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恶毒婆婆，她拖家带口端了皇宫！》 第一章 借尸还魂 林老太死了，艳阳高照的八月，死于嘴硬。 五十四岁的林凤琴明年就要退休了。 她辛苦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战争时期和最困难的混乱年代，丈夫死后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争到了在供销社售货员那人人羡慕的铁饭碗。 可就在前几天一向身子骨硬朗的她感染了风寒。 儿女劝她请个假，但那么多年来从未缺勤的她不愿意，强忍着不适非要去上班。嘴里还骂他们大惊小怪，说就这一点小感冒哪值当她请假，喝两杯姜茶就行了。 就在她说完这话后不到一小时，就两眼一黑彻底倒在了岗位上，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弥留之际，林凤琴听见了一阵嘈杂咒骂。 “这天杀的老太婆死了正好！那是老天开眼！但今日要是不将我的兰儿追回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林家门口！” 床上，形同枯槁的老人躺在那不知生死，周围的两人却吵吵闹闹炸开了锅。 而正难受的林凤琴被这阵哭吼吵得脑仁疼。 天杀的老太婆？这是在骂她？ 怎么她人都还没死透呢！这就要把屋子都掀了吗？ 林凤琴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跟前的女人正状若癫狂地伸手指着自己。 她虽然谈不上是多和蔼的家长，但却从来没有苛待过孩子，怎么这临死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呢？ 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可还没等林凤琴看清是谁骂的她，忽然额前抽痛，紧接着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 “你闹什么闹！” 林大山一把将要转身追出门的妻子死死拽住。 “村子遭了大难，娘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一个丫头片子？！哼！再说了，那死丫头能被河神看上是她的福气！” “我不管什么河神，兰儿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林大山！你就不配当爹！”女人挣扎不开，看向丈夫满脸绝望。 这、是唱的哪一出？ 林凤琴看着眼前的一幕，消化着脑海中杂乱的信息，彻底傻眼。 她这是借尸还魂了？ 原身名叫林氏，和她一样也是年纪轻轻死了丈夫独自一人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 但和她不一样的是这老太太不但迷信还重男轻女。瞧不起儿媳妇和孙女，把家里的女眷当牛做马的使唤。 半月前林氏突发急症。家里那点钱看大夫花光了都还没治好。情急之下林大山去县城找了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说是河神动怒，才将灾祸降于河西村。只有祭河神让村子恢复风平浪静。林氏的病才能好。 林氏听完当即就把这消息告诉了里正。 河西村依泾河而建。每年都有祭河神的风俗，今年也没落下。 原本不相信这话的里正看着那接连下了数月的雨和村头那眼见着摇摇欲坠的河堤。只能又让人去请来了那算命先生。 “河神动怒，不能和往年普通的祭祀一样，这次要活祭。” 何为活祭。 就是要将一对童男童女作为贡物献给河神。 村里孩子不少，可谁舍得将自家孩子拿去祭祀啊？ 最后病重又怕死的林氏一拍板，要将自家最小的孙女林兰儿送去当贡物。 大梁本就重孝道，更别提从小到大被林氏耳提面命要孝顺的林家兄弟俩。老娘说东更是不敢往西。 所以林大山最后才不顾妻子阻挠，亲手把自己小女儿送到了祠堂。 整理清楚思绪，林凤琴深吸一口气，在两人没发现的时候慢慢坐了起来。 第二章 荒唐 屋门口，林大山还死死拽着要往外挣扎的妻子。 “王翠香！你今天要敢去给祭祀捣乱我就休了你！” “虎毒还不食子呢！林大山！你畜生不如！” 王翠香力气没有男人大，手腕都被林大山掐出了血痕都还没能挣开。 “哥，我先过去了，你、你这要是不方便就别去了。” 屋外，林大河听着里头兄嫂正闹得不可开交，嘴唇嚅嗫最后却只叹了口气朝里喊了一声。 祭祀仪式定在晌午，王翠香看着林大河离开的背影，顿时绝望着朝丈夫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此时的王翠香恨极了，一口下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疼得林大山怒目圆睁抬起胳膊就朝她挥了过去。 啪—— 清脆的一巴掌让整间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看什么看？我打的就是你！”林凤琴这一巴掌用尽了刚攒出来的所有力气，站在那喘了一口气，才瞪向满脸错愕的林大山。 “娘、娘？” 回过神来的林大山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赶忙上前扶住了林凤琴。 “别喊我娘！我没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林凤琴回想着那一连串的荒唐事就气得脑门突突直跳。 林大山被她这话吓坏了，连忙一骨碌跪在了地上，“娘啊，儿子不敢不孝，待会兰儿那妮子献祭给河神了您病就一定能好了！” “献祭！献你个猪脑壳！你怎么不把自己扔河里去献祭去？！” 说起这个林凤琴就觉得造孽，想踹人却抬不动腿，只能又一巴掌呼在了林大山脑袋上，“还不快去把我孙女给追回来！” 林凤琴想着自己既然都借尸还魂了，那这笔孽债到时候可不就算在了她头上？ 想到这她更焦急了，顾不得浑身乏力推搡着满脸委屈的林大山，“赶紧去！你今天要是带不回来孩子，老娘就再也不认你这儿子！” 这话像是一把刀悬在了林大山的头顶上，他骨碌一下爬起来就朝外跑去。 旁边的王翠香也被这一幕惊呆了，愣愣地看向林凤琴。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扶我过去？！” 林凤琴脾气从来就不是个好的，年轻时为了养好孩子活下去也是把一身泼辣脾气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算是林氏这病歪歪的身躯，林凤琴也吼出了三分气势。 王翠香被这一吼吓得回过神，赶忙扶住林凤琴伸过来的胳膊，“去、去哪？” “还能去哪？去要回你闺女！” “哎！”王翠香听了这话顿时眼泪汪汪地连连点头，忙不迭地扶着林凤琴就快步往河边去。 林家离河边不算远，可这原身林氏的那是已经入了土的身子，林凤琴这个外来户还没适应，只能使出吃奶的劲撑着一口气。 见她脸色惨白，王翠香也有些害怕。 “娘，要不您在这歇着，我自己去追？” “你、你再多啰嗦几句，孩子都扔河里了！” 王翠香顿时不敢吱声了，只能咬牙让林凤琴大半边身子的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 两人一路小跑。 快到河边时突然看见了林大山那略显得有些不紧不慢的身影。 第三章 祭河神 此时林凤琴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摆摆手，最后是王翠香喊住了丈夫。 一回头，林大山那是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个死婆娘！你怎么敢把娘拉出来的！”林大神怒瞪着媳妇。 “别说废话，赶紧背老娘去河边！”林凤琴一张嘴，沙哑的嗓音跟个破风箱似的快要断气的模样。 林大山不敢违背听话地蹲下，林凤琴往他背上一趴，才总算缓过来一口气。 从林氏的记忆里她清楚林大山是个什么德性，要不是她当机立断拼了这条老命跟过来，这夫妻俩估计这会遇到又要打起来。 指望他们，到时候别说救孩子，黄花菜都凉了。 林凤琴发话了，林大山半点不敢耽误，背起老娘拔腿就往河边跑。 泾河岸边，不远处河水像是野兽似的奔腾翻涌。 河边的祭台上五畜香烛早已准备好，地上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猪笼，神婆手中的铃铛发出沉闷的声响，边跳着嘴里边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两个猪笼里各关着关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穿着红衣裳的就是林兰儿。 小姑娘身上穿着红衣裳，被麻绳捆了个结实。 脸上被涂得煞白，两颊上还抹了大红的胭脂，像极了那纸扎的童女，怎么看怎么诡异。 等林大山背着林凤琴赶到时，神婆的祭祀仪式刚好结束。 猪头和其他祭品被扔进了河里，几名汉子抬起两只猪笼就要往翻腾的河里推。这一幕吓得王翠香惨叫一声顿时就瘫倒在地。 见状，林凤琴在心底暗骂一声后，冲着不远处的人就大喊起来。 “住手！你们停下！快住手！” 从林大山背后下来，还没等站稳林凤琴就朝着猪笼扑了上去。 祭祀被突然打断，一旁的神婆噗通就朝着河的方向跪倒在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 “林氏！你这是干嘛！”里正也是被吓得眉头一跳，质问道。 “你们都要把我家孩子扔河里喂鱼了，你还问我干嘛？” 林凤琴脖子一梗，头晕目眩的她只能死死压在猪笼上面。 “林氏！孩子是你自己让林大山送来的，现在又想反悔是个什么道理？！” “就是，你这是对河神不敬！要是惹怒了河神可是要害死咱们一村人呐！” 听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林凤琴脑子炸得生疼。 林家兄弟俩别的不行，但孝顺绝对是一等一的。 林大山二话不说就挡在了林凤琴跟前，“我家的孩子，我娘愿意送就送，现在不愿意了，我看你们谁敢动！” 旁边林大河已经一言不发将老娘扶了起来，顺带着将猪笼上绑的绳子扯开。 小姑娘被自家二叔一把从猪笼里拽出来，哭都不敢哭，瑟缩着看了林凤琴一眼后，又往林大河身后躲了躲。 林氏看着瘦瘦小小，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却一个赛一个的壮实。平日里村民们一般能不惹就不惹这母子三人，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林大山！这事可不是你们能闹着玩的！”里正沉下脸，“来人！把他们给我拖走，不要耽误了吉时！” 第四章 让他来收我的命 村民们听见这话后一拥而上，林大山将老娘护在身后，拉扯中挨了好几拳头。 眼见着场面失控，林凤琴急了，心里暗道林氏那个老太婆心黑，现在要让她来收拾这烂摊子。 “什么河不河神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妖怪的！你们这是迷信！” 在林大山被人反钳住那一刻，林凤琴破罐子破摔地大吼一声。 这一吼，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等他们说话，林凤琴爬起来指向身后翻腾的河水：“你们不信？不信你们等着瞧，我就说这河里没有什么河神，要有的话是我老太婆对他大不敬！有本事今晚就让他来收我命好了！” 此时的林凤琴汗流浃背，银灰碎发紧贴在两鬓，毫无血色的脸透着焦急，双颊因大病一场瘦得深深凹陷，活像是那刚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她这话说完后在场没一个敢吭声的。 “孩子是我家的，我现在不同意送她去当贡物，你们要是敢动手！我就上官府去告你们谋财害命！” 几句话吼完，林凤琴实在没了力气，她推了推吓愣住的林大山：“别愣着了，带着孩子背我回去。” 再站一会不用劳什子河神，她自己就能背过气去了。 林大山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背起自家老娘。 还没等走两步，林凤琴又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另一个猪笼里的小男孩，问了一句：“那是谁家的孩子？” “林老五捡来的孩子，村里凑了五百文钱问他买下的。” 那孩子看着比林兰儿大一些，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躺在猪笼里不吭不声，看得林凤琴顿时在心下叹了口气。 造孽啊！ “去，把那孩子也带上。” 这事因林氏而起，她就得描补回来，她可不想自己上辈子积的德这辈子刚来就被毁干净了。 林大山抿了抿唇，一旁的林大河会意，把猪笼里的男孩也拽了出来。 众人眼看着林家几人离去的背影但也不敢阻拦。 “林氏这老虔婆，病魔怔了吧？她怎么敢对河神不敬的！” “希望河神有怪莫怪，这可和咱们无关呐！” “河神要降罪就去找林氏吧！咱们日后一定好好供奉您！” ...... 刚进门，松了口气的林凤琴就累得瘫倒在了地上。 林大山一个大男人，顿时吓得眼泪哗哗直流把人扶回了房。跟在后面的王翠香推了推闺女示意她回屋，自己则赶忙转身去倒了一碗水。 “娘啊！娘您可不能有事啊！” 那大嗓门嚎得林凤琴脑袋嗡嗡的。 “我还没死呢，你用不着先哭丧。” 歇了口气，林凤琴想想现在的处境就觉得有些想不开了。 她拼了大半辈子得到的铁饭碗，却没能等到明年退休。 而且就算她的孩子不算最优秀的，那也比眼前这个强吧？ 瞥了一眼手足无措却还能一把将自己媳妇推了个踉跄的好大儿，接过了他手里的水碗。 “林大山，以后对你媳妇好点，再让我看见你对翠香动手动脚的，你就别喊我娘了。” 这话一出口，林大山夫妻俩都愣住了。 “娘，不是您说的么，媳妇娶回来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是外人，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咱也用不着对她那么好。” 说着，林大山满脸委屈。而林凤琴老脸一红，恨不得当下就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 “你娘年纪大了脑壳发昏鬼附身了，你好的不学学坏的？” 反正她骂的是林氏，骂的也都是事实，林凤琴想想又不怎么心虚了。 第五章 做梦？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个难题，更别提还被林大山当着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结合了一下以往的记忆，林凤琴叹了口气。 “翠香啊，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但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林凤琴这话说得诚恳。 伟人都说了，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虽然这错不是她犯下的，但她以后要是还想跟人和睦相处，就肯定要先取得人家的谅解。 “她敢！” 王翠香被林凤琴这话吓得连连摆手，还没等她说话呢，林大山就虎着脸瞪向媳妇。 “林大山，你快别在这杵着碍眼了，滚去做饭去！”她在这擦屁股呢，这人怎么还来火上浇油？！ 林大山哪会做饭呐？可就算再不愿意，但看着自家亲娘发了火也只得老老实实转身去了厨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凤琴看了一眼被便宜儿子吓得一哆嗦的儿媳妇，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孩子吧，我睡会。” 等房门被关上，林凤琴才晃晃悠悠倒在了床上。 抬眼看着透光的茅草屋顶怀念着自己那温暖的家，老泪纵横。 可既然还活着，谁都不想去死。 很快，林凤琴就回过神来。 林氏是病死的，什么病不知道，但林凤琴看了一眼这几乎骨瘦如柴的胳膊，营养肯定是不够的。 林家兄弟虽然个子长得壮实，但脑子不太灵光。林氏又是个目光短浅的。为了给林大山娶个媳妇几乎花光了一家子的积蓄，平日里交完赋税也就刚好混个温饱...... 躺在床上，摸了摸折腾一趟下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 “这穷得叮当响的。我死都死在了岗位上，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就留我在供销社里头当个鬼呢？”总好过借尸还魂又要被饿死一回。 话音未落，林凤琴突然眼前一黑。等她再睁眼，一扇熟悉的大门出现在了面前。 这不是供销社吗？难道她刚才只是在做梦？！ 不过很快，林凤琴就察觉到了异样。 天光大亮的按理说就算没有客人，其他售货员也该上班了。 可原本人来人往的供销社此时却静悄悄的，一整条街区上除了她以外其他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但现在饿得就要晕过去的林凤琴也顾不上想其他的，火急火燎地去了副食商店里，货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她拆了一包糕点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等吃了个七分饱，她才总算缓过劲来。 “娘！” 林凤琴缓了口气，刚想去外面逛逛看看情况，耳边忽然传来了王翠香的声音。 再一眨眼，她又回到了林家那间茅草屋。 “娘，您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王翠香推开门走进来，将一碗杂粮粥端到了林凤琴跟前。 原本以为刚才是饿昏头在臆想的林凤琴在看见那一碗粥时忽然就打了个饱嗝。 是糕点香甜的味道。 她心下一惊，故作沉稳道：“我不饿，你拿去给兰儿那丫头吃吧。” 林家家底她一清二楚，这阵子为了给林氏看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现在整个家里这杂粮粥已经算是金贵得不行的食物了。 听了这话，王翠香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就往下掉。 “唉！你怎么了？这好好的你哭什么呀？”林凤琴傻眼。 这夫妻俩是水做的吗？怎么话都没说一句这个又哭上了？ 第六章 给人当丫鬟 在这之前，对于林氏王翠香是有怨恨的。特别是她把林兰儿送走去当祭祀贡物时。 但王翠香又是个心软的女人。 林凤琴拼了命去把女儿救回来时她气就已经消了大半。再后来林凤琴骂林大山的话让她受宠若惊。现在又听婆婆说要让自己把粥拿给自己闺女喝，王翠香彻底后悔了，想着林氏再怎么样都是婆母，自己先前着实不该咒她死。 “娘，我不该、是我对不住您......”王翠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嗨～这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都怪原先那黑心老太婆糟践人。 “行了，别哭了，孩子看见又当是我这老太婆欺负你了呢。” 林凤琴抬手拍了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翠香，朝着从门口探进来的那颗小脑袋招招手：“兰儿来奶奶这。” 门外，林兰儿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王翠香一眼，见她点头才慢慢挪进来。 “奶。” 小丫头今年七岁，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却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林凤琴打量她，眼神有些瑟缩。 “来、把这碗粥喝了。” 见到杂粮粥，小姑娘眸光一亮。可随后又咽了咽口水摇摇头：“爹说了，家里好东西只能给奶吃。” “你听他说屁话！”林凤琴眼睛一瞪，阻止了要伸手把孩子拉走的王翠香：“你们小孩子不吃饱了哪能长个子？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太太了吃那么多好的干嘛？听奶奶的，快吃！” 林凤琴把孩子拉到桌子跟前让她坐下，接着自顾自就拿起勺子舀着粥往她嘴里送。 林家平日里喝的杂粮粥稠的都给了林氏和要干农活的林家兄弟俩，王翠香母女几人的粥基本上都是清汤寡水的就着杂粮馍馍吃。 “奶，这杂粮粥可真好吃！” 一开始林兰儿还有些害怕，可几口粥下肚后，小孩儿满足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刚才粥出锅的时候林大山想着要给他老娘补补，又往里头加了两大勺猪油。 “好吃啊？那兰儿就多吃点。” 林凤琴平时严厉，可对小孩却颇有耐心。 见瘦瘦的小孩连一碗杂粮粥都吃得那么香，她越想越觉得以前的林氏不是个东西。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王翠香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从林凤琴手里接过碗又将她扶着靠在床头，“兰儿陪奶奶说话，娘去干活了。” 小姑娘年纪小，原先那点害怕因为一碗喷香的杂粮粥和此刻林凤琴的和蔼早就抛到了脑后，她直接脱鞋爬上了床，乖巧地蹲在林凤琴身旁替她捏起了肩膀。 “兰儿可真能干～”林凤琴夸道。 小丫头看着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力气倒还不小，缓解了她肩膀不少酸痛感。 “是爹叫我多学着点，等去给人当丫鬟主子才会喜欢。” 林兰儿这话一出口，前一秒还挂着和蔼笑意的林凤琴脸瞬间黑了大半。 沉默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在枕头旁翻找了片刻，找到一只木匣子，那是林氏藏私房钱的地方。 她打开后从里头摸出十几文钱递给林兰儿。 “兰儿乖，你去把你爹和娘喊进来，顺便拿这些钱跟姐姐去里正家买几个鸡蛋回来。” 第七章 在放屁 见塞进自己手里的铜板，从没见过那么多钱的小姑娘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哎！奶我这就去！” 等林兰儿捧着那十几文钱蹦蹦跳跳地跑到屋外，林凤琴才彻底沉下脸。 “爹、娘，奶喊你们进屋。” 听见这话林大山放下手里的柴刀，眼睛一横：“是不是你惹你奶生气了？” 正在院里忙着剁猪草的王翠香见闺女被吓得脖子都缩起来，连忙上前拽住丈夫胳膊：“娘还等着呢，咱先进屋看看。” “娘，兰儿那丫头说您叫我？” 进屋后王翠香发现林凤琴表情有些不对，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提醒，一旁的林大山就嬉皮笑脸准备坐下了。 “不孝子！你给我跪下！” 扑通—— 还没等林大山屁股贴上凳子呢，林凤琴这怒吼就惊得他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跪倒在地。 林凤琴倚在床头，没理会一旁也跟着跪下的王翠香，随后转头看向自己那便宜儿子。 “你准备把兰儿卖去给人当下人？” 一听这话，林大山反倒是松了口气：“娘，兰儿年纪还不够呢，等年底先让春儿去。” 林春儿是林家三姊妹最大的那个，今年十二岁。 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个每天不敢说话只管干活的大孙女，林凤琴沉着脸没说话。 见老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林大山心底也开始发怵。 他跪着往前挪了挪：“娘，不是您说的嘛？老舅家的红儿在城里给人当丫鬟一年能挣好几两银子呢，咱家三个丫头，等都送去过几年大河的媳妇钱都有了。以后您有了孙子，念书的银钱也有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林凤琴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脑子里就浮现出林氏当时笑眯眯地说起这话的场景。 于是，她刚准备骂出口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 “你就当我那时候在放屁。”说完，林凤琴恨恨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上辈子所有糟心事加起来都没现在这么心累过。这些倒霉缺德事不是自己干的，现在却要一件件地擦屁股。 “娘，我还是再去请个大夫回来替您看看吧！”林大山哭丧着脸，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娘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见林大山茫然地看向自己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林凤琴又耐着性子继续道：“不用，昨晚神仙给我托梦，还说了从此往后咱们一家都要积德我才能长命百岁。” 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林凤琴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和以前完全不同，为了避免太多麻烦，她干脆就扯了个现在这时候的人最能接受的迷信说法。 “娘您不是说这是迷信吗？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林大山嘟囔着。 林凤琴：...... 该聪明的地方怎么没见他聪明些？ 瞪了好大儿一眼后林凤琴继续道： “春儿她们姊妹旺我，没我的同意哪都不能送去。” “还有，以后咱家里的活都分配着干。” 那黑心的老太婆，哪有把自家孩子送去给别人当下人使唤的？她自己怎么不去？ 还有那三个丫头才多大年纪啊？天天起早贪黑的干不完的活，地主老财也没见这么折腾人的。 林凤琴不住在心里暗骂。 第八章 钱被抢了 “行了，就先这样，没事你们忙去吧，我让兰儿去买鸡蛋了，等她回来翠香你把鸡蛋煮了给她们吃。” 说完林凤琴摆摆手就准备撵人。 “奶——！”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林兰儿的哭喊。 林兰儿胆小又腼腆，哪怕是先前被绑进猪笼也只是抽泣着不敢哭出声，现在却着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听见这动静林凤琴哪还能坐得住？起身就往院子里去。 “奶！”林兰儿一见林凤琴就哭着一脑袋扎进了她怀里。 见刚才出门时还好好的小孙女现在脸上多了一个明晃晃的牙印不说，身上那件原本就补丁叠补丁的衣服还被撕了一道口子。满脸泪痕混着泥水的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这下林凤琴还没下去的火气登时就又冒了起来。 “兰儿别哭，告诉奶奶谁欺负你了？” 林兰儿抽噎着，“王、王宝儿把、把铜板抢走了......” 王宝儿是里正家的小孙子。 这时跟在后头的林春儿才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她们听了林凤琴的话原本是要去里正家买鸡蛋，可刚到王家门口就撞上了王宝儿。 听说她们是要来买鸡蛋，王宝儿就嘲笑她们是穷鬼根本没钱。 “兰儿把您给她的钱让王宝儿看，谁知道王宝儿上手就抢走了。”林春儿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大山一眼，生怕因为这事又要挨顿揍。 那可是十几文钱呐！ “兰儿气不过就跟宝儿打了起来，想把钱要回来，谁知道——” 林春儿话都还没说完，院子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叫骂声。 “好你们这两个死妮子！你们怎么敢的？！” 话音未落，那叫骂的妇人就带着一个和林兰儿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进了门。 妇人约莫三十的年纪，脸上的肉随着她的表情一阵阵颤抖，拽着王宝儿往林家几人跟前一站，顿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宝儿娘，兰儿这丫头小不懂事，咱们有话好好说～”见王李氏满脸怒意，王翠香赶忙一把从林凤琴怀里扯过女儿上前低声陪笑道。 “娘！分明是王宝儿抢了奶奶给我买鸡蛋的钱！”林兰儿蓦地看向自己娘亲，眼底尽是委屈。 王翠香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唇，还是将她推到了王李氏跟前：“快跟你李婶婶和宝儿哥哥赔不是。” “什么宝儿抢了你的钱？也不瞧瞧你们林家什么熊样，那兜比我家喂狗的盆都干净！”王李氏满脸不屑，顺手拧起林兰儿的耳朵：“还有你是借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家宝儿？” “是王宝儿抢我的钱！也是他先动的手！”林兰儿挣扎反驳道。 看着女儿疼得嚎啕大哭，王翠香心疼得眼眶通红却没办法替她说一句话。 王李氏是里正家的儿媳妇，王宝儿更是里正家的独苗苗，就连村里的地主都得给三分薄面。 不说之前为了请大夫还问里正家借了些钱。 王翠香低声下气，连脾气不好的林大山也只站在一旁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而就在谁也没注意的时候，先前进了灶房的林凤琴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王翠香一声凄厉的惊叫。 第九章 疯了 原本王李氏正得意的拽着林兰儿让她给自家儿子道歉，突然被王翠香这声尖叫吓得一哆嗦。 “你、你疯了吗？！” 一转头，刀刃带着寒意迎面而来，吓得王李氏立马蹿开好几米远。 “我疯了？” 林凤琴举着菜刀，眼神落在王李氏躲开的胳膊上表情还略显惋惜。 “你在我家里打我家孩子，到底是谁疯了？” “你——！” 王李氏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林凤琴靠近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兰儿，你腿快，去把里正他们都喊来。我老婆子今天倒非要找人来评评这个理不可。” 林兰儿听这话也顾不上哭了，一抹眼泪应声跑出了门。 “大山，去给我端张凳子。” 夏天太阳落山晚，但余温还是让林凤琴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她堪堪擦了把汗，在林大山的搀扶下靠在墙边坐下了。 她坐着不动，王李氏看着被她扔在脚边的那把菜刀也不敢动。 “奶，人都喊来了。”很快，林兰儿就跑了回来，“我不知道该喊谁，路上碰到的就都喊来了！” 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林凤琴撑着墙站起身。林兰儿见状赶忙站在一旁搀起她的胳膊。 “林氏，你这到底是想干嘛？” 里正看向躲在角落瑟缩着的儿媳妇满脸不悦质问道。 “看您这话说的，我在我自己家里，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吗？”听着对方不悦的语气，林凤琴轻笑反问：“请您来是想让您问问侄媳妇她闯进我家打伤我孙女，这是几个意思？” 王元呼吸一窒，转头看向王李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林家那死丫头先打的宝儿，我气不过才来讨个公道的。”李美玉见公公脸上明显不悦，也没了先前那跋扈的气势。 林兰儿听她这么说气不过就想上前反驳，却被林凤琴一把拽住。 “讨公道？就算是去县衙告状，那也得县官老爷先断了是非才能判案，你难道比那官老爷还厉害？空口白牙那么一说就能断人生死了？” 林家小院中，林凤琴站在那不慌不忙地说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众人眼里让在场的不少人突然觉得背后发凉。 林氏这老虔婆该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平时只会撒泼骂街的人今天怎么就跟人讲起道理来了？ “还去县衙告状？你以为你是谁呢？县太爷......” “闭嘴！” 李美玉不服气，张嘴就要冷嘲热讽。可还没等她话说完就被王元呵斥着打断。 蠢妇！ 王元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才又转过头看向林凤琴，语气比刚进门时软了三分：“都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太较真未免伤了和气。” 换作别人或许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但林凤琴却冷笑一声：“小孩子闹着玩不用较真，那就把银钱还来再让侄媳妇跟我家兰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了。不然我老婆子倒是不介意拖着这不中用的身子去县城走一趟。” 林凤琴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话说完，王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身为里正，自打小儿子中了秀才后就没被人这么当面下过面子。 “再说了你看看我家兰儿，还有脸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是闹着玩？” 林凤琴才不理会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憋着一肚子的火将林兰儿推到众人面前。 小姑娘泪痕已干，但脸上那圈红肿的印记却依旧刺眼。林凤琴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拨开，刚才被李美玉揪住的那只耳朵又红又肿。 林凤琴眼睛一横扫向众人，“我把你家孩子打成这样再跟你说闹着玩你依吗？还是说在场的有谁能接受？” 她让林兰儿去喊人可不是真的为了让他们来评理，只不过是为了借悠悠众口堵住王家的嘴。 第十章 还钱 人群中，原本还有些附和王元话的人在这一刻声音统统都消失了。 谁家孩子不是个宝？被打成这样任谁都不敢觍着脸说能接受。 说了半天话，林凤琴脑子一阵晕眩，她也不想再跟对方多掰扯，指向李美玉身旁的王宝儿，“是不是抢了兰儿的钱一看便知，我先前给兰儿那十五文钱，有一枚铜钱上头有个针眼大小的孔。您要不信的话现在当大家伙的面翻出来咱们辨认辨认。” 林凤琴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也多亏了林氏，这些私房钱当时就算快病死了她也没舍得拿出来。 再加上平日里时不时的拿出来数数，每一枚铜钱长啥样林氏都一清二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元这个人老成精的哪还用去看，他脸色涨红地瞪了儿媳一眼，“宝儿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娘的也蠢吗？！不分青红皂白干这些事！还不快把钱拿来再跟你林婶子道歉？！”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李美玉想说话但看着自家公公那副阴沉着脸的表情，只能蹲下身去儿子身上挂着的荷包里摸钱。 王宝儿的荷包里平时总是装着几文钱，等卖货的货郎来他会拿去买饴糖。 现在看见李美玉从他的荷包里拿钱，顿时不高兴地开始哭喊：“不许拿！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不是娘你说的嘛！等以后家里所有的钱都是宝儿的！” 这话一出口，不说李美玉，连王元脸上的表情也彻底挂不住了。他虽然疼孙子，但他还没死呢！ “赶紧把钱拿来！” 还不等李美玉哄好王宝儿王元就不顾他哭闹直接上前把荷包拿了过来，甚至连数都没数，把里面拿出来的铜板一股脑地塞进了林凤琴手里，“既然有钱，那当时问我家借的那一两银子也该还来了！” 林凤琴目光微闪，这是准备秋后算账？ 她不急不躁地数出十五文钱，把多出来的递还给了在地上打滚哭闹的王宝儿后才又看向王元，“借条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我老婆子自然不会赖账，难道您连这个把月都等不起了？” 当初林氏病重，林大山问王家借了一两银子，借条上写着的归还期限是两个月。 “哼，那我就等着月底你们亲自把钱送上门！” 说完王元冲着林家几人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李美玉见状连忙拉着儿子跟上，在场众人也纷纷侧身让出路。 “今儿劳烦你们跑一趟，老婆子身体抱恙，改日再请大家伙吃饭！” 拿回了十五文钱林凤琴心情挺好，笑眯眯的让王翠香把院里剩下的人送出门。 “还吃饭？林氏她这跟中了邪似的，吃席还差不多！” “就是，把里正里外得罪了个遍，她家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她家大河上回问我也借了一百文呢，我这几日也得赶紧找机会问他要回来，万一林氏当真被那河神收走，我那钱可是要打水漂！” ......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王翠香愁得眉头都快拧成了川字。 “娘，要不咱们还是去找里正说句好话服个软吧？” 回到屋里，王翠香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要是没有今天这出，到时候说句好话王家为了面子也都能宽限几天，可现在—— 王翠香想着自家那空空如也的米缸和比米缸都干净的荷包，怎么都想不出那一两银子到时候从哪找来。 “你去说好话去跪着把脸伸过去让人打，这一两银子就不用还了？”林凤琴连头都没抬，边说给林兰儿红肿的耳朵上抹着猪油。 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 当年她那铁饭碗也是她靠本事挣来的！ 一想到上辈子，林凤琴心里突然又不得劲了，再看向王翠香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怒其不争的神色，“有琢磨怎么求人家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发家致富！” 第十一章 营生 听了林凤琴的话，王翠香一时哑然。 这么个理大家都知道，可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别说发家致富了，连田地都是佃的地主的。不说钱了，一家老小能混个温饱已是不易。 顷刻，屋里陷入了沉默，林兰儿先前的愤怒不甘也逐渐平复。 她年纪虽小但说到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到刚才的事，忽然心里就开始慌神了。 “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林兰儿咬着后槽牙，但去求王家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站起来一跺脚：“我这就去镇上找要丫鬟的人家去！” 她以前都听爹说了，卖给人家当丫鬟就能有银子，有了银子就能还上问王家借的钱。 要说林兰儿从前是不愿意的，此时她看着林凤琴脸上深深的沟壑，想到中午被自己吃下肚的杂粮粥，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她的豪情壮志还没能持续几秒，就被一股子力道拉了回去。 林凤琴一把将人又按回了木板凳上，语气不快道：“你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不好好想想吃喝玩乐这都瞎操的什么闲心？” 边说边又在心里把林大山那不负责的便宜儿子骂了一顿。 “将兰儿她们送到镇上给人当丫鬟的事你也知道？” 王翠香被老太太这淡淡一眼看得背后一个激灵，随后磕磕巴巴开口：“当时说只是去当下人挣银钱，人家小红能干活兰儿她们......” 看着林凤琴愈发冷下去的眼神，王翠香渐渐收了声。 呜呜，婆婆虽然变得好说话了，但为什么感觉比以前更恐怖了！！ 王翠香是疼孩子的，但也仅限于不卖孩子上了。 在她看来让孩子去干活挣钱补贴家用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是，人家能干活，那你和林大山这当爹娘的为什么不去？” 林凤琴把手里的陶碗往桌上一扔。 “当下人干活能挣钱，你知道什么是下人吗？” 同时经历过旧社会和改革开放的林凤琴对地主封建制度可谓是深恶痛绝，她的母亲就是被旧社会荼毒过的受害者。 “下人没有一丁点儿人权，在主家任打任骂不说惹得主家不高兴了打死了不过就是赔些钱的事，身契一签下人比那牲口都不如，你竟然要把你的亲生骨肉送去？” 林凤琴一通话骂得王翠香脸色煞白。 婆婆和丈夫当时只说是去干活挣银子她也没多想。 在她看来在家也是干活，还要挨饿。去大户人家至少有口饱饭吃。她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地里刨食的哪能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呢？ 见两句话没到这儿媳妇眼眶通红又要掉眼泪，林凤琴只觉得脑仁疼，她赶忙摆摆手软了语气：“镇上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不是去卖孩子。” 果然，听林凤琴这么说，王翠香那到了眼眶边打转的眼泪才又收了回去，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在记忆里翻找出林家欠下的债，林凤琴麻木到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 还好她从前也是经历过苦日子的，要不现在这状况她能再被气死一回。 那个黑心老太婆把钱用光了，舒舒服服地腿一蹬眼一闭就走了，现在这欠下的都还得她来还。 “去镇上寻摸一档子营生，但且得等我缓上几日。” 第十二章 全家一起去镇上 “我总觉得林氏好像是被那鬼附身了。” 要不哪舍得把从前当眼珠子护着的儿子揍得满头包？ “难不成真的是鬼门关走了一趟带了个孤魂野鬼回来？” 八月酷暑，燥热难耐又过了农忙时节。 村里不少闲着没事做的探着脑袋挤在村头老榕树下讨论林凤琴什么时候会被河神收走。 可全村没等到吃席，却眼睁睁看着林凤琴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要说原先还满脸病气地只在院里院外转悠，这几天倒好，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拎着根棒槌撵着林大山跑。 林凤琴并没工夫理会别人的想法。 这几天她反复试验过，只要她心里默念，一闭眼就能到那空无一人的供销社去。 里面的粮油米面菜都跟每天刚送来似的一样水灵新鲜，而被自己吃掉的也会在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又重新补回来。 这意味着现在整个供销社都是她的了，并且只是她一个人的！ 在认知到这个情况后，林凤琴惊得一宿没睡，生怕自己只是在做梦。 “奶！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待会真的能去镇上吗？” “嗯，你将你姐姐她们喊回来了吗？” 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修养好了，林凤琴觉得现在自己的状态不比刚借尸还魂那会说句话就要厥过去，又撵着便宜儿子练了几回手，她觉得是时候了，毕竟这几天村里那些催债的一个两个找上门，让人没个安生日子。 “二姐放柴去了，大姐说她衣服还剩两件就洗好了，前后脚就到家。” 林兰儿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在确认真的能去镇上时顿时一蹦三尺高。 而紧接着林凤琴视线却落在了她脚上那双破了好大个口子的鞋面上。 心想这夏天倒是还好，可若是入了冬，孩子那脚不知道得冻成啥样！ 她以前也穷过苦过，可却从来没让孩子跟着受这样大的罪！ 但现在，想了想林家的外债和仅剩的存款，她那句待会去集上买双新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娘、娘......” 触及到林凤琴那打量的眼神，刚从门外进来的林大山猛地顿住脚，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这两天被棒槌击中的地方。 林大山哭丧着脸，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不是老娘最疼爱的儿子了。 “嗯，待会到镇上看好孩子，我不让你说话你就老实闭嘴不要让我听见一个多余的字。” “我知道了娘......” 眼见着没再挨一顿揍，林大山哪有不应的，急忙把头点得跟鸡琢米似的。 因为只是打算去镇上考察，林凤琴打算全家轻装上阵，只揣上了木匣子里所有的钱。 王翠香原本不愿意去，推脱说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可是却被林凤琴一句活什么时候能干完堵了回来。 等林家七口人到了村口，去镇上的牛车已经等在那了。 “哟，你们也去赶集？” 牛车上，一名妇人哂笑着就开了口，不难听出语气里的讥诮。 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会，林凤琴心里有了底，没高兴搭理她径直看向车夫：“七个人多少钱？” 从河西村到镇上，用腿走得走一个多时辰，林凤琴自认没那个体力。 “一人两文钱。”车夫说着睨了林兰儿一眼：“孩子就算了，收你们十二文便罢。” “切，你听她打肿脸充胖子？她能拿出来这十几文么？”开始说话的妇女笑着啐了一口。 第十三章 丧门星 这人名叫赵娥，在没出嫁之前就爱暗自跟林氏攀比。 林氏虽然人品不行可抵不住命好。她是林家老来女，虽然丈夫是入赘的，但却也是真心实意打心眼里对她好，这也是丈夫死后她宁愿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儿子也没再找人家的原因。 而赵娥就不同了，赵家重男轻女，在家时就没少受磋磨，嫁人后因为她一连生了三个闺女，因此也不受夫家待见。在这样的对比下，看林氏就越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每次林氏有什么麻烦她向来也都是第一个跑去看笑话的。 赵娥正打算看林氏气得跳脚呢，可却见林凤琴根本就没搭理她，从荷包里数出了十二文钱递给车夫，接着林家老小挨个就坐上牛车。 “往里去去。” 林凤琴刚好靠在赵娥旁边，见林兰儿姊妹三个地方小，最外头的林春儿看着都要掉出去了，她便挪着往里又挤了挤。 “你——！林凤琴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挤得一踉跄的赵娥怒不可遏地瞪向林凤琴。 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林凤琴竟有些恍然，半晌她才想起来原身和自己同名同姓，只是成家之后就一直喊了林氏。 “牛车坐不下我让你往里去去这还能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一个人想占两人的位置？” 这样的人林凤琴上辈子已经见过不老少了，要说从前她还有那么几分年轻气盛跟对方争一争，现在嘛——她连眼皮都没掀就先打了个哈欠。 话音落下还没等赵娥开口呢，前头赶牛车的于二牛就回过头了，他打量了赵娥身边还空着的那点位置没好气地嘟囔道：“往里坐坐，一会还要上人呢！” 牛车空本来就不大，多挤一个他就能多挣两文钱，哪能让人白占呢？ 赵娥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最后却只能又往里挪了挪。 有的人一旦没占到上风就会越想越气，赵娥就是这么一类人。 牛车颠啊颠的，林凤琴开始犯困，车上算上他们一家总共十来个人，一路上没事做有些就交头接耳聊起八卦来。 因为是挨着坐的，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赵娥那带着恶意的话清晰地传入了林凤琴耳朵里。 “哼，老虔婆，得意什么呢？丧门星，克死爹娘又克男人，娶个媳妇还生不出来带把的，活该你们林家以后断绝香火！” 正在小声嘀咕的赵娥没看见身边昏昏欲睡的人突然睁开眼，那双原本看上去恹恹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哎哟！” 随着杀猪般的惨叫，所有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众人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被林凤琴一把薅住头发的赵娥。 “你发什么颠？！你快放手！” 放手？ 林凤琴冷哼一声。 打人就是得先发制人，要不就她现在这点子力气放手等着挨打？ “你刚才嘴里不干不净的喷什么粪呢？你现在倒是再说给大家伙听听？” 相比于林凤琴语气淡淡，此时赵娥涨红着脸，头皮生疼的她只能微微朝下弯着身子。 “难道我说错了？你就是个丧门星！你克死你爹娘！又克死你男人！你家媳妇连生三个都生不出来带把的！” 说到没生出来男孩时，赵娥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快意。 第十四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一听这话坐在对面的林家兄弟瞬间就恼了，撸起袖子就要起身却被林凤琴一句坐下呵斥住。 说来也怪。 林氏是林家受宠的老来女，可在她出生时娘亲难产没了，成亲第二天爹也因为吃多了酒送客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而入赘的丈夫在老二林大河出生后没多久也病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林氏这些年来心底最深处的痛。 “我要是那么会克的话，我今儿头一个就克死你！”她不是林氏，那些关乎于人各有命的事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可是—— “再说了，我没孙子，那也总好过你连儿子都没有不是？” “你这个丧门星，你......！” 这句话仿佛踩到了赵娥的痛脚，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想要挣扎着起来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但还没等她动几下，又碍于头皮那像快要被撕裂的痛感而安分下来。 原本林家兄弟俩还担心老娘吃亏，现在看林凤琴好像连半点力气都没使就把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才又放心坐了回去。 特别是林大山，看着满脸涨红泪花都疼得在眼眶里打转的赵娥，伸手摸了摸自己那满头包的脑袋后下意识就把嘴闭得更紧了。 而此刻觉得是因为自己生不出来儿子而害得婆母被人嘲笑的王翠香也是低头垂泪半点不敢吱声，林春儿姊妹三人，只有林兰儿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姐姐拽住了。 就在那小小的孩子眼里满是懊恼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时，只听那带着嘲讽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再说了，女娃娃怎么了？你娘要不是女的怎么能生出来你这种使劲糟践自己的蠢货？你祖宗奶奶要不是女的现在能有你搁这满嘴喷粪的时候？要没有女人，你找石头缝去给你延续香火？” 嗬！ 牛车上，凡是听见这话的人都不由得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不一。 王翠香母女几人也猛地转头看向此刻眼底饱含讥诮的老太太。特别是林兰儿，刚才还黯淡的眸子顷刻间亮出光芒。 “林婶子这话哪能这么说呢？谁家不是男人才是顶梁柱？女人能干嘛呢？” 揪了一会头发林凤琴也觉得有些累胳膊，眼见着手里的赵娥不挣扎了，便把人一松随后才掀起眼皮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女人就算啥都不能干，那也能把你这不中用的玩意生出来。” 被怼的男人：...... 毫无还口之力。 坐在男人旁边的林大山：...... 怎么觉得老娘其实是在骂我呢？ 林凤琴弯腰在鞋面上擦了把手，这人是多久没洗过头了？ “刚才你说男人才是顶梁柱？”等把心里的恶心劲缓过去她才又慢悠悠开口：“游手好闲不着家的男人不少，可你看家家户户哪个妇人没去农忙没耕地种粮的？伺候公婆照顾孩子哪一样没落在女人身上？婆娘死了你们找新的，可要是你们哪个男人死了，女人就算守寡也能咬牙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你说说看你嘴里的顶梁柱有什么用？” “男人是顶梁柱，而妇女能顶半边天！” 第十五章 寻找商机 牛车上的女人也有好几个，林凤琴这话说完，像是在她们心底炸开了一圈涟漪。 是啊，她们也啥都能干，为什么就不如男人了？ 林兰儿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奶奶，眼里全是崇敬。 连一开始还想着跟林凤琴拼命的赵娥心头那口气也瞬间不知跑哪去了。 随后的一路没人再开口。 听着乡野小路上的鸟叫蝉鸣，林凤琴乐得清闲。 晃晃悠悠到了镇上时已是晌午。 众人下车后于二牛将牛赶到街旁：“你们该买的赶紧买，申时前回来，东西多了占地方到时候要加钱。” 买什么？ 林凤琴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铜板。 “饿了，咱们买吃的。” 街上人头攒动，林凤琴被路边馄饨摊的香味吸引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噜噜直叫唤。 “老板，来五碗馄饨五个萝卜丝包！” “娘！” 林大山因为有紧箍咒不敢说话，林大河话少，听见林凤琴一开口点了那么多，倒是王翠香紧张得不行，她拽了拽林凤琴的袖子：“娘您要三碗馄饨和三个包子就够了，我和兰儿她们不饿。” 原本她是想说只要一碗就够了，但想想丈夫和小叔子，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林凤琴没接话，在老板的招呼声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朝林兰儿姊妹三人招招手：“你们也快来坐下。” 林兰儿有了之前这几出，对林凤琴那是把孺慕都写在了脸上，应着就坐到了她身边。而林春儿和林梅儿两人对视一眼后也怯生生地将屁股挨着板凳边坐下了。 林大山闻着喷香的馄饨味没敢动，看了弟弟一眼。 怎么办，娘也没叫咱呀！ 林大河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亲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很快，老板就把馄饨和包子端了上来。 皮薄肉厚的馄饨晶莹饱满，汤上还浮着翠绿的葱末看着煞是喜人。 天热，卖馄饨的生意算不上很好，林凤琴这几天供销社里的糕点都吃腻了，闻着这香味，她觉得自己能吃两大碗！ “翠香，过来坐。” 婆婆都发话了，王翠香再害怕也只能看了丈夫一眼后乖乖去坐下。 五碗馄饨，林凤琴除了自己那碗，剩余四碗分到了王翠香和林兰儿姊妹三人面前。 “这两个包子兰儿你们姊妹分分。” 说完又拿起一个包子掰开，分了一半给王翠香。 盘子里剩下两个，林凤琴努努嘴：“你和你哥一人一个。” 接过弟弟递来的萝卜丝包子，站在后头的林大山心里瞬间喜极而泣。 还好！还好老娘心里还是疼我的！ 一顿吃完，一家子大汗淋漓却酣畅。 不一样的是林凤琴她们是吃的热，而林大山兄弟俩是晒的。 不说三个小的，就算是王翠香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吃镇上这带肉馅的馄饨啊！ 鲜香萦绕唇齿之间，让人不舍那味消散。 镇上的物价不便宜，但小吃摊倒是还在林氏留下的私房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么些东西一共花去了二十五文。 吃饱了，林凤琴也有了干活的力气。 她沿街走着，在外人眼里就是个什么都想看看的老太太，而只有林凤琴自己知道她是在寻找商机。 第十六章 只会卖货 五显镇地处边陲，算不得太繁华，但街上叫卖的和店铺也算是应有尽有。 茶馆酒楼不多但也有一两家气派的。 林凤琴思考着商机从何而来，或者说，是她自己能靠什么赚钱。 回想着上辈子能干的都干了个遍，但唯一不好的就都是零零散散的苦力活，直到后来得到了供销社的铁饭碗才算是彻底安顿下来。 试图在脑子里寻找记忆，可最后却发现林氏也没比她这个外来户好多少，就算从前来镇上也只是逛逛看看，依旧是两眼一抹黑。 最后，林凤琴逛了一圈之后排除了酒楼茶肆药铺这些没点实力开不起来的，又转回了街口的馄饨摊子。 “大妹子，今儿生意可好啊？” 摊主是一对夫妻，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比林氏小上一些。 因为淡季的缘故摊主自然也没忘记说话这个是刚才一下子点了五份馄饨的主顾。 反正生意也不好，那媳妇子干脆就将手里的碗递给丈夫和林凤琴唠了起来。 “嗨，这大热的天哪能有什么生意呢？” 原本这天就热得汗流浃背的了，一碗热馄饨下肚，那可不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么。 “你家这馄饨啊，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了！就你这生意都不好，那别处......？” 林凤琴面不改色的打探着别人的商业机密。夸起人来那是半点不见心虚。 再说了，这辈子就过了这么几天，确实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了，这也算不得是在说假话。 不得不说上辈子是做销售的，一张嘴就把摊主夫妻俩连带着那才包好的馄饨都夸出了花来。 林大山几人在旁边看得那是一愣一愣的。 要是换个聪明点的老早就能看出来不对劲了，可到底林家兄弟只是两个实实在在的妈宝男。 甚至在想到之前林凤琴说的神仙托梦时，林大山还不由得惊叹神仙真的显灵了，让自己老娘变得那么精神抖擞，那肯定也会长寿的！ 花了个把钟头费了一些唾沫星子，林凤琴就把镇上最基本的行情给摸透了。 现在这年代的物资比起她们那时候匮乏许多，大热的天吃饭的地方也就茶馆和酒楼生意能好些。 衣食住行民以食为天。 但是论厨艺，林凤琴觉得自己也就是刚好能炒几个家常菜的程度，那手艺说句难听的，别说卖了，自家人吃几天都腻了。 暗自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只会卖货。 于是紧接着她又打听清楚了关于在镇上摆摊做生意的事。 一一记下后，林凤琴扯出笑脸：“多谢大妹子，劳烦再给我打包一个肉包。” 素菜包子两文一个，肉包三文。 半天下来就吃了一个包子的林大山眼馋巴巴地看着老娘把那只包子塞进了怀里。 离约好的申时还有一会，林凤琴就拖家带口地找到了停牛车的地方。 看着空手去空手回的一家子，于二牛也有些傻眼。 “你们什么都没买？” “嗯，没啥好买的。”林凤琴实话实说。 这不买东西花十二文钱坐牛车来镇上干嘛？跑着玩？ 车上回来得也早的赵娥下意识的想嘲笑她是没钱买还打肿脸充胖子，但想到来时发生的事，又讪讪的闭上了嘴。 等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林大山舀起一瓢井水就先喝了个半饱。 黄翠香急忙钻到灶房里烧晚饭，而林凤琴则是掏出肉包子，对坐在屋檐下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小男孩招招手：“来，奶奶给你带了包子。” 第十七章 狗蛋 天色暗了下去，借着灶房里的火光依稀还能看见身影。 林凤琴见那孩子扭头愣愣地看向自己声音又软了三分。 原本今天去镇上想把人也带着的，可是这孩子被一起带回来这些天连半句话都没开口说过。除了吃饭睡觉，白日里就找个地方愣愣坐着，那模样像是被祭祀那天吓着了似的。 林凤琴叹了口气，见他不过来只好上前去挨着他坐下了。 “快吃吧，今儿咱们在镇上都吃过了。带回来这个都凉了，好在这会天也热。” 先前林大山说这孩子是同村林老五捡回来的。 开始她也是准备把人送回去，可在听见林兰儿说了这孩子在林老五家过的日子比她都不如，又想着都能把孩子卖去送死的人能好哪去？最后才自作主张把人留在了家里。 “奶！” 这时，帮着把菜洗完后的林兰儿也凑了过来。 小孩语气里满是激动。 以前林兰儿见了林氏就像老鼠见了猫，现在倒好，巴巴往跟前凑。 “这包子可好吃了，你不信问兰儿妹妹。” 林凤琴什么都不怕，就怕见到瘦瘦小小的孩子。 当初那年头她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就差点没养活过来，小猫似的孩子抱在怀里瘦瘦小小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没了气息，这几乎成了林凤琴上辈子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嗯，狗蛋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狗蛋这名字一喊出来林凤琴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这孩子看着虽然瘦，但模样却是真的俊俏好看，除了穿得破些，唇红齿白的浑不像个村里的孩子。 怎么瞧都不该配上狗蛋这名字...... “狗蛋！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突然，门外一阵叫喊打断了林凤琴跑偏的思绪。 没等她回过神是在叫谁，忽然就看见眼前的孩子吓得猛地哆嗦，原本愣愣的眼神也忽然多了些恐慌。 “奶，是林老五来了。” 林老五？这是要孩子来了？ “别怕啊！奶出去看看，兰儿你赶紧去喊你爹出来。” 林凤琴见孩子连听见声音都已经怕成那样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也没了，铁了心要把人留下。 记忆中林老五也是个浑不吝的，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叫个保镖的好。 门外，林老五见半天没人应，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他砰砰砸起了门。 没承想门突然打开，力气没收住的他扑通一下撞进来摔在了地上。 一抬头刚想骂人，可看见的却是林凤琴。 想到林家兄弟俩那身板，林老五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转过头朝她身后站着的狗蛋开了口：“狗蛋！你个小兔崽子！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你要打死谁呢？你打一个我看看？！”说完就去墙角摸起了用来打儿子的棒槌。“敢动我家孩子一根手指头，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打成龟孙子！” 林老五看着林凤琴手里那比胳膊都粗的棒槌整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什、什么你家孩子！我是来喊我家狗蛋回家的！” 当时卖孩子得到的五百文被林老五拿去镇上输了个精光，被赌场的人撵得屁滚尿流地才又回了村里。 躺在家里喝了个半醉，正后悔孩子卖便宜了呢，就听见村里人说孩子没死在林家，他这才脑门一热找上门来。 第十八章 等着瞧 呵！ 林凤琴冷笑一声，“被你卖了换成五百文的孩子，你还有脸说是你家的？” “那、那......”林老五支支吾吾半天，“那也不是你家的啊！现在他又没死！就得跟老子回家！” 想到还能再卖一次换钱，林老五也顾不上林凤琴手里的棒槌了，径直上前就要去拽人。 林凤琴自然也没客气，手里的棒槌朝着林老五二话不说就招呼过去。 身上被砸了几下骨头都疼得像要断了似的，林老五也恼了，转过胳膊就去推她。 正和林老五撕打的林凤琴没看见此时她身后的孩子正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到底对方是个男人，林老五就算瘦小那也比林凤琴力气大上许多。 就在她差点被甩倒在地时，林大山光着膀子从屋里冲了出来。 “林老五你个龟孙子敢欺负我娘？！” 