,林落徽便将柳南依送出了花楼小巷。 月光清冷,将银白色的光洒在二人的脸颊,林落徽穿着青衫偏偏,朴素无华,偏偏却有说不出的光彩夺人。 柳南依微微含笑,开口说道:“大哥时常夸赞你心思细腻,遇事能周全大局,如今看来到真是如此。” 林落徽抿唇一笑,随后福身而言,“承蒙柳大人关照,这才容得我在这风尘之地有了一丝苟活的尊严,如今能为杀手营尽力,也是我的福分。” 柳南依微微颔首,看着这个有着八面玲珑心的美丽女子,辞别之际,林落徽将一方鸳鸯帕子交由柳南依,希望她转交与柳晏之,柳南依顿时会意,将帕子好生珍藏,以待回府将这分真意转交给她的大哥。 回了府上,她便径自去了落梅轩,见轩内仍燃着烛火,她便知柳晏之又在挑灯夜读,碧落通传后,她便由着仆从引着进了轩落的正堂,落座后便静待片刻。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柳晏之落座后接过柳南依亲自递来的绢帕,见上头纹绣着一对鸳鸯,绣工精巧,纹线缜密,一看便知是何人的手艺,执着这绢帕,柳晏之露出久违的笑意,温声而问,“可是落徽托你带给我的?” “大哥看得明白,倒是省得我多费一番口舌了。” 柳晏之将绢帕好生收起,正襟危坐,收敛了方才的笑容,沉声而问,“如今国中无主,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镇南王这些年履历战功,战绩显赫,且他又是皇室血脉,延续岳国的传承,最为合适。” 柳晏之听罢也颇为赞同柳南依所言,可如今囚禁的大臣皆不松口,非要立明帝宠妃明氏之子子瑜为弟,子瑜尚已年幼,又如何能负堪重任。 想到此处,柳晏之难免有些顾虑,“只是明帝膝下尚有一幼子,大臣倒戈,宠妃明氏族氏在岳国也盘宗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因此与之决裂,无疑是给岳国扭缺了一个臂膀。” 柳南依恍而想到了这宠妃明氏,先前见她极为嚣张跋扈,倘若因此生了嫌隙,那么明氏势必会书信母家与岳国抗争,到时候难免又会是一场血战,得不偿失。 “明日待我入宫再行定夺。” 夜至半更,柳南依回了碧落轩并未入睡,而是将那枚琉璃环扣取了下来,搁在案台上仔细打量,这曾乃是太后之物,后辗转颠沛至她手上,只叹是造化弄人,许多事情兴许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今夜玄机机关躁动,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寒潭密卷图,无疑是给了她一丝渺茫的希望,告知她这个世上人可以不入轮回复生在望。 只是如今她仅手握两枚宝石,余下四颗她虽有眉目但诸多琐事缠杂,兴许也需三年五载方能聚齐。 “如若真能复生于他,我宁愿让自己修轨道,叛众生,哪怕有半点可能,我也绝不会放弃,这一次,我再也不能失去他了。” 柳南依自发间取下一枚碧玉簪子,遥想起当年南慕琛与她初遇之景,后遭致劫难于灵山密洞共度多日,又曾一起共谋复仇大计,这一桩桩一件件之事,萦绕于她心头,令她深感悲痛。 她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情绪涌动,先前她的国家教给她冷心冷清,可如今身在这个国度,她的内心却未曾有从前那般坚定。 熄了烛火,她躺在床榻反复去想曾经的过往,便愈发没了睡意,索性她起身坐在了窗前,点燃了一支白烛,烛泪低垂,火光下隐隐有一丝丹红,恍若女子珠泪下滚落的胭脂。 她就这般坐着,一坐便是两个时辰,直至黑夜散去,清晨将至,她这才有了困意,沉沉倦倦睡了寻摸两个时辰,自睡梦中醒来便穿戴整齐准备入宫。 “今日入宫,乃是重要之日,想必明贵妃也定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如今她乃是后宫掌权之人,入宫后必得事事小心,不得出什么纰漏。” 叶凌在外吩咐随柳南依一同进宫的婢子,婢子们皆福身应着,随后便跟随茯苓一同向府外而去。 碧落与叶凌一同立于廊下,目送着载着柳南依的轿辇离去,碧落最先开口,沉言道:“岳国的天,终是要变了。” 第313章 明氏宗族 轿辇缓缓抬离柳府,直到入得皇城之际,铁红色的城墙看起来厚重压抑,飞鸟掠过高高的宫殿檐角,发出刺耳的鸣叫。 在一夜间置换了宫殿所有的布设,又重新布排了各宫的守卫,精卫兵也调派的新的统兵之人,一切都仿若重新洗牌一般。 柳南依刚下了轿辇,便开口询问前来接应的内侍,“明贵妃身在何处?” 这内侍拂着拂尘,略略行礼,随后便引着柳南依向后宫的漪澜殿而去,自明帝被杀,其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李公公也紧跟着自裁,以至于官宦中无人接任大掌事之位,于是柳晏之便扶持了一直暗中接应杀手营的内侍三宝为掌事。 三宝一直尽心打点内务府的琐事,并暗中留意着明贵妃母子的动向,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王妃,贵妃娘娘近来一直待在漪澜殿看顾小皇子,小皇子性子软弱,见了生人总是唯唯诺诺,因而许多宴饮之会他皆是不曾参与。” 听得三宝言辞,柳南依不免踟蹰了片刻,随后便径自穿过长廊,向漪澜殿而去。 漪澜殿从前素来是最有人气的地方,因得明氏生得貌美,又有家族依傍,身在这后宫便如鱼得水,年仅二十有余便已坐上了贵妃之位,成了皇后最大的劲敌。 每到夜幕降临,这宫殿之中必有歌舞相伴,歌辞祝令好生快活,可如今整个宫殿似都寂寞了下来,甚至走路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明帝如今唯一的皇子子瑜此刻已经歇下,躺在椒兰殿偏殿的床榻上,眉头紧紧皱着,似是近几日读书读的乏累,满心疲倦还不断呓语。 “子瑜身体如此病弱,你们这些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限你们三日给本宫医好他,否则提头来见!” 太医们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磕头如捣蒜,一番劝诫后这才退了下去,直至退到殿外,瞧见了柳南依,一众人便再度揖手行礼,神情也稍有缓和。 “诸位太医,可是小皇子的身体不适?” 一众太医见柳南依这般发问,先是相视一看,紧接着其中一太医伏地而跪,随后身后的太医也皆伏地,但见起先伏地的太医开口惶恐说道:“王妃,小皇子的病乃是自母胎便所得,天生有不足,又兼弱视之症,加之明贵妃时常让他连夜学习,定然会导致诸多病症缠身……” 柳南依略微一怔,不曾想这子瑜小小年纪如今竟是病痛缠身,她停顿片刻,试探性而问,“你的意思是小皇子不能焦心忧虑,方才能保全性命?” “这……”太医略有迟疑。 柳南依目色清冷,淡淡而言,“但说无妨,如今明贵妃手无实权,她所说的话做不得任何数,你们如实告知于本王妃,小皇子究竟可以活到何时?” 太医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抬头揖手,句句恳言,“王妃,实不相瞒,小皇子病症众多,倘若悉心照料,或许能再活五年,但若再这般忧心焦虑,怕是半年也活不长久了。”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这些太医方才起身秉退,她径自入了正殿,瞧着端坐于位子上揉着眉心,面色略显苍白的明贵妃,不免开口,“贵妃当真是好雅兴,皇宫如今已然是人心浮动,您却能守在此处临危不惧,倒是真像一宫主位之人。” 明氏蓦地睁开双眼,颔首凝视面前的柳南依,她缓缓坐直了身子,面露讥讽之色,“本宫当是何人,原来是琛王妃,王妃前几日大喜,本宫未曾亲自道贺,如今该是时候当面恭喜了。” 这些话就像一柄利刃,将柳南依心底原本渐渐愈合的伤口再度剖开,血淋淋地拿于身前,那一瞬,仿若有一口血凝于喉间,几欲冲口而出。 可是柳南依立于原地瞧着明氏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之意,只是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冷冷开口,“明氏宗族是如何明面上相助太子而背地里却在使绊子,想来贵妃娘娘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您最大的威胁皇后身故,这后宫想必都是您自己的天下了。” 话音刚落,自偏殿传来一响亮的哭喊声,明氏原本明媚傲慢的脸容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蓦地起身,不顾一切地奔上偏殿,瞧着似是被梦魇住的子瑜,紧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子瑜别怕,母亲在这,母亲在这……” 然而子瑜额头上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迹,明氏见状,顿时变了脸色,惊声呵道:“快传太医——” 柳南依拦下急急而走的婢子,目色清冷,“倘若你不想让你的儿子死了,就让出来位子由我诊治。” 明氏起初还稍有迟疑,可见子瑜这般模样,便紧忙让出位子由得柳南依诊治。 柳南依观察了子瑜的面相,随后又查看了他的眼角之处,见他眼角略有乌青,眼眶也是沉积血淤,不由开口道:“太医先前便说过他有体弱之症,如若贵妃娘娘想保他一生平安无虞,便不要逼迫他如此劳累。” 见明氏怔在原地,柳南依接着续言,“倘若你仍以家族荣辱为重,那么我敢肯定他绝不会活过这个月,贵妃娘娘,小皇子的命全在您一念之间,怨不得旁人。” 听了这话,明氏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任是身旁的婢子怎么相扶都扶不起来,她神色略有涣散,随后露出凄惨的笑容,“都死了……这本该应了本宫的心愿,为何却要给本宫这般残忍的惩罚,子瑜不过是个孩子,为何要替本宫承受这般沉重的罪孽。” 柳南依自始自终都未曾流露出一丝悲悯,反倒是自心底油然生出几分厌恶之意,“没人可以逼你,你为了你的家族荣光考虑,却可曾想过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便会将你毫不犹豫地掷弃,如若你不信,我们便赌上一赌如何?” 明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在家族与自己的骨肉之间作出抉择,当下她便以泪洗面,再也没有方才的跋扈之态。 第314章 议政风波 “王妃,镇南王已身在正殿,诸多大臣也已齐聚,奴婢先陪您去更换衣衫前去议事。” 几名掌事婢子前来漪澜殿相告,柳南依略略点头,随后吩咐这殿内的婢子去请了太医前来悉心照料小皇子,她看向垂泪的明贵妃,再未言语半句,便独自离开了这殿中。 不过一个时辰,柳南依便已梳洗完毕,穿着深红色织金的庄重服饰,金丝合披襟长长地垂坠胸前,看起来极为庄重,待她落座议事大殿的侧位时,日光照在她身上,有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近的光泽。 主位悬空,可她穿上这样的华服,却让人觉得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她眉眼间略带凌厉,瞧着这一众大臣,启唇而言,“既然今日大臣们有意择选新的国君,我便不再与你们兜圈子了,我所荐之人乃是战功赫赫的镇南王元邵南。” 自古以来女子皆不能议政,可柳南依不仅做到了统领岳国大部兵马,还疏管各州辖市,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就连百姓也称赞有加。 面对如此奇女子,一众大臣皆是不敢妄言,但对立元邵南为国君却持分庭抗礼之见,其中一手持令羽的大臣最先发话,言语满是对元邵南的不敬之态。 但听他开口而言,“虽说镇南王近些年征战杀敌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镇南王毕竟出身贫贱,其母也不过是后宫一位卑微的婢子,如何能承继大统,入我岳国皇室?” 柳南依见端坐于侧位的元邵南面色不佳,但仍隐忍不语,她转身瞧向这说得慷慨激昂的大臣,声音清冷,缓缓开口道:“那么依李大人之见该如何立君主?” 被叫做李大人的大臣见柳南依并未驳回他的话,态度便更为傲慢了些,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主位虚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皇上膝下尚有一子,子承父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况且明贵妃族氏家大业大,立其子为君,也好巩固整个皇室的势力。” 听完这话,柳南依大致明晓了如今朝局倒戈的方向,不免冷笑了一声,她微微颔首,一步步走向这正位,于元邵南跟前突然止步,目光幽幽看向于他,“倘若我执意要让镇南王顺位继承帝位,你们又该如何,明氏宗族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李大人最先变了脸色,连声而言,“王妃,您虽为岳国立下不少大功,但也要考虑如今时局……” 话还未说完,一柄利刃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之处,他吓得紧忙噤声收口,额角上的汗渍顺着刃尖一点点滴落了下来。 “看来李大人这般执着,那么我也开门见山地与诸位说上一说,皇上皇后双双离世,如今后宫明贵妃位居长位,理应其子子瑜继承大统,可不曾想其子天生病弱,不能文亦不能武,如何安邦天下?” 话音斗转,紧接着柳南依扫视一众大臣,继续而言,“还是,诸位李大人你们早已暗下私授了明家的好处,在这极力想要推举小皇子继位来稳固明氏一族的地位?” “你——” 李大人气得面色铁青,奈何柳南依手上出鞘的利刃距离要他性命不过一寸之间,他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看向柳南依的神色多了太多复杂交织的怨念。 见李大人与柳南依僵持着,但见萧震走上前来,平静而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小皇子身体病弱,实不能堪当大任,镇南王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国,若非他相守镇南城,你们以为这些身在京都醉生梦死的官员会活多久?” 萧震这一声质问,不少大臣都纷纷垂头不语,皆有些惭愧自己未能为岳国真正尽一份力,只知道在朝堂之上唇枪舌战,以显示自己乃是高官之职。 “如若诸位有任何意见,大可现在提出来,至于李大人与明氏家族如何勾结,想必您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待巡查之人归来,我们新账旧账再一同清算。” 收了利刃,李大人便被候在殿外的侍从羁押,还未等他明白过来便被带出了议事大殿,之后自大殿外传来鬼哭狼嚎的声响惊得在场所有大臣冷汗连连,无一人敢再辩驳一句。 柳南依淡然地看了一眼元邵南,随后转身看向这议政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一字一句道:“今日如若再无人有意见,那么新任君主便于明日正式继位,至于明贵妃膝下之子,生死荣辱,全在贵妃娘娘一念之间。” 待散了议事,元邵南拦下了正待要离开的柳南依,温声道:“多谢你。” 柳南依抬头看向他,默默而言,“这前面的路太过坎坷,这些年的波折磨难也终是在此处走到了终点,但愿下次回来此处,岳国依旧是从前那个繁华富庶的国度。” “会的,我保证。”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柳南依便乘着轿辇出了宫门,独自一人前往皇陵,于最深处一处棺木停下了脚步,她手持灯笼,照在这漆黑的密室之中,她抚着这口空棺,启唇而言,“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眼睛,我定会为你寻到唤灵石让你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而与此同时,身在漪澜殿的明贵妃于案台前刺破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墨写下让明氏宗族收手的书信,她将信笺叠好后,由着亲信送出宫,以便与接信人往来。 她静静立在沉睡的子瑜身边,灯火如魅,淡淡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嘴唇殷红,手指紧紧攥着那已经拟好的后宫旨意,死死的用力,指尖已隐隐泛白。 “子瑜,母亲只愿你一世平安,其他的,母亲都可以不顾,都可以舍弃,但愿这一生,你我母子能平安度日,再也不必理会这朝堂的纷争。” 说完这话,明氏伏在子瑜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口,紧接着便命侍从与婢子打点好一切,收拾好包袱,准备于夜间离开皇宫。 “此生,我终是离开了这深宫后院,也是无憾了。” 第315章 人偶寄心声 寂夜,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驶离皇宫,里头坐着的子瑜目色沉静,看向对坐的身着朴质衣衫的明氏,开口问道:“母亲,您当真决定此生再不入皇宫半步了吗?” 明氏深深叹了口气,抚了抚子瑜的头,轻轻扯出一个笑来,“只要你一生平安,母亲便不会再踏入宫门半步。” 言罢,明氏扶帘看向这漆黑的夜色,终是化作一片尘埃,随风泯灭。 而柳南依也自出了宫,便沿着街角小巷穿行,她曾与南慕琛在热闹的街市一起漫步,一转眼,物是人非,一切已然面目迥异,荡然无存。 因着国丧,所有的节庆都被取消,老百姓大多不敢出门,主街上一片萧条,再也不复当年的盛况。 一路走来,摊市街贩连半点影子都未曾有,柳南依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然而在拐角之处,她瞧见了一家做面的小摊,男主人守在外头,因着没有客人,所以他便用摇扇遮着脸昏昏欲睡。 听得响动声,他紧忙起身,见一清丽女子立于摊位前,他紧忙利落地为她擦凳子,擦好了这才问道:“姑娘想吃点什么夜面?” 柳南依瞧着这摊面是一对中年夫妻支起来的,加之生意不好,那在一旁揉面的女子面色也略有不好,她想了想,随后启唇而言,“便下一碗你们这的招牌面。” “好嘞,姑娘,您稍坐片刻,马上便好。”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瞧着这对夫妻利落地揉面下面,动作一气呵成,并未有半分拖沓,面是手擀的细面,定然是好吃的,可木牌上却写着这面不过一块大铜钱,倒是赚的少的可怜了。 “敢问店家,你们是每夜都在此处支摊?” 在装碗的中年女子娇羞一笑,指了指她身后的丈夫,男子与中年女子对视,脸一红,腼腆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姑娘,我这婆娘不会说话,让姑娘见笑了,我们做夜面出摊也有七八年了,如今国丧,加之又新立帝王,赋税却未曾减免,若这般下去,怕是生意也是入不敷出啊……” 说完这话,便见风从长街的一头吹了过来,呼的一下子就掀起了小摊外头的旗幡,中年女子急忙护住刚做好的夜面,而男子也紧赶着上前一步,为妻子挡住风沙,动作那么自然,让柳南依一时有些愣住。 “姑娘,面好了,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还有一些小菜,今夜只有你一个客人,便都送给你尝尝了。” 热腾腾的面条被端了上来,还有一盘牛肉和半碟子虾饺,柳南依显然是有些饿了,拿起筷子掏出腰间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便吃了起来。 面条是滚烫的,上面浇着葱油和葱花,入味筋道,让她忽而想起先前她在她的国家执行任务时吃的一碗热汤面。 “味道如何?”男子期待地看向柳南依。 柳南依吃着吃着眼中便嚼着泪水,略略点头,哽咽道:“这应该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 男子一听顿时欢喜,随后便与妻子收拾着碗筷,准备待会便打烊了。 柳南依在木桌前略有发呆,随后便听得一稚嫩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再不吃,这牛肉和虾饺便凉了。” 柳南依抬眼见是一个寻摸十岁大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瞧着她,少女手中执着两个人偶,见柳南依微笑,她便紧忙开口说道:“做面的是我阿爹和阿娘,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面啊,你的心上人为什么没有陪你来。” “阿瑶,莫要胡言。” 男子怕少女说错了话,紧忙板着脸呵斥着,柳南依倒是未曾有半分恼怒,反倒是抬手拉过少女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柔声而问,“你叫阿瑶?” “嗯,姐姐,你愿意听阿瑶讲个故事吗?” 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神,柳南依不由点头道:“自然愿意,阿瑶想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 少女拿起一个人偶递到了柳南依面前,很郑重的说道:“这个人偶便是岳国的琛王殿下。” 柳南依瞧着这人偶眉眼精致,做工也是极好,一身艳红色的衣衫加身,独独显出了从前南慕琛的邪魅做派。 少女又执起一身着鹅黄色衣衫的一个女子玩偶,紧接着说了起来,“这是郡主殿下,郡主曾经被皇上指派与太子成婚,后被太子使计险些送了性命,这时,琛王殿下出现了想要求娶郡主殿下,但琛王殿下却因总是流连花巷被郡主嫌弃,扬言至死也不要嫁与他……” 说到此处,少女见柳南依听得认真,不免有些得意,开口说道:“姐姐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吗?” 柳南依执着筷子的手变得冰凉,她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听少女将两个人偶抱在一起,“后来诸多波折,皇上发现琛王殿下其实是个好人,而且郡主殿下也与琛王殿下共历了许多磨难,郡主殿下也觉得琛王殿下是个好人,于是皇上便下旨让二人成婚,两个人之后便过上了美美的生活了……” 一层层的悲痛涌上心头,柳南依忽而听得有些哽咽,她玉唇轻启而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个大哥哥昨夜来吃面告诉我的,只是……听说这位很好的琛王殿下已经身故了,那么大哥哥肯定是觉得这应该是个圆满的结局,所以才那般告诉我的。” 突然起了风,柳南依便以衣袖掩面,转过头去早已是泪流满面,少女还以为她迷了眼睛,忙说道:“姐姐等一会,我去给你拿点水洗洗眼睛。” 柳南依此刻却起身,搁在桌上一袋金株,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待少女回来,瞧见这桌上的钱,忙喊道:“阿爹,阿娘,你们快来看。” 那对中年夫妇前来瞧着桌上近乎够他们一家三口无忧过一生的钱,男子最先眼眶有些湿润,沉默了好半天,终是颤颤巍巍拿起那沉甸甸的荷包,向远处深深鞠了一躬。 第316章 聚魂入坠 新帝登基于第二日举行。 岳国的正殿之上,元邵南着一身玄黑色朝服一步步登临正位,朝服上绣着岳国尊崇的九莽盘龙,但见他巍峨高冠,唇边含着一丝淡静的笑容,犹如冷月照水,波澜不惊。 侧位高坐的还有一衫耀眼夺目红色朝服的柳南依,她唇角殷红,目色清冷,环视一众朝臣伏地叩拜,并未有一丝惊动。 “自今日起,琛王妃钦封秀丽王,封钺霄城赐府,于三日后启程前往新封城邸。” 身边的三宝宣读封侧后,群臣皆惊,霄城数年怨灵不化,如今元邵南将如同弃城赐予柳南依,无疑是再度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朝野上的风云变动,便如同寒潭之下流动的暗涌,看不见丝毫锋芒,但却激涌如朝,呼吸间便可杀人于无形。 此番敕封的还有柳晏之,以辅国摄政王为尊,协理元邵南处理岳国所有事务,其麾下顾明轩敕封护国左将军,子承其父顾衡爵位,也算是苦尽甘来。 至于顾衡因事牵太子谋反一事已被革职,后由顾明轩力证其父清白,便送归他于府上安度晚年。 “叩拜新帝。” 随着内侍尖声而起,一众朝臣便行三肃三拜大礼,礼毕后,便自敕封柳韵为岳国中宫之后,废皇宫娶妃之制,此规一明,所有臣子无不雷动。 “敕立新元年,策元氏为元明帝,执掌帝印。” 元邵南缓缓接过帝印,捧于掌心之中,抬眸间面色平静无波,淡然吐言,“自今日起,本帝执掌帝印,各州城皆需更换执掌人,先前涉及太子谋逆帝位的官员,一律追查查办,绝不姑息。” 一夕间,所有大臣皆揖手叩礼,这一下马威着实印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也渐渐觉得如今的新帝当真不是虚有其表之人。 拜帝礼成后,元邵南便自正位而下,踏过白玉石阶,等待着他这一生最为重要的帝后。 这个今日凤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此刻穿过长廊,行过诸多繁琐的礼节,终是于宫殿的正玉石前牵过元邵南的手,与他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宫殿的每一处盛景。 然而这般盛景在柳南依面前却只是一片萧索,名位于她真的不过过眼云烟,至晌午时分,她未留于宫中庆贺,反倒是一个人策马出了宫,去了卢徽湖的湖心小亭。 亭子中一如既往的无人前来,仿若这里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她独坐于石墩前,抬眼看向这波光粼粼的湖面。 “秀丽王倒是让在下好找。” 突兀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原本的寂静,柳南依转身,见是金沐只身前来,面对这一望无际的湖面,他的眼神清寒若山泉,声音醇厚而言,“琛王殿下的魂魄在下已经以南疆的秘术招至而来,您可愿一观?” 柳南依心中陡起波澜,紧忙转身凝视于金沐,“在何处?” 但见金沐自怀中取出一枚吊坠,坠子之中犹如水晶一般闪着耀眼的白芒,转交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接过摊于掌心间,只觉得这坠子变得异常沉重。 金沐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而言,“这魂魄聚于这坠子之中,至此秀丽王您走到何处,琛王殿下都会感知得到,他便是你的眼睛,会陪伴于您直至寻到可以复生之物。” “谢谢你,金法师。” 柳南依将这吊坠紧紧握于手心,仿若如获至宝一般,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一切如水月镜花,再不复往昔。 金沐眉目间隐隐掠过几分苍凉,随后敛于淡淡的笑意之间,让人无从觉察,他抬眸看向江面,缓缓言语,“既然已经帮新王达成心愿,在下也该与妹妹一同赶赴南疆,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柳南依听得这话不由微微蹙眉,转身之际却早已不见了金沐的踪影,她不明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但却对金沐聚魂之事心生感激,毕竟她曾与金氏的交集不过长元山的出手解围,他们兄妹二人不仅记在了心里,还履行了约定跋山涉水赶赴岳国相助于她。 她想到此处,将那吊坠戴在了脖子上,垂眸看向这一片小小晶亮,久久不语,她将它执起来深深吻在了这坠子上,便见里头如水晶一般翻涌的光芒也正与之回应。 “南慕琛,我会带着你的魂魄踏遍整个灵越大陆,让你与我一同看遍这锦绣江山,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三日后,清风拂过,柳南依身骑骏马与一众人告别,她微微侧目,目光定定地看向柳晏之,似乎已经了然他的兄长想要对她说什么,然而却终是化作“多保重”三个字。 “大小姐,霄城此行之路太过遥远,这是妾身为你做的毛皮护膝,眼见入秋稍凉,你身患寒症,还是多注意些。” 接过李氏递来的护膝,柳南依拿在手上便觉得温暖,这一针一线足以见得李氏的用心,她微微含笑,启唇道:“三夫人也要保重,府上事务繁多难免会有不尽心的时候,若得空,多分散些心腹之人打点,您也好安享晚年。” 李氏略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目送着大部兵马护送着柳南依出了城,李氏不知为何竟眼眶含泪,于府外取了绢帕擦拭眼角的泪水,随后轻声说道:“这孩子当真是独来独往惯了,以至于活成了无人能近她心的坚强模样。” 柳晏之也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是啊,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其实于她,也真的算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此去霄城,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呐。” 柳南依策马而行,身后跟着大部兵马,其中两辆马车载着叶凌与茯苓与一众人并行而往,行至京都城门外,便见一少年怀抱着剑立于城门口,柳南依紧忙扯了扯缰绳,看向这少年,不免瞳孔骤然一缩,“阿蛮?” 阿蛮上前负拳,神色严肃而言,“恳请秀丽王允准属下一同前往霄城,为岳国效力。” 第317章 赶赴霄城 柳南依垂眸静静地看着这个拦路倔犟的少年,他的眉心紧锁,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双眼是看不清的波光,牢牢凝视着她。 见她并未开口,阿蛮便单膝跪地,负拳诚言,“琛王殿下于属下有恩,属下即便曾乃是冷月国精卫队的一员,如今也要誓死为您效力。” 忽而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侧过脸开口道:“既然你如此执着,便随行一起前往霄城。” “多谢王。” 阿蛮伏地重重向柳南依磕了一个响头,紧接着便提着包袱跟着随行的兵马一起向城外而去。 茯苓坐在马车前瞧着这神色略有桀骜的少年,压低声音询问叶凌,“这少年当真是一直追随琛王殿下的吗?” 叶凌看向阿蛮的眼神幽深沉寂,许久,这才开口,“无论怎样,只要是得力助手随王一起前去霄城也无疑是锦上添花,至于是否忠诚,日子久了便也明晓了。” 茯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这后退的街景,敛了敛眸暂为小憩,叶凌则机警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什么异动。 因着他这些年的忠心耿耿,元邵南钦封登帝之日便准他为秀丽王柳南依麾下一等护卫,护送柳南依平安抵达霄城。 只是霄城如今恶灵聚集,先前即便是落尘驻地也未曾炼化多少恶灵,如今柳南依狼入虎口,所有臣子皆猜不透她的心思。 而唯有柳南依自己明晓此去霄城的目的,霄城曾乃是苍擎族人葬身之地,她带着南慕琛的魂灵归于祖土,自然可以净化那里所有的怨念。 一路颠簸,穿行过数片山林,终于于天黑时抵达了霄城城门,守城的护卫前去核查前来一行人的身份,知晓乃是新任秀丽王前来,紧忙大开城门迎新王入城。 主城街道临夜竟空无一人,恍若鬼城一般,偶有三三两两的老叟妪妇神色慌张,走路若疾行,即便步履蹒跚也不愿多在这街区待上半分。 “去打探一下怎么回事?” 柳南依翻身下了马,秀眉拧成了一团,还未等派遣出去的兵卒前去打探,便见换值的几个守卫前来恭敬揖手,但见其中一人神情稍有慌张道:“王,霄城夜里是容不得活人行走的,王莫要怪罪当地官员不亲迎于您,着实这寂夜恶灵颇多,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守卫提及此事,便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仿若下一刻四周便真的聚集了吃人的恶灵,柳南依先前曾听闻霄城如今已如同一座废城,然而亲眼所见还是尤为惊诧。 “罢了,王府可派人打理过了?” 守卫皆连连点头,提了灯笼便将一行人小心翼翼引至主街之路,声音放的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听他言语,“这王府早先便修葺好了,只是一直未曾有分封的亲王前来居住,王若是不嫌弃先入住于府上,待明日一早自会有地方官员与您接待。” 柳南依转身看向神色皆疲倦的一众人,微微含笑,开口而言,“本王这些将士也走了一日,极为困倦,王府容不下如此多人,可还有歇脚的地方?” 守卫急忙应声道:“自然,城东的客栈如今皆空着,诸位可前去客栈歇息,明日自会有人负责安置。” “如此便有劳了。” 守卫见柳南依如此客气,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柳南依是岳国史上头一个被钦封为亲王的女子,自然身份备现尊贵,如今面对一片死城丝毫不畏惧不说,礼待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守卫也是着实令人心生感激。 一番打点后,柳南依落座于这主府厢房之中,瞧着墙壁上摆设的诸多字画,画上人物栩栩如生,皆是山水花鸟,鸟兽鱼虫,让人瞧着只觉得古朴雅致。 “叶凌,方才你也瞧见了,夜里的霄城便仿若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且周围充斥着大量的怨气,以你之见,究竟是怨灵聚集还是另有玄机?” 叶凌守在柳南依身前,瞧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自京都带回来的卷宗,微微蹙眉,道明自己的见解,“依属下之见,兴许正如王先前于杀手营瞧见的地形图一般,霄城的主核心矿脉并未被破坏,反倒是聚集了诸多怨灵前来守护。” 柳南依抬眸静静地看向叶凌,思忖片刻,起身立于窗棂前,瞧着今夜凄冷的月色,玉唇轻启,“如若金矿之脉真的存在霄城,那么若想让这些怨灵得到安歇,便必定需要一番波折了。” 叶凌的眼光缓缓看向窗外的一棵长柏古树,秋风袭来,树叶发出沙沙作响之声,叶凌垂了眼,沉声而言,“兴许这里无辜的亡灵得到安息,便是寻觅到金矿之脉的关键所在。” 一夜倒是过得安稳,没有想象之中恶灵侵扰王府的事情发生,于翌日一早,柳南依由着茯苓为她高梳发髻,冠以发冠,一身玄衣素裹,着实一派英姿飒爽。 半个时辰后,待她踏进王府的正堂,霄城的几位地方官员紧忙搁下茶盏,起身恭敬揖手行礼,口中多是恭贺之词。 柳南依似是早已习惯了这般奉承之言,并未听进耳中,而是径自坐上了正位,这才出声发话,“诸位大人不必拘礼,本王初来乍到,不明霄城各地的情况,日后还要有劳大人们多加提点。” 其中一掌管霄城赋税的官员赵策最先开口,“王说这话便是折煞下官了,虽说王初来乍到,到还未入城,百姓们听闻是您要入驻霄城,皆是欢喜万分。” 柳南依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朗朗道:“诸位大人还是各自介绍一下,本王也好一一明晓你们的职务,以便日后处理政务可以寻到相应之人。” 赵策略略点头,先是拱手吐言,“在下赵策,乃是打理霄城赋税的文官,余下二位则分别是长方使孙隶,负责商行农桑,知府王大人王行业,负责刑狱之案。” 第318章 平息亡魂 经得赵策一一介绍,柳南依略略点头,算作记下这些高官的名字,随后便无意识提及昨夜霄城主城荒凉一事,几人原本还面带笑意,听得这般发问,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孙隶最先搁下茶盏,敛了敛心神,这才开口说道:“王出来霄城有所不知,此处曾乃是先苍擎族落,后才被划入岳国名下,霄城虽地处广饶但此城却覆了千千万万苍擎族人的亡魂,每至深夜总会有啼哭之声,甚至也时有百姓失踪之案,无一破解,久而久之,至深夜便再无人敢在路上行走。” 柳南依听完这些话并未急着开口,反倒是盯着手上茶盏里浸泡的茶叶入了神,亡魂不曾净化,即便这座城看起来广饶富庶,可终是入了夜便会被其侵扰,受尽恐惧。 拨来当值的官员皆是正直的好官,在元邵南登基之前,柳南依便已谏他莫要更换霄城的当地官员,因为驻守在此地还能安平百姓的,除了要有过人的手段外,也要有一颗忠正廉洁之心。 想到此处,柳南依不免缓缓开口,“接下来几日,便劳烦诸位大人与本王配合安渡亡魂,祭奠苍擎族先人,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王行业与赵策以及孙隶相视一看,虽不确定此举是否有效,但他们听闻柳南依乃是修为极高的修灵者,倘若能安渡亡魂,便也能够安抚所在霄城百姓的心了。 “只是在此之前,本王只想知道,先苍擎王的陵墓被安放在了何处?” 柳南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再度在正堂之中掀起了波澜,本应保守秘密,可奈何这些年所受的困扰,赵策最先起身,揖手而向,“倘若王信的过下官,便由下官引路带王前去陵墓。” 秋日高远,天色澄碧,柳南依乘了软轿随三人一同前往霄城陵墓,自苍擎王身故,参战的岳国将领不忍便以一卷草席葬了苍擎王送入了如今霄城的陵墓,此处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三人一直守护着这秘密不曾被明帝知晓。 “苍擎族一直以来备受灵越大陆各国拥戴,直至被岳国一举歼灭,大陆中人闻此消息无不震惊,心情皆沉重不已,苍擎族所奉行的无尊卑之礼一直为外国表率,却不曾想竟落得后来被灭国的下场。” 说到此处,王行业不由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向深山攀爬而去,随柳南依前来的唯有叶凌一人,茯苓因不习功法便留在府上打点府内事物,以应霄城的诸多事务。 柳南依随一众人走着,不时停下脚步看着这深林的每一处角落,颈间的坠子隐隐发出光芒,天地间那般辽阔,命运却像一往无前的利箭,只要射出去了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能感受到南慕琛的魂灵在与她呼应,她带他来到了他曾经出生的国土,带他走过曾经苍擎族所有的深林,这里的一切都仿若如从前一般,只是江山易主,所坚守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到了。” 赵策指向不远处一杂草丛生之地,待随从拨开前面树丛灌出的枝叶,这才露出陵墓原来的模样,穿过前头如山洞一般曲折的长廊,点了灯笼,几人便于几处棺木停了下来。 柳南依径自走向中间的棺木,吊坠霎时间变得炙热滚烫,她蓦地身子一震,缓缓取下那枚吊坠安放于棺木之上,缓缓开口,“苍擎族曾与岳国有过一战,岳国之君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掠杀了太多无辜之人,使得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说到此处,柳南依只要一闭上眼便能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浸着当年死于非命这些人的恐惧之感,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你们的少王苟活于敌国王室,卧薪尝胆,寄人篱下,从未有过一丝懈怠,只为有朝一日能够重振苍擎,如今他将大好帝国交予可用之人,延续苍擎族当年的传承,今日我带着他的魂灵而来,只为告诉你们可以安息了。” 言及于此,并无半分异动。 三人深深叹了口气,本以为无望,却不曾想在沉寂了不到片刻,四周便充斥着呜咽之声,那吊坠仿若被注入了灵力一般悬于半空之中,环绕着数道黑芒萦绕其中。 柳南依目色清冷,执起手中的琉璃宝琴,抚安魂之曲来安渡这些还未入轮回的亡魂。 这一曲安魂曲仿若一根游丝牵动着这里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东西,这些呜咽之声渐渐消散,环绕着吊坠的黑芒也在一曲终了时化作烟灰随风而灭。 吊坠重新落回柳南依掌心之中,里头隐隐的光芒也散了去,唯有沉寂的一团混沌之光幽幽地映在她的双瞳。 孙隶颤声而问,“这些亡魂已经归……入轮回了?” 柳南依抬头看向这乌云密布的天气,长身而立,目光清冷,“确切的说他们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至于他们是否选择离开,还是要等寂夜方才能定下。” 她转身看向王行业,开口而问,“王大人,你说先前百姓失踪的案件尚未破,本王以为这与这其中的亡灵并无联系,可否回去将案册交予本王查看。” “自是可以。” 霄城的失踪迷案诸多,传言乃是聚集在城中的亡魂所为,可柳南依却以为这些苍擎族的旧人并不会在国土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唯一解释的通的便是此处藏有金矿之脉,而这些失踪的人很有可能见过这矿脉,一时起了贪念,这才被困于山脉之中无从脱身。 待轿辇停于王行业的府邸之时,王行业便匆然前往书房寻觅压了几年的失踪案的备案卷宗,终是在书橱之上寻到了那一沓卷宗,他亲自将这些卷宗整理成册,随后便于正堂交予柳南依。 接过厚厚一沓卷宗,柳南依目露诧异,不曾想这些年竟有如此多的人失踪,她将卷宗搁于茶桌前,沉声而问,“王大人,你可否能回忆出这些人都是在何处失踪的?” 第319章 风雨悟人生 王行业陷入沉思,将近几年发生的案件逐一联系在一起,最终蓦地一怔,沉声说道:“霄山。” 入了夜,被安置好的秀丽军营一片安静,战士们都已经驻扎在这座主城,各自也有了安身之地,对于外界传闻霄城恶灵怨聚之事他们充耳不闻,操练场上一片清寂。 “今夜天色渐沉,似有暴风雨来袭,你们都早些各自回营安置,莫要在训练场逗留了。” 叶凌在王府乃是柳南依的一等侍卫,在秀丽军中乃是秀丽都统,分管这一支秀丽军。 阿蛮只穿着寻常的褐色衣衫,头发散开,前襟微徜,露出半边古铜色肌肤,见到叶凌向他这边走来,他倒也未曾畏惧,只是将酒递了过去。 叶凌并未将酒坛接过,只是与阿蛮一样席地而坐,抬头仰望天际,“深夜军营饮酒,我记得这可是犯军规的。” 阿蛮听了这话,嘴角只是漾起一丝苦笑,并未反驳,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喝酒。 “从前就是这个时候,我亲眼目睹了戎兵闯入我家中屠杀了我得父母亲人,抢夺了族落诸多宝物,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将失去的一切都讨要回来……” 叶凌转头,看向这个自顾自倾吐心事的少年,他顺势接过阿蛮递来的碗,坦然将酒坛的酒倒入碗中,仰头喝下去,只觉得这酒比他之前所喝的任何酒都入口辛辣,好似一汪火炭冲入嗓子。 他略微皱眉,沉声道:“好烈的酒——” “这是我家族所酿的太古酒,入口辛辣,但回味无穷,叶统领,你大可试试。” 叶凌微微扬起眉,目光在阿蛮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声音低沉问道:“为何要入秀丽兵营,你已经是冷月国精卫兵中的一员,有大好的前程……” “叶统领。” 阿蛮打断了叶凌的话语,微微将身子探前,双目如同漆黑的星子,“诸葛将军在世时曾经与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他所肩负的不同使命,无论身在何处,跟着自己初心去抉择,便不会失大格,我钦佩诸葛将军的果敢决断,也明晓他最终抉择的大义,秀丽王乃是他的妻子,杀伐决断,我归属秀丽军,也是我遵循内心的决断。” 叶凌忽而对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有些改观,惊讶间他瞧见这个少年自怀中取出了什么,摊在掌心间便听得他开口说道:“这是在冷月国,诸葛将军送与我的平安符,我一直随身携带,每每心志动摇之时,拿出来看一看便如一颗定心丸让我能平心静气继续在这条路行走。” 叶凌静静地听完了阿蛮所言,沉默许久,终于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来,伸出手,仿若像一个老朋友一般,两人蓦地击掌,然后紧紧握起了一个拳头。 在还未安定的主城中,兄弟情谊的滋生其实就这般简单,无关乎年龄,无关乎尊卑官职,只一个经历的共鸣,便足够了。 夜幕清冷,天空骤然下起了大雨,柳南依身在王府廊下,由着茯苓打着伞,立在原地,等候叶凌前来。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叶凌身着蓑衣走上廊下,见了柳南依,紧忙负拳行礼,开口说道:“王,阿蛮的身世属下已派人查清,他的家族的确遭遇戎兵屠族,而他也是受尽苦楚颠沛流离这才投身冷月国兵营麾下。”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了厢房之中,入了主室,茯苓点燃了安神的香炉,叶凌去了偏阁更换了一身素净衣衫,随后便来主室与柳南依一同商议要事。 “我翻阅了近来霄城失踪案的所有备案卷宗,加之王大人所述这些人失踪之地,我可以肯定这第三处金矿之脉藏于霄山之巅。” 叶凌抬头看向柳南依,正在思忖他今日所接收到的所有消息,斟酌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霄山之巅灵力充沛,因而不少百姓喜欢登山采取灵草来滋补身体,如若属下预料地不错,山巅之处必有护灵的神兽看顾。”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轰隆一声巨响,倾盆大雨直下,自屋檐滴落的雨滴溅到窗棂之中,扫过的冷风吹进了屋里,熄灭了半边烛火。 “今夜风雨太大,待明日再行商议。” 叶凌起身揖手辞别,掩上门之际,柳南依的目光这才瞬间黯淡了下来,经历了这般多,如今她终究还是有了自己的贪念,有了只属于她的放不下丢不开的东西。 灵越大陆沉淀了上千年的历史,依附于这个大陆的国家皆想唯我独尊,以至于千百年来战争不断,饿殍遍地,所谓真正的强国也不过是建立于皑皑白骨之上,就像是一支无形的冷箭,裹在层层锦绣的谋划和暖暖的熏风之中,不经意间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茯苓,你觉得我这么执着下去真的对吗?” 茯苓重新燃起了白烛,柔声而言,“奴婢以为大小姐您坚守自己的想法一路走到现在已经印证了一切,其实旁人的想法于您已经并不重要了,琛王殿下了结了一切恩怨,也为岳国新立做出了抉择,而您,在坚守国度的同时也作出了自己的抉择,对与错有时候真的无法由人定断。” 柳南依听了这话,心却突地一痛,脑海中再一次想起当日南慕琛为了护她由着简儿以灭灵匕穿刺了他的脊背,最终肉身化作一缕烟灰消散她的怀中,她想起他苍白的脸,还有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轻声念着:活下去……活下去…… 她垂眸看向吊坠,柔声呢喃说道:“南慕琛,你说命运是不是在开我们的玩笑,我们经历了那般多的波折,好不容易才走在了一起,偏偏又让我们阴阳两隔,兴许,命运早已将我们推入了深渊,而我们却都不自知。” 一滴眼泪自她眼眶滑落,滴于吊坠之中,顷刻间吊坠便散发出幽若的光芒与之回应,柳南依执起它深深相吻,随后熄灭了烛火,入床榻和衣而眠。 第320章 入幻现灵石 翌日一早,暴风雨骤停,柳南依穿戴好衣裳推门而出,便瞧见叶凌着一衫铁青色的军装立于屋外。 “王,属下集结了一队兵马,今日随王一起前往霄山之巅。”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叶凌便转身前去准备,天地那般辽阔,深秋的季节,一片明黄的锦绣,风从远处吹来,扬起了她的衣袂,她于廊下静立片刻,便出府准备前往霄山山巅。 不过两日有余,柳南依便命赵策等地方官员下令整改城规,又派人将陵墓重新修建,并请了诸多法师来办法事为亡灵超度。 她手抱燃着安神香的小香炉坐于马车之中,马车行驶的很平稳,主城街上也恢复了热闹之景,寻常不敢出来摆摊的小贩也都将东西摆放了出来,柳南依拂着帐纱,瞧着这熙熙攘攘之景,心里稍稍安慰了不少。 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霄山山底停了下来,马夫恭敬揖手说道:“王,这霄山因为地势险峻马车盘山上不去,便只能将您送到此处了。” 柳南依下了马车,给了车夫寻常两倍的银钱,马夫连连感激,随后便开口提醒说道:“王,听闻这山巅时常有人失踪,您还是务必小心些。” “多谢提点。” 柳南依略略点头,随后便与一众战士徒步向霄山山巅而去,此处地势盘踪复杂,岔路口更是延伸至多,若是走丢误入深林,想必也的确容易走不出这里。 “兵分三路从不同的岔路口绕行前往山巅之处。” 柳南依吐言分派这些战士分头行动,而叶凌则随她走主路向山巅而去,不得不说这沿山而上的路的确灵力充沛,如同灵山一般时不时有品阶低的灵兽出现,这些都无碍于他们前行。 寻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公不作美,忽而淅淅淋淋下起了小雨,几人冒雨前行,于不远处柳南依倏地停下了脚步。 “是幻像,不曾想山巅竟被人设下了幻镜,想来这些年失踪的人是入了幻,或被困于幻境中身故,或兜兜转转还未走出。” 柳南依握紧了衣袖间的利刃,山风呜咽地在他们一行人之间穿行而过,阔大的袖袍被风吹得微微鼓涨,叶凌双眸神肃,看向这如浮帘一般的结界,不免开口而言,“如若要抵达山巅,必得穿过此结界幻像,看来这些失踪案当真与此结界有关。” “既然如此,便前去看看。” 柳南依的声音很平静,宛若一湖沉静的水,她目光幽静,偶尔闪过一丝冷寂,都是世俗历练的沧桑,声音里带着宁和,但却总是有暗暗的冰层和暗涌潜藏在其中,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亲近,也猜不透她所想。 她素来不畏惧这所谓的幻境之像,比起幻化出来梦魇所带给她的恐惧远没有看着挚爱之人死在她怀中更为艰难的,她最先上前一步,刚待要用双手触碰结界,却被叶凌拦了下来,“王,还不曾明晓其中境况,还是不能贸然前行。” 细碎的微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垂眸看向颈间的吊坠,嘴角微微上扬,开口而言,“放心,这般隐藏的结界大多并不稳固,你守在外头看顾好这里,本王去去便回。” 叶凌见柳南依执意要入结界,便松开了手,让柳南依穿过结界消失在他视线之中,阿蛮于结界外目色苍凉,开口而言,“叶统领,兴许王已经摸清了结界的核心所在,我们听从王的吩咐在原地等候便是。” 柳南依穿过结界之后,面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深不见底的寒潭之水没过她的脚尖,沁冷的水打湿了她的鞋袜,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这感觉竟如此的真实,即便她明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但眼前的一切却总是令她以为自己所在之地便是自己亲历之处。 她缓缓向前迈了一步,腰间的乾坤袋此刻仿若是感应到了什么,不住地抖动,里头被灵力封住的两块灵石仿若要挣脱开束缚向外而来似的,在乾坤袋中横冲直撞,令柳南依不由秀眉微蹙。 她的指尖略有些凉,漫过这寒潭之水,一步步向深处游去,她水性极好,入潭底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底部的一处巨大的石樽,见这背处竟以一如一颗古树般合抱粗的铁链穿透了一白衣女子的胸膛,将她锁在这石樽之上。 她紧忙游了过去,借助灵力将自己拢于屏障之中,小心地前去查探这女子的伤势,并试图开口道:“姑娘,姑娘?” 那白衣女子似是听到了柳南依的呼唤,蓦地睁开双眼,那如同波斯猫不同色彩的双瞳骤然多了几分光亮,她嚅了嚅嘴唇开口说道:“年轻人,你终于来了。” “你认得我?” 白衣女子忽而清冷一笑,目光落于柳南依腰间的乾坤袋上,玉唇轻启,“认得不认得又有何要紧,我被困寒潭数百年,从未见过有一人能抵达此处,小姑娘,你前来可是有什么心愿未曾达成?” 柳南依蓦地一怔,不曾想这女子竟在这寒潭之地存活了百年,她想起金沐曾与她说在寒潭之地,镇守着修灵强者合力镇压的邪龙,莫不是这女子乃是邪龙所化? 想到此处,她不由敛了敛心神,启唇而言,“前辈,如今我身处的乃是霄山的结界幻像,所见并非为真,至于为何会来此处,想必前辈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女子听了这话,只是朗声大笑,周围的水纹皆是避开她而行,她身上的衣衫竟丝毫未曾沾染上半分水渍,她凝视于柳南依,沉吟片刻,终是吐言,“你很聪明,只是你在幻境所看到的一切日后终会发生,无论你身处何处,都逃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说完这话,女子缓缓摊开手,手中握有一枚凝于金矿之力的灵石,在这幽深的潭底散着微弱的光泽,但见她淡然一笑,“怕是你如今所寻的,便是这块石头了。” 第321章 霄山之巅 柳南依眸光微闪,看着这颗灵石心底已然惊起波澜,她微微颔首,看向这个面色苍白但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沉声而问,“这灵石前辈是从何得来的?” 女子听了这话,嘴角隐隐多了几分笑意,她毫无留恋地将灵石掷给了柳南依,冷声说道:“兴许在世人眼中它是可以呼天唤雨的香饽饽,而在我这却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烂石头,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柳南依将灵石摊于掌心之中,瞧着它周身的光芒渐渐黯淡,恍而一怔,随后顿时明晓了几分,她同样将这灵石掷了出去,却见这灵石于潭水之中化为一道血力,被急湍的潭水散尽,再无了踪影。 白衣女子原本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颤声道:“怎么可能……这灵石拥有世人都渴望的力量,你难道不心动?” 柳南依轻笑一声,目光落于白衣女子身上穿刺的锁链,声音低沉缓缓而言,“晚辈的确需要金矿之脉凝聚的灵石,但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而是想要复生晚辈所爱之人。” “所爱之人,呵,这世上最不靠谱的情感便是男人的承诺,你所爱之人因何而故,你又为何这般执着为他寻觅这金矿之脉凝聚的灵石?” 柳南依目色清冷,眉眼间多了几分苍凉,一字一句向白衣女子诉说她与南慕琛的过往,白衣女子静静听后再没了先前的轻视之心,她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世间当真有这般男子,看来是我活的太不通透了。” “前辈,晚辈只愿能知晓在霄山之巅是否有金矿之脉的存在,还请前辈成全。” 白衣女子微微抬头,看向柳南依,随后扬声说道:“是,霄山的结界乃是先苍擎族星象师所设,通过不同的镜像折射来将贪念金矿之脉灵力的人困于结界之中,如今你所看到的其实并非幻象,我便被镇压于寒潭之底,姑娘,我们终有一日还会再见的。” 柳南依还未明白白衣女子话中的深意,便只觉得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力禁锢带着她向寒潭的浅底而去,直待被送出了结界,她这才如梦初醒。 叶凌见柳南依只身一人毫发无伤而出,只是神色略有慌张之态,他紧忙上前关切而问,“王,您没事。” “本王无事。” 柳南依背对着一众守候在原地的战士愣愣地站在原地,背影婆娑,青丝如柳,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她就这么静默地站了许久,未有人催促她前行,直到她缓过神来转身看向一众人,这才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结界已破,山巅之上便是终点,向前行。” 叶凌点头,随后聚齐了所有的人这才随柳南依向山巅迈进,小雨初歇,待行至山巅,俯瞰这整个霄城之际,柳南依忽而豁然开朗,她于地处的山脉裂痕瞧见了那散着隐隐光芒的灵石,一丝凝重之色顿时闪过她的眼睛,她缓缓道:“山缝之间藏有灵石,却最是棘手难取。” 阿蛮见这山缝可以容得一瘦小之人而下,便自告奋勇上前揖手而言,“王,属下可以前去取出此物。” 柳南依看向这个少年,迎着风立于原地,踟蹰不语,在她看来,自山缝中取出灵石除了需要坚定意念外还需要强大的灵力修为,阿蛮虽性子刚烈,但修为并不精进,若逞强而上只会弄巧成拙。 权衡之下,柳南依决定与阿蛮一同前往山缝取出灵石,叶凌将备好的绳索拴在了二人的腰间,二人先后自山缝裂痕处一点点下坠,直至进入山脉之中,视线便从先前的逼仄顿时变得豁然开朗。 “小心些,这山脉连着山脉,稍有不慎便会崩塌。” 柳南依适时提点,阿蛮已然在心里记下,与柳南依借助脚力蹬于山脉凸出的沙石,随后定于一处,仔细打量着面前金光闪耀的金矿之脉。 这矿脉远比在镇南王城中所见的还要大上百倍,柳南依刹时间便明晓为何那被镇在寒潭之底的前辈会说所见矿脉之人皆有贪念,倘若这矿脉一旦被崛起,所得之人便可富甲一方,再不必为生活奔波劳碌。 阿蛮也被眼前如此壮观之景惊得挪不开眼睛,然而他深知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山脉之中的空气稀薄,若长时间久留必定窒息身亡。 “阿蛮,你能否跳到东头的石缝之上为本王稳固这矿脉,以免待会拿起灵石之时整个山脉会发生剧烈晃动。” 阿蛮应了一声,便缓缓向东头的石缝艰难挪动,因自己被悬空吊在山缝间,行动极为迟缓,他借助足力弹跳到石缝之上,伸手便触碰到那延展的金矿之脉,只觉得触碰间掌心微微发热,仿若全身的力量在顷刻间被抽走了一般。 见到这般情况,柳南依瞳孔蓦地一缩,来不及思索,全身身法展开,疾行冲向那嵌着灵石的矿脉之地,捻了一丝灵力便将那宝石自矿脉处取了出来,刹时间天地间都在摇晃,坠落的巨石险些将二人倾覆。 千钧一发之际,柳南依伸手焦急道:“阿蛮,拉住我的手,快!” 阿蛮顾不得多想,瞬间拉过柳南依的手,由着山缝外的士兵发力将二人齐心拉至安全地带,待上了山巅,原本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合,阿蛮惊魂未定,方才惊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缓和了心神后紧忙负拳向柳南依赔罪,“方才属下唐突,还请王恕罪。” “无妨,取得第三枚金矿之石,余下的便静待时机便可。” 柳南依言语总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感,她抬头看向这阴沉的天际,自知今夜将又有一场暴风雨,紧忙吩咐众人打道回府,以免半路被雨淋着染了风寒。 阿蛮与柳南依一路并行,刚到口的话思忖许久还是咽了下去,走了许久,柳南依瞧见阿蛮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开口发问,“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第322章 朦胧情愫 阿蛮摇了摇头,神色间仍有余悸,他深吸一口气,敛了敛心神,这才说道:“方才就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即便只有片刻,如今想来也心有余悸。” 柳南依淡淡一笑,看着阿蛮,仿若看到从前的自己,在时光交错的国度,她被送入特训营经历诸多坎坷方才练就一颗钢铁之心。 曾经她也有父母兄弟,却在一场蓄谋已久的车祸中失去了全部,那一场记忆温暖的碎片,终究被无情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洗去了最初的幸福以及明媚的期待,只剩下事实的清冷,将过往的期许和如今的局势分的清清楚楚。 记忆的涌现使得柳南依身子略有颤抖,待她平复了心情,方才开口,“我第一次经历这般危急的时刻,其实还没有你这般镇定。” 阿蛮听得此话,转头看向前行的柳南依,紧接着垂头继续走路,声音有些失落,“可是于属下而言,这条路一旦走下去兴许十分艰难,属下性子孤冷,怕是难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并肩而行。” “会有的。” 柳南依仅仅是吐出三字便坚定了阿蛮的内心,也让他对她的印象有了改观,他希望终有一日能成为对一个国家有用之人,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东躲西藏。 载着柳南依的马车是一辆简朴的青木马车,乌木门辕,车辘声声,卷起满地尘土,穿行过山林,自入城在绵长的大街上轧下一条条深深的车辙。 马车是柳南依特意挑选的,朴素无华,一点也不惹眼,待行到秀丽王府,茯苓早已等候在府外,看到马车过来,她笑着上前一步,马儿便乖巧地停了下来。 “王今日前去霄山山巅,王大人特来府上拜会,不曾想倒是赶了场空,不过留下了几卷卷宗,还请王过目。” 柳南依下了马车,看着这天色愈发阴沉,便让茯苓给了这些车夫银两让他们早些回家。 “王大人乃是县城的知府,负责这里大大小小的狱事,日后少不得多来往,先前失踪案子虽未破,但也已经理清了头绪。” 柳南依一边走一边吩咐着茯苓,如今茯苓乃是一府掌事,身份也是尤为尊贵,一年之期即将到来,冷月国的金矿之脉也该于冬季显现初相,她务必要于冬季来临之前安置好霄城的一切,方才能安心前去冷月国寻觅金矿之脉。 “王,如今金矿之脉凝灵的宝石已寻到,想来明日霄山之巅的结界便会消散,那些被困之人如若还活着便自会归家,也算是了了王的一桩心愿。” 入了里屋,叶凌如先前在碧落轩一样守在柳南依身侧,柳南依淡然一笑,开口道:“如今你可是钦封的都统领了,怎么还总是守在我身边,莫不是习惯了?” 叶凌微微一怔,紧接着负拳而言,“属下的一切都是王给的,如今即便属下被钦封为统领,但同样也是王的贴身侍卫。” 柳南依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叶凌,相比起从前,叶凌的脸容不曾改变,可是一双眼睛却再无当年初为杀手的桀骜和不逊,变得幽深冷寂,恍若寒潭深湖。 一直以来,柳南依总觉得叶凌对于她有一种难舍的情感,这种情感超脱于主仆之间的守护,但她却并未点破,只是保持着与他应有的距离。 “罢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既然皇上赐了你一座宅院便好生看顾好,莫要让小人钻了空子惹祸上身。” 叶凌略略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下了,行至府外他便瞧见了提着灯笼等候他的阿蛮,他二人静静地走在无人的小巷,并未有太多的话语。 行至拐角处,阿蛮终是开口轻声而问,“叶统领是喜欢秀丽王的。” 听得这话,叶凌先是身子一颤,紧接着蓦地转头看向阿蛮,天色漆黑一片,唯有阿蛮手上灯笼的光映在他削瘦而英俊的面庞,此刻叶凌心底里已然翻卷了太多波澜,可是面上却强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开口而言。 “王永远是主上,而我永远是侍从,我对王便只有侍从对主上的臣服,不能有任何逾越。” 阿蛮摇了摇头,认真而言,“不,叶统领,属下年纪虽小,但是却能感受到叶统领你对王的情绪变化,兴许连你自己都不知晓,你对王已经太过上心了。” 叶凌面色有些清冷,静静地向前走着,并未开口反驳,他曾经不过是尚书府一个可有可无的杀手,潜入凰医馆打探消息,被发现后依着规矩他就是成了一枚弃子,可以随时被人扔弃在乱葬岗,偏偏却被柳南依重用,改头换面,成了碧落轩的掌事侍从。 犹记得柳南依为他换脸之时,他伏地而跪,执起尖刀刺破自己手臂,以血相融,煞灵为盟,成了柳南依终身的死侍,或许是那一刻开始,他的使命便是一生都要看顾好她。 “阿蛮,身在这个世上,并非什么事都能如愿,王于我来说是救命恩人更是知遇的友人,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分,也愿意默默守在她身边,这样,便足够了。” 阿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执着灯笼,在要下暴风雨之时与叶凌一同回了别院,这座院落乃是元邵南特意吩咐地方官员为叶凌备下的,东西三院倒也宽敞。 “今夜你便先在西院歇下,待明日打点好,在为你安排新的住处。” 阿蛮点头应下,随后二人分别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自叶凌回了厢房,便听得外头仿若天扯断了帘子一般落下了如瀑布般的大雨,屋内燃着的白烛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案台上的几张画像尤令人心生朦胧之态。 他走近案台,执起那几张画像,画像中的女子容貌娇美,一颦一笑都勾勒得栩栩如生,如嫡仙降临,只瞧上一眼便可入心。 “无论何时,我都会守着你,直到我无法守护你的那一天。” 第323章 更改旧制 自回了王府,便平静安稳地度过了五日之久,这五日主城的商肆大开,就连寻常人迹罕至的小巷临近夜晚也变得热闹非凡。 午日的光线照射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块一块白亮的光斑,柳南依坐在书案前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光翻看着霄城近些年的卷宗。 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雨,天气也渐渐转凉,寻摸过了一个时辰后,茯苓带着几个婢子前来为柳南依斟了一杯热茶,随后但听茯苓开口提醒道:“王,今儿个午后您邀了诸位大人在正堂议事,如今差不多到了时辰了。” 柳南依搁下卷宗,略略点头,轻啜了一口香茶,随后缓缓而问,“递出去给凌云的信,他可收到了?” 茯苓福身,随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地交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拆开信笺而读,眉宇顿时紧蹙,“近来岳国战事不断,想是金矿之脉的事已然被不少外族人知晓,凌云身为琛王曾经的旧仆,会赶赴霄城助本王一臂之力。” “他真的会来?” 茯苓眸光晶亮,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上扬,随后敛了敛心神,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然而这一微小的细节却被柳南依尽收眼底,茯苓是自她在柳府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头,为人性子活泼但处事沉稳,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仆,只是她深知即便是奴仆也有追寻自己终生幸福的权利,她明晓茯苓与凌云私下感情要好,也准备筹谋为二人安定后半生。 “会的,你且去准备准备,待凌云前来,好生在后厢院为他腾出一间房来。” 茯苓听了柳南依吩咐便福身秉退,只是脸上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她自廊下而行,脚步异常轻快,旁边小婢子瞧见了,不由抿唇一笑,“今日姐姐为何这般高兴,莫不是有意中人了?” “臭丫头,竟会打趣我,我哪里有什么意中人。” 茯苓虽嘴上对身旁古灵精怪的小婢子有些责备,但心里却是欢喜的,她先前曾与凌云有过不少交集,除了往来的传信到后来寻觅下落不明的南慕琛与柳南依,二人经历了不少坎坷,也终是在这其中互生情愫,却都并未点破。 阳光明媚,天空明净疏朗。 今日虽有些寒冷,但阳光照着让原本体寒的柳南依都觉得有了几分暖意,她只穿了一件水色云纹广袖深衣,云鬓低绾,发间插了一支简单素净的玉簪,看起来婉约简朴,却不失尊贵之气。 落座于正堂,几位高官难免偷偷多看了几眼正位上这个美若嫡仙的女子,她如今很少身着女子装扮,乍一装扮让几人皆觉得浑身不自在。 柳南依能觉察到今日气氛的不同,并未在意,而是最先开门见山而言,“诸位大人,今日让你们前来,是为了霄城的新制,如今恶灵亡魂已驱散,不少商铺也重新开张,为了日后主城的发展,我们必须打破旧规重立新制。” 赵策是负责赋税制度,听了这话,紧忙开口而问,“先前的赋税繁高,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新帝登基,下令免除一年的赋税,下官以为赋税不宜过高,百姓方才能安定。” 柳南依含笑点头,随后温声说道:“赵大人说得的确有理,可倘若赋税设立太低,不少商贩怕会以为左右交不了多少税便会偷运我岳国各类违禁之物售卖,因而本王建议各类物资皆以不同的赋税定价,这样也好避免诸多麻烦滋生。” 赵策面露讶然,活了半辈子,竟不曾想还可以以不同的赋税征收,听得柳南依一番解释后,他便自心底里有些钦佩这位新任的秀丽王。 随后,柳南依分别又针对刑狱,农业等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孙隶与王行业皆默默点头,各自记下这新制的设立与规划,统筹完所有之事,已是近傍晚,几人辞别后,柳南依这才得空歇息片刻,随后便前去后院练功。 她虽身负神脉,可每日练功却不曾懈怠,她自知自己身负的责任,也清楚日后她要做什么。 “王,凌云来了。” 柳南依还未练几招,听得茯苓来禀,紧忙收了手上的宝剑,归入剑鞘之中,紧接着径自向院外而去,于府内正庭见到了凌云,凌云揖手,目光澄澈,开口道:“参见秀丽王。” “好了,莫要拘着礼了,一路奔波到这想必你也累了,我让茯苓为你在西院收拾了一间屋子,早些去安置。” 凌云听罢,眸子里波澜不惊,可面上却平静道:“多谢王,属下有一事还需与王单独相谈,不知王可否得空。” 柳南依转身看了一眼执灯的几个婢子与仆从,吐言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一众婢子仆从退下,茯苓也执着灯笼秉退于不远处的廊下等待,见所有人都退下了,凌云这才自怀中取出一对人形泥塑,交到柳南依手上,轻声而言,“这是先前王爷为您雕刻的,王爷本不会雕塑,后来特意前去拜会胡老前辈,习得这雕刻之术,为您做了这一对泥塑。” 接过这一对精巧的玩意,柳南依眼眶微红,身子猛地一颤,这泥塑所雕刻的分明是她与南慕琛二人,喜怒嗔痴皆像极了他们二人。 捏紧这两个泥塑,柳南依玉唇轻启,“过几个月,我便要启程前往冷月国寻觅第四块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到时候需得你协助诸位大人看顾好霄城,这些日子便辛劳你了。” “王要去冷月国?” 凌云颇感意外,不明晓柳南依好不容易自霄城安稳下来又要赶赴冷月国奔波,踟蹰片刻,他终是未将到口的话说出,只是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幽幽而言,“王一路多加保重,属下定会与诸位大人看顾好霄城。” “凌云,我这一生注定不会安稳度日,他曾给了我渺茫的希望,如今我也要守着这份希望陪伴他,直到他可以复生,重新回到我身边。” 第324章 上元灯会 “王会心想事成的。” 柳南依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那笑容如此淡薄,尚未滑到脸侧就已经消失,看起来像是一笼淡淡的烟雾,悲凉的散落在冷风之中。 翌日一早,茯苓便与诸多仆从婢子悬挂灯笼,王府之中充斥着不少人的欢声笑语,茯苓由着小婢子扶着梯子,想将那大灯笼高挂在檐角之上,却不曾想一脚踩了个空,整个人便自木梯子上栽了下去。 扶梯子的小婢子惊得花容失色,来不及反应间忽见凌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揽过茯苓的腰身,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这才避过了她栽倒摔伤的危险。 茯苓抬头便望进了凌云的眼底,他的眼睛是清凉凉的寂静,唯有看到她时才会有瞬时的柔软,那一丝隽永沉淀在那双狭长的双眸里,却仿若被凌云压住,未曾表露出来。 “你无事。” 低沉的声音自茯苓耳畔响起,她这才缓过神来,离开了凌云的怀抱,涨红了脸垂眸摇头,轻声而言,“多谢。” 凌云将大红灯笼执起交到她手上,语气温和而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府上都挂满了花灯?” 茯苓敛了敛心神,开口说道:“今日是霄城的上元节,夜里会有灯会,许多离开故土的百姓会在今夜在湖面放送花灯来为远方的家人祈福,也为自己求愿。” 凌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持剑转身,却忽而听得茯苓在他身后唤住了他,他连忙转身,疑惑而问,“你还有何事?” “凌云,今夜王允了我不必当值,不知你可否有空,我们一同去放花灯。” 瞧着茯苓说完话后踟蹰的娇羞模样,凌云嘴角微微扬起了笑容,含笑道:“自然可以,入了夜,我便来寻你。” 茯苓不曾想凌云答应得这般爽快,略微一愣,随后脸上便绽放出明媚的笑容,直待凌云走后,身旁的小婢子这才上前打趣道:“看来姑姑是看上云公子了。” “阿浣,你又打趣我,看来是我给你布排的活计太过轻松了!” 茯苓转身看向这个新拨来的婢子阿浣,阿浣掩唇一笑,随后福身说道:“姑姑,我错了,只是云公子的确是侍从中的佼佼者,且听说新帝下令要封云公子为王府一等护卫,那可是无上的尊荣了。” 茯苓听了这话,抬眼看向凌云离开的方向,目光幽幽,并未再开口多说一字,随后收回思绪,继续布排打点府内的琐事。 傍晚的时候,柳南依换上了一身素净平常的衣衫,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故意把脸上抹了点灰,随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天还没黑,灯市也未开,可是主街上却早已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吃摊早已铺开,散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因为是节庆,平素里足不出户的官家小姐们也都纷纷出了府,街上随处可见车夫抬着几顶软轿时快时慢地前行,一辆辆从柳南依身边经过时,偶尔飘出几缨欢笑声,一派祥和之兆。 前头亭子说书声不绝于耳,她不由自主地走上亭前,见这周围挤满了人,想来是这说书先生说得精彩。 但见那说书先生捋了捋呼吁,拍着案板幽幽道来,“却说这凰医馆一开,直接影响了当时太子和皇后麾下的医馆,因而凰医馆于一夜遭致大火近乎烧掉了大半……” 那说书先生说到此处故意停下来喝了口茶卖了个关子,有急性子的人不免挤上前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说书先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后来自然是太子与皇后的医馆被琛王殿下抓住了把柄更换了掌事,之后凰医馆便在京都一家独大,后来换了新帝,更是延续凰医馆所向,开了数家良心医馆。” 此言一出,全场雷动,柳南依身在其中只是嘴角漾起一丝苦笑,竟不曾想自己私下一点小小善举到如今竟被说书人编成了故事口口相传。 她刚待要走,便听得一身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沉声开口,“方才你说是琛王抓住了主医馆的把柄,那么也就是说琛王殿下曾与凰医馆的馆主私交不错?” 说书人干咳了几声,面色略有尴尬,“这王室中人私下的事又有谁人知晓真假,琛王殿下救了一城百姓着实乃是大义,即便是私下与凰医馆馆主交好,那也行的是仁慈之事,公子,我说的可对?” 那男子抚了抚手中折扇,并未发话,亭中便再度响起了询问的吵杂之声,那男子缓缓起身,离开了亭间,却在与柳南依错身之际四目交汇,沉寂了许久,男子略略点头,紧接着匆步离开了这繁华的街道。 天色渐黑,暮色合拢,天公作美,赐了今夜一轮明月,星子寥落,淡淡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筛,被碎成细小的明光,淡淡地落在柳南依的肩头。 她在与那男子错肩之时,心头有万般有疑惑,便索性跟上那男子一路穿过繁华的街区,终是在一小巷停下了脚步,只是却发觉原本在她前面穿行的那男子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她正四处寻觅间,便听得身后传来低沉而幽若的声音,“姑娘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柳南依回身,瞧向这身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他手执一骨折扇,修长的手指将扇面一合,一双狭长的眸子多了几分警惕的打量,他见柳南依并未说话,只是略略笑笑,开口而言,“姑娘若不说,那我可要以为姑娘是居心不良的刺客了。” 柳南依定了定心神,凝视男子片刻,终是开口发问,“方才你为何要向那说书先生询问岳国琛王之事,莫不是你认得他?” 男子略微一愣,紧接着收起了扇骨上微露的利刃,立于原地,缓缓说道:“如若我说我认得他,姑娘又想问我什么?” 柳南依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男子腰间的环佩,瞳孔蓦地一缩,吐言,“你是冷月国的人?” 第325章 湖心密语 男子略有惊讶,顺着柳南依的目光落于自己腰间的环佩,随后若有深意地看向她,“你竟然认得冷月国的标识,你究竟是何人?” 柳南依看着男子下意识握紧手上的折扇,只是淡然一笑,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里油然升起,她缓缓开口,目色苍凉,并未向男子吐露自己的身份,反倒是反问于他,“那么公子又是何人,一个外族国度的人前来岳国城池,莫不是只是为了游览这主城的风光?” “姑娘说这话倒是有趣,都说这霄城怨灵众多,夜里此城如同空城,我特地前来倒是发现此处竟是夜景繁盛,哪里有半个怨灵的样子,看来新任的秀丽王着实有一番本领。” 话音刚落,远处便亮起大片璀璨的灯火,红红绿绿,金黄暗粉,一派琉璃。 借着微弱的光,男子竟发觉柳南依虽刻意用泥巴抹黑了自己,但却难掩她相貌研好的光华,炮竹声声,孩童欢快的稚笑,小贩的叫嚷,姑娘们的娇娆,顺着湖岸的风一丝丝的传来。 男子见气氛略显尴尬,不由开口说道:“在下奇风,乃是冷月国奇珍阁的阁主,寻常喜欢游历各地寻觅宝物,此番前来霄城并无别的目的,只是听闻此处怨灵聚集,所以特意前来一观。” 柳南依听了这话便也未在追问,而是略略福身,便折身出了小巷,奇风见状不免疾步追上柳南依,开口问道:“姑娘还未告知在下你的芳名。”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公子又何必执着。” 不知不觉,柳南依在前头走着,奇风在她身后跟着便已走了很远,不远处一颗大榆树又粗又高地立在湖边,寻摸有几十年的树龄,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布条还有各类剪纸,这是百姓们迷信古树中藏有神灵,可以许愿成真,如今正值上元节,前来祈福祝祷的人便也多了。 柳南依站在树下,静静地抬头仰望这古树上系着的密密麻麻的布条,半眯着眼睛,无悲无喜,视线却仿若穿透了尘封的岁月恍若一汪清澈的湖水。 “你相信这世上有复生轮回之人吗?” 柳南依这般发问让奇风不免多看了柳南依一眼,沉沉开口,“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在南疆见识过巫灵秘法可以操控行尸走肉,自北寒之地同样见过让将死之人封入冰穴保存其性命的法子,至于轮回复生,兴许这世上也有。” 柳南依惊讶于奇风竟有过这般多地方知晓如此多的秘闻,刚转身想要询问他之时,便见熙攘的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衫的少女,见了奇风,她神色淡漠,吐出几字,“主子,该走了。” 少女脸上带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寂与清冷,目光落在柳南依身上时并未有太多反应,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姑娘,我该走了,兴许有缘我们还会再会。” 柳南依转身之际,意味深长地看着奇风带着那陌生少女离去,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后便又转身看向湖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排排灯火燃到了这里,湖面飘起数不清各类不同样式的花船,孩子们欢声笑语穿梭在她身边,她却只觉得这欢乐距离她太远。 曾经幸福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可如今她却再也够不到那些所谓的幸福。 她恍恍惚惚走到一个卖花灯的摊前,摊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见她一人前来买花灯,便自这些五彩缤纷的花灯中挑出一盏模样独特的梅花灯递到她面前,缓缓开口,“姑娘看看这花灯,梅花有气节,老头我认为最合姑娘不过。” 柳南依抬头借着微弱的光看向这老人,含笑问道:“老伯怎么认为这花灯合我不过?” “方才见姑娘一人在那大榆树下站了许久,不曾许愿,也不曾施放花灯许愿,想来该是一个不迷信自立之人,梅有傲骨,最合适姑娘不过。” 柳南依清浅一笑,接过老人递来的花灯,付了银钱后,便提着这灯随着人群向前而去,明烁烁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般单薄,她神情淡漠,与周遭热闹的景致格格不入,她垂眸看向脖颈处散着光芒的吊坠,忽而扬起一丝微笑,向湖上的小亭而去。 与此同时,茯苓与凌云在王府后头的静心湖一起放花灯,二人的手指轻轻一推,那花灯便轻飘飘的远去了,湖水荡漾,灯笼像是一只小小的船,轻飘飘的,随着一浪一浪的水波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最后陷入了沉寂。 这个湖因不是主心湖,这个时辰便少有人来,凌云见茯苓将花船送入湖上后,双手合十微闭双眼似是在许愿,不由问道:“许的什么愿?” “若说不来,便不灵验了。” 茯苓莞尔一笑,随后与凌云边走边看向湖边的风景,沿路走过小桥,二人皆停了下来,眺望这无际的湖面。 “霄城的山湖远比京都的辽阔许多,每每在此驻足,总会让人忘却烦忧,茯苓,我们在京都也有许多年了,换了地方,你可否会有些不习惯?” 茯苓听凌云这般发问,不由转身凝视着凌云,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日子会有不适,但身为岳国的奴仆,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不过好在王无论何时都会照顾到我,我一直守在她身边,也是想多为她尽点绵薄之力。” “茯苓,你可有意中人?” 茯苓蓦地一怔,脸上霎时漫上一丝绯红,凌云说完这话便觉得问的唐突,却也收不回来,便挠了挠头,略有尴尬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 “我心里有一意中人,但却不知他心里是否有我,在这乱世我们都曾有过共鸣,也算是知音。” 听了这话,凌云不免心中有些失落,但面上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开口言语,“既是知音,莫不是叶凌?他虽入府晚了些,但却时时与你一同打理……” “不,并非是他。” 第326章 矿脉异象 茯苓打断了凌云略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扬起明媚的笑容,“此人你是认识的,过些日子便是他的生辰,到时候我自会带他前来与你相看。” 凌云嘴角漾起一丝苦涩,依稀间,思绪会朔,想起曾经南慕琛刚与柳南依有了交集,他每每前去柳府便定然要与茯苓交谈数句,起初二人吵吵闹闹甚是欢喜,如今一年过了一年,倒也算是印证了岁月的无情。 “我们去主街走走,这里太安静了。” 茯苓如风一般掠过桥头,转身含笑而言,让凌云一时有些看呆,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锣鼓喧天,有大户人家正命仆从放着焰火,天上五颜六色,缤纷如潮,到处都是香气,茯苓置身其中,笑容不断自脸上绽放出来。 “抓住我的衣袖,莫要走丢了。” 一群孩童自茯苓身边穿过,将二人隔了开,听得凌云这般说,茯苓脸容一红,随后便抓住凌云宽大的衣袖向前而去,这主街上有人猜灯谜,有人闹花灯甚是热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鲜活了过来,快乐肆意回荡在四周。 一个时辰后,二人便自主街离开,许是疲倦了,茯苓只感觉眼皮都在打架,凌云将她送回厢房后,于房外轻声说道:“今夜你不当值,便早些歇息。” 茯苓点了点头随后便掩上了门歇下,而凌云自廊下穿行,恰巧碰到了独行归来一脸落寞的柳南依,他当下揖手而言,“参见王。” 柳南依略略点头,立在了原地,开口问道:“今夜可是与茯苓去逛花灯会了?” “正是,王也前去了吗?” 听得凌云这般发问,柳南依清浅一笑,随后抬头看向天际,玉唇轻启,“今夜想来是霄城最热闹的夜晚了,倘若他能瞧见,怕也定会欢喜。” 凌云缓缓松了深锁的眉,与柳南依交谈了几句,便回了西院的厢房入睡,这一夜的秀丽王府异常安静,似是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玩乐至疲倦,府上的灯火也早早便熄了,陷入一汪深邃的黑暗之中。 而身在冷月国国殿主室的冷轻寒仍挑灯夜读,忽见一黑影游走于窗棂之外,后又大胆地停在了宫殿外慢悠悠地走来,一路上未曾有侍从相拦,而冷轻寒面上也不曾有一丝惊诧之态。 直待黑衣人走到了书案前,这才拂了黑色的衣帽,露出俊俏的面容,双手环胸,揖礼而言,“君主。” “逍遥大人这么晚了夜访主殿倒是难得,难不成去了一趟岳国这么快便打探出了消息?” 冷轻寒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逍遥明月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但见冷轻寒起身,手抱着暖炉,身披狐裘,面色略有苍白,看向他的眼光多了几分深意。 岂料逍遥明月神色并未有丝毫的躲闪,反倒是目色凝重,认真而言,“岳国如今兵变,诸葛将军身故,镇南王继承帝位,继位之际又钦封原郡主柳氏为秀丽王,封管霄城。” “霄城,呵,那不是苍擎族先前的旧城,无数冤魂聚集那处,岳国新帝此举倒真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言罢,冷轻寒重重咳了几声,绢帕上也多了几分血迹,逍遥明月明月见状,面色骤变,忙上前扶住冷轻寒规劝道:“君主这病天气一寒便会反复发作,微臣担心……” “本君的身子本君自然明晓,这病想来也是无从医治了,全靠药吊着命……本君也并不奢求能多活几年,若日后有了新的储君人选,也定会将本君之位禅让出来。” 听了这话,逍遥明月竟只觉得心底漾起一丝难过,他自幼伴在冷轻寒身边,知晓他乃是先君主的养子,一路走来登临帝位着实不易,后又因其妻产子身故,他伤身欲绝在修炼灵法时险些走火入魔,且遭致内阁大臣暗害,自此只得病殃殃一世。 好在其子如今也已有六岁,文武兼备,性子张弛有度,也算得体,后继江山也算是有望。 只是逍遥明月却能感觉到冷轻寒并不想让其子继承父统,不由开口发问,“君主,太子殿下虽年仅六岁,但一切皆优,您莫不是还在烦忧内阁分派之事?” 冷轻寒笑笑,然而这笑意却不带丝毫温度,眉眼间也是寒冷清寂,“阿玥性子太过善良,若为储君怕指不定日后被人算计,倒不如做个安闲的亲王,也好免过皇室中的波谲云诡。” 话音刚落,便见一内侍匆匆忙忙赶来,见了二人紧忙伏地而跪,声音略有颤抖,“君主,主城后面的元城山突显异象,散发耀眼光芒,不到片刻又恢复平静。” “什么?” 冷轻寒眉头凝成一团,刚待要随之前去,便见逍遥明月将他拦了下来,温声说道:“君主身体虚弱还是留在宫殿好生养病,这异象之事微臣与长乐前去查探便是。” 冷轻寒敛了敛心神,略略点头算作应下,直至逍遥明月与一众内侍离开了主殿,他这才又重新坐回了书案前,只是再没了心绪翻看书卷。 逍遥明月于深夜至丞相府造访,长乐正巧也听闻元城山异象之事,便携了配剑出府与逍遥明月以及其侍从月落一同赶赴元城山。 长乐一路与逍遥明月疾行,秀眉紧锁,开口发问,“明月哥哥,为何会突显异象,难道真与那金矿之脉的碎片有关?” 逍遥明月摇了摇头,面色沉静而回应,“具体情形我也并不清楚,还是需到了元城山才能定夺,毕竟这金矿之脉一旦被诸多人知晓,那么冷月国便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夜风清幽,三人一路盘山而上,并未带太多的侍从,异象之事如今尚不能被外人知晓,因而仅有他们先前去一探究竟。 元城山地势复杂,山脉连绵起伏,长乐望着这高低不平的山路,顿时心生一计,转身看向月落,“月落,把绳索取出来,我们自山沿攀上山巅,这样也免夜色太黑走岔了路,误入禁地。” 第327章 情动定终生 月落迟疑着拿不定主意,颔首看向逍遥明月,见他应允,便自袖子中取出三枚飞旋镖绳索。 月光舒淡,如凝了一地的晨光霞影,长乐最先将那绳索系在自己腰间,以手掌发力,将那飞旋镖扣于山缝之间,紧接着借助足力与腰身之力攀向山脉之间。 “长乐小姐,切莫小心,这元城山山脉时而有落石,为了避免山体晃动,我们行旁边主路便可。” 长乐回身看向月落,眸光变得幽亮透彻,他依旧如从前一般丰神俊朗,只是眉眼间已不是当初的冷峻疏傲,换上了如今淡定的风姿高雅,眼底隐现几丝沧桑的落拓,细细望去,已然触目。 三人皆身手不凡,攀爬山脉自然是要比走盘折的主路省时省力的多,然而至半山腰之际,山体剧烈晃动,耀眼的金光自裂缝间穿透而过,霎那间射向三人的双眸。 长乐下意识用手臂抵挡,却忘了自己悬于山脉之间,那绳镖突然坠落,连带着长乐整个人都栽了下去,月落见状本想伸手抓住长乐,却于顷刻间错手而过。 身底下便是深渊,月落顾不得多想也收了绳镖下坠去寻长乐,终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开口说道:“抓紧我。” 他一手死死握着长乐的手,一手则甩出绳镖扣住山脉处的岩石,然而绳镖却并未稳固于岩石上,仍带着二人急剧下坠,长乐拥着月落,目光带着几分焦急,“月落,快放开我,不然我们就要一同坠落山崖。” “此处地势陡峭,山体晃动,我们必须要寻到一个可以稳固我们二人的地方,不然以这般情形坠下山崖你我皆要身故。” 顾不得多想,月落掌心发力使得那绳镖擦进山脉之中发出滋滋的火花,然而擦着山矿仍无济于事,二人下坠的速度急剧加快,还未等二人来得及反应,便见一阵卷带着狂沙的风浪刮了过来,二人身形晃动,屏气凝神间一同坠下山崖,眼前一片模糊,再没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乐恍而惊醒,全身疼痛到深入骨髓,她蹙眉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月落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她紧忙爬向他,心中漾起前所未有的恐慌,她摇着月落的肩膀,拼命喊道:“月落,月落你醒醒,你别吓我……求你了。” 然而月落却紧闭着双眼,丝毫未有一丝醒转的迹象,长乐定了定心神发觉她们二人身在一巨潭潭前,四周皆是激荡的水花没过他们二人的衣衫。 长乐不可置信地望着这陌生的深潭,她自幼出生在冷月国度,从未见过如此之地,她正愣神间,便听得月落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自口中吐出几口污浊的水,方才渐渐缓了过来心神。 “月落。” 长乐面露欢喜,不顾一切地上前抱紧了他,眼睛弯起,却有点点泪光闪烁其中,嘴唇轻轻微颤,“太好了,月落,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方才我真的是担心坏了。” 月落的手僵在原地,任由长乐抱着他,他并未说话,就这般静静地待着,仿若在贪婪地享受这般幸福的拥抱。 过了许久,长乐这才松开了他,慌张地检查他身上的伤势,月落见长乐这般慌张,情急之下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唇角带起一丝痛来,却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无事,长乐小姐莫要担心。” 长乐低下头去,头一次发觉月落修长的手指竟这般好看,冰凉的感觉霎时传递到了她身上,她这才发觉二人的衣衫皆已经湿透了,虽已天明,可若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前行,必定会染了风寒。 只是,她突然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对着月落扬起微笑,“月落,我头一次发现,活着真好。” 月落听得心中一痛,这世上兴许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了,如今从长乐口中说出,不知为何却触动了他一直以来冷寂的内心,他温柔地看向长乐喃喃道:“是啊,活着真好。” 长乐此刻只觉得经历了一瞬间的生死,也应直面她自己的内心,她大胆地凑到月落跟前亲吻了他的脸颊,随后大声说道:“月落,我喜欢你。” 说完这话,她面色绯红,垂了眼不敢看他,月落微微一愣,随后嘴角竟漾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笑意,他凝视于长乐,温声说道:“我们一路风雨同舟竟过了这般多年,你的心意我你明白,只是我终归……” 长乐柔软的手指抵上月落的嘴唇,但见长乐眸子里闪过晶亮的光芒,柔声开口,“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任何身份阶层,我只在乎你。” 月落面露讶色地看向面前这个他时时相伴的女子,曾经他以为他们二人的距离差距已然是咫尺天涯,即便自己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也一直隐忍着不敢表露,而如今,他恍而发觉他们的心似是在经历了一切磋磨后变得更加贴近,所谓的身份在卸下后便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他与长乐互相搀扶缓缓起了身,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潭水,眸子里不免多了几分困顿之色,“这是……何处?” “我也不知晓,此处骤然出现一寒潭甚为诡异,我们沿着潭水流动的方向寻一个去处将我们的衣衫晾干,不然入了夜渐凉怕会染了风寒。” 长乐提议极为周全,月落应下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沿着潭水慢慢而行,一路上长乐自月落身后露出娇羞欢喜的笑容,月落自前头微微扬唇,默声不言,直到走了许久,他这才开口,一本正经道:“其实,属下也喜欢长乐小姐多年。” 长乐倏地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月落,一滴眼泪夺眶而出,仿若这些年她所默默坚守的执念终于得到了回报,她欢喜地扑进月落的怀中,小声说道:“我以为你这个大冰块再也融化不了了。” “能得小姐钟情是属下毕生的福分,这一生,属下定会追随小姐,再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第328章 深潭之灵 “你怎么还叫我小姐,我说过了叫我长乐,若再唤我小姐,我便不理你了。” 月落微微含笑,点了点头,温声唤道:“长乐。” 长乐听得月落改了称呼,这才展露笑颜,二人沿着潭边而行,终是找到了一处树林可以以木枝烧火来把衣裳烤干。 月落一边捡着枯枝,一边思索着他们二人所坠落之地,恍而想到了什么,不由转身而向,“长乐,兴许此处并非冷月国境地,而是通过幻境将我们传送至了旁的什么地界儿。” 长乐神色微微一滞,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吐出几字,“怎么会呢。” 这世上还未有人可以修行输送人前往任意境地的灵术,即便是缔结幻境的星象师,有史至今都未有先例,瞬移之法在这个大陆根本是无法存在的术法。 越想越觉得蹊跷,月落便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处除了一望无际的深潭,再就是树林山洞,除此之外荒无人烟,就连鸟兽虫鱼都未能见到几只。 “罢了,暂且先歇歇脚再行打算。” 长乐说完这话,便捻了一丝灵力燃着了这些枯木枝,二人围着这火堆,看着火苗“必必剥剥”地窜了上来,长乐不由开口而问,“我听明月哥哥说过有关金矿之脉的事情,倘若此次元城山的异象真的与这有关,那么兴许君主的病便有救了。” 月落略略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君主身子病弱,又有寒症旧疾,遍寻名医皆无从救治,这金矿之脉凝灵传言可以获永生之力,也不知是否是谣传。” 长乐站起身来,抖了抖已经半干的衣衫,若有所思而言,“即便是谣传那也要试上一试,君主年纪虽尚轻,但却明事理,比起那些顽固的内阁朝臣不知好上几万倍。” 月落静静地看着长乐,嘴角不自主地拢起一弯笑,“朝堂大臣们的敌对岂非一朝一夕便能更改过来的,你这般焦急,莫不是看上了我们冷月国的君主?” “才不是。” 阳光奢靡,光灿灿地晃在眼睛上,长乐略有愠怒地垂了眼,一字一句说道:“君主于我乃是国君亦算是兄长,更何况父亲乃是当朝丞相,即便是我再不过问政事,有的他成日谈论,怕也是入得耳中几分。” 言及于此,月落起身瞧着不远处有一个山洞,若寻不到出口,夜里倒是可以暂且在山洞避风,这般想着他刚上前走了没几步,便蓦地停下脚步,他瞧见面前的潭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由面色陡然惊变,沉声说道:“长乐,你来看。” 长乐闻言紧忙顺着月落指向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紧接着被惊得花容失色,疾步上前而看。 原本沉寂的潭水不知为何竟形成这般大的漩涡,而漩涡之中却未有潭水涌入,仿若一个缺口无从填补,月落抬其眼稍,略微思忖后忙转身道:“我先去看看。” 长乐听得这话,紧忙拦下了月落,坚定而言,“我随你一起去,你莫要再抛下我一人独行了。” 瞧着这湍流的潭水,月落略迟疑片刻,知晓长乐倔强的性子便未再多加言语,而是点了点头,一头扎入那漩涡之中,顺着水力迅速游至这漩涡的中央,发觉中央之处竟显现出一个石阶。 二人皆惊,顺着石阶一路小心向下,穿过一黑漆漆的甬道,于拐角之处视线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仿若是一座被荒废的寝殿,然而里头的摆件却足以证明曾经的奢华,寝房很大,柔软厚密的地毯铺在下面,一层层的帐纱轻轻盈动,金钩流苏,一派浮华。 只是因无人打扫,这里的一切都已被灰尘笼罩,就连清纱软帐也多了些许灰尘堆积。 “这里似是一座宫殿……” 长乐缓缓走上前,机警地打量着四周,她与月落背对背而立,瞧着这里头的布设竟与寻常皇宫的寝殿布设没什么差别,不由对这寒潭中凭空出现的宫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疑虑。 刚一迈脚,长乐但听脚下“咯噔”一声,似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枢纽,月落缓缓自背后摸出宝剑,生怕待会有暗器射向他们二人无从应对。 谁料随着机关的触动,原本的清纱软帐下的床榻偏转了原来的位置,自底下中空的底榻蓦地升上一个玄木橱子,里头嵌着一颗散着金芒的晶亮宝石。 这宝石仿若被灵力操控了一般悬浮于橱子之上,长乐被这耀眼的光芒惊得愣在原地,随后柔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讶,“月落,这是……灵石?” “莫不是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 月落也不明这究竟是何东西,先前在古籍所看的所谓金矿之脉的灵石都是藏于山脉之中,而这一颗为何却隐藏于寒潭之中,他们身在之地亦真亦假,亦幻亦实,如今面对此景,竟一时乱了方寸。 “如若真的是灵石那么想必定然是不容易取走。” 长乐一边说着一边寻觅这四周有没有什么标识,环顾了一圈也未曾找到可用之物,却见月落向那不远处停放的书案走去。 他执起书案上的更漏,看着里头的细沙缓缓流下,一丝一丝不绝如缕,他瞳孔蓦地一缩,沉声道,“这漩涡的密道打开是有时辰的,长乐,我们剩的时辰不多了,寻摸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便会被困死在这里。” 长乐眸光微沉,看着这更漏的细沙越来越少,顾不得多想掌心微微发力,将那颗宝石直接嵌起,落于掌心间的霎时,宫殿似有坍塌的迹象,月落暗叫不好,紧忙攥紧了长乐的手说道:“快跑!” 二人全身身法展开,奋力向前奔去,身后寝殿顷刻间坍塌殆尽,在二人纵身一跃之际,所有的一切顷刻间便化为灰烬,但听“噗通”两声,深潭之中掀起了不少的波澜,长乐将宝石死死握于掌心中,旋身之际便焦急地四处寻觅月落的踪影。 第329章 灵法大增 忽而她落入一个沉重而巨大的拥抱中,紧接着四目相对,她刚想要抓住前来的月落的手,便只觉得一温软的吻吻在了她的唇上,这炙热而温烈的吻一时间让她有些沦陷,直至漩涡将他们二人送上了岸,长乐方才犹如如梦初醒。 他们二人再回头去瞧那所谓的寒潭之水却并不见其踪迹,前来寻觅他们的侍从一路沿山而喊,终是在元城山的山巅寻到了他们。 “长乐,兴许我们该有一位故人会再度与我们重逢的。” 秋季很快便自灵越大陆散去,卷带着所有的萧瑟与苍凉迎来了寒冬之季,秀丽王府的主屋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夜宿的寒鸦拍着翅膀从窗边飞过,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笼着一汪烛火。 柳南依坐在铜镜前将束着头发的发冠摘下,缓缓开口,“后日我便要赶赴冷月国,为了避免引起其君主的注意,此番前去我只准备带叶凌一人,王府的诸多事务便交由你与凌云打理了。” 正在给她梳头的茯苓听得这话,紧忙搁下梳子福了福身,柔声道:“王给奴婢这个机会是看重奴婢,奴婢定会好好打理王府诸事,绝不会辜负王的期望。” “茯苓。” 柳南依转过身来拉过茯苓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清浅一笑,“待我自冷月国回来,寻到了第四块灵石,便求了皇上下旨让你入我柳家为我的义妹,自此你便再也不是奴籍出身,可好?” 茯苓身子蓦地一颤,紧接着伏地而跪,略有哽咽道:“王,奴婢何德何能能入柳家之宗,奴婢不过是……” “茯苓,我说你可以便是可以。” 柳南依扶起茯苓,语气极尽柔和,“你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其实我早已将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日后莫要再这般自轻自贱,这世上本就该没有尊卑,你我都该是相同的。” 外头的风雪骤然大了起来,树木摇动,月光晦暗不定,留下淡淡的疏影,柳南依起身站在窗棂前,抬头看向外头的天际,冷寂的空气从窗子外挤了进来,却转瞬被火炉里的火苗吞没了。 “王,您该歇息了,外头风雪大,您莫要着凉了。” 茯苓的适时提点使得柳南依裹了裹身上的大裘,略略点头,便掩上了窗棂,上了床榻和衣而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依沉沉醒来,发觉天还未亮,而脖颈处的吊坠正隐隐散着幽光,她取下吊坠搁于掌心间,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提点我,莫不是第四块灵石已经献世了?” 看着这坠子灵动的魂,柳南依突然心中多了几分忧伤,她知道即便是她每日都在与南慕琛的魂灵说话,但她没有意识自然不会知晓她所言所感,一切不过是她的执念罢了。 柳南依将乾坤袋中所集的三块灵石取出,以灵力铸之,让它们悬于半空之中,敛去本身所有的光芒,呈现出来的模样也不过是寻常的一颗宝石罢了。 此刻她心情略有复杂,收了它们重新放回乾坤袋,她便躺在床榻上,睡意已然全无,天边冷月如钩,好像仍旧是先前在京都看到的那一弯,凉意忽而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像是缠绵的水。 她身着一白色软衫,只是轻轻抬手,案台上的烛台便仿若被操控一般悬于空中最终稳稳落于软榻旁的书橱上,微微燃起了烛芯。 如今她体内被汇入的灵力已经在一点点被她所消化,灵法大增之际操控任何物件也变得得心应手。 “阿琛,你瞧见了吗,如今我已足以强大,可身边却没了你的陪伴,人们总说有得亦有失,倘若真的如此,那么我宁愿不要这强大之力,唯愿我们可以归隐山林,过平凡简单的日子。” 直到翌日一早,柳南依用过早饭过后,便由着随从装点好了包袱,乘了一辆依旧看着寻常破旧的马车低调出城。 如今霄城重立新规,各地商铺皆有明确合理的赋税设立,地方州治的官员也都尽心竭力,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元邵南于皇城得知此消息,下令厚赏霄城所有官员,并于主城施恩,大放粮仓三日,以为前来投靠的流民有一个富足繁盛之地可以依靠。 拂了车帘,柳南依看向这主街繁盛热闹的景象,不免感慨,“此番出城怕是少则半年方才能归,也不知归来之时霄城是否还会繁盛。” 叶凌在侧厢座坐着,听得柳南依这般感慨,不由笑言,“王,霄城各位高官皆是清正廉洁的好官,这城池自然也会是越来越好。” “但愿如此。” 柳南依放下了车帘,抱着暖炉微微小憩,手上除了戴着一枚琉璃环扣,便只有一枚跟素淡的戒指,这是昔年南慕琛所赠,没有什么华丽的样式,以白色的玉石打造,上面有一圈细碎的图纹,仔细看去,便是一朵朵盛放的梅花。 她素来喜欢梅花,南慕琛便亲自为她精雕细琢,足见对她的宠爱。 “叶凌,这么些年了,你可曾有过中意之人?” 柳南依突然闭着眼启唇而问,在帐厢外坐着的叶凌蓦地一怔,随后温声说道:“有过,但属下自以为与那女子身份悬殊太大,如今只愿她能一生平安顺遂,属下便不奢求。” 柳南依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去问有关叶凌的意中人之事,叶凌自抛弃了先前的身份跟在她身边自始自终都为她尽忠效力,如今又随她远赴冷月国,长途跋涉间着实不易。 想到此处,她不免开口而言,“这世间的尊卑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倘若你真的属意于她,也该寻个时机告诉她,即便她不属意于你,但你亲口说了出来,也不枉此生所爱。” 叶凌眼神漆黑,鼻尖突然有些酸,他嚅了嚅嘴唇,终是未能有勇气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属下明白了”散于寒风之中,再无人知晓。 第330章 入住驿馆 此行远赴冷月国的路途遥远,加之连日风雪交加,天寒路滑,柳南依便决定于不远处的一家驿馆先落下了教再行打算。 刚到了驿馆,便隐隐听得里头传来嘈杂的吵嚷声,叶凌谨慎地拦下柳南依,沉沉开口,“主子,您还是略等等,待属下前去瞧瞧情况,以免有什么冲突。” 柳南依知晓叶凌行事素来谨慎,便点了点头,吩咐马夫先将马匹牵到外头的院子等候片刻。 叶凌入了驿馆前门,便瞧见几个身形彪悍,身着兽皮衣衫的男子在高谈阔论,不时饮酒助兴,声音嘈杂万分,惹得二楼驿馆歇息的人苦不堪言。 店小二本还前去规劝了几句,奈何这几人脾气颇爆,怒骂其不懂规矩不说,还扬言要砸了驿馆,伙计们一番劝和,这才平息了风波。 叶凌冷眼看了许久,直到一伙计上完了酒菜瞧见了立于府外的叶凌,紧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有点忙未能瞧见您,您看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伙计,方才那些人这般嚣张,为何你们还这般忍气吞声,难不成这些人有来头不成?” 叶凌这般发问惊得伙计连连变了脸色,特意凑到叶凌跟前小声说道:“这位客官,您需慎言呢,这些人可都是戎国的兵将,天生的杀人不眨眼,若是得罪了他们,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叶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些吃相粗俗不堪的人,随后折身前去向柳南依如实禀告方才所见所闻,柳南依一听这驿馆竟住着戎国之人,不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么这驿馆必得住下了。” “主子的意思……”叶凌欲言又止。 柳南依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却让人心生寒意,但听她玉唇轻启,“戎兵如此嚣张,即便是被冷月国君主下令驱赶也依旧杀戮无数,若能趁机在这驿馆旁敲侧击知晓点冷月国的消息,顺便再灭灭他们的威风,也不枉此行。” 柳南依并非嚣张跋扈之人,但在灵越大陆之中,尤以戎国的规制最为残忍苛刻,戎人生来骨子里的血性便是杀戮成性,丝毫不知怜悯之道,如此暴虐无道的国度存活于这个大陆无疑是各国最大的心病。 “小二,开两间上房。” 嘈杂声骤停,原本吃得欢快的几个戎人皱眉看向前来的二人,不悦于他们打断了如此尽兴的氛围。 其中一人起身,裸露的臂膀青筋暴起,一步步走向女扮男装的柳南依身前,蹙眉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没看见爷们正在尽心用饭,竟这般高声吵嚷,怎么,想吃爷们的拳头吗?” 听了这话,叶凌最先拔剑而向,随后但见柳南依嘴角拢起一丝笑意,她含笑着让叶凌放下兵器,随后走上前来,目无惧色,淡淡说道:“想必几位乃是戎国之人,生得这般高大威猛,定然是戎兵中出色的佼佼者。” 见柳南依这般夸赞,这人不由露出不屑自嗷的模样,冷嘲热讽道:“既然知道我们是何人,就乖乖跪下给我们磕几个响头,大爷们兴许就饶了你,给你这小白脸一间上房住着。” 言罢,身后几个看热闹的戎人发出讥讽的嗤笑声,柳南依眸光微微一闪,面上未有丝毫恼怒,反倒是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不过据我所知,戎国的格其将军被当众斩首,阿史那将军也签了转降协议,撤了在冷月国主城的兵权,如今戎兵仓皇出城,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你说什么——” 戎人暴怒之际,抡起身后的斧子便砍向于柳南依,却不料斧子在砍向柳南依眉心一寸之际便寸寸断折,而她自始自终都未曾挪动身子半步,眉头也未曾皱一下,目色清冷,直视于面露骇色的戎人。 原本还在讥笑的几人见此之状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还未等拿起酒桌上的兵器,便惨叫一声随后瘫倒在地,手脚拧成了一团,动弹不得。 “这点礼貌都不懂,今日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们懂懂这里的规矩,现在我只问你们几个问题,如实答来,我便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怎么死便由不得你们。” 话音刚落,方才那戎人全然没了起初的嚣张气焰,伏地连连磕头,身子不住颤抖,生怕再惹怒了柳南依,自己的小命不保。 柳南依厌恶地看了一眼伏地的戎人,取了布帕漫不经心地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吐言,“如今戎兵可是全数撤离了冷月国?” “没……没有,冷月国的君主仅仅是撤了我们驻守主城之权,并未让我们全数撤离国度。” 戎人冷汗涔涔,时不时抬头瞥了一眼柳南依,紧接着又垂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柳南依秀眉微蹙,继续发问,“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东迁,难不成你们国君要因一人的命对冷月国开战?” “这个我……我便不清楚了,我们不过是最末等的兵卫,路过驿馆在此歇息,君主的心思岂是我们能……能猜透的。” 柳南依见这戎人吓得话都说不利落,索性再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便缓缓言语,“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拿着你们的包袱滚出驿馆。” “是是是,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几人紧忙爬起身来顾不得多想仓皇而逃,驿馆的伙计们此刻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南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店小二颤颤抖抖执着墨笔记下客房的数量后,极力让自己镇定后,便将二人引至二楼雅间相住。 “方才唐突了,这点银钱还望笑纳。” 叶凌给了店小二双倍的银钱,店小二受宠若惊地接下,连声道谢,“今日还是多亏二位出手相助,不然小店这生意怕是没法做了,如今戎兵东迁,我这驿馆难免会遇上这般刁蛮之人,这也是无奈之事啊。” 听得店小二感慨,柳南依抬起眼稍,眼神中多了几分思虑,“小二,你可知冷月国近来有什么要闻?” 第331章 初露锋芒 柳南依这般问,倒让店小二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倾吐而言,“这冷月国最近可当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呢,两位客官有所不知,据说近些时日冷月国主城的元城山有异动,君主派了人前去查探,结果意外得了一个宝贝,传言此宝贝有通灵的本领,君主一直体弱的病想来也能得以医治了。” “病?这冷月国君主身有旧疾?” 见柳南依有些困惑,店小二便紧接着为她解释说道:“可不是……本这消息还压在王室,可这君主常年不临军事,外头难免会有人会加以揣测,久而久之,这君主便也公开他身患旧疾之事,只是他这病寻访数位名医皆不得治,也不知究竟还能活上多久……” 说到此处,店小二突然捂嘴噤声,显然方才这话他作为一个平民自然是不能妄议的,柳南依觉察出他突然欲言又止的缘故,淡淡而笑,开口说道:“这些话我听下自然便不会外传,你且放心。” 店小二见柳南依如此知礼,面上的钦佩之意油然而生,正待他要转身离开,便见叶凌唤住了他,“劳烦去多烧点炭火端到我家公子房中,他身子孱弱,经不住寒冷。” 店小二应声退下,紧忙吩咐伙计去多取些炭火给两位贵客,柳南依入了客房后便卸下了包袱,站在窗棂处,抬眼看着外头的光景。 这驿馆乃是前往冷月国之路的落脚点,虽地处有些偏僻,但客房布置得倒还舒适,因为入了冬,天气阴寒,先前修行灵术体质偏寒,即便她精通医术也着实无从调理。 “主子,距离主城的路还需走上半日,且明日早晨似有暴风雪的征兆,不如我们后日启程如何?” 叶凌立于厢房外的廊下相说,柳南依回过神来,打开房门,让叶凌得以入内,房中因炭火供得极旺使得哪里都暖醺醺的,帘子一层又一层,熏着好闻的香气,倒是让人能够安神。 柳南依与叶凌对立坐在圆桌前,拂了拂衣袖,开口说道:“方才那小二说冷月国的君主派人自其主城的山脉寻到一宝物,想来是金矿之脉提前问世了,一旦入了其君主手中,怕是若讨要回来便棘手了。” 叶凌思忖片刻,恍若想到了什么,便凑近柳南依身边小声与她说了几句,柳南依立马会意,略略点头,含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听得柳南依难得夸赞,叶凌先是一愣,随后蓦地起身揖手说道:“能为主子效力是属下之责。” 柳南依抬起头看着他,眸光沉静,轻声启唇,“我想起了当初初见你时,乃是在凰医馆,那时你为李珏效力,转眼间竟不曾想都过去一年有余了。” 风簌簌地刮过窗棂,柳南依拢了拢手炉,不再多言,目光落于炭火盆中烧的正旺的炭火,沉默许久这才吐言,“该是时候见见曾经的老朋友了。” 与此同时,自冷月国逍遥府上,长乐手托香腮若有所思地低声嘟囔,“明月哥哥,这已过去了许久,那些身在皇宫的巫师没一个人能找出那灵石的秘密,当真是无用。”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晃了晃手上的酒盏,笑吟吟说道:“既然得了此宝物,解开它身上的秘密也不能急于一时,如今君主身子虽未曾好转,但又太医悉心照料,倒也是无虞,我倒是觉得当务之急若能让她前来最合适不过了。” “她?” 长乐顿时一愣,紧接着仿若明白了什么似的,面露讶色,“她如今被钦封为秀丽王,驻守霄城,又怎会轻易前来冷月国,除非……” 说到此处,长乐目光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逍遥明月,“难不成外头风传的宝物消息是你命人传递的?” 逍遥明月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笑笑,语气略有低沉,“如若不然,你以为还有何缘由可以使得她踏足冷月国之地。” 一时间,长乐并不知道心间涌动着是怎样的情绪,她曾与逍遥明月于柳府不告而别,还未牵连至柳南依失踪之事,直到最后都不曾好好与她乃至南慕琛解释,好好道别,这般物是人非之景,长乐真不知,倘若再见到她,又该以怎样的方式与她言和。 “明月哥哥,兴许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本就是代表不同国度的人,为了自己国家的荣辱而战,可是因为这样兴许我们之间便没有了坦诚相待。” 逍遥明月面色一缓,却不知该如何回话,他想起先前奉冷轻寒之命出使岳国,于湖边小船邂逅于她,那时候该是最无忧的模样,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猜忌与算计,可自后来,随着君主的密信吩咐,他不得不周旋于这些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中。 想到此处,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瞧着这天色尚晚,便起身说道:“夜深了,我便回去歇息了,长乐,你此番与月落寻到宝物,已算是初露锋芒,先前丞相让你规避锋芒以待来日,可如今内阁如此混乱,你也该是时候学着扛起重任,为丞相大人分忧了。” “我明白,多谢明月哥哥提点。” 长乐目送着逍遥明月离开,随后便又陷入了沉思,她与逍遥明月自幼一同长大,关系如同兄妹般亲候,长家无长子,而逍遥家也因一场祸事没落唯剩下逍遥明月一人独存,她二人便如亲生兄妹福祸相依,算起来也有十余年的岁月可寻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短笛,放在手中反复摩挲,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呢喃道:“兴许这段路会走得十分艰难,可是我所选择的,我定会好好走下去。” 夜色清寂,月落独坐于府外的闲庭吹奏竹笛,笛音苍凉,让人闻之悲泣,一曲终了,他觉察到有轻缓的步子向庭台走来,他下意识转头而向,略有惊讶,随后起身负拳道:“大人,您怎么这个时辰来此处?” 第332章 风雪夜归人 前来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逍遥明月,自寂夜与长乐相谈便一直未曾安眠,不知不觉便漫步至外头的庭院,听得月落吹奏呜咽萧瑟的笛声,便止步于此,静静聆听。 “行了,莫要拘着礼了,陪我一同坐坐。” 逍遥明月落座于石墩上,看向月落,神色略有打量之态,沉声而言,“我仍记得当初初见你时,是在奇珍阁的地下训练营,你以最顽强的毅力通过了训练营最残忍的考验,成了我的贴身侍从,那年,你不过与我一般大小。” 那是月落一生最不愿提及的回忆,他自幼被扔弃于冷月国边境的贫民窟中,度过了最黑暗的三年,幸得逍遥明月之父相救,将他送入奇珍阁地下训练营相训,磨练他的意志,直到他跟随在逍遥明月身边,算起来也有十数年之久。 想到此处,月落目光不由变得极为复杂,看向逍遥明月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还未等他斟酌片刻,便又听他开口说道:“听闻自元城山你与长乐掉入秘境寒潭,便已私下互表情意,此事可是真的?” 月落听得此话面色微微一黯,紧忙单膝跪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吐言道:“属下有罪。” “起来,你又能有什么罪,冷月国虽说施行一夫一妻之制,但身份阶级却十分严明,你与长乐身在此国怕是日后艰难颇多。” 月落起身,眸子里多了几分苍凉,终是负拳揖礼,开口而言,“属下与长乐小姐是真心相爱,但求大人成全。” 逍遥明月深深叹了口气,看向这漆黑没有半点星光的天空,喃喃道:“我成全你又有何方,关键还是丞相那一关。” 二人静立于庭院,皆不再言语。 直到翌日一早,如同先前在驿站叶凌预测的一般,天空骤然下起了暴风雪,这冷月国冬季的天气还真的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次的暴风雪似是比以往还要大上不少,狂风刮着窗子晃动,外头皆是呜咽瑟瑟之声。 柳南依手抱着暖炉裹着黑红色的大裘,愈发显得眉眼如画,只是她神态清冷,目色沉沉,让人只看一眼便自觉得浑身充满寒意。 “王,怕是今日这风雪要挨个几日方才能停了,您看您身有旧疾,要不然过些日子再入城。” 柳南依摇了摇头,搁下手炉,缓缓站了起来,“本想过几日再入冷月国,如今怕是耽搁不得了,昨夜乾坤袋的灵石再度有异动,倘若其皇室中的人知晓了灵石的秘密,再若想得到,怕更为棘手,我们即刻出发。” “是。” 叶凌瞧着柳南依面色苍白,便知她定是硬撑着身子,但又劝不动她停歇片刻,只得多为她备几件大氅与手炉,以备防护保暖之用。 “君主,您已有许多年没去看君妃娘娘了,娘娘十分挂念您的身子,您可愿前去瞧瞧?” 身在皇宫的主修殿,冷轻寒搁下手上的卷宗,抬头看向照顾太子阿玥的芳姑姑芳若,缓缓开口,“太子近来学业可有长进?” 