林大山上前一把就揪起了林老五的脖领子，一米八几的大个，上半身还有洗完澡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渍，虬结的肌肉外加圆睁着的眼睛，借着光看上去活像个怒目金刚。 都没等林老五开口，林大山就一拳头砸了上去。 一声惨叫，林老五捂着嘴，感觉牙被砸掉了一颗。 在林大山出来时，身后那孩子才又默默地把已经迈出来的脚收了回去。 “你、你们！你们等着瞧！” 林老五嚎着却又不敢还手，在被林大山丢垃圾一样的扔出门外后才狼狈地爬起来边跑边放着狠话。 “老子等着你！下次再敢来老子腿给你打折！” 等骂完后林大山不解气，还朝着林老五背后啐了一口。 敢打老子娘！老子就早点送你去见阎王！ 这时林凤琴已经安抚好了两个孩子，抬头一见便宜儿子那暴躁吓人的模样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这把子力气干啥不行？竟然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娘啊！您没事吧？” 对比刚才打人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现在的林大山突然就变成了贴心大皮袄，脸上写满了担心紧张。 “没事，以后狗蛋就住咱家了。” 之前想的是暂住，现在是彻底定下来了。 以后这就是她家的孩子。 林大山一个妈宝男自然是老娘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等黄翠香从灶房里出来后才听说了刚才的事，吓得脸色煞白地又打量了林凤琴好几圈。 “我真的没事。” 林凤琴把狗蛋拉到饭桌前。 她要是有啥事刚才就直接躺地上了，哪还能让那瘪犊子逃走？ 这时去担柴的林大河刚回来，放下柴火后林兰儿又嘴快地把刚才那事跟自家二叔说了一遍。 林大河倒是没说话，只不过转身就摸起了刚放下的柴刀，沉着脸就要出门。 “行了，吃饭呢你去干啥，回来。” 林凤琴这时想到林家兄弟俩心里也没一开始糟心了。 这两个便宜儿子虽然别的不行，但是孝顺这点是真的没话说。 子不教父之过，说来还是得怪那个老太婆。 “光凭打架能有什么出息？你真把人打死了还得去吃牢饭，到时候你们蹲大牢了，是想我这个老太婆饿死在屋里头？” 第十九章 训子 “奶！您还有我和姐姐呢！我们不会让您饿死的！” 这话说完林兰儿当即就拍着胸脯表示，却被后头的王翠香狠狠戳了一指头。 林凤琴听着这话也不由得失笑，“你这丫头，你可是真孝顺，你爹蹲大牢了你可就没爹了！” 听见这话，林兰儿偷偷看了虎着脸的林大山一眼。 虽然平日里爹打人的时候很凶，但刚才的爹真的好厉害！ 她也不要当没爹的孩子...... “那、那爹你还是听奶的话吧......”小姑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这次来个林老五，他不占理你们能把人打跑，那下回呢？万一来个你们打不过的咋办？”林凤琴捧着碗筷不紧不慢地说着。 况且现在还是太平年间，要是等到起了战乱，他们这地界是头一个遭殃的。到时候战乱起还不知道怎么能保住这小命。 “要是想你娘我过得好啊，光靠蛮力是不行的。” 林大山听了这话也慌了。 打不过的咋办？ 他愣愣地看向弟弟，只见林大河脸上也多了一些茫然。 以前的林氏只跟他们说过他们兄弟俩加在一起谁都不敢惹，所以在村里才养成了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但现在林凤琴突然给他们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兄弟俩的脑子突然就转不过来了。 “咱们在村里倒好说，今天你们去镇上也看见了，比咱有钱的多了去了，还有官府。咱们这还是小地方，要是县里、州府那可全是达官贵人，人家一个指头都能碾死咱们，你说说你们就凭这一把力气能干嘛？” 能干嘛兄弟俩想不出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林凤琴。 “人生在世想要活得好啊，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有权嘛要当官，现在看起来这俩的脑子这辈子估计是赶不上去考官了。 “到时候咱们做些买卖，等挣了钱，像今儿林老五那样的都不需要你们动手他自己都不敢挨上来。” 林凤琴没承想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从头开始教孩子。 “娘您说啥咱们就干啥！” 林大山说完后林大河紧跟着点头。 他俩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林凤琴话里的意思，但却把老娘说的要挣钱刻进了脑子里。 “行了，先吃饭吧。”林凤琴摆摆手。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教会的。 “狗......” “承元。” 林凤琴一愣，看向眼前的小孩：？？ “我的名字。” 顾承元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态，忽然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并且说完后心底就开始后悔懊恼。 “不过以后你们就还是叫我......” “狗蛋多难听啊！那就不是个名儿！”林凤琴回过神：“以后咱就叫你小元吧！” 承元听着好像是大了些，孩子小压不住。 顾承元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默默点头。 吃饭时，看着一家几口馍馍就着野菜就吃得喷香，林凤琴又开始叹气。 做买卖这事要抓紧了，要不这一个两个孩子还等着长身子呢！ 等晚上回了房，林凤琴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起来。 自己的强项就是卖货，可现在哪有货让自己卖呢？ 现在这年头也不让女人去找工作呀！ 想着想着，林凤琴不由得就自动想起了那空无一人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头那么多东西，要是能搬出来呢？ 第二十章 神仙又托梦了 “娘！娘起来吃早饭了！” 太阳都升起老高了王翠香还没见林凤琴起床，直到她得出门干活了才踌躇着隔着门喊了起来。 现在的人家一天就吃两顿，早饭这个还是当时林氏说自己一把年纪了得好好养养。 这放在整个河西村除了地主以外都能算得上是独一份的事了。 王翠香喊了好几声都没见里头有人应，她突然想到前阵子那病怏怏的婆婆,忙慌地拍起了门。 此时屋里，林凤琴正坐在床边看着地上这一麻袋黄豆发愁。 昨晚上她去供销社里转了一圈，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东西带出来的。 最后拿是拿出来了，但却放不回去了。 正想着到时候那个神仙托梦的借口还能不能站住脚呢，门突然一下子就被人撞开了。 王翠香看着好好坐在那的林凤琴，大大地松了口气。 “娘，您......” 正想问怎么不搭话呢，突然她就看见了面前的那一麻袋豆子。 见儿媳妇愣住，林凤琴尴尬地咳了两声：“昨、昨晚上神仙又给我托梦了......” 说完这话，林凤琴自己都不信，可她却看见王翠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念叨着神仙显灵。 林凤琴：......还好这儿媳妇的脑子也不好使。 粮食对于农家人来说，那是顶顶珍贵的了。 一袋子黄豆平白无故的从天而降，加上林家从上到下对林凤琴都惟命是从，倒是没谁怀疑。 于是林凤琴临时开了个家庭会议。 “这事情啊你们都得保密，天机不可泄露，要是旁人知道了，万一神仙生气了要来收我老婆子的命......” “听见没？你们嘴都给我闭紧实点！要是谁敢出去乱说！不用河神，我就先给你们扔河里头去！”林大山警告着妻女。 黄翠香和林家三姐妹吓得连连点头，林兰儿甚至把嘴都捂上了。 林凤琴：咱能不提河神了么？ 至于这豆子怎么处理...... 家里没有牛车也没有牲口，一大麻袋的豆子倒是可以拿到镇上去卖，但谁能扛呢？ 这要是放在别家可能有些犯难，而林凤琴则是自动把视线放在了林大山身上。 “大山啊，明儿早起跟娘再去一趟镇上。” 好在林家有俩现成的劳动力。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乌漆麻黑的，林大山就被媳妇推醒了。 刚想发脾气就听王翠香道：“大山，娘叫你呢。” 瞬间林大山梦就醒了。 “大山，你能扛得动这个吧？” 话音刚落，林凤琴就见林大山单手一提，将麻袋稳稳当当地搁在了肩头朝自己龇牙傻笑，“娘！就算再多两袋都不妨事！” * 从村里到镇上用走的得两个钟头，一开始林凤琴还能走，可走到一半时她体力实在跟不上了。 人啊，不得不服老哟！ “咱们先歇歇。” 林凤琴抹了把汗，喊住了前面走得虎虎生风的林大山。 摸黑出门是害怕村里有人看见，现在都走到半路了，林凤琴自然也不着急紧赶慢赶了。 “待会到了镇上你也别开口，跟在我旁边学着点就是。” 找了个田梗边坐下，林大山去野地里找了片大叶子就给老娘扇起风来。 享受着一阵凉爽，林凤琴不忘交待。 “娘我省得！”林大山嘿嘿一笑。 不说话娘才能给包子吃！ 第二十一章 明着抢 娘俩摸黑出发的，等扛着黄豆到了镇上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太阳彻底冒头前空气中还透着一层水汽。 酒楼关着门，茶楼的伙计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将锦旆挂好。 时候还早，街两旁的摊子都还没支起来，路过昨天那家馄饨摊时林凤琴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扯起袖子擦了把汗，林凤琴看向一旁吭哧吭哧扛着黄豆没有半点怨言的便宜儿子。 一麻袋黄豆怎么也有个小四十斤，林大山力气再大这一路走来也热得满头大汗，而且为了将就自己他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再有几步路就快到了。” “娘你放心！保管不会掉一粒豆子！” 突然听见林凤琴说话，林大山停住脚步把麻袋又往上送了送。 见他龇牙咧嘴笑得一副憨样，林凤琴又好气又好笑。 她是怕豆子掉了吗？ 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昨天就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的林凤琴直奔镇上的粮行。 酒楼小吃摊可以晚些，因为还没到饭点，但粮行跟茶楼一样早早的就开了。 “客官想要买点什么？” 粮行的伙计见走进来的两人，嘴上招呼着，但人却还懒洋洋地坐着。 每天招呼那么多客人，伙计那眼神可谓是炼得炉火纯青。 他瞥了一眼林凤琴那洗得发白得粗布衣裳和她身后扛着麻袋的林大山微微皱起眉头。 要不是这两人是今天头一个进店的顾客，他都懒得搭理哩！ “小哥，我们是来卖东西的。” 林凤琴权当看不见伙计敷衍的态度，陪着笑脸问：“小哥，你这收不收粮食啊？” 在她看来，好的销售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态度，都应该笑脸相迎。只要卖出去那就是利益，谁会跟业绩和钱过不去呢？ “粮食？什么粮食？”伙计懒懒地掀起眼皮，“你们莫不是走错门了？我这是粮行！” 来粮行里卖粮食？这两个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黄豆，您看看，都是自家种的，保证品质过关！” 一直站在后头的林大山见老娘朝自己招手，连忙放下了麻袋。 林凤琴打开个口，从里面掏出来一小把递到了伙计面前。 黄豆粒粒浑圆饱满看着喜人。 “你这卖多少钱一斤？”伙计抓起黄豆在手里掂了掂。 林凤琴眼尖，在刚才进门时就扫了一眼粮行里摆的黄豆，那品质比不上供销社里的，所以才微微放下心。 店里的黄豆卖四文钱一斤，她也不贪，打算五文钱两斤就卖了。 “一文一斤，卖的话我就勉强收了。” 这价格一出口，饶是林凤琴这种见惯了买卖场面的也瞪大了眼睛。 一文一斤，这是明着抢啊！ “小哥您看，一文一斤是不是少了点？咱们大老远背来的，要不您再多加点，两文一斤怎么样？” “去去去！”伙计见林凤琴还跟自己讲起价来，当即就不乐意了，伸手把人往外撵。 “就这点东西我能收就是看得起你了！你还在这讨价还价？赶紧走！再耽误我做生意我就要报官了！” 眼见着自己老娘被人推搡，林大山眼睛一横就不乐意了。可还没等他撸起袖子上前就被林凤琴拦住。 林凤琴知道有可能事情不会太顺利，但却没想到这人几乎油盐不进就撵人。见实在是半点机会没有，只能带着林大山往外走。 第二十二章 碰壁 接着又去找了两家粮行，可结果却是一样。最后一家伙计觉得她一个老妇人可怜才跟她说了实话。 粮行的粮食都有常年合作供货的粮商，像他们这样的农户想要卖散粮，都是会被往死里压价的。 再说了，平时农户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往外卖呢？ 原本计划好卖了黄豆就能有钱，可现在有货却没地方卖，这又激起了林凤琴奋斗的目标。 “走，咱先回去！” 哪怕是再重新想法子，她也不会做这亏本生意把东西贱卖的！ “娘，回去万一有人看见了咋办？”林大山脸上满是担忧。 他可没忘记老娘说的，这万一要是泄露了天机，老娘要折寿了咋办？！ “看见就看见了，还不许我来镇上粮铺买些黄豆么？”林凤琴无奈地白了傻儿子一眼。 家里突然冒出来的不合理，但从镇上回去多出来的东西不是很好解释么？ 管别人说什么，这就是她今天买的！ 林大山在脑子里把这句话来回咀嚼了好几遍才明白了林凤琴的意思。他眸光一亮兴冲冲地追了上去。 来回跑了几趟，早已天光大亮。此时街上也热闹起来。 林大山扛着麻袋嗅着空气中隐约小吃摊上的香味忍不住抽抽鼻子。 出来一趟累个半死还碰了一鼻子灰，林凤琴也不愿意就这么又空手回去。 还是昨天那个馄饨摊，林凤琴买了两个素包子。 或许是昨儿给老板娘印象太深刻，林凤琴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你们来卖粮食？哟，这可不好卖！”老板娘看着那半人高的大麻袋皱眉：“要是想做些买卖挣钱的话不如你们也做些吃食来卖，肯定比那粮食强。” 突然，老板娘这话就给还有些发愁的林凤琴提了醒。 是啊！粮食卖不出去的话那她可以换一种形式去卖啊！ “娘，咱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卖了？自家留着吃也行啊！”说着，林大山一口咬下了半个包子。 自家偷偷吃掉的话那别人也一样不知道？ 林凤琴：...... 她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 好不容易拖着累得半死的身体回到家。 王翠香看着怎么搬出去又怎么带回来的一麻袋黄豆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看向林凤琴生怕她生气。 “娘......” “去，给我倒点水。” 等喝饱后王翠香才缓过来一口气。 “今晚咱们吃豆腐！” 除了馍馍和杂粮粥，来这这么些天就没换过别的。 既然黄豆卖不出去，林凤琴打算把它变成其他的卖。 黄豆能变什么？自然是豆腐豆浆豆芽了。 自己厨艺不行，但这些有固定做法的倒是难不倒她。 “豆腐？娘，豆腐是什么？”王翠香脸上明显有一瞬间愣怔。 林凤琴：？？ “你没吃过豆腐？” 王翠香摇头。 “那平时黄豆都咋吃？” “豆饭，做黄豆酱，盐豉。” 王翠香说完，林凤琴才发现没一样是自己吃过的。 好嘛，这不就来了财路了？ 林凤琴一拍大腿说干就干。 “去把豆子泡上，待会让大河早些回来。” “娘！不用，我来！” 一旁的林大山听说是要推磨便自告奋勇。但最后却被林凤琴撵去休息了。 她又不是那黑心的老太婆，哪能逮着一个当牛使唤呢？ 第二十三章 做豆腐 王翠香拿出家里的洗衣盆将豆子泡上。 等到太阳快下山时，豆子泡好了，林大河也回来了。 “赶紧的，趁天还亮着赶紧干活。” 林大河话不多，都是指哪打哪。 见他埋头磨着豆子，林凤琴开始想做豆腐需要什么。 “村里谁家有卤水啊？”想起来点豆腐要卤水，林凤琴问道 “卤水？” 看一家大小一脸呆滞的表情，林凤琴再次沉默了。 “待会豆子磨好了喊我。”说完林凤琴转身回了屋。 没有卤水做不了豆腐，林凤琴把门一闩，脑子里默念着就又进了供销社。 供销社很大，属于大型聚集区。之前她是在百货商店做销售，想了想盐卤的分类，她就直奔副食商店去了。 “奶！” 好不容易找到了盐卤，林凤琴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见林兰儿略有些兴奋的声音。 “豆子都磨好了吗？” “嗯！” 林兰儿长那么大，每天翻来覆去吃的粮食就那几样，哪里见过这豆子磨成的白白滑滑的汁水啊！ 蹲在这也不嫌累，看着石磨一点一点的把一盆豆子都磨成了豆浆。 “你去帮忙烧火，待会奶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看着小孩开心的模样，林凤琴也忍不住笑了。 现在对于林凤琴的话林兰儿那是一百个信服，蹦蹦跳跳地就去了灶房。 王翠香把家里最大的锅刷了个干净架在灶台上。林凤琴又指挥着林大河用布将豆浆过滤了一遍。为了避免失败，她就先往锅里倒了三分之一。 有林家兄弟俩在，林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柴火。 灶膛里堆满了柴，火舌蹿得老高，不一会锅里的豆浆就噗噗沸腾了。 闻着那一股子属于豆子的清香，林兰儿用力吸吸鼻子：“奶！这豆浆可真香！” 原本还怕婆婆是一时兴起折腾粮食的王翠香此时也松了口气。 哪怕闻着这味，也不觉得难喝了。 “奶，煮开就是豆腐了吗？” 头一回听说豆腐的林兰儿满眼期待。 “傻姑娘，煮开是豆浆，豆腐还得等等。”说着林凤琴又往沸腾的锅里加了一瓢水。 这假沸的豆浆喝了可不得了！还得多煮一会。 等豆浆好了林凤琴先盛了两碗出来给外头等着的两个小孩，剩下的就放在锅里凉。 端上桌后，林兰儿就拽着默不吭声的顾承元守在了跟前，闻着那豆香味还忍不住去吹吹。 灶房里，等豆浆温度凉得差不多了，林凤琴才将盐卤放进锅里不住搅拌起来。 当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王翠香发现原本那白色的汤汁渐渐凝固成块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豆腐没那么快，咱先吃点豆腐脑吧。” 王翠香不知道豆腐脑是什么，但她看见了林凤琴手里端着的碗，里面的豆浆结成块后变得滑滑嫩嫩的样子却不松散，看上去倒是有些像那过年刚杀了的猪取出来的猪脑子。 王翠香恍然大悟：难怪叫豆腐脑！ 等把几人份的豆腐脑盛出来后林凤琴才将剩下的豆腐脑倒进了原先装豆浆的木盆里，用布包上，在上面放了个锅盖盖好，又拿了两块磨刀石给压严实了才吩咐王翠香去做些拌豆腐脑吃的酱料。 第二十四章 销路 现在白糖可是金贵得不行的东西，没法放糖，那只能吃咸豆腐脑了。 副食商店里虽然有但林凤琴不准备再拿出来。 不是她小心，只是觉得虽然儿子听话，但万一媳妇或者孩子嘴快往外说了，那可就是怀璧其罪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她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林凤琴脑子百转千回时，那边王翠香已经按照她说的把酱料烧好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说是酱料，其实也只是一些野菜放了些猪油煸香了之后撒点盐。 哪怕是盐，王翠香都没舍得多撒一些。 “奶，豆浆现在可以喝了吗？” 等了半天，林兰儿见林凤琴过来才一脸期盼地问道。 “能喝了，你试试看。” 听见这话林兰儿就像拿到了圣旨一样高兴。但却没忘记林凤琴。 小姑娘端着碗递到她跟前：“奶，你先喝！” “兰儿喝吧，奶不喜欢喝这。”林凤琴看着一脸高兴的小姑娘，忍不住想拿些糖出来，但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小元，你也尝尝。” 在林凤琴略带逗弄的笑意下，两个孩子低头喝了一口从来没吃过的食物。 林兰儿喝了一口砸砸嘴：“奶，没味。” 见孩子天真的模样林凤琴才忍不住笑起来：“要加些糖才好喝哩。” “没事奶，这样就顶好喝了！” 林兰儿从小没吃过什么好的，虽然觉得没味但也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而一旁的顾承元喝了一口之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随后就没再动面前那碗豆浆。 林凤琴本就是想让孩子尝个新鲜，等乐呵够了才道：“小元不喜欢这味，待会再试试看豆腐脑。” “大山啊，你来把这豆浆喝了吧！”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林凤琴朝院里喊了一声。 不愧是父女，林大山进来后端起碗，啥也没说就咕嘟咕嘟把一碗豆浆喝了个干净，等喝完之后才委屈巴巴地看向林凤琴说了一句：娘，这玩意肯定没人买，没味呀！ 那模样逗得林凤琴又笑了一阵。 “有味的还在灶台上呢，去帮你媳妇端出来吧。” 把王翠香炒好的酱料一一分在碗里。 林凤琴虽然没胃口但也还是尝了尝。 虽然也算不上特别好吃，但到底比没啥味道的豆浆强上不少。 一家八口除了林凤琴和顾承元以外，其余大大小小的埋着头把肚子吃了个滚圆。 最后林凤琴见林兰儿爱吃，把自己那碗也递给了她。 “行了，翠香跟我去看看豆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凤琴带着王翠香去了灶房。 掀开压在上面的东西，王翠香眼睁睁就看着眼前的东西跟变戏法似的又变了个模样。 不同于闻着香的豆浆也不像滑滑嫩嫩的豆腐脑，此时婆婆手里的豆腐看起来失去了水分但却更结实了。 “翠香，把它装起来泡井里去吧。”听见喊声，王翠香才醒过神急忙接过豆腐。 “等明儿早上咱们先烧一块吃吃，到时候再拿去镇上卖去。” 黄豆卖不出去，那没人见过的豆腐呢？ 电光石火间，林凤琴就已经想好了豆腐的销路。 第二十五章 老母鸡炖豆腐 次日一早，刚听见院里传来动静林凤琴也跟着起来了。 “娘，您不再多睡会？” 从前林氏总要一觉睡到王翠香把早饭做好，这些日子因为担心旧病复发，林凤琴也干脆就一觉睡到自然醒。 “不睡了，今儿还有正事呢。” 走到院里，盯着菜地里最后那两只老母鸡林凤琴出手了。 一阵咯咯哒的乱叫声响彻，老母鸡战败。 这具身子骨还得多锻炼锻炼，还才刚到五十的年纪呢怎么抓只鸡都能累得气喘吁吁的？ 想起上辈子都快退休的自己依旧健步如飞，林凤琴决定有时间得给自己发展一下体育计划。 当年她哪怕上班也要提前起来半个钟头去跑步，有那年轻人还觉得奇怪，上班起早就够累的了还有工夫跑步？ 她当时心里笑说小年轻不懂。而现在抹了把汗，更决定自己经常锻炼是正确的。 伟人都说了，搞体育运动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锻炼身体增进健康！ 想到这，林凤琴看了眼把鸡接过去的儿媳妇：“翠香啊，打明儿起你带着兰儿她们跟我一块锻炼。” 原本还心疼着老母鸡的王翠香一愣。 锻炼？ 这时林大山刚好从屋里出来，林凤琴扫了他一眼才又道：“省得你们这些细胳膊细腿的被人欺负都没还手之力。” 林大山：我娘的眼神突然就带上了刀子...... * 王翠香按照林凤琴的吩咐，手脚麻利地将老母鸡宰了拔毛收拾干净。 穷人家，每天就指望着家里养的鸡下些蛋，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养了几年的老母鸡被大卸八块下了锅。 林凤琴自觉厨艺不行，但想了想每天煮菜做饭跟烧猪食没两样的王翠香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往锅里下了些猪油，将切成片的豆腐煎至两面金黄后才将鸡肉倒进去翻炒。 因为没有大料，林凤琴就让王翠香去院子里拔了些蒜叶。好在食材都是新鲜的，没过多久锅里就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要说猪肉炖豆腐更好吃，但想着兜里最后剩下那十几个铜板，林凤琴只能退而求其次。 老母鸡有得炖，但等到出锅时早已满院飘香。 “林家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这不逢年不逢节的就炖肉吃？” “怕是林氏那老虔婆又开始作妖了！” 隔壁邻居和路过林家门口的闻着这勾人的香味无一不悄悄议论。 “来，快都来尝尝。” 一大碗鸡肉炖豆腐摆上桌，香味勾得几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但却没一个敢动筷子。 “娘，您先吃。” 王翠香给婆婆丈夫和小叔各盛了一碗杂粮粥。 林兰儿姊妹三个坐在一旁，抽抽鼻子又强忍着不去看桌上的那碗肉。 王翠香是舍不得，看着一大盆，实际上也不够吃几天的，她只想着少吃一口就能省一口。 而林家姊妹三个则是早就养成了最后动筷子的习惯。 “林大山。” 林凤琴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她们的想法？筷子往桌上一扔沉下了脸。 突然被点名的林大山还没来得及端起碗呢就吓得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娘，我、我没吃！” 第二十六章 拳头硬了 林凤琴知道，多年下来的习惯和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拧过来的，但看着林大山的态度觉得也不是不能改，刚冒出来的火气散了几分。 “大山呐，娘把你和大河拉扯大不容易，也没能给你们最好的，带着你们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以前对翠香和兰儿她们呢也是我想偏了，今儿咱就重新摊开了说明白。” “娘！” 林凤琴才刚起了个头，那边林大山兄弟俩就难过得不行了。林大河沉默寡言红了眼眶，而林大山直接就抹起了眼泪。 “娘您生我们养我们就不容易了！都怪儿子没能挣钱孝敬您！” 不得不说林氏别的不行，但在孝顺这块从小给兄弟俩洗脑倒是洗得挺成功的。 “行了，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 瞧着一米八大个的儿子却哇哇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林凤琴只觉得脑仁疼。 “你和大河是兄弟，你俩从小感情就好娘不担心。但是你和翠香是夫妻，你以后也得对她好些。再有兰儿她们，就算是女娃娃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她们喊你一声爹你就得担起这个当爹的责任。” 等说完林凤琴看着好大儿一脸茫然，眼神中还透露着清澈的愚蠢，想起林氏以前的教导方式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家兄弟俩那个脑子从小就被灌输着天大地大老娘最大，这好那好老娘最好的教育观念。于是她想了想，换了种他们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 “要是你们爹还在的话，他像你对翠香那样对我动辄打骂你们什么滋味？再有我要是在别人家当闺女，就因为是女孩所以不受待见，从小割草洗衣累活苦活干尽吃不饱穿不暖还挨打，你们心不心疼？” 林氏丈夫死的时候林大河才刚出生没多久，林大山那会年纪也还小，连爹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哪还能有多少感情？ 父亲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块牌位一座坟堆。 这会两人满脑子就想着林凤琴刚才的话，要是娘被人打骂，要是娘不受待见干着活还挨打...... 瞬间，兄弟俩拳头硬了。 “咱们是一家人，只有好好团结起来才能过上好日子，万不可离了心。” 见两人的表情有了变化，林凤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孩子总得慢慢教。 “好了，再不吃就要凉了，赶紧吃，吃完咱还得去镇上跑一趟。” 要想做个好销售不光嘴要勤快，那腿也得跑断。 刚才听得满心感动的王翠香再此时也回过神，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把一盆菜都推到了林凤琴面前：“娘，您快吃。” “还有啊，以后吃饭不要穷讲究，我又不是什么皇帝老儿的娘，吃个饭都得我先吃剩下了你们才能吃。”林凤琴把菜又推回桌子中间，“你们只要记住，咱们一家人只要团结起来好好努力，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把鸡腿分给了家里两个最小的孩子，林春儿和林梅儿分到了两个翅膀和鸡脯肉，最后一只鸡被林凤琴先分了个干净后她自己才夹起一块豆腐。 “你们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家人不挑食，平时吃的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心想着豆腐再好吃那也是黄豆做的，那还能有肉好吃？ 可就在豆腐入口的瞬间却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豆腐怎么能这么好吃？！ 第二十七章 太好吃了 林大山平时吃饭就快，咕嘟一下好像还没尝出到底是肉味还是豆味呢就囫囵吞了下去。 但这不妨碍他又赶紧夹起了第二块。 等第二块到了嘴里他放慢了速度细细咀嚼，相比于老母鸡的柴，炖过的豆腐吸满了浓郁鲜香的汤汁，一口咬下去口感饱满却又软滑。 林兰儿原本还窃喜地啃着鸡腿，那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但她人小还机灵，打量着自己亲爹一块接一块地吃着豆腐，于是也先把鸡腿放到了一边夹起碗里的豆腐。 “奶！这豆腐也太好吃了！”一瞬间小姑娘眼睛都亮了。 “好吃就多吃些，豆腐以后管够！” 一斤黄豆能出五斤豆腐，一麻袋有四十斤，再想想粮油商店里堆得满满的黄豆，再变成吃不完的豆腐，林凤琴忽然就有些腻了...... 豆腐炖鸡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夸赞，又见连平时吃饭矜持得不行的顾承元都就着豆腐多喝了一碗杂粮粥后林凤琴士气大振。 “老大你跟你媳妇在家把剩下的黄豆磨好，我跟大河带豆腐再去一趟镇上。” 天气热，豆腐也不好放，林凤琴就用一只木桶装上水把剩下的豆腐都放在里头，上面找了块布盖上，随后又另拿了个包袱装了一两斤黄豆就带着林大河出了门。 现在这早不早午不午的点，不是集日于二牛也没出来赶车。再让林凤琴跟昨天那样走一趟她觉得一把老骨头都得散架，最后摸着剩下那些铜板咬咬牙先去了于二牛家。 “他二叔！在家吗？” 于二牛正在牛棚里给牛上草料，忽然听见院外有人喊，擦了把手便走了出来。 “大河，你们这是......？” “他二叔，我来是想问问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再往镇上跑一趟？” “你们还要去镇上？”于二牛看向林凤琴，一脸莫名。 难不成跟村里传的一样，这林氏疯了不成？怎么没事天天往镇上跑？ “诶！去镇上有点事！我们不白请你帮忙！我们给钱！” 就算觉得古怪，但有钱不赚王八蛋，于二牛想了想一口就答应了。 平日里于二牛拉车往镇上跑一趟来回能挣个三四十文，因为今天不是集日，所以于二牛就按最低的算。 “他二叔，我先给你十五文，剩下的等回来再算给你。” 林凤琴摸出身上最后的铜板看似眼睛都不眨地递给了于二牛。 “嗨，咱们这都是一个村的，你还怕我把你们扔在镇上自己先回来不成？”于二牛笑着把铜板接了过来。 林凤琴笑着打了几句哈哈。 她总不能告诉人家这十几个铜板已经是林家上下最后的家当了。 牛车虽然也不快，但比用脚走的好多了。 见林凤琴守着一个桶，桶上面还盖着布，于二牛想起了村里人说的话不由得好奇问：“大河啊，你们这是去镇上买东西？” “嗯。” “是去买什么？” “不知道。”林大河回答的语气跟他那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一样毫无情绪。 林氏是个寡妇不好搭话，而她家老二是出了名的木头疙瘩，说这些可不是自讨没趣么？ 原本还想打探点消息的于二牛语气一噎便收住了话茬。 第二十八章 谈生意 “他二叔，劳烦您在这等等，我们去去就回。” 等跟于二牛说好之后，林凤琴带着林大河就直奔镇上最好的酒楼。 阳光耀眼，林凤琴抹了把汗，目光落在了那乌木黑匾、以金漆描绘的聚香楼三个大字上。 有了上回的经验林凤琴让林大河守着东西等在了外面。 “客官，您吃点什么？” 见伙计上前招呼，林凤琴伸手掸去了前襟沾上的一点草料。 “我不吃东西，我找你们掌柜的。” 伙计一愣，看着眼前这枯瘦的小老太太。 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脸色蜡黄。 找掌柜的？这不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你找掌柜的干嘛？你要是饿了我给你拿些吃的，掌柜的可没工夫招待你。” 说着那伙计就让林凤琴去一边等着，自己则是准备去后厨拿些平日里剩下准备救济乞丐的吃食。 “哎哎哎！小哥你误会了，我不饿，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谈生意的！” 之所以那么有底气直咧咧就进了门是因为林凤琴一早就打听清楚了。 聚香楼虽是镇上最气派的酒楼，但老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善人。 谈生意？！ 伙计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谈生意的啊！ 但好在聚香楼有规矩，无论来人是贫是富一律都是客人，要不是来闹事的都不得将人往外赶，伙计想了想才道：“那你先在一旁等着吧，我去替你问问掌柜的。” 已经过了中午饭点，此时聚香楼里客人并不多，在等答复的时候林凤琴又伸手抹了抹两鬓的碎发整理着仪容。想着第一面总不能给人留下个邋里邋遢的印象。 聚香楼内堂。 正在查看账本的齐远富突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进。” “掌柜的。” 内堂布置得比酒楼大堂雅致许多，就简单摆了桌椅和一处歇息用的竹榻，窗边还放了一小只香炉，看得出主人平日的清简。 “外头有人找您，说是......”伙计又想了想林凤琴的模样，才试探着开口：“说是想找您谈生意。” “谈生意？是什么样的人？” 聚香楼在这五显镇上是最好的酒楼，平日里也有过上门想要合作的，但这次——听伙计描述完之后齐远富一愣，放下了手里账本。 在见到林凤琴之前，齐远富完全不相信伙计说的话，但走到大堂后目光落在角落那站得笔直的老太太身上时，他才惊讶地挑了挑眉。 “大娘，听伙计说，您想要找我谈生意？” 在齐远富打量她的同时，林凤琴也在心里快速分析了一遍来人。 约莫四十岁的模样，或许是伙食好身型也略微有些发福，语气透着疑问，但眉眼间却没有半点瞧不起人的神色。 “哎！是我，听闻掌柜的这聚香楼是镇上头一家，老身就觍着脸想来跟您谈笔生意。” 百转千回的心思就只在一瞬间，林凤琴表情上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就冲着齐远富扬起了笑脸。 优秀的售货员第一招：见人就带三分笑。 毕竟无论在什么时代，那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 第二十九章 合作 “哟！头一家齐某可不敢当，全靠大家客气捧场！” 两人熟人似的寒暄了几句，齐远富才问道：“不知大娘您是想要谈什么生意？” 听伙计形容的时候就挺好奇，现在见了人后齐远富就更好奇了。 要说以前想要找聚香楼谈生意的也不是没有，想卖山货的，想要租聚香楼外档口的，但无一不是卑躬屈膝。 眼前的老太太虽然衣着打扮看着捉襟见肘，但整个人看上去却精神矍铄，眼神里没有半点拘谨。 况且—— 齐远富视线落在了林凤琴空空如也的手上。 “乡下人的东西埋汰，我让我家老二带着东西等在外头呢！” “您言重了。” 刚才只是好奇，现在见林凤琴笑得淳朴爽朗又如此讲礼数，齐远富倒是带上了两分真心。 “四儿，去外头将小哥请进来。”齐远富转头吩咐了伙计一句随后朝林凤琴作出请的手势：“大娘，要是不赶时间不如随我进内堂谈？” “哎哎！” 林凤琴笑着搓搓手，心里的紧张放下一半。 有得谈就有机会，就怕人家不松这个口！ 等林大河进来后齐远富带着两人进了内堂，又让伙计上了一壶茶。 人家客气是知礼，林凤琴可不敢得寸进尺，挨着那待客的红酸枝太师椅坐了半边，也不忸怩，直接开门见山。 “大河，把东西拿来让掌柜的瞧瞧。” 来的路上林凤琴就琢磨了，林家上下没见过豆腐可能是因为穷，但人家这酒楼的掌柜指不定见过呢？ 林凤琴不敢托大，直接让林大河把豆腐拎了过来。 “这是？” 目光落在木桶中泡在水里的白色方块上，齐远富眼里透出疑惑。 他的表现让林凤琴彻底松了口气，笑道：“这是豆腐。” “豆腐？” 是何物？ 随后林凤琴就从头到尾给齐远富把豆腐介绍了一遍。 “四儿，去将陈师傅请来。” 不得不说齐远富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刚听林凤琴说完就喊来伙计去后厨请人了。 先不论这豆腐口感味道如何，就单凭这独一份的东西，只要利用得好那就是巨大的利润！ 陈江是聚香楼的大厨，虽说现在不是饭点但客人也并不少。突然被伙计喊来，从后厨到内堂这一路上心里都忐忑得不行。 “老陈啊，你来看看这个。” 见齐远富一脸喜意陈江才松了口气走上前。 在看见豆腐时露出了和先前齐远富一模一样的疑惑。 但他是厨子，对食材有天生的敏感度，卷起袖子就捞起了水里的豆腐，观察过色泽之后又碾了一块送到了鼻子下面。 属于豆子的清香扑鼻而来。 “大娘，劳烦您把豆腐的做法再说一遍与他听。” 随后林凤琴也没啰嗦，只是把脑子里记着的豆腐几样最家常的做法告诉了陈江。 人家身为厨子对做菜这方面肯定比自己在行，啰嗦多了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等差不多了解了后陈江便提着木桶匆匆去了后厨。 眼见着事情成了一半，说得口干舌燥的林凤琴这才端起茶杯。 “不知大娘您想要怎么合作？” 问着的同时齐远富已经在心里估算了豆腐的价格和利润，但谁知却见眼前的老太太放下茶杯，笑眯眯地朝门口站着的壮小伙招招手：“大河，快把咱家的黄豆拿来让掌柜瞧瞧！” 第三十章 卖黄豆 黄豆？ 不是卖豆腐吗？ “掌柜的，老身今天就是想来卖这黄豆的。” 还没等齐远富回过神，一小包袱的黄豆就送到了他面前。打眼看上去，浑圆饱满的颗粒竟比粮行那上等的黄豆还要好。 “可是这黄豆......” 虽然他是开酒楼的，但平时也用不上黄豆啊！ 黄豆酱和那黄卷也不是太多人爱吃，只需从外头买些现成的就好。 优秀的售货员第二招：要让顾客充分了解自己的产品。 “掌柜的！这黄豆啊能做的东西可多着呢！不单单是那豆腐！” 随后，什么豆浆豆腐脑腐竹油豆泡，腐乳豆干千张，一些齐远富闻所未闻的名字统统钻到了他耳朵里。 “大娘，这些您都会做吗？！” 这话刚说完齐远富又在心底嗤笑了自己一声，要是人不会做的话估计也说不出来了吧！ 要是问别的林凤琴倒还真不一定会做，可这豆制品那倒是巧了。上辈子打零工那会她去一家豆制品生产厂当过杂工。虽然没上过手，但基本的制作过程她都记在了脑子里。 “制作方法也不难，到时候我给你家大师傅一说他肯定就能明白！” 林凤琴说完这话后，齐远富才算是彻底震惊了。 不论难不难的这些可都算是秘方了，哪怕这只是镇上，那卖方子也比卖这黄豆挣钱呐！ 这黄豆顶了天一斤才几文？ 说到底齐远富并不是个黑心的商人，他觉得是乡下老太太没见识，所以才只想着卖黄豆。最后苦笑着叹口气，把这些道理都跟林凤琴说了一遍。 “大娘，您这些方子要拿来卖可价值万金呐！” 此时齐远富的坦诚让林凤琴嘴角的笑意不由又扩大了几分。 “掌柜的您是个厚道人，我也不瞒您说，我们乡下地方的就算是有方子也做不来这活计啊！” 不说制作的过程劳心劳力，林家现在这穷困潦倒的怕是也熬不到靠卖豆制品赚钱的那天。 找作坊找销路这不都是本钱？ 再说了，豆腐虽然是这个朝代头一份新鲜，可对于未知事物人呀总是保持怀疑的。要不为什么说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呢？ 一屁股的债和嗷嗷待哺的一大家子，林凤琴不认为她能有这美国时间跟现实耗到崛起的那天。 比起这样的麻烦她更愿意做个能快速赚钱的贩子。 齐远富见老太太如此通透，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敬佩。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陈江满眼喜色从门外走了进来，后头的伙计端着托盘，上头摆了两道用豆腐做出来的菜。 “这是用肉红烧的，这是酱香的。后厨里还炖着一锅汤。” 林凤琴顺着陈江的介绍看去，盘中的两道菜无论是摆盘还是卖相都比自己那一锅乱炖好多了。 红烧豆腐上面撒着细碎的肉末，收汁后才又撒上的葱碎，比起什么调料都没放的母鸡炖豆腐，此时满屋子都被那菜香味占据。 酱香豆腐也并没有太多的配菜，只见豆腐外头裹着一层鸡蛋，油煎得金黄，不知道是用什么汁勾芡的，肉眼可见的剔透爽滑，红色的酱汁和白嫩的豆腐搭配起来看上去倒显得颇为相得益彰。 第三十一章 狮子大开口？ 陈江不愧是大厨，虽然林凤琴并没有说得太细致，但他却在了解了豆腐的特点后用了最恰当的烹饪方法。 豆腐需要放味重的佐料慢炖入味，要不那豆腥味反倒是会成为败笔。 看着齐远富一口接一口的吃得喷香，林凤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感觉她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上辈子小孙子满月的时候她出钱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现在这两盘菜看着可不比那一盘子好几块钱的菜差呢！ 可惜正埋头苦吃的齐远富并没有接收到她渴望的意念，等再抬头，两盘菜已经去了大半。 “哎呀，这豆腐，当真是一绝！”齐远富露出了从林凤琴母子两人进门后最真实的一个笑容。“大娘贵姓？” “使不得！免贵姓林，您就唤我林氏就行！” 优秀的售货员第三招：要把顾客放在尊贵的第一位，让他们感受到上帝般的优越感。 “林大娘，您这豆、黄豆想要怎么卖？” 在齐远富话音落下，林凤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生意，成了！ “我去粮行问过了，粮行一斤黄豆卖四文，我这也不好越过人家，再说掌柜的您厚道，我便三文一斤算给你！以后除非灾年，要不绝对不涨价！” 齐远富自然也不是个傻的，他自然也听出了林凤琴话里有话。 “林大娘可还是有别的要求？咱们今后都是自己人，您不必客气直说就成！” 林凤琴见对方给出了明确的答复，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在买卖做成之前得劳烦掌柜的跟老身签个合同。” 随后林凤琴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她把所有豆制品的制作方法告诉齐远富，但齐远富必须保证，以后聚香楼需要用来做豆制品的黄豆都得从她这买。 虽然卖黄豆赚不了大钱但这却是个长远的收益。 就这？？ 原本齐远富还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所以听见林凤琴这条件时，他彻底愣住了。 心底感叹：果然是他浸淫商场太久，把人都看得利欲熏心了。 “林大娘，您、您这可太过于淳朴了！”愣怔过后，齐远富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占人家大便宜，“以后除了黄豆只在您那买，我再分您一成所有关于豆腐营收的利润！您可不要再推辞了，否则我良心不安呐！” 在听前一句话时，林凤琴还有些心虚。 想着这些黄豆都是供销社里的，她空手套白狼干了这一本万利的事，这要是再黑心去坑人的话那不得遭天打雷劈？！ 而齐远富后一句话一出口，林凤琴激动了，起身上前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掌柜的您真是好心人！” 齐远富的动作十分利索，找来保人双方签下合同，一前一后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把合同收好后林凤琴和他约好明日会先送一百斤黄豆来，顺便教给陈江做豆腐的法子。 齐远富也大方的先付了一百斤黄豆的定钱。 谢绝了齐远富留饭的好意，林凤琴准备带着儿子回家。 可林大河走到门口时却停住了脚步，直勾勾地看向陈江。 “这位小哥，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指教？” 第三十二章 撞大运了？ 林大河本就不苟言笑整日面无表情，大个子加上严肃的脸看上去像是会二话不说给人一拳头的。 陈江被林大河盯得发毛，抖着略有些肥硕的脸笑着问了一句。 “桶。” 面对这惜字如金的场面，陈江一愣。 桶？什么桶？ 还是一旁的伙计机灵，他赶忙上前，“这事倒是我忘了，小哥劳烦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等被伙计送出了聚香楼的大门，林凤琴才没忍住摇摇头笑出声。 “你呀，真是个憨的！” 她就说刚才这人怎么一直盯着门外也不作声，原来是惦记着被陈江拎去厨房的木桶。 刚才她可看见了，把人陈大厨吓得够呛。 “娘辛苦挣钱，不能乱花。”林大河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平日里话不多也没哥哥会来事，但却把母亲说的话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现在也还不会挣钱，可却把林凤琴来回折腾又跟人陪着笑脸的样子都看进了眼里。 不能挣钱，那就一分都不能赔！ 短短一句话，倒是让林凤琴愣住了。 这倒是从来......没人在意过她的辛苦。 她收起了打趣的笑意，脸色变得温和，摸了摸怀里的合同和刚才齐远富给的黄豆的定钱。 “娘不辛苦，挣钱能有什么辛苦的，等以后你们兄弟俩能挣钱了娘就能退休咯！” 上辈子为了孩子拼了命的挣钱，后来又为了孙子拼命挣钱，最后倒是想为了自己等退休呢，可谁曾想...... 罢了，穷人也过得辛苦，只要能挣钱熬到好好养老，这算哪门子的辛苦呢！ “走，咱们先买些东西再回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比绝处逢生更值得欢喜的事了。兜里有了钱林凤琴脸上的皱纹看着都像是舒展了好几条。 想着刚才齐远富吃的那两盘豆腐，林凤琴先去肉铺割了一斤肉，又去给几个孩子买了些零嘴，最后看见成衣铺摆着的绣花鞋时想到了林家上下除她以外那一堆早已磨破了头的鞋，干脆又转身去布庄扯了两尺布。 等林大河抱着一堆东西到了牛车停着的地方后，于二牛眼睛都大了一圈。 嗬！ 林家这是去哪撞大运了？怎么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的东西？！ 从古至今女人无论老少都爱购物。 买高兴了的林凤琴满脸笑容，而林大河却沉着脸在心里盘算着这些钱他要怎么才能给娘挣回来。 一路上，因为林大河的脸黑沉沉的吓人于二牛愣是没敢多问一句。等把母子俩和东西送到门口得到了另外十五文后他才急匆匆地赶着牛往家走。 这一路可憋死他了，等回去可得跟媳妇问问这林家咋突然就富裕了呢？ “奶！” 林大山夫妻俩已经把剩下的黄豆都磨好了，满院豆香。 从林凤琴他们出门后就一直在屋门前翘首以盼的林兰儿见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蹦三尺高迎了上去。 “哎哟！你这小丫头，这才多久不见就那么想我啦？”林凤琴笑着打趣。 “嗯！可想了！”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来，奶奶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去跟姐姐和小元他们分去吧！” 等把买的零嘴递了上去王翠香也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还没等她从眼前一堆东西的震惊中回过神呢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斤猪肉。 “我去把豆腐做了，今天晚上咱们也吃一顿豆腐烧肉！” 第三十三章 钱不是省出来的 晚饭，豆腐烧肉配上杂粮粥，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肚子吃得滚圆。 “娘啊，咱这不是做梦吧？” 林大山打了个饱嗝，心里都是不真切。 “做梦？你以前能在梦里吃撑？”林凤琴笑着睨了他一眼。 想想在以前那饿死人的年头里，哪怕是做梦那也是那饿半死的梦。 “嘿嘿，那哪能啊！”林大山憨气地挠了挠脑袋呵呵一笑。“要是天天能吃这豆腐炖肉就好了。” “瞧你那点出息，天天吃豆腐炖肉那也得腻味。” 说话间，林凤琴把在镇上买的布拿给了王翠香，“这两尺布你拿去给孩子们做双新鞋。” 两尺布做衣服不够的但光用来缝鞋面也绰绰有余了。 做鞋面用不上太好的颜色，小孩子满地跑也容易脏所以林凤琴买的是最便宜的粗麻布。 可接过那灰扑扑的布料王翠香脸上却满是心疼：“这些好布做鞋可惜了，不如......” 剩下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林凤琴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钱不是省出来的，那都是挣出来的！你看你、咱们抠抠搜搜那么些年是发财了还是钱放着又生钱了？”林凤琴语气里透着不满：“没听过那句话么？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林家上下目不识丁的只知道老太太生气了一个个连声应着，而坐在最角落的顾承元却在听见这句话时眸光微闪。 于家。 于二牛回去后就把今天的事都跟自家媳妇说了一遍。 胡彩云接过丈夫递过来的三十文钱也满是不可置信，“林家？买肉买布？你莫不是发梦看见的吧？” 谁不知道林氏病了一场把整个家底都败光了不说还借了许多外债？ “我发梦，那这钱总不能是假的吧？！” 整个河西村不大，平日里吃饱了饭又都没事干，串串门说说话的，没等太阳落山呢林家像是撞了大运去镇上采买这事在茶余饭后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公爹，您看这林家都能买得起肉了怎么还不上门还钱？” 自从上次在林家丢了颜面李美玉就没有哪天是不咒林凤琴死的。这会刚好有了由头于是主动跟王元提起这事。 王元听了忍不住皱眉：“你懂什么？你好好照顾好宝儿便是，别再给我添这些无用的麻烦。” 李美玉虽是儿媳但王元却是一百个看不上的。 但当初小儿子考上了秀才，平日里读书要用的笔墨纸砚那些东西金贵不说，要一路供下去那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李美玉她爹是镇上的屠户，家底殷实又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所以他当初才同意了老大这门亲事。 以前老二还没考上秀才时他还得忍着，但现在嘛——见她恨不得把所有想去找事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又想到那天林凤琴那连讥带讽的话，心底蓦地又冒出了一股子火气。 “现在上门去讨债，难不成你也觉得我这老头子活不过这个把月了？” “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李美玉被这话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王叔！王叔您在吗？” 林老五手里提溜着酒坛子扯着嗓子在门外喊道。 第三十四章 晦气的东西 “这不年不节的吹的什么风？” 王元开了门，看着面前贼眉鼠眼的林老五语气算不上客气。 身为里正的他辈分也大，平日村里小辈少不得见了都客气地喊他一声叔。可面对林老五这样的二流子，王元那是半点都不想扯上关系。 “嘿嘿王叔，我上回去镇上得了这么一壶酒，这不就想拿来孝敬孝敬您么！”林老五语气透着谄媚。 而王元站在门口连侧身请他进门的意思都没有，淡淡地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酒坛子：“孝敬就不必了，时候不早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王元人老成精，林老五也是整日混迹市井的泼皮，那也是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见王元不待见的样子他也不恼，说起了此次来的目的。 “王叔您看，我家狗蛋上回村里遭难要祭祀，我狠下心为了大家伙把孩子送出去了，那现在村子没事了孩子也没用上，按着这道理我是不是该把孩子带回家？” 听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王元在心底冷笑一声。 那可是村里凑了五百文钱买下的孩子，现在倒是说什么为了大家伙？ 上回被林氏闹的那样，但说也奇怪，打第二天起那雨也渐渐停了，他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现在听他这话的意思......？ 王元心里虽瞧不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等着林老五的下文。 “我原先以为孩子被献给了河神还难受了好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的，实在没法子还去镇上做了几天苦工才敢回来。可昨儿回来却听说孩子没事！我心底那个喜啊！” “可谁知道林家霸占了我的孩子！我上门想去要回孩子却还被那林大山打了一顿呐！” 在听了一堆废话后，王元脸上明显有了不耐烦的神色时，这才听他哭丧着脸说到了正题。 林老五哭着还张开了嘴。 难怪呢，他就说感觉这林老五看着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那前面豁然豁了一颗门牙。 王元对林凤琴气恼但却碍于身份面子不能随意找茬，可现在—— “竟有这事？！”王元装作满脸讶异的样子，“这也太不像话了！如此我便同你走一遭要回孩子。” 此时吃饱了的林凤琴正在院子里纳凉，顺便盯着王翠香给孩子们做鞋子。 太阳落在天边看着像个鸡蛋黄，傍晚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想着这要是等退休了，那岂不是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还没盘算多久呢，突然一阵由远至近的哭声打断了这短暂的宁静。 “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我好好的一个孩子他林家说抢就抢走了，狗蛋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刚捡回来时那都快没了气了！我也时是费尽心力地养了他几个月呢！” 一抬头，王元和林老五为首，身后跟着好事想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就呼啦啦地又围了林家一院门口。 哭丧似的声音惹得林凤琴心火冒，起身就去墙角抓起了扫帚。王翠香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匆匆进屋去喊丈夫。知道老太太心疼这孩子，又顺道去了西房里交代顾承元让他不要出去。 “滚滚滚，你这晦气的东西没经我同意就闯进我家门，小心老娘去报官把你这臭不要脸的抓起来！” 林凤琴沉着脸跟扫垃圾似的把扫帚往林老五跟前挥，连带着王元也被逼退了好几步。 第三十五章 公报私仇 林老五被她扫帚打了几下，眼底闪过恼怒，可在那么多人面前自然是不敢动手的，只能愤恨地退出门外又准备嚎起来。 “狗蛋啊！我的儿啊，是爹——” “我可去你的吧！你这臭不要脸的再给老娘叫一句试试！今天保管再留下你几颗牙！”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响起，林老五还没嚎出来的话就卡痰似的被迫堵在了嗓子眼，戛然而止。 林老五被撵出了林家院子，王元不得已也只能跟着站到门外。他没想到林凤琴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在心底冷哼一声：“林氏，你这是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好好说？”林凤琴转头看向王元，“那天晚上他冲进我家打孩子打我这一把年纪老骨头的时候您怎么不让他好好说？要不是我家老大我现在指不定都得拉去后山变成一座孤坟咯！您是里正，我家还欠着您的银钱，我也知道上回孩子打闹那事您心里堵着一口气呢！我不指望您能公平公正但您也不能在大家伙面前这么偏帮这二流子吧？！” 林氏一口气跟那个机关枪似的压根就不想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明枪暗箭的将前后的事都扯上提前堵住了王元的嘴。 王元被这一通话堵得，愣是沉默了一瞬。 现在就算他想偏帮，那都不行！ 帮？人家说你是因为上次那事被落了面子怀恨在心来公报私仇！ 再说了，林老五平日里是个什么人全村谁不知道？ 要说刚才因为想看热闹暂时忘了，可现在被林凤琴这么一提，大家伙又都想起来了。连带着原先跟林老五站得近的几人还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 把众人的脸色变化都看在眼底，林凤琴在心底冷笑一声：上辈子老娘十来岁就叉着腰跟人吵架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搁哪种地呢！ “那你说说吧，狗蛋——” “小元！那孩子有名字，什么狗蛋狗蛋的！” “那、小元，是在你家吧？” “是，在我家呢，怎么了？” “这是老五家的孩子，你不能——” “他家的孩子？他亲生的？他有媳妇？” 众所周知，林老五不仅是个二流子，还是个大光棍。 “捡来的孩子也是孩子，那——” “他去官府报备了？做公证了？还是去给小元落了籍账了？” 虽然年代不一样，但林凤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只要有官有制度那肯定就有户籍。 就林老五这样的德性不是她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 说话三番五次的被打断，王元生气，但这口气又找不到宣泄口。 面前林凤琴老母鸡护崽子似叉着腰咄咄逼人的模样让此刻的他略有些后悔，后悔为了那一时之气来掺和这件事。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他五百文就将孩子卖了，他还有脸说孩子是他家的？”林凤琴眸光一扫众人：“就你们大家伙评评理，要是以后你们去镇上买了房子，人家钱花光了再去找你们说那房子是他的你们答不答应？！” 众人一听林凤琴这比喻都惊呆了。 不说能不能买得起镇上的房子，那哪怕只是一块猪肉那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第三十六章 脱胎换骨 听着像是歪理胡说但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沉默片刻王元才又开了口。 “那就算......”狗蛋还没出口就被林凤琴投来的眼神提醒，王元自动想起刚才那名字：“小元不是林老五家的孩子了，那也是大家伙当时凑钱买的，你不能霸占着孩子。” “我霸占？我可没霸占！我只是见孩子可怜，害怕这二流子什么时候又把孩子卖了才接回来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 林凤琴哪能不知道王元是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不见得是看得上林老五，就只是单纯的想见她吃亏而已。 可林凤琴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也想刚好就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的把那孩子留下来。 不等王元再开口林凤琴又道：“既然里正您说孩子是大家当时凑钱买的，那就这样吧，孩子以后也不单在我家住，每天轮流着去大家伙家里吃饭睡觉您说这样可行？” 一听这话在场的可都不干了。 当初全村凑钱买孩子那是迫不得已为了自家安危，可不是为了买一张嘴回去吃饭的！ 他们平日里一家子吃个温饱就算不错的了，这年头谁家没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啊？哪有那闲钱再去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 都是那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穷神，谁都不是那活菩萨啊！ 林凤琴这话一出口，王元就知道今天这就属于狐狸没打到反惹一身骚，输了！ 这要是为了出这一口气得罪了全村人那他这个里正也算是当到头了。 “罢了，既然你心疼这孩子那大家伙也不好做那恶人，今天是我听信了片面之词才有了这误会，以后小元就住你家吧！”王元彻底软了语气。 而见到人家都给了台阶下，目的达到的林凤琴也不是那种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人。她冲着王元笑笑：“多谢您体谅我这老婆子的心，那我也不会让大家伙吃亏。到时候我给大家伙把这五百文补上交予您保管着，要是谁家有急事有困难了就从里头拨！” 听见这话不仅王元，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开始以为是听错了，可借着那傍晚余晖看去，林凤琴满脸笑意盈盈却不像那说笑的模样，比起先前那泼辣彪悍的模样，此时看着竟有了一丝和蔼的慈态。 突然，众人就想起了这些天的怪事。 林氏那天不敬河神不仅没遭到神仙降罪反倒是那眼看着治不好的病也好了。还有那满屋子奇异的豆香和今天听于家媳妇说的，又买肉又扯布的像是撞了那大运...... 一阵联想过后，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在想莫不是林氏真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脱胎换骨还在神仙面前过了明路了？！ “这、这事可缓缓再说。” 说完王元又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找借口离开了。 临走前林老五还满脸不服气，可还没等候在院子里林家兄弟出手呢，就被王元冷冷的一句话吓走了。 “你若是以后再干这些没皮没脸的事还编瞎话拉着咱们大家伙做筏子，以后就别说你是咱们河西村的人了。” 这话语气虽不重，但林老五却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元作为一村的里长，完全有权利将自己逐出村籍。 他是游手好闲想要当个二流子混日子没错，但他不想真的当个流民啊！ 第三十七章 看笑话 “我呸！” 想来看林家热闹的人都幸灾乐祸的来，灰溜溜的走。林老五更是在林大山眼睛横过来时狼狈逃窜。 林兰儿关院门前还朝着王元的背影低声啐了一口。 见她满脸气不过的样子林凤琴觉得好笑，“哟，小兰儿生气了？” “哼，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兰儿嘟着嘴嘀咕。 “你小孩家家的知道什么？！” 刚才呼啦啦一群人堵到门口，王翠香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现在好不容易没事了又听女儿还在那骂骂咧咧，她上前就戳了林兰儿一指头。 “好好的你骂她干嘛？”林凤琴瞪了王翠香一眼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兰儿说说看，为什么生气？” 有些事小孩子内心比大人更敏感。此时林凤琴倒是有些惊讶，惊讶这孩子比她爹娘老子聪明多了。 林兰儿揉了揉额头，看了王翠香一眼随后咬紧了下唇。 “不怕，兰儿只管跟奶奶说，你娘不敢再打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翠香啊，你去端两张凳子过来，顺便把大山也喊过来一块听。” 这儿媳妇人不坏，就是胆子小了些。 林凤琴性格强势却从来没强迫过别人，上辈子儿子们一结婚她就自觉的把他们都撵了出去单住，怕的就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要发生矛盾。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愿意以婆婆的身份压制儿媳妇徒惹积怨。可更不愿意看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软包子。 没一会，王翠香就带着丈夫和凳子过来了。 林凤琴也没客气，和林兰儿一人一张凳子就坐在了院里。而林大山夫妻俩却老老实实地站着跟个小学生似的。那模样蠢得她连看一眼都嫌多。 “大山啊，你们觉得刚才大家伙来咱家是为了什么？” 夫妻俩听了这话皆是一愣。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把钱和孩子要回去呗？ 林凤琴见状心底冷笑。 转过身去，在她眼神的鼓励下，林兰儿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他们就是想来看咱家笑话的。” “翠香，你看看你俩，还不如个孩子呢！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她孩子家家懂什么？” 这些日子见婆婆对自己和善了不少，以至于王翠香胆子也大了不少，但现在突然被这么一点名，她瞬间又吓破了胆子似的缩起了脑袋。 “是啊，可不就是想来看笑话？”林凤琴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林兰儿眼睛蓦地一亮，心底刚生出窃喜就又听头上传来问声：“那兰儿知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想来看咱家的笑话？” 这回小姑娘神色露出茫然，摇摇头。 “村里有比咱家富裕的，也有比咱家有钱的。兰儿你想想，要是王宝儿家遭难了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林兰儿年纪小但却是个记仇的。 上次差点被抢了钱又挨了打，现在听林凤琴这么问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说：“高兴！” “那村里还有比咱家更穷的人家，如果他们过得更惨了，你会高兴还是难过？” 这回林兰儿倒是琢磨了片刻才说：“不高兴也不难过。” 林凤琴点点头：“那让你像今天大家伙那样只是跟着去看热闹呢？” 林兰儿：...... 小孩儿在脑子里想着那样的场面，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了脸。 第三十八章 人善被人欺 “奶，兰儿错了。” “哦？你哪错了？”林凤琴挑眉，看向怀里的小孩倒是来了兴趣，想听听看她怎么说。 “我......”林兰儿声音细如蚊蝇，“我刚才想着，看热闹、是挺好玩的......” 就像是逢年过节村里杀猪宰羊，又或是听那些从镇上回来的人在树底下吹牛聊天。 “人呐，可不都是那样么？”林凤琴和善地笑了，也没责怪，“那刀没割在自己身上哪会知道疼呢？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可数不胜数哟！” 小姑娘依偎在她怀里，似懂非懂地听她说着。 “那要是王宝儿家有热闹了你会去看吗？” “奶，王宝儿家怎么会有热闹看？”林兰儿摇摇头睁大眼睛瞅着林凤琴：“他二叔是秀才！爷爷还是里正哩！” 林兰儿就算小那也知道里正是村里最大的官，更别提大家还都叫王宝儿二叔秀才老爷。之前听巧儿姐说王家二叔是秀才，王家还免赋税呢！ “所以兰儿你懂了吗？要不想被人看笑话咱呢就得自己立起来，腰板挺直了硬气了，就算咱家有点什么事别人顶多也就在背后议论，万不敢当着面来笑话咱们。” 家里穷，小姑娘从小营养就不好，林凤琴捋着那一头枯草似的短发细细说着。 而且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会觉得教小孩这些事情不好。 在她看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得有自保的能力。 况且这些事说是在讲给小姑娘听倒不如说是讲给面前那两个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的家伙听的。 “嗯！我懂了，就像刚才我偷偷在背后骂宝儿他爷爷就是因为咱家没他家厉害，我爹也没他二叔厉害。等以后咱家厉害了宝儿爷爷也不敢带人来咱家看热闹了！” 听了这话林凤琴乐呵的笑出声。 这孩子倒挺会举一反三！ “没错！兰儿真聪明！”说着林凤琴睨了眼看着还像是沉浸在思维死胡同里似的两人：“你爹那榆木脑袋呀！咱是指望不上咯！” 被老娘当面笑话的林大山也不恼，笑呵呵道：“娘，我知道，咱得挣钱嘛！我都打听好了，去镇上码头给人扛包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呢！赶明儿我就跟春生一块去！” 这话一出口，林凤琴和王翠香两人倒是齐齐变了脸色。 王翠香是不知道丈夫的打算，乍一听他这么说心里还觉得有些不舍。 而林凤琴则是二话没说气得上前就拧住了他的耳朵，“你就算去扛一辈子的包，那咱家该穷也得穷！再说了你去干活了家里的地谁给我开垦谁给我种？！有这力气留着明儿给我扛豆子去！” 上辈子她若是光靠干体力活挣钱钱没挣着她就得累死了！ 在林凤琴看来读书最怕死读书，挣钱最怕卖一把死力气。 被老娘一顿连骂带揍的林大山也就彻底打消了去镇上干活的念头。 * 等到晚上都睡了，林凤琴才把跟聚香楼签的合同用油纸包着撬开了灶房里的一块土砖后藏进了进去。 回到屋后她一个人又吭哧吭哧地从供销社里扛出了两麻袋多的黄豆出来。 虽说供销社里什么东西都有，但林凤琴总归是不敢都往外拿的。 等一百斤的黄豆扛完了她也累得不行，倒在床上躺着在心里盘算以后的计划，过了好一会才沉沉睡去。 第三十九章 脑子有泡 第二天林凤琴又起了个大早。 其实还没到时间，但心里有事的她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小元？大河？你们在这坐着干嘛？” 来到院里打算活动活动身子骨再锻炼一圈时却发现家里有两个比自己起得更早的。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还没完全隐去的星子，林凤琴奇怪的嘀咕道：“你俩干嘛？起那么早也不吭声，修仙呢？” 顾承元看了一眼和自己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的沉默男人后才走到林凤琴跟前抬起头看向她。 “......我今天也想去镇上。” “小元想去可以跟着一块去，但今儿咱不坐牛车，你想去的话就得跟着奶奶一块走。路上可不能喊累啊！” “嗯，我能走。”顾承元本以为自己还得想个理由，可却没想到林凤琴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突然有些坏心眼道：“可、可二叔不让我去。” “你别听你二叔的，想去咱就去，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去个镇上罢了。” 林凤琴从不会限制小孩的想法，但却会把利害关系先说明。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林大河才幽幽开口：“去镇上要花钱。” 林凤琴：...... 这什么时候多了个掉进钱眼里的？ “林大河，你没钱你就去挣啊！你跟个孩子谈什么钱不钱的？你那么大个人了不也还得花钱？我看你是脑子有泡吧！” 见老太太突然劈头盖脸一阵骂，而那沉着脸的汉子却梗着脖子站在那一脸死不悔改的模样，顾承元自己都没发觉脸上多了一种他从未曾有过的清浅笑意。 等骂够了，林凤琴觉得自己今天也不用锻炼了，摆摆手：“去把你哥喊起来，咱们得出发了。” 院里那么大动静，没等林大河去喊人林大山就已经顶着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从房里出来了。 燥热的天，直接在井边捧了水洗脸，井水的清凉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人瞬间就清醒了。 “黄豆放在我屋里，你们去扛出来吧。” 看着两个壮实的便宜儿子一人扛了一麻袋黄豆也不问从哪来的就吭哧吭哧往前走，林凤琴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算了，有利有弊，虽然难教了些，但好歹也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这些解释不通的事情。 至于牵在手里的顾承元林凤琴倒是没放在心上。 小孩能懂什么事呢？就算往外头说那也说不过她的。毕竟谁会真的相信有东西能凭空冒出来呢？ 再说了，关于黄豆她也已经想好了别的对策了。 摸黑赶路。 一回生二回熟，头一回林凤琴还在半路歇了会脚，这次却一口气走到了镇上。 中途她怕顾承元累还问了一句，谁知道小孩儿看着满头汗却也真的咬牙一步没停地跟着走到了镇上。 “林大娘您来了？快请进，掌柜的在里头等着呢！” 时间还早，如同头回来时一样蒙蒙亮的天街道还稍显冷清。但这次不一样的是伙计在他们到前就已经开了酒楼侧门等着了。 才一刚看见林凤琴的人影就忙不迭地将人往里头引。 第四十章 人呢？ 感叹着这前后几天的变化，林凤琴跟齐远富寒暄了几句后就跟着陈江去了后厨。 “小兄弟，这些黄豆你们搁这就好，你们跟我进来歇着就成！” 相比起弟弟，林大山倒还显得有些拘谨。 而林大河则把身上的麻袋往伙计说的地方一放，就跟着齐远富去了内堂。 叫伙计上了茶水和点心，齐远富道：“你们看这剩余的二百文钱......” 还没等他问完呢，就听见对面坐着的兄弟俩异口同声道：“给我娘！” 齐远富愣怔过后呵呵一笑，心底感叹老太太有两个好儿子。 招待着三人吃点心，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一旁的顾承元身上。 这怎么还有长得这么俊俏的小孩呢？但好似跟这兄弟俩又不太像。 林家兄弟俩都长着一张国字脸，而顾承元年纪虽小，但那精致的容貌却已初现雏形。 就那么打量着，忽然齐远富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这孩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呐？ 那么明晃晃的目光顾承元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端起茶杯挡住脸喝了两口后，突然捂着肚子对身旁的林大河道：“二叔，我要去如厕。” 没等林大河反应过来呢，顾承元就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见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齐远富忙对林家兄弟说：“你们歇着，大堂就有伙计，会照顾好孩子的！” 而刚才心里升起的念头也被顾承元那一声熟稔的二叔给打散。 另一边，顾承元到了大堂。 “哎！你上哪去？” 伙计见着匆匆往外跑的顾承元慌忙拦住。 “我没来过镇上呢，就到门口瞧瞧。” 听他这么说伙计觉得有些不放心，但顾承元却又道：“我就在门外，不走远。” “行，那你可别走远了，这镇上也是有拐子的！” 见他乖乖点头伙计才放了手。还时不时往外看一眼，中途瞅了几回见那小身板还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干活。 聚香楼后厨。 一堆帮厨磨豆子的磨豆子熬豆浆的熬豆浆，一个个手脚麻利倒是比在家做时快多了。 等熬好豆浆后陈江才把一堆帮厨统统都撵了出去。 “这豆腐啊其实也不难，主要是......” 林凤琴把豆浆和盐卤的配比仔细地跟陈江说了几遍，又等陈江试了几回，差不多上手之后她才又说起下一种豆制品的做法。 原本还担心卤水的问题，犹豫着万一聚香楼没有的话自己卖是不卖，最后好在陈江竟然知道。这倒是省了林凤琴解释起来的麻烦。 好在豆制品的种类多，但做法却大差不差。陈江是厨子自然懂得举一反三很快也就掌握了技巧。 等都做好时间已经到了晌午。 “娘。” 已经等焦急的兄弟俩看见林凤琴回来后才都松了口气。 “辛苦大娘了！”齐远富见她热得满身是汗也怪不好意思的，不等她拒绝就喊着伙计去准备二楼雅间，“今儿林大娘您赏个脸，留下吃了晌午再家去。” 忙了一上午林凤琴到底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想着以后还要合作，硬是拒绝倒也生分于是便答应下来。 道谢后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突然—— “大河，小元人呢？！” 第四十一章 九、少爷？ “人不是......”在这呢么？ 林大山一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凳子这才想起来先前顾承元跑出去的事。 而齐远富算算时间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站起身：“大娘您别急，孩子刚才说想去厕所就跑出去了，我这就去问问！” “四儿？四儿！” 此时正值晌午饭点，聚香楼客似云来，伙计们也忙得一阵风似的脚不离地。 “掌柜的？” 四儿上完一桌子菜后擦了把汗，急忙跑到齐远富跟前。 “早上那会出来的孩子呢？！” 齐远富门口大堂来回扫了好几眼愣是没看见哪有孩子，急得额头上冷汗热汗的直往外冒。 “孩子？” 孩子...... 四儿突然想起了先前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的孩子。 “报官！赶紧报官！” 随后跟着出来的林凤琴看见这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瞬间慌得发凉。烈日当空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热，恐慌的寒意遍布四肢百骸。 就在这几分钟里，林凤琴就已经把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都想完了。 她攥紧微微颤抖的手一步不停地往外跑去。 孩子是她带出来的，她必须找回来！ 齐远富见状跟四儿交代了一声后急忙跟上。 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枯瘦的小老太太来回在街上跑着。 “你干嘛？有病啊？！”女人一把拉住身旁的儿子怒瞪着眼前的人。 “对不住！我看错了，看错了。”林凤琴讪讪松开手，看了一眼形似顾承元的孩子笑着跟人赔不是。 林家兄弟俩跟在后面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不敢阻拦，只能一路跟着往县衙在镇上安置的常驻点赶去。 顾承元刚从巷子拐角出来，看见的就是林凤琴正拉着路人比划询问着的模样。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瘦瘦的、八九岁的男孩子？” 老人不管不顾任由额前的汗珠顺着两鬓往下流，阳光反射下连脸上的沟壑都显眼不少。 而在被路人不耐烦地撵走时也不见难堪，只是脸上的焦急越发明显。 “九、少爷？” 暗处的人见顾承元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语气透出疑惑。 “你回去复命，说我暂时不回去了。”这一幕好似比那阳光都刺眼，让顾承元瞬间觉得烦闷不堪，“等把幕后的人揪出来后再说吧。” 听着这话那人一愣，“可——” “要不是我命大，你以为轮得到你现在在我面前说可不可？” 此时的顾承元完全没有了在林家时的沉默寡言，看似平静的眸底透着冷意。 站在阴影里的人听后慌忙跪下。 “行了，退下吧。” 顾承元深吸一口气，抬脚便朝林凤琴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分明可以给林家一大笔钱作为报答...... “小元？小元！”就在林凤琴觉得头晕目眩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人，“你跑哪去了？！” 一瞬间，拔高的声音把还跟着找的几人也都吸引过来。 齐远富见孩子找到了顿时也跟着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这孩子要是真的丢了那可不是合伙了，那估计得结仇！ “我、我看见货郎挑着糖葫芦，觉得有趣就跟着走了一会，结果迷路了......” 见小孩儿满脸内疚的模样，松了一口气的林凤琴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掉起了眼泪。 第四十二章 巴掌印 “你这死孩子！你是想吓死我啊！” 从惊慌中缓过一口气来的林凤琴嚎啕大哭，抬手就把顾承元一把转过去，巴掌直往他屁股上招呼去。 “一个糖葫芦就那么好看？你要是跑丢了怎么办？你是想再被卖一次是不？！” 啪啪几下，打完之后林凤琴又开始后悔，哭得更大声了。 等哭够了胸口堵着的郁气也消散不少后才把眼泪一擦将人往林大河跟前一推：“你走吧！想上哪去上哪去！” 见着那步履蹒跚的背影，林大河一把拽着顾承元跟了上去。 回到聚香楼，齐远富让厨房准备了一顿丰富的午饭，可心情大起大落的林凤琴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林大娘，这是剩余的钱。” 临走前齐远富把剩下的二百文钱给了林凤琴，又按着林凤琴的请求把剩余的菜装在食盒里打包让他们带上了。 “等这黄豆用完了我就直接派人去您家里拉，就省得你们再来回跑了。” 留下河西村的地址后齐远富笑着将人送到聚香楼外。 * 回去的一路，林凤琴沉着一张脸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三个也不敢越过她去。 林大山愁得恨不得上去让老娘踹自己几脚解气可又不敢。而林大河则是紧紧拽着顾承元的胳膊生怕他再不见了。 “娘她咋了？” 打开门，王翠香看着一头扎进屋里的老太太瞬间脸上的笑意都吓没了几分。 林大山指了指身后被弟弟拖了一路的小孩。 还没等开口呢就见老太太手里举着根竹枝就出来了。 “你们两个那么大的人了，老娘就去办个事的功夫你们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娘！娘啊！” 夏天的短打穿着就跟打赤膊差不多，林大山顿时被竹枝抽得捂着脑袋在院子里逃窜。 林大河倒是老实，等林凤琴停下来后主动凑到了她跟前。 “起开，没那眼睛看你俩讨嫌的样，没脑子就卖力气吧，歇一晚上明儿都给我开荒去。” 林凤琴扔下了鞭子。 其实一路上走回来气也消了不少。 孩子有好奇心跟着看新鲜那也不算犯错，只是当时那焦急的心情让她一下没绷住。 在林凤琴看来小孩不懂事都是大人的责任。 “小元，你跟我进来。” 顾承元一愣，下意识就跟着林凤琴进了屋。 等两人进去后，林大山才收起了自己刚才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向弟弟嘿嘿一笑，“娘没下重手，看这连红印都没呢！” 林大河看了一眼哥哥那黝黑的胳膊，伸出手在上面一拧。 “林大河！！你皮痒了？！” 关上门隔绝了院外吵嚷的叫声，屋里一瞬间安静不少。 “对、对——”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承元就被一股力道给拽了过去。 突然，屁股一凉。 等顾承元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时整个想要弹起来却被一双略有些粗糙的手摁住了。 一瞬间，脸上顿时烧红。 “小元呐，刚才奶奶是气急了才动手打的你，你也别跟我这个老婆子生气。” 说话间，林凤琴看着小孩儿屁股上那两个还没消退的巴掌印叹了口气。 第四十三章 缺德 顾承元趴在那有些瘦弱硌人膝盖上看不见老人的表情，可那带着叹息的话却让他心底有了一丝奇怪的触动。 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可—— 想到先前在大街上的那两巴掌，顾承元面上闪过复杂。 林凤琴压根不知道顾承元此刻的心情，拿出了刚才在供销社里找的红花油替他抹上了。 一股奇怪的药味伴随着诡异的清凉感传来，顾承元皱起了眉。不过没等他回过神就被一把拎了起来。 “好了，拿去吃着玩吧！” 说着林凤琴将刚才顺手在副食商店拿出来的糖葫芦塞进了眼前这总是发呆的小孩手里。 不就是串糖葫芦么！ “吃了糖葫芦可不能生奶奶气了啊！” 林凤琴笑着揉了揉小孩儿的发顶转身去了院里。 卖黄豆才赚了两百文钱，离不穷还差得远哩！得多赚钱给这一群不听话的小屁孩买肉长身体才好呢！ 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外头裹着一层薄薄的糯米纸，顾承元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 “大山？大山！” 到了院里，林凤琴脑子里琢磨着明天去把林家那两亩荒地开了的事，可喊了两声没听见有人应，转了一圈就发现娘仨在院外墙角下站着呢。 “春儿兰儿回来了？你们不进去在这嘀咕什么呢？” “娘没事，就、就是......”王翠香支支吾吾，可脸上难看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奶！王家——” 林兰儿脸色忿忿地刚想开口却被王翠香拽了一把。 “老娘当然没事！我要有事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问你？！”林凤琴眉头一竖，指着眼眶通红的林春儿道，“还有王翠香你是觉得我老婆子老眼昏花呢还是觉得我瞎了啊？” “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翠香慌乱摇头，还没等她解释一旁的林春儿就哇地一声捂脸哭着跑回了房。 王翠香看了眼女儿又看了一眼婆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兰儿你说。”林凤琴看着这软包子似的儿媳妇就来气。 林兰儿嘴快，见有林凤琴撑腰就一股脑地把刚才憋了一路的话吐了个干净。 今早上林春儿带着妹妹去了外家。 林春儿今年才刚满十四，可早在去年就定了亲。男方是王翠香大哥的儿子王晖，也就是林春儿的表哥。 本来是打算好等及笄后就嫁过去亲上加亲，可离原定的婚期就差这一年，谁知道王家却变卦了。 “王家表哥说我姐配不上他，还说您一把要入了土的老骨头了还霸着要管家，是缺德......” 听着女儿好话赖话都说完了，王翠香瞥见婆婆那瞬间拉得老长的脸，那原本只是惨白的脸色变得面如死灰。 在借尸还魂后林氏记忆里那些事都稀乱，林凤琴不仅忙也懒得去回想。等林兰儿说完她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家表哥？那不是个跛子吗？ 不仅是个跛子，还是那又穷又没人要的跛子！ 她忙着忘了去退亲他们就谢天谢地吧！就这还有脸嫌弃她家好端端的闺女？什么玩意？！ 第四十四章 退婚去 “你爹呢？” 林凤琴从满心愤慨中回过神想起了自家好大儿。 “我爹听了王家骂您的话，抄着扁担找他们算账去了！”说起这的时候林兰儿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 哎哟我的个老天爷诶！ 林凤琴头痛扶额，一推小孙女：“兰儿快回屋去把你姐喊出来，咱们追你爹去！” “追我爹？追我爹干嘛？” 想到王家骂林凤琴的话林兰儿不愿意。 他们骂奶奶缺德，活该挨爹爹打死！ “还能干嘛？退婚去！” 不仅要把婚退了，这关于名声的脏水还半滴都不能沾她家姑娘身上！ “哎！” 一听这话林兰儿高兴了，脆生生地应着就冲回了房里。 林凤琴也懒得理还愣在原地的王翠香，交代顾承元让他在家不要乱跑后就回屋去箱笼里翻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裳换上了。 那是林氏留着每次去人家里吃席时穿的。 老太太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让林兰儿在前头领路就跟着朝王家去了。 王家离得不远，和林家邻村，两个村子就只隔了一条河，一个河西一个河东。因着村里王姓多也就取名王家屯。 王家。 “晖儿啊，你说林家那个死老太婆不会来找麻烦吧？” 在把人撵回去后刘氏的左眼皮一直跳得没个消停。 “放心，不过是退亲罢了，说不得她比咱都高兴呢！”王晖满不在意。 “也是。”刘氏点点头。 王家退了这门亲事林家那死老太婆又多了一个可以卖去人家当丫鬟的孙女，能不高兴么！ “可你说的这事真的能成？”想着刘氏还是不安生。 虽说看不上林家，可她也知道自家孙子这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再怎么那外孙女也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会干活又老实，嫁过来也好拿捏。 “肯定能成！”王晖眼里闪过志在必得。“不过奶，这事你可得瞒着我爹！” “我知道，到时候等你爹问起，我就说是林家那边不愿意了。”反正老大那实心眼儿的性子也不会真的上林家去问。 就在祖孙俩各有打算时，外头忽然就响起了一阵砸门声。 “谁啊？！” 边问着刘氏边去开门。 门才刚打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黑影。 刘氏下意识往旁边躲，可却没站稳，哎哟一声就踉跄着吓倒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那握着扁担满脸凶神恶煞的女婿，刘氏人都傻了。 “林、林大山？你这是想干嘛呢？！” “我想干嘛？！我还想问你王家想干嘛呢！” 一听这话，刘氏忽然就心虚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大山，有话慢慢说，好好商量。” “慢慢说？好好商量？”林大山眼睛一横：“王晖那小崽子骂我娘缺德的时候也没见你要去跟老子好好商量！” 林大山本就是浑不吝的，这时也没个身为王家女婿的自觉张口便骂。 刘氏一愣，不是因为退亲来找麻烦的？！ 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把林兰儿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肯定就是那死丫头嘴快！ 三个外孙女里刘氏最不喜欢的就是林兰儿，和自己不亲不说好像还长了那个反骨。 第四十五章 杀人了 “大山，你看都是误会，肯定是孩子听岔了。”刘氏脸上陪笑脑子里却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煞星给劝走。 要是来的是其他人她还能仗着长辈的身份，可怎么偏偏是这林大山？ “老子不管误会不误会的，你让王晖现在就去给我娘跪下道歉！”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刘氏惯来就心疼王晖又还十分看不上林凤琴。想到自家孙子马上快要成的事那哪能答应呢，于是立马拦着他道：“晖儿出去了，大山你也别生气，等他回来我肯定教训他！” 林大山油盐不进，此刻他脑子里就只盘旋着王家那小崽子骂了他娘这件事。 等一把拨开刘氏往院里扫了几眼没看见人，林大山又抓着扁担就往里屋冲。 从刚才听见声儿后王晖就躲在了屋里。 在王家王晖是除了他爹以外谁都不怕，甚至和刘氏一样有些瞧不起王翠香那软弱的二姑。在王家有老太太压着。只沾亲带故的林家一年到头见那么一回，可他偏偏就怕狠了这个二姑丈。 躲在窗棂后头的王晖没等到刘氏把人劝走，反倒是看见人两步就走到跟前了，王晖吓得嗷地一声仰着就往后倒去。 听见动静的林大山确认了人在屋里，二话不说抬手就把门砸得哐哐作响。 “小崽子！你乖乖的给老子出来！要不等老子进去非打折你三条腿！” 那满脸凶横不似说笑的模样把刘氏急得上前想将他拽开。可王家人都出去干活去了，剩下这老弱残的祖孙二人哪能拦得住林大山这牛一样的力气？ 哐一声响起，门应声而开，堵在里头的王晖也被这撞击力掀倒在地。 “啊——救命啊！奶！救我！” 壮硕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王晖只觉得死期就要到了，干嚎着就手脚并用地往里爬去。 “哎哟杀人了！光天白日的就有人要杀人啦！”刘氏见拦不住，便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林大山的腿死命地哀嚎起来。 此时日头还垂坠在半山腰上，家家户户都闲在家里准备做晚饭。挨得近的早就听见了这噼里啪啦的动响只是没好意思凑上前，但现在一听刘氏喊着说要杀人了，这谁还坐得住？结伴就往王家跑来。 在林凤琴跟着林兰儿赶到时也就刚好听见了这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连忙拨开挡在前面的村民们就挤了进去。 当看见林大山只是像拖死狗似的拖着王晖往外走，人没缺胳膊没少腿也没见一地血腥的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只要没把人打死，那他们就还能占理！ 而前面，那些个左邻右舍的平日就算和王家有什么龃龉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外村人来撒野。 见被林大山拎在手里的王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吓得脸色灰白，都急忙上前想要将人拦下。 “你再不松手我们可就要叫人将你抓起来去见官了！” 林大山空有力气但脑子转不过弯，一根筋就只想要抓王晖回去跟林凤琴道歉。现在见有人拦着，干脆就把手里的扁担一扬，颇有种谁再堵着他的路就把对方打得脑袋开花的架势。 见场面一片混乱，林凤琴怕孩子被撞着，交代林兰儿往边上站，她则是二话不说就朝着还拽着林大山的刘氏冲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欺负你怎么了？ “儿啊！娘知道你气，可你不因为他这背信弃义的人就将自己搭进去呐！” 原本众人正喊着让林大山放手呢，现在林凤琴冷不丁的窜出来将在场的都吓了一跳，包括林大山。 自家老娘这一通话是什么意思他没听懂，但他还记着得让王晖道歉的事。 将人往地上一扔，“娘，他——” “娘知道！你是心疼春儿才会来找他算账，可你就算打死他也改变不了他狼心狗肺的事实啊！” 才刚开口就被林凤琴打断。 那声泪俱下的模样不仅林大山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背信弃义？什么狼心狗肺？ 场面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更有一些喜欢八卦的已经竖起了耳朵。 林凤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还没等刘氏反应过来她就又大声喝道：“退婚！这个亲不结也罢！” 这时左邻右舍听了这话也咂摸出味来。 王家这大孙子去年定下了亲家那边的表妹大家伙是都知道的，现在听这亲家老太太的意思是这王家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刘氏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陡然回神，狠狠瞪着林凤琴。 “怎么？眼睛大就占理？” 听见这话的众人顺着林凤琴的视线看去，刘氏面红耳赤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碍于左邻右舍的情面有人憋住了笑意，但林大山就不同了，呵呵一声，“娘，她看着不像占理，倒像那斗输了被薅秃了毛的野山鸡。” 配上那认真打量的表情让林大山显得更憨实。 虽说占了赢面，但林凤琴可没忘记正事。 “你说我血口喷人，那你敢指天发誓王晖他非我家春儿不娶，否则不仅腿瘸，以后还得眼歪嘴斜孤独终老吗？” “怎么可能？！”这下刘氏还没开口王晖倒是先急着跳了出来，“她林春儿既不是千金小姐又没家财万贯的，凭什么想让我非她不娶？” 呵呵。 林凤琴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林家要有这能耐，你以为当初能看上你？” 说着，她的视线还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王晖那只跛脚上。 “我家春儿勤快又能干、虽不说貌若天仙那也是个浓眉大眼模样标致的姑娘。当初你家哭着求着哄骗我那儿媳妇说什么亲上加亲，现在你王家是找好后路了所以就想着一脚将人踹开？” 林凤琴倒也没夸大其辞。 当初确实是刘氏眼见着大孙子到了年纪却说不上亲才撺掇着自己亲闺女把外孙女嫁过来。 王翠香是疼闺女，但耳根子也软。 她嫌弃侄子是个跛子，但又听刘氏说女儿嫁到王家知根知底的，她这个外婆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外孙女。那会想着林氏对自己的蹉磨，一点头也就答应了。 王晖模样长得不差，但跛脚却是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痛。现在被林凤琴两相对比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王晖牙关咬紧。 欺人太甚？ 林凤琴挑眉看向那耻辱都快从眼底溢出来的王晖微微一笑，“就欺负你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 干了什么蠢事 话落，五大三粗的林大山往自家老娘身边一杵。跟个门神似的让王晖想起了自己刚才被拖死狗的模样，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黑瘦的小老太太站在人家院里说着嚣张的话，但却没一个人敢有意见。 看看人家身边那个儿子，到底是有资本的。 “林凤琴！你凭什么在我家指手画脚的？你个老虔婆能比我好哪去？”刘氏见孙子那屈辱的模样叉着腰就上前指着林凤琴就骂，“我那闺女和外孙女们被你蹉磨成啥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快入土的年纪了还霸着儿子要卖孙女的！臭不要脸！” 怒气上头时会带给人极大的勇气。 林凤琴浅笑着拦下了要动手的儿子，看向气得跳脚的刘氏不紧不慢道：“你别管我要不要脸的，现在这事是你王家先背信弃义。我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在这扯皮的，你那跛脚的孙子我呢也不稀罕，今儿来就是让你把那文定给我，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刘氏是想退婚，但却没想过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再说这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被这么传出去...... 正想着要怎么挽回局面时，王家其他人接二连三的回来了。 看着满脸焦急的大儿子，刘氏瞬间没了刚才骂人的气势，悄悄挪着步子挡在了孙子跟前。 “亲家母？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您先进去坐，有什么话咱慢慢商量。” 原本在干活的王茂喜收到邻居口信说是家里来人打起来了，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来的是林家人，跟林凤琴问好后就想把人请进屋。 打量了一眼来人，认出来是自家儿媳妇的亲大哥，见对方好好说话林凤琴也没再冷嘲热讽。 她摆摆手：“坐就不坐了，你们回来得也刚好。有些话我也不想说那么难听，毕竟咱们就算结不成亲中间也还隔着翠香这层关系在呢！不过既然你们家瞧不上春儿那我们也不是那些个死皮赖脸的，你把文定还来，以后咱们两家能处就处，不能处也就拉倒吧！” 林凤琴这话姿态像是摆得低，但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刻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老娘才不稀罕跟你们再扯上关系的模样。 一听这话刚回来的王家父子就傻着眼面面相觑。 什么叫结不成亲？谁瞧不上春儿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别人闺女怎么样王茂喜不敢说，但自家儿子什么样他那是有自知之明的。妹妹愿意把春儿嫁过来他都已经是感恩戴德，哪还有说瞧不上春儿这个理？ “亲家母？您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茂喜陪着笑想把人往屋里请，但后头的王老头看着自己老妻那跟吃了屎似的表情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茂喜啊，去把文定拿来还给亲家母吧。” 王茂喜一愣，回头看向父亲。见他神色凝重忽然一下也就想到了什么。 “王晖！是不是你干了什么蠢事？！” 王茂喜一声怒吼吓得王晖一哆嗦把脑袋又往刘氏后头埋了埋。 见状，王茂喜愣怔良久后到底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将当时定亲的文定拿了出来。 “亲家母，今儿要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多包涵了！” 王老头一脸颓败地朝林凤琴母子二人拱拱手。 “包涵倒谈不上，只要大家伙都知道今天这事不是我家春儿做得不对那就行了，毕竟你家孙子不想娶媳妇那我孙女以后还得体面嫁个好人家呢！” 第四十八章 没这个福气 见对方年岁比自己还要大些，林凤琴到底也客气了几分，把不要脸换成了不想娶媳妇。 “那、那我今儿就不招待亲家母您了。”王老头满脸难堪。 “没事，您年纪也不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些管不了的咱也甭管了。” 林凤琴见王家父子俩好似不知情，到底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临走前也劝了一句。 “哎！等这事过了，改日我再让茂喜上家去给您赔不是！” 王老头还惦记着闺女，并不想让两家为了这事彻底闹得不相往来，更不愿意自家闺女在林家难做。 林凤琴哪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也就笑着顺嘴说了一句：“我老太婆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一码归一码，这事是你家王晖没这个福气，可不赖我儿媳妇！” 王老头听见这话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等将人送到门口时，一旁的林兰儿却又露头窜了回来。 “外公！您可别听我外婆瞎说，她就是心疼表哥呢！我奶对我娘我姐和我都可好了！怎么会想着卖孙女呢？”林兰儿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孩童的清脆刚好清晰的落进众人耳朵里。 见小姑娘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动作熟稔地挽上了小老太太的胳膊，孺慕的模样压根就不是能装出来的。 大家伙刚才还听进耳朵的话瞬间就散了。 刘氏那张嘴果真是不能信！ 见林兰儿的模样王老头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而随后不等王家人开口，听见动静来看热闹的也跟着林家几人悄悄地就离开了。平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给人家留点脸面。 林凤琴目的达到不愿意多待，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她家里还有忙不完的事呢！哪有工夫操别人家的闲心？ 等院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王老头才转身关上了院门。 天色渐暗，回到堂屋时只见孙子已经跪在了地上。 若是平时他少不得也想劝两句，但今天，王老头一声不吭地就坐在了一旁。 王茂喜见父亲进来才沉着脸开了口：“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色平静，没有了平日里发火时的愤怒，可跪在地上的王晖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 “爹、我......” “茂喜！你那么吓人干嘛？结不成就结不成呗！林凤琴什么德性你难道不知道？再说了春儿那死丫头......” “你给我闭嘴！”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王老头就将手里的烟锅锅往地上一敲。 刘氏被吓得一哆嗦，跪着的王晖最后的心理防线也瞬间崩塌了。 “爹！我、我就是不稀罕春儿表妹了！我、我有心上人了！” 王晖梗着脖子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的全说了个明白。 “所以就你这样的，人有钱人家的小姐能看得上？！”王茂才看向眼前正在做梦的儿子，语气里满是讥诮。 而这句话却彻底惹恼了王晖，他一下子爬起身冲着王茂喜吼道。 “是！我是跛子！是个残疾！那又怎么了？！感情的事本来就你情我愿！林春儿她又黑又壮话也不会说整日就只知道干活！你喜欢木头你娶好了！我才不——”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王晖剩下的话。 “罢了，以后你想干嘛便干嘛，我不管你了。” 愣怔了许久，王茂喜才捏着颤抖的手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昏暗中烛火摇曳，连带着他的身影仿佛也一块跟着佝偻下去。 第四十九章 活不下去了 王翠香坐在床沿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女儿。 想着去了娘家的婆婆心又忐忑地吊在嗓子眼。 “春儿......”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别难过吗？ 还没成亲就被未婚夫嫌弃，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春儿便不用做人了。 想到这，本是过来劝说女儿的王翠香也不自觉掉起了眼泪。 最后林凤琴大获全胜带着儿子孙女回来时，迎接她的就是屋里抱头痛哭的母女俩。 “奶。” 林梅儿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听见动静她赶紧从灶房里迎出来，瞥了一眼隐约传出哭声的屋子。 不像林兰儿，两个大些的姑娘心底依旧还有从前被林氏种下的阴影。 “今晚咱们吃什么呀？” 林凤琴仿佛没看见林梅儿那满脸的忐忑站在院里捶了捶来回走得酸痛的腿。 当她听见林梅儿嘴里吐出来那千篇一律的杂粮粥配野菜烙饼时，肩膀都跟着垮了下去。 嘴巴都淡得没半点味了。 林梅儿见她脸一沉转身进了屋里，担心母亲和姐姐又要挨一顿打骂，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她无措地看向跟在后头放好扁担的父亲，而林大山只是摸摸肚子：“快去端晚饭吧，我都饿了。” 林梅儿想开口求助的话噎在了嘴边，看向正趴在屋门偷听的妹妹。 “兰儿，你待会帮着说几句好话。” “说什么好话？”林兰儿直起身，伸手胡乱拨了一把挡住眼睛的碎发满脸莫名。 林梅儿觉得妹妹能讨奶奶欢心，本想着哄着妹妹去说几句好话，可现在低头看向那一双天真无辜的眸子便改了口。 “没事，兰儿你去帮着摆饭吧。” 屋里。 “娘。” 王翠香见林凤琴进来赶紧抹掉了眼泪。 “哭什么哭？”林凤琴皱起眉。“你们这样还怎么出门见人？” 就这点小事怎么值当哭成这样？眼睛都肿了！明儿让她们出门别人看着这大肿眼泡还以为又被她这个恶婆婆往死里欺负了呢！ 王翠香垂下头没吭声，做好了被婆婆打骂的准备。而林春儿却扑通一声跪着抱住了林凤琴的腿。 “奶！这不关我娘的事，您别生气！”林春儿满脸泪痕哀求着：“明、明儿您就将我卖了换银子吧！不、不然......” 不然她也活不下去了！ 林春儿深知祖母对她们姊妹三个的嫌弃，嫌弃她们不是男孩，不能给林家延续香火。 现在她又被退了婚，留在家里遭人嫌倒不如将自己去换了银子，那样母亲和妹妹们的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些。 听着这话林凤琴也恼了。 瞧瞧那个糟老婆子给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动不动就想着将自己卖出去！ 这要是能答应，不用别人，她就能戳断自己的脊梁骨！ 哪怕上辈子难得快要饿死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卖孩子的念头！ 她林家祖祖辈辈就没有卖孩子的规矩！ 仔细打量着这成日闷不吭声只会干活的小丫头。 常年风吹日晒，没有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那样像是能掐出水那样的水灵劲儿。 头发扯了半尺的麻绳扎着，脸色也似那稻田里成熟的小麦那样，看似沉闷却有着属于她的活力。 第五十章 能卖几个钱？ “那你觉得你能卖几个钱？” 林凤琴叹了口气随后转身找凳子坐下了。 这话一出口王翠香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婆婆一眼，挪到前面也想跟着跪下。 “你那么大的人了跟着过来瞎掺和什么？等我成了那牌位你们再多跪一会吧！” 要都像小兰儿那么懂事她该多省心呐！ 但这母女俩的性子要是不拗过来，那她估计早晚得气死。 想着林凤琴也不阻止了，“行了你要喜欢跪那就跪着听吧。” 跪着听或许能听得更清楚，总归就再让她们跪这么一回。 等跪在女儿身边后王翠香倒是暗自松了口气。而林春儿却因为刚才那句话正愣神。 能卖几个钱？ “今儿这话我就再说一遍。” 林凤琴声音不大也没带多少情绪，但母女俩听着却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背脊，像是在等那最终审判般严肃。 “咱家现在不富裕，春儿你将自己卖了顶多换个几两银子，可几两银子能干嘛？能花一辈子吗？你就不怕我花完了再把梅儿和兰儿卖了？” 林春儿听着这话嘴唇嚅嗫半天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见小姑娘死咬着下嘴唇强撑着的模样林凤琴也于心不忍。 说是能嫁人了，但也才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 “起来起来，都赶紧给我起来！”先前摆起的架子一下子没绷住，林凤琴不耐烦地朝着母女两人摆手，“以后有什么事一家人好好商量，别动辄就又哭又跪的，我还没凶残到那要吃人的地步呢！” 怎么就那么难教呢？她又不打人又不骂人的，真有那么吓人？ “不就是退个婚嘛！什么要死要活的？一个跛子！”林凤琴满是怒其不争地瞪着王翠香，“你说他身残志不残对你好也罢了，这个身残心也残的玩意你们不想着赶紧甩掉还想着法子要把自己赔进去？” 她也不是搞歧视，以前那年代打仗退下来的缺胳膊少腿的人多着呢！那也是值得人敬佩的英雄！ 原本还等着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母女俩听着后面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而林凤琴也懒得看她们这傻样，从怀里掏出文定塞进了王翠香手里。 “喏，这玩意你看着处理吧！我老太婆不年轻了，挨不起饿！” 忙了一天不说还被顾承元吓得午饭都没吃就赶回来处理这档子破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林凤琴拖着虚浮的脚步就往外走。 才拉开房门就看见站在外头发愣的林梅儿。 “梅儿，你去将晌午带回来的菜热热赶紧来吃饭了。” 林梅儿回头没听见屋里的动静，也就急忙先去了灶房。 屋里，王翠香拿着手里那张红纸看了好几遍，神情满是不真切。 她不识字，但当时是她找人写的回帖，她也记得这上头的女儿的名字。 在确认这就是当时文定回帖时，母女俩才对望着突然喜极而泣...... 夏天天黑得慢，但等到林梅儿将热好的菜端上桌时天边最后的光也彻底消散。 家里的油灯早用完了，林凤琴看着黑得都筷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伸，无奈从供销社拿出了蜡烛。 第五十一章 不嫁了！挣钱！ “大河，你去把火折子拿来。” 烛芯点燃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林兰儿看着那蹿得老高得烛火，眼里是藏不住得好奇。 以前家里用的油灯都舍不得将灯芯挑高一点，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白胖胖的蜡烛呢？ “奶！这是什么呀？！” 见小姑娘满脸兴奋，林凤琴也高兴地一筷子落在了红烧肉上。 “这是蜡烛，来，快先吃饭。” 给顾承元和林兰儿两人碗里夹了菜后，林凤琴才大口吃起来。 小姑娘也懂事，就算十分好奇也没再说话，乖乖地抱着比她脸还长的筷子慢慢扒起饭来。 等林凤琴吃了个半饱王翠香母女俩才红着脸坐到了桌上。 那模样林凤琴看着就知道是又哭过一场。 “娘......” 王翠香想道谢，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林凤琴看不下去她那忸怩的模样打断了她：“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她都还没吃饱呢！ 要说齐远富也是个实在人，想着林凤琴的情况也没叫厨房做那些精致的菜式，全是大碗的红烧肉炖母鸡之类的硬菜。 这顿晚饭林家上下个个吃得满嘴油光。 两碗饭过后，林凤琴才总算是饱了。 “以后咱和王家该怎么处怎么处，春儿这事就过去了。”林凤琴知道儿媳妇担心什么，就拣着重要的点开始说。 “还有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什么卖你卖我的，除了死物其余的咱家什么都不卖！” “春儿。” 突然被点了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林春儿猛地抬头，局促地放下了筷子。 看着少女稚嫩的脸上那不安和惶恐，林凤琴放轻了语气。 “你是个顶好的姑娘，勤奋又努力。你想想你什么活都能干，什么事都做得来，是那王晖配不上你才对！” “还有啊，退婚这事你又没做错什么。要我说啊这婚退得好！现在退了总好过蒙着眼睛嫁过去才发现那是个人渣的好。好在咱现在还没吃亏。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遍地都是么？你别怕，以后奶奶肯定替你找那和你最配的！” 那么大点的姑娘哪知道什么婚姻感情的呢？ 从王家一路哭着跑回来的林春儿是害怕的，但怕的却不是没有了未婚夫，她怕的只是不知道被退婚以后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她想了千万如同噩梦般的可能，唯独没想过像现在这样。 没有打骂没有责备。 别怕。 脑海中被这两个字占据的林春儿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要说先前的哭声里带着恐惧不安，那么现在倒像是一种放松后的发泄。 林凤琴这时倒也没制止，忍不住又吃了一块那入口即化的红烧肉。 “奶，那你以后也替兰儿找。” 小姑娘见大姐哭得那么伤心，也跟着有些戚戚然。想到当时王晖那嫌恶的嘴脸，她往林凤琴身边凑了凑。 “小兰儿还小呢，咱可不想着那么早就嫁人，以后啊你先跟着奶奶挣钱！多挣点钱你腰板才能硬气呢！”伸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你记住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得指望自己好才行！” 林兰儿听着似懂非懂，那边林春儿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屋子小挨得近，刚才林凤琴的话她也都听进了耳朵里。等哭够了后才抬手胡乱地抹掉了眼泪。 “奶！以后我也不嫁人了，春儿跟您挣钱！” 第五十二章 蜡烛哪来的？ 等气氛缓和，林兰儿才又着急的指着蜡烛发出了十万个为什么。 “奶，这蜡烛是用什么做的呀？” “奶，这蜡烛比油灯还亮诶！” “奶......” 烛火随着微风摇曳，烛光下，小姑娘撑着下巴眸光晶亮。 林凤琴也没念过多少书，知道的就多说两句，不知道的就笑着让林兰儿留着等她自己去找答案。 “奶，这蜡烛您从哪来的啊？” 直到小姑娘无意中问出了关键问题，林凤琴心里才无奈苦笑：“是、镇上开酒楼的那个伯伯给的。” 说完这话后林凤琴还有些心虚地看了林家兄弟一眼，在发现两人面不改色埋头收拾残局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再次欣慰感叹：儿子傻也有傻的好处。 而此时，在她没注意的地方，顾承元却盯着那洁白的烛身眸光微烁。 这样的蜡烛连京城都没有，这偏远小镇上的酒楼怎会......？ 生怕小丫头再问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林凤琴连忙起身回屋转了一圈，又从供销社里拿出了三串糖葫芦。 “来，这是你们的。” 果然，不仅林兰儿，连林春儿这两个大些的姑娘也被眼前诱人的糖葫芦串吸引了。 “给兰儿和梅儿吧，我……” 林春儿盯着看了一会开始推让，可话还没说完手里就被直接塞进了一串。 “你们都有！春儿你是姐姐，但在奶奶眼里那也还是个小孩。” 相比于林春儿和林梅儿的拘谨，林兰儿倒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糖葫芦。 “快吃吧，今天你们没回来的时候小元都已经吃了。” 顾承元还思考着蜡烛的事，被点名后想到下午的场景，不由得心虚点头。 他不爱吃甜食，哪怕是出自御厨之手的点心也半点不愿尝试。 可下午那会，原本只是想着尝一口，谁知—— 回味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又想到下午那被自己悄悄埋进土里试图毁尸灭迹的糖葫芦棍，脸上飞速闪过一抹可疑的红。 “娘～” 祖孙几人正显温情的时刻，林大山突然开口。 转过头，只见那个虎背熊腰的壮儿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脸上就差写上他也想吃几个大字了。 略显乖巧的表情出现在林大山的国字脸上，林凤琴顿时觉得诡异得有些一言难尽。 “去去去，那么大的人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辣眼睛，没眼看！ 糖对于穷人家来说那可是金贵的食物，哪怕是最普通的饴糖。 这要是换以前少不得这几串糖葫芦就有林大山一份。 但现在，看着小女儿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外面那层糖衣清脆的碎裂声，让林大山眼馋。 他可从来没吃过这玩意呢！ “爹，你吃吧......” 一旁的林春儿沉默片刻，默默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父亲面前。 林大山看了一眼，想接，但不敢。 这时把桌上剩菜都默不吭声收了尾的林大河站起身，将摞起来的碗筷一股脑地塞进了亲哥怀里。 “哥，今儿轮到你洗碗了。” 看着亲哥那馋得不行的模样，林大河没忍住直接连拖带拽把人带走。 “奶，你吃！” 等亲爹走了林兰儿才笑得满脸狡黠将糖葫芦送到了林凤琴嘴边。 她刚想说不吃，可对上小孩儿那双晶亮又期待的眸子时，便也乐呵呵地咬了一颗。 真甜！ 而一旁林春儿姊妹俩也在王翠香推拒下硬是跟母亲把一串糖葫芦分着吃了。 第五十三章 一起来锻炼 入夜。 伴着树影虫鸣每人都各怀心思。 顾承元躺在床上，身旁是林家兄弟震天响的呼噜声。而他脑子里却满是先前晚饭时的场景。 八九岁的小孩平日里看似沉稳，但此时思绪早已似打了结那样怎么都想不明白。 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呢？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卷，他才跟着沉沉睡去。 次日。 一夜无眠睡了个好觉的林凤琴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来来来，小兔崽子们都不要赖床了！起来锻炼了！” 把人挨个叫醒，林凤琴正式开始了锻炼计划。 林春儿手脚麻利地给还迷迷糊糊的妹妹把衣服穿好，头上用红布条扎了两个鬏鬏。而林梅儿也不似以往那样表情低沉，她刚洗完脸，被井水浸得冰凉的手直接捂在了妹妹脖子上。 “二姐！你干嘛？！” 林兰儿一个激灵彻底醒神，撅着嘴不满地朝姐姐抗议。 “还不快点，奶都在外头等着咱们呢！” 一听这话，林兰儿骨碌一下翻身爬起，自个儿穿好鞋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院子里。 八月的天燥热，现在太阳没出来前倒是还能赶上清晨那一阵凉爽的风。 除了林家姊妹三人，王翠香和顾承元也被拉了过来。 不同于王翠香的局促，顾承元半耷拉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只有眼下那一圈乌青在诉说着主人昨晚的睡眠质量。 “小元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林凤琴瞅着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上前把手贴在了顾承元额头上。“这不烫啊？” 随后，从屋里出来的林大河解释了一切。 “娘，你还有糖葫芦吗？” “干嘛？你也想吃啊？”林凤琴狐疑地瞅了二儿子一眼。 “我哥他昨晚做梦，喊了一夜糖葫芦。” 后半夜甚至还抱着他的胳膊啃了一口。 林凤琴：...... “行吧，你们去把咱家那两亩山地开了，中午回来给你们糖葫芦。” 林家有两亩地，但却是在后山上。平日林家也没人去打理，于是就荒在了那。 “娘，那荒地什么都不能种开了干嘛？”这时林大山嘴里咬着一块馍馍从屋里头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别废话！想吃糖葫芦就听话！” 林大山：！！！ “娘您放心！今天晌午我和大河保准早些回来！” 看着扛着锄头拽着弟弟就跑没了影的林大山，林凤琴忍俊不禁过后才指挥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排好队。 “奶，这就是锻炼身体吗？” 林兰儿排在最前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里面满是好奇。 “这才哪到哪呢？咱们先来热身！” 清晨的风带着凉爽，林凤琴站在前头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一开始只有林兰儿兴冲冲地跟着动，其他几人特别是王翠香还有些放不开。但见老太太毫不在意地重复着手舞足蹈的动作，几人也就跟着认真起来。 热身运动过后，几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走，咱们现在就绕着屋子跑几圈去。” 看了一眼自家不够大的院子，林凤琴便开始规划其他路线。 “林家那老虔婆，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呢？” “我看是真的疯了。” “可别瞎说，你们看看里正那么厉害的人都拿她没辙！” 林凤琴带着全家跑步的事又在村子里掀起了一阵争议。但她却丝毫不在意。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好锻炼才能活得久，别人说几句她也不能掉块肉。 第五十四章 需求量 聚香楼对黄豆的需求量超出了林凤琴的预估。 原本觉得一百斤应该能用个十天半个月了，谁知道在第四天下午，聚香楼的马车就停在了林家门口。 “四小哥？！” “哎哟林大娘，您就喊我四儿就行！” 驾车的是四儿，见到林凤琴后寒暄了几句就直奔正题。 “大娘，咱掌柜的说再要两百斤黄豆。” 两百斤！ 那就是六百文！ “天热，小哥劳烦你先坐着歇歇。” 林凤琴喊来王翠香招呼伙计自己就匆匆进了屋。 被婆婆喊来的王翠香有些手足无措。 四儿虽然只是聚香楼的伙计，可穿着打扮可比普通农户得体许多。 林家不说现在穷困潦倒，就算是林氏没生病没欠外债前那家里也不会有招待客人的茶啊！ 农户人家天冷还能费些柴火在大锅里烧口热水，这大夏天哪家不是舀口井水就喝起来了？ “叔叔～你吃这个吧，我娘种的，可脆可解渴了！” 就在王翠香还犹豫着怎么招待这镇上来的客人时，林兰儿手里抱着两个洗干净的黄瓜进了屋。 日头不算大但却将小姑娘脸颊晒得通红。 看向那被井水打湿的前襟却眉眼弯弯笑得比炎夏的太阳都灿烂的小姑娘，四儿赶忙接过林兰儿递过来的黄瓜。 此时王翠香也回过神来，赶忙道：“咱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小哥您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四儿腼腆地摆摆手：“我家也是下头村里的，只是掌柜的人好我才得了这体面，哪能嫌弃呢？” 说着，四儿还忙咬了下一口黄瓜。 就如小姑娘说的那样，黄瓜又嫩又新鲜，带着属于黄瓜的清冽香气，口感脆爽甘甜。 很快，林凤琴就从供销社里头送了两百斤黄豆出来。 看着面前的黄豆又想到被自己搬空了的货架，林凤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担心。 万一有一天供销社不见了或者再也不会补货了呢？ 不过担忧的念头也只一闪而过。 “翠香，你来帮我抬一下！” 林大山兄弟俩今儿又去开荒去了，一袋子一百斤的黄豆林凤琴实在是拖不动，她又不好意思喊人家伙计。 四儿一抬头，见老太太正吃力地拖着一麻袋的黄豆，两口把黄瓜塞嘴里也紧跟着起身。 “现在豆腐可好卖呢！掌柜的说这两百斤黄豆估摸着也只能用个两三天。” 等把豆子抬到了马车上四儿才抹了把汗笑道。 听着这话，林凤琴脑子一转，“那要不后天我给你们送去，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行！” 原本在来前齐远富就交代好了问问林凤琴她这黄豆能不能供应得上，现在听林凤琴这话，四儿也就一口应下。 把钱结算好后四儿也没多耽搁，林凤琴将人送出门。才目送着驾着马车走远还没转身呢，后头就有人凑了上来。 “林婶子，刚才那人是谁呀？” “我哪知道人家是谁？”林凤琴脚步一顿，“我又不是那查户口的。” 李秋兰语气一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我不过是问几句，怎么林婶子您还防着我呢？” 第五十五章 攒钱等退休 “那可不么？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那也不告诉你！你这大嘴巴出去乱嚼一通舌根我可有得烦呢！”林凤琴半点也没客气。 两家院子挨在一块，中间就隔了一堵围墙。 李秋兰从前总跟林氏不对付。原因无他，同是媳妇，王翠香生了三闺女，而李秋兰嫁到隔壁刘家后三年抱俩，还全是大胖小子。 生也就生了，李秋兰自诩是刘家的大功臣，闲着没事还总爱显摆，说什么生男生女都是命。 要不是还有一堵围墙拦着，林氏能见天的跟李秋兰掐架。 再有之前林氏病得快死得时候李秋兰那张嘴也没停过，整天说什么林家阴气重。 林凤琴不是林氏，她没工夫跟李秋兰去掰扯，但也不想过于和气招惹上一个大喇叭。 有时候想想林凤琴觉得林氏以前那人见人烦的性子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能让她省去了很多要跟别人解释的麻烦。 “娘，地再有两天就能翻好了。” 虽然不知道林凤琴要翻那两亩荒地干嘛，但兄弟俩动作倒是很快。 “嗯，等地翻好了你们就去堆些肥，过两个月咱们把黄豆种上。” 山地不能种稻子种菜，不好浇水，但耐旱的黄豆却刚好合适。 林凤琴打算把两亩地都种上黄豆，怕的就是供销社消失了。 没等林大山开口，林凤琴就把今天卖黄豆的六百文钱掏了出来。 “今儿又卖了两百斤黄豆，再过阵子就能把钱都还了。” 看着桌上那一大串油亮的铜板，林大山瞬间把到了嘴边的那句黄豆有什么好种的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的个亲娘嘞，他从前咋不知道黄豆能卖那么多的钱？！ “等后头你们再跟我往镇上跑一趟，我想去支个摊子看看能不能卖些东西。” 一听这话，全家都愣住了。 他们还没从六百文钱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听老太太又琢磨着去干别的营生，这让他们脑子有些跟不上。 再说了，家里一穷二白的有什么是能拿出去卖的呢？ 不过林凤琴可不管他们能不能想明白，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去镇上试水了。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村里人都认识她可镇上没人认识啊！ 她不能坐着等死，她要在供销社消失之前在镇上把自己的小供销社开起来！ 