芳若见冷轻寒难得过问太子阿珏的事,面上顿露欢喜,“教授太子学业的太傅时常夸赞太子聪颖,太子殿下也时时夜读用功,颇为懂事。” “嗯,下去。” 冷轻寒略点了点头,看着芳若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方才提及皇后,“君妃失德,本君不愿见她,不废她名位,乃是看在她生养过阿玥,若日后再提及君妃,本君便不饶你。” “是,君主,奴婢知错了。” 芳若吓得冷汗连连,直至退出大殿,方才暗自舒了口气,自从君妃纳兰氏于殿前失仪为其起了谋朝篡位之心的纳兰家族求情惹得冷轻寒勃然大怒,下令将其囚禁于后宫不得擅出,自此也断送了这些年的夫妻情分。 回到棠华殿,阿玥正在书案前习字,瞧见了芳若,他顿时欢喜,紧忙搁下笔墨,上前拽住她的衣袖问道:“姑姑,父君可愿来我们棠华殿?” 芳若摇了摇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怜悯,见阿玥神色蒙上了几分失落,便紧忙宽慰道:“太子殿下,兴许过了这一段时间,君主便会来看您与君妃娘娘了。” 阿玥垂下头,强压抑着眼眶的泪水呢喃道:“父君怕是不回来了。” “太子殿下……” 芳若欲言又止,看着这偌大的宫殿一片静寂萧索,漆黑的木制地板铺就其间,愈发衬出这宫殿的森严与冷漠,年轻的太子孤零零地重新坐回了书案前,耷拉着脑袋,发冠上明闪闪的珠子垂在两侧,光闪剔透,外头风雪交加,穿过窗棂飞入殿内几片冰凉的雪花,映衬着他神色的凄凉。 “姑姑,您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芳若应了一声,虽有些烦忧,但还是退了下去,掩上了殿门,她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柳南依与叶凌乘了一辆马车前往冷月国,因着风雪交加,马车车轮行驶缓慢,直至深夜方才抵达冷月国主城城门,城门紧闭,叶凌便使了些银子一番周旋后这才让看护城门的侍从放了他们进去。 “这风雪倒是下个不停了。” 自主城区寻了一家客栈暂为落脚,店小二给二人上了热茶,听得柳南依感慨,不由多说了几句,“两位公子远道而来怕是不知,这几日的暴风雪还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一回,冷月国主城寻常的冬季那可是暖的很呢。” 柳南依听了这话,嘴角微微扬起,启唇而言,“是吗,看来我们来的倒不是时候了,小二,听闻皇宫近来在招募太医,可是因为君主身体的缘故?” 店小二拿着茶板紧忙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公子说得极是,这君主身子这些年愈发不好,寻访各地名医皆不得治,这才下了告示若有人能医治好君主的病,便定会许他一生荣华富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南依抬眸看向目光灼灼的叶凌,四目相对,皆已明晓彼此心意。 第333章 一纸诏令 “小二,你方才说这君主下了君帖要招募太医,此事可是真的?” 叶凌眉头微皱,看向店小二时,便见得他不假思索说道:“这位公子,这告示都贴出来了,那还能有假,公子们还是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一旁的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店小二便替二人掩上了门,随后退了下去。 外面大雪纷飞,寒梅绽放,倒是独得冬季一派盛宴之景,柳南依心思略动了动,温声启唇,“叶凌,兴许这便是天意了。” “主子若要入皇宫,必得筹备周全,伴君如伴虎,这事您也曾亲历过。” 柳南依听得叶凌提醒,倒也是赞同他的谨慎,思虑一番后,她的瞳孔蓦地一亮,沉言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翌日一早,大风横贯在整个主城街巷,因着暴风雪未亭,不少商铺都打了样歇息,少有几家仍在坚守的也大多掩了门避着寒气,从主街而行,穿过小巷,柳南依的身影骤然静止,抬眼看向这阁楼偌大的牌匾,上头俨然写着“奇珍阁”三个大字。 她眉头略微一皱,纤细的手指缓缓从衣袖中伸出,握紧了手上的一纸告示,待身后的叶凌扣了三下门,便见一个少女开了个门缝探出头来冷声而问,“何人?” 然而说完这话,她的目光落于叶凌身后的柳南依身上,心念一动,目色依旧清冷说道:“二位稍等,我去禀告阁主。” 寻摸半盏茶的功夫,柳南依与叶凌随着少女进了正阁院落,柳南依绕过屏风去了后院,叶凌正待要跟上,却被少女一手拦了下来,“阁主吩咐仅容那位姑娘前去,这位公子您还是稍坐片刻。” 叶凌虽心有疑窦,可如今身在这奇珍阁之中,乃是受制于人,便按耐下性子并不言语,只是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柳南依入了后院,立于廊下,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立于风雪之中,仰头看着后院一树的寒梅,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狐裘斗篷,风帽子半掩,萧萧白衫,眼若寒湖深寂,听得有人前来,这才转身相看。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一阵风刮过,梅花簌簌被吹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肩头,他下意识拂去肩上的落梅,平静又道:“茶室相坐,此处太冷了。” “奇风阁主,今日我前来是为了这皇城所贴的告示。” 奇风停下脚步,如温水般的目光扫过柳南依,最终定格在她清冷娇艳的容颜上,先前岳国霄城的上元节,他奉命前去打探新任王爷之事,碰上了这个半敛锋芒的女子,如今瞧着她独行前来奇珍阁寻他,如此大胆之举,倒着实令人钦佩。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淡淡转身,进了茶室后也才将披在身上的斗篷脱下由着侍从取走,并未直接发话,反倒是指了指茶案上的龙井茶说道:“上好的龙井,温润细微,姑娘尝尝。” 柳南依坐了下来,手托着茶盘细细品味,只觉得这茶略带了几分甘甜入口,倒是好喝。 见柳南依似是放下了戒备心,也喝了热茶暖身,奇风也才开口,“姑娘是想入皇宫为君主诊病?” “是,听闻冷月国国君身有旧疾,寻访各地名医皆不得治,我自知自己虽为年纪尚轻,但医理娴熟,可为国君分忧。” 听了这话,奇风不由笑了笑,语调依旧平和,“既然如此,姑娘为何便寻到了我奇珍阁,我不过是一介云游的珍宝掌柜,哪里能为姑娘你分忧?” 柳南依微微一笑,轻啜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说道:“倘若公子真的是寻常的掌柜,那么那个跟随你的少女又如何这般身手敏锐,擅长察言观色。” 奇风饶有兴趣地看向柳南依,并未急着发话,反倒是听着她幽幽道来自己的想法,“先前霄城上元节,我见她手持宝剑前来寻你,这一路上她拥有杀手特有的机警之道,见了我并未如寻常的侍从婢子小心揖礼,反倒是十分警惕,可见你们出行极为低调。” 停顿片刻,柳南依又言,“其次,今日我来寻公子,这少女并未得公子允准拦下了我的属下,且那柄长剑我也瞧清了,如若我猜的不错,此乃是冷月皇室的破月剑,倘若公子再说与皇室没有牵连,想来我也是不信的。” 奇风眼眸深深,不曾想眼前这个瘦弱的美丽女子晶有如此察言观色的本领,但他如今尚不知此女前来有何目的,未曾探查底细,自然不能轻易答应助她。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得柳南依淡声说道:“公子若有顾虑,我自然可以理解,只是你们君主因此错过一个良医,兴许这条命便折在太过谨慎之中而后悔终生了。” 如此八面玲珑的妙人,此刻倒是让奇风颇感好奇,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命侍从取来一纸诏令,交到了她手上,开口提点。 “这乃是举荐你进入太医院的诏令,但是能不能通过考核到御前诊病,便要看姑娘你自己的造化了。” 柳南依执着诏令,起身向奇风揖手,“多谢公子相助,倘若真能如愿,我定会前来亲自道谢。” 待柳南依与叶凌离开奇珍阁时,少女方才行至奇风身前,略微蹙眉道:“主子本不应该这么轻易让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进入皇宫,倘若此女乃是刺客,刺杀皇上岂不是更为容易?” “月儿,兴许我知道她是何人了,只是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时。” 奇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紧接着吩咐少女而言,“命训练营的杀手暗中调查这女子的身份,若查出什么异常再来禀告,否则莫要让他们前来讨扰于我。” “是,月儿这便前去打点吩咐。” 少女负拳后便转身离开,唯剩下奇风一人负手立于廊下,看着这梅花飘落,遍地的红梅花瓣,却仿若一个人的鲜血铺地,那般的凄美苍凉。 第334章 第三百三十四入职太医院 太医院位于皇宫中殿之位,因近些日子贴了皇榜招募太医,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游医也都前来凑一凑热闹,只可惜还未过宫试便被斥责回去,再没了半点希望。 排在长龙队尽头的柳南依今日只穿了一件笼着绒衫的衣裳,头发以青玉发冠相束,略施妆面加以掩盖女子的娇颜,沉目望着前头的队伍中的人愈发少了,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以待与傍晚前可以通过宫选。 “下一个。” 当值的太医瞧着这些日子揭榜前来的医者大半都是一知半解,难免有些头疼,直待柳南依上前递交了奇风给予的诏令,这些太医顿时眼前一亮,皆相视一看,面露讶然。 旁人的确不知晓此诏令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却明明白白,此诏令乃是奇风将军所荐,能得奇风赏识之人便绝非池中之物。 想到此处,为首的太医不由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眉目清秀的柳南依,乍一眼看去,她黑眸如星,素颜如雪,面孔却隐隐透着几分英气,让人不得不有些生惧。 但听太医开口而问,“今日宫试,只一个考核,便是于一炷香的时辰自这六种香料中找出一味与众不同的,说明缘由,便可通过考核。” 柳南依轻瞥了一眼搁于她面前的六种香料,逐一挑选了一点放于鼻前轻嗅,还未等候在一旁的内侍点燃香火,便见她将香料重新放回原处,淡淡说道:“我知道答案了。” 一众太医听得这话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从医已有数十年,若说单挑一味药相配都要看望闻许久,更何况是在六种味道极近的香料中找出一味不同的,一炷香的时辰已是苛刻,而她却不到片刻便已分辨出来? 柳南依面色极为平静,并未开口言语,为首的太医在经历惊讶后又恢复了往昔的沉静,发问道:“你倒说说哪一味香料是与众不同的?” 她向前挪了几步,执起第三个斗橱中的香料搁于掌心之中仔细打量,“这六位香料香味几近相同难以分辨,而此香料乃是太医磨合了余下五味香料的精髓制成了这稀珍的檀舍香,有明目安神之效,不知草民说得可对?” 此话一说,全场雷动,为首的太医仿若发现了宝藏一般惊喜地连连点头,似是眼眶含泪道:“是了是了,你有如此天赋当真是难得,此次考核便算是过了,快随内侍前去更换衣衫前往太医院听学。” 柳南依点了点头,便随内侍离开这里院,前往太医院侧殿更换衣衫,冷月国太医学徒的衣衫大多是灰蓝色的锦绣绒袍,做得大抵都是合身的,发冠以竹玉相嵌,足以见得宫中规矩繁多。 当值的内侍在外头候着,不免好奇开口,“我说,公子您今日这表现可谓是惊动了这太医院一众太医,日后这前程怕是定会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柳南依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身在皇宫她自知应谨言慎行,越快得了太医的举荐为其君主诊治,便越能尽快得到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 “公子正殿请,听闻此番宫试唯有您和另一位公子留了下来,这日后谁能入殿试亲自为君主诊病,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内侍将柳南依引进了太医院的正殿便先行退下了,柳南依好奇是何人与她一同通过了宫试,便疾步走上前去,先向众太医揖礼后,目光便落于一旁同样着太医院衣衫的少女身上,瞳孔蓦地一缩,此女竟是奇风的贴身侍从月儿,如今入得太医院,当真令她匪夷所思。 为首的太医乃是太医院中首李肖,但见他命人分别将一卷极厚的卷宗交到她们手上,这才缓缓说道:“这里面详细记载了太医院数十年来所历的病症,其中唯有如今君主的病最为棘手复杂,倘若你们能治愈君主,那么这一生便也无忧了。” 二人皆静候听礼,听了半个时辰的宫中规矩因着天色已晚,便暂且于侧殿备置歇下,太医本不必值守皇宫,可今夜再度风雪交加,二人便只得留宿太医院。 待行至廊上,月儿这才停下脚步,立于柳南依身前,冷冷开口,“姑娘倒真的令人刮目相看,阁主命我前来看顾姑娘,以免姑娘到时候手忙脚乱应对不瑕。” 柳南依转身看向面前这个神色孤冷的少女,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浑身竖满荆棘。 她不知道这个少女与奇风是怎样的关系,但却知晓奇风既然给了她一个如同免死金牌一般的通行证,也势必会寻了眼线看顾着她,明面上布下了这个少女,可暗地里殊不知会布排怎样的人调查她的身份。 似是她乃是秀丽王之事迟早都要公之于众。 想到此处,柳南依面上却未有波澜,处事不惊地笑笑,“那日后便有劳月儿姑娘与我一同研习医术了。” “我并非习医之人,我来也不过是监视姑娘的,坦言与你,只是我不想拐弯抹角。” 柳南依略略点头,刚待要回自己的厢房,便被月儿拦了下来,启唇而言,“听闻姑娘身患寒症,阁主命我为姑娘送上一份心意,姑娘随我去厢房取。” 她眸子里此刻这才多了几分疑惑,她未曾告知奇风自己身患寒症之事,奇风又怎会知晓? 她踟蹰间月儿已经回了厢房取了一长木盒子,待柳南依接过打开,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上好的青貂风裘。 这件大裘做工精良,全部以貂尾缝制,毛色锃亮,摸起来手感极佳,一看起来就是难得的上品。 “此物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月儿见柳南依未曾收下,不由一怔,原本想着柳南依会想寻常来奇珍阁贴着奇风的女子一般庸俗,如今倒是只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 见此情形,月儿脸上的神情稍有缓和,“既然是阁主所送,姑娘便受得起,收下。” 第335章 寂夜相遇 柳南依接过这青貂风裘,并未再推脱,与月儿交谈了几句,便回了暂住的厢房歇息。 厢房之中点了两个小火炉,还燃着两个火盆,闷的很,柳南依待在厢房片刻未曾有几分困倦之意,便披上大裘沿着太医院的长廊穿过小路向后头的亭台而去。 她知晓太医院的规矩,入了夜不能四处乱走动,可如今已是深夜,冰天雪地,又会有何人前来。 一路走来素白一片,偶有几株老梅,傲雪怒放,艳丽到了极致,掩映在一片茫茫之中。 与此同时,冷轻寒披了一件大氅,由着值夜的侍从在前头提着灯笼引着在曲径通幽的小路闲转,身边跟着的内侍见天气极寒,便紧忙劝道:“君主,您的身子这般冷的天气怕是受不住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让你跟来便少说几句话,若再多言便回去自行领罚。” 冷轻寒蹙眉而言,惊得身旁内侍噤声不再言语,他这才得以清静片刻,不知不觉便走向了太医院的小路,一边缓缓踏着雪而行,一边说道:“这太医院的小路寻常时候也要命人打扫,毕竟这些日子招来不少学徒,也应好好打点才是。” “是,奴记下了。” 跟随冷轻寒的内侍名唤阿禅,是自幼便侍奉在他身侧,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位助力,即便是生气恼了阿禅,也不过是口头上提点几句,未曾动过板子,阿禅也擅于察言观色,了解冷轻寒的喜怒嗔痴,也算是得益于这些年的八面玲珑了。 不知为何,冷轻寒倏地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亭台似是坐着一人,冷轻寒下意识抬手,示意几人勿要跟来,便缓缓向前而去。 坐在亭台的人身影寥落,圆月清冷如水,幽幽笼着削瘦的身影,直待听得脚步声,坐在亭台的人这仿若如梦初醒。 “你是何人,这般晚了竟在这皇宫乱转,难道不怕君主知道了责罚于你?” 冷轻寒最先开口发问,坐于亭台的却不是旁人,正是身着男子衣衫的柳南依,她眸光幽幽,抬眼看向他,见他腰间并未系挂什么身份象征,想来也该是宫中的侍卫一类,便反问道:“那么你呢,若君主前来,你又如何为自己分辨?” “本君……” 冷轻寒欲言又止,自知自己今夜未曾佩冷月国皇室服饰,面前之人自然不会明晓他的身份,想到此处,他便改口而言,“我是这附近巡视的侍卫,自然不会受君主责问,倒是你难道不懂宫里的规矩?” 柳南依却起身拂了拂衣衫的雪迹,向冷轻寒揖手行了一礼,随后吐言,“我是刚入太医院的学徒,晚上暂住太医院,睡不着,这才出来走走,不曾想冲撞了宫里的规矩,还望侍卫大哥莫要见怪。” “哦?你是太医院新招来的人?我听闻太医院的李肖此番设的考核极为棘手,唯有二人通过了考核留了下来,原来你竟是其中一个?” 柳南依清浅一笑,随后看向这有些乌云密布的天气,“是,我此番前来便是为君主医治的,治病救人本应是一个医者的本分,钻研医理也是在各种疑难杂症中总结而出的。” 冷轻寒略略点头,颇为赞同她的观点,正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见一只嫩黄的雏鸟扑棱着翅膀进到亭台躲雪,扑朔朔地落在了柳南依的肩头,豆子般漆黑的小眼机灵地打量着二人,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柳南依将这小鸟取下放在掌心,见它的爪似有断折,便开口而言,“天色不早了,我便不在此处逗留讨扰了,烦请侍卫大哥替我保守秘密,我前来庭院之事莫要被旁人知晓了。” “好。” 冷轻寒望着柳南依离去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随后对着上前而来的侍卫冷声开口,“去查一查此人的身份,务必要详细。” “是。” 侍卫们悄然秉退,唯有阿禅陪伴在冷轻寒身边,与他一路折返,回了寝殿入眠。 柳南依回了厢房,取了点一直贴身带着的药膏为这雏鸟抹上固定好双爪,便将它搁于案台前铺取暖,随后她这才得了空翻看今日太医给予的卷宗。 上面所书除了零零散散总结出来的一堆基本的医理,其次便是冷月国君主冷轻寒的病症,他的病极为复杂,体质偏寒,体内经络逆转,以至于他修行灵法必得倒过来修行方可。 “经络逆转……以至于体内的灵力汇入搞不清究竟该聚往丹田还是汇于脑颅,这才时时让他有了眩晕之症,加之身体又有寒症,自然是越治越重。” 柳南依呢喃了几句话便已理顺了这冷轻寒大致的病症,随后唤醒意识进入医疗系统,于这医疗系统的空间扫描卷宗上描述的病症。 随后过了不到片刻,她便自屏幕上瞧见了一系列相似的病例。 医疗系统随着柳南依的所见所闻已经记录涵盖了近乎整个灵越大陆的病例,它的更新速度已经完全超脱了一个人所能想象的,因而危难之际,它也算是柳南依的得力助手。 她点开这几例病例,大致消化后,便准备着手配药,如今她只差为其君主号一次脉便可大致知晓这邪症的入药,如今便先调制着治愈寒症的汤药。 她抬头看向今夜的月色,灰蒙蒙的一片,犹如她此刻煎熬的内心,她执起脖颈处的吊坠,柔声道:“待得了冷月国的这一处灵石,再聚集两颗便可以让你复生了。” 然而回应她的却唯有这火炉中发出“必必剥剥”炭火的声音,柳南依坐在案台上深深叹了口气,便瞧见那只被她带回来的雏鸟正歪着头看向于她。 “你也认为我选择的这条路走得会十分艰难吗?” 雏鸟似是听懂了似的,扑扇着翅膀拼命地跳向她的手背,轻轻琢了她一下,她见此之状,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抚着它还未长好的羽翼,开口而言,“日后便叫你阿羽如何?” 第336章 一月之期 这雏鸟虽因双爪有些断折而飞不高,但听闻柳南依所言,却扑扇着翅膀瞧着十分欢喜,柳南依此刻却收回了目光,落在手执的卷宗上,随后再没了翻看的兴趣,搁置在一旁,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吹了灯便歇息了。 直到翌日一早,李肖便于太医院正殿提问柳南依与月儿查看卷宗之道,月儿故意错漏了几个让李肖对她略有不满,从而决定今日带柳南依亲自前去为其君主诊脉。 自入太医院不过两日光景,柳南依自知这冷月国君主的病怕是拖不得了,一路上垂头拎着药箱,很快便抵达了冷轻寒所居的正殿。 此刻正值冷轻寒下朝的日子,一路疾步而来,瞧见了太医院前来的二人,步子未曾放缓,径自进了殿宇内,这才沉声开口,“不必拘着礼了,都进来。” 于是李肖便携了柳南依入了正堂后头的软室,命柳南依将药匣子打开,取出纱绢便要为冷轻寒诊脉。 柳南依抬眸看向这冷月国的一国君主,顿时瞠目,执着药匣的手陡然一震,未曾想到昨夜于庭院谈话的侍卫竟是这一国之君,她略微蹙眉,紧接着恭敬秉退至一旁,便听得冷轻寒开口说道:“李太医,今日便由这位新来的学徒为本君诊病。” 李肖抬头看向了柳南依,随后尴尬一笑,“君主,柳氏刚入宫不过两日,诸多病理还摸不透,不如……” “无妨,本君的身子本君自然知晓,倘若他真的诊错了,也无伤大碍,能揭皇榜并且通过你那刁钻考核之人,想必定是有几分真本事。” 李肖听了连忙应声秉退其后,却已是汗流浃背,身在这皇宫,尤其是太医稍错一步便可葬送一条人命,因而他们知晓自己的处境太过艰难,走得每一处都容不得丝毫错处。 柳南依见李肖为她让出了路,便上前拂着衣衫跪于床榻前,为冷轻寒由轻及重缓缓覆脉,神色也略有凝重,待收手之际,柳南依不免揖手而问,“君主可是入了冬便一直眩晕不断且偶有咳血之症?” 冷轻寒略略点了点头,苍白的面容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但听他缓缓开口,“本君的身子自先君主逝世后便愈发严重,尤其是入了冬,身子便犹如裂骨一般疼痛,极为难忍。” 柳南依默默地垂下目光,沉吟片刻,这才启唇言语,“倘若草民承诺一月之后便可使得君主身体康健如从前一般,君主会赏赐给草民什么?” 如此开门见山大胆之语,让候在后头的李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刚想出声训斥于柳南依不知天高地厚,可奈何却听得冷轻寒低声而笑,“有意思,从未见过像你言语如此直白之人,你说,你想要本君赏赐你什么?” “听闻君主自元城山新得了一样宝贝,宫中巫师皆不从得解,草民别无他求,只想要此宝物带在身边钻研,不知君主可应允?” 听得这话,冷轻寒的眉头不由凝成了一团,那枚灵石如今被放于皇宫密室之中,无人知晓它是何物演化,更不知这灵石是如何凝聚金矿之力,只是费尽周折这般得来,却要拱手让于眼前之人,他竟开始有些迟疑不决。 可随后,他想到他这些年遍寻名医皆治不好他的病,此人不过是为他号了一次脉便这般夸大其口,不由冷声而言,“好,本君应你,但你也要明白,倘若一个月你治不好本君的病,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倘若到时候医治不了君主的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冷轻寒笑笑,狐裘斗篷簇拥着他略带青色的下巴,冷轻寒生得是俊美的,只是这份俊美之中,却带着一点点邪美之气,他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拥有极高的政治手段与筹谋,这些年让冷月国一直隐忍着强大起来,无人知晓如今他的装备兵器究竟有多过先进。 “好了,今日便到此,你,叫什么名字?” 柳南依抬头,看着冷轻寒指向了自己,面上云淡风轻道:“草民名唤柳玄墨,君主可直呼草民本名便可。” “好,柳玄墨,这一月太医院的所有药膳及人都归你调度,所有的药料有所短缺便与李太医知会,他会从旁协助于你。” 说完这话,冷轻寒重重咳嗽了一声,紧接着用绢帕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眸子里依旧不曾有丝毫慌乱,继续言语,“一月之期,你该明白你做了怎样的承诺。” “是。” 待二人前后秉退后,李肖大步流星追上柳南依的脚步,深深叹了口气,“你当真是疯了,你可知这些年究竟有多少名医未能治愈君主的病,你如此急躁,想来定是得不偿失了。” “李太医,其实君主的病并非如先前你们所说的那般复杂。” 柳南依转头看向李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虽然年纪小,但走南闯北这般多年,见过怪异的病可比这要复杂的多,李太医,多谢您提点,这些日子便有劳您与我一起在太医院配药了。” 李肖拂了拂衣袖,便不再多话,只是垂头丧气地径自向前走去,对于柳南依治愈冷轻寒之事未曾有半点信心,也并不想蹚这淌浑水了。 只是柳南依却倒也乐得李肖不过问此事,因为她已清了冷轻寒的病症,对症入药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如今却缺少了一味药材——灵兽血。 “灵兽血?” 出了宫,叶凌接了柳南依回客栈的路上听得柳南依提及灵兽血之事,面色凝重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去这主城后头的元城山狩猎灵兽?” 柳南依摇了摇头,双手拢着手炉缓缓开口,“这小品阶灵兽的血自然没有滋补的作用,我说的乃是这禁地的六品阶灵兽。” “主子,您疯了?这封印在冷月国禁地的灵兽可是当年四国将领齐上阵才将它灵力封存,即便是我们二人合力都不及它一半,此法当真行不通。” 第337章 冰释前嫌 叶凌否决了柳南依所想,这一句话似乎不是从喉间传出来的,而是隔着厚重的心跳传出,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激动,叶凌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合,沉声而言,“如若主子执意要去,便让属下跟随。” 柳南依看了叶凌一眼,未曾拒绝于他,随后一路沉默而行,直至到了客栈,这才听得她说道:“叶凌,你大可不必这般为我拼命,你也应有自己的生活才是阿。” “自己的生活……” 叶凌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直待柳南依回到自己厢房中研习配药,他还未能从方才柳南依所言的话语中拔出心绪来,于他而言,能护着柳南依的一切便是他的生活,可如今看来,除此之外,他的一切竟过得如此艰难与苍凉。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便下了楼去让店小二寻了两匹快马,以备赶往元城山,他刚接下缰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机警地转身而看,四目相对,均是错愕。 “叶凌,怎么是你?” 前来之人正是长乐,她身着一身银灰色狐裘斗篷,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她由东而来,是为了元城山结界松动之事特前来此客栈借马前去一探究竟。 不曾想在马厩前头的围廊上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立于原地,似有万般疑惑,继续而问,“既然你前来了,那么秀丽王也尚在这客栈之中了?” 长乐言及于此,刚想要上前,便被叶凌只手拦了下来,他眉头一皱,语调清脆而言,“长乐小姐,王如今不便与您相见,您莫要让我为难。” 听了这话,长乐眉梢微微一紧,眉心不经意间就已经缓缓的皱了起来,持剑而立,语气略有不善,“不便?有何不便,叶凌,你在撒谎。” “叶凌,退下。” 这时长乐抬头而望,便见柳南依自客栈二楼缓缓走了下来,沉目望去,柳南依黑眸如星,见到长乐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向她揖礼而言,“许久未见,长乐妹妹倒是性子未变。” 长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柳南依,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沉敛了太多锋芒,以顽强的生命力拼死成了岳国第一任女王爷,这般气魄着实不是寻常之人可以比拟。 “这些日子天气寒冷,长乐妹妹来次客栈借马,是要去向何处?” 长乐略微一怔,自思绪中回过神来,平静而言,“奉君主之命前往元城山加固禁地结界,以免封印的灵兽冲破结界屏障,再度出来祸害百姓。” “正巧,我们也要前往元城山,索性一路前行。” 听得柳南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长乐不由面露惑色看向于她,一字一句而问,“你们也要去?” “你们乃是加固禁地结界,而我们,是要取禁地灵兽之血,两不耽误,各自安好。” 长乐身子蓦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柳南依,声音略有颤抖,“你们要前往禁地取灵兽之血?那灵兽乃是六品阶之兽,灵力无边,当年四国修灵强者齐力这才将它封印,你虽身负神力,但倘若进入禁地,必死无疑。” 柳南依裹着大裘立于原地,目光幽幽,并未再与长乐分辨这其中凶险,反倒是抬头看向这晴空万里,沉声而言,“昔日匆忙一别,倒未曾想今日竟是在这里与妹妹重逢,当年你与散人不辞而别之事,终该是时候说个明白了。” “当日,并非我们引琛王入阵,我们暗中跟随你前往镇南王城也不过是奉君主之命前去打探金矿之脉的消息……君主身子孱弱,若无灵石相助,便……” “我会医治好他。” 长乐眼眶微红,抬眼间已极为震惊,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发问,“执掌一月太医院之人莫不是便是你?” “还望长乐妹妹能保守这个秘密,我于你们君王也可尽力医治,至于报酬,便是你们寻得的那块灵石。” 长乐伸出手来,拦下欲待要翻身上马的柳南依,镇定心神而问,“秀丽王,难道你也有了想集齐六大灵石,一统整个灵越大陆的野心?” “长乐,他为了岳国而亡,若要复生,必得付出代价,而这代价便是集齐六块各国皆有觊觎的灵石永镇寒潭,换得他往生之命。” 长乐缓缓松开了手,心底的震惊已然意于言表,她与南慕琛的确有难解的愧疚,于柳南依更是,当初她与逍遥明月不辞而别,本是想随从柳南依赶赴镇南王城,却不曾想造就了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想到此处,她不免哽咽道:“于国家当初我们不得不作出抉择,对于琛王的死,我很抱歉。” 柳南依眼若深潭,静静地望着长乐,并没有说话,午后的光线太过刺眼,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上下飘动着,她依稀间想起当初在长元山初见他们的模样,从未想过后来竟因为家国利益纠缠交葛。 她缓缓走上前,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长乐的手,眼睛平静无波,“没有谁生来便是轻松的,你们有你们身上需要肩负的责任,而我,也亦有我的选择,长乐,你们都没有错。” 长乐站在原地,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她曾经想过无数个与柳南依相见时要诉说的理由,终是在这一握手言和之间化为一声叹息,到口的话也埋藏于心里。 一路牵着马而行,长乐向二人详细地讲了此灵兽的来历,随后停顿片刻,又言,“倘若君主的病需此灵兽之血为药引,那么这番路程的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兴许我们可以一试,倘若不能蛮攻,我们便智取。” 直至出了主城禁马城区,三人便一同翻身上马,扯住缰绳策马而奔,半个时辰不到便抵达了主城后头的元城山,柳南依翻身下马之际,隐约觉得心脏跳的很厉害,砰砰砰的响。 她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叶凌见状,紧忙上前扶住了她,关切问道:“王,您没事?” 第338章 交手 “我无事。” 柳南依执起腰间盛着清水的葫芦,打开后水顺着滚烫的嗓子咽下去,却没能浇灭心底那抹无端的恐慌。 她不知这恐慌喊究竟是来源于元城山禁地那六阶灵兽的施压还是心中的阴影,她略微皱眉看向不远处蜿蜒起伏的山脉,缓缓开口,“走,尽快上山。” 二人应声点了点头,这才向元城山而去,柳南依镇定了下心神,抬头间却能感受到来自整个山脉所护的结界,不免发问,“此处设立了多少结界?” “外山两层,内山两层,禁地的唯有一层,却是早年四国修灵强者一同设立的,强度极为坚固,但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被取出的缘故,结界被削弱,灵兽也有了想要逃匿的迹象。” 三人行至半山腰,天空便陷入黑沉沉的一片,全然没有方才的晴空万里,云层压得极低,大雪好似黑色的鹅毛卷在寒风里猎猎袭来,叶凌机警地拔出宝剑,环顾四周。 长乐也紧握手中的宝剑,缓缓上前打开了禁地前护着的一层薄弱结界,开口言语,“先前我们是自山巅之处失手滑落坠入了一处寒潭,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受了那灵兽的幻象侵扰。” “寒潭?你可曾记得是怎样的寒潭?” 柳南依转身,略有激动地拽住长乐的衣衫,长乐见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有些失态,未曾多说什么,还是沉吟片刻回忆起先前落入寒潭之事,恍而一惊。 但听她轻声言语,“那寒潭一望无际,我们是自其中漩涡中游入见得一石阶,沿着石阶而下便是一座破败的宫殿,自宫殿的木橱之上取得了灵石,同样整座宫殿也在我们纵身跃入寒潭之中化为一片灰烬。” 柳南依听得这话已然陷入沉思,竟一时也不知长乐是否是陷入幻象,如若真的是,这元城山唯封印了一只灵兽,倘若真的是灵兽作祟,那么取得它的血怕真的要费一番心思了。 “长乐,为了保全冷月国百姓的安全,我以为该尽快重缔封印,在重缔封印之时需破除旧的封印,叶凌会留下来与你一起缔结,而我在这个时辰进入禁地力争取得灵兽之血,无论如何,一个时辰后,我们在禁地之外汇合。” 言罢,叶凌面色一变,拦下欲待要上前而行的柳南依,声音低沉,“王,您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倘若此灵兽真的会缔结幻象,那么于您,很容易被执念所困深陷其中。” “叶凌。” 柳南依转身眼角如霜,凝视着他,嘴角一扬,“你放心,未曾集齐所有的灵石,我是绝不会身死于这其中的。” 长乐本想要规劝,可一想到柳南依说一不二的性子,怕自己再规劝也只是徒劳,也明晓柳南依并非头脑一时发热之人,这般言语也定有她的想法,便应她所愿。 叶凌虽心中有所顾虑,但却未曾反驳,缓缓走至长乐身边,开口而言,“长乐小姐,我虽会缔结封印,但却仍需要一人从旁助力。” 长乐微微一怔,紧接着执起腰间的一枚短哨轻轻吹响,哨声在整个沉寂的山林发出悦耳的声响,片刻,长乐立于原地,吐言,“一炷香的功夫,明月哥哥的侍从月落便会前来接应。” 叶凌见准备就绪,语调清寂说道:“王,您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待我们将封印解除之际,便是这元城山禁地最脆弱之时,您务必要确保这灵兽不得从禁地逃窜出去,否则即便是重新稳固也无济于事。” 柳南依接过叶凌递来的寒冰弓箭,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晶亮,她并未多加言语,而是穿过山林,便沿着山路向深处而去。 “方才那个是寒冰弓?” 长乐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凌,叶凌略点了点头,便掌心微微施力开始将结界逐一瓦解,一边沿着结界纹路相破,一边说道:“王体质阴寒,使用寒冰弓箭可以带走她体内太多的寒气,从而保持平衡,不然纵使她有千万种神力,也依旧不能有所作为。” 天地间似乎在柳南依离开后变得刹时安静,唯能听到风声呼啸而过,卷带着地上一片枯枝落叶。 柳南依一步步缓缓踏进深林,此处因常年无人踏足而变得极为荒凉,落败的残叶铺满了山路,沿着山路而上,很快便抵达了一处阔大的山洞。 她面色不变,只是藏于衣袖的双手握紧了那寒冰长弓,她身着一袭大氅,将她整个人都围在了一起,她还未等走进洞中,便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丝警惕自她眼底滑过,她快步走进了山洞,于一处微弱光亮处瞧见了一身着火红色衣袍的女子,女子半边脸仿若被灼烧一般面目全非,令人瞧着生惧,唯有一双眸子亮如星子,晶亮耀人。 “你是何人?” 沙哑的声音自女子喉间发出,竟显得这般亘古沧桑,仿若经历了千百年的更迭,女子对于柳南依的前来感到惊讶,目露古怪般打量着她。 周围漆黑,柳南依却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寒冰弓,开口道:“如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被封印在元城山禁地的六品阶灵兽,可以幻化短暂的人形,我说的可对?” 女子微微一笑,紧接着起身抬眼看向柳南依,抬手间便见一道白光自她的衣袖间掠过,柳南依不紧不慢地偏头躲过,随后扬起衣袖,四指并拢,顷刻间抬手对准女子的手臂射了出去,寒气逼人的弩箭嗖然离弦,向着女子弹射而去。 女子一惊,一个后仰身却未曾躲过这弩箭的擦射,箭锋锐利,顺着她的手臂狠狠擦过,女子吃痛,于一瞬间现回原形,原是一只身形庞大的九头蛇。 它吞吐着蛇信子向柳南依横冲直撞奔来,柳南依在这逼仄的小路无法施展拳脚,索性一路向山洞外而去,一个跃身陡然骑在了它身上。 第339章 梦魇之灵 可谁料这九头蛇灵兽的兽身极滑,柳南依骑在它身上只觉得驾驭不住它,索性一个翻身倒踩于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再度出手,那箭矢便穿过烈烈北风的声响就这般传到耳鼓之上。 那九头蛇身躯如同迅猛绝伦的闪电,凭着感觉疾速躲闪,却不曾想柳南依一连射出了七箭,箭箭直入要害,九头蛇如同游龙盘惊,终于身躯一震,再度幻化,却是南慕琛的模样。 那支利箭于它眉心一寸之处骤然被柳南依施灵停了下来,眸子中的惊骇已然表露了出来,但见幻化成南慕琛的九头蛇嘴角微微一弯,温声道:“南依。” 柳南依怔在原地,握紧寒冰弓的手也略略松开了来,在她心底里最深的执念莫不过是南慕琛一人,于她,他的死成了她一生最想弥补的缺憾,而恰恰是这一缺憾使得面前的灵兽找准了她的弱点。 “南依,是我,阿琛……你忘了,我们已是夫妻,家国安定,何必这般刀戎相见。” 九头蛇一步步走向柳南依,想要抬手去拿她手中的寒冰箭,却在一瞬感觉到骨髓般锥心的疼痛,它不可置信地看向于柳南依,随后垂头看向这刺向它心口的那一支利箭。 随着利箭被拔出的顷刻间,柳南依以乾坤袋接下这喷涌而出的鲜血,随后以灵化之,及时止住了九头蛇心腹处的血,冷声开口,“我无意取走你的性命,只是需要你的一点点心头止血入药。” 九头蛇又幻化成了先前面目略有狰狞的红衣女子,眼睛里好似有滚滚波澜在翻卷,看着柳南依在为她疗伤,不由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冰冷的目光射向红衣女子时,红衣女子只觉得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她自然明白方才那一击足以当场让自己毙命,偏偏眼前的女子非但没有用十足的力,反而备好了疗伤的药为她当场疗伤。 “即便是你会读心,你也不该试图窥探我的内心,想必你曾经幻化过无数,夺取一个人的内心,但方才你想要让我入梦魇夺灵,却失策了。” 红衣女子面露惑色地看向柳南依,随后重重咳了几声,只感觉锥刺骨髓的疼痛在渐渐消失,她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开口而问,“我曾蛊惑数百人,无一失手,为何唯有你分得清幻象与现实?” “因为你幻化成了他的模样,但却幻化不了他的一言一行,一嗔一怒,他身负家国仇怨,家国不定,又何来的安康之说,更何况他不会太过拘泥于儿女私情,便断然不会说出那般柔软之话。” 话音刚落,天地间瞬间变得苍茫而辽阔,唯剩滚滚风声,卷起漫天飞雪,洒在这个面色孤冷,眸光坚毅的柳南依身上。 “我被困在这元城山的禁地整整一百年了,这里的每一寸草木我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得到,当年四国修灵强者将我封印于此,你可曾知道是为了什么?” 红衣女子这般发问,柳南依缓缓起身,立于原地,玉唇轻启,“为何?” 女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环顾四周,皆无生灵,唯有她独身在此守候了百年,“人心是最难揣测的,偏偏我可以读心窥灵,这百年前,我也不过一尾小兽,不曾残害过任何生灵,却被人拿来用作窥探各国的秘密,最终却要被他们封印于此处,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柳南依转身看向女子,目光阴暗如深泉,定定的盯着她,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我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便选择相信你,毕竟你试图窥探我的内心,想必早已知晓我心头的软肋。” 因着谨记一个时辰的期限,柳南依也不再逗留,转身之际,便听得女子自她身后撕扯着嗓子而言,“我谢你留我一条性命,倘若你不信我方才所言,大可以问问如今冷月国新任的君主,便知晓一切,我这一生不为所求,只希望能再看一眼南疆的绾汐深潭。” 柳南依倏地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并未转身,而是轻轻而言,“待我弄清前因后果,如若真的如你所言,我会带你离开此地。” 女子再没有说话,而是虚弱地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柳南依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人生在她眼里恍若一场浮华之梦,自己曾身缠丝线,恍若傀儡,被人操控着度过了大半生,如今幡然醒悟,却发现为时已晚。 兴许柳南依说得对,她通过梦魇之灵窥探人的内心,却不能完全幻化成所谓自己想要扮演之人的模样,一个人倘若内心坚定,便不会受任何所谓幻象的影响。 身在禁地外的叶凌准备缔结加固封印结界,策马赶来的月落看向结界之中并未有赶回来的柳南依,不由手上稍有懈怠,叶凌见状,紧忙说道:“莫要懈怠,尽全力加固。” “倘若秀丽王不能按时辰出来,怕是会被困死在这禁地之中。” 月落迟疑着不肯施灵,长乐双手固灵间,也同样有此顾虑,可即便如此,可她还是不愿被封印的灵兽跳脱出来祸害百姓,一番思想挣扎后便道:“要相信秀丽王,她说一个时辰归来便必定会守约。” “还有半盏茶的时辰。” 叶凌收了手上所施展的灵力,借助轻功跃至半空,眸子里闪过几分苍凉,吐言,“做最后的封灵结界。” 身后二人不知为何心情极为沉重,狂风呼啸中,这一句话像是冷冽的刀子,尖锐的射向已经暗下来的黑夜。 自不远处陡然出现一个身影,使得三人眼神中瞬间绽放出欢喜的光芒,柳南依在最后一瞬跳脱出了结界,叶凌这才得以安心加固好结界,并自怀中取出几枚护灵符,镇于结界之中。 “太好了,时辰竟扣得这般准。” 长乐面露喜色,随后接过柳南依递来的乾坤袋,取出里面的灵兽之血放入她携带的酒葫芦之中,负拳而言,“多谢秀丽王。” 第340章 行宫再相遇 “长乐,这灵兽之血你前去回禀君主之时,可一并送到太医院中,自会有人接应取走炼药所用。” 长乐与月落相视一看,随后略略点头,正待柳南依捻了一丝灵力稳固了整个禁地的封印时,月落握着手中的长剑上前负拳而言,“秀丽王,您便随我们一同回府,想必大人知晓您前来冷月国也必定欢喜了。” “不必了。” 柳南依转身,目光掠过月落,不急不缓而言,“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至于我入太医院之事,还望二位能替我保密。” 言及于此,柳南依便转身向山下走去,叶凌也向二人负拳辞别,一路相伴,柳南依神色犹如一弯池水一般宁静,并未有什么波澜,直待走至山脚下,她这才隐隐有些眩晕。 叶凌见状,紧忙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关切而言,“王,想来您在禁地与那灵兽周旋定是耗费了不少灵力,属下唐突,还是背您回去。” “无妨,叶凌,马车很快便到,你缔结结界也耗费不少灵力,莫要再这般了。” 这时守的云开雾散,虽已入夜,但星辰相随,有幽幽的光映在柳南依的脸上,因着寒症有些发作,她的面色略有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犹如星子,辨不出喜怒。 叶凌只是静静地这般看着她,静静地缓缓地一点点的,仿若沉沦进去。 直到马车缓缓而来,他这才缓过神来,扶着柳南依进了马车,随后吩咐马夫尽快平稳地赶赴客栈。 接过马夫备好的暖手炉,柳南依方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温暖,她拢着手炉,淡淡说道:“昨日可与大哥通了信儿?” 叶凌在帐帘外应了一声,平静说道:“大公子新得了一件珍宝,乃是皇上赏赐,据说可通灵传音,比水镜还要方便许多,待您回了客栈便可知晓。” 柳南依抬眼,眸子里闪过几丝喜悦,显然是在得知自己亲人所念消息时才会有的欢喜。 回了客栈,已是深夜,一支箭矢穿透二楼的红漆木柱子硬生生钉在了柳南依所住厢房的窗棂框上,如此深厚功力,非寻常之人所能匹及。 柳南依未曾声张,立于窗棂前,拔下箭矢,取下上头钉着的一张纸笺,上头写着——灵兽之血已备好,务必今夜入药引方可发挥其效用。 她将纸笺扔在炭盆里燃烧灼尽,随后系好大氅斗篷,于雪夜撑伞独自入了宫,于太医院的偏殿再度见到了神色淡漠的少女月儿。 “姑娘若再不来,怕是这次惊险行动取得这灵兽之血便是徒劳了。” 柳南依径自进入偏殿里头,值夜守着药炉的药童见她深夜至此,先是一惊,随后紧忙起身掩上了门,这才向她揖手,“柳大人,您的药引,已经由月姑娘帮着煎制了。” “嗯,你们先下去,莫要在这守着了,这里有我与月姑娘守着便是。” 药童们点了点头,揖手行礼后便秉退了下去,直待这殿门被重新掩上了,月儿这才再度发话,“阁主命我前来为姑娘您煎药,月儿不才,医理虽略懂一点,但也不过是皮毛。” 柳南依狐疑地看了一眼月儿,并未多话,而是拿着纱布揭开烧的滚烫的药罐,里头搁放着灵兽之血,已被浸泡在了她所列药方中的药草之中。 令她疑虑的除了奇风与皇室的牵连,还有这月儿的身份也极为可疑,这少女定然是受过特殊的培训,使得她小小年纪面对任何事务都不会惊起半分波澜,无欲无求,甚至可以执行任何艰难的任务。 “姑娘?” 见柳南依似在沉思什么,月儿不由出声提醒,柳南依这才收回了心绪,开始专心制药,她挑拣药材配药,随后将药材分拨煎制,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中途丝毫不曾去看她所配的药方一眼,这使得月儿不由开口而问,“姑娘可是将这药方记下了?” 柳南依淡淡一笑,将药罐上的罐口盖好,便轻声说道:“这些药方本就是我所写的,目的也不过是给太医院有个记档,既然是我所配,自然不需再看第二眼。” 月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窗棂外的飘雪,柳南依走至窗棂前,见这大雪纷飞,便言,“你在此等候药煎制一炷香的时辰,我且去采集纯净雪水,以备明日入药给君主服下。” 还未等月儿答应,柳南依般独自一人推开了门,沿路寻着不曾沾染灰烬的雪,只是但凡有屋檐之地势必会落入尘埃,好不容易行至一处行宫,她方才取到了纯净的雪水。 直待她起身之际,这才发现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午不远处凝视于她,四目相对,那人缓缓走来,低沉而言,“原来你是女子?” 柳南依身子一震,随后双手环胸揖礼,“参见君主,草民并非刻意隐瞒自己女儿身的身份,着实是因为身在皇宫,以男子的身份行事麻烦更少,欺瞒于君主,还请君主恕罪。” 前来的冷轻寒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这空旷的行宫之外,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璀璨夺目。 他凝视于柳南依许久,见她方才似是在采集雪水,这才温声而问:“起来,方才见你伏于廊下采集雪水,可是与配制为本君治病的药所用?” “正是。” 柳南依伴在冷轻寒身侧,未曾有丝毫的惧怕之态,冷轻寒对她这般不卑不亢的性子有所触动,走了好半会,这才启言,“深夜至太医院仍在配药,看来你对灵石的执念倒真的是极深。” “对于君主而言,寻觅各国的灵石也不过是为了治好您身上的旧疾,但倘若民女并不需要这所谓的灵石便可治愈君主,那么这灵石对于您而言便不值得一提了。” 冷轻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柳南依,意味深长而言,“那么对于你而言,这灵石又有何值得你冒着欺君之罪向本君所求呢?” 第341章 引灵成药 柳南依抬眸正视冷轻寒审视的目光,内心并无所惧,只是抓着大氅的手心变得很烫,烫的她也不知究竟为何。 兴许是这一问题问到了她心底最不愿被提及的软肋。 冷轻寒见柳南依不语,也不曾再追问,反倒是一路走走停停,行到了太医院的小路上,他这才发话,“不过本君言而有信,你若真能治好本君的病,那么灵石自然也归你所有。” “多谢君主。” 冷轻寒目送着柳南依回了太医院的宫殿,随后转身看向垂首静候的阿禅,语气淡淡而问,“可曾查到了什么?” 阿禅行礼后轻声吐言,“柳大人住在主城客栈之中,只有一随从跟从,寻常时候除了在太医院配药,并未有任何异常,也不曾有任何人有所牵连。” “难道真的是本君多虑了吗?” 冷轻寒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定格在柳南依离去的小路上,沉寂了许久,方才折身漫步向自己的殿宇而去,“继续查,若无异样,便暗中守着。” “是,奴回去便吩咐下去。” 待柳南依回了偏殿药房,瞧见月儿乖巧地守在药炉旁,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她揭开药罐,见里面的药材已经完全融进了灵兽之血,便说道:“月儿姑娘,若你乏了,便暂且歇息,这里有我一人便可。” 月儿坐在一旁的木墩上,微微摇了摇头,“无事,我便在此守候,以免太医院混进刺客弄坏了给君主的药。” 柳南依笑而不语,随后抬手便在自己无名指指尖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口子,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汩汩流下,混入汤药之中,不到片刻,她将汤药盛出,目光平静而言,“这药须得有人试喝,方才知晓药效。” 月儿缓缓起身,扬手说道:“给我。” 柳南依摇了摇头,看着月儿沉静的双眸,并未将盛有汤药的碗递给她,反倒是搁于案台前稍稍放凉。 屋子里烧了不少碳炉,因而熏得整个房间都是暖意融融,沉默了许久,但听柳南依说道:“你这般舍身试药,难道不怕因此一命呜呼?” “月儿本该于两年前被丢弃的,承蒙阁主收留,让月儿重获新生,因此月儿什么都愿意做。” 低沉清冷的声音从这个瘦弱的少女口中说出,在柳南依听来竟是这般沧桑,她看着月儿,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的光芒,她缓缓坐了下来,试着问道:“你,曾经可是岳国中人?” 一瞬间的惊诧,月儿蓦地站了起来,似是不愿面对从前的过往,立于屋门前,语气清冷,“姑娘,汤药凉了,若再不试,怕是无用了。” 柳南依知道这兴许乃是月儿的心结,便未曾再追问,反倒是执起案台上的汤药一饮而尽,月儿转身之际不免目露讶然,开口而问,“姑娘,你难道不怕这药力反噬?” 柳南依淡淡一笑,灯下的笑颜竟仿若温柔如三春暖水,晃得月儿不由一怔。 “我本身就有寒症,这汤药有治愈寒症效用,倘若有效,那么明日便依着方子重配一副汤药便是,倘若无用,我也自有法子重新调配。” 一夜无话,直到后半夜,柳南依陷入了梦魇之中,梦里又是两国交战的硝烟战场,她梦到她跳入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冷的好似锋利的冰刺,狠狠刺入她的小腿和腰身,这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她一时竟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 阳光从头顶照入幽深的水下,眼前不断的飘过挣扎的影子,有血腥的味道回荡在水波之间,柳南依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惨白而毫无生气的脸,顷刻间她从梦魇中惊起,冷汗已经打湿了她整件衣衫。 她试着凝灵去感知体内的变化,发觉寒症的症状减退了大半,不由舒了口气,暗叹道:“看来,这灵兽之血凝我之血果然有效。” 只是自梦中反复出现的寒潭之地令她尤为困惑,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是预示着什么,也似是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为她定好了方向。 外头日光正盛,太医院的侍从已经换好了值,柳南依起身梳洗好后,换上了一衫青蓝色长袍,推门而出之际便正巧看见了神色匆匆的李肖,她不由唤住了他,疑惑而问,“李太医,这般慌张是出了何事?” 李肖见柳南依在此,紧忙上前与她同为揖礼,随后深深叹了口气,“昨夜君主再度染了风寒,今日竟高烧不退,我等是前去为君主诊治的。” 柳南依心下一惊,开口而言,“我且去看看,李太医,您让太医院依着我所配的方子煎药,务必保证半个时辰后药可以送至君上寝殿。” “好。” 李肖虽心急如焚,但知晓柳南依有几分本事,如今也顾不得多想,能保冷轻寒几日便力求保着,余下的以后再议。 想到此处,他紧忙拂衣前去太医院药方吩咐学徒们制药,而柳南依则紧急赶赴寝殿为冷轻寒医治,于入寝殿的廊下,她远远便瞧见殿外跪着一行人,前头所跪乃是一清俊的少年,月儿伴在她身侧,出声提点,“那是太子冷轻玥。” “太子?” 柳南依不曾想冷轻寒这般年轻竟有了太子,这少年眉宇间略有忧愁,但生得极为清俊,眉眼间还真有几分与冷轻寒相像,只是如今她顾不得在理顺皇室的关系,拂了围帘走了进去,于软榻旁为冷轻寒覆脉。 冷轻寒见这般多人候在殿中,苍白的脸容多了几分愠怒,一字一句道:“都给本君出去,莫要在这寝殿守着。” 阿禅见冷轻寒动了怒,紧忙让候在殿内的内侍随从一道退了下去,待掩上了门,冷轻寒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开口问道:“本君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柳南依为冷轻寒号过脉后,并未流露出太多表情,反倒是平静而言,“君主非但不会死,反而会更为康健,民女已为君主制好了汤药,君主每日按时服下,可保身体无虞。” 第342章 皇家密事 听了这话,冷轻寒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神依旧是那么清亮,即便他能觉察到面前之女并非表面看得这般简单,他依旧调离了侍卫,独身一人卧于软榻之上。 “这里唯有你我二人,你实话于本君而言,你究竟是什么人?” 屋子里很静,似隐隐只能听到烛火被渗进窗棂的微风拂起的声音,但听她缓缓启唇,如实而言,“岳国,秀丽王。” 这几个字简单明了地说出,却让冷轻寒有了几分释然,他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笑意,感慨道:“本君早该料到,当年诸葛将军曾向……本君提及过你,看来,他并未扯谎,你的确是人中之凤。”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阿禅询问的声音,柳南依紧忙起身打开了屋门接过阿禅递来的汤药,上头还散着热腾腾的蒸汽,阿禅端到软榻前的案台便秉退下去,屋子里再度唯剩下他们二人。 柳南依取下腰间匕首之际,冷轻寒的面容稍稍一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任着鲜血滴入汤药之中,不解而问,“这是做什么?” 她并未言语,反倒是将汤药端至他面前,淡淡而言,“君主只要知晓这汤药可以治愈你的病便可,旁的便无需知晓。” 冷轻寒虽心有疑窦,但想到自己油尽灯枯的身子,难免有些慨叹,索性便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只为求自己身子好转,继续守着这一方国度。 “每日三饮,君主需按时服下,不出一月,君主的病自可痊愈,若有虚假之言,民女这条命便交由君主处置。” 冷轻寒闻言沉声一笑,缓缓说道:“秀丽王远道而来便是贵客,先前……不曾知晓你的身份,如今看来这灵石竟当真该交由你之手了。” 柳南依抬头透过窗棂看向晴空,沉沉而言,“想必君主该知晓他逝世之事,我此番游走各国只为集齐六方灵石,将其永镇寒潭换他复生。” 冷轻寒此刻已然恍然大悟,对于柳南依这般逆天之举竟生出了几分心疼,他竟不知面前这柔弱娇美的女子肩膀上扛着的竟是他从未想过的艰难之举。 多少年来,各国为金矿之脉争斗不休,金矿献世,卷宗分落各派世家看管,却早已在大陆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如若能因此将凝成的灵石永镇寒潭,兴许便可平息了各国的硝烟。 “你可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无回头之日,这样你也愿如此?” 柳南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他于我而言,弥足珍贵。” 待柳南依出了殿门,宣告冷轻寒已无大碍,跪地的大臣以及随从亲信皆平定了心思一番祝祷后便纷纷离开正殿,唯有阿玥起身立于廊下迟迟不肯离开。 “太子殿下,君主无事了,您可放心回去习字了。” 阿禅适时提醒,可阿玥却径自走至柳南依身旁,抬头仰看着她,关切问道:“柳大人,我父君身子当真无事了?” 柳南依蹲下,与阿玥相平对视,眸子里多了几分柔和之光,略略点头,“太子殿下放心,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君主的病先前的确棘手,但并非难解之症,加以调养,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那太好了。” 阿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难得欢悦地离开了,陪伴在阿玥身边的芳若向柳南依福了福身,紧忙追着阿玥,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跑去旁的行宫玩乐,坏了规矩。 柳南依由着阿禅相送出了寝殿,沿着小径而行,想到阿玥,她不由启唇相问,“今日为何不见君妃相伴君主身侧?” 阿禅听得这话吓得立马变了脸色,紧忙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凑到柳南依身侧小声说道:“柳大人,这话可说不得阿,早在几年前,君妃娘娘的家族便生了谋逆之心,想要意图谋篡皇位,幸得被君主识破将其家族中谋逆之人全数缉拿,而君妃娘娘也被囚禁于后宫主殿不得擅自出入。” 柳南依竟不曾知晓原来这冷月国皇室之中还有这般不为人知晓的秘事,看来天下君主之位皆不易坐,而身边有几个心腹之人也该是时时刻刻为其提点的关键所在了。 阿玥自从柳南依口中得知冷轻寒身子好转之事,一路小跑至昭华殿,芳若在不远处瞧见了,气喘吁吁地吩咐道:“快,快跟上太子殿下,君主有令,君妃娘娘禁足,太子殿下是不得出入昭华殿的。” “母妃!” 然而阿玥却显然忘了冷轻寒的警告,不顾侍从婢子相拦,冲进了昭华殿,瞧见了对镜伤神的纳兰氏,纳兰氏只着了一件素白的衣袍,未施粉黛,听得这一声稚嫩的呼唤,蓦地转身,眼中嚼泪,哽咽道:“阿玥。” 阿玥一头扑进纳兰氏怀中,小声啜泣着,“母妃在这里受苦了,是儿臣不孝。” 纳兰氏慈爱地抚着阿玥的头,柔声而言,“母妃不苦,你父君毕竟念在往昔的情分不曾苛待于我,对了,你父君的身子如何了?” “儿臣正要与母妃说此事,父君命人张贴皇榜寻来一神医,如今夫君的身子愈发好转了,不出一月便可病愈。” 瞧着阿玥面上这般欢喜,纳兰氏面上也露出难得的笑意,她泪中含笑牵起他的手正想要带他去吃些糕点,却见殿外传来芳若制止的声音,但见她向纳兰氏拘礼,随后为难道:“君妃娘娘,您莫要让奴婢为难,君主有令,太子殿下是不得擅入昭华殿的。” 纳兰氏一听这话,面上顿时一沉,语气略有不善,“芳若,你该明白一点,君主不曾废妃,我便依旧是这冷月国的君妃,太子乃是我所生,见他一面有何不可?” 言及于此,芳若面露怯意,眼睁睁地看着阿玥随着纳兰氏进了正殿,她细瞧着这般多人都看在眼里,难免人多口杂传话到了冷轻寒耳朵里,怕又是要闹出一番风波,索性这个恶人便由着她做去了。 第343章 生辰之礼 “什么?” 冷轻寒听得芳若来通禀阿玥擅入昭华殿,并且纳兰氏不顾法令私自留下了他,不免怒火中烧,以至于气火攻心,生生啐了一口血,阿禅在旁见状紧忙将绢帕递到了他跟前,焦心而言。 “君主,柳大人交代了您这些日子需得平心静气,千万不能动怒,太子殿下也是因您的病好转欢喜这才坏了规矩……” “纳兰氏是愈发不顾皇室之规了。” 冷轻寒打断了阿禅的劝言,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芳若,冷声吩咐道:“即刻派人将太子带回棠华殿,这些日子不准他私自出入,士太傅们便前去棠华殿教授理德。” 芳若伏地揖礼算是应了下来,待起身之际,她不由迟疑而问,“君主,那君妃娘娘……” 冷轻寒微微蹙眉,不悦地看向芳若,语气极尽冷漠,“至于她,本君自有定夺,你回去好生照看太子便是,若不尽心,便唯你是问。” “是。” 芳若战战兢兢离开,直到离了正殿,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与此同时,身在柳府陪同李氏打点府内事务的茯苓踟蹰了许久,这才开口而言,“三夫人,奴婢有一事想请三夫人成全。” 李氏搁下手上的账本,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语气极尽柔和而问,“何事?” 茯苓垂了眸,略有扭捏而言,“明日便是凌云的生辰了,奴婢想私下为他办一场生辰礼,因而……便不能伴在三夫人左右……” 李氏见茯苓如此为难,但听得她这般言语,便明晓她的心意,凌云做事稳重,先前又是南慕琛的谨慎侍从,如今被分封了一封护卫,二人也算是良配。 这般想来,李氏温声开口,“准你两日的假,好生歇歇,毕竟这些日子陪着我理账,你也辛苦了。” 茯苓见李氏准了她,面上顿时漾起出欢喜的笑容,她福身感激而言,“多谢三夫人成全。” 随后李氏瞧着茯苓雀跃离开的模样,想起当年她初见柳乘风之时,不由嘴角漾起一丝苦笑,如今只盼茯苓日后能够不悔自己所选,也不枉这一生在这轮回世道走一遭。 茯苓这几日唯有夜晚之时方才能有一息属于自己的时辰,她连夜为凌云织了一件云纹绒围脖,决定明日其生辰亲手送予他。 回顾这些年他们相伴的日子,总觉得就在眼前,她看着房内案台前的几封信笺,皆是催促他们尽快回王府打理的密函,她自知在柳府打理的时日不多了,再过些日子,便又要辗转回霄城了。 “姑姑,今儿个冬季太冷了,大公子吩咐在我们屋中多放了些炭盆。” 新来的小丫鬟一边端着炭盆一边掩上了门,生怕屋外的寒气进了来,如今茯苓无论是在哪个地界都是掌事的大姑姑,因而新来的小丫鬟这才对她恭敬有加。 茯苓见燃了炭盆,屋内暖和了许多,不由将手上的围脖搁在了橡红木匣子中,缓缓说道:“是呀这个冬日比以往都要冷上许多。” 小婢子忽而想起了什么,紧忙自怀中取出一信笺,交到茯苓手上,“姑姑,这是云护卫让我交给你的信笺,想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茯苓接过坐回书案,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读着这封信笺,上头所言是相邀茯苓与她的意中人一同于明日前去卢徽湖散步,字里行间皆是委婉之意,茯苓见了不由抿唇一笑,知晓当日埋下了这个莫须有的意中人时,凌云必定介怀。 果不其然,凌云是辗转反侧一夜未免,直到翌日一早打点好府内一些巡视事务,便自府外等候茯苓前来。 他心中此刻是忐忑不安的,不知到时候该如何面对茯苓所言她的意中之人,这些年他离开过茯苓一段时间,府内侍卫众多,兴许便是那段时日,她寻到了她的意中人。 然而正待他陷入沉思之中,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只见茯苓身穿一衫棉白色的软衫,下面是一条亚麻色的罗裙,披一件绒衣,头上新簪了一朵绢制的芙蓉,她缓步走了过来,见凌云面颊冻的有些通红,紧忙递了手炉过去,“天寒地冻的,暖暖。” 接过手炉,凌云略有错愕,随后紧忙向后张望,不曾见到她的意中人,不由开口而问,“茯苓,你的那位……” 茯苓抿唇一笑,并未急着开口,反倒是将抱在怀中的橡木匣子递到凌云面前,开口而言,“生辰快乐。” 凌云此刻身子一颤,想起先前茯苓说的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茯苓,在她的笑颜中缓缓打开橡木匣子,里头平躺着一件柔软的围脖,他当下一惊,声音略有颤抖,“你怎么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真是愚钝。” 茯苓向凌云伴了个鬼脸,随后便欢脱地向府外的路上而去,边走边俏皮道:“等你想明白了,自然便明白了。” 凌云将橡木匣子交由看顾在府外的侍从,随后紧忙跟了上去,将那围脖围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茯苓,心中略有感动,“谢谢你,茯苓。” 茯苓停下脚步,与凌云四目相对,紧接着与他并行在这已经封冻的卢徽湖旁的石子路上,即便是寒冬,街上的行人却仍是熙熙攘攘,走过一段路后,茯苓这才开口,“这些年,你一直暗中与飞鹰护着王的安危,我是知晓的,也明白你多次违背命令看顾于我,这些我都记在了心里,凌云,其实我挂念的,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人。” 凌云原本黯淡的眼睛陡然出现一丝光彩,他忽而勇敢地上前,自然地牵过茯苓的手,轻声道:“我也是。” 茯苓见状不由轻轻一笑,任由茯苓牵着她的手在这卢徽湖边漫步,这一日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没有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也没有吵杂的里外人情,只是很纯粹的一路相伴,一起并行向前而去。 “茯苓,此生我已无憾了。” 第344章 南疆伏巫会 听了这话,茯苓温柔地笑了起来,眼角像是柔和的风,拢着眼眸中的两潭清水,开口而言,“待天下平定之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 入了夜,京都皇宫之中一片寂静,柳韵与元邵南在膳桌前一同用膳,今夜的膳食是柳韵特地在御膳房亲手下厨所做,样样皆是元邵南最爱吃的。 “御膳房多的是厨子,日后皇后便不必这般辛劳亲自下厨了。” 元邵南刚喝了一口汤,忽而听得殿外传来内侍宣涣之声,乃是将军连城在外相候,说是有要事深夜前来拜见于他。 柳韵在旁略微蹙眉,随后起身略微福身,平静开口,“连城将军这般急着赶来定是有要紧之事,既然如此,臣妾先行告退。” “皇后不必奔波,且让将军移步侧殿一同商议要事便是。” 元邵南起身,拉过柳韵的手,温声说道:“当初你可是本帝的左右臂膀,如今若无你陪伴在本帝身侧,怕是本帝真要站在孤寂的无人之巅了。” 柳韵含笑着略点了点头,随后与元邵南一同落座于侧殿的正堂室,见连城急匆匆进来,斗篷落了灰尘也浑然不知,显然是赶赴至皇宫走得颇急,顾不得仪态。 “连城将军前些日子不是寻访镇南王城,怎如今日夜兼程赶回,可是镇南王城之中出了什么差池?” 连城向二人行过大礼后,听得元邵南这般发问,便紧忙负拳而言,“镇南王城一切安好,新任王爷相守规制得当,微臣深夜前来,是为了南疆之事?” “南疆?” 元邵南与柳韵相视一惊,皆不知这一向沉寂的外域疆土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动。 然而远在几百里外的城池中,铺排了近乎整个主城的篝火映着围守侍卫黢黑的脸颊,身在旷野之中的疆域王室族人正端坐高位,目睹着这一场盛大的伏巫会。 南疆盛行巫蛊之法,其最受尊崇的御魂师金沐自从岳国归来之后,便一直闭关修养生息,直待今夜方才许了这南疆领主金飞达举办一场除邪祟的伏巫会。 金灵儿坐于自己的位子,想着伏巫会还未正式开始,便凑到金子睿跟前,轻声问道:“大哥,昨夜边城来报,说是伏骥山似有意象,若我猜的不错,兴许是金矿之脉即将献世。” 金子睿听了不由目色凝重,环顾四周,见并未有其父的眼线在附近,便压低了嗓音说道:“此事尚且只有我们的人知晓,尽量拖延时间,莫要被父亲知晓。” 金灵儿知道金子睿的顾虑,如今金飞达听闻岳国易主,想要吞并各附属小国的野心便愈发膨胀,甚至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进备岳国一举拿下,而这其中少不得近臣献策,就连随同金灵儿一同前往岳国聚魂的金沐也是金飞达得力的臣子。 倘若他一旦知晓金矿之脉的消息,兴许便会即刻命人将其凝灵的灵石取出,到时候灵石归入南疆密室,柳南依再取得灵石便尤为棘手了。 想到此处,金灵儿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言语,“可这事迟早要被父亲知晓,更何况边城有父亲的眼线,怕是……” 金灵儿欲言又止,金子睿已然明晓其中道理,思忖片刻,沉声说道:“秀丽王于我们有恩,此番若我们书信于她让她知晓金矿尚有一脉在南疆,凭她的本事,兴许可以与父亲斗上一斗。” “你的意思是想让秀丽王前来说服父亲放下争夺天下的执念?” 金灵儿说完这话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抬头间,伏巫会已经开始,金沐身着黑羽长袍缓缓走上祭台,引得祭台的几分巫灵之力开始除邪祟安定民心。 待他缓缓扬起双手之时,四处的篝火火苗皆如同被助力一般燃烧地更为兴旺,吟唱疆土之曲的南疆姑娘围绕着祭台一步一步环绕而行,一切的礼仪都如同寻常每年祭奠一般,神圣而庄重。 金飞达极为满意地看着金沐施行巫灵之法,含笑不言,熠熠燃起的篝火映照着他双眸中抖生的欲望,倘若南疆再加以壮大,那么他定然是不甘屈于这边疆之地,他的子民一定要占据灵越大陆最好的疆土,以祭先人。 “沐哥哥虽说是我们南疆最好的御灵师,但他所修行的毕竟不是传统的灵法,邪祟之念一旦占了上乘,很快便会走火入魔。” 金子睿目光投向正在施灵的金沐,深深叹了口气,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尘,低声而言,“我们南疆所修的灵法其实也并非传统的修灵,如今我们归属岳国,若能安分守己,兴许可以守的一方平安,否则一旦动了谋逆之心,这里势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狂风呼啸而过,火舌却依旧高高燃起,渐渐吞没着篝火的柴木,一个时辰后,伏巫会已尽尾声,天地萧索,狂风卷地,漫长的夜似是刚刚开始,但隐隐却有了暴风雪的征兆。 “领主,伏巫会仪式已成,您还是尽早回府上歇息,这天似要下雪了,可莫要染了寒症。” 金沐向金飞达揖手关切而言,金飞达却是朗朗一笑,开口说道:“金沐啊,本领主的身子取来康健,劳你挂心了,这段时日,边城战乱不断,得空多去边城瞧瞧,若真有邪祟,一并除了便是。” “是,领主。” 金飞达满意地拍了拍金沐的肩膀,随后便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离开了这祭台,唯剩下金子睿与金灵儿二人仍在原地迟迟不曾离去。 夜幕深沉,云层低厚,黑压压的一片,风呼呼的在吹,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金沐见金氏兄妹停留原地,不由折返身来走近二人,揖手行礼后,这才开口说道:“大公子与二小姐何故还在此处?” “沐哥哥,方才父亲与你都说了什么?” 金沐微微一笑,目光落于金灵儿身上,“不过是寻常慰问之言,对了,边城近来小乱不断,领主命我前去一探究竟,大公子与二小姐可愿随从?” 第345章 灵石交汇 金子睿一听这话不由变了脸色,与金灵儿相视一看,随后收敛了心神,略略开口,“自然,边城动荡,于南疆本就是大事,我们兄妹二人自会随同金法师前去。” “如此便好。” 金沐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随后便辞别离去,如今南疆表面看着安定宁静,实则暗地里却陡生波澜,每个人心里面所盘算的无非是如何谋取南疆最大的利益,日后能自立为皇。 那些效忠金飞达的近臣也大多并非真心,只是如今羽翼未丰,他们也不得不依附于金家的势力以待来日。 “走,大哥,边城之事待我们回了府再细细商议。” 金子睿裹好了斗篷,点了点头,便与金灵儿随着一众侍从向金氏府邸的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冷月国太医院。 柳南依将所调配的药方一一告知于药炉房的学徒,并将自己的血融灵于瓦罐之中封存,已便这这些时期煎药可以将其混入汤药之中,发挥其最大的效用。 “大人,君主召您去主修殿叙话。” 柳南依搁下手上执着的药草,见月儿向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她这才洗净了手,披了一件大氅,随同侍从前往主修殿问安。 如今这个时辰,是冷轻寒刚下早朝之际,柳南依等候在正室片刻,轻啜了一口香茶,便见冷轻寒疾步而来,见她刚要行礼,便道:“莫要拘礼了,今日让你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柳南依正疑惑间,便瞧见阿禅端着一枚金光耀眼的灵石于她身前,略微屈身,恭敬而言,“大人,这是君主应之前承诺特赠予您的灵石。” 见到此灵石,柳南依神色并未有丝毫的转变,也未曾去见,只是缓缓起身,向冷轻寒揖手而言,“草民曾答应君主,一月之内方可使您的病痊愈,如今也不过过了半月有余,着实不能受此大礼,烦请一月之后,君主再命人将此物送与草民。” “无妨,本君信得过你,这灵石自然也便归你所有。” 柳南依见冷轻寒这般坚持,便抬手执起那案板上平放的灵石,刹时间隐动的金光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惊得冷轻寒面上稍稍起了波澜,可随后还是不动声色掩饰了过去。 柳南依收下此灵石,将它归置于乾坤袋中,随后拂衣揖礼道谢,“多谢君主相赠灵石,若无旁的事,草民便先退下了。” 冷轻寒并未多言,只是略点了点头,目送着阿禅将她送了出去,随后冷声而言,“奇风可入宫了?” 一旁守着的护卫负拳如实回禀,“奇风大人已经入宫,现下已候在殿外。” “让他进来。” 自柳南依离开主修殿,于殿外廊上瞧见了等候在外的奇风,柳南依为了避嫌,只是与他表面相笑,紧接着错身而过之际,奇风转头,眼神如古井深潭,低沉而问,“这太医院可是换了新的太医了?” 一旁的内侍见奇风略有疑惑,知晓他素来只待在奇珍阁不曾出来走动和打探消息,不知晓宫中近闻也是常态,便索性耐心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新任太医的医术着实高明,如今君主的病已然有了好转,着实令人欢喜。” 奇风微微一笑,听着内侍滔滔不绝地言谈,并未出声制止,反倒是听得仔细,他举荐柳南依前来太医院,这事外头看光景的人自然不曾知晓,而对于一向擅于察言观色的冷轻寒来说,定然是藏不住什么。 他此番被召入宫,兴许是冷轻寒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借故寻他探索玄机之道来询问柳南依的真正身份。 想到这,奇风已然走进了主修殿的正室,一番行礼问安后便落座于这上好的桃木制成的椅子上,淡淡开口,“君主这个时辰召微臣入宫,不知是为了训练营的事,还是另有旁的目的?” 冷轻寒见奇风一如既往地不给他情面,一语中的,便只是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清凌凌地目光扫向他,“奇风大人这般日理万机,寻个空本君让你前来,自然不是过问训练营之事,而是想问一问你所举荐的秀丽王。” 奇风身子蓦地一颤,紧接着抬头看向冷轻寒,特意压低了嗓音而问:“君主都知晓了?” 主殿中的谈话所言柳南依也并不想知晓,但却好奇奇风为何在这个时辰被宣召入宫,且奇风的官职一直成谜,既然冷轻寒如此重用于奇风,将训练营设在奇珍阁的暗室,对外又何故只给他一个武官的闲职,如此反常之举,内里定有文章。 回了客栈,柳南依明显能感觉到乾坤袋中灵石的躁动,如今她身负四枚灵石,倘若被外族人知晓,势必又要惹上一身的麻烦事,因而她索性命叶凌散布出去假的消息,借此混淆各国的视听。 “主子,这些日子来客栈相住的仍然有不少戎人,虽说大部分戎兵已经撤走,可仍有少部分依旧在主城行暴虐之事。” 柳南依自二楼俯看一楼之景,见入座的的确有不少戎人,他们生来长的便高大威猛,如今执拗在主城不肯离开,想必地方官员也是极尽为难。 她想到先前南慕琛在冷月国曾惩治一戎兵统帅之人,不免开口而问,“如今仍在主城逗留的是哪一方兵队?” 叶凌略微蹙眉,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想来是正法的格其将军的兵队,因其分布散乱,戎兵撤离之际并未将他们一同带走。” “那便是了。” 柳南依清浅一笑,看向这些跋扈的戎兵丝毫不曾收敛,玉唇轻启,语气极尽清冷,“既然他们这般嚣张,那倒不妨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也算验一验这灵石之力。”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忽而觉得脖颈之处炙热难忍,她略有诧异地扯下坠子,将它摊于掌心之间,见坠子之中的魂灵似幻化为一团黑雾,仿若在警示她什么事情一般。 “这是……王爷想要向您表达什么吗?” 第346章 灵堂叙话 柳南依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抬眼间那些戎人已经自客栈扬长而去,叶凌欲待要追,却被她拦了下来,“罢了,兴许他们命不该绝,如今我们还是明哲保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纠葛。” 叶凌将刚拔出的宝剑缓缓归入剑鞘之中,转身看向柳南依,沉声而言,“戎国与冷月国终归会有一场血战,主子得了第四颗灵石,也该尽快前往新的指示金矿之脉的国度。”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抬头看向这阴沉沉的天际,“是啊,也该是时候前往下一个国度,毕竟岁月不饶人,我又有多少日子可以去复生于他。” 沉默了许久,柳南依恍而想到一事,紧忙回了客房取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随后吐言,“叶凌,莫要跟着我,我有一事需要独自一人前去。” 见叶凌略有迟疑,柳南依不免会心一笑,“放心,我是去见一位故人。” 十二月初三,风急,大雪如棉。 柳南依入逍遥氏主府时,侍从月落前来接应,负拳而言,“秀丽王,今日乃是逍遥氏族忌辰,大人吩咐了不得任何人跟随他前去祭奠,如若您要寻大人,便只能去偏府相寻了。” 柳南依面露讶然,随后敛了敛心神,略点了点头,“多谢月侍卫相告。” 她转身离开主府之时,月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陷入深思,一旁的侍从见状,难免开口而问,“月落,大人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于他,你怎么还告诉旁人?” 月落目光复杂,踟蹰地立于府外,思忖片刻,这才吐言,“她,可不是旁人。” 待柳南依踏入逍遥氏的偏府时,只觉得这里与主府相差得简直是天壤之别,主府修葺得古朴雅致,寻常时候又有仆从打扫因而十分整洁,而偏府地处偏僻之地,不曾有仆从打扫,一入府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冷寂之声。 府内上下皆挂着纯白的灯笼,正堂内并没有掌灯,只有一行行白烛静静地燃着,发出惨白的光,汇成一道道深深的烛影。 偌大的灵堂之上,一个修长的人影静静地坐在暗影里,灯火好似穿不透他身侧的黑暗,在这寂静之中,柳南依缓缓迈步,直至走进灵堂,这才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月落,我不是说过不准任何人前来……” 话还未说完,独坐在灵堂中的逍遥明月抬眼间瞧清了来人身子顿时一颤,握着酒盏的手也猛地一抖,酒浆四溢,洒落在地,他强撑着身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许久方才言语,“你不该来这。” 门外狂风横扫,大雪纷飞,堂内烛影深深,幽静沉寂,柳南依掩上了门,将风雪挡在了门外,静静坐了下来,玉唇轻启,“我本去了主府寻你,听月落说你在此处。” 逍遥明月又静静坐了下来,望着这铺排的灵位陷入了沉默,直到柳南依也执起了酒盏,他这才出声制止,“这酒酒性极烈,你身患寒症,碰不得。” 柳南依转身凝视于逍遥明月,头一次见他神态如此疲累,不由缓缓言语,“今日乃是你家族的忌辰,你独自一人前来守灵,是因为冷月国的旧制不允准其后人前来参拜,我说的可对?” 逍遥明月嘴角漾起几分苦笑,抬头对上柳南依的目光时,想起了初见她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很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但明晓她心属旁人,他们二个不过是两个国度曾有过一瞬交织的人,终是要归入平行再不曾相见。 时光转瞬而过,让他们二人以这般不经意的姿态重逢,在他最狼狈最无助时,却未曾在柳南依眸子里看到众人所有的怜悯,而是一如往日的清冷,只是这清冷竟又多了几分柔软,触碰在他的心底,令他险些有些崩溃。 “当年逍遥氏力抗戎兵,却因内阁大臣明争暗斗而冤了我父亲有谋逆勾结之罪,被判了抄家灭门之罪,直至数十年之久,新任君主继位,方才得以保全逍遥氏家族的颜面,也得以保全我的性命……” 说到此处,他再度抬头看向面前数百樽灵位,所有人的尸身早在数十几年前被丢弃在了乱葬岗中,待他再度找寻之时,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堆废弃的衣物,而这些尸身兴许早就在诸多次战役中给野狼果腹了。 柳南依能感受到来自逍遥明月心底里的恨意,也明白这些年他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辛劳,于她,又何尝不是每每自梦魇中惊醒,发觉自己已然是独身一人,再也受不得任何人庇护,唯有自己方能渡自己。 逍遥明月拿起酒盏,辛辣的烈酒自他的喉间滑下,像是滚烫的炭,他的视线依旧清明,容颜也尤为清俊,脸颊却消瘦了不少,眼底好似有重重的雾霭,漫不尽的忧愁。 “散人,这些年你可曾与君主说过你心中的苦?” 逍遥明月略有哽咽,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他乃是一国君主,冷月国皇室虽没有像你们国度那般后宫多宠前朝纷乱之争,可却也少不得明争暗斗,为了家国安定,他所能为逍遥氏做得也唯有这些了。” 柳南依仰头看着这四方室内容下的灵位,每一牌面之下都篆刻着逍遥氏家族中人的名字,这些名字便仿若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逍遥明月的心底里,让他时刻铭记家族灭门之时,一刻也不曾松怠。 “其实,我不是柳南依。” 此言一出,逍遥明月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诧的笑容,随后还是镇定了下来,目光幽幽而言,“那你是何人,刺客?杀手?还是替代先前岳国郡主活下来的人?” “你竟未曾以为我在胡扯?” 逍遥明月微微一笑,仰头再度饮下一杯烈酒,又倒了一杯,并未喝,而是举至跟前浇到了地上,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因为我相信你并非空妄谬谈之人。” 第347章 特工的意志 柳南依缓缓坐了下来,止水的心里在逍遥明月这一句话之下陡生波澜,像是一块石头,轻轻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其实外界传言不错,当初的柳南依确实是痴情于岳国先太子南慕琛,以至于被自己的二妹算计还仍不知情,最终身故于那杯被下了噬魂散之毒的毒酒之中。” 柳南依仰起头,看着这诸多灵位,一字一句又言,“可谁也不曾想,我在另一个平行交错的时空替换了她的魂灵,取代她成了岳国的郡主,代替她去复仇……” 听到此处,逍遥明月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审视目光在重新认识面前这个坚毅的女子,他从不觉得她是在妄言,即便这事实摆在他面前这般地不可思议,可他还是试着去接受这搬新奇之事。 灵堂内幽深沉寂,唯有酒盏中倒入酒浆的声响,柳南依将一杯酒饮下,沉声说道:“一路走来,我设计让当年诬陷我伤害我的人一一死去,我的双手也沾满了杀戮之血,我曾经在长元山的秘境中看到过我模糊的未来,如若杀戮才能取得一方国度,那么我宁愿这世上再无杀戮。” 逍遥明月目光幽幽,拦下欲待要执起酒盏的柳南依,柔声而言,“莫要喝了,你我今日都不曾清醒,这世间许多事情,不是每一件都能遂人心愿,你醉了,我送你回客栈。” 逍遥明月取下搁在案台前的大氅为柳南依披在了身上,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灵堂,烛火站在他的背影上,他的身后,是逍遥家历代尽忠的族人,还有被灭的一众亲眷,迎面的风冷冷吹来,他踟蹰片刻,便带着半醉半醒的柳南依离开了这里。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低沉的嗓音在无人的甬道缓缓响起,像是冷冽北风中穿梭的一丝白气,他扶着柳南依,抬头看着这阴沉的天际,眉心微微蹙起,接着说道:“我们本就是两个为不同国度效力之人,你说了这些难道就不怕我透露给君主来以此要挟于你。” “你不会。” 柳南依吐言,随后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路,嘴角牵起,竟是微微一笑,“我很怀念在长元山的日子,那时候各国的修灵者齐聚,虽说闹出了不少风波,但大家彼此之间都是团结的,而如今,怕是再也回不到那时候了。” 逍遥明月的心,似乎突然间就被刺中一般疼,倏地停下了脚步,扯住了柳南依的衣袖,沉声而问,“倘若当初你先遇到的是我,那么我们之间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柳南依一惊,酒已经醒了大半,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逍遥明月,沉吟许久,她方才说道:“散人,你我之间,多是患难之交的友谊,除此之外……” “我知道,是我唐突了。” 逍遥明月缓缓松开了手,神色略有疲倦,二人就这般沿着小路一路回了柳南依所住的客栈,柳南依停下脚步,微微含笑,玉唇轻启,“再过些日子,待君主身子痊愈,我便要走了,今夜多谢你送我回来。” “要去何处?” 逍遥明月未曾料及柳南依这么快便要离开冷月国,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缓缓而言,“我自知你可不能在此地久留,但倘若可以,可否十二月初十陪我一同吃个团圆饭,那日,乃是我的生辰。” 柳南依抬眸,看到他眸子里闪烁的光芒,略略点了点头,清浅一笑,“我一定会去。” 逍遥明月立于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自知这一生都不会再走进这个女子的内心,留下的也不过是未曾圆满的缺憾,点点沁入人心。 柳南依回到自己的房时,瞧见案台上搁着的手炉,里头还正热,想来是叶凌来过为她换好了热水,她坐在案台前恍惚间便想起了她曾经的一生。 她从小于孤儿院被效命的国家选中,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培训,她得以开发了她潜意识的思维,得到旁人未曾有的医疗系统,加入军事学院,再后编入军情处,刺杀、潜伏,最后为国牺牲,来到这个跌宕的乱世,再一次经历一次人生,说实话,她真的有些疲累了。 她曾经不曾感知到亲情与爱情,认为这些情感兴许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如今有了羁绊,倒让她一时又迷失了方向。 “南慕琛,你所追寻的目标又是什么?你一直以来忍辱负重只为最后兴复苍擎,可后来你为何想要收手?是因为你不想看到这遍地饿殍狼藉,还是不愿让苍擎沾上不纯净的噩梦?” 柳南依自问,可是却不曾有任何人回应于她,她如今手中已有四块灵石,再聚齐两块便可至寒潭之地唤醒空灵之力复生南慕琛,这一次路虽然走得会十分艰难,但她自始自终都未曾犹豫过,封印灵石之力,才能平息灵越大陆的争夺,一切方才能归于从前。 正在她思绪万千之时,忽而听得屋外传来有规律的叩门声,紧接着叶凌低沉的声音轻声传来,“王,您睡了吗?” 柳南依起身打开了门,见外头下起了雪,她便紧忙让叶凌进了屋子里烤烤火,随后掩上门而问,“这么晚了,你还未睡?” 叶凌神色复杂,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她手上,小声说道:“第五处金矿之脉已经突显异象了,倘若王要前去,可即刻动身。” 柳南依拆开信笺,见是杀手营传来的密信,紧忙皱眉细细读来,随后微微的笑,笑容轻薄如雾,暗暗默念,“南疆……” 随后待她缓过心神来,便将那信笺如先前一般扔在了火炉里燃烧殆尽,紧接着吐言,“不急于一时,待冷月国君主的病完全好了,我们再动身,最起码等到暴风雪之日度过,我们改行水路前往南疆可节省一半的路程。” 叶凌点头应下,目光深沉,开口说道:“既然王已有了打算,属下便不在此讨扰王了,王早些歇息,莫要熬坏了身子。” 第348章 除暴安良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由着叶凌离开时掩好了门,她便熄了烛火入床榻而眠,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喧哗声中被惊醒,穿戴好衣裳推门而出,眸子里多了几分机警。 “发生了何事?” 她下意识抓住一个正待要逃窜的流客而问,岂知那流客吓得肝胆俱裂,颤颤巍巍指向一楼的几个戎兵,颤声而言,“是他们……他们今日……” 柳南依见这流客言语结结巴巴,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索性松了手,自己下了楼而看,却见一楼一片狼藉,几个客栈的伙计被揍得鼻青脸肿,两个戎兵见人就砍,态度极为嚣张。 “这位客官,您赶紧走,这二人闹事拖了我们客栈一月的住宿钱,如今又来闹,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您从后门走。” 店小二捂着被揍得肿胀的脸小心翼翼凑到柳南依跟前言语,柳南依转身看向自二楼提剑而下的叶凌,只一个眼神,叶凌便立马会意,向前一剑便抵上了其中一个戎人的脖颈,低声而言,“若在乱动,下一剑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在客栈一楼用饭的客人大多仓皇逃窜离开,唯剩下伙计们胆战心惊地瞧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未被钳制的戎人见状,抡起手上的砍刀便要向叶凌砍去,却被柳南依迅捷出手,一柄利刃脱袖而出,正钉着戎人脖颈处的衣衫悬于客栈前的木梁上,惊得此人大惊失色,身子不住颤抖。 柳南依取出绢帕擦了擦手,眸子里闪过几分嫌恶之意,开口而言,“不曾想戎兵如今这般猖狂了吗,你们将领已经撤出了主城,岂容你们这些人在此处撒泼。” 那被挟持的戎兵向地上啐了一口,依旧不知悔改地蛮横道:“无知的冷月国贱人,待我戎国一统整个灵越大陆,看你们还能这般安闲。” 柳南依淡淡一笑,轻瞥了一眼悬在木梁上已经晕眩的戎人,随后吐言,“冷月国百姓即便再不济,也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据我所知,如今留在主城像狗皮膏药一般死赖着不走的,可是被斩首的格其兵队的?” 此言一出,无疑是激怒了这戎人,但见他大喝一声,以气劲逼使叶凌向后撤了几步,紧接着抬手便是一掌向叶凌心口处拍去,叶凌见状,反手抽剑一剑便刺穿了他的喉咙,紧接着剑归入剑鞘,淡然立于原地。 “杀人了——” 也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句,一番吵嚷后,叶凌与柳南依一同在官府等待升堂,迈入官府前堂,在一片升堂声中,新任知府海承德亲自审礼此番客栈闹事一案。 柳南依并未下跪,而是直面海承德,并未有半分的惊慌,身后衙役见她如此不懂规矩,刚想要上前推搡他们主仆二人跪下,却被海承德出声制止。 “本官认得你,你乃是诊治皇上的太医柳氏。” 柳南依含笑点头,揖手而言,“海大人好眼力,昔日曾在主殿等候,与海大人有一面之缘,今日倒是碰巧,我的随从替我杀了一个残暴的戎兵,便被人扭送至此了。” 海承德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的光芒,先前他不过是一方九品官员,因得将军诸葛明辉调查戎兵一事牵扯出了知府苏平,皇上震怒下令削了苏平的职并且流放边疆,他这才得以被提拔至知府,一直以来他克勤克俭,如今竟风水轮流转,再度又重回到了戎兵的案子上来。 “海大人,草民知道,您是位好官,可即便是好官,也有不得已的时候,皇上没有明令让他们全数撤离主城,他们自仗着有戎国撑腰便肆意践踏冷月国的百姓,如此禽兽之耻,倘若官府不下令追查,草民也便宁愿背负骂名也当除一次祸害。” 海承德听了这话,迟疑着未曾言语,反倒是一旁的叶凌抢先一步言语,“倘若大人为难,便处罚于草民便是,主子心系客栈百姓安危,着实不曾有错,错便错在草民太过莽撞。” “莽撞自然并非莽撞。” 这时自官府外缓缓走进来一熟悉的身影,定晴一看却是身着一衫浅青色大氅绒衣的逍遥明月,海承德见他亲自前来,紧忙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恭敬揖手说道:“逍遥大人,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逍遥明月扶起毕恭毕敬的海承德,轻瞥了一眼柳南依,紧接着微微一笑,“皇上听闻主城再度因戎兵生事,特派本官前来瞧瞧,海大人,如今戎兵已全数撤离了主城,当年他们在主城犯下的恶行,您也是知晓的,孰是孰非,想必您比本官更明白。” 海承德思虑逍遥明月的话后,不由为难开口,“可是毕竟主城之中起了杀戮之事,即便这戎人再蛮横,这位公子杀了他也难逃活罪。” 逍遥明月自知海承德是个公正廉洁的清官,可他转身看着围在官府外想要替叶凌二人申辩的百姓,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海大人,有些时候,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为了束缚国人,而对于异国如此蛮横之人,适时变通也并非不可以。” 外头百姓拥挤如朝,皆是声讨戎人这些年的罪责,先前悬于木梁侥幸不死的戎人见状,紧忙俯地而跪,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将所有流窜于主城的戎兵全数缉拿,转交由刑部处置。” 海承德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深思间还是想要作出自己的决断,可奈何叶凌自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令于他面前沉声说道:“海大人,我家主子乃是岳国秀丽王,您无权处决于她。” “秀丽王!” 百姓之中有人惊呼柳南依的官衔,紧接着人群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声,所有人皆知晓柳南依忠勇的实际,如今她身在冷月国国境,地位如同副王,海承德不过一个知府自然动她不得。 这般骑虎难下之间,但见柳南依揖手而言,“海大人,草民甘愿受罚。” 第349章 智者较量 此言一出,全场中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谜一般的柳南依竟主动领受责罚,她缓缓抬头看向海承德,面色依旧一成不变,仿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海承德原本刚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压了下来,踟蹰了许久,终是开口而言,“既然是秀丽王亲临岳国,依照规矩这的确不归属本官所责,逍遥大人乃是武官,又得皇上亲命,自然听逍遥大人安排。” 一个时辰后,官府事关戎人一事便告一段落,柳南依与叶凌安然无恙出了官府,围观的百姓也被衙役维持着秩序疏散了,三人一同并行于街坊小巷,一路而行,柳南依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飘忽,“今日多谢你出面解围。” 逍遥明月微微一笑,嘴角温和,带着几分落拓的沧桑和平静,“其实今日的场景与早些时年诸葛将军审判戎兵时太过相似,而我也不过只是起了点缀的作用。” “相似?” 柳南依蓦地停下脚步,不免问言,“难道早年的那位平叛主城的异族将军竟是他?” 逍遥明月只是笑笑,便自顾自地向前而去,唯剩下柳南依怔在原地,迟迟不曾缓过心神。 大雪终是连下了三日方才停了,自主城流窜的戎兵受刑部管辖皆都被抓入大牢准备流放边疆,太阳还未露出头,大地仍旧沉浸在一片惨淡的黑暗之中。 远在岳国主城的空地上,柳晏之一身落拓青袍,雪莺振着翅膀从远处飞来,他伸出手臂,便见这雪莺温顺地落在他手臂上,一身洁白,只在尾巴上长了三根青色的羽毛,远远看去,仿若点缀了宝石一般。 拆开信笺,柳晏之大略一瞧,上头娟秀的笔迹便映入眼帘,他将信笺折好交到一旁碧落手上,看着这沉沉的山脉,开口说道:“南依说她在冷月国一切无恙,且已经取得第四枚灵石,接下来便是等待前往南疆了。” 柳晏之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向山下而去,碧落便唤了随从一路跟着,边走边道:“大小姐这般奔波劳累着实不易,如今岳国的政局稳定,大公子您何不时常在信中劝劝大小姐让她莫要再这般执着下去了,毕竟,逝者已逝。” 柳晏之听了这话,深深叹了口气,不由慨叹道:“是啊,逝者已逝,只是她这个性子素来如此执拗,倒不如遂了她愿便好,我这一生都不能与她一同作战,因而守在后方便要为她排除一切艰难。” 碧落不语,他明晓柳晏之与柳南依的兄妹情深,但如今一旦集齐六方灵石,兴许各国的眼线便会将目光全数凝聚于柳南依身上,陷入众矢之的的处境,便得不偿失了。 只是他明白柳南依绝非池中之物,兴许跨越大陆成为修灵强者,不再惧怕各国势力也会是意料中事。 深夜之际,柳南依拢着一衫长袍造访奇珍阁,阁内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仆从们正在打扫主阁的奇珍异宝,穿过主阁,柳南依由着月儿引着前往待客的茶室。 细心的柳南依瞧见月儿手臂上有伤,略微皱眉而问,“何时受的伤?” 月儿转身瞧了一眼柳南依,随后提着灯笼在前头引着,淡淡说道:“不记得了,时常会受伤已经习惯了。”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很是平静,仿若这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浮云一般,不值得一提。 “到了,姑娘且进去。” 柳南依即便心头有诸多疑惑,此刻也只得按下不提,直待入了茶室,见到了正在亲自烹茶的奇风,她解了衣袍挂于橱柜上,静静地坐了下来。 奇风也并不急着开口发问,而是烹好了茶,便为柳南依斟了一杯,继而沉静开口,“秀丽王深夜造访,倒还是有这般沉稳不急躁的性子,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忍不住发问了。” 柳南依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品了一口茶,略微蹙眉,“君主前些日子召你入宫,可是为了灵石一事?” 奇风搁下茶盏,声音低沉柔和,却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他静静说道:“想必你也该明晓奇珍阁的艰难处境,明面上君主重视训练营,可暗地里却对训练营的刺客处处提防,不然我又如何只是被分派为一个闲差当值?” 柳南依蓦地一怔,不曾想先前她的猜测竟真的如此,冷轻寒虽身子病弱,但却筹谋得当,奇风虽然有八面玲珑之心,但太过功高盖主,反倒是会引得君主疑心。 这便是一国君主的通病? 宁肯亲手削了一直忠心为国的忠臣,也不愿相信他们一直为国守护的辛劳,她忽而觉得心情异常沉重,可还是嚅了嚅嘴唇,启唇相问,“那么训练营呢,开始又是何人所创?” 奇风缓缓起身,抬手旋动橱柜上的花盏,随着花盏的转动,柳南依所坐的茶垫在沉沉下陷,直待二人下落至一处暗室,他这才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难道散人未曾告知于你,这训练营中的事?” 柳南依凝视于奇风的眸子,略有不信道:“是散人所创?” 奇风提了一盏灯笼,带着柳南依穿行在狭小的甬道,边走边介绍道:“这是训练营基地,每一处狭小的甬道之后便是一个石室,寻常时候这些刺客都会在石室中训练,比起岳国的杀手营,这里你以为如何?” 柳南依一路走来,看着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尚有几人正蒙着面训练反应之力,她暗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是每一处密室单独训练一人,效率便会太慢。” “哦?” 奇风饶有兴趣地停下脚步,看向密室中训练之人,沉沉说道:“那么依秀丽王高见该如何改进?” 柳南依眸子里闪烁着晦暗的光泽,她抬手间,一片落叶如同一枚利器打入密室之中,顷刻间幻化为数道利刃向蒙面之人射去。 “唯有多人一同训练博弈,方能真正训练到位。” 第350章 高手过招 话音刚落,密室之中原本蒙面之人听得穿刺而来的异响,翻身而上,双足蹬着墙壁,抬手便以暗器打落这树叶幻化的数支利刃,身手敏捷到令人眼花缭乱,却在落地之际被藏于暗处的一枚利刃伤了臂膀。 但听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抬眸间正对上柳南依审视的目光,柳南依稍稍握拳,那数支利刃便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如若出派任务他们不能团结一致,便会方才那般单人行动躲闪不及。” 奇风利于原地,看向捂着汩汩流血伤口的杀手,沉声道:“下去治伤。” 杀手待听得奇风吩咐,这才强撑着身子起身,负拳应声,“多谢阁主。” 随后便见那名杀手离了暗室前去外堂诊治,柳南依见这地下密室有数多间这般幽闭的如同密室的空间,不免开口而问,“月儿也是这些杀手之一?” 奇风听得柳南依这般发问,只是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迈着步子继续向前而行,边走边吐言,“说起月儿的身份还与昔年诸葛将军有关。” 柳南依心下一惊,抬眸看向前头引路的奇风,听得他言当年南慕琛从那些渔夫手里买下月儿交由长乐看顾,后辗转到了奇珍阁被他收留,身世倒也是颠沛坎坷。 “她就像一块璞玉,体内蕴藏着太多的力量等待被发掘,她有极高的洞察力与敏锐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提及月儿,奇风的眸子里仿若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转身之际,继续说道:“她曾经经历了太多苦难,以至于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性子的魂灵,确切的说一旦遭遇危难,强势的魂灵便会占据她大半个身子相护于她,如此七状,堪称罕见之观。” 言及于此,柳南依也大致知晓了月儿的身世,只叹她小小年纪便遭此厄运,那岳国的花满楼昔年是供高官私下玩乐的地方,多供以童妓,直待元邵南上任彻查这不肃之风方才将花满楼全楼押封,自此再无人敢顶着新制兴风作浪,贪官污吏无所遁形,一时间百姓皆能安乐,纷纷称赞新帝此举无疑是给予这些恶人最有力的一击。 环绕了一圈,奇风最终于一处偌大的密室停了下来,提着灯笼照在这枢纽之上,旋动枢纽,待密室大门轰然打开之际,映入柳南依眼帘的便是正对着的冰棺里躺着一位沉睡美丽的陌生女子。 “她是我的妹妹奇鸢,三年前死于戎兵肆虐偏城的一场战争中,戎国国君暴虐专政,这些年来我一直暗中积蓄兵力,直待有一日可以亲手斩了戎国君王的头颅,用他的血来祭奠我的妹妹。” 柳南依心底里忽而涌现出一丝悲凉,她缓缓走上前去,抚着冰棺,里头的女子保持着笑靥如花的模样,身穿一件雪白色的纺纱裙,纤细的手指上缠绕着一枚缂金丝的蝴蝶环戒,双眸紧闭,仿若并未死去,只是沉睡了一般。 “所以,这些年你与君主真正的裂痕就是在关于攻打戎国的政策上?” 柳南依相问这话并非毫无根据,这些年戎国四处撒网,就连岳国的镇南王城其君王也三番四次派人前去探查,偶尔也坐享其成,瞧着边城小国前去碰壁,自己人则在暗中观察情形。 冷轻寒身为冷月国君王,虽一直以来对戎国憎恶,但也不得不与其结盟暂为相合,可这些日子戎兵猖狂,在主城大肆滥杀无辜已然惹得民心涣散,冷轻寒见此之状,也不得不作出抉择,驱赶戎兵出主城。 奇风在听得柳南依的发问,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默默转身,凝视于柳南依,“我知道君主的病并不会痊愈,你虽得了禁地灵兽之血作药引,以你血灵之力入药也不过是保得他三年五载的寿命,真正能治愈的怕只有寒潭之地的苍穹之光。” 柳南依略微蹙眉,不曾想这奇风不仅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还竟精通如此复杂的药理,苍穹之光乃是灵越大陆最深寒潭之地的镇潭之宝,若得此物,别说治愈一种奇寒之症,即便是再棘手的疑难杂症,承载它,便都可以治愈。 想到此处,柳南依握了握手指,让手心上的汗顺着衣袖悄无声息地滑落,她忽而淡淡一笑,紧接着面对着奇风扬言,“你不愧是奇珍阁拥有八面玲珑之心的阁主,苍穹之光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知晓,阁主倒是学识渊博。” “其实并非我学识渊博,而是曾经为了我的妹妹,我涉足过灵越大陆最为极寒之地,以至于差点死在了那里……” 奇风欲言又止,仰起头,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仿若在看外头漆黑一片的天际。 人生就像是棋局,每个人都是上面的棋子,经纬纵横之间,又有谁能跳脱出来这个局真正把控自己的命运? 奇风苦笑着言语,“今夜之事还望秀丽王保密,毕竟君主对我早有所防备,倘若再知晓我私自留下我妹妹的尸身藏放于密室之中,怕是事情便更为棘手了。” “好,我答应你。” 柳南依出了奇珍阁时,主街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外头寒风正烈,她独自一人走在这街头之中,抬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纷飞的大雪。 再过不到一月,她便要离开这个国度,还未好好看看这座城池的繁华便要转身离去,于她,想起曾经长乐与逍遥明月相邀她时的欢喜,此刻心里确是空落落的一片,一步一步走得太过沉重了。 等回到客栈,瞧见已经修整好的桌椅板凳,店小二在前头柜台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见是柳南依回来,紧忙上前问言,“公子……哦不对,姑娘,您还要吃点什么东西吗,我们掌柜的说了您保全了我们客栈,以后只要您开口,什么吃的小的都为您备好。” 柳南依清浅一笑,看向店小二,轻声言语,“不必麻烦了,都是举手之劳,早些歇息。” 第351章 入住逍遥府 店小二哪里见得这般惊为天人的容颜,先前因着柳南依女扮男装不曾注意她的天资,如今她这般近距离与他言语,让他当场便愣在原地,机械式地点了点头,任由柳南依上了二楼,掩上了门,他这方才清醒过来。 翌日,柳南依便与叶凌搬入逍遥明月的主府,巨大的餐桌大小抵上平常人家的卧房,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八宝野鸭、凤尾鱼翅、爆炒田鸡等,琳琅满目,着实让人瞧着食指大动。 “今日也算是奉君主之命正式为你洗尘了,先前你以外族寻常之人的身份入住太医院,也算是委屈你了。” 逍遥明月举起酒盏与柳南依相敬,一杯酒入喉,竟觉得有些甘烈,柳南依瞧着这偌大的宴席唯有她与逍遥明月,不由问道:“长乐今日为何不曾来?” “她啊,丞相大人这些时日让她分管府内诸多事务,这千头万绪,怕是待我生辰那日她方才能得闲。” 逍遥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块鸡肉递到了柳南依的碟子上,温声道:“我知道你素来喜欢吃这野鸡肉,冷月国蜜制的,可不比你们岳国的差,尝尝。” 柳南依会心一笑,夹过这鸡肉小尝了一口,略略点头,二人这般融洽地坐在屋子里吃饭,却让柳南依觉得弥足珍贵,她许久不曾这般安然地坐在餐桌前静静享受着美食,如今她吃的极为缓慢,只想能够停留在这一刻,给她多一点喘息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散了宴,柳南依便让叶凌陪着在这主府的后院转上一转,不得不说逍遥氏的主府占地颇大,后院傍有一莲花池,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让人身在其中便只有坐拥天下之感。 逍遥氏族氏先前曾乃是冷月国的大家,这座府邸也是先君主所赐,只是造化弄人,如今偌大的府邸也不过是逍遥明月一人打理,每日只一人对着这偌大的楼阁,又如何会不深陷悲壮之态之中。 “叶凌,你认为散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脚步停在莲花池上的亭子中,柳南依俯身看着这一池枯败的莲花,池面结了厚厚的冰,将这些莲花根都冻在了冰面之中,叶凌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回应,“逍遥大人在冷月国虽居高位,但想来却四面受敌,过得并不舒心。” “你也看出来了。” 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吐言道:“其实并非身居高位便可高枕无忧,他曾多次作为岳国的使者出使岳国,肩负着冷月国国君的期望,同样地他也并非真的想要去做窥探岳国密事一事,只是他身为冷月国君主的心腹,这是他的使命,不能违背,也不能欺瞒。” 晌午过后,天气尚好。 柳南依窝于厢房之中细细读着柳晏之近来传递给她的书信,上头言尽谢谢时日岳国皇室的动向,并将杀手营勘探出来的南疆地形图也附于信笺的背后,以方便到时候她赶赴南疆。 厢房里暖融融的,地上是厚厚的皮裘地毯,香炉里熏着上好的香料,她轻啜了一口香茶,将信笺搁下,润了润墨,提笔便于书案前一笔一划写着书信。 自从她来了冷月国,以迅捷的速度学会了这里的文字,并且融入至岳国的文字中,创造出了一套只属于自己人能看懂的文字,这样即便这信笺中途被人截胡了,也无从有人知晓这些字符写着何意。 她一步步走得小心而谨慎,丝毫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写完信笺,她按照以往的方法折叠好,交给一旁候着的叶凌,轻声说道:“老规矩,让大哥新养的那只雪鸢中途带回便可,对了,先前的那通灵镜可修好了?” 提及柳晏之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通灵镜,叶凌不由摇了摇头,惋惜而言,“此物着实易碎,并无任何物件可以填补,询问了胡老前辈也无济于事,只得暂且搁置,待寻到了相符的物件再行修复。” 先前柳南依本想着可以通过通灵镜耗费些灵力可以与柳晏之面对面传话,这样既节省了雪莺传递消息的时辰,也省去了路途遥远不确定危险的风险,可这通灵镜还未等她试用,便摔碎了一面,以至于其中聚灵不成,便自此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寻常梳妆之镜。 “罢了,暂且先如此。” 等到叶凌退了下去,柳南依方觉有些困意,便上了床榻和衣小憩半个时辰,可不曾想意识波动,将她带入了梦境编织的灵识幻镜之中。 面前耸立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半敞,她立于殿外踟蹰着未曾前行,直待里头走出一身着蓝紫色衣衫的男子,她这才瞳孔蓦地一缩,不可置信地言语颤抖,“阿……阿琛?” “南依,是我。” 他站在原地,双手展开,衣衫上绣着大朵锦绣的金锦花,如今这灵识世界竟已入了夜,月亮的光华照在他的身上,有明晃晃的光芒。 柳南依此刻心里竟有几分不确定,她经历了太多幻镜,也看到了太多幻象,她知道如今的南慕琛已没了肉身,魂灵虽得以被聚在了坠子上,但没有魂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刻与她相见。 “你不是他……” 时间好似过了许久,也又好像不过是短短一瞬,幻化成南慕琛模样的幻象之人嘴角微微扬起,随后又重新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一步一步向柳南依走来,“我们又见面了。” 柳南依抬眼看向这女子的面容,想起先前入幻时梦到寒潭之地的时候见过她,不由冷言相问,“你究竟是如何进入我的意识中来的,你身在寒潭又被多重封印压着,又怎能操控千里之外我的灵识?” 女子含笑,面色带着几分清冷,沉着如古井微波,淡定润和而言,“你如今看到的并非都是真相,而是有人想要指引你去寻回六方灵石,借此一统整个大陆。” “何人?” 柳南依略微蹙眉而问,然而女子却并未再言语,而是转身一步一步向殿宇而去。 第352章 真相与假象 月色清幽,将皎洁的光洒在了柳南依的肩上,她虽对这亦真亦假的幻镜有所排斥,但为了追寻真相,她还是随着女子向宫殿走去。 “这座宫殿乃是千百年来驻守在寒潭之地的国度之城,一百年前,灵越大陆最寒冷的地方还是一个繁华富庶的国都,名为安若国城,百姓安居乐业,也并无战争纷扰,只是有一日,修行邪术的国都丞相携一众鬼子刺客刺杀了国君,而那些齐聚国都的修灵强者为了维护国都名誉,与丞相之军缠斗了三天三夜,直至将他逐杀,方才了却这冤孽。” 女子说完这话后,却久久没能听到柳南依的声音,她转身看向于她,但见她抬头望着天,原本娇美的脸上已然覆上一层疲劳的暗影,双眉间微微蹙起,满是久经岁月的沧桑之感。 “你一定很困惑,既然是丞相之军反叛,那么为何永镇寒潭的人却是我?确切的说我已非人,而是传言所说的恶龙。” 女子眼稍微微挑起,勾唇一笑,在这富丽堂华的宫殿舞起了动人的舞姿,衣裙裙摆宛若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于她身上。 虽没有丝竹管弦之乐相衬,但一舞足以名动倾城,让人已然忽略了她半边脸上的疤痕。 待她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这宫殿正位上的黄金铸造的椅子,目光清冷,沉声说道:“那丞相乃是我的生父,帝王之心善变,弃我如敝履,又宠信歌姬,听信佞臣之言,说我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要求将我斩首示众。” 那一年,安若国君主为了国泰民安,亲手将自己先前的宠妃送上了刑台,以至于逼使素来忠心为国的丞相不惜动用家族禁术,召集怨灵凝聚的鬼子刺客来齐心将她救出。 她永远忘不掉丞相府被屠杀的一日,鲜血染就了整个府邸,也造就她这一生在暴怒之际吸食诸多怨灵幻化为龙之后屠尸万里的悲剧。 听到此处,柳南依目光微微一闪,轻声开口而问,“所以灵越大陆的修灵强者才会下了通缉令将你永镇寒潭?” “不错。” 女子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我时时召你入梦境是因为我能感受到与灵石交互的感应,终有一日,我们会以真身相见,而并非在梦里。” 柳南依立在原地,看着这里安静祥和,实则暗地里早已浸满了仇恨与冤屈,不由摇了摇头,吐言,“你只让我看到了你想让我看到的一面,帝王本就生来薄情,当时的安若国若真如你说得这般昏君当道,又如何能实现一国安平。” 女子面露笑意,不动声色地向那黄金座椅走去,随后蓦地抬手,周遭的景致顷刻间化为乌有,而柳南依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陷入了昏迷,待一瞬间惊醒时,这才发觉一切真实的可怕。 她起身点了灯,坐在灯火的暗影中,单手支着额头,再无睡意,这些日子她多次在梦境中见到这女子,也见到寒潭之中诸多景象。 但往往眼见并非为真,耳听也并非为虚。 一切都有它的命数与造化。 翌日一早,柳南依便奉命入宫为冷轻寒覆脉,待行过海棠殿偏殿时,她缓缓停下脚步,听得里头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她不由发问,“这里面可是住着太子殿下。” 随从的内侍略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柳南依卑躬屈膝地小声说道:“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失仪,君主便罚他至棠华殿思过,寻常时候也不得擅自出入。” 柳南依听到此处,不免叹了口气,随后便随着侍从们一道前往主修殿,因着近来戎国屡屡向冷月国宣战,战前诸多事务琐碎,冷轻寒便于殿中批阅奏折,见了柳南依前来,紧忙说道:“给秀丽王赐座。” 侍从们先前原本以为柳南依不过一介云游的散医,后来才知晓她乃是岳国大名鼎鼎的秀丽女王,着实令人钦佩。 柳南依行过礼后方才入座,紧接着自随身携带的药匣子中取出几瓶刚配制好的丹药搁于一旁阿禅端着的案板中,温声开口,“这些日子想必君主先前的症状正逐渐消失,这些药每日一次一颗服下,可巩固汤药的药性,虽说一月之后君主的病可痊愈,但也要按时服药。” 阿禅依着旧例想要用银针检验这药丸是否有毒,却被冷轻寒出声制止,“不必多此一举,倘若秀丽王想害本君,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阿禅收了银针,将这几瓶丹药收好,随后命人沏了上好的龙井茶,柳南依并未喝,而是径自起身,待冷轻寒坐定后便开始为他切脉,片刻后,她会心一笑,收了手,玉唇轻启,“君主的脉象已渐渐平复,只是这寒症还需小心调理。” 冷轻寒微微侧头,神色中略有疲惫,沉默许久,这才开口,“有劳秀丽王辛劳了,听闻再过些日子秀丽王便要离开冷月国,不知可是因得本君招待不周的缘故?” 柳南依听了这话,神色很是平静,言语中斟酌有道:“君主待草民十分亲厚,岂有招待不周之理,只是草民刚继位霄城的秀丽王,诸事都需要草民亲力亲为,自然也要提前返程了,不然惹得民心涣散,便得不偿失了。” “王爷这一句自称草民倒是太过贬低自己了,你身为一方女辈,能被钦封为王,足见你才能过人,你能亲临冷月国,乃是本君之福,日后便以王之称昵便可。” 言及于此,冷轻寒略顿了顿又言,“本君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低沉的声音静静在整个大殿萦绕,柳南依抬眸,正对上冷轻寒审视的目光,不免而问,“君主说得可是戎国之事?” “你说的不错。” 冷轻寒起身,复杂的眸子里隐隐有风波流动,所有的思绪和念头都在脑海中翻涌,一丝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本君还望秀丽王能相助本君拿下戎国。” 第353章 静思 “既然君主已经下了决心,倒不妨速战速决,年下便可向戎国宣战。” 柳南依瞧见冷轻寒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在思忖这其中利弊。她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继续言语,“其实君主是担心已到年下百姓不能安乐,势必会有所抱怨,但君主换个想法,戎国君主是否也是如此之想,放松懈怠往往是导致一国灭绝的真正所在缘由。” “你的意思是,戎国君主不会料想本君会在年下向他的国家开战?” 冷轻寒深思其中道理,起身负手立于窗棂前,抬头看着这一碧如洗的天空,沉声道:“倘若真的宣战,那么冷月国便再无宁日。” 柳南依搁下茶盏,略略含笑,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倘若硬碰硬,冷月国在兵力上势必吃亏,戎国兵卫蛮横无脑,我们要做的便是智取。” “智取?” 柳南依含笑不语,冷轻寒转身凝视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仿若明白了什么,略略点头,随后拂衣而言,“来人,召各诸侯进主殿议事。” 与此同时,长乐正在府内账房打理账目,忽见一婢子前来福身而言,“小姐,月侍卫来了。” 长乐抬眼诧异地看向婢子,合上手上的账本,开口而问,“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但瞧月侍卫的模样,似是有要紧事请小姐前去商议。” 