现在是夏天，林凤琴想了想，夏天供销社最好卖的自然是冰棍和汽水。 可现在连个冰箱都没有的时代她也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把冰棍拿出来，于是就把目标放在了汽水和饮料上。 想到就干是林凤琴人生行事的宗旨。 “喏，这两百文你收着，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急用省得连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给了王翠香两百文后，又拨出二十文钱，四个孩子各自给了五文。 “这是奶奶给你们的零花钱。” 五文钱不算多，但却足够让林家姊妹三个欣喜的了。 “自己收好，不要被你们爹哄了去了。” 瞥了一眼在一旁眼巴巴的大儿子，林凤琴当面提醒。 林大山：！！ 果然，他不再是老娘最疼爱的儿子了...... 随后林凤琴又拿出十五文让林大河去割了一斤肉，剩下的她都自己揣进了荷包里。 这是老太太她攒着等退休的养老钱哩！ 第五十六章 糖汽水 吃过晚饭，林凤琴端着几个碗反锁了房门就一头钻进了供销社里。 陈列的零食糕点数不胜数，林凤琴端着盆站在了冰柜前。 静悄悄的供销社里，拉开冰柜的一瞬间从里头冒出丝丝凉气。 想了想，北冰洋汽水卖得最好，可那玻璃瓶子太显眼了，林凤琴只能将它们倒进碗里。 “来，都来尝尝。” 林兰儿正盯着桌上燃剩的半截蜡烛发呆，一转头见她手里捧着三个碗于是就上前帮忙。 “奶，这是什么呀？！” 隔着碗小姑娘都被手上传来那冰冷的触感震惊了。加上鼻尖上还飘荡着那若有似无的香甜味，林兰儿眼睛瞬间就瞪得圆溜溜的。 “糖汽水～” 将三碗饮料放在桌上，不一样的颜色却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一人先喝一口，尝尝看喜欢哪个味道。”说着林凤琴又拿来了一只碗给顾承元倒了点橘子汽水，“来，小元你喝这个。” 自家孩子可以一起喝不讲究，但总不好让别家孩子也跟着一块。 当顾承元接过碗道谢后，那边林兰儿已经喝了一口。 “奶！这个糖汽水——！”小姑娘跺着脚，伸手揪着自己的小辫子绕着桌子开始转圈圈。“这个糖汽水它会扎我的舌头！” “哈哈！那是气泡！”林凤琴顿时忍俊不禁。 林春儿姊妹俩也在小心地抿了一口后面面相觑着说不出话来。但神色看上去却也是同样的惊奇。 顾承元看向碗里橙色还不住往外冒着小泡泡的水，低下头小心地抿了一口。 奇异的感觉在味蕾间炸开，就像林兰儿说的那样仿佛是有什么在扎着舌头。但却又冰冰凉凉甜丝丝的。 等小孩儿们都喝过之后王翠香看着害怕怎么都不肯尝试，剩下的被林家兄弟俩一人端着一碗皱着眉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干掉了。 嗝儿—— 一股气从喉咙喷涌而出压都压不下去。兄弟俩同时打了个响嗝。 林大山抹了把嘴：“娘，这糖汽水还怪好喝的呢！” “你？在你那有什么是不好吃的吗？我看你就是那猪八戒吃人参果！”尝不出个味来！ 笑骂过后林凤琴开始做市场调研。 “怎么样？你们觉得好喝吗？” 小姑娘在第一轮新奇感的冲击过后尝到了甜头，冲着林凤琴连连点头：“好喝！我喜欢这橘子味的！” 林梅儿和林大山更喜欢苹果味，林春儿喜欢酸梅百香果味，林大河倒是和林兰儿一样。 “怎么样小元？好喝吗？” 在询问过后得到了一致点头，林凤琴就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她的小供销社起步就从这汽水开始！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送货那天。 去镇上的头天晚上，林凤琴就去于家租了他家的牛车，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让林大河赶着牛车拉着两百斤的黄豆去了镇上。 等聚香楼的伙计把黄豆卸完后林凤琴才跟齐远富打听上了租摊位的事。 “掌柜的，请问您这门口的档口一个月月租是多少呢？” “大娘您是想摆摊？” 门前的档口齐远富很久没外租了，现在聚香楼的名声招牌在外，把档口往外租反倒是显得杂乱。 第五十七章 打算 “哎！年纪大了，就想着来摆个摊卖些小东西。” 说着她顺着齐远富的目光看去。相比对面铺子外卖吃食的摊主那嘈杂吆喝声和挤满的人，聚香楼门前的档口扫得干干净净看着也干净爽利。明显酒楼门前的档口现在只是个摆设。 注意到这些的林凤琴有些后悔，赶忙又摆摆手，“掌柜的，我就那么一问，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齐远富正思考着怎么回答呢就听老太太自己转移了话题。他也不是个蠢人，刚才自然也把林凤琴的表情尽收眼底。 “林大娘，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在北正街那边有一间空出来的铺面，地方不大但也合适您做些小买卖。” 聚香楼处在南正街，大梁以南为尊，住在南正街上的基本上都是镇上富裕人家。相反北正街鱼龙混杂，但确实也像齐远富说的那样，更适合做些小买卖。 林凤琴知道以两人之间的情面她要是非想在聚香楼门口摆摊齐远富肯定也会卖自己这个面子。但她更清楚，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所以听齐远富主动揽过这件事她也不由得喜形于色。 “您这说的哪的话！老身感谢都还来不及呢！掌柜的见多识广自然考虑得比我这老太太周到！如此就多谢掌柜的了！” 人都爱听好话。见林凤琴笑意盈盈满脸真诚，齐远富也更上了几分的心。 “现在离晌午还早，不如咱们就先去看看？” “先不麻烦了，主要现在我月租还不一定能拿出来呢！” 现在就算不还钱那林家最多也就只能凑出来个五百多文，林凤琴是打算这些日子再凑凑，顺便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店租不贵，一个月我就算您一百二十文，您若是不方便也可以按月结。” 齐远富知道林家拮据也给出了在林凤琴能承受的范围内实在的价格。 就算是北正街那一个普通的店面最少也得一百五十文，除掉牙人要收取的佣金房租也得按半年或者年付。 “掌柜的不瞒您说，前阵子我大病一场家里为了给我治病还欠下许多外债呢！现在全家的家底都是靠您心善买了黄豆那些钱，我也不敢把这鸡蛋放在一个筐里全赌上。” 林凤琴哪能看不出来齐远富是真心帮自己呢，也不藏着掖着把情况都说了。 那真诚的模样倒是惹得齐远富抚掌而笑。 “林大娘您放心，这铺子我给您留着，等您需要了就尽管开口。” 无商不奸，齐远富能看出来老太太有不似其他农户那样的野心，但这野心里又透着一种连他这个商人都看不明白的东西。 真心实意道了谢，林凤琴婉拒了齐远富留饭带着林大河沿街逛了一会才往回赶。 一路上，林凤琴都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才能两边都顾及。 她感觉自己现在处在了一个瓶颈。 不同的时代她并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不管不顾地埋头往前冲。而守着的供销社是宝藏，也是枷锁。可以物尽其用但却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使它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 急切，却不得不低下头继续耐着性子一步步去耕耘。 第五十八章 买粪 林家来了马车，今天又花了三十文租了牛车的事传遍了河西村。 这看似翻天覆地的改变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想找个跟林家关系好的去打探消息，最后却连一个都没找出来。 就在大家伙都抓心挠肝的时候，林凤琴却把这个机会送了出去。 “唉！你家收到消息没？” “你是说林氏要收粪的事？” “可不是，那林氏......”说话的女人想到那每五十斤五文钱的价格，把疯了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疯不疯的，给钱就行。 林家。 “娘？你为什么要......” 这句话在心里憋了一天，晚饭时王翠香终是没忍住。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花钱买粪？” 红烧肉留了两几天，放了些野菜已经炖得细碎，连肉味都没剩下多少了，可林家几人却依旧吃得喷香。 “问什么？娘想买就买。”林大山续上了第二碗饭，吃得头都没抬。 自打退婚的事发生后，王翠香胆子就大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丈夫一句话，王翠香就又慌忙低下头。 “哟，听你这口气大的，还我想买就买，那我还想去镇上，去县里去州府买房子呢！” 林大山：...... 他就不该多这句嘴！ “买粪去给后山那两亩地堆上，再过两个月种黄豆。” 后头的地开荒了，但常年没人打理贫瘠得大概只能种活野草。 “那家里的粪......”说着黄翠香突然想到什么，老实地闭了嘴。 林家平日里种的水田都是佃的地主家的，旱地就院里和屋后这么一点，家里是有粪，但存的那点粪都不够种菜用的。 “行了，你们知道我不会花冤枉钱就行，下次有不明白的想知道的也直接开口问，别给我自个儿在心里瞎琢磨，一家人一条心，没什么不好说的。” 有时候瞎琢磨就容易琢磨出大误会来。 次日。 一大早上门的是胡彩云。 “林婶子。” “哎！二牛媳妇来了？” 村里之前传得沸沸扬扬得那也只是听说。想着林氏从前那一副刻薄样胡彩云原本还不愿意来，可家里养了两头牛，就属她家粪多。 五十斤五文，有钱不赚王八蛋！ 林凤琴还带着一群孩子晨练呢，见有人上门就擦了把汗朝几个小的摆摆手：“你们自个玩去吧！” “二牛媳妇，来卖粪？” 林凤琴直接开门见山将胡彩云都闹了个大红脸。但同时她又松了口气，看来村里传的也不是瞎话。 “哎，家里有多余的......” “那劳烦你先坐着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跟你去。” 林凤琴这好说话的程度让胡彩云都有些回想不起来她以前那刻薄的模样了。 做梦似的跟在林凤琴身后回了家，听见丈夫的声音时胡彩云才恍然回神。 “林婶子，你看看你要多少？” 于二牛也没注意到媳妇的异样，招呼着就把林凤琴带到屋后沤肥的地方。 熏天的臭气猛地往鼻孔里钻，但看着那沤得发黑的牛粪林凤琴很满意。 “你有多余的就都给我吧！” 买粮买肉的常见，买粪的倒是头一回。 “这、这粪也不好称啊！你、你都拿去，就算五百斤好了。” “行！那麻烦了啊！待会我让大山他们来挑！” 在心里估摸了一下那小山似的一堆牛粪，重量应该只多不少，于是林凤琴也就爽利地同意了。 “真、真给钱啊？” 五十文钱拿在手里，胡彩云感觉跟做梦似的。 第五十九章 有脸面的事 农户眼里粪是最不值钱的，每年草木灰都养不完的地，想不到有一天这粪都能卖钱。 “我都说林家是撞大运了吧！你以后没事多去串串门。”于二牛说着，乐呵呵就拿了三文钱出门，准备去打些酒回来喝。 在得知于家牛粪卖了五十文钱后村里原先还在观望的其他人也都开始往林家跑。 最后林凤琴花了三百文钱在村子里收了三千斤的粪肥。 “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吧？” 李秋兰听着婆婆的絮叨撇撇嘴。 好端端的花钱买粪，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管她疯不疯的，十文钱够给我的小孙孙割半斤肉回来吃咯！” 刘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卖了一百斤的粪肥。 有的人拿了钱也不妨碍想看笑话。 林凤清懒得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指挥着兄弟俩把三千斤粪都运到了后山林家那两亩荒地上。 荒地贫瘠，杂草碎石也不少，就在大家伙都等着看林家费心费钱去养两块荒地做什么用时，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底。 “明儿就可以去把黄豆种上了。” 算算最近卖黄豆挣的钱，加起来也够把债还了。 虽说供销社的黄豆没断过，但林凤琴的心还是提在嗓子眼里。 那是目前她唯一能指望得上的收入，可也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上面。 看着提前两天拿出来晒了满院的黄豆种，林凤琴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等把黄豆种下了，哪怕到时候供销社消失不见那他们全家光靠着这两亩地的黄豆也不会饿死。 “等把黄豆种好把钱还了，我就去镇上开间铺子。” 开铺子？！ 林家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她。 “你们也别看我，等到时候你们轮流去帮我。” 林凤琴已经打算好了。开铺子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但只挑一个去镇上那也是不行的，干脆就家里有一个算一个，不论大小男女都轮流去帮忙。 “娘，我哪会做生意啊？我在家种地，你就让大河去吧。”林大山摇摇头。 听了这话的王翠香倒是微微一愣，但没说话，看向正弯腰在院子里收着黄豆的丈夫微微抿了抿唇。 家里最近卖黄豆的钱林凤琴也没瞒着。家里不像原先那么难过，欠下的钱也够还上了。 日子在往好的方向去王翠香好不容易松下口气，刚才听婆婆说要去开铺子时她心底还迸发出一丝欣喜。 在镇上开铺子啊！ 那可是在村里都能有脸面的事！ 可这激动还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丈夫那句让大河去给打断了。 小叔子是个好的，可哪怕是现在关系再好以后兄弟俩也是要分家的，那要是开铺子有钱了...... 林凤琴把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林氏眼皮子浅但教出来两个儿子倒是实心眼。 林大山看那样子是真想种地，而一旁略显木讷的林大河虽然没吭声，但满脸也都写着他不行三个大字。 反倒是王翠香。 “不会就学，不行就学到行为止。哪来那么多不！”林凤琴完全没给他们推拒的机会。 “奶！我也想去学！” 林兰儿虽然对开铺子这件事懵懵懂懂，但不妨碍她是林凤琴头号脑残粉，觉得自家奶奶说什么都是对的。 “好好好！都去！到时候兰儿就跟姐姐们一块去帮奶奶看铺子！” 第六十章 去还钱 家里人多就是好。两亩地的黄豆，全家上下一起出动两天就种完了。 “咱们去里正家把钱还了。”林凤琴数拿出了一吊铜钱。 哎，当初那老太太到底啥病呐！怎么能花那么多的钱呢？ 到头来钱花了病还没治好。 这大半个月卖黄豆也才将将赚了快一两半的银子，现在把钱还了一下子就要回到（解放）前。 “咱们运动可不能松懈，身体好就不容易生病，这病了受罪不说还费钱。” 一旁的王翠香看着婆婆手里的铜钱也怪心疼的，忙赞同的跟着点头。 揣着铜钱走到王家门前，看着里正家用青砖灰瓦砌起来、不同于自家那半黄土半茅草的屋子，林凤琴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得快点把这花出去的钱挣回来！ “宝儿娘，王叔在家吗？” 先前下了人家好几回的面子，林凤琴也有自知之明。 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的关系就算隔着一层遮羞布那也比彻底撕破脸强。 可林凤琴向来要强，于是叫门的事她就自觉交给了儿媳妇。 王家院门没关，孩子睡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李美玉坐在院里嗑着瓜子，见林凤琴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站起身撇撇嘴朝屋里喊，“爹，林、林婶子还钱来了！” 喊完她略有些得意。 李美玉见两人上门不说手里还提着东西，便以为两人是来说好话求自家再宽限几日还钱期限的。她那么一说，待会林凤琴要是还不上钱那可就丢人了。 “刚才在屋里忙，久等了吧？”磨蹭了半天王元才从屋子里出来。“美玉，你怎么回事？不喊你林婶子进屋坐坐？” 看着那一袭长衫跟农户格格不入的装扮，林凤琴十分不客气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猪鼻子插大葱。 不过表面工夫谁不会做啊？ 林凤琴脸上堆笑摆摆手，“里正您贵人事多咱就不坐了，这是一两银子您数数，然后把欠条还我咱两家就两清了！” 虽然笑着，但一句多余的话林凤琴都不想说。 王元也没想过林家真的那么快就把银子凑齐了。 他接过林凤琴手里的一吊铜钱，回屋拿出了当时的欠条。 见林凤琴拿着欠条仔细翻看，一旁的李美玉不由哂笑：在这装模作样呢？ “林婶子，您能看懂吗？” “看不懂那不也得看看手印么？” 确认了欠条上的内容，林凤琴一秒都不想多待，把王翠香手里的木桶接过。 “这两手空空上门也怪不好意思的，家里穷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自家做的吃食，您晚上让侄媳妇煮了你们尝尝吧！” 别人不知礼林凤琴可不能让自己也不懂礼数，说到底当初人家愿意借钱那也是情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份人情总归是不能忘的。 也不等他们接，林凤琴将木桶放下后就带着王翠香转身就走，不过才刚走到门口林凤琴突然又停下了。 “那东西用肉炖炖或者炒了煮汤都能吃，吃了等明儿我再让大河来拿桶，家里桶就那么一个，他可舍不得送人哩！” 第六十一章 是什么？ 架子摆了好一会的王元还没来得及借题发挥，就看着婆媳俩一前一后走得连背影都没留一个。 “爹。” 王元回过神看向李美玉，后者满脸嫌弃地看向地上的木桶，“这个怎么办？” 谁稀罕这些破东西啊？ 木桶里隐约一抹白色在水中浮动，王元上前看了一眼那从来都没见过的白色方块。 “人家好意送来的。”王元虽好面子，但到底也是珍惜粮食的。“刚好今日文轩要回来，去割些肉炖了吧。” 公公都发话了，李美玉就算再看不上林凤琴送来的东西那也只得捏着鼻子应下。 “爹！” 直到傍晚，一袭青灰长衫的王文轩才风尘仆仆地进了门。 “哎！文轩回来了？累了吧？快东西放下赶紧歇歇！” 见小儿子回来，王元那叫一个高兴。 要说他能当上这个里正那是因为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只可惜最后不说秀才了，连童生都没中。 可到底也是因为读过些书见识也广，也就不甘于自己的儿子也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王元运气挺好，大儿子王文清不是读书的料，但小儿子王文轩却从小表现得聪慧，最后也不负他的期望考上了秀才。 “二叔！快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睡醒后的王宝儿见自家二叔回来，从屋里出来冲上前就扒住了他的腿。 王文轩今年十八，说白了也还是个少年，他弯腰抱起自家胖嘟嘟的小侄儿。 “二叔今天带了卤豆干回来！”说完将包袱递给李美玉，“那卤豆干就在里头，劳烦嫂嫂待会再热一回！” 卤豆干？ 王宝儿没听过，顿时就不乐意了，“宝儿不要卤豆干，要糕点和饴糖！” “王宝儿赶紧下来！让你二叔进屋歇着！” 王元脸一沉，原本还想再闹的王宝儿吓得小脸一绷，趴在王文轩怀里没作声。 “宝儿，这卤豆干可好吃了！在县里可火哩！”王文轩抱着自家小侄子边走边哄，“还有豆腐炖肉也好吃，但那豆腐易碎不好带回来。” “县城果然跟咱们这乡下地方不一样，这叫豆腐的，你爹我活这大半辈子了都没听过。” “这也是最近才时兴的，就是咱镇上那家聚香楼，十几天前去县城开了分号，这豆制品系列就是他们近期主打的菜式，等下回爹您和娘一块去县城尝尝！” 聚香楼王元倒是知道，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当初王文轩考上状元时全家还去吃了一顿庆祝。 只不过那一顿饭就花去了快一两银子，哪怕自己这个里正当时也心疼了好些日子。 想到这，王元除了心疼也有欣慰。 小儿子出息了也懂事了！有什么好的也挂记着爹娘！ 没一会，王家人陆陆续续回来。 卤豆干得到了全家一致好评，王元的妻子钱氏笑着又把小儿子夸了一通。 “咿？”欢声笑语突然被王文轩的好奇打断，“嫂嫂，这是什么菜？” 王文轩吃着略有些熟悉的口感，指着一盘褐色的菜问道。 “哦，那个啊？是林家送来感谢公公的。” 第六十二章 不惯这毛病 一锅乱炖早已看不出来豆腐原本模样，加了调料的褐色豆腐碎跟五花肉混杂一起炖得稀烂。李美玉心里不满地抱怨着。 送什么不好送这些埋汰人的东西，白白浪费她半块肉！ “吃起来倒有些像豆腐呢......” “豆腐？文轩你可别说笑了，那家人穷得叮当响，怎么会买得起酒楼里的豆腐？” 听嫂子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屑，王文轩也就笑笑没再接话。 不同于李美玉筷子连盘子边都没挨，李家其他人倒是都吃了好几块豆腐碎炖肉。 等吃过饭，王宝儿缠着王文轩在院里疯跑了一通，直到王文轩真的喊累了才恋恋不舍跟着母亲洗漱回房。 “你要再不争气，以后文轩中举再娶了官家小姐生了孩子，这家哪还有咱们宝儿的位置？” 哄着孩子睡了后，李美玉想到傍晚那会公公对儿子严厉的语气便忍不住跟丈夫吐槽。 “行了，睡吧。”王文清不耐烦地转过身。 他又不傻，哪会不知道父母把全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弟弟身上呢？ “行了行了！王文清！你就只会嫌我烦！我真后悔当初......” 李美玉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王宝儿的咳嗽声打断。 赶忙伸手去拍孩子，可一摸，李美玉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宝儿？宝儿怎么这么烫呀？” 李美玉一只手贴上儿子的额头另一只手赶忙推向丈夫。 “是不是天热啊？你给他扇扇风。”累了一天的王文清困意席卷敷衍道。 此时正值秋老虎，哪怕晚上温度降下来人也还是燥热得不行。 “天热还是孩子热我这个当娘的分不出来？” 不说李美玉对儿子的溺爱，还有来自一个母亲的预感。 没等王文清再开口，正咳着的王宝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宝儿！宝儿你别吓娘啊！” 李美玉带着哭腔抱着孩子就往外跑。意识到事态严重的王文清也紧跟着起身。 王元两口子也才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惊醒。 出了房门还没等问是怎么回事呢，就听儿媳妇惊慌失措地喊着孙子的名字。 “宝儿怎么了？” 此时李美玉早就被王宝儿的状况吓得手足无措，还是后面跟出来的王文清跟两人说了刚才的情况。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去二牛家借牛车去镇上找大夫呀！” 王家有牛但却没套牛车。王元喊着匆忙跟在后头往外跑。 这头王家一整夜兵荒马乱，而想着明天去镇上谈铺面的林凤琴却一夜好眠。 直到第二天清早。 砰砰地砸门声把林家众人惊醒。院外还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王翠香揉了揉眼睛赶忙起身去外头开门。 门才刚打开就见李美玉抱着孩子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 “你们林家好歹毒的心啊！我的宝儿要好不了！我就要你们偿命！” 刚才还有些困意的王翠香瞬间被吓得一个激灵，等李美玉扯着嗓子一通哭喊后，林家人全都被吵醒了。 “有什么话你倒是说清楚！大清早的别往我家泼脏水！什么要我们偿命！再给我胡咧咧你就看看谁先偿命！”林凤琴眼睛一横耷拉着脸瞪向李美玉。 三天两头来闹，她可不惯这些臭毛病！ 第六十三章 等死？ “宝儿娘，你别急，有话咱好好说！” 王翠香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于心不忍便上前想要安慰，可李美玉却一把将她推开了。 “别在这假模假样了！要不是你们昨晚上送的那吃的，我家宝儿怎么会突然生病？！” 昨晚王家带着孩子去镇上看大夫，可来回折腾了一夜却没一个大夫看出来孩子是什么病。 王宝儿一晚上又拉又吐还发热，直到最后一个大夫摇摇头，让他们把孩子带回来听天命，李美玉才彻底崩溃了。等到了村口连家都没回，抱着孩子就冲到了林家。 “美玉！你不要胡闹！” 跟在后头赶来的王文清脸色也不好看，但他也知道妻子这是没事找事，于是想要将人拉回去。 “我胡闹？！你撒手！”李美玉一甩胳膊挣脱了王文清的拉扯，“谁知道她昨天不安好心送的是什么？我的宝儿肯定是吃了昨天她送的那东西才会生病的！” 听到这，林凤琴才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孩子吃了豆腐生病了？ 视线落在王宝儿的脸上。 原本白白胖胖的孩子此时因发热两颊变得潮红，双眼紧闭像是霜打的茄子。 “大夫怎么说？”看着孩子林凤琴气也消了大半。 “大夫说这急症没法治，让咱们带孩子回来......” 王文清满脸悲痛，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林凤琴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什么狗屁大夫？都不试试就说没法治？！” 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命等死？ 听林凤琴突然气得对大夫破口大骂倒是让王文清有些臊得慌，“林婶子，您也别怪美玉，她、她也是......” 清瘦的大男人叹了口气。 “我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不至于跟个小辈记仇。” 都是当娘的，林凤琴表示十分理解。 想想要是自己儿子病得快死了她还不一定能有李美玉现在冷静呢。 说完她朝李美玉伸出手，“孩子抱来我看看。” “你想干嘛？！” 李美玉猛地将孩子搂得更紧，满脸警惕地看向林凤琴。 “你们一家几口都在这，你觉得我能干嘛？当着你的面杀孩子灭口？” 王元几人因为担心孙子的安危也追了过来，只不过没进门，都站在了院外。 李美玉哪能愿意，但林凤琴也没跟她啰嗦，走上前就直接动了手。 “大夫说孩子救不活，你又说孩子是我害成这样的，你就算不愿意那我老婆子也不乐意自己来给你背这个黑锅。” 虽说李美玉壮硕的体格能顶两个林凤琴，但却没能阻止她将孩子抱走。 回过神后她哭着想上前要回孩子，却被林凤琴一句话喝止，“你要不想眼睁睁看着孩子就这么没了，就给我在那老实呆着！” 一旁的王文清这时倒是反应快，直接按住了媳妇。 老太太能把两个儿子养得那么壮实，万一真的知道孩子是什么病呢？ “王叔，钱婶，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见婆婆抱着孩子，王翠香干脆就将院门打开把满脸愁绪的王家人都请了进来。 钱氏抹着眼泪不住说道：“昨天吃饭还好好的呢，怎么、怎么就......！” 第六十四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王翠香没敢接话，脑子里想着昨天傍晚送去的豆腐也提心吊胆的。 万一真是豆腐出了问题可怎么办呐？怎么能赔得起人家的孩子？ 想到这她也慌得忍不住红了眼眶，陪着钱氏一块抹着眼泪。 “奶，宝儿怎么了？” 小孩儿不记仇，见蔫蔫巴巴的王宝儿，小姑娘看着倒也挺担心。 “弟弟生病了，你离远点万一会传染。” “哦！好！”林兰儿立马乖乖地一退三米远。 见小姑娘躲瘟疫一般的举动，王元则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林凤琴，嘴唇嚅嗫最终倒也没开口。 “宝儿生病前可有什么异常？” “你们怎么发现孩子生病的？” 林凤琴解开包着王宝儿的衣物仔细检查着，随后又询问了王宝儿生病的症状。 “昨夜里先是发热，后来就又咳又吐。”王文清回忆着，“最后去镇上看大夫的路上不止吐，还拉了好几回。” 这又吐又咳又拉的，怎么看都像是突然着凉了。 着凉感冒怎么就治不好了呢？这不是扯淡么！ “来，孩子你抱着，我进屋拿个东西。” 等问清楚后林凤琴直接把孩子塞回了王文清手里。 小胖墩年纪不大倒是怪沉的。 两辈子加起来林凤琴也算是养过了不少孩子，她想着王宝儿的症状，直接就钻进了供销社。 当时是为了大家伙买药方便，供销社里还联合医药公司设了个综合药品商店。 整个供销社都没人，药店里自然也没有店员，药柜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的药品，看上去五花八门的。 这时的林凤琴万分庆幸自己当年报读了夜校，不然现在大字不识一个的只能抓瞎。 进到药柜里仔细看着药品分类，最后拿了退烧药和消炎药。 拿消炎药是害怕小孩真是吃坏了东西得了痢疾。 以防万一。 “翠香，去拿个勺和碗，碗里装点水来。” 等王翠香把她要的东西都拿来之后，林凤琴把药袋里的退烧药片碾碎，药粉用水化开后对王文清说：“孩子抱好，我给他把这药先喂了。” 王文清看着林凤琴手里奇怪的小纸袋，又见她碾了几下后从里头倒出来白色的粉末。 “这是药？” “嗯，试试看。” 面对王文清的疑问林凤琴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直接捏开了王宝儿的嘴，脸上就差写着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几个大字了。 李美玉见状当然不肯，扑上去就要抢孩子。 “你要给我的宝儿喂什么？你......！” 没等李美玉碰到孩子林凤琴动作就十分迅速地将一勺药水灌进了王宝儿嘴里。 一滴都没漏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孩子是先放我家还是你们带回去？” 药效没那么快上来，晚些她还要去镇上，没工夫跟这一群人扯皮。 王家人自然是选择了前者。 吩咐林大山扛出来一张藤椅，将王宝儿放在了上头后林凤琴也不搭理正面面相觑的王家人，洗干净手就招呼着几个孩子开始晨练。 看着院子里林家老少几人奇怪的举动，王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后头松了口气的王文轩看得津津有味。 第六十五章 不赔 “大山哥，婶子这是在干嘛？” 王文清比林大山小不少，但王元辈分大，因此也喊林凤琴一声婶子。 “我娘锻炼身体呢。”林大山眼巴巴地看着姊妹三个和自家媳妇。 “那你和大河哥怎么就不用锻炼身体？” 林大山的表情随着王文轩问出来的话又哀怨了几分：“我娘嫌我和大河占地方。” 院落不大，看向院中一字排开的几人和角落堆积着的柴火杂物，再看看人高马大的兄弟俩，王文轩硬生生地将笑憋了回去。 一开始王翠香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想说她今天不锻炼了，但却被林凤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老老实实地把晨练一套流程走完。 林家的早饭是豆腐脑。 等几人换好衣服后林大河才把豆花端上桌。 “不错，有进步。” 早晨王翠香要跟着锻炼，所以兄弟俩就轮流包下了早餐任务。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厨艺算不上突飞猛进但也能入口了。 被夸奖后林大河眸子微微一亮，瓮声瓮气道：“娘，今天豆花也是我点的。” “小伙子挺厉害呀！待会大河你多吃两碗。”对于孩子们付出后的肯定林凤琴从不吝啬。 王家人虽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来回折腾担心一晚上此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林凤琴却像是把他们当成空气，连客气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屋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随后若隐若现的鲜香味传来，王元就算硬端着架子站在那也挡不住肚子咕咕直叫。 “林婶子，我好饿呀，能在您家蹭一口吃的不？”王文轩不知在什么时候跟进了屋。 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年苦读的王文轩从来没干过活，看着白皙清瘦一副不同于林家兄弟的书卷气，于是林凤琴也就笑着招呼，“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尽管吃，但吃坏肚子我可不赔啊！” 她现在不缺这口吃的，但丑话却得说在前头免得被跟刚才一样被讹。 “那哪能嫌弃呢！”说着王文轩撩起长袍笑着就坐在了林大河身旁的位置上。 王翠香给他拿了一只干净的碗，道谢后王文轩视线落在桌子中间那盆看着滑嫩诱人的豆花上。 原本顾承元是跟林大山两人坐一起，现在多了个王文轩那条长凳就显得有些拥挤。 “小元哥哥，你往我这坐。”林兰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小声朝顾承元道。 这会王文轩才注意到另一头还多出来一个孩子。 感受到打量的眼神，顾承元微微埋下脑袋。林凤琴见状伸手就接过王文轩的碗给他盛了碗豆花递过去。 “小元快坐妹妹那去吃，别凉了。” 思绪被林凤琴打断，王文轩回过神。等第一口豆花到了嘴里，他更是惊讶得顾不上想其他。 虽然这味道差了点，但却跟自己在聚香楼吃的口感一模一样！ “林婶子，这——”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王文轩话没说完就被院子里李美玉的哭喊声打断。 林凤琴急忙放下碗筷跑出去。 第六十六章 蠢 先前王宝儿喂过药后李美玉就小心翼翼地守在了他身旁。 原本还庆幸着儿子没再吐了，可刚才李美玉伸手一摸却发现孩子浑身上下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吓得她当即哭喊出声。 三两步跑到孩子身边，林凤琴从快要吓傻了的李美玉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 伸手探了探王宝儿的额头，吃过退烧药后温度已经降了下去，见孩子并没有抽搐或者其他症状，林凤琴就肯定了他是退烧后出的一身虚汗。 “行了，别哭了，孩子好好的你哭什么？”林凤琴语气满是不耐烦。 几嗓子嚎得她老命都快跟着吓没了！ 而退了烧从昏睡中醒来的王宝儿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林凤琴板着的那张脸，小孩儿想到之前被抢走的铜板和那把菜刀，哇地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不断挣扎嘴里还胡乱喊着老虔婆。 这一出口，一旁的王元和钱氏顿时臊红了脸。 哼，这小破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这退热了就没事了，这药你留着，要是回去还拉肚子的话就磨成粉喂了。” 估摸着没什么大事了，林凤琴顺手就把王宝儿塞回了钱氏手里，随后交代好她用药的事。 “哎！多谢老姐姐了。”钱氏红着眼眶连连点头。 “可别！”王家人客气起来林凤琴倒是不怎么习惯，她赶忙摆手，“我干这事纯粹是为了积德，也不愿意见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讹上我。” 瘫坐在地的李美玉听着儿子哭得中气十足的不像要没命的样子，才抹了把泪慢慢缓过神。 王宝儿算是王家的长孙，就连王元这整日来都端着架子的大家长也提心吊胆的吓得不轻。这时见孙子没事了，站在原地拉不下那张脸道谢，就只能神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看着。 她只要现在服个软说几句好话，那自己也能看在她救了宝儿的份上以后多照顾着林家一些，可—— 王元这半辈子自诩混得不差，但此刻也觉得有些看不透林凤琴到底在想什么。 “没事就行，没事我也不留你们了，待会我们一家还得出门呢！”林凤琴还着急铺面的事，根本没工夫去琢磨王元此时心里的弯弯绕绕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把王家人连催带撵地送到门口，林凤琴才看向李美玉说了一句：“这次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下次要是再不带脑子来我家闹老婆子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还有那送去你家的豆腐，也不止孩子一个人吃了吧？我要是下毒的话你们全家都被灭门了还能等着你来找我？你蠢我可不蠢，你们几个还不值当把我命赔进去。” 这一通话说得李美玉脸色由红转白连头都没敢回。 “好了，吃饱收拾收拾咱们出发吧！” 等王家人都离开后林凤琴算了算时间，现在出发到镇上也快晌午了。 今天说是去看看铺面，实际上林凤琴已经准备好就直接定下来了，带着全家一起也是准备去认个门。 等林大山借了牛车回来林凤琴准备锁门，却看见顾承元还站在院门口。 第六十七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小元你还站着干嘛？”还没等顾承元反应过来林凤琴就一把将人薅了出去，撵着他就上了牛车。“快走了！待会迟了让人等咱们可不好。” 得掐着点在不忙得时候去，要是等到中午饭点再去麻烦人家可不礼貌。 一家八口人，林大河赶着牛车，林兰儿姊妹三个在一旁叽叽喳喳，只有顾承元垂着脑袋思考着林凤琴的举动。 刚才他们明明是说一家人去镇上看铺子...... 林凤琴注意到了身旁小孩的沉默寡言。 “待会咱们把铺面选好奶奶就带你们去吃大馄饨去！” 这孩子什么都挺好，就是不爱说话。 不过林凤琴又想到了他之前的遭遇。 那亲生父母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不要孩子了，况且在赵老五那想也知道吃了不少苦头。 “对呀对呀！那大馄饨可好吃了！”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大馄饨吸引，转过头来跟顾承元分享着上次吃大肉馄饨的念念不忘。 牛车晃晃悠悠到了镇上。 “哟！林大娘来啦？” 现在刚好闲着，百无聊赖守在门口的四儿一眼就看见了林家几人。 把人请进去后四儿又帮着把牛牵到了酒楼后门去卸车上的黄豆。 见他们来了齐远富也是把高兴写在了脸上。 “现在？当然有空！” 听林凤琴说想去看铺面，齐远富一口就应了下来。 聚香楼生意好，也有的是跑堂的伙计，哪能说离了他这个掌柜的就转不开了呢？ 齐远富交代好伙计后就笑眯眯领着林凤琴他们往北正街去。 相较于南正街有条不紊的繁华，北正街多了一种市井之气的嘈杂。 南正街路两旁多是两三层高的铺面，哪怕是摆摊的也有档口。而北正街的铺面则是零零散散的杂乱，大多都是挑着担子往路边一摆，做吃食的讲究些但最多也就推个独轮车。 吆喝声讲价声吵吵闹闹，还隐约混杂着各种气味。 齐远富的铺面靠路口，往里走没多久就到了。 铺面是一层小单间，挡门的木板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门栏上还坐着两个卖菜的小摊贩。地上那烂菜叶被来往的脚步踩得稀烂，能看出来已经许久没人来打理过了。 把堵在门口的摊贩喊走后齐远富才掏出钥匙打开门。 比起聚香楼的雅致，这一小间铺面就显得杂乱逼仄，里面还有当时齐远富没带走的桌椅。 “这是我第一间铺面。” 齐远富进门后，扫了把柜台上积的灰，语气感慨。 想当初他也是从挑着担子一步步做起才有了今日的聚香楼。 哪怕聚香楼越做越大最后这间小铺面完全空置下来，齐远富也从没想过要将它卖了。 林凤琴边听他介绍边将铺子打量了一圈，面积跟三层高的聚香楼自然是比不上的，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却足够大了。 “掌柜的，我能将这些地方都改改吗？” 原先铺子是做吃食的，地方不大，约莫三十平的样子，前头摆着柜台后头摆桌椅。格局简单一目了然。 虽说格局看着不难改，但毕竟这里对人家有重大意义，林凤琴还是先问了一句。 “看您喜欢！”齐远富笑着摆摆手。 既然都决定租了他自然不会再干涉。 有了这话林凤琴爽快的就找保人将书契签了。 远香近臭这个道理林凤琴懂，想着人家租金都给自己便宜了她自然也不好意思真厚着脸皮按月付租金。 按半年一付，扣除今天原本要收的黄豆钱，林凤琴又补了一百二十文。最后摸了摸剩下的铜板。 得！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六十八章 开铺子了 等签好书契齐远富见一家人那隐隐激动的神色，交接好了钥匙后就自觉找了个理由离开。 “娘，咱这不是在做梦呢？就咱这样的也能开铺子？” 林大山来回打量着眼前这铺子，语气里透着一种不可置信。而等他问完这话，除了顾承元外的几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林凤琴。 “这不是摆在你眼前么？要是眼睛看着都不信的话，来——”林凤琴直接把林大山拽到了墙边，“你把脑袋往上磕，要是疼的话就是真的。” 噗—— 林兰儿一下没忍住，捂着嘴就笑出了声。而王翠香几人没小姑娘直接倒是憋得十分辛苦。 “铺子租了就能开，但能不能开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林大山委屈巴巴的模样，林凤琴松开了手。 而她这话说完林家人又笑不出来了。 要是开不下去，那刚才那几百文的租钱不就打水飘了？！ 脑子里全是那马上就要亏掉的钱，几人心疼得都倒吸凉气。 “好了好了，看看你们，这都还没干呢就开始吓唬自己？” 见这大大小小的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就开始哭丧着脸，表情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一会一个样林凤琴就有些无奈。 说完打量着铺面，林凤琴心里也是激动的。 虽然只是租的，但这也算是自己两辈子以来头一回开的铺子呀！ 正当大家心情不一时，林兰儿却突然开口问：“奶，那铺子有了，咱们卖什么呢？” 这一问，除了林凤琴外的几人都开始面面相觑。 是啊，开铺子卖什么？家里除了黄土就是泥的...... “什么都能卖。”林凤琴打着哈哈，“先把屋子收拾一下，你们只管帮我干活就行。” 铺面本就不大，林家兄弟俩和王翠香三个都是干活的好手，再加上林春儿，最后林凤琴连手都没动铺子就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了。 一晃转眼就过了晌午。 “走吧，奶带你们吃大馄饨去！” “奶，不吃了吧，钱留着开铺子。” 林兰儿想着万一开不下去的铺子下意识就摇摇头，而一旁的其他人没说话但脸上却都写着赞同。 “吃馄饨这点钱奶奶还是有的！小兰儿有心的话以后嘴甜一点，帮奶奶多卖点东西挣钱！” 笑着捏了捏那依旧没什么肉的小脸蛋，林凤琴匆匆锁了门后就带着一家子直奔了馄饨摊。 第三次来馄饨摊，可心情却跟头两次完全不一样了。 “大妹子！来八碗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娘记性不错，又或许是林凤琴给她印象过于深刻，一见她就呵呵笑了。 “婶子今儿可是有喜事呀？” “哎呀！大妹子你眼神了不得呢！我呀在北街租了个铺面，过两日就能开业了！” “那可是好事呢！我提前恭喜婶子财源广进了！” 馄饨摊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地往锅里下着馄饨，还不忘笑着说着吉利话。 和老板娘边吃边聊，吃一顿饭的功夫林凤琴就透露了不少自家店铺的信息。 优秀的售货员第三招：无论什么时间地点，都不要忘了打广告推销商品！ 第六十九章 供销社 铺子早点开起来就能早点挣钱。 吃完馄饨后林凤琴也没闲着，带着一家子就把铺子格局重新划分好了。 原本格局就不差，只是把柜台挪到了里头，没有陈列架就把桌椅整齐地靠墙摆放好留着放商品。 “现在就剩个招牌了。”看着挂门匾的地方还光秃秃的林凤琴有些发愁。 这时候做个招牌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林凤琴都不知道的事，林家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顾承元看着集体陷入沉默的一家老小，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开了口，“林、奶、奶奶，你想要写什么样的招牌？” 小孩头一回主动开口。林凤琴倒是欣喜，斟酌过后才说道：“林氏供销社！” 一开始觉得那么小的铺面叫杂货店会不会更合适，可转念一想，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要开供销社，那还不如一步到位！ 只一瞬间林凤琴就拍板了。 “供销社？”这回轮到顾承元愣住了。 供销社是什么？ 见小孩儿愣在原地满脸茫然，林凤琴就开始解释供销社的含义。 “奶，咱们真的能把铺子开成那么好的样子吗？” 大大小小在听完林凤琴描述的话后眼里都透出希冀的光亮。 林兰儿年纪小，光听林凤琴说供销社里无论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卖时，那张小脸就露出了期盼。 “那当然！奶奶可不骗小孩儿！” * 北正街鱼龙混杂，有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很快就能传遍整条街，别说又新开了一家铺子。 “奶，我也想留在这～” “让大哥在这陪您。” 等差不多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林凤琴开始撵人。 可不止林兰儿，连沉默寡言的林大河也破天荒地开了口。 “去去去，都回去！我老太婆又不是老得动不了了？要你们这群碍手碍脚的看着我？” 他们要是都留在这，那她怎么方便把供销社里的东西拿出来？！ 哪怕都是这具身体的血脉至亲，在没有完全自保能力前林凤琴也不敢赌。 “不过就一晚上，明儿你们早点来就是了。”林凤琴看着眼巴巴不愿意离开的几人不由叹了口气。 “娘，您要是在这睡一晚上，那就是儿子的不孝啊！” 哪怕现在天还不冷，但林大山脑补了一回自家老娘蜷缩在这光秃秃连个铺盖都没有的店铺里他就忍不住捶胸顿足。 林凤琴：......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睡地板呢？ 都已经打算好晚上从供销社里拿几床被子出来打地铺的林凤琴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几个为什么脸上都写满了担心。 “这大热的天，打地铺和家里那硬木板床能有什么区别？等晚些我去问问齐掌柜，总归是能借到一床被褥的。”林凤琴软了语气。 但最后好说歹说见几人站在原地还是不愿意回去，林凤琴只能使出杀手锏，眼睛一瞪：“林大山！长兄为父，等我死了你就是家里最大的那个！我还指望着你撑起来呢！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哭哭啼啼的是什么样子？快带孩子们回去！再晚日头都要落山了！” 第七十章 你行不行 最终，林大山一行人在林凤琴严肃的勒令下三步一回头地坐上了牛车。 林凤琴目送着牛车晃晃悠悠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叹了口气，随后哐一下把铺门从里面闩上，屋外的光亮和嘈杂彻底被隔绝。可被遮掩在昏暗中的林凤琴脸上笑意却止不住扩大。 现在这一方狭小静谧的天地此时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 动作熟稔地从空间里摸出了手电筒。咔哒一声，屋子里瞬间被暖黄的灯光铺满。林凤琴的内心也紧跟着被充实。 慢慢靠墙坐在条凳上，良久之后她才又有了动作。 南街住富户，北街住着的都是最底层、干着苦活累活每日却只能混个温饱的百姓们。 先前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观察到北街这片卖的大多都是附近一些农户人家卖些自家种的菜或者摆个摊子卖些烙饼，东西杂乱种类却不多。 杂乱好啊！她要开的不就是个小型杂货铺么？杂乱就不打眼了。 心里对要卖的商品大概有了定位后林凤琴就笑眯眯的开始免费进货。 从粮油店、副食店到百货商店，最后连农业生产资料区都逛了一遍。 都是她的！ 不管以后会不会消失，至少现在林凤琴笑容里都是满足。 她受过穷挨过饿，所以有什么比守着一座物资库更快乐呢？ 从日用品区抱出了凉席在地上铺好，又在上面垫了一床被褥后林凤琴就躺下了。 哎呀！时候还早，老太太要先养精蓄锐。 * “二叔，牛赶快些，奶奶说让我们早点到家。” 来时还高高兴兴，回去因为少了林凤琴一个个都像是那蔫头蔫脑的鹌鹑。 “娘都不在，算哪门子的家啊？” 顾承元嘴里蹦出来的家字像是猛地戳到了林大山的伤心处，憋了一路的眼泪又跟泄洪似的往外掉。 顾承元：...... “哭有什么用？大山叔你就算哭死了，也帮不上奶奶半点忙。” 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小孩此刻说话语气愈发透出不符合年纪的冷淡。 听这话，脾气暴躁的男人一抹眼睛瞪向顾承元：“你、你这小小年纪的能懂什么？！” 想到老娘的棒槌，林大山愣是把到了嘴边的那句‘你这连娘都没有的小孩懂什么’给咽了回去。 没娘但有奶奶啊！ 顾承元现在是林家的孩子，是自家老娘认下的小孙子。 在林家，林凤琴的话比皇帝的圣旨都管用。 “我别的不懂，我只知道奶奶现在需要一块招牌，有这在路上磨蹭的功夫不如早些回去做块牌匾明早带去送给奶奶。” 顾承元不紧不慢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在了几人心里。 林家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林大河都不用人再催促，扬起牛鞭加快了速度。 牛车颠簸着回到村里时太阳还挂在半山腰。 林大河去还牛车，林大山就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转悠着开始找木头。 “爹，你行不行啊？” 林兰儿支着下巴蹲在一旁看着比划半天都没找到合适木头的林大山。 “一边去！我不行有本事你去找！” “哼！去就去！” 最近有人撑腰的小姑娘底气足得不行，撇撇嘴，站起身就噔噔跑去屋里找顾承元。 第七十一章 木料 “小元哥哥，我爹他不行，咱们去找木头吧！肯定能比我爹先找到！” 不等顾承元答应，林兰儿拽着他就往外跑。 “你想去哪找木头？” 小姑娘看着瘦得跟麻秆似的但力气却不小，被拽着一路向前的顾承元无奈问道。 “小元哥哥你跟着我就行，我知道哪有木头！” 林兰儿信誓旦旦的肯定让顾承元有些好奇。 两人一路小跑，很快，林兰儿拽着顾承元就来到了一座看似幽冷的房子前。 林氏宗祠。 乌木牌匾上四个用金漆描上的大字在落日余晖反照下有些刺眼。 “我上次来就看见了。”生怕顾承元想不起来，随后林兰儿还又特意提醒了一句，“就是咱俩躺在猪笼里那次。” “小元哥哥，你能想办法把它取下来吗？”林兰儿仰着头，仿佛这块牌匾已经被挂到了自家店铺上了。 “这是宗祠的牌匾。” 顾承元侧过头看向身边眸中隐藏着兴奋的小姑娘，表情复杂地提醒道。 “那咱们也姓林呀！以前族老爷爷就说了，宗祠的东西都是咱大家伙的！” “嗯？什么东西是大家伙的？” “荣誉！” 既然族老爷爷说了荣誉都是大家伙的，那这牌匾他们姓林的自然也能用！ 林兰儿因为找到了适合又心仪的牌匾激动得站在石阶上直跺脚，而一旁的顾承元哭笑不得想着怎么才能把人给劝走。 “咱们重新去找一块新木头。” 这他们要是把这牌匾拿走了，明天肯定逃不过第二轮浸猪笼。 “这块不好吗？”林兰儿愣愣转头。 这块牌匾在她眼里看着跟聚香楼的差不多好。 “这上面的字不一样。”顾承元沉着小脸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然而林兰儿却笑着朝他摆摆胳膊，“没事，咱二叔会使锯子，能把那字抹掉。” 连后续都已经想好了。 “不好。” 不忍心用不问自取视为偷来打击小姑娘的激情，于是顾承元漠然地在林兰儿疑惑的眼神中吐出了三个字。 不吉利。 过了地平线后的太阳落得飞快。 林家屋里点上了蜡烛，林大山将挑出来那十几块大大小小的木头排在了院子里。 “兰儿和小元怎么还没回来？” 王翠香做好晚饭后站在院门口不住朝路上眺望。 “娘，我出去找找吧。” 林春儿看着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也有些担心，可还没等她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隐约出现的两道身影。 “娘！娘我们有木头了！” 还没进门林兰儿就兴奋得向大家宣告。 林大河闻言直接扔下了手里刚按照大哥吩咐锯成片的木板朝门口望去。只见两个还不到大人肩膀的小孩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块大木块走进了门。 林兰儿人小个子也矮些，重量大多都被后头的顾承元托住了，王翠香见状赶忙上前接过了他们手里的木块。 “你们是从哪找到的这个？” 王翠香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木块有些惊讶。 这一整块并不是生木头，是已经风干成型的。上面隐约出现的纹路能看出来还是块有了些年头的老树。 这木料就算是花钱买也得不少钱呢！ 第七十二章 我来写 “是小元哥哥去问村西的刘木匠要的！还说这块是老桃木呢！” 林大山接过木料的手突然一顿。 刘木匠？那个抠门到一点木屑子都不愿便宜别人的老抠门儿？ “天黑了，二叔，你快赶紧把木头锯了吧。”顾承元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岔开话题。 王翠香去把院门闩上后进屋里拿出蜡烛。林大山也郑重地将木料交到了弟弟手里。 这块木料说大也不算大，要是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就做不成一块牌匾了。 夜风中，林大河顶着全家期盼的目光，紧张得额头布满薄汗，在脑子里回想了半天聚香楼的牌匾，锯子在木料上来回比划，可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动手。 “二叔，不用锯子，你就将这块木料打磨光滑就行了。” 最后顾承元看不下去了，再次上前给出意见。 木料本来就是一整块长条形，旁边略有些不规则但一眼看去也颇具特色。 林家兄弟俩动脑子不行但干活都是一把好手，有人出了主意，林大河立马扔下锯子去找来了刨子，小心翼翼地按照顾承元说的将边角打磨圆润，等到木匾有了像样的雏形几人才被王翠香催促着去吃了晚饭。 吃饱后，林大河又马不停蹄地又找来了节节草，将木料沾湿后慢慢将整体打磨光滑。 “二叔，牌匾好了吗？” 月上枝头，林兰儿瞪着困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边打哈欠边问。 “马上就好。”林大河擦了把汗，接着烛火的微光仔细打磨着最后的细节。 夏末的夜晚虫鸣依旧喧噪，而林家院落中只剩下沙沙摩擦的声音。 最后，在林大河那声好了响起，旁边等待着的众人才长长喘了口气。 “哇——” 林兰儿看着眼前光滑发出油亮的木匾眼神闪烁着发出惊叹，想要伸手去摸却被林大山一巴掌把手拍了回去。 “别摸，摸坏了咋办！” “哼！我这手还能比二叔的节节草厉害呀？” 小姑娘不服气，但还是把手收回来往衣襟上擦了一把。 林大河把木匾抱进了堂屋，林大山扯着袖子将桌子来回擦了两遍才让弟弟把木匾摆到了桌上。 “爹、二叔，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一旁的林梅儿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 下一秒齐刷刷地都看向木匾。 烛光映照下，桃木木匾油润光滑，但看着看着，大家就发现好像是有些光滑过了头。 “字——！” 林兰儿和林春儿异口同声道。 发现问题后，林家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什么苦活累活都好说，但没读过书的他们就算加一起都认不出两个字，知道是林氏供销社又能怎么样？ 没一个认识的，更别提写了！ “要不明儿一早咱去找王家帮帮忙？” 掰着手指头数，整个河西村认识字的都在王家了。 “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兄弟俩打定主意明天就算拉下脸去求，也要求王家给牌匾写上几个字时，顾承元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支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毛笔。 “二叔，这字我来写。” 第七十三章 林氏供销社 “你......？” 门口，清冷的月光洒在那半大的少年身上，那件并不合帖的衣裳挂在身上将他衬得越发瘦削，可此时他话语中却透着毋庸置疑。 认识字吗？ 疑问在这一瞬间被少年周身散发的那若有似无的气势给打断。 顾承元在桌前站定，他的目光在木匾上微微停顿，仿佛在计量着字间距离。 “婶婶，劳烦替我拿些锅灰来。” “欸！” 王翠香从他的唤声中醒过神，下意识抬脚就往灶房跑去。 怕不够，王翠香把一整个锅底灰都扒拉下来放进陶碗里捧了过来。 笔尖轻沾，落笔前顾承元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瞬息。最后在林家众人的目光下挥翰成风，在木匾上留下了林氏供销社几个遒劲有力的字。 在最后一画落定，连顾承元自己都没发现他紧张到吐一口长气。 林家人虽不识字，但在看见木匾上的几个字时，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地蹦出了两个字——好看！ “二叔，你能按照这痕迹将字刻出来吧？” 之所以选了锅灰，顾承元是打算好了要给林家铺子做一块像样的牌匾。 在小孩儿灼灼的目光下，林大河一咬牙重重地点下了头。 “好小子！想不到你还识字呀！”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林大山呵呵笑着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顾承元的肩头，直接将单薄的他拍了个踉跄。 而此时少年面色恢复了以往的漠然，垂下眼帘，将神色藏在了眸底。 字迹会有将他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风险，这事他分明不用插手的，可不知为何...... 请木匠打家具都得要钱，农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些木匠手艺，平日里也好修修补补家里的物什。 林大河坐在条凳上，握着刻刀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沿着顾承元留在木匾上的字迹凿刻着。 原本林兰儿还想看，最后却被林春儿一句明儿去镇上要早起给哄回了房。 林大山怕自己留在这影响弟弟发挥，一把捞过顾承元也回屋准备睡觉。 这样的关头连王翠香也没觉得费蜡烛了，她在堂屋几个角落都点上一根，为的就是能让林大河看得更清楚。 最后林大河一人沉心静气，直到后半夜过去天都快亮了才将那短短五个字刻好。 将牌匾上木屑擦干净，再三检查后放好，累得胳膊几乎都僵硬得抬不起来的林大河才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临近清晨，陷入沉睡的林家人谁都没发现此刻有人从外墙翻了进来悄悄溜进了堂屋...... 直到鸡叫三遍后，东方泛起鱼肚白。去灶间将豆粥煮上的王翠香来到堂屋打算看看雕刻好的牌匾。 “牌匾！大、大山你快来看呀！” 王翠香突然拔高的惊呼声唤醒了所有半梦半醒的人。 “怎么了？”听见牌匾两个字，被惊醒的林大山连鞋都没穿，翻身下床光着脚就冲向了堂屋。 啊——！ 房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跑了过来，当他们视线落在桌上的牌匾上时，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 “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七十四章 神仙赐的 在短暂的沉默中，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缓缓透过窗牖。 木匾也露出了它原本的颜色。 棕褐色的老桃木木质细腻，经打磨过后光润油亮，原本木匾上那五个笔走龙蛇的大字经过仔细纂刻后又多了入木三分的锋芒。 可现在让林家人惊奇的不是篆刻，而是那五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镀上了一层亮眼的金漆。 看着金光灿灿的大字林兰儿想伸手摸摸但却又不敢，最后只能使劲揉了揉眼睛。 “二叔，奶奶看见肯定也会喜欢吧？”顾承元一句话将呆滞的几人拉回神。 “对对对！娘肯定喜欢！” 林大山高兴得连连点头，直接就把木匾为什么会镀上金漆的纠结抛到了脑后。 管它是怎么回事，老娘高兴就成了！ 各有各的想法，不同于林大山的头脑简单。一旁王翠香觉得这就是像那源源不绝出现的黄豆似的，是天降神迹。想着她还暗自双手合十小声对着牌匾嘀咕了几句。 为了省下租牛车的钱，商量后其余人留在家，林大山林大河两人扛着木匾出发了。 而昨晚留在镇上的林凤琴将要卖的商品都拿出来整理好后就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等起来后去副食商店找了些糕点吃完把铺盖收拾好了就坐在凳子上等着林家来人。 兄弟俩力气大，只想早点让老娘看见这漂亮的木匾，一路上轮流扛着连脚都没歇。 “娘！” 还没到晌午，店铺外就响起了兄弟俩的喊声。 因为还没正式开业，林凤琴就只开了侧门让两人进来。 “这是什么？”林凤琴一眼就看见了林大山肩上扛着的东西，“怎么还用红布包着呢？” 这块红布还是王翠香从箱底掏出来的嫁妆，原本是想留着给林春儿嫁人时带走的，早上怕路上兄弟俩毛手毛脚磕着碰着，干脆就拿来包牌匾了。 红布喜庆，刚好也图个吉利。 “嘿嘿～”林大山咧嘴一笑，将牌匾放在桌上，“娘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长进了啊！还知道卖关子了？” 话虽这么说着但林凤琴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手还先在衣襟上擦了一把才去扯绑在红布外的麻绳。 “这是哪来的？！” 见到牌匾的那一刻，林凤琴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顾小子和兰儿去找回来的木头。” “顾小子写的字。” “大河刻的。” “红布是翠香的......” 掰着手指头数到最后林大山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连媳妇都贡献了压箱底，他却只浪费了一堆柴火。 停顿片刻，林大山抬起头认真道：“我帮着大河扛了一半路扛来的！”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林凤琴忍俊不禁。 轻轻摸着牌匾上供销社三个字，忽然，她眼眶有些发热。 “不辛苦！” 这块木板还没有一担水沉呢！但得到夸奖的林大山又不自觉骄傲的挺直了背脊。 娘竟然担心他累着呢！ 果然！他还是老娘最疼爱的儿子！ “不过这金漆你们从哪找来的？” “不知道呀，咱们睡醒一觉就有了。”林大山摇摇头，但又一脸笃定道：“翠香说这是照顾着您的神仙赐下的。” 林凤琴：......？？ 第七十五章 开业 等把牌匾放好，林家兄弟俩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已经摆满了东西。 “娘！这些都是？” “都是咱们铺子里要卖的。”林凤琴随手从桌上拿了两瓶汽水递给他们。 桌子整齐地排在墙边，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种各样他们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林大山抓着汽水傻愣愣地问：“那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难以回答的问题终于要来了！ 林凤琴身形微顿，睁着眼睛说瞎话，顺着他刚才那句话道：“神仙送的？” 供销社怎么来的她是真不知道，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天赐一般存在于她身上。 所以说是神仙送的也没毛病？ 突然—— 对啊！她既没偷又没抢的，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为什么要摆着能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的东西不去用？ 就在这一瞬间林凤琴仿佛彻底打开了心结，想通了。 林家兄弟俩见她表情来回变幻，最后在看向他们时忽然多了种从前都没见过的慈爱。