长乐紧忙起身,穿过曲折的小路,去了正堂,正碰上长卿在堂内与月落议事,她便侧身于窗棂前小站,想听听他们二人的谈话。 月落此行乃是接到逍遥明月吩咐,冷轻寒下了一道密旨,命逍遥明月与长乐不日带两队精卫兵赶赴戎国边境驻守等候命令。 长卿听到此事,立马变了脸色,拍案而起,愠怒而言,“我长家唯有这一个女儿,让她与明月一同带兵,还只带区区几千兵卫,去了戎国那不等同于去送死?” “丞相大人息怒,君主素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何况此番岳国秀丽王也会一同前去。” 长卿近来知晓柳南依惩治在主城戎兵暴虐之事,听得她也要一同前去,这面上方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平复了心态,重新坐回了位子上,这才语重心长道:“月落,你该明白我作为父亲的心情,我虽寻常时候对长乐严苛,但身为人父,我怎甘愿她前去赴险。” “丞相大人,属下能理解您的心情,只是君主下令,长乐小姐身为冷月国使者,又肩负兵将之责,必得前去,属下不才,但也定会拼死护长乐小姐周全。” 说完这话,月落单膝跪地负拳向长卿承诺,长卿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将月落扶了起来,“也罢,你追随明月与长乐多年,我最是信得过你。” 长乐在窗棂处听得此言,心里不由蓦地漾起一丝感动,待入了正堂之时,她向长卿福身揖礼,随后难得的心平气和开口,“父亲,方才您与月侍卫的谈话,女儿在外头都听到了。” 长卿略有惊讶地看了一眼长乐,嚅了嚅嘴唇,终是化作一声长叹,开口说道:“此番前去定要小心谨慎,毕竟戎国边地苦寒,不比冷月国,万事多保重。” 长乐点了点头,随后抬眼看向月落,月落与长卿一番寒暄后便告退,长乐与他一同行至府门,但听月落说道:“君主突然下令虽有些唐突,但能得秀丽王相助,定会凯旋。” 长乐含笑,言语多了几分柔软,“只要你在,无论怎样我都不怕。” 月落一听,立马露出难得的笑容,直待他离开后,长乐方才回了正堂与长卿叙话,这一日长乐难得与长卿这般平和地聊着天,叙说曾经的旧事,二人的隔阂也不知不觉渐渐消融,直至天色渐沉,二人便一同共用晚饭。 府内的仆从婢子瞧着自家老爷与小姐难得于一厅堂共用晚饭,吩咐后厨准备的膳食都十分精致可口。 一家子其乐融融,着实令一众人欢喜。 入了夜,冷轻寒身在行宫不允许任何人跟着,一人提着灯笼在小径独行,自他登基为冷月国储君,便知晓自己的一生注定不能平淡度日。 他想起先君主临逝前,将他叫到病榻前,叮嘱他日后要克勤至检,做一个明理的好君王,而并非只是一味地豪夺掠取,野心膨胀。 可是直待他坐上君主之位,才发现这一国政务往往并非他想便可以如愿,想到此处,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容苦涩,像是冰冷地雪。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太医院的门前,值守的侍从见冷轻寒一人前来,紧忙上前扶手道:“君主。” “无事,本君不过是四处转转,你们不必理会,继续当值便是。” 侍从们应允,由着冷轻寒一人进了侧殿的丹炉房,里头的小婢子正在卖力地扇着火,偎着火的瓦罐中煎制的正是冷轻寒的药,小婢子原本望着瓦罐出神,听得脚步声传来,蓦地转身,下意识惊得伏地而跪。 “起来,这是给本君煎的药?” 小婢子起身,略福身行礼,垂眸恭敬而言,“是,每日柳大人都会将她的血与灵兽之血融合送入太医院,再由奴婢们看顾着煎制。” 冷轻寒略有一愣,随后环顾四周一圈,未曾再言语,便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裘向殿外而去,不知为何,他对这位有勇有谋的秀丽王生出了几分不忍之情。 南慕琛已身故,这个女子竟为了能复生于他寻访各地,只为最后能将灵石永镇寒潭换她的意中人一条生路,起先他只以为逍遥明月告诉他这事不过是一个痴情的虚假故事,直待后来他从其口中得知这女子的名字,方才震惊不已。 终究是他自己有些太过悲悯人情罢了。 他缓缓漫步消失在太医院的小径处,月色清幽缓缓打在他的身上,在小路之中投下了一个落寞而悠长的影子。 “柳南依,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第354章 美人计 翌日一早,柳南依便与叶凌打点着赶赴戎国的包袱,逍遥明月则与月落安排着府内诸多事务。 直待半柱香的功夫,逍遥明月径自在柳南依厢房前的廊柱前半倚着,双手欠于胸前,幽幽开口,“本想着让你等我过完生辰便走,倒不成想非但我这生辰过不了了,你还要随我们一同前往戎国边境。” 柳南依听了这话不由淡淡一笑,将包袱背在身上,走至廊下凝视于逍遥明月,启唇而言,“其实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我书信一封给皇上,让岳国协同冷月国发兵定可以一举攻下戎国,不过,这个方法耗时耗力定是伤兵不少,但智取却往往可以毫发无损。” 逍遥明月静静地笑,“好一个毫发无损,我倒是想看看秀丽王如何利用这四千余兵撼动岳国十万大军。” 柳南依坐上马车之时,拂了帘子,看着主城热闹之景,有乡下的货郎和赶集的行人不断的经过,吆喝着长长的调子,贩卖着各种讨喜的小物件。 她放下帘子,只觉得周遭的喧哗已经与她格格不入,她曾经亲眼看见自己心爱之人死在她怀中,那种伤心欲绝之感自始自终都萦绕在她心头。 没有人强求她去当大陆的救世主,她自心底里是存了私心,明白若救一人,势必也要舍掉自己的一生来救一世之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颈,满腔的辛苦都化作一声叹息,随后又沉沉地咽了下去。 “穿行过主城之后改走吐路,寻摸得五六个时辰方才能抵达戎国边境,到了路途的驿馆,我们先歇歇再行赶路。” 逍遥明月驾马跟着柳南依所乘的马车,一边与她言语,一边时不时打量周遭的环境,以免中了一些眼线刺客的埋伏,到时候应对措手不及。 “听闻昨夜君主已经安排了几个眼线混入戎国,也不知这些人究竟能不能混淆视听。” 柳南依目光幽幽,手捧着暖炉,目视前方,沉声而言,“她们,可是比寻常眼线更有用的多。” 这一日,戎国难得不曾下暴风雪,诸城各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戎国君王阿其汗此刻在宫殿之中半倚在椅子上,虽说戎国近来接连有战争,粮食歉收,可宫殿里依旧装点的奢丽繁华,琉璃锦绣,珍馐佳肴,全然没有半点简朴之态。 “大汗,阿史那统领求见,现已在外候着。” 侍从左手搭肩向阿其汗禀言,阿其汗此刻捧着琉璃酒樽,揽着珠玉美人,缓缓抬眼,开口说道:“宣统领大人进来一同共赏。” 酒席中的诸多大臣皆是勾肩搭背坐在一起饮酒作乐,全无朝堂上的严肃之风。 待阿史那进入大殿闻到如此浓重的酒腥味,不由皱了皱眉,行礼过后刚待要开口劝谏,便听得阿其汗起身举着酒盏醉醺醺道:“统领大人,今日孤与诸位大臣同乐,你既然来了,也一同入席与我们共饮。” “大汗,微臣不胜酒力,便自罚一杯,今日大汗既然举办酒宴,那么微臣待酒宴散后再与大汗商议要事。” 言罢,阿史那接过酒杯淡淡与诸位大臣相应,酒入咽喉后,阿史那搁下酒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殿,唯剩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这阿史那大人乃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因乃是阿其汗名义上的叔父,所以阿其汗多少有些惧怕于他,只是今日阿史那这般拂了戎国君王的面子,多少让阿其汗面色略有不佳,幸得身旁美人好言相劝,阿其汗这才再度举杯与众人同乐。 “大汗,奴婢们仰慕您的天资,今日特奉上一曲歌舞,还请大汗允准。” 其中一婢子声音柔软如水,说得阿其汗浑身麻酥酥的,他沉醉其中紧忙点了点头,光影弥漫间,便见侍奉在旁的歌姬舞女们下了殿台,与入殿中的歌姬一同云袖高举,裸露的腰肢柔软地像是一条条水蛇,这般新奇曼妙的舞姿很快便吸引了阿其汗的注意。 不知何时,自歌姬之中一蒙着面纱的少女犹如一只翩跹的蝴蝶于众人之中腾空抛出水袖,临飞而舞,在座的大臣无不惊叹鼓掌,阿其汗也连连叫好,不住称赞。 暗处,一人在木梁后探出头,略略勾起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好好,不愧是礼宫送来的人,个个出挑,你,到孤身边来。” 阿其汗指向大殿中蒙面的少女,少女裸露的脚踝系着两枚银铃铛,行走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得阿其汗的心都稍稍一颤,待少女行至他身前,揭开面纱露出她孤绝美颜,阿其汗君心大悦,哈哈大笑,“赏!礼宫上下所有人全部封赏其份例的十倍。” 歌姬舞姬们听了,纷纷大喜,伏地谢恩后便乖觉地陪伴在大臣身边,而阿其汗则揽过少女纤细的腰身,轻声而问,“告诉孤,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儿。”少女微微含笑。 “月儿,好名字,若这明月能有你一半的美,孤也不会总是独自一人安寝,宣月儿入兰华殿,承袭妃位。” 月儿嘴角勾起笑意,微微福身谢过阿其汗的恩宠,而大臣们也都起身贺过阿其汗新得宠妃之喜。 入了夜,一番欢愉加之酒醉,阿其汗沉沉睡了去,月儿蓦地睁开双眼,轻手轻脚地拂开围帘,眸子里多了几分冰寒之意,她看着守在外宫的婢子,冷声吩咐,“都出去。” 婢子们紧忙都退了出去,生怕惹怒这个大汗新纳的宠妃,月儿回身,轻蔑地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酣睡的阿其汗,轻手将书案上的奏折全数打开细读,随后又重新归放到了原位。 随后她又缓缓上了床榻,仿若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直到翌日清晨,值守的侍卫在屋外等候阿其汗上朝,阿其汗慢慢悠悠由着月儿伺候穿戴好了衣裳,方才召侍卫进了来。 “何事这么惊慌,难不成让阿史那等一夜他还反了不成。” 第355章 智斗 侍从见阿其汗似有动怒,紧忙跪地颤声道:“是,是……冷月国的兵队驻扎在外境,想来有向大汗宣战的可能。” “什么?” 但听“啪”地一声脆响,阿其汗手中的琉璃盏掉在了地上,碎裂成七八半,里头刚由美姬月儿斟的鲜红色葡萄酒浆倾洒在地面上,有着奇异的香,就这般顺着衣衫一路蜿蜒流了下来。 “啊呀,大汗,您的衣裳脏了,臣妾替您去准备一件新的。” 月儿面露讶色,紧忙拿了绢帕为阿其汗擦拭衣裳,随后又命人去准备一件新的衣衫,阿其汗愣了许久,方才说道:“让阿史那去正殿候着。” “是。” 侍从爬起身来,略微行礼后便紧忙出了宫殿让阿史那前往正殿议事。 阿其汗则匆匆忙忙换了衣裳,再也顾不得美人在怀,大步流星赶赴正殿,见了阿史那,忙面露慌张之态,“叔父,冷月国的人何时在这时驻守在外境,马上便是年下,倘若这时候开战,那么……” “大汗莫要慌。” 阿史那打断了阿其汗的慌不择言,平静道:“此番冷月国的人前来未曾直奔主城,想来定要先观望一阵,我们便先按兵不动,悄悄派几个人前去打探一番再行打算。” “对对,叔父说得对,谅他冷轻寒也没这个胆量如此妄为。” 阿史那这话无疑是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他一反方才的凝神之态笑呵呵地让阿史那坐了下来,二人便于主殿商议军机之事,未曾有任何仆从在旁侍奉。 而自阿其汗离开了宫殿,方才的那侍从便被月儿唤来收拾地上破碎的玻璃,余下的人皆被打发了出去。 被打发出去的婢子仆从还都以为这位新宠怨恨这侍从搅和了她与大汗的情致方才处罚于他,却不曾想待这些人全部出去后,月儿这才抵着头,冷声开口,“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侍从方才缓缓起身,抬头凝视于月儿,轻声回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阁主让我前来告诉你,仍忍耐几日。” 月儿讥讽似地笑了笑,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说道:“知道了,我曾经本就是风尘中人,也不介意再多这几回风流趣事,先前还以为这戎国的君主多么英勇神武,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空皮囊。” 侍从低下头,瞧着这一地狼藉,蹲下自这酒浆中捡起上头一颗破碎的珠子,搁在了随身备好的盒子里,沉声而言,“倒是可惜了这杯酒,还未入药便被打碎了。” “风眠,做好自己的事情,阁主吩咐什么我们照做便是,余下的莫要过问。” 被叫做风眠的男子低低笑了一声,收拾好了地上的操碎杯盏便退了下去,玄青色的衣袍扫过偏殿的大门,转瞬间便消失了去,让人无从察觉。 与此同时,柳南依等人携同的精卫兵已经驻守在戎国边境的空地中,虽只有四千精兵但分散驻守在东西南北四角,以围阵的方式安营扎寨并大肆向主城散布流言。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了阿其汗与诸位大臣耳中便成了这冷月国的将军逍遥氏协同岳国秀丽王一同驻守,且东西南北四处各有数万兵营,阿其汗听闻立马变了脸色。 他蓦地起身,心中忐忑地来回踱步,随后急着问道:“派去的人可打探清楚了?” 侍从摇了摇头,左手搭肩行礼,“还尚有有消息,属下立刻便再派人前去盯梢。” “不可。” 阿史那在旁拦下欲待要前去派人的侍从,向阿其汗言语自己所想,“大汗,倘若再多派人手前去,恐怕会打草惊蛇,这传闻毕竟以讹传讹,并不可信,倒不如我们再等等。” 阿其汗此刻坐立难安,摆手先让侍从退了下去,随后方才面露焦急之色。 “先前那冷月国有求于我们,便万般讨好,让我们的兵队驻守冷月国主城,如今危机解除便要赶尽杀绝,杀了孤的爱将格其不说,还对叔父您万般折辱,如此举动,孤若再不做出点什么,他们还真当孤无可用的人才了吗?” 见阿其汗如此动怒,阿史那便知他又要意气用事,忙劝诫道:“大汗息怒,此番不是动怒的时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先前因阿其汗太过莽撞,一意孤行前去攻打岳国,结果遭了伏击失去了数万猛将,因而也给阿其汗蒙上了一层对岳国生惧的阴影,同时吃一堑长一智,也学会了不鲁莽生事。 此番他暂且压住自己的心性,听从其叔父阿史那所言,阿史那年已中年,事事历练艰难,又见多识广,虽脾气时而也同为暴躁,但却是一个张弛有度之人。 他先前受南慕琛胁迫不得不以退为进,如今南慕琛已死,他身后护着的冷月国君主便成了他的眼中钉,必得筹谋一番取了他性命。 入了夜,被派去的兵卫趁着驻守在边境的几个兵卫换值放松了警惕,上前一棍敲晕了他们,配合默契,将他们身上的兵服扒下换在了自己身上,随后混进了兵营之中。 却不料这兵营中除了外头值守的人,内里根本无人值守,更有甚者竟在野地里成群结队拷起了野鸡。 “愣着做什么,刚烤好的野山鸡,再不吃可让这些馋鬼吃光了。” 随从而来的几个兵卫瞧着愣在原地的几人,不由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后蜂蛹而上,哪里有驻守的严肃之态,再向近处望去,粮食就这般赤裸裸随意扔置在一个营帐中。 其中一戎国派来的兵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凑上前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小声说道:“我们夜里这般军纪散漫,怕是将军该不高兴了……” 抢到鸡腿的一精卫兵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新来的精卫兵,咱们这后方有岳国的数十万兵力相助,难道还怕区区一个戎国不成,今夜将军说了,不醉不归,快去领酒去。” 第356章 运筹帷幄 这戎国派来的兵卫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瞧着这些人丝毫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烦忧,转身与余下几人对视,显然是未曾料及事态竟这般严重。 于是,深夜统帅府之中,阿史那听得回来几个线人禀言,眉头拧成一团,他踱步间转身怒声而问,“你们可看清楚了,他们军纪当真如你们说得这般散漫?” 立于最前头的兵卫头领点了点头,随后负拳回应,“统领大人,属下瞧得真切,且他们驻守营帐的粮食就堆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并无人看管。” 阿史那深思熟虑后,拿起案台上先君王御赐的砍刀夺门而出,急言,“我需立刻进宫面见大汗。” 而此刻的阿其汗依旧是沉浸在歌舞的欢悦之中,灯影照在他脸上,一时间神色显出几分朦胧,如今他坐在高位上,眼睛所见满朝一片华盖,双耳所听无不是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他突然觉得,先前君王交代他要创造什么太平盛世,如今也算是触手可得了。 外面的月光穿透了大殿的门扉,伴着寒烈的风,侍从和婢子们生怕扰了阿其汗的兴致,纷纷前去掩门,其中一侍卫谨慎的微微抽了抽鼻子,对着一旁穿着青色衣袍的侍卫小声问道:“你闻到什么烟熏味了吗?” 穿着青色衣袍的侍从也微微闻了闻周遭气味,随后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你闻错了,哪里有什么烟熏味,正值年下,宫中戒备森严,谁还敢做事不尽心?” “也是。” 听得这青衫侍卫一说,这鼻子灵的侍卫便也安下心来继续值守,即便是外头守卫松范,然而这内殿自然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还未等他们几人安下心来,便听得外殿的内侍们尖着嗓子喊道:“太慈殿走水了!” 阿其汗仿若从梦境中惊醒一般,抓起帝位上的一件毛绒大氅披在着的臂膀上,急匆匆下了高台,跌跌撞撞向太慈殿而去,殿内一同伴乐的大臣皆议论纷纷,随同的内侍搀扶着阿其汗已然是乱成一锅粥。 众人都知这太慈殿乃是陈列戎国先祖之地,年关之时戎国君王才会与一众臣子朝拜,如今年关未至,太慈殿无端被烧,若传出去势必会让民心动荡。 “大汗,有人,有人将一封书信钉在了太慈殿的廊柱上。” 待阿其汗赶到太慈殿时,因心中慌张使得酒醒了大半,接过内侍递来的书信,急切拆开一字一句而读,发觉这信上所言句句挑衅,且乃是以岳国的文字相写,阿其汗怒火中烧,大声呵斥,“给孤查,宫中进了内贼,即刻给孤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这话,阿其汗瞧见廊柱上的钉痕,力道极大,下意识惊得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前去太慈殿灭火的几个侍从灰头土脸前来呈上一要物。 “大汗,我们从太慈殿中寻到了一枚珠串,这似是大汗您前年于除夕之夜赏赐给统领大人的。” 阿其汗接过这珠串眯起了双眼,似是在思忖这其中利弊,随后他缓缓开口而问,“统领如今身在何处?” 侍卫负拳回禀,“据宫外侍从回禀,阿史那大人如今已前往侧殿,正向正殿而去。” “他倒是来的巧。” 阿其汗此刻的眸光闪出从未有过的锐利,他看着这弥天大火不由冷哼了一声,转身便马不停蹄向正殿而去。 所有宫殿的侍从婢子都被派去太慈殿灭火,月儿此刻在兰华殿外遥遥相望,便见冲天的火光弥散在整个宫殿,她不由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抬手间便见一信鸽衔了她的字条扑闪着翅膀离开了宫殿。 “阿其汗,你终归要为你的好色付出代价。” 月儿转身想要回屋之际,便见风眠明目张胆地立于府外,她下意识一惊,环顾四周见无人瞧见,紧忙凝神,微感愠怒道:“风眠,你疯了,这是敌国,你这般现身会坏了所有的计划。” “月儿,阁主有令,你如今必须立刻出宫与秀丽王以及逍遥大人汇合,以免误了时辰计划更改。” 月儿冷笑一声,垂眸看着自己身着的这一衫艳红色的衣裳,沉沉开口,“不急,你先走,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月儿。” 风眠见月儿有些固执,刚待要上前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了,她目光盈盈,与风眠对立而言,“风眠,我不再是昔日刚入训练营时唯唯诺诺的女童了,当年我身在花满楼受过的屈辱,除了拜岳国那些高官所赐,再就是戎国的这些兵将,今日我终于得以可以报仇雪恨,你莫要管我了!” 风眠微微一愣,看着面前这个娇艳如火的少女,想起奇风自训练营介绍她时,她怯怯地躲在奇风身后,探头软软糯糯地喊了他一句,“风眠哥哥……” 如今也不过过了一年之久,她却以惊人的速度发生了致命的改变,宛若一颗带刺的玫瑰在寒夜之中盛放。 他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月儿,温声而言,“月儿,恕我不能成全于你,得罪了。” 风眠以迅捷的轻功挪步至月儿跟前,抬手间迷幻散之效已然让月儿变得昏昏沉沉,最终再没了意识瘫倒在风眠怀中,风眠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一个跃步腾空飞上屋檐,小心翼翼没入夜色之中,并未惊动半点波澜。 寂夜,柳南依在营帐之中挑灯夜读,叶凌勘察完周遭一切时,前来营帐复命,刚入营帐,柳南依便头也不抬而问,“吩咐士兵们说得话可都说出去了?” “是,依着王的吩咐都已将消息递了出去,想来此刻宫中也已经发生了异动,风眠也定会顺利接月儿回来。” 柳南依润了润墨,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静”字,随后方才抬头看向叶凌,“奇风这一招绝对是这运筹帷幄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是,对于月儿姑娘,属下也极为讶然其的能力,不过好在,她并非任性之人。” 第357章 窝里斗 柳南依抬头看着幽幽的天际,不远处的城门紧闭,城台上的侍卫正在紧急巡视,主城中的百姓听得流言纷争各自闭门不出,更有甚者为了报名围聚在城门大闹,要侍从打开城门出城避难。 寻摸半个时辰后,风眠抱着昏迷的月儿回了营帐,叶凌与月落接应间,不免皆微蹙眉头,相视一看,皆不明所以。 “她不肯随我回来,执意要留在宫中复仇,我只能以迷幻散迷之将她强行带了回来。” 言及于此,风眠便将月儿抱进一处营帐中,柳南依恰好前来见到此景,心底里漾起一丝悲凉,开口而言,“今夜我会好好看顾月儿,你不必担心。” 风眠负拳应谢道:“多谢秀丽王,如今月儿的情绪很不稳定,便有劳秀丽王看顾了。” “无妨,虽说如今放风出去扰得戎国上下大乱,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免其君王暴怒发兵前来,便大为不妙了。” 风眠应声点了点头,便与叶凌和月落一同于周遭吩咐兵卫巡视,以应对诸多突发之状。 漆黑的营帐中,柳南依燃了一盏烛灯,幽幽的光映在月儿娇美的面容上,风眠所施的迷幻散也不过多则一个时辰的药量,如今想来再过片刻便能苏醒了。 等到月儿缓缓醒来之时,机警地打量着周遭之景,眼角微微升起一丝冷冽的光芒。 这时,一双平静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那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可是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月儿瞧见了陪在她身边的女子正是柳南依,刚想要起身行礼,便被柳南依按下缓缓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便不必拘礼了,你体内的迷幻散药性还未散去,会有些头晕,待会我让长乐取了安神香给你点上助你安眠。” “多谢秀丽王。” 月儿微微含笑,这笑容却是极为苦涩的,她知道她险些便酿成大错,即便如今戎国皇室乱成一锅粥,以她之力倘若要刺杀阿其汗等人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踟蹰间,她略微颔首,启唇说道:“自皇宫一时冲动恐误了王的计划,是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想复仇,但不能急于一时,当年的花满楼我还未曾知晓原来除了与岳国高官有牵连,竟暗中培养童妓还供奉给戎国的君主皇室享乐。” 听到这些话,月儿眼眶微红,双手死死地抓着床梁,月光透过营帐的围帘洒过来,昏沉幽暗,她仿佛能听到之前那些耻辱的笑声。 她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是清白的,但她却要竭尽全力护住那些女子一世清白。 “月儿,我说过,如今花满楼已被新君王处置,至于岳国的这些冤孽,我们仍可以全数攻灭,而却不会伤及分毫兵力。” 月儿抬眼困惑地看向柳南依,见她的面容如此坚定,甚至双眸都闪烁着自信的目光,她不由略略点头,缓缓而言,“曾经我对王有太多戒备,以至于让您受了不少冷待,可后来发现,您的能力的确是首辈翘楚,对于之前的偏见,还望王能见谅。” 柳南依清浅一笑,自简易木桌上的木匣子中取得一柄锐利的匕首交到月儿手上,月儿接过仔细打量着这青柄匕首,柄匕纹路错落有致,中间以“月”字相缀,通身短小精致,但匕刃锋利,隐隐带着冷锐的光芒。 “这是……送与我的?” 柳南依静静地点头,随后看向围帘外漆黑的天际,放轻了声音说道:“这柄匕首乃是我寻了冷月国最有名气的巧匠制了的,你们阁主曾说你擅使小巧的兵器,这个送给你正好。” “谢谢你。” 月儿抚着匕首小声地说,声音夹杂着一丝哽咽,却仍旧连贯,“我本以为像我这种浮尘中不清白的女子是不会受人尊重,可直待那日浮船,那位诸葛公子将我买下,我方才觉得,这一生似是还有那么一丝光亮。” “诸葛公子?你不是乃是由长乐搭救送往奇珍阁的,又何故会牵出旁人?” 月儿嘴角微扬,叹道:“起初乃是诸葛公子从那些人手中买下我想要让长乐小姐带回给她做个婢子,后来经由奇珍阁方才得以由阁主收留,这位诸葛公子身份扑朔迷离,曾任冷月国将军,后又折返回了岳国平定叛乱,想必也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 柳南依就这般愣在原地,她一直以为自南慕琛身故后,一切便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但直到现在,所有的人事物串联起来,却是处处都有他的踪迹。 “早些歇息,明天还要应对千头万绪的琐事。” 月儿点了点头,便目送着柳南依离开了营帐,天上突然飘起一阵清雪,还没落地,就已经融化了,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便回了自己营帐歇息了。 戎国皇宫折腾了一夜,直到翌日一早大火方才扑灭,只是太慈殿却被烧的面目全非,里头的牌位大多于这场大火烧毁,因着阿史那前来皇宫的时辰太过巧合,已被人拘着扣押在了行政殿。 阿其汗不曾于昨夜直接审讯阿史那,直到翌日一早方才去了行政殿容得阿史那解释。 “昨夜太慈殿失火,有侍从从其中寻到了一枚叔父的手串,叔父该作何解释?” 阿史那端坐于殿中椅子上,神色自若,并未有丝毫的慌张,“大汗昨夜前往正殿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微臣拘在此处,原是为了一个还不知是否是微臣的手串怀疑微臣?” 阿其汗听得这话,腾地站了起来,面露凶色,“这手串乃是昔年除夕之夜孤亲自赏叔父的,孤怎会分辨不出,且先前叔父便与父汗不睦,如今倒是正好借了敌军的由头来掩盖事实!” “荒唐!” 阿史那同样拍案而起,怒不可竭,不曾想冷月国敌军都向他明目张胆地宣战了,他还这般窝里斗怀疑自己人,一时气火攻心,他怒气冲冲向外而去,却听得阿其汗在他身后声声如雷霆震怒,“来人,将统领大人软禁行政殿,不得擅自出入!” 第358章 未损一兵 阿史那冷哼了一声,不曾再做过多的解释,而是回身坐在了方才所坐的位子上,不由沉沉道:“戎国终究会毁在你手上。” “即便是毁在孤手上,也不劳叔父操心,您便好好在这殿宇中度日,待孤灭了冷月国,再行与叔父细数这些年您为戎国的功劳。” 说完这话,阿其汗冷声一笑,随后便离开了殿宇,临时将副统领多尔多提拔为了统领,率兵出城应战。 多尔多一直以来随阿史那出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统帅,一时得意忘了形,险些在阿其汗面前失态,待他接过兵符时,颤声道:“微臣定不辜负大汗期望。” 年关将至,可城中却无半分喜气洋洋的氛围,街上行人零星半点,偶有人也多是匆匆而行,多尔多却未曾理睬,派了几个兵卫出城巡探,岂料这几个兵卫刚出城便遭遇了伏击,连命都没留着回来禀言。 多尔多左等右等未曾等到报信之人,索性自己亲自取了砍刀杀出了城,城门轰然大开之际,利箭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袭来。 多尔多的战马受惊,扬蹄将他震了下来,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声一呵,“快关城门!” 守卫城门的兵卫同样大放利箭,随后紧关城门,将多尔多与一众兵卫困于城外,多尔多执着双柄砍刀瞬间起身大步向林中奔去,然而至林中却未曾瞧见一人,而方才的那些箭弓全然是架在树干之上引动一根绳索便可万箭齐发。 “可恶。” 多尔多刚啐骂了一句,听得身后惨叫声不断,他紧忙旋身见自己的士兵身中多支利箭,口吐鲜血当场毙命,他大惊失色,紧忙又折返向前想要护住自己的一方兵卫。 岂料忽见天上抛来一些奇异的丹球,尚存的几人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见那些丹球突然爆炸,溅出的红色汁液漫上几个人的脸颊,随后但听“滋滋”的灼烧声以及几个人倒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多尔多当场惊得张大了嘴,环顾四周,自始自终未曾有一人现身,顿时惊慌失措奔向城门。 “给老子开门,快!” 仓皇出逃而回的多尔多待城门打开之际灰溜溜地回了城,胆战心惊地吩咐兵卫加强戒备。 暗处,柳南依看着这位弃自己士兵不顾之人,嘴角不由漾起一丝不屑之态,她缓缓抬手,身后的几人方才撤了出去,而在树林中的玄机机关也被士兵撤了去,留待接下来相用。 “你这一招简直是绝妙,未损一兵便让那戎国的兵将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回城中。” 逍遥明月持剑与柳南依一同返回营帐之中,两人目光交汇,微微顿足,柳南依向来淡漠如冰霜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但听她缓缓说道:“戎国君主昏庸无道,这般小小挑拨便能让君臣离心,可见平素里这君王有多无能。” 逍遥明月淡淡点了点头,眼神深邃,含笑而言,“这阿史那倒是忠心为国,只是自他被踢出冷月国后便一直暗下与戎国君王生了嫌疑,虽明面上二人君臣有道,但只要一根导火索便足以让二人反目成仇。” “从敌人最根本处瓦解才是应战的最高决策,先前我怎么未发觉你这般有才能。” 逍遥明月洒然一笑,微微挑眉与柳南依并行说道:“那是你还未曾从根本上了解我,来日方长,兴许你便发现我的好了。” 柳南依长叹了一声,回过身来看着这片树林后头的狼藉,沉沉吐言,“单凭这四千精卫兵只能一日一日这般磨着,但戎国的兵将并非个个都是草包,终有一日他们会识破我们并未有太多兵力的事实。” 逍遥明月听了这话不免作沉思之状,待行至兵营前方,他方才停了下来,沉吟言语,“既然如此,那么该调整一下战略,以备不时之需。” 炭火噼啪,长乐所在的营帐里一派暖容,她正烤着火,便听得营帐外有人谈话,她拂了帘子走了出去,见是逍遥明月与柳南依二人,紧忙上前道:“今日情形如何?” 逍遥明月轻笑道:“那多尔多虽是谨慎,只带了一千兵卫出城查探,这次这一千兵卫折损,想必对其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初战告捷,长乐却并未有太多笑意显露在脸上,反倒是有些担心战局会被识破,不由提醒道:“戎国最少有十万兵力,倘若一旦被任何一位兵将知晓我们在愚弄于他们,怕是便要打一场恶战了。” 柳南依点头,三人一同入了主营帐,她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脱了下来,垂眸淡声而言,“如今月儿得以脱身,想必那戎国君王定会有所警觉,阿史那并未有什么异动,倒不如我们再施一计,以擒君王。” 长乐微微一愣,随后仿若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柳南依,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夜幕降临,奉阿其汗之命前去统领府上搜寻的侍从执着火把四处查探,忽而于一处厢房停驻,听得里头有几分声响,为首的兵卫则命身后的几人破门而入,待火把的微光映在里头被塞了绢布说不出话的少女脸上之时,几人大骇,紧忙为少女松了绑,随后伏地而跪。 “我被统领大人的人挟持至此,此事若被大汗知晓,定要了你们脑袋!愣着做什么,还不送我回宫!” 侍从们磕头如捣蒜,紧忙将月儿连夜送回了宫,阿其汗于深夜方才知晓自己的宠妃竟被阿史那的人囚禁于其府上,登时勃然大怒,气恼之下下令不日将阿史那斩首示众。 “大汗,您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只因于自己的殿宇处瞧见太慈殿似是失了火,特意前去看了看,不成想竟遭了挟持……” 听得月儿在自己身边哭诉,阿其汗便更为恼怒,死死攥住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不必再拖延了,即刻将阿史那杖杀!” 第359章 连环计 “大汗,您三思呐,这统领大人曾乃是先可汗的心腹,也是您血浓于水的亲叔父,这些年他为了戎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您若此刻杀了他,怕是会引得群臣非议,民心浮动阿。” 一旁的侍从负拳说明其中利害,阿其汗微微蹙眉,似是在权衡其中利弊,月儿见状,不由啜泣而言,“虽说统领大人乃是先可汗重用的大臣,且又是大汗您血浓于水的叔父,为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是这功过盖主,难免就会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月儿欲言又止,紧接着又梨花带雨一般委屈地伏在阿其汗身边,阿其汗并不蠢,已然听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不再犹豫,一字一句说道:“削阿史那统领之职,先幽禁囚牢,待孤亲自灭了冷月国的兵,再行处置。” 侍从负拳领命,临走之时却发觉月儿凝视他的神色极尽冰寒,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紧忙退了下去,不明这一乐姬出身的少女怎会有如此阴桀的神色,虽有狐疑,但他却并未逗留,一步一步离开了大殿。 直待侍从退了下去,月儿方才又安抚阿其汗莫要动怒,一番劝诫后,便知趣离去,而先前前去调查月儿身份的随侍格蓝特恰巧与月儿错身而过,径自向阿其汗而去。 月儿稍显狐疑,由着婢子扶着特意放缓了脚步,但听格蓝特上前,负拳禀言,“大汗,您命属下调查月妃的身份属下已调查清楚,她的确乃是底细干净的乐姬,据宫里的婢子们说月妃娘娘的确那日前去太慈殿一探究竟,后来再也便没了踪迹。” 阿其汗听了这话面上流露出释然的笑容,他其实是对这位新来的宠妃身份有所怀疑,可如今听得他最信任的心腹格蓝特相言,自然便放下心来。 岂料月儿却将这对话尽收耳底,嘴角不由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想要将身份布置得滴水不漏,便要看安插在戎国的眼线是否真的效力于自己,奇风精通奇门遁甲,也擅布排精兵,这些于他,已算是雕虫小技。 “大汗今夜可有人相陪?” 扶着月儿的婢子听得月儿小声问道,不由摇了摇头,柔声回应,“娘娘,今日主城的多尔多大人出师不利,刚出城便折损了一千兵将,大汗大怒,怕是这几日都不会来后殿招兴妃嫔了。” 月儿若有所思地略点了点头,随后便回了兰花殿,刚回殿中,她便遣散了所有人,于书案前书信一封,等待信鸽飞来衔了信笺,方才舒了口气。 待天色渐沉,远在主城外空旷之地的柳南依拂了营帐的帘子,身着一身素黑的夜行衣,眸光晶亮,看向远处交换当值的侍从,看向一旁持剑的长乐时,开口而言,“依计划行事,无论是否成功,都要留着命回来。” “好。” 长乐点头应允,便见柳南依疾步而行,很快便消失在掩护的树丛之中,城门有换值的侍从交接,比白日多了数倍,柳南依掷了一块石子惊动了大半兵力,而余下的很快便被她三下五除二放倒并拖向林间藏好。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毫不拖沓,她未再逗留,于城门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仅容她一人通过,很快掠入夜色不被人觉察。 而与此同时,月儿亲自端着一碗参粥入了正殿,见阿其汗正在撰写兵册以备接下来的战争,她便将参粥搁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走近阿其汗,投怀送抱似地揽上了他的脖子,温声细语说道:“大汗今夜怎没去后殿陪臣妾,臣妾知晓大汗国事繁忙,特意炖了参汤给大汗,大汗尝尝?” 阿其汗见月儿这般体贴,不同于寻常妃嫔,本还因今日多尔多之事有些懊恼,但搁下兵册之时,不由露出猥琐的笑容,“爱妃特意炖的参汤,孤岂有不喝的道理,来。” 阿其汗牵着月儿的手做到了一旁的圆桌前,由着随仆为他端来参汤,刚要依例用银针试毒,却被他拦了下来,“不必了,爱妃亲自炖的参汤岂能有毒。” “大汗,还是验一下,毕竟是为您的安全思量。” 月儿的声音极尽柔软,让阿其汗听得仿若浑身每一个毛孔被熨帖了一般舒服,他轻瞥了一眼随仆,随仆会意,便以银针试毒,见银针并未变色,便安心秉退其后。 与此同时,柳南依依着约定的时辰已混进了宫里,麻利地扒了一个随侍阔大的衣衫利落地套上,掩盖住夜行衣的行头,低头避过巡视侍卫的目光,一溜烟溜进了主殿。 见一众婢子拿着不少菜肴进了主殿,柳南依猜想必定月儿已经哄了阿其汗喝下带有少量她特制蒙汗药的参汤,她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接了仆从主管的吩咐,去后厨端了菜肴一同随这些婢子随从前去布菜。 即便是火烧眉毛的战事也不曾影响阿其汗的食欲,且桌上的布菜极为奢华,几十道菜摆盘精致可口,她秉退一旁瞧着阿其汗明显有些昏昏沉沉,体力不支,但月儿却在一旁哄着他多进些食物。 “大汗,若不吃饱些,明日如何能有力气打仗呢,这冷月国的敌军依着臣妾看就是欺软怕硬,由大汗您亲自谁前去带兵打仗,谅他们定会闻风丧胆,连攻城都不敢攻了呢。” 阿其汗本就喝了参汤后又被劝了许多酒,听得这奉承之话却并未感觉到厌烦,反倒是有些得意忘形,沾沾自喜,直待所有菜肴上齐,月儿却不动声色说道:“你们都退下,留下一人伺候便成,今夜我与大汗有许多私己的话要说,你们不便在旁。” 一众人面面相觑,一般君主用饭他们必得在旁伺候,如今得月妃相言,他们竟一时拿不定主意。 谁料月儿丝毫不曾给他们脸面,指向其中一青袍侍从,缓缓而言,“就你留下,余下的人都出去,若再犹犹豫豫破坏了我与大汗的雅兴,你们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第360章 擒贼先擒王 言及于此,一众随从婢子方才惊得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掩上门之际,月儿与站在深处的柳南依双目交汇,紧接着自衣袖间滑落一柄匕首抵在了阿其汗脖颈处。 阿其汗本就醉醺醺地由着月儿半哄着半劝着给他夹菜,突然见自己的枕边人竟以匕首挟持了她,下意识惊得瞪大了双眼,他试图挣脱之际发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动弹不得,不由大骇,“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月儿嘴角滑过一丝冷笑,锋利的匕首没过阿其汗脖颈处,隐隐划出一道血痕,此刻阿其汗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心不已,刚想要言语,便听得月儿沉沉开口,“当年大汗下令自岳国的花满楼挑选尚未成年的童妓供您的士兵享用,当时你可曾问过那些童妓愿不愿意,可曾在意过她们的性命?” 阿其汗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莫不是昔年花满楼的人?” “不错。” 月儿勾唇而笑,随后但见暗处的柳南依缓缓走来,坐在阿其汗的对立面,露出绝美的容颜,眸子里闪烁出明朔的光芒,但听她启唇言语,“想必大汗怕是忘了这些陈年旧事,倒不如本王亲自来提醒提醒你。” 还未等阿其汗反应过来,但见柳南依一手操控门外的结界,一手接过月儿手上的匕首猛地插进他的手背之上,顿时一声惨叫之声划破了整个空寂的大殿,却不曾想殿外未有一丝动静,阿其汗不由皱眉抬头看向柳南依,一字一句恶狠狠说道:“孤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是何人……” “岳国秀丽王。” 柳南依说完这话,阿其汗顿时面色一变,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凄惨一笑,“孤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你们这是合伙给孤下了一个圈套,想要让孤就此签了降书,今日不妨告诉你们,即便是孤死了,你们也休想如此!” 这般豪言壮语,柳南依听了不免清浅一笑,紧接着缓缓起身,负手而立,“你这番话糊弄旁人倒是过得去,若是糊弄我们二人,怕是蒙混不过关了,这座大殿已被我施了结界,无论你怎样求救外头一言都听不得,若让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那些受辱的女子这一生的清白,又该谁来负责?” 阿其汗忽而嘴角牵起一丝冷笑,虽身子动弹不得,可面上仿若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开口讥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些歌姬舞姬能有什么清白可言,将她们送来给孤的臣子享用那是她们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怎么,莫非秀丽王想当救世主,拯救天下苍生?” 见阿其汗如此执迷不悟,月儿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以极快的速度将阿其汗手背上插入的匕首拔出,登时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这一桌夜宴。 阿其汗嘴唇苍白,此刻仿若陷入了一个混沌之境,二人相视一看,皆点了点头,依着计划,柳南依将阿其汗搀扶了起来,向殿外而去。 “快,有刺客,大汗受伤了,还不快请御医医治!” 月儿焦急地护在昏迷的阿其汗身边,柳南依则刻意垂着头扶着阿其汗声称要带大汗前往行宫医治,一时间整个主殿一片慌乱,竟无人顾及二人究竟将阿其汗带至何处。 这一系列分派任务做得滴水不漏,宫外有暗卫接应,宫内有眼线作掩护,二人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阿其汗运送出了宫。 “包扎好他的手,莫要让他失血过多死了,否则我们的计划便功亏一篑。” 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来接应的风眠听得月儿这般言语,紧忙上前封了阿其汗的穴道,接过柳南依递来的创伤药洒在了他的伤口处,暂为止住这喷涌而出的血迹。 天空黑沉沉一片,似有暴风雪的征兆,柳南依拂帘相看,寒风猎猎,卷带着树梢都有些被折弯了,她下意识紧蹙眉头,玉唇轻启,“倘若这暴风雪一旦下了来,于我们便是很大一重阻力,戎兵雪地中多有护兵之法,如果借此时机来战,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那又如何,如今戎国君王在我们手中,即便是他们再想要出战,也绝不会弃自己国家的君王不顾。” 夜色沉沉,以粗布和毛毡搭建的简易帐篷里,柳南依等人相继围坐在一起,火把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空气沉闷,长乐便点燃了檀香来为几人凝神。 “戎国的天气反复无常,我们前来也是未曾顾虑到这个,如今临时更换对策,怕也是需要时间。” 逍遥明月抵着头沉思,而叶凌与月落环抱着宝剑也是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毕竟如今虽掳走了阿其汗,但阿史那却未曾被处决,倘若戎国将领联合起来,由阿史那前往出征,势必便要迎来一场恶战。 以四千孤军弱旅的精卫兵来对抗十万戎国兵将,这样悬殊的比例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战争,但好在擒贼先擒王,他们有底牌,就不怕全身而退不了。 已经足足半个时辰,阿其汗从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身在一处全然陌生的营帐中,双手双脚被锁链束缚动弹不得,手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虽隐隐有疼痛之感,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伤口正在逐渐愈合。 “你若再乱动,这枷锁便会自动锁紧,到时候可莫要怪我不曾提醒过你。”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一反在皇宫中的温婉多情,变得冰冷阴寒,他抬头自嘲式地笑笑,“孤不曾想到头来竟被一个女人愚弄。” “是你太过失察,倘若一个刺客决定隐藏自己的身份,单凭你那几个草包侍卫,又能查到什么?不过是查到了我想要透露给他们的身份。” 阿其汗此刻只觉得有些懊悔,可现下却什么都做不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自知再过些日子整个戎国都很有可能就此覆灭。 “如若孤将戎国的珍宝送与你们,你们可否留孤一条性命?” 第361章 孤城献灵石 月儿神色复杂地看向阿其汗,娇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沉声而问,“是何珍宝?” “乃是守护我戎国多年不衰的一品灵石。” 临近天明,月儿将她从阿其汗口中得知的一切消息都如实告诉了营帐中议事的几人,柳南依微微蹙眉,只觉得这其中有诈,反倒是逍遥明月露出久违的笑意,“这个戎国大汗我曾与之打过几次交道,的确乃是欺软怕硬之人,尝尽了苦头想保全性命未尝不会供出所谓的珍宝所在。” 柳南依思虑片刻,双手在炉火旁相煨,眸子里的光芒随着火苗的光晦朔不明,沉默许久,她方才开口,“守护戎国数十年安定的灵石,莫非是……” 她下意识瞳孔骤然一缩,一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金矿之脉?” 直到翌日天明,站在冷月国皇城之巅的冷轻寒,身披一件时锦的绒衣,眺望远方的城池,幽幽开口,“拨去戎国的援兵可已经出发了?” 阿禅抚着浮尘略略点头,如实回禀,“君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其实依奴之见,君主大可不必这般急着发兵去戎国,秀丽王既已说了四千精兵可以撬动戎国一方国度,其实君主应大可放心,毕竟逍遥大人与秀丽王都并非说空话之人。” 冷轻寒嘴角勾起几分笑意,点拨了阿禅几句,“身在迷雾之中自然看不清时局,派去戎国内部的人是谁的,想必你比本君更为清楚。” 阿禅略微思忖,这才发觉派去的大半刺客皆是奇珍阁训练营中的人,训练营的刺客大多听奇风号令,自然以奇风马首是瞻,倘若日后由得训练营壮大,那么怕是冷轻寒很难再操控其中。 “本君知晓他们的能力,兴许真的四千精卫兵可以灭掉一个国度,但为了保险起见,这十万大军前去助援,即便未曾开战,也会给他们一记定心丸助他们早日将戎国拿下。” “君主英明,那么此番派遣的可是楚大人?” 阿禅素来能洞察冷轻寒的心思,楚风乃是一直为国恪尽职守效忠的终将,昔年又一同与南慕琛训练过新兵,对于精卫兵的感情更为深厚些,若他能担任此番主帅,定可以更好的相助守在戎国边境的几人。 冷轻寒淡淡一笑,抬手接下自屋檐飘落的雪花,温言,“楚风的确是可用之人,此番他前去,本君也能高枕无忧了。” 而自戎国皇城乱了一夜,近身侍从发觉阿其汗竟并未在行宫诊病,四处寻觅不见这才慌了手脚,如今宫里没有掌事之人,随侍阿其汗的近仆便擅作主张将阿史那从囚牢里保释了出来,将先前情况一一说明。 阿史那思前想后,恍然明晓他们似是中了一个连环的圈套,愤怒之余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态,开口而问,“如今守在城外的统帅是何人?” “是……是岳国的秀丽王。” 听得侍从吞吞吐吐说出此话,阿史那瞳孔蓦地一缩,思忖间不由镇定下来心神,开口而问,“她可是昔年冷月国诸葛将军的发妻?” “是。” 阿史那攥紧了拳头,竟不曾想如今岳国暗中与冷月国联手,倘若他们的兵力充足,即便是戎国在自己熟悉的地界作战,也并未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侍从见阿史那一直迟疑着不曾下命令,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到如今大汗还未寻到,便紧忙负拳劝言,“统领大人,如今不是时候犹豫了,大汗如若被他们挟持了去,怕是戎国倾覆只是时间问题了。” 听了随从劝言,阿史那接过他的双柄砍刀,穿戴好兵甲,大步流星出宫应战,身跨骏马雷厉风行领兵出城而应,却瞧见柳南依孤身一人在城门外等候,身前身后并未有一个兵卫。 “统领大人,今日·本王不想与您撕破脸皮,而是想与您商议一事,你们相敬的大汗在我们手中,他已答应于我们,会将戎国的镇国之宝拱手奉于冷月国,如若你们能寻到此物,我们便会放人,如若不然……” 柳南依欲言又止,抬眼间幽幽看向不远处的树丛,瞧见一黑衣如漆男子正羁押着手脚被上了锁链的阿其汗,男子见阿史那尤为惊讶,不由冷冷一笑,声音低沉沙哑犹如地狱魔鬼,“统领大人,是想保戎国皇室血脉延续,还是只守着一座空国城,孰是孰非,由您抉择。” 一柄尖刀抵上了阿其汗的脖颈,阿其汗先前已经受过胁迫,知晓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倘若他再假装大义,恐怕搭上的便是他的性命。 “阿史那,犹豫什么!还不将那什么劳什子灵石取来交给他们,那灵石自孤继位时从未发挥任何作用,什么护国珍宝,统统都是狗屁,孤现在命你立刻去取来!” 冰冷的目光射在阿其汗身上,充斥着失望透顶的神色,阿史那嚅了嚅嘴唇,身子止不住颤抖,不曾想自己一直以来辅佐的君王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可先可汗临终托孤,让他肩负着照看阿其汗的职责,他身为皇室中人,必得选择保留皇室血脉,犹豫再三,他咬牙切齿吐言,“好,微臣这便命人前去取灵石。” 阿史那翻身下了马,于一兵将耳畔低语了几句,那兵将顿时会意,刚待要返城取灵石之际,便见柳南依缓缓走上前来,语气清冷说道:“那灵石在你们手中的确无用,但倘若为我们所用,我们便自然知晓它的妙用,也会辨别它的真假,如若你们敢用任何物件企图蒙混过关,他便会即刻归天。” 一众兵卫皆惊,与阿史那双目交汇间,默默点了点头,便唤了几个兵卫一道火速回城向皇宫而去。 正殿的宝座乃是以一百零八颗指头般大小的宝石镶嵌而成,中间嵌一颗巨大的灵石,寻常时候未曾有一丝异动,如今竟隐隐散着亮黑色的光芒。 “大人,这灵石似是有感应了。” 第362章 脉脉亡国风 这个被派来取灵石的兵将随从多尔多瞧见这灵石异象,一时怔在原地不敢下手,多尔多咒骂了一声,扒开一众守在殿内的兵卫,亲自上前取了一柄尖刀将宝座上的灵石撬了出来。 这一枚灵石在多尔多的手上散着微弱光芒,随后这光芒减弱便消失殆尽,多尔多虽心有疑惑,但自知情况紧迫,将灵石装在了随身携带的布袋中便即刻赶赴城门外。 与此同时,阿史那与柳南依一众兵马僵持着,柳南依翻身上了马,坐在马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细小的更漏,身侧聚集了四千精卫兵,马蹄踩在雪地里,发出隆隆的声响。 “统领大人,若这更漏里的细沙都流完了,那么便是两军开战之际,劝你们的人莫要耍什么小聪明,免得引火烧身。” 话音刚落,便见树丛之后传来一声骏马嘶鸣之声,但见逍遥明月扯了扯缰绳,刚好停在了柳南依身前,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柳南依立马变了脸色,轻声道:“楚将军如何这时候来了?” “定然是君主的主意了。” 柳南依将更漏交到了逍遥明月手上,翻身下了马,大步流星向树丛中而去,穿过树丛便见黑压压的十万大军等候在其中,楚风立于原地,神色肃穆,待瞧见了柳南依,紧忙上前负拳道:“秀丽王,末将赶来迟了些,可否耽搁了与你们汇合?” 柳南依抬眸看向身后这些兵将,淡淡道:“楚将军可是君主所派前来接应我们的?” “正是,君主烦忧秀丽王您以及逍遥大人等的安危,特派末将待十万大军前来助阵。” 柳南依淡淡一笑,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伸手弹去衣襟上掉落的一粒雪花,缓缓而言,“如今我们挟持了戎国大汗阿其汗,逼使重臣前去取来岳国的镇国灵石,如若待会有任何异动,将军再动手也不迟。” “好,但听秀丽王吩咐。” 楚风态度极其恭敬,柳南依不免对他的印象尚好,一番交谈后,楚风无意中开口言语,“先前听诸葛将军说过他的未婚妻乃是位有勇有谋的女子,如今得以相见,果真如此。” 柳南依身子蓦地一震,抬眼看向楚风沉声而问,“你与他是如何相识?” “先前一同训练新兵,想必秀丽王定是知晓阿蛮,这孩子乃是诸葛将军一手培养出来的,极负才能,只是在岳国争斗之时未能随精卫兵返回冷月国,想必也是牺牲于异国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树丛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柳南依心下一惊,紧忙奔至城门处瞧着戎国大军逼近,她平静地走上前去,孤身一人夺下多尔多手上的灵石,吐言,“多谢大人送来灵石了。” 多尔多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道白亮的刀光于顷刻间在他的脖颈处划下一道血线,下一秒,这位刚被提拔为将军的多尔多头颅高高的飞起,身躯一挺,砰的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想必你们该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孽,那么今日我不妨多费些口舌与你们说道说道。” 柳南依持着利刃而立,一身青色长裘愈发衬得脸孔光洁如玉,幽深的眼睛好似深潭,炯炯有神地看着这些还未缓过神的兵卫,但见她嫌恶地擦拭着利刃,开口言语,“冷月国多少无辜百姓受你们挑衅身死想必你们已经心知肚明,而统领大人身为戎国尊者,一直以来秉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以至于格其在冷月国主城肆意妄为,竟连一个怀胎数月的孕妇都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举,不配为人。” 阿其汗此刻眼睁睁看着自己提拔的将领身首异处,他痛苦地嘶吼咒骂,随后但见柳南依抬手,那枚灵石在她掌心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使得所有人下意识以手臂遮挡,这光芒近乎穿透了她的瞳孔,于一瞬间入得乾坤袋中与其余的灵石相汇。 正值这个空当,阿其汗挣脱了束缚,奋力奔向戎国兵队,边狂奔边嘶吼,“还愣着做什么,都给孤上,宰了这一群目中无人的贼子!” 风声呼啸,杀声震天。 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们重伤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混在了一起,场面如同被煮沸了的沸水,什么计策,什么韬略,在交战的时候都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此时此刻,人人好像疯了一般红着眼睛向着对方挥出刀剑,断裂的肢体、喷溅的鲜血、砍掉的脑袋自这雪地中竟成了别样的风景。 柳南依将五枚灵石聚在一起,随后一刃刺穿了一兵卫的喉管,衣衫沾染了太多血迹,看着阿其汗与阿史那联手正与冷月国的兵卫对抗,她忽而只觉得眼前之景既熟悉且又陌生。 “王,小心!” 一名戎国的兵卫挥舞着砍刀自柳南依身后掠起,叶凌见状,紧忙迎上前去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这戎国的兵卫在倒地之前死死抱住叶凌的腰,二人就这般扭打在一起。 柳南依转身,施以灵力凝聚于掌心将那兵卫凌空掀翻,上前一手拉过叶凌,黑漆漆的脸孔多了几分关切,“你无事?” 叶凌摇了摇头,在柳南依松手之际,他目色极为复杂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还略带柳南依身上的余温,他一时略有恍惚,可身后传来喊杀之声,随后但见他敛了敛心神,便继续投入战争之中。 “将士们,谁能最先杀了戎国大汗,君主便允准他连升官阶三品,荣锦还乡,冲啊!” 楚风这般言语,直接鼓舞了士气,如雷的助威声冲破天际,将整个戎国的兵队团团围住,阿其汗因身中逍遥明月射出的数箭而体力不支单膝跪在了地上,在一众混乱的人群中,一柄锐利的长剑穿过他的发梢架在他脖颈处。 “是你……” 阿其汗有气无力地笑笑,看着面前军装素裹的月儿,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戎国,终究还是要亡在孤手上了。” 第363章 殊荣与共 大风呼呼的吹着,吹过那纷飞的战火和渐渐冷却的尸体,天上的乌云翻卷着,雪花漫天飞舞飘零。 远处的风眠眼角如霜,脊背挺拔,指腹缓缓摩挲着弩箭,四指并拢,拇指搂紧,摸箭、搭弓、弯弩,隐蔽在树丛之中,以绝对的优势和姿态轰然松开了握箭的手指。 金光璀璨的弩箭嗖然离弦,不偏不倚一箭穿透了阿其汗的头骨,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染了身旁月儿的衣衫,月儿猛地转头瞧见风眠冰冷的目光,千万双眼睛刹时间全都凝固其上,阿史那怒吼了一声,以血肉之躯撞开了一个出口,伏于阿其汗身前,极尽哽咽。 “大汗……难道真的如预言所说,天要亡我戎国?” 月儿微微一怔,执剑而向,淡淡而问,“预言?难不成一向自负的戎国还需要靠天命预言而活?” 阿史那冷笑了一声,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还未等他掏出袖藏的暗器,便听得一声疾响,一支利箭再度穿人而过,直中他的眉心。 天地间似乎在一瞬间安静的无声,一众兵卫瞧着阿其汗与阿史那双双倒地身亡,此刻已然是军心溃散,阿史那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向阿其汗身边,艰难开口,“大汗……微臣这一生从未背叛过您,您听信谗言,毁了戎国的基业,微臣这便随您一同去往地狱,再……再……” 话还未说完,但见阿史那垂了手再没了气息,而戎国护城的一众兵卫死的死逃的逃,再没了半分士气,不出一个时辰,戎国十万军马全数覆灭。 柳南依身在其中,只觉得这一切仿若一场梦境,再回过头来皆是冷月国兵卫的欢呼声,只是这声音在她听来却尤为刺耳,她立于原地,迟迟未曾缓过神来。 三日后,冷月国境内。 柳南依将一物亲手交给逍遥明月,目光淡淡,含笑而言,“这是送与你的生辰之礼,年下你有诸多事物要打点,这份礼物待除夕之夜你再打开。” 逍遥明月接过柳南依手中精致的匣子,语气温和而问,“当真不在冷月国多留几日?” 柳南依清浅一笑,抬头看向逍遥明月,“我的性子你也并非头一日知晓,此番助你们冷月国灭了戎国这个心头大患,君主少不得又要大肆操办宴饮,这些礼我可受不起。” 逍遥明月难得听柳南依打趣的话语,嘴角不由噙着一丝笑意,他这一笑犹如冬日里的暖阳,映得整个人心里暖洋洋的,但听他说道:“南依,此番你当真该留下来庆贺的,不过我也明白你所要承受的一切,一路保重。”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与叶凌一同上了马车准备离开冷月国主城,在马车缓缓驶离之时,他的眼神中陡然闪过沉重的失望,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匣子,心中五味陈杂,直到随从月落前来,他方才缓过神来转身离开。 路过奇珍阁的时候,柳南依让马夫与叶凌稍等片刻,自己则独身一人前往阁中小坐,临行前得以见到奇风,她不免多了几分心安,“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该何时相见。”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徒留你在此处也无用。” 奇风为柳南依斟了一杯热茶,目光幽幽,沉吟道:“此番月儿与风眠一同前去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君主厚赏了他们,同时也钦封了他们官位。” “这是好事。” 柳南依双目定定地看着奇风,过了许久,缓缓说道:“说明君主与你之间的隔阂并未曾有那般深远了,不然又岂会钦封训练营中的刺客为官。” 奇风会心一笑,轻啜了一口热茶,沉沉吐言,“你是知道的,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君主会愿意自己统治的国度暗处有一群足以威胁皇室安全的刺客听命于旁人。” “是啊,君主薄情,向来如此。” 柳南依感慨万千,瞧着外头天色渐沉,紧忙起身向奇风揖手而言,“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秀丽王,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柳南依略有惊讶地看向奇风,随后展露笑颜,一字一句道:“那我便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奇风,后会有期。” 待柳南依离开奇珍阁之时,月儿立于廊下送行,见了她,月儿不由单膝跪地,垂首而言,“此番多谢秀丽王助我除掉心头大患。” 柳南依见月儿头一次向她行如此大礼,便紧忙上前扶起了她,语气和缓,“你性子沉稳果敢,此番深入戎国皇宫牺牲太多,记住一个人的出生或许不能由你自己左右,但今后要走怎样的路,便是由你来抉择的。” 月儿心神俱颤,此刻心底里蓦地漾起几分感动,她缓缓起身,目色苍凉,略点了点头,目送着柳南依离开奇珍阁,呢喃着方才柳南依说的话,目色沉沉,立于原地许久,方才深深叹了口气,掩上了门,将一地严寒挡于外头。 “走。” 柳南依上了马车拂了帘子,手抱着暖炉微微闭眼,马夫策马紧接着向城外而去,行了一段路之后,叶凌不由开口而问,“王,您为何不等着与逍遥大人以及长乐小姐一同过了除夕再行回岳国?” 柳南依含笑,蓦地睁开双眼,淡淡说道:“冷月国想必如今全城都处在喜庆的氛围之中,我若留下必得得诸多官员谄媚进言,与其应对这些无意义的礼仪,倒不如尽快赶回岳国,也好让大哥他们放心。” 殊荣与共,却并非与异国一同庆贺。 柳南依深知她不属于冷月国,亦不会与之同贺这灭敌国的欢喜。 “她可走了?” 冷轻寒站在主殿的廊下,仰头看着这飘雪的天际,阿禅在旁略点了点头,有些惋惜说道:“想来此刻她已经出城去了,只是秀丽王走得这般突然,倒是可惜了不能一同前来赴宴。” “她不属于这里,强留她也是无用,这一生本君只恨竟这般迟了与她相遇,空错付了一生。” 第364章 除夕归府 在赶回岳国的路程行了半日,终是于除夕日晌午抵达了岳国京都,京都外护兵早早便接了消息,大开城门以备柳南依能随时入城不受限制。 “王,我们直接回柳府还是进宫先拜见皇上?” 柳南依微微拂帘看着这依旧热闹繁华的京都主城,虽是除夕日,来往小贩依旧沿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一派熙攘。 一场大雪将城池装点的银装素裹,万里冰封之际,主城的要区行走着几队兵马,看顾主城的安危。 “自新皇登基,主城的守卫便森严了许多,听说皇上还召集了不少会制武器的匠人入宫研制新的兵器?” 柳南依这般发问,叶凌紧忙于厢帐外点了点头,应声说道:“的确如此,虽说平定了戎国,周边小国近来却躁动不安,时有进犯岳国边境,为了维护主城安危,皇上特下旨如此。” 柳南依瞧了半会光景,方才说道:“先回府上,明儿个一早再进宫面圣,除夕本就是一家人要先团聚的。” 叶凌应了下来,便吩咐马夫将马车驾至柳府,柳晏之与李氏于昨日便得了信笺,一大早便吩咐仆从婢子置办除夕夜的菜肴,打理碧落轩内外,府内上下一片忙碌之景。 “王,您可算来了。” 在府外迎候的乃是柳南依的贴身婢子茯苓,许久不见她,竟是出落得愈发貌美,她身着掌事婢子应穿的连衫翠色绒衣,发间也仅簪了一朵珠花甚是清减,柳南依瞧见了,下了马车紧忙扶起了她,柔声道:“莫要拘礼了,许久不见,倒是稳重了不少。” 茯苓会心一笑,引着柳南依向正堂而去,“这些时日,奴婢随三夫人一同打点府内事务,奴婢愚钝便只得多学多记,方才能应对一些棘手之事,幸得三夫人提点,奴婢才能有所精益。” 柳南依拍了拍茯苓的手背,清浅一笑,语气略缓,“让你学着点掌事之道,也是为了日后我不在身边,你可以撑的起一方府邸,茯苓,你一直追随与我,这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好的打算。” 茯苓眼眶含泪,拼命点了点头,哽咽道:“王对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得,这一世定会好好为整个柳府效力,也让王再无后顾之忧。” “傻丫头。” 柳南依嘴角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待进了正堂,李氏正与柳晏之对堂说了会话,见了她,紧忙搁下茶盏,二人纷纷向柳南依行岳国新制的礼仪,礼毕后,柳南依便径自坐在了侧位上,引得李氏立马变了脸色,“大小姐,您这是……” “三夫人,今日乃是除夕,我先前与大哥曾在书信商议,想要将三夫人位列柳府正室之位,名为我们嫡母,尊您为母亲。” 李氏身子蓦地一颤,不可置信地起身看向柳南依,眸子里多了几分柔软,起身向二人福身,“妾身何德何能能成为大小姐与大公子你们的嫡母,这份殊荣太过尊贵,妾身承受不起。” 柳晏之此刻眸子里都浸润了温暖的笑意,起身上前虚扶了李氏一把,开口说道:“我细查了当年我们的生母身在柳府之事,明晓自她身体不好之时,是您托人暗中照顾,您身体孱弱,又被陈氏欺压,处处举步维艰,能在那时相顾我们的生母,如今却从未提出邀功,足见您乃是良善之人。” 李氏听到此处,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轻声言语,“琅嬅是个性子极好的女子,我与她自入柳府便最为要好,却不曾想后面的变故太过艰难,以至于她终是卧榻抱憾一生……” 说到此处,李氏欲言又止,面露歉意地笑笑,“抱歉,这除夕佳节竟说起了你们兄妹的伤心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们尊您为母亲,此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四妹贵为岳国皇后,身份尊贵,而您若为柳府嫡母,必定不会再让群臣非议。” 一番思虑劝诫后,李氏沉吟许久,终是应了下来,兄妹二人见状,皆露出难得的笑意。 这般多时日未见,柳晏之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度,他先前便能八面玲珑尽知朝堂政事,如今身掌杀手营的事务,又是元邵南的左膀右臂,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守着病榻落拓的公子。 但见他神色深邃,温声而言,“好了,南依刚回府,还未洗尘,先回碧落轩打点好一切再商议这些家事也不迟。”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暂为请辞离去,由着茯苓相伴回了碧落轩,刚入轩门便发现这里的一切陈设布置皆如同她先前离开一般,香炉里燃着她素来喜欢的安神香,香气清幽,袅袅香烟缥缈,让人如临仙境。 “这里的一切自王您离开后便由奴婢亲自打点,一切都是依着您先前的旧规来的。” 柳南依接过茯苓递来的暖手炉,静静说道:“有劳你了,这些日子与凌云相处得可好?” 茯苓不曾想柳南依竟这般问她,顿时娇羞一笑,接过婢子递来的热茶,搁在茶桌前稍稍放凉,面上微红,小声说道:“王为何这般问奴婢?” “这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的事,你还要瞒我多久,茯苓,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许个好人家嫁了。” 听了这话,茯苓紧忙伏地而跪,哽咽道:“王,这段日子奴婢未能陪在您身边,已经是奴婢失职,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陪在您身边一辈子。” 心底里仿若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柳南依只觉得鼻子一酸,沉寂了许久,弯身将茯苓扶起,柔声细语而言,“莫要再说傻话了,茯苓,你知道吗?我已经嫁给我的如意郎君了,而我现在所盼的便是让你也能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此刻茯苓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感动之态,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她由着柳南依紧紧握着她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王,白衡奉大公子之命前来给您送滋补的参汤。” 第365章 共同守岁 主仆二人似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忽而听得外头叶凌禀言,柳南依便拍了拍茯苓的手背,让她先前去打点碧落轩旁的事务,茯苓会意,紧忙退了下去,得以让白衡端着参汤进了来。 “大小姐,大公子命小的前来为您送一碗参汤,您长途跋涉回至岳国,想来定是奔波劳累许久了。” 言及于此,白衡将参汤搁在了桌前,刚待要秉退,便听柳南依意味深长开口,“你可曾忘了当初你与我说过的话?” 白衡下意识神色俱颤,抬头看向柳南依,随后又垂首向她揖礼,“昔年在长元山,大小姐给小的指了条明路,暗地里助小的修复经脉,又让小的伴在大公子身边习政,让小的亲手复了仇,这一桩桩一件件,小的都铭记于心,时不敢忘。” “那便好。” 柳南依并未去喝那趁热的参汤,反倒是轻啜了一口香茶,让叶凌取来一令牌交到了白衡手中,白衡接过令牌,见上头印刻的符记乃是杀手营特有的标志,他不明所以,不免相问,“大小姐,这是……杀手营的诏令符?” “是。” 柳南依吐出一字,随后缓缓起身,立于窗棂前,瞧着外头的零星飘雪落于地上融化为水,不由再言,“大哥虽掌管杀手营,但他毕竟乃是文官,不明武学之道,你曾乃是岳国掌管一方兵器的剑侍,如今该是时候重复你之位,便允你亲自接手杀手营。” “大小姐!” 白衡此刻心情波澜起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揖手而言,“小的曾经的确是经历太多坎坷,如今得以看破这尘世的一切浮尘,不愿再归官场,还请大小姐成全。” “你当真这般想?” 柳南依看着白衡将诏令放在掌心间反复摩挲,不由有些惊讶,还未等她开口言语,便见叶凌将诏令攥于手中,坚定而言,“但倘若掌管杀手营,小的愿意一试。” 她凝神瞧着他,眼眸流光细腻,周遭那么静,天空露出一丝微光落在了他鬓角的丝上,有着森凉清冷的光泽。 她知道昔年那么踌躇满志的少年那一丝对这尘世的渴望终究没有全然熄灭,她给予他光,他必定会倍加珍惜。 直待白衡退下,柳南依还未从心神中缓过来,直待茯苓前来福身禀言,她这才稍稍缓和了心神。 “王,依着您的吩咐,奴婢特意为您准备了药浴,您可以前去后屋沐浴更衣了。” 柳南依微微勾唇而言,“从前你都是唤我大小姐,日后莫要再以秀丽王尊称相称了。” “是,大小姐。”茯苓甜甜一笑算作应允。 药浴中所放的药材皆是凰医馆送来的珍稀滋补之药,如今凰医馆由青木打理,不光主馆扩建了数倍,就连京都各药铺也与这凰医馆明里暗里皆有联系。 即便医馆生意兴隆,外头人总还惦念着当年那位“鬼医凰女”的施救之恩,同样也知晓这般有善心的神医终究不会在一处城池停留太久,许多人传闻她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不知踪向,这传闻传久了,自然而然,一众人便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对于凰医馆依旧秉持着的医理,百姓也颇为欣慰。 “茯苓,凰医馆那边只有青木作为掌事可应对得过来?” 身在温泉药浴的柳南依,微微闭着双眼,任由雾气弥散,笼罩在她全身,茯苓在外头候着,听得柳南依提及凰医馆,便将自己所知皆如实告知,“青木他自大小姐您走后,自学了不少药理,也得了不少懂医术的人助力,如今他依旧对外称他乃是凰医馆的副馆主,而馆主之位永远都是您的。” 柳南依哑然失笑,一边拂着这温热的药材之水,一边吐言,“我从未想过他是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先前只是因得他身世可怜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如今除了性子执拗点,倒是真的可以堪当大任了。” “大小姐若是得空,还是前去凰医馆看看,毕竟青木一人撑起一片天也实属不易。” 柳南依不再言语,却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上,这些年,青木一直默默守着凰医馆,也默默救治了不少百姓,这一切她都是看在眼里,也是头一次能感受到一个少年身上的韧劲,她仿若看到从前的自己,孤绝但却良善,不善言谈却敢作敢当。 直到寂夜,柳南依换上了一件寻常的狐绒褂子,未戴什么头饰,只簪了一枚翠钗,便前往堂间一起与李氏和柳晏之共用晚饭,再于深夜守岁至天明,以馈敬天神。 “今日这些菜乃是后厨小厨房特意依着王您的口味做了大半,余下的便是挑拣着大公子与夫人的口味,若菜肴有任何不可口,小的便命后厨重做。” 柳南依执着筷箸先夹了一口秘制辣子鸡入碗中小尝,许久不曾这般细嚼慢咽吃一顿如此家宴,倒是让她有些怀念,见她面上露出久违的笑意,二人方才一同动筷,一家子其乐融融,使得一旁伺候的随从婢子都极为欢喜。 “明日入宫朝见,儿子会向皇上提议将您尊封为柳府嫡妻之事,这是您应得的尊荣。” 李氏温软一笑,与兄妹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后半夜这才由着伺候的婢子们开始撤下布菜,瞧着这渐好的天气,一轮明月挂于树梢之上,透出隐隐清淡的月光,她不由开口说道:“今夜不谈尊封之事,难得这般团聚,守岁之际,不妨以烟火相庆如何?” 兄妹二人极为赞成李氏这般热闹的提议,瞧见片刻碧落与诸位侍从取来不少烟花,柳南依最先上前燃了一指焰火将烟花引燃,如流火一般绚烂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五光十色的光芒,耀得整个柳府都仿若陷入千万道光波波澜的世界之中。 “真希望日后的每一年除夕都能如现在这般宁和,不再有战争有掠夺有一切坎坷磨难,岁岁年年有今朝,只盼大陆统一之日。” “会有那么一日的。” 第366章 中阁之治 低沉的嗓音自柳晏之的喉间滑出,使得柳南依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府邸灯笼中的微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孔,一家人共同守岁,以为新年祈福。 看着漫天的彩灯飘舞,柳南依微闭双眼,双手合十,许下自己的除夕夜心愿,只愿能平安集齐六颗灵石,寻到两样承载之物,便可去寒潭之底复生南慕琛。 “希望再见,你我都是更好的彼此。” 一夜相守,直到第二日天明,柳南依回了碧落轩更换前往皇宫要穿的朝服,由着茯苓为她束好了腰带,正戴发冠,一身装束竟陡然多了几分英气,浸淫在各国周旋,眼界也变得更为开阔。 整理好衣衫,茯苓不由感慨道:“大小姐,这么些年,你经历了太多寻常女子不曾经历过的坎坷,何时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柳南依含笑,看向茯苓多了几分温暖的笑意,“这份执念是基于他的,其实他为我付出了太多,可我却从未知晓,愚钝麻木至失去了方才醒悟,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机会从我眼前溜走了。” 一个时辰后,李氏等人目送着柳晏之与柳南依乘了马车向皇宫而去,皇宫各宫皆系挂着大红灯笼,檐角也挂以红剪的各类画纸,除夕夜一过依着宫中旧历需得请巫师进宫驱邪,于是一众巫师便于这个时辰入宫朝见。 柳韵于后宫大殿由着婢子为她打理凤冠衣衫,折腾了许久也算是打点完好,抿一胭脂红唇,微微一笑,足够名动倾城。 “秀丽王与柳大人想必这时候也入宫了。” 身边的小婢子穗荷边为柳韵打理衣袖的褶皱边点头而言,“回皇后娘娘,这个时辰应是已经到了,娘娘可前往长安殿等候布膳。” 柳韵拂了拂衣袖,看向外头的天空一碧如洗,不由心情尚好,她久居于宫,诸多政事不经她手,虽是闲淡,但她却总是怀念当初在镇南王城一同奋战的情形,如今终于得以让柳南依归来,她有许多体己话都想与之敞开心扉地私下交谈,以来慰藉这近乎一年的后宫生活。 柳南依与柳晏之自入了宫,便瞧见一队身着异族服饰,脸画奇怪图纹的人行走于长廊之中,柳南依微微蹙眉,向前来接应他们的蓝衣而问,“那些人是何人?” 蓝衣乃是元邵南身边最得力的随从,顺着柳南依的目光看去,立马会意,揖手恭敬说道:“王,那是皇上自南疆请来的巫师,常年在京都定居,逢年过节便要依着旧历来宫中除祟驱邪,今日正好是初一便正逢他们入宫。”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便随同蓝衣一起向长安殿而去,长安殿寻常时候并不对外开放,即便是皇帝也不曾前来,只是逢年佳节方才加以修葺,以应宴席之乐。 元邵南此刻刚分排了有关驱邪之事,便搁下卷宗向长安殿而去,直至殿内,便瞧见了正在品茶的柳氏兄妹。 二人起身向元邵南行礼,待元邵南坐了下来,他紧忙开口说道:“都莫要拘着礼了,秀丽王长途跋涉回了岳国,本帝本就该寻个机会好好厚赏于柳家,却不料正赶上除夕日,宫中诸事繁杂,直至今日方才邀了你们一同用家宴。” 柳晏之温声一笑,瞧着这仆从婢子忙进忙出正在搬送茶点,他便缓缓说道:“承蒙皇上关照,柳府如今上下都打理得颇好,微臣有一事想要相求与皇上,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然无妨,柳大人直说便是。” 话音刚落,便瞧见柳韵自东头的廊下而来,见了元邵南,她不由略微福身,一番行礼问安后这才入了座,瞧见依旧身形削瘦的柳南依,难免略有心疼,“秀丽王常年在外奔波,身子怎么能受得了,本宫已命人将极好的补药送到了你们府上,让你的贴身婢子暂为保管。” “有劳皇后了。” 柳南依转头,与柳晏之目光对视后,柳南依明晓她的提点,起身揖手说道:“微臣恳请皇上允准柳府三夫人李氏如柳家族谱柳氏嫡妻,正位嫡母,以应其功过。” 柳韵听了这话不由蓦地一怔,看向柳晏之时多了几分感激,一直以来宫中流言不断,即便她充耳惘闻,但流言蜚语一旦出现,便如那疯狂生长的野草,若不止损,只会肆意地更为妄为。 她的生母一直以来都只不过柳府的外房妾室,可她却如坐皇后宝座,母家不勤力,自然朝堂的中阁长老皆有非议。 如今得柳晏之这般适时提出,她仿若吃了一记定心丸,感激地看了一眼柳晏之,随后与柳南依目光交汇间,眼角多了几滴晶莹的泪光。 元邵南踟蹰片刻,目光于柳南依与柳晏之兄妹二人身上徘徊不定,终是又落回了到了菜肴之上,略有沉吟,方才开口,“那么秀丽王的意思呢?” “依微臣而看,皇上理应让李氏入柳府宗谱,为柳家主母,这并非乃是我们的私心,而是为了皇后娘娘日后离于后宫不再饱受非议,而前朝那些老臣也不会再多舌。” 元邵南听得此话,便也点头应允,心中已然有了定数,一番商谈后,便到了晌午时辰,膳房的仆从婢子便将已经备好的菜肴一一摆了上来,丰盛的午宴让人只瞧了一眼便食指大动,虽身在皇室,这气氛也是十足的融洽。 “听闻今日皇上在宫中设宴来为秀丽王接风洗尘。” 在殿外候着的几个小婢子窃窃私语地交谈着,其中一小婢子瞧着里头热闹之景,不由凑过来小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多少亲王除夕之日前来拜见都不得以相见皇上,更别提入宴了,这秀丽王从前可乃是郡主,如今又被封为郡王,这柳家当真是卧虎藏龙,我看呐,日后指不定这天下便都是这柳家的了。” 言及于此,自宫殿吩咐仆从布完菜的蓝衣出来之时刚巧听到了这嚼舌根之话,面上顿时不悦,缓步向几人走去。 第367章 戏入心扉 “朝堂之事岂是你们随便嚼舌根的?” 蓝衣的语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提点之意,方才凑在一起胡乱言语的婢子们惊得花容失色,立马并作一排垂眸福身齐声道:“蓝侍卫赎罪,是奴婢们失言了,还请蓝侍卫责罚。” 瞧着这几个婢子年纪尚轻,哪里会经得住慎刑司的惩处,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罢了,今儿个是初一,你们已是辛苦操劳,日后可莫要再在背后议论这掉脑袋的事情了。” 见蓝衣并未处罚她们,婢子们皆是喜出望外,向蓝衣福了福身便紧忙离开了这宫殿之处。 蓝衣无奈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前去各宫布排宴会,以为柳南依归来接风洗尘。 “秀丽王初回国境,今日便留下来一同夜赏灯会,这次可莫要再推辞了。” 元邵南于午宴上说出此话,便是让柳南依无从拒绝,便只能应下,熟悉柳南依之人皆知她不喜夜宴之上臣子们的阿谀奉承,因而此番元邵南便只传召了几个心腹大臣携家眷一同入宫,也减少了夜宴上臣子溜须拍马的风气出现。 待午宴结束,柳南依便随柳韵去了后宫大殿小坐,柳韵让穗荷取来刚做好的护膝交到她手中,便柔声开口,“知道大姐你常年在外奔波,这身子的寒症不曾痊愈,这护膝乃是本宫亲自选了上好的玄狐皮缝制,天寒地冻也可让你少受些罪。” 接过护膝,柳南依抚着上头的毛皮,柔顺而厚实,确实是极好的料子,不由含笑说道:“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大姐,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这般见外,在这里姐妹相称才是亲分,许久未见,大姐你当真愈发清瘦了。” 柳南依清浅一笑,这笑却夹杂着太多的苦涩,她这具身体正在不可抑制的衰老下去,虽然她不过二十多岁,但是这些年的奔波与战争,屡次冰天雪地的漂泊,经历了爱人死在她怀中,这一系列的苦楚已经让她的身体染上了许多病痛。 尽管她乃是身负神脉的修灵强者,可以自愈身上的伤口,然而却抵不过身上那些陈年旧伤的积累,她体内的寒症如今虽有渐好的兆头,却依旧逢着风雪之夜会有刺骨的疼痛。 “四妹,如今你得以能与皇上白头偕老是再好不过的喜事,而我,也在为我心爱之人寻觅他的生路。” 柳韵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柳南依递来的乾坤袋,打开袋子便见五枚灵石齐齐悬于半空之中,散着不同的光泽,它们以星式的布局分散,唯有中间缺少了一颗点睛灵石。 瞧见此处,柳韵语气略有忧心,“这最后一颗便是在南疆之地,金氏领主一直以来便有妄图吞并各国之心,南疆巫灵之术盛行,此番大姐前去,定要小心为上。” “放心,我明白。” 柳韵抬头看着这富丽堂华的殿宇,装角的柱子都是以金箔粉饰,极尽奢靡,她缓缓开口,语气却有几分苍凉,“这些殿宇皇上都保留了原来的样貌,此处曾乃是贵妃的寝殿,修得金碧辉煌,每一处角落的壁画都不重样,如今我困在了这四方天地,反倒是怀念曾在镇南王城潇洒恣意的生活。” 柳南依听出了柳韵暗指的深意,刚待要开口,便见元邵南身边的蓝衣来禀言,“皇后娘娘,秀丽王,大臣们已在梅婷阁候着了,皇上说请了岳国最有名的戏台班子来唱几曲助兴,烦请皇后娘娘与秀丽王移步梅婷阁。” “好,本宫知道了,片刻便与秀丽王同去。” 蓝衣紧忙弯身揖手退了下去,随后便去打点戏子们登台入阁之事,此番前来戏台班子所演的乃是一出岳国百姓为人颂扬的秀丽王破获外敌内贼,惩治昏庸君王的典故。 待柳南依入席后,瞧着柳韵与元邵南一同携手坐于前排,心底里不知为何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她一直担心的柳韵此刻已然算是与元邵南相依相守,悲的是她所爱之人如今也不过是这脖颈处戴着的一缕残魂。 “蓝衣,让戏台班子可以开唱了。” 蓝衣俯身应了一声,便拍了拍手,楼阁高台上的灯光便瞬间幽暗了下来,紧接着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身穿岳国军队的服饰与一名男子齐头并进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之戏,戏文唱腔极为娴熟,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竟是像极了柳南依昔年的样子。 柳南依想起了当年的战乱,也是寒冬之际,白雪皑皑覆盖着整个京都,她从未想过,仅仅是一年过去,再回首所见到的也不是戏文之中才应有的完美结局。 “这戏唱的极好,当年秀丽王为国尽忠,实属表率,微臣不才,未有溢美之词相说,便敬秀丽王一杯。” 柳南依回过神来之时,说这话之人已经自满了一杯美酒径自上前与她相敬,她待瞧清了此人的面容,不由略有惊讶,“萧将军,你不是……” 敬酒之人正是萧震,自元邵南继位之后,本想钦封萧震为护国大将军,却不曾想萧震的旧疾反复发作,腿脚不便,不能堪当大任,便自顾请辞在京都养病,偶尔也会去兵营训练新兵,也算是得了一个闲差。 此番召他入宫,柳南依知晓元邵南的深意,萧震曾也算是南慕琛的心腹,若非他暗中接应,明帝也不会这般走入圈套之中。 想到此处,柳南依举起杯盏与他相碰,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本王差点忘了,萧将军如今身在京都养病,萧将军这些时年太过拼命,也该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秀丽王惦念下官,是下官之福,这杯酒,下官敬秀丽王,也敬……琛王殿下。” 柳南依执着酒盏的手陡然一颤,里头的佳酿险些洒了出来,她极力让自己镇定,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眸子里多了几分苍凉之意,“都说戏如人生,这场戏也算是将从前的一切一一映照了。” 第368章 公主云霏 “是啊,只是下官想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王想要复生琛王殿下,切记不要因爱生恨入魔而修,以至于会步了落尘的老路。” 柳南依听得萧震这般提点,不由略点了点头,不动声色与他一同持着酒盏,玉唇轻启,“多谢萧将军提点了。” 戏曲终了,这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自空中很快便施放了不少明亮的花灯,各宫的池台也都点燃了莲花灯祈福。 柳南依置身在其中,只觉得一切都恍若梦境,她垂眸掷起腰间的那枚雪白的玉佩,光华璀璨,温润如玉,是南慕琛曾交予她的定情信物。 当时她还曾憎恶南慕琛心机深重,如今看来倒真是造物弄人。 “秀丽王,皇上请您移步正堂用晚膳。” 三宝前来传话,见柳南依一人独在莲花池台前发呆,不免音调提高了些,这才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微微一笑,吐言说道:“本王知道了,马上便去。” 三宝与蓝衣一直追随元邵南,自然擅察言观色,如今见柳南依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三宝不免有些烦忧,小心翼翼试探性而问,“秀丽王可是因为琛王殿下方才忧心的吗?” 柳南依转身,抬眸凝视着三宝,只一眼便让三宝感受到眸子里深邃的寒意,他紧忙垂头揖手道歉,“是奴失言了,还请秀丽王责罚。” “你说得都是实话,又有何错之有,过去的不过都是些伤心事罢了,新年之际还是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 言罢,柳南依便向正堂而去,一入夜宴便能欣赏到宫廷之舞,摆在自己面前的都是可口的菜肴,可她却再没了心情品尝,夜宴之中多有关切朝臣家事之琐,她忽而觉得有些烦闷,便独自一人暂离了席,想要出去散散心。 宫殿内热闹非凡,宫殿外头倒是显得有凄凉萧索之意,她缓步走进一个小径,穿过小径,便来到一处幽静荒凉之地,这里有不曾为修葺到的破败殿宇,前院盛放了诸多寒梅,怒放之盛,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柳南依认得此殿,乃是先皇后的寝殿,皇后丧子已近疯魔,以至于最后都未曾有一个完好的结局,只是身为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这个中的恩怨情长,也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你是何人?” 这时,自殿中探头出来一个少女,见了柳南依不由警惕地打量着她,见她腰间的玉佩乃是皇室之物,眼睛里顿时闪烁着欢喜的光芒,“你是战神秀丽王?” “战神?” 还未等柳南依反应过来这称呼的含义,便见这少女自殿中奔了来,扑向柳南依,环手抱住她的腿,撒娇说道:“是呀,我父皇说您是战神,是我应该学习的榜样,我还在好奇这战神是什么模样,原来您长的这般好看。” 柳南依会心一笑,蹲下·身子,看着这穿着单薄的少女,见她脸颊冻的通红,恐怕她着了风寒,便将自己的绒衣披风取下披在了她身上,这才问道:“你方才说你父皇,可是这当朝皇上?” 话刚说出口,便听得外头传来嬷嬷们焦急的呼唤声,“公主,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跑哪里去了……” 直待一片灯火映照,少女便躲在了柳南依身后藏着,很显然有些惧怕面前为首的嬷嬷,然而这个紫衣嬷嬷见了少女,脸上立马堆起了笑意,也不顾柳南依相护,紧忙说道:“小祖宗,可算找到您了,今日乃是皇宫夜宴,您不能乱跑呐。” “放肆。” 柳南依神色清冷呵斥了一句,紫衣嬷嬷这才瞧清了她的面容,与一众人伏地而跪,向她请安,“奴婢不知秀丽王在此,冲撞了朱丽王,还请秀丽王恕罪,但秀丽王可否允准奴婢先将公主带回殿中,再行处置奴婢。” 柳南依平淡地看了一眼跪地的紫衣嬷嬷,并未让她起身,反倒是清冷而问,“公主可是先丽妃的女儿云霏?” 紫衣嬷嬷面色骤变,磕头道:“秀丽王英明,公主殿下自新皇登基便被过给了皇后膝下,只是公主贪玩,时常便溜了出来,奴婢竟不知她和您待在一起。” “那么敢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嬷嬷?” 紫衣嬷嬷见柳南依并未有责怪她的意思,且她自己又是看顾云霏的掌事嬷嬷,自然更为得意了些,刚想要起身便被柳南依一记眼神惊得又跪了回去,小心翼翼回话,“回……秀丽王,奴婢是长云宫的掌事嬷嬷孙嬷嬷。” “孙嬷嬷是,想必您看顾公主定然是劳苦功高,本王今日瞧见了便在想着赏赐您些什么。” 柳南依微微一笑,眼见着这孙嬷嬷的笑容要在脸上绽放之时,便听她一字一句说道:“便赏了四十大棍。” 孙嬷嬷一听,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还未开口求饶,便见身后的几个侍卫立马架起了孙嬷嬷便要向慎刑司走去。 柳南依抬手示意侍卫暂且将人带走,拉过云霏冰冷的手,冷冷开口,“她乃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们竟这般怠慢于她,这手上的冻疮难道是今日公主贪玩出来新起出来的吗,她穿得这样单薄,自然是你们这些人偷懒耍滑,所有伺候公主的人待查清事情原委,皆杖责二十,如有再犯,便乱棍打死。” “秀丽王饶命,秀丽王饶命!” 一片哭喊声中,柳南依再度蹲下·身子小心地卷起云霏的衣袖,看着她胳膊上的伤痕,不由蹙眉而问,“她们打过你?” 云霏垂眸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父皇和母后待我是极好的,但他们实在是太忙了,几个月有可能都不陪我一回,这久而久之,嬷嬷们对我也没有从前那般上心了,偶尔母后前来看我,嬷嬷为了让我听话,便……便动手打我,不让我说出去她们苛待我之事。” 柳南依看着云霏,突然心中生出了几分柔软,“别怕,那些苛待你的婢子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快些随我前去换身厚一点的衣衫,莫要着凉了。” 第369章 铁骨柔情 云霏眼眶含泪,一把抱住柳南依不松开,小声说道:“战神姨娘,您能不能求了父皇和母后以后让他们多陪陪我,虽然我知道这个想法可能太过自私,但我实在太想他们了。” 柳南依含笑,抚了抚云霏的头,柔声而言,“好,我一定会替你向你父皇母后转达你所说的话,这下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换衣裳。” “嗯。” 云霏面露欢喜,牵着柳南依的手一步一步向行宫而去。 而夜宴之上,皇后正与诸位大臣相敬美酒,忽而见身边的婢子穗荷前来焦急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立马变了脸色,恍而起身向元邵南请辞,“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想先出去转转。” 元邵南狐疑地看了一眼柳韵,小声而问,“究竟出了何事?” 柳韵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暗地里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姐惩处了长云宫的掌事嬷嬷及伺候云霏的人,大姐并非滥用刑罚之人,此番动怒,定然是为了云霏。” “你先去,本帝随后便来。” 柳韵微微福身,由着穗荷扶着她如同脚下生风一般向长云行宫而去,一路她多有焦急相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听看值的侍卫说,今夜秀丽王离席独自一人闲转去了先皇后的住所,见公主在殿中玩耍,便一同说了话,秀丽王发觉公主穿得衣衫单薄,手指还生了冻疮,胳膊也有被打的淤痕,很显然是那些奴婢们悖懒生事。” 听了穗荷将详情禀言,柳韵的心不由一揪,蓦地停下脚步,距离长云宫也不过几步之遥,她却迟疑万分,“这些日子是本宫疏忽了云霏的衣食住行,以至于让她身受其害却不敢告诉本宫。” “皇后娘娘,您莫要自责了,您一人要打理后宫事务,虽如今后宫仅是您一人独住,但诸多繁杂之事也都得您一一打点,余留的太妃也都得您亲自打点住处,公主之事您顾及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尽管穗荷这般安慰,但柳韵仍满心愧疚,她缓缓挪步入了长云宫,瞧见云霏正在由着柳南依亲自为她上药,听得脚步声,周围婢女皆福身行礼,云霏则欢喜地起身说道:“母后,您终于来看霏儿了。” 柳韵不由鼻子一酸,上前扶起行礼的云霏,瞧着她胳膊刚包扎好的伤口,哽咽道:“都是母后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不怪母后,霏儿只希望母后能多陪陪霏儿,哪怕一月只来一次也是好的。” 见云霏如此心性成熟,柳韵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紧接着眼眶微红,冷声而问,“将这行宫伺候公主的掌事嬷嬷孙氏杖责后赶出宫去,余下的人皆到浣衣局洒扫。” “是。” 穗荷领了命便先退了出去,唯剩下柳南依默默起身,瞧着这对母女相拥,一派岁月静好。 云霏转过身来,拉过柳南依的手软糯糯地说道:“今日多亏姨娘为霏儿出气,不然孙嬷嬷又要打霏儿了。” “傻丫头。” 柳韵摸了摸云霏的头,随后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以后便再无人敢欺负于你,一同随母后前去夜宴。” “嗯。” 云霏转过头向柳南依眨了眨眼睛,柳南依不免会心一笑,随后向柳韵点了点头,再揖礼而言,“皇后娘娘,微臣想在四周转转,便先不回夜宴了,公主身子娇贵,以后该是应让伺候的嬷嬷当心。” “秀丽王提点的是,本宫记下了。” 柳韵带着云霏离开了长云宫,一路母女二人沿着长廊而走,云霏难得与柳韵相处这般多时辰,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牵着柳韵的手,她仰头道:“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母后便不会离开霏儿了。” 柳韵身子一颤,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凝视着霏儿,“本宫并非你的生母,你难道不恨本宫?” “恨?” 云霏似是在思索这个词背后的深意,随后便摇了摇头,“她们说霏儿的生母早年便病逝了,若非母后收留霏儿,霏儿可能便流落乡间街头无人问津,又怎会在这宫中尽享荣华。” 柳韵忽而深深叹了口气,面前这个少女早熟得可怕,许多想法远比一个成年之人更为纯熟,她此刻竟不知该喜该是该忧,喜的是云霏也算是才学得智,忧的是她知晓的太多,反倒是再没了童年的乐趣。 云霏随同柳韵一同入了宴席,这是柳韵头一次让朝臣知晓这位长公主的存在,先前以为一直小心翼翼地让她远离非议,却不曾想让她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柳韵牵着云霏的手缓缓而行,开口说道:“诸位都是跟随皇上征战多年的功臣,今日·本宫在夜宴与诸位坦说一件事,这位乃是长公主元云霏,乃是本宫膝下之女。” 此言一出,朝臣一众皆是一惊,这少女瞧着已有十几岁的模样,可柳韵却唯有二十岁的年纪,这般相差之少,实属骇人听闻,萧震在其中瞧见云霏的长相不由一惊,斗胆开口而问,“皇上,皇后,敢问这长公主可是先丽妃之女?” 元邵南未曾料及柳韵将一直默默守护的云霏带到了夜宴上,但事已至此,他便抬头看向云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是,云霏的确曾经乃是先丽妃之女,但如今却是本帝与皇后之女。” 朝臣之中大多都是元邵南的心腹,此言一出,他们立马会意,紧忙起身举杯恭贺二人喜得贵女,云霏身在其中,感受到这些祝贺,忽而觉得自己终于得以名正言顺成为这岳国的长公主,却不会想到自己的悲惨人生便是自此刻早已悄悄拉开了帷幕。 “今日夜宴,诸位大臣尽情畅饮,若困了乏了便可去偏殿歇息,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元邵南举杯与诸位大臣一同饮酒,云霏身在其中吃着珍馐点心,满是欢愉,今日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与家人相伴,乃是人之幸事。 第370章 年余偷闲 夜宴散后,柳南依酒劲也消了大半,与柳晏之乘了马车归府,途径花楼小巷,柳南依便让马夫停了下来,她径自下了马车,对柳晏之开口说道:“大哥,你先回府,我许久未寻了落徽说话,今夜便宿在花楼小巷了。” 柳晏之点了点头,温良地笑笑,“你难得偷闲,便去,想必深夜的花楼小巷便更有一番韵味。” 柳南依起先不明柳晏之所说这话的深意,直到踏进花楼小巷的阁楼正门,便见廊檐上挂满了各类花灯,走进里头并未瞧见如同先前那般繁闹的嬉笑声,入正厅之时也不过有几个穿着素净的女子正在闲谈。 她们瞧见了柳南依只是含笑点头,便执着团扇继续交谈,柳南依略微一愣,加快脚步向林落徽所住的厢房而去。 林落徽一直睡得极晚,先前花楼小巷的生意有时候忙忙碌碌便能至翌日清晨,如今正值深夜,本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却未见一个恩客在此。 柳南依停在厢房门前正思虑着什么,忽而听得背后传来一温婉清丽的问声,“主上?” 待她转身之际,瞧见未施粉黛,着一袭白绒衣的林落徽,微微含笑,一番寒暄后二人便一同前往厢房叙话。 林落徽掩上了门,为柳南依亲自斟了一杯玫瑰花茶,轻声说道:“这玫瑰花茶乃是柳大哥所赠,据说是外疆族人进献给岳国皇室的,皇上赏赐了几酌,柳大哥便相赠了我一酌。” 接过这热茶茶盏,柳南依细心地发现就连这茶盏上的图纹都极为精致好看,她不免抛出疑问,“方才我前来,此刻本该是花楼小巷最热闹的时候,如今怎么竟没有半个恩客?” 林落徽浅浅一笑,看向柳南依开口言语,“新皇继位,更改了旧制,这偌大的花楼小巷自此便不再是承恩卖笑的烟花之地,而是做妆面生意的店肆了。” 柳南依恍然大悟,此番元邵南将这花楼小巷改成了售卖脂粉香膏的店肆,其实也更方便掩盖杀手营的存在,也可以让不少这里的女子有个正当营生。 轻啜了一口玫瑰花茶,便只觉得这茶花香绕口,涩中竟带了几分甘甜,让人萦回不忘。 “主上千里迢迢自冷月国赶回岳国,难得得空前来花楼小巷,我便带主上前去密室一观如何?” 柳南依许久未曾前来,也想得以一观如今杀手营的变化,片刻后,待她们二人一同陷入地下密室中,柳南依发觉这甬道的墙壁上多了许多功法秘籍,而沿着甬道向前而行,便多出了许多玄门遁甲。 林落徽边走边介绍着各方的机关所在,声音沉缓平静,“这些机关乃是柳大哥所设,新任白掌事负责试验以及调整这机关的各个致命点,以让杀手营的刺客能够训练时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 柳南依静静听着林落徽一字一句与她讲言,看着杀手营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壮大,且在暗室中的兵器也大多经过了改良,变得杀伤力极为惊人。 “白衡的确是可用之人,只是他的经历太过坎坷,本想由着皇上钦封他为剑冢剑侍掌事,却不曾想他一切看淡,只想回归暗处,做一个发号施令,运筹帷幄之人。” 林落徽虽与白横打过数次教道,但白衡自始自终都不曾与他多加言语,他往往一字一句便将人打发了,让人很难真正接近他的内心。 “白掌事做事的确尽心,杀手营确实也需要一个这样子的人来带那些刚入门之人,这样便不会让这些刺客刚入杀手营如一只无头苍蝇乱碰乱练。” 林落徽乃是运筹之人,事事都得周全,能得她夸赞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足以见得这白衡才能突出,八面玲珑。 二人一同向前走着,出了主密室,一路向西,很快穿过漆黑的甬道,自侧密室之中,林落徽上前取出一张密卷图,上头密密麻麻描绘了许多位点,也便是第六颗灵石可能所在的位置。 接过林落徽递来的密卷图,柳南依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南疆盛行巫灵之术,无论是从风向还是旁的什么来看待这异族之术,其中的族人都很有可能以幻术迷幻外敌,从而相护这金矿之脉。” “那倒未必。” 林落徽略笑了笑,在案台前的沙盘指向南疆之地,“金氏兄妹自长元山得主上您照拂,金氏小姐先前还特意前来岳国为琛王殿下招魂,足以见得他们与您之间的友谊,如若此番您前去,必得与这兄妹二人商议,必要时还需要坦言。” 柳南依看着这如今灵越大陆的地形沙盘,这南疆地处偏远之地,族人常年修行并非传统灵术,以至于幻生出的术法很有可能会被恶人加以利用,从而为祸整个大陆。 想到此处,柳南依不由沉吟了许久,林落徽也并不急着说出自己所想,反倒是想听听柳南依会如何抉择。 “此番我前往南疆之地需要依据这金矿之脉初次突显异象的时候,如若我猜的不错,这金矿之脉会在春夏交接之时显露异象,到时候我提前抵达南疆,也好有应对之策。” 林落徽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柳南依说过的话,随后自甬道继续向前而行,于拐角处便瞧见了搁放断龙台的出口,此处是一旦杀手营发生突发情况遭遇内贼,放下这断龙石便可让内贼永远留于此地。 待出了门,月明星稀间,柳南依心情不知为何竟开阔了不少,这几日天气尚好,柳南依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肺里的浊气都随着呼吸呼出来了,身体也轻了几分。 “谁会想到杀手营出口外别有一番景象,这里的山景开阔,倘若日后心情不佳,来此处眺望星际,也是极好的。” 林落徽看向柳南依,只觉得这个女子自经历了大劫之后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行事雷厉风行,性子果敢忠勇,只是越是这般坚强,却只让人突生心疼。 第371章 承载之物 柳南依回到柳府之时,府内各轩落都已熄了灯,唯有巡值的侍从提着灯笼在四处巡视,瞧见了柳南依,紧忙揖手行礼。 “母亲与大哥都睡了吗?” 侍从略略点头,柳南依方才安心前往碧落轩,茯苓一早便让小厨房炖了鸡汤,见柳南依回来,便紧忙让婢子去端来那煨好的鸡汤,掩上了门,柳南依坐在案台前,提笔写着什么,茯苓在旁小声说道:“大小姐该歇息了,明天一早您还要去拜访胡老先生呢。” 柳南依这才想起此事,润了润墨依旧未抬头搁笔,玉唇轻启,“我先将给灵儿的信写完,待会喝了鸡汤便歇息,你忙碌了一日了,先下去歇息。” “好,奴婢便退下了。” 回岳国也有两日,这些日子正是年关,各府前来庆贺之人络绎不绝,柳南依素来不喜这些趋炎附势之人,索性便将一切交由府上的人打点,她乐得清闲,可以得以四处闲转。 吹灭了烛火,柳南依和衣而睡,一夜难得好眠,直到翌日一早,用过早饭,柳南依便带着叶凌一同前去铸剑铺拜访胡青光,行至小巷那处铸剑铺,一如既往地荒败不起眼。 直到柳南依拂了帘子走了进去,胡青光正面遮一顶大毡帽躺在躺椅上,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他紧忙将大毡帽拿下,颤颤巍巍起身,借着外头的光亮瞧清了来人的面容。 他紧忙微微弯身揖手,开口言语,“草民参见秀丽王。” “胡前辈莫要拘礼,小辈于从前并未有什么分别,依旧是以一个寻常之人的身份前来拜访前辈。” 言及于此,柳南依回身看了一眼叶凌,叶凌便将随身携带的匣子打开,但见里头乃是一方玄铁,这玄铁乃是柳南依在医疗空间剩下的唯一一块珍稀材料,相赠于胡青光,足见她对这位前辈的重视。 胡青光待瞧清了这乃是玄铁,顿时大惊失色,双手颤抖地捧着它,颤声道:“此物传言只生长在苍穹之地,难道你去了那里?” 柳南依淡淡一笑,圆了一个谎,玉唇轻启,“晚辈并未去苍穹之地,只是将先前那柄以玄铁打造的匕首凝成了这一块,特送于前辈。” 胡青光曾经游历四方,见惯了诸多奇闻异事,但心中对于这玄铁的执念却尤为深刻,他曾经亲眼所见那柄含光的剑魂,虽是短短一瞬,但给予他的震撼几十年过去了依旧历历在目。 那含光剑雏形是以玄铁打造,之后以苍穹之光承载幻化为剑魂,以血滴入剑魂之中,便可让含光剑认主,可自灵越大陆第一强者封剑将它永镇极寒之地,他便再也不能得以一观此剑。 “秀丽王相赠老夫这玄铁,想必必定有事相求,老夫也并非顽固迂腐之人,若老夫能帮得上忙的事,必定会尽心相助。” 胡青光将二人迎进了主屋,在一堆兵器堆放中,二人寻了半天的位子这才得以落脚,叶凌瞧着这些兵器大多是寻常可见的刀叉剑戟,唯有头顶橱柜上平整搁着的兵器他瞧着甚为稀奇,刚待起身,忽而听得脚下咯噔一声,便听得四周传来弓箭上铉之声。 叶凌按了按手上的配剑,机警地环顾四周,胡青光见叶凌这般警惕,忙朗声而笑,“莫要紧张,莫要紧张,这小公子踩着老夫设的机关了,关了便是。” 言罢,他抬手示意叶凌先莫要抬脚,随后缓缓起身按动一旁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枢纽,但见那些刚冒头的弓箭已然缩了回去,墙壁上的那些小洞瞬间便又重新归回了原位。 柳南依瞧着这刚修葺的新墙面,自知胡青光近来在钻研奇门遁甲之术,只是淡淡一笑,让叶凌先去前堂看顾着铺面,待叶凌走后,柳南依与胡青光对立而坐,沉吟许久,玉唇轻启,“晚辈想求前辈一事。” 话音刚落,柳南依便将她腰间的乾坤袋打开,里头五枚灵石顷刻间便以阵营形式呈现于胡青光的双瞳之中,胡青光被眼前拢聚的光芒所震撼,敛了敛心神,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镇定而言,“金矿之脉的灵石你竟聚集了五颗?” 柳南依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垂眸看向脖颈处的吊坠,缓缓开口,“想必前辈已经知晓琛王身故之事,晚辈得知聚集六颗灵石并寻到两个承载之物永镇寒潭,便可换于唤灵石复生于他。” 胡青光听了这话身子蓦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从未有人能集齐过金矿之脉的灵石,看来……老夫当真没有看错人,你真的乃是天命之女。” 气氛一时陷入一片死寂,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将灵石重新收回了乾坤袋之中,神色略有苍凉,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沧桑,“天命……我并不相信天命,我只知道我错过了太多,这一次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复生于他。” 胡青光自知多少无用,便转动一旁橱柜上的青瓷花瓶,但见二人所在之地于顷刻间下陷,很快便下到了储藏兵器的密室之中,胡青光起身径自走向前头甬道所引向的石室,柳南依也紧随其后,待入了密室,她蓦地停下脚步,眼前之景已然让她震撼于心,一字都无从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是……描绘苍穹之光的图纸?” 柳南依上前一步,看着面前偌大的图纸中间以一种极为描素的手法将一奇异逼真的花朵呈现在她面前,若非未曾填色,便真仿若如栩栩如生的实物一般。 胡青光略点了点头,语气平缓说道:“承载之物便是极寒之地的苍穹之光与极热之地的烈焰鸢尾,这二物一火一寒,虽看似不相融,但一旦承载这六枚灵石,方才能封入寒潭之底,换回唤灵石。” 这一刻,柳南依只觉得心里突然有了释然之意,得胡青光这般言语,也印证了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并未白费,她沉沉看向胡青光,吐言而问,“我该如何寻到这二物?” 第372章 轮回天命 “你当真下定决心要寻觅这二物?” 胡青光看着她,神色突然那般惋惜,仿若在看一个即将坠入死亡深渊的旧人,随后静静说道:“是何人告诉你复生一个没了肉身聚灵之人需要这违逆天命之法?” “南疆御魂师金沐。” 胡青光行至放有颇多图纸的案台前,喉间含着浓烈的酸楚,终是开口哽咽道:“你寻不到这二物,因为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违逆天命,你还是莫要费力气了。” 柳南依转身凝视着胡青光,静默不言,直待两个时辰后,她独自一人从密室而出,让叶凌随他一同走着回府,路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沿着甬道穿行,叶凌觉察到她的心情似是沉重,不免关切而问,“王与胡前辈聊了这般久,可是知晓那两件承载之物在何处了?” 柳南依点点头,声音淡如湖水,静静说道:“胡前辈已经告知我这两件承载之物所在之地,只是路途艰难,叶凌,我不想你再陪我四处涉险了,我明日便请了皇上敕封你为御前一等侍卫,前往皇宫驻守,日后前程便由你自己掌握了。” 听了这话,叶凌蓦地停下脚步,行于柳南依身前,单膝跪地,眉心紧锁,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双眼是看不清的波光,垂首而言,“属下这一生都会为王效力,这是属下的宿命,王怕是忘了,你我缔结过血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王允准属下与王一路同行。” 这一刻仿若时辰都静止了一般,柳南依看着叶凌,瞧着他缓缓抬眸,他的眼神幽深沉寂,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微蒙俊朗,只是他的眉心间却自始自终都带着淡淡的愁,竟让她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我只是觉得你追随我多年,如今茯苓与凌云马上要结为连理,安稳一生,你身边却无一个可心之人,成日跟随我四处漂泊……” “属下愿意。” 柳南依见叶凌态度这般坚决,便将刚到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转身沉沉说道:“起来,方才的话就当我从未说过。” 岁月如同一场大梦,繁华卸去,剩下的,只是一片浓重的苍白。 叶凌自凰医馆风波后劫生,曾以血誓为盟效力于柳南依,起先只是因为他单纯地想要护住他的胞妹,李珏并不是一个永远可以倚仗之人,并且他随时可能会因任务失败丧命,与其一直活在刀尖上讨生活,倒不如寻一可以效命终生的主子,也好可以让自己的妹妹安稳过完一生。 他原以为他对柳南依不会产生丝毫超越主仆之间的情谊,可日久天长,他便愈发觉得自己对她竟生了不该有的男女之情,每每寂夜,便心如刀绞,血魂之誓的反噬近乎能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却依旧伴在她身边,只愿她安好。 “叶凌,你相信天命吗?” 柳南依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倒是让叶凌陷入了沉思,沉吟了许久,他这才说道:“属下并不相信天命,但却知道唯有先顺应天命积攒能力,日后方才能有真正的觉悟逆天而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南依在听了叶凌这肺腑之言面上不由露出久违的笑意,她想了想叶凌这些日子一直追随于她,无怨无悔,便轻声说出今日在密室胡青光与她说过的话,“唤灵石会引动我九世轮回的记忆,我寻到了灵石与承载之物换得唤灵石,还需要我九世都需得到他的真心,以九滴泪水凝灵于灵石之中,方才能复生于他。” 叶凌尤为惊讶地看向她,似是无法理解这逆天之举,承载之物尚且需要经历千辛万苦的艰难,更何况轮回九世乃是永生永世的孤独与寂寞。 清冷的风伴着月光洒在柳南依的衣襟上,空蒙如许,一星星的攀上她苍白的脸颊,背霜披雪,冬日的空气吸入鼻子如细细的刀锋般凌厉,一丝酸楚由心底里升起,一弯弯的爬上背梢,心里如同下了一场苍茫的大雪,无休止的清冷茫然。 “如若王想要继续走下去,那么属下愿意陪着王,直到属下倒下去的那一日。” 叶凌静静地说着此话,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在此之后,柳南依并未再开口言语,而是一步一步与叶凌一前一后回了柳府,此刻碧落正在府外张望,见柳南依回了来,紧忙上前揖手而言,“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大公子说了,您一回来便前去落梅轩一趟,大公子有要事与您商议。” 柳南依心中一惊,大步流星向落梅轩奔去,待入了正室,但见柳晏之轻袍磊落,坐于案台前,手执着一本卷宗,静等着柳南依前来,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还未见到人,他便温声说道:“看来碧落未与你说明白,以至于让你走得这般焦急。” 柳南依待行进至案台前,接过柳晏之递来的一张图纸,大略瞧了瞧,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这是南疆的地形图?” “是。” 柳晏之搁下卷宗,负手起身,目光幽幽而言,“这是落徽与我一同绘制的地形图,我虽不曾亲临南疆一观,但自书卷中也领略过他地势的偏远磅礴,此行山高路远,你务必小心。” “让大哥挂心了。” 收下图纸,柳南依将手指上的琉璃环扣取下交到了柳晏之手上,只一个眼神,他便知她的心思,这次,他并未急着拒绝,反倒是将环扣收下,语气和缓而言,“这枚环扣我先代为收着,它是杀手营主上之位的象征,待你平安归来之时,我便将它重新交还于你。” 柳南依会心一笑,知晓一旦她应下,柳晏之便必会安心不少,因为她向来言而有信,可如今她不想事事欺瞒于他,沉默许久,这才沉沉说道:“大哥……此去凶险,倘若我在其中遭遇任何不测,便烦请大哥让白衡正式接管杀手营,以维护杀手营的存在。” 第373章 良缘嘉许 柳晏之静静默立,灯火如魅,淡淡地洒在柳晏之惊愕的脸上,他手指用力攥在了一起,指节泛白,缓了好半会,这才说道:“我不容许你有这般念头,南依,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柳南依恍而回到那个雪夜,南慕琛躺在她怀中,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那般沙哑,像是浑浊的风吹过破碎的风箱,他让她活下去,而如今她的兄长亦让她活下去,生命轮回时有反复,此刻她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能让他安心。 一番言语后,夜已深了,柳南依便请辞了柳晏之,回了碧落轩的屋子。 她自回了碧落轩便一言不发地在书案前撰写着什么,茯苓在旁瞧着她心情似是不佳,便知趣秉退,留下几个看值的小丫头守着,以随时等候柳南依吩咐,免得误了时辰。 轻掩上了门,茯苓便瞧见凌云秉剑与叶凌在廊下立着,似是在商谈什么,她缓缓挪步走向二人,柔声而问,“你们在碧落轩廊下做什么?” 凌云瞧见了茯苓,眸子里便多了几分欢喜,叶凌瞧见了自然明白这二人的心思,清了清嗓子,故作玄虚说道:“唉,凌云,怕是今夜我们这话是谈不成了,倒不如明日在叙。” “叶凌,莫要贫嘴,你们方才说了什么,若是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可莫要怪我拦你的路!” 茯苓这般打趣着,三人皆是一笑,笑罢,叶凌含笑道:“这事得明日有人替我说,茯苓,你便等着好消息便是。” “好消息?” 瞧着二人神秘兮兮的模样,茯苓刚还想要追问,便见一侍从自外轩前来寻到了叶凌,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他立马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二人,“二位,大公子召我前去有些事要问,我便先行一步了。” 凌云微微一笑,与叶凌同为揖手对礼,紧接着便目送着叶凌离开了廊下,灯火微弱,凌云提着灯笼,凝视着茯苓,开口而问,“今夜你不当值,便早些回去歇息,外头冷莫要冻着了。” 茯苓娇羞地点了点头,随后忽而想到了什么,便自怀中取出一枚绢帕交到他手上,轻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鸳鸯戏水,送给你。” 凌云接过这帕子,瞧着这针线缝制得极为细腻,上面鸳鸯的羽翼如同下一刻要跳脱出帕子一般,他将这帕子小心翼翼揣在衣袖里,生怕蒙上了灰尘,随后这才言语,“我定会好好珍藏起来。” “傻瓜,这帕子给你便是让你用的,谁让你珍藏起来的。” 凌云听了这话,不免挠了挠头,二人在廊下立了许久,未免惹人闲话,一番交谈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相安入睡。 翌日一早便下了大雪,疏疏落落的雪压着枝头折弯,柳府上下的婢子仆从们便紧赶着扫雪,将主路清扫干净,以便得以让主子们能够挪出脚来走路。 柳南依的碧落轩炭火烧的够旺,因而她的身子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异常,她刚下了床榻裹了手炉,便听得府外传来一片欢喜的庆贺之声。 她只是会心一笑,早就料及今日宫中会有内侍出宫前来钦传元邵南的旨意,不曾想竟这般快,她加快脚步进了正堂,便正巧赶上三宝前来传达圣意。 李氏与柳氏兄妹二人皆着以朝服叩拜,便听三宝宣读了册封李氏为柳府主母,荣升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旨意,李氏先是一惊,紧接着眼眶微红,叩拜之礼行完后,便双手却接那道密旨,三宝含笑,恭敬道:“夫人,这当真是喜事啊,夫人隐忍这般时年,也算扬眉吐气了。” “多谢公公美言,只是方才公公入府时说有两道圣旨需要宣读,不知另外一旨是给何人?” 三宝见李氏这般相问,不由言语,“瞧奴这记性,若非是夫人提醒,竟一时高兴忘了。” 他自一旁内侍执着的案板上取下另一道圣旨,宣读里头的内容,以皇天之命特赐凌云为琛王府掌管人,娶秀丽王义妹茯苓为妻,赐封府宅,以示嘉奖他们二人这些年尽忠侍奉自己主子的功劳。” 茯苓听得这旨意立马错愕,想到昨夜叶凌说今日自有人会告知她一件好消息,当时她还不以为然,如今竟不成想这好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她与凌云原是想着时机成熟再告知柳南依此事,倒是不曾想旨意以下,已然遂了她的心愿。 “茯苓,凌云还不前来接旨,难不成高兴忘了头,连规矩都不想守了。” 尽管凌云早就知晓下旨这事,但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与凌云一同伏地叩拜,行完大礼,二人一同接过旨意便缓缓起身再度谢恩。 三宝瞧着二人欢喜的模样,不由有些感慨说道:“恭喜二位了,你们的奴籍奴都已经打点好了,你们日后便是自由身份了,这一段良缘,奴瞧着都欢喜。” “多谢公公。” 三宝传完旨并未多以逗留,等到柳家三位主子起身,茯苓与凌云便又向三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柳南依清浅一笑,扶起他们二人,扬唇道:“希望你们日后都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样也不枉费你们的大公子与我特意磨了皇上好半会,这才应下了你们的亲事。” 二人此刻竟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感激他们了,只得连声道谢,折腾了寻摸一个时辰后,三宝向宫里返程,刚待要马夫驾车离去,便见叶凌被柳南依排遣来递交给他一封书信,“三宝公公,烦请您回了宫将朱丽王给皇后娘娘的信笺亲自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接过信笺,三宝略迟疑了些随后还是应了下来,“凌护卫严重了,既然是秀丽王吩咐,奴定当照办。” 瞧着这马车不一会便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叶凌目光幽幽看向不远处的长街小巷,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转身回了府上。 “信笺可让三宝带走了?” 第374章 玄水镜 叶凌应了一声,柳南依方才安下了心,并未抬头,一边亲自研墨一边柔声说着,“皇后久居宫里,这般传信太过费劲,倒是不如日后寻个法子能快捷传信,倒是省时省力了。” 叶凌想起先前柳晏之提出的水镜传讯,倒也是极好的法子,便将此事提了出来,柳南依心思动了动,决定这几日寻了胡青光看看能否制出一个传音水镜,便于携带与传话。 见柳南依正在静气凝神练字,叶凌自知不便打扰,便紧忙说道:“王,若无事,属下便先行退下了。” 柳南依听了这话,这才抬眼看向叶凌,瞧见他袖口似是有些破了,便关切说道:“让府上嬷嬷给你制了几件新的衣衫想必有些时日应该制好了,明日你去看看,日后若有什么短的缺的便与我说。” 叶凌微微一愣,随后心头骤然一暖,负拳说道:“多谢王。” 柳南依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等到叶凌掩上门出去,她方才搁下笔走至窗棂前,一坐便是许久,南疆的金矿之脉异象已经凸显,想必其领主也定是有所觉察,等至开春,她便要赶赴南疆取得最后一枚灵石,便终是将六方灵石手掌于心了。 “南慕琛,这段日子我一个人独行实在难过,倘若你能有一熄片刻地出现,哪怕只是幻影,我也甘愿继续前行。” 当天晚上,柳南依窗前的灯火久久未能熄灭,直至天渐渐明朗,烛灯里的烛芯燃尽,她这才沉沉睡去,梦里她仿若进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那里云层缭绕,让人瞧不真切前方的路,她一人独身在此,环顾四周皆看不到任何景象。 她深深舒了口气,向前缓缓迈步,只走了几步,便忽见云消雾散,不远处有一竹亭,里头立着一吹奏竹笛,红衣翩然的男子,容颜虽看不清晰,但这一曲相思泪却瞬间让她热泪盈眶,她向竹亭走去,男子背身而向,并未发觉于她。 “都说梦会映照一个人的心思,那么如今我所见的人,又是映照着何人?” 笛声骤然而消,男子转身,熟悉俊朗的面孔瞬间映在了柳南依的双瞳之中,柳南依头一次惊得向后退了几步,直至扶着亭台的柱子方才得以站稳,面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南慕琛。 只是亦真亦假,虚妄之境。 她此刻竟也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她所期盼之人,只是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南依,你当真就这般怕我?” 南慕琛一如寻常一般邪魅而笑,伸出手示意她到他身边,柳南依迟疑再三,终是缓缓伸手触碰到了他冰冷的指尖,略有迟疑而问,“你唤我入了你的梦境。” 他微微含笑,只手一挥,整片苍茫之地顿时以竹亭为中心幻化出了山川河流,大街小巷,二人身在其中如同白驹过隙,观望着这尘世的一草一木,片刻后,他方才说道:“南依,我说过,以后我便是你的双眼,我能看到你所看到的,同样也能感受到你所能感受到的。” 柳南依垂眸,心底里仿若翻涌出来太多的情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向他倾诉,却不料南慕琛却启言,“只是,你这般为我奔走太过劳累,南依,放手,我这一生原本一直以为会活在仇恨之中,可如今反倒是释怀了,我遇见了你,度过了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死而无憾。” “不。” 柳南依松开了南慕琛的手,拼命摇了摇头,哽咽道:“你为了救我而丧了命,若不复生于你,这辈子我便不会心安……” 天色尚明,落梅轩之中,柳晏之神情严肃看着叶凌以灵力凝于玄水镜制造幻象,因此番布象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不少,还需要设幻之人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叶凌,收了灵力,她不曾走出来就说明她心里的执念太深,这般劝诫也是无用。” 叶凌瞧着水镜中柳南依痛苦的神情,也是于心不忍,紧忙收了灵力,让制造的幻象自己片片破碎,收了玄水镜,柳晏之便起身,立于窗棂前叮嘱,“此事莫要与南依提起,玄水镜由你掌管,必要的时候你也应规劝于她,毕竟逝者已逝,我也不愿看到她这般辛劳。” “是,大公子,属下定会时常规劝王。” 柳晏之转身走向叶凌,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仿若便能将他的一切都看透了一般,但听他语重心长说道:“叶凌,南依她是个痴情人,这一生即便是琛王身故,想必她这颗心也是容不得任何人,我冷眼瞧了这般多时年,无论是冷月国的逍遥氏,还是其君主冷氏等人,对她倾心的不在少数,你可曾瞧见她对谁动过情?” 叶凌略微讶然地看向柳晏之,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晓柳晏之背后意有所指,不由垂首负拳道:“王性子刚毅,的确非琛王之外无人能入她之眼,属下追随王良久,定不会生了旁的心思,只愿能誓死效忠于王。” “这便好。” 柳晏之略略点头,眼神清寒若山泉,看着这天空一片晴朗,却深深叹了口气,“这玄水镜乃是皇上所赠的珍宝,我将它送与你,自然也是对你寄予厚望,叶凌,莫要辜负了她,也莫要辜负了自己。” “是。” 叶凌平静地应了下来,直待出了落梅轩,便正巧见着碧落端了新茶而来,碧落瞧见叶凌神色略有落寞,不由问道:“叶护卫,怎么今日心情不好吗?” “我无事,许是因这几日下了场雪天寒地冻的,有些身子不适。” 碧落听了这话,不免关切道:“叶护卫这些时日陪伴在大小姐身边实属不易,若身子不适,赶明儿去凰医馆瞧瞧也安心。” “我无事,劳你担心了,茶快凉了,你赶紧进去。” 碧落这才发觉自己还端着热茶,便与叶凌告辞,紧忙进了落梅轩主阁,将这热茶端给在窗棂前静思的柳晏之。 第375章 灵牵传音 柳南依自从自梦境中沉沉醒来,头疼欲裂使得她不得不倚在床梁前缓了好半会这才好了些,茯苓守在外头,见屋内似有了动静,紧忙便进了来,拂了帘子,伴在榻前,“大小姐,您可是身子不适?” 柳南依摇了摇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茯苓生怕她这般出去再染了风寒,紧忙命婢子们去取了更换的衣物,而她则煨了一个暖手炉拿来给她暖着,柔声说道:“大小姐定是被梦魇住了,才这般生恐,待缓缓心神再去胡前辈那也不迟。” 想到许久未曾前去沐香斋与其掌柜青湄一同说话,她不由问言,“这次除夕之时可有备了礼送去沐香斋?” 茯苓略想了想,点头启唇而言,“青掌柜的礼自然都已经送到,青掌柜还时常惦念大小姐您,特意制了一盒香膏让奴婢带来交予大小姐您手上。” 接过茯苓递来的香膏,柳南依打开细闻,她对香料并不精通,但也略懂一点,这香膏并未有浓重的香味,清新淡雅最合她不过,且膏体滋润,匀于肤面也不会损害肌肤半点。 合上这盛装香膏的盒子,柳南依淡淡而笑,“我也是许久未去见她了,索性今日便先不去讨扰胡老前辈了,便去沐香斋叙叙旧。” “是,奴婢这就派人通传。” 茯苓前去打点通传之事,柳南依则在挑选为她与凌云婚选的日子,这挑来挑去,便唯有开春的一个日子正合她意,便以朱批勾勒,待到时候与他们二人一同商议。 沐香斋一如既往地生意兴隆,不仅如此,因着花楼小巷开始售卖胭脂水粉,索性沐香斋的掌柜的青湄便寻了个由头与林落徽一同合作,暗中在杀手营往来便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青湄正在雅间调制香料便见伙计来传话说柳南依要前来,她略有惊讶地搁下手上的香粉,开口问道:“秀丽王当真要来?” “是呀掌柜的,秀丽王特意命人前来告知一声,寻摸半个时辰后便可入沐香斋与掌柜的叙话,掌柜的,这秀丽王如今正值当红盛年,若能得她照顾生意,那可是锦上添花之事。” 青湄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便让伙计先退了下去,她自己则将桌前的香料香粉收拾好了,便径自下了楼吩咐伙计们去沏壶好茶。 已是许久未曾见到柳南依,这些年她自杀手营暗处瞧着这一场明争暗斗的叛乱之争,为了明哲保身,她不得不隐于暗处,如今想来,倒也是惭愧。 想到此处,她便见一辆素净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沐香斋门前,里头下来一穿得雅致的女子,正是柳南依,她缓步走进里头,青湄瞧见了忙与一众人向前向柳南依行大礼。 “好了,都莫要这般行大礼了,不然下次本王可不敢再来了。” 青湄会心一笑,这沐香斋的伙计见柳南依这般平易近人,对她的好感不由多了几分,二人去了二楼雅间小坐,柳南依坐观这沐香斋似是重新扩建了一番,不由道喜,“想必这些日子沐香斋的生意定是兴隆了。” “新皇登基,扶持商业,我也能坐观这京都商业兴起,沾沾这新制的光了,只是主上日夜奔波,如今得空,怕也是要寻访各地不得空了。” 一丝落寞突然滑过柳南依的面孔,她嘴角漾起一丝苦涩,静静说道:“其实有时候,我很是羡慕安静平淡的生活,当初我本以为平复了战乱,嫁给了他,我们便可以归隐山林,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如今想来,倒是成了奢望。” “会有那一日的,只是时间问题。”青湄宽慰道。 “是啊,只是时间问题,竟是不知再见到他,该是十年后,亦或是二十年……连我坚定了这么久也稍稍有些动摇了。” 青湄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愁绪,恍而想起先前得了柳府的贺礼,听柳晏之说她需要一能够以灵力相传的传音神器,便笑言,“听闻主上在寻一件传音的宝物,青湄不才,但有一法可以相试,不知主上可愿一观。” 柳南依紧忙应允,便见青湄从衣橱中取出一面铜镜搁于桌前,抬手捻了一丝灵力激活了这面铜镜的枢纽,便见铜镜的镜面瞬时变成一汪混沌之地,柳南依见状不由困惑地看向青湄。 “这是一面可以通灵的水镜,但需要施灵人有强大的念力想着要与之对话之人的面容与他所在之地,方可成像,并且将您的声音可以传递到您想要传递的那人耳边。” 柳南依听罢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沉心凝神想着柳韵的面容与她所待的寝殿,睁眼之际便见铜镜之中开始现实模糊的画面,青湄不由面上一喜,开口说道:“这便成了,主上只要心无杂念,这画面便会更为清晰。”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便索性排除一切杂念,自寝殿之中寻觅柳韵的踪影,见这寝殿除了婢子与随从并无他人,便沉心一想,便跳转到了长云宫,正巧瞧见柳韵在陪伴着云霏读书识字,她便抱着尝试的态度轻声唤了一声,“皇后娘娘,公主……” 这一试便仿若穿越了时空一般,在长云宫内,柳韵听得一声清晰地呼唤萦绕在整个行宫之中,柳韵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并无任何人伴在宫内,不由皱眉而问,“何人故弄玄虚。” 柳南依身在沐香斋生怕惊着了行宫候着的外人,刻意声音放缓了些,小声说道:“是微臣,皇后娘娘,微臣引灵传音竟不成想一次便成功了。” 柳韵听出这乃是柳南依的声音,顿时大喜,语气极尽欢愉,“莫非大哥研制好了这通灵水镜?” “并非大哥,而是沐香斋的掌柜青湄,她有一水镜,需通过灵力支撑,以意念搜寻,日后你我便可以水镜传音,便更为方便了。” 铜镜中的人像愈发模糊,直至突然消失,青湄已然有些力竭,面露歉意说道:“此物耗费灵力颇多,青湄尽力了。” 第376章 冰雪异象 柳南依含笑摇了摇头,随后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交到青湄手上,“这是聚灵丹,可以快速恢复灵力所用,只是若非紧急时刻还是切勿多用,毕竟是药三分毒。” 接过这聚灵丹,青湄面露感激之色,起身正待想要向她福身,却被她一手拦了下来,“如若真要道谢,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毕竟若非你相助,我也寻不到这般可以凝灵传音的物件。” 青湄抿唇一笑,随后便向柳南依解释这铜镜的另几处效用,朱门轻掩,掩上了这满斋的热闹,雅间之中轻声漫语,唯有二人方才能沉心静气一同商议大事。 而远在边城的金氏兄妹奉命驻守边城,以便更好查探这城中动乱究竟起于何处,随行而来的自然也有金飞达的心腹金沐,只是今日他另有要事,便未曾与兄妹二人一同前去伏骥山。 金子睿与金灵儿将马匹拴在了伏骥山山下的树桩上,二人徒步向山巅而去,一路盘山而上,金灵儿不由发问,“如若真的是伏骥山有异动才会让边城人觉得整座山城都在晃动,那么很有可能便是金矿之脉即将显现了。” 金子睿微微皱着眉,面容俊朗,嘴唇丹红,一双眼睛好似深潭古井,深邃沉光。 他略微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既然边城已经动乱,说明这金矿之脉早就便问世了,看来我们还是应尽早书信一封让秀丽王尽早赶来,不然依着父亲的脾气,知晓此地有灵石镶嵌,便必定会命人将其撅出并据为己有。” 金灵儿颇为赞同金子睿提议,金飞达一直以来都有妄图并吞整个灵越大陆的野心,即便凭借区区一个南疆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一个国度抗衡,但他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修炼一种邪术操控人的意念,从而达到自己所有的目的。 想到此处,金灵儿不由叹了口气,“父亲固执,倘若不在他发觉之前将那灵石交由秀丽王,怕是又要引发一场不必要的战争,眼下还多亏了沐哥哥从中掩护,不然……” 金子睿见金灵儿提及金沐,神情略松了些,缓声说道:“金沐的确这些年帮了我们不少忙,即便他是父亲的心腹,可事关秀丽王之事,他也愿自请前去岳国为琛王聚魂,他这般左右逢源,其实也是不易。” 话音刚落,金灵儿忽而蓦地止住了脚步,看向脚下已经皲裂的裂缝,神色骤变,紧接着与金子睿相视一看,向山巅紧忙奔去。 果不其然,山巅之处的山面已经断裂了大半,裂痕之中透着隐隐的微光,金子睿目色复杂,俯身而看,不由沉声说道:“看来金矿之脉已然献世了,此番回去还是莫要走漏半点风声,调派些自己的人前来看顾,以免有什么不测发生。” 金灵儿略点了点头,瞧着这暗光涌现的山缝,缓了许久方才缓了过来,这几日大雪倾覆,好不容易今日得了一日消停他们兄妹二人这才策马前来查探,倒真是凑巧只看了一眼,兄妹二人便心有灵犀地认定灵石已经凝聚。 “看来得让黎鹰前去传信了。” 金子睿感慨了一句,金灵儿这才想起她这兄长豢养的长鹰,原本这鹰乃是南疆土地中最难驯服的兽物,却不曾想金子睿意外捡了一只受伤的回去加以医治,之后数年,这鹰便往来各国与他和旁国亲信联络交谈。 二人瞧着这天色愈发昏沉,想来再逗留些时辰便必定会被暴风雪困于山中,便并未逗留,向山下原路折返,脚踏皑皑白雪,金灵儿的心情愈发复杂,走了小半段路,她不由开口说道:“倘若父亲问及边城异象,那么势必边城的臣子会如实向父亲回禀,这该如何是好。” 金子睿听了这话,却是淡淡笑笑,拍了拍金灵儿的肩膀,放心道:“你以为今日金沐有何事不随我们前来,他自然是去寻了边城的看管王大人商谈这异象之事,父亲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哪里能亲临此地管这些小事。” 金灵儿狡黠一笑,看向金子睿不由多了几分钦佩,“还是大哥英明,若说八面玲珑之心,这南疆谁还会有哥哥这般。” “你呀,莫要贫嘴了,我们一直欠秀丽王一个人情,当年你或许不知,她除了帮我们解围之外,也暗中在助我们回南疆的路上出了不少力,不然以先岳国君王那般猜忌,你以为我们会毫发无损地回去?” 金灵儿点点头,只觉得这番能为柳南依尽点绵薄之力也算是报答当年她的救护之恩,其次,各国因为这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常年打得头破血流,灵越大陆若要平息这场内乱,便势必需一人将这分散的灵石永镇寒潭。 “秀丽王的确对我们有恩,只是她为了复生琛王,宁可奔走各地,历经千难万险,足以可见她对琛王矢志不渝之心,倘若日后我要寻一真心人,便必定要如她和琛王那般。” 金子睿洒脱一笑,扬起脸孔看着这天际,静静开口,“你乃是我南疆最尊贵的姑娘,还怕日后寻不到如意郎君?” 金灵儿听了立马面上绯红,兄妹二人打打闹闹便离开了伏骥山,然而天际也由方才的阴沉变得晴朗万分,这天晚上,二人在伏骥山对头的山巅行宫看日落,这行宫乃是为当年灵越大陆的强者前来所特意修葺,如今因无人打扫便变得荒败。 只是从前的状若浮云,美轮美奂之态却仍旧能看得出来,浮现出来的太阳一点点落山,夕阳一片红艳艳的火红,像是火雷塬上的烈焰红花,娇艳万分。 “大哥,你说,这极火烈焰之地的红花,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我曾经只在修灵书上偏见它的模样,这世上无人能抵达那个地方,自然这模样也不过是世人想象的。” 金子睿摇了摇头,拿着酒葫芦仰头便是痛饮,随后缓缓说道:“兴许,日后便有人可以抵达那个地方了。” 第377章 避尘珠 金灵儿听着这话只觉得略有伤感,便缓缓起身,迎着落日洒下来的最后一点余光翩翩起舞,步态优美婀娜,犹如一只展翅的金丝孔雀令人心生向往之态。 一舞终了,金灵儿这才仰头看着这渐黑的夜色说道:“倘若日后我们都能如今日这般安静度日,那该多好,远离尘世的喧嚣,你我都得以有情人携手相伴,岂不快活。” 金子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略点了点头,开口而言,“是啊,这般良景无人欣赏倒是可惜了。” 转眼间又过了七八日,年近十五,岳国城中张灯结彩,浓浓喜气,清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雪,不过雪花还未落地便融化了,倒是树枝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远远望去,倒是独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今日是柳韵回府的日子,柳家上下都在置办新鲜的菜蔬瓜果,李氏也在账房忙着核账,柳南依则前去铸剑铺子再次拜访胡青光,胡青光此番见柳南依这般执着,倒也是有些感慨,幽幽开口,“老夫我游历数十年,什么风雨都已见过,像你这般执着之人当真少见,也罢,随老夫来。” 胡青光说完这话便将柳南依引进铸剑铺子的后铺面,里头依旧杂乱无章地摆着一些破铜烂铁,若是寻常人寻了来瞧着这地上的物件定会被劝退,而柳南依却深知好的物件往往需要慧眼方才能发觉。 “老夫曾经遇到过一个和你一般执着的女子,只是她不曾有你这般揖礼,也不曾得到过机会,以至于葬身深潭之底,至今了无音讯。” 柳南依听得胡青光这般言语,恍而想起在梦境中多次见到的红衣女子,身子一颤,开口问言,“敢问前辈,您是何时见到这位女子的?” 胡青光抬起他浑浊的双眸,仿若历经了太多沧桑,平静道:“太久了,都记不得了,许是几十年前的事,时过境迁,岁月漫漫,倒是忘记了太多事,人老喽不中用呢。” 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是从一个破旧的匣子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如水晶球一般的透明珠子交到柳南依手上,淡淡而笑,“此物名唤避尘珠,字面意思好像是规避尘世,实则在你最后入寒潭之底必得用得此物方才能保你周身不受寒潭之水冰刺。” 接过避尘珠,柳南依含笑向胡青光道谢,却被他一手拦了下来,慈笑而言,“是你说的日后在这铸剑铺没有什么所谓的尊卑上下,官阶高低,也不需有互相行礼问安之类的俗礼,怎么如今你倒是先破了与老夫定的规矩了。” 柳南依会心一笑,便收下这避尘珠,眼睛是清凉的静寂,瞧着这四方的破败铺子,不免相问,“前辈,晚辈很是好奇您游历四方,为何会选择在京都择一铺子安度晚年,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的故乡乃是京都的缘故?” 胡青光听柳南依这般直接发问,倒是释怀了不少,朗声而笑,笑罢这才与她说道:“你倒是聪慧,世人皆以为老夫功成名就便归隐山林,谁又曾想老夫隐藏在最为危险之地却无人知晓,倒也是讽刺,京都是座风水宝地,周山灵力充沛,老夫在此方才得以养病。” “养病?” 柳南依瞧着胡青光精神抖擞,气息舒缓,根本不似有病之人,不免略有困惑。 胡青光淡然一笑,走至刚糊好的纸窗前,叹了口气,“这是心病,旁人自然是治不了的,不过老夫还是希望日后你寻到了那柄含光剑,定要带回来给老夫瞧瞧。” “前辈放心,晚辈一定记得。” 柳南依瞧着这时辰不早了,原想着辞别胡青光离开,却在临走之际又被他唤了去,伸手颤颤巍巍塞给她一张字条,缓声说道:“这里头写着的是如何驾驭避尘珠,毕竟这是六品阶的灵器,需要些时日磨合,你且用着,若日后再有什么不懂之处……罢了,凭你的才智又会有何物难得过你。”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辞别了胡青光,一路便疾行回了府,此刻正巧赶上柳韵自皇宫入柳府,因着皇家盛势,铺排了一路的随从,引得路上举目观望,待入了正堂,一大家子参拜行礼后,李氏方才命人斟茶,母女二人终是得以相见。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当真是清瘦了,可是后宫诸事繁杂,累着娘娘了?” 柳韵摇了摇头,面上露出难得的娇羞之态,“皇上待女儿极好,处处都护着本宫,即便后宫的事千头万绪,女儿也未曾觉得累。” 李氏笑笑,柔声说道:“这夫妻一体自然是好,只是如今皇上是君王,并非从前不受宠的王爷,因而他的重心便会分一半给政务,难免冷落了你,你也未要放在心上。” “母亲的话,女儿都记住了,此番前来,女儿还带了云霏,她这孩子贪玩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女儿已让穗荷去寻了,待会便带与母亲与大哥相看。” 话音刚落,便见柳南依牵着云霏的手迈进了正堂,一番行礼后,身后跟来的穗荷福身说道:“公主去了外头玩,恰巧碰见了秀丽王便一同而来了。” “那倒是巧了,本宫难得得了空能够出宫,还是怀念当初在府上与大姐在一起的时光。” 柳南依入座后接过婢子递来的香茶,微微含笑,玉唇轻启,“是呀,微臣也怀念当时一起相伴的日子。” 细心地她瞧着柳韵腹部微微隆起,不免而问,“皇后娘娘可是有了身孕,几个月了?” 柳韵与李氏相视一笑,眸子里极尽温柔,轻轻抚了抚肚子,柔声道:“其实已有三个月了,太医说似是双生胎,便格外大些,日后若真是双生胎,云霏便有伴一同玩乐了。” 柳南依含笑恭祝,也是真心希望柳韵能够平安诞下孩子,日后也算是有儿孙满堂的福分了。 “光顾着说话了,倒是不曾见到兄长,可是因什么事耽搁在路上了?” 第378章 有惊无险 李氏听及柳韵相问,这才发现柳晏之今日入宫上早朝,算来时辰应该该归府了,不由皱眉唤来白衡,让他带一部分人前去接应。 白衡领命后便紧忙带了几个会功夫的侍从一道出了府赶往前去皇宫的路上接应柳晏之。 “皇上刚登基,每日政务繁杂,早朝议政议过了头也是常有的事,母亲不必担心,更何况碧落陪着大哥,自然不会有事。” 柳南依这般宽慰,李氏这才稍稍安下了心,只是心里难免隐隐有些不安,以至于心神略有不宁之状。 见李氏这般忧心,柳南依也颇觉奇怪,柳晏之素来注重礼数,而元邵南既然知晓今日柳韵归府,自然也不会久留柳晏之,这其中想来定是有什么蹊跷。 想到此处,她不由转身看向叶凌,吐言道:“叶凌,你也随白衡一起去,若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是。” 叶凌秉剑负拳应了一声,便紧忙出了正堂向府外而去,一时间整个正堂坐着的三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翳,忧心忡忡间只怕柳晏之有什么不测。 而此刻柳晏之与碧落为了躲避自皇宫而出小径处突然窜出来的刺客,已然奔至一处破败的草垛后躲藏,柳晏之瞧着形势紧迫不由小声开口,“碧落,你先寻个时机回府,他们的目标是我,必然会以我为目标,你回了府搬了救兵再来,我设法拖住他们。” “大公子,这样太危险了!” 碧落刻意压低嗓音否决了柳晏之的提议,微微探头瞧着这帮人来势汹汹,不吭不响之间行动得当,足以见得这些刺客是训练有素之人。 他回头略微迟疑之间,强自镇定,“一炷香的功夫,小的定会搬来救兵,大公子可能否想了法子撑住一炷香的功夫。” “你放心,我虽不会功法,但也会尽力自保。” 这千钧一发之际,碧落咬了咬牙索性全身展开身法,腾空飞至屋檐,紧追不舍的几个身穿布衣的刺客见状本待要追,却被前头为首的一个刺客拦了下来,冷冷说道:“不必追一个小小护卫,抓住目标之人才是正理。” “头儿,此人与我们主子有何冤仇,竟这般想要赶尽杀绝?” 其中一刺客小声嘟囔而问,见前头的头领转身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目光,他立马噤声不再多话,随后分散开四处搜寻。 柳晏之所躲藏的地方是京都一处破败之地,到处都是草垛和茅草屋堆积,搜寻过程极尽困难,他藏于草垛之处,灵机一动,解下自己身上系着的披风,塞上不少草堆充实,随后以一石子引动几人疾步前来。 他紧忙穿过草垛向不远处的祠堂而去,而被引来的几人瞧见这熟悉的披风,不顾一切上前以剑穿刺,直到这披风被穿刺地破烂不堪,几人这才发觉这不过是个草垛堆成的假人。 那名头领刺客顿时恼羞成怒,不耐烦地呵斥道:“一群蠢货,还不快找,当初在吹花小筑训练的磨难难不成你们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众刺客灰溜溜地分散开默默寻觅柳晏之的踪影,而柳晏之自暗处听得此人提及吹花小筑,不由下意识一惊,此训练营乃是南慕容当初培养的地下组织,难不成南慕容仍有余党留于京都等待时机想要东山再起? 想到此处,他暗暗觉得不妙,但为了尽快拖延时间,他分别以方才的法子以一件物件引得几人追捕,而他则藏身于破祠堂之中,暂为避险。 碧落一路疾奔,自一处府宅的檐角落下,便瞧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持剑而去,见是白衡与叶凌等人,也顾不得多解释,让他们一同折返前去方才的小巷搭救柳晏之。 “刺客有多少人?” 叶凌边疾行边相问,碧落英眉紧蹙,沉沉开口,“我出手伤了二人,如今寻摸有二十几个,这些人身手了得,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之辈。” 叶凌与白衡相视一看,更是加快了脚步依着碧落所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寻到了那处小巷,二人并无躲闪甚至都不曾出招,自那几个穿着布衣的刺客身边而过,便听得几声惨叫,紧接着穿行而过的几人皆脖颈之处插着暗器,血汩汩自他们脖颈处淌出。 那为首的刺客蓦地回首,一眼便瞧见了这二人,他冷笑着手中华光一闪,直刺向二人,另有几名刺客左右夹击,青光凌厉,直插后心,白衡与叶凌速战速决,施以灵法并未要了这为首之人性命,反倒是手指一扬递上刀来于一寸眉心处声东击西,一手以灵力让他陷入昏迷,再由后头人接应将他悄无声息地带走。 “碧落,快去寻大公子,这里由我们善后。” 碧落点了点头,情理之中四处寻觅,终是自祠堂发现了藏身的柳晏之,因与刺客周全,他的衣衫尽是血迹,好在是有惊无险,他由着碧落扶着缓缓站了起来,平静道:“派人去查吹花小筑的余党,并严格审问这为首的刺客究竟是何身份。” “是。” 白衡与叶凌携侍卫解决了所有的刺客,叶凌瞧见躺在不远处一名奄奄一息的刺客正撤下腰间的一枚物件颤抖地想要砸碎,被他眼疾手快上前夺了去,随后封住此人的穴道,不让此人自尽赴死。 他执着这枚楠木环佩,上头俨然刻着吹花小巷的字迹,不由略微惊讶,凝视于这半死不活之人,“我封了你的所有穴道,此刻即便你想要咬舌自尽也是不能的,给你两条路选,一是供出你背后指使之人,二是被秘密送往杀手营的牢狱亲历酷刑,你们吹花小筑的人该不会不知道杀手营的酷刑可是出了名的折磨人。” 这名刺客原本还铁骨铮铮,听得要将他送往杀手营,脸色骤然惊变,紧忙拼命点头,叶凌警惕地解了他的哑穴,便听他慌里慌张说道:“是……是明贵妃,是她暗中调派了吹花小筑残余之人。” 第379章 刺客李洛 “大夫,本宫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治好。” 京都一处隐蔽的宅院之中,明氏看着卧榻不起的子瑜,心急如焚而问,她瞧着他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绞间只希望自己能代他受过。 为子瑜诊病的大夫乃是太医院刚辞下来准备告老还乡的先太医院之首孙仲,他为子瑜诊过脉后,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向明氏如实告知,“太妃娘娘,老朽无能,小皇子的确已经病入膏肓,若非以珍稀之药吊着命,怕是也撑不过年关,如今,能活一日都是……奢望了。” “你胡说!” 明氏起身,气得浑身颤抖,拼尽全力指向孙仲,“他明明这几日都已经有所好转,你竟然和本宫说他能活着已然是奢望?” “太妃娘娘恕罪,老朽不才,着实无能为力,倘若太妃娘娘能寻到这凰医馆的正馆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孙仲这般提醒,明氏忽而面上多了几分欢喜,开口说道:“是啊,本宫怎么竟将此事忘了。” 话音刚落,她刚想说什么,便忽见她的贴身婢女佩儿慌里慌张跑来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立马惊得花容失色,不可置信地沉声说道:“他们为何擅自行动?” “奴婢也不知,此刻皇后娘娘尚在柳府大发雷霆,听闻此番柳大人险些让他们害死,为首的头领李洛已经被羁押去了杀手营审问,怕是……” 婢子说到此处,瞧见孙仲在旁,立马噤声不再言语,明氏随后敛了敛心神,缓缓说道:“孙大夫,既然新皇允准您告老还乡,本宫也不会强行将您留下,去账房取了银子后便离开,记住,有些事情只得烂在心里,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老朽明白。” 孙仲揖手行了一礼后,便背着药匣子火速离开,生怕明氏改变了主意让他意外身故,他这条老命便也折在了这晦气的宅院之中。 明氏先前为了自保便主动提出离宫,因而元邵南便将他们母子二人安置在京都一处隐蔽不起眼的宅院中,吃穿住行皆按照宫中用度来办,未曾苛待,她也懂得感恩,一直以来安分守己。 只是她却不曾想今日她暗中接应吹花小筑的头目李洛竟然趁着她这几日守在子瑜病榻的功夫偷了手令,召了余下暗中姑息的几名刺客堂而皇之地在天子脚下行刺。 “去,取本宫的衣裳,本宫要亲自去柳府谢罪。” 佩儿见明氏要出门,立马惊得伏地而跪,“太妃娘娘,皇上将您禁足于此,且去柳府的路程也并不近,少说来回要两三个时辰,小皇子身边离不开您,您还是莫要前去违了规矩,至于李护卫,奴婢会派人前去柳府一问究竟。” 明氏此刻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略有愠怒而言,“那还不快去。” 佩儿刚应了一声,明氏又出声将她拦了下来,“等等,若没有本宫亲笔所书,想来秀丽王并不会相信本宫,柳大人此番无论如何都是受了李洛带人行刺,看来必要之时,他仍需要死,方才能保全我们母子的平安。” 佩儿从未明氏这般狠辣,身子略略一颤,挤出一丝微笑,便扶着她前往书房亲自书信信笺,由着佩儿命可靠之人带至京都柳府之中。 而与此同时,柳晏之被安顿好后,由着柳南依亲自为他诊脉,一众人相陪,甚为焦心,直到柳南依收了手,神情略松了些,柳韵在旁方才问道:“大哥的伤势如何?” “好在并未伤及骨头,都是皮外伤,将养些日子便好,府上的外伤药不够了,我已经让碧落去凰医馆取药了,那名刺客如今身在何处?” 叶凌在落梅轩候着,听得柳南依相问紧忙上前一步,负拳而言,“已被押送至杀手营囚牢,等候王发落。” “我去看看。” 柳南依神色略有愤恨,拔腿便向府外而去,柳韵从未见柳南依这般冲动,忙给叶凌使了个眼色,叶凌会意,微微行礼后便紧随柳南依前往杀手营,生怕她因柳晏之受伤之事动了大怒。 李氏坐在软榻前瞧着柳晏之苍白的脸孔,心里不由一揪,“我早些时辰便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终究还是出事了,好在晏之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不然……” 说到此处,李氏不由用绢帕抹了抹眼泪,柳韵瞧见了,紧忙拉过她的手宽慰道:“母亲放心,大哥只是太累了方才沉睡过去,大姐不也说了吗,只需要将养些日子便好,母亲莫要自责了。” 听了这话,李氏这才稍稍安心,随后却又不得不因今日之事有所后虑,“今日风波太多,听闻这些刺客乃是曾经吹花小筑训练出来的人,如此说来,这先太子仍有余党存活于世,可是即便存活,为何他们要挑晏之下手,莫非晏之与曾经的太子有过什么我们不曾知晓的仇怨?” 柳韵摇了摇头,微微皱起眉来,“本宫也不知,此事还需要细细查来,本宫回去自会禀明皇上,彻查朝臣之中的余孽。” 已是近傍晚,待柳南依入花楼小巷的密室之中,由着林落徽引着进入了昏暗无光的囚牢之处,搁着一层细密的铁栅栏,柳南依瞧见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洛,他眼睛通红地看向她手中提着的一盏烛灯,沉声说道:“我说过了,此事是由我一人组织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杀手营的人用尽了刑罚他都不肯吐出半句实情,我们已是无计可施。” 听得林落徽这般无奈而言,柳南依转身看向她,柔声说道:“你先出去,这里有我一人在此,我想单独问他几句,放心,他伤不了我。” 林落徽本还有迟疑,经柳南依这般说辞,便只好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待密室大门轰然合上之时,整个囚牢又陷入了一片死寂,柳南依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十足的锋芒,“吹花小筑前掌事李洛,南慕容的心腹,本王说得可对?” 第380章 以儆效尤 李洛抬头凝视着柳南依,一言不发,拳头紧握着,好像是将什么东西揉进了手里一般,寂静之中便听得骨节咯噔作响。 他缓了好半会,忽然低低地笑了几声,说道:“秀丽王不愧是被钦封的岳国第一位女王,倒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手掌心,只是想必你定是不知晓,我为何想要杀掉柳丞相。” 柳南依淡淡一笑,并未在意李洛的话语,反倒是面上平静无波道:“你想激怒于本王,的确用对了方法,适才在前往这里的路上,本王的确想要杀了你,可如今本王却明白了一点,你杀了本王兄长,最痛心之人永远是本王,此番你,是冲着本王来的。” 李洛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不顾脸上肿胀之痛,抬手紧紧握住铁链,将脸对着这枷锁凑近柳南依身前说道:“他是辅国重臣,唯有他死了,岳国才会陷入崩盘的危机,而你也会因看顾不周而陷入无穷无尽的自责,你害死了太子殿下,你这一生难道就不曾有一丝愧疚?” “愧疚?” 李洛此话似是触碰到了柳南依的逆鳞,但见她冷笑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已然是被吹花小筑封闭式训练蛊惑地看不清现实的男子,语气如寒冰一般一字一句而言。 “那么你可曾知道,当初他山盟海誓于本王说会照顾本王一生一世,本王信了他也曾以为自己会幸福地与他度过一生,可后来呢,他背叛于本王,在本王的酒盏中下最烈的毒,弃本王于草芥,暗中处处施压,你告诉本王,倘若是你,你会怎样?是任人宰割等死,还是学会绝地反击?” 这一连串句句诛心之话惊得李洛一时竟无言辩驳,他受命于吹花小筑,许多年都在秘密训练之中,他们是南慕容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尽知天下之事,却唯独对南慕容与柳南依的感情传闻颇有疑虑。 即便如今外头传闻皆是倒向柳南依,李洛也深信南慕容临死之前的一晚上对他们所言有关柳南依的一切恶行,柳家根本不配沾上这岳国皇室的半点泥土,这般话语便犹如根深蒂固的念头深深扎根于李洛心里,以至于南慕容的余党被查,吹花小筑余下的刺客不得不躲在暗处艰苦度日,他也不曾忘却为南慕容报仇。 见李洛似是陷入沉思之中,柳南依便知南慕容给他们定是灌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索性也不求他能醒悟,只是一脸淡漠而言,“今日·本王不想与你分辨昔日与南慕容的恩怨,本王只问你一句,你背后为何还牵扯到了明太妃,她乃是先皇后的死敌,她怎么会收留于你们?” 李洛自嘲式地笑笑,语气极尽荒凉,“明氏一族穷尽这些时年的心思只为明太妃能够诞下皇子以继太子之位,只可惜先前一直有先太子在侧,他们不便插手,如今先太子已死,而明太妃却自请离开皇宫,秀丽王这般聪明,该不会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柳南依看向李洛,微微一惊,她果然是小巧了明氏一族的兴风作浪,当初元邵南登基平定四方,明氏家族有涉嫌贪污等罪状的皆已审判,余下的人无功无过自然也被抛诸脑后,如今看来,明太妃断了立子瑜为太子的念头,但明氏一族未尝会断得彻底。 想到此处,她秀眉微拧,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你今日这般做想必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其实从头到尾,你利用明氏家族庇佑你,杀本王兄长来惊天下,无疑是给旧主报仇,这份心当真难得,本王便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还未等李洛反应过来,便见柳南依袖藏的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口之处,李洛不可置信地艰难抬头看向她,她的嘴角带着微微笑意,却是深入骨髓的清寒。 “嚓——” 又是猛扎地一刀,就在李洛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囚牢的栅栏墙壁之时,李洛拼尽全力锁住栅栏,沙哑着嗓子嘶吼道:“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柳南依一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一边缓缓开口,“本王本想留你,给你一条改过自新的路,可方才的谈话中已然印证了你被毒害的太深,你伤了我兄长,这条命,终是要偿。” 她就这般冷眼瞧着李洛倒地身亡,随后转身出了密室,向在外头等待的林落徽道:“寻几个人把他抬出去,免得烂在囚牢令人作呕。” “是。” 林落徽未曾料及柳南依这般便将这李洛杀了,不过转念一想吹花小筑历来所做无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李洛又何曾会是那个有良善之念之人,如今问不出任何重要消息,自然也不能留此祸患。 叶凌在花楼小巷的正堂等候柳南依,直待瞧见了她,双目交汇间,他立马明白了她眸子中所传达的信息,他向林落徽负拳行礼后,便随同她离开了这里,一步一步向柳府而去。 “叶凌,你以为此次的行刺当真与明太妃没有丝毫的联系?” 叶凌摇了摇头,头一次觉得这牵扯的事情太过复杂,“属下也尚不清楚,若说明太妃与吹花小筑没有半点联系,那么一直以来又是何人看顾她与小皇子安危的,明太妃树敌不少,单凭皇上排遣的那几个护卫遇事根本护不住他们母子的安危,唯一解释的通的便是王所想的那般。” 柳南依默然,眼神阴霾,天色已经渐暗,路上行人疏疏,她恍而止住脚步,仰头看向这漆黑的天际,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待查清楚了之后再说也不迟,我乏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叶凌点了点头,忙转身瞧向跟了一路的马夫,马夫会意,忙策马将马车停在了柳南依身边,直待柳南依安稳自里头坐下,马夫这才安心策马,离开了这条幽静的小巷。 “但愿今日·本王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亦如当年对你一样。” 第381章 最后的仁慈 李洛自在囚牢被柳南依以致命的手法刺入心口之处时,只觉得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浑身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难忍,仿若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待他醒来之际,发现自己并未死,反倒是身在一个独木舟之上。 小舟顺着江水慢悠悠飘荡,李洛惊得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直待目光落在小舟案板上的一个包袱,他紧忙打开包袱,里头有一张通关文牒,还有一封信笺。 信笺以蝴蝶纹烫密封,李洛略有狐疑,但还是小心翼翼拆开了信封,将里头信取了出来,细细读来。 “凤凰涅盘,便会重生,珍重。” 直到读到末尾这一句话时,李洛便立马明晓了这其中深意,柳南依亲手杀了他,也亲手救活了他,让他远离岳国的纷争,以一个新的身份去往岳国边境之处的冀州好好生活。 “活下去——” 李洛微闭双眼,缓缓呢喃着这三字。 入了夜,柳南依将明氏托人递来的书信搁于炭盆前焚烧,随后面色沉静,亲手点燃了香炉,缓缓说道:“耽搁了一日光景才得以看了明太妃所写的信,看来明太妃的心思也是极为狠毒,为了保她们母女平安,竟是在信中提及杀之刺客以慰大哥受伤之情。” 茯苓在旁为柳南依斟了一杯热茶,听了这话,不免略有惊讶,“明太妃这般说岂不是已算是在与吹花小筑撇清关系?” 柳南依淡淡一笑,由着茯苓为她研墨,而她则是摇了摇头,对着烛火瞧向窗棂外,幽幽开口,“她心系那孩子,此番我倒是相信她并不知情此事。” “大小姐如何见得?” 长窗半掩,柳南依起身径自走向窗棂处,目光宁和,仿若一切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但听她启唇而言,“孙太医请辞告老还乡,昨日特来府上辞别了我与大哥,我也尽数知晓那孩子的病已然无力回天,全凭药吊着命。” 言及于此,柳南依又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平铺了一张新的墨纸,轻声又道:“孙太医曾乃是太医院之首,医术自然没得说,若他不能治的病,自然会提点明太妃前去凰医馆寻觅青木,明太妃虽不知凰医馆的馆主是我,但明晓我暗中照拂凰医馆,便必定不会动我身边的人。” 茯苓此刻立马明白了柳南依的意思,瞧着她的眼睛,那一双极其光辉灿烂的眼眸,拥有极度的雍容和高华,以及万事底定在心的深沉,令看进这双眼睛的人不自主地生出钦佩之情。 正踟蹰间,忽见叶凌前来正厅,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负拳说道:“王,一切都依着您的吩咐打点好了。” 柳南依略略点头,搁下墨笔,轻啜了一口热茶,看着茶气凝成的水雾消散在她眼前,便启唇而言,“冀州是个好地方,远离纷争,乃是一个极好的世外桃源,他此去想必也能静下心来好好生活了。” “其实王该明白,斩草除根是最好的结果。” 柳南依抬眸,静静地看向叶凌,见他难得在一个人生死的事情提出自己所想,不由而问,“今日怎么在李洛的事上·你倒是肯开口评议了。” 叶凌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紧忙负拳垂首而言,“属下失言,还请王处置。” “罢了,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这里有茯苓守着便是了。” 叶凌点头应允,随后看了一眼柳南依,见她并未动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方才退了下去。 茯苓瞧着近来叶凌做什么事都极为小心,且对柳南依的事尤为上心,难免觉察到什么端倪,踟蹰之下,不由提醒道:“大小姐,您难道没觉察出叶凌近来有什么异样吗?他虽得皇上提拔为官,却总是说要侍奉您左右,虽说是主仆情深,但这感情一旦……” 茯苓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将话说下去,柳南依却是清浅一笑,落座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看着自己娇美的容颜,自她入了这灵越大陆,接受了这具身体,接受了有关她的一切,自然也接受了她这足以名动倾城的容颜。 只是她这些年奔走各地征战沙场,大部分多以素面见人,倒是不曾真正几回略施粉黛,可即便如此,这容颜也抵得过大多女子。 她恍而自铜镜竟瞧见了她头上的一根白发,不由让茯苓替她拔下,随后叹气说道:“人还未老,头发便先白了,到底是岁月无情……” “大小姐容颜依旧貌美,不过只是长了几根白发,有什么打紧的。” 柳南依会心一笑,知晓茯苓素来就爱说些好听的哄她高兴,便也未再多说什么,而是由着她给自己梳头,沉吟许久,她这才说道:“连你也看出来了叶凌对我有意。” 茯苓执着梳子的手略微一抖,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的状态,柔声说道:“奴婢与凌云之间互生情愫,凌云看奴婢的眼神像极了叶凌看大小姐您时的神情,只是奴婢怕说错了话,但又怕大小姐一直沉浸于悲痛中不自知,万般犹豫之下,还是觉得点明了的好。” “我明白,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柳南依转过身来,拉过茯苓的手,神色难得柔软,语气也略为缓和,“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好了。” “既然大小姐明白,奴婢便不多言了,夜已深了,大小姐早些休息,既然李洛之事已了,余下的便是皇上的事了。” 柳南依点了点头,起身上了床榻,待茯苓熄灭了烛火,她便拂了帘子安然入睡,她效仿当年她留叶凌一命,也给了李洛一条生路,只是她知道,李洛性子倔强,若留在京都定然会东窗事发,且他一生孤苦,无依无靠,自然也不能同叶凌一般因为心中有所牵挂而为她效忠。 这是她能给予南慕容背后尚存一丝人性的余党最后的仁慈,送去冀州,让他们好好生活,兴许比杀了他们更来的可以让他们改过自新。 第382章 子瑜之死 “青掌医,倘若您能救本宫孩子一条性命,本宫粉身碎骨也会报答您的恩情,倘若本宫能代他受过,那么本宫甘愿如此,他还是个年纪尚轻的孩子,还未见过这人世间的万般美好,怎能这般卧于榻前奄奄一息……” 青木自凰医馆特地赶来明氏宅院为病容憔悴的子瑜诊治,却发现他脉相虚弱,的确如孙仲说得一般全凭珍稀的药吊着一口命了。 柳南依特意派青木前来也是因为稚子无辜,即便是子瑜乃是明帝之子,但先皇室的恩怨已然落幕,自然也不会无辜迁怒于懵懂幼儿,更何况子瑜病前乃是位极通情理的皇子,无论明氏之前为她怎么筹谋,如今倒是什么比不得他活下来更为重要。 “恕草民多嘴问一句,娘娘自生产过小皇子后,小皇子的膳食药饮皆是为何人所管理?” 明氏想到子瑜刚出生那会,便被太医院的人诊为先天有弱症,幼年便开始服药,当年她正值盛宠,因而太医院极为尽心尽力,子瑜的身子也一日一日渐好,明氏本悬着的心也得以安下,只不过与皇后在后宫的分庭抗礼一日都不得以消停。 可不曾想,自明帝崩逝,子瑜的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明氏心急如焚,一碗一碗药喝下去皆无济于事。 想到此处,明氏不由红了眼眶,哽咽道:“寻常时候都是太医院的掌事们打理,本宫素来信任他们,因而也不曾托于旁人照料。” 青木听了不免惋惜地叹了口气,“太妃娘娘大意了,太医院的人曾皆是为先皇后效命,尽管当时明帝极为宠爱娘娘您,您也应培养一个自己的太医伴于身前,实不相瞒,小皇子的症候并非自母胎所带,而是后天人为。” 明氏一听,立马惊得花容失色,腾地站起身来,颤声而问,“后天人为?青掌医何以断得这是后天人为?” 青木缓缓起身,向明氏揖手如实回道:“小皇子出生的确体弱,但这并非不治自症,也是胎儿常有的事情,加以调理几月便可痊愈,但太医院的人似是在调理之中加了使其身子极寒的药物,以至于如今……已无力回天。” 明氏听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颓然倒地,任是身边的佩儿怎么相扶都扶不起来她,她拼命拽住青木的衣袖,泪如雨下道:“青掌医,本宫知道您乃是……乃是凰医馆的副馆主,医术高超,您一定能治好本宫的孩子对吗?” “草民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如今小皇子就犹如一块大冰窟,即便是浇再多的热水上去,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青木摇了摇头,由着侍从引着前去前堂撰写药方,青木虽年纪尚轻,但精通医理,如今诸多太医都说子瑜没了法子医治,就连唯一一点希望都即将破灭,她不由心力交瘁,失声痛哭。 “娘娘,您莫要这般伤身呐。” 青木离开之际,轻瞥了一眼侧阁的明氏,只觉得有些惋惜,待他乘了马车回了凰医馆时,便见馆内烛火幽幽,扶帘微动,他微微扬唇,自知柳南依今夜定是在此等候。 “馆主。” 他刚入了馆内,便恭敬向扶帘后头的柳南依行了一礼,柳南依淡淡一笑,起身走近青木,开口而问,“子瑜的病诊得如何?” 青木神色略有黯然,摇头说道:“并不好,明太妃爱子心切,总是想要寻求速效之法让小皇子尽快好起来,却不曾想这些法子根本治标不治本,只会让他的身子越来越差,如今怕是不行了。” “连你都无从医治,那么他想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长长的睫毛垂下,雾一般遮住了柳南依深沉变幻的眼神,她曾见过子瑜,知晓他体内的寒症是自幼积累下来的,与冷轻寒的病尚有不同之处,若无苍穹之光承载,怕也是无望了。 青木缓缓坐了下来,总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他翻遍了各类医药的史书,所有疑难杂症烂熟于心,到头来不曾想也有治不了的病,医不了的心。 瞧见青木似有失落之意,柳南依不由开口宽慰,“青木,世事无常,作为医者,竭心竭力问心无愧便好,至于结果,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多谢馆主开解。” 青木心中安心不少,随后恍而想起一事,自一橱屉里取来一素纸包的药粉,交到柳南依手上,轻声说道:“这是治愈外伤的良药,这些日子给柳大人再用,伤口会好得更快些。” “难为你总是记挂着我兄长。” 柳南依接过药粉,又与青木交谈了一会有关药理方面的知识,不得不说离开凰医馆的这些年,青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不仅可以独独撑起整个凰医馆,就连医术也足以可先前的神医鬼谷子比肩。 她离开了凰医馆之后,想着子瑜的病情,难免有稍许心软,便回府派了几个会轻功的仆从前去明氏宅院一探究竟。 后半夜之际,她仍在书案前挑灯夜读,忽见茯苓进了来,掩上了门,神色略有神伤,小声哽咽道:“大小姐,小皇子殁了……” 柳南依听了这话,缓缓搁下书卷,眸子里的光略有黯淡,终是开口长叹,“早晚的事,多派些人去打点他的丧仪,明太妃如何?” “明太妃伤心过度昏了过去,至今未醒。” 都说子承母心,子瑜是明氏膝下唯一的孩子,可想而知失去骨肉之痛足以剜心,柳南依起身,脸色变幻,吐言,“丧仪过后,倘若明氏仍愿留在京都,便多派些人照顾,倘若不愿,便由得她自生自灭。” “是。” 茯苓尤为感慨,待退了下去之后,便碰到凌云提了灯笼前来交值,见了一脸神伤的她,不由上前劝诫道:“小皇子的事我知晓了,好好一个孩子没了的确令人伤感,只是他殁了也算是解脱了,毕竟身在皇家,又遭贬绌,活着以后的日子才当真难熬。” 第383章 棠华 茯苓点了点头,瞧着凌云穿得单薄,忙关切道:“虽说眼下过了最冷的时节,但你也要多穿衣裳,免得着凉。” 凌云会心一笑,四目相对,满是柔情,“开春,便是我们的婚期,这么些年,你我终是得了一个好的结果。” “竟贫嘴。” 茯苓面色绯红,嗔怪着说了他一句,便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房内歇息,如今她成了府内的奴婢掌事,许多事情原不用她一一过问,但她想着来年开春便会随凌云去新开的府邸居住,如今能陪伴在柳南依身边多一点便多一点,也好弥补以后不在她身边的缺憾。 与此同时,元邵南于寝殿得知明氏之子子瑜身故,难免有些伤感,陪伴在他身侧的柳韵深深叹了口气,劝慰道:“近来京都发生了不少事,皇上日夜操劳,还是早些歇息,子瑜自出宫前便一直体弱多病,世事无常,如今身故也在情理之中。” 元邵南目光幽幽,凝视于柳韵,随后抬手抚了抚她略微凸起的肚子,温声说道:“本帝只盼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产下,你能身体无虞便足够了。” 柳韵抿唇一笑,缓缓而言,“皇上实在不必废了后宫入妃之制,虽然臣妾也不愿由得皇上宠爱别的女子,但岳国旧制素来如此,倘若执意要实行新制,怕是会惹得群臣非议,朝局不安。” “这一生得以有心人便可,何须那般多人相伴。” 元邵南说完这话,忽觉柳韵的寝殿略有些冷,便紧忙命人去取暖炉而来,少倾,便见婢子们姗姗而来,端上一座座精致的小拱炉,将纱幕后另一层厚锦帷帐用暖玉压住,四面遮挡,这寝殿便另有暖意如春之状。 “如今冬季未去,夜晚还是有些凉的,皇后要多注意身子,莫要着凉了。” 柳韵暖心一笑,点了点头,便依偎在元邵南怀中,满脸幸福之状。 二人入寝之时,婢子们放下围帘,柳韵忽而想起一事,紧忙开口而言,“皇上,秀丽王身边的茯苓开春便要随凌云前往新府邸居住,秀丽王身边没了可心的人伴在身侧,唯有叶凌一个侍从也终归不妥。” “皇后的意思是想为秀丽王再寻一个贴身侍婢?” 见柳韵点了点头,元邵南不由陷入沉思,随后微微一笑,“这倒是不难,只是忠仆难寻,这个事情急不得。” 柳韵转念一想,也觉得元邵南说得在理,这事便先放上一放,若能在宫里寻到一个可心的人,也可送到柳南依身边陪伴她左右。 就这般一夜安眠,直待翌日一早,柳南依听闻黑市有赌石的彩头,便想着许久未去瞧瞧,便让叶凌与茯苓随同一起去了黑市看看里头的光景。 自古以来赌石大多是凭靠运气来以土石相赌,付几十文钱至几百两银子不等,若开出的石里头有稀珍之矿,这一生便也不必为银子发愁,因而广受黑市中人欢迎。 柳南依特意穿了一件不起眼的衣衫混入人群之中,本想看看赌石盛况,不曾想却被前头贩卖奴隶的黑贩子吸引了目光,黑市之所以称为黑市,是许多生意乃是不被明面上允许的,但却杜绝不了。 “我们去前头瞧瞧。” 柳南依一边说一边径自向前头而去,这才发现围观这奴隶的人极多,大多是府邸中的掌事前来挑选几个伶俐的小丫头小仆从回去当差。 她无意中瞧见一个蓬头垢面,但目光极为倔强的少女,一壮汉像拽兽物一般粗鲁地将少女拽了出来,这少女却并不像其他奴隶一般浑身瑟瑟发抖,而是恶狠狠地扑向这个壮汉熟练般地朝他胳膊咬去,壮汉吃痛,猛地将她怒甩向一旁的铁板子上,不曾想这少女身手极为矫健,竟然双手撑住板子平稳落地。 叶凌瞧见如此身手的少女也尤为惊讶,瞧见柳南依双眸里多了几分微光,不由小声开口问道:“王,此少女若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定会是一个极负才学功法之人。” 柳南依含笑着点头,叶凌会意,便上前抬手拦下欲待要鞭打这少女的壮汉,冷声开口,“这个女子我买下了,出个价。” 壮汉见竟然有人愿意买如此危险的女子,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扔了鞭子,试探性地伸出手比划出三个手指,小声说道:“这位爷,您给三钱银子便是,这丫头我便让给您了。” 叶凌看了一眼十分警惕的少女一眼,自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壮汉,壮汉见叶凌出手这般阔绰,紧忙笑得更为厉害,殷勤地上前想要拉扯少女,却被少女一记凶光瞪了回去。 见这少女如此难以驯服,叶凌转身看向壮汉,伸手淡淡而言,“给我锁钥把她的枷锁打开。” 壮汉迟疑片刻,见叶凌执意如此,便只得将脖子上那一串锁钥交到了他手上,他缓缓走近少女,竟发觉这少女的眸子生得如此好看,灵动晶莹,宛若宝石一般剔透。 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钥,少女偏头打量着他,下意识缩了缩脚,叶凌便瞧见她裸露的皮肤尽是伤痕,便足以见得她先前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忽而心里一揪,温声开口,“别怕,我替你解了锁链,日后你便随我一同回府,再也不用受人欺凌。” 少女似懂非懂看了一眼叶凌,缓缓伸出双足,由着叶凌为她解开枷锁。 柳南依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幕,恍而想起一个名字,玉唇轻启,吟念道:“棠华一树胜过万千芳梅,以后便叫她棠华如何?” 茯苓看着这少女渐渐安静了不少,不由说道:“兴许叶凌真的有法子可以磨一磨她的锐气呢,棠华,倒真是个好名字。” 柳南依目光幽幽看向这二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或许,但愿叶凌将她带回去能好好教导,若能抵得上·你的一半,我便也知足了。” 无论怎样,新仆究竟难抵旧仆,来日方长,不急待一时。 第384章 一试身手 “听闻你自黑市买了个婢子回来,倒是个有身手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落座落梅轩,柳晏之难免要过问柳南依自黑市买来的那个会点功夫的婢子,柳南依含笑着喝了口茶,不紧不慢说道:“大哥太过担心了,棠华的底细自有靠谱的人去查,她会些功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柳晏之嘴角漾起几分苦笑,执起手上的茶盏,面上波澜不惊,“我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如若差不清此女的身份,日后若突然反水,恐怕会给你召来杀身之祸。” “大哥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我日后多留心些便是,这几日让叶凌教授她功夫,也不知学的怎么样了。” 思绪飘远,后院的空地之中,棠华身穿一件轻便的短褂绒衫,由着叶凌在前慢动作教授她剑法,她便自后头依着葫芦画瓢倒也能跟了下来。 她极不爱言语,但悟性颇高,加之先前有点身手,这基础的剑法不过区区两日,便全然记下下来,叶凌转身间瞧着她难得脸上挂了几分笑意,不由说道:“这几日便练这一套剑法,熟能生巧,但也要实战,你身在王身边的侍婢,虽说不必拥有好的身手,但遇到危机能够自保也是好的。” 棠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后便在叶凌身前操练那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剑法。 柳南依自落梅轩一路行到后院,于不远处瞧着棠华在练剑,目光深深,她转身瞧见身旁那一树寒梅,撷取了一朵梅花以暗力弹射了出去,那梅花便顷刻间仿若一枚利器射向棠华的方向。 棠华感受到一阵异样的气流,转身间以手上宝剑抵挡,猛地后撤,那梅花就抵在距离她脖颈处一寸之地,偏偏她硬是以蛮力稳住阵脚,仅仅是一朵梅花竟然可以将宝剑撷取一道极深的痕迹,棠华惊讶之余,便见叶凌只手将梅花握于掌心间,柳南依方才停止施放灵力。 “王。” 棠华定了定心神,紧忙向柳南依福身行礼,柳南依见状,缓步而来,声音柔和而问,“方才为何不以剑斩落那枚暗器?” 棠华垂眸如实回道:“依奴婢方才来看,出剑远没有扣剑更能挡住攻击,奴婢剑法并不纯熟,出剑容易偏转反倒是会自掘坟墓。” “你倒是聪明。” 柳南依笑了笑,深深看了一眼棠华,随后又看向叶凌,平静说道:“杀手营有许多事需要料理,白衡已经先去,此番你也一同前去,早去早回。” “是。” 叶凌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棠华,见她此刻安定自若,便也不再忧虑,提了剑便离开了,柳南依则直面棠华,言语淡淡,“待在府上这些日子可有不适应?” 棠华紧忙摇了摇头,语气虽极为清淡,但却从不避讳,“奴婢受大小姐相救逃脱了魔窟,这些时日又得茯苓姐姐照拂,叶侍卫教授剑术,已是十分感激,并无不适应之处。” 见棠华的规矩学的尚好,柳南依不由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也不再逗留,边转身离开边叮嘱道:“日后便好好跟随叶凌学习功法,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如何发挥自己所长。” “是。” 看着柳南依的身影消失在这后院之中,棠华这才稍稍舒了口气,这些日子她总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先前受人鞭笞责打,住在暗无天日的芜房,如今穿着得体的衣衫,住着舒适的厢房,前后反差极大,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虽有些惧怕素来清冷的柳南依,但她从叶凌口中知晓她曾以奔波于数国周旋,也曾浴血奋战,驰聘沙场,她是岳国唯一一个被钦封的王,如此尊荣,令人不由心生神往。 “我何时能成为像她这般耀眼的人。” 寂静之中,她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垂眼看着这剑刃上的缺口,略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树寒梅好半天,方才转身离去。 而柳南依自后院一路疾行回了碧落轩,在正厅之中,她缓缓落座,接过茯苓递来的茶,不由说道:“再过些日子你便要随凌云一同去分封的府邸了,怎么还这般亲力亲为为我斟茶,该是时候放手让底下的人做了。” 茯苓浅浅一笑,在柳南依身旁柔声而言,“奴婢只是素来做惯了这些,突然让奴婢变成主子,倒也不适应,更何况新来的棠华还摸不清大小姐您的习惯,奴婢还得好好教导一番。” “也是辛苦你了。” 柳南依平了平茶盖,这茶香溢出,乃是玫瑰花茶的清幽甘甜,入口依旧是甜甘之味,让柳南依不由心情大好,玉唇轻启,“方才我在后院试探了一下这棠华的身手,倘若她曾经真的会功法,那么危难之间便绝不会伪装,看来是我多虑了,总以为她会是哪个世家排遣来的杀手。” “大小姐这般警惕也是应当的,毕竟黑市流入的仆从大抵身份不是清白的,待白衡等人查清她的身份,在将她带至碧落轩前头伺候也不迟。” 柳南依听了茯苓这般劝言,倒是觉得在理,略略点头,便也不再去想今日之事,只是静静品茶。 此番试了试棠华的身手也算给自己吃了定心丸,毕竟身边留一忠仆极为难得,眼下不知棠华身份,还是需要留待考验。 与此同时,叶凌与白衡正赶赴杀手营处理要务,近来京都混入一些边城小族之人企图引起主城内乱,杀手营奉命追查此事并抓住了几个典范来等候审问。 “林姑娘,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叶凌在入花楼小巷时不由向林落徽发问,林落徽递来一个名册,轻声细语道:“据说先前是在镇南王城定居的南疆支城小族,不成想如今竟来到了京都,尤其是里面的一位名叫胡桑的姑娘,非说她乃是新皇的情人,倒真是……” 白衡与叶凌相视一看,均是一惊,白衡接过名册细细而看,目光如炬,开口说道:“看来该是王一直想要调查的胡氏一族了。” 第385章 边支旁门 林落徽见白衡如此了解这所谓胡氏一族,不免多上了几分心,微微一笑,缓缓而问,“白掌事是如何知晓这胡氏一族的?” 白衡神色略黯了黯,随后脸上微现了一分笑意,但听他开口如实而言,“昔年我还是岳国剑侍之时,曾奉命前去南疆边城小部取回一柄失散的兵器,途径边城之地,碰到过行巫蛊之术的胡氏一族,曾也因兵器之事起过争执,因而更为了解些。” 叶凌在旁听着,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南疆的统领金飞达这些时年一直有妄图统领整个大陆的野心,莫不是这胡氏一族真的如王所言乃是这金飞达派来的奸细,意图颠倒岳国的朝局?” “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我们还是不能猜测过早,劳烦林姑娘替我们引路,让我们得以见见擒住的这些人的头领。” 林落徽略点了点头,便提了一盏灯笼,引着二人下了密室向一处囚牢而去,花楼小巷的密室之路错综复杂,若非林落徽亲自相引,怕是二人绕路绕上数日之久也走不出去。 七拐八拐穿过甬道,三人便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林落徽抬手按动石门上的一个枢纽,枢纽转动,石门轰然打开,里头乃是不见光亮的铁质囚牢,胡桑被囚于里面,并未以锁链束之,她安静地坐在囚牢之中,直待一丝光亮打到她苍白的脸孔上,她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向了几人。 “我在外头守着,你们若有事,轻敲三下石室之门便可。” 二人向林落徽略点了点头,林落徽轻瞥了一眼一语不发的胡桑,随后便挪步离开了这里。 胡桑只是斜睨了二人一眼,随后便靠着墙壁静坐,眼神里竟然全是死气,像一泊化了血的水,静,却诡异逼人。 她谁也不看,只是抬手啃着自己的手指,边啃便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们抓我来也没用……我只是想见岳国的新皇,问问他为何如此薄情要抛弃于我。” “荒唐!” 叶凌最先开口,语气略有不悦,一字一句而问,“胡姑娘,你说皇上薄情抛弃于你,当年你几次三番想要接近皇上都未能得手,后被禁足仍然不知悔改,意图携族人扰乱主城安危,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重罪!” 胡桑听了这话,蓦地抬头紧盯着叶凌的眼,对他略有了几分印象,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忽而笑出了声,“重罪?我怀了他的孩子,你如何说?” 白衡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诧,将叶凌拉至角落低声而问,“当年你跟在秀丽王身边驻守镇南王城,该最是明白当时的情形,这女子说她已有身孕,这孩子究竟是不是皇上的?” 叶凌此刻也有些踟蹰,一番犹豫后,他便与白衡决定先不审问胡桑,待回去与柳南依商议过后定下主意,再行决定是否将胡桑带至皇宫面见元邵南。 胡桑在石门再度打开之际露出诡异的笑容,抚了抚略略凸起的腹部,柔声而言,“孩子乖,你很快便要见到你父皇了。” “什么?” 正坐在柳府茶室议事的柳南依与柳晏之听得白衡与叶凌二人回来相禀,皆是面色一震,柳晏之最先平复下了心态,浅紫衣袂被突如其来的风扬起,露出里衬上精致的银白云纹,他拂了拂衣衫,目色沉静说道:“既然这胡姑娘说她腹中的孩子乃是皇上的,那么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万全的准备?” 柳南依头一次未能猜出柳晏之这打的哑谜背后的深意,她正疑惑间,便见柳晏之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微笑,“你素来聪明,怎么在这事上倒犯了糊涂,我且问你,依着你对皇上的了解,他会不会糊里糊涂让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怀有身孕?” 柳南依摇头,神情多了几分思虑,缓缓说道:“皇上并非轻浮之人,且他在镇南王城从未接触过旁的女子,就连这个胡桑自被禁了足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得以相见皇上……” 自顾自地说到此处,柳南依蓦地一惊,启唇吐言,“大哥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是以她们边族特有的巫灵之术使得她自己怀有了身孕?” “正是。” 柳晏之赞赏地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他缓缓起身立于窗棂之前,如今已是傍晚,月光淡淡透过窗棂射了进来,他沉在暗影里的身姿气韵,静而微凉,沉寂了许久,方才开口,“所以,此事不必惊动皇上,胡桑这般急于入宫,定是存了旁的心思,而那些逃脱流落于京都的胡氏族人也必会想法设法救余下被关的几人出去。” “留下胡桑便好,至于旁人,便由得他们去了。” 入了夜,林落徽早早便歇下了,吹灭了烛火,整个花楼小巷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片刻之后,几个黑影自窗前闪过,利落地透过窗纸吹散了迷幻之药,紧接着一人麻利地溜进林落徽的厢房,取走了她枕边的一串锁钥。 依着图纸所绘,几人七拐八拐在密室里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方才寻到了看守胡桑与几个胡氏族人的囚牢,胡桑此刻刚已歇下,忽而听得石门微动之声,她警惕地惊起,待瞧见前来之人的面孔,她不由一喜,特意压低了嗓音激动道:“族长,你怎么来了?” 前来之人正是胡氏一族的族长胡格,见胡桑被单独羁押,他自知此番事情已然得了重视,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胡桑,你听我说,此番我不是来救你的,你终有一天会入皇宫为妃,再不济也可以身在皇宫之中,此番我前来是带被羁押的族人离开,来日方长,你记得定要兴复我们胡氏一族。” 见胡格略有哽咽,胡桑有些于心不忍,重重点了点头,便让胡格莫要逗留,带着这几处囚牢的几个族人即刻离开密室,胡桑瞧着这漆黑逼仄的囚牢,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卧于草席之上,辗转反侧未能再度安眠。 第386章 血融子 “柳韵,昔日你那般瞧不起我,终有一日,我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亲自向我求饶。” 胡桑因气恼,牙齿咬的咯噔作响,随后目光落于自己的小腹,立马变得温柔了起来,喃喃道:“只要生下你……皇上便不会绝情到置之不理,我胡氏一族的荣辱便全靠你了,孩子?” 待胡格携几名胡氏族人离开了花楼小巷之后,原本昏迷的林落徽蓦地睁开双眼,自寂夜之中缓缓起身,轻轻推开屋门,向外头的长廊而去,自廊上目光幽幽地看着身手敏捷的几人,对着暗光中的几个影子说道:“都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姑娘放心,一切都在属下们的掌控之中。” 林落徽略点了点头,但见这几个黑影瞬间消失在花楼小巷,向着胡格等人离去的方向奔去。 翌日一早,叶凌便陪着棠华练剑,先前棠华只能接住叶凌十几招,如今几十招下来她都能应对得当,她虽中规中矩用剑,但却能够及时变幻应对,每剑都携烟光和风雷之声,气流沉厚发力千钧,的确是可造之材。 正待二人交手打的火热之际,便忽听一声清咳,二人便紧忙住了手,转身瞧着前来之人,收了手上的宝剑,负拳异口同声行礼,“参见王。” 前来的柳南依今日略施粉黛,身着一件素雅的绣梅大氅,眸光微动,缓缓开口,“今日你们随本王乘马车一同前去花楼小巷,一路上切记莫要多言,以免打草惊蛇。” “是。” 棠华见叶凌看柳南依的眼神极为炙热明亮,一反对旁人的冷冷淡淡,心中略有不明之意,只是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等到三人一同乘了马车赶赴花楼小巷之际,这也算是棠华头一次这般平静地看着这京都的盛景,先前她都是被装在一辆狭小的车厢之中,透过围栏怯怯地看着周围一切,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敌意,如今她平复过来,再瞧这里,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心境。 叶凌见棠华垂了眸子若有所思地样子,不由低声而问,“在想什么呢?” 棠华偏头,看向叶凌深邃的眸子,摇了摇头,微微含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叶凌笑了笑,抬头看向这难得晴朗的天际,并未开口接话。 棠华瞧着他一切如常的神色,不免多了几分打量,他依旧是当初伸手带走她的那个清冷男子,沉静而锐利的气质,像秋风原野上一竿独自向风的青竹,不因世间沉浮跌宕而失去光亮,只是她看不透他的心,也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好的身手,更不明白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使得他如此从容不迫地应对磨难。 “到了。” 她还未缓过神来之时,便听得叶凌吐出二字,随后伸手推了推她,她这才立马反应了过来,拂了帘子,扶着柳南依下了马车,向花楼小巷里厅而去。 刚踏入里厅,便瞧见满屋子的女客在挑选胭脂水粉,林落徽身在其中,着一衫鹅黄色衣裙独显亮丽,一番打点之后,柳南依随她去了雅间小座,而叶凌则与棠华在外头守着。 林落徽将昨夜之事如实向柳南依言说,柳南依听罢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她,“你的确乃是聪慧之人,只是我们都差点被这胡姑娘算计了进去。” “主上这话是何意?” 林落徽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瞧着柳南依略有释然的神情,便小心问道:“莫不是这胡桑先前真的与……” 林落徽欲言又止,不明所以地看向柳南依,却见她清浅一笑,附在林落徽耳畔低语了几句,林落徽立马会意,面上却露出极为惊愕不可置信的神情,“她竟如此毒辣?” 柳南依料及林落徽会这般惊讶,便让棠华取来一匣子,打开匣子,里头俨然蠕动着数多虫子,林落徽脸色一变,颤声开口,“这是南疆的血蛊虫?” “不错。” 柳南依挥了挥手,棠华便将盒子重新合上离开了雅间,待门轻掩上之时,她不由继续续言,“南疆的巫灵之树是为大众人所知晓的,但其便边支小族往往会衍生出一些邪术,其中一种便为融血术,起初此法只是助孕那些久久不曾怀子的女子,可后来便成了想要得子得宠的邪术。” 听了这话,林落徽不免开始深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新皇为人端正耿直,断然不会对胡姑娘做任何逾越之举,倘若在新皇身上行不通,那么胡姑娘便可借机得了新皇的血,与她的血相融,便可使得腹中怀有孩子。” 柳南依微微颔首,叹了口气,玉唇轻启,“血融子乃是最残忍的巫灵之术,既是以邪术得子,便必定会遭反噬,胡桑这般做,目的便唯有一个,顺利成为皇上的妃子,以兴复胡氏一族。” 胡桑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她沉沉醒来之际,便瞧见一丝光亮照了进来,紧接着便瞧见一人立在囚牢外,不声不响,令她略有诧异,待她缓缓支起身子,瞧清了前来之人的面孔,不免因胆怯向后挪了几步。 “胡姑娘,自镇南王城一别,倒是已有一年多未见了。” 胡桑嘴角扯出几分笑意,眼神略有躲闪,轻声说道:“如今您贵为秀丽王,怎还愿踏足此地与我这个犯人说话。” “本王来,自然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 胡桑蓦地抬头,眸子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咬牙一字一句说道:“这孩子乃是皇上的骨肉,倘若你敢杀了我与腹中的孩子,那么我敢保证,不出三日,流言必定传遍整个京都,而那个皇后也必定会落得不配为后宫之首,善妒怨恼的下场,呵……” 见胡桑如此心急,柳南依倒是不紧不慢开口,“胡姑娘倒是替本王思虑的周全,只是本王大可不必忧心这流言传出之事,因为昨夜胡氏族长前来密室救走你族人,本就是本王一手允准的。” 第387章 斩草除根 胡桑微微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扶着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颤声而问,“方才说什么?” 柳南依笑笑,语气极尽阴寒,“你以为单凭他们几人便可以顺利无虞地进出密室,杀手营的密室存在了几十年,每一处的机关都是经过上千次的调配,若不是看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你们族长当真能凭他一己之力救出你的族人?” 胡桑此刻难以接受现实,轻轻吸了一口气,刹那间,她便觉得内腑隐隐作痛,烈火般灼烧她的经络,她略微皱眉,向后退了几步,强忍着疼痛说道:“即便你的人扣下他们,也决不能伤了我腹中孩子,这是我与皇上的孩子。” “是吗?” 柳南依凝视于胡桑的眸子,仿若能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只一眼便让胡桑感觉到浑身彻骨的寒冷,但听柳南依一字一句说道:“血融之术让你这般快便起了反噬的痛苦,想必要不了多时,待这个孩子生下来,你的身子也会因为气血亏空而损耗太多,到时候别说你们胡氏的荣辱,你自己都保全不了你自己。” 胡桑愕然,竟不知柳南依如此通晓南疆的巫灵之术,就连这失传多年的邪术她也尽数知晓,此刻胡桑显然是没了法子,泪流满面地伏地而跪,拼命哭喊,“还请秀丽王成全,让我见皇上一面都是好的。” “你想保全你的族人,初心本是好的,但你用如此阴邪之法试图铤而走险,一旦伏罪,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胡桑此刻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不曾想自己做了这般多周密的计划,还未见到元邵南,便已然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此刻,她竭尽全力想要求柳南依放过她与族人,仿若发疯一般将手别着围栏伸出去死死攥住柳南依的衣衫。 “求求你……” 柳南依抬眸看着这暗无天日的囚牢,想到昔年的自己或许会因为心软而遂了她的心愿,可如今,她为了柳韵,为了整个岳国,也断然不会留下祸患,斩草除根,方为生存之道。 想到此处,她神色间多了几分苍凉,“本王可以保你的族人无恙,但你以及你们胡氏的族长都得死,本王不知晓你们究竟是不是南疆领主派来岳国的奸细,但既然你们扰乱了京都主城的秩序,便必得遭受惩罚,而你肚子里的孩子,乃是以邪术融合,不见人世,便是最好的结果。” 胡桑忽而眸子里多了几分狠厉,双眸猩红,死死盯着柳南依看了好半会,终是冷冷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在你眼里,又何曾知晓我们颠沛流离的不易,你自幼便出生贵族之家,又怎会在意我们这些低贱之人的无奈。” “胡桑,人无贵贱,只因你太过在意,从而剑走偏锋,误入歧途,这怨不得旁人。” 丢下这一句话,柳南依将被胡桑紧紧攥住的衣衫扯了回来,上头还残留着胡桑手指因挤压而流下的血渍,石门合上的刹那,胡桑忍不住嚎啕大哭,此刻她竟不知该恨谁,恨柳南依残忍还是恨自己无能。 棠华和叶凌在外头执着烛火守着,待柳南依出来之时,叶凌一眼便瞧见她衣衫上的血迹,不由相问,“王,您没事。” “本王无事,叶凌,你去告知林姑娘,让她好好料理胡桑与胡格的身后事,切莫走漏半点风声。” 叶凌一惊,不曾想到柳南依真的决定要了他二人的性命,但他仍是应了一声,紧忙提着灯盏去与林落徽商议此事,而棠华得以留下来与她慢慢向甬道而去。 “棠华,你会觉得本王心狠吗?” 棠华抬眸看向柳南依,随后又紧接着垂了眼眸,摇头而言,“在奴婢看来,斩草除根本就该如此,胡氏先前在镇南王城便不安生,如今跟着流民混入京都造成京都混乱,理应惩戒,其次,胡姑娘之事事牵巫蛊,您身为岳国的王爷,必得处处为国之安稳着想。” 不得不说,棠华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她要比茯苓与叶凌更明白柳南依所思所想,如此聪慧之人,反倒是让柳南依隐隐有了害怕之意,害怕的是她的身份并非她所言这般简单,也害怕自己之后完全信任了她,她却可以反咬一口。 棠华见柳南依迟迟不曾回应,紧忙说道:“王,倘若奴婢说错了什么,还望王不要放在心上。” 柳南依嘴角挂着几分笑意,吐言,“你未曾说错什么,反倒是句句都说到了点子,让本王有些意外,但更多的乃是惊喜。” 待主仆二人出了密室,叶凌已将柳南依所吩咐的告知了林落徽,林落徽也依着吩咐命人暗中将胡格处决,余下之人抹去记忆发配边地。 “胡桑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不是正常的胎儿,给她灌一剂引产汤,随后再将这孩子好生葬了。” 柳南依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吩咐完后便径自向外头走去,在花楼小巷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日,她略有些心力交瘁之状,眼下已近开春,距离她赶赴南疆的时日已经快到了。 她垂下眸,看着脖颈处那枚溶着南慕琛魂灵的坠子,眸子里满是柔情与温暖,“南慕琛,你复生的日子便快要到了,但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等到上了马车,放下围帘,不知怎的,素来坚强的她竟是鼻子一酸,泪水自她眼角默默滑落,滴在了吊坠之上,但见那吊坠散着隐隐的微光,似是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她想到她曾经与南慕琛的过往,缓缓闭上眼睛,心底里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自处。 “王,这件事解决后,要不要上书奏明皇上,毕竟这胡格在镇南王城有一官半职,属下怕皇上查到容易疑心。” 柳南依蓦地睁开双眼,冷声说道:“不必,拨派个新的可靠之人顶替他的位置便可,莫要再平添事端,以乱君心。” 第388章 终是圆满 叶凌应了一声,随后般不再问话,任由马夫驾马避开热闹的主街,在小路穿行,很快便将三人送回了府上。 胡桑之事还未开始便已尘埃落定,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一点风声不曾传出,仿若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接连过了些安生日子,很快便到了茯苓的送嫁之日,因着身份问题,李氏特意将茯苓安置以柳府五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出了府,出府之时,茯苓身着大红喜袍,头拂珠翠琉璃,清雅而尊贵,向李氏等人行叩拜礼。 “茯苓,日后,你便该称我为母亲,原本想让你以南依的义妹身份出嫁,如今想来,还是以柳家人的身份出嫁更为妥帖些。” 茯苓由着随同的婢子阿莞扶着起了身,略略福身,目露感激之色,“茯苓能有今日,全靠母亲,大哥与大姐照拂,这般恩情,茯苓没齿难忘。” 柳南依与柳晏之对视皆是暖心一笑,柳晏之见吉时已到,便拂了拂衣袖,示意阿莞为茯苓盖上盖头,随后茯苓便由着一众人在前头引着,一步步向那顶爨金镶玉的喜轿而去。 柳家嫁女自然欢喜,在外头围观瞧热闹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其中有一布衣男子略有疑惑,小声开口问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柳家还有个五小姐?” “你呀,这就孤陋寡闻了,听说这五小姐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从未出过柳府,一直安心待在房中静养,直待这些时年方才痊愈,嫁给这原陈王府的掌事凌云,此人如今又得圣上强势封为左副都统,前途无量,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极为登对。” 这布衣男子听得身边友人这般相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二人便一路随着这拥挤的人群向前缓缓而去,都想讨着柳家的彩头来沾沾喜气。 与此同时,都统府之中,下人手忙脚乱地正在布排新房,新任的掌事田归全正命人在府上各檐角挂上喜灯,随后瞧着时辰到了,便自去瞧瞧凌云可否穿置妥当。 “大人,夫人马上便到了,您可准备好了?” 凌云整理好衣衫袖子,略略点头,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此刻的他面目温雅,风度翩翩,言笑举止间也尽是贵族之态,他不等田归全交代这婚仪应注意之事,便紧赶着去了府外等候喜轿到来。 “老田,你说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田归全瞧着凌云有些局促不安,不由含笑而言,“大人,您当真是太紧张了,夫人马上要入府,您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呢。” 喜轿迎着锣鼓齐鸣穿过大街小巷很快便到达了都统府,茯苓坐在轿子上也是同为局促不安,由着轿前的喜婆扶着一步一步向凌云走去之际,她知道此刻她的心早已与凌云交织在了一起,欢喜漫上她的眉梢,仅是握着他的手,便觉得倍感安全。 “迈火盆,跨磨难,大人,夫人,这是好吉头。” 喜婆沙哑着嗓子提醒着,凌云微微含笑,将茯苓轻松抱起,在一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小心翼翼迈过火盆,待入了正堂,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大礼依旧是繁琐的叩拜,一番折腾之后,又相迎宾客,饮酒祝贺之后,直到夜幕,凌云这才得了一丝松泛,由着田归全引着去了正室,此刻茯苓正安静端坐在床榻之上。 床榻特意换上了软金线红绣被,被子中央绣着的乃是鸳鸯戏水的图案,着实亮眼。 合上了门,凌云替茯苓揭开了盖头,对上她那双灵动的水眸,凌云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片刻后,便听得茯苓低低地笑了起来,小声道:“谁曾想如今的左副统领大人,竟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夫人今夜甚美。” 凌云脸涨的通红,抬手去抚茯苓的脸颊,舒了口气,轻声轻而温柔,“我们一起共度了太多磨难,见证了琛王与秀丽王的忠贞之情,如今也该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了。” 茯苓微微点头,随后扑进凌云的怀抱,眼前光影一暗,凌云的唇便已经温温凉凉地落在茯苓的唇上。 烛火在顷刻间被飘进屋里的微风熄灭,月弯如眉,浅浅一蹙,薄云如纸,透出那点玉白色的光来,这一夜尽是浓情蜜意,缠绵极致之夜,凌云看着沉沉睡去的茯苓,轻轻说道:“茯苓,这一生,我必定好好待你。” 直到翌日一早,凌云依着寻常时候缓缓起身准备去练剑,瞧着茯苓睡得正沉,便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随后待他悄声穿好了衣裳,便吩咐下人不准吵醒茯苓,以至于茯苓沉沉醒来,便已近晌午,她下意识看向软榻上的那点落红,羞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伺候的婢子们瞧见茯苓已醒,便开始准备为她梳洗打扮。 “夫人,大人说让您多休息会,大人可真是疼爱夫人您。” 茯苓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瞧着自己的模样,不由抿唇一笑,“你这丫头竟贫嘴,我都睡到晌午也不知唤我起来,待会可是要去给母亲还有大哥,大姐请安的,这会子晚了,可是坏了规矩。” 阿莞含笑,一边给茯苓用玫瑰花水梳头,一边柔声说道:“是,奴婢知错,只不过柳夫人一早递了话来,让大人与夫人歇息一日,明日再去请安,原是因得昨日太过劳累,柳夫人说到底很是体恤夫人您呢。” 茯苓浅浅一笑,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今日成为一府夫人的地步,也从未想过先前所向往的生活如今已然实现,她只知道,守住本心走得坚定,与自己的夫君风雨同舟,同甘共苦,便是最好的结果。 “阿莞,你去取我放在匣子里的那对翡翠步摇来。” 阿莞立马会意,福了福身,便去侧屋的案台上将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取出里头盛着的那对翡翠步摇,好奇而问,“夫人,这可是秀丽王赠予您的那对步摇吗?” 第389章 远赴南疆 茯苓点了点头,由着阿莞为她梳好了发髻,戴上这一对翡翠步摇,但听她开口言语。 “大姐一直真心待我,我出嫁之时,她便请了最好的匠工做了这对独一无二的翡翠步摇,但愿此生,她能够复生琛王,与他携手一生相伴到老,我便也安心了。” 阿莞若有所思地劝道:“夫人莫要担心了,秀丽王如此执着,想必这颗赤诚之心定能感动上苍,让她与琛王殿下重聚的。” 茯苓听了这话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梳洗完毕后,换上了一身素淡的衣衫,便去了侧阁准备与凌云用午饭。 凌云自习了一个时辰的剑法,便在书房翻阅兵册,直待田归全来禀说茯苓已经移步侧阁,他便紧忙搁下兵册去往侧阁,田归全见凌云如此惦念自己的夫人,不由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先前是追随南慕琛的旧人,平素里打理府内账目之事十分得力,凌云自被提拔为左副统领分封了府邸,便将他带回了府上,允他做这个府上的掌事,他心生感激之余也更尽心尽力打点府内事务。 如今瞧着凌云与茯苓如此恩爱,倒也是安心不少,待将凌云引至侧阁之时,凌云瞧见穿得素净的茯苓,不由眉宇微蹙,开口而问,“阿莞,怎么今日夫人穿得这般素净,房中可是未好好奉上新做的衣裳?” 阿莞听了,紧忙福身刚待要解释,便见茯苓起身,缓缓拉过凌云的手,柔声说道:“不怪她们,是妾身穿不惯那些华丽的衣衫,这样妾身觉得挺好的,夫君快入座一同用饭。” 凌云微微点头,便入座与茯苓一同用饭,因着是新婚之日的第一天,他特地命田归全厚赏了统领府上下,以便让无论是府上的新人还是老人都能够尽心尽力办事。 “听闻大姐过些日子便要走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要亲自前去送行。” 茯苓提及此事,凌云眸子里难免多了几分苍凉,命运如此不厚待一个女子,回首看看柳南依曾经历的那些困难磋磨,如今倒也是难得度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与此同时,逍遥明月在接到密探的传讯,知晓柳南依这几日便要赶赴南疆,便也吩咐月落打点好一切,准备前往南疆云游。 月落在旁为逍遥明月砚好了墨,听得他要前去南疆,迟疑片刻,方才说道:“大人,您这些日子处理戎国边城分割边地之事已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又要赶赴南疆,怕是您身子吃不消呐。” 逍遥明月默然,良久搁下书卷,深深叹了口气,温声说道:“她一个人远赴南疆,我着实放心不下,月落,此番前去南疆,一来也算是散散心,二来若能得以相助于她,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月落沉吟,知晓逍遥明月的心思,柳南依一直以来都是他心头放不下的执念,从最初摇船相遇,到后来共历磨难,或许他们二人本就该是姻缘录上成就的一对,只不过,柳南依心里自始自终都只惦念着南慕琛一人,于逍遥明月,不过是患难真情的友人罢了。 说完这话,逍遥明月起身,走向书案后的橱子前,取出里头放在匣子里的一个泥塑人偶,放在手上打量了许久,这才开口,“你先下去,这些日子多看顾着长乐,她在丞相府诸多事务繁杂,怕是忙不开身。” 月落感激地看了一眼逍遥明月,负拳而言,“是,大人,属下这便退下了。” 逍遥明月略略点头,随后取来绢布擦拭着人偶的塑身,这泥塑人偶乃是柳南依离开冷月国时特意送予他的生辰贺礼,乃是柳南依亲自寻了匠工学习泥塑捏成了像他一般的人偶,如此心意,已是让他倍加珍惜。 只是他明白,无论他怎样做,柳南依自始自终爱着的唯有南慕琛一人,而他,不过是她生命中一个过客罢了,他抬头,透过窗棂看向外头的池台,已是春暖花开之际,想必南疆之外极火之地的红花是开的正盛的时候了。 “柳南依,等我。” 日子就这般一轮一轮更替,茯苓自出嫁后时常回府陪伴李氏与柳南依,柳南依也难得乐得清闲,与茯苓一同作伴在京都最繁华的集市上闲逛,仿若回到了从前不必忧心的日子一般,只是这安逸与闲适终究不会停留太久。 “听闻大姐明日便要启程去南疆了?” 柳南依听得茯苓发问,便自知这事是瞒不住的,便索性坦然点了点头,感叹道:“终归是要走得,这路上有多艰难我也预料到了,茯苓,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来年待我们再相遇之时,兴许便是最圆满的时候。” 眼泪漫上茯苓眼眶,她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哽咽道:“我等着大姐回来。” 翌日一早,柳南依便踏上前往南疆的路途,随行的唯有叶凌一人,留于柳府的碧落与白衡负责分别打点府内与杀手营中的事务,而阿蛮则被调派到了镇南王城接受历练,尘埃落定,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南依,要多保重。” 李氏命婢子将自己亲自刚缝制好的衣衫交到了她手上,柔声细语而言,“这是为娘亲自为你做得衣衫,到了那里切莫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母亲。” 柳南依接过衣衫,心里只觉得酸酸的,再瞧向前来送行的柳晏之,茯苓以及凌云等人,一一道别后,便拂了帘子,强压抑住心头的难过,镇定开口,“启程。” 车轮缓缓碾过青石板,柳晏之目光追随,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他视线中,他方才浅浅一笑,依旧如往常一般温声言语,“都回去,落徽,你留下。” 林落徽微微点头,由着一众人散了之后,便随柳晏之去了茶室小坐,待掩上了门,二人对立相坐,柳晏之便将一折图纸交到了她手上,轻轻说道:“落徽,你可有法子将这图纸交到冷月国逍遥大人手上?” 第390章 魂断情肠 接过图纸,林落徽大略一瞧,这上面所绘乃是南疆的地形图,她不由面露讶色,缓缓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想让逍遥大人随同她一起前去?” 柳南依看向林落徽,温柔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光芒,并未急着回答她,而是品了品元邵南特意命人送来上好的西湖龙井,起身行到窗边,负手看着这窗外风景。 “逍遥大人性子沉稳,陪着南依,我更放心些,况且我是存了私心的,这一路复生琛王太过艰难,我终究不忍心看着她这般煎熬。” 林落徽眸光里也多了几分疼惜,启唇道:“是啊,主上也该是时候能够放下心中执念,珍惜眼前中人了。” 马车一路颠簸至出城口的船舶处缓缓停了下来,马夫扯了扯缰绳,看着叶凌将柳南依扶下了马车,这才开口耐心而言,“大小姐,此行南疆需从此处坐船而去,穿过曼江渡口,便可入南疆地界,南疆水域广泛,巫术盛行,王定要当心。” “放心老吴,劳您记挂了。” 柳南依微微一笑,在渡口与马夫吴兴告别,吴兴是柳府的行车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为柳家效力,此番知晓柳南依前去危险重重,少不得多叮嘱几句。 见柳南依如此客气,吴兴不免有些惶恐,弯腰揖手行礼,“大小姐这般说便是折煞老仆了,夫人和大公子交代了,务必让您小心为上,时辰不早了,大小姐还是赶紧上船去。” 柳南依点了点头,便与叶凌一同上了备好的船只,这艘大船设有船棚与休息的厢房,内有茶点瓜果,一应俱全,柳南依落座厢房之中,船夫便行船向南疆赶赴。 “王先歇息片刻,属下前去与船夫商议一下入疆的路线。” 她拂了拂手,叶凌便退了下去,厢房有两扇齐角窗正对着江域,暖风迎着江面徐徐吹来,拂面之温柔,竟让她一时起了困意,便和衣上了软榻,眯眼休息片刻。 谁料她这一小憩,竟是再度意识进入到了平行的空间,她身处混沌之中,不远处又是立着一熟悉的身影,这个场景这几日反反复复出现,令她一时也不知晓自己究竟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待她缓缓向前而行,周围的一切景物便仿若顷刻间发生了变幻,那个身影依旧立在原地,只是柳南依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内,已临深夜,面前男子青竹似挺直的背影镀在那一窗仓青的夜色里,看起来孤冷而亮烈。 “阿琛?” 柳南依试探性地唤了一句,便见那人刹那间转身,身影纵然是那般带着坚硬力度的亮,依旧不可避免的抹上一道黯色,浮着浅浅光晕般忧伤着。 瞧清了此人便是南慕琛,柳南依忽而只觉得心头一软,只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拥上前去,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梦境。 然而梦境也亦是由自己缔结的,南慕琛见柳南依平静地立在那里,不由张开手臂,语气低沉而富有魅惑之态,“南依,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每每自梦境见到你一回,我便高兴,只是……我总是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能沉浸于你,也不能沉浸于一个虚妄的幻境之中。” 南慕琛看着柳南依,神色中略带了几分惊讶,半晌方才道:“既然你这般不高兴,那么我们便去一个可以让你高兴起来的地方。” 还未等柳南依反应,南慕琛便突然一伸手将她拉过,大力一拽,衣袖一挥,二人便坐在一处墙头,眼前是一览无余的大街小巷,简单有序的道路、沉朴厚重的建筑、鳞次栉节的民房…… 午夜的凉风连同未熄灭的万家灯火扑面而来,激得人心神一爽。 “有时候人在高处久了,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复杂,却往往忽略了实质最简朴至纯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些日子这般苦恼,你或许可能失去了许多,但同样也一定会收获许多。” 不知为何,柳南依明知道面前的南慕琛乃是意念所化,却突然想放纵一回,让他陪着自己享受如此静谧的夜晚,享受没有暗算与争斗的生活。 忽而,一件披风落在柳南依身上,却化作了点点星辰散于万物之间,柳南依知晓这里的一切实物落在她身上之时都会化开,她能看透万物,却唯独看透不了她自己的内心挣扎。 想到此处,她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其实,我知晓我心中执念太深,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但同样我对你更多的是满心的愧疚,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话没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没做……” 南慕琛听了柳南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心事,他忽而蓦地一怔,抬头仰望这今日的天际,星子明亮,闪烁在夜空之中,沉默了许久,他方才问道:“你没有错,只是这一路走得太过艰难,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南慕琛微微一笑,恍而间纵身一跃跳下了高墙,柳南依下意识一惊,也一同跳了下来,便于现实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面前依旧是两展窗户,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发稍,额前多了几滴冷汗,直到她缓过了心神,这才推门而出,在甲板上看着这江面之景,沉静了下来。 终究还是因为她太过思念南慕琛的缘故,以至于每每入梦,都是他的模样,都是由他缔结出来的梦境。 “王,晚饭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先去用一些?” 叶凌持剑而来,见柳南依眺望着不远处沉寂不言,他便吩咐在船上伺候的婢子先将晚饭端了下去,他则径自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王,夜里风略有些凉,您莫要着凉了。” 柳南依回身看向叶凌,默默开口,语气多了几分苍凉,“叶凌,你为何还要一直跟着我?” 第391章 火鸢尾 叶凌凝视着柳南依的双眸,仿若能从她幽暗深邃的眸子中读出她心底里的无奈,随后他将目光移向旁处,如寻常时候一般口气说道:“这句话,王曾问过属下多次,您于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会一直追随于您,直到属下倒下的那一日。” 清风拂面,春季的每一处角落都自成风景,二人站在过道沉默不言,直到听得江面似有人游动的声响,柳南依不由警惕地看向江面,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目光,“何人在那里?”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自江底浮上江面,利落地攀上了船仓,叶凌刚待要拔出腰间的配剑,便自月光的掩映下最先瞧清了此人的面容,顿时一惊,“棠华?” 棠华如灵活的鱼儿上了船上之后,紧忙向柳南依福身赔罪,“大小姐恕罪,奴婢擅作主张私自跟了过来,想随同大小姐一同前往南疆?” 夜色浅浅,一抹月光映在了柳南依削瘦的脸孔之上,她的语气不冷不淡,丝毫未曾因棠华的到来而起半分波澜,反倒是冷声而问,“你习水性?” 棠华抬眸正对上柳南依审视的目光,略略点头,缓缓而言,“在没入岳国之前,其实我们这些奴隶是自南疆边城逃难而去被抓了起来的,我的族落乃是南疆边城的一个没落小族,因着当时族中闹灾疫,族人都死光了,我举目无亲,只得向外讨生活,我们族人生来皆习水性,因而奴婢也如此……” 柳南依曾命人去查棠华的身份,却被得知棠华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宛若一张白纸不留一丝痕迹。 以至于如今听得她亲自坦言自己的身世,柳南依都只是将信将疑地未曾责怪于她,抬手扶起她后,未露半分疑惑之情,“罢了,既然来了,便留下,难为你一路游水而来,叶凌,去取条毛毡来给棠华披上。” “多谢大小姐。” 目送着柳南依离开后,叶凌便去取了一条毛毡给棠华披上,瞧着她湿漉漉的衣裳,他不由微微皱眉,开口而问,“王让你留在柳府看顾,你为何私下偷跑了出来,棠华,你说实话,你究竟是何人?” 棠华见叶凌这般逼问,抬眼凝视于他,拼命眨下眼底的酸涩之意,抿唇道:“虽说侍奉大小姐不过几月有余,可却从未做过任何逾越之事,我跟随大小姐前来也是因得你是男子,伺候大小姐终有不便,除此之外,我别无异心。” 叶凌见棠华语气如此坚定,神色也并未有丝毫胆怯之态,缓缓转身,轮廓精致的侧面平静而坚定,但听他手握宝剑,沉沉说道:“但愿你说的都是实情。” 棠华瞧着叶凌离开,不由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毛毡,因衣衫都湿透了,浑身仍是因有些寒冷止不住颤抖,在微光下像是一只无声振翅的蝴蝶,片刻后,她正想挪步向厢房而去,便瞧见叶凌折返了回来,手中抱着几件干净的衣衫递到她面前,冷言冷语,“换上干净的衣衫再去伴在王身边。” 棠华略感意外,接过这衣衫心里不知为何既感动又心酸,叶凌瞧着她,眼神里幽光闪动,刚到口的话思虑了许久还是未曾说出来,踟蹰了半天,便见他径自转身离去了。 “火鸢尾?” 柳南依在用饭的厢房之中接过一随从递来的图纸,上头所绘乃是南疆边地一处极热之地的红花,名唤火鸢尾,此物传言可承载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但无人能得以见此真容,这图纸上所绘,也不过是依据传闻想象而画。 这随从乃是林落徽安排进来的,曾涉足过南疆之地,对那里颇为熟悉,此人名叫惊尘,样貌生得颇好,只是脸颊处一道极深的疤痕却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宛若一块美玉被琢去了一块似的。 惊尘见柳南依瞧着这图纸瞧得仔细,温声道:“王,这火鸢尾据说乃是南疆镇疆之物,即便是南疆称霸一方的领主都不曾能掌有此物,且这领主金氏听闻是个极不好惹之人,王此番前去,怕是要小心应对了。” 柳南依瞧着这一桌的布菜,极尽可口美味,若她一人吃必定是吃不完的,索性她将图纸搁了起来,语气极尽平和道:“你们都坐,陪本王一同用饭。” 惊尘与叶凌相视一看,皆是一惊,若说叶凌陪同柳南依用饭倒是情理之中,毕竟他得了元邵南封诰乃是有品阶的侍从,而惊尘不过是杀手营的一个白丁门客,自然不能与亲王一同入席。 “让你们坐便一起坐,今夜不论身份也不论尊卑,都坐下来,一同畅饮。” 见柳南依如此执着,惊尘与叶凌还有棠华方才一同入座,接过布菜婢子递来的筷箸,起先几人还稍有拘束,可中途惊尘提及南疆的风俗雅事,倒也让气氛活跃了起来,四人一同吃饭饮酒,畅谈天下之事,直到深夜,酒过半酣,方才散去。 柳南依见棠华醉的不轻,一副不省人事的红脸模样,便瞧着叶凌道:“棠华喝醉了,你扶她回去歇息。” 叶凌略点了点头,起身架起棠华便向外而去,岂料棠华醉了酒便有些飘飘然,挣脱了叶凌的手,向前晃晃悠悠地扶着栏杆而行,边行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叶凌……你个王八蛋,我是个女子,哪有你这么严厉的师父,成日就知道板着个脸训我!” 叶凌听得棠华这叽里咕噜说的话语,顿时无奈扶额,上前一手将她抱在怀里,冷声说道:“棠华,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屋。” “回屋?不回去……我要去你屋睡!” 言罢,棠华便环抱着叶凌的脖子睡着了,叶凌此刻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紧忙将她送回了屋子,小心翼翼安置好她后,仍有些不放心,便去前仓和煮醒酒汤的小婢子要了一碗醒酒汤,又折回了方才的屋子里。 “棠华,你当真是我上辈子的冤孽!” 第392章 酒醉话夜半 叶凌扶起烂醉的棠华,将醒酒汤喂了一勺送到她口中,棠华喝过之后便吐了出来,随后下意识拿起叶凌的衣袖胡乱擦起了嘴。 “棠华!” 叶凌眉头一皱,将醒酒汤搁在了床榻前的橱子上,刚待要起身,却被棠华一头扑进叶凌怀中,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哭喊道:“爹……您终于来看女儿了吗?” 他听得这话,身子下意识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棠华,他与柳南依的酒量一直不差,这几杯酒下肚顶多算是微醺,加之方才一番折腾,酒早已醒了大半,如今无奈的是棠华这酒量当真是差到极致。 “爹……” 棠华紧紧抱着叶凌,生怕下一刻她松了手,眼前之人便离她而去,她抬头间早已是泪眼婆娑,哽咽说道:“女儿不孝,族人遭受疫病侵害大多死绝,娘因染了病身故,您也直接下落不明,女儿也被迫辗转流离卖到了岳国……” 言及于此,棠华又突然面上挂着几分笑意,迫切地说,“不过,不过女儿寻到了一户好人家,这户人家的主子待女儿极好……而且主子身边有一个叫叶凌的侍从教授女儿学习剑法……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成日臭着个脸,冷冰冰的……” 叶凌半侧着脸,原本脸上漠然如冰雕的神情突然变得柔软了下来,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棠华的后背,随后便再听得棠华续言。 “不过女儿突然发现,他并非对每一个人都如此,女儿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他唯有在大小姐在的时候,方才会有一丝丝情绪波动……兴许女儿太过敏感,不知怎么,女儿竟然觉得有些失落,爹,你不要离开女儿了好吗?” 叶凌此刻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怀抱着棠华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轻声沙哑着嗓子道:“我不走,今夜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与此同时,柳南依自甲板处而归,并未回到自己的厢房,而是去了顶室去查看里头悬挂着的南疆地形图,惊尘负责整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地形图与兵册书卷,待他自侧屋走出来时,见柳南依在此,紧忙搁下手上的卷宗,前来施礼,“王,喝了那般多酒,夜已深了,您怎么还未去歇息?” 柳南依转身,含笑而言,“睡不着,所以进来瞧瞧,这张详细的地形图可是你亲手所绘?” 惊尘略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地形图中的一处如火山一般的圆点,轻声说道:“此处便是极火之地,距离南疆主城有几百之里,乃是南疆所属的一脉边城,好像此处,是棠华姑娘的家族氏之处。” 听了这话,柳南依不由一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惊尘,“你如何知晓的?” 惊尘揖手,面露歉意,“王恕罪,今夜一同用饭之际,属下无意中瞧见棠华姑娘手臂处似有一痣红胎记,虽说她手臂上的伤未愈,掩盖住了这痣原本的模样,但属下先前走访过南疆各边城小部,自然记得这族氏的胎记。” “你的意思是,棠华与这极火之地有所联系?” 惊尘摇了摇头,不确定而言,“确切的说属下也只是推测,这族氏早在几年前便基本因疫病全数没灭,倘若他们真的是看守极火之地的守护者,棠华也真的如属下所言是此族落之人,那么她极有可能可以带您入此地的唯一传人。” 柳南依心思微沉,不再言语,抬眼瞧着这地形图,一看便是许久,静立不动,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叶凌自棠华沉沉睡去,翻了个身不再抱他,他这才甩了甩被压麻的手臂,缓缓起身稍稍舒了口气,本想着替她盖好被子,却不曾想棠华似是在做噩梦,低低呢喃,不断微微挣扎,额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来。 叶凌紧忙上前抬手想要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却见棠华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叶凌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将手向外抽,却不料她攥的更紧,似乎溺水的人攥住了浮木一般不肯松手,甚至拼尽全力。 他自知棠华是陷入了梦魇,此时若他抽手,怕是会惊动了她,她周身隐隐散着真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棠华将他的手靠在颊边,轻轻摩挲,叶凌身子一颤,紧忙想要将手拔出来,却听棠华低声呢喃,“娘……您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 叶凌一怔,听得棠华微微叹息,仿若埋藏在心底里的沉寂突然释放出来一般,但听她继续说道:“您得了疫症,族中活着的人为了怕我们一家传染给他们,便将我们驱逐,将您活埋……您将我拼命推了出去,您也什么不反抗呢。” 什么意思? 叶凌侧耳,蹙眉去聆听棠华的呢喃。 “那些泥土……好腥啊,娘,为什么您不反抗……为什么……” 泥土? 叶凌僵在黑暗之中,看着面前苍白的,微微痉挛的棠华,与她相识的这几月来,从最初的害怕到如今的活泼,他竟不知这一个小小女子心底里藏着这般多的秘密。 疫病是会过人的,听着棠华断断续续地呢喃叙言,叶凌也大致明晓了当时她的处境,母亲身患重病被活埋,父亲也被流放去了不知名之地,而她为了被母亲保护,拼命推出了坟墓,自己则被全然窒息在了封棺的泥土之中。 他挽起棠华的衣袖,手臂上一道红色的血痣在暗夜里竟显得尤为此言,他下意识惊得不知所措,随后终是开口沉声道:“棠华,这当真是造化弄人……” 他颤抖的手被棠华紧紧抓住,似乎他能感受到那份心情的绝望与无助,五指深深锁住她的手指,轻声说道:“别怕,我会陪着你。” 我会陪着你。 这是叶凌头一次心像被狠狠扎了一般疼痛,他恍而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转身,正对上前来柳南依审视的目光,他一时慌乱,还未等他行礼,便听得柳南依幽幽开口,“别动了。” 第393章 极火传人 柳南依没有表情,缓缓走了进来,门没有掩上,来往的仆从婢子大多极为忙碌,根本不知晓他们二人在厢房所言所为,她看着棠华像是沉浸在游离的梦境之中,略微蹙眉,抬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恍而见棠华如梦惊醒,蓦地坐了起来。 待她全然醒来之时,见她自己紧紧抱着叶凌的手,顿时面色一红,松了手,喘口气方才瞧见柳南依在此,紧忙下了床榻,福身说道:“多谢大小姐……不然奴婢怕是要被梦魇住了。” 柳南依清浅一笑,轻暼了一眼一旁安静立着的叶凌,不由而言,“怕是你要谢的该是叶凌,你喝得烂醉,若非他留在你房中照顾你,怕是不知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棠华悻悻地看着面色极为难看的叶凌,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定是醉酒后又胡言乱语,让叶凌听了去,此刻她当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得装作惊讶的模样依旧拘着礼。 “罢了,我也是途径此处听得你呓语,如今既然你醒了,便早些歇息,叶凌,你也早些回去。” 柳南依转身离开,并未对棠华询问过多问题,棠华意外之余,看向叶凌,见他转身同样瞧着自己,她不由有些心虚问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看叶凌的眼神,浮光荡漾,依旧冰冷沉寂,看不出息怒,沉默了许久,他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意,“不光说了许多胡话,还抱着我睡了许久。” “……” 棠华当场石化在原地,手脚有些无措,她张了张口,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随后试探性而问,“真的?” “你以为我会骗你?” 棠华垂下眸,静静立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言语,叶凌瞧着气氛如此尴尬,不免轻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沉声问道:“你是极火之地边城族落的传人,对吗?” 这一声发问如同惊雷一般震慑在棠华的耳畔,棠华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凌,颤声而问,“我究竟都与你说了什么?” 叶凌默然,半晌方才道:“没什么,呓语之间是我猜测的,你想为你的母亲报仇,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追随王前往南疆,但是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真的可以打开极火之地的通道,前方的艰难并非你所能承受。” “那又如何?” 棠华坐在床榻之上,神色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是相助大小姐前去极火之地又如何,那些留下的族人曾经活埋了我娘,这是我一辈子不曾忘记的场景,如今我得以返回,这一生的耻辱,我定要相报。” 说完这话后,棠华这才意识到叶凌是使了激将法让她亲自说出她乃是极火边城的族人,同样也是极火之地拥有族印的唯一传人,她嘴角漾起一丝苦涩,拂了帘子,轻轻说道:“今夜多谢你陪在我身边,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叶凌见棠华不愿再与他多言,便略略点了点头,行至厢房外头,他不由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棠华,其实仇恨才是毁灭一个人真正的东西,想必你娘泉下有知,也断然不会让你这一生仇恨缠身,不得安眠。” 棠华的眼色,微微一变,看着自己被卷起的衣袖,眸子里多了几分波澜的情绪,手臂上那道血痣掩盖在伤痕之下,她知晓明日的船舱,定然会是一番沉重的景象。 果不其然,一夜辗转反侧之后,直到天明,棠华便被唤去正船舱叙话,刚一入门,便瞧见一小婢子端来一碗汤药,棠华接过,让小婢子掩上了门,便端至桌前,福身道:“大小姐,您该喝药了。” 对着图纸看了许久的柳南依听了这话,缓缓转身,蹙眉而向,“你还要瞒我多久?” 棠华即便早已有准备,可是听得柳南依这般相问,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有些惊讶,她伏地而跪,并未为自己辩解,反倒是听得柳南依一字一句说道:“昨夜我瞧见你手臂上的血痣便已经明晓了几分,今日我只想亲自听你自己说。” 棠华蓦地一怔,抬头困惑而言,“叶侍卫不曾告诉大小姐您关于我身份的事?” 柳南依眸子里的光芒微闪,自知叶凌有袒护棠华之意,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凝视于她,只一眼,便让棠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她垂了眸子,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磨难一五一十说了清楚,柳南依沉静聆听,直到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语气平缓了下来,“你起来。” “奴婢自知欺瞒了大小姐,但此番如若奴婢不来,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前往不了极火之地。” 棠华缓缓起身,眼眶微红,柳南依自知她放不下仇恨,倒也不想规劝她什么,只是静静而言,“你若前去复仇,必得想清楚自己杀了他们究竟是否真的可以为你娘报仇,想明白这点,你若还想去,我不拦你,自然也不会助你。” 她看向柳南依深邃的眸子,里头多的是经历尘世的沧桑,这话里的深意兴许唯有她亲自经历了才会懂得,正如南慕琛到最后一刻,只是灭了明帝一人而选择保全整个岳国,与此相比乃是是同样的道理。 棠华静静立在原地,瞧着柳南依将桌前的汤药执起,入喉缓缓喝下,忽而想起这药她自入府便时常瞧见柳南依在喝,原不过是为了缓解她体内寒症。 极火之地的红花和极寒之地的苍穹之光不光可以承载灵石,更可以治愈诸多奇症,想必到时候助其得到这二物,倒也报答了柳南依将她带回柳府之恩。 想到此处,她恍而瞧见柳南依搁下药碗,沉吟而言,“你是极火之地的传人,但你并不知晓里头有多凶险,倘若我要说此行可能有去无回,你还愿与我们一同前去赴险吗?” 棠华坚定地看向柳南依,一字一句而言,“奴婢自然愿意与大小姐一同前行。” 第394章 玄阶突破 柳南依会心一笑,并不再多言,二人就这般沉默静寂着,直待惊尘前来,拂衣禀言,方才打破了这静默的气氛。 “王,前头便是交渡驿馆了,我们在驿馆小停上半日,待船舱过了油,再行继续远航。” 漂泊了一日之久,柳南依虽说已经歇息过了,但也总觉得乏累,靠岸在驿馆小歇半日倒也无妨,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驿馆的客房内点了她素来喜欢的安神香,香气弥散,竟让她一时沉沉地入了睡,意识穿梭,她很快便又入梦境之中穿行在密集的平民住宅区,她机警地瞧着四周,恍然间撞到一个人怀中,她那声“抱歉”还未说出口,便听得一极低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南依——快跑!” 那声话语,轻得仿佛一缕月光一抹风,那么突然地撞进柳南依耳中,她蓦地一怔,抬起双眼间,方才那与她相撞的人已经和她擦身而过,快得也像一抹不曾停留的风,转眼间消失在这个小巷,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发现自己摸了个空,顿时心中一颤,全身身法展开,一跃上了屋檐,迅捷地追赶那人,她的速度极快,于尽头屋檐落下,抬腿,一脚将此人踹倒在地,随后一手捞起了此人掉下的乾坤袋,幽幽问道:“你是何人?” 然而这人在被柳南依重重踹了一脚后,瘦长的身子风筝般跃上檐角,半空中翻了个身,便再度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莫要追了,你追不上他。” 