林大河一时间有些疑惑，而林大山却是一个激灵默默往弟弟身后退了几步。 他不会又说错什么惹娘生气了吧？！ “你们别管其他的，只要记住要努力让咱们一家过得更好就是了。” * 次日，林家杂货铺正式开业。 昨天晚上林凤琴就从供销社里拿出了几卷炮仗，等林大山踩着梯子将那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的牌匾挂到了门头上后，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也随之响彻整条北正街。 除了全家大小都坐着牛车一块来了之外，林凤琴还特意去请了齐远富和南街口馄饨摊的夫妻俩。 “林大娘！恭喜恭喜呀！” 齐远富一进门边说着吉利话边将带的贺礼递给林凤琴，随后打量着店铺里的东西，但看着看着，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这卖的都是些什么呀？ 饶是齐远富觉得自己在这镇上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但对店铺里摆放的东西却也大部分都叫不上来名字。 “掌柜的，今儿劳驾您跑一趟！”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凤琴笑眯眯地将齐远富面上的惊诧尽收眼底，嘴上说着客套话，将一份打包好的纸盒子塞到了他手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用这玩意回礼您可别嫌弃！” 齐远富捧着手里模样奇怪的盒子，好奇却不好当面打开。 好在今天开业来了不少凑热闹的街坊，等到本就不大的店铺彻底挤不下人，齐远富这才借机跟林凤琴告辞。 而相比高兴得如鱼得水的林凤琴，林家其他人就有些怯场了。他们自打出生起就窝在那小小的河西村里，就算平时赶集那也是看个热闹，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林大山两人倒是一直跟在林凤琴身边，生怕人多挤着她。而王翠香直接就攥着衣角满脸通红地缩到了墙角。 “快！你们快过来帮我发喜糖！” 听林凤琴喊，王翠香愣是跟被定住了似的半天没敢挪一步，最后还是林春儿壮着胆子拽着两个妹妹上前接过了林凤琴手里那一大袋子花花绿绿的糖。 第七十六章 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边的街坊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见店铺开业，有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顺便打听情况。 路过的是纯看热闹，但要是离得近的也知道礼数带了些见面礼。 “我是在你东边摆摊的！姓孙，来认认门，咱们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说话的是个年纪和林凤琴差不多大的老妇人，笑着跟林凤琴打着招呼，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 孙氏递上来两只红鸡蛋，而她怀里的小孩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正盯着林春儿手里的糖。 交流过后知道孙氏比自己还大上两岁，林凤琴便笑道：“那以后便要麻烦老姐姐你多关照了！” 说完林春儿也紧跟着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糖递给了那孩子。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给一个意思意思就够了！”孙氏不知道这给的是什么，但看着那花花绿绿惹人欢喜的样子，又想着自家送的那两个红鸡蛋倒是连连推拒。 “不打紧！快让孩子拿着，今儿咱都讨个吉利！”林凤琴笑着又抓了一把塞到了孙氏手里。 为了不那么打眼，她从供销社里拿出来的还是最便宜的硬糖。 随着进店的人一波接一波的轮换，林春儿姊妹三人胆子也大了不少。招呼客人的动作也越发熟稔。 林春儿发喜糖，林梅儿负责招待进店的女客，而林兰儿年纪小，就抓着来店里的小孩招呼。 大梁风气开放，五显镇又地处边陲，不少妇人平日也都出来做买卖补贴家用，所以在男女大防这上头也不会往死里讲究。 也有不少男人也会进来凑热闹，可一脸煞气的林大山嗓门又大，往人跟前一站像个门神。林大河就更别说了，沉着脸也不说话，像极了跟人讨债的。指望不上两个木头儿子的林凤琴就只能自己上。 忙了一天，直到日薄西山，街上不少的摊贩都收摊回家，店里才总算消停下来。 不说林凤琴累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就连平日里精力旺盛得不行的林兰儿此时看着也有些打蔫。 开铺子可真累啊！ “小元，今天咱们赚了多少钱？” 今天担心顾承元再因为什么跑出去迷了路，林凤琴就把收钱的任务分配给了他。 被点名的顾承元将分开摞好的铜板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随后报出了一个数：“不算成本，今天这里总归收了四百三十文。” 四百三十文！ 这个数字让林凤琴都有了超出预料的欣喜。 综合北街的消费能力，今天她摆出来的都是供销社里头卖的一些小玩意，到底算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所以定的价格也不算高。 开业头一天，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来凑个热闹，虽然也有试探着买了些东西的。但她都已经做好了打水漂的打算。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有四百多文钱？！ 果然是积少成多！蚊子再小也是肉！ 四百多文，这要换从前在村里种地，那种一年也攒不到这么些钱呐！ 这边林家人都沉浸在开业第一天高收入的喜悦中。 而齐家，齐远富则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今儿林凤琴给的回礼陷入了深深的惊惧中。 第七十七章 出岔子了？ 那个奇怪的包装盒在他面前摆了许久，齐远富则死死盯着从盒子里拿出来的那个像是一截短木棍似的东西。 它浑身似纯银打造的外壳，最前头竟然是一层透明似空气的薄片。 古怪的模样是齐远富从来没见过的。 过了不知多久天彻底暗了下来，齐远富才再次伸手拿起那东西，视线落在了先前无意中触碰到的那一小块地方。 咬紧牙关手指按住轻轻往上一推。 原先被笼罩在黑暗中的房间在那一瞬分外明亮。 暖黄的光突然而至，齐远富艰难地忍下了此刻心里的震惊，好容易才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没扔出去。 低头看去，刺眼的光芒正从透明的薄片里绽出。手指抵住，却被阻隔在外触碰不到。 冰凉的触感像是瓷片，但这世上怎么会有透明的瓷片呢？ 况且这件能凭空照亮的东西怕是大梁的皇宫里都不会有，齐远富默默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它的价值，不由得苦笑。 要让他现在把这礼物还回去他肯定没这么大的魄力，任由谁得到如此新奇的玩意都愿意据为己有。 齐远富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更知道无论利益还是利害，都有两面性。这样的东西留在手里，利用得好保不齐哪天就是一场能救命的机遇。 但他不明白老太太送自己这东西的意思。是有目的呢，还是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物什的用处？ 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齐远富顶着一眼底的乌青去了聚香楼。 “掌柜的，咱聚香楼出什么岔子了......？”四儿见到他，惊讶得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桌上。 四儿和陈大厨都是在聚香楼刚开起来时就跟着齐远富了，除了刚开业时的忙碌和劳累，四儿再也没见过自家掌柜的疲惫成这样。 “没有。”齐远富摆摆手，“今天你机灵点看着，我待会把这阵子豆腐的分成给林大娘送去。” 虽说还没到结算的日子，但他决定先去探探虚实。 * 有了昨天收益的甜头，林凤琴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将昨天卖出去的货物补满。 先前说好了等铺子开起来后林家所有人都要轮流来看店。于是昨天她直接就把王翠香和顾承元留了下来。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就把顾承元留在身边。 “小元啊，再等等，等咱收入稳定了奶奶就去给你请个先生。” 听见这话顾承元端碗的动作一顿，抬头朝桌对面望去。 “奶奶之前也不知道你识字。” 上辈子林凤琴在夜校时也见过老师写毛笔字。 想想那字看起来还没眼前这小孩儿写得漂亮，她不知道之前在顾承元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一手好字上也能看出来，这是下了功夫培养出来的。 不只顾承元，林凤琴一早就打算好了等赚到钱后就让家里所有孩子都学着认字。 因为上辈子的关系，她不愿意家里的孩子们当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坐在一旁的王翠香听见这话眼神有片刻闪烁，随后开始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最后吃完早饭林凤琴打算开铺子门时，她才犹豫着开了口。 第七十八章 好凶好可怕 “娘，我、我真干不来这守铺子的活计，您、您看，要不让我回去把兰儿换来陪您？” 王翠香鼓足勇气，想着平日里老太太就稀罕三丫头，这么说的话她应该会答应。 可谁知道正在搬着门板的林凤琴连头都没回，“不用，等要换的时候我会知会你。” “可——” 忐忑地咬住下唇，生怕再说就要惹老太太不高兴，王翠香只好把剩余的话又咽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顾承元帮着林凤琴将搬下来的木门板抬到墙边放好后就一言不发地坐进了柜台里。 林凤琴交给他的另一项任务就是负责当铺子里收银的活计。 时候还早，街上还空空荡荡的，门前还有昨日残留的炮仗壳没扫干净。 “别可啊可的了，拿扫帚去将门口扫干净，待会要是人少的时候客人就由你来招待。不要想着浑水摸鱼，今儿的营业额我可都要算在你头上。”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完，王翠香面颊忽地就紧张到涨红。支支吾吾地看向店门口不知所措。 第一个客人刚进门，看见的就是她一副受了委屈小媳妇的模样。 打定主意要锻炼她的林凤琴一改昨天对客人热情的态度，走到靠墙的位置看戏似的就直接坐凳子上了。 原本林氏的样子不笑的时候嘴角下垂，眼皮也干瘦显得耷拉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惯会蹉磨小媳妇的恶婆婆。 “我来买昨儿那、那个......” 来人是个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梳着妇人头，穿着打扮算不上华丽却也是柔软的棉布衣裙。 她见王翠香嘴唇嚅嗫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吓得忘了想找的那东西的名字，于是只能捏着帕子比划着。 边比划着还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林凤琴。 呜呜，那个老婆婆看着真的好凶好可怕呀！ “她说的是那个铁皮青蛙。” “对对对！就是那青蛙！”女子经过提醒后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铁皮青蛙放哪了王翠香压根就不记得，慌乱中在几张桌旁来回徘徊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害怕客人等急了生气，愣是把自己急红了眼。 最后，还是顾承元看不下去了，无奈地走到最前头的那张桌子前扫了一眼，准确地挑出了那只绿得显眼的铁皮青蛙递给了女子。 “哎呀！多谢小哥，就是这个！”女子欣喜接过，“昨儿你这开业，我家相公路过买了一只回去给我家姑娘，谁知她弟弟看了也想要......” 想到因着这古怪的小玩意哭闹了一晚上的儿子，再看着手里终于买到的铁皮青蛙女子才总算松了口气，随后爽快地付了钱。 目送客人满意离去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的背脊的王翠香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今天可不止一个客人。” 像是见不得她松懈，林凤琴没安好心地给她扔过去一把刀子。 被这话吓得猛一抬头，果然又看见门外走进来一道身影。 王翠香：！！！婆婆的嘴果然灵！ “齐掌柜！您一大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林凤琴眼尖，起身迎上前，将还愣在原地的王翠香往身后拽了拽，“这是我大儿媳妇，性子内向有些怕生，让您见笑了。” 第七十九章 手电筒 要是换一天前，齐远富或许还有可能把自己摆在高位。 但现在他想到家里那小玩意哪里还敢托大？ “林大娘您这话可就见外了！” “齐掌柜，您看咱这地方也小，您要不嫌弃的话就坐这吧。”林凤琴端来刚才她自己坐的条凳。 店里杂乱，也没茶和杯子招待客人，她干脆就直接拿了一瓶汽水。 “林大娘您实在是客气了，咱们那么熟了，您也不必把我当外......” 刚坐下的齐远富话都没说完就被咔哒一声给打断了，猛地一抬头。 “也没点茶水，齐掌柜您就试试看这个吧！”林凤琴将瓶盖撬开递了过去。 要说昨天见那一片薄薄的透明玻璃片齐远富还能绷住，那现在林凤琴手里一整只玻璃瓶就足够让他惊诧得面色大变了。 齐远富看向眼前那透明的瓶子，里头装着亮眼的橙色液体正不断地向上冒着气泡。 接过瓶子，齐远富捧着半天没敢动。 在想通的那一刻林凤琴就不打算再藏着掖着。齐远富为什么现在找上门来她心里也门清。 她现在没背景，根基又浅，小树要抵御风暴侵袭都得要找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在这个镇上，她只能紧紧扒住聚香楼这个背景。 并不是打算利用，而是想要双方合作共赢。 见齐远富表情恍惚，林凤琴笑笑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开一瓶汽水递给了顾承元。 小孩儿动作熟稔地接过去就喝了起来。 他头一回见也大为震惊，但不会就这么把心情写在脸上，这么看真的好傻啊！ 顾承元默默在心里摇摇头，感受着气体在鼻腔中冲击的微妙。 学着小孩儿的模样，齐远富颇为小心地尝了汽水。 气泡在舌尖炸开。清爽的橘子味和那比糖都甜的味道让他愣在须臾，随后默默喝上了第二口。 “敢问林大娘，您昨天送我的那个......” 在一口接一口不经意间就见了底的汽水里，齐远富直接推翻了来之前想好的说辞直接开门见山。 “那个啊？是手电筒呀！你晚上要是天黑出门就把它带着，一打开就能看见路了！” 齐远富听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手电筒是什么齐远富不知道。但却明白了那神奇的玩意并非老太太偶然得来的。 “掌柜的您是因为手电筒才来找我的？” 见对方嘴唇嚅嗫却半天问不出来一句话，林凤琴贴心地找了话题。 “哦那倒不是。” 齐远富回过神，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瓶。掏出帕子擦去额头的薄汗后才又拿出了一本账簿。 “我是来给您送豆腐分成的。”这个找来试探的借口让齐远富有些心虚，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托您的福，我将聚香楼开到了县城里。” “那都是齐掌柜您自己的本事！”林凤琴可不敢邀功。 她只是提供了契机，齐远富能赚到钱只因他是个合格的商人。 为规避风险从前他能甘愿待在这小小的五显镇上不挪窝。可在有了豆腐这商机后，却也敢借着头一份的东风紧赶着去县里抢占市场。 第八十章 别学这臭毛病 这日子连一个月都没凑整，是送豆腐分成还是另有企图心里都知道。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客套多了就显得假。 看出齐远富此时的尴尬，林凤琴也没准备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伸手将账本推了回去。 “乡下老婆子大字不识两个，再说了，难道我还信不过齐掌柜您吗？” 林凤琴面上摆出了一百分的信任，可齐远富却更不敢轻视了。 他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无论言行谈吐，他都没能从眼前的人身上看出来农户身上的麻木和对上层人无底线的恭维。 “这大半个月，镇上和县里两家聚香楼加起来所有豆腐的净利润有一百多两。” 齐远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豆腐利润的一成。 林凤琴倒是面色不显，可站在她身后的王翠香却被这个数字惊得都忘记了呼吸。 十两银子？！这都顶得上他们全家一年的嚼用了！ 知道豆腐能赚钱，但没想到这么好赚。但林凤琴却一点没眼红。甚至觉得这十两银子她拿着还挺烫手。 林凤琴决定投桃报李。 “齐掌柜您觉得刚才喝那汽水怎么样？” 趁现在天气还热，抢在入冬前汽水倒还是能卖一批的。 汽水？ 齐远富回想着刚才喝的糖水。第一口那被气泡冲击的感觉尤为新鲜。 这名字倒是很贴切。 “自然是很好的！” 此时齐远富还不明白林凤琴是什么意思，直到听见她问：“齐掌柜要不要批发一些到聚香楼里配着卖？” 批发？ “就是你要是从我这买得多，我就便宜些卖给你。” 等在林凤琴的解释下搞明白批发的意思后齐远富想都没想赶忙道：“您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保人来！” 签合同！ 天上掉馅饼的事这要是放走他还做什么生意啊？！ “娘......” 在齐远富那微胖的身形消失在视线里时，王翠香才从刚才那十两银子里回过神。 先前她满脑子都在想，要是豆腐留着他们自己拿去卖，是不是能挣更多钱？那可是一个月不到就能得一百两的利润！ 一个月就能挣那么多银子，那一年是多少？ 她想都不敢想。 可没等脑子里那抓心挠肝似的念头消退，又听见婆婆说要把汽水批发给那掌柜的。她开始不解。 他们能在铺子里卖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便宜卖给别人？这平白无故的又得要损失多少钱呐？！ 王翠香没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极大的欲望。 上辈子经历过几十年风雨历程的林凤琴扫了一眼王翠香那几乎写在脸上的不甘情绪，不用问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一个月十两，一年就一百两，用不着几年啊你就能到镇上或者县里买宅子了。甚至还能像有钱人家的富太太那样，身穿绫罗绸缎，再买几个丫鬟伺候你。” 林凤琴语气慢悠悠地说着，而王翠香也随着她这轻缓的描述瞬间沉浸在了那富裕后受人敬仰的生活画面中。 “呵呵～小元啊，你可别学她这臭毛病，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第八十一章 骂 突然，透着浓浓嘲讽的话瞬间将王翠香拉回现实。 “娘、我......” 王翠香一个激灵后看向婆婆试图解释，可她嚅嗫半天却发现无从开口。甚至心里还生出了一股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叫嚣的念头。 “怎么？说你做梦你还不服气？”林凤琴冷哼一声，“你别总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老太婆不吃这套！” “你这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呀！” “光想着能挣钱了，你那脑子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有没有人这本事？！“ 现在店里没客人，林凤琴也不用注意对外形象开口就数落起来。 “你就想着豆腐做了能卖钱，但你想过就凭你这双手一天能做多少吗？人家卖得多，那人家找作坊请工人的不要成本吗？” 王翠香本就是个内向懦弱的性子，刚才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才滋生出那么一丁点勇气，可反抗的意识还没彻底壮大就被林凤琴几句话打压得无影无踪。 “再说了，就算你有能耐一天做一屋子豆腐，你有那能耐找销路吗？” “聚香楼人摆在那就是个招牌，你一个农户人家就算是拿去卖，那人家也只会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胆子小没能力可以锻炼可以学。但让她最恼火的就是眼高手低，没那个本事还要嫉妒别人挣的那份钱。 “这还没富呢就想着当阔太太了，就你这样不长进的，我说句难听的，还是穷一辈子吧！”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再看地主老财家哪个不是几房太太姨娘的？要是咱家有钱了你想想就凭你现在这样的，到时候大山他还能多看你一眼？” 要说王翠香从前也时不时的被林氏骂得不轻，但听多了的她早就麻木了，顶多是不做声任由她骂。 可现在婆婆没用一个腌臜字眼却让她臊红了脸，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行了别哭了！我又没骂你。” 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完，见眼前的便宜儿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凤琴不由得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先去把脸擦干净，待会齐掌柜的来了你就跟我后头仔细听。你想想看，连小元都知道东西放哪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也没特地去交代过小元呀？” 要是什么技术活教几句倒也算了，明明就是些仔细观察就能知道的事。 但最后看着王翠香那快哭肿的眼睛，林凤琴终究是软了语气。 没等多久，齐远富就匆匆的带着保人赶了回来。进门时一不留神差点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哎哟齐掌柜！您当心些！我这店又跑不了！”林凤琴被他那往前栽的动作吓了一跳。 “林大娘，我这不是早签了早安心么！” 齐远富浑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差点就出了丑，他只想着把这合同给签下。 这么新鲜的玩意能早卖一天，他就能多赚一天的钱！ 按照刚才说好的写下协议。紧接着林凤琴就在心里盘算起了价格。 店里卖两文一瓶，最终她就把汽水的批发价定在了一文钱。 而当这个价格报价出来后，齐远富愣怔片刻，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看向面前正笑意盈盈的老太太。 第八十二章 一文钱 “林大娘，物以稀为贵，您看这一文钱......” 连个鸡蛋都买不到呀！ 不说别的，就冲这比糖都甜的味道，在他手里也一定能卖出个高价！ 林凤琴哪能看不出来齐远富眼神中的控诉，但她毫不在意。 “您卖多少都行，但我批发价只卖一文钱。”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些好喝的糖水，既不当吃又不顶饱的。在供销社里卖那也才一毛五一瓶，那自己总不能黑心眼的把这卖得比肉都贵吧？ 签好合同后，齐远富颇有些五味杂陈。 以商人的出发点他自然是想赚更多的，但在林凤琴这洒脱的态度前他总觉得这些想法有些自惭形秽。 “掌柜的，因事制宜。您不必在意我卖多少，每人做买卖的理念大不一样。再说了环境不同，能去您那吃饭的都是些不差钱的主。而在这北街我要是卖贵了不说能不能卖得出去，就算能卖出去我也不能昧着良心把人一天的工钱都掏干净了啊！” 听了这话，齐远富猛地一愣，良久才松了口气摇头苦笑起来。 “倒是我想太多着相了。” 林凤琴嘿嘿一笑，“我没掌柜的您想得那么伟大，虽说我卖给您这价格便宜，但我却是巴不得掌柜的您想办法多卖点呢！您生意好我也能受益不是？” 她这说的倒不是客套话。 买卖这回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可不会去操心买得起东西的人是亏了是赚了呢！ 等事情都谈好，齐远富直接一口气先订下了三百瓶汽水。 三百文甚至都不用过账，直接当场就给了林凤琴，说好等打烊后再让聚香楼的伙计来搬。 “林大娘，这都是些什么呀？” 事情办好后齐远富也不着急了，刚好现在人少，他便围着铺子打量起来。 不看还好，这一看齐远富心底就越发震惊了。 这桌上摆着的玩意，竟十有八九都是他不认识的！ “嘿嘿，您现在眼前这一张桌子上放的都是吃的......” 说着林凤琴给身旁王翠香递了个眼神就开始给齐远富介绍起物品分区来。 不同于供销社里头一整条街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分各种商店摆放。但经过归类这小小的铺子也倒是分门别类的都齐全了。 “现在资金不足，等以后有钱了就能再打些柜子仔细摆放了。” 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手电筒，齐远富倒是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那么神奇的东西，要说世间只此一个他都信！ 但齐远富不知道此时在他看不见的空间里，手电筒在透明的玻璃柜台里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排...... * 温度随着时间流逝降得飞快，一转眼就入了秋。 南正街，聚香楼生意却越发火热，还没到中午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刘兄你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嗨！还不是我家小子闹着要喝那劳什子的汽水！” “那可巧了！昨儿我那侄女来家里，带了个叫什么万花筒的，我闺女看了之后也闹着要。我打听了，是从聚香楼里得的，我这不就找来了么！” 第八十三章 换人 除了汽水，后续齐远富又从林凤琴那批发了一些玩具和其他小玩意。 作为商人的他哪怕是开酒楼的，跟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完全不挨边，但也不愿意放过一丁点能挣钱的机会。 物以稀为贵，无论是汽水还是玩具齐远富都搭配着聚香楼的菜式一块卖。 想要这些新奇玩意？行，不单卖，得到聚香楼来吃饭！ 而不止聚香楼，林氏供销社在北正街也如北风席卷似的悄悄火了起来。 “小虎子，你怎么一个人跑来啦？奶奶呢？” 铺子开了有半个月，林凤琴就跟附近住户或是摆摊的基本上混熟了。 正看着店，突然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男孩踉跄着跑了进来。 “奶奶卖菜！” 小孩也不怕生，笑着就朝林凤琴伸手。 虎子是上回开业来送红鸡蛋孙氏的小孙子。 “林奶奶，吃！” 小孩还牙牙学语，话有些说不清，但林凤琴看着他手里用油纸包着的几张烙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哎哟，虎子真乖！” 铺子没有后厨，开业以来这些日子住在店里的林凤琴除了开门前打烊后能在店里吃供销社出产的食物，中午都是在附近小吃摊解决。 后来孙氏发现了干脆就每天让小孙子来给他们送饭。 林凤琴也没客气，接过烙饼后，转身拿了一把糖塞进了小孩的兜兜里。 虎子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不远处孙氏的方向。 “没事，虎子这么乖林奶奶可稀罕了！给糖咱就拿着吃昂！” 轻轻捏了捏小孩胖嘟嘟的脸，虎子吐着口水泡泡不好意思地笑笑，躲着就跑到了柜台后。 “哥、哥！吃！” 小孩个子不高，从兜里拿出林凤琴刚塞进来的糖就踮着脚使劲往上头递。 顾承元低头看向搂着自己腿的小屁孩和他一笑就挂在嘴边得哈喇子，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抗拒。 “哈哈～小元，虎子可喜欢你了呢！” 林凤琴擦干净手撕着烙饼，边吃边看着顾承元越来越臭的脸。 孙氏家离得不远，平日里闲时挑出来卖的菜也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菜都卖不了几个钱，更别提再花钱去买吃食，所以午饭都是她回家做的。 烙饼用的是杂粮面，里头铺了一层碎梅干菜，外头撒了小香葱，两面烙得金黄，一口下去外酥里嫩。 上辈子自己啥都能学好，就是那个厨艺一塌糊涂。 “哎，我要是有你孙奶奶这手艺，我也能开饭店了。”说着，林凤琴顺手往顾承元嘴里塞了一块饼。 感叹着，两人有一口没一口的把饼就分完了。 “也不知道下午你翠香婶子会让谁来。” 被硬拉着在这待了七天的王翠香一大早就回了村，林凤琴也没跟她交代一定要将谁换来，只想看看这便宜儿媳被数落了一顿有没有变聪明些。 “还有你孙奶奶说这镇上最好的先生是街边那个写对联和给人写家书的，说是个落榜的秀才。我寻思着到时候奶奶去县城里给你找？” 那人写的字她前两天也去看了，说实话还没小元写得好看呢，这要请来还指不定谁教谁...... 这边林凤琴趁着饭点人少碎碎絮叨着，另一半王翠香紧赶慢赶地也在中午时分进了家门。 第八十四章 选择 “娘！” 见她回来，最高兴的非林兰儿莫属，还在吃饭的小姑娘立马放下筷子凑上前去。另一边林春儿则是懂事地起身去灶房给她盛饭。 一路走回来累得不行，王翠香敷衍着应了几句后接过大女儿递来的碗筷。 “娘她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饭还没吃两口就听见坐在对面的丈夫就一个劲的问，可问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与自己无关。 再联想到婆婆之前说的话，此时的王翠香食不知味只剩下满心委屈。 她一把将筷子扔在桌上：“林大山，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我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见她眼眶微红的模样，林大山倒还觉得莫名其妙，随即眼睛一瞪：“你不是坐在这好好的吃饭么？我还问你干嘛？我又不瞎！不过去了几天镇上还矫情起来了。” 颇为理直气壮的模样一时间让王翠香哑然。 林春儿见父母拌嘴，就在桌底下悄悄扯了扯妹妹的衣角，林兰儿也瞬间会意，撅着嘴就朝林大山嚷嚷道：“爹！你再话多我就去奶那告状！” 林大山：...... “你这小兔崽子，这些天谁在家给你做饭给你洗衣裳？你不记老子的好还想害老子？！” “哼，那娘以前每天还给你洗衣做饭爹你不也一样没记娘的好嘛？” 林大山：......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死丫头牙尖嘴利的？” 嘴上虽然还不服气，但林大山却十分自觉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已经吃好的碗筷。 自从分配着轮流干活，林家兄弟俩干起家务来越发熟练了。 “爹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娘你别往心里去。”林梅儿也小声安慰。 三个女孩像从前一样在母亲受了委屈后试图说些什么让她不那么难过，可她们却不知道就如同林大山刚才说的，去镇上的这一趟王翠香每天都在林凤琴的洗脑中度日，多少有了些变化。 “娘不难过！”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婆婆说得对！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不能对别人抱有太多的希望！自己好才是真的好！这些言论在脑子里挨个过了一遍后，王翠香好像真的没那么难过了，她想着回来前婆婆的嘱咐。 “你们奶奶让我回来问你们，后面七天你们谁愿意去铺子里帮忙？” 她并没按照林凤琴的原话转达，也否定了最开始想让丈夫去铺子的念头。 听了这话姊妹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林兰儿开了口，“娘，让大姐去吧！” “为什么？” 王翠香一怔，有些惊讶于女儿的选择。她能看出来小女儿对去镇上的向往。 “我想奶奶，也想去镇上，可兰儿年纪还小不着急。大姐去了跟奶好好学！以后变得和奶一样厉害就没人敢再欺负大姐了！”小姑娘嘿嘿一笑，伸手扯了扯头上凌乱的小鬏鬏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那兰儿，你为什么不想让你爹去？你爹去了学挣钱，一样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不是吗？”王翠香直勾勾地看向小女儿，又问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一瞬间，她忽然期待着女儿即将说出口的答案。 第八十五章 犹如平地惊雷 “娘！这怎么能一样呢？”听她说完林兰儿一脸不赞成，“上次大姐都被王家欺负成那样了你看我爹他帮大姐了吗？要是指望爹啊，兰儿现在哪还能好好的坐在这跟你说话？早喂鱼去咯！” 这时，王翠香又才想起上回祭河神的事，忍不住从里到外打了个寒颤。 王翠香唇角牵起一丝苦笑。 婆婆她当真是说得一点没错。 她呀！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就把以前的种种都忘了...... “行，那就春儿去！” 彻底清醒过来的王翠香看向大女儿：“好好学长本事！娘就你们三个闺女，你是大姐，以后出息了要多照顾妹妹！” “娘！我也会长大我也能学，哪用得着大姐照顾？”林兰儿撇撇嘴，“保不齐我比大姐二姐学得都好哩！奶可夸过我聪明！” “好～兰儿最聪明！” 小姑娘的童言稚语将母女几人都逗得笑开了怀。 调整好心情，王翠香边给女儿收拾着去镇上要带的东西边跟她们说着这些日子在镇上发生的事。 “哇～那兰儿以后也能......” “翠香？翠香你在家吗！” 突然，扯着嗓子的喊声传来打断了母女之间的温情。 李秋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探着脑袋往里瞅着，心道奇怪。刚才她明明看见王翠香回来了，怎么没人呢？ “怎么了？有事吗？” 王翠香突然从屋里出来，把李秋兰吓了一跳。 “哎、你、你最近上哪去了？” 虽是隔了一道墙的邻居，但从前两家关系并算不上好。特别是她们两个媳妇之间的关系更是微妙。 从前王翠香挨骂，最爱看笑话的就是李秋兰。 同为媳妇，她并没有兔死狐悲的感受，只有自己生了儿子在家里头受宠的洋洋自得。 从前王翠香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可今天—— 秋初的太阳褪去了它的灼热变得温柔，而此时的王翠香内心却有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平静。 “我是看你家最近挺、挺安静的。”李秋兰讪讪一笑，抬眼打量着她：“你、你回娘家了？你婆婆呢？” 奇怪，这看起来也没挨打啊？怎么人莫名其妙就消失好几天？ “我婆婆？”王翠香一愣，“在镇上啊。” 在镇上？ 这回换李秋兰愣住了。 林家在镇上开铺子这件事，犹如平地惊雷似的在河西村炸开。 开一间铺子得多少钱啊？ 不说买，哪怕是租，一间铺面的租金那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要说里正或者余地主这样的人家开铺子那大家伙只会在背后议论羡慕，但现在是谁？ 是林家啊！ 还是那个老寡妇林氏！ “你们回来没跟村里人说咱家去镇上开铺子的事？” 几句话将李秋兰打发走后进屋问道。 “干嘛要说？”林兰儿眨眨眼：“二叔说，咱们不能说，说了怕村里人都跑去咱铺子里看热闹。” “二叔还说，咱开了铺子万一大家伙都觉得咱们有钱了，那样会很麻烦。”一旁林梅儿格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她们认为二叔说得十分有道理，连爹也听二叔的，所以这些天无论旁人怎么打听她们连一个字都没说！ 第八十六章 托林奶奶的福 村里的人得知了林家在镇上开铺子的事，可除了这件事外，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人家不说又不能去闹，毕竟这些日子林家把欠下的债都还清了不说还给了里正先前承诺过的五百文钱。 有好事的急得抓耳挠腮，在林家人嘴里得不到消息还找到了王家，试图从李美玉嘴里套出点消息。 别人家不知道，那里正家里总能得到些消息吧？ 可最后一个个的都被李美玉轰走了。 “你们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别再来烦老娘！别说老娘不知道，就算知道老娘也不告诉你们这帮子嘴碎的玩意！” 自打上次林凤琴救回王宝儿，李美玉嘴上没说但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娘～我找兰儿姐玩去了～” 王宝儿等亲娘把人都轰走了才蹦着从屋里出来。 又拉又吐病了一场的他这些日子食欲一直不是很好，那张脸看上去没之前那么圆润了，但人看着也精神不少。 那天被林凤琴吓得直喊人老虔婆的王宝儿在病好后就被王元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一顿。 小孩之间的感情也是说好就好。一开始林兰儿还记仇不愿意搭理王宝儿，可原本就是林家最小的孩子的她经不住王宝儿死皮赖脸地跟在后头喊了两天的姐姐，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也就玩到了一块。 “唉？你这大晌午的！”李美玉脸一沉，转身进了灶房，“把这鸡蛋带着跟你兰儿姐她们一块吃去！” 李美玉从锅里摸出来三个水煮蛋塞进了儿子身上挎的小荷包里，目送着儿子快乐的背影一扭一扭地跑远。 “兰儿姐！” 王宝儿边喊着边迈着小短腿旁若无人地冲进了林家院子。 “宝儿？” 王翠香还不知道这些天两家关系的变化，见王宝儿突然跑来还吓得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生怕后头跟着骂骂咧咧的李美玉。 “王伯娘～我来找兰儿姐。” 被喊住的小胖孩思考了两秒后才跟她打了招呼。随后等不及回应，小牛犊似的就往屋里冲。 “王宝儿！我都跟你说多少回了？进屋你得先敲门！” 还没等王翠香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看见刚进去没多久的小胖墩被自家女儿拽着衣领子揪了出来。 “哎哎哎！兰儿你怎么能这样？” 王翠香赶忙上前将人解救下来。 可谁知道王宝儿连头都没抬，满不在乎地拽了拽被扯皱的衣裳，随后又从荷包里掏出鸡蛋。 “兰儿姐这是你的，这两个是给春儿和梅儿姐的。”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林兰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随后拽着王宝儿进了堂屋，“在这坐着，我去给你盛豆腐脑，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小胖墩听这话咧嘴一笑，乖乖爬到凳子上坐好：“要甜的！” 林凤琴临去镇上前在家里留了不少东西。还嘱咐林大山他们每天早上都要记得做一锅豆腐脑留给孩子们吃。 刚开始看着瘦瘦小小的丫头现在脸上也长了些肉。 片刻后，林兰儿端了满满一碗豆腐脑过来，上面还铺了满满一层亮晶晶的白糖。 “要说什么？” 林兰儿一巴掌拍掉了王宝儿迫不及待伸过来的手。 只见小胖孩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谢谢林奶奶！谢谢兰儿姐！” 那模样格外虔诚。 林兰儿满意了，把碗放到了他面前。 “宝儿你要记得，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豆腐脑都是托你林奶奶的福！” 小姑娘的模样仿佛是立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奶奶的好！ “对！林奶奶最好！”王宝儿吃得头都没抬但却没忘附和着点头。 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王翠香：...... 她是不是又选错了？这丫头这张嘴，不用等到长大应该就能卖不少东西了吧？ 第八十七章 哪里来的二表嫂？ 怕女儿省钱，王翠香亲眼看着人坐上了牛车才往回走。 “春儿，听你娘说你家在镇上开铺子了？” 于家的牛车上坐了满满当当一车人，路上不少人都叽叽喳喳好奇地打听着。 林春儿胆子本来就小，应了几句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抱着包袱垂着脑袋假装听不见。 “啧，这才走了几天狗屎运就不搭理人啦？” “就是！藏着掖着跟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似的！” “要不我说怎么好好的议了亲后还能跟亲家闹崩呢？还是亲娘家，现在看来怕不是林家不干人事哦！” 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地传进林春儿的耳朵里，中途某一刻，她也想学着林凤琴那样大声反驳，可最后，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她却只能惨白着脸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淹没在了众人的闲言碎语中...... “林大娘！我要两盒火柴！” “大娘，再给我来一双那什么解放鞋！” 供销社自开业以来生意就好得不行。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和日用品，再加上这间小小的店铺里几乎能涵盖衣食住行所需的所有物品。不仅东西多，最主要的是还又好又便宜！北街的老百姓们除了买菜买粮之外，要想买其他东西几乎都不用再往别的地方跑了。 “好嘞！火柴一文，解放鞋十文钱你穿几码的？” 王翠香回家后林凤琴一个人正忙得脚不沾地，林春儿站在门外想等人走了再进去，可客人却陆陆续续的没断过。 “春儿？” 刚送走一个客人，林凤琴直起身来刚想歇一会腰却突然看见躲在门口墙角那道熟悉的身影。 “来了怎么不进来？” “奶......” 侧身将眼前的客人让出去后林春着才低着头往里走。 “去吧，先把东西放里头去，空着那张床是之前你娘睡的，你就在那将就几天。” 铺子最里面有个小隔间，林凤琴在里头摆了三张铁架单人床，中间还各自挡了帘子。 人进去后等了半天林凤琴都没等到林春儿出来，倒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哟！这就是宝山媳妇开的铺子？我还以为多大的地方呢？就这么点位置，脚都挪不开啊！” 宝山媳妇？ 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林凤琴打量着刚进门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这卖的都是些什么呀？” 在店里转了一圈后，老妇人顺手在桌台摆着食品的区域里抓起一把红色糖纸包着的酥糖。 旁若无人的模样连林凤琴都看愣住了。 “你、你是要买什么？” “宝山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凤琴问完后，老太太像是那被踩了尾巴的猫，拔高嗓音尖叫起来，“见了我不叫人就算了拿你个小玩意你竟然还想让我给钱？！” 她这一声吼把还在店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不由得纷纷看向两人。 将老太太的话在脑海中联系起来后，林凤琴才总算是从记忆的旮旯缝里想起来对方是个什么来头了。 “二、二表嫂？” 听见这三个字的老太太这才冷哼了一声，“你这可真是飞上枝头就忘了咱们这穷亲戚了！” 第八十八章 煞星 呵呵～亲戚？ 远房表舅家的二儿媳妇吴氏。还只是林氏成亲那会见过几回，哪怕就在同一个村，可多少年前林氏父母去世后两家就再也没走过这门亲。 这算哪门子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林凤琴笑了。 “哦，所以呢？既然知道我都忘了这门亲戚了，你还来我面前摆什么谱？” 一句话，吴氏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她完全没想到林凤琴会这么不给面子。 而在里头听见动静的林春儿也顾不得难过害怕，调整了心情后也匆忙从里头小跑出来。 这时，林凤琴才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春儿你怎么了？” 自从家里的活分配着干，没再从早到外干活的林春儿也捂白了不少。一眼扫过去她眼尾泛起的那抹哭过的红尤为显眼。 林春儿只摇头没说话。 “宝山媳妇啊，一大把年纪了别那么刻薄，你看看这孩子都被你吓成啥样了？” 生怕一旁的客人听不见似的，吴氏还故意端出了长辈的姿态数落道。 “你别胡——” “刻薄怎么了？老娘用得着你在这给我指手画脚？” 林春儿刚想辩驳却被身旁那道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 刚才她还想着以和为贵。可看见孙女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欺负了还跟她娘似的任人搓圆捏扁的模样就彻底没憋住火气。 而吴氏又好巧不巧地撞到了枪口上。 林凤琴心想：我不能再对大孙女发火吓着她，难道还能再任由你这个倚老卖老的老货在脸皮子上蹦跶？！ “你、你！” 林家发达了，吴氏是想借着远房亲戚这层关系再搞好关系，再怎么说也是表亲，她这个当表嫂的来了就该被敬着。 谁料想不说还没占到便宜，现在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了。 “我什么？不是知道我刻薄？我吓唬自个儿孙女碍着你个老货什么事？你找上门不是欠骂么？” 吴氏这样的嘴脸她上辈子见多了！要是比她年纪辈分大的都得捧着那上辈子哪还有她林凤琴？早就被一群不要脸爱吸人血的蚕食殆尽了！ 对她好的她记恩，就这些明摆着想打算盘的，呵呵—— 只要她刻薄，那她就能过得比人好！ “有本事你就回去学，去告诉里正告诉族老我骂你了！”林凤琴挽着胳膊，斜眼睨着气得嘴唇都在颤抖的吴氏却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就比我年长几岁么？还二表嫂，就算我亲娘老子从坟里跳出来那也不能容忍你上门给老娘找茬！” “你、你真的疯了！” 吴氏被骂得好一会才从这些话里回过神，哆哆嗦嗦指着林凤琴道。 “你要再不走再给我这找晦气，我还能让你见见更疯的！” 林凤琴虽然笑着，但吴氏却被她眼中似笑非笑的寒意吓得想起了之前村里传的，林氏是河神都惹不起的煞星！ “怎么？还不走？等着我送你一程？” 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的吴氏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落荒而逃。 跟老娘斗？ 林凤琴嫌弃地撇撇嘴，暗自啐了一口才转头看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大孙女。 “现在想要跟奶奶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八十九章 向小元学习 店里客人被刚才的一出戏吓跑了不少，就还剩几个在店外驻足观望。而此时林春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林凤琴怀里呜咽出声。随后把来时路上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都告诉了林凤琴。 “嗨！傻孩子，这哪值当你掉这些个眼泪呢？” 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林凤琴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姑娘顿觉有些好笑。 “说就随他们说去呗！再说了，他们说的也没错。咱就是藏着掖着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没听说过么？闷声发大财！” 和刚才骂人时的模样完全两个极端，此时的温声细语让林春儿心情平复了许多。 “我看呐，你们都得向小元学习！”接过顾承元抽空递过来的汽水，林凤琴神色带上了调侃，“小元当初遭受的白眼难道还不多吗？可你看小元现在......” 突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林春儿把视线落在了顾承元身上。 个子只比柜台高一点的少年从刚开始吴氏来闹腾时就忙前忙后，忙着收银找零最后还当上了临时卖货郎，最后在两人说话之际又跑去跟门外的客人解释一番。 不吭不声却帮着干好了所有的事。 “奶！春儿明白了！” 林春儿脸颊臊红，抬手擦了把眼泪狠狠点头。 “还有啊，王家那婚事配不上你，你可别学你那有时候总是昏头昏脑的娘！你自个儿立起来，以后多的是好儿郎等着你去挑！” 生怕小姑娘被人说了想不开，林凤琴不由得又絮叨了几句。 “奶，春儿不结婚，我以后挣钱孝敬您！” 林春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她确实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放下了这门无疾而终的亲事。 “你们顾好自己别给我老太婆添麻烦就够了！” 语气满是嫌弃，但却能看出来她眼底脸上都满是笑意。 * 吴氏回到村里后，添油加醋的跟人哭诉了一通。结果除了看热闹听笑话的外没一个敢替她说话。 开什么玩笑？她吴氏就只看见了林氏那个煞星难道没看见林家家里蹲着的那两大一小吗？ 除了林家兄弟以外，林兰儿成为了河西村谈之色变的林家第四人。 虽然年纪小，但只要是被她知道谁家有人说了林凤琴的坏话，那她一定会跑到人家门口把那家人里里外外的八卦都说出来。 这谁顶得住啊？！ 你说要教训她？那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林家兄弟俩的拳头。 果不其然，最后吴氏没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反倒是被兄弟俩找上门，把屋里东西都砸干净了还说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当晚，吴氏一把年纪的人被丈夫骂得邻居隔着墙都能听见，最后被气得病倒在床半个月才慢慢好转。 “春儿今儿你自己看着铺子，奶奶带小元回去换你爹来住几天。” 就算学得慢，小半个月过去，当初发狠要多学些的林春儿已经能上手了。 “奶、我！”林春儿刚把客人送走，听见林凤琴这话瞬间就慌了神。 “你这几天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别怕，奶相信你！况且等你爹来了你还得当你爹的小师傅呢！”老太太眼神满是鼓励。 最终，林春儿红着脸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你爹下午就能到，你万一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去找孙奶奶，也能去南街找聚香楼的掌柜的。” 到底是担心小姑娘，临走前林凤琴还不忘交代。谁知道也就是这随口一声絮叨，反倒是救下了林大山的命...... 第九十章 指日可待！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直到躺到屋里头的木板床上林凤琴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 “翠香啊！我休息一会，你有空先把饺子包好不用等我！” 回来时林凤琴照顾街坊生意买了一堆的菜啊肉啊的占满了租来的牛车。等到家卸完货就直接把还没来得及表达几句对母亲思念的林大山撵上了回程的牛车，剩余的东西就都交给了王翠香处理。 “娘～我帮你！” 林凤琴回来了林兰儿高兴得直跺脚，可小姑娘懂事，怕打扰她休息，于是就主动请缨帮着母亲打下手。 怕吵着她休息，王翠香还特意把一盆肉搬到了院外去剁。 要是换以前她肯定不敢如此光明正大。但刚才婆婆进门时交代了一句，以后大胆过日子，不用再顾及别人怎么想。王翠香自然是唯命是从。 “小元哥哥！你睡醒啦？” 蹲在院子里等了许久，听见屋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林兰儿猛地抬头看去，一双琉璃似的眸底满是欣喜。 “嗯。” “小元哥哥！娘包了饺子～今晚咱们有饺子吃啦！” 小姑娘浑不在意他依旧冷淡的态度，拽着他的衣袖就往灶房里跑。 饺子对于农户来说哪怕是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一顿饱的，最多一人两只尝尝鲜。而此时林家饭桌上却摆了满满一桌子白白胖胖的饺子。 “小元醒啦？洗洗手待会来替婶子尝个咸淡！” 王翠香忙得连头都没顾上回，她烧了一锅的水就等着两人休息好起床。 “好。” 满屋子热气蒸腾笼罩着女人忙碌的背影。少年的回应也有些飘渺。 如果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 等林凤琴睡饱起床太阳都落到了半山腰。 舒舒服服吃着儿媳妇包好的饺子，享受着小孙女的肩膀按摩，听着林大河汇报着最近地里黄豆的情况，感受着所有事情都往好的方向走去。 退休生活指日可待！ “翠香，待会你把没煮的那些饺子给里正家送一些去吧。” 入了秋，晚上的温度透着凉意，日头也没那么热得燎人了，但这饺子过夜依旧会不新鲜，不如卖个人情。 “让兰儿送去吧。” 想到两个最近好得跟亲姐弟似的孩子，王翠香起身去院里端了畚箕挑了一些卖相好的装上了。 ... “嗯？”听见动静，林凤琴看向不到十分钟跑了个来回的小孙女，“你怎么送饺子去的还带回来一个？” 王宝儿正拽着林兰儿的衣袖躲在后头，只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瞅着林凤琴。 “王宝儿！赶紧站好跟我奶奶问好！”林兰儿试图解救自己的衣襟，“你再不站好我以后可不让你吃豆花了！” 这话就跟触发了机关似的，刚说完林凤琴就见藏在后头的小胖墩飞快地站直了身体，朝自己鞠了一躬。 “林奶奶好！我是王宝儿！跟兰儿姐一样，最喜欢您啦！” 见小孩嘴上说着但表情看着却有些瑟缩，林凤琴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哦？这样啊？那最喜欢林奶奶的话今晚就留下来跟奶奶睡吧？” 当小孩惊恐的哭声划破黄昏的傍晚，林凤琴却乐得笑了起来：“挺好，声音嘹亮，没落下病根儿～” 不同于村里的欢声笑语，此时林氏供销社里头的父女俩正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服谁。 第九十一章 盯上 “我是你爹！你必须要听我的！”林大山虎着脸。 “又不是我逼着让您去学着做生意的，要不愿意您就回家跟奶说去。” 经过这阵子林凤琴有意识的锻炼，林春儿也硬气了许多。 这事要放在以前，她铁定连跟林大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可现在——林春儿说着话吃着孙氏送来的晚饭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亲爹。 “我、我不会！” 想到明天要学女儿那样对来人笑脸相迎，林大山的脸就黑得更厉害了。 “所以才让您学啊！”林春儿咽下嘴里的食物，“奶说了，活到老学到老，只有有心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你——” 林大山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春儿打断了。 “反正我这都记得营业额呢，下半个月不达标的话奶问你你可别怪我，反正奶回去之前已经交代我了，我下半个月只管收银子。” 林春儿也不跟亲爹硬刚，反正只要林大山不愿意听话她就直接把林凤琴的话搬出来。 最后这场父女间的对决林大山完败。 次日。 还在梦中的林大山一大早就被林春儿喊醒了。 大高个在单人铁架床上蜷缩了一晚，睁眼时人都是愣着的。 还没等他发火呢，紧接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就迎面飞来。 “爹，您起来洗漱完再去把桌子擦一下，我要登记物品到时候奶奶回来好补货。” 从女儿嘴里蹦出来一堆听不懂的话，但林大山不乐意动，但在“奶奶”两个字出来后，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翻身下床。 吃过早饭后林春儿开了铺门。清晨的空气透着凉意。她拿着扫帚将铺子门口了一遍后又按照之前的锻炼方式舒展了筋骨。 “这么多东西，我哪记得住多少钱？”林大山嘴里头叼着压缩饼干嘟囔着。 “记不住也得卖，爹您快吃吧！”忙着点数却总被打断的林春儿无奈摇头。 难怪奶奶不让爹多说话。 林氏供销社的出现方便了一批人，但也分了不少人的利益。 “就是那家吧？” 巷口拐角，两名壮汉站在那打量着不远处正里外忙碌的少女。 “不错。”额上有一道疤痕的男人点点头，视线落在那块显眼的桃木牌匾上，“也不知道这家店有什么能耐，竟然能惹上七爷。” “管他什么能耐，咱们不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另一个人嘿嘿一笑。 “但这店掌柜到底和聚香楼有些关系......”这也是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二哥！我这几天不是去打听过了？只是聚香楼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从她这拿货，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难不成还能翻出花来？”见他还思前想后男人便有些急了，“赶紧把人撵出北街咱们也好回去拿钱！” 男人半晌都没有回应。 最后刘冬忍不住了，一甩袖子就朝着不远处的铺子走去。郑良见状也只能跟上。 “客官，喜欢请随意看看～” 见有人进门林大山还僵在那一动不动，林春儿只好自己先迎上前招呼着。 可小姑娘脆生生的语调并没能换来对方的好脸。 “这些什么破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刘冬抓起最前面摆着的日用品扫了几眼，随后就一把扔到了地上。 第九十二章 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 林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等她再开口后头的林大山就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刘冬的领子。 “把东西给老子捡起来！”林大山心底记着老娘的话，并没有一上来就挥拳头。 被掐住的刘冬一愣。 不是说铺子里头只有个老太太和几个半大的孩子么？ 经常干这事的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林大山推开。 “捡起来？呵呵，你们这还不知道自己不长眼得罪了谁吧？” 林大山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一根筋的他虎着脸，“我管你是谁！你赶紧给老子把东西捡起来！” “客官您——” 林春儿回过神试图上前询问，但年纪小心思浅的她也不知道对方就是来闹事的。 哐当一声，摆在最前头的桌子被刘冬直接掀翻在地。 “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北街里谁说了算！赶紧麻溜的给爷滚回你们乡下去！要是不听别怪爷砸了你们这破地方！有......” “老子先打死你！” 刘冬话没说完林大山目眦欲裂地就冲了上去，一拳头狠狠砸在了他鼻梁上。 “唉哟——” 剧烈的疼痛袭来，伴随着一股温热从鼻腔涌出，刘冬抬手一抹，鲜红的血迹印在手掌上。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刘冬跟林大山两人在店里扭打起来。 “爹——！”被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的林春儿上前想要将两人拉开却被掀倒在地。 林大山力气虽大可到底心眼实，常年混迹市井的刘冬下手专挑着人身上薄弱的地方，他很快就有些吃力，更别提后头又多了个郑良。 见林大山被两人按在地上打得满脸是血，林春儿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飞快地朝南街跑去。 这时，聚香楼也才刚开门。 “哎哎哎！姑娘您找谁？” 最近生意太好打烊晚，正打着哈欠的伙计突然看见一道人影就冲进了门，吓得赶紧伸手一把拦下。 “我、我找齐掌柜......” 在得知林春儿是林凤琴的孙女时，伙计才连忙把这个吓得不轻的姑娘领进了内堂。 “大侄女这是怎么了？” 齐远富没见过林春儿，但有林凤琴这层关系在，自然熟稔的语气却让处在崩溃边缘的她缓过来半口气。 林春儿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跟齐远富一说，后者也吓得连忙起身朝外跑去...... “咋回事啊？” “这怕不是有人来寻仇吧？怎么好好就打砸成这样？” “唉哟！你们看地上，这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那么大的动静林氏供销社门口很快就围满了人。但看着颇为血腥的一幕却没人敢上前。 “让开！快让开！” 很快，齐远富就带着一行衙役赶到。 “大清早的在这闹事？统统给我带走！” 南街和北街虽离得不远，但北街鱼龙混杂的不好管理，所以一般情况下衙役们都只在南街巡逻。 见到突然出现的官差，郑良和刘冬两人拔腿还想跑，但却被几名衙役直接绑住了。 底层老百姓对于官差都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天生敬畏，先前围观的众人也一哄而散。 “爹！爹你醒醒啊爹！”见林大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林春儿跑过去，看着满脸是血的人她吓得差点晕倒在地。 “快快快！快去请大夫！” 送走衙役的齐远富回过头，在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大山后吓得也赶忙催促着伙计去医馆喊人。 这边两人手忙脚乱，而在家里的林凤琴也有些坐立不安。 “哎呀我这右眼皮从今早上起跳了一上午了不知道咋回事。” 按着婆婆的吩咐重新收拾着屋子的王翠香听她这么说也笑着转过头道，“娘您是担心大山吧？” 别说婆婆了，她都担心丈夫那个冲动的性子会不会把事情给搞砸。 第九十三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翠香啊，你待会.......” “林大娘！” 一阵车轱辘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慌忙的呼声。 四儿也顾不上礼数，马车都还没停稳人就往林家院里冲。 “四儿小哥？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见动静的林凤琴迎出来，在看见四儿那满是焦急的脸色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出大事了！” 铺子被人砸了，儿子被人打得送进了医馆。 四儿将马车赶得飞快，林凤琴坐在马车里沉着一张脸看不出来情绪。 一旁的王翠香无声地掉着眼泪，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原本是不想让顾承元跟着，但偏生小孩非得跟着，最后林凤琴把要拿着菜刀跟去的林大河给摁了下来。 “林大娘您慢些。” 下马车时林凤琴脚步有些踉跄，还是一旁的四儿赶忙伸手托扶了一把。 