又是低沉而缓和的话语,仿若自天地间每一处角落传来,充斥在柳南依的耳畔,她环顾四周,目色清明,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慌张,“南慕琛,你出来。” 话音刚落,便见南慕琛卧坐于一处屋檐之上,手执上好的女儿红,微微一笑,“你如何知晓是我的?” 柳南依将乾坤袋重新系在腰上,一个跃步飞身上了屋檐,看着这灯火烂漫的大街小巷,脸上光芒忽明忽暗。 “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我身在的不过是一个三维系的交错空间,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掌控时间,拟造不同的场景,包括修行,修灵者通过意识进入到这个空间加以利用,掌握其中关窍,便可在现实入睡之时利用虚拟时辰来提升自己的灵阶。” 南慕琛静静地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丝毫不曾因为她说出的从不曾听过的词汇而感到惊讶,他偏头看向她时,眸子里多了几分思虑,“所以,你认为其实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你潜意识缔造出来的?” “是。” 柳南依看向近处那些手捧着灯笼,一同疯玩的孩童,小巷幽光前坐着几个闲话家常的妇人,沿街叫卖的小贩特意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地停下与熟人言语几句,这一朝安逸是她心底里最为期盼的。 “方才那人抢了我的乾坤袋,却并非为了里头的灵石,而只为钱财,他身手不凡,轻功了得,却一直在误入歧途,无人指点,亦是可怜。” 金矿之脉凝成的灵石在乾坤袋灵力的封存下,如寻常的石头模样无疑,因而方才那人偷了她的乾坤袋,见里头搁着的乃是几块破石头,自然也不愿为了它们丢了性命。 她虽然知晓这梦境中的南慕琛不过是她假象的幻象,但却知晓南慕琛曾经也以此法修练灵法,能够觉察第二世界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因而无论是幻象还是现实,她所认识的南慕琛都乃是她人生之路的引导导师,她一直觉得,他就陪着她,一路风霜,同甘共苦。 “许久未见你练功了,今夜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南慕琛邪魅一笑,起身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尘,抬手拉过柳南依,一跃而起,带她至一处空地落下,此处星光闪烁,极为静谧,周遭并无人惊扰,耳畔也唯有微风轻拂。 柳南依自知自己的灵法即将突破,沉心静气打坐,感受体内几道真力融会贯通,淙淙如流泉,浩浩似江洋,所经之处,风声不烈,光芒不显,却气息窒人,寒光摄心。 交汇之间,柳南依只觉得浑身异常轻盈,仿若自己化作了光和影,化作奔腾千万里的旋风,她抬眼间,掉落的树叶刹时静止,就连地上的尘土,也在顷刻间凝结了一般停驻原地。 她抬手间,便见这凝固之时又恢复了原样,南慕琛在不远处瞧见,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该要恭喜你突破玄灵阶,正式飞升灵八阶的修灵之力了,可控万物,也可随时进入各个意识阶层。” 柳南依恍而间便见面前的南慕琛模糊了起来,自知这场梦境又似是走到了终点,她自睡梦中惊坐,便听得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随后她和了衣衫,打开房门,双目交汇间,便见前来的叶凌舒了口气。 “敲了王房门半天,迟迟不见王应声,属下还以为出了何事。” 柳南依清浅一笑,看向驿馆楼下的仆从婢子都已上了船,不由问道:“可是该走了?” 叶凌略点了点头,随后与她下楼之际,但听他吐言,“王,恕属下多嘴,安神香固然有凝神之效,但毕竟也是以药调配,王还是少用为好。” 柳南依转头瞧向叶凌,眸子里多了几分诧异,不曾想为何叶凌今日突然要提及这安神香的事,玉唇轻启,向他解释而言,“这安神香乃是我亲手调配,虽说入了药,但绝不会对身子有害,叶凌,你先前从未对我这味香有过异议,怎么今日这般敏感?” 叶凌面色依旧沉寂,只是心中却五味陈杂,“属下界越了,属下只是近来见王似是休息不好,神色略有倦怠,所以才以为是安神香之事,因而……” “大小姐。” 叶凌话还未说完,便见棠华兴冲冲地上前向柳南依福身,言笑晏晏,“惊尘下水捕了好大一条鱼,今晚我们可是有鱼汤喝了。” 第395章 南疆之境 柳南依含笑,瞧着棠华又恢复了平素里欢脱模样,便知她心中已然释怀,自棠华刚入府时虽为胆怯,但对周遭一切事物都颇为好奇,她的性子也亦是时而安静,时而活跃,总让人不知晓她真正的性子究竟是何。 “不曾想惊尘还会下水捕鱼,倒也是难为他了。” 柳南依回身看向一脸愁容的叶凌,微微一笑,“叶凌,你随棠华去给惊尘打个下手,说不定今夜架起木架,我们不光有鱼汤喝,还有烤鱼吃。” 叶凌微微一愣,紧接着应了下来,看了一眼棠华,便随她一同前去船舱,而柳南依则在岸边看着来往渔船停歇,扛货的商人正在紧赶着卸货,忽而她发觉,原来跳脱出一个舒适圈子,所见所闻便更为与众不同了。 当夜大船已驶入南疆领地,水岸边有不少穿着南疆服饰的族民正围着篝火祈福,燃自天空的烟花绽放出绚烂的光芒,柳南依仰头去瞧,不由慨叹,“一直只是在书卷瞧着南疆的光景,如今一看,倒真是风俗不同,这里甚是热闹。” 惊尘与叶凌等人支好了架子和炭火,将那捕的大鱼架了上去,因着鱼身颇大,便剁了一半去留作烧鱼汤喝,而余下的便由着炭火细细焦烤。 惊尘边用已经备好的汤料均匀地洒在烤鱼之上,边开口言语,“属下曾经在南疆待过许久,这里不同于京都的规矩,这里的族人大多信奉神灵,是以巫灵术极高之人为尊,因而这金氏御灵师金沐在南疆的尊位远比其领主金飞达高上太多。” 听到此处,叶凌不由皱了皱眉,发问,“那么为何这金沐还要为这南疆领主效力?有这般多的族人尊崇于他,他完全可以将其领主取而代之,又何必这般多时年伴在金飞达左右。” 惊尘将烤鱼的面翻了翻,面露笑意说道:“这其中深意外人怕是看不出门道,怕是也唯有这金沐一人知晓他为何如此隐忍不动,金氏家族的利害关系远比我们想得都要复杂。” 言及于此,惊尘将串好的烤鱼自木架上取下,利落地切了块搁在盘子之中,方才利落而言,“可以吃了,王,您先尝尝。” 柳南依接过惊尘递来的一碟小盘子,以筷箸夹了一块鱼肉入口,这炭烤的鱼肉外焦里嫩,甚为可口,她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棠华与叶凌也纷纷入座,开始一同吃着这野味。 棠华瞧着今日这岸边不少人齐聚,眸光沉了沉,启唇而问,“今夜可是南疆的什么节日,这般热闹?” 惊尘思虑了许久,并不记得今夜是何重要节日,随后沉吟而言,“南疆中的族人经常会聚集祭灵,兴许今夜是他们在祭灵的日子,祭灵便是祭奠已故至亲亡魂,他们都相信人死后的魂灵并不会直接坠入地狱接受审判,而是会在生前的故地徘徊数日,倘若能锁住这魂灵,便亦有复生这故亲的可能。” 柳南依在听惊尘说完这话时,身子骤然一颤,眸光晶亮,惊尘瞧见她这一细微变化,自知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便紧忙面露歉意道:“王恕罪,这也是属下道听途说的,至于是否为真,还待考实。” “无妨,同坐谈天论地,本就不必言语谨慎,此番前来南疆若非带了你,我们也不知晓这般多的奇闻异事。” 一番打点后,大船稳稳靠岸,金灵儿一大早便接了消息说柳南依要来,算好了时辰,入了夜便兴高采烈地在岸前等候着柳南依,瞧见了柳南依,她以南疆尊宾之仪向其行礼,柳南依紧忙扶起了她,含笑道:“灵儿妹妹这般倒是让我太过惭愧了。” “秀丽王远赴南疆,我们必得先以臣民之道行礼,再论昔日情分。” 金灵儿与一众人行完大礼后,紧忙挽住柳南依的手,小声说道:“柳姐姐,你可算来了,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着攻占边地小国,没空管我,我也得了闲空特来接应于你,只是大哥倒是忙坏了,一边要应付行宫的诸多大臣,还要劝诫这父亲,倒也不能与我一同来接应你了。” 柳南依瞧着金灵儿的性子一如当初在长远山见到的那般,不由清浅一笑,与她一道向前而行,“金领主膝下唯有你与金公子,金公子又是长子,自然领主更为器重于他,此番你前来接应于我,可告知了金领主?” 金灵儿听得柳南依发问,眸光一滞,摇了摇头而言,“父亲或许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我们兄妹二人都没想好如何去与他相说,倘若他知晓边城之地的异象乃是金矿之脉献世,那么他势必会不择一切手段夺得灵石,到头来,难免会引得岳国与南疆不睦。” 柳南依知晓金灵儿的顾虑,这灵石虽说蕴藏了极大的灵力,凝聚了正片金矿之脉,但倘若一旦落到有所贪念之人手中,那么整个灵越大陆便会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想到此处,柳南依微微含笑,语气平静无波,“辛苦你这般周全了。” 金灵儿瞧向柳南依身后跟随的几人,除了叶凌她见过,惊尘与棠华她是头一次见,一番打量之下,她只觉得惊尘与棠华都似曾相识,却一时不知究竟在何处见过。 “这位是惊尘,杀手营派遣来的门客,曾在南疆游历过。” 金灵儿恍然大悟,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我说怎么瞧着他这般面熟,原是游历南疆的门客,我听闻杀手营有一位喜欢游山玩水,记录民情往事的门客,想必便是你。” 惊尘面带笑意,向金灵儿揖手而言,“金姑娘说得正是在下,在下喜欢南疆各边族的风土人貌,因而此番随王而来,也算是让在下派上用场了。” 金灵儿笑了笑,目色在黑暗中柔和如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引得惊尘微微一怔,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忙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随同一众人继续向前而行。 第396章 埙之情肠 “这位是棠华,是我的贴身婢女,平素里照顾我的起居。” 金灵儿与棠华目光相对,但见棠华略微向金灵儿福身,金灵儿嘴角挂着几分笑意,收回了目光,便开口而言,“此番姐姐进驻南疆,我便安排了一处风景极佳的住处,姐姐去了定然欢喜。” 柳南依正纳闷金灵儿会给她安排怎样的住所,直待一行人进城之后,穿过繁华热闹的主街,刚拐进一个小巷便瞧见一处极为雅致的别院。 金灵儿最先停下了别院前,欢喜介绍道:“这处别院乃是父亲赏赐给大哥的一处宅院,只是大哥因已经有了主府,此处倒也是闲置了下来当作会贵客之用,今夜姐姐便在此住下。” “多谢你了。” 柳南依迈进别院之时,这地上竟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平铺的清台小石个个清透,四角皆有荷花池台,假山流水小径一应俱全,让她不得不感慨金灵儿那句适合她的话语。 金灵儿见柳南依唇角微微上扬,自知这处别院的布排符合她的心意,便笑言,“别院都已经打点好了,若是有什么事,姐姐只需通禀一声阿奴便好。” 话音刚落,便见一眉宇清秀的走上前来,向柳南依揖手行礼,随后但听他温声而言,“秀丽王安好,奴名唤阿奴,日后便由奴往来为秀丽王您与小领主传信。” 柳南依点了点头算作应了下来,金灵儿一番交代后便离开了府邸,在江上漂了两日之久,已是疲累困倦,所有人都各自回了住处,棠华也服侍柳南依入了睡,方才掩上了门,准备回自己的厢房歇息。 她还未走几步,忽听远处,一阵醇厚悠扬的乐声远远传来。 那曲调古老哀怨,音色古朴醇厚,有种洗尽铅华谢幕舞裙的纯朴之美,如古道飞雪中细吹清伽,极寒之地的雪花扑面而来,抬眼所见之处,大漠苍茫,天地一色,而于这一刻中小桥流水人家,落花三千,只觉得恍若前生。 棠华身子止不住颤抖,寻着声音而去。 这音色非萧非笛,不同萧的清越笛的明亮,却别有一番滋味,就好比口中苦茶,品久了才能品出沧桑与韵味,一层层在舌尖盘旋不去,直入心底,引发共鸣。 “埙……是埙曲,竟有人会吹奏埙。” 棠华循着这音穿过院落,走过花园,在一座凉亭停了下来,凉亭顶上,竟是叶凌独坐向月吹埙,金红色云龙纹的古埙在他掌中,闪烁着华丽而沉厚的微光。 “怎么会……是我看错了吗?” 棠华瞳孔蓦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凌手中执着的古埙,此刻叶凌全然不知棠华便立在亭下,直待吹奏一曲终了,无意间瞥了一眼身在亭中静立的棠华,顷刻之间,棠华竟捕捉到他眼中晶莹的泪花。 二人双目交汇,棠华最先开口而问,“这古埙你从何得来的?” 叶凌自亭檐轻跃步子而下,收敛起满目的愁容,语气清冷说道:“这不干你的事。” “如何不干我的事?” 棠华一手拦下欲待要走的叶凌,眸子里多了几汪晶莹的泪珠,哽咽道:“这古埙乃是我族中遗失的圣物,名唤云龙埙,我族落世代守护极火之地,直到族中遭了变故,云龙埙也下落不明,我绝对不会看错……此物定是我族圣物。” 叶凌讶然,执起手中的古埙,眸光复杂,低沉道:“这古埙乃是昔日我执行一刺杀任务,一族氏的老者交予我的,我并不知他的来历,只知晓他家中宝物大多乃是搜刮而来,若真如你所言它乃是云龙埙,你如何可以证明?” 棠华夺过那古埙,眼睛也不眨地咬破自己的手指,但见一滴血自她指尖滴下,没入这古埙之时,但见它通神散发灵光,一刹那二人仿若进入了一个灵识世界,周身皆被盘龙环绕,叶凌一时间惊诧不已,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不能相信眼前之景。 这幻境持续不到片刻,便被棠华抹去上头的血迹而封存了它本身应有的灵力,但听她而言,“这下你可信我所说的了?” 叶凌迟疑着未去接棠华递来的云龙埙,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既然是你们族中圣物,这云龙埙便物归原主。” “傻子,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棠华凝视着叶凌的双眸,认真而言,“唯有它真正的真主,才能吹奏出如此迷人心魄的曲调,世上修灵者众多,你可能听说过有一脉修灵者乃是以曲修灵?” “你是说金姑娘?”叶凌疑问 “金小领主的确所修乃是以曲控蛊之术,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说的,是可以凭借一首曲子便可以以静制动,惩治恶人于无形。” 棠华虽因头部受过重创记不起从前诸多事情,但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加之她从前在族落中读过不少典籍,记忆尤深,自然也知晓这诸多叶凌不知晓的事情。 叶凌默然,半晌接过棠华手中的云龙埙,轻轻将它放在自己掌心之中,抚摸着它上面清晰可见的金红色龙纹,良久后方才开口,“这只古埙陪伴了我六年,我每每心情不好总会吹奏一曲,这首曲子是先前与我一同执行刺杀行动的一个友人教给我的。” 棠华叹然,曾听柳南依夜半提及过叶凌曾经乃是尚书府的暗卫,行动唯有在黑夜才能现身,暗卫冷心冷情,大多都是孤身一人,但久而久之便会发现,其实叶凌表面看似冷漠,却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个友人可是南疆中人?现在又在何处呢?” 叶凌看向棠华,也不知怎的,此刻竟愿意向她敞开心扉,诉说自己心底最不愿提及的过往,“他并非南疆中人,但却会奏一些南疆的小曲,他曾去过南疆边地,向我深夜诉说这里的美景,希望有一日可以再来这里看看,只是,他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我亲眼看着他身子逐渐冷去,却无能为力……” 第397章 前尘旧梦 棠华一怔,面露歉意,刚待要开口,便见叶凌深深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际,闭上眼,浓密的睫毛绽出晶莹的水珠,“我们都是苟活于黑夜,双手沾满鲜血的蝼蚁,自那之后,我便向尚书大人请命离开那个组织,却不料被他以我妹妹的性命相邀,让我除掉一人。” “那个人可是大小姐?” 叶凌转身,静静地看向棠华,良久,这才点了点头,前尘往事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带来揪心的疼痛,他气息起伏,金红色的埙在他微微颤抖的掌心有些不堪力量的发出破碎的声音,棠华伸手过去,取走这云龙埙,道:“此物不仅是进入极火之地的关键,更是你与你友人情谊的见证,莫要弄坏了。” 叶凌轻轻“嗯”了一声,半晌平复了气息,又默默说道:“那本该死去的人,是我,但他却让我活了下来,棠华,你知道吗,为何我如今誓死效忠于王,并非因为她将我妹妹送去了安全之地,替我改头换面摆平一切,而是她从不把我当作一枚棋子,一个命如草芥可有可无的下人……” 棠华突然心里一揪,竟不知叶凌所承受的远比她看到的多得多,她忽而沉默了,遥想起自己的经历比起他,当真是过犹不及。 “我的那位友人命唤宗越,他曾经与我夜半允许高墙上喝酒,谈天论地间总说终有一日,他要摆脱双手沾满鲜血的日子,寻个闲散的差事,娶一位知冷知热的娇妻,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是,终究天不遂人愿,那是一场永无尽头的杀戮,暗夺、略杀,他看着身边一个个人倒下,那些沉在梦魇深处的,终是不可以追忆的往昔。 棠华一声叹息,幽幽散在风中,叶凌却轻轻接过她掌间的云龙埙,爱惜地抚了抚,凑到唇边,一段流水般婉转的乐曲从他唇间流泻而出,带着古意的忧伤,还有可追不可挽的记忆。 棠华忽而想到她年少时跳得一支舞,便拂袖翩跹一舞,舞姿轻盈,与叶凌一曲一舞,成了这庭院中最为亮丽的一处风景。 柳南依不知何时立在暗处看着这二人,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忽而心中有了几分释然,她知道,兴许经此一夜,叶凌便知他一直执念的兴许只是一个错误,而珍惜眼前人,才是如今应该做的。 她恍而想起那年在岳国的议政大殿之上,她在面对一众敌对,初次见到那个臭名昭着的琛王,他在那般情势紧张之中邪魅相看于她,看见她轻鸿一瞥的眼眸——冰雪般明亮,如一片飞入眼底的雪花。 自那时候起,兴许早就奠定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姻缘,想到此处,她忽而只觉得心口异常疼痛,以至于额头都已渗出了冷汗,她折身跌跌撞撞向屋中而去,却在前院的廊下忽而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正巧,此时惊尘随同府内随从阿奴提着灯笼经过,见柳南依昏倒于廊下,立马面色惊变,惊尘搀扶起柳南依便急切道:“快去请太医。” 阿奴立马应下,紧赶着出府去请太医,一时间府内陷入一度惊慌之间,直到翌日清晨方才消停,柳南依沉沉睡了许多个时辰,待清醒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棠华在旁陪着她,抵着头似睡非睡,听得一声响动,她紧忙睁开了眼,见她醒了不由欢喜,“大小姐,您可算醒了,你可是吓死奴婢了。” 柳南依缓了缓心神,迟疑而问,“我怎么了?” “您自前院廊下突然昏倒了,惊尘刚巧与阿奴值夜瞧见了您,便命大夫连夜为您诊病,奴婢喂您喝了安神汤,您睡了一夜这才醒来。” 柳南依扶着沉重的脑袋缓缓起身,心口虽隐隐作痛但却没有先前那般强烈,她扶着头,略有疲倦,轻声开口,“将我的安神香取来。” “大小姐,叶凌说大夫叮嘱过,您的安神香似有依赖作用,所以不建议使用,便暂为交由叶凌保管了。” 棠华说完这话,柳南依微微皱眉,抬眼看向她,眸光中满是冰冷之意,棠华见过这目光,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顿时愣在原地,踟蹰片刻,便试探性而问,“大小姐,莫不是那香当真有依赖性?” “是。” 柳南依平复下心情之后,靠在床榻上,微微闭上双眼,轻声说道:“我在香料中加了足倍的安神之药,我曾与琛王在灵山山洞一同服下过姻缘果,每每想起他,我便会心口绞痛以致发觉,若不调制此香,怕是我早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棠华讶然,随后很快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柔和的侧脸,想到这几个月听到的关于她的传奇人生,只觉得这个女子身上的韧劲与勇敢,兴许是她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目标。 是不是所有立在高处的人,都注定比寻常人多一番红尘的伤? 她不再去想,只是端起桌上的汤药,一勺一勺吹了吹稍稍过凉,便递到了柳南依面前,柔声说道:“大小姐先把药喝了,大夫说您体内寒气过盛,加之心郁难解,自气火攻心,一冰一火竟是交互凝于心头,这才使得丹田真气错乱,还是需谨慎调养。” 柳南依接过汤药,一勺一勺送入口中,汤药微苦,待饮尽了之后,便听得棠华轻轻说道:“至于叶凌那边,奴婢会亲自与他解释清楚的。” “不必了,棠华,有些事情不必他事事知晓,他不同于你,你乃是女子,时时伴在我身边,需了解我的一言一行,他知晓的越多,执念便会越深,于他并无益处。” 棠华蓦地一怔,忽而明白了柳南依话中的深意,便点了点头,接过柳南依交给她的空碗,一番交代了大夫所言,便掩上了门让柳南依再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刚合了门,便瞧见金灵儿风一般奔了来,见了棠华,紧忙拽住她的衣袖焦急而问,“姐姐如何了?” 第398章 故人 棠华笑了笑,拍了拍金灵儿的手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金灵儿立马会意,与棠华一道去了长廊,方才听棠华说道:“金姑娘放心,大小姐已经醒转了,只是这几日颠簸怕是累了,便又睡下了。” 金灵儿听了这话稍稍舒了口气,一大早她接到消息便训斥了传信晚的仆从,随后连早饭都顾不得用一路紧赶着而来,知晓柳南依已无大碍之事,也算安下心来。 棠华见金灵儿脸色略有苍白,便柔声开口,“金姑娘这般急着赶来定是未用早饭,奴婢已经让小厨房做了些,您随奴婢去一同用些,免得饿了肚子。” 金灵儿会心一笑,略略点头,便随同棠华一道去了前堂用饭。 柳南依自棠华走后,许是汤药中有安神助眠的药材相混合,她已然觉得神思倦怠,又再度沉沉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其实她好不容易得了空陪伴在家人身边,却又不得不让自己清醒过来,再度踏上一场没有未知的路途。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柳南依与金灵儿落座茶室,柳南依垂眼看着这茶盏里的茶叶起起伏伏,听着金灵儿向她叙说这一年来南疆边城伏骥山的意象,她听过后,不由微微蹙眉,“这事当真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绝无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不然依着父亲的脾气,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一个如此重视权势之人,又怎会错过可以让他灵力大增的灵石,若知晓,必定会想法设法夺取。” 柳南依嘴角的笑意敛去,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便动身去伏骥山,集齐六块灵石,也省得夜长梦多,之后便只剩下两枚承载之物,也应一一攻破。” 金灵儿略有惊诧,刚想要提醒柳南依的身子不能如此奔波操劳,话还未说出口,便忽见未掩上的门外立着一衫青衣的叶凌,叶凌见得二人,先恭敬行礼问安后,方才缓缓开口,“王,逍遥大人跋涉至此,前来求见。” 柳南依听得这名字,蓦地抬眼,眸子里显然多的是不可置信地惊讶,只是她素来擅于掩盖自己的情绪,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诧然,只是默然点头,轻轻开口,“让他去正厅先稍坐,本王片刻便去。” 待叶凌走后,金灵儿无厘头而问,“逍遥大人如何也来南疆了?先前可是与姐姐商议过了?” “我并不知道他要来,但既然来了,若是寻个理由让他走自然容易,只是我们总归是要见面的。” 柳南依眼神里幽光明灭,轻轻叹了口气,与金灵儿简短地叙说了几句话,便拂了拂衣,前去正厅以见故人。 逍遥明月此刻立在正厅,瞧着面前这副山水风景版画,这偌大的版画嵌于整个正厅,让人尤为眼前一亮,整个堂室的布置一反寻常府宅的刻板,每一处角落都独独自成风景,叫人不得不赞叹这设计堂室之人的鬼斧妙思。 “你怎么来了?” 正待他在感叹这版画之时,便听得一熟悉的声音而至,他负手转身,瞧见着一衫素白衣袍的柳南依,微微含笑,展臂道:“秀丽王难道不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故人?” 柳南依忽而心里一酸,立在原地,略有哽咽道:“散人,你不该前来淌这淌浑水。” 逍遥明月被柳南依略带忧伤的眼神撞的心头一乱,面上却云淡风轻地收起了张开的手臂,径自坐了下来,温声而言,“如若我不来,又有谁会随你一同赴险,南依,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朋友之间从来没什么该与不该。” 柳南依并未答话,拂衣坐了下来,抬眸间接过棠华递来的茶水,幽幽叹口气道:“此番前去伏骥山取了灵石并非什么难事,但入极火之地,却是我不曾预料过的凶险,散人,我知你不愿我一人独去犯险,此行……” “我知道。” 逍遥明月打断柳南依的话语,淡淡笑一声,“所以我和你应该陪你前去。” 柳南依忽而沉默了,棠华站在她身侧,难免有些心疼,棠华并不知面前这个男子与柳南依的关系,但隐隐间总觉得这个男子对柳南依有一种莫名的情感,这份情感加诸于柳南依身上,却只让她更为沉重。 沉默半晌,逍遥明月最先打破这个僵局,目光落于棠华身上,徐徐而问,“怎么茯苓没有随你一同前来,反倒是一个眼生的姑娘。” 柳南依回身温柔地看了一眼棠华,随后含笑道:“皇上赐婚于茯苓与原琛王府随从凌云,二人分封了府邸,茯苓以我柳家五小姐的名义嫁了过去,如今倒也算圆满了,棠华,是我新带来的婢女,性子虽是活泼些,道做事倒也沉稳。” 逍遥明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棠华,瞧着这天色略有阴沉,云雾蔽日,他便起身请辞,“我住在南疆主城的云梦客栈,若得了空,我们再一叙,告辞了。” 柳南依并未留他,而是起身亲自将他送出了府,于府门前轻声说道:“此番你前来,你们君主可否知晓?” 逍遥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平静而和缓,“他自然知晓,但他知道我素来恪守本分,此番出行,他也定然不会有任何疑虑,反倒是会以为我前来南疆是为了刺探敌情。” “后会有期。” 柳南依看着逍遥明月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忽而仰头,看着天边那片久凝不散的阴霾,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里隐隐有些不安,即便她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去向何方,但却觉得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有些她难以掌握甚至难以预料的事情,在缓慢地发生着变化。 这变化看不见摸不着,感知不到,却像暴风雨前的一簇乌云似的,那般极为缓慢地向自己飘过来,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它的方向。 沉默静立了许久,柳南依忽而沉沉开口,“即刻动身前往伏骥山,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那里。” 第399章 灵石齐聚 叶凌安排打点好一切,柳南依便与等候在主街口的金灵儿一同赶赴伏骥山,因伏骥山近来异象频繁,金沐便自山脚下设立结界,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柳南依一行人赶到,正近傍晚时分,值守的侍从刚刚交班,瞧见了金灵儿,一众人惶恐,紧忙上前向她行礼。 金灵儿素来不喜欢这般繁琐的行礼规矩,连忙摆手问道:“行了行了,莫要行这些虚礼了,我问你们,沐哥哥呢?” 领头的侍卫负剑上前,如实道:“金法师今日加固了结界便去了附近的边城带人巡视去了。” 金灵儿抬头看向虚空的结界,玉手一挥,便见她手上戴着的灵器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击向结界,然而结界在接受了这强劲的灵力却丝毫不为之所动,这让在旁一语不发的惊尘略有讶然。 但听他开口言语,“我听闻金姑娘乃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巫灵师,您方才所用灵力虽未尽全力,但也少说有七八分,这样都不能动摇这结界分毫,看来这金法师的灵力定然是极高的。” 金灵儿收了法器,瞧着这结界纹丝不动,不由转身,看向杵在一旁的侍卫,没好气说道:“还愣在那做什么,去寻沐哥哥,这结界这般牢固,我们如何上山。” “是。” 侍从刚待要走,却被柳南依拦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这结界的构设,隐约一声轻笑,走至金灵儿身边,柔声说道:“可否借妹妹的法器一用。” 金灵儿知道柳南依是个有主意的,便将手上戴着的缠绕五指的法器交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捻了一丝灵力于法器之中,催动法器悬浮于空中,由她以念力操控缓缓激起这法器的万众光芒,耀眼的光芒近乎覆盖了整个天际,在场所有人下意识以衣袖挡眼,片刻之后结界消失,而方才的那株法器也安然落回金灵儿手中。 一片静默之中,金灵儿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近乎要叫出来一般,讶然而问,“姐姐,你竟可以操控任意兵器,你……你莫不是已经突破神八阶灵修了?” 柳南依笑笑,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缓缓抬手指向山巅,道:“若再不赶路,怕是天黑之前,我们都该被大雨困在这伏骥山了。” 经由她这般提点,金灵儿紧忙收好了法器,跟随一众人前往伏骥山山巅,人群之中,叶凌自始自终都一语不发,眉宇紧锁,棠华回身瞧见他这般模样,不由走过来小声而问,“怎么了?” 叶凌抬眸,眸光阴沉透亮,幽火浮沉,他一如往日一般冷着脸吐言,“无事。” 棠华凝视着叶凌,恍而间仿若知晓了什么,便也未再追问,紧跟着柳南依一路环山而行,渐近夜色之时,一众人抵达山巅,瞧着这山巅之处崩裂的山脉隐隐透着金光,便静立不前。 “王,此处透着诡异,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惊尘出言想要阻止柳南依上前,生怕这诡异的金光会伤及一众人,然而柳南依虽听进了他的劝告,神色略有谨慎,可还是径自向前,俯身看向这山脉的裂痕,与先前她所经历的情况可谓是一模一样。 她的眸光如烈火灼灼,穿透了山脉的根基,看到裂缝中央隐隐闪动的灵石,静默片刻,但听她启唇而言,“都避开,灵石取走之时会有很大的灵力波动,你们自封经脉,以免待会误伤了自己。” 惊尘虽不明情况,但却遵命应允,与叶凌相视一看,便气沉丹田,固封穴道,而金灵儿见柳南依一人想要穿过裂缝,难免有些担忧,“姐姐,你一人……要小心。” “放心。” 柳南依含笑而语,随后接过棠华递来的绳索,自山巅裂缝处而下,缓缓接近那灵石之处,这山脉裂痕皆以山石堆积,若稍稍有所异动,山石滑落,她势必要被困于这缝隙之中,思虑间,她忽而灵机一动,将绳索绕手去取那嵌于矿脉中的灵石,而另一只手则给自己一个助力,以平衡这山石与矿脉。 果不其然,待灵石被拔出之际,顷刻间天地摇动,金灵儿身在山巅只觉得几欲坠落,她稳住心神后,慌乱间看向棠华,见她紧扯着绳索,似是极为吃力,便上前助她一把,岂料裂缝之中滚落进不少山石,柳南依上撑之间,总感觉绳索有些断裂,她不由垂眼看向脚下悬空之路。 恍然间,她袖藏的匕首出窍,斩落了绳索,在棠华与金灵儿错愕的呼喊声中,她翻身踏住一块嵌在裂缝中的巨石,眼看着金矿之脉收于灵石之中,裂缝正在逐渐相合,千钧一发之间,她全身身法展开,以灵力缔结护她的结界,助她冲破落石下坠,缝隙归合之困,安然回至山巅之处。 棠华见柳南依安然无恙归来,立马面露欢喜之色,金灵儿被方才的情形吓坏了,缓了好半天这才展露笑颜。 叶凌在旁瞧着柳南依脸色苍白,自知她是耗费了不少灵力将灵石镇压于乾坤袋之中,不由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刚要披于柳南依身上之时便被棠华接了去,亲手为柳南依系上,动作衔接熟练,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只是唯有叶凌与棠华之间似是都明晓了什么,叶凌身子一颤愣在原地,棠华则心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感慨而言,“大小姐当真是吓死奴婢了,方才您着实不该拿自己犯险。” 柳南依目光落于身上的这件披风,唇角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本王无事,方才让你们受惊了,此番收复灵石,怕是定然逃不过金领主的追问了,倒不妨明日我们一同拜见金领主,兴许本王有说服金领主打消收归天下的野心。” 金灵儿眸光微闪,欢喜而问,“姐姐说这话,可是当真?” 柳南依抬头,双眼深深地看向苍穹,瞧着这风云涌动,幽然而语,“尽力一试,以平息这战火流连。” 第400章 唇枪舌战 正如柳南依所预料的,因伏骥山异象光芒冲天,以至于南疆主城领地的百姓皆有恐慌,金飞达连夜召回了金沐与金氏兄妹,商谈这异象之事。 因着事出突然,金灵儿一时乱了方寸,踟蹰间,便见金子睿踏风而入座宾之席,给金灵儿使了个眼色,金灵儿默然,方才安稳坐下,只是眼角余光时不时地瞥向堂外。 她与柳南依原商议着明日再觐见金飞达,却不曾想金飞达如今竟深夜召了这般多人议政,外头风雨交加,金子睿与金灵儿对立面坐着,在升腾的火光中相对无言,红光映得二人面色艳丽,眼神里却各自藏着几分着急之意。 “金沐,既然灵儿与子睿都不想先开这个口,那你倒是说说,本领主让你守着边城伏骥山的异动,让你一有惊变便随时派人来禀,如今发生这般大的事,为何没人告诉本领主?” 金飞达面色铁青,一只手猛地敲在红梨木桌檐,但见那桌子瞬间四分五裂,上头搁着的茶盏摔砸在地,发出极为清脆的碎响声。 高台之下全场鸦雀无声。 金灵儿尤为吃了一惊,自己父亲从未如此震怒,如今竟是为了区区一个异象动如此之气,此番宴饮之席,怕是不妙。 “父……” 金灵儿刚要起身为金沐解围,却被金子睿以眼神示意勿要轻举妄动,她方才又坐直了身子,目光却一直凝于金沐身上。 但见金沐缓缓起身,行至大堂的正中央,拂衣而跪,双手环肩,目色平和道:“领主息怒,此番伏骥山异象的确乃是微臣失察……” 话还未说完,忽而听得外头传来一声轻笑,但见身穿一衫艳红色衣衫的柳南依快步走进正堂,穿过烛火沉沉的幔围屏风,直到行至金飞达面前的位子,方才在一众前来议事的大臣交头接耳议论声中负拳开口,“岳国秀丽王特来拜见金领主。” 此言一出,所有大臣皆惊,倒是金飞达早便知晓金氏兄妹二人私底下与她交情颇好,此番前来倒也并非什么意外之事,只是倘若让她卷入这伏骥山异象之事,势必会让岳国得了先机。 想到此处,他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语气也略有不善,“听闻秀丽王最重礼节,倒不曾想竟私下里偷偷摸摸来了我南疆,这般做派,难道是岳国素来的礼仪吗?” 金灵儿见金飞达如此言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兄妹二人自幼便予外宫的老嬷嬷抚养,直到知事之时方才带回至金飞达身边,只是他们这个父亲日理万机,很少照顾到他们的起居,因而难免生分,碍于骨肉亲情之分,二人一直谨遵其父旨意,如今见得金飞达话中带刺,却有些按耐不下,想要为他们的友人辩白。 岂料柳南依却不以为然,垂眼瞧向跪地拘着礼仪的金沐,面色平和而言,“此番本王前来,确实早该拜见金领主,只是本王途径主城之时,听得城中幼儿在吟唱金领主的光辉事迹的歌谣,一时听得入了迷,以至于误了时辰,也耽搁了金姑娘的接待,当真惭愧。” 金飞达听得柳南依这话,蹙了蹙眉头,开口而问,“歌谣?什么歌谣?” 柳南依看了一眼金飞达,轻描淡写而言,“无非是说金领主事必躬亲,就连寻常寻访的小事派遣随从去办也要一一问询,领主当真是亲力亲为的好首领。” 听得这话,金飞达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柳南依这话中有话,句句讥讽他这南疆领主不做实事,只会让手下的人去做。 可他却不能再当着这一众大臣发怒,他身为一疆域之主,自然也要有容客的大度,索性收敛上面上的不悦,一字一句说道:“好,不愧是岳国第一女斩将,当真有魄力,只是今日家宴乃是涉及我南疆的私事,秀丽王不便在侧,还是请回。” 本想着以领主的身份让柳南依下不来台面,却不曾想他看向柳南依时,她嘴角竟勾起了几分笑意,浮波掠影如水中花,如此从容不迫。 但听她开口而言,“私事?怕是领主已经忘了,南疆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是我岳国的领土,领主虽为南疆领袖,但也要依岳国规矩,南疆的一切也应归岳国管辖。” 金飞达此刻怒气上涌,腾地站起身来,对柳南依如此咄咄逼人不由颤身指向于她,许久他终是未能说出他才是天下国君之话,只是狠狠刮了一眼她,便喝道:“秀丽王请上座。” “不必,本王素来只与金公子与金姑娘交好,自然便不想依着规矩上座,依本王看,金姑娘身侧的位置正合本王心意,倒不如本王就入座那里。” 金飞达见金灵儿身侧的确空了一位子,但入此座便等同于自降身份承认自己乃是臣子,想到此处,金飞达嘴角不由浮现出讥讽的笑意,原以为柳南依是个狠角色,如今看来,倒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之人,不足为虑。 金灵儿见柳南依入座她身侧,不由露出讶然之色,凑过身来,轻声道:“姐姐,您莫不是忘了,此乃臣子之位,你这般坐,怕是父亲又要借题发挥……” “无事,妹妹需静观其变,方才能明哲保身。” 经得柳南依提点,金灵儿紧忙闭口噤声,而金沐则将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金飞达听了,总觉得他似是遗漏了什么,不由发问,“当真如此?难道这伏骥山就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金沐摇头,语气平缓,“领主,微臣在伏骥山设了结界,也予领主一枚灵境观察,领主也瞧见了,昨夜伏骥山虽有大的异动,但自此之后便再无异常,山中裂缝也已经消失。” 金飞达面色铁青,瞥了一眼跪地的金沐,沉吟许久,这才说道:“罢了,你回席位就座,待明日再行商谈此事。” “是。” 金沐转身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便入席端坐,与一众大臣夜宴。 第401章 违抗父命 直到夜宴散去,一众大臣皆各怀心事地离去,金沐随同金飞达进了偏阁,刚一入阁,金飞达便冷哼了一声,气愤难平,“今夜阁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当初你前往岳国为京都主城除祟,如今看来,这岳国君主可有半点将我南疆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郡王都这般放肆,当真是……” “领主息怒,此番秀丽王前来也不过是来寻金公子与金姑娘叙话,并无他意。” 金飞达负手深思,抬头看向窗棂外依旧大雨倾盆,索性也没了心情再度议事,“这些日子多派几个人盯着秀丽王,若有任何异动,必得派来告知于本领主。” “是。” 见金飞达拂手示意他离开,他便知趣地行礼退了下去,于阁外的长廊处瞧见执着伞等候他多时的女婢哈丽,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上前去,蹙眉而问,“哈丽,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怎么还等在阁外。” 哈丽为金沐撑起伞,边走边柔声道:“大人,奴婢是瞧着这雨势颇大,想着大人身边并未带雨器,怕您冒雨回府,淋着了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金沐会心一笑,并未再多言,而是由着哈丽为自己撑着伞离开了这金氏官邸,而大雨之中,柳南依回身瞧着这主仆二人,不由启唇而问,“这金法师身边的女子是何人?” “听闻乃是金法师的贴身侍婢哈丽,此女乃是个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被人卖到了花楼去,幸得金法师相救,这才得以保全了清白之身,侍奉在他身边。” 听得棠华这般说,柳南依不由慨叹,“都是苦命之人,罢了,走。” 因着今夜在阁堂与金飞达唇枪舌战,也大致知晓了金飞达的脾气,如此藏不住情绪,还妄图吞并整个国度,倒真是有些狂妄,怪不得他多年与金氏兄妹不睦,看来这其中多半是因为性子不合的缘由。 等回至所住的别院,叶凌已经命人备好了暖身的参汤,待下人掩上了门,叶凌方才负拳回话,“王,一切都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前往极火之地,此番金公子特意交代会将王护送到极火之地的边城族落,至于余下的路,需得王自行前去。” 柳南依略略点头,一边小口小口喝着参汤,一边说道:“此番金飞达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伏骥山之中,想必他早就知晓伏骥山迟早会显露金矿之脉的灵石异象,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总也算不到,我比他抢先一步已经聚齐了所有的灵石。” 叶凌微微皱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只是王以为,此番一闹,怕是金领主会派人盯着我们,这样一来,前往极火之地的事情想必他也会知晓。” 柳南依搁下汤碗,接过棠华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挑眉而笑,极尽阴柔的魅惑,“他知晓更好,因为他不会阻拦我们。” 叶凌犹豫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负拳垂首,“王当真英明,极火之地一直以来都是金领主不敢触碰的禁地,他若知晓,定会觉得王您绝不会走出这极火之地。” 烛火明灭,一夜好眠。 直到第二日一早,天空放晴,柳南依由着棠华为她系好腰带,深黑色的衣袂和银色的发带独独显得她英气逼人,待她出门之际,便正迎上金子睿带着随从而来,见了她,金子睿不由负拳说道:“秀丽王今日这身装扮,我差点便认不出来了。” 柳南依清浅一笑,边向金子睿还礼边说道:“金公子过奖了,今日便有劳金公子在前头引路了。” 金子睿略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马夫将马车引至府前,等到随行的人都打点好后,便启程前往极火之地。 这柳南依等人前脚刚走,后脚这消息便火速传到了金飞达耳中,此刻金飞达正在翻阅兵册,听得这消息,讥讽似地笑了笑,“当真是不自量力,看来她当真是奉了岳国君主的命,前来极火之地取走那红花,只是她却不知晓,数百年来,无人能活着从那里出来,由她去。” 前来禀言的将领略有迟疑,仍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领主,这秀丽王并非寻常女子,她身负神脉,万一取得了红花……” “没有万一。” 金飞达搁下兵册,目光炯炯沉沉而言,“从没有人能走出极火之地,即便她真走出来了,那么也不会久活,不足为虑,她既然想赴死,没有人拦她,正好除了本领主的一个心病。” 将领见金飞达态度这般坚决,便不再多言,负拳秉退,他前脚刚走,金飞达身边的贴身侍从后脚便急匆匆前来伏在金飞达耳畔低语了几句,金飞达立马变了脸色,呵斥道:“这个孽障,巴不得要气死本领主,去,即刻派人将他抓回来,没有本领主的命令,不许任何人私自解了他的禁足。” “是。” 派遣出去的将士很快便追赶上了柳南依的马车,将其团团围住,叶凌拔剑而向,目光森然如铁,仿佛下一刻便可出剑杀了他们。 然而为首的将领拂手,黑色衣袍卷在风中,示意将士退下,这才平静开口,“秀丽王,末将无意冒犯,只是领主有令,公子需即刻随末将回府,不得有误。” 金子睿翻身下了马,他淡淡看向骑在马上的南疆将领战北齐,一字一句说道:“倘若我不随你们回去,你们又能拿我如何?” 战北齐微微一怔,未曾想到从来都顺服于金飞达的金子睿如今竟说出如此狂妄之话,这明摆着是让金飞达下不了台面,更是让他无从交差。 想到此处,战北齐依旧面露和缓的笑容,只是言语间略带着几分威胁之态,“公子,您莫要为难末将,您本不该与秀丽王扯上半点关系,领主这般容忍,已是他最大的限度,您请。” 金子睿笑笑,拔出手中宝剑直指战北齐的眉心,幽幽开口,“那我倒是想试试,战将军究竟能不能将我带回府上。” 第402章 鬼厉族落 战北齐被金子睿这一激手臂登时青筋暴起,二人欲待拔剑相向之间,柳南依出面将金子睿的剑放了下来,轻声说道:“莫要因为我惹怒了你父亲,好生回去,莫要生事,前往极火之地边城的路,有惊尘与棠华,亦可。” 金子睿知晓柳南依是不想因她惹起不必要的争斗,便敛了敛心神,深深看了一眼战北齐,便径自骑上自己的千里马,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这小路之中。 战北齐强忍着心头怒火向柳南依负拳告辞,“秀丽王多保重,末将先行一步。” 柳南依微微含笑,目送着战北齐带着兵马又折返而去,黑袍随着微风拂起,露出里头深红的赤色花纹,像一团山崖间亮起的火,腾跃于四海苍茫云山万里之间。 棠华见这战北齐如此猖狂,不由开口愤愤不平,“大小姐,方才那人什么来历,这般趾高气扬,自始自终都不曾下马向金公子与您行礼,这般模样,当真是令人生气。” 惊尘听了倒只是淡然一笑,“棠华姑娘,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方才那位是南疆的将领战北齐,这些年南征北战的给金领主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自然功高性子便也狂妄自大了起来,这金公子想必没少受这战将军的白眼冷待,倒也是难为他了。” “呸——” 棠华没好气地冲着远处啐了一口,只觉得解气,柳南依瞧见了,只觉得棠华这小孩子脾气竟是像极了茯苓,不由沉吟而笑,“罢了,他带这般多兵卫前来,自然是怕金公子不肯随他们回去,好在金公子不曾挑起争端,若真挑起来了,怕是又要有一场血战了。” 叶凌转身看向一行人离去的路径,暗暗记下了战北齐的模样,随后便上了马车,随同一行人再度启程。 传言这极火之地下的边城部落自那次大规模时疫之后,便如同洗牌一般留下一脉看顾极火之地的健康族民,余下之人皆被焚化,以净整片土地。 惊尘在给柳南依普及这些知识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棠华的心情尤为低落,他便停了停,开口问道:“棠华姑娘,你可还记得你们族落的名字?” 棠华抬眸,凝视于惊尘,许久这才缓缓吐言,“鬼厉。” 鬼厉…… 柳南依瞳孔蓦地一缩,联想到棠华手臂上的血痣,脑袋飞快运转,搜索记忆中有关鬼厉族所有的记录,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曾经在古籍上见过这隐氏之族。 她正在搜索着记忆,便听棠华继续言语,“虽说我因这几年流落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族中的一些规制我还是能熟背下来。” 鬼厉族乃是南疆边地的一个小族,却负责世世代代看守极火之地,传言有族人意图篡位想要掌控极火之地红花的力量,然而在入了极火之地却被看守在那里的神兽所杀,至今不曾走出那里。 至此之后,鬼厉族每年挑选一人承继族长之位,倘若做的出色,下一年必定继续顺承,而当年棠华离开家族之时,族长也身患时疫,如今倒也不知何人在掌管着鬼厉族了。 听得棠华这般如实而言,柳南依心中倒也有了几分释然,既然至此无人敢入极火之地,那么她偏要打破这个魔咒,取得所谓的红花火鸢尾,来承载灵石之力。 “这族落极为隐蔽,自然这极火之地也需要废些时辰去寻。” 棠华一边说着一边拂帘而看,瞧着沿路烧纸祭祀之人众多,记忆便忽而漫上她心头,她极力克制自己平复心情,这片段式的记忆却仿若连串式地在她脑海中炸裂,恍而间她心中一颤,紧忙让车夫调转方向改走小路。 车夫便依着棠华的指令自大路向一处小径而去,虽这路途一路泥泞,但曲曲折折行了两个时辰,马车便抵达了棠华记忆中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沉,待所有人下了马车之时,皆被眼前之景深深惊到了,面前的村落饿殍遍地,血流成河,哪里有半点安详沉和的气氛,叶凌小心翼翼上前,探倒下一个人的鼻息,沉眸道:“已经死了,怎么算也已有半日了,莫不是我们来错了地方。” “不会。” 棠华坚定地否认,大步上前迈过诸多尸体向族落里头而去,凭着记忆搜寻,终是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瞧见一满脸污垢,神色惊慌的妇人,那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儿,见了棠华,下意识惊走,却被石头重重绊倒在地,慌乱间,她护着孩子,颤声说道:“不要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 棠华见状,走上前来扶起了这位妇人,柔声说道:“你莫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的孩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血……病……他们,他们来了,报应来了。” 妇人似是吓得肝胆俱裂,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柳南依缓缓走上前去,抬手注入一道灵力稳固住了她的心神,她方才平复下心态,面露感激之意,“多谢姑娘相救……若几位愿意去我屋中坐坐,便随我一同前去。” 叶凌警惕地拦下柳南依,凑近身来小声说道:“王,小心有诈。” 柳南依会意,但仍是不动声色说道:“既然这位夫人邀请,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们初来乍到此地,怕是都与夫人一起前去便迷了路,不如你们留下在四处巡视一番,我随同夫人讨口茶喝可好?” 妇人一听这话,神色略有迟疑,可转念间仍点了点头,“也好,待会我便多煮几壶清茶给公子姑娘饮用。” 柳南依回身示意几人四处查探,随后手指了指腰间的那枚通信灵镜,叶凌立马会意,便瞧着那妇人一步一步带着柳南依去向不远处的一个破落院子,直待瞧不见她们的影子,他方才说道:“这里四处透着古怪,我们且去周围看看。” 第403章 弱肉强食 惊尘与棠华略点了点头,但仍放心不下柳南依一人独往,一番商议后,三人先在附近巡视了一圈,除了遍地的尸体,并未寻到生人的迹象,棠华只觉得胃中翻腾,强忍着恶心不适,开口说道:“莫非这里遭到了血洗?我隐隐记得当初族落中有几支分派彼此不睦,莫不是他们出现了矛盾,导致族中自相残杀?” 惊尘查探其中一人的伤势,见他身上的伤痕似并非被人所伤,便大胆猜测起来,“方才那妇人口中呢喃报仇,难道说这族落之中有非人的兽类存在?” “不无可能。” 叶凌吐言,同时紧了紧手中的配剑,随后三人皆是一惊,以极为默契的速度折身向方才柳南依与那妇人的方向奔去。 而此时此刻,柳南依随着妇人进入一间破败的屋子,劣质的蜡烛此刻散着微黄的光芒,妇人安顿好自己的孩子后,便从隔间取来刚泡好的茶水,端来给柳南依,说道:“姑娘不该来这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 面对柳南依的询问,妇人深深叹了口气,掩上了门之后,不知为何竟面露惭愧之态,“我们族落已经没落,这些时年唯有一脉人掌控着这里一切人的生死,姑娘,对不起……我也是被迫……” 说到这里,柳南依微微蹙眉,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响动,黑暗之中,她的眼神幽暗如深渊,扬手间,袖藏的匕首出鞘,直斩地上蜿蜒盘曲的毒蝮蛇。 自房梁吊下来越来越多的毒蛇,柳南依从容不迫地扬起嘴角,打落烛台燃起了围帐,华光凌冽的眼睛映入妇人惊恐的神色之中,但听“哗啦”一声,被掩住的屋门被批得粉碎,毒蛇也因惧火而退缩不前,屋外叶凌持剑而向,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别动。” 惊尘持剑拦下欲待要走的妇人,妇人见情况不妙,连忙伏地而跪不住求饶,棠华见此之景,去了床榻处去看那襁褓的婴儿,见那不过是一道灵识凝成的人偶,顿时面色惊变,“说,何故要欺骗我们。” “姑娘饶命,公子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族落中的族长每日都需饮活人鲜血炼功,逼的我们这些老百姓处处寻人给他们送去,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男人和我的孩子都被抓走了……到现在生死未卜。” 言罢,妇人不由悲戚地哭了起来,几人相视一看,均是将信将疑,叶凌冷着面孔道:“带我们去寻你所说的族长,否则莫要怪我们无情。” 妇人连连点头,就待惊尘收剑入鞘之际,但见这妇人拔腿便跑,哪里还有先前瞧见人时胆怯双腿发抖的样子,柳南依目光幽幽,拦下欲待要上前追她的几人,抬手间,但听“哧”地一声,她袖藏的匕首直插向妇人奔去的横梁之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薄而短的匕首,银光漫越的刃光,刹那间在暗色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激得那妇人发丝俱舞,眼不能睁,寒光烁烁,锋锐凌人。 “你若再敢动一下,我敢保证,下一刻你便会如同你脚下的这些人一样,身首异处。” 妇人两腿发软立马跪倒在地,但见棠华奔上前去将她擒住,厉声而问,“莫要让我家小姐问你第二遍,说,你们族长在何处,莫要耍什么心眼。” 妇人只得认栽,亲自带几人前往族落,迈过这些尸身,穿过族落的主街,终是在一处巷口见到了活人,只不过这些人似是正忙着祭奠什么,均跪地行祀,走近去瞧,才知是在祭奠已故的家人。 “姑娘,公子,我并没有骗你们……我们也想活下去,但如今这族落的人越来越少,族长为了修炼他的血魔神功可以进入极火之地取得红花,已经没日没夜地屠戮孩童,我的孩子……” 说到此处,妇人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棠华此刻心情尤为复杂,再瞧柳南依,似是若有所思在思虑着什么,等到向前走了寻摸半柱香的功夫,妇人便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别院,低声说道:“便是这了。” 循着妇人手指的方向,柳南依见这别院守卫森严,根本无从翻墙而入,妇人带几人现在附近的巷口所立,自怀中取出一枚铜令,交到柳南依手中,“这是去往别院的铜令,我只有一枚,便只能有一人进入,他们看到铜令便会带一人去领口粮,到时候能不能见到族长,便要看你们自己了。” 柳南依看着手中令牌,看了惊尘一眼,惊尘这才将束在妇人手上的锁链取下,沉声说道:“你走。” 妇人连连感谢之后便紧忙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仿若此处乃是地狱罗刹,多呆上一刻便会丢了性命。 “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妇人的话真真假假,不能全信,况且我们凭这令牌只能进去一人,无人接应,属下不能让您再度涉险。” 叶凌这般话倒是让余下二人皆为赞同,柳南依垂眼看着手上的铜牌,随后又下意识看了看那些正在祭奠之人腰间的令牌,忽而有了主意,取下自己的钱袋,径自走向那些人。 “你们是在祭奠自己的家人,这些日子想必族长并没有按时发放足够的粮食给你们,我这有些散碎银子,你们拿着,可以去外头买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原本正在烧纸的一个孩童瞧见柳南依手上的银子,立马扑了过去,将银子紧紧攥在手里,欢喜地扯了扯一旁一个中年男子破旧的衣衫,“阿爸,您瞧,真的是银子!” 那中年男子尤为惊讶地接过孩童手上的银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颤声说道:“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的银子,这银子唯有族落的贵族方才能有,这一两便可以买两户人家的粮食了,太贵重了,我们……我们不能收。” 方才在行跪拜礼的一位中年妇人也是目露讶然道:“是啊姑娘,我们着实收不得。” 第404章 幽火祭台 棠华听得此处一两银子便可以购置这般多的粮食,惊得立时张大了嘴,柳南依将银子全数交给孩童之时,不由清浅一笑,“倘若你们觉得过意不去,那么便用你们腰间的铜牌与我们相换。” 话音刚落,这一家子人皆面面相觑,踟蹰许久,男子略略点头,女子与孩童这才将腰间的铜牌解下交到了余下三人手中。 男子似是明白了什么,神情略有古怪,用木棍熄灭了方才祭祀点起来的符纸,小声劝诫道:“几位若是想去族长府中并非换取粮食,我劝几位还是彻底打消这个心思,这些年,我们试了无数法子皆是想要反抗……唉,可是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 棠华瞧向那个孩童,他的双眸在黑夜之中如宝石一般明亮,却胆怯怯地看着她,一如当年她受尽折磨,流落各地时的模样,她心里一揪,缓缓俯身摸了摸那孩童的头,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孩童全然没了方才抢银子的勇敢,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子,女子目光柔和点了点头,孩童方才软糯说道:“六岁了。” “六岁……我当年离开这里,也是六岁。” 棠华缓缓起身,看向那个一脸黢黑的男子,轻声而问,“大哥,实不相瞒,我曾是这里的人,因一场变故流落在外,如今回来却是这般模样,可否告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四人随自己的家眷向巷口的小院落而去,一入院落,里头不少正在缝衣的妇人用极为警惕的目光看着柳南依等人,幸得男子一番解释,她们这才不再去理会,继续埋头缝制已经打了多遍补丁的衣裳。 等到四人进了一处极为狭窄的屋子,女子面带歉意地搬来几个掉了漆的板凳,搁在了外头,小声说道:“公子,姑娘,着实抱歉,我们这屋子太小,容不下这般多人,你们便在外头先坐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孩童懂事地提了一盏壶帮着女子去沏茶,而男子则与四人一同而坐,将这几年的近闻如实告知他们。 男子名唤宗明,其妻余氏,孕有一儿宗瑞,几年前族落还人丁昌盛,因疫病殁了不少族民,新任族长简双金便开始惧怕生死,只觉得是因着极火之地的神兽发怒,这才将病疾过给了他们,于是开始闭关修行血魂之术,以备前往极火之地将圣物火鸢尾取到,从而兴复整个鬼厉族。 “血魂术?” 柳南依听得这功法之名依稀记得柳千雅曾偷学过此术,此法阴毒,修炼之人很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智,以至于最后被其力反噬,坠入魔道,生死不负。 宗明见柳南依似是曾经见过此法,紧忙开口而问,“姑娘可是知道此法的危险性?” 柳南依神色不动,平静开口,“知道,只是却不曾想族中竟真的有人以人肉之血而修炼此法,此法一旦练成,方才是真的会惹怒极火之地的神兽,你们以为几年前的时疫乃是神兽所为?” 宗明身子蓦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柳南依,“姑娘的意思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局?” “入局者迷,自然看不清真相。” 接过余氏递来的热茶,棠华最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紧接着开口发问,“大小姐,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倘若公子与姑娘都要前去,那么我倒有一法,不过从未尝试过,倘若几位信得过我,倒不妨试试这一法子。” 叶凌与惊尘凑过身来听得宗明详细地将如何进入族长别院以及如何探知前去极火之地的消息,几人后来一番商议,终是定下来翌日一早再扮作这族落的族民进入别院领取粮食。 “这银子是各个地方通用的,东头有一处客栈,你们可先行在那里歇脚,明日一早我便让内人给你们送几套这里的衣裳,以免露了马脚。” “多谢你,宗大哥。” 宗明苦笑,接过宗瑞端来的茶,抚着他的头说,“我如今已有妻儿,只愿他们平安,因而这事只是在心中默默筹划却从未有胆量实现过,倘若你们真能前往极火之地取得那火鸢尾,兴许便能解放我们整个族落。” 夜色渐暗,简双金别院处一片静和,偌大的正堂被改成了一个祭台,每一处边角都燃着幽火,祭台之上,简双金正盘膝打坐,周围聚集了如血色一般的巫灵之气,过了许久,他的贴身侍从郑辉负剑而来,见简双金正在练功,便在一旁静立等待。 片刻之后,简双金在吸食了新鲜血液之后,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待他缓缓睁开双眼之时,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转头瞧见郑辉,皱眉而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郑辉上前行了一礼,开口而问,“族长,贫民区的族民基本都已经屠戮完了,如今可否从就近的巷口开始抓人前来祭祀?” 听到此话,简双金慢慢起身,上前便重重拍了郑辉脑袋一下,郑辉心中一惊,紧忙伏地而跪,却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何话。 但见简双金一脸不耐烦开口,“说过多少遍了,他们得了时疫,我们需要净化他们,什么抓来祭祀,言语上要慎重。” “是,族长。” 简双金瞥了一眼伏地而跪的郑辉,挥了挥手,言语尽是厌恶,“行了,下去,明日从拿粮食的人中选几个送到祭台便是,省得还得出去大动干戈,毕竟住在别院附近的可都是些有名望的人,莫要怠慢了。” 郑辉知晓简双金指的是客栈里住的外来客人,他们如今的银子流水大多都仰仗着他们,许多贸易也都是经由这些人带出去方才能换回来银子,因而自然不能伤及他们。 郑辉点头应下,他刚待要转身离去,便听得简双金忽而想到什么,出言拦下了他,“等等,近来极火之地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第405章 大闹别院 郑辉蓦地停下脚步,转身揖手回道:“极火之地有神兽看守,属下并不能就近前去探查,至少目前自外头看并无异常。” “行了,你下去。” 简双金面色铁青,独自一人坐在了正厅的宝座上,抿唇深思,他生得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却因为心思活络,擅于察言观色,早年便坐上了族长之位,如今他年余四十,愈发怕自己年岁大了不能掌管鬼厉族,从而生了惧怕之心,开始修行邪术诡道,屠了大半族落的贫民以至于如今他对鲜血的渴望愈发明显,也无法渴望得到至高的权力。 而与此同时,柳南依一行人去了宗明所引荐的客栈,交了银钱,掌柜的喜笑颜开地命人给四人分别开了四间上房,随后又端来了可口的夜宵,柳南依见这夜宵种类丰富,不由开口而问,“小二,何故这客栈里头的饭菜这般丰盛?” 店小二咧嘴一笑,耐心解释,“客官有所不知,在我们鬼厉族落,银子就是大爷,只有银子才能使唤动任何人,这里常年粮食稀缺,皆由族长一人把控,每日清晨晌午傍晚各分一次粮食,余下的便都在我们客栈,族长重视这里,自然会留下最好的食物用来招待外来的贵客。” 柳南依瞧见一楼络绎不绝的客人,瞧着他们的装扮也并非都是鬼厉族人,略略点头,示意店小二先去忙,她则目色沉沉地盯着一楼交易货物的几人,启唇道:“叶凌,可瞧出什么端倪了?” 叶凌眉头微皱,瞧着这些人的做派,不过是简短地对话几句,便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似是极为默契一般,他不由开口说出自己见解。 “依属下来看,这客栈很有可能是这鬼厉族族长与外面贸易的一个接货点,鬼厉族自始自终都要有银子流入别院来维持一个族落的生计,他既然要有钱才能使得族民听命于他,必得做点生意方才能弄到银子。” 柳南依唇角笑意微露,玉唇轻启,“所以,这个简双金才会让这般多妇人做针线活,并让男人壮力在别院处做粗活,以此压榨他们来与外族的人交易换来更多的银子,最终他只会作茧自缚。” 叶凌沉默,转身凝视于柳南依,黑衣的柳南依静静沉在幽幽的月光之中,许久方才折身回了自己屋子,掩门之时,她微微含笑,“早些歇息,明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叶凌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在方才的地方站了许久方才离开回了自己的客房,烛火垂垂,他的掌心摩挲着那枚云龙埙,沉浸于从前的回忆无法自拔,直到上了软榻,沉沉地睡去,这才平复了一夜的波折。 直到翌日一早,余氏特意送来四身打着补丁的干净衣裳,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余氏家中更换,特意抹黑了脸,依着计划随着一众人前往族长别院领取粮食。 放粮的人在前院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些最低等的粗谷杂粮,这些人待接到一布袋这些粮食都眉开眼笑地谢恩。 其中一个孩童在领了粮食便紧顾着跟上他的爹娘一同出院,在旁看顾着的几个侍卫相视一看,其中一人上前揪起一个孩童便将他拎了回来,另几个则将孩童的父母拦了下来。 “宝儿,为什么要抓我的宝儿?” 妇人哭天喊地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却被这些侍卫一把推倒在地,恶狠狠便道:“奉族长之命,从你们这些人中挑一些前去祭台净化,再不必受时疫侵扰,族长怜悯上苍,选中你们的孩子那是你们的福气,别不知好歹!带走!” 一众人哪里遇到过这般突然的事情,惶然回过头去,便瞧见那孩童哭喊着想要扑进自己爹娘的怀中,却被那拎着他的侍从在他口中塞上了绢布,粗鲁地带走,棠华瞧见这般景象,突然想到当年族民掩埋她娘的场景,眼神瞬间黑的像乌木一般,慢慢竖起手掌,全身散发着摄人的戾气。 叶凌见棠华这般模样,紧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棠华,无论你想到什么都要暂时隐忍,一切依着计划行事,莫要冲动。” 棠华点点头,极力克制周身的戾气,不再去听充斥在耳畔边的哭喊,转过头去,默默叹了口气。 叶凌与惊尘双目交汇间皆点头示意,在递上令牌的刹那,但听惊尘“啊呀”一声,接粮食的布袋突然洒出,那些许久未曾领到粮食的族民瞧见粮食滚落,顿时眼前一亮,不顾侍卫的呵斥,疯了一般涌上前去撕扯着想要抢夺粮食。 一道银光迅捷地没入方才教训那妇人的侍卫眉心之中,狠厉而悍然,鲜血自他眉心缓缓流出,成一条直线落入尘埃,随着他身边的侍卫慌乱间喊了一声,整个前院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趁现在。” 柳南依收回方才射出那道银光的匕首,由着棠华等人有序地向里头冲去,而她则轻瞥了一眼倒地身亡的那个侍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后便随着三人一道向正厅的祭台而去。 不得不说这简双金的别院极大,东西南北四合院足足需走上半个时辰方才能走到尽头,正中央的正厅正是幽火祭台所在之处,郑辉原本正在派放令牌,听得侍从急急来报说前院发生暴乱,他身子立刻僵了一僵,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郑掌事,您快去瞧瞧,我们的粮食也快让这些人抢空了……还有……” 还未等来报信的侍卫说完,郑辉便大步流星向前院而去,却并不曾注意到四个扒了侍从衣裳换上的外族人,柳南依一行人分工明确,利用这些族民的弱点出手一击制造混乱,而他们则在混乱中混进更里面的别院,以尽快寻到简双金的下落。 “依着计划,无论到时候是否得手,一个时辰后,在此地集合,不得有误。” 第406章 声声讨伐 随着柳南依小声的话语说完,余下三人应允着四散,向各自需要前去的地方而去,而她则径自穿过长廊,脑海回顾着宗明给他们地图的指示,向幽火祭台而去。 此时此刻正是简双金一日中最惬意的时刻,刚由着侍婢替他穿好了衣裳,闲庭信步地向正堂走去,不料在廊下瞧见一侍卫慌里慌张跑来,见到简双金,此人顾不得头上的束带歪斜,行了礼便慌不择路开口,“族长,不好了……前院族民暴动,我们所有的粮食都被抢了。” “什么?” 简双金似是还沉浸在温柔乡中,乍然听得此话不由一怔,紧接着尤自怒火冲天,“一群废物,郑辉呢,让他派所有人都去镇压,务必把被抢的粮食全部都归还到位!” “是。” 侍卫在说完这话后并未急着离开,反倒是微微抬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还未等简双金反应过来,但见她手指一锩,如同一柄利刃一般飞快地擒住于他,锁住他的喉咙,冷声说道:“莫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在修炼血魂之术,倘若你敢动一分真气,下一刻你只会死的更惨。” 侍奉在旁的婢子惊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后不由大声惊叫,还未走几步,便被此人一指弹出的石子击晕,摔倒在廊下昏迷不醒。 “你是何人,如何知晓我在修炼血魂之术?” 简双之明显能感受到挟持他的人内力极为深厚,即便他能够逃脱此人的束缚,在其手中过招也未必能赢,见此人并未开口言语,只是向他脖颈之处更深了一层,他立马感觉到喉咙之处似有血痕,惊慌间不由求饶道:“好汉饶命,我别院所有的金银珠宝任你挑选,只要你不杀我,这族长之位也给你……统统都给你。” 说完这话时,简双之明显感受到此人的不屑,随后但听她冷笑一声,语气极为阴冷,“倘若我说我想要族长一直期盼得手的火鸢尾,不知族长可愿告知它的所在之地?” 简双之因惊骇面色霍然煞白,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却在咒怨郑辉千百遍,骂他此刻不立刻现身替他解围。 郑辉是他身边最忠实的侍从,乃是五品灵阶的化丹手,经由他所交手之人,没有一人能逃过他的魔手,无一例外被化去内丹成为废人。 只是郑辉此刻面对前院的暴乱已然是心力交瘁,命所有侍卫齐齐出动后,想到简双金还尚不知此事,却不料在折返途中,瞧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正在藏书阁中翻阅着什么,他蹙了蹙眉,下意识握紧了手上的剑刃向藏书阁而去。 而分散在藏书阁寻觅前往极火之地书卷的叶凌感知到了似有人正在渐渐逼近,面色惊变,下意识藏身于书橱后边,静观其变。 待郑辉悄声走近了阁中,还未等他拔剑,便瞧见藏书阁整理书的随从们正抱着一沓书卷向阁外而去,瞧见了郑辉,几人紧忙搁下书卷向他行礼,郑辉眉宇间蒙上了一层阴翳,沉声而问,“方才可曾瞧见什么陌生的人在藏书阁之中。” 为首打理藏书阁的随从略有诧异地抬头,恭敬向郑辉回话,“郑掌事,这阁中近来有不少新人进来,可能您瞧着眼生也是常理,这藏书阁一直都由我亲自打理,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叶凌躲在暗处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原本还抱着必有一战的紧张心态,可待他探出头去见郑辉迟疑了片刻并未踏入阁内,倒也舒了口气。 他从此人灵力波动间可以知晓此人所练功法很有可能是南疆失传已久的化丹术,倘若他猜的不错,那么交手间他势必不能有错,一旦被夺了内丹,那么他便如同废人,再也不能再修炼心法。 待郑辉刚离开藏书阁没走几步,便见一侍从慌里慌张跑来,气喘吁吁道:“掌事,不好了,族长被人挟持了。” 整个族落别院都陷入史无前例的暴乱之中,而简双金则被挟持着向幽火祭台而去,因被锁住了喉咙,他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尤为惊恐,待被推至祭台,简双之只觉得自己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而点穴之人缓缓向祭台而去,目色悲戚,低声说道:“你在这里残杀了多少无辜族民,怕是连你自己都不知晓了。” 简双之看着那些幽火突然诡异地悬浮于半空,面色惊变,极力想要逃脱,但身子就仿若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而立在他面前沉定自若的正是柳南依,她抬手间,那数道幽火直逼向简双之,却在刹那间被赶来的郑辉一剑击落,神情冷郁,“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别院?” “你是化丹手郑辉?” 柳南依瞧着郑辉周身灵力不同于寻常的修灵者,再瞧着他手中的配剑也不过是寻常的铁剑,又如此相护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便暗自揣测此人是否便是宗明一直提点她要小心的化丹手。 “阁下既然认得我,便知自己如今的处境,你制造前院混乱,意图刺杀族长,若就地伏法,兴许族长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柳南依冷冷一笑,手指向祭台之处未干的血迹,一字一句说道:“生路?那么然后呢,你们继续残杀无辜,就为了让这个残暴之人修炼所谓的什么血魂之术,好前往极火之地取得火鸢尾兴复你们鬼厉族?” 郑辉蓦地一怔,随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还未回身便霍然一个大翻身翻了过去,身子刚刚跃起,但听“唰”地一声,像是尖锐之物刺破空气的利响,一针不像针箭不像箭的利器暴雨般直射向他,他心中一惊,抬手以灵化之,将数枚利器控于手中,紧接着抬眼间一声暴喝,顷刻间便捏碎了这坚硬的利器。 立于不远处的惊尘与棠华皆面露讶色,不曾想此人功法如此深厚,屏息静气间,几人一度陷入了僵局,直待棠华开口,方才打破了僵局。 “取圣物。” 第407章 真正之主 棠华这几字如同惊雷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就连柳南依在内,都不明她所言的深意,却不曾想自棠华身后,叶凌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出,掌中握着云龙埙,眸光里厉光乍现,执此之物向郑辉而言,“鬼厉族圣物在此,郑辉,你效忠于这个残暴之人,可知这些年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简双金此刻瞳孔骤然一缩,颤声惊恐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云龙埙自第一场时疫便已遗落,不可能会出现在你一个不相干之人手中……绝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 棠华忽而情绪激动,眼眶微红,隐隐有泪光闪现,但见她哽咽道:“当年你怂恿族民活埋我母亲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孩子会回来亲自向你来索命?” “是你——” 简双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棠华,仿若从前的记忆一涌而现,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一一展露于他脑海之中,一时间竟令他有些窒息。 当年棠华的母亲乃是鬼厉族的圣巫女,因时疫盛行,她的母亲擅长医术,便负责照顾染病的族民,岂料简双之却总以为族民尊她为圣,只恐大权旁落于她,这才起了歹念,偷偷命人在其喝水的碗中下了毒,制造时疫反复的假象,以至于最后其母失了人心,被活埋于墓穴之中,死不瞑目,而她的父亲也被流放在外,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此处,棠华身子不由隐隐颤抖,双眸含泪,夺过叶凌手上的云龙埙便开始吹奏引魂曲,这曲子初听尤为怪异,渐渐地便令人愈发觉得浑身酸痛无比,柳南依棠华似是失去了控制,立马上前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冷声说道:“棠华,停下!” 这般力道使得棠华渐渐平复了下来,原本令人难受的音波也陡然消散,郑辉虽捂着耳朵,可还是受了不少波及,以至于觉得腹中翻腾,有些隐隐作呕,可他定力颇好,倒也很快平复。 再瞧简双金,却是面色蜡黄,额头渗出大片冷汗,柳南依不由看了一眼惊尘,惊尘上前解了他的穴道,便见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颤声说道:“是我……是我做的,是我不甘大权旁落他人,这才让时疫肆虐让族民活埋了你母亲,但……但我不甘心,我才是鬼厉族的族长,谁也不能抢了我的功劳……” 郑辉头一次静立在原地,不曾帮简双金解围,而是在他痛哭流涕忏悔之间,一剑挑落了他藏于衣袖的化骨虫,任由这些骨虫畏光而逃,四散在别院之中,他一掌拍于简双金的丹田之处,以力将他的内丹化开,在他无从相信的神色之中一字一句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郑辉……我自问待你不薄……” 郑辉凝视着简双金,仿若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微微上挑的眼角华美而厉烈,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讽与冷漠,“属下只效忠圣物,既然您并不持有圣物,那么在属下来看,你与外头的族民一般,并无区别。” 随后但见郑辉丝毫不给简双金解释的机会,一掌按于他的天灵盖中,以内力震碎了他所有的经脉,他张了张口,还不曾吐出半点话语,便身子僵硬倒地身亡。 几人见郑辉如此不近人情,难免心情蒙上了几层阴翳,直待郑辉亲自解决了陪伴多年的主子,并不介意柳南依等人如何看他,只是径自走向棠华,目光落于她手中的云龙埙,周身杀气内敛,单膝跪地,“您日后便是新任族长,属下定会效忠于您,至死不悔。” “此云龙埙无论是何人的,都不需要你效力,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前往极火之地的路如何走,余下的,也不必你来过问。” 郑辉心思复杂地起身看向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转身又看向功法深厚的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迈过简双金的尸身,向幽火祭台而去,旋动祭台中央的乾坤八卦图,便听得一声响动,自图纹处隐隐现出一处石阶,郑辉抬头,看向四人,幽幽开口,“沿着暗室一直走下去,在尽头的幽冥处,便是极火之地的入口。” 柳南依刚待要下阶梯,便被郑辉拦了下来,“阁下要想明白,此去便永无回头之日,兴许你便会葬身火海之中,再无人知晓你的踪迹。” “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又有何惧。” 柳南依说完此话,郑辉便不再阻拦,瞧着这四人先后向密室而去,他静静立在原地,直待棠华最后入阶梯,他紧忙开口说道:“族长,属下……” “莫要叫我什么族长,当年的仇怨即便是他死了也难以换回我母亲的性命,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族长,更不想争夺什么权力,倘若你还有一点点良知,若我能活着回来,也请你好好救助这些族民,等待下一位真正的主子领导鬼厉族重回正轨。” 话音刚落,棠华般下了阶梯前往密室的甬道,独留下郑辉一人在思索着棠华的话语,直待侍卫们维持住了前院的秩序,郑辉便缓缓下了祭台,掰下已经身亡的简双之的族长玉环戴在自己手上,脸上没有半分忧伤的神情,待他走至前院,微微抬手,露出中指的玉环,淡然道:“放他们走,把余下的粮食全都发放给他们,自此之后,取消对族民的管制,任何人不得对族民施以暴行。” 此话一出,全场雷动,宗明身在一众人当中,将宗瑞与余氏紧紧拥在怀中,哽咽说道:“看来,我们没有信错人。” “是啊,看来这几位公子与姑娘当真不是寻常之人,竟能劝得动族长身边的郑掌事。” 余氏一边依偎在宗明怀中,一边抬头看向这云朗风清的天空,感慨道:“我们的苦日子终究是熬到头了。” 简双金因残害诸多无辜族民失了人心,因而下葬也不过简单裹之扔在了乱葬岗之中,与那些枉死的族民一同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第408章 探索密室 郑辉暂为接管了族长之位,却始终记得与棠华对视之时,她那坚定狠厉的目光,便像一束光照进了他已经尘封的内心,明亮而不畏一切,像极了当初从墓穴中爬出来重获新生的他,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继续说道:“所有族民等待重新规制住处的候令,我会依着这些年你们为族落做的贡献来逐一划分。” 言及于此,族民中有欢天喜地地庆贺,还有垂头丧气地暗自抱怨当初的偷懒耍滑,宗明却并未言语半句,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回了自己的那一个安逸小屋。 “在想什么呢?” 余氏见宗明自回来便似有心事一般闷闷不乐,不由沏了壶茶端来给他喝下,待解了渴后,宗明便目光里沉着忧虑,开口说道:“我总担心他们四人不能活着出来,心中便愈发不安,他们于我们一家子人有恩,此恩不能相报,倒是成了心中遗憾。” 余氏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柔声说道:“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夫君不必扰心,我们等了这么久都不曾等到这一天,偏偏他们来了便使得我们族落解放,这并非偶然,兴许乃是天意。” “天意……但愿如此。” 宗明幽幽开口,随后抱着宗瑞去木板床上习字,而余氏则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抱起破洞的衣衫到屋外与一众妇人一同话聊缝补衣物去了。 而与此同时,柳南依四人入了密室,棠华提了灯笼上前,刚没走几步,忽而听得砰砰砰的巨响,似乎踩了什么机关,随即她身后的石壁突然一翻,飞出几根绳索,霍霍交替一缠一勒,石壁后机簧晃动,绳索一收,便要将棠华捆到石壁上。 棠华一惊,刚待要挣扎,便见柳南依立即身形一闪,于绳索交替缝隙里一穿而过,将棠华一手拽了下来,眼看那绳索勒空,她突然一伸手接过叶凌默契扔上来的木桩子,抓过刚才掉落的灯笼往里面一塞,绳索霍霍收紧,将这两物死死拦于墙壁之上。 “好险。” 棠华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墙壁上近乎要被勒得变形的两物,深深舒了口气,吐言,“看来这个密室处处都是机关,若走到极火之地,怕是不易。” 他们四人走了一段路程,如今进入的密室极为狭窄逼仄,惊尘伸手顶了顶头顶,下意识皱皱眉,顶上的石板极其厚重,以他们现在的姿势,要破开很有难度,且方才棠华触碰了机关,尤为惊险,怕是这里又有新的机关等待着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们四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口,待会还在此处集合。” 柳南依最先发话,余下三人便点了点头分散开来,她这得以静下来,仔细看面前这石室,这才发现这并不像个单纯的地底石室,倒像是一条很古老的暗道,有些年代了,墙面斑驳,地面灰尘很厚,不像经常有人出入的样子。 目光在石室内扫了一圈,她不由借着微弱的光紧盯着墙上一个火苗的标志,伸手在那凸出的后腿上按了按,油又掀了掀,轰隆隆一阵微响,隐约有机簧轧轧联动之声,她听得声音不对,蓦地翻身,刚想要逃离这个石室,便忽而听到几声尖锐之声充斥在她耳畔,紧接着那密如雨黑如乌云的小箭烟花般咻咻四射,逼仄的空间顿时纵横交织,遍地都是箭光。 听得异响,叶凌最先折身赶了回来,瞧见方才的石室内这般穿山箭雨,刚要上前,却被柳南依低声呵住,“莫要上前来,小心再触动机关,待在原地!” 此刻柳南依无处可逃,身子一翻贴上室顶,拼命缩腹含胸将身子摊开,黑暗中只觉得那些小箭从她鼻尖嗖嗖飞过,近得她能嗅见箭尖上喂毒的森凉气息,那丝丝寒意掠体而过,像是刹那间穿越冰雹雨,冷入骨髓。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些小箭原是细密的针,穿织在一起,极为密集,此刻她觉得自己眼睫毛一眨都有可能夹住一根针,只得屏息静气一动不敢动像只壁虎似的趴着。 赶回来的惊尘与棠华见此之景,欲待上前却被叶凌拦下,但听他小声说道:“我们都进不得,否则这些暗器不光能要了王的命,我们也会被乱针穿射而死。” 尽管三人都尤为焦急,但只能暂为留在原地等待。 好一会柳南依才听见机簧发出轻微的“嚓”一声,暗器射完,四面墙壁发出轻微的夺夺声,她顺势落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肩部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手臂也似是被利器所伤,汩汩流着血。 四面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这是坚硬的条石墙壁,硬度极高,这么细的针居然能深深打进去,那机簧的力量可想而知! 墙上机簧射尽暗器,终于开了一线暗门,柳南依盯着那黑沉沉的地道,启唇而言,“先莫要进去,此地处处机关遍布,还是需探查清楚,再行前往。” 见柳南依的伤口在滴血,叶凌立马在外袍上撕下几条碎布,想要为她包扎好伤口,棠华则从怀中取出治疗外伤的药,看了叶凌和惊尘一眼,二人顿时会意,立马背过身去,棠华方才为柳南依挽起衣袖撒上了药,又褪去她半点衣衫在肩膀处上好了药,这才缠了碎布暂为止血。 “大小姐您受了伤,不如我们先暂且歇息片刻,再行赶路。” 柳南依会心一笑,抬手间那伤口似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棠华不由惊得张大了嘴,随后颤声道:“大小姐,您这伤口……” “我身负神力,伤口愈合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但却也要耗费大量的灵力,所受的伤越重便需要更多的灵力方才能愈合。” 见柳南依这般坦言,棠华自知她已经放下戒备,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她正想要开口言语,忽而听得惊尘开口,“快看。” 第409章 玄机命门 三人循着惊尘所指向的方向看去,但见方才发射暗器的石室里开始放水,随后水自各个出入口开始漫起,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可漫尽整个密室。 “进暗道,快!” 来不及思虑,四人先后闪身进了暗道,身后暗门立即缓缓合拢,柳南依想着那个火苗标志,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开口言语,“看来通过这些机关我们方才能有资格前往极火之地,这处密室并非鬼厉族所有,而是一早便修葺好的暗室。” “王如何这般说?” 暗道很黑,有点粗糙,没有皇宫暗道惯有的青石甬道和壁灯,地面也凸凹不平,一进去,泥土气和地道特有的陈腐气息迎面而来,却并不过分,显见有出口和通风口。 惊尘一边小心的走着,一边疑惑开口而问,柳南依则在中间低声说道:“方才我见暗室的墙壁上刻着诸多火苗的图纹,鬼厉族的图腾标志乃是云龙,并非火苗,倘若此处密室是鬼厉族人所建,为何不篆刻自己族中的图纹,偏偏要刻上旁的不相干的标志。” 这般解释后,棠华最先反应了过来,眸光一亮,“也就是说,自入了这密室开始,距离极火之地也已是越来越近了。” “可以这么说。” 柳南依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四人皆小心行进,不敢去摸墙壁,柳南依隐约感觉墙上似乎是麻石,缝隙特别严整,和地面的粗糙成反比,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她手中扣了一把碎石,走一步扔一步,行到暗道一半都没有任何动静,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不住指尖微弹,在那些相同的咻咻声中想着心事。 “叮——” 一声异响使得她蓦地停下脚步,柳南依眼瞳一缩,挑出一块大点的石头,轰然一砸。 “哧——” 前方一丈处的地面突然无声滑开,露出丈许方圆一个顶大大洞。 叶凌瞧见了这般异像,眸子里多了几分诧然,面上却波澜不惊,语气平缓,“洞下居然是水,这水滔滔奔涌,湍急不休,难不成是活水?” “活水?这怎么可能,这暗道怎么可能建在水下?” 惊尘这句疑问倒是点醒了柳南依,她就势观察了一下暗道的走向,觉得不可能全在水下,那水道是在一个拐角,很明显这暗道延伸出了一截没在水中,也难怪四壁坚实抹了膏泥。 柳南依仔细想了想这鬼厉族的地形,想起南疆这座边城附近近侧三里,有一条长河,那河水据说是直通城外的,难道现在他们已经从地下出了城? 这不可能,他们也不过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可能就沿着密室出了城,难不成这极火之地根本不在边城之中? 这里的机关不多,但着实厉害,这水道无论谁落下去,都要被立刻卷走,叶凌最先小心翼翼地跳过水道,又让柳南依等人接连跳过,随后地面又无声无息合拢,巧合地令人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的路又恢复平静,柳南依终于走到暗道尽头——没有密室,没有任何东西,尽头就是光秃秃的墙,墙上和先前进来的地方一样,一个火苗标志。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柳南依自然不敢去再随便动那火苗的标志,她目光一扫,看见那标志之下,还有个微微的小凸起,从格局设计来看,这个才应该是真正的开门枢纽,柳南依深深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幸亏谨慎没去动那图纹,她身子一侧,小心的伸指将那凸起一按。 “哗——” 整面墙突然向上缩起,随后,巨大的浪潮呼啦一下奔涌而进,激涌的河水顷刻间从半人高的空间奔腾灌入,如一把透明的巨人之锤,呼啦一下锤在柳南依胸口,将她狠狠推出去,撞在身后的墙上。 “王!” 叶凌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像惊得身子一颤,他们身后本来是空而长的暗道,但就在凸起被柳南依按下的那刹,他们之间突然无声无息竖起了一面墙,柳南依被水冲撞在墙上,撞得头昏眼花金星四射,整个河水的自然之力简直等同高手当胸一拳,这刹那间她唇边已经绽出血色。 更糟糕的是,由于身后那堵墙突然竖起,将她与余下三人分隔开来,这里被生生隔成了一个两米长宽的窄室,河水倒灌得飞快,刹那间水近乎已经淹到她脖颈,水面还在不断上升,头顶上可以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柳南依挣扎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想从刚才倒灌河水的缝隙里潜水出去,然而那里已经再次关闭,只留下手掌宽的缝隙继续进水,眼看着水将没顶,已经过了嘴巴,柳南依一张嘴就灌进几大口水,空气越来越少,水面越来越高,黑暗的壁顶沉沉压下来,压得她胸口如堕大石呼吸窒息,想要大口吸气也不可能,那会灌进更多的水更快死亡——再过几秒钟,水灌过她鼻子,她就真的要淹死在这个诡异的石室中了。 她拼命挣扎,在水中四处游动,明知道这样氧气消耗更剧烈,却也不想放弃任何求生希望,直到她触到壁上那个火苗图纹。 冰凉的金属比水更冷的触感传入手底,柳南依犹豫了半秒,这个火苗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刚才那劲道绝世强大的机簧飞箭,自己此刻根本无法闪躲,一旦中箭,伤口绝不可能再度那般快的愈合。 水势已经到了她的鼻下,她额上青筋迸起,被压迫得突突跳动,满面热血上涌挣得面色通红,通红过后又渐渐转为苍白,巨大的压力迫体而来,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炸裂而死,她宁可死得快些!索性一伸手,掰下了那个火苗图纹的机关! “轰!” 闭目待死的柳南依听得声音有异,不是先前的机簧轧轧声,随即觉得头顶一凉空气涌入,她立马面露欢喜之色,打起十足的精神哗啦一下从水中窜起,离开这诡异的石室,这才躲过了一劫。 第410章 乱葬岗 柳南依一抬头看见头上居然别有洞天,已经开了一处缝隙,隐约那里是个石室,赶紧湿淋淋爬上去,身下石板立即又无声合拢,将那些水流阻隔在身下。 柳南依得以逃生只觉得身心俱疲,又与余下三人被水冲散,也不知从何处才能寻到他们,只得暂且在石板上查看自己的伤口。 “嘶——” 无意间触及伤口,她不由蹙了蹙眉,先前她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愈合受伤的伤口,如今被水力冲击,致使她受了内伤,定然是需要一些时辰调息,万不能能再动用灵力使得体内的真力乱窜便大为不好了。 这般想着,她坐在石板上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次所在的石室和先前有暗器的那个很像,但是大了很多,足有五丈方圆,对面有桌椅长榻,堆着些衣服杂物,这个大概才是暗道的密室,刚才下面那层墙壁上的机关,两个都是出口,一个是死出口,向着河底,一个是活出口,向着这个密室。 机关的设计者竟然是个心理战术的高手,算准了进入这密道者,经过先前火苗图纹中射出来的彪悍毒针,必然余悸犹存,不敢去动这个真正的机关,柳南依坐在地上悻悻半晌,半天方才缓过劲来。 她还没想明白,突然听见隐约的说话声。 声音很模糊,闷声闷气,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对话一般。 黑暗石室,难见微光,四周飘散着奇怪的气味,像是石头本身的气味再加上水气和淡淡血腥气息,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荒郊树林,冷月清溪下半掘的坟坑里尚自滴血的尸体……然后,在极度的黑暗和寂静里,突然出现这模糊隐约的对话声,自然令人觉得尤为诡异。 “难不成是叶凌他们三人找到了出口?” 她这般自言自语地揣测着,随后下意识就去摸火折子,摸了一手湿,这才想起火折子早就泡得没法用了,她只好静下心来,盘坐在黑暗里,仔细听。 空气中恍若有雾气氤氲,黑丝带般缓缓飘动,不知道哪里传来夜鸟被惊飞尖啼的声响,扑闪翅膀的声音划破黑暗,柳南依明亮如冰雪的目光在暗色中越发闪烁。 半晌,她这才强撑着疲惫的身子,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摸索,果然在壁顶摸到一个小小的洞,耳朵凑上去,声音立即清晰了许多,原来这里有个通风孔,上头应该就是外面了,有人在上方交谈。 “这地方阴森诡异的,郑掌事干嘛非要我们来这里葬这个杀人魔头,不是说仍弃了便完事了吗?” “你懂个屁,此处已近极火之地,这魔头盼了这般多年,不就是想取得极火之地的火鸢尾,郑掌事先前毕竟与他主仆一场,让他到此处安葬,也算便宜了他!” …… 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柳南依不由一惊,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她凭记忆找到了机关,打开密室门走出去,方才对话的二人已经走远,而她此时所见便是方才二人言谈之中的乱葬岗。 此处歪歪斜斜竖着些断裂的墓碑,散落着一些被野狼拖出来的白生生的骨殖,枯树的枝桠上挂着惨青的月亮,老鸹子立在树梢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四周有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乱葬岗积攒煞气怨魂,郑辉此举无疑是将简双之拱手送到距离极火之地更近的地方,若此人怨魂聚齐,怕是鬼厉族将永无宁日。” 柳南依冷笑一声,垂眼看向脖颈处散着微光的吊坠,里面的魂灵似是与她有所呼应,她不顾内力紊乱,盘膝而坐,抬手间已将方才那二人下葬的棺木只手抬了出来,凝其身上的魂灵生生碾碎于乱葬岗之中,让他永无轮回之日,便不会再行作恶。 她的学习能力极快,当年不过是亲眼看了一次金沐凝灵聚魂的招式,她便已经记在心里,只待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此处怨灵聚集,着实不适宜她在此处久留,只是穿过乱葬岗的尽头,又有怎样的艰难等待着她,她也并不知晓。 乱河水流将她冲散至此地,她也唯有向前而行,方才能走出这一片阴森之地。 与此同时,叶凌等人也被突如其来涨起的河水冲出了石室,于乱葬岗处捡回了半条命来,醒来之际,叶凌摸了摸腰间的云龙埙,见它完好无损地系于腰间,方才安下心来,撑起身子,四处寻觅棠华与惊尘的下落。 “叶凌——” 一片腥臭味的墓地之中一览无余,叶凌正垂寻觅着他们,便听得棠华的呼喊之声,他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循着声音向棠华靠近,直待瞧见了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可瞧见一旁靠在墓碑的惊尘面色苍白,手臂已被鲜血染红,他不由皱了皱眉,上前封住了惊尘的穴道,查探其伤势。 “伤得不轻,看来是河水的冲击力太大,让石壁的碎片扎进了你的手臂之中,你忍着点,我替你将这碎片取出。” 惊尘嘴唇惨白,嚅了嚅唇角,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棠华心里一揪,上前扶住惊尘,安抚道:“惊尘,我们会陪着你的。” 叶凌以利剑撕开惊尘的衣袖,一点一点将扎在他手臂上的碎片取下,惊尘自始自终都未曾喊过半句,只是因疼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半,棠华瞧见了,紧忙扯下自己的一截衣袖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迹,直待叶凌取出所有的碎片,棠华这才安心道:“好了,无事了,无事了……” 叶凌将怀中仅剩的一瓶疗伤丹给惊尘服下,随后替他缠好了伤口,便搀扶着他起来,开口而问,“你还能走下去吗?” 惊尘略略苦笑,略带沙哑地嗓音萦绕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乱葬岗之中,带着一丝丝苍凉,“自然,这点伤还不至于逼的我退缩。” 叶凌与棠华皆松了口气,便与惊尘一同继续赶路,顺便寻觅柳南依的下落,以免她陷入困境孤立无援。 第411章 测试资格 三人寻遍乱葬岗各地都未曾寻到柳南依的踪迹,而此刻的柳南依早已穿过乱葬岗的阴沉,径自向最尽头而去,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莫名的炙热之感,她忽而觉得距离极火之地似是越来越近,整个人都紧绷着弦,生怕再陷入被动的局面。 也不知走了过久,柳南依在尽头处一座破败的殿宇停了下来,她虽有狐疑,但还是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这座殿宇看起来已经数年未曾有人来过,她抬头间,便看见殿顶两侧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各有一个装饰性的兽头,兽口微张,金光一闪。 柳南依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度量了一下那兽头的位置,选了左侧兽头,指尖一弹,一点金光掉落。 她正想要上前查探掉落了什么,但听身后突然风声微响,她反手一抓,那东西竟然滑开她的手,她立即头也不回袖中匕首一闪,旋即向后一斩,猛烈的刃风将厚重积尘的幔帐都齐齐掀起,那东西依然从她刀尖下滑了过去。 柳南依心中一惊,赶紧滑步掠过,那东西却死追不舍,呼啸着撞上来,快得像是声音和光,未曾觉察间它已经暗自捕捉到了她的一举一动。 百忙之下柳南依执着匕首回身,只好打算硬接,一回身便觉得腥气扑面,一双深紫的眼睛刹那间逼近眼帘,那眼睛一眨,便是溅出一道紫色的粘液,直近她身。 而柳南依的匕首已经飞射出去,正好将那液体激得溅开,绝大部分被阻在柳南依的罡气之外,却有睫毛般细长的一丝,近距离直落她眉心,柳南依心中一冷,自知自己大意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厉响。 “哧——” 一柄剑突然插了过来! 薄而长的利剑,银光漫越的剑光,刹那间在暗殿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比声音比光更快的插向柳南依面门,激得她发丝俱舞,眼睛都在这强劲的剑光中睁不开来,然后,那剑刹那一停!擦着柳南依眉睫停下,来得快捷,停得也更快。 剑身银光晃动闪烁不休,明明极其贴近柳南依面门,只差一点便会插向她的双眼或是插穿她的太阳穴,结果却连她最长的那根睫毛都没斩落。 剑身一准停在她眉睫前,紫色液体正好溅上!这近在咫尺的要害险些便取了她的性命。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这精准到言语无法形容的一剑,需要何等惊人的腕力和眼力? “哧”的一声,那紫色液体竟然瞬间扩散,将明洁的剑面污染得一片浊黑,而液体落入的那个中心,慢慢的腐蚀出一个洞……好厉害的毒! 柳南依松一口气,定睛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略有诧然,开口道:“散人?” 前来解围的正是逍遥明月,他顾不得多言,一只手翻转间射出一枚暗器使得那紫色怪物吃痛缩了回去,另一只手收剑,收回的时候他使力艰难,腕节似乎已经因为控制力度太狠发生错节脱臼,而背心里全是冷汗,里衣紧紧的粘在身上,显然是方才那一剑,硬生生耗尽了他的内力。 柳南依抬眼,眸子里闪过几分狠厉,她抬手间,便见自虚空幻化出一架宝琴,随着她意念的灵动施放,宝琴瞬间释放的灵弦将那紫色怪物碾为肉团,再无从以毒液害人。 “散人,你无事。” 柳南依上前扶住逍遥明月,抬手间替他平复体内乱窜的真力,并接好他脱臼的手腕,这才暗自庆幸他们二人均无大碍。 那般千钧一发时刻,赶赴至极火之地的逍遥明月听得风声不对,一掀帘进来什么都没看见,先看见了即将迫入柳南依眉睫的毒液。 他想也不想便即出手,然而他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刚才那一剑,却发觉那一剑刺出时,他还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 以他的功力,那么仓促的一剑只会将柳南依戳一个洞,那么,他是如何刺出来的? 他乃是六品阶修灵师,虽说品阶不低,但绝不会达到将一剑控制得妙到毫巅的地步,那样绝顶的一剑,因为怎样的力量才奇迹般的实现? 如今见到柳南依无事,他这才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无事,只是方才情况太危急了,我也不知怎的使出连我都惊讶的一剑。” 柳南依只觉得惊魂未定,一边收了那宝琴法器一边道:“想不到这破败的殿宇中右边那个兽首里藏着这般毒的怪物。” 她看了看地下那血肉模糊紫色一团,又道:“不曾想别过也不过数月,你的剑法越发精进,这一剑若是换做是我,定然使不出来的。” 她自怀中取出一只绢帕替逍遥明月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轻声说道:“谢谢你,散人,若不是你,方才那毒液溅了出来,我恐怕便命丧当场了,只不过毁了你的配剑,日后我定会赔你一柄更好的。” 逍遥明月笑笑,清凌凌地看向柳南依深邃的眸底,许久,这才笑言,“单单是赔一柄剑多无趣。” “那你还想要什么?” 柳南依认真地问却让逍遥明月头一次踟蹰了,月色森凉,二人头一次靠得如此之近,近得仿若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逍遥明月目光一闪,又恢复了寻常的陌上如玉之态,温声说道:“我还未想好,等到我想好了,在来想秀丽王讨要,到时候你可莫要赖账。” “自然。” 柳南依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见那团被杀死的怪物已经化尸而散,而面前紧合的墙壁竟在柳南依走近间缓缓打开,仿若意识到有人会从这其中经过一般。 “兴许这是一场测试,测试成功者方才能进入到极火之地取得火鸢尾。” 柳南依并未走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捂着心口处缓缓起身的逍遥明月,沉声道:“接下来的路,我需要一个人走,你不必一同陪我赴死。” “不,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便绝不会看你一人涉险。” 第412章 烈焰甬道 逍遥明月静静地立在柳南依身前,像一块不为水流冲击所惊永久屹立的黑色礁石,他遥遥看着柳南依,微微上挑的眼角温柔而坚定,眼神像是品质最佳的琉璃,每一个角度都炫目至极,柳南依忽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方才能劝退于他。 她迈步向敞开的围墙里头而去,原想着里面不是暗室便是阁楼,却不曾想在踏进去的刹那,面前是烈焰岩浆堆积成的一道甬道,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回身看向逍遥明月,仿若明白了什么似地,蓦地开口说道:“是幻象,这里的一切皆是幻象。” 待逍遥明月走了近来,身后的围墙轰然而关,锁住了他们反悔的去路,逍遥明月俯看这脚下之路,那一瞬眼神掠过一丝惊异,瞬间又明灭在温柔的眼波里。 但听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自我们入殿直到极火之地,所见所闻皆是幻象?” “我只是推测。” 柳南依头一次对自己肯定的话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疑惑,如若这是幻象,为何她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可以呼应她意识的东西,倘若这是幻象,那么一不小心坠入这万丈深渊,是不是也会跌入现实再也寻不到这里的去路? 这里四处都是烈焰,映着她明亮的双眸之中,仿若再向前走一步,触动了脚下的任何机关,这些烈焰便随时会将他们二人吞没,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根。 “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逍遥明月走近柳南依身边,扯下自己的一截衣袖分别缠在他与柳南依手臂上,将二人系在一起,柳南依瞧见了他这般举动,不免问道:“做什么?” 逍遥明月眼波流转,浅浅一笑,“你我一同行动,便不会被机关暗算,即便是一人中了机关,另一人也能及时感知。” 逍遥明月心思如发,思虑周全,这是柳南依早便知晓的,她便也未在多言,与他齐行向前而去。 而此刻的叶凌三人在乱葬岗转了大半个时辰都不曾寻到柳南依的踪迹,正待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时,棠华忽而瞧见不远处有一片光亮,她指向光亮处,略有欢喜道:“你们看,有光。” 叶凌与惊尘相视一看,却皆是心头一紧,叶凌立刻调动全身的意识去感知四周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惊尘也警惕地向前缓慢走去,直到三人走近那处光亮的所在地,静静立在原地,面前是一间普通的宫殿,殿门檐角挂着几盏灯散着微光,那光源便是自此处射向了乱葬岗。 “小心为上,我先进去探查一番,棠华,你陪惊尘在这等着,莫要乱动。” 棠华点了点头,扶着惊尘先在原地待命,而叶凌则握紧了手上的宝剑向宫殿而去,待推开殿门,里头却是空空如也,迎面就是四堵墙,他眼光搜索了一圈,在一面墙上一处书画上摸了摸,蓦地其中一面墙缓缓移开。 墙面拉开,露出几级台阶,延伸向朦胧的黑暗中。 “可以进来了。” 随着服食丹药效力的发挥,惊尘便不感觉伤口有那么疼痛,脚下步子也走得稍微轻快了些,待二人入了殿门,瞧见里头的布置,便更为疑惑。 叶凌不惧地拾阶而上,走不了几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座白纱梅花屏的屏风,屏风后,在一盏灯照耀下,隐隐约约似有白衣人影。 待他走近,见那人双手分开高高的吊着,屏风挡住那人的下半身,只隐约看见衣衫不整,血迹零落,被铁链吊起的手腕腕骨细瘦,滑落的衣袖下伤痕累累。 “这是……” 叶凌走上前去,瞳孔蓦地一缩,那人似已没了气息,半偏着头,长长乌发垂下,挡住了面容,可是叶凌身子却震了震,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他头一次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颤声说道:“是他……真的是他……” “是谁?” 棠华轻声发问,却未曾得到叶凌的回应,只是通过他激动的神情可以判断此人应该是他心中最为介怀的那个友人,那个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暗卫——宗越。 惊尘却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夺步拦下欲待要触碰那吊着之人的叶陵,沉声说道:“莫要碰他,叶凌,这乃是幻象,小心中计!” 听得这话,叶陵眼底冷光一闪,随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他默然伫立,不再去触碰此人,而是缓步又重回屏风前头,遥遥相看这鲜血殷殷高高吊起的男子,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以至于他险些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宗越早就死在一次执行任务之中,他亲眼看着其死去,尸身还是由他亲自封棺,又怎会无端在一处无名的宫殿现身。 此路不过数十步,平坦光滑一览无余,那屏风看起来简简单单,材质半透明,连内含机关的可能性都没有。 时间在他慢慢沉思,想出无数个设想,再一再推翻,月影渐渐西斜,上方殿室的雾气缓缓浸入,在暗室中漂游迤逦,高吊着的男子依旧垂吊着,叶凌凝视于屏风,暗暗叹息,随后平静说道:“若非你提醒,兴许我便真的以为他还活着。” “逝者已逝,我们没有王去寻一个人的那般执着与坚毅,能够做到的唯有放下。” 说完这话时,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异响,随即在那死去男子身后,机簧轧轧一响,一道乌光飞射,直直射向男子后心! 匕首刹那无声没入后心,男子依旧乌发披面,只是虽已身死,可仍飞溅起了不少鲜血,直击向正中的棠华,叶凌顿时脑中“嗡”的一声,似突然有千万柄巨锤重重锤下,瞬间将他锤醒,他抬剑间将那鲜血掠走,一手拉过棠华,凝神看向这片片破碎的幻象。 “走!” 随着叶凌一声惊呵,三人急切地奔向缺口之处,强劲的风力将让人卷入了一处甬道,烈焰浓浆,炙热的气温顿时让三人清醒了过来。 第413章 埙曲唤怨灵 此时此刻,柳南依与逍遥明月在二阶层的甬道俯看一阶层多出的三个零星点点,刹那间,柳南依眸光微亮,仔细瞧向那里,语气略有激动,“是他们,他们还活着!” “何人?” 逍遥明月难得瞧见柳南依这般喜形于色,便顺着他的目光瞧向一层甬道渐行渐近的三人,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却了然于心,看着他们身后渐渐被吞没的甬道,他顿时面色惊变,开口言语,“不好,一层甬道快要崩塌了。” 柳南依原本漾上脸上的笑容立马僵硬在嘴角,她不由纷说,祭起神器琉璃宝琴,以琴弦之灵稳住甬道之路,周围烈焰如一头发疯的巨兽将所有能翻涌的道路皆逐一吞噬,叶凌与棠华搀扶着惊尘一路狂奔,直到看见暂被稳固的灵力波动,叶凌下意识抬眼,瞧向架于两层甬道之间的宝琴,语气略带了几分欣喜,“是王!” 棠华华灰头土脸地抬头,一双明眸在烈火之中熠熠生辉,瞧着这偌大的深渊之间悬着一架通身赤黑的琉璃宝琴,黑色之灵正在减弱,身后稳固的甬道也在渐渐崩塌,她转身看向叶凌,焦急道:“大小姐受了重伤,这般再耗费灵力,她定然会经脉逆流爆脉而亡。” 眼看着惊尘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另一边烈焰也快没过他们的衣袂,叶凌急中生智,取下腰间系着的云龙埙,扔给棠华,沉声道:“棠华,召集八方怨灵,快!” 棠华从未吹奏过他们族落的召魂曲,可此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也顾不得多想,接过云龙埙,微闭双眼间,一曲凕灵苍凉的调子响彻在整个深渊之间,刹那间,八方怨灵齐聚,像一团团黑色烟雾顺着埙音而上,聚集在棠华脚下。 睁开双眼之际,棠华见这些怨灵似是受埙声控制一般凝成一条直达二层甬道的路,叶凌与惊尘相视一看,顾不得惊异,踏上这由数万念怨灵凝聚的路,一步一步艰难向二层攀爬。 柳南依体力不支,收回灵力之时,琉璃宝琴瞬间归位,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吐出,逍遥明月见状,紧忙上前封住她的大督脉,以免反噬之灵窜入丹田之处,引得她体内几道经脉逆行,柳南依抚着心口,蹙眉而向,“前面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如今竟无法凝灵操控我的神器。” 逍遥明月就地盘膝打坐,缓缓抬手化灵力渡给柳南依几分,柳南依顷刻间只觉得体内被汇入一道温暖的暖流,填补丹田之处亏空的灵力,她自知汇灵期间需得屏气凝神,只是经过殿中那般惊险之刻,逍遥明月体内的灵力尚不曾剩多少,如今竟又渡给了她大半,这般下去,他也会体力不支。 “散人,住手,你这般下去,灵力也会亏空的。” 柳南依似是在抗拒这汇入的灵力,使得逍遥明月不得不暂为收手,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柳南依,见她因融合灵力而唇角发乌,眉宇间多了几分疼惜之色,“你疯了,汇灵之际这般抗拒,是会走火入魔的。” “散人。” 柳南依平复了心态,一字一句说道:“我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方才你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再这般不要命地为我疗伤,断然不可。” 二人言语但听一巨大的轰鸣声,连亘在两层甬道间的怨灵捷径突然断裂,棠华执着云龙埙面色惊变,一边吹奏,一边伸手紧紧拽住了叶凌的手,以免他坠下深渊,惊尘最先得以被逍遥明月拉上了甬道,而悬坠在中央的叶凌则死命地抓住二层甬道的悬石,见棠华眼眶含泪,再瞧着身下便是万丈火海深渊,他忽而释然一笑,开口而言,“棠华,放手,不然你我都要坠入这深渊之中。” “不,我绝不会放手。” 棠华拼尽全力想要将叶凌拉上来,却只觉得叶凌的手在她手掌间慢慢滑落,柳南依见状,欲待要上前,却被逍遥明月一手拦了下来,“你不能再动用灵力了,否则你也必死无疑。” 柳南依心中悲恸,挣脱逍遥明月的阻拦,伏于甬道边缘紧紧攥住了棠华的胳膊,语气极尽焦急,“棠华,莫要松手,我这便拉你们上来。” 棠华哽咽地点头,眼看着烈焰吞噬了第一层所有的甬道,她拼命向上而去,惊尘也奔向边缘探手道:“叶凌,抓住我的手!” 危急之间,叶凌抬手已触碰到了惊尘的手,却在一瞬间,一道诡异的黑光惊射而来,他下意识知晓自己终要赴死的命运,刹时松开了手,在一众人不可置信地神情之中展手含笑,跌入万丈烈焰深渊之中,再没了任何踪影。 “叶凌!” 棠华撕心裂肺地哭喊,心中犹如万箭穿心,手中紧握着那支云龙埙,直待被柳南依拉至二层甬道,她仍是伏在边缘痛哭不已。 柳南依也是怔在原地,一滴泪水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她眼中嚼着泪水,抬头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黑夜,缓了许久,都未曾接受叶凌离开的事实。 惊尘一直在旁沉默不语,许久,他突然眼前一亮,迫切开口,“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那么叶凌是不是坠入深渊之后便会送出幻境,兴许他没死!” 棠华在听了这话骤然止住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便见她上前拽住惊尘的衣袖,语气掩饰不住地激动,“是了……这是幻象,他定然会在某一处等待我们归来。” 然而柳南依却并未言语,即便这是幻象,如此层层严密,她也无从确认叶凌究竟能否在这场幻境与现实的冲击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第二层甬道也马上要崩裂,容不得太过忧伤,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逍遥明月的一番提点,柳南依略略点头,收起心中波澜不惊的悲伤,拉过棠华便径自向前而行,一路上几人心悬一线,直待上了一处阶梯,一众人方才舒了一口气,算是度过了一劫。 第414章 伤重 阶梯之下的甬道不到片刻便化为一片灰烬,容不得几人有半点反应的时间,阶梯之上的石室大门就在甬道的碎片落于深渊之中时轰然打开,逍遥明月拦下第一个上前的柳南依,温声说道:“我先前去探探情况。” 柳南依警惕地看向石室里头烟雾缭绕,不由缓声启唇,“莫要轻举妄动,若有机关,必会伤到你,不妨掷一枚石子试上一试,再沿着石子的轨迹而行。” 逍遥明月觉得此法甚好,便取了一枚石子掷到石室里头,见并未有任何异响,也不曾触碰到玄机机关,他稍稍安下心来,径自走上前去,柳南依一行人也紧跟着他相继入内。 她刚想要迈步向那石子的方向而去,忽而听得脚下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每个人身前骤然竖起一堵围墙,亦如先前在石室被河水冲出的围墙一般,她下意识撤步,却见脚下陡然生出一片荆棘,将她的脚踝缠住使得她动弹不得,围墙合上,四人再度被分隔开,四周也皆是未知的通道。 柳南依伏在围墙上侧耳倾听,却发觉根本听不到丝毫声响,反手扣了扣墙面,见这扣墙声如此沉闷,便知这面墙极为沉重,抹了膏泥的墙体愈发坚硬,倘若要硬破墙而出,怕是需要费上好半天的功夫。 她索性便放弃了这一念头,以袖中匕首割断了缠在脚上的荆棘,顺着透进墙体的微光一路小心翼翼而行,自入了那座破败的宫殿之后,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只是她可以肯定的是此处便是极火之地,而她所在之处兴许便是先人设下的屏障。 “棠华,棠华……” 棠华因被围墙震出的强劲风力所伤而陷入昏迷,昏厥之中她只隐隐觉得似有人在她耳畔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她仿若陷入一片无法呼吸的泥潭,她奋力向上游去,终于摆脱了这沉重的负担,待她蓦地惊醒,额头因惊吓渗出了不少汗迹,惊尘伴在她身边,瞧见她醒了,不由一喜,“棠华,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棠华眨眨眼,模糊的景象愈发明朗,直待她缓过身来,瞧见这狭仄的石室中唯有惊尘一人,强撑起身子语气略带惊慌,“大小姐与逍遥公子呢?” 惊尘暗暗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围墙将我们阻隔开了,我也不知王与逍遥公子身在何处。” 棠华刚待要起身,只觉得浑身炸裂般疼痛,她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发觉肩头似是被荆棘所伤,即便是惊尘为她缠了衣衫,但还是汩汩流出了鲜血。 “你莫要再动了,需得在此处静心养伤,若在向前而行,恐怕便走不到尽头了。” 惊尘扶着棠华靠着围墙坐下,自怀中取出几块纱布,替棠华缠在了手臂和脚踝上,“你放心,依着王和逍遥公子的功力,这些机关断然不会伤着他们,你且宽心,此处我探查过了,暂时安全,待你养息片刻,我们再行赶路。” 棠华虚弱地点了点头,强忍着疼痛盘膝打坐,以稳固体内乱窜的灵力,她初入修灵法门,自然要比寻常修灵者灵力薄弱,若非云龙埙集怨气助她,兴许她早便死在了那深渊之中。 怨气? 想到此处,棠华忽然眼前一亮,看向惊尘,颤声说道:“兴许这云龙埙便是揭开此地的关键呢?” 惊尘神色中闪过几分诧然,瞧着棠华执着那柄散着微红光芒的云龙埙,陷入了极为纠结的情绪之中。 而与此同时,柳南依沿路而行,不知走了多久,她霍然回身,便见那最快一枚火箭无声穿过这狭仄的石室,火焰熊熊,射向前方未知的领域。 但听一声闷哼,柳南依下意识一惊,奔向前去,瞧见逍遥明月在另一端后背起火,背上绽开惊心的艳丽的火花,后颈头发也被烧着,乌发顿时卷起化灰飘落,柳南依刚想要施以灵力,逍遥明月却一摆手,厉声道:“莫要再动用灵力了!” 他声音里满是疼痛和焦急,但那焦急不像是为自己的伤,倒像是怕柳南依靠近拔箭一般。 柳南依被他语气惊得一顿,站住不动,只这顷刻间,火烧得更加猛烈,隐约闻见皮肉被灼焦的味道,那气味闻在柳南依耳中实在惊心动魄,逍遥明月神色不动,居然还很平静的单手伸到背后,缓缓将那箭拔了出来,他拔得很慢很仔细,看得柳南依尤为着急,“你再这般会被烧伤的!” 逍遥明月却只是笑笑,他赤手抓着烈火燃烧的箭杆,瞬间手掌灼伤通红,他眉梢跳了跳,却依旧不动声色,像是十分珍爱那柄箭一般,像是没感觉到箭上火焰正在他手掌中燃烧一般,以高度的忍耐力,强忍着火焰烧身的巨大痛苦,将那支箭搁置了下来。 他放箭的动作极其小心,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视箭身灼人痛苦的火焰于无物,然而那箭一放下,他立即拍灭手掌上的火焰,不顾疼痛扯过柳南依,再飞快在地上一滚滚灭背后火焰,柳南依此时已经扑过来,拼命帮他拍打灭火,逍遥明月一把抓住她,低低道:“这里有机关,莫要在此逗留,你先走。” 他将柳南依推出石室,随后奔上前去执起那还在燃烧的箭,用石头压住,从怀中摸出绳索,牵在石头上,然后牵着绳索奋力狠狠将那绳子一拉,石头翻倒,撞到石头下的箭,那箭弹起,半空中炫目光彩一亮,将整个石室的机关都引燃,爆炸声惊起,逍遥明月不顾一切将柳南依扑倒,这才免受了一场机关的灾难。 沉寂了许久,柳南依抬头间发觉身上的逍遥明月未曾有半点动静,她突然心中一慌,强撑着身子将他顶起,随后扶着他焦急道:“散人?散人你醒醒,莫要吓我。” 逍遥明月沉沉醒来,看向面前石室打开的路径,一字一句说道:“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通过前面的路,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第415章 灵魂之路 柳南依并不为之所动,扶着逍遥明月缓缓坐起什么,忽而觉得掌心黏黏,低头一看,见他掌心灼伤的大泡都破了,体液流出,沾湿了她的手,可以想见他的疼痛,然而到了此刻,他依旧目色镇定,丝毫不曾皱一下眉头。 “我无事……不过是被灼伤罢了,调养段时日便可无恙。” 说完这话,逍遥明月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被粉碎的石室之上,缓缓开口,“方才那箭乃是惊神箭,一箭惊神,日月无光。” 逍遥明月低低地言语,“极火之地的机关布置周密,当年四大法门族人齐心设计了此处的机关,一处惊神箭就足以让一个人有去无回。” 柳南依默然,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草率了,仗着自己一腔热血的执念前来,竟然事先未曾调查清楚就敢硬闯密室,半晌她低低道:“你先莫要说话了,让我给你疗伤。” 逍遥明月原想阻拦柳南依,但此刻元气大伤,加之方才又被箭矢灼伤,已是心力俱疲,柳南依在旁为他号脉,随后又缓缓施力,自医疗空间快速地取出几枚救心丸给他服下,随后玉唇轻启,“服了药,盘膝打坐调养一个时辰,这外伤便会慢慢消减,散人,接下来的路,我自己可以走,而你也无需在为我的执着如此坚守。” 逍遥明月沉默不语,柳南依又自怀中取出一瓶外敷的药膏,耐心地为他涂药,这是她曾在凰医馆炼制的冰玉膏,治疗灼伤的伤口着实有效,他背上衣衫都被灼烧没了,勉强用前衣遮着,裸露出光滑的线条优美的肩线,暗色中完好的肌肤光泽闪烁,肌骨美好如艺术品,只是灼烧之处隐隐泛红,令她心里不由一揪。 柳南依小心翼翼将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之处,一涂上就在肌肤表面结了一层白色的细沫,直待她涂好后逍遥明月方才开口,“南依,望你一切如愿。” 随后他自怀中取出一折已经褶皱的地形图,交到她手上,依旧温良平静而言,“极火之地处处多玄机,这张地形图或许对你有用。” 柳南依接过之后将地形图好生折好藏于衣袖之中,随后缓缓走进了大开的石室,却终是不忍地回头看向逍遥明月。 只这一眼,她心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夹杂令她无从开口,逍遥明月亦是同样凝视着她,过了许久,他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了开来,调整呼吸,盘膝打坐以待凝神养伤。 他从知晓灵石需要承载之物开始便发疯了一般寻觅有关其所有的记载,记录了所有有关极火之地的机关,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知晓柳南依这一生都不会对他有半分逾越的男女情分,他却这般不顾一切想要为她做点事情。 他凝神间便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而随着石室大门轰然合上,他知道,柳南依此生,终归是要向前光亮而行。 柳南依进入石室后,面前又是一道一眼看不到底的甬道,她紧紧攥住脖颈处的吊坠,一步步无畏地向前而行,流火飞窜,没过她的脚踝,她却不为之所动,默然地看向这幻境片片破碎,她身在其中,忽然勾起了唇角。 她一笑容色鲜妍,本有些憔悴的气色瞬间被那琉璃般的眼神和火红的唇掩去,满目中皆是流光溢彩灼灼之华。 可惜那惊艳的笑容一现又隐,下一瞬她又恢复她那冷淡中带点锋利的气质,道:“晚辈柳南依今日只为求极火之地圣物火鸢尾,如若得此不得,绝不返回。” 此话一出,自她脚下便陡然重新堆砌了一条由着镇压在某处魂灵相聚之路,正中央立着一顶石台,上头悬着一朵妖艳无格的怒放之花,散着诡异的邪气。 柳南依瞧见此花,一眼便认定它就是这极火之地的圣物红花——火鸢尾,她抬手间,乾坤袋中的六枚灵石立刻飞出,落于她掌心之中,发出耀眼的强光,紧接着其中三枚灵石悬浮而起,萦绕那朵花周身,最终定格于花朵的三片花蕊之上。 随着她掌心的翻转,那朵花便犹如一枚被收归的灵器自石台擎起,向着她的方向飞来。 圣物刚离开石台,便忽见周围的一切都陷入崩塌的局面,柳南依顾不得多想,伸手紧紧攥住那朵奇异的花朵,便只觉得手掌灼热得难以忍受,四散的怨灵飞噬,她将灵石收于乾坤袋中,以灵镇压这花的怨念,却发现此花聚集怨灵太深,难以镇压,眼看着这幻境即将破裂,忽听一怪异的曲调奏响,她蓦地回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晶亮,“棠华。” 前来的棠华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她清瘦的身子不过半弯残月,扬起绷直的脖颈比月色更为苍白,一抹下颌俏而薄,薄得惊心的透明,她执着云龙埙缓缓吹起,便见聚集的怨灵在顷刻间仓皇而逃,四下寂静间那朵花安静地垂在了柳南依手上。 “快走。” 棠华声音嘶哑,却带着几分沉静,赶来的惊尘一脸惊异地看着如同入魔的棠华,刚待要上前,却被棠华只一掌拍出了幻境之外,柳南依见状,知晓棠华似是被云龙埙控制了心智,紧忙上前想要将棠华拉回现实,却被棠华一手推下了甬道。 “棠华!” 柳南依竭尽全力以袖中匕首没于甬道的碎石中,便见她含笑着伏身将云龙埙亲手放在柳南依的衣袖中,但听她柔声而言,“大小姐,我一直不知自己的使命,直到如今我才知晓,原来云龙埙是解开这个密室的关键,而我是祭奠圣物,稳固极火之地的引子,唯有我的血洒在这石台之中,才能让整个鬼厉族恢复平和。” 突如其来的尖石般四处飞射,刺破这里一切不安的幻象,棠华的眸光坚毅,抬手间重重将柳南依的手掰开,推她出了幻境,瞬间漫漫腾起的残渣碎片,将她单薄的肩淹没。 “此生不悔梦归处,下辈子,你我依旧是主仆。” 第416章 斯人已逝 柳南依被推下甬道的刹那,仿若浴火的凤凰一般通身陷入烈焰之中,随后整个人的意识都浸在了恍惚之间,直待她沉沉醒来,面前的景象忽而变得清晰,方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极为华丽的厢房之中。 “姑娘醒了。” 一直守在柳南依身旁的余氏见柳南依醒来,紧忙扶着她坐了起来,端来一碗清水递到她面前,柳南依起身之际只觉得嗓子如火烧一般干哑,一碗水下去方才解了她的焦灼之渴,待定下心神她方才缓缓开口而问,“宗夫人……我的友人可尚好?” 余氏将空碗搁置在一旁的橱柜之上,柔声而言,“都好,那位逍遥公子受了重伤,留在族长府上医治,惊尘公子与叶公子也都安置在附近的驿馆中,已无大碍……” 听着余氏缓缓说了大半天,柳南依都未曾听到她提及棠华的名字,不由紧紧握住余氏的手,焦急而问,“宗夫人,那……随我一同前来的棠华可安好?” 余氏一听这话,身子顿时一颤,刚踟蹰着不知该如何言语,便突然听到厢房外传来一平缓的叩门之声,余氏尴尬一笑,由得柳南依松开了她的手,她这才得以起身去打开了屋门,便见叶凌安然无恙地立在屋外。 “叶公子,您可算来了,柳姑娘昏睡了一天一夜,今日方才醒来,还询问棠华姑娘的下落,妾身着实说不出口。” 叶凌微微蹙眉,随后低头看向余氏,小声说道:“宗夫人,这里便交给我,族落正在重建,想必您的事情也不少,这些日子多由您照拂了。” 余氏笑笑,不放心地回身看了一眼怔怔的柳南依,语气里略有悲悯,“你们乃是我们鬼厉族的救命恩人,妾身照拂也是应当的,只是柳姑娘此番受了太多波折,烦请叶公子好好劝说。” “我会的。” 待余氏走后,叶凌方才入了厢房之中,轻掩上了门,他缓步走向床榻,立于柳南依身前,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柳南依瞧见了,沉默一瞬,开口而问,“你是如何在孽火幻象中脱身的?” 叶凌嘴角漾起一丝苦笑,眼神有些奇异,那般的深又那般的远,波浪般逐涌,一波波的像要将身前的人淹没。 但见他平静而言,“是棠华吹奏安魂曲,使得八方怨灵聚集将属下送出了幻境,属下在这烈焰孽火中被灼伤了胸口,好在伤势不重,郑掌事已经命大夫治好了属下。” 柳南依目色苍凉,自怀中摸出那柄云龙埙,抚了抚上头已经被灼烧掉的云龙纹,交到叶凌手上,启唇而问,“她没身在极火之地了,是吗?” 接过云龙埙,叶凌强忍着心中悲恸默默点了点头,将情绪收敛在心中,一字一句说道:“王请节哀。” “节哀,呵……” 柳南依闭上双眼,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半会,她这才说道:“她此番舍身仅仅是为我,你们受伤也全都是因为我一腔执念……” “王,这一切并不怪你,棠华乃是鬼厉族命定的传人,她此番也是为了整个族落才选择舍出自己,你莫要因此而太过伤心。” 柳南依看向叶凌,发现才几日不见他竟然憔悴了许多,眼底青黑眼中全是血丝,连颧骨都有些凸起,眼神中全是疲惫。 想想在密室之中那般多机关暗室,他追随着她一路走来,当真是太过劳累了,想到此处,她便开口,语气略微放缓了些,“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去歇息,我无事,不必为我担心。” 叶凌心中有万千话语涌上心头,眼底闪过一抹黯色,微微躬身,道:“属下告退。” 走到屋门口,叶凌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而言,“王,逍遥公子身子并不大碍,还请王放心。”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随后由着叶凌掩上了门,她这才卸下所有的伪装,双手拢着双膝,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这是她头一次因失去一个忠仆而悔恨,恨自己也恨她这一腔执念。 她就这般静默地在厢房中待了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逍遥明月此刻由着大夫替他针灸完后,听得大夫说他的伤已经快好的差不多了,一番感谢之后,他便寻了余氏相问柳南依的近况。 余氏如实将柳南依心情沮丧之事告知了逍遥明月,听过之后,他默默仰首,琉璃般的眼神里,心事涛生云灭,变幻万千。 鬼厉族今夜乃是祈祷庆祝极火之地安稳,族落时疫驱散的时节,最后的一场烟花销烬,极致繁华,逍遥明月邀了柳南依在族落中漫步,柳南依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月白长衫,走在静悄的路上,不由问道:“你何故要在烟火散尽之时,邀我出来。” 逍遥明月仰望天际,四周一片静谧,忽而扬唇一笑,温声说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热闹,如今时宜,最合适不过于你。” 的确,她见惯了繁华却也生生厌恶了繁华,此时此刻,若能得以安静之日,想来倒也不错。 这般想来,她苦闷的心境也稍稍缓和了些,长街寂寂,青黑色路面被远处灯光照得如同深渊的水面,她停下脚步,沉声开口,“你认为我这般执着真的对吗?” “许多事情无关对错,只在选择。” 逍遥明月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几分深意,转头看向柳南依,“无关乎执念,而在于人心。” “人心……” 柳南依呢喃这两个字,恍若明白了什么,眉眼间多了几分释然,“谢谢你,散人。” “我都说过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 柳南依与逍遥明月并行,遥望天上一弯明月,启唇道:“正因为是朋友,此番大劫,我才更应该谢你,但愿日后你能得一意中人,与之携手相伴到老,我也便安心了。” 逍遥明月一怔,紧接着脸上多了几分苦涩的笑意,“我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但此生或许已是有缘无分了。” 第417章 幽冥之境 言及于此,柳南依停下脚步,拂声说道:“正如你告诉我的一般,若不能在一起,能换得心中那人一世安好,此生足矣。” 逍遥明月心思复杂,半晌忽而温声一笑,“是,只愿她安好我便足矣,那么你呢,如今心情可否好些?” “好多了,得你宽慰,许多事情由自己想开了便也好了。” 柳南依说完这话,便与逍遥明月一同迈过族中的长庭桥,立于桥头一同俯看这波光粼粼的河水,却不曾觉察到吊坠里头的魂灵此刻以一念灵识穿越这族落进入到了幽冥之境,这是南慕琛魂识头一次被远古的念想召唤。 他化身为他生前的模样,向前一步,便是梵花浮沉,云烟缭绕的幽冥之地,此处虽名为“幽冥”,竟却犹如仙境一般,九曲回廊雾气迤逦,曲折幽深不知其所来,也不知其所往,烟光弥漫间一素衣女子执着花伞而来,淡淡问道:“来者何人?” 南慕琛抬眸凝视着这张陌生的面孔,一字一句而言,“岳国琛王南慕琛。” 女子冷笑一声,立在原地,语气极为清冷,宛若冰山,“阁下莫不是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南慕琛震了震,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那女子突然身子一转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烟云之间,毫无声息的出现蒙蒙青影。 南慕琛不由垂下头去,思虑自己方才所言的错失。 “仓擎族的太子殿下如今这般境遇,倒也真是难为你了。” 忽而见一高冠老者前来,眉目高古的脸在雾气中漫漶不清,神情也看不出丝毫悲喜。 南慕琛一动不动,沉默不语,他长衣铺开,缓缓跪地,膝下有雪,眉目间也积了细细霜花。 此时竟已是冬日了吗?还是这幽冥之地从未有过春暖花开的一日,亦如这里每个人的脸上不曾有丝毫的笑意,宛若寒地之中的霜雪,不曾有半点波澜。 “请前辈告知晚辈如何可以复生。” 老者沉默注视着他,半晌无声一叹,道:“老朽今夜召唤你的一缕灵识而来,只是想让你看看,有一位女子宁愿付出她的一生,只为了你能够再度复生。” 转过身来,老者拂袖道:“你起来。” 南慕琛俯身刚想要起来,却没有立即起来,老者没回头,却知道他其实是暂时起不来了。 幽冥之地毗邻极寒之处,跪上片刻便可使全身僵硬,寻常之人早早便会送了性命,又怎会安然无恙地起身与他对话。 衣袖一拂,气流一涌,南慕琛借力指尖撑地慢慢站起,扶住身后廊柱,他虽只是一缕灵识,却保留了他先前所有的功力,他抬眸间,便见天地之中闪过一丝画面,画面中那个英勇无畏的面孔映在了他的双眸之中。 “是南依……”南慕琛语气略带颤抖。 老者并未说话,只是静立在原地,让南慕琛见证了这些年柳南依奔走各地的艰难,许久他开口而言,语气有丝疲惫,“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是她到这里取走苍穹之光,便可入寒潭之中轮回九世换你重生。” 南慕琛从未想到过这些年来柳南依一直为他奔走各地,差点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凝望着画面,忽而心里五味陈杂,缓了许久,方才说道:“她怎么这么傻……” 老者再度拂袖收了水镜之力,沉声说道:“如今还有一个选择,可以助你复生,也不需她奔走各地,拼死而为,你可愿一听?” 南慕琛转身看向老者,眸子里多了几分期待,“但听前辈赐教。” “老朽已达到九阶之境,待历渡红尘最后一劫之后,无尽之界才是老朽该去的地方,老朽可以将大成后的一半功力为你聚灵复生,但你复生之后必得继承老朽的衣钵,也应斩断一切尘缘,成为这幽冥之地的新主。” 南慕琛沉默了下来,半晌道:“前辈,此位非晚辈可承,晚辈此生钟情于一人,曾经错过太多,只愿今后能与她携手相伴,再不过问尘世,晚辈乃是一俗人,绝担不起如此重任。” 老者手指微微一颤,回身,眼底金光乍现,光明大迸,刹那间如云海之上再升琅日,辉光万丈似要射进南慕琛心底:“诸葛明辉……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说你爱这个女子,但是你宁愿拒绝老朽看着她一人跋山涉水前来此地夺取苍穹之光,也不愿接掌幽冥之地换她一世平安?” 南慕琛神色不动,答:“晚辈是怕,怕不能复生,不能与她相守,但更怕她会失望,会终生抱憾。” “是吗……难道你不觉得拘泥于这般渺小的儿女情长,终归会一事无成?” 老者深深看着他,刚待要开口,却得到南慕琛地一声长叹,“我曾经以为我拥有了一切,甚至我可以得到我所有想要的东西,但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一人的真心相待,如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舍弃于她。” 老者半晌叹息,“罢了,今夜老朽与你说过的话,你便当作从来不曾说过,召唤你的灵识已经费了老朽大半灵力,却不曾想你如此冥顽不灵,你走……” 言罢,他不再理会南慕琛,就地盘膝坐下,五指一拂,掌间突起了无数透明气流,漫天冰花被他掌间升腾真力吸引,层层簇簇旋转着向他五指之间靠近,最后化为一道巨大的漩涡,整个人顷刻间便化为风雪,消失不见。 天地为幕,云海为障,重门深掩,不见幽冥。 南慕琛无声的舒一口气,身子一软向后一倒,身后有人扶住他,有些凉的手指,那人亦发出如释重负却又淡淡无奈的叹息,南慕琛就着那双扶住他的手,艰难转首,看向这被冰天雪地覆盖的幽冥之地,恍而间身子正在逐渐消散,他知晓他又要回到那般没有任何生命的混沌之地。 “南依,原谅我的自私,今生后世,我不想,也再不能与你错过彼此了。” 第418章 炼化火鸢尾 第四百一十八章炼化火鸢尾 柳南依回到自己所在的厢房已是深夜,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郑辉听得她的劝告将鬼厉族落重新归置,不仅安置好了平民区枉死的无辜族民,还重建了所有的族民住宅,依着这些年在族中的功绩打点好了一切后,整个族落又重现当年建族的兴盛场面。 烛火明灭,她恍而想起初见宗氏一家人的时候,他们还挤在一个狭小的屋子之中,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半寸,如今住上了华丽的府邸,也算是得以褒奖这些年宗氏为族落的贡献了。 她躺在床榻,从怀中摸出一枚护心符,想到这是某一月棠华去平安寺求取的福包,说是可以护送她一路平安顺遂。 可如今这个芳华女子却终是不能与她向前而行,唯剩下无尽的遗憾与悔恨沉在她心底,再没了波澜。 “王,您睡了吗?” 屋外传来叶凌的轻声问候,她这才想起今夜叶凌在此处值夜,负责看顾这厢房外的异动,她披上了一件外衫,打开了屋门,轻声开口,“夜色深了,你莫要守着了,回去歇息。” 说完这话,她便见叶凌伸手递来一枚环佩,这环佩通身碧玉而透,实乃上品,她身子蓦地一颤,接过这玉佩的刹那,她不由平静的看着叶凌,手指一振,随即一股暖流如大江奔流,直入他丹田,所经之处涤淤去滞,大风鼓荡日月光明,那滚滚真力源源不断,毫不吝啬的输入他内腑。 叶凌的脸色变了。 他是修灵练功之人,自然清楚真力输送的概念,那是练武人一生精华,何其宝贵,孟扶摇送出的真力,他自己大抵可能要练上数年方才能赶及。 柳南依却是笑了笑,将玉佩握于手心,收了灵力,略有疲惫而问:“棠华华曾向你坦言过她的身世,是与不是?” “是。” 叶凌并未遮掩,反倒是大方承认,柳南依垂了眼,摊开掌心而看,这是鬼厉族的圣传环佩,她曾经在古籍见到过此物的记载,只是当时不过一览而过,并不知晓日后会亲眼见到此物。 “罢了,叶凌,你莫要守着我了,许多事情我想开了,这心结自然便也解开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叶凌默默颔首,由着柳南依掩上了门,他立于屋前许久,这才转身离开,月光洒在他孤寂的身影之上,映出一道落寞的影子,悠长而寂寥。 一夜长眠,直到第二日,柳南依将自己反锁于屋子里,将那朵火鸢尾自乾坤袋中解封,悬于半空之中,等待她以灵力炼化,以免激起太多冤魂聚集,震动九幽之地。 修灵之人的品阶分为九层,而八层便是一个分水岭,八层之前是武功“人境”,八层之上才跨入武学“神境”,进入九层,才可能掌握自然法门,达到武学巅峰。 八层九层之间,因为这一决定性的跨越,也是最难突破的,真正跃过这关,她的进境又是一番天地,然而昨夜她探查到叶凌体内的真力亏空,所以便将体内渡化的真力输送了一部分到他体内,以至于让这修炼再度倒退,距离九层突破怕是又要费上几年功夫了。 然而她不悔。 重生以来,虽然她每时每刻都在拼命练武,连吃饭睡觉都在意识世界揣摩武功,虽然她用一生能用的所有时间来加快再加快自己的进境,心急火燎的等待自己每一步提升好早点实现那个最终目标,然而待她经历了一番波折挫磨之后,才发觉她错过了太多,偶尔停歇下来,看看这世间的山川水景,鸟兽虫鱼也未尝不是一件绝佳之事。 “田前辈曾说,这世间万物,皆可成阵,这火鸢尾被束于机关数百年,或许炼化于它,便需要破一个阵法?” 柳南依边喃喃自语,边捻了一丝灵力激入这火鸢尾之中,刹那间,她只觉得身子一震,仿若陷入了一片无尽的混沌之中。 她环顾四周,面前的景象顿时明朗,山间暮气深浓,树木葱郁,从她现在的方向转身而看,后方隐约有骑士衣装和跃动的马匹,但是无论那些人跑多快,始终不能近前。 这是火鸢尾自己生出的灵识缔结的阵法。 柳南依顷刻间便看得通透,这火鸢尾竟可以在激活它的刹那间以山川日月为阵,令人不知不觉踏入一个幻境之阵。 柳南依抬手间,便见掌心中一团雾黑色的火焰正在修炼变大,她眸光变得锐利无比,在这千军万马的阵营中,缓缓吐言,“我知你乃是有灵识的圣物,不愿就此被我炼化,但这阵法,拦不住我,亦不能扰乱我的思绪。” 无论是在幻境还是在阵法之中,一块山石也许会突然化成一棵树木,一只飞鸟也许会突然变成一块要人性命的飞石,前方倒下的树木会突然变成了陷阱,掉下陷阱的那一刻却又发现自己脚踏实地,而头顶却已燃起熊熊大火。 月亮似乎很鲜明的挂在高空,看似可以指引方向,然而按着那月色指引却前行,很快便会走向深渊。 一转头才发现,月亮竟然高挂于另一边,不过到了那时那个方向的月色看起来也不安全,再一抬头,便是东南西北都是明月。 柳南依身在重重雾气之中,略微蹙眉,刹那间飞扬起秀发,只一指便抵住了飞射而来的毒箭,这箭力着实强劲,以至于她需得拼尽全力方才将此箭碾碎,周围的一切景象又瞬间变得模糊,她却自知当下便是最佳突破的时机。 “就是现在!” 柳南依祭出琉璃宝琴,在幻象逐渐清晰之际,弹射出去的每一根琴弦以灵镇住了东西南北四角,在一瞬间流光波转,她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向后退了数十步,直待所有伪装的阵法散去,那朵悬于空中的火鸢尾便收敛了所有光芒,乖巧地落入她的掌心间,化为一道真力没入了她体内。 她只觉得体内刹那间多了一股暖流,不由自语,“这便算是炼化成了?” 第419章 终是告别 她慢慢低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见掌心中似是多了一个黑痣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然而刚才一瞬间体内像是汇入了一段暖流,真气犹如巨浪轰然涌起卷得她飘然欲飞,她推开屋门,下意识向前迈步,发现自己可以刹时跨越十余丈的距离,不由略微一惊。 这是升阶了? 从体肤变化来看,她应该是跨越第八层,直接飞升到了第九层的巅峰之界,只是明明前不久自己才将真力送了一部分给叶凌,生生倒退一层,只在第八层第一级的境界来回徘徊,可如今竟突然升阶了? 她正徘徊不定之际,忽而见宗明抱着大堆的卷宗自廊上而行,瞧见柳南依立在原地,他不由先将书卷搁置在一旁廊案上,走上前来,略略负手行礼,“柳姑娘,听闻过几日你们要离开了。” 柳南依点了点头,平静道:“宗大哥,我们在这里已经打扰你们多时了,也该启程离开了,如今鬼厉族重回平静,我们作为外来族人也不便多留。” 言及于此,柳南依忽而想到什么,嘴角不由多了几分笑意,“听闻明日宗大哥继位新任鬼厉族族长了,我在这里先要恭贺宗大哥了。” 宗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随后恢复了寻常的语气开口说道:“忍辱负重这般多年,若非柳姑娘你们一行人解决了这极火之地的冤魂,兴许我们族落仍要被时疫缠身,这个族长,也不过是我代你们担上的。” “宗大哥莫要妄自菲薄,依你的能力,我想郑掌事是不会交付错人的。” 与宗明一番交谈后,柳南依得知今日郑辉便要离开这鬼厉族落了,她默默颔首,停驻在长廊片刻,便向府邸外的池台而去。 郑辉这几日一直在思忖自己的去留,他自出生便被训练为鬼厉族的族长效力,如今简双之因做了诸多恶事而被处死,而他双手也沾满了太多无辜族民的鲜血,思来想去,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任新任族长之位,索性让位于有能力与声望的宗明,方才能让族民的安定,族落得以延续发展。 “你来了。” 郑辉立于池台处,并未转身却已然知晓身后有人前来,他乃是修灵界最为忌惮的化丹手,与他交手之人,一旦被他钻了空子化去内丹,自此一生便会形同废人,再无修炼的可能。 “郑掌事当真是好耳力,我这般放缓脚步,也能被你听得出来。” 郑辉回过身来,一双乌黑的眼眸映在柳南依的双瞳之中,沉沉的罩下来,“想必柳姑娘前来是来送别于我的。” 他语声低沉,在这雾气夜色里比那细小的微凝水珠还重上几分,柳南依看着他明烈却有些憔悴的眉宇,心底不由微微一震。 他也不过是这世间听命于主子身不由己之人,只是如此的愚忠,却让她竟不知该说他愚蠢还是太过相信一个人的善恶。 郑辉看着她,眼神更黑,那般浓墨般的延伸开去,黑磁石一般卷着深不见底一般的漩涡,那样的眼睛看着人,仿佛漫天漫地都是他深黑的眸光,沧海之浪高达数丈,将人淹没。 “你飞升了神九阶?” 他眼神里诸般情绪飞快流转,半晌方才说道:“怕是你要吃苦了。” “吃苦?”柳南依不明所以。 她随后却见郑辉似踟蹰着有话要说,不免在揣度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但听郑辉吐言,“兴许前八阶你不曾遇雷阶,可是飞升至神九阶便犹如入了神阶,这天雷之阵你必得经受过,方才能真正达到大成境界。” 柳南依目光幽幽,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而问,“可有失败的几率?” 郑辉抬头,正对上她深邃而坚定的眸子,点了点头,沉声而言,“一旦飞升不成坠入阎罗,便终将堕入魔道,此生无从归入修灵阶。” 当夜,郑辉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了,谁也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只知晓他离开之际曾在柳南依暂住屋前的池台徘徊了许久。 明净苍穹,朦胧残月,柳南依于池台前静立,不断回想着白日里与郑辉的谈话,她知道兴许,郑辉在临行时提点了她,也算回报了当初她点醒他的恩情。 “叶凌,你去让惊尘好生打点好一切,趁夜色正浓之际,我们也离开。” 叶凌将外衫披在了柳南依身上,听得她这般言语,不由心中一惊,面上却沉静而问,“王,何故要这般急着走,明日不是宗族长继任典礼吗?” 柳南依却是清浅一笑,转身拂衣而言,“叶凌,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喜热闹,即便宗大哥希望我们留下,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终归是要分别的。” 叶凌会意,并不再多言,紧忙悄声回了驿馆支会惊尘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临行之际,柳南依传了灵讯给了金灵儿与金子睿,告知他们兄妹二人她一切安好,并送与他们一个锦囊妙计暂为存在南疆主城的一处驿馆,待日后南疆如有内乱方才能开启,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当真离开了南疆之境?” 金子睿坐于烛灯下,由着金灵儿挑灯将灵讯的内容读了出来,总是不信柳南依走得这般仓促,他这些日子被金飞达派人拘在了府上,哪里也去不得,幸得金灵儿机灵,这才稳住了金飞达那边的讯息兵为他们所用。 金灵儿缓缓坐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她终究不属于南疆,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地界,强留又有何用,更何况父亲如此不听劝言,兴许正如她当初所说,必得父亲亲自碰了壁,这才能回心转意。” 金子睿苦笑,微微颔首,看向窗棂外的月色,说道:“也不知她此番跋涉离开,日后还有多久才能再见上一面,不过,终是要告别,不见倒也不会伤感。” 金灵儿起身拍了拍金子睿的肩膀,劝道:“大哥,深夜不易多思,我相信有缘她与我们必会再相见的。” 第420章 升阶天雷阵 金氏兄妹彻夜相谈直至天明才各自回了厢房歇息,被派去驿馆取锦囊的侍从也如约将装有锦囊的匣子取回,搁在了府中密室,应柳南依所言,待南疆陷入危机之时方才可以打开。 而清晨之际,宗明一家人得知柳南依等人连夜离开,一番遗憾后,宗明也瞬间明白柳南依的用意,而逍遥明月也在黎明交接之时,留下一则书信,也独身离开而去。 “守住本心,兴复鬼厉族。” 宗明不住呢喃着书信后头的尾句,眼眶微红,拥着余氏,开口而言,“今日继任礼之后,随我前去给棠华姑娘上柱香。” 余氏温柔地点了点头,自知自己的夫君是最重情义之人,棠华为族牺牲,此番必得入祠堂供奉,方才能以慰其在天之灵。 柳南依一行人临行之际未曾告诉逍遥明月,一来他的伤势未愈,需得静养,二来柳南依不想他再随着自己跋涉而去极寒之地,再度负伤,她视他为知己友人,也断然容不得他再这般拼死相护。 她们一行人待出了南疆之境时,马车缓缓停在了过境的水域,柳南依下了马车,回身看着这熟悉的城墙,柔声开口,“惊尘,此番你留在南疆,我已告知了金公子与金姑娘,到时你可前去与他们汇合,再撰写你手上未完成的南疆轶事。” 惊尘笑笑,分别总觉得不是滋味,这段日子,他算是经历了他人生中最为艰险的时刻,也算是为他这不圆满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想到此处,他不由负拳而言,“王且放心,棠华姑娘的事我会一应安排,会早日为她的灵魂超度,送她去往生界轮回。” “辛苦你了。” 柳南依眸光微动,不再多言,脚踏上船只,与惊尘作别,叶凌也同样挥手,船只摆动,离开岸边,惊尘的身影也渐渐远去,她坐于船只搭起的棚子,看向这清一面的江边,感慨道:“待惊尘为棠华超度后,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直到入了夜,小船行到曼江之境,忽而见得一道闪电自天际而下,漫天星辉,烂漫如烟花,飞旋似碎雪,十万里惊雷自遥远银河呼啸奔来,穿越浩浩苍穹层层霾云,穿越冷月如钩,刹那间奔向柳南依所在的小船。 叶凌在船前相望,最先瞧见这一惊变,旋即变了脸色,夺过船夫的船桨飞快而划,随后见那道惊雷紧追不舍,他凝转灵力使得小船飞速靠岸而行,柳南依感受到小船在剧烈晃动,不由起身,面色一震,开口说道:“叶凌,是天雷。” 叶凌一惊,手上凝聚更多的灵力靠岸而行,船夫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紧扶着船厢不敢言语,柳南依一手自衣袖中陡然祭出匕首绕江而上,引雷于自身,施展轻功旋转于江面。 星辉万里,雾气千重,银白色的大片大片星光混杂着深黑雾气怒涛般卷过来,仿佛沧海浊浪之上溅起碎波万点,高矗成巨大狰狞的兽口之墙,自天际引下的惊雷瞬间扑向于柳南依,混沌之中再掀波澜。 柳南依身形已成舟! 飓风般猛烈的罡气非人力可以抗拒,加之惊雷密布,现在的柳南依绝对无法抵挡两大非自然强力的合击,她瞬间被卷起,飞出。 “王!” 叶凌瞧见柳南依被这漩涡式的风浪击飞,下意识想要腾空去寻柳南依的踪影,却被那船夫一手拦下,焦急道:“公子!这是碰上暴风浪了,这浪足以能打死人,您莫要去犯险了,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还未说完,叶凌挣脱船夫的阻拦,一个猛子扎进了曼江之中,风浪巨大使得小船晃晃悠悠向前而去,船夫暗暗叹了口气,紧忙将小船靠岸而停,焦心地看着这呼啸的江面,即便再着急也着实无能为力。 柳南依被惊雷击中,坠于水中,依稀间她仰起头,在层层浓雾上方隐约看见有烁亮白光星星点点成片掠过,此时的浓雾已经无法看清天上星月,这白光却依稀可见,可以推测出那亮度一定非常接近她的双瞳,她只觉得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没了知觉。 叶凌在曼江之中寻觅了近两个时辰,终是在绝望之中游上了岸边,腰间系着的云龙埙发出淡红色的光芒,风暴已经过去,天空也渐渐明朗,仿若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公子,您莫要担心,兴许那位姑娘会在目的地与你汇合呢。” 船夫寻来些干粮递了过来,他受金灵儿所托务必要将二人送到指定地点,金灵儿打探到下一个目的地极寒之地乃是位于灵越大陆最极端的雪山之处,穿过曼江之界,马车再行一日,便抵达了雪山之境,此后便只能徒步而行,风雪归途,车马不抵。 船夫的话让原本灰心丧气的叶凌突然眼前一亮,他蓦地站起身来,语气略有雀跃,“是了,依着王的修为,即便是渡劫,倘若能够挨下来,王必定会赶赴雪山。” 喃喃自语了一番,叶凌转身接过船夫递来的干粮,沉声道:“那么我们立刻赶赴雪山之境。” 船夫一听这话,立马有些为难,指了指被风浪掀得有些散架的船只,叶凌立马会意,道:“算了,待船只修好了再行启程。” 当下,二人便只得暂为寻了个驿馆小住,以备来日打点好一切再继续赶路。 而柳南依在江面沉沉漂了两三个时辰,便被过往的一只小舟上的一名白衣女子相救,伏着她向雪山之境而行,待她醒来之际,只觉得浑身如同撕裂般疼痛,她扶着头依靠在船厢,见一蒙面的白衣女子正在烧着汤药,不由嘶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 白衣女子见柳南依醒了,神情略有缓和,语气清冷而言,“我在曼江江面发现了你,你陷入了昏迷,我想着你若再在江面上泡着,这身上的伤口定然会被溃烂的,便救了你上来。” 第421章 雪山之境 这暗夜之中,唯有这一只小船载着她们二人前行,柳南依明眸生辉,迟疑片刻,接过女子端来的汤药略闻了闻,便知这是治愈外伤的良药,随后便未曾再有顾忌,稍稍放凉便喝了下去。 “多谢姑娘相救,只是如今我们要去往何处?” 白衣女子边划着桨边漠然启唇,“雪山之境。” 柳南依忽而身子一怔,不曾想自己经历雷劫,九死一生间竟误打误撞被人救了上来,且此人还正带着自己去向自己一直想要奔赴的那个地方。 见柳南依似是在皱眉沉思,女子不由继续开口说道:“我叫素素,不知姑娘所唤何名?” “柳南依。” 柳南依如实相告自己的名字,丝毫不曾有所避讳,这位名唤素素的女子待听得这名字,眸光陡生波澜,随后又被掩埋于寻常清冷的神情之中,未曾被柳南依觉察。 “雪山之地常年阴寒,柳姑娘穿得这般单薄,怕上了岸定然招架不住。” 言及于此,素素自怀中取出一精致的小盒,只手扔给了柳南依,见她接下,这才又言,“这是抵御严寒的丹药,可撑用两三个时辰,入了境,寻些厚点的衣裳,姑娘也好早点返程回自己的家乡。” 听得这话,柳南依急忙道:“我要去极寒之地,素素姑娘可知如何前去?” 素素眼底琉璃光滑流转,只是面上并无半分波动,只是那种淡淡的萧瑟更重几分,却最终一笑,道:“没有人能从极寒之地活着出来,姑娘又何必要前去赴死。” 见素素这般说,柳南依心中多了几分欣喜,自是明晓素素知道这极寒之地,刚待要开口,忽觉身后一软,素素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她的背。 素素五指修长,指节散开如舒展枝叶,一触及她的背,热流便如温泉潺潺,涌入四肢百骸,随着素素高超优雅的手势,柳南依听见自己各处骨节有微微铮响之声,清脆明亮,那般点、推、敲、拓、轻柔熨帖如清风拂体,却又沉劲有力似大江涌流,将她一直以来的紧绷紧张都从体内渐渐驱除。 “你太疲倦了,如若这样,待进入极寒之地,你只会被这种感觉支配,柳姑娘,我劝你,还是莫要前去涉险了。” 尽管素素这般劝说,可柳南依却执意前往,素素只是凝视着她好半天,这才轻声叹息,声音如秋风掠过一片霜白的树梢,淡淡的凉而沧桑,她道:“我住在雪山脚下,可以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但接下来如何走,只能靠你自己。” 柳南依瞧着素素虽一面轻纱拢面,但言谈举止都极尽优雅,并不像当初金灵儿所言雪山之地尽出蛮夷之人,她这般思虑着,便忽见小舟重重晃了一下,她机警地扶住船厢,看向外头景象。 素素蹙眉,搁下船桨,出去查探是否有异象,直待瞧见江面多了几块未曾融化的寒冰,方才舒了口气,拂了帘子进来,收拾好桌面上的碗筷,轻声而言,“无事,快到雪山之境了,许多冰雪都未融化,因而会容易触船,柳姑娘安心便可。” 柳南依这才微微颔首,透过船厢的窗棂看向外头的景象,正如素素所言,此处冰雪覆盖,全然一副冬日景象。 寻摸半个时辰后,小船靠岸,天色渐明,雪山之境今年尤为寒冷,昨夜甚至下了一场大雪,雪厚尺许遍地银白,稀落的百姓大多闭门不出,任那雪地平整如貂毯,一色深白无人踩踏。 “此处便是通过雪山的必经之路,清晨之时无人看守,因而这路也干净了许多。” 素素递来一件大氅给柳南依,随后收拾好包袱,提了出去,行至岸边,将小船利落地以绳索捆住,搁置在一角。 柳南依刚踏上岸,便只觉得寒意侵体,她便紧忙将素素给她的御体丹药服下,以免这严寒侵体,寒症再度发作便也不好了。 如今正值阳光初升洒落,雪地上金光铺开去,有种收敛沉静的华艳。只是却有“咯吱咯吱”的艰难踏雪声渐渐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语声,雪地上多了几道迤逦的深脚印子。 “奶奶的,这天气,还得出门巡视,族长怎么想的!” “可不是吗,这大冷天的哪有个人,还出来巡视,更别说是外族人前来入侵了,年年日日如此,真是奇了。” 我说这鬼天气,人家还不是闷在帐篷里烤火……” 纷乱的语声惊破雪后的空深寂静,素素眸光微闪,并未在此逗留太久,而是拉过柳南依,小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出声,一切都听我的,否则你我都得没命。”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看着方才说话的二人松松垮垮挎着刀剑一路艰难地向她们走来,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直到一穿得和狗熊似地守卫兵瞧清了素素的容颜,这才慵懒道:“素素姑娘从沿岸回来了。” 身边的守卫兵也是懒懒地看了她们一眼,并未追究素素身边这个陌生女子是谁,径自向另一边而去,柳南依见此之景,便知这两个人也并非什么聪明之辈。 “嗯,守卫大哥辛苦了,这么早还要四处巡视。” 守卫兵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一番言语后,他们便继续向另一边巡视,素素便回身看了一眼柳南依,与她继续前行,边走边解释道:“雪山之境有一处族落,族中虽人烟稀少,但其族长漠河却是个极为顽固之人,一直坚信总有一日族中会有大的灾难,因而每年日复一日都让族中壮年轮值巡视,以备不测。” 柳南依垂眼深思,只觉得素素口中的这个族长与鬼厉族的简双之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她未曾亲眼所见,也并不好过多地直接评判一人。 “过了前面的长界桥,到一处商铺买几件称心的衣裳,你便随我前去我得住处歇歇脚。” 柳南依应了一声,便在这深厚的雪路艰难向前而行,空山雪路,倒真应了那雪山无人之话。 第422章 杀戮之争 穿过长界桥,二人绕过一个巷口,便到达了一家掩着屋门的铺子,因着天气寒冷的缘故,铺间并没有什么生意,里头的伙计也大多懒懒散散偎着炉子取暖,待素素最先进了铺里,一个伙计见来了人,紧忙起身前去招待。 “伙计,我这妹子刚随我回来,身上还穿得夏衫,劳烦你给她做几身御寒的衣裳,料子选最好的便可。” 这伙计连连应下,便带着柳南依前去里堂挑选衣裳的料子,柳南依瞧着这偌大的铺子装点华丽,如今竟未曾有一个客人前来,不免开口而言,“伙计,近来生意可是难做了?” 伙计一听,不由苦笑如实相告,“姑娘,实不相瞒,自这天气反复无常下了好大几场雪后,这周围的族民都不常出来走动,许多铺子都关了门,我们呢,也就勉强够糊个口了。” 柳南依默然,随意挑选了几个图样料子,由着伙计为她丈量的衣裳尺寸,便随素素稍坐等待伙计们量裁衣裳。 余下的几个伙计为二人上了热茶后便退了下去,柳南依垂下眼,端坐不动,茶盏里热气袅袅,她眼神清亮干净,如一块凝着的冰。 “柳姑娘,再走上一段路便是我得住处,那里周围没什么人相扰,也算安静,待明日暴风雪过后,我再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柳南依执起茶盏,抬眼看向素素,玉唇轻启,“多谢素素姑娘了。” 伙计们的量裁速度很快,绣娘们也极为精勤,一个时辰后,三件衣裳便已裁制好了,柳南依刚待要付银钱,却被素素按了下来,给她略使了个眼色,将一锭如玫瑰花一般的银钱交到收账的伙计手中,语气依旧清冷,“不必找了。” 伙计一听顿时大喜,恭恭敬敬送走了二人后,捧着那一锭银钱,颤声说道:“这素素姑娘也忒大方了些。” 而柳南依自铺子出来,便犹自相问,“此处可是不收大陆通用的银钱?” 素素“嗯”了一声,取下腰间的一个荷包,打开来取出里头的散碎银钱,递到柳南依手上,柳南依这才发现这所谓的细碎银钱,不过是几粒花种,而方才那锭完整的银钱便如她所猜测的,乃是外域极为罕见的玫瑰花种,以花种作为族中的流通银钱,当真是闻所未闻。 “在这里还有许多不同于大陆的逸闻,倘若柳姑娘住的久了,便自然明晓了。” 素素言语间并未有任何波澜,仿若一切都已看淡了一般,二人刚待要拐进巷口,便听得一阵嘈杂之声,素素转身看向对面,铁丝荆棘网后面的河面上,突然传来了马蹄之声,随后便看见一队深红甲胄卫士,火般的出现在对岸。 那队卫士在雪地里慢悠悠的“驰骋”,手中还晃着弓箭,素素身子一震,开口说道:“是外族人。” “外族人?” 柳南依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一队人,见他们所穿的甲胄不同于先前见得那两个巡视兵,眸子里也闪过机警之色,与素素一道穿过长桥,伏于野地树林之中。 观察了许久,她这才轻声说道:“雪山族落素来不欢迎外族人前来,就在一个月前,这些红卫兵突然造访,与漠河起了冲突,便驻扎在雪山之境中,这一月来并未有任何异动,但总是在边境之中寻猎……” 话还未说完,便见一穿着素黑甲胄的巡视兵在厚厚的雪地中指着那些红卫兵挑衅似地道:“哪家来的的傻子们,这么厚的雪出来打猎?” 众人都哈哈的笑,方才那说话的小队长又道:“咦,这是哪家的军队?这不是与我们族长谈和不成,赖皮在我雪山之境不由的流氓军队啊。” “管他哪家的,总之敢在我们境地狩猎,也不问问我们乐不乐意。” 一众人转过身,突然看见对面当先一个汉子扬了扬弓,随即他马前跑过一只兔子,那兔子直直奔过河上冰面,钻过铁丝网,向这队雪山士兵奔来。 那小队长来了兴趣,突然眼前一亮,笑道:“好肥的兔子!既然送上门,带回去打打牙祭!” 他弯弓搭箭,一箭飞射,正中兔子前心,众人都叫声好,那小队长洋洋得意,笑道:“不过是只兔子,当年在那大战场上……” 他的语声突然顿住,四周的欢笑也突然瞬间静默。 众人惊骇的转头,瞪眼,看见小队长的胸口突然多了枝红羽重箭。 小队长缓缓的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箭羽颤颤,在寒风中无声飘摇,那箭是冷的,那箭端涌出的血却是热的,然而这是生命里最后的一丝热度,很快,他便要和这身下的雪,一般的冷了。 他轰然的倒了下去,睁着眼,血光溅上铺了金光的雪地,比那太阳高升更艳上了几分。 在最后坠落的视野里,他奇迹般的看见了对面射箭的那个人,看见他清俊英挺的眉宇,平静森凉的眼眸,看见他居然单臂持弩,另一只手臂袖子软软垂下。 听见他一字字,冷冷道:“即便这雪山是你们族落的,在我这里岂容得你们这般嚣张。” 柳南依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景,此刻再重现,只觉得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颤,身边的素素自始自终都一言不发,直待听得这马上男子说完此话,这才开口,“我们走。” “走?这事莫不该通知你们族长一声?” 素素抬眼,眸子里中的阴翳一闪而过,“不干我们的事便不要插手,漠河自可以摆平这件事,当下,柳姑娘也不要让这些人对你留有任何印象。” 柳南依自知自己如今身份尴尬,便索性在未调查清楚情况之前不再轻举妄动,随素素一同迂回回了方才的小巷,转身看着厮杀的一众兵卫,停驻片刻,便没入小巷之中,再不理会此事。 这场杀戮之争终是传到了雪山族落族长漠河耳中,此时此刻,漠河正在营帐中与几位族老商议要闻,听得这事,不由蹙眉而问,“人在哪里?” 第423章 族长漠河 这一声冰冷的询问让那个前来报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兵卫立马心中一慌,垂言负拳颤声说道:“在境界外的河对岸。” 漠河冷着面,目光转而从这兵卫身上移开,投向坐在对立面的几位族老,沉沉说道:“今日之事以后再议,族老们,我且先去解决一下外部之事。” 其中一位族老捋了捋胡子,波澜不惊道:“族长但去无妨。” 漠河略微点头,随后一瞬间将搭在木椅上的大裘衣卷起,落在自己身上穿戴好,目光阴冷,头也不抬地便疾步向外而去,族老给拘着礼数的兵卫使了个眼色,兵卫立刻会意,紧忙跟去了漠河身边,与他一同前往雪山之境。 而与此同时,柳南依随同素素去了她所住的府宅,宅院虽不大,但自入了门,便足以见得女主人的精心布置,每一处角落都种满了各类奇异的花朵,令人惊异的是,在这天寒地冻之间,这些花竟盛放地如此繁盛,温泉流水升腾着氤氨的热气,令人犹如步入仙境。 见柳南依停下脚步瞧向这宅院的盛景,素素却毫不避讳地向她开口详说,“在雪山之巅处有一幽冥之地,乃是人间至境之地,传言唯有心思至纯之人方才能抵达那里,那处有一座温泉流入雪山,我曾涉足此地,引一弯温泉水浇灌这些花儿,不曾想它们竟能盛放地如此之好。” “幽冥之地……” 柳南依呢喃着这陌生的地名,她从未在古籍上听说过此地的名字,只是知晓在极寒之地方才能入得寒潭取走苍穹之光,而这所谓的幽冥之地,她并不知晓是何地,抬眼间,素素已经离开了此处,向里头的长廊而去,她默默将心事又落了回去,随同素素去了厢房小坐,也将刚做好的衣裳搁置在了橱柜之中。 “柳姑娘,我并不想过问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该是一个修灵之人,雪山之地各族落之间的纷争不断,素素只希望你不要卷入其中,以免误了你前往极寒之地一事。” 柳南依表面应了下来,可是心里却满是狐疑,素素这般劝诫她不要蹚族落之争的浑水,着实有些异常,可她思来想去,却并未急着去自己寻觅真相,而是一个人窝在屋子之中,将今日所见的地形绘于宣纸之中。 漠河疾步行到雪山之境,两族兵卫已经全数压境,先前射杀雪山族落兵卫的男子翻身下了马,径自走向漠河,语气冷漠道:“漠河,今日并非我轩辕懿挑衅,而是你的兵卫处处嘲讽我军将士,这般有辱你们族风之事,你该当如何处置?” 漠河挑了挑眉,英俊的脸庞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在这冰天雪地中犹如一抹暖阳,映射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他忽而指向对方兵卫队执着一件大毛衣裳说道:“走得匆忙,能否将你这衣裳借我一穿。” 这执着衣裳的红兵卫茫然无措,待看向轩辕懿时,见他默许便上前将衣裳单手送了过去,他接衣,突然冷笑一声,那手突然直直一伸,一掐对方手腕,一抖,一扔! 那红衣士兵惨呼一声,已经被漠河掼了出去,重重摔在已经冻结的冰面之上,那件长毛衣裳落下来,覆在地上。 他惊惶的看着漠河,连眼神都在发抖。 漠河却依旧脸上带着笑容,不动声色的慢慢踱过来,毫不怜惜的踩在那裘衣上,顺便,踩着了裘衣下的手。 “漠河!你别得寸进尺!” 轩辕懿见漠河如此不知轻重,刚待要发作,便听得那衣服之下立即传来骨碎之声,他蓦地一怔,不曾想这漠河竟不惧怕他到这般程度,且隐隐能觉察出漠河体内的真气似有提升之阶,身体发肤,都已经是武器,别说踩一脚,便是吹口气,也可以叫他身后还尚未修灵只是充场子的兵卫送了命去。 那兵卫痛得浑身发抖,咬牙痉挛着一言不发,漠河淡淡俯身看他,道:“我替轩辕将军除了一个祸害,轩辕将军非但不感谢我,还伤了我族落的兵卫,这般行径,与市井莽夫有何区别?” “你替本将军除了一个祸害?漠河,三年前,若非因为你,本将军这胳膊又怎会被异兽生生折断?如今我族将士无家可归,前来投靠你们族落,你却恩将仇报将我们赶至边境驻守,如此忘恩负义,你还有脸提?” 此话一出,漠河身后的将士们皆是一震,不知这二人竟有如此渊源,而他们素来尊敬的年轻族长竟是抛弃友人的不作为之人,一系列转变让他们有些军心动摇,大军之中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漠河见状,却并不为之所动,漠然而语,“我为何不允你入雪山族落,你自己心里清楚,至于三年前的异兽,本就是你放出来的,你阻断了我入幽冥之地的前程,这笔账,日后我定会与你清算清楚,只是如今,我告诉你,此人乃是一名奸细,负责向外传递你与我们族落之间矛盾的情报,如若你不信,派人去他的营帐一搜便可。” 轩辕懿迎着倒下兵卫惊异的神情,忽而面色一沉,怒声而呵,“来人,去查王管事的营帐。” 这位王管事惨白着一张脸,惊骇的看向漠河,不曾想这个素来看起来毫无战斗力的族长竟是这般攻于心计之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直到前去搜查的人很快从他的营帐处搜到了一些还未烧掉的证据,交到轩辕懿手中,轩辕懿立马勃然大怒,怒骂道:“枉本将军如此信任你,没心肝的东西,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王管事见状,立马伏地求饶,然而尽管他如何辩解,轩辕懿都不为之所动,在身后的一片嘶喊声中结束了这次无厘头的对决,漠河不动,静立原地,待一切归于平静,他这才说道:“轩辕将军还是请回,无论如何,幽冥之地,绝非你这般人可以入内。” 第424章 阻止争斗 轩辕懿听得漠河拒绝他如此果断,肩头立马一耸,腰间那柄匕首“弑天”瞬间滑出衣袖,全身劲气刹那流转,弹飞欲起! 漠河离他这般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 随后双手负背一抽,但见一柄长剑如这月色冷冷,乍然间落于他手,抵住轩辕懿致命一击。 身后的兵卫见情况不妙,二人修为皆不低,倘若打起来,族落中刚修葺好的建筑必定会惨遭荼毒,稍有不慎还会伤及周围族民性命,这下想来,他紧忙马不停蹄赶至素素府上,请她相助。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兵卫便气喘吁吁跑到了素素府上,正巧见到在前院赏花的柳南依,他紧忙上前,不顾柳南依面孔的陌生,焦急开口,“姑娘,素素姑娘可在?” 柳南依转身,见面前之人身着熟悉的素黑甲胄,恍而记起了这身衣裳乃是雪山族落兵卫特有的,不由微微颔首,平静道:“她去外山采药,方才才走,你若有急事,我可前去寻她。” “来不及了。” 兵卫焦急地来回踱步,随后蓦地止住脚步,看向柳南依,期待而问,“姑娘是素素姑娘的友人?姑娘若懂灵法,可否前去雪山之境劝劝族长与轩辕将军,他们二人皆是灵修之人,若这般打下去,怕是会伤及无辜百姓呐。” 柳南依目光一闪,记起素素临行时的嘱托,可她瞧着这兵卫心急如焚的神情,仍是应了下来,一路上听得这兵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也算了解了这族落的大致情况。 原来素素乃是这雪山族落族长漠河命定的未婚妻,因二人性子常年不合,便分居东西两角居住,互不干涉彼此之间的生活,然而因这姻缘乃是天命所定,倘若强行毁约必会让二人蒙受不必要的流言纷扰,这事便一直拖沓而至,不曾有任何缓解的余地。 而漠河掌管整个雪山族落,虽这里人烟稀少,但也零零散散有百十来口族民,壮年也有近三百人丁,一月前驻守在外境的红衣士兵乃是轩辕懿的门兵,轩辕懿曾乃是漠河的同门师兄弟,据说二人是幽冥之地的外门子弟,本可以一同进入内门修炼,偏偏因一次斩杀异兽测试,二人伤了和气,触犯门规,被贬之雪山之下受罚,至此再无缘前往幽冥之地。 “姑娘,便是那里了。” 柳南依正深思间,忽而顺着这兵卫所指看向不远处痴斗的二人,双瞳泛起波澜,目光停滞于两道极光之中轩辕懿所使的匕首——弑天。 她素来擅长使用各类匕首,因为对此极有研究,二人撞击间,但见那轩辕懿突然横身,斜肩一撞,那柄“弑天”竟然以最为刁钻古怪的角度从他手中弹出,柳南依见势不妙,扬手便俯冲向他,只是刹那间,乌黑的刃光已经到了轩辕懿眼前。 “来者何人?” 轩辕懿眉毛一挑,瞬间收手,掌间那柄“弑天”却曳着淡白氤氲光,也在顷刻间止住了刃光。 漠河也不曾想到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挡在他身前,紧忙收了手上配剑,于不远处静立,也是尤为疑惑。 柳南依却冷冷一笑,抬手间便将所有兵卫的兵器操控于自己的股掌之间,所有兵卫均是面色惊变,不明这如此薄弱瘦削的女子竟是一位隐世的修灵高人。 漠河与轩辕懿也皆是一惊,还未待二人开口发问,便听得柳南依言语,“我是素素的友人,今日只是替她来平息二位的内争之斗,倘若二位在听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仍要继续开战,那么我无话可说,但在我未说话之前,烦请二位看在这族中仍有老弱病小的缘故,暂为收手。” 二人因柳南依周身散发的灵力太过强大,还以为她乃是幽冥之地的传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柳南依见二人皆收了手,看向轩辕懿,玉唇轻启,“我见过这柄匕首,它名唤弑天,传闻此乃是绝世宝物,匕首上淬了剧毒,只要轻轻划破一丝油皮,便足以让一个人功法尽散。” 柳南依并未说出的是,这匕首前段开叉,手指一推便是漫天花雨一般的牛毛毒针,匕首中间有机簧推动,触及便飞出蓝汪汪的三棱刺,匕首匕身和柄之间还有连接的锁链,可以随时控制长度,而匕首柄中空,只要受到任何外力冲击,都会立即炸开,伤及人体。 换句话说,这是个集匕首暗器炸药毒药于一体的暗杀工具,专门用来对付强大的对手,此匕首曾经只是记载于灵越大陆的古籍之中,如今重新献世,倒也让她能够一睹神器的光彩。 见柳南依识得此宝物,轩辕懿神色稍微松动了些,语气也尤为缓和,“姑娘说得不错,此物乃是家师所赠,世上几乎无人识得,姑娘莫不是认得家师?” 柳南依心绪一动,想到这二人既然曾经乃是幽冥之地的外门子弟,那么必定知晓苍穹之光的下落,索性便从中作和,让他们一同与她前往幽冥之地,也算给自己多了一重保障。 想到此处,柳南依含笑看向轩辕懿,启唇,“听闻轩辕将军和族长皆想重入幽冥之地,倘若我说我可以相助你们二人,你们可否应我暂且化干戈于玉帛,想必你们彼此之间也愿再这般不知疲倦地打打杀杀了。” 漠河沉默良久,方才将配剑归入剑鞘中,回身拂衣,示意身后兵马收队,迎轩辕懿的军队入族,轩辕懿见一向性子倔犟的漠河竟做了让步,便也未再多说什么,收了匕首,翻身上了马,扯了扯缰绳,由着战马踢踏,向族落里边而行。 漠河立于原地,心情迟迟未能平复,他抬手拦下欲待要走的柳南依,冷声而问,“素素身在何处?” “她去外山采药,我是因得你的兵前来她府上报信我刚巧身在府上,这才决定出来平息这场争斗,相信她也并不愿看到雪山之境再有杀戮了。” 第425章 解开心结 红衣士兵入住雪山族落之中的客栈,由得漠河安排打点过后,便随柳南依一路向素素的府宅而去,此时已近傍晚,素素采药归来,见柳南依不在府上,心中已然明白了三分,知晓即便她提醒再三,终究拦不住一些事实与真相。 她索性不再去追寻孰是孰非,将草药抱回了里阁,燃起了烛火,便忽见柳南依与漠河出现在府宅之外的长廊前。 “素素。” 漠河平静地走上前去,一瞬间眼神流转,语气却一如当初那般冷漠,“今日多亏你让柳姑娘相助于我,方才解决了一场灾难,我是来替雪山族落的族民向你道谢。” 素素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柳南依,随后并未多话,而是径自去了后厨,拾起柴火便要烧饭,边抱柴边言,“既然来了,屋里坐。” 漠河脸色微沉,刚待要拒绝,便听得柳南依圆场而言,“正巧族长还未吃过饭,今夜便在此处用饭。” 还未等漠河开口,柳南依便紧忙去了后厨搭把手,素素见柳南依烧柴做菜手艺纯熟,竟略有些意外,漠河见二人这般忙活,倒也不在拒绝,径自进了暖阁小坐,这也算是头一次他踏进素素的宅院。 暖阁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将黑暗瞬间驱除,雕花铜火炉熏得一室香暖,阁中铺了锦围的圆桌上,摆放着几株素素插好的鲜花,花香四溢,竟让人一时忘却了烦忧。 而在后厨之中,柳南依看着默默收拾碗筷的素素,轻声开口说道:“今日情急,未能依姑娘所言不卷入雪山族落的纷争,是我的不对。” “无事,族落也是我的家,换做是我,我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二人都是修灵者,若那般无休无止地打起来,族落的族民定会遭受牵连。” 言及于此,素素便端着菜肴向暖阁而去,待圆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三人一道吃饭,并没有多少话语,柳南依见素素与漠河相对着静静吃饭,她只觉得这一刻宁静安适,对面那个人不热闹,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凉,然而在这孤凉之中,却有着仅对于素素一人的温暖。 听今日前来报信的兵卫说,漠河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虽与素素表面不和,但暗地里却总派人打探她的消息,偶尔族落里捕到什么稀罕的猎物,他也大多托人以旁人的名义相赠于素素。 而素素亦是如此,只是天命姻缘终究在二人心中是一道过不去的心坎,二人皆是性子倔犟孤傲之人,自然谁都不愿各退一步。 半晌仍是柳南依打破了沉默,最先说道:“我昏迷于曼江之中,被素素所救,带我前来她的府宅居住,待今晚的暴风雪过后,明日一早我们便会前往幽冥之地。” 听到此处,漠河手上拿着的筷子一震,他的眼色在灯光下黑白分明,像黑白玛瑙那么泾渭分明的闪闪亮着。 片刻,他道:“幽冥之地并非谁都可以进入,你为何要前往?” 柳南依垂下眼,慢慢的喝汤,许久方才回应,“因为为了复生于我所爱的人,我们二人曾经如同你们二人一般互相不曾表露彼此的心意,直到最后方才追悔莫及,我听闻极寒之地藏有苍穹之光,若能得此圣物,便可承载灵石,复生我所爱之人。” 素素与漠河皆是一惊,不约而同抬眼看向于柳南依,极寒之地的主地便是幽冥,幽冥虽从名字来听极像鬼府之地,但它却是一个浸润仙沐灵根的神圣之地,这些年来,漠河从未有幸踏足那个圣地,自然也未曾知晓那幽冥处是否真的藏有苍穹之光。 只是二人尤为感慨柳南依的命运多舛,也愿意倾听她与南慕琛曾经相知相许的过往。 直到用过饭后,柳南依推说乏累了,收拾好了碗筷,便回了厢房掩上了门,暖阁之中便唯剩下二人遥遥相对。 素素立在窗棂前,毫无睡意的目光熠熠,想着方才柳南依诉说她与自己意中人的经历,蓦地回首,看见那个温和又凌厉的男子,出神遥望着天际,她忽而心中一软,开口问道:“明日你也要前往幽冥之地?” 漠河“嗯”了一声,转身看向面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一声叹息,逸在寂夜的雪意微寒的风中,过了许久,他开口问言,“素素,这些年,你可曾恨过我?” “恨?” 素素嘴角忽而漾起一丝苦涩,“当年族老集结天台,以灵测命,为你选定了我作为你命定的妻子,我并非雪山族落的族民,自然连遭非议,但我并不怨,这些年我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任何逾越族落规矩之事,即便传闻这命定之事乃是我一早定下的局,我也不愿过分纠葛。” 言罢,她转身凝视于漠河,清凌凌说道:“我感谢当年你将我从雪山之洞救起,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漠河从未听过素素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听过了之后,心中的梗结也终是解开,这般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当年从雪洞中救出来的女子一直对这个族落,甚至于他都有戒备之心,以至于这些年他从未主动前来看过她,亦不曾与她这般相对倾诉心肠。 “素素,谢谢你,今夜与我说了这般多话,让我知道,这份命定的姻缘于我们二人,再也不是负担。” 漠河临走之际,素素相送他到府外,看着这沉沉卷带着狂风的天际,她难免叮嘱道:“莫要再与轩辕氏起任何冲突,今夜有暴风雪,无论如何,明日再行商议前往幽冥之地的事情。” “我明白分寸。” 漠河握紧手中的剑踟蹰片刻便转身离开,素素忽而觉得心中一片释然,即便二人都未曾说破,但彼此之间多年的心结已解,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夜半,柳南依将袖中藏着的匕首取出,在微弱的烛光下擦拭,以待翌日赶赴幽冥之地,兴许这柄匕首便可以派上用场。 “阿琛,我快来了。” 第426章 水镜入幻 暴风雪下了一个寂夜,雪山族落各地的族民早已有了预测天气的本领,早早便将屋门掩好封上,府宅的墙壁也进行了加固,以抵御这严寒侵袭。 直待翌日一早,这雪骤然而停,仿若一切的灾厄起于深夜,终于清晨,犹如商议好了一般。 轩辕懿起了个大早,在客栈二楼的廊上仰头看着这晴空万里的天空,嘴角漾起几分笑意,接过属下递来已经擦拭好的匕首,开口说道:“今天本将军一人随他们前去,你们就守在这里便是。” “是。” 红卫兵负拳领命,轩辕懿垂眼看了看一侧空荡荡的手臂,略微蹙眉,紧接着不再在长廊下逗留,向一楼而去。 与此同时,漠河也一应准备周全,族中许多事务也暂为交由各边地族老打理,毕竟此番前去幽冥之地并非一朝一夕地时间便能回来,安排打点好一切,方才能不留后顾之忧。 其中一名年纪尤长的族老深深叹了口气,递给漠河一个护心符,缓缓叹了口气,“天台族镜曾预示着雪山族落有一场灾难,倘若族长您能寻到这幽冥之地的入口,兴许这场灾难便可以避免。” 接过这枚护心符,漠河沉吟了许久,这才默默将它收好,颔首道:“多谢族老挂心,我会尽力而为。” 随后他转身离开,独留下四名族老抬头相看,皆是深深叹息不语。 素素在临行时与柳南依相言这入雪山之巅寻觅幽冥之地的艰险,她曾经涉足过那里,自然知晓除了天灾雪崩,那里随时会有灵兽引人入幻,将其困于幻境之中牢牢锁死。 柳南依待知晓了这些艰险后,倒只是一笑置之,比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再入一次虎穴又有何难? 四人齐聚之后,漠河与轩辕懿依旧冷面不语,而素素则与柳南依行走于后方,环顾四周,皆是皑皑白雪覆盖,看不得一点鲜丽的颜色。 幽冥之地,天阶灵梯。 一名白发老者立于巅峰之端,通过水镜看向外头的景象,见四人正跋山涉水向雪山之巅而来,他却并未有半分诧异,缓缓开口吐言,“她终究是来了。” 身旁的白衣女子眸光略有波动,红唇相启,语气颇冷,“师父,可让弟子前去测测他们的实力。” 老者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他们四人皆是为了心中执念而来,既然前来,便必定要有得亦有失,且先看看那个女子究竟有没有能力夺得含光之剑。” 女子略颔首看向老者,随后蓦然明白老者所言背后的深意,负拳道:“弟子明白了。” 随后白衣女子不再多言,负剑转身离去,未曾再停驻片刻,老者目光幽幽看向远方,似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水镜之中映射出的白光之剑正没于雪山之巅的寒潭之处,散着幽若的光芒。 柳南依一行人待向雪山之巅攀爬之时,轩辕懿最先开口,机警地环顾四周景象,沉声说道:“此地寻常之人无从涉足,必得凝神静气,否则定会被幻境所困。” 话音刚落,便见四周陡生浓雾,此刻已经不是清晨,突然而来的雾气将四人围绕,绝非偶然。 “都莫要离开彼此之间的视线,否则很容易被眼前迷雾误了方向。” 柳南依说完这话,抬头看身前白衣如雪,唇色如樱的漠河,他如同高山深雪一般清淡雅洁,像一捧未经尘世玷染的雪,但双眸却浸着锐利的尘埃之气,她取出腰间的那枚逍遥明月送与她的指南针,用引动真力,使得自己静下心来,再瞧那指南针却始终摇摆不定,她不由面色一怔,开口说道:“我们已入幻境。” 轩辕懿的方向忽而现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灵兽,他机敏地躲过灵兽伏前一击,“弑天”从他衣袖滑落,五指刹那间灵活运用,拇指点中指捺食指弹无名指戳小指还能一勾,甚至连每根手指的每个指节都在错开弹动。 方寸距离眨眼之间手指动作只一个,变化却有十多种,拇指一点将前段开叉捏闭,中指一捺将中段机簧推开,指节一弹卡死了机簧的关键,食指一弹将冒头的三棱刺弹回去,无名指一戳戳进匕首和柄之间,小指一勾,但听细微的裂声响起,那跃起的灵兽身后便陡然出现一道裂痕,迅速延伸。 “是水镜,是幽冥尊者施放的水镜。” 素素蓦地一怔,扬手间一柄青光宝剑已经没于她掌心之中,那道裂痕延伸间却在镜面一半时停住,使得四人皆陷入无尽的不确定困境之中。 好在镜子终裂,浓雾略淡,那灵兽也在破裂的幻象中没了踪影,浓雾中忽而传来一声悠扬的笛声,漠河面色惊变,呵道:“捂住耳朵,这笛声可惑人心智。” 然而话音刚落,却为时已晚,柳南依退了半步,脸色一白,漠河咽一口血,晃了晃,反手一捞捞住了即将飞出的素素,素素在他手中一个飞鹰般的大转身,轩辕懿手中“弑天”一闪,狠狠以灵力截断了这诡异的笛声。 然而就在这笛音被“弑天”的灵力压制还未分出音来,柳南依一手带过素素之后,便见素素一剑刺向那缺口破裂之处,随后但见漠河素手一转,那水镜的镜面却变幻出了无数个缺口,使得四人同时脚下一空。 四人本来就都立足未稳,漠河斜身后仰捞素素,并承担了她挥剑的力道,轩辕懿凌空翻身更无着力之处,这般身后一空,立时直线般坠下去。 柳南依也不曾寻到可以稳住阵脚的东西,坠下去之际,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只听见风声烈烈,身下有水浪之声。 柳南依身形落下,手掌一翻,正要翻身击水再窜上去,上方水镜,突有一道冷光打下! 那冷光直直对着她前心,柳南依半空之中无法躲避,只得抬手硬接。 眼前突然黑影一闪,不知是何东西挡在了她身前,随后重重承下了这重重一击。 “叶凌?” 第427章 含光献世 柳南依意识清醒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随即便听一声闷哼,那黑影飞速落下,重重撞到柳南依,柳南依被撞得眼前一黑,喉头蓦地一甜,隐约间两人相撞之处又是余力一撞,直直撞散了柳南依全部的意识。 “噗通!” 人体从高处落入水中的冲击力着实不容小觑,任是如此,柳南依还挣扎着保留一点清醒,记挂着挡那致命一击的叶凌是否受了重伤。 然而就在她背部接触水面的一瞬,一只手伸了过来,情急之下揽过她的背,上下两力相交,柳南依只觉得各处都有大力涌入,带动得着她体内真气对冲一撞,她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似穹庐之下突洒无限光明,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莫名的光,便被那乱窜奔流的真气撞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长潭之中,她静静躺着,脸色尤为苍白,肌肤却隐隐发生着变化。 也不知道是隔着水光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她的肤色显出极致的透明,竟能清晰地看见其中细微的青色脉络,随即透明色慢慢转变,渐渐恢复了原先的肤色,却又似乎白了许多,隐约间闪耀着玉石的质感,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像。 她的身体,也有着同样的变化,甚至连牙齿和手指指甲,都渐渐转为淡乳色,蜕变得更为坚硬。 而在无人看见的内腑丹田深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行,经脉被拓展,气血也有了调和。 真气沿着奇经八脉奔腾不休,不停的容纳、融合、吸收、转化,直至汇聚成奔涌的大江流,汇入丹田之处。 那点浮沉旋转的银光,被那江流裹转,一层层消磨,终于化为江流中碎光点点,而那江流,瞬间华光万丈,光芒以丹田为中心铺展开去,照亮整个内腑,那光所及之处,受损的经脉,暗藏的淤血,虚弱的体气,被瞬间修补完好,所到之处,都汇成有用之力。 “王,王。” 与她一同被冲到河流下岸的正是叶凌,他连夜泛舟顺着未曾解冻的冰川而行,直到入了雪山之境,得知柳南依已上了雪山,这便又马不停蹄赶赴此处,终是在她入幻坠落之际生生护住了她。 她并不知这一刻她身体的变化,犹自懵然不知的沉睡,此刻的她是在经历雷劫后发生的第一次身体上的变化,一直沉沉睡着,任是叶凌如何呼唤都无法苏醒。 水下深深,叶凌抱着沉睡的柳南依一步一步向岸上而去,悠悠水波带动衣袂飘飞,掠过那些柔曼的水草,成群的游鱼,他乌发在水中流散,长眉因为水流浸润越发黑若墨玉,一双眸子却比水光厉亮,他将她带至岸边,轻轻安放至一处平坦的地方,这才安下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依只觉得做了一个极长的梦,待醒来之时,仰天之际已是漆黑一片,身前却是堆起了一堆火,烤着她浸湿的衣衫,她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见身上披了件厚厚的绒衣,她下意识一惊,开口呼唤,“叶凌……叶凌……” 呼唤了多遍,这才瞧见身穿一件单薄青衫的叶凌正抱着一堆干柴火缓缓走来,放下柴火,他下意识靠在火堆前错了搓手,语气平和道:“王,这附近没有什么干的木柴,只剩这些了,你且将就着煨煨火。” 柳南依瞧着叶凌发丝凌乱,脸颊有多处划伤,不由心里一揪,解下自己身上的绒衣,递到叶凌身前,语气不容置疑,“莫要推脱,你替我挨了一击,身子自然受不得严寒,披上它取取暖。” 叶凌坳不过柳南依只得接下,披在身上的刹那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汇入体内,凝聚丹田的真气也在汇散各处,渐渐修复他体内因撞击而有些郁气凝结的经脉。 柳南依凑过身来,拉过叶凌的胳膊,为他切脉诊病,随后收手间便渡了一层真力来平复他体内郁结堵塞乱成一团的真气脉流,叶凌盘膝打坐,平心静气地手捧莲花状接纳这真气,调整好自己的内息后,这才发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自雪山之处落入幻境,再到坠入这不知名的深潭,竟不知此刻我们究竟仍在幻境还是身在现实。” 柳南依这话倒是让叶凌如梦惊醒,环顾四周,皆是澎湃激飞的潭水,四周也不过是些树丛山洞,再无任何可以依傍的东西,他扶起柳南依,与她四处相转,发现这深潭一直蜿蜒曲折至他们目光所追不到的地方,足见这潭水如此泾长,着实让人分不清方向。 “听闻,这上古神器含光剑便是藏身于寒潭之中,莫不是这雪山之境的寒潭之底,便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个?” 叶凌大胆猜测,让柳南依不由眼前一亮,她沉眸闭眼,自丹田处凝气去感知深潭中灵力波动的去向,蓦地她睁开双眼,眼前的水流竟犹如分散开一般凝聚于不远处一个漩涡之中。 “便是那里。” 柳南依指向那处漩涡,叶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迈去,试探性地将一枚石子掷进漩涡之中,发现这石子很快便消失在漩涡处,未曾惊得半点涟漪。 二人相视一看,由着叶凌双手施灵将此处漩涡之水分拨开来,刹时间,寒潭之中发出撕裂之声,惊现团团翻滚出来的雾气,紧接着一柄白光蓦地如裂帛般崩开,撞在两侧洞壁之上竟然也铮铮微响,天光一亮间,它飞射而来,强大的冲击力直逼向柳南依的前眉。 千钧一发之际,柳南依不住地后撤,这光芒与她眉心之间不过一寸的距离,自漩涡处掠起便激得寒潭波浪千层,随后在柳南依想要以匕首抵挡它时,便见这光芒瞬间钻入了她眉心之中,消失不见。 顷刻间,漫天里都是细碎的飞闪的光芒,凤凰尾羽般流丝溅开,七彩璀璨,华丽得不可方物,刺得柳南依眼目难开。 叶凌在旁目睹了一切,不由呢喃道:“含光献世……” 第428章 真主命运 柳南依只觉得浑身都融凝着绚烂的光芒,自眉心涌进的一道白芒瞬间穿透了她的整个身体,最终落于她掌心之间。 叶凌双瞳蓦地一缩,想靠近柳南依,却被巨大的剑波阻挡在外面,柳南依见状,紧忙抬起左臂想要触及那道白芒,却发现这白芒在她触及之时竟化散为力,乖巧地贴在了她的左臂之上。 “这是……含光?” 柳南依垂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隐隐的光芒,传言上古神器含光剑身无形,肉眼难以观之,剑长三尺三,剑身有三尺三,剑身与一颗被龙爪紧握的圆珠相连接,龙爪延伸成剑柄,她凝灵于眼,再去相看,发觉这一切竟是惊人的巧合。 叶凌见剑波已散,这才缓缓走上前去,开口言语,“传闻此剑乃是驻守仙境的修灵散人所铸,是引极寒之地的雪水相融,铸就这一柄寒气逼人,无实质剑身的宝剑,此剑通身散着寒气,一丈之内皆可成冰雪,无人敢触及。” 柳南依眨了眨眼,再度看向这道白芒,蓦地想到自己身患寒症迟迟不愈,兴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会成为此剑的主人。 这白芒在二人对话间已经攀上了柳南依的手臂,刹那间她只觉得手臂一热,一滴血滴落下来,恰巧被这白芒接住,紧接着寒潭之中迸发出强烈的剑光余辉,震得叶凌下意识全身身法展开,方才不至于被震飞了出去。 融血认主。 这是自古以来神器认主的过程,这剑似是通灵性一般,在柳南依身边极为温驯,未曾露出半点锋芒。 而与此同时,水镜的另一端,老者眸光微闪,面上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小声呢喃道:“龙凤现世,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他拂了拂衣袖,便见水镜之外天崩地裂,柳南依与叶凌能明晓感觉到四周正在崩塌,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看,皆凝聚真气于丹田处,柳南依最先顺着寒潭周边的峭壁而上,步履轻快如履平地,在峭壁上飞驰出黛色的飞扬的线。 叶凌仰望着她瞬间跨壁远去,如猎猎战旗直入青天的背影,眼神忽而有些许落寞,但转瞬即逝,心思不再有杂念,扯过怀中准备的绳索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二人一同站在峭壁之上时,面前一行白衣人已持剑列队,周身杀气弥散,使得柳南依不由握紧了袖中的那柄匕首。 如今她尚不知如何使用含光,更不想因此剑再招杀戮,索性便用自己趁手的兵器,也好过在危机时刻乱了方寸。 然而正待二人机警地待战之时,一行白衣人收了宝剑,但见一身姿曼妙的蒙面女子缓缓自大雾之中走出,神态极像雪山之境的素素,只是一双眸子太过凌厉,令人不由陡生几分寒意。 但见她缓缓走上前来,凝视于柳南依,随后负剑行礼,冷声言语,“我家尊主恭请姑娘前往幽冥之地一叙。” “幽冥之地……” 柳南依回身看了一眼叶凌,见他也颇有困惑,刚待要上前,便被那一行白衣人以刀剑挡在了柳南依身后,柳南依蓦地握紧匕首,却听白衣女子再言,“尊主说了,无关之人便在镜外等候便好,姑娘放心,在您出来之前,这位公子绝不会受半点伤害。” 柳南依抬眸看了一眼白衣女子,随后迈步随她一同前往幽冥之地,雾气将二人的身影很快便遮盖住了,唯剩下那一行白衣人正看守着叶凌不曾离开。 等到柳南依迈入一个石阶之时,看着脚下虚幻之景,不免问道:“随我一同前来的友人可身在幽冥之地。” 然而此言一出得到的却是无尽的沉默,在她身前走着的白衣女子并未再开口多说一字,直到走到了石阶尽头,她方才秉剑而言,“师父,人已带到。” 柳南依目之所及的除了一位白衣翩然的老者之外,还有被铁链困住的漠河一行人,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巨大的屏障阻隔在外,她目色狠厉,语气尤为不善,“敢问前辈他们犯了什么错,要这般拘着他们?” “外门子弟妄图进入内门,着实痴心妄想。” 老者本背对着柳南依相看水镜,说完这话之时,不由负手转身看向于她,缓缓说道:“自你收集第一块灵石之时,老朽就已经知晓,如今含光认你为主,只剩下一承载之物苍穹之光,你便可复生你所心爱之人,老朽说得可对?” 她蓦地抬头,因惊讶身子略微一颤,不明晓面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默默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见柳南依周身都鼓荡着灵力,老者知晓她太过紧张,却只是微微一笑,“柳姑娘,素素不是先前与你说过,你太过疲惫与紧张,是无从到达这幽冥之地?” 柳南依一惊,再度看向那白衣女子之时,这才发觉原来她与素素竟是一人,那么素素当年流落雪山族落,也不过是这老者早就暗中布下的一个局? 漠河心如刀绞,不断扭动着身子,想要试图解开困束他的铁链,那铁链却并未有任何异动,他默默仰望天际,开口言语,“素素,你当真太令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便见得柳南依袖藏的匕首滑落,向素素斩去,素素并不曾感到意外,一个闪身,抽出宝剑抵挡,她起落转折,腾挪闪避,招式大开大合,劲风鼓荡,姿势却都小巧精细方寸之间。 柳南依与她交手间也毫不逊色,这方寸之地的山崖之巅,以绝顶充沛的真力和绝顶精巧的招数,将想要以阵法困住自己的素素反困于自己的刃法之中。 素素见状,不由后撤一步,并不敢小觑柳南依的实力,五指一掣宝剑飞射而去,瞬间叠雾千层,自天、自地、自水、自树木,自自然间一切万物中腾腾升起,呼啦啦幕布般沉沉罩了下来。 “素素,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429章 强者相战 柳南依说完这话,身形顿时一闪,素素激起的雾气瞬间裹定于她,她这才明晓这雪山之境的雾气一直以来都乃是被素素操控,顷刻间怒气大增,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激起的灵力让素素难以招架。 “起!” 喝声未毕,柳南依的匕首已经脱手而去,此刻厉拳也已打出,所有的变化轨迹都在她计算之中,她的拳法错落有致,所经的每一处,都光芒万丈,砸得方寸之地竟有几分动摇,老者静默地立在原地观战,未曾有丝毫的劝诫之意。 漠河与轩辕懿被拘着,灵力也被老者相束,施展不得,他们原本一同坠入水镜之中,刹那间,便坠入了这石阶之上的幽冥之地,惊喜未余,便被素素施以铁链团团束缚,以至于如今见她们交战,都无从相劝。 “漠河,说你痴你当真是痴,这女子的身份成谜,怕是这些年为族落做的一切,也怕是另有目的。” 轩辕懿此刻气不打一处来,言语间也毫不留情,漠河此刻眼底隐藏了太多不解的波澜,未曾再与他起什么争执,只是默默看着两道化为丽光正纠葛在一起互不相让。 素素被这劈面一拳的拳风激得双眼难睁,束发的发带断折,发丝扯直后扬,身子微微一倾突然身后一空,随即便直直栽落。 她此刻已然被柳南依逼下了这方寸之地! 漠河蓦地一震,霍然站起,却无从近身一步,径自又被轩辕懿扯了回来,怒声而喝,“你还想着帮她!” 漠河这才觉察到自己似是太过在乎素素,以至于她危难之际还想着她的安危,却忘了,也是她将他们困于这幽冥之地,想到此处,他默不作声地坐回了原处,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此时此刻,但见面前执着匕首的柳南依身影一闪,已经擦着老者的身子掠了下去,她真气运行到了巅峰,浑身坚实如通透的碧玉,那般黑白分明,雪玉一般一道影子沉猛如炮弹般直坠下去,坠得比素素还快! 素素坠落,飞鹰般自水面一掠而过,掌心中的一枚铜镜弥散出来的巨雾一抹一撩,“哗啦!”一声,漫天巨浪墙立而起!她半空里一个翻身,刚要举镜运功,借着这水面雾气更浓困住柳南依,不想应变奇疾的柳南依,竟然事事都能抢先一步。 此刻远处朝阳初生,寒潭之上滟滟千里,泛着朝霞的金光,柳南依身子在水面上一掠,反手以匕首“刺啦”一声划破了素素的手臂,随后撤身后退,扑啦啦在寒潭水面溅开的水滴已将铜镜浇湿。 朝阳已出,雾气尽散。 素素手臂一凌,顿时厉啸一声,被水墙击得撤身后退,身形如逆风之旗,在青黑峭壁上霍然抖开,一反手风云倒卷,大片浑黑的雾气犹如实质,带动这天地间陡生的轰然风雷之声,对着柳南依当头一砸! 此时的素素显然已动了真怒,并不再手下留情,柳南依一声冷笑,要的便是素素全力以赴,方才能在最后击败她时让她彻底心服口服,但见柳南依匕首平拍,手中亮白光芒飞旋如天神巨锤,比那群山之间冉冉初升的日光还亮几分,飚风一转直直迎上! 两人在空中各不相让,已然是硬拼一招! “轰!” 霞光烂漫的半空里,两道鲜明光幕彼此相遇,相撞那一瞬间各自微微一收,随即轰然爆发直溅而开,柳南依惊诧于自己竟引动匕首之力召唤出了那柄没有实质剑身的含光之剑,两道光芒交错至一起不断延伸,随后柳南依手中的白芒犹如滚滚长河一般铺展而开,瞬间将铜镜飞射出来的黑光吞噬席卷,涤荡飞腾! 一前一后,两人落地。 巨大的风声止歇,青黑色的峭壁上一片疮痍。 素素背对着柳南依,白色的衣衫垂落,尽是破洞与污渍,铜镜背在身后,无坚不摧的珍贵古镜上,两道深深裂痕尤为乍眼。 一道是先前布阵时,受轩辕懿和漠河合力所裂,一道是最后一招时,柳南依悍然只手劈裂。 素素从未想到一个人在不用兵器之时,凭借自己的掌力竟然可以能与她对抗,她乃是八品阶的灵修强者,幽冥之地的尊上最骄傲的徒弟,如今自己的神器被毁,已然是丢尽了脸面。 老者透过水镜已然看出了胜负,并未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抬手间,便将二人重新带回到了这方寸之地,柳南依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犹如被操控一般,想摆脱控制却发觉根本无从抵抗束在这身上看似柔软实则刚强之力。 再回到原先的地方,素素勉强屈膝,垂首负拳道:“辜负师父悉心教导,还请师父责罚。” 老者长叹一声,上前扶起了素素,慈声而言,“你又何罪之有,此女本就身负神力,你与她交手,挫败也是意料之中。” 素素听罢,眼底里闪过几分不甘,但还是被平静的情绪掩盖,不曾被人觉察出来,她起身之后秉退其后,便见柳南依上前,目色苍凉而言,“晚辈只想请前辈做一个解释,这一切究竟是否是前辈想要引我入局。” “是与不是,如今走到这里,又有什么干系?” 老者转身,拂袖间,但见天际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幻象,乃是他召唤南慕琛的魂灵入幽冥之地的对白,二人之间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令她蓦地一颤。 见她静立不动,老者注视着她,微微一笑,随后收手,画面静止,最终再度化为寻常的天际,水镜收拢于他的衣袖间,淡淡道:“老朽命数已经将近,幽冥之地需要一位新的继承之人,先前老朽选定的乃是姑娘的夫婿,而如今倘若姑娘愿意,老朽立刻便会复生于他,而这盛世千秋,都将只是姑娘一人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柳南依抬眸,凝视于老者,在他浑浊的双眸中仿若能看到数万坎坷经历,她回身,指向素素,一字一句而问,“那么她呢?” 第430章 月魂往事 只一句简短的话语,几人的目光齐齐投向素素身上,在柳南依看来,老者既然收了素素为徒,且看似她是唯一的弟子,便自然日后可以继承他的衣钵,成为这幽冥之地的主人,又何至于要寻觅外人来承继,着实令人费解。 她心中虽有满腹疑惑,但却并未急于开口询问,在瞧那老者,他只是微微颔首,轻瞥了一眼素素,正言道:“她并非幽冥之地所需要的继承人,她无法驾驭含光之剑,便同样担不起此重任,而你,却不同。” 柳南依清浅一笑,只觉得这老者当真是奇怪,精心栽培的徒弟却因她不能承载含光剑力便宁愿将他守护的一切交给一个外人。 人心难测。 换作是她,她断然不会如此轻率,即便是她明晓老者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到此处,她便开口言语,“那么怕是让前辈失望了,我与我的夫君皆是一体同心,所谓的锦绣江山,救世之主,不过都是诳人的虚名,不要也罢。” 老者似是未曾料到柳南依也会这般说,眉宇间恍而多了几分愁绪,紧接着抬手间,自水镜坠落的几滴水珠便瞬间化为坚硬的冰刃,直射向漠河与轩辕懿二人的眉心,顷刻间柳南依出手,以掌心之力将冰刃化水,凝于掌心之中,化解了这场静默的危机。 长风寂寂,撩起柳南依的长发,她缓缓抬眸,眸光里的微光明灭不定,眼底神情复杂难言…… 老者无疑是告诉她,她可以救得了面前两个人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这世间万物,皆有它们的定数,她这般跋山涉水寻觅灵石与承载之物,即是为了她心爱之人,亦是为了这灵越大陆再也不必因利益起任何战争的争端,可即便她真的这般做了,战争真的会停止吗? 权势如刀,可悍然劈裂一切抵抗,也可以将如山高垒慢慢削薄;人心之诡,可翻覆世间一切风云,可建立缔造也可摧毁崩坏。 此时此刻,柳南依突有繁华落尽的疲倦和苍凉,岳国惊变其中死了多少人?她不敢数,也没有去真正数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帝位,更需血流成河相驻。 她缓缓张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如此洁白如玉,可是这双手究竟粘了多少人的鲜血,她数不清,也记不得,她虽只杀有罪之人,可终究也有不少无辜之人死于她手。 她神情古怪的看着老者,眼神变幻乌光流转,那眼神里怀念、怅然、悲凉、无奈……满满都是欲待出口却早已习惯沉默或掩饰的心事。 半晌她忽而眼前一亮,将凝于掌心的水滴紧握于手掌之中,唇色如樱,清清淡淡开口,“前辈,即便您洞察万千,也不会料及晚辈不光接下了它,而且却并未毁掉它,承蒙前辈相送这苍穹之光,晚辈才能这般容易得它在手。” 她缓缓展开掌心,那水滴凝成了一片冰霜宛若这世间最纯净的镜子映照着她娇美的容颜。 一旁的素素不曾料及水镜中的那寻常的水滴便是苍穹之光,刚作出欲待要抢夺那圣物之几,却不料这方寸之地竟突然开始崩塌,天地都仿若陷入坠落的混沌之中。 老者生生啐了一口鲜血,缓缓扶着水镜坐在了一旁的寒冰凝成的座位上,抬手间以一道灵墙拦下了素素,苦笑道:“柳姑娘,你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是老朽太过偏见了。” 柳南依没有动,只是转身看着迫切想要取走苍穹之光的素素,忽而眼底里漾起几分悲凉,半晌,嘴角微微浮上一抹苍凉的笑意,“那么前辈可曾想到过,一直待在您身边的这名女弟子,只是为了等待您取出苍穹之光之时亲手杀了您?” 老者心神巨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南依,她脸上挂着的那笑意是月色初升,星光却还未及亮,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再看向素素,她揭下了一直蒙着的面纱,脸颊之处的一弯星光图纹犹如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老者心中,老者颤颤巍巍抬手指向素素,随后终是化作一声长叹,“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与她设下的一个局?” 此时此刻,轩辕懿已经全然糊涂了,而漠河仿若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眸中眸光晶亮,双手紧紧攥住锁链起身向素素一步步走去。 素素转身,抬手间那些锁着漠河与轩辕懿二人的铁链瞬间崩碎,轩辕懿得以脱身,拂袖间灵力已然恢复,那柄“弑天”也在天地崩塌间收归于他手中,以备应战。 “你是月魂族人?”漠河吐言而问。 听到此话,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震,月魂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匿迹,这个曾被誉为仙境之族的族落不知是何缘由消失于灵越大陆,至此大陆之中,唯有极寒之地的幽冥族落方才能以仙境族落为称,一直隐匿于这无人涉足之地。 素素看着漠河不可置信的神色,并未多言,反倒是转而看向老者,只眉梢眼角生起淡漠讥诮的笑意,不动声色而言,“是,我是月魂族中最后一位承继人,这些年我待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曾忘记是他曾亲手杀了我母亲,是他亲手灭了月魂族,他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夫!” 这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老者身子一颤,半晌,他方才哽咽道:“原来,老朽失散多年的女儿竟一直守护在老朽身边,当真是冤孽,冤孽呐……” 老者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般久,到头来自己却是最看不透尘世之人,他曾经因为欲望屠戮了太多无辜之人,直到他厌了鲜血,厌了黑暗白昼间穿行的人生,以为躲在这个远离尘世之地,便可以潜心修灵,洗去一身罪孽,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枉然。 他闭上双眼,长声一叹,“老朽算计了旁人一生,到头来竟被算计入了局,且设局之人,还是老朽的亲生女儿,倒真是嘲讽了。” 第431章 曲终人散 “你虽授我功法,但从未对当年被灭的月魂族以及我的母亲有半分忏悔之意,今日,你我一战,无论胜负,前尘旧账,便一笔勾销。” 素素扔掉那破损的铜镜,执起手臂上的一弯散着黑芒之光的锁链凝视于迟暮的老者,老者缓缓抬头,凝视着这一方他守护了数十年的地界,眼神里一霎间变幻万千情绪,最终却都化为静水一泊。 素素转身又看向身负神剑含光的柳南依,从未想到原来她才是真正可以承载灵越大陆的真主,素素遥想起初见她时,她刚遭受雷劫之渡,奄奄一息地漂泊于曼江之中,而自己则是奉命出幽冥之地将她带到这极寒之巅的方寸之地。 只是在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她对自己的坦诚相对,让自己突然有了可以倾吐心事的交心之人,素素一直以来独来独往,性子淡漠,突然得以知己,自然渐渐放下心中戒备,与她一同筹谋了这局中之局。 如若说老者一直以来都在谋划一个引柳南依前来此地的局,那么素素便是在这精心布置的局中再度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中局,目的便是让老者偿还当年他屠戮四方的罪孽。 柳南依见素素执意与老者相战,一手握住她的手臂,神肃正言,“素素,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们都要活着走出此地!” 漠河虽不明晓素素与这幽冥尊者究竟有何渊源,但如今柳南依得到圣物苍穹之光,此处便会不久陷入混沌之中,素素倘若执意与其交战,日月苍穹,他们二人皆会没身于这雪山之中,尸骨无存。 想到此处,他一手捡起地上自己的配剑,一手上前拉过素素,焦急开口,“素素,快走,此处不宜久留,无论你们之间有何冤仇,待到安全之地再行解决你与你师父之事也不迟。” 然而素素却挣脱开漠河的手,将他与轩辕懿只手推下了这方寸之地,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强劲的气流瞬间卷入深渊,再定过神,已经身在幽冥之地的外境。 叶凌见这周边结界似有松动,顿时握紧手中的云龙埙,待漠河与轩辕懿被遣送出了外境,他自知里面出现了异动,以一展灵招打破结界,奋不顾身地冲进一片虚妄之地。 “柳姑娘,这一切恶果,由老朽而起,也要因老朽结束,烦请姑娘深入寒潭之底取走唤灵石时,替老朽向老朽曾经的夫人说一声……抱歉。” 他厌倦的仰着头,看着水镜片片破碎,随后转头凝视了素素好半会,这才缓缓站起了身。 幽冥之地原来的模样正逐渐清晰,他高踞空旷大殿遥遥宝座之上,清冽的水面倒映他容颜清淡,刹那间他抬手扭转乾坤,那种失控般的感觉再度袭上柳南依心头,她还未等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被一股控力推下了深渊,卷入风雪之中,再没了知觉。 他缓缓收了手,但见天地间乌云翻涌,紧接着巨大的灵力冲击在刹那间涌入素素体内,老者身在这风云之中,叹声而言,“这辈子欠你和你娘的,我知道是永远还不上了,但愿来世,你不再颠沛流离,不再一生痛苦缠身……” 言及于此,他纵身身一跃,跃向现实之中的深渊之底,缓缓闭上了双眼,与天地融为一体,化为无尽的灰烬。 素素因巨大的灵力涌入体内,一时间接受不了如此承载之力,跌入深渊之中,再没了任何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依先是自混沌中醒来时,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发觉这乾坤袋似是比寻常时候轻了,立马惊觉着想要起身,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南依。” 拥她入怀的男子声音温柔且熟悉,使得她心中一暖,眼泪扑朔朔的流了下来,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肌肤衣物之下的心跳平静有力而博大。 她那般静静听着,在他的温暖和律动里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渐趋舒缓,流水般以和他相同的韵律起伏,如指上一抹琴弦清音优雅,驱散了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切阴霾。 “阿琛,真的是你吗,如若这是一场梦,我只希望不要这么快醒来。” 然而揽她入怀的男子却将她放开,捧起她的脸,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之处,缓声说道:“是我,南依,如今在你面前的,便是复生之后的我。” 柳南依忽而不说话,却能切实地感受到南慕琛的心跳,她忽而眸光变得晶亮,下意识看向四周环境,见他们二人身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之中,她不由开口而问,“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南依,以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 柳南依微微的笑了笑,看着南慕琛的身影被这月光打在自己身前的树上,一个轮廓修长的剪影,她慢慢伸出手指,在那剪影的心脏位置,慢慢的画了一颗心。 “我知道你在,只是我太过害怕……害怕自己还身在梦境之中,害怕当我醒了,一切又回到了。” 说完这话时,忽见不远处西南角突然烟花一闪,“啪”一声一道红光跃上夜空,红光迅速燃亮苍青的夜色,映亮了柳南依的眼眸。 “咻!” “咻!” 接二连三的红光耀起,在雪山族落各处星光般点点耀开,越来越多,渐渐连绵成片,家家户户,处处燃竹,爆竹之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无数红光盛开在这空地上空,倒映苍蓝苍穹,如同漫天里开了深红而华丽的八重樱,而那些红色光带摇摇曳曳自天际划落时,又如云层之下垂落流丝漫长的红色曼殊沙。 “去看看这落幕后的族落,兴许你就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繁华落尽并不只有曲终人散。” 孟柳南依的眸子很亮,闪着漫天红色曼殊沙摇曳的丝光,她缓缓向前而去,她身后,南慕琛轻轻揽着她,一同注视这光彩烁烁,灯火万千。 第432章 重获新生 这坐落于雪山之境的小小族落此刻正在欢歌庆贺,柳南依一步一步向那些排齐的营帐走去,歌声飘荡在整个雪山之境,也飘进她的耳畔之中。 “是真的……” 柳南依蓦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盛景,瞧着篝火之中围跳的几个熟悉的面孔,呐呐而语,“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真的重遇了。” 南慕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轻扳过怔立的柳南依,烟花光彩之中闪动着他平静的微笑,然后,他俯身在柳南依额头上深情一吻,只一吻的温柔,便让柳南依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毕竟她也是一个极尽情长的女子啊! 烟花如火,满族小城葳蕤,百里长空深红涂抹,将艳光映射在雪山族落一处客栈的二楼窗前,那里窗帘半卷,一灯如星,那里狂风骤停,微风拂面,衣袂双飞,那里身形修长的俊俏男子和衣着艳丽的娇美女子,相拥而立,紧紧站立成相依相随的一道亮丽风景。 “你回来了,真好——” 昨晚一夜的狂欢,第二天一早家家都在闭门睡觉,柳南依一路踩着那些遍地的碎红爆竹纸屑走过,在那样细碎的触感里有种温软的心情。 从南慕琛口中她知晓,幽冥之地遭遇雪崩覆没,而素素因体内凝聚了幽冥尊者的所有功法未曾消解,已然闭关修行,轩辕懿与漠河经历生死之后化干戈于玉帛重归于好,至此两族相并,一同重建雪山族落,将山巅的温泉之水引至族中,来消解此处严寒之状。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柳南依仍然记得那老者临终时予她说过的那句话,寻到唤灵石,寻到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莫不是之前召唤她入幻境的那个白衣女子,那个身在寒潭孤苦无依,夜夜梦中重现的女子,她忽而觉得有些后怕,抬眼正看向在二楼廊下静立的南慕琛。 “金沐曾将你的魂魄相聚于吊坠之中,也告诉过我必须将灵石及承载之物镇于寒潭之中换得唤灵石,于寒潭中轮回九世,方才能将你复生。” 柳南依如此坦言相告,倒是让南慕琛不由暖心一笑,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来,抬手拂过她额头的碎发,轻声说道:“的确如此,但你可曾知晓这金沐也是这幽冥尊者的徒弟?” “什么?” 柳南依尤为诧异,由着南慕琛牵过她的手下了楼,在小巷中穿行而过,边走边言,“正因如此,他也是存了私心的,其实唯有苍穹之光一物便可将我复生,而余下的无论是灵石,还是火鸢尾,都镇于寒潭,方才能保整个灵越大陆不再有战乱四起。” 言及于此,南慕琛于一处驿馆停下,牵过一匹马,眸光晶亮,揽过柳南依的腰身一同翻身上了马,待她坐稳之后,南慕琛笑笑,神色不动道:“叶凌尚在外境巡视,我们也一同去看看。” 骏马驰上外境,直到瞧见不远处一群巡视的兵卫,南慕琛方才勒马,看着前方黑衣男子流线刀锋般利落精悍的身姿,他微笑着,拨转马头,轻声而言,“到了。” 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悠悠乐声。 沉厚古朴,哀婉悠扬,不同箫的清越笛的明亮,却回旋往复,滋味如茶,自这雪山之境浅浅飘落,吹起了漫天突降的冰凉雪花。 梅花般的六出雪,伴着苍凉幽远的埙声飞旋落下,素净通透的落在柳南依乌黑眉睫,如青羽之上覆了翩然的白蝶,再无声融化,湿了那一小片细腻感怀的心情。 长风,雪境,离人,埙声。 一曲《别离相忆》勾起了曾经的前尘往事。 她想起当初沉睡府邸之中,隐隐听得这埙乐之声,她夜半出行,瞧见叶凌与棠华相坐于亭前独对,那时候她便知,叶凌已然放下心中所念,有了自己可以朝夕相伴的女子。 “云龙埙奏出的曲调果然别有一番风韵,只是这一曲太过苍凉,倒是不知叶侍卫心中是否有心仪之人。” 柳南依在漫天飞雪里静静仰首,在扑面的雪花里听一曲悲凉的埙,看天地苍茫共成一色,静默间言语,“或许曾经有,只是如今怕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南慕琛垂眸,看向柳南依腰间的一枚通透的玉环,伸手执起,轻声问道:“便是那个鬼厉族的女子。” 柳南依抬头凝视了南慕琛好半会,方才点了点头,在转身之时,瞧见叶凌在那一群巡视兵中轻执金红色云龙纹的古埙,光滑沉厚的埙身在他掌中闪着幽幽神光,他那般出神的吹着,此刻他想起的竟不是与柳南依共患难的场景,而是那个白日,他伸手为棠华解开锁链的时候,那个夜晚,他们二人相对独坐倾诉心肠的时候…… 那些患难与共,此生难替的日子。 那些朝夕相伴,执手扶持的险程。 从此后他的人生走向尊荣之巅,感情却洗尽铅华,谢罢舞裙。 落雪渐密,天地皆白,雪山之境飞雪中,有人一身霜白的细吹古埙,有人半卷衣襟沉静聆听…… 一曲终了,再没了绝妙的音调。 柳南依遥遥注视着叶凌的方向,她默默半晌,突然启唇说道:“或许日后他再也遇不到可以让他心动的女子了,此生相遇,竟不知是对是错。” “曾经相识,也算不枉费在这人生走过一遭,不是吗?” 柳南依目光幽幽,向着远处的方向微微一笑,与南慕琛一同下了马,牵马而行。 巡视兵们围绕着黑衣裹身的叶凌,仿若听出了其中的所有过往,皆沉思不语,直待叶凌缓缓放下手中的云龙埙,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滑润的埙身,他清淡雅洁眉宇间,一抹笑意亦如长空飞雪,凉而沉静。 蓦地他听得渐近的脚步声,紧忙转身而向,看着手指相扣在一起的柳南依与南慕琛,忽而心中有了几分释然,他向前一步,向二人行过礼后,便见南慕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言,“陪本王去喝酒。” 第433章 同床共枕 叶凌微微颔首,得了南慕琛的盛情邀请,将那柄云龙埙重新系于腰间,翻身上了马,与二人一道前往客栈小叙。 待回了客栈,柳南依让店小二上了几壶温醇的“梨花白”,二人便自雅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而她则叮嘱了店小二一番,便独自一人回了厢房钻研如何驾驭刚收归的含光之剑。 而此时此刻,南慕琛与叶凌对桌相饮,至酣畅之时,南慕琛漆黑的眸子突然多了几分光亮,“这些年幸得你如此效忠南依,不然许多时候她孤身一人,本王着实放心不下。” 叶凌与南慕琛碰杯间虽已然酒醉,可却强撑着精神平静说道:“秀丽王性子果敢狠厉,这些年来什么事都宁愿一个人扛着,但唯独在琛王殿下您这里,她却可以真正将心安下来,兴许,这便是她一直放不下对您执念的缘故。” 这所谓的“梨白花”喝多了也会烂醉,叶凌酒量极差,不过一坛便推脱头疼,心里却清明地知晓倘若再喝下去,那些潜藏于自己心底的秘密迟早便会都吐露出来,索性趁早脱身,也算保留对柳南依的一份忠诚。 南慕琛轻笑,如玉容颜映在这渐暗的月色之中,暗影在廊上的墙壁之上半隐半现,看着叶凌跌跌撞撞回了自己客房,不由摇了摇头,不到片刻,他听得一声轻缓的开门声,正迎上柳南依灼灼的目光,柳南依上前为他披了一件外衣,柔声说道:“天冷,穿得这般单薄是要染风寒吗?” “染了风寒,你不就可以日夜陪在我身边了。” 他微笑,风情魅惑像一场绮丽的梦境,随后他摸摸领口眼波流转,“其实我刚发觉领口开着比较透气……” “那你慢慢透气,我可是要睡觉了。” 柳南依瞅了他一眼,自知他有些醉了,便大步进了门,将门重重一关,咕哝:“不得消停!” 这是她极少次这般如小女儿一样有些生气,南慕琛见状,却是勾唇一笑,斜斜靠着她的窗户,暖月射上窗纸,在窗纸上勾勒他闲散风流的侧影,柳南依在室内的黑暗中看着那轮廓惊人精致的侧面,心想,侧帽风流,玉人临风,是不是便是这般人间天上的出尘风姿? 窗户上的影子不动,似在出神的看着天上月,半晌听见他轻轻的隔窗语声,带着轻微叹息,道:“南依,我曾经以为我们或许就要这般分离,如今再度相见,我每一天都生怕再离开你。” 柳南依心中一震,这是南慕琛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向她诉说心里的恐惧,在此之前,两人对这些事都各自小心翼翼的避开,生怕触及了彼此的雷池,然而今夜,这个素来喜欢将所有事伪装在心里的人突然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突然这么直接,用一句最不能触碰的简单的话,击上了她的心房? 她忽而只觉得心里瞬间柔软了一般,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终是不忍他在外面吹风,推开屋门,便忽见南慕琛拥了进来,那么黑的眸子那么近的睁开在面前,那种独属于他的深渊般的沉黑立即如一个具有巨大魔力的漩涡,那般乌光深刻的要将她拉进去,柳南依被这样的目光生生盯得一呆,觉得自己心口仿佛也被那目光撞着,竟然隐隐生出几分疼惜之感。 “今晚我在……你这里睡。” 还未等柳南依反应过来,南慕琛已经径自上了床榻,她无奈摇了摇头,立刻推他,南慕琛不动,她用多少真力抵抗他便用多少真力应付,一分不少却也绝不多出一分,懒懒道:“我喝多了,睡下来就不想动了。” 他不动,肘撑在床边,靠着柳南依的香肩,细细闻她自然天成微带香气的呼吸,这呼吸轻软芳醇,也似那今晚的酒,梨花般薄薄软软淡淡,初时并不觉得,久了便觉出那芬芳的韵,像一片纯白的花瓣,滑过鼻尖,那般不动声色的一掠而过消失在风中,却让人长久闻见那般深入肺腑的香。 南慕琛闭上眼,深深呼吸,只想静静沉浸在属于她的气息和氛围中,这一生他一直在为复仇奔波,待悔悟之时,却未必能有多少机会和时间,能够拥有这般贴近她的一刻。 不想对她用强,不想违她心意,只想好好守在她身边,让他这般默默汲取这一刻掺了月色星光和她气息的空气,来填补曾经自己迟钝的内心。 柳南依却突然叹息一声,低低道:“我也害怕每一次深夜入梦,再醒来,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我又要踏上未知的征途,甚至,身边的人又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丧生。” 南慕琛蓦地睁开双眼,微醺的状态下,他抬手抚过她的脸,他的手掌并不曾星去玉,常年练功习剑已经磨砺得微微粗糙,触着她细嫩紧绷脚背肌肤,滚热而深切的磨着她身为修灵者的敏感触觉,而她微凉的细腻脸庞在他掌心,却也似软玉一般,熨得他心底那般悠悠一颤。 “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也不必介怀,如今我已经回来了,我会用一生来弥补你。” 说完这话,他将柳南依拥进怀中,深深吻了吻她额头,柳南依面色微红以至于有些发烫,她曾和他完成过拜堂仪式,却并未行周公之礼,如今只觉得被他抱着,身子滚烫地厉害,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锁在怀中,动弹不得。 “南依……” 房间里的烛火默默地燃着,香炉里的香气袅袅升起,拢成一条细烟,他的手干燥且修长,轻轻拂过她的长发,他低声言语,声音却带着浓浓的疲倦,他刚聚集了所有苍穹之光的灵力,身子还未全数恢复,如今又喝了酒,便愈发觉得昏昏沉沉。 他唤了柳南依一声,柳南依也同样深吻在他额头之上,声音好似一层层温柔的海浪,静静地回荡在客房里,低声地说,“我都明白,我一直都在。” 第434章 灵修聚力 一夜旖旎直到天蒙蒙亮之际,南慕琛醒来之际,侧身看着身旁还尚自沉睡的柳南依,她的呼吸那般均匀,眼角眉梢却轻轻皱着,他心里一揪,自知这些年她一个人独身入眠,定然不会全然放下戒备。 想到此处,他轻轻拂手想要为她捋过凌乱的发稍,却被柳南依机警地抬手锁住他的手腕,四目交汇间,但见南慕琛一双手臂伸了过来,熟悉的异香似水声无声无息却又温柔潮涌的袭来,她整个人,突然便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中。 “南依,你太紧张了。” 柳南依恍而记起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夫君,蓦地身子一颤,收了全身戾气,突然眸子里多了几分柔软,乌黑的眼眸晶莹透亮,开口说道:“习惯了这般警惕,差点伤了你。” “我无事,今日雪山族落族长漠河召开族会,邀我们前去相听,可莫要迟了。”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见南慕琛翻身下了床,整理好衣衫之后便径自出了门与店小二要了一壶热茶,此刻叶凌也昏昏沉沉而醒,推门而出之际,瞧见了南慕琛,紧忙揖手行礼,“琛王殿下。”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刚要越过他向柳南依客房而去,蓦地想到什么,停下脚步,缓缓说道:“今日族会你且先去,毕竟此番轩辕氏入住族落并非小事,你提前探听一下消息,也好到时应对自如。” “是。” 叶凌负拳应了下来,随后便下了楼向不远处的族落营帐而去,而南慕琛则将这一壶热茶带至客房,为柳南依斟了几杯解渴,随后微微含笑,“我在一楼等你。” 柳南依“嗯”了一声,随后便听得掩门的声响,她缓缓下了床榻,坐在铜镜前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容颜,执起一旁的木梳,恍然想起棠华在时,总会为她仔仔细细地梳理一头黑发,如今斯人已逝,她心情就这般沉寂寂地低落下来,最终化为一声幽绵的长叹。 走在路上,大雪依旧覆盖着整个族落的街巷,自幽冥之地崩塌,雪山之巅便破出一极大的缺口,因素素在最后之际被那老者将他毕生所学全悉打入了她体内,她便在混沌之中独留了一分清醒,竭尽全力去修补那缺口,以免如此巨大灵力波及引起雪崩,山下族落几百之口便会顷刻间葬身于雪山之境。 只是因着消耗了大量体力,加之突然涌入丹田之处的灵力,运转的真力无法填补空缺,便陷入一度的昏迷之中,待醒来之后不得不闭关来打坐凝灵,来维持体内强大的灵力运转。 “阿琛,时辰尚早,我想去看看素素。” 南慕琛含笑点头,目光在这清晨之中闪闪亮着,如明珠一颗照破山河万朵,平静道:“去,我在营帐等你来。” 柳南依迈着不疾不徐地步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南慕琛的视线中,转过几个巷口,她很快便入了素素府宅,穿过盛放的花丛,自长廊的行道上她便能感受到一股极强的灵力镇压,她下意识凝灵护体,方才不至于被这周围设置的屏障所伤。 素素此刻盘膝跪坐于前院之中,自她头顶上空盘旋着两道不同形体的光芒,一黑一白交织缠斗,面前破损的铜镜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柳南依认出这铜镜便是在幽冥之地以一团黑雾险些困住她的神器,即便先前她已经知晓必要与素素有一战,但却不曾料及此神器有如此威力。 “谁?” 素素修行凝灵之时,五识全开,稍有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听得这极为细微的脚步声,她蓦地睁眼,见是柳南依只身一人前来,缓缓收了四周的屏障,方才起身,眸子里多了几分柔软,“南依,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听闻你一直在闭关,不放心你,特来看看。” 素素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拂手间那柄破碎铜镜已化为一极美的素雅珠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与柳南依一同前去主厅小叙,主厅一如她当初住时布置得尤为雅致,桌前摆放的精致瓷器栽放着数多她并不相识的鲜花,一如玫瑰一般自荆棘中怒放,独有一番雅格。 “这些花是我自幽冥之地取来的花种,名为凤尾,亦如凤凰一般怒放,生命力极为顽强,当初你刚入府宅时,所见的花便是此花。” 柳南依拂了一支放于鼻前轻嗅,此花花香清雅,竟不同于它娇艳的外表,如此反差之大的花倒是独得她心。 这世间万物亦是如此花一般,皆有两面,善与恶也不过是转念之间。 想到此处,柳南依不由清浅一笑,将这凤尾放回了远处,幽幽开口,“既然你已掌控好了体内的灵力,何故仍是对族长闭门不见?” 素素略有讶然,不曾想柳南依竟一眼看穿她已将那巨大的灵力全数收归,惊讶之余,她深深看向柳南依,瞳孔里多了几分复杂的光芒,“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何人,我守护幽冥之地多年,从未见过可以驾驭含光之剑的人。” 提及含光剑,柳南依下意识垂眼看向手腕处的那道隐隐白芒,这些日子她尝试了不少办法都无从再度召唤它出现,她仍然记得当初那道强烈的白芒没入她眉心之时,她只觉得仿若天地刹时静止,暖流聚汇,融入她丹田之处,汇于她的五脏六腑。 “素素,这些日子你可曾想明白?” 素素听得柳南依这般相问,垂了眉眼,似在沉思,许久之后,她缓缓起身,看向窗棂外的天际,“许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想明白,他虽是我的生身父亲,但却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职责,或许他最后悔悟了,将毕生所学汇于我体内,但我仍不后悔当初我所做的决定。” 不悔设下此局引他入局。 月魂之族何辜,她的生母又有何辜? “南依,唯有你才有潜入寒潭之底的资格,到时候将灵石归位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第435章 寂夜农家乐 柳南依从素素府上出来之际,一直反复在想这寒潭之底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直到至主营帐跟前,她方才敛了心神,拂帐而入。 营帐之中端坐着几位雪山族落的族落,再便是漠河坐于正位,南慕琛与轩辕懿于侧座静待,一众人的目光待柳南依进来之时便全数投到了她身上,她拂手与诸位行礼后,便自然而然坐到了南慕琛身前的空位。 南慕琛见状,不由唇角勾起了邪魅的一抹微笑,随后但见漠河起身,将身前的一张地形图平铺开,刚好足够这桌子的方寸。 “诸位,既然人已齐了,我便说说这后续灵石的归置,明日柳姑娘与琛公子以及叶公子一同前往寒潭之境,由柳姑娘深入寒潭放归灵石,此乃寒潭之境的地形图,为了以防万一,田族老会派两个护卫兵随你们一同前去。” 言及于此,南慕琛的目光落于这位田族老田丰年身上,见他眉宇间多有煞气,不由略蹙眉头,再看向他身边两名护卫,身负配剑,手掌尤为粗糙,很显然是寻常训练尤为艰苦,雪山族落的兵卫长年疏散,绝不会有如此粗糙的手掌磨痕,唯一解释的通的是,这两名护卫并非寻常的护卫。 他刚想提及此事,便见身旁的柳南依淡然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田丰年,“族长担忧我们的安危,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对于增派这护卫一事,不知可否转派族长身边的近卫前去,一来防止有不轨之人从中做手脚,二来族长身边的人我们皆是放心。” 话音刚落,田丰年顿时面露不悦,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质问道:“柳姑娘这话是信不过我田老不成?” 柳南依面色不改,嘴角挂着几分浅淡的笑意,“田老,族长还未发话,您便这般怒不可竭,难不成您是硬要让您身边这两名护卫随我们前去不成?” “你——” 田丰年自知自己有些逾越规矩,气恼间便不再多言,由着漠河在旁察言观色间,忽而转变了主意,“田老的护卫先前巡视雪山之境太过操劳,便由我身边的护卫护送你们前去。” “族长?” 田丰年不可置信地看向漠河,见他似并不想收回方才的话,怒气上涌间蓦地起身拂袖离去,留下几位族老面面相觑,他们素来知晓田丰年的脾气,生气起来那是六亲不认,却不曾想如此一件小事竟让他这般大动干戈,着实猜不透此刻他的想法。 柳南依却转头与南慕琛相视一看,便顿时互明彼此心意,这田丰年如此反常发怒背后必有古怪,想必漠河也已觉察,族落之中的事务他们也不便插手,至此一番商谈后,便早早散了议事,柳南依与南慕琛也得以有了一点安闲的时光。 “今夜我们去野地农家乐一番如何?“” 柳南依的突然提议让南慕琛略有困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她拉着他向一处铺子而去,里头摆着的正是季节的时新瓜果,南慕琛见柳南依与铺主低语了一句,铺主立马会意,从里屋取来一些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她爽快地付了钱,便与南慕琛前去后山寻一空旷之地利落地捡树枝生火,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南慕琛不由看得有些呆住了,待柳南依将那黑布裹着的东西倒了出来并支在了木架上烤着,他倒是略有几分好奇。 他自幼便自岳国皇室长大,虽曾多次带兵出征,也有过野地露营的艰难,但却着实不知柳南依如此火烤的是何物,只是瞧着她脸上熏的乌七八黑的,倒有些无奈,但听他言:“放着山珍海味不吃,来这烧得乌眉黑眼的。” 南慕琛笑,抬手给她拭去鼻子上的灰,隐约嗅见一股奇异的甜香,很陌生,却有着朴实甜美的诱惑,他不由起了兴致,也蹲下来看她拨弄火堆,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这是红薯,我来雪山族落的第二天便知此物烤出来极香,不信你可以尝尝的。” 柳南依浅浅一笑,突然看着火堆道:“好了!” 她灭了火,扒开灰堆,从里面扒出几个黑糊糊的东西,交到南慕琛手上,脸上绽放出极美的笑颜,“小心烫,这个可是极好吃的。” 南慕琛挑起眉毛,怔怔的看着那几个黑糊糊的东西,红薯他是知道的,但是这种百姓食物,确实没有机会尝过,再说以前他视察赈灾也看过红薯,都是切片在锅里和粥一起熬,怎如今是这般难看的模样? 见南慕琛有些无从下手,柳南依自知他定没有这般吃过红薯,索性又将递过去的红薯夺了来,小心的剥去烤红薯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颜色鲜黄得近乎灿烂的内瓤,烤红薯特有的芬芳甜美的香气,立即极具杀伤力的扑鼻而来,带着红尘烟火特有温暖的力度,那般强硬的刺激人的味蕾,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这下便可以吃了。” 南慕琛接过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微甜,这红薯着实好吃,他不由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不曾想这红薯烤着吃竟可以这般好吃。” 南慕琛紧接着将红薯咬下一半,慢慢吃着,一边吃一边看着柳南依,笑意盈盈,“当真是美……” “什么当真是美?” 柳南依正疑惑间,转头便见南慕琛正微笑凝视她,眼神如水荡漾,突然伸手,自她唇上轻轻掠过。 修长手指掠起一抹金黄的烤红薯,南慕琛举着手指,笑看孟扶摇,一直看到她脸色略有微红,才将那抹沾了她红唇香气的烤红薯浅笑盈盈递到自己唇边吃了起来。 “南依,谢谢你让我尝到……这么美的滋味。” 他语气轻缓旖旎,字字微含笑意,也不知道指的烤红薯的平民般朴实厚道的美味,还是那娇艳红唇天生的芬芳滋味。 柳南依一怔,随后浅声道:“该是我谢谢你,至此之后,我便不再是一人了。” 第436章 所谓诡计 柳南依与南慕琛在这静旷之地映着火光对坐烤着红薯,还未等来得及闲适片刻,忽然听见天际一声异响,随即头顶一亮,有炸裂之声响起。 柳南依机警地抬头,便看见无数道燃烧着深红火焰的火箭,曳出大幅火色光影,响着特制的哨声,尖锐凌厉的穿越长空,直袭向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柳南依站起身来,目光一凌——那是她和南慕琛的居处! “当真是动手了。” 南慕琛勾唇一笑,看着那深红的火箭如流星雨一般割裂夜空,咻咻声中目标明确的向着他们二人的房间,不由再言,“还以为田丰年是个狠角色,倒不曾想他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可惜了。” 刹那间烈火熊熊燃起,客栈二楼顿成火海,叶凌原本守在屋内擦拭宝剑,听得异样声,出门便迎上了火焰四起,他扯下衣衫捂嘴掩鼻,利落地纵身而跃,以轻功掠到客栈之上,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于檐角处拾起一支还未烧焦的箭矢,瞳孔蓦地一缩,“红箭……” 柳南依想到叶凌还尚在客栈,紧忙扑了火便要离开,却被南慕琛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手指,道:“你的指甲长了,让我为你修修指甲。” 南慕琛顺势一拉柳南依便困惑地坐了下来,自衣襟锦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剪,轻轻帮她修起指甲来。 