走进医馆，浓郁的草药味让林凤琴忍不住拧起眉头。听着帘幕里头隐约传来的抽泣声让她觉得胸口里堵了一口气，直到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时，那口气才像是火山岩浆般往外喷涌。 冯七！ 林凤琴咬紧牙关，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来的路上大致听四儿说了一些情况后才知道这个冯七是北街的地头蛇。 “奶——” 听见动静林春儿吓得一转头，在看见身后进来的人时心里的惧怕才一瞬间全数释放出来。 “没事，别怕啊，奶奶在呢。” 林凤琴轻轻拍打着扑倒在自己怀里哭得喘不过来气的孙女，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你爹怎么样了？” “大夫说断了一根肋骨，今晚要是、要是扛不过发热的话，那......” 后面的话林春儿还没说完，就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王翠香听她这么说也慌了神，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而林凤琴却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有退热消炎的药。 “相信我，大山不会有事的。” 四儿也只知道个大概，随后林凤琴让王翠香在里面守着林大山，她把林春儿带回了铺子。 原本已经有了欣欣向荣之势的铺子此时一地狼藉，桌子和物品全部七歪八倒地扔了满地。 “哎哟风琴妹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正想帮着收拾却无从下手的孙氏见她进来才一拍大腿喋喋不休地跟她絮叨着先前发生的事。 “还好官差老爷来得及时！这个冯七真不是个东西！”说到冯七时，孙氏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冯七是北街的地头蛇，开了好几间铺子，卖什么的都有。原本他只是街上的一个泼皮，最后靠着收保护费发了家。 “风琴妹子你也别难过，只要人没事，铺子没了以后......” 还能再开四个字在踩到脚下一个被摔变形了的铝制饭盒后又咽了回去。 人都被打成那样了，怎么会没事呢？ “可说到底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孙氏也为难地叹了口气。 呵呵～ 听了这话林凤琴一声冷笑，慢慢弯下腰将倒在地上的桌子扶了起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吗？ “这狗娘养的东西呐，拧他的大腿干嘛？老娘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第九十四章 祖传的药 等把铺子门关了后林凤琴又匆匆赶回了医馆。 “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你们把人带回家吧，要是能熬过今晚的凶险也就没事了。”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叹了口气。 林凤琴也听明白了他这是在撵人。 “大夫！您看，我们都是乡下人，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儿子留在您这医馆里住一晚上我们也好照顾！” 见她们老老小小的可怜，但大夫也有些为难。 这人被打成这，今晚要是再发热那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他们开医馆的也忌讳病人死在医馆里，这不就相当于砸自己的招牌吗？ 可伤成这样连他们医馆都不愿意留的人，客栈更不会收了。 “大夫！您放心！我保证我儿子不会有事的！” 说着林凤琴从怀里掏出来退烧和消炎用的白色药片。 “您看，这是我家祖传的药！要是我儿子今晚当真死在医馆，那我明天也会敲锣打鼓在街上告诉街坊这跟您的医术无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大夫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 “那行，今晚你们一定要好生照顾病人，说不定能老天保佑呢！” 至于刚才林凤琴说的祖传的药，老大夫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权当老太太急糊涂了。 什么神药能保证救下这样发热的病人，那还不得去宫里当御医？ 下午齐远富又来了一趟送了些饭菜安慰了几句。 林凤琴是想托他带着王翠香母女俩找间客栈住下，但两人死活不同意，最后没辙，林凤琴只好板着脸撵着年纪最小的顾承元。 “你小孩家家的哪用你守在这？今晚跟掌柜的吃饭，吃饱了就去客栈好好睡觉等奶奶去接你！” 顾承元不想走，但最后见林凤琴脸上隐约透出疲惫后还是跟着齐远富离开了。 而当晚，果然如大夫所言，林大山发起了高烧。 “大山！这可怎么办呀！娘，不如我去喊大夫吧！” 拿着湿毛巾给浑身滚烫的丈夫擦拭着身子，王翠香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哪怕林大山从前对她算不上多好，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翠香对丈夫还是有感情的。 “别去叨扰人家了，大夫愿意收留咱们一晚上已经很好了。”林凤琴冷静地从供销社里拿出了毛巾、脸盆和一瓶红星二锅头，“你去问大夫要些水来，要是大夫问你别的你就说我交代的，说这样能让大山好起来。” 虽然王翠香不明白婆婆交代的这些，但还是点点头抱着盆就去了。 不一会要到了水的她端着半盆温水回来，后头还跟着那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让我看看他如何了。” 闻言林凤琴赶忙让开身。 大夫给林大山把了个脉，随后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 如此凶险，这人怕是救不活了...... 悦来客栈。 透过缝隙确认齐远富的马车走远后顾承元才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影一。”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人影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主子。” “去查冯七。” 第九十五章 真的有效！ 次日清晨，一觉睡醒的老大夫隔着帘幕侧耳听了许久，但却没听见里头传来什么悲痛的哭声。 朝一旁药童使了个眼色，但小童却也摇摇头。 奇了怪了？ 最后大夫叹了口气，打起帘子走进内间。 可进门后大夫却有些傻眼。 ？？ 只见一家四口昨晚病得最严重的睁着眼，媳妇子趴在旁边，老太太和小闺女不知在地上铺了什么睡得正香。 见大夫进来，还动弹不了的林大山朝他眨眨眼。 可他脸部浮肿，这个动作看上去滑稽却生动地证实了自己断定活不过当晚的病人此刻还好好地活着。 顾不上打不打扰的，此刻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大夫使劲咳嗽了几声，把还沉睡的三人直接吵醒，并且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得赶紧去看看病人的情况，这一个两个的堵在这算怎么回事？ “李大夫，您早。” 最先醒过来的林春儿揉揉眼，赶忙问了声好。 “嗯，我来给你爹再把把脉。” 按耐着好奇的心，李大夫等醒来的王翠香往旁边让了之后才走上前在床沿边坐下。 “大夫，劳烦您再帮忙我儿子怎么样了～” 见老大夫满脸古怪的神色，林凤琴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 怎么样，就跟没事人一样！ 号着那平稳如常人的脉搏，要不是脸上和身上还没好的伤，李大夫都以为自己昨天是在做梦。 “你是怎么做到的？” 行医多年，李青从不怀疑自己的医术。 他昨晚的诊断绝对没问题，所以问题就一定是出在昨天老太太说的那药上头了！ “就是按照您说的，让我儿退热呀！” 知道大夫想问什么，但林凤琴偏就不往上扯。 最后李青叹了口气：“老夫人，能否将您昨天那药丸拿来让老朽看看？” “那是自然！李大夫您不必那么客气。”林凤琴笑着将退烧药拿给他。 翻来覆去看着捏在手里如同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李青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无色无味。 最后他看向林凤琴：“可否......” “当然！您随意，您请便～” 林凤琴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青：总感觉自己像那愿者上钩的鱼是怎么回事？ 叫药童拿来药碾，李青将药片丢在里头捣成粉末，随后用手指头沾了些放进嘴里。 舌尖上传来微微酸涩的苦，李青皱起眉。 他并没有尝出来里头是什么成分。 “去倒一碗水来。” 等药童捧着水过来，他将粉末倒进去化开仰头就要喝，却被林凤琴一把拦住。 “李大夫，你好端端的又没生病，你这不好喝的啊！”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有副作用的退烧药。 “古有神农尝百草，老夫这算什么？” 李青笑着摆摆手，但因为林凤琴的话放下了碗。 是了，他又没生病，怎么能体验得出来这药的效果呢？ 见他没再用自己试药，佩服着医者仁心的同时林凤琴才松了口气。 李青嘱咐林大山好好休息后端着泡了药的水就离开了，也没再提让几人离开的事。 第二天林凤琴想让李青再帮忙看看林大山的情况，可一上午都没看见人影。问药童，药童也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人去向。 直到下午日暮西垂...... “有效！这药当真是能退热呀！” 第九十六章 只有一个条件 只见李青从外头猛地冲进来，手舞足蹈地大笑着。 “李大夫，您、还好吗？” 怎么才一晚上没见这老大夫他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好几岁？ “好！好得很呐！” 李青将手里的碗捧到林凤琴跟前，“这药果真效果奇佳！您祖上可真乃神医！” 一开始林凤琴压根没搞明白，昨天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呢，为什么一天不到这老大夫就跟学了川剧变脸似的。 直到后来听完李青说的，林凤琴才彻底愣住了。 原来是昨天她随口说的那句话给了他启发，打算病了之后再以身试药。 可李青是大夫，平日里就注重养生的他身子骨也极好。 于是觉得等不到自然生病的李青剑走偏锋，昨晚上洗了冷水澡后又硬是搁自家院子里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 入秋的风不刺骨也寒凉，一通折腾下来，李青如愿地在后半夜起了高热。 等到烧到昏昏沉沉之际他才将带回家的那半碗掺了药粉的水一饮而尽。 听着他说完这些过程，林凤琴再看向李青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李大夫，医馆里头除了大山难道找不到第二个发热的病人吗？”值得把半条命豁出去？ “那哪能啊！”李青抚着胡子嘿嘿一笑。 现在入秋正值换季，感染风寒的病人也多了起来，但是...... “是药三分毒，我也不能在不清楚这药有没有毒的情况下拿去给病人用呐！” 对比老大夫的仁德，想到无论做什么她都是首先奔着自身利益去，林凤琴突然就有些惭愧。 “老夫人，敢问您这药，还有多少？”没发现林凤琴这微妙的情绪变化，李青搓着手，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老夫人，老朽行医半辈子，但除了这间医馆，其余的确实没存下来多少银钱......” 看着穿着打扮也不富裕的林家人，李青说着只觉得面皮发紧。 人家这祖传的药愿意要是卖就不错了可他却出不起高价去买还想让人便宜卖。 不用李青说林凤琴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心软的大夫，要是换些只谈利的，前天晚上他们就得被轰出门了。 “李大夫您可别折煞我老婆子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凤琴不可能再拿乔，“药您要的话我都有，也不收您钱！” 原本还以为需要再多费些口舌得李青听见这话都愣住了，还没等他摆手说使不得，林凤琴又紧接着道：“但我老婆子有一个条件。” “您请说！只要我李青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答应！” 这么珍贵的药人家都舍得白送，那有个条件算什么？ 每年因高热不退死掉的人不在少数，特别是一些年幼的孩子，身为大夫的李青每每面对这些逝去的生命时都只有满心的无力。 现在有人告诉他愿意把这能救许多人性命的药免费赠送，李青当真觉得让他做什么都值了！ 李青满脸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让林凤琴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起来有那么像是要杀人的吗？ 赶忙摆摆手：“那倒是没有那么严重。” 第九十七章 目的 “老夫人，您当真没有其他别的要求了？” 李青似是不信。 “自然是当真！只要您答应我这要求，那以后无论李大夫给人治病需要多少药，只要林家还有，那都愿悉数奉上！” 在供销社消失之前。 这是她能做到的承诺。 “还请受老朽一拜！” 李青突然撩起长袍，满脸郑重地朝林凤琴鞠了一躬。吓得林凤琴一退几米远。 “您快快起来！使不得！” 她可没那么伟大，无论是出发点还是目的，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铺子被砸林大山被打倒不全是坏事，好歹是给林凤琴提了个醒。 上辈子在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生活久了，觉得自己是遵纪守法正儿八经做生意就没人能挑出来毛病。可她却忘了在这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比的是谁后台硬。 林家往上祖上数三辈都全是泥腿子出身，比钱比权她没这个起点比不过，那她就只能攒口碑比声望了。 所以药她白给，但条件就是无论谁用了这药，李青必须把她是供药人这件事告知对方。 她也不是想挟恩图报，只是想着这药给了至少百姓们能记住她这一点好。 在这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时代哪怕是皇帝，也需要这样一份好看的名声！ 供销社合作药店的柜台里退烧药一共只有五十粒，林凤琴都给了李青。 交代好用法用量后还不忘了叮嘱：“李大夫，这药一定不能过量！” 西药的效果快，但缺点是副作用太大。 见林凤琴一脸严肃，李青也郑重地记下了。 林大山在医馆躺了三天后闹着要走，可身为大夫的李青却不同意。 “伤筋动骨一百天，别的地方看着没问题了，但这断掉接好的那根肋骨最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慢慢长好！” 在对病人这一块，李青是个顽固又倔强的老头。 “娘！让我回家躺着吧！我真的没事了！” 林大山觉得自己现在要是能起来他都想把李青的嘴堵上。 还半个月？这老头他是想抢钱呐！ 当初林氏病的时候是林大山背着到处找的大夫，自然也知道诊金有多贵。更别提这是住在医馆里了。 自从清醒后林大山就跟那背后长了刺似的怎么都躺不住。 好不容易忍了三天，这才哭丧着脸跟林凤琴说要回家。 在哪不是躺？他回家躺一年都不要钱！ 想着铺子被砸了不说现在给他看大夫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林大山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再住一天，明儿送你回去。” 见他一副要掉眼泪的模样林凤琴也有些哭笑不得。 刚好，等把人送回去了她也还有些账要去算。 砸了她的铺子打了她的儿子就想这么算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牛车颠簸，林凤琴就连夜去聚香楼问齐远富借了马车。 “娘！我自己能行！” 聚香楼跟来驾车的伙计打算帮着一块抬人，林大山顿时满脸通红地嚷嚷着他能走，可话没说两句林凤琴就一巴掌按在了他断掉的肋骨上。 “嘶——疼疼疼！” “还能行吗？” “不行了。”林大山委屈摇头。 “你可得给老娘把这根肋骨照看好咯，它现在可比你值钱。” 但实际上李青死活没收诊金，林凤琴这话也是吓唬林大山的。 第九十八章 心狠手辣 等出了医馆回到家，被面无表情的亲弟弟抬上床时，林大山才觉得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要他的命可以，要娘辛苦挣来的钱不行！ “翠香你和春儿留在家里照顾大山，大河跟我去镇上。” 王翠香见婆婆连脚都没歇就要走，面上浮现出担心。 “娘，要不......” 还是先别去镇上这句话王翠香没能说出口。 “遇到麻烦不去解决，那它就永远会是你的麻烦。” 在她林凤琴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 跟着马车回到镇上，林凤琴先去了一趟客栈。 见他这些天没瘦，林凤琴才微微松了口气，“小元乖，再忍几天，等铺子整理好了咱就回去。” 轻声安慰的模样就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沉默片刻，顾承元才开口：“奶奶有什么需要小元帮忙的吗？”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哪那么重呢？”林凤琴笑着伸手揉了一把顾承元的脑袋，“你平时就帮了奶奶很多了～这些保住咱家饭碗的事有我和你二叔这些大人在呢！你就安心等着奶奶来接你！” 在林凤琴没发现的角度，少年感受着脑袋上残留的余温，脸上闪过若有似无的困惑。 * 冯七心情颇好地躺在他开的杂货铺里喝茶。 虽然他的铺子也位于北正街上，可那气派的装潢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喜子，这几天营业额怎么样啊？” 那劳什子来抢他生意的供销社总算关门了，那他铺子的营业额也该上去了吧？ “七、七爷......”小伙计哭丧着脸。 冯七名下的铺子不止一间，但这家杂货铺却是最大的。 在林氏供销社出现之前生意还不错，利润也高。 只因这虽然是北街的铺子但物品标价都跟南街的一模一样。 贵，可大家却不得不买。 只因整条北街就只冯七这一间杂货铺子。 价格都一样大家伙也不好再绕路跑到南街去买，卖冯七一个面子，也算是变相的交了保护费。 见小伙计吞吞吐吐，冯七瞬间变得不耐烦。 “去，叫账房把这几天的账拿来我看看！” 当冯七看见林氏供销社被砸后这几天铺子生意不升反降，气得把账簿往桌上一扔。 “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发火，老账房垂下头不敢吱声，而名叫喜子的小伙计才哆哆嗦嗦道：“许、许是那天来了官差，郑良和刘冬还被关在牢里没放出来......” 说到最后，小伙计自己都开始怀疑这话能不能站住脚。 之前也有那不知内情的开过，生意还没林氏供销社这么好但也一样被冯七砸了个干净。 他的口碑一直就不怎么好，再加上现在为了独占这买卖差点把人给打死了，有的人是害怕，也有那觉得冯七这铺子晦气宁愿绕远路去南街都不愿意再来的。 这事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可小伙计却不敢实话实说。 “好个林氏供销社！看来爷我还是心软了！”冯七一拍桌子，“要是识相些关门便罢了，要是还敢再来跟本大爷抢生意，那就别怪爷心狠手辣！” 第九十九章 欺人太甚 正硬着头皮听冯七发火，忽然从外头走进来一对母子。 喜子松了口气扬起笑脸迎上前：“客官您想买什么？店里什么都有！” “哦？什么都有吗？”林凤琴笑笑，“那我想要一条软尺，一卷松紧带再加个保温瓶吧！” “什、什么？”喜子听着那一堆自己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愣在了原地。 “你他娘的是来找茬的吧？” 一旁的冯七此刻倒是突然回过味来了。 他找人去打听过林氏供销社，自然也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从哪来的。 “你这鳖孙子都能去砸老娘的铺子，还不允许老娘我来给你找找茬？！” 林凤琴冷笑一声打量着冯七。 四十来岁的模样，满脸短命相。 不屑的眼神激怒了男人，一拍桌子站起来，可还没等他走到林凤琴跟前，一把杀猪刀就嗙地一声，直接深深的嵌进了柜台里。 林大河往冯七面前一站直接高出了他一个头。 从他沉默的脸上，冯七感受到一股寒意。 随后林大河轻轻松松地就将杀猪刀拔了出来，伸出胳膊，刀尖正对着冯七的鼻尖。 “你、你们找死！你知道我是谁吗？！” 在近在咫尺的杀器面前，冯七这恐吓的话听上去并没有太大底气。 “知道啊！你不就是那泼皮出身、坑了自己结拜兄弟翻身的冯大有么？” “你——！” 林凤琴这话像是彻底惹怒了男人。 出身和过往是冯七这辈子都不愿提及的。 自从发达后，冯七都只愿意听别人奉承一声七爷，冯大有这个名字连他都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只要提起曾经，冯七就总忍不住想起在市井中点头哈腰被人欺辱的过往。 “怎么？人家喊你一声七爷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发达了爹娘给取的名字都不认，连祖宗都不要了的玩意！” 林凤琴看向面前早已气得脸色涨红的男人，继续笑着添油加醋。 果不其然。在这句话后，冯七再也忍不住，红着眼捏着拳头就要动手。 “啊——！” 可下一秒，林大河一拳头就打消了他所有的怒气。 冯七捂着脸颊，尝着满嘴的血腥味张口就吐出一颗牙来。 看着这有些骇人的场景，林凤琴舒坦了。 “冯掌柜，我老太婆可不像你一样欺人太甚。” 站累了的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藤椅慢悠悠地坐了上去。一旁吓得不轻的喜子和老账房压根不敢阻止。 “你那天可是找了两个人去砸我的铺子打我儿子。我们今天来了两个人，但却只有一个动了手，你看我老太婆多给七爷您面子～” 林凤琴说着，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得冯七差点又吐出来一口血。 你他娘的这是给我面子？！你也不看看你这一个人都快顶上俩了！ 心里这么想，但冯七不敢说。他怕一开口身边那大个子砸下来的就不是拳头了，是杀猪刀。 使劲将这口怨气往肚里咽，冯七皮笑肉不笑的强迫自己放软了语气。 “你到底想怎样？！” 第一百章 出了口恶气 “我想怎样？”林凤琴笑了，“这话不该我问冯掌柜您吗？” “这、这事都是误会。” 迫于形势，冯七只能放下身段服软。 “误会？我儿子肋骨断了一根差点没命，冯掌柜您现在一句误会就算了？” “诊金和药钱、我......”冯七余光瞥见林大河的表情，又改了口：“诊金药钱和所有损失都算在我头上。” “呵呵，冯掌柜说笑了。”语气软下的一瞬，没等冯七松下一口气，就听她语气一转透出冷冽，“您不差那点钱，我林凤琴一样不差！” 话落，冯七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音。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铺子里所有的东西和摆设就被林大河掀了个干净。 “我们农户人家都是老实人，也从不以多欺少，冯掌柜，您想好要断哪里的骨头了么？” 眼前的小老太太语气平静，可却让冯七脑子里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见他眼神透着恐惧，林凤琴笑了，“那冯掌柜您要是不选的话，就跟我那可怜的孩儿一样吧，断一根肋骨也不至于丧命。” “不——” 剩下的话冯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头给砸了回去。 肋骨的刺痛让他疼得瞬间直不起腰。 “行了大河。”在狠狠几拳头下去后林凤琴才喊住了他，“冯掌柜年纪不轻了，不比你大哥抗打，咱们也不必以牙还牙，想必冯掌柜已经长了记性了。” 这时铺子外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林凤琴浑不在意。 皇权至上的时代也有这点好，在法制层面少了不少的程序，所以有仇当场就能报了。 “七爷，我老婆子也知道您会打心底不服气，等好了之后再做准备找我报复。”林凤琴站起身，走到倒在地上的冯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向满头冷汗的他，“虽然咱农户人家没权没势。可就一点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七爷您想不开的话我林家也愿意结下您这个仇，大不了咱们不死不休！”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却把不死不休四个字咬得十分清晰。 在钻入冯七耳朵里时，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目送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冯七眸光愤恨像是淬了毒。 “掌、掌柜的，怎么办？咱、咱们要报官吗？！” 等人走后喜子才敢上前将人扶起来。柜台上那明晃晃的刀印让人胆寒。 “报、报个屁！还不快送老子去医馆？！” 冯七疼得差点喘不上来气，想跟小伙计动手，但一抬胳膊又扯到了伤处。 当天。 林凤琴带着儿子去砸了冯七场子的事就传遍了整条北街。 “凤琴妹子，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孙氏光想着人家传的那些场面都吓得心惊胆战。 “那有什么法子呢？还不是被逼的？”收拾着被砸得稀烂的铺子林凤琴叹了口气。 “也是，还是这冯七不当人！”孙氏跟着啐了一口。“这些年北街上多少人都被他嚯嚯了！你这真是替咱们大家伙都出了一口恶气！” 第一百零一章 要报复 要是可以，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小本买卖并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林大娘，要不我重新给你在南街寻摸一间大些的铺子吧？” 对于那天发生的事齐远富还心有余悸。 当年他发家时冯七还是北街的混混，哪怕是现在，他见自己也得是敬着的，谁知道就因为这一时的自信差点就惹出来大麻烦！ “没事～北街这挺好，我挺喜欢的！” 林凤琴拒绝了齐远富的好意。冯七的事让她的名声在北街又响亮了不少。连带着供销社的生意都翻了倍的好。 有些被冯七欺负过的人宁愿绕半条街也要到她这来买东西表示感谢，这样淳朴的情意倒是让人觉得心里挺熨帖。 “可是那冯七是个难缠的，我怕他暗中找机会报复......” 林凤琴知道齐远富在担心什么，笑着摆摆手：“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想报复的话让他尽管来好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杀猪刀！ 林凤琴没在意，大不了就是拼命呗！可柜台里正忙着的少年却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后眼神忽闪。 * “臭老娘们！等爷好了一定要送她全家去见阎王！” 在医馆躺了几天，冯七才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他年纪不轻早已不比当年了，硬是被林大河打掉一颗牙又断了一根肋骨，虽说没林大山全身是伤那么惨，可他头天晚上被送到医馆时情况也愣是没好哪去。 “七爷！您现在可不能动肝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几天林氏供销社又开起来了，等您回去再找人收拾他们！”一旁的跟班劝说着。 “哼！郑良和刘冬那两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想到进了衙门的两人，冯七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里头两人嗓门大得外面的人不偷听都能听见。 李青在药柜前给人抓药，里头两人的对话他越听越不对劲。 前几天冯七被送来时他就心觉奇怪。 北街的治安算不上好，但也没有差到那种半个月内送来两个断了肋骨的伤重病人。最巧合的是两人的肋骨竟然还断在同一边同一个地方。这就让李青不得不留了个心。 所以当听见林氏供销社这几个字时，李青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 “春生你来，你把这几副药抓了，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嘱咐完药童后李青出了门就开始一路小跑。 “你、你们掌柜的呢？！” 顾承元抬起头，看向眼前气喘吁吁的老者，“掌柜的不在，您要买什么？” “你、你是林老夫人的小孙子吧？” 李青觉得顾承元有些眼熟，而等他问完见对方也没否认地点点头。 “那等你祖母回来你赶紧转告她，冯七要报复你家！要是没事的话你们赶紧回去躲躲！” 李青是个医痴，平日里只管治病救人，刚才乍一听见杀人的密谋现在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没了主意，只想着让林家人能躲则躲，避过这阵子风头再另做打算。 “别怕，他还没那么快就动手，我现在先回去替你们盯着消息！”见顾承元沉着小脸不说话，李青怕他是吓坏了又提醒了两遍随后才又赶紧道：“你记得告诉你祖母！要牢记、牢记啊！” 没再等顾承元回应，李青又匆忙跑了回去。 一把年纪的老头虽说提心吊胆的，但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大不了到了实在不行的关头，老头子就给他们撒一把蒙汗药！ 报复么？ 店里，顾承元看着李青慌张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哎哟～辛苦我家小元了！” 不一会，往聚香楼送了一趟货的母子俩回来了。林凤琴手里还揣着两个鲜红的大石榴。 “没发生什么事吧？” 现在她要不是有非得要办的正事她都不敢走远，出去前也嘱咐顾承元要是觉得来了什么对劲的人也不要再管铺子了，直接跑远远的躲着等他们回来。 “没事。”顾承元摇摇头。 “小元真棒！等着奶奶给你剥石榴吃！” 林凤琴放下心，去洗了个手回来拿出个碗剥起了石榴 古代水果是稀罕物，这两个大石榴更是齐远富从县城带回来的，笼统一筐就六个却分了林凤琴两个。 红艳艳的石榴籽剥了一碗，晶莹剔透看上去格外诱人。 将剥好的一碗石榴籽放在顾承元面前，最后石榴里还剩下一小半林凤琴才递给了旁边的林大河。 “我怕酸，剩下的你吃了吧，别浪费。” 一副嫌弃的模样让林大河不得不接过了她手里普通人都吃不上的果子。 第一百零二章 去处理了吧 饱满的石榴籽在入口的一瞬汁水四溢，甜中透着微微酸涩但却无法掩盖石榴独有的味道，并不似老太太先前说的酸。 想到刚才林凤琴认真剥着石榴最后却连一粒都没尝的模样，顾承元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剩下的那个石榴林凤琴带到了小隔间放起来，准备过几天带回去给林兰儿她们姊妹尝尝鲜。 “奶奶，石榴很好吃。” 见顾承元面前已经干净的碗，林凤琴很满意。 “我家小元真棒，都不挑食。” “奶奶，我想去隔壁梁伯那买炸果子。” 炸果子，就大约是后世的油条。 看了一眼日头，已经过了未时，估摸着小孩忙了一个中午饿了，林凤琴赶紧掏出了十文钱塞进顾承元手里。 “快去吧，多买两个回来，别跑远了！” 卖炸果子的梁老伯离铺子不远，但林凤琴也没忘记交代。 顾承元应声后一溜烟往外跑去。 “一个炸果子哪能要那么些钱......”十文钱都能买上大半斤肉了。 林大河眼巴巴盯着刚才林凤琴给小孩儿塞的十文钱小声嘀咕。 “林大河！平时该你说的时候你跟个哑巴似的，现在不该说的话你就在这比放屁都快！” 林凤琴气得脑门突突直跳。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两个脑子筋都不知道搭到哪里去了的蠢儿子？！ * “影一。” 此时的北街正是一整天最热闹的时候。 买了炸果子的顾承元慢悠悠往回走着，等到了拐角处，他语气淡漠地将暗处的人喊了出来。 鬼魅似的人影出现在顾承元身边。 可人来人往中，却仿佛没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如同他的名字。 “主子。” 顾承元一抬手，免了他的行礼。 “上次让你查的冯七有结果了吗？” 小小的镇上，竟有这样无视官府的人存在。背后怕也是藏着一个什么能撑腰的。 “每年从别人手里抢夺的银子和他铺子里部分利润都进了县衙师爷手里。” 师爷？ 顾承元皱起眉头。 要说官商勾结的事朝廷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怕是每天去金銮殿上站着的那些也都明里暗里的拉帮结派。 可小小一个师爷，连官都不是...... “县衙的唐师爷从前跟冯七认识。” 那还是两人都没发迹之前。 “嗯，” 手里的炸果子凉得快，顾承元没了再听下去的耐心。 “奶奶说他是个短命相，你去处理了吧。” “是主子。”影一应道。“最近宫里那位快拦不住了，问主子您什么时候回去。” 顾承元的脚步一顿，忽然露出一抹未达眼底的笑。 “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在我和二哥之间做出选择，我便回去。” 少年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街道上，影一也再次彻底隐匿。 “奶奶，您吃。” 才刚到铺子前，顾承元就看见了站在那翘首以盼的身影。他伸手将炸果子塞进林凤琴手里，还没等她拒绝就赶忙走进铺子，把另一个给了林大河，“二叔，你不吃扔了也是浪费，我可吃不完两个。” 炸果子用料扎实，一个比成年人的巴掌都大。 听着这有些耳熟的话，林大河默默把不要这两个字咽了回去，抓过炸果子就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今天他必须要多卖几样东西！！ 跟林大山不一样。林大河倒是十分愿意主动营业，奈何他那模样实在是怪吓人，再又有那拿着杀猪刀差点把冯七脑袋砍下来的传言，来铺子里的客人见他在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买了东西就跑。 见林大河忿忿的模样，林凤琴倒是心情颇好地笑了。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呐！ 是小孩儿的一片孝心，林凤琴也不再矫情推拒，左不过是两文钱的事。 炸果子冷却后一口下去又酥又脆，三人吃得开心，馋得来店里买东西的客人出门后都忍不住跟着去买了一个尝尝。 林氏供销社里氛围其乐融融，但远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却开始暗流涌动。 玉华宫。 “老九还是不愿回来？” 女人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听着手下汇报。 “属下无能！最后一次关于九殿下的消息是出现在西北边陲延州府，之后见到的就只有影一。” “既然如此，那便随他去，一辈子不回来更好。” 薛华凝摆弄着修剪得精美、涂着红艳蔻丹的指甲。仿佛并不关心小儿子在外的死活。 “娘——” “皇上驾到——！” 影卫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的宣声打断。 随着薛华凝一个眼神，彻底消失在殿内。 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走进来，她转眼便换上了哀泣的神色起身迎上前去，“皇上......” 永宣帝看见泫然欲泣仿佛如同一朵打蔫了的牡丹花似的贵妃，心头也跟着一颤。 “凝儿别难过！朕一定会再加派人手去将元儿找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死了 听见永宣帝这话，伏在他肩头的薛华凝不经意地松了口气，再抬头时连眼泪也掉得更自然了一些。 “陛下您洪福齐天，元、元儿他定当能平安无事......” 永宣帝怕薛华凝伤心，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当那道明黄身影消失在玉华宫外薛华凝才用帕子抹掉了眼泪，脸上再没半点悲伤的模样。 “去将晔儿喊来......” * 捡回来一条命的冯七总算回了家。 半夜躺在床上肋骨依旧隐隐作痛，他越想越生气，“等老子好了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可就在冯七恨恨地说完这话后，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谁？！” 屋内灯火随风摇曳，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冯七抬眼看去，仿佛隐约看见窗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断了肋骨只能躺在床上，只能拔高嗓音怒斥。 吱呀——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将冯七吓得一激灵。 “大半夜的你走路怎么都没个声呐！” 看见走进来的是老妻，冯七先前心里那抹恐慌才算是平复下去。 “老爷，我、我是怕您饿了，来给您送碗莲子羹。” 捧着碗的女人见他生气连忙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把东西端上滚出去！再把玉蝶叫来陪我说话！” 听丈夫提起后院其他女人，妇人眼底划过一抹怨恨却不敢吭声，唯唯诺诺端着碗就退了出去。 当屋外再次传来动静冯七脸上都带出喜意。 “小心肝～你——”冯七的视线落在进来的那道身影上后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语气变得恐慌，“你、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 ...... 女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身姿曼妙步履轻盈，身上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粉气。 玉蝶想到刚才女人那张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却不得不放下身段请求自己时的眼神，心里便觉得洋洋得意。 哼，她出身烟花之地又怎样？只要能拢住男人的心，那她就能比那黄脸婆过得快活！ “老爷～” 来到冯七的屋前，玉蝶还清了清嗓子让声音显得更加柔媚。丝毫没注意夜风中隐约多了些腥味。 “老爷～您好些了吗？”屋内漆黑一片，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那被风吹起的玉白床帐，“老爷，您怎么不点灯呀？” 女人摸索着朝床边走去。 “老......”突然，手指触摸到一片濡湿，玉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毛，扯了扯原本滑落肩头的薄纱踉跄着跑到桌前摸索着将油灯点亮。 啊——！ 凄厉的惊叫声响彻夜空。 “怎么了？” “回夫人，好像是正院那边传来的。” 一听丫鬟这话，冯夫人脸色顿时一沉，“走，去看看那个小贱人又在作什么幺蛾子！” 等她带着人走到正院，屋内凄厉的惨叫声并未停歇。赶来的冯家众人也都被这惊声尖叫吓得有些头皮发麻。 “去敲门！”冯夫人满脸怨忿。 丫鬟走上前敲响房门，“玉姨娘？玉姨娘您怎么了？” 见门敲不开里头除了惊叫声外也没有任何回应，冯夫人一咬牙：“去给我把门撞开！” 等门被撞开后，冯夫人带着下人直接闯了进去。 要说在门打开那一瞬间她还有些忐忑，万一扫了丈夫的兴她少不得又要得到一顿责骂。 不过在进门前，冯夫人想，就算责骂，那她也能把这责任都推到那不要脸的死妖精身上。 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女人魂不附体地瘫坐在床前，帐子和床单凌乱不堪，仿佛昭显着主人生前的挣扎和恐惧。 冯七躺在床上，睁着眼死不瞑目。 他的喉咙被利器一刀划破深可见骨，血喷溅得满床都是，他的尸体早已变得森白。 冯夫人被这一幕吓得彻底呆愣在原地，最后还是被吓得惊叫出声的丫鬟给喊回神来。 “报、去、赶紧去报官！”她吓得踉跄几步，随后看向地上那仿佛已经吓傻了的女人，“来人！把这个谋害老爷的凶手给我抓起来！” 次日。 冯七惨死家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五显镇。 除了和他交好的一些人之外，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忍不住拍手称快。 “老天有眼！这个祸害总算是死了！” “听说是他那第几房小妾干的？” “谁知道呢？就他那样喜欢糟蹋人家好姑娘的畜生，死了才好呢！” 众人议论什么的都有，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谁都不清楚。 “嫂夫人，您节哀！我一定会查清真相替七哥沉冤的！” 死了人就不算是小事，驻守在镇上的衙役将事情传到了县里，县太爷很快就派了人来调查。 为首带人来查案的是师爷唐海。 他和冯七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后来冯七发了家，他也因为为人处世圆滑从小吏爬到了师爷的位置。 都是重利的人，两人关系表面上说是过命的交情，可背地里他们都知道，只不过一个图钱一个图对方师爷这层身份背景罢了。 “老爷他死得好惨呐！”冯夫人抬袖抹了把眼泪，“一定不能放过那个害死老爷的贱人！” “嫂夫人，仵作说七兄是被利刃一刀割喉，以刀口来看应该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如此凌厉的手法，想必那玉蝶没有这样大的力气。” 后院女人这些个心思唐海不是不知道，要是换别人他也懒得理会到底谁是凶手。 可这次不一样，冯七死了，他收益的源头也就此掐断，那以后要花钱办的事可就不方便了。 再者唐海是个聪明且谨慎的人，他还想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只跟冯七有仇，还是在什么时候他自己也参与过...... “就算不是她动的手，肯定也是跟那凶手一伙的！要不凶手杀人了为什么还要留她性命？！” 冯夫人自然知道丈夫不是玉蝶杀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嫂夫人放心，那玉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冯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唐海只是笑笑，“为了尽快抓住主谋，还请嫂夫人仔细想想，近来七兄可否跟什么人有过节？” 过节？ 听唐海这么问，冯夫人忽然想起了最近一直被丈夫挂在嘴边的林氏供销社...... 第一百零四章 背后是谁？ 得知冯七死了的消息，林凤琴没跟着别人一块骂，也没去跟着一块讨论这件事。 店里都忙不过来呢，她哪还有工夫去管一个死人？总之他也不能再来找麻烦了。 唐海站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门口，看向悬在头顶上林氏供销社五个金灿灿的大字。 祖上三代都是农户，真的能有本事悄无声息地杀了冯七？ 认识那么多年，冯七是个什么样的人唐海一清二楚。就算林家一时讨到了好处，但冯七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们的。 况且冯家还有家丁和护院，想要躲过守夜的悄无声息地将冯七杀了，林家这样的人办不到。 林大河打量着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的男人。 这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进来也不走的，这不会是娘说的那什么，来打探他家情况的吧？！ 林大河一瞬间脑子里警铃大作，于是便开口道：“客官里面请，想要什么随意挑选。” 僵硬的迎客声打断了唐海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正站在铺子门口，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做着请的姿势。 唐海笑笑，抬脚就往里走。 铺子里摆着的东西一眼望去多且杂乱，但却稀奇古怪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什么？” “客官，这是暖水瓶。” “哦？暖水瓶？” 唐海摸了把胡子，拿起面前长筒状的东西打量着。 外头包裹着红色的皮，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往里看去，像是一层白花花的银子铺在里头，这让他大为震惊。 “这、这是用银子做成的花瓶？” “不是，这就是用来装水的。冬日里烧了水灌进去第二天都不会冷。” 林大河解释完，唐海的表情整个都震惊了。 “那这个卖多少钱？” 这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玩意，这乡下的农户怎么会有？ “贵，三百文。” 三百文对于唐海来说那都便宜得不算钱，他直接掏出了一两银子递了上去，“不用找了。” 打量着唐海一身的缎子，那财大气粗的模样让林大河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指了指前面柜台，“去哪里付钱。” “把热水灌进去后，记得把木塞子塞上。”唐海临走时，林大河指了指用麻线拴在瓶身把手上的木塞子提醒。 “多谢！” 林大河模样长得凶悍，可唐海却是人精，光从这短短几句对话就知道林大河绝对不会是潜入冯家杀害冯七的人。 倒是柜台里站着的少年，唐海觉得甚是眼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不过他倒是没再细想，抱着暖水瓶就准备打道回府。 他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像林大河刚才说的那样神奇。 可刚走出铺子没多远，唐海就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抬头想问，却发现半边身子都麻了。 影一把人半拽着拐到了一条巷子里后，才给他解开了穴道。 “你、你是谁？” 唐海打量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唐师爷，我就是你想找的人。” 听见这话，唐海突然睁大眼：“你......是你杀了冯七？！” “嗯，唐师爷果然是聪明人！” 影一嘴上夸赞着掀起唇角，可那抹弧度落在唐海眼里却像是来找自己索命的。 “好、好汉，我只不过是奉命来查案，和冯七，并、并无太多交集。” 他这次出来连衙役都没带，再说就算带了，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再者这样人烟稀少的小巷子...... 当脑子里浮现出杀人灭口的好去处这个念头时，秋高气爽的凉风中，唐海愣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唐师爷别害怕，我不是来杀你的。” 影一直接将这话明着摆在面上，唐海只能苦着脸陪笑。 不是来杀自己的，那肯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那敢问好汉有何吩咐？” 唐海心里门清，但却半点不敢反驳。 无论做什么都比没了小命强。 “你刚才去林家，是想干嘛？” 影一并没回答唐海的问题，而是将话音一转。 “我、我是......” 唐海自然是不敢说是想调查林家，只能举起手里刚买的暖水瓶：“是去买东西的。” “哦～”影一似是恍然：“那你知道林家背后是谁吗？” 这下反倒是唐海一愣，随后摇摇头。 前两天他就调查清楚了，不就是下面村里的农户吗？ 可眼前的男子这么说，他却不敢直接回应，只能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新计划 影一看着眼前的人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令牌伸到唐海面前晃晃。 别的没看清，但白玉令牌上那个薛字却将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唐海没有官阶，可能当师爷的那都是老油条，虽远在天边小县衙，但朝廷里的实事那都是有所耳闻的。 除了宫里极为受宠的薛贵妃，那薛太尉可谓是权倾朝野的股肱之臣。 薛贵妃膝下二子，除了贤名在外的二皇子外还有个被当今当眼珠子宠上了天的九皇子。 要不是生不逢时年纪对不上又有祖制压着，现在太子估计都得担心自己这太子之位稳不稳了。 唐海不知道冯七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上这样的人物，但此刻他清楚，必须得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不、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小、小的定、定当肝脑涂地！”话是这么说，可唐海半点底气都没有。 就他这样的小喽啰，薛家连手指头都不用伸就能碾死！ “哼，你只要记得林家是你不能惹的就行了。” 影一将令牌收回，丢下这句话后瞬间从唐海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家人？！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在唐海脑子里炸响。 难怪！难怪冯七会莫名其妙死在家里，难怪他不过是去林家铺子转了一圈出门就被人拦下了。 此时的唐海浑身冒着冷汗，紧紧抱着刚从林氏供销社里买的暖水瓶庆幸。 还好，还好他没有冲动直接去找林氏的麻烦...... 冯七的事很快就传出了结果。 听官府贴出告示说是被冯家小妾谋害时，众人震惊但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咱家虽然没富到那种程度，可我还是丑话说在前头。” 聚香楼的业务开拓能力比林凤琴想象得要快，现在每个月光从齐远富那都能有十几两银子的收入，再加上供销社这卖着玩的零零散散的银子现在全部家当也有了大几十两银子。 这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可放在从前也是林家人想都不敢想的。 在林凤琴看来现在能有几十两，那以后也会越挣越多。为了防止男人有钱就变坏。她必须要给兄弟俩先打个预防针。 “别人家男人咋样我管不着，可大河你记住，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娘，以后就算娶媳妇那你也只能娶一个，不要给我整三妻四妾的那一套！” 林大河自然是丝毫没犹豫就答应下来。 潜在的危害没了，林凤琴让林大河自个儿看着铺子准备带着顾承元回村把林春儿姊妹三个换来。 但最后顾承元却主动开口留下了。 “小元干嘛不跟奶奶回去？”林凤琴脸上露出讶异。 顾承元见老人神色关切，抿起唇。 他也知道为什么不管去哪奶奶都要将自己带在身边。只是怕他在林家不适应，怕她不在的时候他被冷落被欺负。 想着，心底一道暖流划过。 “二叔不会算账。” 话一出口林大河原本就不白的脸瞬间臊得黑里透红，瞪着眼看向顾承元却没法反驳半句。 这些日子他也学会了卖东西的流程，但基本上是因为来店里的客人大多都是熟客，基本上买东西都是拿了就直接去付钱。 所以铺子里有没有他都没多大关系，可是要是没有那小鬼头，林大河想了想让他去算账收钱的情形...... 单买一样倒是能行，但要有人买的东西多了，那他掰着手指头都算不出来。 “没事，不会就不会呗，反正铺子有你二叔在，少不了东西就成了。”见林大河脸黑得跟抹了锅底灰似的，林凤琴笑得眼角泪花都溢了出来，随即又道，“让你好好学你开始还不乐意，现在抓瞎了吧？” “奶奶您回去吧，小元留在这替您守着铺子。” 最后在林大河再三保证会照顾好顾承元后林凤琴才一个人买了东西回了村，临走前还拜托了邻里帮忙看顾着些。 上次因为林大山的事火急火燎走得急，这次回去主要是想把剩下的事情干完顺带想找王元商量一下这些日子想好的计划。 坐在租的牛车上晃悠着往回走时，林凤琴又想着等林大山好了就去买头牛，那以后无论是犁地还是从镇上来回都方便。 等晃到家已经过了晌午。正在院里晾着衣服的王翠香听见动静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高兴地迎了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 有了根基 “兰儿她们呢？” 回来没看见那小鸟似的扑上来的身影和叽叽喳喳的声音林凤琴还有些不习惯。 “大山动不了，春儿带兰儿她俩去后山看黄豆了。” 王翠香把近来家里发生的事拣着重要的三两句告诉了婆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姊妹三人年纪不大但都已经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有林凤琴的命令她们轻松了不少，可现在父亲伤了母亲要干家里的家务走不开，二叔和奶奶也去了镇上，于是她们就主动包揽了侍弄黄豆的活计。 “那你做饭吧，把那肉收拾收拾炖了我去喊她们回来。” 刚好黄豆种下后她还没去看过，这些日子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想来黄豆也应该长高不少。 躺在屋里床上的林大山听见外头的动静也知道老娘在外头，想起来可惜他却动不了。 后山离林家算不上太远，但离河边有些距离，当时不少人家也都分到了山上的荒地，但因极难开垦也不知道能种些什么好，荒置下来的地不在少数。 黄豆耐旱，种下后七八天浇一次水也不碍事。 先前都是林家兄弟俩谁在家谁就担水往山上跑。让林凤琴没想到的是这些日子林家没了男人，后山的水却都是王文清帮着挑的。 “林婶子回来啦？” 正走着，忽然听见熟稔的语气，林凤琴一抬头却发现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是李美玉。 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刚开始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李美玉现在冲自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再想到最近后山的地都全靠着人家丈夫去帮忙担水，饶是林凤琴也不好意思再拉下张老脸。 “刚回来，准备去后山喊孩子们呢，文清媳妇上哪去？” “那可巧了，我也要去后山，宝儿跟着兰儿她们一块在你家地里玩呢！” 听李美玉这么说她忽然想起上回王宝儿又怕又好笑的表情，瞬间连表情都自然许多。 “那你要有事忙你就别跟着累这趟了，我去喊他们刚好喊宝儿一块去家里吃饭去。” 原本是想叫李美玉一块，但林凤琴却不知道人愿不愿意去怕遭人嫌弃。 谁知听了这话后的李美玉瞬间就停住了脚步：“那麻烦婶子了，我刚好家去做饭。” 说完摆摆手就往回走，没见半点客气。 等到了山上，见到她的林兰儿乐得丢下手里刚拔出来的杂草就一头扎进了她怀里。除了躲在林春儿身后探着脑袋的王宝儿，姊妹三人脸上都扬着笑脸。 “快收拾好咱就家去了，奶奶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呢！” 当初种下后就没再来看过，现在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叶片随风而动，再没了开始时的荒芜。 林凤琴脸上是遮不住的欣喜。 这可是全家人未来赖以生存的根基呀！ 回去一路上林凤琴被几个孩子簇拥着，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地汇报着情况。 刚到院外，就闻到了一阵勾人的肉香。 王宝儿还有些怕林凤琴，但又想到她刚才说带了好吃的，最终抵不住吃的诱惑拽着林兰儿的衣角就跟着来了。 离晚饭还有些时候，林凤琴干脆把石榴拿出来了。 林兰儿和王宝儿两个年纪小的见到这叫不上名儿来的果子顿时就围了上来。连一向沉稳的林春儿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倒是林梅儿，见妹妹好奇得连手都没去洗，就干脆打湿了汗巾给两个小的把手擦了。 “王宝儿你别动！”林兰儿一巴掌拍掉了王宝儿想去摸石榴的手。 这红彤彤的果子那么漂亮，摸坏了怎么办？！ “你这丫头，哪有这么金贵？”林凤琴忍不住笑，看向一旁的小胖墩：“宝儿想吃石榴？” 王宝儿抬头看向她，抹了把嘴角眼巴巴地点头。 “等着啊！奶奶去拿刀来给你们切开！但待会可不能吃不下饭啊！” 听她这么说一旁的林兰儿撇撇嘴：“奶您可别担心他吃不下，猪崽子都没王宝儿吃得多！” 王宝儿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挺了挺胸脯，看那模样倒还挺得意。 林凤琴拿来了刀，将一把比成年男子拳头都大的石榴分成了六瓣，连身为病患的林大山都分到了最小的那瓣。 小孩喜甜不喜酸，吃着酸中带甜的石榴一张胖嘟嘟的皱成了一团，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林兰儿表情看着也没好哪去，但却在一旁威胁着王宝儿必须吃完。 正坐在藤椅上乐呵呵地看着满院的孩子闹腾，忽然院外传来了李美玉的喊声。 等人进来后才发现她手里头还拎着一堆东西。 “你这来就来了，不年不节的怎么还带东西呢？”林凤琴嗔道。 “林婶子您就收下吧！家里没别的什么好东西，就是这肉多，您要不收下我这心里想想也总过意不去！” 屠户出身的李美玉虽说平日里做人势利，但却也直白。 之前看不起林家是觉得他们不光穷，林氏这老婆子还作得很。后来林凤琴不计前嫌救了王宝儿她缓过来神后就一直想找机会郑重上门道谢，但林家这段时间实在是出了太多事，她也知道林家当家的是林凤琴，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行，哪用过意不去呐！” 听她这么说李美玉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自己从前的行为更惭愧了。 见林凤琴还在推拒她直脾气也上来了，上前推开林家灶房门直接将手里的老母鸡和几串腊肉扔了进去。还将正忙着烧火炖肉的王翠香吓了一跳。 “林婶子咱也别争了，您不在家这些日子宝儿天天来，还不知道吃了多少口粮呢，这就当宝儿的伙食了您看行吗？” “哎呀！你这话说的，你要是光给我老太婆赔礼我还好意思收下，说什么孩子的伙食那我老太婆可就不乐意了！”林凤琴故意板起脸：“我老太婆可还没小气到这程度呢！” 这话缓解了气氛，将李美玉也逗得笑起来。 “行了，东西我就收下了，咱也甭客气，待会我还要上你家去找里正他帮个忙呢！” 第一百零七章 要办私塾 人家送东西来林凤琴也不是那么不知礼数的，自然是留了饭。 搬来凳子摆在院中，皱巴着小脸的王宝儿见李美玉坐下后，巴巴地跑过去将没吃完的石榴塞进了她手里。 “娘，这是石榴，兰儿姐说不能浪费，酸......” 在家里头王宝儿不喜欢吃的东西都有人帮着解决，可在林家林兰儿只会盯着他吃完。 “你这孩子，都被我惯坏了！这别人都捞不着的东西你倒好，还不愿意吃......” 李美玉从小家中就比其他人富裕些，虽说没见过石榴可也知道果子的金贵，这晶莹剔透的模样可不是后山能结出来的。 王宝儿可不管，见石榴被亲娘拿走了高兴得嘴一咧就跑进了灶房。 因为多了个李美玉，王翠香临时又加了两个菜。 “我不回去！” 吃饱后李美玉准备回去，可王宝儿却抱着林家的门槛死活不松手。 “那你在这别捣乱，我晚些再来接你。”李美玉没辙只能妥协。 王家现在就王宝儿一个孩子，因着脾气不好的缘故平日里没别的孩子愿意跟他玩。 自打上回那次事件了后，他就只愿意找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林兰儿玩。 临去时林凤琴还拿了一堆东西，李美玉挡了半天最后依旧拗不过她。 “林婶子您先坐，我去喊我公爹。” 在院里坐着纳鞋底的钱氏见她来连忙起身迎上：“凤琴姐回来了？哎呀我昨儿才和文清说起你呢！” 林氏比钱氏大几岁，按照辈分叫声姐也应该的，可是这突然亲昵的称呼倒是让林凤琴听着有些别扭。 叫林氏挺好的。 心里虽然犯嘀咕，但她面上还是笑着把带来的东西递了过去。 见一堆东西钱氏赶忙朝儿媳妇背后喊：“美玉啊！你婶子来你怎么还让她拿东西呢？！” “这都是铺子里卖的，也没花钱。” 上回吃了亏的吴氏那么一闹，村里谁都知道林家去镇上开铺子了，林凤琴也没准备藏着掖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氏只能接过。 和先前几回不一样，这次王元的动作快了不少。 “你说什么？！” 还没等坐下喝上几口茶王元就被林凤琴的来意彻底震惊。 “您没听错，我就是想在村子里建一座私塾，让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念上书。” 相比王元的失态，林凤琴倒是四平八稳的端着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这就是在发生冯七这事后她做的计划。 现在林氏供销社的收入虽然并不像聚香楼那么可观，但请教书先生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先前就打听过了，小孩念书除了要交束修外，贵就贵在笔墨纸砚。但这点难不倒有供销社的她呀！ “可——” 王元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但很快，林凤琴解答了他的疑惑。 “里正您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对吗？” 半晌，在林凤琴注视的目光下，王元才疑惑着缓缓点头。 对于农户人家，读书是奢望，可谁又想一辈子受着穷背朝黄土背朝天呢？ 可读书这件事，费钱不说还不一定能有收获。 整个河西村中能让孩子读上书的人家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哪怕是他自己为了供小儿子念书那也几乎榨干了一家子的所有力气。 他王家出了个秀才老爷是人人都艳羡的，可背地里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王元并不明白，林凤琴为什么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供出来的孩子有了出息那写的也不是林家的名字，光耀的也不是林家的门楣呀！ 谁知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林凤琴忽然笑了。 “以前是没钱，现在有钱了那自然是得做些好事的。而且现在虽说能赚些钱，可也不是说容易得跟那大风刮来的似的。”林凤琴话锋一转：“再者我不喜欢咱村里头一些好吃懒做又拎不清的东西，也不愿意他们平白占我便宜，所以不如就好好培养培养孩子。” 林凤琴这话说得直白到王元都一时有些回不过来神。 “里正，我也实不相瞒呐，你还记得我去河边抢孩子的那天吗？”忽然，林凤琴压低了嗓子语气也变得有些神神秘秘。 这哪能不记得？！ 想到那天的事王元就觉得脑门突突直跳。 要不是那天之后就真的没再下过雨他真的会被林凤琴当时的举动气得背过气去。 万一要是得罪了河神那可是全村人跟着遭殃呐！等到那时候，他这个里正也就真当到头了...... “其实那天当晚河神真就给我托梦了！” 林凤琴这话一出口王元瞬间连眼睛都瞪圆了。 可没等他回过神林凤琴就又继续开始胡编乱造：“那天之后的事情您也是全程目睹，有些话我不好说，但您也知道我家后面的变化......” 林凤琴故意话说一半给王元留下了遐想的悬念。 果然，王元就开始回忆这阵子林家的变化。 从林凤琴变了个人似的再到不知突然哪来的钱还去镇上开了铺子，包括现在找自己来谈要在村里建私塾给孩子们请先生......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之后，王元看向林凤琴的眼神忽然变得恭敬起来。 