此刻客栈烈火熊熊,四周喧闹齐起,客栈外居住的族民被惊动,皆持弓带刀杀气腾腾逼近包围,危机时刻,南慕琛却并不为之所动,开口言语,“叶凌乃是追随你多年的杀手,这般时刻自然会替你料理好一切,不必担心。” 南慕琛说完这话便不再多言,继续为柳南依修剪指甲,剪得认真,执着她的指尖,一根根移过,从柳南依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的容颜如此神俊,颊上被火光镀上一层金红,有种近乎灿烂的光艳,然而那神情却又难得的凝神专注,似乎觉得,眼前手中的手指剪得齐整与否,比那些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来的更为重要。 不远处四面喧嚣,而这空旷之地却宁静独好,唯闻两个人呼吸悠长,以及那剪刀剪指甲的啪嗒之声,细微却清脆,听久了反倒是觉得别有一番轻松的韵调。 南慕琛盘坐在他身前,身侧火堆余烬微暖,烤红薯香气未散,剪刀“啪嗒啪嗒”,不急不慢的剪,她嘴唇嚅了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刹那间,他忽而沉静开口,“虽说如今的季节已是夏季,但在此处却犹如冬季,我希望日后寒冷的时候,能够每年都与你这般寻一个安静的地方,烤红薯剪指甲,这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柳南依却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站起身道:“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只是如今我们也该走了,毕竟客栈还住着旁的族民,若伤及无辜,怕是不好了。” 南慕琛点了点头,两人很快施展轻功,于客栈不远处的墙头落脚,俯视下方,见族落中的兵卫都已出动疏散了客栈的人群,红卫兵也紧急救火,火势骤大,却并未伤及无辜族民,柳南依见状,方才舒了口气,抬眼间便看见人群之中凝目的叶凌,她指了指他,南慕琛会意,便与她一道暗自去与叶凌汇合。 听得后院有响动,叶凌提剑拔腿便向所在的方向而去,直待去了后院,瞧见了南慕琛与柳南依,他紧忙揖手行礼,道:“琛王殿下,王,你们可安好?” “一切安好,只是这客栈纵火之人可寻到了?” 听得南慕琛这般询问,叶凌回身看着这些手忙脚乱的红兵卫,将手中断折的一截箭矢交到了二人手上,柳南依最先接过,仔细打量,不由沉声道:“这是轩辕氏特有的红箭矢,你的意思是这次纵火乃是轩辕懿命人所为?” “并非。” 南慕琛扬唇,仿若遇到了一件他尤为感兴趣之事,上前走了一步,看向这座客栈,幽幽开口,“倘若真的是轩辕懿所做,你们以为他会蠢到让人明目张胆地射出代表他们轩辕氏的红箭?” 柳南依目光一滞,随后看向叶凌,吩咐道:“叶凌,你立刻去通禀田族老,告诉他……我与琛王殿下皆受了伤,让他务必前来客栈相助。” 叶凌先是有些一愣,随后蓦地明白了什么,紧忙秉剑应了下来,便向田丰年的住处奔去。 南慕琛却转身,看向面前这个冷静聪慧的女子,邪魅而言,“不愧是我南慕琛的女人,倒真是生得一颗八面玲珑的心呐。” “莫要贫嘴,还是尽快救火要紧。” 柳南依虽嘴上依旧不饶他,可心底里却早已将他视为自己毕生所爱,南慕琛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刚待要抬手,仿若想到什么一般,又缓缓放下了手,嘴角的笑意一僵,凝视了柳南依许久,这才又恢复了寻常的轻松邪魅姿态,说道:“方才用了大半灵力施展轻功,如今倒是有些使不出来功法了。” 柳南依不疑有他,便缓手控灵,稳住这火势,以便于打水的兵卫能及时将余下的火灭掉,南慕琛立于她身前,看着她如今日益得心应手地施展强大功法,眸子里的星光顿时泯灭,黑暗之中,他抬眼,星火骤灭,一切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好了。” 柳南依收归了灵力,便见南慕琛面色有些苍白,她紧忙上前扶住了他,想要替他号脉,却被他一手握住了手腕,微微一笑,“我无事,还是赶紧去寻了漠河商议今夜突发之况。” “好。” 柳南依虽有狐疑为何这几日南慕琛总不让自己为他号脉,但面上却无痕地应了下来,随他一同前往漠河府宅,以商议今夜客栈失火之事。 而此时此刻,田丰年府宅之中灯火通明,田丰年正在书房执着一张泛黄的图纸钻研,忽而听得随从来禀,他这才搁下图纸而问,“什么事?” 第437章 善恶因果 随从见自己扰了田丰年的兴致,以至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此阴狠,立马垂首尤为惊慌,颤声说道:“是……是那个柳姑娘身边的剑卫来报,说……说柳姑娘与琛公子受了重伤,烦请族老去看一看。” “知道了,你先退下。” 田丰年在听了这话,只是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句,这让随从如负释重,紧忙退了下去,生怕待会这祖宗发起脾气来又要让他尸骨无存。 这田氏的脾气是素来为人知晓的,在府宅之中做活的随从,若是稍有一点不被他满意便要受到极为惨烈的刑罚,先前还尚有其他族老相劝他收敛,但他仗着自己资历老便尤为嚣张,连漠河都不曾放在眼里,因而久而久之,这些族老便也各自不再多事,面上也大多相安无事。 只是近来田丰年的行径古怪,时常一人待在书房研究一张图纸,一研究便是几日不吃不喝,着实令人诧异,虽他行径古怪,但府上的人大多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又是一顿毒打。 打点好府内事务,田丰年这才慢悠悠出了门,见叶凌仍立在外头,满面黢黑,显然是在大火中折腾了许久,心中立马多了几分痛快,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叶侍卫,府宅事务繁忙,这会才脱身随你前去,可莫要见怪。” 叶凌却只是淡然负拳,语气浅薄,“族老哪里话,听闻族老在这雪山族落的名望最高,如今客栈突然走水,我第一时辰便想到来请族老前去主持。” 田丰年听了这话颇觉得叶凌识时务,不由觉得很受用,面上也稍微缓和了些,增派了一些护卫紧赶着去了客栈,还未走到事发之地,便忽而觉得一股强烈的煞气袭来。 他转身相看,见柳南依安然无恙地倚靠在墙前,双手环抱斜视于他,他立马变了脸色,“你……你不是……” “我不是已经身受重伤,如若真受了重伤,那倒是真如了田老的心愿了。” 此言一出,田丰年面色铁青,怒声道:“你一派胡言,你一个外族人也敢在这对我指手画脚。” 柳南依蓦地抬眼,径自快速掠至田丰年身前,瞬间在夜色中画出呼啸的风,周身猛烈的罡气逼得他齐齐向后一撤,惊诧之间,柳南依衣袖一抖,手上便多了一副寒潭之境的地形图,“那要不要我帮田老回忆回忆您是什么时候动了想要夺取灵石,前往寒潭之境的念头?” 这一字一句的质问惊得刚赶到的漠河与轩辕懿都怔了怔,一怔之间柳南依冷冷一笑,继续说道:“可惜啊,您这招想要嫁祸给轩辕氏的手段看似高明,却是给您自己自掘了坟墓,带上来。” 田丰年正有些疑惑间,目光陡然落在漠河身后擒来的一人,顿时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见那人伏地而跪,声声哭诉,“族长饶命,族长饶命,是田族老……命我们暗中施放火箭,想要杀了柳姑娘与琛公子,这样他便可以借着他的资历占有柳姑娘身负的所有灵石,而且……” “蠢货!” 田丰年怒喝一声,衣袖一捋双掌粗厚血红,很明显练的是毒掌,他冷笑着注视着柳南依,随后一掌拍向于她,如此猝不及防之举,柳南依却轻巧躲过,伴随着田丰年惊愕的目光,她袖藏匕首出鞘,那刃光特别雪亮,以一种奇异的韵律飞快抖动,晃得他竟难以分辨这招式的快慢。 只一刹那,匕首划破田丰年手臂上的衣衫,刺入他的手臂,他吃痛,回身蓄足十二分真力,雄浑无伦的再度一掌横劈而出,周围数丈之内顿起腥风! 柳南依此时此刻却突然不见了。 她轻轻巧巧一个翻身便翻过了田丰年的头顶,田丰年一转眼见是她身影,倒也并不慌乱,应变极快便是一掌后翻,同样威势凶猛腥风四起,他竟然两掌功力,完全等同,正击反击,一般灵活! “这田老先前所修并非如此狠邪的功夫啊?” 漠河身前的侍卫小声嘟囔了一句,漠河顿时双眼一眯,料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便命随侍将田丰年带来的护卫全数羁押等待发落。 见柳南依与田丰年打斗不休,南慕琛眸子里多了几分恍然的神色,拦下想要上前帮忙的轩辕懿,语气极尽邪气,“我的女人我信得过。” 轩辕懿撇了撇嘴,便不再上前,而是自远处观望。 柳南依多次消失,让田丰年有些措手不及,他突然觉得前面好像有个人影飘了过来,那种眼角余光瞟见人影的感觉尤为奇幻,对方刹那间给他的感觉并不像真实存在,倒像是只是在这空旷之地迷眼生出的幻影,然而纵横这雪山族落数十年的他还是觉得不对,立刻一抬掌,另一只手也试图迎上。 可惜还是迟了那么一步。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抬手便虚虚一拢,四面流动的风便似突然粘稠的定住,连带阻住了他迸出的阴毒之掌。 田丰年身子蓦地一僵,瞳孔因惊骇而变得骤大。 身后,柳南依头也不回,立即反手一个穿刃,但听一声碎裂的巨响,那声响如天崩地裂般响彻耳畔,田丰年全部的血肉内脏连同意识刹那间全部被震碎埋葬,他听见周身的血液在突突奔流,因为五脏六腑经脉心脏的粉碎而失去管束,欢快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无拘力度飞腾,他连一声呼喊都没喊出,也没来得及喷出一口血,便沉重而无望的倒了下去。 “田族老!” 有护从惊呼着不顾兵卫阻拦冲上前去想要查探田丰年的伤势,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登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惊讶于柳南依的灵力竟如此强大,皆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不敢惊声,反倒是南慕琛只是嘴角微扬,走上前去,略略开口,“田族老这脾气当真是急躁,不然也不能这般让我夫人失手杀了他不是?” 第440章 前世恩仇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没有唤灵石,你的意中人是如何复生的,难道告诉你前来此地的人未曾告诉你,一旦无法凝聚唤灵石之力复生一人,那么即便他复生,也不会再有修灵之力。” 白衣女子轻声言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若一根毒针深深刺入柳南依的心里,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凝视着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颤身而问,“你……方才说什么?” “若想复生一人,若没有轮转九世的凝灵之力,那么其内丹便永远不会如复生前一般,倘若你的意中人先前乃是修灵之人,复生之后,便再不复当年修灵,只此一生,都将如同寻常之人。” 经得白衣女子这般解释,柳南依蓦地想起自客栈凝灵灭火之际,南慕琛虚弱苍白的脸庞,很显然他已经虚耗了太多体力,以至于自此还是硬撑着随她前来这寒潭之底。 即便面前的女子与她不过梦中有几面之缘,言语不能全信,可如今细细想来,近来南慕琛的一切反常举动兴许正是为了掩盖他内丹已无的真相。 她眼前晶光一闪,一点迥异于冰冷的雨的微咸的液体,落于她的颊。 “叮——” 这一刻仿佛听见泪水落下砸在这深潭的声音,她强压制住心头的恐慌,语气沉静而问,“倘若我将自己的一半灵力渡给他如何?” 白衣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缓缓挪了挪自己的身子,隔着这一汪潭水直面于柳南依,启唇而言,“内丹已无,唯有所修诡道方可维持体内灵力运转。” “诡道……” 柳南依呐呐而言,恍而想起今日寒潭突然聚集的恶灵,心里立马一慌,那六枚灵石随着她心力波动而散着诡异的光芒,白衣女子见状,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旋即道:“唤灵石的灵力如今已然镇不住这些恶灵,你今日前来想必也是为了让寒潭重归平静。” 柳南依蓦地一怔,游向白衣女子身前,将六枚灵石全数归到女子头顶的罗盘之上,罗盘有六个凹槽,刚好可以匹及这六颗灵石,灵石依照顺序归位,瞬间巨石轰然而震,自她脚底下忽而涌现出一枚散着七彩光芒如玉一般的灵石,她俯身将这灵石揭起,灵石却仿若通灵一般直钻她手臂,刹时间与她手臂上的含光融为一体。 白衣女子见此之景不免面色一僵,颤声道:“你……竟是含光剑的主人?” 随着话音刚落,束缚在白衣女子身上的玄铁钉与链子如数断折,柳南依见状,紧忙上前一手带过白衣女子,带她去了对面的一处安全地带相坐。 白衣女子拦下欲待要为她输送灵力的柳南依,合上眼,安然微笑,“别白费力气了,我自被锁在此处,便已被掏了内丹,挑断了手筋脚筋,如同废人,你渡我灵力于我没有半点用处。” “前辈,幽冥尊者让我前来向您致歉。” 提及老者,白衣女子蓦地睁开双眼,紧紧攥住了柳南依的衣衫,眸子射出幽寒之光,“他,还活着?” 柳南依摇了摇头,缓缓抬眼,迎上白衣女子的眼神,寒潭之底巨石震动带动着整个寒潭水域都犹如巨浪滔天一般骇人,唯有她们这一块方寸之地却仿若被施了屏障一般,没有半点水汽与波澜。 白衣女子深深叹了口气,扬起脸,忽而露出释然的笑容,“当年我乃是月魂族的圣女,而他不过是一个江湖游客,因游历之际误闯了我们这个隐世之族,便自此与我展开了一场孽缘……” 当时厌倦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年轻时的老者觉得留在月魂族每日过着如此舒心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索性留在了族落之中。 直到一次月圆之夜的灯会,他巧遇了白衣女子,自此便与她坠入爱河,情深不能自已,而女子婚后也是竭尽所能相助老者修炼第七阶灵境,好助他了却对江湖修灵之事的心结,安心留在族落与她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老者闭关钻研出了一套尤为刚烈的功法,急于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天下无敌,以至于最后入了心魔亲手杀了尚才有了三个月身孕的枕边人,也杀了族中大多数手无寸铁的族民。 “当年我才只有三个月的身孕,那一剑没入我的心口之时,我拼尽全身灵力护住了我的心脉,这才免遭一死,只是月魂族隐世之事被他宣扬了出去,外面的人都以为这般隐世的族落背后定藏了什么所谓的功法秘籍,不惜代价屠戮族落,甚至于将我的手筋脚筋挑断来以此胁迫于我……” 白衣女子说这话时浑身都在颤抖,她永远忘不掉这些所谓的江湖名士把她当作妖女镇压寒潭的时候,冰冷的潭水刺入她的脸颊,让她一度都以为自己已然身故,巨大的锁链穿透她的每一寸骨骼,她却以寒潭凝聚的恶灵为食,勉强活到了现在。 柳南依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白衣女子千疮百孔的内心,但是唯有一处希望让她不由开口,语气略有欢喜,“但是,前辈还尚有一女,名唤素素,如今便身在雪山之境,前辈可愿与我一同去看看?” “素素……” 白衣女子忽而眼前一亮,脸上忽而绽放出尤为惊艳的笑容,这笑容虽犹带忧伤,却清凉干净,闪烁更为丰盈饱满的辉光,她迫切地握住柳南依的手问道:“我的女儿?” “是,是前辈的女儿。” 白衣女子眼眶含泪,重重点了点头,忽而听得一声尖锐的异响,她机警地转头看着这巨石正在慢慢归位,四下涌动的潭水正不断冲击着这方寸之地的隐形屏障,她心里一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蓦地将柳南依推了出去,不明情况的柳南依刚待要伸手拉过白衣女子,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圆形屏障所困,四周皆是密不透风,根本无从施展灵力。 “姑娘,谢谢你。” 第441章 此心成狂 柳南依拼命锤砸着这个坚固无比的屏障,却无济于事,眼看着白衣女子于这深潭之底被巨大的漩涡卷起,泯灭于她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 白衣女子保留了最后一道灵识,飞射入柳南依头脑之中,将最后想要告知她的话如数萦绕于她耳畔。 “一旦灵石归位,必得有一人牺牲,以强大的魂识镇住这里所有的怨气,方才能让整个寒潭恢复往昔的平静,多谢你,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上还有我的骨血尚存,但愿她这一生能无愧于心,平安顺遂……” 叶凌与南慕琛守在外头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时辰,都不曾听到半点柳南依的动静,叶凌刚想要上前查看这结界,忽而看见天际一个闪电,豁咔咔的劈了下来,天际浓云一涌一撞,顿时便撞出无数的硕大的雨点来,瞬间雨水倒挂成帘,成片泼下。 “轰!” 一声惊雷犹如响在耳畔,震得连宫殿都似乎晃了晃,苍穹之上闪电穿梭,明灭飞射,黑云被层层镀亮,沉沉地压了下来。 南慕琛只觉得心口骤疼,以至于疼到面色惨白,手扶着墙犹自坐了下来,叶凌见他这般模样,紧忙上前而问,“琛王殿下,您可是身子不适?” “我……无事……” 南慕琛脆弱的说完这话,便蓦地倒地不起,叶凌被眼前景象着实下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去探他的鼻息,却感受不到他的一点呼吸,再触碰他的额头,竟这般炙热滚烫,当下叶凌心中一沉。 一阵猛雨从破损的窗户中泼进来,洒了叶凌满头满脸,他紧忙去关那残破的窗户,恰逢一道闪电,雪刀一般劈了下来,再度将整个宫殿照亮,柳南依便是在那道灿亮的白光里突然从结界穿了回来,突然看到倒地不起的南慕琛,蓦地一惊,抢上前,手指一碰南慕琛心中便轰然一声,他此刻体肤冰凉,腕脉竟似没有跳动! “怎么回事?” 叶凌被这一声质问骤然清醒,紧忙上前再探南慕琛的额头,发觉他的额头又骤然变得冰凉,全身再没了半点热气。 “方才他突然晕倒,呼吸全无,且浑身炙热,如今怎突然又骤然转凉。” 柳南依听了这话,强掐了自己一把使自己快速镇定了下来,静下心来来细细把脉,这才发觉南慕琛的确是内丹已空,唯剩下虚力支撑着还未凝转的灵力,一旦耗尽这些灵力,他便如同废人一般。 只是如此她竟断不出他为何突然没了呼吸,莫不是将自己的灵力已经快虚耗殆尽,所以才会陷入一段时间的龟息昏迷? “叶凌,你且在外头守着,我要即刻为他输送真气,他内丹已空,又随我们一同前来耗费了大量灵力,现在怕是体内运转的力全乱套了,若再不加以救治,怕是不成了……” 柳南依说得如此焦心,叶凌也着实一惊,没了内丹?他恍而想起这些日子南慕琛偶尔拍他肩膀与他对饮时的场景,那一掌拍上去全无灵力停滞的痕迹,莫不是复生出了岔子,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此刻柳南依已经全然顾不得什么了,拂衣之间所有的门窗都立刻以真气锁住,透不进半点风雨,叶凌与柳南依将南慕琛小心翼翼地扶起抬至大殿内,随后叶凌向外殿巡视,而柳南依则当场盘膝打坐,先调整好自己的内息。 她抬手按在南慕琛后心,待平复下心境,连手指都没一丝颤抖,导气、引流、疏导、纳入……一步不错。 她深入到了南慕琛的经脉的每一寸,快速地分析他究竟出了什么原因,直到在原本的丹田之处寻到了一丝黑雾之力,她蓦地睁开双眼,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素素竟以黑雾之力替代了他的内丹。” 柳南依脑中轰然一声,手下意识的一松,第一直觉让她险些想要起身,然而就在手指那么一撤之间,掌下南慕琛真气因她不宁的气息顿时被引动搅乱,惊涛骇浪般那么一涌,刹那间乱了内息! 柳南依瞬时僵住,恢复了理智,现在她不能妄动,真气已经进入南慕琛经脉引流,此刻移开便会让他经脉爆裂,痛不欲生。 虽然她及时平复了心情,但因蓄力太久,内腑里早已无法控制激流涌动的鲜血,她只觉得喉咙腥热,瞬间啐了一口鲜血在地。 叶凌听得一丝风吹草动紧忙又回了内殿,刚要踏进殿中,却被柳南依一记眼神止住了脚步,但见她目光里燃着火,嘴角流着血,神情和手指却平静如一的,注意着南慕琛。 “叶凌,守好你的位置,莫要管我,我心中有数,绝不会伤及根本。” 叶凌心里一揪,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宝剑,踟蹰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此地,因为他明白,眼前她所救之人,是她毕生所爱之人,无人可比。 柳南依恍而想起医疗空间有可快速补充灵力的药丸,那是她闲暇之时在灵识之界研制出来的,她一只手接着为南慕琛输送真气,另一只手则探入医疗空间将那仅剩的一枚药丸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即便她知晓快速提升灵力的药丸于身体有损,但现在她竟是顾及不了这般多了。 药丸入口,几乎是刹那,南慕琛肌肤转红,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刹那激起,随即红色退去,柳南依只觉得五脏六腑仿若被熨帖了一般,直冲天灵盖之处,她将暴增的灵力纳入体内再缓缓推入南慕琛体内,来填补他体内亏损的真气。 柳南依在刹那间逆转丹田之力,将那真气往南慕琛经脉里一送,感觉他身子一震,南慕琛龟息的真气,因这突如其来沛然莫御的一冲,终于苏醒,开始了缓慢的自我修复。 “太好了……” 她舒了口气,小心地收回手,见南慕琛体内的真气正在逐渐恢复,她顿时眉眼间都多了几分笑意,还未高兴太久,忽而只觉得这宫殿发出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四周摇晃,欲待塌陷。 第442章 诡道神器 “王,不好了,这宫殿似要塌陷,我们得尽快离开。” 叶凌说完这话,便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宇宙穹窿旋转砸下,她顾不得多想,与叶凌一同扶起尚恢复了一丝气力的南慕琛,急忙出了这宫殿。 “阿琛,闭息,我们要离开这地方了,外头恶灵怨集,你尚未恢复元气,切莫再动用任何灵力。” 恍惚间南慕琛点了点头,随同二人一同在宫殿全数覆灭之际下了水阶,水阶之下黑雾弥散,聚集了无数恶灵。 “不好,水阶之上的恶灵虽已镇住,可是这水阶之下的却尚未受到波及,倘若我们在此等候,迟早也要消耗完灵力窒息身亡的。” 叶凌眉宇紧蹙说完此话,忽而觉得搀扶着的南慕琛浑身再度如同掉入冰窖一般冰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南慕琛已然夺步而出,向恶灵游去。 柳南依被南慕琛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紧忙下水阶去追,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瞧不清方向。 南慕琛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四面空气冰凉如雪,自己却满心的燥怒如狂,似是汇入的真气乱转,激得全身的血狂奔乱涌横冲直撞,在四面八方乱拱乱窜的寻找出口,那些暴涌的血气像一条条捆绑着他意识的蛇,死死绞紧他,绞得他呼吸困难神智不清。 下一瞬他便如一根冰刺电般掠过这些恶灵,抬手间,隐隐有一道黑芒汇入他掌心,顷刻间便驱散了黑雾。 这些恶灵哪里见得如此强大的煞气,纷纷退散,而南慕琛则在想要昏迷之际独独保留了一分清醒犹如鱼儿一般灵活地游至柳南依与叶凌身边,掌心掠过的黑芒载着三人一道上了岸。 此刻,无情已在岸边待了许久,在此期间他已暗发了雪山族落独有的信号弹,因而漠河特派了人出船来接应他们。 南慕琛自上了岸便觉得浑身彻骨的冷,自寒潭水域迸发出来巨大的黑芒凝成了一柄漆黑如墨的链子,“嗖”地一声便冲向了南慕琛,顷刻间缠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仿若要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柳南依将冻的瑟瑟发抖的南慕琛拥进怀中,天地如此冰冷彻骨,唯有这个怀抱温暖如初。 “南依……” 南慕琛僵了僵,全身都抖了抖,此刻他浑身上下冰得僵硬,内腑里烧得焚热,唯一没有的就是这平和博大无所不在的沉静和温暖,这般迥异的暖,一霎间温柔困住他狂躁的热血,换取了即将走火入魔自伤而死前最险一刻的挽回。 柳南依紧紧抱着他,柔声说道:“别怕,我在……阿琛,我会一直在。” 天色深黑,四人随着游船汇入,据无情说,他与船娘上岸之后,便一路发觉这寒潭之水变得黝黑,时不时还涌动着恶臭之气,叶凌抱剑与他在外舱商议这怪异背后的穿连之事,而内舱之中,柳南依正凝神给南慕琛诊脉。 此刻南慕琛已经苏醒,气息也恢复了平缓,看了看手中近乎透明的链子,他不由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你都知道了……” 柳南依点点头,抬手抚着南慕琛的这个链子,轻声说道:“你没了内丹,这东西愿意跟着你,日后便就是你的法器,它可以召集恶灵亦可以除之,你修诡道守正心,也没什么不好。” 南慕琛垂了眼看向手腕上这散着微弱黑芒的链子,一字一句说道:“它既然认我为主,便自然要有名字,锁情,如何?” 柳南依缓缓拉过南慕琛的手,语气柔软而问,“锁情,可是相锁情意,矢志不渝之意?” “知我者,莫过夫人也。” 柳南依忽而莞尔一笑,南慕琛缓缓坐起来身子,将柳南依抱在了怀中,喃喃道:“下次再不许这么傻,吃了快速提升灵力的药为我输送真气,即便你是神医再世,也该明白它会伤及你身子根本,莫要再这般做了。” 柳南依温柔地“嗯”了一声,随后看着南慕琛眼睛,那是平静而深邃的海,如海之容,天地间苦痛种种,不过是掠过海面的风。 “南慕琛,我一直以为深入寒潭需得轮回九世方才能见你一面,可是如今有失亦有得,我们也终算是苦尽甘来了。” 游船平静地离开寒潭水域,靠岸之际已有些接近天明,雪山族落的客栈因大火正在被修复,几人便由着漠河安排住进了田丰年先前留置的一处屋院,许是太累了,柳南依等人各自回屋倒头便睡,直到晌午,素素前来寻柳南依,方才让她清醒了过来。 柳南依将素素邀进屋中,将自深潭之处的种种如实相告于她,最后将一枚通透如灵的玉佩交到了素素手上,“这是前辈最后将我推出寒潭之底时所留下的,前辈前世今生都不得善果,但愿来世她能够得偿所愿,她很高兴你尚在人间,素素,物归原主,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接过玉佩,素素深深叹了口气,泪眼婆娑道:“一切都是天意,我终究还是如同天命所言,未能与她见上最后一面。” 素素自柳南依厢房走出之际,便见漠河在外头静立许久,柳南依在廊下看着二人携手而归,忽而觉得一切到最后仿若都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候,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便更应该向前而看。 南慕琛此刻身在屋子之中凝神与“锁情”建立起灵识交流,如今他虽没了内丹,但通过“锁情”可以凝聚灵力,倒也不失为一种新的修炼法门。 他刚想要试试这新得的法器,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叩门声,他方才收了法器,略整了整衣衫,打开了屋门,便见叶凌立在外头,见了南慕琛,他紧忙负拳而言,“琛王殿下,族长邀您和王今日前去正堂叙话。” “何事?” 叶凌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是族长与素素姑娘的婚事,族长希望您与王能留下来见证他们方再离开。” 第443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南慕琛微笑着应下,一番收拾好便随叶凌前往漠河府中叙话,此时柳南依已经端坐于位子上,与素素一道品茶小声交谈,而轩辕懿也随漠河商谈雪山族落今后的规划,直待小厮来禀说南慕琛到了,一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琛公子既然来了,我便说说今日让你们前来之事,三日后便是我与素素的大婚之日,虽定的有些仓促,但还是望诸位能够留下来参加我与素素的婚事。” 柳南依含笑点头,将茶盏搁下后拂了拂衣袖,开口言语,“既然是族长与素素的婚事,我们自然应当庆贺,多留几日也无妨。” 南慕琛亦是愿意留下,此番叙话便也定下了三日后漠河与素素的大婚之仪,雪山族落虽说往年闭塞,交通不畅,但底下下人也都竭尽全力裁制新衣,装点府宅,以努力让婚仪看起来尤为隆重。 待散了叙话之谈,南慕琛与柳南依一前一后离了正堂,二人一道向后院的厢房而去,穿过长廊之际,南慕琛忽而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沉沉的雨幕,勾唇道:“许久未回岳国,也不知他们都如何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与大哥他们传着消息,四妹有了身孕如今想来也已经生了,大哥与落徽也彼此互生情分,准备等我们回来筹备婚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凌云娶了茯苓,封了府邸,如今也算过得安稳……” 字字句句提及都是欢喜之事,南慕琛偏头看她,语气倒是难得有了几分欢快,“这都是极好之事,只是凌云这小子竟背着我偷偷便娶了妻,待回去可得好好罚他。” 柳南依见南慕琛似是心结舒缓,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眼神清泉流一般,蓦地想到什么,她忽而伏在南慕琛耳畔低语了几句,南慕琛顿时会意,目光清明,“你倒是真有一颗玲珑剔透之心。” “照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南慕琛笑而不语,二人各自回了厢房以备一件秘密之事,直到入了夜,素素的贴身婢子突然来禀说柳南依邀素素前去外山一叙,素素诧异于柳南依忽而邀她去后山做什么,但想到定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便紧忙穿好了衣衫,提了灯笼,行路匆匆向外山而去。 而此刻,漠河也接了南慕琛所邀一路马不停蹄赶来,二人于外山的高墙撞在了一起,一片静默里,皆是红了脸。 “你……” 二人近乎异口同声相言,随后空旷寂静之地忽起古琴之声! 音能裂石,上遏行云! 那一曲琴调忽如其来,宛若清宛的水波荡漾,柔软多情,起音便陡转千万里,清音流动声声空灵,柳丝飞絮般飘摇而起落入这二人的耳畔之中,月色渐渐沉落,落入这方寸之地,绮丽,缠绵,如梦……声声沁入人心? 这绝世一曲引得二人不由如同入梦一般,如此空灵绝越,素素正待要寻这曲调所出何处,仰头间便见自天际升起了数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映着二人熠熠生辉的眸子,在这寂静之地独独留下华灿的光辉。 “漠河,谢谢你。” 素素眼眶含泪拥进漠河怀中,漠河虽不明此处之况,但却蓦地明晓布置这般场景之人的心思,他紧紧拥着素素,独自贪婪着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时刻。 暗处,身着浅紫镶银纹锦袍的南慕琛,一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眼眸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他转头看向抚琴的柳南依,略略笑笑,轻声说道:“你这主意,怕是连漠河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好在他应对得当,不然可不是白白辜负我们的一番苦心。” 南慕琛凑到柳南依身旁,与她在这高墙之上并排而坐,待柳南依收了手上宝琴,便将她一手带入怀中,柳南依挑眉,并未如从前一般气恼,反倒是凝笑道:“没想到堂堂一介王爷,竟还想趁人之危。” 南慕琛凝视于柳南依,随后侧身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口气,极尽魅惑而言,“你是我的夫人,哪里来的趁人之危。” 柳南依瞬间面色一红,推脱二人该走了不然会被发现这才掩饰住自己心里的小鹿乱撞,她说得一本正经,倒让南慕琛不忍发笑,他忽而觉得自自己复生之后,与柳南依相处得愈发融洽,这个当年恨不得见他便要掐架的女子如今也变得娇俏可爱了些,倒真是让他见到了不一样的一面。 只是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黯了黯,他亏欠了她太多太多,让她一人历经如此艰难走南闯北,他欠她一个承诺,更欠她一个仪式,回去也是时候补上了。 沉沉一夜月色静好,时间也在辗转间到了素素披上嫁衣之时,衣裳绣着大朵大朵金红色的鸢尾花,是素素向来最爱之花,头上钗玉满饰,在一众人的庆贺之下盖上流珠满绣的盖头,由着漠河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手,向雪山族落独有的神台祭拜。 他们二人因神台测算天命姻缘,曾经因此避嫌生怨,如今又因天命结亲,祭拜神台,也算是了却这一直以来心中所念之事。 柳南依身在人群之中忽而有许多感慨,她见证了多少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也见惯了这世间红尘凉薄的伤心之事,只愿此生不辜负彼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想什么呢?” 南慕琛在旁瞧着柳南依凝视于一个地方许久,不由上前揽她入怀,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突然轻声说道:“无事,只是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以至于如今我都无法安下心来。” 南慕琛抚了抚她的头,温柔说道:“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去适应,不必太过强求自己。” 柳南依点了点头,与南慕琛一同合礼,祝福着这一对礼成的有情人,而不远处立着的叶凌则淡然抱着剑,似是在沉思曾经的过往,他腰间系着的云龙埙忽而隐隐有些躁动,他下意识将它执起,喃喃说道:“棠华,终是我错过你了。” 第444章 归来 素素与漠河的婚事将成,柳南依便于寂夜写下一封书信告知远在岳国的柳晏之,她与南慕琛以及叶凌会即刻自极寒之地赶回岳国,便劳烦他让元邵南告知天下修灵之人,灵石归寒潭,灵越大陆自此之后各国归心,再不能有争名夺利之争。 元邵南在得知南慕琛复生之事已是五日后,他身居后殿,执着书信,满眶含泪,哽咽道:“他终是天命不亡之人,也不枉秀丽王这般奔波,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昌平,该让他们回来看看这盛世了。” 柳韵将刚做好的莲子蜜亲手端到他身前,柔声说道:“皇上,您操劳国事太久,还是先歇歇,要不了几日,秀丽王与琛王便会一起回来,到时候再叙旧话也不迟啊。” 柳韵身穿一身金华凤袍,色彩鲜明却又不显突兀,她除了抚育元云霏之外,又替元邵南生了一位康健的皇子,名为元如若,这般生子美美,一家人其乐融融,着实令人生羡。 阳光映照下她的五官轮廓秀美深刻,眼窝深深,蕴一泊眩惑的眸光,像是流动的深渊,或是浮动的夜色。 元邵南看着她,不由温柔一笑,执起碗盏便喝了一口,随后说道:“以后这些事让下人们做便是了,你身为皇后,后殿诸多琐事,可莫要累坏了。” “只要能时时陪伴在皇上身边,臣妾便知足了。” 柳韵含笑,伴在元邵南身边,三宝则知趣地遣散了宫里伺候的婢子仆从,留下二人相伴,说些体己之话。 待出了殿门,穗荷在外头候着,三宝瞧见了,连忙说道:“穗荷姑娘,外面好大的日头,你且去廊下站着,别晒坏了。” 穗荷浅浅一笑,与三宝一道去了廊下小站,瞧着这些仆从婢子忙碌着张点午饭,她不由说道:“算着时辰,琛王殿下与秀丽王也快到了,我们也尽快去打点好一切。” 三宝点了点头,便随着穗荷去前殿打点住处事宜。 与此同时,柳南依一行人已入岳国地界,由着马车缓缓行驶奔向主城,她拂了帷帘看向外头的风景,恍而想起一事,便开口而问,“叶凌,可曾有散人的消息?” 叶凌在外头目色一沉,随后如实回道:“属下书信于长乐小姐,据她所说,逍遥公子自鬼厉族落出来后便一路赶赴极寒之地,可奈何中途遭了变故,染了大病,由得人送回了国境,也不知情况如何。” 柳南依蓦地一惊,手中香炉的粉末险些洒了出来,沉默了许久,她这才启唇说道:“兴许是冷月国的人知晓他一直迟迟不曾归国,特意命人暗中将他接了回去也未可知。” “是了,逍遥公子与我们走得颇近,想是冷君主并不乐意,毕竟如今岳国与冷月国并立独大,即便没了灵石庇护,也难免不会因旁的事情卷起战争。” 柳南依听了这话难免深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叶凌,你说这话真是让人灰心。” 叶凌愕然,紧忙道歉,“属下说错话了,让王烦心了,是属下的罪过。” 柳南依微微一笑,将帘子放下,对着这厢车前的幕布柔声说道:“你说得不过都是实情,又有何罪之有,从前总想争个名声前程,如今什么都有了,反倒是有些厌恶这些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了。” 叶凌听了这话竟一时不知是感慨还是悲伤,便闭口不言,直待入了城门,但见京都当地官员皆列队相迎,马夫这才将马车缓缓停下。 “微臣凌云参见琛王殿下。” 悠长的号角、尊贵的韶乐、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交织的巨声之中,南慕琛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恍而身子一震,待下了马车,他紧忙上前扶起行礼的凌云,激动说道:“一别数年不见,如今再见你竟是一点没变。” “王爷才是一点没变,一如当年风华绝代,迷倒万千京都女子……” “哈哈哈哈哈。” 南慕琛被凌云这句话着实逗乐了,一番礼贺后,奏乐队便簇拥着马车直奔向皇宫,归来之际先需入宫朝见新皇,天色虽然渐晚,但入了宫却是一派熙攘盛景,礼乐声声,群臣朝贺,直到登入大殿,二人皆伏身而礼,向元邵南叩拜。 “好了,莫要行礼了,天色尚晚,你们二人一路劳累奔波至此,也是疲乏,用过饭后便早些回去歇息。” 依着礼数,二人需与诸多朝臣一同用饭后方可回寝殿先行安置,但因着此番已快入夜,各朝臣留宿于宫实为不妥,因而元邵南便早早结束了礼仪,允准朝臣出宫。 繁华散尽,宫殿之中唯剩下南慕琛与元邵南二人,柳南依得了允准去了后殿见柳韵一叙姐妹之情,而偌大的前殿,南慕琛执着茶盏轻品了一口,只觉得茶香四溢,着实入口,“新进贡的雪山小种茶倒是颇得微臣心,皇上如此费心,倒是让微臣有些惶恐了。” “你我同窗之宜,这般说倒真是见外了,这里又没有旁人,我支走了所有的下人,只是想多与你叙叙旧。” 南慕琛见元邵南都不自称“本帝”,便知这些年他一直不曾改变,未曾忘了初心也未曾忘了当年的艰难之战。 他搁下茶盏,缓了片刻,这才言语,“这些年我一直被封印于南依的坠子之中,虽有五识但却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许多事情也并不了解,如今突然复生,也尤为意外,也在渐渐接受自己回来的事实。” “这帝位本该是你的……” “邵南。” 南慕琛打断了元邵南发自肺腑的哽咽之话,一字一句说道:“这些年,维护岳国安定的人是你,让京都繁荣富庶的人也是你,无论前尘旧事我如何得功,如今都做不得数,更何况,我本就无意于帝位。” 元邵南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南慕琛,半晌,这才轻轻一笑,如负释重,“也罢,我能明白你的心意,便再也不会强求于你,随我一同去外殿看看可好?” 第446章 诡道殊途 翌日一早,依着规矩,柳南依与南慕琛需前往柳府与家人团聚,李氏早早便吩咐了府内上下置办各种新鲜瓜果蔬菜,又打理好许久,便只等着二人归府。 柳晏之因被钦封为摄政王掌朝政之事,元邵南特意在京都为他重新置办了宅院,离着主府极尽,也方便照应李氏打理柳府诸多事务。 刚迈入府宅,李氏便先向南慕琛与柳南依行叩拜之礼,柳南依见状,紧忙上前扶起了李氏,柔声说道:“女儿还未曾拜见过母亲,便受您大礼,当真有愧,” “不,妾身虽为一品王府夫人,但必得受礼,先对外行礼,再对内分长幼。” 柳南依听得此话便陡然松了手,由着李氏向二人行完礼之后,再由着二人去主厅向李氏行跪安之礼。 南慕琛自柳南依口中知晓如今掌家之人便是这位已取柳家宗谱祠堂的三夫人,也是当今皇后的生母,她性子善良,但处事张弛有度,该隐忍时必会隐忍,不必隐忍时做事便尤为果断利落,这些年在府上掌家历练地更是一碗水端平,丝毫不会将个人恩怨带到这个族氏之中。 “琛王殿下得以复生,柳家上下颇感欣喜,日后便与南依携手相伴,也算都了了彼此一桩心事了。” 听得李氏这般说,南慕琛不由点了点头,开口言语,“母亲说的是,如今回来便是要好好弥补南依这些年受的苦,也能为家里尽一份力。” 一番寒暄之后,柳南依恍而想起曾应了铸剑铺胡青光之言,便先与南慕琛请辞离去,由着叶凌将包袱送到了碧落轩之中,再布排后续事宜。 南慕琛由着柳南依牵着他一路向铸剑铺而奔,还未明白这其中的事情,便被疾步带至那个荒败的铸剑铺子前头,依旧是破落的门面,柳南依缓缓推开欲待要坏掉的门,进了里屋,瞧着里头依旧喜欢坐在摇椅酣睡的胡青光,不由露出几分笑意,道:“胡前辈,我们回来了。” 胡青光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蓦地起身,待瞧清楚来人,不禁身子略有颤抖,上前走了一步,颤颤巍巍攥住了南慕琛的手,说道:“秀丽王当真将琛王殿下你复生了……” 南慕琛能明显感觉到胡青光的激动,不由点了点头,开口而语,“是,前辈,晚辈如今安然站在您的面前,也不罔负当年前辈相助之恩。” 胡青光眼睛里噙着泪,忙将二人迎进了屋子里,刚想要拍拍南慕琛的肩膀,却被他及时躲了去,胡青光觉察到这一细节,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紧忙凝神静气去探他的脉络,这才发觉他竟没了内丹。 “怎么回事?”胡青光面色略有阴翳。 见是瞒不住这般实情,南慕琛便也不再遮掩,抬手间,一道透明锁链顿时黑芒闪过,现于胡青光眼前,胡青光尤为惊诧,刚想要伸手去触碰此物,便突然发现这锁链竟周身全是锥刺,且通身散着摄人的煞气。 “此物并非灵器,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胡青光蹙眉而问,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柳南依这才决定将所发生的一切告知于他,自入雪山族落后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并将那柄无形质体的含光之剑交到了胡青光手上。 胡青光本就曾经乃是剑修,也得以有幸见过此剑一面,但真正这般如此近距离相看,这仅是头一次,他双眼含泪轻轻抬手想要触碰这含光之剑,却不料此剑仿若抵触它一般,震慑出耀眼的强光想要将他逼退,幸得柳南依施灵控制,它这才化为一柄有实形的寻常之剑。 看到此处,胡青光便知含光已经认主柳南依,心里倒有几分欣慰,这一黑一白,一神器一诡器却已是天命,胡青光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南慕琛,问道:“琛王殿下可知,诡道殊途这四个字,所修诡道靠得是心神压制,可倘若有一日心神压制不了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南慕琛陷入无尽的沉思,他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即便如今他可以与“锁情”友好相处,难免有一日不会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让邪气占了上乘,就爱堕入魔道,便必定会为天下人所弃,而柳南依也会因此随他一同背负骂名。 胡青光见南慕琛不语,自知他心中也有苦楚,一番权衡之后,胡青光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由着南慕琛将“锁情”解了禁忌将它交到了胡青光手上,胡青光大略一瞧这链子的构造,这才吐言,“如若老朽能将它摄入一道灵识变为一品灵器,那么日后你便可以以心神操控于它,至于内丹,倒是可有可无了。” 听得胡青光此言,南慕琛与柳南依二人相视一看后皆是欢喜,可随后胡青光一言便又当头浇了二人一瓢冷水,“老朽只能说尽力一试,此物怨气太重,怕是不好化之。” 柳南依听了这话,便上前握住南慕琛的手,柔声安慰,“无事,倘若前辈化之不了,那么即便是诡道之器,我想也应有可以控制它的办法。” 南慕琛会心一笑,转头看向胡青光,平静开口,“前辈,即便化之不了也不必太过逞强,如今我能得以站在此处,已是莫大的幸事,其他的待日后慢慢适应便好了。” “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了,来,说了这么会话了,茶都没喝,过来与老朽一同说会话,喝点茶,便不再扰心了。” 二人这才随同胡青光进了里屋,在这个堆满兵器的房间里好不容易落了脚,南慕琛注意到了这些兵器虽看似杂乱无章地摆放,但刀剑棍棒都是各一分类杂堆,且灵器大多悬挂于头顶之上,乱中有序,倒也不失为一个铸剑大师之称。 胡青光递来两杯茶分别给二人,这才说道:“说起来,我与田老也是有十几年交情的,只可惜他为奸人所害,若到这个时候,兴许他还可以替我参谋参谋这改造之事。” 第448章 重返灵山 第四百四十九章作祟 眼见着狂风四起,柳南依只觉得这其中有诈,目光一闪,手中匕首一顿,狂风里似有劲气鼓动的啪啪声响,像是有人大力弹开了一条牛筋鞭,对她劈头盖脸的抽下来。 柳南依一刃出击之后逼退了那花蕊,又抬手一扬,那东西便霍霍一响,和她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一碰一卷,突然咔咔一响,竟似用自己的骨骼将那匕首盘住,柳南依抽刃,吹毛断发的黑匕竟然没能割断这东西,反而似乎被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卷住,瞬间锈住了一般,陷在了那里。 这柄匕首虽不似当年那柄玄铁之匕一般坚不可摧,但却已是锋利无比,如今竟不曾斩断此物,足以见得它定是滋食了灵山大量的灵力方才如此难缠。 “我无事,南依,此中怕是有蹊跷,你我必得一同行事,以免被分散了开。” 南慕琛话音刚落,扑面突然又过来一阵风,这阵风来的倒是极其怪异,竟然满带着异香弥散开四周,这香气闻起来也不同于寻常的花香,并不浓郁,却隐隐迷幻,那般一嗅之下,脑中便立即生出了混沌感。 “不好,掩住口鼻!” 尽管他们二人皆是修灵之人,有所定力,但这香气入鼻,只是一点,便让人有些晕眩。 只这一昏间,那花蕊已经退去,一只金色的利爪突然袭来,伴随着狂风大作直逼向就近的柳南依。 此刻柳南依已是独留了一个心眼,掩住口鼻的同时蓦地转身,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穿刺向狂风之后的那只利爪。 “啪——” 她突然向后一仰,松开匕首落了下去,那金色利爪扑了个空,毫不停息直抓而下,闪电般又袭向南慕琛心脏,那模样不抓出二人的心肝来绝对不会势不罢休,落爪姿势尤为迅捷,利落地胜过一流高手。 柳南依与南慕琛此刻已身在峭壁之上,柳南依脚尖一勾突出的山壁,在倾倒的那一刻蓦地一度大转,将自己如同风车般呼呼抡了上来,那般飞旋一转,竟如同大力撞石一般撞上那金色利爪! 但见那东西唰的一缩,倏忽不见,溜起来比抓人心肝还快几分,柳南依怎么会放过,抬腿便要去追,却忽然听见婴儿啼哭之声响彻在耳畔之间。 撕心裂肺,声声哀求。 柳南依心下一惊,转头间瞧向南慕琛同样惊异的神色,不免心中五味陈杂,这定然是个身在猛兽口中还尚有气息的孩子,如若不救,那么她空凭着身负神力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她霍然抬头,看向南慕琛开口说道:“阿琛,你先顶着,我去救孩子!” 还未等南慕琛发话,她便紧赶着向着婴儿啼哭的方向奔去,只盼她去时这孩子还有一条生路。 “哇——” 号哭之声越发响烈,隐约间有什么金光闪耀的东西哀婉的翻倒下去,柳南依见状伸手进这金光之中一抓,抓住什么东西狠狠用手中匕首一剖! “嗷——” 狂吼声中柳南依手从金光中伸回,手中匕首黑色的刃锋上糊满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向下落。 哗啦一声黑血狂飞,那般黑布一般的血幕一遇上狂风大作,倒也现出了本来的景象。 柳南依身侧,一米距离,盘踞着一条全身肉刺的青色的劳蛇,蛇头上方,蹲着一只金色的狐狸状野兽,周身九尾飞散,尤为乍眼。 “倒真是一尾狡黠的九尾狐。” 那牢蛇背脊已经被她硬生生剖开,正禁不住疼痛发出嘶吼,尾巴拼命的啪嗒啪嗒拍打着崖壁,将坚硬的崖壁打得石屑飞溅,这牢蛇竟有一张超大的嘴,舌头细长,正是先前攻击二人的武器,从张开的口内,可以看见刚才那奇异的花朵。 方才是在平地所见,可见这牢蛇不止一只,声东击西,将他们引来,再一网打尽,倒是打的顶好的算盘。 只是令柳南依奇怪的是,无论这牢蛇受了怎样的伤疼痛,它都无法挪动一步,死死贴在崖壁上。 这奇异的花也看似是长在这崖壁上的,硬生生穿过这牢蛇的下颚将它钉在崖壁上无法动弹,而这牢蛇为了生存下来便会与九尾狐合作,由牢蛇张口以奇花诱人来此地采摘,而后再与九尾狐分食。 倘若来的是个修灵高手,不为此物所动,九尾狐便学些惑人的声音来将此人引入蛇口。 “当真是周密的布置,险些被你们绕进全圈套去了。” 柳南依浑身隐隐颤抖,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而南慕琛也随之赶到,解决了平地之中的几尾牢蛇,再来瞧着这金爪九尾的狐狸,便顿时明晓了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即便以上方法都无从中招,那么还有牢蛇这无坚不摧的尾巴,拼着断尾也要留住任何人的武器,武器折断人尚且有气力挣扎之际,九尾狐便会施放魔幻之香,使人瞬间失去任何战斗之力。 连环之计,层层设套,绝无任何错漏之处。 当你运气好到在没有武器的情形下还能躲过魔幻香气并逃过九尾狸趁势发出的杀手时,九尾狸还有屡试不爽的最后一招——婴儿啼哭。 但凡是个人在听到婴儿啼哭都不会坐之不理,天下能将这对搭档的重重陷阱一一躲过的能有几人?更何况上灵山狩猎采摘的都不过是些寻常手无寸铁的农户,那必定是百试百中,哪有半点还击的余地。 柳南依借着这月光环顾四周,满山崖石缝里都有断裂的白骨,先前被狂风刮的有些睁不开眼,现下所有的白骨都在夜色中闪着白色的粼光。 “取了它的血,九尾狐灵修难得,它的血可治你的寒症。” 柳南依听了眸光凌厉地看了面前走投无路的九尾狐,九尾狸看见她的目光,不胜畏缩的团起,知道自己并非眼前二人的对手,只得耍滑卖乖,向柳南依求饶。 柳南依却不为之所动,一手将它拎起上了锁灵咒,却并未杀它,“倘若我为之驯化,可好?” 第449章 作祟 第四百四十九章作祟 眼见着狂风四起,柳南依只觉得这其中有诈,目光一闪,手中匕首一顿,狂风里似有劲气鼓动的啪啪声响,像是有人大力弹开了一条牛筋鞭,对她劈头盖脸的抽下来。 柳南依一刃出击之后逼退了那花蕊,又抬手一扬,那东西便霍霍一响,和她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一碰一卷,突然咔咔一响,竟似用自己的骨骼将那匕首盘住,柳南依抽刃,吹毛断发的黑匕竟然没能割断这东西,反而似乎被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卷住,瞬间锈住了一般,陷在了那里。 这柄匕首虽不似当年那柄玄铁之匕一般坚不可摧,但却已是锋利无比,如今竟不曾斩断此物,足以见得它定是滋食了灵山大量的灵力方才如此难缠。 “我无事,南依,此中怕是有蹊跷,你我必得一同行事,以免被分散了开。” 南慕琛话音刚落,扑面突然又过来一阵风,这阵风来的倒是极其怪异,竟然满带着异香弥散开四周,这香气闻起来也不同于寻常的花香,并不浓郁,却隐隐迷幻,那般一嗅之下,脑中便立即生出了混沌感。 “不好,掩住口鼻!” 尽管他们二人皆是修灵之人,有所定力,但这香气入鼻,只是一点,便让人有些晕眩。 只这一昏间,那花蕊已经退去,一只金色的利爪突然袭来,伴随着狂风大作直逼向就近的柳南依。 此刻柳南依已是独留了一个心眼,掩住口鼻的同时蓦地转身,袖藏的匕首陡然出鞘,穿刺向狂风之后的那只利爪。 “啪——” 她突然向后一仰,松开匕首落了下去,那金色利爪扑了个空,毫不停息直抓而下,闪电般又袭向南慕琛心脏,那模样不抓出二人的心肝来绝对不会势不罢休,落爪姿势尤为迅捷,利落地胜过一流高手。 柳南依与南慕琛此刻已身在峭壁之上,柳南依脚尖一勾突出的山壁,在倾倒的那一刻蓦地一度大转,将自己如同风车般呼呼抡了上来,那般飞旋一转,竟如同大力撞石一般撞上那金色利爪! 但见那东西唰的一缩,倏忽不见,溜起来比抓人心肝还快几分,柳南依怎么会放过,抬腿便要去追,却忽然听见婴儿啼哭之声响彻在耳畔之间。 撕心裂肺,声声哀求。 柳南依心下一惊,转头间瞧向南慕琛同样惊异的神色,不免心中五味陈杂,这定然是个身在猛兽口中还尚有气息的孩子,如若不救,那么她空凭着身负神力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她霍然抬头,看向南慕琛开口说道:“阿琛,你先顶着,我去救孩子!” 还未等南慕琛发话,她便紧赶着向着婴儿啼哭的方向奔去,只盼她去时这孩子还有一条生路。 “哇——” 号哭之声越发响烈,隐约间有什么金光闪耀的东西哀婉的翻倒下去,柳南依见状伸手进这金光之中一抓,抓住什么东西狠狠用手中匕首一剖! “嗷——” 狂吼声中柳南依手从金光中伸回,手中匕首黑色的刃锋上糊满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向下落。 哗啦一声黑血狂飞,那般黑布一般的血幕一遇上狂风大作,倒也现出了本来的景象。 柳南依身侧,一米距离,盘踞着一条全身肉刺的青色的劳蛇,蛇头上方,蹲着一只金色的狐狸状野兽,周身九尾飞散,尤为乍眼。 “倒真是一尾狡黠的九尾狐。” 那牢蛇背脊已经被她硬生生剖开,正禁不住疼痛发出嘶吼,尾巴拼命的啪嗒啪嗒拍打着崖壁,将坚硬的崖壁打得石屑飞溅,这牢蛇竟有一张超大的嘴,舌头细长,正是先前攻击二人的武器,从张开的口内,可以看见刚才那奇异的花朵。 方才是在平地所见,可见这牢蛇不止一只,声东击西,将他们引来,再一网打尽,倒是打的顶好的算盘。 只是令柳南依奇怪的是,无论这牢蛇受了怎样的伤疼痛,它都无法挪动一步,死死贴在崖壁上。 这奇异的花也看似是长在这崖壁上的,硬生生穿过这牢蛇的下颚将它钉在崖壁上无法动弹,而这牢蛇为了生存下来便会与九尾狐合作,由牢蛇张口以奇花诱人来此地采摘,而后再与九尾狐分食。 倘若来的是个修灵高手,不为此物所动,九尾狐便学些惑人的声音来将此人引入蛇口。 “当真是周密的布置,险些被你们绕进全圈套去了。” 柳南依浑身隐隐颤抖,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而南慕琛也随之赶到,解决了平地之中的几尾牢蛇,再来瞧着这金爪九尾的狐狸,便顿时明晓了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即便以上方法都无从中招,那么还有牢蛇这无坚不摧的尾巴,拼着断尾也要留住任何人的武器,武器折断人尚且有气力挣扎之际,九尾狐便会施放魔幻之香,使人瞬间失去任何战斗之力。 连环之计,层层设套,绝无任何错漏之处。 当你运气好到在没有武器的情形下还能躲过魔幻香气并逃过九尾狸趁势发出的杀手时,九尾狸还有屡试不爽的最后一招——婴儿啼哭。 但凡是个人在听到婴儿啼哭都不会坐之不理,天下能将这对搭档的重重陷阱一一躲过的能有几人?更何况上灵山狩猎采摘的都不过是些寻常手无寸铁的农户,那必定是百试百中,哪有半点还击的余地。 柳南依借着这月光环顾四周,满山崖石缝里都有断裂的白骨,先前被狂风刮的有些睁不开眼,现下所有的白骨都在夜色中闪着白色的粼光。 “取了它的血,九尾狐灵修难得,它的血可治你的寒症。” 柳南依听了眸光凌厉地看了面前走投无路的九尾狐,九尾狸看见她的目光,不胜畏缩的团起,知道自己并非眼前二人的对手,只得耍滑卖乖,向柳南依求饶。 柳南依却不为之所动,一手将它拎起上了锁灵咒,却并未杀它,“倘若我为之驯化,可好?” 第451章 相聚融融 “既然好吃便多吃点,大姐这段日子在外奔走,也很少尝到家乡菜了,如今姐夫亦是刚刚复生,想必定然怀念家乡的味道。” 茯苓一边为二人夹菜一边絮念着说了许多近来京都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刚稳定朝局,不少人对新皇施行的政策有所不满,于各州城滋事,旁的倒也无妨,单是这一夫一妻制下效之际便断了不少官家的财路。 听到此处,柳南依略蹙了蹙眉,搁下筷箸,沉声道:“这旧制自建立岳国以来便已然在旧臣心中根深蒂固,突然施行新政,各大宅院唯留下一个主妻,的确会惹人非议,此事急不得,需慢慢施行。” 凌云点头,只是心中略有打算,“这些日子在兵营带兵,也听不少新入兵卫抱怨这娶妻之事,虽说新皇本心尚好,可岳国毕竟曾经乃是旧制国度,旧臣若是离心,怕是整个国度便不安稳了。” 南慕琛知晓如今群臣非议,新制难行,若不加以缓至,只怕这新制效果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用过午饭之后,柳南依与茯苓在里屋说会体己之话,而凌云则与南慕琛在正堂商议这京都的要事。 “殿下今后有何打算?” 凌云是期盼南慕琛重回朝堂,毕竟当年他忍辱负重那么些年,装聋扮哑地让世人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自平叛之时脱颖而出,到如今复生归来,怕是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思虑至此,南慕琛却是微微一笑,“世人皆醉了,唯有我醒着,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太多太杂,我累了,便不打算再重回朝政惹旧臣嫌了。” “可……” “没什么可是的。” 南慕琛打断欲待要开口劝言的凌云,眸光如一泊日光照耀的海,凝聚了天地间的光彩,波光明灭却又深邃无垠,但听他平静开口,“你跟在我身边这些时年,最知晓我的性子,便不必归劝了。” 凌云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摇头喝下一盏温茶,便再不开口谈及让南慕琛回归朝堂之事。 而里屋之中,柳南依听得茯苓胎动,脸上便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二人竟如从前一般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总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艰难,可是直到柳南依收回了这惑人的心绪后,这才清醒了过来。 “阿琛他虽如今内丹已复,但若想恢复全部灵力,怕是需要一段时日,近来朝堂之上多有风言风语,待平息之后,我想与他一同寻一处隐蔽之地,耕田云织,乐得自在。” 茯苓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知晓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倘若再规劝她留下来想必她也定是听不进的。 直到近傍晚时分,凌云护送二人出府坐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驶离远去,凌云不由感慨,“终是回不到从前了……” 身边的小厮恍而想起了什么,不由恭敬说道:“大人,再过一月便是四国相交的灵师会了,倒是不知秀丽王与琛王殿下是否会前去观战。” 凌云将目光投向沈巷的远处,沉默了好半会,这才言语,“或许会去,如今我倒是猜不透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思了。” 马车缓缓驶行,南慕琛与柳南依对坐一个车厢,柳南依手捧着香炉凝视于南慕琛,沉静了许久,柳南依最先开口,“今日凌云与茯苓所说的事并非空穴来风,自我走之前便考虑过这旧制的问题,倘若要让那些老臣信服,还得做一场戏。” “做戏?” 南慕琛看着柳南依似是有了主意,便见她凑过身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南慕琛顿时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欢愉,“夫人当真是聪慧,好,便依你。” 柳南依扭头故作气恼,“谁是你夫人,虽说你我行了婚仪,但毕竟未入洞房,做不得数。” “哦?” 南慕琛被自己这位娇妻突如其来的可爱着实逗乐了,邪魅一笑,挪了挪身子贴近柳南依,语气极尽魅惑,“那么依夫人所见,是打算今晚与本王圆房了?” “不害臊!” 柳南依扭头拂了帘子去瞧,见不远处一荷花池荷花开的正盛,她倒是来了兴致,吩咐马夫将马车停下,她则自顾自地下了马车,由着叶凌去附近买了垂钓杆,随她去河池垂钓。 南慕琛倒也是许久未曾这般赏景,便盘坐在池边一块既瘦又透的观景石上,人比那石还清逸有致,淡紫衣襟散在风中,散开微凉般的高贵香气。 柳南依手中紧握着那白玉钓竿青丝钓线,却并未放鱼饵,南慕琛瞧着稀奇,不由问道:“没有鱼饵,你钓的哪门子鱼?”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古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南慕琛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南依,揣测她这句话的深意,还未等想明白什么,便独独见一条鱼当真咬上了钩,他眸子里闪过几分惊诧,随后又转瞬即逝。 柳南依拎着鱼在南慕琛面前晃了晃,“这鱼若是大些烧汤喝最好,只是它太小了,必得放归养大了才好。” “养大了……” 南慕琛眼前一亮,总觉得与聪明人说话着实烧脑不过,好在,柳南依与他对白句句不涉及朝政却能点透说白,倒真是尤为擅于筹谋。 “叶凌。” 柳南依将钓竿交到了在不远处候着的叶凌手上,随后淡淡开口,“明日派人去新任礼部尚书丰年府上传个话,就说琛王殿下会于午饭前去相叙。” 叶凌应了下来,随后心中颇感疑惑,不免发问,“王,这丰大人与我们素来没什么往来,更何况琛王殿下乃是一介亲王,怎能屈驾前去尚书府?” 柳南依抿唇一笑,抬头仰望这沉沉的月色,道:“照我说的做便是,日后你定会明白其中道理。” 夜深人静,柳南依与南慕琛于京都刚新置办的一处府宅落脚,二人同住一处厢房,却分处别睡,南慕琛知晓需得让柳南依适应一段时日,因而从未强求过她。 “南依,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第452章 旧制新制 “既然好吃便多吃点,大姐这段日子在外奔走,也很少尝到家乡菜了,如今姐夫亦是刚刚复生,想必定然怀念家乡的味道。” 茯苓一边为二人夹菜一边絮念着说了许多近来京都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刚稳定朝局,不少人对新皇施行的政策有所不满,于各州城滋事,旁的倒也无妨,单是这一夫一妻制下效之际便断了不少官家的财路。 听到此处,柳南依略蹙了蹙眉,搁下筷箸,沉声道:“这旧制自建立岳国以来便已然在旧臣心中根深蒂固,突然施行新政,各大宅院唯留下一个主妻,的确会惹人非议,此事急不得,需慢慢施行。” 凌云点头,只是心中略有打算,“这些日子在兵营带兵,也听不少新入兵卫抱怨这娶妻之事,虽说新皇本心尚好,可岳国毕竟曾经乃是旧制国度,旧臣若是离心,怕是整个国度便不安稳了。” 南慕琛知晓如今群臣非议,新制难行,若不加以缓至,只怕这新制效果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用过午饭之后,柳南依与茯苓在里屋说会体己之话,而凌云则与南慕琛在正堂商议这京都的要事。 “殿下今后有何打算?” 凌云是期盼南慕琛重回朝堂,毕竟当年他忍辱负重那么些年,装聋扮哑地让世人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自平叛之时脱颖而出,到如今复生归来,怕是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思虑至此,南慕琛却是微微一笑,“世人皆醉了,唯有我醒着,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太多太杂,我累了,便不打算再重回朝政惹旧臣嫌了。” “可……” “没什么可是的。” 南慕琛打断欲待要开口劝言的凌云,眸光如一泊日光照耀的海,凝聚了天地间的光彩,波光明灭却又深邃无垠,但听他平静开口,“你跟在我身边这些时年,最知晓我的性子,便不必归劝了。” 凌云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摇头喝下一盏温茶,便再不开口谈及让南慕琛回归朝堂之事。 而里屋之中,柳南依听得茯苓胎动,脸上便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二人竟如从前一般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总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艰难,可是直到柳南依收回了这惑人的心绪后,这才清醒了过来。 “阿琛他虽如今内丹已复,但若想恢复全部灵力,怕是需要一段时日,近来朝堂之上多有风言风语,待平息之后,我想与他一同寻一处隐蔽之地,耕田云织,乐得自在。” 茯苓紧紧握住柳南依的手,知晓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倘若再规劝她留下来想必她也定是听不进的。 直到近傍晚时分,凌云护送二人出府坐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驶离远去,凌云不由感慨,“终是回不到从前了……” 身边的小厮恍而想起了什么,不由恭敬说道:“大人,再过一月便是四国相交的灵师会了,倒是不知秀丽王与琛王殿下是否会前去观战。” 凌云将目光投向沈巷的远处,沉默了好半会,这才言语,“或许会去,如今我倒是猜不透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思了。” 马车缓缓驶行,南慕琛与柳南依对坐一个车厢,柳南依手捧着香炉凝视于南慕琛,沉静了许久,柳南依最先开口,“今日凌云与茯苓所说的事并非空穴来风,自我走之前便考虑过这旧制的问题,倘若要让那些老臣信服,还得做一场戏。” “做戏?” 南慕琛看着柳南依似是有了主意,便见她凑过身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南慕琛顿时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欢愉,“夫人当真是聪慧,好,便依你。” 柳南依扭头故作气恼,“谁是你夫人,虽说你我行了婚仪,但毕竟未入洞房,做不得数。” “哦?” 南慕琛被自己这位娇妻突如其来的可爱着实逗乐了,邪魅一笑,挪了挪身子贴近柳南依,语气极尽魅惑,“那么依夫人所见,是打算今晚与本王圆房了?” “不害臊!” 柳南依扭头拂了帘子去瞧,见不远处一荷花池荷花开的正盛,她倒是来了兴致,吩咐马夫将马车停下,她则自顾自地下了马车,由着叶凌去附近买了垂钓杆,随她去河池垂钓。 南慕琛倒也是许久未曾这般赏景,便盘坐在池边一块既瘦又透的观景石上,人比那石还清逸有致,淡紫衣襟散在风中,散开微凉般的高贵香气。 柳南依手中紧握着那白玉钓竿青丝钓线,却并未放鱼饵,南慕琛瞧着稀奇,不由问道:“没有鱼饵,你钓的哪门子鱼?”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古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南慕琛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南依,揣测她这句话的深意,还未等想明白什么,便独独见一条鱼当真咬上了钩,他眸子里闪过几分惊诧,随后又转瞬即逝。 柳南依拎着鱼在南慕琛面前晃了晃,“这鱼若是大些烧汤喝最好,只是它太小了,必得放归养大了才好。” “养大了……” 南慕琛眼前一亮,总觉得与聪明人说话着实烧脑不过,好在,柳南依与他对白句句不涉及朝政却能点透说白,倒真是尤为擅于筹谋。 “叶凌。” 柳南依将钓竿交到了在不远处候着的叶凌手上,随后淡淡开口,“明日派人去新任礼部尚书丰年府上传个话,就说琛王殿下会于午饭前去相叙。” 叶凌应了下来,随后心中颇感疑惑,不免发问,“王,这丰大人与我们素来没什么往来,更何况琛王殿下乃是一介亲王,怎能屈驾前去尚书府?” 柳南依抿唇一笑,抬头仰望这沉沉的月色,道:“照我说的做便是,日后你定会明白其中道理。” 夜深人静,柳南依与南慕琛于京都刚新置办的一处府宅落脚,二人同住一处厢房,却分处别睡,南慕琛知晓需得让柳南依适应一段时日,因而从未强求过她。 “南依,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第453章 杀鸡儆猴 “嗯?” 柳南依身在床榻之上,透过薄纱,瞧着不远处的廊椅上衣裳微敞的南慕琛,他似乎凝视了她很久,隐约低低叹息在屋中绵邈回荡,但听他问道:“倘若让你随我一道去乡下小住,你可愿意?” 说完这话,南慕琛的心中充满了忐忑,他自知柳南依一句走到现在对于权势一向是最不在乎的,只是他还是想亲口听到她说出她心里的想法,无论怎样,对于自己,都是一种释然。 “自是愿意。” 这四个字刚落,南慕琛自心底里便舒了一口气,月夜星辰,他们二人就这般隔着笼纱相对而眠,直到翌日一早,南慕琛晨起练功,隐隐发觉丹田之处略有一股真气正在蓄力,他不由心中一喜,喝过侍从递来的羹汤,边接过绢布边道:“替本王备车,本王要去丰大人府上。” 丰年是新任的礼部尚书,先前所任的不过是个闲职,他在朝堂大多持中立态度,虽不出众但也不会迁怒旁人,因而新皇继位,他的官衔也顺理成章提升了几品阶。 虽说为人低调,但他房中却自顾养了两房妾室,这两房妾室皆不是省油的灯,自刚入府便变着手段将主室的夫人气病了,如今更是仗着丰年宠爱无法无天。 丰年其妻王氏曾私下里向茯苓求助过,自柳南依归来听了这桩事后便有了主意,自顾与南慕琛一说,二人皆是心领神会。 “这琛王殿下怎么说来就来……当真是……” 丰年知晓南慕琛要来那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一介亲王竟要登他区区一个尚书府的门,着实不呵规矩,喜的是倘若能与之好好结交,兴许日后这仕途便更为顺利。 “愣着做什么,备茶!” 丰年瞧着这些小厮没有眼力劲的,只差没气的吐了血,焦急不安中迎来了南慕琛的马车,亲自在府外接了他入了正堂,慌乱间踩空了门槛,直扑扑地伏在了地上。 “哎哟,丰大人这是行的哪门子礼,赶紧扶你们家大人起来。” 南慕琛见得这般场景,只在心里叹这丰年是个怂货,怪不得听得凌云说此人一路仕途战战兢兢,原是这般模样,没什么太大作为,即便是被封为礼部尚书,倘若日后有人拉一把也必定不能明哲保身。 入了座,丰年连忙陪了不是,“琛王殿下莫要见怪,是下官失仪了。” 南慕琛却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拂衣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盏,放于鼻前闻了闻茶香,眼前顿时一亮,夸赞道:“不曾想丰大人府上竟有此等好茶,日后本王可是要时常来大人府上讨茶喝了。” 丰年顿时受宠若惊,刚待要起身谢礼,便忽见南慕琛搁下了茶盏,他立马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便听得南慕琛继续言语,“前几日我家夫人托人送了丰家夫人两处庄田,说是感谢她这些时年一直暗中照顾我家五妹,还托了不少大夫时常为五妹诊病,因而特送来两张田契,倒不知丰家夫人可收到了?” 田契? 丰年面色瞬间一沉,心里盘算着怎从未听自家夫人王氏提及此事,想到此处,他略有一气,可面上却强挤出几分笑意,开口说道:“许是近来下官公务繁忙,未曾知晓此事,待去了内宅,下官自会相问夫人,凌家夫人素来与下官夫人交好,秀丽王这般客气,倒是折煞下官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尚不知这田契入了丰家,还是劳烦丰大人派个人去内宅问上一问。” 既然南慕琛开口相问,丰年倒不好再驳了他的面,便命人去内宅询问王氏田契之事,谁料王氏竟也不知此事,待小厮来回,丰年立马惊得弹起了身,颤声说道:“什么?好好的田契还能没了不成!” 南慕琛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任由丰年发了一通脾气后让小厮将各院的人唤来挨个查问,寻摸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婢子被盘查着供出这田契乃是入了丰年两房妾室的账目上。 见此之景,南慕琛难免露出不快的神色,开口言语,“倒是不曾想丰大人的家事这般繁杂,这还好是本王特意问了一句,你也查问了,我家夫人这般好心本想送与大人夫人两处庄田,如今竟被大人的两房妾室独吞,这要是传了出去,不但让大人背上了不遵新制的罪名不说,还会让大人在朝臣面前抬不起头,说你管制下人不严,这仕途……” 言及于此,南慕琛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刚待要拔腿而走,便见丰年惊慌之间伏地而跪向他请罪,情绪尤为激动,“王爷恕罪,下官这便发卖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妾房,日后只尊夫人一人,绝不敢再私下纳妾。” 南慕琛微微一笑,抬手间扶起了丰年,意味深长说道:“丰大人是个明白人,只是这样便会让人以为你如此不通情理,倒不妨好好安顿了她们去外宅居住,再慢慢查问,这样大人也不会落得苛待妾室的罪名。” “王爷英明。” 丰年如获大赦,待南慕琛走后,便让下人掩好了屋门,由着王氏亲自审问两房妾室,这两房素来跋扈,如今经得南慕琛这般一弄,只是有口难辩,却咬死了说自己是得了柳南依派来婢子的田契,绝不可能是偷拿,然而这话在丰年耳中听得却是一字不信,王氏身边的嬷嬷又趁机将两房妾室这些年私下给王氏脸色受的事添油加醋告知了丰年,丰年气罢,下令将二人掌板三十,拖出去扔到外庄算完。 丰氏这么一闹,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整个京都的官宦人家因得南慕琛奉行新制,丰家表率,便各自心中有了计量,也纷纷效仿丰家,将妾房移送到了外宅居住。 “不曾想大姐倒真是个有主意的。” 身在行宫乘凉的柳韵听得这京都刮来的耳边风,倒也是颇为欢喜,接过穗荷递来的酸梅汤,又言,“明日让大姐入宫,我有许多话要亲自与她说。” 第454章 流寇大盗 穗荷福了福身应下,瞧着近几日柳韵总是愁眉不展,如今难得有了笑颜,她也是自心底里欢喜,说道:“终归秀丽王是皇后娘娘您的娘家人,这般高招,想必自京都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必得乖乖遵循新制。” 柳韵见穗荷也这般高兴,索性便由着她欢喜地絮絮叨叨,自己则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看着云霏近来撰写的书卷,倒是难得有空闲时辰来静谧地坐在案前。 而远在冷月国逍遥氏府宅的逍遥明月身子尚好,得了柳南依一封书信关照,后又向他叙言南慕琛已经复生之事,他释然的同时也总有落寞之情。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月落与长乐马上要成亲,起先长卿知晓了他们二人之事气的差点没吐了血,可几次三番地折腾,长卿也算看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又得冷轻寒亲自敕封月落为护国都统领,也算是给予月落这些年为冷月国效力的一份恩德,便不再反对,允了他们二人的心事。 逍遥明月与二人对坐亭台之时,已近傍晚时分,瞧着二人甜情蜜意,逍遥明月不由笑着调侃,“我自离了冷月国这般多日子,你们倒是先我一步要领我得份子钱了?” “明月哥哥,话说到这,我可是要好好说你一句。” 长乐一本正经端坐于亭台间,板着脸继续说道:“如今琛王已经复生,秀丽王也自然有了终生依靠,那么明月哥哥也该寻觅自己的幸福,莫要一棵树上吊死。” 逍遥明月自知长乐意有所指,却只是不动声色应下,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柳南依在京都是否安好,长乐瞧着逍遥明月油米不进话语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腾然站起身来,语调抬高了几分,“都说你是最能看明白事情的人,怎么在感情上就这般看不透,秀丽王心里没有你,你做多少都是枉然!” 言罢,长乐气鼓鼓地拂袖离去,月落见状,略有迟疑间不由叹了口气,“大人,您还是自己想想清楚,长乐虽有些急躁,但话却说得不错,秀丽王的确心有他属,强扭的瓜不甜,您又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 逍遥明月在心中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却只觉得若放下这段潜藏在心中的感情,仍需当面见到那个人亲自听她所言,兴许他便真的乐意放下。 于是他连夜未曾告知任何人便渡船而行,夜色正浓,船家在前头以船桨划船,他于甲板相望,目色苍凉,也不知于船厢迷糊了多久,忽而听得外头传来慌乱之声,他蓦地惊醒,出舱而瞧,但见一道猛烈风声突然射来,他侧身一让,一柄重箭深深扎进他身侧船板,木屑立刻四溅。 与此同时,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粗粝的呼喝命令在江域之上回荡,四面里泛着血腥气味,江面上起了一层血沫,令人瞧见了不由陡然生寒。 不断有沉闷的“噗通”声传至耳畔,逍遥明月清楚的知晓那是扔尸体的声音。 他顿时心下一沉,自知这些人可能是各地聚在江域上的流寇,船上除了船夫不过十几个人,想到此处,他不由拔剑而向,身姿极其优美的半空一荡,手一抬剑光一闪,攀上船只的流寇立即惨呼着倒下去。 “真是螳臂当车!” 其中一流寇不屑地狠狠啐了一口,召唤身后的人向小船攀去,“把船里面值钱的全部带走!” “砰!” 船身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差点斜倒下来,对方的船毫不客气的撞了过来,将这艘小船撞破,江水呼呼的灌进来,眼看便要其沉没。 那些仆从都急忙挡在逍遥明月身前,试图为他挡住那些飞落的箭矢,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哪里见得这般场面,但即便浑身发抖还是执着剑护在他身边。 “提气!上行!”逍遥明月突然沉喝。 身前一个小仆从一怔,不明逍遥明月所言。 “我渡你灵力,你尽管去搏!” 逍遥明月抬手一拍他的后背,“五心朝天式,打开丹田门!去!” 这小侍从被他那一拍,身子一震一轻,一股热力突然自下腹涌起,随即便见身侧人影突然滑了出去。 听见他朗声铿然道:“男儿不惧死!做你该做的!” 男儿不惧死!小侍从心中一热,拔了身侧一把飞过来的刀就要扑出去。 然后他突然怔住,满船四处逃奔的仆从们怔住,对面狂笑着肆虐的流寇们也突然怔住,因惊讶不由张大了嘴巴。 他们齐齐仰头,看见逍遥明月平平一剑,便如一道极光般横空渡越,那速度近乎如闪电一般无法用言语形容,逍遥明月已经飞升落了过去,而眼眸似乎还停留在半空中留下淡淡残影,仿佛只是星辉一亮,霞光一现,天地已然发生巨变。 在场的人从未想过逍遥明月有这般身手,他们不过是送他前去岳国,哪里会想到突然遭遇此番变故,小侍从也不曾想到,执着刀当场愣在了原地。 流寇们怔怔仰首,这一霎那迎着夜光飞落的逍遥明月,长发飞散身姿如龙,眼光充斥着森然凌厉,望之不似尘世中人。 江风很烈,风中的他衣袖振振,如同闪电一般飞快掠了过来,迅捷地落在对面船的桅杆上,脚一踢便踢落了风帆,将那画着狰狞兽角的风帆生生踢出了一个大洞。 流寇们突然鼓噪起来,这风帆上的标记就等同于他们的精神信仰,逍遥明月的举动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立即便有人挥刀冲上来,却被他手上的剑光逼使连连后退,险些坠下船去。 逍遥明月见状,踩着桅杆如履平地般稳稳负手下来,其间一直仰头看着北方,叹息:“原本想安稳渡江,你们当真是在挑战我的耐性……” 啪。” 他一脚踩碎了一柄虎虎劈过来的钢刀,像闪电自乌云之后惊鸿一现,利落而不失力量。 “还有何人不服?” 第455章 女魔头红绡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为之一颤抖,那使刀的流寇不知道自己一直所配所用的刀一下子怎么到了逍遥明月脚下了,还未等他顾及过来,便他只觉得手上一震,那刀已然碎裂成千片,且以余力震慑一直延伸向他那持刀的手,再让然后他发现自己也突然犹如那碎成千万月光一般的刀一样,翻滚而起,泼风一般劈飞出去。 他顷刻间被撞入冲上来的人群中,哗啦啦如袭卷狂风一般将那些呼啸而来的流寇全部撞得惨叫而去。 无数被碾压的刀戟碎片升腾而起,在江面之下旋转飞翔如同冰碎之片,或飞上蒙黑苍穹,或落下这伏深凉水之中。 却自始自终没有一滴血。 所有的刀戟都已变形碎化,将这些人的肌肤撞出青紫,顷刻间又被点了穴道,却妙到毫巅的没有割破一丝肌肤。 面对那些定住的骇然的眼神,逍遥明月倒只是淡淡一笑,“我要见你们的头儿,若见不到,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流寇们哪里见得这般棘手之人,其中一人听此之话,自知逍遥明月并非善茬连滚带爬逃窜了去通禀下船厢一直不肯露面之人。 “红姑娘,天杀的碰见个刺头,您可得出面解决了。” 说话的这人乃是这艘大船的掌事,他今天本来只想打劫渔船,眼盯着这个捕鱼的渔船不过只有十几个人看顾,但船舱似有许多金银细软,想着顺手捞一把而已,竟不曾想船上还藏着这么一个修灵高手,哀叹倒霉之际也尤为害怕,害怕这个顶天的首领红姑娘责骂,待到了自家地盘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然而对着铜镜不紧不慢梳妆的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却并未开口,只由着这掌事伏地而跪,过了许久,这才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配剑,狠狠刮了一眼这人,轻描淡写说道:“一群废物,连只渔船都搞不好,当真是白养你们了,还不滚。” “是是是。” 这掌事连连叩头退了下去,生怕这个女魔头一时气恼让他立刻命丧当场,不过好在她并未处罚于他,他紧赶着跑了去,生怕下一刻她再改变了注意。 待她上了船岸,见分派出两帮人马,对立面立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正以凝剑指着其中一人的眉梢,两队人马对峙,皆不敢再轻举妄动。 女子含笑,眼角眉梢尽显杀气,她着一衫妖艳的红衣,由着身后仆从为她搬来一架木椅,她直挺挺地坐了下来,勾唇而笑,“小女子红绡,乃是这艘船的头领,公子身手了得,砸坏了我家船帆不说,还伤了我这般多兄弟是何道理?” 逍遥明月淡淡一笑,抬眼看向红绡,语气尤为平静,“姑娘当真是说笑了,自所谓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本就是规规矩矩渡江的寻常渔民,是你们的人瞧上了我们船上的金银细软,不惜毁坏了我们得渔船,我们这才不得已上得此船,姑娘既然是头领,那么你们这道上也自应有规矩,孰是孰非,姑娘是个明白人,自然不用我多加提点。” 红绡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头脑清醒的男子,若说他是寻常渔夫,她自然打死都不信,她这些年在曼江之境也算纵横了许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对手,心里难免略有些激动,她缓缓起身,将手上的宝剑探出,道:“今日公子不妨与我过招,倘若公子能赢我,那么这船上的一切东西都归公子所有,而方才侵犯公子船上渔民的兄弟我自会让他们下跪请罪,倘若公子输了,那么,便乖乖下了这船,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逍遥明月身后的人便议论纷纷,方才被逍遥明月以灵渡力的小仆从已然变了脸色,凑到他身前,小声说道:“公子,这红姑娘可是曼江境上出了名的女魔头,您还是莫要因为我们与她结怨,怕是……” “放心,我心中有数。” 小仆从见逍遥明月如此淡然,刚到口劝诫的话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向后撤了几步,由着逍遥明月秉剑向红绡行了一礼,红绡却静立不动,在不经意间,立刻出招,直逼向逍遥明月。 “嚓——” 剑光旋转,风声呼啸凌厉,半空中红绡攥紧了剑柄,霍霍翻转,先将四面之人如分海浪般分开人群,逍遥明月见状,并未躲闪,反倒是滑步迎上,手中长剑一点,淡淡烟气和微微雷鸣之声卷在青色的剑光之中弥漫开来,四面明朗的空气立时混沌了些。 看出来他很慎重,毕竟周围皆是无辜的仆从,红绡听着那轻微雷鸣之声,隐约觉得似曾相识,那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却也没当回事,她只是抬手虚虚一按,空气中立起轰动之声,漫天的风都似被她收拢,再抓握掌中,如透明金刚巨杵一般,被她腾空跃起直击向逍遥明月。 “铿——” 红绡手中坚硬之剑顷刻间撞上那柄散着青光的长剑,抵住那四射的辉光不断向后滑,她只觉得身子扯成逆风的旗一般不能自控的一退再退,靴跟摩擦着甲板所经之处划出一道长而深的裂痕。 逍遥明月倾身前驰,那红绡仰身后滑,两人生生抵住一路飞射,一直到传来砰然一声,红绡后背重重撞上船舷,才戛然而止。 半空一口血雾在寂夜之中淡淡晕开,方才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决,静默之中,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红绡手中断了截的配剑,包括红绡在内,缓了好半天,方才缓过心神来。 “你……你竟能够折断我的配剑?” 红绡从未见识过如此身手之人,她是流寇出身,什么野路子都曾见过,高的修灵之士也曾交过手,但她的配剑是兄长寻来最坚固的材料命人制成的,可谓是无坚不摧,如今竟不过以逍遥明月一剑之力便可断折,足以令人震惊。 “姑娘莫怪,但望姑娘信守承诺,渡我们前往岳国之境,免得误了时辰。” 第456章 渡江之叹 红绡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今天本就是自己手下的人不规矩,便索性将手中断剑一扔,转身狠狠说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公子磕头道歉,若公子饶了你们我便不再计较,若公子不饶你们,便自己一头撞死,免得脏了我的手!” 逍遥明月见这红绡虽表面尤为狠毒泼辣,但为人处事倒是利落干净,先前参与打斗的流寇见自家主子发了话,紧忙跪地连连求饶,声声哭诉,求逍遥明月给他们一条活路。 逍遥明月转身询问了余下仆从的意见之后,这才决定饶过他们,他们感恩戴德间,自发组织为伤了的一众人疗伤治病,打扫伺候,并承诺回了领地自赔了数条渔船给他们,这些仆从倒也没了二话,也便饶过了他们。 红绡命了人打扫这前仓的狼藉,又命人抓紧向岳国之境而行,一众原在渔船上的人也大多得了安置,将还剩下的一些细软收好,以备给逍遥明月入境而用。 “这个给你。” 逍遥明月在甲板上静静立着,看着一众流寇忙碌着修补船上被砸的洞,忽而听得一娇俏之声,他转身而向,见红绡取了几张银票递到他跟前,他未曾接,反倒是笑笑,“红姑娘不必这般,钱财本就于我乃是身外之物,既然你的兄弟们道了歉,我的人也原谅了他们,便两不相欠了。” 红绡尤为意外,攥着银票的手略略一抖,随后便又收了回去,她抬眼认认真真打量面前这张脸,长得不错,俊秀挺拔,温润风雅,就是脸色苍白了些,这般丰盛俊朗想必是个出身不错的世家公子? “算了,银钱这种东西想必也只有我们这种粗俗之人才会喜欢的。” 逍遥明月转身凝视着她,她纤细挺直的身影镂刻在孤寂的月光之中,竟多了几分柔美之感,她扒着船舷,迎风灌着酒,风掠起她的长发,有些丝缕散开,在逍遥明月面上掠过。 就那么一瞬间,让他竟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面前的女子并非红绡,而是那个有勇有谋的柳南依。 逍遥明月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她最靠近他的距离,感受着那一丝发的氤氲香气和润泽,再睁开眼时,沧海生波,星光欲流,而那个她却并非他所想的她。 而红绡并不知晓此刻逍遥明月心中所想,目光始终看着前方,看着那一点星芒璀璨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逍遥明月这才恢复了理智,开口问道:“为何要做了这江上的盗寇?” 听得这句问话,红绡忽而心中有了几分哽咽,手中那些灼热的酒液仿若入喉烫坏了她一般,令她眼眶瞬间起了一层泪雾,她强忍着泪水,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开口道:“我五岁那年家里遭了祸患,被强盗杀了全家,阿娘拼死将我送了出去,我走投无路,只得跟着流寇讨生活,时隔十多年,如今也算是在这条江域上闯出了点名堂……” 年少的红绡自入了流寇的家族江淮帮,便一直隐忍规避锋芒,其实她的性子最为玲珑剔透,却自底层摸爬滚打不敢有半点怨言,白天做活,晚上偷着练功,终是在第十一任头领逝世后,她便一手接任了帮派,自曼江江域只截为富不仁的商人,剑法一绝,让片上的人只需一听她名号便会闻风丧胆。 只是她手底下到底也有不干净的人,以至于今日这些人动了歪念想要自己儿个做主滥杀无辜,这些年她自是知晓帮里的人有偷偷接着她的名号四处行恶,名声坏了不少,但说到底不曾伤了多少人,她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过去了,可如今,她不得不好好整顿一下这些人,以正帮规。 说到此处,逍遥明月倒是有些感慨她一个女子独自撑起偌大的帮派背后的不易,难免有些感慨,“那今夜倒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红绡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看着船缓缓驶离曼江之境向岳国而去,她不由好奇问道:“公子去岳国是探望故人?” 逍遥明月微微一笑,目色却尤为苍凉,“是,许久未见故人,有些话想当面问她清楚。” 红绡起先原以为逍遥明月是个不经世事的贵公子,可贵公子却不会有这般沧桑而悲凉的神色,仿若浸润了太多无奈的波折与艰难,令她心中也不由一颤,她抬眸,凝视于逍遥明月,静默了好半会,她这才问道:“是心上人?” 逍遥明月一愣,不曾说话,只是扭头去看她,她却坦荡荡地一笑,言语,“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有心上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见红绡性子如此洒脱,逍遥明月倒也不妨与之一吐为快,“是,我此番前去的确是去见我的意中人,只是这次去,我是去告别,并非是去叙言。” “这又是为何?” 红绡困惑地看向逍遥明月,但听他对月深深长叹,“因为,她心中念着的人,自始自终都不曾是我,而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逍遥明月在说完这话时又是一声低低叹息,幽幽散在这带着腥味的风里,身侧红绡听见他叹息,偏头笑:“这话说得太过悲观,这凡事都要向前看,既然她不喜欢公子,世间自有大好的女儿喜欢公子,公子放宽心便是,何至于如此伤情。” 逍遥明月觉得她这话说得倒是有些意思,刚想要开口,又突然停住。 身侧红绡微微翘起的唇角笑意盎然,纯净而明亮,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他从未见过坦然无拘的笑容,也从未见过在面上如此狠辣无情的女子会有这般纯粹的一面,刹那间,他恍而有些心动,随后又一笑带过。 “那便借红姑娘吉言,希望日后能遇到可以让自己情深不能自已的女子了。” 二人迎着月光而立,一时静谧时光,独独让逍遥明月贪了去,待明日太阳初升,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第457章 走火入魔 自逍遥明月与红绡在甲板上说了好久的话,回了厢房便觉得心中似是释然了不少,盘膝打坐想要调息今夜耗费的真气,待他屏气凝神之间,脑海中总会闪现出柳南依的身影,他强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扰乱心神的事,却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了。 刚平复的真气突然上涌,他急急想要压制,却发现一股邪力自丹田之处上涌,刹时他的双眸变得猩红,人也失去了控制。 此刻,红绡正带着几个婢子自甲板向厢房而去,蓦地听得内舱传来一声异响,她蹙了蹙眉,吩咐婢子在原地等候,她则自顾自地提了灯笼向内舱而去,舱内灯火昏暗,还未走几步,便见一人浑身是血地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见了红绡,他紧忙伏地颤抖说道:“逍遥公子他……他疯了!” “什么?” 再听不得伏地之人劝诫的言语,红绡径自向里头而去,于内舱之中见到了近乎发狂的逍遥明月,他头发飞散,眸子猩红,瞧向红绡,却并未暴躁出手,反倒是直直地盯着她。 “公子,你身子可有不适?” 然而逍遥明月却并未回她,她握紧手上的灯笼向前走了一步,方才听见他吐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杀气的口令,“杀,杀了他们……” 声音短促如刀,杀气如刀,这让红绡突然觉得后心一凉,眼前仿若突然绽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花,那些鲜血无休无止的喷出来,在她面前散开了一道血红的光幕。 这该是怎样一段血红的回忆,红绡不由心里一揪,随后理智使她突然冷静了下来,依着逍遥明月这般六亲不认的疯癫状态来看,他很有可能是调息练功时出了岔子导致走火入魔,当务之急务必封住他的经脉,不让邪气再度上涌。 她沉思片刻,就在逍遥明月再度想要发作之时,她立刻仰身将灯笼掷了出去作为引子,而她则刹那间飞速奔至逍遥明月身侧,利落地封住他的穴道,使得他立时无从动弹, 逍遥明月此刻因无法动身而心绪急躁,怒火中烧之际,他看向红绡的眼睛,那眼神华光流溢,浮波旋影,迷迷离离闪闪烁烁都似是在说话。 她在说着什么? 他此刻脑子微微晕眩起来,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浮起,蔓延,降落,漂浮。 他觉得自己也似漂浮了起来,化作粉,化作雾,化作烟,化作这天地间自由浮游的主宰。 然后…… 然后他便昏厥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已是翌日天明,他刚待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如千斤坠重一般,动弹不得,惊诧交他见舱门被缓缓推开,红绡立在外头正询问一个看似大夫模样的男子,二人低声交谈了一番,红绡便走了进来,瞧见他醒了,她顿时面露喜色,“你醒了!” “我……” 逍遥明月欲言又止,想到昨夜他着实控制不了丹田之处的一股邪力,兴许自那时候便失了控,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如今他无法想象。 可红绡却仿若瞧出了他的心思一般,亲自端来一碗水给他润润喉,随后这才说道:“你放心好了,昨夜许是你练功有些走火入魔了,以至于失了控,伤了几个我的小厮,不打紧的。”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此话一出,红绡身子蓦地一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说道:“你说什么?失忆了?” 逍遥明月略点了点头,只觉得一旦回想起从前之事便会头疼欲裂,而记忆只停留于昨夜他练功走火入魔之时,先前包括他与红绡在甲板上的对话,虽说他有些印象,但却记不得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你当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四个字重逾千钧,如巨石砸得红绡微微一晃,她不曾想仅仅过了一夜,竟让这个迫切想要前往岳国京都的男子失忆了。 她扯过逍遥明月手上的碗,再三叮嘱他莫要在外头走动,“嘭”地一声合上了门,便命人将先前在渔船随同逍遥明月来的仆从带到客舱,由她来逐一问话。 这些仆从听说了昨夜逍遥明月的事情,还未问及清楚,便被一同带到了客房,由着红绡的下人挨个询问。 之前受逍遥明月点拨的那个小仆从知晓红绡并非残暴之人,也救了逍遥明月的性命,便如实道:“公子乃是冷月国君主身边的礼制尚书大人,负责各国出使之事,此番前往岳国也是受主君所托前去拜见岳国新皇……” 小仆从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政务,红绡听得烦了,便出声打断了他,“这些不是要紧的,我只问你,他心中的意中人是何人?” 一众人听得红绡这般直接发问,皆面面相觑,小仆从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红绡扶额,自知这样隐秘之事,这些下人如何能知晓,刚想要遣散他们,便见人群中走来一位中年妇人,自顾自地凑到红绡跟前,轻声说道:“虽说我们不知公子心上人是何人,但早些年前,公子曾与岳国当今秀丽王尤为交好。” “秀丽王?” 红绡只觉得这封号尤为熟悉,再转念一想,顿时心中一惊,岳国唯一钦封的女亲王,整个灵越大陆掌有含光之剑的修灵者,那是何等威风。 她怔在原地许久,直到所有人被身旁的婢子打发走了,她仍在客房静坐,这一作便是一整个时辰。 逍遥明月昨夜与她说过,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是他这辈子无法匹及的白月之光,如今想来,倒真是这位秀丽王无疑了。 身边的婢子似是看出了红绡的心意,不免问道:“红姑娘,前方便是岳国地界了,您……要上船夫掉头回帮中吗?” “不掉,谁说要掉头回去的,继续走!” 她自顾自地起身,向外舱而去,走了片刻,忽而停步,道:“去京都,寻那位岳国的秀丽王,我倒是想看看她是个怎样传奇的美女子。” 第458章 落脚村落 又过了一日,尽管身边仆从与逍遥明月诉说他的身世,他也皆是一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听着这如同旁人的经历,眼神清清亮亮,像一泊深水,所有的流动都在水深处,无声潺潺。 “罢了,都已经过境了,今日我会派人将你们护送回冷月国境内,也会让人寻几只好的渔船赔给你们,余下的便由我陪同逍遥公子前去。” 红绡在旁打断了这些仆从的絮絮念念,身边的小仆从阿澄听了立马反对,“不成,红姑娘毕竟与我们公子相识未深,我们怎能放心由你一人带他前去,让他们回去可以,我要跟着公子。” 红绡瞥了一眼这个性子别扭的少年,并未驳他,面上却不耐烦地拂了拂手,“成,你愿意跟着便跟着就是了,反正你家公子都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多你一个看顾着也省的我费心了。” 阿澄虽不知这红绡打得什么算盘非要亲自护送逍遥明月前去京都,但他曾经是长丞相府的下人,后被派遣到了水地打理逍遥氏府上的渔船,这才得以护送逍遥明月,此番受了他危难照拂,自然感恩戴德,决心好好跟在他身边,到时候也好随时传信报平安。 待帮上的人将船停靠于渡口,拴好了船绳,红绡便随同逍遥明月和阿澄一同上了岸,其中一名壮汉瞧着逍遥明月正与一帮仆从道别,他便趁此机会于红绡相言,“红姑娘,您当真不随我们一同回去了?” “回去?呵,帮里那些老货巴不得我不回去呢,他们在京都那些烂账难道不得我这个帮主出面替他们摆平,一群敢做不敢认的缩头乌龟,石头!回去告诉他们,若日后他们再敢违背帮规,私下滥杀滥抢,便休怪我不念当年恩情打断他们的腿!” 被叫做石头的壮汉听得这话连连称是,自是知晓自家姑娘这火爆脾气,且明白她素来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从不留人,便不敢再提让她带几个使唤丫鬟。 他不再多说什么,由着相送逍遥明月的船夫等人回了船舱,他便命人启程返回江淮帮,顺道平安将这些人送回冷月国。 船已经走远,可逍遥明月却静立渡口瞧着远处愣神了好半会,阿澄顺着他的目光相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江域,不免问道:“公子,您瞧什么呢?” 逍遥明月如梦惊醒,收回了心绪,淡淡说道:“没什么,我们走。” 阿澄应了一声,便随逍遥明月一道而行,红绡转身瞧着这渡口水光潋滟,仿若明白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再停留,随同主仆二人一起向前方茂密的山林而去。 “明月,我们今日赶程怕是到不了京都了,今晚倒不如先寻个地方先宿下,待明日寻了马车再进京如何?” 逍遥明月尤记得需进京觐见岳国新皇,至于旁的事也未曾有什么要紧的,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阿澄刚想到什么想要开口,被红绡甩过一记眼神吓得又咽了下去,只得悻悻说道:“公子,前头似有一处村落,小的先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借宿一宿。” “嗯,你且去。” 自逍遥明月失了记忆,话也变得尤少,他时常想要试图去回忆什么,能记得的也不过是零零散散与逍遥氏家的事,至于情感纠葛他已是忘的干净。 红绡在路上便万般叮嘱阿澄切莫说了不该说的刺激到了自家公子,以免他的情绪再度恶化,至于他是否是来京都寻所谓的意中人,她自然心里明白,也决定到了京都寻个由头好好拜会一下这位秀丽王。 寻摸半柱香的功夫,阿澄回来,气喘吁吁说道:“公子,红姑娘,前头落似是荒败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今晚我们可要前去住下?” “看看情况。” 逍遥明月打头随阿澄去了不远处的村落查看,这里不过有五户人家,每户的屋子都大门敞开,里头的东西也都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似是像被洗劫了一般。 红绡径自向里头走去,巡视了一圈,不曾发现什么异常,再瞧着这附近的老井枯了,菜园子里种着的瓜果蔬菜都已败烂,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此处了,她这也安心不少,撇撇嘴道:“今晚先在此地凑合一晚,我拿了不少干粮和果酒,也够我们吃喝了。” 逍遥明月接过阿澄递来的绢布擦了擦桌椅板凳拂衣而坐,瞧着这屋子里头的物件大多全在,难免心有疑惑,只是如今天色渐渐沉了,若再行赶路恐怕劳顿,便平静说道:“今夜便宿在此处,阿澄,你去寻些柴火去。” “是。” 阿澄领了命便去林间寻些柴火,而逍遥明月则与红绡对坐于这一处小别院中,相看两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澄搬了柴火来,天色已经渐暗,逍遥明月自顾与阿澄一同生火,动作尤为娴熟,让红绡不由吃了一惊,“这野地的本领你也会?” 说完这话,红绡想起逍遥明月如今失了忆,哪里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刚待要开口,便见逍遥明月沉静说道:“虽说我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但这本领想来是从前跋山涉水去往各地出使学会的,铭记于心,自然不会忘记。” 红绡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蹲身拨弄着刚生好火堆,还未等三人支起火架,忽而听得村宅外头传来嘈杂之声,但听“呼”一声白色衣衫一闪火光一烈,身侧逍遥明月已经腾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奔了出去。 他一向最是沉稳,如今这般突然掠去,必定事有蹊跷,原想着是村子中的村民回来,不成想这吵杂声听得尤为熟悉,她只觉得心中一震,火光刹那一亮她让阿澄守在此处,顷刻间她已经到了逍遥明月面前,抬手间一柄浸着邪气的剑已然握在她手心中,眉眼也多了几分煞气。 待借着火光瞧清了来人,红绡顿时一怔,“是你们?” 第459章 帮派恩怨 为首的一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手持着大刀讥讽而言,“江淮帮的人这般畏手畏脚的躲在帮里不敢出面,我们巨鲨帮便只能追着姑娘一路来到此地,设下圈套,看来,姑娘光顾着和这小白脸亲热,怕是忘了欠我们巨鲨帮多少人命了!” 红绡但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沉,手中的宝剑直直指向为首男子,一字一句说道:“我再说一遍,那些腌臜老头做的事情休要赖到我江淮帮上,秦凯,我敬你们巨鲨帮是京都道上的明帮,这欠了多少东西我们自会补上,只是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倒是今夜要与你说道说道。” “呵呵,还?你拿什么还,红姑娘,若你今夜肯跪下来向我秦凯磕个头,兴许我便会饶了你,若再这般蛮横,休怪我杀了你。” 这边气氛尤为紧张,而京都琛王府之中,柳南依与南慕琛对坐书房,翻看京都各大帮派的分归情况,一直以来二人都知晓在京都有不少帮派私下里拉帮结派,垄断了商家不少水上营利,如今彻查,倒是真的查出了不少私当。 南慕琛挑灯瞧着自家夫人翻看这管家整理好的卷宗,开口问道:“夫人如何看?这如今势力盘大的当属这江淮帮与巨鲨帮,江淮帮尚不在京都且安分守己,自然不必多加提点,但这巨鲨帮,听闻其副帮主秦凯的舅父乃是当朝正五品文言官,势力盘杂,尤为难除。” 言及于此,南慕琛便瞧着柳南依合上了卷宗,幽幽看向于他,“想必你早就有了主意,为何非要问我的?” 南慕琛微微勾唇,凑到柳南依跟前拉过她的手,言语说道:“你我为夫妻,自然要事事一同商议,更何况你我皆为亲王,虽说日后我们便要游历四方,但如今也得替皇上处理好这一堆的烂摊子,方才能安心离开啊。” 瞧着南慕琛突然认真的模样,柳南依不由抿唇一笑,刚待要开口,忽而听得侍从匆匆来禀,“王爷,夫人……据城外探子来禀,说是城外一处村落发现巨鲨帮人的踪迹,似是在寻仇。” “寻仇?” 柳南依蓦地站起身来,通身散发着森凉的气息,“把话说清楚。” “是。” 侍从揖手立即回应,“这巨鲨帮的副帮主早先与江淮帮的帮老有过矛盾,那群帮老都是拎不清局势之人,时常趁帮主红绡出门游历便四处烧杀掠夺,却不曾想当夜在江上正巧劫了这巨鲨帮副帮主弟弟及其家眷的船,这便……” “立刻派人出去将闹事的人全数抓回来,通禀知府,明日开堂审问。” 柳南依打断了侍从的话,言语间未有丝毫慌乱,反倒是如此沉着冷静,侍从应下又看向了南慕琛,见他也点头应允,便紧忙退了下去,吩咐外头候着的人立刻前去一探究竟。 “两帮交恶,这场戏怕是要开演了。” 南慕琛负手而立,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瞧着若有所思的柳南依,不由清了清嗓子说道:“听闻这江淮帮的帮主红绡乃是一位性子尤为泼辣的美女子,那倒是不知此女能否匹及夫人几分,算得上巾帼英雄呢?” “少贫嘴。” 柳南依瞅了南慕琛一眼,便自顾自地扭头继续翻看卷宗,然而南慕琛却将她拦腰抱在了怀中,笑问,“莫要看书了,看我。” “我看登徒子说你当真没错!” 二人难得如此甜蜜调侃,看顾在书房外的仆从婢子都自觉将房门掩上,立在外头廊下等候,却也是感慨这夫妻二人当真是如胶似漆的幸福。 而此时身在不知名村落的红绡已经出手,她素来不是个软性子,哪里经得起这般言语羞辱,连拔剑的动作都没有一下,便见一道红色弧光已经当头如火焰一般罩向秦凯的天灵盖,秦凯瞧见了,竟一时有些慌乱,不曾想这红绡竟然出手如何狠辣,躲闪之间他瞧向一旁与帮众打斗的逍遥明月。 他邪恶一笑,避开红绡狠辣的招式,抬手便直欲击向逍遥明月的后心,好借此出一口恶气。 然而逍遥明月似是能感受到身后有一股邪气袭来,他转身间已经抽剑而向,手中宝剑青光如潮,青光和红绡手中宝剑所射出的红光泾渭分明而又丝丝交织,陀螺般缠滚在一起,化为一道巨大的双色之网,怒涛汹涌而又细雨无声的罩向秦凯全身。 红绡见逍遥明月有意与她联手,自然便专心一致对敌,迥异的武功风格却又优势互补浑然天成,她的刚猛狠辣失之于气场不稳,正好被他绵密细致无所不包容的真力所弥补覆盖。 秦凯见逍遥明月的功法丝毫不逊色于红绡,被二人这般左右夹击难免有些骑虎难下,自己带着的这些帮众也大多是些乌合之众,充场子用的,方才放出的狠话定然是收不回去的,如今便是死撑也要死撑下来! 红绡性子刚烈,待与逍遥明月合剑之后,便一掌拍在了秦凯胸前,让他生生啐了一口血踉跄倒地,方才作罢。 “我劝你省点力气,今日我本想与你打,我也说过,帮老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自会绑了他们亲自去巨鲨帮请罪,你兄长不出面,偏得由你出来当老子?” “你——” 秦凯气的七窍生烟,一时被红绡噎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不远处立着的逍遥明月此刻却是开口而语,“红绡并非无理之人,不然方才也不会拍那一掌,将你体内的淤血都打散了出来,你体内气血瘀堵,若不是这一掌,怕是你早就见阎王爷了。” 秦凯由着帮众搀扶了起来,捂着胸口唾骂,“不必你们二人假好心,江淮帮杀了我弟弟弟媳,这个梁子早便结下了,你们即便是救我,也不过是想要让我巨鲨帮不计前嫌罢了,不必这般惺惺作态!” 听了这话,红绡简直是气炸了,刚待要发作,便见逍遥明月径自将她拦了下来,面上波澜不惊道:“既然阁下不领情,那么只好公堂上见了。” 第459章 帮派恩怨 为首的一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手持着大刀讥讽而言,“江淮帮的人这般畏手畏脚的躲在帮里不敢出面,我们巨鲨帮便只能追着姑娘一路来到此地,设下圈套,看来,姑娘光顾着和这小白脸亲热,怕是忘了欠我们巨鲨帮多少人命了!” 红绡但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沉,手中的宝剑直直指向为首男子,一字一句说道:“我再说一遍,那些腌臜老头做的事情休要赖到我江淮帮上,秦凯,我敬你们巨鲨帮是京都道上的明帮,这欠了多少东西我们自会补上,只是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倒是今夜要与你说道说道。” “呵呵,还?你拿什么还,红姑娘,若你今夜肯跪下来向我秦凯磕个头,兴许我便会饶了你,若再这般蛮横,休怪我杀了你。” 这边气氛尤为紧张,而京都琛王府之中,柳南依与南慕琛对坐书房,翻看京都各大帮派的分归情况,一直以来二人都知晓在京都有不少帮派私下里拉帮结派,垄断了商家不少水上营利,如今彻查,倒是真的查出了不少私当。 南慕琛挑灯瞧着自家夫人翻看这管家整理好的卷宗,开口问道:“夫人如何看?这如今势力盘大的当属这江淮帮与巨鲨帮,江淮帮尚不在京都且安分守己,自然不必多加提点,但这巨鲨帮,听闻其副帮主秦凯的舅父乃是当朝正五品文言官,势力盘杂,尤为难除。” 言及于此,南慕琛便瞧着柳南依合上了卷宗,幽幽看向于他,“想必你早就有了主意,为何非要问我的?” 南慕琛微微勾唇,凑到柳南依跟前拉过她的手,言语说道:“你我为夫妻,自然要事事一同商议,更何况你我皆为亲王,虽说日后我们便要游历四方,但如今也得替皇上处理好这一堆的烂摊子,方才能安心离开啊。” 瞧着南慕琛突然认真的模样,柳南依不由抿唇一笑,刚待要开口,忽而听得侍从匆匆来禀,“王爷,夫人……据城外探子来禀,说是城外一处村落发现巨鲨帮人的踪迹,似是在寻仇。” “寻仇?” 柳南依蓦地站起身来,通身散发着森凉的气息,“把话说清楚。” “是。” 侍从揖手立即回应,“这巨鲨帮的副帮主早先与江淮帮的帮老有过矛盾,那群帮老都是拎不清局势之人,时常趁帮主红绡出门游历便四处烧杀掠夺,却不曾想当夜在江上正巧劫了这巨鲨帮副帮主弟弟及其家眷的船,这便……” “立刻派人出去将闹事的人全数抓回来,通禀知府,明日开堂审问。” 柳南依打断了侍从的话,言语间未有丝毫慌乱,反倒是如此沉着冷静,侍从应下又看向了南慕琛,见他也点头应允,便紧忙退了下去,吩咐外头候着的人立刻前去一探究竟。 “两帮交恶,这场戏怕是要开演了。” 南慕琛负手而立,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瞧着若有所思的柳南依,不由清了清嗓子说道:“听闻这江淮帮的帮主红绡乃是一位性子尤为泼辣的美女子,那倒是不知此女能否匹及夫人几分,算得上巾帼英雄呢?” “少贫嘴。” 柳南依瞅了南慕琛一眼,便自顾自地扭头继续翻看卷宗,然而南慕琛却将她拦腰抱在了怀中,笑问,“莫要看书了,看我。” “我看登徒子说你当真没错!” 二人难得如此甜蜜调侃,看顾在书房外的仆从婢子都自觉将房门掩上,立在外头廊下等候,却也是感慨这夫妻二人当真是如胶似漆的幸福。 而此时身在不知名村落的红绡已经出手,她素来不是个软性子,哪里经得起这般言语羞辱,连拔剑的动作都没有一下,便见一道红色弧光已经当头如火焰一般罩向秦凯的天灵盖,秦凯瞧见了,竟一时有些慌乱,不曾想这红绡竟然出手如何狠辣,躲闪之间他瞧向一旁与帮众打斗的逍遥明月。 他邪恶一笑,避开红绡狠辣的招式,抬手便直欲击向逍遥明月的后心,好借此出一口恶气。 然而逍遥明月似是能感受到身后有一股邪气袭来,他转身间已经抽剑而向,手中宝剑青光如潮,青光和红绡手中宝剑所射出的红光泾渭分明而又丝丝交织,陀螺般缠滚在一起,化为一道巨大的双色之网,怒涛汹涌而又细雨无声的罩向秦凯全身。 红绡见逍遥明月有意与她联手,自然便专心一致对敌,迥异的武功风格却又优势互补浑然天成,她的刚猛狠辣失之于气场不稳,正好被他绵密细致无所不包容的真力所弥补覆盖。 秦凯见逍遥明月的功法丝毫不逊色于红绡,被二人这般左右夹击难免有些骑虎难下,自己带着的这些帮众也大多是些乌合之众,充场子用的,方才放出的狠话定然是收不回去的,如今便是死撑也要死撑下来! 红绡性子刚烈,待与逍遥明月合剑之后,便一掌拍在了秦凯胸前,让他生生啐了一口血踉跄倒地,方才作罢。 “我劝你省点力气,今日我本想与你打,我也说过,帮老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自会绑了他们亲自去巨鲨帮请罪,你兄长不出面,偏得由你出来当老子?” “你——” 秦凯气的七窍生烟,一时被红绡噎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不远处立着的逍遥明月此刻却是开口而语,“红绡并非无理之人,不然方才也不会拍那一掌,将你体内的淤血都打散了出来,你体内气血瘀堵,若不是这一掌,怕是你早就见阎王爷了。” 秦凯由着帮众搀扶了起来,捂着胸口唾骂,“不必你们二人假好心,江淮帮杀了我弟弟弟媳,这个梁子早便结下了,你们即便是救我,也不过是想要让我巨鲨帮不计前嫌罢了,不必这般惺惺作态!” 听了这话,红绡简直是气炸了,刚待要发作,便见逍遥明月径自将她拦了下来,面上波澜不惊道:“既然阁下不领情,那么只好公堂上见了。” 第460章 公堂对峙 秦凯目光一闪,顿时一愣,竟不曾想逍遥明月竟说出去公堂这般荒唐的话,红绡也亦是不解,江淮帮与巨鲨帮虽说是明面上的帮派,但做的生意也有不光彩之处,倘若上了公堂势必是要被官府一一查办,这样一来,捅出的篓子只会更大。 想到此处,红绡下意识扯了扯逍遥明月的衣角,逍遥明月回身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那笑容竟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柔已尽,让红绡一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老大,外头来了好些官兵!” 这时秦凯安排在外头放风的帮众急匆匆前来报信,秦凯顿时面色一沉,刚抬手示意所有人撤离,便骤然间眼前一亮,前来的官兵早已将村落各个角围得水泄不通。 秦凯气急败坏甩了甩衣袖,未等为首的衙役言语,便自顾自地随他们前往官府,而红绡与逍遥明月相视一看,也皆是不吵不闹。 其中一衙役瞧着这些人如此安分,不由嘟囔道:“当真是奇了怪了,怪了奇了,都说这秦副帮主的脾气最是臭,红姑娘的性子最是刚烈狠辣,这两个人都能隐忍着不言一句,甚是罕见。” 身旁的衙役推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谨言慎行,这人方才闭了嘴,随着一众派遣来的官兵一道向京都而去。 因天色尚晚,便让几个人暂住在官府旁的祠堂内,待翌日一早再行审问,由着几个官兵把守祠堂,未让任何人走出祠堂半步。 秦凯身在祠堂内来回踱步,心中十分不安,今夜他是特瞒着他那帮主兄长秦枫带人去收拾红绡,却不曾想被官府的人羁押到了此处,他兄长最是顾及脸面,倘若有什么风声传到其耳朵里,那么他这副帮主之位怕也是保不住了。 然而红绡与逍遥明月却乐得自在,由着阿澄在旁给他们将在村落烤好的野鸡带了来,三人对坐吃着烤鸡,那味道飘香四里,引得巨鲨帮的帮众口水直流。 “都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睡觉,一群没骨气的东西!” 随着秦凯的一声怒吼,这些帮众这才极为不情愿地各自回了自己的草席上睡觉,这肚子却是饿的咕咕乱叫。 直到翌日一早,知府贺之景特地前来审查巨鲨帮与江淮帮之间的恩怨,这算是头一桩将帮派之事提到公堂来辩,柳南依本身在王府不想参与此事,便派了叶凌前去旁听,却不曾想叶凌于公堂候厅,竟瞧见了逍遥明月。 “他?他怎么来了?” 柳南依尚在府上对账,听得叶凌回来将所见告知,顿时将手上的卷宗搁置,开口而问,“他怎么扯上两个帮派之事了?” 叶凌负拳如实回道:“属下也并不知晓具体情形,但属下发现逍遥大人似是并不认识属下,似是有……失忆之症。” “失忆之症?” 柳南依蓦地起身,刚欲待要前去官府,却被叶凌一手拦了下来,“王,如今您去的话,怕是会惹人非议,毕竟此事并不关及于您,您贸然出面,定会让人抓了把柄,这事还是由属下出面解决。” “也好。” 柳南依转念一想,尤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便又径自坐回了原位,她突然想起青木送来的一枚雪白药丸,那个药丸乃是青木特意调制治愈内伤的,她自医疗空间取出,交到叶凌手上,“无论散人是何情况,倘若他受了内伤,便将此药务必交到他手上。” “是。” 叶凌将药丸放好,便径自出了府,他知晓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府,稍有差池,皇宫之中便会递去无数参奏的折子,说柳南依与南慕琛夫妻二人恃宠而骄,并会借此打压元邵南的皇家气焰,当下唯有明哲保身,事事不必出头,方才能暂为堵住这些旧臣的议论。 拐过巷角,走了寻摸半个时辰方才赶及官府,因他没声张立在人群之中,贺之景也并未认出他来,只让两方各自陈述这帮派恩怨,由着师爷在旁撰写记录。 起先由红绡与秦凯当面对峙,二人争吵不休,见此之状,贺之景怒声一呵,拍案而起,惊得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唯有这二人仍压制不住怒火,由得逍遥明月拉开了红绡,方才作罢。 “大人,草民以为这事尚有折中的法子,没必要闹得两方如此抹不开情面。” 贺之景是新上任的知府,见逍遥明月如此气度翩翩,言语间也多有考量,“公子有何高见?” 逍遥明月淡淡一笑,转身看了秦凯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了红绡身上,平静说道:“只是还需得通禀巨鲨帮帮主前来,方才能成。” 秦凯一听要请自己兄长前来,立马炸了毛,还未等发作,便听贺之景意味深长说道:“好,去请巨鲨帮帮主前来。” 红绡着实不明逍遥明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巨鲨帮帮主秦枫来了,不是更长了他们巨鲨帮的气焰,然而逍遥明月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伏在红绡耳畔低语了几句,红绡顿时一惊,脸上瞬间绽放出欢喜地笑容,“可以啊,不成想你这么聪明。” 逍遥明月却仍旧面上无波,嘴角却不经意勾起一丝微笑。 秦枫自知晓自己的弟弟不经他允准私下带人去围劫江淮帮帮主红绡,且当时身在京都外村落的红绡只带了两人,以多欺少也就算了,还竟闹到了官府人尽皆知,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掌劈断了正堂的桌子,临走之时,冷冷吩咐仆从说道:“这里的一切布置全部换新!” “是。” 仆从未曾见秦枫发如此大火,自知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敢怠慢偷懒,紧赶着前去收拾正堂。 等到秦枫赶到官府之时,便见逍遥明月拂袖而言,“既然秦帮主来了,草民便说了,江淮帮与巨鲨帮的恩怨说到底是帮主之间可以私下解决的,草民让大人请秦帮主前来,就是想问问秦帮主是如何想的。” 第460章 公堂对峙 秦凯目光一闪,顿时一愣,竟不曾想逍遥明月竟说出去公堂这般荒唐的话,红绡也亦是不解,江淮帮与巨鲨帮虽说是明面上的帮派,但做的生意也有不光彩之处,倘若上了公堂势必是要被官府一一查办,这样一来,捅出的篓子只会更大。 想到此处,红绡下意识扯了扯逍遥明月的衣角,逍遥明月回身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那笑容竟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柔已尽,让红绡一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老大,外头来了好些官兵!” 这时秦凯安排在外头放风的帮众急匆匆前来报信,秦凯顿时面色一沉,刚抬手示意所有人撤离,便骤然间眼前一亮,前来的官兵早已将村落各个角围得水泄不通。 秦凯气急败坏甩了甩衣袖,未等为首的衙役言语,便自顾自地随他们前往官府,而红绡与逍遥明月相视一看,也皆是不吵不闹。 其中一衙役瞧着这些人如此安分,不由嘟囔道:“当真是奇了怪了,怪了奇了,都说这秦副帮主的脾气最是臭,红姑娘的性子最是刚烈狠辣,这两个人都能隐忍着不言一句,甚是罕见。” 身旁的衙役推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谨言慎行,这人方才闭了嘴,随着一众派遣来的官兵一道向京都而去。 因天色尚晚,便让几个人暂住在官府旁的祠堂内,待翌日一早再行审问,由着几个官兵把守祠堂,未让任何人走出祠堂半步。 秦凯身在祠堂内来回踱步,心中十分不安,今夜他是特瞒着他那帮主兄长秦枫带人去收拾红绡,却不曾想被官府的人羁押到了此处,他兄长最是顾及脸面,倘若有什么风声传到其耳朵里,那么他这副帮主之位怕也是保不住了。 然而红绡与逍遥明月却乐得自在,由着阿澄在旁给他们将在村落烤好的野鸡带了来,三人对坐吃着烤鸡,那味道飘香四里,引得巨鲨帮的帮众口水直流。 “都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睡觉,一群没骨气的东西!” 随着秦凯的一声怒吼,这些帮众这才极为不情愿地各自回了自己的草席上睡觉,这肚子却是饿的咕咕乱叫。 直到翌日一早,知府贺之景特地前来审查巨鲨帮与江淮帮之间的恩怨,这算是头一桩将帮派之事提到公堂来辩,柳南依本身在王府不想参与此事,便派了叶凌前去旁听,却不曾想叶凌于公堂候厅,竟瞧见了逍遥明月。 “他?他怎么来了?” 柳南依尚在府上对账,听得叶凌回来将所见告知,顿时将手上的卷宗搁置,开口而问,“他怎么扯上两个帮派之事了?” 叶凌负拳如实回道:“属下也并不知晓具体情形,但属下发现逍遥大人似是并不认识属下,似是有……失忆之症。” “失忆之症?” 柳南依蓦地起身,刚欲待要前去官府,却被叶凌一手拦了下来,“王,如今您去的话,怕是会惹人非议,毕竟此事并不关及于您,您贸然出面,定会让人抓了把柄,这事还是由属下出面解决。” “也好。” 柳南依转念一想,尤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便又径自坐回了原位,她突然想起青木送来的一枚雪白药丸,那个药丸乃是青木特意调制治愈内伤的,她自医疗空间取出,交到叶凌手上,“无论散人是何情况,倘若他受了内伤,便将此药务必交到他手上。” “是。” 叶凌将药丸放好,便径自出了府,他知晓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府,稍有差池,皇宫之中便会递去无数参奏的折子,说柳南依与南慕琛夫妻二人恃宠而骄,并会借此打压元邵南的皇家气焰,当下唯有明哲保身,事事不必出头,方才能暂为堵住这些旧臣的议论。 拐过巷角,走了寻摸半个时辰方才赶及官府,因他没声张立在人群之中,贺之景也并未认出他来,只让两方各自陈述这帮派恩怨,由着师爷在旁撰写记录。 起先由红绡与秦凯当面对峙,二人争吵不休,见此之状,贺之景怒声一呵,拍案而起,惊得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唯有这二人仍压制不住怒火,由得逍遥明月拉开了红绡,方才作罢。 “大人,草民以为这事尚有折中的法子,没必要闹得两方如此抹不开情面。” 贺之景是新上任的知府,见逍遥明月如此气度翩翩,言语间也多有考量,“公子有何高见?” 逍遥明月淡淡一笑,转身看了秦凯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了红绡身上,平静说道:“只是还需得通禀巨鲨帮帮主前来,方才能成。” 秦凯一听要请自己兄长前来,立马炸了毛,还未等发作,便听贺之景意味深长说道:“好,去请巨鲨帮帮主前来。” 红绡着实不明逍遥明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巨鲨帮帮主秦枫来了,不是更长了他们巨鲨帮的气焰,然而逍遥明月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伏在红绡耳畔低语了几句,红绡顿时一惊,脸上瞬间绽放出欢喜地笑容,“可以啊,不成想你这么聪明。” 逍遥明月却仍旧面上无波,嘴角却不经意勾起一丝微笑。 秦枫自知晓自己的弟弟不经他允准私下带人去围劫江淮帮帮主红绡,且当时身在京都外村落的红绡只带了两人,以多欺少也就算了,还竟闹到了官府人尽皆知,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掌劈断了正堂的桌子,临走之时,冷冷吩咐仆从说道:“这里的一切布置全部换新!” “是。” 仆从未曾见秦枫发如此大火,自知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敢怠慢偷懒,紧赶着前去收拾正堂。 等到秦枫赶到官府之时,便见逍遥明月拂袖而言,“既然秦帮主来了,草民便说了,江淮帮与巨鲨帮的恩怨说到底是帮主之间可以私下解决的,草民让大人请秦帮主前来,就是想问问秦帮主是如何想的。” 第461章 息事宁人 秦凯听了这话立马变了脸色,凑近秦枫面前,刚待要出声唾骂红绡,便偏见秦枫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但听秦枫狠声怒言,“你是打算把为兄气死,好承继整个巨鲨帮吗?” 秦凯听了这话,紧忙伏地而跪,声声诉冤,“大哥,事情并非您想的那般,是,我私下里带人去围堵这红姑娘的确是我的不对,但弟弟和弟媳的命何时才能让他们江淮帮偿?大哥……” “你给我住嘴!” 秦枫气的浑身颤抖,一边怒呵秦凯让他闭嘴,一边则负拳向贺之景请罪,“大人恕罪,我这弟弟性子莽撞,倘若在公堂之上出言不逊,还请大人念在他是初犯从轻发落。” 随后他转身看向红绡与她身边立着的一气度不凡的男子,躬身赔礼,惊得秦凯欲待起身辩驳,便被秦枫带来的小厮一手扣了下来,但听秦枫淡淡道:“红姑娘,我们两帮之事我相信你能信守承诺,凯哥儿性子鲁莽,得罪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回去之后,我定会好好责罚于他,绝不姑息。” 逍遥明月一直在旁静静察言观色,不得不说,这巨鲨帮的帮主一上来便自揽了这秦凯的罪责,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即便是红绡想要让贺之景惩罚于他,怕也是不能够的,看似纯良的背后这手段着实不差,想到此处,逍遥明月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贺之景见几人皆无意见,刚想要开口查令两个帮派的商账,便听得人群中一声清亮的“且慢”打破了原有的沉寂,但见身着一衫青黑色长衫的叶凌缓步走至公堂之上,向贺之景揖手行礼后,方才又言,“大人,且恕下官失礼打断大人办案,下官是前来传达琛王殿下的口讯。” 贺之景一听,登时站了起来,还未走下矮台,便见叶凌上前与他低语了几句,贺之景立马面色变得尤为复杂,瞥了一眼叶凌,不放心问道:“琛王殿下当真这般说?” “王爷心系商派之事,但倘若由大人这般彻查下去,只会闹的人心惶惶,倒不如各退一步。” 叶凌如此言语,贺之景是个明白人,自然也不会再彻查下去,一番提点两个帮派之后,便以他们的私怨私下解决为由打发了他们离开。 围观的百姓见事情不大便也未再议论,退堂之后纷纷散去,不曾逗留。 逍遥明月随着红绡刚待要离开,便瞧见叶凌向他走了过来,感觉到对方目光深深落在他上,半晌见他揖手轻轻道:“在下逍遥明月,承蒙阁下解围,感激不尽。” 叶凌身子一僵,怔怔开口,“逍遥公子是当真不记得我了?” 此言一出,逍遥明月困惑地看向叶凌,这目光映在叶凌的瞳孔中,令他心里不由一揪,这样的目光是做不得假的,竟不知他为何失了忆,又是如何与两大商帮扯上了关系。 兴许这也是上天注定,让他忘记那些惊风密雨的过往,忘记那些相伴他一路走来的生死与共的人们,忘记曾经的那些欢笑和悲苦,忘记那些嵌在含泪眼角的笑,那些落在嘴角笑纹的泪。 沉默了许久,逍遥明月这才缓缓反问,“我该认识阁下吗?” 叶凌只觉得所有的一切如鲠在喉,缓了好半天,这才施礼道:“在下秀丽王身边一等护将叶凌,我家王相请逍遥公子前往王府一叙,烦请公子随我一同前去。” 秀丽王…… 逍遥明月身边一直一语不发的红绡听得这熟悉的名号登时瞳孔一缩,本想出声拒绝,却被逍遥明月一口应了下来,因着他失了忆,全以为这秀丽王该是一位明事理的男子,定然从前与他有几分交集,刚待要随叶凌离开,却见叶凌抬手拦下了后头的红绡,“这位姑娘便留步,王只邀了逍遥公子一人,您如今与巨鲨帮的恩怨想必还未能解决,倒不如前去一并解决的好。” 叶凌早早一眼便瞧出了红绡的心思,这江淮帮一直以来在外头名声一直不好,帮内多是流寇草莽之人,定然约束起来尤为不易,一介女流之辈成日混在杀人堆里,自然品性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如今接近逍遥明月,恐是有所企图,还是趁早断了她的念想为好。 然而逍遥明月却笑了笑,一手扯过红绡的衣袖,淡淡说道:“她是我妹妹,自然要带她一同前往,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 叶凌怔了怔,未再驳他,持剑转身便走,二人也紧跟着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秦凯由着小厮羁押着瞧着红绡全身而退的背影,牙齿因气急败坏咬的咯噔作响,一旁的秦枫则冷着脸,待小厮将他塞到了马车车厢之中,秦枫这才开了口,“若非今日那叶大人前来解了围,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来?” “大哥,这本来就是他们江淮帮的错,若查,我不过是挨几个板子,而那红绡,断然会被下大狱,这样一来也免得我们辛苦筹谋了!” 秦凯说得振振有词,一旁的秦枫扶额,只差没一巴掌送自己的蠢弟弟上西天,尽管他已然是有些气得昏了头,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问你,倘若今日事情闹了开,此事定然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要下令彻查各大帮派的商务账目,你说,我们怎么办,哪个帮派不有点黑账,倘若他要真的查处,我们巨鲨帮第一个就得被抖搂出来!” 听得自家兄长的利害分析,秦凯方才得以醒悟过来,惊得一身冷汗,颤声说道:“这……是弟弟我大意了。” “江淮帮即便再有错在先,你先招惹了他必定会成了你的不是,这些日子你好好闭门反省,想想你究竟还做错了什么!” 秦凯顿时瘫坐在厢板上不知所措,回想起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后怕,光顾着想除去江淮帮的领头,却不知这么一闹,当真是给整个帮派抹黑了。 第461章 息事宁人 秦凯听了这话立马变了脸色,凑近秦枫面前,刚待要出声唾骂红绡,便偏见秦枫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但听秦枫狠声怒言,“你是打算把为兄气死,好承继整个巨鲨帮吗?” 秦凯听了这话,紧忙伏地而跪,声声诉冤,“大哥,事情并非您想的那般,是,我私下里带人去围堵这红姑娘的确是我的不对,但弟弟和弟媳的命何时才能让他们江淮帮偿?大哥……” “你给我住嘴!” 秦枫气的浑身颤抖,一边怒呵秦凯让他闭嘴,一边则负拳向贺之景请罪,“大人恕罪,我这弟弟性子莽撞,倘若在公堂之上出言不逊,还请大人念在他是初犯从轻发落。” 随后他转身看向红绡与她身边立着的一气度不凡的男子,躬身赔礼,惊得秦凯欲待起身辩驳,便被秦枫带来的小厮一手扣了下来,但听秦枫淡淡道:“红姑娘,我们两帮之事我相信你能信守承诺,凯哥儿性子鲁莽,得罪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回去之后,我定会好好责罚于他,绝不姑息。” 逍遥明月一直在旁静静察言观色,不得不说,这巨鲨帮的帮主一上来便自揽了这秦凯的罪责,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即便是红绡想要让贺之景惩罚于他,怕也是不能够的,看似纯良的背后这手段着实不差,想到此处,逍遥明月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贺之景见几人皆无意见,刚想要开口查令两个帮派的商账,便听得人群中一声清亮的“且慢”打破了原有的沉寂,但见身着一衫青黑色长衫的叶凌缓步走至公堂之上,向贺之景揖手行礼后,方才又言,“大人,且恕下官失礼打断大人办案,下官是前来传达琛王殿下的口讯。” 贺之景一听,登时站了起来,还未走下矮台,便见叶凌上前与他低语了几句,贺之景立马面色变得尤为复杂,瞥了一眼叶凌,不放心问道:“琛王殿下当真这般说?” “王爷心系商派之事,但倘若由大人这般彻查下去,只会闹的人心惶惶,倒不如各退一步。” 叶凌如此言语,贺之景是个明白人,自然也不会再彻查下去,一番提点两个帮派之后,便以他们的私怨私下解决为由打发了他们离开。 围观的百姓见事情不大便也未再议论,退堂之后纷纷散去,不曾逗留。 逍遥明月随着红绡刚待要离开,便瞧见叶凌向他走了过来,感觉到对方目光深深落在他上,半晌见他揖手轻轻道:“在下逍遥明月,承蒙阁下解围,感激不尽。” 叶凌身子一僵,怔怔开口,“逍遥公子是当真不记得我了?” 此言一出,逍遥明月困惑地看向叶凌,这目光映在叶凌的瞳孔中,令他心里不由一揪,这样的目光是做不得假的,竟不知他为何失了忆,又是如何与两大商帮扯上了关系。 兴许这也是上天注定,让他忘记那些惊风密雨的过往,忘记那些相伴他一路走来的生死与共的人们,忘记曾经的那些欢笑和悲苦,忘记那些嵌在含泪眼角的笑,那些落在嘴角笑纹的泪。 沉默了许久,逍遥明月这才缓缓反问,“我该认识阁下吗?” 叶凌只觉得所有的一切如鲠在喉,缓了好半天,这才施礼道:“在下秀丽王身边一等护将叶凌,我家王相请逍遥公子前往王府一叙,烦请公子随我一同前去。” 秀丽王…… 逍遥明月身边一直一语不发的红绡听得这熟悉的名号登时瞳孔一缩,本想出声拒绝,却被逍遥明月一口应了下来,因着他失了忆,全以为这秀丽王该是一位明事理的男子,定然从前与他有几分交集,刚待要随叶凌离开,却见叶凌抬手拦下了后头的红绡,“这位姑娘便留步,王只邀了逍遥公子一人,您如今与巨鲨帮的恩怨想必还未能解决,倒不如前去一并解决的好。” 叶凌早早一眼便瞧出了红绡的心思,这江淮帮一直以来在外头名声一直不好,帮内多是流寇草莽之人,定然约束起来尤为不易,一介女流之辈成日混在杀人堆里,自然品性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如今接近逍遥明月,恐是有所企图,还是趁早断了她的念想为好。 然而逍遥明月却笑了笑,一手扯过红绡的衣袖,淡淡说道:“她是我妹妹,自然要带她一同前往,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 叶凌怔了怔,未再驳他,持剑转身便走,二人也紧跟着他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秦凯由着小厮羁押着瞧着红绡全身而退的背影,牙齿因气急败坏咬的咯噔作响,一旁的秦枫则冷着脸,待小厮将他塞到了马车车厢之中,秦枫这才开了口,“若非今日那叶大人前来解了围,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来?” “大哥,这本来就是他们江淮帮的错,若查,我不过是挨几个板子,而那红绡,断然会被下大狱,这样一来也免得我们辛苦筹谋了!” 秦凯说得振振有词,一旁的秦枫扶额,只差没一巴掌送自己的蠢弟弟上西天,尽管他已然是有些气得昏了头,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问你,倘若今日事情闹了开,此事定然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要下令彻查各大帮派的商务账目,你说,我们怎么办,哪个帮派不有点黑账,倘若他要真的查处,我们巨鲨帮第一个就得被抖搂出来!” 听得自家兄长的利害分析,秦凯方才得以醒悟过来,惊得一身冷汗,颤声说道:“这……是弟弟我大意了。” “江淮帮即便再有错在先,你先招惹了他必定会成了你的不是,这些日子你好好闭门反省,想想你究竟还做错了什么!” 秦凯顿时瘫坐在厢板上不知所措,回想起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后怕,光顾着想除去江淮帮的领头,却不知这么一闹,当真是给整个帮派抹黑了。 第462章 恍如隔世 巨鲨帮过后兄弟二人商议什么,红绡并不知晓,但此刻她在意的并不是与其帮派的恩怨,而是去了王府该如何自处,更该如何与那位女亲王坦言逍遥明月的失忆之症。 越是这般想,心里越是乱成一团麻,偏偏这时候还到了王府跟前,叶凌让看守府门的侍从通禀一声,不到片刻,便带着二人前往前厅等候。 叶凌命人为二人各自上了一盏顶好的香茶,询问侍从方才得知今日南慕琛被皇上留任在宫里谈论政务,因柳南依身患寒症有些复发,推了皇后的相邀,方才得以有了一日清闲。 听得叶凌将逍遥明月与江淮帮帮主红绡一同请来了王府,柳南依蓦地一惊,未曾发难于叶凌,便紧赶着入了正堂。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可面对二人之时,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淡然而笑,“让二位久等了,政务繁忙,着实脱不开身。” 日光洒落了下来,映在柳南依光洁柔美的容颜,耀得红绡不由一惊,尤为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形瘦削样貌出众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便是让灵越大陆一众修灵者闻之钦佩的第一亲王。 逍遥明月亦是不可置信,直待柳南依落座正位,他方才温声开口,“敢问姑娘可是这岳国的秀丽王?” “你不认得我?” 柳南依眸光微闪,看向逍遥明月突然只觉得胸间堵了一块沉沉的淤血,带着咸咸的泪意那般梗在那里,越发咽不下吐不出,以至于她无法吐出任何完整的字眼。 一瞬间的沉默后,她用极轻极轻的,仿佛只想说给这一刻轻柔吹拂进正厅的微风一般,低低道: “罢了,或许这一切皆是天命。” 轻啜了一口茶水,柳南依恢复了方才的平静,看向红绡,“本王听闻红姑娘昨夜受了那巨鲨帮秦凯的围堵,今日方才摆脱了麻烦,本王这府宅偌大,平素里也不过是与本王的夫君相住,后头的客房闲置了,不如红姑娘与逍遥公子暂住于那里,待处理完帮内之事,再行离开也不迟。” 红绡略有惊讶,紧忙开口问道:“秀丽王难道就不问问明月为何不认得你了?” 柳南依平了平茶盖,一笑而言,“倘若红姑娘愿意说,本王自然愿意洗耳恭听,但今日风波太多,想必红姑娘也累了,改日再说也是不迟。” 见柳南依如此沉得住心性,红绡倒对她有了几分改观,待二人由着仆从在前头领着前往客房相住之时,柳南依久久沉默在这偌大的正堂之中,眼眸晶光明灭,良久她轻轻道:“去传信给琛王,告知他今日发生之事。” “是。” 叶凌应了下来,随后忽而想起一事,便负拳如实说道:“王,飞鹰自外城递了信来,三日后他们的兵队会前来京都交接,听闻王与殿下皆平安无事,他说得了空定要前来拜见。” 柳南依会心一笑,略略点头,“他也算是苦尽甘来,成了护卫城的统领将军,掌管一方军队,倒也是如鱼得水,蒸蒸日上了。” 叶凌瞧出柳南依这笑容略带苦涩,不免劝言,“王,属下以为逍遥公子失忆亦是对你们彼此都有好处,属下是个明白人,知晓逍遥公子倾心于您,可您如今已与殿下成了婚,无论从前你们多么出生入死,这样,何尝不是极好的结局。” 柳南依被叶凌这般肺腑之言所动,缓缓起身,瞧向窗棂外沉下的天际,叹道:“是啊,一直以来我对他大多是愧疚的,如今若他能寻一知心之人伴在他左右,如你所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逍遥明月安置好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静立于廊下,瞧着这池台荷花开的正盛,心情方才舒缓了些。 他自修炼走火入魔丧失了记忆,来自京都总觉得这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似曾相识之感,无论是叶凌,还是柳南依,他虽记不得从前与他们有何交集,但一遇见他们,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压抑着他,令他如被一只手扼住,呼吸难窒。 “明月,在这愣什么神呢?” 一声并不温柔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转身,瞧着如火焰一般性子乖张的红绡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不由轻声笑了笑,开口说道:“我有时候反倒是羡慕你这种洒脱的性子。” 红绡手托香腮,看着这一池灵动的荷花,启唇道:“有时候,我也羡慕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温柔贤淑,可后来我发觉羡慕何人都比不得做自己更痛快,生而为人,何须顾忌那般多,轰轰烈烈过也是过,安安稳稳也是过,每一个人的路子不同,自然也不用羡慕任何人。” “你倒是看得开。” 逍遥明月拂了拂衣袖,转身凝视于红绡,“今日那秦帮主虽说于公堂保证要回去好好责罚那秦副帮主,说到底都是亲生兄弟,绝不会下重手责罚,你可曾想好了日后如何应对巨鲨帮的事了?” 红绡听得逍遥明月提及今日之事,立马火冒三丈,“还说呢,若不是你出的什么主意让我明哲保身,也不会让那秦凯和没事人走了,好歹得挨一顿板子。” “挨了板子之后呢,你可曾想过?” 见红绡陷入沉思,逍遥明月便自知她未曾想到这一层,便索性挑明了说,“官府介入势必要深入调查两个帮派的恩怨,顺道若再查出你们各帮的商账,捅到上头那位新皇那里去,你若想再保你帮中那些帮老怕是难了。” 红绡觉得逍遥明月说得在理,竟在短时间内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绝非等闲之辈,她刚想要夸赞他一番,便见柳南依身边的一个婢子前来向二人福了福身,随后这才恭敬说道:“红姑娘,我家夫人请姑娘去凉亭小叙。” “好,我稍稍便去。” 婢子退下后,逍遥明月目光幽幽,心中多了几分苍凉,“既然秀丽王让你前去,自然有私心话要说,快去。” 第462章 恍如隔世 巨鲨帮过后兄弟二人商议什么,红绡并不知晓,但此刻她在意的并不是与其帮派的恩怨,而是去了王府该如何自处,更该如何与那位女亲王坦言逍遥明月的失忆之症。 越是这般想,心里越是乱成一团麻,偏偏这时候还到了王府跟前,叶凌让看守府门的侍从通禀一声,不到片刻,便带着二人前往前厅等候。 叶凌命人为二人各自上了一盏顶好的香茶,询问侍从方才得知今日南慕琛被皇上留任在宫里谈论政务,因柳南依身患寒症有些复发,推了皇后的相邀,方才得以有了一日清闲。 听得叶凌将逍遥明月与江淮帮帮主红绡一同请来了王府,柳南依蓦地一惊,未曾发难于叶凌,便紧赶着入了正堂。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可面对二人之时,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淡然而笑,“让二位久等了,政务繁忙,着实脱不开身。” 日光洒落了下来,映在柳南依光洁柔美的容颜,耀得红绡不由一惊,尤为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形瘦削样貌出众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便是让灵越大陆一众修灵者闻之钦佩的第一亲王。 逍遥明月亦是不可置信,直待柳南依落座正位,他方才温声开口,“敢问姑娘可是这岳国的秀丽王?” “你不认得我?” 柳南依眸光微闪,看向逍遥明月突然只觉得胸间堵了一块沉沉的淤血,带着咸咸的泪意那般梗在那里,越发咽不下吐不出,以至于她无法吐出任何完整的字眼。 一瞬间的沉默后,她用极轻极轻的,仿佛只想说给这一刻轻柔吹拂进正厅的微风一般,低低道: “罢了,或许这一切皆是天命。” 轻啜了一口茶水,柳南依恢复了方才的平静,看向红绡,“本王听闻红姑娘昨夜受了那巨鲨帮秦凯的围堵,今日方才摆脱了麻烦,本王这府宅偌大,平素里也不过是与本王的夫君相住,后头的客房闲置了,不如红姑娘与逍遥公子暂住于那里,待处理完帮内之事,再行离开也不迟。” 红绡略有惊讶,紧忙开口问道:“秀丽王难道就不问问明月为何不认得你了?” 柳南依平了平茶盖,一笑而言,“倘若红姑娘愿意说,本王自然愿意洗耳恭听,但今日风波太多,想必红姑娘也累了,改日再说也是不迟。” 见柳南依如此沉得住心性,红绡倒对她有了几分改观,待二人由着仆从在前头领着前往客房相住之时,柳南依久久沉默在这偌大的正堂之中,眼眸晶光明灭,良久她轻轻道:“去传信给琛王,告知他今日发生之事。” “是。” 叶凌应了下来,随后忽而想起一事,便负拳如实说道:“王,飞鹰自外城递了信来,三日后他们的兵队会前来京都交接,听闻王与殿下皆平安无事,他说得了空定要前来拜见。” 柳南依会心一笑,略略点头,“他也算是苦尽甘来,成了护卫城的统领将军,掌管一方军队,倒也是如鱼得水,蒸蒸日上了。” 叶凌瞧出柳南依这笑容略带苦涩,不免劝言,“王,属下以为逍遥公子失忆亦是对你们彼此都有好处,属下是个明白人,知晓逍遥公子倾心于您,可您如今已与殿下成了婚,无论从前你们多么出生入死,这样,何尝不是极好的结局。” 柳南依被叶凌这般肺腑之言所动,缓缓起身,瞧向窗棂外沉下的天际,叹道:“是啊,一直以来我对他大多是愧疚的,如今若他能寻一知心之人伴在他左右,如你所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逍遥明月安置好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静立于廊下,瞧着这池台荷花开的正盛,心情方才舒缓了些。 他自修炼走火入魔丧失了记忆,来自京都总觉得这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似曾相识之感,无论是叶凌,还是柳南依,他虽记不得从前与他们有何交集,但一遇见他们,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压抑着他,令他如被一只手扼住,呼吸难窒。 “明月,在这愣什么神呢?” 一声并不温柔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转身,瞧着如火焰一般性子乖张的红绡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不由轻声笑了笑,开口说道:“我有时候反倒是羡慕你这种洒脱的性子。” 红绡手托香腮,看着这一池灵动的荷花,启唇道:“有时候,我也羡慕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温柔贤淑,可后来我发觉羡慕何人都比不得做自己更痛快,生而为人,何须顾忌那般多,轰轰烈烈过也是过,安安稳稳也是过,每一个人的路子不同,自然也不用羡慕任何人。” “你倒是看得开。” 逍遥明月拂了拂衣袖,转身凝视于红绡,“今日那秦帮主虽说于公堂保证要回去好好责罚那秦副帮主,说到底都是亲生兄弟,绝不会下重手责罚,你可曾想好了日后如何应对巨鲨帮的事了?” 红绡听得逍遥明月提及今日之事,立马火冒三丈,“还说呢,若不是你出的什么主意让我明哲保身,也不会让那秦凯和没事人走了,好歹得挨一顿板子。” “挨了板子之后呢,你可曾想过?” 见红绡陷入沉思,逍遥明月便自知她未曾想到这一层,便索性挑明了说,“官府介入势必要深入调查两个帮派的恩怨,顺道若再查出你们各帮的商账,捅到上头那位新皇那里去,你若想再保你帮中那些帮老怕是难了。” 红绡觉得逍遥明月说得在理,竟在短时间内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绝非等闲之辈,她刚想要夸赞他一番,便见柳南依身边的一个婢子前来向二人福了福身,随后这才恭敬说道:“红姑娘,我家夫人请姑娘去凉亭小叙。” “好,我稍稍便去。” 婢子退下后,逍遥明月目光幽幽,心中多了几分苍凉,“既然秀丽王让你前去,自然有私心话要说,快去。” 第463章 自此天涯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天近傍晚,南慕琛脱了官帽交到了管家手中,便要急匆匆向内阁而去,却被管家一手又拽了回来,苦口婆心说道:“夫人允了逍遥公子与红姑娘住在客房之处,这红姑娘方才好,这逍遥公子一个外男,这与夫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传出去……” 听得这话,南慕琛微微挑了挑眉,蓦地停下脚步,瞧着这新上任的管家老吴,微微勾唇道:“本王且问你,夫人乃是何人?” “这……” 老吴自知自己越了界,欲言又止间紧忙松开了手,由得南慕琛拂了拂衣袖,站立而语,“你不敢说,那么本王替你说,夫人乃是新皇敕封的秀丽王,岳国第一女亲王,这逍遥氏更是与我们夫妻二人有过硬的交情,怎么到了管家口中,留下他倒成了夫人的罪过了?” 老吴见南慕琛话中带刺,似是动了怒,紧忙伏地而跪,叩头求饶,南慕琛却自顾自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明日你便去账房领了银钱搬去外院洒扫,不必在府上了,你先前做了什么亏心烂肠子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倘若再来纠缠,新账旧账一同算。” 本还想辩白几句,却不曾想被南慕琛一句话堵死了,身边的侍从见南慕琛这般恼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恭敬地掌着灯随同他离开了这堂前。 待南慕琛走后,老吴便自顾自地掌了自己一巴掌,他是外头达官安排进来府上做仆从的,这些日子虽说刚调任来当管事,但先前南慕琛不在之时,他自在账房那边捞了不少油水,当了管事便处处苛待下人,已然是名声尽坏,因他有些手段,下人们往往是敢怒不敢言。 南慕琛回来便早有觉察,却一直处处纵容他,纵的他不知所谓,以至于今日丝毫不曾顾及柳南依的脸面说了这般越界之话,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便新账旧账一同清算。 处置了老吴,南慕琛拐到廊下,便瞧见了等候在侧的叶凌,借着灯火之光,他行至南慕琛身前,负拳说道:“殿下,王……夫人她与红姑娘在凉亭说话。” “江淮帮的红绡?” “是。” 南慕琛停顿片刻,接过下人递来的薄披衫,径自向客房处而去,“逍遥兄身在何处?” “自在客房看书。” 说完这话,叶凌迟疑片刻,觉得还是应将实情告知于南慕琛,便紧接着说道:“据红姑娘说,逍遥公子自渡船与江淮帮发生了争执,好在两方终是和好,只是那渡逍遥公子前往京都的船沉了,因而逍遥公子便随同红姑娘的船一同前来。” “嗯,本王知道了。” 南慕琛沉在黑暗之中,眸子里的光却尤为丽亮,叶凌瞧见南慕琛已经离开廊下准备前往客房,恍而想起了什么,便高声说道:“殿下,逍遥公子他……失忆了。” 听得此处,他倐地停下脚步,蓦地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叶凌,似是难以置信,停留了片刻,他便再度向客房方向而去,他倒是想看看这逍遥明月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装失忆。 与此同时,柳南依听得红绡将在曼江之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之后,便自此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许久之后,红绡便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难道夫人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南依含笑,借着微弱的灯火盈盈看向红绡,语气极尽轻柔,“红姑娘既然将该说的都说了,我也已然听了,事实便是如此,红姑娘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红绡踟蹰许久,有些微恼,径自坐到她身旁,相问,“难道夫人不知明月心属夫人许久?” 柳南依抬眸看向红绡略有焦急的神色,暗暗扬唇,“我与散人乃是生死之交,情分自然重些。” “哎呀……你……” 红绡现在只后悔自己掺和了柳南依与逍遥明月之间的旧事,一时有些难以圆说,只得一拍大腿扶额看向旁处。 “看得出来,红姑娘心仪于他,是与不是?” 言及于此,红绡蓦地转身,眸光晶亮,随后又黯淡了下来,“是又如何,我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更何况他心中有你,此番不过是失忆才惦念我的好……” 柳南依默然,今夜与红绡的一番话,倒是知晓此女本性不坏,她性子嚣张但却洒脱,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但端的正派,从不暗中使坏,想起与逍遥明月的过往,大多都是在风口浪尖的生死之间,她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我可以治好他的失忆之症,但我也会抹去一切他对我的记忆。” 红绡一听立马站了起来,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我与他相识于危难中,这几年他因我几次三番深陷生死之关,有时候放下很难,那倒不如永远记不得,自此天涯,两厢安好。” 见红绡略有困惑的看向自己,柳南依抬手之间一个精致的瓷瓶落入她纤细的手指中,递到了她面前,“红姑娘该明白,我心中自始自终所爱,唯有琛王一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全当姑娘帮我这个忙,了却他此生所愿,让他好好过下半生。” 红绡颤抖着接过瓷瓶,虽并不太明白柳南依为何这般做,还是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红姑娘早些安置。” 柳南依缓缓起身,刚要离开凉亭,忽见红绡攥着瓷瓶出声唤住了她,“夫人……你……为何这般信任于我。” “我阅人无数,红姑娘虽性子刚烈但亦有柔情似水之处,但愿我未曾看走眼。” 柳南依已离开多时,红绡依旧立于原地,她仰头看着初升的月亮,光芒映在她的娇容上,随后她仿若明白了什么,将那瓷瓶收好,一步一步向客房而去。 “夫人,您这般做,便也是让逍遥公子终生抱憾了啊。” 黑暗之中,柳南依身边的婢子小桃劝言,却听得柳南依默默说道:“前尘旧怨,散了最好。” 第463章 自此天涯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天近傍晚,南慕琛脱了官帽交到了管家手中,便要急匆匆向内阁而去,却被管家一手又拽了回来,苦口婆心说道:“夫人允了逍遥公子与红姑娘住在客房之处,这红姑娘方才好,这逍遥公子一个外男,这与夫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传出去……” 听得这话,南慕琛微微挑了挑眉,蓦地停下脚步,瞧着这新上任的管家老吴,微微勾唇道:“本王且问你,夫人乃是何人?” “这……” 老吴自知自己越了界,欲言又止间紧忙松开了手,由得南慕琛拂了拂衣袖,站立而语,“你不敢说,那么本王替你说,夫人乃是新皇敕封的秀丽王,岳国第一女亲王,这逍遥氏更是与我们夫妻二人有过硬的交情,怎么到了管家口中,留下他倒成了夫人的罪过了?” 老吴见南慕琛话中带刺,似是动了怒,紧忙伏地而跪,叩头求饶,南慕琛却自顾自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明日你便去账房领了银钱搬去外院洒扫,不必在府上了,你先前做了什么亏心烂肠子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倘若再来纠缠,新账旧账一同算。” 本还想辩白几句,却不曾想被南慕琛一句话堵死了,身边的侍从见南慕琛这般恼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恭敬地掌着灯随同他离开了这堂前。 待南慕琛走后,老吴便自顾自地掌了自己一巴掌,他是外头达官安排进来府上做仆从的,这些日子虽说刚调任来当管事,但先前南慕琛不在之时,他自在账房那边捞了不少油水,当了管事便处处苛待下人,已然是名声尽坏,因他有些手段,下人们往往是敢怒不敢言。 南慕琛回来便早有觉察,却一直处处纵容他,纵的他不知所谓,以至于今日丝毫不曾顾及柳南依的脸面说了这般越界之话,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便新账旧账一同清算。 处置了老吴,南慕琛拐到廊下,便瞧见了等候在侧的叶凌,借着灯火之光,他行至南慕琛身前,负拳说道:“殿下,王……夫人她与红姑娘在凉亭说话。” “江淮帮的红绡?” “是。” 南慕琛停顿片刻,接过下人递来的薄披衫,径自向客房处而去,“逍遥兄身在何处?” “自在客房看书。” 说完这话,叶凌迟疑片刻,觉得还是应将实情告知于南慕琛,便紧接着说道:“据红姑娘说,逍遥公子自渡船与江淮帮发生了争执,好在两方终是和好,只是那渡逍遥公子前往京都的船沉了,因而逍遥公子便随同红姑娘的船一同前来。” “嗯,本王知道了。” 南慕琛沉在黑暗之中,眸子里的光却尤为丽亮,叶凌瞧见南慕琛已经离开廊下准备前往客房,恍而想起了什么,便高声说道:“殿下,逍遥公子他……失忆了。” 听得此处,他倐地停下脚步,蓦地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叶凌,似是难以置信,停留了片刻,他便再度向客房方向而去,他倒是想看看这逍遥明月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装失忆。 与此同时,柳南依听得红绡将在曼江之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之后,便自此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许久之后,红绡便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难道夫人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南依含笑,借着微弱的灯火盈盈看向红绡,语气极尽轻柔,“红姑娘既然将该说的都说了,我也已然听了,事实便是如此,红姑娘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红绡踟蹰许久,有些微恼,径自坐到她身旁,相问,“难道夫人不知明月心属夫人许久?” 柳南依抬眸看向红绡略有焦急的神色,暗暗扬唇,“我与散人乃是生死之交,情分自然重些。” “哎呀……你……” 红绡现在只后悔自己掺和了柳南依与逍遥明月之间的旧事,一时有些难以圆说,只得一拍大腿扶额看向旁处。 “看得出来,红姑娘心仪于他,是与不是?” 言及于此,红绡蓦地转身,眸光晶亮,随后又黯淡了下来,“是又如何,我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更何况他心中有你,此番不过是失忆才惦念我的好……” 柳南依默然,今夜与红绡的一番话,倒是知晓此女本性不坏,她性子嚣张但却洒脱,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但端的正派,从不暗中使坏,想起与逍遥明月的过往,大多都是在风口浪尖的生死之间,她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我可以治好他的失忆之症,但我也会抹去一切他对我的记忆。” 红绡一听立马站了起来,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我与他相识于危难中,这几年他因我几次三番深陷生死之关,有时候放下很难,那倒不如永远记不得,自此天涯,两厢安好。” 见红绡略有困惑的看向自己,柳南依抬手之间一个精致的瓷瓶落入她纤细的手指中,递到了她面前,“红姑娘该明白,我心中自始自终所爱,唯有琛王一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全当姑娘帮我这个忙,了却他此生所愿,让他好好过下半生。” 红绡颤抖着接过瓷瓶,虽并不太明白柳南依为何这般做,还是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红姑娘早些安置。” 柳南依缓缓起身,刚要离开凉亭,忽见红绡攥着瓷瓶出声唤住了她,“夫人……你……为何这般信任于我。” “我阅人无数,红姑娘虽性子刚烈但亦有柔情似水之处,但愿我未曾看走眼。” 柳南依已离开多时,红绡依旧立于原地,她仰头看着初升的月亮,光芒映在她的娇容上,随后她仿若明白了什么,将那瓷瓶收好,一步一步向客房而去。 “夫人,您这般做,便也是让逍遥公子终生抱憾了啊。” 黑暗之中,柳南依身边的婢子小桃劝言,却听得柳南依默默说道:“前尘旧怨,散了最好。” 第464章 疏通经络 柳南依与红绡的对话最终止于所谓的不知情深是何处,待柳南依由着小桃扶着穿过长廊,远远瞧见书房未曾燃一盏灯火,她遥想起南慕琛每每这个时辰大抵都是在书房看兵策,不由问道:“王爷何时回来?” 小桃在旁提着灯笼回道:“夫人,王爷今夜回了府上便寻了逍遥公子长谈。” 柳南依回身看了小桃一眼,不明南慕琛这个时辰去寻逍遥明月做什么,他们二人曾因政局不同而发生过多次口舌之辩,如今反倒是能心平气和促膝长谈? “去客房给他们二人上盏茶水,顺道打听打听都说了什么。” 小桃是茯苓举荐来的,生来聪慧玲珑,听了柳南依这话,立马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应了一声,便福身离开了长廊,去吩咐仆从上茶。 而身在客房的二人对坐,气氛尤为沉静,逍遥明月一副并不相识南慕琛的样子,只与他相言冷月国君主冷轻寒派遣他来拜见岳国新皇,以示和睦之情。 瞧着逍遥明月言语间如此自然,并不似伪装,刚想要再开口询问他一番,便见小厮前来为二人斟了一壶花茶,并福身揖礼道:“王爷,逍遥公子,夜已深了,夫人派小的来请王爷早些安置,免得误了明日朝堂之事。”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随后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逍遥明月,提及柳南依,他并未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只是含笑道:“秀丽王与殿下当真夫妻情深,至夜仍惦念于您。” 南慕琛拂了拂手,示意小厮退下,待他放下手之际,隐隐感觉到逍遥明月体内似有一股乱窜的真气躁动,他紧忙握住逍遥明月的手腕,严肃道:“你体内真气乱窜,需得调息,否则经脉瘀堵,再修灵可怕是难了,本王替你平复。” 还未等及逍遥明月反应,南慕琛便就势一掌推向他后背,逍遥明月本想抗拒,但这些日子自己调息险些走火入魔,若得其相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处,他紧忙双手作莲花状相捧,只觉得汇入体内的真气以一种奇异缓慢的规律在无声旋转,旋转的中心泛出白色的隐若光泽,渐渐凝成一个细小的中心,如同小小的云团,带动着全身经脉真力缓缓流动,所经之处不再是横冲直撞,渐渐平复了下来。 而丹田光芒随他的呼吸起落而辉光阵阵,耀亮整个内腑,光芒所及之处,那些久经打磨的经脉血肉,越发坚实铮然,如玉如刚。 似是感受到体内的变化,逍遥明月一瞬间骤然清醒了过来,由得南慕琛收了手,他方才起身向南慕琛道谢,“今夜若非殿下为草民调息,兴许草民便要再度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逍遥明月淡然一笑,如实相言,“是呀,草民此番前来京都,路上与江淮帮的人发生了冲突,好在最后红姑娘仁义护送草民前来,那夜草民伤了江淮帮不少弟兄,耗费了大量的真气,调息间内息不稳走火入魔,以至于失了记忆,只零零散散记得些记忆片段。” “原是这般,那么逍遥兄当真是一路坎坷,日后莫要自称草民了,本王这里没什么讲究,你我私下里便以兄弟相称。” 南慕琛拍了拍逍遥明月的肩膀,却见得他面色一变,紧忙揖手说道:“这如何使得,殿下贵为岳国亲王,草民不过一介并无尊位的使者,这……” “你,当真是比失忆前还要啰嗦,就这么定了,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睡。” 未等逍遥明月开口,南慕琛已然拔腿离开了客房,逍遥明月无奈,只得对着还未喝完的茶水兴叹。 自回了府上,柳南依与南慕琛虽同睡一房,但大多是分床而睡,今夜柳南依心绪繁杂,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稳,索性想要出去走走,刚穿上了鞋履,便瞧见南慕琛轻手轻脚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惊,紧接着南慕琛掩上了门,轻声说道:“夫人要去何处?” 柳南依见南慕琛归来,索性便又脱了鞋履,半坐在床榻上,“没什么,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今夜与逍遥兄闲话了半夜,倒是让夫人久等了。” 柳南依瞧着南慕琛一如往常一般不羁模样,少不了拌几句嘴,“谁要等你了,你想去哪便去哪,我又管不到。” “你怎么还吃大男人的醋?” 南慕琛凑到柳南依跟前,捧过她的脸,想到今夜旁敲侧击问了逍遥明月许多问题,便认真而问,“他此番前来,失了忆,怕是定然会错过许多事情,你可否替他寻一味可以复了他记忆的丹药?” “我已经让红绡待明日给他服下。” 南慕琛眸光晦朔不明,心中竟一时间漾起一股醋劲,还未等他发作,便听得柳南依再度启唇,“不过是让他忘却我们与他相识在岳国的所有记忆,他本不该纠缠于岳国的明争暗斗之间,于我们,于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夫人是个有打算之人,既然你这么做了,便自然有你的道理,只是怕是这逍遥兄并不想忘却这段记忆呢?” 柳南依头一次听得南慕琛这般吃醋的话语,抿唇一笑,抬手抚着他的面庞,一字一句说道:“他的确曾经与我出生入死过,但我一心只念于你,于他全都是不该随同的愧疚,看得出来,红姑娘心仪于他,他在失忆之时亦是与她相伴相随,如今我与你重逢欢喜,也只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好好过他的下半生。” “你当真这般想?” 柳南依勾了勾南慕琛的鼻梁,微微一笑,“那么殿下以为我会怎么想,难道殿下还念想着我移情别恋?” “夫人此情之深,我自是不用怀疑,关键是……” “既然如此,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倘若自今夜之后你再拿此事说事,莫要怪我如从前那般将你打出去!” 第464章 疏通经络 柳南依与红绡的对话最终止于所谓的不知情深是何处,待柳南依由着小桃扶着穿过长廊,远远瞧见书房未曾燃一盏灯火,她遥想起南慕琛每每这个时辰大抵都是在书房看兵策,不由问道:“王爷何时回来?” 小桃在旁提着灯笼回道:“夫人,王爷今夜回了府上便寻了逍遥公子长谈。” 柳南依回身看了小桃一眼,不明南慕琛这个时辰去寻逍遥明月做什么,他们二人曾因政局不同而发生过多次口舌之辩,如今反倒是能心平气和促膝长谈? “去客房给他们二人上盏茶水,顺道打听打听都说了什么。” 小桃是茯苓举荐来的,生来聪慧玲珑,听了柳南依这话,立马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应了一声,便福身离开了长廊,去吩咐仆从上茶。 而身在客房的二人对坐,气氛尤为沉静,逍遥明月一副并不相识南慕琛的样子,只与他相言冷月国君主冷轻寒派遣他来拜见岳国新皇,以示和睦之情。 瞧着逍遥明月言语间如此自然,并不似伪装,刚想要再开口询问他一番,便见小厮前来为二人斟了一壶花茶,并福身揖礼道:“王爷,逍遥公子,夜已深了,夫人派小的来请王爷早些安置,免得误了明日朝堂之事。” 南慕琛略点了点头,随后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逍遥明月,提及柳南依,他并未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只是含笑道:“秀丽王与殿下当真夫妻情深,至夜仍惦念于您。” 南慕琛拂了拂手,示意小厮退下,待他放下手之际,隐隐感觉到逍遥明月体内似有一股乱窜的真气躁动,他紧忙握住逍遥明月的手腕,严肃道:“你体内真气乱窜,需得调息,否则经脉瘀堵,再修灵可怕是难了,本王替你平复。” 还未等及逍遥明月反应,南慕琛便就势一掌推向他后背,逍遥明月本想抗拒,但这些日子自己调息险些走火入魔,若得其相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处,他紧忙双手作莲花状相捧,只觉得汇入体内的真气以一种奇异缓慢的规律在无声旋转,旋转的中心泛出白色的隐若光泽,渐渐凝成一个细小的中心,如同小小的云团,带动着全身经脉真力缓缓流动,所经之处不再是横冲直撞,渐渐平复了下来。 而丹田光芒随他的呼吸起落而辉光阵阵,耀亮整个内腑,光芒所及之处,那些久经打磨的经脉血肉,越发坚实铮然,如玉如刚。 似是感受到体内的变化,逍遥明月一瞬间骤然清醒了过来,由得南慕琛收了手,他方才起身向南慕琛道谢,“今夜若非殿下为草民调息,兴许草民便要再度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逍遥明月淡然一笑,如实相言,“是呀,草民此番前来京都,路上与江淮帮的人发生了冲突,好在最后红姑娘仁义护送草民前来,那夜草民伤了江淮帮不少弟兄,耗费了大量的真气,调息间内息不稳走火入魔,以至于失了记忆,只零零散散记得些记忆片段。” “原是这般,那么逍遥兄当真是一路坎坷,日后莫要自称草民了,本王这里没什么讲究,你我私下里便以兄弟相称。” 南慕琛拍了拍逍遥明月的肩膀,却见得他面色一变,紧忙揖手说道:“这如何使得,殿下贵为岳国亲王,草民不过一介并无尊位的使者,这……” “你,当真是比失忆前还要啰嗦,就这么定了,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睡。” 未等逍遥明月开口,南慕琛已然拔腿离开了客房,逍遥明月无奈,只得对着还未喝完的茶水兴叹。 自回了府上,柳南依与南慕琛虽同睡一房,但大多是分床而睡,今夜柳南依心绪繁杂,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稳,索性想要出去走走,刚穿上了鞋履,便瞧见南慕琛轻手轻脚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惊,紧接着南慕琛掩上了门,轻声说道:“夫人要去何处?” 柳南依见南慕琛归来,索性便又脱了鞋履,半坐在床榻上,“没什么,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今夜与逍遥兄闲话了半夜,倒是让夫人久等了。” 柳南依瞧着南慕琛一如往常一般不羁模样,少不了拌几句嘴,“谁要等你了,你想去哪便去哪,我又管不到。” “你怎么还吃大男人的醋?” 南慕琛凑到柳南依跟前,捧过她的脸,想到今夜旁敲侧击问了逍遥明月许多问题,便认真而问,“他此番前来,失了忆,怕是定然会错过许多事情,你可否替他寻一味可以复了他记忆的丹药?” “我已经让红绡待明日给他服下。” 南慕琛眸光晦朔不明,心中竟一时间漾起一股醋劲,还未等他发作,便听得柳南依再度启唇,“不过是让他忘却我们与他相识在岳国的所有记忆,他本不该纠缠于岳国的明争暗斗之间,于我们,于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夫人是个有打算之人,既然你这么做了,便自然有你的道理,只是怕是这逍遥兄并不想忘却这段记忆呢?” 柳南依头一次听得南慕琛这般吃醋的话语,抿唇一笑,抬手抚着他的面庞,一字一句说道:“他的确曾经与我出生入死过,但我一心只念于你,于他全都是不该随同的愧疚,看得出来,红姑娘心仪于他,他在失忆之时亦是与她相伴相随,如今我与你重逢欢喜,也只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好好过他的下半生。” “你当真这般想?” 柳南依勾了勾南慕琛的鼻梁,微微一笑,“那么殿下以为我会怎么想,难道殿下还念想着我移情别恋?” “夫人此情之深,我自是不用怀疑,关键是……” “既然如此,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倘若自今夜之后你再拿此事说事,莫要怪我如从前那般将你打出去!” 第465章 激活幻境 柳南依撂下狠话,便自顾自地侧身而睡,南慕琛难得见柳南依这般可爱的与他赌气,连忙也上了床榻,千哄万哄方才哄的柳南依舒心,一番折腾之后,二人共枕而眠,南慕琛于枕畔前轻声说道:“夫人,为夫替你寻到了可以彻底治愈寒症的法子。” 听得这话,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起先以为有了苍穹之光,便可以彻底拔除我体内积攒多年的冰寒之气,可后来发现即便是融了它,我体内的寒气依旧在滋长,无从根治。” 南慕琛见柳南依略有些灰心,紧忙凑到她跟前,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图纸,借着自窗棂投下来的微光而言,“这个乃是如何进入罗刹深海的图纸,倘若进入这罗刹深海,杀了镇守那里的异兽,取得它们看守的宝珠,宝珠之中有根除寒症的药水,自可治愈你的身子。” “罗刹深海?” 柳南依一时更没了睡意,扯过图纸相看,自黑暗中她的一双眸子尤为晶亮,南慕琛勾唇一笑,抬手间便见床榻前的橱台烛火点亮,图上所绘的路线清晰可见。 只是柳南依思来想去都不曾想到这罗刹深海究竟在何处,纵观整个灵越大陆,海域总共不过那几脉,难不成这深海还是跨越了灵越大陆在其他大陆不成? 她刚想要发问,便听得南慕琛说道:“此罗刹深海是存在于幻境之中,若非胡前辈相告,我也并不知晓,待明日你随我一同去了那铸剑铺,一切都会明白了。” 虽不知这胡青光又与南慕琛暗中弄了什么名堂,但自从她复了神脉后,这体内凝聚的寒气便愈发多了,倘若这寒症迟迟未能痊愈,怕是终有一日,会伤及肺腑。 一夜安眠,直到翌日一早,柳南依便随同南慕琛去了铸剑铺,胡青光此刻正在暗室布排七方灵境,待二人按动上方的枢纽进入暗室后,只觉得四处皆有自己的身像。 “前辈,这是……” 柳南依不明所以地看向蹲在其中一面镜子底下调整位置的胡青光,听见柳南依的发问声,他紧赶着起身,抹了一把脸,可脸上仍旧乌七八黑惹人发笑。 南慕琛见胡青光这般狼狈,不免含笑说道:“竟不知前辈钻煤洞去了,弄得这般模样。” 胡青光见南慕琛竟敢公然笑他,立马作出火冒三丈的模样,“殿下当真是又拿老朽开涮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家夫人,若换作旁人,老朽是理也不想理上半分。” 此刻柳南依依旧是一头雾水,胡青光瞧见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是琛王殿下前几日寻了老朽盘问那罗刹深海之事,先前九玄书斋的密室中曾有记载此幻境的古籍,恰巧当时田老与琛王殿下提及过,他便自取了古籍钻研,如今倒真是派上了用场。” 言及于此,胡青光拍了拍手,指向这分派于东西南北四角的四方镜子,又指了指于中央成对立三方镜子,平静解释道:“按照古籍所述,我寻了七方铜镜,注入了七股灵力,方才围得此阵,此阵通过第一展镜子进入幻象,倘若一旦在幻境身故,便会直接进入第二展镜子,但……” 说到此处,胡青光欲言又止,看向南慕琛,南慕琛略蹙了蹙眉,沉声续言,“这七面镜子代表我们有七条性命,阵法缔结幻象,前辈的灵力可以维持三个时辰往来,也就是说三个时辰后,我们若不能出来,便会困死在幻境中,而倘若耗尽了第七条命便也会如此,每丢掉一条命我们的灵力就会削弱大半,倘若有一人丧命,再回归幻境,是见不到另一人的……” 南慕琛不厌其烦地将这阵法的关键一字一句告知了柳南依,柳南依心中一震,同时又犹自觉得温暖,先前他们二人为了彼此,都是将心事掩埋,独自一人行动,以至于造成太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今即便是难过,二人也愿一同面对。 “既然南依大致明晓了这其中的规矩,只要你点头,老朽便立刻激活阵法,送你们进入幻境。” 柳南依迟疑了片刻,转身拉过南慕琛的手,凝视了他好半会,方才点头应允,胡青光见状,便以灵催动阵法,待二人走近中央那处镜子前,胡青光不由提点道:“别忘了,三个时辰!唯有三个时辰!” 周围光芒四盛,胡青光下意识用衣袖掩住这强光,待一切收归于平静之后,他暗自拍了一下大腿,哀呼道:“浑忘了!不是这灵越大陆所定的三个时辰,而是幻境自有的三个时辰!哎哟天爷……” 然而此刻的二人入了幻境之后,便深入了海底之中,深海无声,如进入了一个沉静的另方世界,起初还能看见日光从稀薄的水波中射了进来,渐渐只见四面深蓝碧绿华光交织,色彩变幻。 越往里却是越黑暗,如梦魇般压抑,却又有白色的光亮传来,孟扶摇知道那便是海底,海底有光。 身周群鱼游曳,各色花样簇拥,色彩斑斓,有些鱼落在脸上,微微有些痒,灰黑色的暗礁之上生着玉白深红的珊瑚,如鹿角如柳条纷软多柔,在一片神光离合之中辉光照耀。 这是静谧而神幻美丽的海底,柳南依与南慕琛却无心欣赏,只是各自寻觅着看管宝珠的异兽。 柳南依自用心语与南慕琛交谈,与他先先向东边游去,若遍寻无果,再自游向西边。 燃儿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处满是青荇的不大的洞口,那里插着一柄挂满海藻的长剑,剑下竟然有个盒子。 二人相视一看,向那个洞口游动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皆有些怪异的感觉,总觉得那洞口看起来有些古怪。 “小心为上。” 柳南依脑海中隐隐约约掠过另外一个洞口,那洞口似乎长着五色的花,她听得南慕琛心语劝告,小心翼翼地上前查探,一番打量也未能得出什么结果,她还是决定先拔剑。 第465章 激活幻境 柳南依撂下狠话,便自顾自地侧身而睡,南慕琛难得见柳南依这般可爱的与他赌气,连忙也上了床榻,千哄万哄方才哄的柳南依舒心,一番折腾之后,二人共枕而眠,南慕琛于枕畔前轻声说道:“夫人,为夫替你寻到了可以彻底治愈寒症的法子。” 听得这话,柳南依深深叹了口气,“起先以为有了苍穹之光,便可以彻底拔除我体内积攒多年的冰寒之气,可后来发现即便是融了它,我体内的寒气依旧在滋长,无从根治。” 南慕琛见柳南依略有些灰心,紧忙凑到她跟前,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图纸,借着自窗棂投下来的微光而言,“这个乃是如何进入罗刹深海的图纸,倘若进入这罗刹深海,杀了镇守那里的异兽,取得它们看守的宝珠,宝珠之中有根除寒症的药水,自可治愈你的身子。” “罗刹深海?” 柳南依一时更没了睡意,扯过图纸相看,自黑暗中她的一双眸子尤为晶亮,南慕琛勾唇一笑,抬手间便见床榻前的橱台烛火点亮,图上所绘的路线清晰可见。 只是柳南依思来想去都不曾想到这罗刹深海究竟在何处,纵观整个灵越大陆,海域总共不过那几脉,难不成这深海还是跨越了灵越大陆在其他大陆不成? 她刚想要发问,便听得南慕琛说道:“此罗刹深海是存在于幻境之中,若非胡前辈相告,我也并不知晓,待明日你随我一同去了那铸剑铺,一切都会明白了。” 虽不知这胡青光又与南慕琛暗中弄了什么名堂,但自从她复了神脉后,这体内凝聚的寒气便愈发多了,倘若这寒症迟迟未能痊愈,怕是终有一日,会伤及肺腑。 一夜安眠,直到翌日一早,柳南依便随同南慕琛去了铸剑铺,胡青光此刻正在暗室布排七方灵境,待二人按动上方的枢纽进入暗室后,只觉得四处皆有自己的身像。 “前辈,这是……” 柳南依不明所以地看向蹲在其中一面镜子底下调整位置的胡青光,听见柳南依的发问声,他紧赶着起身,抹了一把脸,可脸上仍旧乌七八黑惹人发笑。 南慕琛见胡青光这般狼狈,不免含笑说道:“竟不知前辈钻煤洞去了,弄得这般模样。” 胡青光见南慕琛竟敢公然笑他,立马作出火冒三丈的模样,“殿下当真是又拿老朽开涮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家夫人,若换作旁人,老朽是理也不想理上半分。” 此刻柳南依依旧是一头雾水,胡青光瞧见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是琛王殿下前几日寻了老朽盘问那罗刹深海之事,先前九玄书斋的密室中曾有记载此幻境的古籍,恰巧当时田老与琛王殿下提及过,他便自取了古籍钻研,如今倒真是派上了用场。” 言及于此,胡青光拍了拍手,指向这分派于东西南北四角的四方镜子,又指了指于中央成对立三方镜子,平静解释道:“按照古籍所述,我寻了七方铜镜,注入了七股灵力,方才围得此阵,此阵通过第一展镜子进入幻象,倘若一旦在幻境身故,便会直接进入第二展镜子,但……” 说到此处,胡青光欲言又止,看向南慕琛,南慕琛略蹙了蹙眉,沉声续言,“这七面镜子代表我们有七条性命,阵法缔结幻象,前辈的灵力可以维持三个时辰往来,也就是说三个时辰后,我们若不能出来,便会困死在幻境中,而倘若耗尽了第七条命便也会如此,每丢掉一条命我们的灵力就会削弱大半,倘若有一人丧命,再回归幻境,是见不到另一人的……” 南慕琛不厌其烦地将这阵法的关键一字一句告知了柳南依,柳南依心中一震,同时又犹自觉得温暖,先前他们二人为了彼此,都是将心事掩埋,独自一人行动,以至于造成太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今即便是难过,二人也愿一同面对。 “既然南依大致明晓了这其中的规矩,只要你点头,老朽便立刻激活阵法,送你们进入幻境。” 柳南依迟疑了片刻,转身拉过南慕琛的手,凝视了他好半会,方才点头应允,胡青光见状,便以灵催动阵法,待二人走近中央那处镜子前,胡青光不由提点道:“别忘了,三个时辰!唯有三个时辰!” 周围光芒四盛,胡青光下意识用衣袖掩住这强光,待一切收归于平静之后,他暗自拍了一下大腿,哀呼道:“浑忘了!不是这灵越大陆所定的三个时辰,而是幻境自有的三个时辰!哎哟天爷……” 然而此刻的二人入了幻境之后,便深入了海底之中,深海无声,如进入了一个沉静的另方世界,起初还能看见日光从稀薄的水波中射了进来,渐渐只见四面深蓝碧绿华光交织,色彩变幻。 越往里却是越黑暗,如梦魇般压抑,却又有白色的光亮传来,孟扶摇知道那便是海底,海底有光。 身周群鱼游曳,各色花样簇拥,色彩斑斓,有些鱼落在脸上,微微有些痒,灰黑色的暗礁之上生着玉白深红的珊瑚,如鹿角如柳条纷软多柔,在一片神光离合之中辉光照耀。 这是静谧而神幻美丽的海底,柳南依与南慕琛却无心欣赏,只是各自寻觅着看管宝珠的异兽。 柳南依自用心语与南慕琛交谈,与他先先向东边游去,若遍寻无果,再自游向西边。 燃儿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处满是青荇的不大的洞口,那里插着一柄挂满海藻的长剑,剑下竟然有个盒子。 二人相视一看,向那个洞口游动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皆有些怪异的感觉,总觉得那洞口看起来有些古怪。 “小心为上。” 柳南依脑海中隐隐约约掠过另外一个洞口,那洞口似乎长着五色的花,她听得南慕琛心语劝告,小心翼翼地上前查探,一番打量也未能得出什么结果,她还是决定先拔剑。 第466章 罗刹深海 剑插得很深,可以想象出多年之前掷此剑入海时的无穷威力,只是为何要留一箱子在此,她便不得而知了。 拔这剑对她自然不成问题,柳南依伸手一拔,觉得剑下触感有异,却也看不出端倪,拂去上面海藻,伸手去取那盒子。 身下的地面突然动起来,只一动便是地动山摇! 海水瞬间如同被炙烤一般沸开,四面礁石水草如同被扯碎了一般,泡沫般翻腾,游鱼虾禽惊慌逃窜,许多种类的鱼并不辨方向,惊慌地直冲冲地撞上二人。 “莫不是触碰了什么机关?” 柳南依正诧异间,便只觉得身后一亮,仿若两道极亮的光束射了过来,她蓦地回首,便见刚才挂满水草海藻的黢黑洞口突然射出斗大的碧绿的光。 那两团光巨大无比,柳南依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是什么海底的生物,再一看不由身子一震,那明明就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而身下,不光是身侧,四周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在抖动,随着抖动那上头盘着的礁石珊瑚,还有各类小生物均是纷纷落下,渐渐露出灰黑色的背脊,一小块背脊就像一艘大船的龙脊——这是只庞大的巨兽! 南慕琛见此之景,缓慢地从背后摸出宝剑,心道不好,这东西如此庞大,刹那之间二人即便是拼命地游也绝对游不出它的范围。 二人相视一看,皆是互明心意。 当下最好的办法不是与它硬碰硬,柳南依手上的盒子中定然藏了什么重要之物,需得到了安全地方才能开启,以免打开之后被海水卷走了去,倘若是宝珠,再寻怕是要死一回方才能回到原点。 想到此处,柳南依立即将盒子往怀里一塞,拉过南慕琛便全力上浮,然而他们即便游得再快,也不抵那巨兽天生体型超长,轻轻一动便够他们游上半天。 果不其然,二人刚游出数米,只觉得耳畔响起一声惊天长吼,吼声如雷,震得周围的海草蜉蝣之物四散碎落,随即南慕琛侧耳细听,立马变了脸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一阵水流大动,平生出飞旋的吸力强劲的漩涡,唰一下将二人向后吸过去。 这海水卷起狂流瞬间将二人包裹于内,翻腾浑浊的海水卷起四面各类蜉蝣之物,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柳南依以灵力明目,警惕地于漩涡之中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倒映在身后快速接近的庞大的黑影,碧绿的眼珠之下,是一张正在等待噬食猎物的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趁这个时候!” 柳南依突然松开了南慕琛,便见他刹时竖剑! “铿——” 长剑巧妙地顶在了巨兽的上下门齿之间! 巨兽显然未曾料及这一景象,已然有些焦躁恼怒,它大力合嘴,想要将南慕琛使得那长剑折断,长剑在如此巨大的压迫力之下渐渐弯折,却始终不曾断折。 柳南依一惊,南慕琛如今灵力刚复,自然还未恢复到从前那般灵法之高的地步,这巨兽难缠,若这般纠缠下去,耗费尽他的体力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她袖藏的匕首出鞘,瞧着南慕琛紧紧抓住长剑,不让自己的身体随着那些被巨兽造成的漩涡进入它的肚腹,她单薄的身子在海底飞扬舞动,像一面黑色的旗,四面水流滚滚令人无法睁眼,柳南依闭着眼,冷静的甩出匕首,即便是在海底这般大的冲击力下,匕首还是精准无误地刺向那巨兽。 巨兽似是明晓她接下来的动作,甩出一偌大的如同礁石一般的东西,她身子一让,自知匕首锥刺刺了个空,随后她收刃之后再度灵转一刺,却只割下一块苍黑色的肉块,而那东西,看起来竟是尤为残破不堪,完全不是一块完整的皮肉。 “南依,它便是那剑下之物。” 千钧一发之间,柳南依恍然大悟,屏气凝息观察这个庞大的巨兽,那柄长剑是插在它身上的,盒子落在了它鼻孔的位置,方才她拔剑,已然是惹动了它,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脱身。 如今他们在这海底耗费了大量的时辰,柳南依恍而想起胡青光叮嘱他们仅有三个时辰,如今竟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般折腾下去且不说会耗费大量真气,单是这般架势,他们二人被这巨兽当成餐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停留在这里!否则我们都得死,必须尽快游上岸!” 柳南依抬手以匕首毫不留情地猛刺向那巨兽,这深蓝色的海水漩涡不断翻腾出暗红的血雾,一团团污浊得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裹在如此血色狂浪之中,面不改色,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锥刺的动作。 那巨兽被柳南依近乎失了理智的锥刺疼得连连怒吼,滚滚翻腾,蓦地一甩尾,柳南依便如一片落叶般被抛了出去,她被那强大的冲力抛得头晕目眩,却立即借着这股力量,腾身飞窜! 南慕琛见状,拔剑便是一刺,巨兽再度吃痛,不再张着口等待吃他,而是如同方才冲击柳南依一般将他弹飞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那猛烈的一甩似乎触及了柳南依的旧创,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一阵子的大脑翻搅,那些凌厉如刀子一般海水漩涡生生挖着她脑中血肉,剧痛入骨。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地软了下来,浊绿的海水倒压下来,四面都是穿梭纵横的剑般的模糊之影。 南慕琛被巨大的冲力弹飞出去数十年,以念力强行让自己稳下了步子,他焦急寻觅柳南依的身影,于不远处瞧见她倒坠于深海之中,继续向下而沉,他心下一沉,不顾一切奋力向她的方向游去。 “南依!守灵凝神,一定要撑住!” 柳南依正在坠落,落向巨兽之口。 落下的那瞬间,她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话语,依稀看见上方海面和下方海底,有团团黑影,自四面八方急速而来,瞬间围绕自她周身。 “竟是……锁情。” 第466章 罗刹深海 剑插得很深,可以想象出多年之前掷此剑入海时的无穷威力,只是为何要留一箱子在此,她便不得而知了。 拔这剑对她自然不成问题,柳南依伸手一拔,觉得剑下触感有异,却也看不出端倪,拂去上面海藻,伸手去取那盒子。 身下的地面突然动起来,只一动便是地动山摇! 海水瞬间如同被炙烤一般沸开,四面礁石水草如同被扯碎了一般,泡沫般翻腾,游鱼虾禽惊慌逃窜,许多种类的鱼并不辨方向,惊慌地直冲冲地撞上二人。 “莫不是触碰了什么机关?” 柳南依正诧异间,便只觉得身后一亮,仿若两道极亮的光束射了过来,她蓦地回首,便见刚才挂满水草海藻的黢黑洞口突然射出斗大的碧绿的光。 那两团光巨大无比,柳南依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是什么海底的生物,再一看不由身子一震,那明明就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而身下,不光是身侧,四周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在抖动,随着抖动那上头盘着的礁石珊瑚,还有各类小生物均是纷纷落下,渐渐露出灰黑色的背脊,一小块背脊就像一艘大船的龙脊——这是只庞大的巨兽! 南慕琛见此之景,缓慢地从背后摸出宝剑,心道不好,这东西如此庞大,刹那之间二人即便是拼命地游也绝对游不出它的范围。 二人相视一看,皆是互明心意。 当下最好的办法不是与它硬碰硬,柳南依手上的盒子中定然藏了什么重要之物,需得到了安全地方才能开启,以免打开之后被海水卷走了去,倘若是宝珠,再寻怕是要死一回方才能回到原点。 想到此处,柳南依立即将盒子往怀里一塞,拉过南慕琛便全力上浮,然而他们即便游得再快,也不抵那巨兽天生体型超长,轻轻一动便够他们游上半天。 果不其然,二人刚游出数米,只觉得耳畔响起一声惊天长吼,吼声如雷,震得周围的海草蜉蝣之物四散碎落,随即南慕琛侧耳细听,立马变了脸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一阵水流大动,平生出飞旋的吸力强劲的漩涡,唰一下将二人向后吸过去。 这海水卷起狂流瞬间将二人包裹于内,翻腾浑浊的海水卷起四面各类蜉蝣之物,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柳南依以灵力明目,警惕地于漩涡之中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倒映在身后快速接近的庞大的黑影,碧绿的眼珠之下,是一张正在等待噬食猎物的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趁这个时候!” 柳南依突然松开了南慕琛,便见他刹时竖剑! “铿——” 长剑巧妙地顶在了巨兽的上下门齿之间! 巨兽显然未曾料及这一景象,已然有些焦躁恼怒,它大力合嘴,想要将南慕琛使得那长剑折断,长剑在如此巨大的压迫力之下渐渐弯折,却始终不曾断折。 柳南依一惊,南慕琛如今灵力刚复,自然还未恢复到从前那般灵法之高的地步,这巨兽难缠,若这般纠缠下去,耗费尽他的体力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她袖藏的匕首出鞘,瞧着南慕琛紧紧抓住长剑,不让自己的身体随着那些被巨兽造成的漩涡进入它的肚腹,她单薄的身子在海底飞扬舞动,像一面黑色的旗,四面水流滚滚令人无法睁眼,柳南依闭着眼,冷静的甩出匕首,即便是在海底这般大的冲击力下,匕首还是精准无误地刺向那巨兽。 巨兽似是明晓她接下来的动作,甩出一偌大的如同礁石一般的东西,她身子一让,自知匕首锥刺刺了个空,随后她收刃之后再度灵转一刺,却只割下一块苍黑色的肉块,而那东西,看起来竟是尤为残破不堪,完全不是一块完整的皮肉。 “南依,它便是那剑下之物。” 千钧一发之间,柳南依恍然大悟,屏气凝息观察这个庞大的巨兽,那柄长剑是插在它身上的,盒子落在了它鼻孔的位置,方才她拔剑,已然是惹动了它,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脱身。 如今他们在这海底耗费了大量的时辰,柳南依恍而想起胡青光叮嘱他们仅有三个时辰,如今竟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般折腾下去且不说会耗费大量真气,单是这般架势,他们二人被这巨兽当成餐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停留在这里!否则我们都得死,必须尽快游上岸!” 柳南依抬手以匕首毫不留情地猛刺向那巨兽,这深蓝色的海水漩涡不断翻腾出暗红的血雾,一团团污浊得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裹在如此血色狂浪之中,面不改色,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锥刺的动作。 那巨兽被柳南依近乎失了理智的锥刺疼得连连怒吼,滚滚翻腾,蓦地一甩尾,柳南依便如一片落叶般被抛了出去,她被那强大的冲力抛得头晕目眩,却立即借着这股力量,腾身飞窜! 南慕琛见状,拔剑便是一刺,巨兽再度吃痛,不再张着口等待吃他,而是如同方才冲击柳南依一般将他弹飞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那猛烈的一甩似乎触及了柳南依的旧创,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一阵子的大脑翻搅,那些凌厉如刀子一般海水漩涡生生挖着她脑中血肉,剧痛入骨。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地软了下来,浊绿的海水倒压下来,四面都是穿梭纵横的剑般的模糊之影。 南慕琛被巨大的冲力弹飞出去数十年,以念力强行让自己稳下了步子,他焦急寻觅柳南依的身影,于不远处瞧见她倒坠于深海之中,继续向下而沉,他心下一沉,不顾一切奋力向她的方向游去。 “南依!守灵凝神,一定要撑住!” 柳南依正在坠落,落向巨兽之口。 落下的那瞬间,她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话语,依稀看见上方海面和下方海底,有团团黑影,自四面八方急速而来,瞬间围绕自她周身。 “竟是……锁情。” 第467章 难缠蛟王 南慕琛让缠绕于他腕上的锁情去拖住柳南依下坠的速度,但奈何这海底杂物颇多,加之灵力好似受限,不到片刻,锁情也有些招架不住。 柳南依见此之景,瞳孔蓦地一缩,意识也清醒了大半,四周海水如天,苍蓝沉沉压倒下来,如同磐石一般压在她的头顶,只让她觉得窒息。 然而她却未曾放弃挣扎,她用手捂着头,这才发觉自己额头在方才撞击之中受了伤,淡红的血丝从额头上涔涔浸出,丝带般曳在浊绿海水之中,瞬间不见。 她感受到了有人正在向她的方向游来,游的速度却比不上她下降的速度——下方的巨大海兽一直盘旋舞动,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带得她身形不住下落。 “阿琛,是你吗?” 柳南依强撑着意念以心语相问,南慕琛听到立马面露喜色,予以回应之后不断加快速度继续向她游去。 “南依,抓住我的手,快!” 他拼命伸手去够柳南依,柳南依亦是拼命想要攥住他的手,然而却仍在不受控制的下沉,二人永远总是差上不过一寸尤近的距离。 身后那巨兽并不像鱼类,倒像蛟中之兽,它庞大的身躯卷动灵活,一盘便是一个漩涡,而她栽落的方向,正是巨兽身体盘成的中心,只要她落入,巨兽一收缩,她面对的就是寸寸碎裂的下场。 而那巨兽此刻已然昂起了它那兽头,碧绿眼珠之下一张大口利牙深刺,蛰伏多年被解封的海底巨兽,此刻只想将闯入禁地的二人活剥吞噬。 她已经听见巨兽张开时发出如同雷鸣般的轰然之声,听得四周漩涡搅动逼迫死亡之声,听到礁石海草各类微小的生物被这巨兽毫不留情撞击碎裂之声,她想到倘若自己再度被这般一卷,已然便成为了碎片,难逃一死。 漩涡就近在眼前,倘若再不做点什么,兴许她与南慕琛都得死,一旦死去,即便是再复活,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已白费。 不成! 柳南依灵机一动,收了匕首,屏气凝神间将灵力聚于手指之间,于另一胳膊处猛地一划,肌肤划裂,血珠如珊瑚珠子一般散落。 锁情震慑出来的黑雾霎那间便蜂拥而至,追寻那腥重的鲜血之时同样也缔结成了一道雾墙托起了柳南依,使得她不再下坠。 锁情并非四方端正灵器,因而若以灵力催动,自然无法唤醒它,加之海底压力束缚,它全然便没了动力。 倘若以鲜血加以激之,便可让它尽力拖延住时间,来使得柳南依恢复体力。 因被割裂了肌肤,一痛之下柳南依的头脑瞬间清醒,方才被冲击的混沌也已然全消,力气刹那间重回自身,她身子一挣,由着锁情掩护,瞬间脱离了漩涡! 然而那巨兽却近在眼前,投射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卷动着漩涡试图迷惑于她,想趁她不知所踪之时突起两排利齿,狠狠咬向她的肩胛骨! 然而柳南依却并不吃它这一套,瞬间挣脱逃离了巨兽身体的漩涡,却正好落在了巨兽的头边,那东西反应灵敏凶猛,张口便咬了过来。 利齿一穿,必然穿透她的琵琶骨,即便可以再从头再来,那种疼痛感却如临死亡边缘,她绝不要再体验一次! 柳南依心中轰然一声,此刻感受到了危机却什么都来不及做了,只能下意识抬手一挡! “铿——” 危机之间,柳南依已然做好了身死的准备,然而听到的并非利齿刺入血肉的声响,而是金属之物撞上齿牙的声响。 柳南依转首,不知何时锁情已经缠绕在自己手腕之上,正正挡住了巨兽的利齿,那巨兽利齿锋利如钢刀,金铁之物照样能断,却在这锁情之下铩羽,不仅如此,甚至还被崩断了半颗牙! 柳南依顾不得多想,立即抓起半颗牙,蓦地向那巨兽身侧一插,那巨兽仰头便是再度怒吼,声音震得天雷,蓦地一尾再度弹射过来。 柳南依已经吃了一回亏,已自然不会再吃第二回,她瞧着四面瞬间的激起海浪如无形的巨墙,立马一个翻身游了开去,躲过这风驰卷动,眼光一掠隐约看见巨兽头顶有一处极小极窄的凸起,在她有限的视野里发出奇异的光泽,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部位,袖中匕首突起,直刺向那处。 “嚓——” 无坚不摧的锋利匕首插入那处凸起,并没能顺利插入,还发出了叮的一声低响,声音竟然像是金铁交击,可以想象那处凸起的地方竟是这般坚硬。 剧烈的头痛再度袭来,影响了她的再度出手,她偏了半分,插入了巨兽的骨缝之中。 那骨缝将匕首卡的死死的,柳南依一拔之下竟然没能拔得出,巨兽已经被这穿刺间失去了理智,不住翻腾滚卷盘住自己的身体生怕再次遭到了伤害。 四面的海水不住翻搅,似乎整个海底都被它的疼痛卷身震了起来,周围景象已然陷入了一片混沌。 柳南依此时才勉强看清那巨兽的形状,长形身躯数十米,头大尾粗,半身鳞甲,身有四爪,仅仅巨爪便有数米长,甚是威风凛凛。 柳南依眸子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果然是蛟王,那么它所盘踞的这个盒子之中便势必藏有宝珠了。” 传说中蛟王祸害无数,自灵越大陆被强灵者镇压后,便再无踪迹,如今竟是封印于幻象之中的罗刹深海,倒是阴差阳错让二人撞上了。 此时此刻旋动的漩涡翻腾的海水冲得柳南依头晕目眩,她努力穿梭于这缝隙之间,使自己尽力保持着清醒,不要被这些漩涡引入那蛟王的身体中心。 她的气息已近乎用尽,五脏六腑都仿若炸裂般疼痛,即便她身负神力,也架不住长时间在海底身行,若再不尽快游上浅海上岸,恐怕未曾让巨兽嚼碎了死去,而是窒息身故。 “莫要强力压制丹田的灵力,否则一旦内灵没入,你便会走火入魔。” 第467章 难缠蛟王 南慕琛让缠绕于他腕上的锁情去拖住柳南依下坠的速度,但奈何这海底杂物颇多,加之灵力好似受限,不到片刻,锁情也有些招架不住。 柳南依见此之景,瞳孔蓦地一缩,意识也清醒了大半,四周海水如天,苍蓝沉沉压倒下来,如同磐石一般压在她的头顶,只让她觉得窒息。 然而她却未曾放弃挣扎,她用手捂着头,这才发觉自己额头在方才撞击之中受了伤,淡红的血丝从额头上涔涔浸出,丝带般曳在浊绿海水之中,瞬间不见。 她感受到了有人正在向她的方向游来,游的速度却比不上她下降的速度——下方的巨大海兽一直盘旋舞动,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带得她身形不住下落。 “阿琛,是你吗?” 柳南依强撑着意念以心语相问,南慕琛听到立马面露喜色,予以回应之后不断加快速度继续向她游去。 “南依,抓住我的手,快!” 他拼命伸手去够柳南依,柳南依亦是拼命想要攥住他的手,然而却仍在不受控制的下沉,二人永远总是差上不过一寸尤近的距离。 身后那巨兽并不像鱼类,倒像蛟中之兽,它庞大的身躯卷动灵活,一盘便是一个漩涡,而她栽落的方向,正是巨兽身体盘成的中心,只要她落入,巨兽一收缩,她面对的就是寸寸碎裂的下场。 而那巨兽此刻已然昂起了它那兽头,碧绿眼珠之下一张大口利牙深刺,蛰伏多年被解封的海底巨兽,此刻只想将闯入禁地的二人活剥吞噬。 她已经听见巨兽张开时发出如同雷鸣般的轰然之声,听得四周漩涡搅动逼迫死亡之声,听到礁石海草各类微小的生物被这巨兽毫不留情撞击碎裂之声,她想到倘若自己再度被这般一卷,已然便成为了碎片,难逃一死。 漩涡就近在眼前,倘若再不做点什么,兴许她与南慕琛都得死,一旦死去,即便是再复活,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已白费。 不成! 柳南依灵机一动,收了匕首,屏气凝神间将灵力聚于手指之间,于另一胳膊处猛地一划,肌肤划裂,血珠如珊瑚珠子一般散落。 锁情震慑出来的黑雾霎那间便蜂拥而至,追寻那腥重的鲜血之时同样也缔结成了一道雾墙托起了柳南依,使得她不再下坠。 锁情并非四方端正灵器,因而若以灵力催动,自然无法唤醒它,加之海底压力束缚,它全然便没了动力。 倘若以鲜血加以激之,便可让它尽力拖延住时间,来使得柳南依恢复体力。 因被割裂了肌肤,一痛之下柳南依的头脑瞬间清醒,方才被冲击的混沌也已然全消,力气刹那间重回自身,她身子一挣,由着锁情掩护,瞬间脱离了漩涡! 然而那巨兽却近在眼前,投射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卷动着漩涡试图迷惑于她,想趁她不知所踪之时突起两排利齿,狠狠咬向她的肩胛骨! 然而柳南依却并不吃它这一套,瞬间挣脱逃离了巨兽身体的漩涡,却正好落在了巨兽的头边,那东西反应灵敏凶猛,张口便咬了过来。 利齿一穿,必然穿透她的琵琶骨,即便可以再从头再来,那种疼痛感却如临死亡边缘,她绝不要再体验一次! 柳南依心中轰然一声,此刻感受到了危机却什么都来不及做了,只能下意识抬手一挡! “铿——” 危机之间,柳南依已然做好了身死的准备,然而听到的并非利齿刺入血肉的声响,而是金属之物撞上齿牙的声响。 柳南依转首,不知何时锁情已经缠绕在自己手腕之上,正正挡住了巨兽的利齿,那巨兽利齿锋利如钢刀,金铁之物照样能断,却在这锁情之下铩羽,不仅如此,甚至还被崩断了半颗牙! 柳南依顾不得多想,立即抓起半颗牙,蓦地向那巨兽身侧一插,那巨兽仰头便是再度怒吼,声音震得天雷,蓦地一尾再度弹射过来。 柳南依已经吃了一回亏,已自然不会再吃第二回,她瞧着四面瞬间的激起海浪如无形的巨墙,立马一个翻身游了开去,躲过这风驰卷动,眼光一掠隐约看见巨兽头顶有一处极小极窄的凸起,在她有限的视野里发出奇异的光泽,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部位,袖中匕首突起,直刺向那处。 “嚓——” 无坚不摧的锋利匕首插入那处凸起,并没能顺利插入,还发出了叮的一声低响,声音竟然像是金铁交击,可以想象那处凸起的地方竟是这般坚硬。 剧烈的头痛再度袭来,影响了她的再度出手,她偏了半分,插入了巨兽的骨缝之中。 那骨缝将匕首卡的死死的,柳南依一拔之下竟然没能拔得出,巨兽已经被这穿刺间失去了理智,不住翻腾滚卷盘住自己的身体生怕再次遭到了伤害。 四面的海水不住翻搅,似乎整个海底都被它的疼痛卷身震了起来,周围景象已然陷入了一片混沌。 柳南依此时才勉强看清那巨兽的形状,长形身躯数十米,头大尾粗,半身鳞甲,身有四爪,仅仅巨爪便有数米长,甚是威风凛凛。 柳南依眸子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果然是蛟王,那么它所盘踞的这个盒子之中便势必藏有宝珠了。” 传说中蛟王祸害无数,自灵越大陆被强灵者镇压后,便再无踪迹,如今竟是封印于幻象之中的罗刹深海,倒是阴差阳错让二人撞上了。 此时此刻旋动的漩涡翻腾的海水冲得柳南依头晕目眩,她努力穿梭于这缝隙之间,使自己尽力保持着清醒,不要被这些漩涡引入那蛟王的身体中心。 她的气息已近乎用尽,五脏六腑都仿若炸裂般疼痛,即便她身负神力,也架不住长时间在海底身行,若再不尽快游上浅海上岸,恐怕未曾让巨兽嚼碎了死去,而是窒息身故。 “莫要强力压制丹田的灵力,否则一旦内灵没入,你便会走火入魔。” 第468章 危难之际 南慕琛边以心语平复柳南依此刻的心情,边在这一瞬间间终于游近于她,伸手便拉住了她,缓缓渡了一点真气给她,方才让她有了几分气力。 随后他使劲浑身之力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而自己则直面这庞大的巨兽。 这只封印在海底的蛟王此刻已然是狂性大发,本以为可以轻松解决这二人,倒不曾想遇上了棘手的,抢了盒子不说还伤了它,已然使它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比先前更难应付。 “南依,你先稍作调息,它由我来应对。” 南慕琛祭出宝剑之际,柳南依一手抓过他的肩膀,向他摇了摇头,心语道:“它浑身皆是无坚不摧的坚甲,方才与它交手,它的皮肤更是如钢铁一般坚固,更何况如今我们气力已然耗尽,若再纠缠,恐怕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言及于此,柳南依挣扎回首,拼命看向那蛟王头顶,尚见一锐亮的东西,顿时心下一沉,“遭了,我的匕首还插在那巨兽身上!” 南慕琛一眼看见柳南依的匕首插在蛟王的骨缝之中,立即游了上去想要试图为她拔下来,他此刻已然灵力近乎耗尽,这一游便已然控制不住,被漩涡一卷便要扑入蛟王口中。 柳南依尤为一惊,紧忙拼命向南慕琛的方向游去,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尚有那柄存在于她血脉之中的含光之剑,惊慌间强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去召唤那柄无形之剑。 海底中的深水依旧翻转搅动,四面东西太多太杂乱,已然干扰了她的视线,那些沉潜于海底中被掩埋的太多金银珠宝此刻已全部被翻卷而起,无数珍宝从她身边光芒闪闪极尽诱惑的掠过,再被她嫌恶地挥开。 她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救回南慕琛,即便是有七条命,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亲眼目睹南慕琛死于她的面前。 “含光,是时候靠你了!” 冲天的白芒刹那间绚烂了整个海底,柳南依只觉得浑身都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蓄力直上,她的双眸异常明亮,她没去南慕琛身边,却直冲向蛟王头颅,一脚踹上那巨大的碧绿眼珠,蛟王未曾料及这般景象,未曾反应眼珠已然被踹得血肉模糊。 趁那巨兽疼痛得四处乱滚之间,柳南依抬手就抓住了那柄匕首,将自己狠狠吊在了蛟王脊背之上。 蛟王不管不顾地滚动间,柳南依借助它滚动这一助力死命地攀着匕首,生生将匕首拖得一点点下坠,坚硬绝伦的头骨便慢慢剖了开来。 这致命般的痛苦似是已经点燃了它最后的求生欲,它虽已算是垂死挣扎,却奋力一甩尾巴,柳南依唰一下被甩飞出去,在阻力巨大的水中来不及反应竟然又被甩出数丈之远。 “南依,莫要管我了,带着盒子离开这里!别忘了我们有七条命,三个时辰快到了,你先离开,我随后脱身便自会出去!” 那蛟王的身子在水底一弹,蓦然身子一颤,灰青色的全身颜色渐渐出现了变化,由点而片而面,渐渐泛出灰暗的红,不似血色,倒似一片沉重的铁锈,渐渐延展开来。 柳南依一时竟分辨不清它到底成了什么颜色,但也觉出了色泽变化,看来这蛟王倒是个有骨气的,是想要临死一搏了,然而拔了匕首的她顾及不得太多便去拉南慕琛,“我才不走,即便有七条命,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然而她手指将将触及南慕琛衣角,南慕琛的身子却突然快速一退,那种倒退法绝非游动可以达到,柳南依这才看见不知何时那蛟王的爪子指甲暴涨,一弹一伸便勾住了南慕琛的腿,恶狠狠拖着他向海底潜去。 与此同时尚在现实中看顾七面灵镜的胡青光面色骤变,看着其中两面灵镜已然有了破损的征兆,立马慌了神,瞧着一旁香炉里的香灰来回踱步,“不应该啊,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何故两面灵境都已碎裂了大半,难不成七面灵镜会加快幻境的时辰?” 胡青光百思不得其解,便又见第三面灵境开始有了裂痕,他当断则断,以念力深入灵境之中,试图想要穿透幻境告知二人此刻时辰已经不多了。 但一旦缔结此阵,任何外界因素干预都无从进入幻境,胡青光念力探入失败,急得已然是直跺脚,随后他紧忙去取了古籍细细翻阅,这才发觉自己似是遗漏了一点。 每崩裂一面灵镜除了失去一次复生机会,同样也意味着回来的路面少了一条,当所有的灵境破裂,那么两个人便会永远封存于幻象之中。 “作孽啊——” 于危难之际,二人并不知铸剑铺密室中的情形,南慕琛被勾去的同时瞧着这巨兽似是向海底更深处而去,那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洞,应该便是那蛟王巨兽的窝。 柳南依锲而不舍地抬手去砍那指甲,却追不上那蛟此刻癫狂的速度,它急切地想要回到那个黑洞,仿若那里有可以恢复它伤口的东西。 恢复伤口! 柳南依瞳孔蓦地一缩,想到当年为何修灵强者齐力镇压于它,见到它时它非但不是奄奄一息,反倒是尤为称霸海底四方,兴许便是那黑洞有可以让它复原的东西。 想到此处她紧忙抓住那蛟王的尾巴,横劈竖砍,想要将那家伙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她十成功法在水下只能使两成,选了锋利的匕首也无法这庞大的蛟身砍断,却也让那金刚般的蛟身被砍得血肉横飞碎鳞四溅,苍绿海水一片深红。 那蛟王伸出爪子,那五根爪尖比先前的还要长而利,仿若可以将挡在身前的一切障碍物撕碎,五柄利剑一般地爪子向柳南依横扫。 柳南依一闪,但听“哧哧”两声,衣袖擦着利爪被抓了尽碎,她因此趁着这一闪的功夫,滑到南慕琛身侧,她不敢去拽南慕琛,怕拽断了他的腿,只是继续挥着匕首去砍那巨兽的指甲。 第468章 危难之际 南慕琛边以心语平复柳南依此刻的心情,边在这一瞬间间终于游近于她,伸手便拉住了她,缓缓渡了一点真气给她,方才让她有了几分气力。 随后他使劲浑身之力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而自己则直面这庞大的巨兽。 这只封印在海底的蛟王此刻已然是狂性大发,本以为可以轻松解决这二人,倒不曾想遇上了棘手的,抢了盒子不说还伤了它,已然使它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比先前更难应付。 “南依,你先稍作调息,它由我来应对。” 南慕琛祭出宝剑之际,柳南依一手抓过他的肩膀,向他摇了摇头,心语道:“它浑身皆是无坚不摧的坚甲,方才与它交手,它的皮肤更是如钢铁一般坚固,更何况如今我们气力已然耗尽,若再纠缠,恐怕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言及于此,柳南依挣扎回首,拼命看向那蛟王头顶,尚见一锐亮的东西,顿时心下一沉,“遭了,我的匕首还插在那巨兽身上!” 南慕琛一眼看见柳南依的匕首插在蛟王的骨缝之中,立即游了上去想要试图为她拔下来,他此刻已然灵力近乎耗尽,这一游便已然控制不住,被漩涡一卷便要扑入蛟王口中。 柳南依尤为一惊,紧忙拼命向南慕琛的方向游去,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尚有那柄存在于她血脉之中的含光之剑,惊慌间强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去召唤那柄无形之剑。 海底中的深水依旧翻转搅动,四面东西太多太杂乱,已然干扰了她的视线,那些沉潜于海底中被掩埋的太多金银珠宝此刻已全部被翻卷而起,无数珍宝从她身边光芒闪闪极尽诱惑的掠过,再被她嫌恶地挥开。 她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救回南慕琛,即便是有七条命,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亲眼目睹南慕琛死于她的面前。 “含光,是时候靠你了!” 冲天的白芒刹那间绚烂了整个海底,柳南依只觉得浑身都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蓄力直上,她的双眸异常明亮,她没去南慕琛身边,却直冲向蛟王头颅,一脚踹上那巨大的碧绿眼珠,蛟王未曾料及这般景象,未曾反应眼珠已然被踹得血肉模糊。 趁那巨兽疼痛得四处乱滚之间,柳南依抬手就抓住了那柄匕首,将自己狠狠吊在了蛟王脊背之上。 蛟王不管不顾地滚动间,柳南依借助它滚动这一助力死命地攀着匕首,生生将匕首拖得一点点下坠,坚硬绝伦的头骨便慢慢剖了开来。 这致命般的痛苦似是已经点燃了它最后的求生欲,它虽已算是垂死挣扎,却奋力一甩尾巴,柳南依唰一下被甩飞出去,在阻力巨大的水中来不及反应竟然又被甩出数丈之远。 “南依,莫要管我了,带着盒子离开这里!别忘了我们有七条命,三个时辰快到了,你先离开,我随后脱身便自会出去!” 那蛟王的身子在水底一弹,蓦然身子一颤,灰青色的全身颜色渐渐出现了变化,由点而片而面,渐渐泛出灰暗的红,不似血色,倒似一片沉重的铁锈,渐渐延展开来。 柳南依一时竟分辨不清它到底成了什么颜色,但也觉出了色泽变化,看来这蛟王倒是个有骨气的,是想要临死一搏了,然而拔了匕首的她顾及不得太多便去拉南慕琛,“我才不走,即便有七条命,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然而她手指将将触及南慕琛衣角,南慕琛的身子却突然快速一退,那种倒退法绝非游动可以达到,柳南依这才看见不知何时那蛟王的爪子指甲暴涨,一弹一伸便勾住了南慕琛的腿,恶狠狠拖着他向海底潜去。 与此同时尚在现实中看顾七面灵镜的胡青光面色骤变,看着其中两面灵镜已然有了破损的征兆,立马慌了神,瞧着一旁香炉里的香灰来回踱步,“不应该啊,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何故两面灵境都已碎裂了大半,难不成七面灵镜会加快幻境的时辰?” 胡青光百思不得其解,便又见第三面灵境开始有了裂痕,他当断则断,以念力深入灵境之中,试图想要穿透幻境告知二人此刻时辰已经不多了。 但一旦缔结此阵,任何外界因素干预都无从进入幻境,胡青光念力探入失败,急得已然是直跺脚,随后他紧忙去取了古籍细细翻阅,这才发觉自己似是遗漏了一点。 每崩裂一面灵镜除了失去一次复生机会,同样也意味着回来的路面少了一条,当所有的灵境破裂,那么两个人便会永远封存于幻象之中。 “作孽啊——” 于危难之际,二人并不知铸剑铺密室中的情形,南慕琛被勾去的同时瞧着这巨兽似是向海底更深处而去,那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洞,应该便是那蛟王巨兽的窝。 柳南依锲而不舍地抬手去砍那指甲,却追不上那蛟此刻癫狂的速度,它急切地想要回到那个黑洞,仿若那里有可以恢复它伤口的东西。 恢复伤口! 柳南依瞳孔蓦地一缩,想到当年为何修灵强者齐力镇压于它,见到它时它非但不是奄奄一息,反倒是尤为称霸海底四方,兴许便是那黑洞有可以让它复原的东西。 想到此处她紧忙抓住那蛟王的尾巴,横劈竖砍,想要将那家伙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她十成功法在水下只能使两成,选了锋利的匕首也无法这庞大的蛟身砍断,却也让那金刚般的蛟身被砍得血肉横飞碎鳞四溅,苍绿海水一片深红。 那蛟王伸出爪子,那五根爪尖比先前的还要长而利,仿若可以将挡在身前的一切障碍物撕碎,五柄利剑一般地爪子向柳南依横扫。 柳南依一闪,但听“哧哧”两声,衣袖擦着利爪被抓了尽碎,她因此趁着这一闪的功夫,滑到南慕琛身侧,她不敢去拽南慕琛,怕拽断了他的腿,只是继续挥着匕首去砍那巨兽的指甲。 第469章 化境归一 然而那蛟王此刻速度惊人,已经抓着南慕琛,即将进入黑洞,洞不算大,仅能容纳蛟王身形,洞口碎石犬牙交错,那蛟王只要带着南慕琛往里一挤,刹那间他便会成一具碎尸! “嚓——” 见那蛟王的头已经进入洞内,柳南依一刃砍断了那指甲,一脚将南慕琛踢了出去,这一脚用尽她最后力气,闭气状态下一身武功所使有限,也不过堪堪将南慕琛踢出去数米之远。 这般不顾一切地相救却也耽搁了她的躲闪,那蛟王感觉到南慕琛被踢了出去,摇摆着尾巴便想要将她卷来,四面海水被大力挤压成深深漩涡,力气用尽氧气用尽的柳南依只觉得喉咙如同被锁住一般,窒息不已。 “含光!” 这是柳南依近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以意念召唤含光,霎那间数道白光扑了过来,一道撞上漩涡便被轰飞,一道却灵活一闪,烟气般从蛟王尾巴底一道缝隙一窜,将南慕琛反作用力推开,又以尤大的力将二人一同顶了出去。 柳南依被急流和身下含光射出尤为震慑之力抛了出去,擦着蛟王铁锈深红的滑腻长尾飞出,天地间轰然一声大动。 “南依,莫要恋战,先上岸!” 柳南依原还想着一举将蛟王歼灭,便再不需这幻境将它封印在此,它曾在大陆作恶,即便是死了也无甚紧要,但如今体力耗尽,南慕琛又受了伤,便只得暂为上岸。 二人奋力向上游去,南慕琛腿上因被蛟王用爪子勾伤,加之在海水中浸泡得久了,伤口已然有些溃烂,锁情此刻已然如同人一般没了半点气力,乖巧地盘踞于他手腕上,直待他们筋疲力尽游上了岸,天色沉沉,四周一片寂寥,唯有一处歇脚的石板堆砌,他们爬上了那里,方才舒了口气。 柳南依丢了盒子,紧忙去查探南慕琛的伤势,见伤口似已发肿溃烂,她紧忙想要从怀中取药,却被南慕琛一手按了下来,道:“我无事,你忘了,这是幻境,待我们出去我定然是平安无事的,关心则乱,快打开盒子看看,倘若没有宝珠,那我们唯有再一次进入了。” 柳南依点了点头,虽仍有些担忧南慕琛的伤势,但还是将那掷弃于一旁的盒子拿了来,扣动上面严密无缝的枢纽,盒子却仍然纹丝不动。 “打不开?” 南慕琛略略有些意外,将柳南依手上的盒子接过放在自己身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着这盒子中央的枢纽,这枢纽与寻常的铁锁不同,上头隐约有不相识的图文 南慕琛极力回想在古籍之中所见过的图文文字,并未有过这般诡异纹样的,瞧着这天色已暗,便自知时辰不多了,紧忙说道:“我们的时辰不多了,若再耽搁下去,怕是出不去这幻境了,这样,我们一同来想,方才与那蛟王交战时,可否在海底见过什么异样的符记?” “符记……让我想想……” 柳南依回想方才惊险一幕,拼命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不被情绪左右,她自将匕首插入那蛟王的背脊之中,模糊间瞧见那诡异的红纹图设顺连着它的血脉,她凑到南慕琛身前,瞧着这枢纽上四个不同颜色不同笔法的图纹,用恢复的点点灵力捻火清晰地照在这盒子的枢纽之上,沉寂了许久,这才开口,“化境归一。” “化境归一?” 南慕琛对于这四个字起先由柳南依口中说出还尤为不解,可蓦地想起兴许这枢纽从来不需要什么真的图文去解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象,自幻象中而出,所有的一切自然便归入一处,这盒子也自然而然便解开了。 “我们需要寻到唯一的出口。” 柳南依说完这话与南慕琛相视一看,紧接着柳南依尤自起身,看向这周遭环境,“此处是一片海域,周边全是荒芜,必得寻一处线索,方知出口所在。” “线索……”南慕琛陷入了沉思。 而被柳南依重伤的蛟王此刻已经回归到了它的庇护所,挤进了黑洞的温暖和潮湿,如同寻见宿命的根,首尾相连,原想着能尽快修复自己的伤势,却不曾想身子愈发虚弱,它这才意识到那原本守在海底的盒子不见了,它立马钻出了洞,急急寻觅,却毫无踪迹。 岸上的南慕琛想到二人在深海之域瞧见翻腾上来无数的珍宝,料想自海域之底潜藏着一处可以通往出口的通道,但此时下海,却不知海底之下会有什么危急的情况等着他们。 正待二人犹豫不决之时,但见浅海之域放眼望去一片深红,二人均是一惊,柳南依最先下了岸向浅海域走去,见一庞然大物漂浮于其中,她定睛一看,竟是那蛟王的尸体,南慕琛一瘸一拐也跟了来,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它拖到了岸上。 “它竟是死了,难不成是我推测错了,那黑洞不曾是它修复伤势的庇护所?” 南慕琛小心翼翼查探了它的鼻息,确认他的确是死透了,这才说道:“剖开它的内丹带回去,余下的便收到乾坤袋带回再细细查探。”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扯下一截衣衫先为南慕琛简单的包扎,以免潜入海底之时因伤口而至他昏厥,待二人打点好一切后,发觉周围并无异象,总觉得这三个时辰似是过得尤为漫长,甚至有些诡异。 但他们来不及多想,自浅海域游下便向深海之底而去,许是二人精通水性,又无巨兽阻挠,他们很快便顺着先前的方向寻到了那些珍宝,随着它们流动的顺序继续深入罗刹深海的底方。 “找到了。” 南慕琛最先停在一处残骸遍地的残破宫殿,里头不断散落出诱人的首饰珍宝,二人皆是视财物为身外之物之人,因而并不为之所动,待走进去之时才发现里头隔绝了外头的海水,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不知前头情况,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为上!” 第469章 化境归一 然而那蛟王此刻速度惊人,已经抓着南慕琛,即将进入黑洞,洞不算大,仅能容纳蛟王身形,洞口碎石犬牙交错,那蛟王只要带着南慕琛往里一挤,刹那间他便会成一具碎尸! “嚓——” 见那蛟王的头已经进入洞内,柳南依一刃砍断了那指甲,一脚将南慕琛踢了出去,这一脚用尽她最后力气,闭气状态下一身武功所使有限,也不过堪堪将南慕琛踢出去数米之远。 这般不顾一切地相救却也耽搁了她的躲闪,那蛟王感觉到南慕琛被踢了出去,摇摆着尾巴便想要将她卷来,四面海水被大力挤压成深深漩涡,力气用尽氧气用尽的柳南依只觉得喉咙如同被锁住一般,窒息不已。 “含光!” 这是柳南依近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以意念召唤含光,霎那间数道白光扑了过来,一道撞上漩涡便被轰飞,一道却灵活一闪,烟气般从蛟王尾巴底一道缝隙一窜,将南慕琛反作用力推开,又以尤大的力将二人一同顶了出去。 柳南依被急流和身下含光射出尤为震慑之力抛了出去,擦着蛟王铁锈深红的滑腻长尾飞出,天地间轰然一声大动。 “南依,莫要恋战,先上岸!” 柳南依原还想着一举将蛟王歼灭,便再不需这幻境将它封印在此,它曾在大陆作恶,即便是死了也无甚紧要,但如今体力耗尽,南慕琛又受了伤,便只得暂为上岸。 二人奋力向上游去,南慕琛腿上因被蛟王用爪子勾伤,加之在海水中浸泡得久了,伤口已然有些溃烂,锁情此刻已然如同人一般没了半点气力,乖巧地盘踞于他手腕上,直待他们筋疲力尽游上了岸,天色沉沉,四周一片寂寥,唯有一处歇脚的石板堆砌,他们爬上了那里,方才舒了口气。 柳南依丢了盒子,紧忙去查探南慕琛的伤势,见伤口似已发肿溃烂,她紧忙想要从怀中取药,却被南慕琛一手按了下来,道:“我无事,你忘了,这是幻境,待我们出去我定然是平安无事的,关心则乱,快打开盒子看看,倘若没有宝珠,那我们唯有再一次进入了。” 柳南依点了点头,虽仍有些担忧南慕琛的伤势,但还是将那掷弃于一旁的盒子拿了来,扣动上面严密无缝的枢纽,盒子却仍然纹丝不动。 “打不开?” 南慕琛略略有些意外,将柳南依手上的盒子接过放在自己身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着这盒子中央的枢纽,这枢纽与寻常的铁锁不同,上头隐约有不相识的图文 南慕琛极力回想在古籍之中所见过的图文文字,并未有过这般诡异纹样的,瞧着这天色已暗,便自知时辰不多了,紧忙说道:“我们的时辰不多了,若再耽搁下去,怕是出不去这幻境了,这样,我们一同来想,方才与那蛟王交战时,可否在海底见过什么异样的符记?” “符记……让我想想……” 柳南依回想方才惊险一幕,拼命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不被情绪左右,她自将匕首插入那蛟王的背脊之中,模糊间瞧见那诡异的红纹图设顺连着它的血脉,她凑到南慕琛身前,瞧着这枢纽上四个不同颜色不同笔法的图纹,用恢复的点点灵力捻火清晰地照在这盒子的枢纽之上,沉寂了许久,这才开口,“化境归一。” “化境归一?” 南慕琛对于这四个字起先由柳南依口中说出还尤为不解,可蓦地想起兴许这枢纽从来不需要什么真的图文去解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象,自幻象中而出,所有的一切自然便归入一处,这盒子也自然而然便解开了。 “我们需要寻到唯一的出口。” 柳南依说完这话与南慕琛相视一看,紧接着柳南依尤自起身,看向这周遭环境,“此处是一片海域,周边全是荒芜,必得寻一处线索,方知出口所在。” “线索……”南慕琛陷入了沉思。 而被柳南依重伤的蛟王此刻已经回归到了它的庇护所,挤进了黑洞的温暖和潮湿,如同寻见宿命的根,首尾相连,原想着能尽快修复自己的伤势,却不曾想身子愈发虚弱,它这才意识到那原本守在海底的盒子不见了,它立马钻出了洞,急急寻觅,却毫无踪迹。 岸上的南慕琛想到二人在深海之域瞧见翻腾上来无数的珍宝,料想自海域之底潜藏着一处可以通往出口的通道,但此时下海,却不知海底之下会有什么危急的情况等着他们。 正待二人犹豫不决之时,但见浅海之域放眼望去一片深红,二人均是一惊,柳南依最先下了岸向浅海域走去,见一庞然大物漂浮于其中,她定睛一看,竟是那蛟王的尸体,南慕琛一瘸一拐也跟了来,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它拖到了岸上。 “它竟是死了,难不成是我推测错了,那黑洞不曾是它修复伤势的庇护所?” 南慕琛小心翼翼查探了它的鼻息,确认他的确是死透了,这才说道:“剖开它的内丹带回去,余下的便收到乾坤袋带回再细细查探。” 柳南依点了点头,随后扯下一截衣衫先为南慕琛简单的包扎,以免潜入海底之时因伤口而至他昏厥,待二人打点好一切后,发觉周围并无异象,总觉得这三个时辰似是过得尤为漫长,甚至有些诡异。 但他们来不及多想,自浅海域游下便向深海之底而去,许是二人精通水性,又无巨兽阻挠,他们很快便顺着先前的方向寻到了那些珍宝,随着它们流动的顺序继续深入罗刹深海的底方。 “找到了。” 南慕琛最先停在一处残骸遍地的残破宫殿,里头不断散落出诱人的首饰珍宝,二人皆是视财物为身外之物之人,因而并不为之所动,待走进去之时才发现里头隔绝了外头的海水,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不知前头情况,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为上!” 第470章 所谓真相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垂眼看了看南慕琛腿上的伤势,心想着需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尚不知出去是否会让南慕琛腿伤痊愈,还应做两手打算。 会直到全然进入这宫殿内部,便听得外头传来破碎的声响,二人停驻脚步回身相看,原来那一汪深海此刻已然如同镜子破裂后一般,再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看来时辰快到了,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寻到出口。” 南慕琛拦下欲待继续向前而行的柳南依,抬起手臂,便见锁情义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了出去,直射向眼前一片黑暗之中,刹那间激起的黑芒让二人如同置身于一个璀璨的国度,里头玲琅满目的金银杯盏映照于二人的容颜之上。 柳南依瞧着这墙壁上皆以最贵重的金饰装点,不免说道:“这该是个沉落的殿宇,但凡是有人瞧见了这些,难免会心生贪念,留恋于其中,这地下诸多残骸白骨便说明了一切。” 南慕琛并未顾遐其中,而是一瘸一拐继续前行,边走边坦言,“的确如此,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再回过头来也难免会深陷其中,无论是否是金银珠宝,欲望是永无止尽的。” 柳南依抬手以指尖轻点墙壁,忽而听得“嗤”地一声,墙壁弹落的金灰落于地面之时,竟瞬间腐蚀出一个极大的黑洞,柳南依见状,紧忙缩回了手,目光幽幽,启唇而言,“当真是极险,看来这四周皆是毒物,我们得尽快离开。” 南慕琛点头应允,与柳南依一路小心翼翼穿过残破的宫殿,于一处甬道感受到了尤为强烈的光芒射入,二人封存了眼识,凭借感觉向光亮之处走近,在接近光源之时便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待这感觉消失之后,二人平稳地落回了铸剑铺中。 时辰恰到好处地唯剩下了最后一面镜子支撑,眼看着快要片片破裂,胡青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瞧见了二人出来,立马一喜,激动道:“还好还好,若迟了些,你们当真是要困在幻象里了。” 柳南依瞧着胡青光自制的十二时辰盘刻,瞧见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不免指着那盘刻相问,“前辈,这是何意?我们自罗刹深海明明经历了自白日到深夜,绝不仅仅度过了一个时辰。” 胡青光用衣袖拭去脸上的冷汗,坐在了摇椅之上,边扇着扇子,边将这碎成残渣的铜镜以灵力收归回位,随后摆摆手道:“说来话长,先将你们的事办妥当再说。” 柳南依这才想到她怀中一直抱着的那个盒子,一开始很担心泡了这么久里面的东西一定烂光了,也担心在幻象中打不开它到了现实中更打不开它。 可是正如他们在罗刹深海岸上猜测的一样,南慕琛腿上未曾留下半点伤痕,而盒子也轻而易举地被打了开,里面全是薄薄的黄金页,镂刻深深字迹,永不腐烂。 将黄金页取出,底下有一隔层,打开隔层,一颗圆润透亮的珠子瞬间将整间密室都照亮开来。 “对,便是这枚宝珠,你们竟然能杀得了蛟王,当真是不容易。” 胡青光凑过身来,将盒子里的宝珠放于掌心之中,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来,“南依既然精通医理,回去便将它研磨成粉,配以你先前调制的缓解寒症的药方熬制汤药,不出三日,必会痊愈。” 南慕琛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负拳向胡青光道谢,“多谢胡前辈指点。” “等等老朽还未说完。” 胡青光将宝珠重新交到了柳南依手上,捻了一丝灵力让它的光芒泯灭,乍一眼看去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稍大的宝珠,并不曾有什么稀奇之处。 但听他开口不疾不徐道来,“此宝珠十分坚硬,寻常捣药之物定然不能将它捣碎,秀丽王虽得了含光认主,但却未曾掌控真正与它相融之道,这世上除了它兴许能砍断这宝珠,余下的便只能靠天时地利人和了……”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道藏匿于血脉之中的白纹,随后接过南慕琛递来的黄金页仔细相看。 “这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心法,和你先前研习的仓擎族心法亦有相通之处,但此法可以改变你的修行路径,方才能打通含光之剑的剑灵。” 柳南依略有讶然地看向胡青光,竟不知这含光剑与罗刹深海的幻象有如此深的渊源,也不知胡青光除了铸剑是位旷世奇才,在修灵之上也拥有常人无法匹及的知识储备。 “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了。” 胡青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南依,“不,你还尚未全明白,曾经独得含光剑的这位修士创立了罗刹深海的幻象,将作恶多端的蛟王封印于深海之域,按理说,此兽杀戮无数理应杀之,你们可知为何它却能好好存活于海底?” 南慕琛沉吟片刻,蹙眉道:“我们先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与那蛟王交手之时,它受了重伤,便想要拼命回到它的洞穴,我们以为那洞穴自有可以修复它伤势的神物……” 神物! 南慕琛欲言又止间蓦地眼前一亮,目光落向柳南依手上的宝珠,“也就是说,这宝珠才是它这些年一直安然无恙的关键?” “不错。” 胡青光赞赏地看了一眼南慕琛,耐心而言,“身负神脉之人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但大多皆有一致命弱点,便是他们每修炼晋升一阶,体内寒气便会累加一叠,直到最后他们大成,也会因虚不受补而英年早逝……” 柳南依在旁仔细聆听,大致理清了其中缘由,这蛟王乃是海中之兽,体内蕴有宝珠,那修士自知自己大限将至,便将它暂为封印于幻象,等待下一个神脉之人亲手屠了它找回宝珠,可治愈体内尚未伤及根本的寒症。 “原是如此,这位前辈如此做法已然是用心良苦,当真是令人慨叹。” 第470章 所谓真相 柳南依略点了点头,垂眼看了看南慕琛腿上的伤势,心想着需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尚不知出去是否会让南慕琛腿伤痊愈,还应做两手打算。 会直到全然进入这宫殿内部,便听得外头传来破碎的声响,二人停驻脚步回身相看,原来那一汪深海此刻已然如同镜子破裂后一般,再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看来时辰快到了,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寻到出口。” 南慕琛拦下欲待继续向前而行的柳南依,抬起手臂,便见锁情义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了出去,直射向眼前一片黑暗之中,刹那间激起的黑芒让二人如同置身于一个璀璨的国度,里头玲琅满目的金银杯盏映照于二人的容颜之上。 柳南依瞧着这墙壁上皆以最贵重的金饰装点,不免说道:“这该是个沉落的殿宇,但凡是有人瞧见了这些,难免会心生贪念,留恋于其中,这地下诸多残骸白骨便说明了一切。” 南慕琛并未顾遐其中,而是一瘸一拐继续前行,边走边坦言,“的确如此,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再回过头来也难免会深陷其中,无论是否是金银珠宝,欲望是永无止尽的。” 柳南依抬手以指尖轻点墙壁,忽而听得“嗤”地一声,墙壁弹落的金灰落于地面之时,竟瞬间腐蚀出一个极大的黑洞,柳南依见状,紧忙缩回了手,目光幽幽,启唇而言,“当真是极险,看来这四周皆是毒物,我们得尽快离开。” 南慕琛点头应允,与柳南依一路小心翼翼穿过残破的宫殿,于一处甬道感受到了尤为强烈的光芒射入,二人封存了眼识,凭借感觉向光亮之处走近,在接近光源之时便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待这感觉消失之后,二人平稳地落回了铸剑铺中。 时辰恰到好处地唯剩下了最后一面镜子支撑,眼看着快要片片破裂,胡青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瞧见了二人出来,立马一喜,激动道:“还好还好,若迟了些,你们当真是要困在幻象里了。” 柳南依瞧着胡青光自制的十二时辰盘刻,瞧见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不免指着那盘刻相问,“前辈,这是何意?我们自罗刹深海明明经历了自白日到深夜,绝不仅仅度过了一个时辰。” 胡青光用衣袖拭去脸上的冷汗,坐在了摇椅之上,边扇着扇子,边将这碎成残渣的铜镜以灵力收归回位,随后摆摆手道:“说来话长,先将你们的事办妥当再说。” 柳南依这才想到她怀中一直抱着的那个盒子,一开始很担心泡了这么久里面的东西一定烂光了,也担心在幻象中打不开它到了现实中更打不开它。 可是正如他们在罗刹深海岸上猜测的一样,南慕琛腿上未曾留下半点伤痕,而盒子也轻而易举地被打了开,里面全是薄薄的黄金页,镂刻深深字迹,永不腐烂。 将黄金页取出,底下有一隔层,打开隔层,一颗圆润透亮的珠子瞬间将整间密室都照亮开来。 “对,便是这枚宝珠,你们竟然能杀得了蛟王,当真是不容易。” 胡青光凑过身来,将盒子里的宝珠放于掌心之中,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来,“南依既然精通医理,回去便将它研磨成粉,配以你先前调制的缓解寒症的药方熬制汤药,不出三日,必会痊愈。” 南慕琛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负拳向胡青光道谢,“多谢胡前辈指点。” “等等老朽还未说完。” 胡青光将宝珠重新交到了柳南依手上,捻了一丝灵力让它的光芒泯灭,乍一眼看去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稍大的宝珠,并不曾有什么稀奇之处。 但听他开口不疾不徐道来,“此宝珠十分坚硬,寻常捣药之物定然不能将它捣碎,秀丽王虽得了含光认主,但却未曾掌控真正与它相融之道,这世上除了它兴许能砍断这宝珠,余下的便只能靠天时地利人和了……” 柳南依意味深长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道藏匿于血脉之中的白纹,随后接过南慕琛递来的黄金页仔细相看。 “这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心法,和你先前研习的仓擎族心法亦有相通之处,但此法可以改变你的修行路径,方才能打通含光之剑的剑灵。” 柳南依略有讶然地看向胡青光,竟不知这含光剑与罗刹深海的幻象有如此深的渊源,也不知胡青光除了铸剑是位旷世奇才,在修灵之上也拥有常人无法匹及的知识储备。 “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了。” 胡青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南依,“不,你还尚未全明白,曾经独得含光剑的这位修士创立了罗刹深海的幻象,将作恶多端的蛟王封印于深海之域,按理说,此兽杀戮无数理应杀之,你们可知为何它却能好好存活于海底?” 南慕琛沉吟片刻,蹙眉道:“我们先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与那蛟王交手之时,它受了重伤,便想要拼命回到它的洞穴,我们以为那洞穴自有可以修复它伤势的神物……” 神物! 南慕琛欲言又止间蓦地眼前一亮,目光落向柳南依手上的宝珠,“也就是说,这宝珠才是它这些年一直安然无恙的关键?” “不错。” 胡青光赞赏地看了一眼南慕琛,耐心而言,“身负神脉之人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但大多皆有一致命弱点,便是他们每修炼晋升一阶,体内寒气便会累加一叠,直到最后他们大成,也会因虚不受补而英年早逝……” 柳南依在旁仔细聆听,大致理清了其中缘由,这蛟王乃是海中之兽,体内蕴有宝珠,那修士自知自己大限将至,便将它暂为封印于幻象,等待下一个神脉之人亲手屠了它找回宝珠,可治愈体内尚未伤及根本的寒症。 “原是如此,这位前辈如此做法已然是用心良苦,当真是令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