这要不是有神仙保佑怎么可能做得到？！ “既然这样我也定当配合你！”王元也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开私塾这件事姑且不论是神仙托梦还是她自己的意愿，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村里的孩子有出息，他这个当里正的那也跟着面上有光！ 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个小孙子呢！ 只不过一念之间王元心里就有了决断。 “凤琴......” “不不不！里正您还是直接叫我林氏！” 那声姐都还没出口就被林凤琴堵了回去。 王元也面皮一红按她意思又改了口，不过林氏他现在自然不敢叫，只能以您代称。 “您若是办私塾的话屋子也不用新盖了，地方就由村里出。” 村里什么都不多只有地方多，私塾要用的那点地方还是能找出来的。 “那行，那除了要花银子的事以外就都麻烦您了。”省钱就能办到的事林凤琴自然乐意，“再劳烦你把村里孩子的数量都统计一遍，无论男孩女孩。” “什、什么？女、女孩也要？！” 王元把这话的意思消化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自有法子 “对，无论男孩女孩，只要符合上学的年纪就行。” 林凤琴自诩不是什么大善人，上辈子也算活到一把年纪了自然也经历过男尊女卑重男轻女这件事。 要说供男孩读书是为了她的利益作为等价交换，那女孩，纯粹只是因为心疼。 “行，那、那我先去说说看，但不一定能成。” 就算王元不说林凤琴心里也差不多有底。 跟她没来之前林家姊妹三人似的，女孩其实才是现在每家每户干活的主力，送来读书那免不得要耽误家里的活计，有的人家不一定愿意。 别的不说王元办事效率十分迅速，林凤琴前脚刚回去他后脚就把人都召集到了祠堂。 “不能吧？林氏那......”那人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元一个眼神瞪得连忙改口：“林家就算开了铺子也不可能有钱到供咱村那么多孩子念书吧？” “就是，有的人不过去了几天镇上不会就真以为自己是城里人了吧？” 下面的人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有半信半疑的也有质疑的，却没一个相信林家能有这样的实力。 当初去店里没讨到好还丢尽脸面的吴氏更是阴阳怪气地往林凤琴身上抹黑。 杂乱喧嚣的声音彻底淹没了王元的声音，最后他不耐烦地拿起铜锣。 锵—— 震天的响声将众人吓得一惊。 “你们要都那么懂怎么还一个个的穷得叮当响？” 等众人静默后王元才沉着脸道：“我说完你们只管做就是了，让我再听见你们说一句多余的话，就别怪我摆架子！” 王元这么做不光是念在她救了自己孙子，也因为只要这私塾开起来，村里的孩子有书读，不说多，但凡有那么一两个有了出息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再说了平时无论是哪个村有孩子蒙学都得送到镇上的学堂去，若实在没能有出息的，那十里八乡能在村子里办私塾的，他河西村是头一个！ 想到这王元越发有了精神，当即就喊人每家每户挨个登记孩子的数量。 “大虎家的，我不是记得你家三个孩子吗？” 在场的只有王元识字，登记这件事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看向来登记的妇人王元皱起眉。 身为里正的他就算不记得每家孩子叫什么，但大概谁家有几个孩子他心里还是差不多有数的。 “是、是啊。”妇人一愣并不明白王元是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才报了两个名字？” “小妮也要登记吗？” “要，都要！” 等李大虎媳妇把剩下的名字说完，王元才又抬头对后面排队的人道：“是家里所有孩子，不论男女。” 这句话下去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就像当时王元担心的那样，有人不免嘀咕着女孩家家总要嫁人的。念书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在家里头多干点活。 但最后这些声音都被王元给堵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王元就把昨晚上统计好的名单送到了林家。 加上林梅儿和林兰儿姊妹俩，河西村里一共有五十六个适龄的孩子。其中男孩二十二个女孩三十四个。 “麻烦您了。”林凤琴收下名单向王元道谢。 王元臊红着脸连连摆手：“您这说的哪的话！” 要说一开始因为林凤琴扫了他的面子而有些记恨，但此时的王元却是打心眼里佩服。 不管林家是怎么有钱的，但扪心自问王家要是发达了那他也绝对不会舍得拿那么些钱给村里孩子念书。 “名单是都在这了，可有不少人不愿意呢。” 想到昨晚一些人的态度王元忍不住发愁。 “没事，到时候等私塾地方找好我自有法子。” 第一百零九章 屋子塌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秋天就过去了大半，黄豆也到了即将收获的时候。 另一边，王元最终把私塾要用的地方定在了村里祠堂。 一来是地方刚好够大，二来也省下了重建的工夫，只需稍微整改一下祠堂里头的格局便成。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有一两个声音反对，觉得是不尊重祖先。 但却被王元一句：“信不信祖宗们要是天天能看见咱们孩子念书，那托梦回来的时候都少不得夸你几句。” 给堵了回去。 可有些时候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老天爷哦，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哦。” 这是入秋后第一场雨，但却来势汹汹让所有人看着都心惊。 “哎，今年的天古怪得很，也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了。” 原本收成就不好，现在这雨不见停，现在连下一季的庄稼都没法种。村民们的表情也都跟着连绵的阴雨变得愁云惨淡。 “不仅这天古怪，有的人更古怪呢！” 几人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林家运气好，在暴雨下了两天后林凤琴看着心里就直犯突突，带着家里三个孩子提前抢着去把黄豆收完了，要不然这些日子连天的雨黄豆都得全部坏在地里。 “你可别说这话，现在里正也站人家那边，说多了咱讨不了好。” 将祠堂改成私塾的工程也在这暴雨天里宣告暂停，众人一开始的期待和喜悦在压抑的情绪下几乎消失殆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背地里的闲言碎语林凤琴知道但她不屑于去理会。 这些日子铺子的生意没因为恶劣天气变差。反倒借着下雨的缘故帆布雨衣和胶鞋销量好得不行。 林家还买了一头小牛犊，林大河每五天从镇上赶回来一次跟林凤琴汇报情况顺便拉一次货回去。 而聚香楼那边则是齐远富自己派马车来对接，还给林家提供了一间专门用来当仓库的一进小院。 现在林凤琴每天在家里头躺着赚钱，哪还有工夫理会谁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呢？ “奶！” 林凤琴戴着老花镜正坐在堂屋写写画画，却听院外一阵急促的呼声。 等她急急忙忙把东西放好后挂着一身雨水的林兰儿刚好推门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跟屁虫似的王宝儿。 “你这丫头，怎么毛毛躁躁的，这天都凉了出门怎么不知道打伞？” 林凤琴边拿着毛巾给她擦着头发边絮叨。 “哎呀奶！出大事了！小妮姐她家屋子被雨冲塌了！” 家里伙食逐渐丰盛，几个月下来原本瘦巴巴的小丫头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圆润，反倒是胖嘟嘟的王宝儿倒是因为每天早上来林家跟着锻炼显得抽条了不少。 “塌了！”王宝儿不知道咋回事，也跟着点头。 “别急，咱先过去看看。” 都是一个村里的，现在这天房子塌了那大大小小的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还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了。 等躺在屋里的林大山拄着拐杖从屋里挪出来时林凤琴跟着林兰儿穿着雨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雨大得雨衣都快遮不住。 不小心砸在脸上打得生疼。 此时李大虎的媳妇正抱着被屋梁砸到了腿的小儿子坐在泥泞中哭喊着：“你这个丧门星！怎么不是你被砸了？！我的峰儿啊！” 女人哭得凄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怀里的小男孩也痛苦得唉哟喊疼，而被她骂的小姑娘看上去比林兰儿大一些，吓得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 第一百一十章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奶，这不怪小妮姐！” 站在一旁的林兰儿女人的骂声，拧着眉拽了拽林凤琴的袖子小声反驳道：“下那么大的雨莲婶子她还让小妮姐去割草喂鸡，刚才要不是小妮姐推了铁牛一把的话别说腿了，连脑袋都得砸到柱子底下去！” 林兰儿当时正巧带着王宝儿从祠堂往家走，遇到了割草回来却不敢进门的李小妮才陪着她进屋。 可谁知道刚进门就发现李家这黄泥屋正哗啦啦往下塌陷。林兰儿吓得拽着王宝儿愣在原地，而李小妮那时却扔下竹篓就冲了进去。 还好只塌了一角，要不屋里的人都得被活埋在里头。 林兰儿站在门口目睹了里头的一切，亲眼见着李小妮冲进去后在房梁往下塌时把李铁牛推开了。 “没事，雨太大了，你领着小妮和宝儿先回去。” 说着林凤琴一把拽过灰头土脸的李小妮将她推到了林兰儿跟前，随后对着还在地上哭着咒骂的女人冷声道：“快别坐在这丢人现眼了，我看你才像那个哭丧的！” 这时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帮忙的人才刚进院门，就听见林凤琴这劈头盖脸地一通骂。 “林婶子，您说这话未免也太刻薄了？铁牛伤成这样莲姐伤心难道不应该吗？您怎么还能狠心骂她呢？” “行，我不骂她。”林凤琴抹了把流到脸上的雨水，“走，妮儿你先跟我回去，有的人爱在这淋雨就淋，反正你弟弟看着身子骨比你壮实，就算淋雨肯定也比你能抗，你这小身板的别淋生病了。” 林凤琴见有人陆陆续续的围了上来也不准备管了，转身拽着身后三个孩子就往外走。 等走到李秋兰身旁时还不忘对她说：“你心眼比我好，待会别忘了给大虎一家找个地儿住，再送铁牛去看大夫。” 这话说完李秋兰脸色都青了。 找地方住？ 除了小妮剩下这一家四口人她上哪去找地方给他们住？更别说找大夫！ 此时此刻李秋兰十分后悔刚才没忍住插的那几句话。 “小妮姐，走。” 眼瞅着母亲没发话，李小妮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动。 这模样忽然让林兰儿想起了曾经唯唯诺诺的自己。 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没事，有奶奶在，他们不敢来。” 小姑娘这透着肯定的语气伴随着雨水滴答声落进了林凤琴耳朵里，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坏丫头，奶奶是那熊瞎子啊？”怎么就说出了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话这么说着，可任谁都能听出来老太太话里那若有似无的宠溺。 站在后头的人见她们要走也十分自觉给让出一条道。 “谁让你走的？！死丫头你给我回来！” 女人凄厉的骂声吓得李小妮浑身一颤，但还没等她停下脚步却又被林凤琴拽着继续往前。 “没事，你跟我回去了你娘才会跟着来。” 这时王元也披着蓑衣赶到了，呵斥声响起，女人发疯似的尖叫也逐渐隐没在瓢泼大雨里。 回到家李小妮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王翠香吓得赶紧去了灶房里熬姜汤。 “快来擦擦。” 林凤琴穿着雨衣身上倒是半点没湿，连忙去拿了毛巾给三个孩子擦头发。 等她帮王宝儿换好衣服，见林兰儿从屋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 “奶，我这衣服给小妮姐穿。” 两人岁数没差多少，个子也差不多。 等林凤琴给冻得直哆嗦的李小妮换好衣服王翠香刚好端着一大锅姜汤进了屋。 “娘，咋样了？”王翠香见婆婆脸色算不上高兴，小心开口问道。 “没事，你待会帮我一块去把大河那屋重新换一下铺盖，小妮估计得在咱家住几天。” 林大河不在家，家里刚好空出来一间房。 “小妮姐，你放心住下，等你家屋子重新盖好了再回去。”林兰儿安慰着坐在凳子上默默掉着眼泪的女孩。 刚铺好铺盖，院外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叫门声。 王翠香扭头看了婆婆一眼，直到林凤琴点头她才打着伞跑去开门。 刚把门打开，只见最前面那道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王翠香面前。 “翠香姐，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一时糊涂，求求你，让林婶子救救我的铁牛！” 张莲这一跪顿时将王翠香吓得把伞都扔到了地上伸手将她托住：“你这是干嘛呀？我、你、你先起来” 可张莲却像是死了心似的往下坠，硬是跪在地上往里挪。 “林婶子！求求你救救铁牛！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大雨中，张莲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喊，她丈夫李大虎正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屋子坍塌时他带着大儿子李铁柱去了地里这才躲过一劫。 “林氏也太狠心了，都是一个村里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就是！林家现在那么有钱，帮帮大虎他们又怎么了？现在大虎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铁柱这孩子也是可怜，这腿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跟着来的村民们好似都有些看不过眼。而在这些话传进张莲耳朵里后，她顺势哭得更大声了。 就在王翠香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淡漠的声音从堂屋中传来。 “翠香你进屋换衣裳，既然不想起来就让她跪着好了。” 林凤琴这话一出口，除了王翠香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哎！” 在林家，林凤琴的话就是圣旨。听婆婆发话王翠香半点不敢耽搁，松开托着张莲的手就急急转身往屋里跑。 “林——”张莲愣怔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林婶子，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林凤琴冷笑着站在堂屋门口，刚擦干没多久的头发她都不乐意再往外头探。 雨声太大她怕外头的人听不清，干脆拿出了供销社里卖的扩音喇叭。 “一开始我让你别哭了起来你不愿意，高兴抱着孩子在雨里哭丧，现在你跑来说我见死不救？”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现在爱死哪去死哪去！要乐意死我林家门口也行，大不了等雨停了我做一回善事给你收尸！”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秋汛 扩音喇叭传出来的话直接盖过了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就连天边轰隆的雷声都不及林凤琴此时的话刺耳。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都是乡邻，平日互相就算有龃龉骂上几句也是常有的事。但像林凤琴这么冷漠到无情还是头一回见。 可就算是这样，刚才还帮着李大虎一家说话的众人却都在此时闭上了嘴，甚至连脑子里冒出来的恶毒两个字，也只敢放在心里说。 “哼，说一千道一万孩子是无辜的，小妮我留下了，你要还是个当娘的就赶紧带孩子去看大夫！搁我这碰什么瓷？” 看向鸦雀无声的众人林凤琴满意了。 她手里这可是当时堪称收破烂的神器！哪怕是耳背的人在十米开外都能听见！一下子就省下了好大的力气！ 而听了她这话的张莲却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似的噌一下臊红了脸。 刚才里正说借于家牛车送他们去镇上看大夫她没同意就是想着林家那么有钱还有那神药，想着林家要是能帮忙治好的话那他们就能省下看大夫的钱，谁承想 “你、你凭什么留下小妮？！小妮是我的女儿！” 见林凤琴半点情面都不讲张莲也不装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屋里冲。 “娘——！” 张莲常年干活的人块头看上去可比林凤琴这老太太壮实多了。她这猛冲过来的举动将王翠香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软的不行想来硬的？哼！两辈子加起来她林凤琴就六亲不认只讲理！ 张莲刚跑到跟前手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角，林凤琴却先一步将扩音喇叭怼到了她面门上。 “你的女儿？你自己看看你哪点有当娘的样子？” 刚才有些距离大家伙都没太注意，而现在，张莲被突然出现的这道差点能穿透耳膜的声音吓得猛地一哆嗦。 就在她愣怔的空当，林凤琴的话跟那连珠炮似的轰了过去。 “刚才把孩子骂成那样你咋没想起来小妮是你女儿呢？现在你给我在这嚷嚷什么？” “你就知道房梁把你儿子腿砸了，那你有没有看见你闺女胳膊和背上的擦伤？” “我说了，小妮先在我家住着，等你家啥时候重新盖好了再来接！孩子就在我这，我不会要你家孩子，但今天我话也放这了，我不答应你也带不走孩子。” 她语气坚定透着毋庸置疑，而刚才那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声音将张莲吓得再也不敢往前一步。看着那模样奇怪的东西眼底露出惧色。 屋里的李小妮在张莲扑上来找自己时期待地攥紧了衣角，可眼底的光最终却还是在母亲带着弟弟落荒而逃的背影中消失殆尽。 “小妮姐，别难过。” 耳边传来女孩轻声安慰，李小妮咽下喉咙里的酸涩含泪摇头：“不难过。” 从来就没有过，哪来的难过呢？ 李大虎一家走了，跟着来看热闹的也都准备跟着散去。 就在这时，马蹄踩着水洼的声音由远到近。 吁—— 马车停在林家门前。 从一开始的惊奇到现在大家都见怪不怪。 “四儿小哥，你怎么来了？” 上次来拉货也没两天呢，难道现在东西已经这么好卖了？ 听见动静的林凤琴带着疑惑撑着伞迎了出来。 但此时的四儿却并不同于以往那样笑意盈盈，他脸上带着急切：“林大娘，掌柜的让我来给您传消息。” “那你先进来坐” “不了，我说完就得回去，掌柜的还要回县城，店里走不开。” 齐远富让四儿带来的消息震惊了所有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 北边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大雨导致秋汛，好多地方河道暴涨导致河堤塌陷，现在五显镇上的情况倒是还好，可县城里最近却多了许多从北边涌来的流民。 作为商人的齐远富察觉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一般，就派了人往州府跑了一趟。 可就是这一趟，带回来的却是让大家人心惶惶的消息。 “林大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掌柜提议让您暂时先把铺子歇一阵，等过了这阵再开。” 知道齐远富的顾虑，林凤琴想了想随后对四儿道：“那劳烦你回去替我去铺子里传个信儿，让他们收拾收拾把铺子关了回来。” 四儿应下后也没再多待，又赶着马车匆匆离开。 “不、不能？这下的还没夏天那场雨大呢” “可是人镇上的掌柜不能瞎说？” “要我说应该没事，咱们有河神保佑呢！”说这话的人还偷偷看了一眼林凤琴。 就算过了几个月，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还让人记忆犹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堤坝塌了 有人怀疑有人猜测，可无论如何四儿带来的消息还是给村里的人带来了不小的恐慌。 都是看天吃饭的庄稼人，天气的好坏关乎了来年的收成，更决定了他们会不会挨饿。 第二天下午林大河就赶着牛车带着顾承元回来了。 家里头多了个李小妮，所以林凤琴干脆就把几个姑娘安排住一屋，兄弟俩和顾承元三人住一屋，自己屋里重新搭个床铺让王翠香睡。 “娘，这是剩余的钱。” 林大河把钱匣子拿了出来递给林凤琴。 回来时他还去粮行买了些粮食。 “不错！挺能干呢！”看着一段时间不见稳重了不少的人林凤琴满脸欣慰。 得到夸奖的男人憨笑着摸了摸脑袋。此时顾承元也从怀里拿出了最近的账本。 看着上面被记得一清二楚的账林凤琴直接站起身边夸着边将顾承元拉走了。 “哎哟我家小元可出息了！怎么这么能干呐！走，奶奶给你拿好吃的去，晚上想吃什么就跟你翠香婶子说，吃了好好补补！” 躺在藤椅上的林大山见到愣住的弟弟顿时乐了：“习惯就好，别说这小子了，你哥我的待遇都不如李大虎家那妮子呢。” 不理会亲哥的幸灾乐祸，林大河默默将拳头捏紧。 他一定要更努力干活！把那臭小子给比下去！ 雨不见停，林家花钱买了一大车粮食的事没多久也传遍了全村。 有的说是钱多了臭显摆，也有人羡慕林家的未雨绸缪。 李大虎一家子把小儿子送到镇上找了接骨大夫，还好只是骨折。 接好骨头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回了村，家里屋子塌了没地方住，最后王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将人安排在了隔壁刘家。 刘家地方也算不上大但好在分了家。老两口这些日子去了大儿子家住房间也就空了下来。可地方再大也不习惯让别人住啊！ 气得李秋兰当晚站在院子里冲着林家指桑骂槐地骂了好一会。 “秋兰，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等、等我家房子盖好了我们就搬回去。” 张莲也不傻，自然知道李秋兰心里不得劲不完全是因为林家，还有他们一家子的缘故。可家里房子塌了没地方去她也不能自觉说走。 再说了，要不是她一路攒掇着自己来林家闹她也不会便宜没捞着还得罪了林家。 想到这，张莲就更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一场秋雨依旧滴滴答答，但好在没刚开始来势汹汹了。 “再过阵子应该能停了。” 转眼到了秋末，等入了冬雨水就少了。 可就在大家接二连三松了口气准备等雨停了再抢着把这一季的庄稼种下等着过年时，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弯，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好了！堤坝塌了！快跑啊！” 夜深人静，打在瓦片上的雨滴突然变得急促，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慌乱得破了音的叫喊声惊醒了所有在睡梦中的人。 “怎么回事？” 被敲锣打鼓吵醒的林凤琴披着衣服到堂屋里点上了蜡烛。 林家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呼声由远至近，几人才吓得脸色惨白。 “不能要的东西都别要了！拿些吃的带着孩子赶紧走！” 这时王元身后跟着一群人也敲响了林家大门。 “大河！开门！” 等把门打开王元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催促着：“堤坝塌了，赶紧的去后山去！” 河西村处在河道下游，堤坝塌了要是洪水涌过来，那整个村子都将被淹没。 王元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又匆匆去了下一家。 原本宁静的夜晚被嘈杂的哭喊声打破，没人再顾及别的，纷纷拿上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往后山上跑。 林大河背上了行动还不方便的哥哥。 “哎呀王翠香！你快别收拾你那些箱子了！赶紧牵着梅儿和小妮走！” 林凤琴害怕孩子走丢，直接东西都不要了把顾承元和林兰儿一手一个拽在手里。她看向还舍不得放下嫁妆箱子的王翠香吼着：“东西没了还能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翠香被婆婆的吼声吓了一跳，最后哭着恋恋不舍地扔下了陪嫁箱子。 “春儿，你拿手电筒走前面。” 出了门，路上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林凤琴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掏出了手电筒递给林春儿让她在前面照亮。 去往山上的路又湿又滑并不好走，身边村民们的哭喊咒骂不绝于耳，林春儿接过手电筒点头应下。 比起数月前被退婚时的手足无措，此时眸光也坚定了不少。 走在前面的她担心身后林凤琴和林大河两人看不清，小心试探前进的她还时不时将手电照向后方提醒。 被王翠香牵着的李小妮此时也担心得眼神不住往人群中扫，见事态严重的王翠香也顾不上再伤心了，走在最后的她让林梅儿去另一边牵住李小妮，自己腾出另一只手时不时帮忙托着小叔子背后的丈夫。 人们脚步再快也比不上突如其来的洪水。 有的动作慢的还没来得及走到山脚，从河道涌上来的水就已经淹到了腰上。 后面的人瞬间也都不敢再耽搁，纷纷将刚才还视若珍宝的东西扔了拼命往山上挤。 “里正，这可怎么办呐！” 平时上山的路今夜走得十分艰难，一个个的跑得丢盔弃甲。等都到了山上后才精疲力竭仿佛捡回来一条命地瘫倒在地。 路上东西都丢了个干净，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村民们内心的绝望如同此时的黑夜。 “先在山上住一夜，等明早天亮了再看情况。” 王元此时也急得焦头烂额。 身为一村的里正，他此时更是连家里人都顾不上。 劫后余生的众人心底并没有感觉到欣喜，有的就地坐下，有的带着哭腔呼喊着刚才走散的家人。 就在乱作一团时，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光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要放在平时这道微弱的光可能并不算显眼，可现在—— “那是什么呀？” “是谁拿着火折子？” “那不是火折子！好像是” 那么大的雨就算有火折子也都泡烂了。 嘀咕半天，没人知道人群中出现的光亮是什么。 直到林凤琴拿着几支手电筒挤开人群来到了王元身边，这时大家伙才看清了光亮是从林凤琴手上那奇怪的玩意里发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 眼前的黑暗被这小小的光亮驱散。周围的村民视线都忍不住落在了林凤琴手上。 而林凤琴则是将手里的几支手电筒递给了王元。 “里正，这是手电筒，您分发下去，这黑灯瞎火的别再出事了，待会我再拿些衣裳给孩子老人换上。” 情况紧急，林凤琴也顾不上其他。 秋末的天气稍有不慎抵抗力差的就要得风寒，更别说都是淋着雨蹚着水过来的，全身都湿透了再在这山上过夜，都不用等洪灾，今晚就能倒下一片。 把使用方法告诉了王元，王元也没心思好奇这东西哪来的怎么发光的，挑了几个人选后把手电筒又分了下去。 此时看不清山脚下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惴惴不安地挤在一块坐下。好在后山地势高洪水涨不上来。 林凤琴喊上一家人跑到了人少的角落里。 “咱们就先在这待着。” 把手电筒递给王翠香，灯光扫过了李小妮的脸，见她不住朝不远处人群望，“你爹娘没事，带着你弟弟坐在那头呢，等天亮了我再带你过去找他们。” 想到刚才看见的那幕，林凤琴也不忍心再说出别的话打击她。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只剩下了树叶间的雨滴。 没了狂风骤雨大家伙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了，甚至还有嘀咕着想要摸下山看看的，但最后却被王元呵斥着打消了念头。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有人想到慌乱中被扔在了上山路上的家当忍不住抹起眼泪，随后又引发了好一阵唉声叹气。 但现在林凤琴可没工夫管这些事，她先拿出块帆布垫在地上让林大山躺着，随后又一趟趟地将百货商店里的一些衣服往外搬。 等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了才让林大河去把王元喊了过来。 “里正，这些东西您拿去分了。东西不多只能拣着紧要的给，您肯定能安排得好！” 手电筒照着眼前林凤琴递过来的一沓花花绿绿的布料，柔软的触感让王元都忍不住一惊。 可他来不及想这些是从哪来的也不能多问，急匆匆又拿着东西离开了。 林凤琴这才松下一口气。 “奶，您坐下，兰儿给您捏捏。” 林兰儿一直都站在她身边，自然也听见了刚才她累得发出的那声轻叹。 “放心，我没事～”笑着在小孙女的搀扶下依靠着旁边的大树坐下了。 另一边，王元抱着衣裳边比着大小边给需要的人分配。 他不是个特别公正的人，但心里却有着身为里正的责任。 王元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孙子，最终咬咬牙把衣服先递给了同村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宝儿你冷吗？来娘抱你！” 山上风大，冻得直哆嗦的李美玉害怕儿子也冷，就想把他抱怀里暖暖。可王宝儿却推开了她的手摇摇头：“不要，我想去找兰儿姐。” 听儿子这么说李美玉差点被冻僵的脑子忽然回过神来，“走，娘这就带你过去！” “哎！美玉——！”王文清拽了她一把。 “我带宝儿去找林婶子。” “这黑灯瞎火的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我知道！我刚才看见林奶奶去那头了！” 说完王宝儿挣脱李美玉的手就朝人群外挤去。 “奶，我好像听见宝儿喊我。” 林凤琴突然感觉肩膀上的手一顿，还没等她仔细听就看见不远处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林奶奶！” 经过一阵子相处，王宝儿早就跟林凤琴混熟了。也不害怕，找准了人之后一脑袋扎到了林凤琴跟前。 “哎哟，你”刚想问他怎么一个人就找来了，结果林凤琴就看见了紧随其后的三个人：“我还说这小家伙怎么一个人就来了。” “林奶奶，宝儿饿。” 王宝儿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就挤到了林凤琴旁边挨着坐下。 “饿啦？林奶奶”说着林凤琴伸手一摸，“哎呀！你这孩子咋浑身透湿的？里正咋没给宝儿换上？” “前头大家伙都不够呢，宝儿跟我一样有一身肉，没事。” 李美玉自然是心疼儿子的，但嘴上却不好责怪公公不顾自家人。 “那哪成呢？兰儿她们我都让她们重新换了干净衣裳，孩子哪能和大人比呢？” 随着责备的语气传来，李美玉都没看清就见林凤琴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家儿子身上的透湿的衣服脱了，随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件模样奇怪的衣裳套了上去。 等折腾好了把供销社里的点心拿了出来让几个孩子吃着，又重新铺了一块帆布在一旁请李美玉夫妻俩和钱氏三人坐下。 “这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孩只要有得吃就不担心，可年纪大的却不一样。钱氏才刚坐下就忍不住担心起自家的家当。 这点李美玉倒是心大，安慰道：“娘您别担心，大不了我多回几趟娘家！” 这话被大咧咧地说出来，饶是林凤琴都替一旁突然哑然的钱氏尴尬了。她赶忙又拿出一包酥糖转移话题。 “担心也没用，有什么事只能等天亮了走一步算一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忙了一宿，最后所有人都累得就地坐下开始等天亮。 没有哪个天亮有今天这么难熬的。 直到天边第一道曙光穿破云层，太阳慢慢升起才有人迫不及待站起身往山下望去，可惜清晨白雾茫茫一片加上被山上的树遮挡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里正，我想下山看看。” 有一个人开头就有第二个，直到所有人脸上都透出焦急看向王元。 “行，咱们先往山下走，看看什么情况。”王元忙碌了一晚上，也满脸疲惫。 此时村民们都还怀揣着希望，完全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只剩下一片狼藉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避难 光亮洒向大地的速度快过了村民们的步伐。 绕过山路穿过树丛，祈祷着洪水退去的人到了山脚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老天爷呐！这日子咱们可怎么过呀！” 一夜过去雨过天晴，仿佛昨晚发生的都是梦境，只有并没有完全退去的洪水昭示着已经发生的灾难。 蹚着淹没膝盖的水往村里走去，一路上全是漂浮起来的除了杂物还有没来得及逃跑被淹死的家禽家畜。 现在不说明年的庄稼，眼下房子泡在水里，家都没了，连住哪都成了问题。 “娘” 见林凤琴神情凝重王翠香也跟着红了眼睛。 可她却不知道此时林凤琴并不是担心此时的惨状，而是—— 灾后必有疫。 家没了只要人还在就能重建。 回想着上辈子的经历，林凤琴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别怕，现在也不下雨了，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关头。”她也分不清这话到底是在安慰王翠香还是安慰自己。 水没退，刚刚放晴没多久的天忽地又阴沉下来。 “这样不行，要不咱先往镇上去。”林凤琴找王元提议道。 林凤琴的想法很简单。 现在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回不了家也不能继续住在山上。继续下雨除了可能会引起山体滑坡，山上连个遮风蔽雨的地方都没有，这看着面黄肌瘦的一群人估计都撑不过两天，往镇上去万一病了好歹还能找大夫。 可这时一旁有听见的人却不干了。 “你话说得可轻巧呢！你林家有钱了自然可以说走就走！我们跟你这连祖宗都可以不要的人不一样！” “就是！不就是涨水么？咱们这地界又不是没经历过” 这人的话一出口却让原本许多态度激烈的人都沉默了。 只要经历过洪灾的人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呵呵，那你铁打的身子我老太婆可管不了你。”林凤琴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算是熟识的几人：“里正您考虑考虑，要是有想去镇上的咱们就结伴一块走。当然要留下的也随意。” 林凤琴本来只是好心提醒，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她肯定不会再多管闲事。 不愿意走那就留下生死由命好了。 王元见林凤琴转身就指挥林家人商量着怎么去镇上时，他也开始在脑子里犹豫着做决定。 跟很多村民一样他也不愿意轻易背井离乡，毕竟这才是自己的根。 但，就像林凤琴说的要是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难道他们真的要在后山上耗着吗？ 就在王元还在做心理斗争时，一旁的王宝儿直接挣扎着从李美玉怀里扑了上来扯住了他的胳膊。 “我要跟林奶奶去镇上！我不要住山上！宝儿要去镇上！” 在林家表现得乖巧的王宝儿在家里依旧是个小霸王，见自己爷爷在犹豫的他生怕跟林兰儿分开，要不是脚底有水他大有躺倒在地撒泼打滚的架势。 “可是现在这么大的水去镇上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了。” 雨停了但脚下的水势依旧有些湍急，像林兰儿这样年纪小的不拽着大人胳膊都有些站不稳。 “能不能的都要试试。” 无论这雨会不会停她都不想困在原地等死。 “翠香啊，你带兰儿回山上去找大河他们，我和小元回去看看。” 昨晚走得急，想着还关在牛棚里的牛林凤琴心里就突突直跳。 在王翠香答应后，王元也作出了决定。 “回山上把剩下的人喊上咱们先往镇上走，要是雨停了就再回来，雨不停” 话没说完王元就叹了口气，雨要是不停，那他们就也只能跟着逃难了。 约好一会碰面的地点后王元回山上喊人，林凤琴也带着顾承元蹚着水往家里走。 牛棚是林大河临时在院里搭的，出门前王翠香没忘记锁门，等到家时发现牛棚已经塌了，但好在拴牛的麻绳也松脱了，牛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泡着。 “小元呐，你要是有什么要带的就回屋去拿。” 林凤琴边牵上牛边问。 那么高的水位不仅前阵子收回来的黄豆没了，连林大河买回来的一车粮食都被水泡了个干净，可此时她连心疼的功夫都没有。 阴沉着的天突然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上山路上，刚才还心有不满的村民们也都被这当头浇下来的雨吓得加快了脚步。 脚底下打滑，不少人都是手脚并用地往山上爬。 而他们却不知道，此时镇上的情况也没比河西村好哪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都怪你 “掌柜的，咱要不要去报官？”四儿满脸愁绪。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聚香楼此时大门紧闭。齐远富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透过窗缝向外看去，街上黑压压一群人踏着泥泞挤在每家商户门口，那模样好似山中刚跑出来的饿狼。 “现在哪还有衙役能管得了这事？”齐远富苦涩一笑。 不过才几天镇上就换了种风景。 原先满街叫卖吆喝的繁华突然换成了大批涌入的流民，一开始还有衙役出来维持秩序，可不到半天，衙役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恨不得都闭门不出，哪还有人敢跟这些不要命的流民对抗？ “林大娘他们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齐远富倒还能坐得住，而四儿现在看上去却十分焦灼。 “瞧瞧你，担心也没用呐！只希望这雨能早点停。” 此时被齐远富他们念叨的林凤琴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在了去往五显镇的路上。有些地方的路都被淹没了，众人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往前走。 不幸中的万幸是除了林家的牛于家和王家的牛也都侥幸活了下来。 四头牛拉着两辆车，林大山和李铁牛两个行动不便的躺在了其中一辆车上，而另一辆上面则坐着比较小的孩子和年纪大的老人。 被水淹没的大地入眼皆是荒芜，原本只需要个把时辰的路一行人愣是从早晨走到了傍晚。 “到了！终于到了！” 在看见五显镇的城匾时人群中就有人抹掉了脸上的雨水喜极而泣。 镇上的积水比路上少了许多，就在大家伙才刚松了口气时却被突然蹿出来的一行人拦住了。 “你们也是从附近来的吗？！” 走在前头的王元看向眼前蓬头垢面的一群人直接就愣住了。可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对面有人眸光一亮指着他们的牛便兴奋地叫起来：“哥！你看！他们有牛！” 陈名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村民身后的四头牛十分惹眼。 于二牛见状，下意识地往自家牛身旁靠了靠。 对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看上去明显比他们这边多。 “这位小哥看着眼生，不是镇上的？” 收回打量的目光林凤琴走上前笑着开口。反客为主的语气向来人询问。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陈名看上去跟林大河差不多大，可林凤琴却从这人神情中看出了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而陈名自然也懂得林凤琴刚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冷笑着开门见山：“不管你从前是不是镇上的，但现在想要进城那就得按照咱们定下的规矩。” 一听这话林凤琴身后的村民们都傻眼了。 他们赶集时也不是没来过镇上，连衙役都没管过，这怎么就冒出来这一群堵着门不让进的人呢？ 从村里到镇上这条路走得太艰难，眼看着不久后就要天黑，在这透着寒意的萧瑟中浑身被雨水浸透的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混乱的场面在顷刻间发生。 双方扭打起来的一瞬间林凤琴连忙带着身边的孩子后退。 河西村加起来也有百来个壮年，可最后却没赢过源源不断从城里涌出来的人。 “你们到底想干嘛！你们难道不怕我们报官吗？！” 王元为了保护儿子被推倒在地，王文清此时也忍不住怒吼。 “哼，报官？”陈名朝身后的人努努嘴。“你们只管去。” 土匪一样的一群人将河西村众人带着的家当洗劫一空，包括那四头牛。 于二牛不愿意上前去抢还被人砸了一拳头。 发生的这一切让人始料不及。 “你这个老虔婆！都怪你！要不是你说来镇上我们的东西哪能被抢走？！” 突然，抱着孩子的李秋兰哭天抢地的将矛头对准了林凤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那么简单 人总是喜欢在愤怒无力时迫不及待去找个宣泄口。 见不少人朝自己投来责备的目光，林凤琴伸手按住了刚准备上前的林大河。 “我拿刀抵着你脖子逼你一块来了？腿可是长在你身上！有这气势刚才怎么没见你去把东西抢回来？” 想碰瓷？没门！ 说完林凤琴连个眼神都没再给李秋兰，转头看向表情痛苦的王元：“不管怎么样先进城找地方歇歇，顺便去找大夫替你看看，怕不是刚才伤到了腰。” 事到如今也不能回头，扶着腰的王元点点头。 “现在想进城还是想回去都随便你们，选好了就不要后悔！”随后林凤琴收起了严厉，没事人似的对哭红了眼的钱氏道：“年轻人就算受点伤身子骨也好得快，下次要发生这样的事你得拉着里正躲远些，别傻乎乎的往前冲。” 想到刚才林凤琴拉着孩子往后躲的动作钱氏有些不解。 “凤琴姐，你难道不怕大山大河出事么？” 要不是老头子上前替儿子挡那一下东西可就要砸在文清身上了。 想到刚才那幕钱氏依旧心有余悸。 “刚才我要不躲啊，要是真出事可就不止大山大河了。”蹚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中走去，“再说了，要真是生死关头我和孩子上前顶多也就只能当个垫背的，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那拨人最多是想抢东西占点便宜，要不是刚才事发突然，她都能直接把东西拱手送人去避开这次争端。 “那” 钱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等她侧过头视线落在林凤琴坚毅的表情上时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进了城，林凤琴才发现一阵子没来镇上彻底变了样。 原先繁华的南街此时商铺的大门全部紧闭着，街角屋檐下或蹲或躺着成群结队的人。有的甚至还用从档口摊贩那扯来的油布支起了遮风蔽雨的地方。 见到这一幕别说其他人了，连林凤琴也有些傻眼。 等到了聚香楼门前才发现这里也和前面看见的一样，门口挤满了流民。 无奈，林凤琴只好准备带着人往北街走。 好歹还有个铺子，就算地方挤不下那也能方便些。 “林大娘！” 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听二楼传来一阵喊声。 抬头看去，四儿正探着脑袋朝她挥挥手，随后匆忙从楼上下来打开铺子门。 “林大娘您快进来，掌柜的也在呢！” 四儿连门缝都不敢开太大，生怕周围的人也闯进门。 见状林凤琴思忖片刻，让林大河他们带着村民们先去铺子，她则是进了聚香楼。 “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二楼林凤琴见到了眉头都快挤成了川字的齐远富。随后才从他嘴里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收到受灾消息没多久，这些从附近城镇汇聚的流民就渐渐涌入了五显镇。 一开始人数不多倒是还好，有些百姓和做生意的见他们可怜也时不时救济一些。 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衙役们都回县里官衙了，现在镇上算是他们那些外来的说了算。”齐远富忍不住叹气。 “难怪。” “怎么？你们已经碰面了？” 林凤琴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那人我知道，叫陈名，就是他把流民们组织起来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村子被淹了大半，最近我们可能也得待在镇上了。” 说到这两人才意识到这次的洪灾仿佛不像他们所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京城。 “老九还没消息？！” “回陛下，九殿下的踪迹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御书房里，暗卫低头跪在地上不气不敢喘。 “废物！再给我继续加派人手！找不到老九你们也别回来了！” 啪地一声，桌上的白玉盏被气极了的永宣帝抓起来摔了个稀巴烂。 九皇子失踪数月，他们苦苦寻找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而西北接连暴雨让一州三府数十郡县都受了灾，而恰巧九皇子就是在那一片失踪的。 西北洪灾，原本最近这些日子光是赈灾拨款处理各地上报灾情本就让永宣帝急得焦头烂额的了，现在最疼爱的儿子还音讯全无，这更让他日渐暴躁。 “陛下，要不要动用虎贲军去查？” 在永宣帝发泄完愤怒之后，暗卫才小心翼翼提议道。 暗卫武功高强情报网也全面但那也只仅限于京城之内。要说西北境内，或许只有虎贲军有本事将那翻个底朝天。 “这事要能声张朕早就遣人去办了！”永宣帝捏了捏发胀的眉心，“之前让西北各县衙发布下去的寻人布告可有消息？” “回陛下，并无。” 官衙布告上并未写明白要寻找的是当今九皇子，下面的人自然也不会尽心尽力。 但这话暗卫却不敢跟永宣帝说。 “你们继续去查，朕再给你们十天时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拿什么谈合作？ 大雨并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很快就能停歇。 “娘，我饿。” “呜呜，我想回家～” 聚香楼里，不少孩子接二连三地开始哭闹，大人轻声哄着但面上却也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北正街铺子小住不下，林凤琴就把老的小的先安排着住了进去。而跟林凤琴熟络的孙氏也帮忙收留了几个。 直到最后，还是齐远富看在林凤琴的面子上一咬牙将聚香楼的大门敞开，这才勉勉强强安排下了河西村这上百人。 聚香楼上下两层，可分下来每个人也就只能占个躺下的地儿。 一开始外头的流民也有想挤进来的，可河西村的人也不少，两相对峙现在保持再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气氛中。 上百张嘴，很快铺子里能吃的东西就都被一扫而空，聚香楼里的存粮也见了底。 就在林凤琴思考着要不要将供销社里吃的东西拿出来时，事情却突然朝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 “再这么下去咱们都讨不着好！林大娘您赶快收拾好东西跟咱们一块先去县城避避？！” 雨不见停，从周边涌入的流民却越来越多，城中水位也肉眼可见升高，着急上火的齐远富连聚香楼都不打算要了。 接连不断的大雨让所有人失去了家，此时五显镇上随处可见白天黑夜不断哀号的人。 身为大夫的李青也冒着雨一天往她这跑好几趟。 “齐掌柜，现在县城的情况也不一定就比咱们这好哪去。”林凤琴眉头紧皱。 “哦？此话怎讲？” 虽说往年也有过接连的雨水，可齐远富有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哪怕见多识广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掌柜的您想想，咱们都想着要去县城避避，难道其他人想不到吗？可是我听说昨儿进城的人里头有杨和镇的人。” 杨和镇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城镇。 “您说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听见这话，齐远富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按捺住心底的焦躁：“可县城有府衙官兵坐镇” “一个百姓闹事还能用武力镇压，可要是一个城的百姓闹事，难不成官兵就能堂而皇之的杀人吗？” 更何况是这绝境中的百姓，那可都是不要命的！ “那林大娘您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镇上的流民越来越多，县城又不能去，这简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那咱们不也是么？”放下手里的针线林凤琴转头看向一脸莫名的齐远富。 这些天她也没闲着，除了忙着改些衣裳就是想着怎样才能脱离眼前的困局。 “今天您不来我也打算去聚香楼找您了，我打算去找陈名谈判” “哥，咱们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牛都被分完了雨都没见停。” 这些日子以陈名为首，头一批进城的灾民也在镇上找到盘踞的落脚点，当初抢的河西村的牛也被杀掉吃了。 要按照大梁律法百姓是不得私自宰杀耕牛的，可现在从上到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再这么下去饿得连人都要吃了，谁还管杀牛犯不犯法呢？ 身边满是嘈杂，陈名没回答，只是沉默的盯着屋外雨幕。 突然，一道身影穿过串联成线的雨滴走进来，遮挡住了他眼中阴沉的光线。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灰绿色看上去略显怪异的衣裳，那张挂着些许笑意的脸看上去有些面熟。 “哎哎哎！你是谁？！” 陈名还没作声，他身旁站着的杜三就先拦下了来人。 “我是之前在城门外被你们抢了牛的人。”林凤琴也不恼，边说着边将挡住自己的胳膊拨开。 杜三也因为这句话呆愣在原地。 趁这空当林凤琴进了屋。这话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她不紧不慢地等自己站稳后才将目光转向陈名。 “放心，我不是来要牛的。”林凤琴没打算绕弯子。 而此时陈名也正打量着林凤琴，刚才雨衣帽子被掀开露出整张脸时就想起了她。 那天在城门口他在一旁看得真切，所有人都上前护着东西时，只有这老太太拽着两个孩子躲到了最后面。 “你就算要牛那也没有！”杜三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是想来讨回公道的？” “小兄弟你说话前怎么就不知道多看两眼？我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你们这一屋子几十个男女老少，我是拿这一把老骨头来讨公道吗？”林凤琴摇摇头，“你快别挡着我的路罢，早些将事情谈妥我还得早些回去呢！” “你——！” “老三。” 杜三瞬间被林凤琴那像是看傻子似的眼神激怒，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名开口打断。 “你想谈什么？” 陈名站起身看向林凤琴的目光中透着打量。 此时此刻甚至连他也有些捉摸不透眼前的老人。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合作？” 都是聪明人，林凤琴也懒得浪费口水去给对方分析一遍眼下的局势。要是这事都还要人掰开说清楚那她肯定也不愿意找个头脑简单的人谈合作。 果然，听了这话陈名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她：“你们想怎么合作？” 村子被水淹没后他拼死带着包括杜三在内的十几个人逃了出来，一路风餐露宿，中途集结了更多的灾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暂时能落脚的小镇。 灾难突袭他甚至连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从开始的悲伤到现在的麻木，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咱们分散开来搞对立倒不如团结一致对抗这次的天灾人祸。” 在听见天灾人祸这四个字时陈名沉寂的眸光中微微有了一丝波动。 “切！你们？就你们这群人，别帮不上忙还拖后腿！”杜三哂笑着，“老太婆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忘了那天被我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回陈名也没开口。 “呵呵，你可说对了，我们要是有你们这样的蛮力那为什么还来谈合作？”林凤琴毫不在意地笑笑。 杜三： 总感觉这老太婆是在骂人但他却找不到证据！ “你是来寻求保护的。”陈名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抬头盯着气定神闲的林凤琴：“那你们呢？能拿出什么来谈合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饱穿暖 “只要合作那咱们就是一伙人，你们的力量负责提供保护，而我们则会负责后勤，保证让大家伙在生活彻底恢复正常前吃饱穿暖。” 陈名还在脑子里设想对方会开出什么条件呢，林凤琴这句话砸过来差点把他给砸懵了。 吃饱穿暖？！ 就算没当灾民的时候也不存在吃饱穿暖啊！ 没等陈名回过神林凤琴又道：“你也知道现在城里人越来越多，后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要是同意的话可以先跟我去看看再做决定。” 陈名压根不相信林凤琴说的，可他的脑海此时却全部被吃饱穿暖四个字占据。 最终他点点头。 “哥！她！”杜三回过神，见陈名答应了他有些着急，最后跟在他后头道：“我跟你一块去！” 见他紧张的模样林凤琴觉得好笑：“哎呀！你们这种年轻人胆子大些！那天抢东西的时候怪吓人的，现在怎么还总防着我这老太太呢？” 林凤琴边将雨衣帽子戴上边自顾自道：“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们小年轻要有决心和胆量！” 雨比来时小了些但却没完全停，林凤琴穿着雨衣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两个人淋没淋雨。 反正身强体壮的淋点雨也没什么。 林凤琴和齐远富两人商量好后就有了动作。他们在北街物色了一连排六户人家的房子。 在灾情面前金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于是林凤琴委托了孙氏当说客，用物资换来了租赁权，而作为屋主的六户人家也能继续住在房子里。 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白送钱！ 在六户人家都爽快的答应后他们就将聚香楼和铺子里的人全部转移了过去。 带着陈名两人一路来到现在落脚的地方。 看着眼前一连排的屋子杜三侧过头小声嘀咕着：“哥，他们不是都被咱洗劫一空的吗？怎么还能住这么好的地方？” 陈名他们在南街的落脚点是一处荒废了的屋子，当初还是踩了好久的点才找到的。里面主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的，空空荡荡的连家具的影子都没看见。 而同样是难民，为什么他们一点狼狈的感觉都没有甚至他还隐约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叔叔，你们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被奶声奶气的话拉回神，杜三低头望向小胖墩，只见他手里揣着一个黄澄澄的窝窝头啃得正香，在他彻底呆住时一旁的陈名心里的震惊也没少哪去。 “叔叔你们不进去就让我一下！你们挡住我了！”被堵了半天的王宝儿最后把脑袋挤到了两人中间。 要不是兰儿姐说要礼貌他早就推开他们了！哪有人这么挡路的！ 就在王宝儿不高兴地大喊时，林凤琴又转了出来：“你们站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呀！” 随后笑着看向王宝儿：“唉哟小宝儿快进来，你翠香婶子她们烙饼了，你待会多吃点！”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林凤琴越发喜欢王宝儿这小胖墩，一天天的只要有吃的就能高兴得跟那年画上的福娃似的。 又好哄又好养的胖孩子谁不喜欢呢？ 听见烙饼两个字王宝儿拔腿就往厨房的方向跑去，林凤琴喊都喊不住。 “你们别见怪，宝儿这孩子就是这么天真无邪。” 陈名他们虽然行事作风有些剑走偏锋，但却也都是农户人家出来的，自然不会去生一个孩子的气。 只不过他们刚才又被林凤琴烙饼两个字吓到了。 跟着林凤琴进了屋，里面原本的家具都被搬空了，此时整整齐齐铺着几排大通铺，上面有孩子有老人。 虽然拥挤，但和谐的画面让陈名和杜三两人如置身梦境。 这也都是灾民？ 被颠覆了认知的两人没来得及发问，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端着一只盘子走了过来。 “奶，这饼是孙婆婆烙的，我就先端来了～”林兰儿眨眨眼，狡黠地笑着。 “你这促狭鬼，你要让你娘知道你嫌弃她的厨艺看她有得掉眼泪呢！” 林兰儿吐吐舌头：“奶你可别告诉我娘！我现在就去吃我娘烙的～” 等小姑娘跑远后林凤琴才将那盘烙饼端着递到了陈名两人跟前：“这就是咱们晌午的饭了，现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吃，饼顶饱，你们尝尝看可别嫌弃～”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陈名两人脸上。 嫌弃？！ 眼前的饼用的是玉米面，两面烙得金黄，上头撒满了小葱。杜三借着光甚至看见了烙饼上泛着的一层油光。 看着被林凤琴塞进手里的饼杜三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哥，这里面会不会下毒了？” 当杜三还犹豫着要不要接受敌人的好意时，陈名已经大口吃了起来。 看见这画面的杜三彻底绷不住了，紧跟着将饼塞进了嘴里。 死就死！要死也当个饱死鬼！ 在烙饼送进嘴里的那瞬间杜三把先前脑子里的念头抛得一干二净。 什么阴谋诡计不要上当受骗的，只要能天天吃上这烙饼，让他喊娘都行！ 自受灾以来两人都快忘记好好吃顿饭的感觉了。 颠沛流离的路上饿了吃草根渴了喝雨水，哪怕是到了这镇上那每个人也就一天勉勉强强吃几口，抢来的粮食要先留给孩子和老人。包括上次抢来杀掉的牛也统统都进了最需要食物的人嘴里。 两个多月了，他们甚至都快忘了热乎乎的食物是什么滋味。 “你们慢点吃，还有呢，管饱！” 见两人狼吞虎咽捶着胸口将饼往嘴里塞的模样连林凤琴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一盘烙饼足足有十几张，最后统统进了两人肚子里。 “等等啊，我再去给你们拿些” “不、不用了！” 刚准备起身去厨房的林凤琴被陈名喊住。 转过身，只见一开始那脸上写满生人勿进的汉子此时脸上闪过局促。 “你、你真的能让大家吃饱？” 林凤琴一愣，看向垂在他身侧微微握紧的拳头随后点点头：“我保证。” “无论多少人？！”陈名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见他问出这句话后脸上闪过莫名紧张，林凤琴笑笑：“只要是咱们的人，自然都能吃饱” 只说了前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满是警惕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自己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祠里的地窖 “哎呀你、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还给我这老婆子行那么大的礼？！”林凤琴吓得慌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他起来，可谁知陈名却不动如山，最后她只能急着道：“你要再不起来咱也甭谈了，你这不是在折我老婆子的寿么？” 就算自己辈分摆在这那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人那么大一个礼啊！ 见她满脸恼色陈名总算才慢慢站起身。 “谈事情就好好谈，就算你下跪我也不可能退步的。” 端来凳子示意对方坐下。 陈名见她摆出了谈判的姿势，点点头，也冷静下来。 “只要能让大家吃饱，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陈名都答应您。” 这次合作林凤琴知道会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陈名在刚开始看上去就不算好说话，甚至端着谨慎到让人觉得有些刀枪不入的态度，可现在就因为一句话承诺就将他的姿态完全放低这是出乎她意料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老太婆又不是那吸人血的地主老财。”林凤琴摆摆手，“我要的只是团结起来渡过这次难关罢了。” “我先把我的条件告诉你，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行咱们也可以再商量。” 见陈名点头答应，林凤琴才慢悠悠开口：“合作之后我们能给你们提供住处和食物，但你们得保证绝对不能再发生像之前那样的情况。” 听得正仔细的杜三一愣：“什么情况？” “就是抢别人东西的情况。” 接收到林凤琴默默丢过来的白眼，杜三涨红着脸刚想要争辩几句却被陈名打断了：“这点您放心。” “我放心没用，你保证也没用，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行动思维，所以在合作之前咱们必须要当着双方所有人的面签协议。” 活了两辈子的林凤琴见过了太多人心叵测，她并不相信口头上的承诺。 这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陈名点头答应。 接下来林凤琴又提出了一系列条件，陈名觉得都很合理，双方的合作暂时达成。 “那你们准备准备两天后过来。” 齐远富和林大河昨天开始已经去搜罗更多的住处了，算了算两天的时间应该都能准备好。 虽然当了那么久的流民也不差这两天，但站起身的陈名此时却怎么都无法跨出眼前那道门槛。 “嗯？” 他僵硬的动作落在了林凤琴眼里。 “陈兄弟，咱们已经是合作伙伴了，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说。” 陈名涨红着脸站在原地嘴唇嚅嗫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眼前这年纪不大却又黑又瘦的小伙子林凤琴在心底轻叹，顺便试探着问：“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温柔的语气瞬间让陈名心理防线崩塌，紧绷着的肩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了下来。 “我哥他——” “老三！”陈名喝住杜三，“您、您能不能先给我们送些吃的？” 说完这话后陈名有些局促不安，林凤琴反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嗨！你早说啊！” 这闷不吭声还一脸为难的，把她紧张得够呛。 “翠香！翠香啊！”朝屋外喊完林凤琴回过头对陈名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你等等，我让人准备点东西跟你们一块送去！” 她觉得就两天的功夫，又因为一开始他们抢东西的行为产生了偏见也就没想那么多。 可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又愿意去当强盗呢？ 想到这林凤琴的脚步更快了，一溜小跑出了门。 刚才听见她喊声的王翠香此时也迎面走了过来：“娘你喊我？” “现在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你帮我准备准备装好，再去喊文清把马车牵到门口等我。” 得到吩咐的王翠香转身离开，趁着空当林翠香去了专门准备好放物资的房间。 屋外守着的是四儿，见她来连忙笑着站起身：“林大娘，您要来拿东西吗？” “嗯，四儿你先给我准备些毯子和小孩的衣裳，待会还要麻烦你陪我出去一趟。” “好嘞！”四儿笑着应声就进了屋。 开始林凤琴也没准备让人守房子，但四儿干习惯了活闲不住，就自告奋勇地跑来担起了守卫一职。 四儿在拿衣服的时候林凤琴也跟着进去抱出来几个暖水瓶，直接给跟在身后的陈名和杜三一人怀里塞了两个。 “你们没事做就帮我去灌水。” 看着一件件新奇的物品陈名两人震惊的同时能做的只有沉默着跟在林凤琴身后听使唤。 等库房和厨房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林凤琴才喊了四儿。 马车是聚香楼的，王文清牛车还能赶一赶，但马车他却不会。 坐在后面的杜三看着前面那油光水亮的棕红骏马忍不住咂舌：“乖乖，这马得值不少钱？”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王文清就传来一声冷哼：“林婶，咱们应该多带些人，有的人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是狗呢？！” 杜三也是个直脾气，当即就撸起了袖子。 “怎么了？谁抢人东西我骂谁！” 想起那天在城门口发生的冲突和现在腰都还没养好的父亲王文清也当即红了眼。 “好了好了，文清你别生气，有什么账等有空再算。” 情势变得剑拔弩张时林凤琴赶忙按住了王文清，而另一旁陈名也紧跟着呵斥了杜三。 “老三你闭嘴！” “可是哥——！” 杜三梗着脖子不愿意，而陈名却朝王文清低下了头：“抱歉兄弟，之前是我们的错，等到了地方我任由你打骂出气绝不还手！” 见状杜三急红了眼，“一人做事一人当！抢东西的主意是我出的跟我哥没关系！要打要骂冲我来！” “哼，我可不是你们，土匪头子！”王文清撇撇嘴，“况且打你有什么用？我爹受的伤可以抵消吗？” 见双方暂时没有动手的苗头，林凤琴也没再阻拦王文清嘴上不饶人。 毕竟谁遇到这事也不可能说算就算，她自问也没这种能力让人不记仇。甚至还说了几句偏帮的话。 “杜三兄弟你也别怪文清恼火，你想想要是你的亲人被人欺负了，你是不是也得上去跟人打一架？” 杜三： 他不怕别人和他拼拳头，就怕别人跟他讲道理 陈名指着路，并没有回到他们在城里的落脚点，而是让四儿一路将马车赶到了城外。 “这不是从前的城隍神祠嘛？”四儿停下马车后看了一眼，“好多年都没人来了。” 林凤琴不是镇上人不清楚，随后才听四儿说这是最早的城隍神祠，后来香火旺盛镇上的百姓就出钱重新在离城里近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更大的，这里就荒废了。 “这儿还有人住吗？” 天气阴沉沉的，神祠四周杂草丛生，看上去很久没人打理了。 “嗯，老三你守着东西。”嘱咐杜三后陈名朝林凤琴垂下头，“劳烦您跟我来。” 几人跟着陈名往里走去。 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紧闭着的祠门，年久失修，门早已斑驳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风一吹，一旁关不上的窗户就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上头的零碎的油纸也随风窸窸窣窣地摆动。 陈名走上前，两短两长有节奏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后，才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 吱嘎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随后探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 乌黑的眼珠子凌乱的头发，一瞬间林凤琴仿佛看见了几个月前的小孙女。 但眼前的孩子看上去似乎比那时候的林兰儿还瘦，巴掌大的小脸脸颊都瘦得微微凹陷了下去。 “陈叔叔！” 小丫头看见陈名的一瞬间眸子晶亮，使劲把门缝推得更大，撒着丫子就跑了出来扑进了陈名怀里。直到看见陈名身旁的林凤琴几人，才又吓得跟一只小老鼠似的赶紧将脸埋了起来。 “妞妞别怕，快跟奶奶叔叔打招呼。” 陈名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连一贯严肃的表情都柔和了几分。 “奶奶、叔叔好。”小姑娘怯生生地朝林凤琴他们问好。 “张爷爷他们呢？” 陈名推开门抱着妞妞往里走，林凤琴和王文清他们跟在后面。 “爷爷在地窖下面呢，但是爷爷好像病得更严重了。”说到这，小姑娘原本生动的小脸突然变得难过。 听见这话陈名的表情也沉重了几分。 “没事，城里有大夫，谁生病了待会就跟咱们一块进城。”见不得小孩子掉眼泪，林凤琴赶忙开口安慰。 此时神祠里空荡荡的，连原本供奉神像的龛台都早已布满了灰尘蛛网，完全不像有人住在这里。 边打量边跟着陈名走到龛台背后，这时林凤琴才看见脚下突然多了个地窖口，隐约还从里面发出一阵潮闷的味道。 “妞妞，你去把他们都喊出来。” “哎！” 应声后小姑娘从陈名身上滑下去，一眨眼就钻到了地窖里。 不一会，地窖口就接二连三地爬出来一行人。 十几个人里几乎全是孩子，有男有女，只在最后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刚从黑暗中出来，有些不适应光线的他们还眯了眯眼。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陌生人，有些年纪小些的还害怕得往老人和陈名身后藏了藏。 这时陈名才开口跟林凤琴解释：“您别见怪，他们都是我一路救下来的孩子，胆子小。” 看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眼里满是惧怕的孩子林凤琴连忙摆手转头朝王文清和四儿道：“你们快去把东西都搬进来。” 第一百二十章 不同意就滚 一共十三个孩子，大多是女孩，有的是被父母嫌累赘扔在了半路，有的是差点被卖掉，最后都被碰上的陈名救了下来。 那名老人是妞妞的亲爷爷，和小孙女一起被儿子儿媳扔在了逃难的路上。 “造孽哦！”林凤琴听后叹道：“那你怎么不把他们一块带到城里去？” 不过刚说完她又恍然。 这里再破好歹有地方遮风蔽雨，就城里那样的情况倒没比这好多少。 “我做那样的事哪能带着他们呢。”想到这些日子所作所为陈名自嘲一笑。 这时王文清三人各自抱着马车上的东西进来了。林凤琴接过了装着衣裳的包袱赶忙缓和气氛。 “你叫妞妞对？这些都是陈叔叔给你们准备的衣裳和吃食，咱把衣服换好吃点东西，再忍耐两天，陈叔叔就来接你们去城里住了！” 蹲下身将小姑娘抱起，林凤琴转头对陈名说：“我能带她们下去先把衣裳换了吗？” 秋末的天加上接连的雨，这天气先一步让人感受到了阴冷的寒气。眼前这一个个孩子都还穿着单衣草鞋，林凤琴看着都于心不忍。 陈名没想到她会这么跟孩子们说，愣怔过后脸上闪过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下面地方不大光线也不好，怕是不太方便” “那你不用操心，你就负责把那剩下那孩子和老爷子衣裳换好就行。” 林凤琴直接分配好任务就拿着包袱让妞妞领着下了地窖。 里面如同陈名说的那样，又黑又小还隐约夹杂着因长年封闭而产生的霉味。 “奶奶当心。” 妞妞冰凉的小手紧紧攥着林凤琴，小声提醒着生怕她摔倒。 等女孩们全都跟下来后，林凤琴让最后一个人把地窖口掩上，一瞬间黑暗笼罩。 “你们住这里面不害怕吗？”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静谧得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不怕，陈叔叔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妞妞说着还不忘安慰林凤琴：“奶奶你不怕，我爷爷说了，鬼没有人可怕，咱们这么多人，不怕鬼。” 经历过苦难的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听着小孩认真的话语，她从供销社中拿出手电筒。在细微的咔哒声后，狭小的空间完全被暖黄的光笼罩。 所有孩子的目光全都被这神奇的东西吸引。 “一个个来，先把衣服换好。” 将手电筒放在一旁林凤琴按照她们各自的身型给她们翻找衣服。 这里最大的姑娘也就十一岁，跟林梅儿年纪差不多。 拿着不同于以往的衣服，孩子们有些无措，但却都乖巧地观察着林凤琴的动作。等她给妞妞换好后一个个才急忙动手换上衣服。 “妞妞我走啦，过两天你去奶奶那，好多小姐姐小妹妹跟你玩呢。” 看着一群小孩吃饱穿暖了林凤琴才放下心准备回去。 陈老头领着一群孩子将他们送到神祠外，妞妞看着她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直到陈名让他们回去神祠的门才再次被关上。 而这一刻，陈名目光落在笑意盈盈的小老太太身上，暗自下了决心。 两天时间晃眼就过。 在落脚的地方收拾好后林凤琴找人去给陈名传了个口信，没多久他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了北街。 本着来者是客，林凤琴先给每人发了张饼，等他们狼吞虎咽地吃饱后才退到一边让陈名说出了合作的事。 听到吃饱穿暖时大多数人的反应跟陈名当时差不多。 原本以为有饼吃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现在竟然还能吃饱穿暖？！ 就如陈名所料，几乎没人不答应。 但总有那么些贪心的。 “哼，这跟把我们当奴隶有什么区别？！” 这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特别突兀。 林凤琴自然是听见了，但她看了身旁的陈名一眼没做声，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谁的人谁解决，她这个老太婆可不好越俎代庖。 陈名看了说话那男人一眼，眸光淡淡扫过人群：“还有什么意见你们现在都可以说。” 那男人见状脸色一喜，向前迈出一步后清清嗓子：“既然有吃有喝能救人，就直接拿出来大家伙一块用就行了，还要立这样的规矩，这算哪门子事啊？” 一旦有人开了先河那么不同的声音也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有的人诚心感激这在绝境中的支援，可也有人不满林凤琴开出的条件。 “就是！还什么遇到危险不余遗力地保护，这把咱当什么使唤了？” 听了这些话，河西村村民和北街街坊倒是不乐意了。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想白吃白喝呗？！那我们凭什么要分给你们物资啊？” 这次的洪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他们每天每夜都还在担心东西会不会吃完呢！现在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想来白嫖的！ “那这你们可说了不算！就你们这些人到时候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在男人露出得意的嘴脸时，村民和街坊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在场的当初都吃过亏，对方人多势众不说还有着他们都没有的狠劲。 就在大家伙担心着是不是引狼入室时一旁的陈名突然开口，语气也变得冷冽。 “哦？这事我们说了不算？那你就看看是你一个人厉害还是我们几百个人厉害！” 陈名一句话将双方划分得清楚明白。 “不愿意的就滚出去，老子队伍里可不要你们这种败类！” 这话让刚才的男人都彻底傻眼。 他有那么足的底气是因为他以为陈名会跟从前一样同意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我” 陈名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锐利的眸子扫向了人群：“现在谁还有跟他想法一样的就站出来，收拾东西你们给老子滚蛋！” 看向身旁年纪不大却气势十足的年轻人林凤琴眉头微微舒展。 她要的是合作人，现在看起来眼光还不错，小伙子没让自己失望。 这话一出口，刚才还跟着起哄的人统统闭上了嘴。 一路上走过来谁都知道陈名的厉害。他不是年纪最长的可却是最狠的，当初逃难的路上有人饿得不行打算易子而食，最后陈名看见后将孩子救下不说还直接打断了出主意几人的腿将他们扔在了路上自生自灭。 开始也有人反抗，但反抗的最后下场都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但逃荒路上的人就需要主心骨，陈名的决策使得队伍逐渐壮大，所以他的威望也就直接深深烙在了众人的脑子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药 陈名发话后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只是想占便宜，并不是想将自己活命的机会搭进去。 “愿意留下的人就过来按手印，不愿意的就走。”等了片刻见没人吭声了陈名才开口，“我丑话说在前面，按了手印就给我老实按照规矩来，要是谁中途整出什么幺蛾子，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陈名声音不大，但就是这略显平静的语气却让所有人都生出了一层冷汗。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齐远富指派人带着陈名他们去新的地方把他们都安顿好，他端起茶杯，看向将那盖满红指印的纸收起来的林凤琴心中还是不解。 “林大娘，其实咱们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又出钱又出力的找了这么一批人回来，刚才那情形看，还不一定都是会感恩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林凤琴笑笑。 现在物资对她来说是最容易得到的，但收买人心的机会难得呀！ 很多人都不理解，包括王翠香。只是她作为儿媳妇不敢说罢了。 谁都不知道林凤琴是在下一盘早有预谋的大棋。 就如同林凤琴预想的那样，下了数月的雨渐渐停了，但镇上涌入的灾民却越来越多。 但好在北街已经被他们所占据，此时的他们就像是地头蛇似的存在，就算是后来涌入的灾民也不敢随意越界跟他们对上。 “还好当初咱们没去县城。” 齐远富擦着额头上的汗匆忙走进来。 这段日子虽然也不缺吃不缺喝，但他的身形看着却明显瘦了不少。 “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这些天不是雨停了么，我就派人去县城想看看情况，谁知道都还没进县城呢差点人都回不来了！” “县城已经封城了，只能出不能进。城外聚集了大批暴动的流民” 官府无作为，守在城外的流民们没物资没食物，周边能吃的都被刨干净了，据说已经发生了“人食人”的惨剧。 “还好伙计机灵，弃了马匹和身上的银钱才捡回来一条命。” 此时齐远富已经顾不上产业了，说起伙计带回来的消息还心有余悸。要是当初他们去了县城那现在肯定讨不到好！ “别的管不了那么多，咱们得稳住。你交代你的人了吗近期千万不要喝生水，一定要煮开！” “放心，我都交代下去了。” 可怕的不是灾后重建，而是疫情。 说完林凤琴也坐不住了，起身去找到正在院子里玩的孩子们。 “兰儿快来！” 听见林凤琴喊自己林兰儿直接扔下了一群尾巴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奶～” 流民中小孩不少，再加上后来陈名从神祠接回来的那一群，都安排在了林凤琴住的院子。 最近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忙得歇不住脚，林兰儿也懂事，没再像从前一样黏着林凤琴，而是默默负责起了管孩子的事。 林兰儿年纪不是最大的那个，但却在不知不觉中俨然成为了小孩群体的领头者。 “兰儿乖。”摸了摸小孙女的头，“最近别忘了奶奶交代你的话啊！” “嗯！兰儿没忘！也督促他们都勤洗手，水喝的也都是娘和婶子她们烧好放在保温壶里的！” 见小孙女把这些记得一清二楚，林凤琴也稍微放下心来。 可有时候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次日，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陈名就沉着脸找到了林凤琴。 “南街那边好像出乱子了。” “怎么回事？” 见他脸色不好，林凤琴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刚才在街口遇到李大夫，他让咱们近期能不出北街最好就不要出去，南街那边陆续有人不明原因发热呕吐腹泻。” 镇上南北两条街已经被彻底隔开，街口之间每天都有人巡逻守卫，怕的就是后来的流民引起暴乱。 在北街封锁之前林凤琴去找过李青想把他也接来，可是那一心行医救人的倔强老头却死活不愿意。 发热呕吐腹泻，就单凭这种症状并不能确定到底是痢疾霍乱又或者其他。 陈名走后林凤琴就进到供销社的合作药店里把药柜里所有的药搬出来一样样仔细查看着。 药柜里售卖的大多都是普通常规的日常用药，将腹泻退热的先摆在了一旁，随后又零零散散的拿了些消炎药和标明了止咳化痰的中药制剂才匆忙朝外走去。 到了院里，她又随手拿了晾在院里的一件补丁压补丁的衣裳套在外头 “翠香，我出去一趟，等大河他们回来你让他去找陈兄弟。” 怕跟王翠香说不明白，林凤琴又着急去找李青，干脆就让她转告到时候让陈名跟他们说清楚。 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王翠香忙跟在后面问：“娘您要去哪？” “我去李大夫那一趟，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再回来。” 李大夫？ 想到李青的医馆开在南街，王翠香慌了，可她又没办法劝阻婆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林凤琴知道灾情发生时的惨烈，可当她走进南街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两边的差距。 最近北街但凡是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很忙，就连顾承元那小小的孩子也一天见不到两面。 虽然物资不缺但也不能没有规划的随意使用，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在了唯一能胜任这件事的顾承元身上。 虽然忙碌，但北街百姓的生活却在各方维系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但此时走在南街的街道上却依旧不由得毛骨悚然。 上辈子也遇到过灾情，但当时是万众一心。 现在—— 林凤琴感受着四周投向她的目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街道两旁或躺或坐着的人面颊枯瘦双目无光，扫过疾步往前走的林凤琴，发现是个穿着褴褛的老太太时才又神情麻木地转过头。 眼看着离医馆越来越近，林凤琴的心情却没能放松下来。 入眼可见满地狼藉，只顾着看前方的她不小心踩到一枚圆形的物体，突然脚下崴身子朝前滑去。 好在这些日子没偷懒一直都保持着每日的锻炼，这才让她反应极快地稳住了身子。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低头顺着往下一看，脚边那拳头大小的骸骨顿时将她吓得胃里一阵翻涌。 算了算日子，就算是在三伏天去世的人也不会那么快就腐化成白骨。 而骸骨上残留的那些干涸血渍仿佛说明了它主人的结局。 饶是林凤琴这样心性坚韧的人此时也被吓得脸色煞白。 “李、李大夫！” 老远就看见了正在医馆门前忙碌的身影，喊出这三个字时她声音都不自觉地发颤。 李青正在给病人们检查，听见喊声一回头就看见被堵在人群外的林凤琴。 “哎哟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人转告你最近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嘛？！”脸上满是急切。 要说近日来整条南街最安全的地方是李青的医馆，但最危险的地上也是这。 对于大夫所有人都保持的崇敬，没人会在医馆闹事，但此时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传染源。 “我来给你送药。” 看着比原先更清瘦的老头，林凤琴心里的惧怕也消散了不少。 她定了定心神将藏在怀里的小包袱拿了出来。 “我没敢带太多，每样先给你拿了一盒，要是有用的话我再去给你取！” 看见那包袱里露出来的药片，李青所有劝她赶紧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他定定地看了林凤琴一眼：“若是咱们能逃过这次灾难，老夫定视你为一生挚友！” 忽然林凤琴被李青的郑重逗乐了，她牵起唇角：“你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都不怕，我可比你年轻！好了不说了，赶紧让我进去，我给你说说这些都是什么药。” 为了掩人耳目她在供销社里就把所有的药盒子换成了油纸包裹，上面用铅笔写上了她自己才能看懂的种类和用法用量。 有了李青在前头带路林凤琴很顺利地就进了医馆。 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忙着煎药的药童此时眼下都已经一片乌青。 本就不大的医馆此时早就已经塞满了人。 病情严重的住在里面，要是能动的就直接席地躺在外面，此时根本顾不上环境好差了。 “你先熏熏，祛祛邪气。” 李青拿来艾草围在林凤琴四周来回熏了一遍。 消毒的意识让林凤琴在心里赞叹。 “最近你们别喝生水凉水还要勤洗手。” “这天冷了喝凉水是不好，可我根本没有那么多工夫再去给人烧热水呀！” 医馆笼统就他和小童两个人，一波接一波的病人他们两每天就只能轮流迷瞪上两个时辰，再说了那么多的病人，他烧热水也来不及烧啊！ “不是，前阵子连天的下雨，那水里” 林凤琴把生水有可能是致病源的知识都告诉了李青。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 现在李青对林凤琴的话那是深信不疑。 见满脑子只想着看病救人但几乎没有任何生活常识的老头满脸发愁，林凤琴轻叹一声揽下了这件事。 她走出门对着横七竖八的灾民道：“现在还有力气的都跟我来帮忙。”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暴乱 门口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麻木地躺回了原地继续唉声叹气。 林凤琴也不在意这无人打理的尴尬境地直接朝聚香楼的方向走去，在路过门口时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愿意跟我去帮忙的回来我会给他们足够的食物。” 听到食物两个字，那些还躺着的人忽然眼神都迸出了光芒。但脸上却依旧有怀疑。 现在就差人吃人了，哪还有什么食物？ 就在这些人半信半疑之时李青揣着两碗药出来了。 “她没骗你们，她是北街过来的。” 北街？！ “我跟你去！” “我也去！” 陆陆续续站起来几个状态看着还行的人跟在林凤琴身后去了聚香楼。 聚香楼的门早就被砸开了，里面能吃能用的都被搜了个精光半点没剩下。 林凤琴直接去了后厨，好在里面剩下的炊具大多都还完好。 来的都是男人，林凤琴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就指着一个快瘦脱了相的男人道：“劳烦你帮忙生火。” 随后又指了剩下几个人洗碗去后院担水。 在几人忙碌的同时林凤琴去了二楼，杂乱不堪还残留着曾经有人在这住过的痕迹。 反手将门关好，林凤琴开始从供销社里搬东西，除了几袋杂粮面粉外又拿出来几个暖水壶。 “现在谁还有力气？跟我上去把面粉搬下来。” 在听见搬面粉三个字时厨房里的几人就都咬牙噌噌站起身来。 这时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们都能爬上去！ 在进门前几人满心忐忑。 这几条街早就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老鼠洞都没放过，这怎么还会藏着粮食呢？ 但在几袋面粉落进眼里后，几个大男人突然呜咽着喜极而泣。 “别哭了，赶紧把东西扛下去好煮了吃。” 说不心酸是假的，但林凤琴嘴上却不忘催促着。 “哎！”两人一组扛起麻袋就踉跄着往楼下去。 饿了太久没什么力气，下楼时最后两人出了岔子，脚下一滑连人带麻袋直接滚了下去。 “没事！”抱着暖水壶跟在后面的林凤琴吓得跟上去连声询问。 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脸色苍白，缓了好一会才撑起身子摇头：“没、没事。” 说完还紧张地低头去看袋子，在确定面粉没有洒出来后才松了口气。 等到了厨房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林凤琴捞起袖子就忙碌起来。 而此时，北街却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娘去哪了？！” 王翠香把林凤琴的话转达后几个刚回来的男人瞬间绷不住了。 “娘，娘去南街了，说是找李大夫有事。” 见丈夫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王翠香瞬间也委屈得哭起来：“娘她要出去我也拦不住呐！” “哭哭哭就会哭！除了哭你还会干嘛？！” “好了哥你回去休息，也别生嫂子气，我这就去接娘。”林大河拦住了满脸怒容的林大山，“我要不在你有事就去喊文清。” 林大山还没完全康复，林大河也怕他过于劳累再伤着了。 从进门后就站在旁边没吭声的顾承元在林大河转身准备出门时才转头朝王翠香道：“翠香婶，你去找几个愿意去南街的婶子，咱们也去找奶奶。” 听了顾承元的话王翠香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擦了把眼泪也不再看林大山就找人去了。 “你不能去。”林大河瞥了眼身旁的小鬼头脸一沉，“这可不是让你闹着玩的时候，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就跟着去捣乱？！” “二叔，我想去难道你能拦住我？”顾承元也不理他，抬脚就往外走。 被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的林大河愣了好一会才气得咬着后槽牙追上去：“你这个臭小子！” 聚香楼内。 饿得不行的一群人围在厨房盯着沸腾的大铁锅眼睛都不敢眨。 现在也来不及做精细的饭菜，林凤琴就直接让人抬着杂粮面粉就往锅里倒，半点都没省。 两人合抱的大铁锅里直接倒了小半袋的面粉。 倒下去的一瞬间林凤琴拿起大勺子搅拌着，没一会，属于粮食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没盐没油的，大家将就着先吃些垫垫肚子。” 等沸腾后搅成了黏稠的杂粮糊糊后林凤琴给每人都盛了一大碗。 几人也不嫌烫，双手哆嗦着接过碗时止不住红了眼眶。 “慢点吃，锅里还有，管够！” 眼前狼吞虎咽的几人让她不由叹气。 当初她也挨过饿，知道挨饿的时候有多遭罪。 饿了太久一次也不能吃太狠，最后眼见着吃得差不多了林凤琴才顶着渴望的目光道：“咱们先把东西给医馆送去，那边怕是等急了。” 这时几人才恍然从吃饱的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旁边的面粉，又看了看锅里的糊糊，最后掩去了眼底的某种冲动直接跪在了林凤琴跟前。 “您、您能不能让我们带些食物回去？我家孩子饿了好几天了！” “对啊！求您了！我老娘和媳妇也” 说着眼前几人接二连三地跪下了。 这么几个大男人就算抢也能把这些抢走，可最后他们却凭借着最后一丝没被苦难泯灭的良心选择了祈求。 “哎呀这么烫的锅现在也没法搬呐！”林凤琴急得眼睛一瞪：“让你们快跟我把这些能拿的先拿到医馆，回头再跑一趟搬这口锅。” “到时候把锅搬过去现煮不比你们跪在这求我强？！” 听懂了林凤琴的意思后几人点着头急忙爬起身，都不用她再催促，两人一袋面粉就抬着往外一路小跑。 等他们吭哧吭哧扛着东西回到医馆时却发现林大河他们已经带着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在忙活了。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让翠香告诉你我办完事就回去了吗？” 见老娘眼睛一瞪林大河缩了缩脑袋立马伸手指向顾承元：“是小、小元要来的！” 转眼看向不远处正忙碌指挥着别人的小少年。 比起几个月前似乎抽条了，身形看上去也更为瘦削，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比成年人更甚的沉稳。 “小元要来？小元要来你就依着他了？他是孩子年纪小考虑不周到，林大河你那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这事情的危险性吗？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一通连珠炮甩过去林大河被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时让人把临时灶台搭建好了的顾承元看见林凤琴的身影也走了过来。 “奶奶，是我非要来的，你别骂二叔。” 接触到顾承元目光的那一刻，林凤琴瞬间收起了面对儿子时的怒容。 “小元啊，你说你这孩子，不是奶奶不让你来，现在你也看见了，他们都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语气不但温柔还透着关切担忧，这让一旁的林大河心里忍不住直泛酸。 “奶奶都不怕小元怎么会怕呢？我想帮您的忙。” 这话让林凤琴感动得一口一句我家小元真乖，随后转头朝眼泪都快掉出来的林大河道：“既然来了就多干点活，聚香楼还有些东西，你喊人去搬过来。” 有了人手后事情做得也更快。 等林大河带人把锅搬来后那边临时灶台也生好了火。 把锅一架刚好就能烧水煮杂粮糊糊了。 这些事都由王翠香和她喊来的妇人去干，林凤琴则是去找到了李青。 “李大夫，这是口罩，您给病人看诊的时候就戴上。” 进到医馆时李青还在给病人分药。 对于医理林凤琴一概不知，所以也并不打算添乱，把从劳保用品商店里拿出来的一沓口罩递给李青又跟他说明白怎么用之后就又退了出去。 那边王翠香把粥分了出去又带着人开始烙饼。一口锅不够林凤琴又带人去别的地方搜罗了一些回来。一直忙碌到夜幕降临，医馆门前的街道上人不减反增。 南街其他地方的灾民们听说医馆有分发食物的也都闻讯而来。 “排队！一个个来！都有！你们不要挤不要抢！”王翠香和负责烙饼煮粥的妇人被人直接挤了出去。 密密麻麻地人群往前挤，哀嚎哭泣尖叫不绝于耳。 这也是林凤琴最担心的一幕。 当初选择把南街北街隔开就是怕发生哄抢和暴乱。 而此时饿得早已癫狂的流民们早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前面装着食物的那口锅。 有的人还没够到食物就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倒在地上的人被人踩在脚下惊叫着。 “小元！快带着奶奶往旁边躲！”林大河拦着要往林凤琴跟前冲的流民朝顾承元喊道。 场面乱作一团，顾承元小小的身子挡在林凤琴前面，皱着眉正准备将影一喊出来时却感觉胳膊被一股力道拽向旁边。 “翠香，看好小元。” 说完林凤琴将顾承元往一旁王翠香怀里一塞就朝着人群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她身形瘦弱但体力不差，很快就顺着人流挤到了最前面。 中途她从供销社里摸出了一把榔头，等到了锅前面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一榔头就敲在了盛满了杂粮糊糊的锅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有选择的余地 哐当——！ 震耳欲聋的声响使得混乱的场面瞬间停顿。 铁锅被林凤琴一榔头砸了个大窟窿，浓稠的稀饭哗啦啦尽数流到了地上。 “抢！继续抢就谁都别吃了！”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在发现救命的食物被人毁了，错愕后随之而来的就只剩下愤怒。 “影一！” 当人群愤怒地冲向林凤琴时顾承元眸光一凛，也顾不上身份会不会暴露了。 而这时，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快住手！” 就在林大河急得上火却又被人按住时，身后一阵高呼声突然响起。 努力挣扎着抬起头，只见以陈名为首的一群人手里挥舞着各种器具朝着暴动的灾民冲了过来。 一眼瞥见在人群中被人抓得头发散乱的林凤琴和被打得嘴角流血的林大河，陈名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咱们北街的人是你们能欺负的？！给我打！” 后头的杜三都不用陈名开口就叫嚣着带头冲进了人群中。 双方扭打在一起时林大河赶紧趁乱过去将林凤琴背起来就跑。 “这怎么都来了？！” 她就是怕万一这传染病严重所以才交代他们在家等，可是看这情况北街估计除了老弱妇孺已经全军出动了。 “娘你没事！” 林大河完全顾不上别的，仔细打量着林凤琴。 “我能有什么事？”拢了拢刚才被扯乱的头发，神情古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自己这把老骨头看着挺脆，但实际上什么情况她清楚得很。 南街的流民多，可这些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体力也跟不上，很快就被陈名带来的人完全碾压。 在对方最后一个人被杜三压在地上时，现场安静了许多。有些妇人孩子更是吓得瑟缩在一旁。 “抱歉，我们来晚了。” 局势稳定后陈名走到林凤琴面前，表情上不难看出来他此时的自责。 “不晚，刚好赶上一块吃晚饭。” 陈名一愣还没搞懂她这话什么意思就见林凤琴甩甩胳膊又走回了前面。 “看来你们也都不怕死嘛，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力气打架。” 林凤琴嘲讽的语气让被钳制住的流民们又怒从心起，可还没等他们挣扎几下就再次被北街的人几拳头砸老实了。最后只能万分不甘地仰起头朝林凤琴啐道：“要不是你浪费粮食我们怎么会动手？！” “就是！浪费粮食不得好死！” 林大河听不得有人骂自己老娘，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林凤琴拉住了。 “粮食是我们出的饭也是我们做好的，你们问都不问就上来抢”林凤琴冷笑一声：“你们都能抢别人的粮食，我为什么不能砸我自己的锅？” 这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嘴唇嚅嗫却无言反驳。 眼见着天都黑了林凤琴也没打算耽误太多时间。她朝站在一旁的人点点头。 先前跟去帮忙的几人走上前按照林凤琴意思传达了她的话。 “我、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有人才壮起胆子问。 “你可以选择不信啊，反正信不信的我又不吃亏。”林凤琴的表情满是无所谓。 夜风寒凉，冷风飕飕往脖子里灌，没一会她就有些站不住了，伸手捶了捶腰后催促道：“答应的站左边，不答应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她给南街这群人开出的条件跟北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北街被划分在自家人范畴，而南街的人只能服从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话音落下，跟林凤琴一块去聚香楼的那几人当即带着家属站到了左边。 而林凤琴也没磨叽，直接转头跟林大河吩咐了几句。 虽然脸上不是很乐意，但林大河还是去到了一旁将刚才被推翻的临时灶台又砌好。 “翠香，你带人继续去烙饼。”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拿着里面先前被收起来的饼给站到左边的每人先发了半张。 早就饿坏了的人拿着饼也顾不上别的，拿起来就狼吞虎咽。 有一家有孩子，大人啃了两口后咽了咽唾沫，将饼撕碎了喂进孩子嘴里。 许是太久没进食，那孩子脸色蜡黄神情萎靡，在嚼了两口后干呕着往外吐。 “喜儿！喜儿你别吓娘啊！” 抱着孩子的妇人满脸泪痕，林凤琴见状忙道：“你快别站在这了，抱孩子去让李大夫看看，医馆里有热水去给孩子喝点。” 妇人看了丈夫一眼，那男人又看向林凤琴，直到她安慰道：“放心，我说了会让你们吃饱，孩子可不能耽搁，你们快去！”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人才呜咽地哭出声。 看着一家三口朝医馆走去，林凤琴才叹了口气继续派发食物。 这一幕彻底刺激到了周围的人。 先前还有些犹豫的人闻着隐约传出来的香味在这一刻彻底绷不住了，纷纷站到了左边 “娘，这既没签合同又没发誓的，万一他们吃饱了不认账咋办？” 在所有人都吃饱后早已月挂枝头。 累得不行的林凤琴交代好了所有事宜后才在林大河的搀扶下慢慢往聚香楼走去。 在病情控制下来之前她不打算回北街，那里还有一群孩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是北街出来的近期也就只能地扎营。 “大河啊，如果你是他们，你是选顿顿吃饱还是选吃饱上顿没下顿？” 这话让林大河语气一滞。 “娘不是那菩萨心肠的人，今天情况发展成这样也是顺应自然的事。”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和事都太多了，她也清楚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现在这情况能帮就帮，但如果有人不领情还捣乱那她也不会再去当那吃亏的老好人。 东西都在她身上，自然是她想给就给不想给别人也要不着。哪怕是有人翻脸不认人那局势依旧是掌握在她手里，她可以有随时收回的权利。 “大河啊，你记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除你以外的人身上。” 林凤琴也不真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就算这兄弟俩不是自己亲生的，可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真心实意对自己的好她也全看在眼里。 “你和你哥什么都好，但就是都死心眼不懂得变通！” 母子二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林凤琴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着，寒风卷起地上的杂物，林大河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搭在了她身上。 “嗯，我只听娘的！” 将林凤琴送回聚香楼后，林大河又折返回医馆按她的吩咐把还不愿意走的顾承元送回了北街。 看着少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林大河高兴了。 “要是不想让奶奶担心就乖乖赶紧回去，不要想着乱跑。” 站在两街相隔的哨岗处，林大河目送着顾承元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处。 随后跟值夜巡逻的人交代了几句，他才匆忙赶回南街。 而在林大河没看见的地方，顾承元平时没多少情绪的脸才彻底沉下来。 “影一。”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藏匿在暗处的影一闪身出现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你若是不想待在吾身边尽可以直说。” “殿下，影一不敢！” “你不敢？”顾承元眸光冷冷扫向影一，“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想到先前林凤琴差点出事的场景，他的语气又冷下三分。 被问到的影一垂下头。 “殿下，最近虎贲军有异动，怕是得皇上的令来寻你，除了虎贲军之外还有两方势力也在打探您的消息，属下只是担心——” “影一，你别忘了，你的职责是听命于我！若是这点都办不到的话你便回京去。”顾承元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别跟着我，去林奶奶身边。” 良久，跪在地上的影一才轻声应是。 当影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顾承元才咬紧牙关一拳头砸在了巷子围墙上。 影一并不同于别的暗卫，是永宣帝在他三岁时亲自挑选指派到他身边的。当时的影一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于顾承元而言影一不只是暗卫，更是陪伴了他六年之久、如同兄长般的人。 先前的气恼褪去，长这么大顾承元心里头一回出现了懊恼 “你怎么又来了？！” 第二天一早，林大河刚准备去找陈名，可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少年。 听见动静的林凤琴在后头问，“谁又来了？” 一大一小两人干瞪着眼没说话，直到林凤琴自己走出来。 “唉哟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还没说完林凤琴就察觉到了顾承元的不对劲，“小元怎么了？不舒服吗？吃没吃早饭呀？” 说着一把拨开挡在门口的林大河。 “还没。” “那先进来。”林凤琴说着在袖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三个鸡蛋，“厨房还有个小锅，大河你去烧点水顺便把这鸡蛋煮了” 林大河完全没注意亲娘每次是怎么做到像变戏法似的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此时的他满心酸涩。但还是老实接过鸡蛋朝楼下走去。 而顾承元目光也只是在她手上停顿片刻，随后很快就又转开脸。 “我家小元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林凤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脸色闪过的诧异，但却毫不在意地将小孩拉到跟前笑着哄道：“你二叔又欺负你了？别生气，待会等他上来罚他看着咱们吃鸡蛋！” 温柔的语气却让顾承元突然鼻尖一酸，朝着屋里某个角落瞥了一眼后又飞快地转了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病症 此刻刚走到厨房的林大河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哦？不是你二叔欺负你？那小元为什么不开心？跟奶奶说说！” 顾承元一夜没睡，眼下一片乌青。 见对面的小少年正襟危坐一副我没事的样子林凤琴没忍住，直接上前伸手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尽数揉乱。 “小小年纪的没个小孩样。”林凤琴口吻无奈。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会识字性子比大人沉稳，话不多但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但却少了属于孩子的鲜活。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林凤琴不知道，有的只剩下心疼。 感受着发间传来的温柔，顾承元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猛地垂下了肩膀。 “小元啊，要说像奶奶这样的年纪或许要为孩子们操心打算，可你还小，正是应该随心所欲的年纪。”说着，她又将少年被自己揉乱的头发一点点捋顺，“你不愿说奶奶也不会问，但还是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长大。” 按照自己的心意长大吗？ 这句话彻底打破了顾承元一直咬牙坚持的心理防线。 世人只知他是大梁最尊贵的九皇子，更是深受父皇宠爱。却不知身为皇子的他每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只要一不留神就将会万劫不复 “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小孩子哭不丢人昂！” 回过神，顾承元恍然抬起手背想要赶走脸上的痒意，当触碰到濡湿时才惊觉自己此时的状态。 努力想要忍下鼻尖的酸涩，可眼泪却不受使唤地越擦越多，直到最后，他转身伏在林凤琴怀里呜咽着痛哭出声。 “唉哟委屈了，小元乖，想做什么只管去，只要不是坏事奶奶都支持你！”林凤琴轻声安抚着少年：“咱们呐、留什么都不要留后悔” 林大河端着鸡蛋上来时就发现屋里气氛不太对劲，看着眼眶通红还微微抽泣的小孩他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把鸡蛋放下，“娘，我去陈名那看看。” “鸡蛋吃了我跟你一块去。” 哭完了至少要给人留些独自安静的空间，林凤琴把鸡蛋递给林大河，两人吃完又嘱咐顾承元一会记得吃早餐后就和林大河去了医馆。 两人离开后，盯着被掩上的门，顾承元沉默片刻，才朝暗处喊了一声影一。 可这次影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出现在面前。 半晌后顾承元垂下眼眸，才又拿起桌上的鸡蛋慢慢吃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话音落下后没多久，窗牖扇动，一道人影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掠出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元平复好心情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出门去找林凤琴，这时门突然被一股力道撞开。 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影一出现在了眼前。 “你、我不是让你去跟着林奶奶吗？你敢违抗” 还没等板着脸的少年把话说完影一就直接冲上前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了他怀里：“殿下，老太太说这个好吃。” 说完也不等顾承元开口影一又迅速从他眼前消失。 顾承元愣怔片刻才将目光收回看向手里的东西。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 似乎因为包裹太紧的缘故，此时这几块糕点看上去已经有些松散。 沉默片刻顾承元才轻声喝道：“大胆影一，竟然学会糊弄我了！” 现在这时候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什么林奶奶说好吃 随后顾承元捻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 糕点口感松散没有宫里做的好吃，但桂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让他陷入回忆。 那是他四岁生辰，他被二皇兄引到了棠梨宫的偏殿。在那幽暗的冷宫中他哭喊着却无人应，一晚上没回玉华宫母妃竟好似也没发现。 就在他害怕到极点时棠梨宫的殿门被人推开。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当时影一从外面走进来的模样。 “殿下别怕。” “殿下放心，属下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这是属下从御膳房偷来的桂花糕，殿下快尝尝。” “殿下，生辰快乐” 永远、不会吗？ 对于陈名的办事效率林凤琴很满意，将物资备齐后她就直接当上了甩手掌柜。就在她以为可以安心等事情结束时，其余的麻烦却又接踵而来。 “救命！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就在李青觉得病情逐渐稳定下来时，突然有名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冲进了医馆。 李青急忙上前查看。 小孩此时已经昏迷不醒，皮肤干皱两颊深凹，连眼眶都肉眼可见的轻微下陷。 “你别急，先说说孩子什么情况？” 在李青询问后，妇人忍住哭声：“从两天前孩子就开始上吐下泻，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没在意，可是刚才他突然就晕倒了，还不停的抽搐！” 说着她又开始哭起来：“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李青戴上口罩，上前翻看了孩子的眼皮又把了脉。 随后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还有没有其他人出现这种情况？” 妇人听他这么问呆楞地摇摇头。 “你先把孩子抱到那边去。”李青指了指医馆斜对面的屋子。 虽然都是呕吐腹泻，可李青总觉得这个孩子的病症和之前那些人不太一样。 “大夫！不、我不走！求您救救我儿子！” 那妇人以为李青要赶她们母子俩出去，顿时抱着孩子哭喊着跪在地上磕头。 “不、我不是赶你走，是——” 就在他想要解释时，门外又传来了呼救声。 等林凤琴整理好南街物资仓库回来时，发现原本这几天清静了不少的医馆门前又围满了人。 除了满地的人，她隐约闻到一股恶臭。 正当她奇怪发生了什么时，突然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哇地一声就吐了满地。 这让林凤琴脸色大变，拽着林大河就赶忙往后退出几米外的距离。 此时男人的面容几乎可以用活死人来形容，蜡黄的脸，脸颊枯瘦凹陷，这让林凤琴心里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正在这时，李青出来了，在看见林凤琴时面色突变。 “别过来！你快带着你的人回去！” 原本看着道骨仙风的老头焦急得扯着喉咙大喊。 那一瞬间几乎来不及多想，林凤琴赶忙转头看向身后：“大河，你快去找小元，先把他送回北街去。” 林大河不愿意，但他了解林凤琴，顾不上别的只能一咬牙就往聚香楼跑去。 “怎么回事？” 林凤琴戴好口罩后走进医馆。 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林凤琴后，李青还忍不住怨道：“让你走你怎么还跑进来？！” “你都没跑我怕什么？” 无论是什么病，她现在都不能退缩。 “这病跟之前的不一样，起病急病症重。”李青叹了口气：“外面那些昨天开始上吐下泻，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没事，不急，先前那些药你都试试”想起刚才在门口迎面遇到的人，林凤琴只觉得浑身发寒，“实在不行我再找些别的药。” 林凤琴知道灾后疫情，但此时的她却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病症要用什么药。 现在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青这个专业人士身上。 另一边，林大河不顾顾承元挣扎硬是拽着他往北街去。 “二叔你放开我！” “等你回北街我就放开你。” 还没满十岁的少年气力和成年男子根本没法比，顾承元浑身的劲都用上了依旧没能挣开林大河的钳制。 直到到了北街哨口，林大河才把他往放哨的人跟前一推。 “要是不想让奶奶担心生气，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等咱们回来。” 短短一句话让顾承元想要逃跑的脚步彻底顿住。 他眼睁睁看着林大河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紧咬牙关一步步往回走去 “头，现在怎么办？” 灾民中，一个脸色黝黑看上去精瘦的男人小声朝身旁的人问道。 “再看看情况。”满脸髯须的汉子眉头紧锁，脸上也全是凝重：“这样的大事为何没人上报朝廷？！” 当初只是说让他们暗中来这五显镇寻找流落民间的九皇子，可现在这挤满了灾民病患的场景深深刺痛了杨勤的眼睛。 西北受灾朝廷拨了款，可现在看来那些官吏也只做了眼前的样子。县城辖下这些小镇上民众的死活却没人管！ “可是头、这情况看上去有些严重啊，咱们要不先回去找支援？” 何裕躲开了身旁那个蹲在地上吐得昏天暗地的男人神情有些忐忑。 “不行！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九皇子！” 杨勤一咬牙，忍住了回营的冲动。 五显镇不大，镇上就连医馆也才开了两家。 三天奋战李青连眼都没敢合，但倒下的人却越来越多。 林凤琴也没敢歇着，带着状态还好的人无论男女一批批发放着物资。 “记住了！一定要喝烧过的水啊！”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为了方便管理，她让陈名将所有人都找到聚集在了一起。 而此刻全城的人都没了怨言，颇有了一种上下同心的模样。 “头，我受不了了，我要是死了你记得给我老娘捎信。”在拉了第十一次后，何裕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地，像是交代遗言似的叹道：“没想到我何裕进了虎贲军，没能死在敌人的手里不说竟然要被这恶心的病折磨死！” “他娘的你别睡！你给老子坚持下去！”看着意识逐渐模糊的兄弟杨勤怒骂了一声，随后咬牙站起身：“给老子撑着！我带你去找大夫！” 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不过短短两天的工夫城内的人就倒了大片。 被腐臭吸引来的老鸹站在房顶上叫嚣着，连晴朗的天空看上去都阴郁了几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面 “唐师爷，你说这可怎么办？！钦差大人再过两天就要到了，你快想想办法！” 县城官衙内，唐海微微佝偻着背站在书案旁看着县令急得抓耳挠腮而他只是笑笑。 “大人还请稍安毋躁。” “都到这时候了你让我怎么稍安毋躁！” 朱县令想到此时的状况恨不得两眼一抹黑晕过去。 半个月前他接到圣旨，因为这次西北灾情过于严重，所以朝廷任命了钦差前来巡视。 要说每年朝廷都会派遣钦差去各地巡视，可那时候都是风调雨顺呐！ 朱大富只要想到此时自己辖内的惨状背脊上的冷汗就止不住往下流。 “这要是钦差来看见了，我朱大富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把对方抓耳挠腮的神态尽收眼底，唐海眼底闪过讥诮，但面上却依旧陪着笑。 “这次乃是天降灾祸，与您有何关系？” 唐海这话说完朱大富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彻底绷不住了。 天灾跟他是没关系，可这次他辖下—— 朝廷拨了十万两下来赈灾，层层分下来他这榆春县也分到了三千两。 朱大富这官本就是花钱买来的，人如其名，榆春县虽是穷乡僻壤，但老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怕地方小百姓穷，那他躺着吃些孝敬那也能富得流油。 要不是这次天灾他依旧躺在他大宅子里搂着小妾娇娘，哪能天天泡在官衙里愁得嘴角都冒起燎泡来？ “可城外那番景象让本官如何解释？！” 洪灾过后一开始朱大富也开仓放粮，可直到后面灾民越来越多，他眼睁睁地看着官衙粮仓见底忽然就舍不得了。 再加上摆在眼前那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朱大富就算计着反正顶多灾情饿死两个人，等过了这阵子钱和粮食就还是他的。 最后他将城门一封许进不许出，导致被堵在城外的百姓最后无处可去最终尸横遍野。 天高皇帝远，在当官的看来死几个人压根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问题就在于那个要来的钦差大臣。 接到圣旨那一刻朱大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次乌纱不保事小，现在怕只怕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大人，您想想看这哪次灾祸不死人呢？” 作为师爷，唐海就算再不愿意那也得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只不过是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师爷，能指望着朱大富飞黄腾达他能上点心，可这么多年下来唐海早就看透了朱大富就是个草包。 好在这些年他也暗自攒下了不少积蓄，万一朱大富出事了他完全可以收拾包袱走人。但现在倒还犯不上砸了自己的饭碗。 “可是” 一时间朱大富觉得唐海说的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人，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只能想办法补救。” 朱大富一听这话，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问：“师爷请讲！” “大人您只要赶在钦差大人来之前安抚好民心便是。” 唐海是从市井混上来的，不说别的，对于民心这点看得比谁都清楚。此时为了保住衣食父母，他诚恳地给出了意见。 “行！本官就按唐师爷你说的去做！”虽然心疼即将花出去的钱，但朱大富还是一咬牙就答应下来，“可是那些贱民现在恨本官入骨” 因为他的决定被堵着进不来的难民们朝城墙砸了许多石头泥土，甚至还有几个在临死前直接撞到了城门上。 想起城外的场景朱大富就觉得头疼。 “眼前的人利用不了，大人辖下不是还有那么多零零散散的镇？”唐海眸光一闪提起了五显镇。 本身就不年轻了再加上过度劳累，忙碌了几天后李青彻底病倒了。 这下林凤琴是真的着急了。 这样偏僻的小镇甚至连个行政单位都算不上，会医的满打满算加起来就只有李青和医馆的药童。 不得已，林凤琴只能自己咬着牙顶上了李青的位置。 “翠香！水烧好了吗？糖盐水煮好了吗？！” 现在已经顾不上传不传染了，所有的病患都被聚集在一起。林凤琴戴着口罩拖着早就酸疼不已的一双腿挨个送药。 这药是李青在病倒前调配好的，有效果但见效却不是那么快。 经过这几天观察林凤琴发现死去的人几乎都是伴随着十分严重的上吐下泻，有些病症轻的在吃了药之后休养几天也就能慢慢好转。 最后林凤琴决定赌一把。 给每个病人喂一遍李青调配好的药粉，再给他们多吃点营养品。 “马上就好！” 自从那天跟着来了南街后王翠香就再也没回去过。 刚开始还会被这些流民和生病的人吓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也染上病，可随着时间推移，见到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又慢慢恢复了鲜活，从害怕到忙得一丝不敢喘息的过程她的内心好像逐渐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填满。 拿着半人高的勺子搅拌着瓮中烧开的水，等水彻底烧开后舀起倒入放着麦乳精的碗里。 每当这个时候那浓郁的药味就会被一股浓浓的奶香味覆盖。 “娘！又可以喝麦乳精啦！” 蜡黄着脸的孩子在闻到香味时眼睛都变得闪闪发光。窝在母亲怀里安稳地等人把麦乳精送来。 和先前为了一锅粥争抢着混乱的场景相比，此时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状态好些的人都不用人端到面前，在喝完后还会主动去搭把手。 所有因灾难产生的戾气都化为了互帮互助。 “老大，你说九皇子真的会在这？” 何裕抹了把嘴，将手里的空碗递给杨勤。 他们在这流民堆里都待了十天半个月了，不说九皇子的身影，差点连这条命都搭上。 杨勤眉头绞紧，瓮声瓮气地道：“在不在的咱们也得拿到确切消息才能回去复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如果九皇子真的出事了，那后果估计比现在这灾情更为惨重 “哎！杨、杨壮士！” 听见喊声的杨勤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拿着碗匆忙起身。 “大娘。” 将碗放好杨勤小跑到林凤琴跟前。 “杨壮士，今儿人手不够，能不能劳烦你送一趟东西？” 病情虽说控制住了，但每天依旧有被传染而倒下的人。 这病来得急恢复周期又长，好得没病的快，以至于现在人手短缺。 林凤琴算着是要往北街送物资的日子了，可林大河和王文清几人病的病忙的忙，她实在没办法这才盯上了杨勤。 “您别客气只管吩咐！”杨勤听后拍了拍胸脯道。 当林凤琴救了兄弟何裕那天起，杨勤留下就是为了报恩。 看着眼前壮得跟头熊似的汉子林凤琴倒是十分放心。 “那就劳烦您替我把这车东西拉到北街，你到那就会有人交接了。” 随意说了两句林凤琴就指了指不远处装满货物倚靠在街角的独轮车，等杨勤推着朝北街走去时，她才又转身继续忙去了。 算好日子，林兰儿今天早早的就等在了北街哨口。 “哎呀王宝儿！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 在人人都瘦骨嶙峋的环境下，王宝儿倒是胖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手里抓着一张烙饼边啃着边往林兰儿身旁挤。 “王宝儿！你再不听话看我不收拾你！” “你揍我我也不回去。” “你——！” “兰儿姐！有人来了！” 正当林兰儿恼得挥起拳头的瞬间，王宝儿突然看见北街尽头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快！看看这次是谁回来了！”小姑娘踮起脚，努力地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远处的是谁：“这次是二叔还是陈叔叔？” “兰儿姐你为什么不猜林奶奶？”王宝儿连饼都顾不上吃了。 “奶奶现在不会回来的。” 林兰儿突然忍着眼眶红红叹了口气。 随后两人昂头等着，直到杨勤走近。 “咦？兰儿姐你猜错了。”王宝儿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有些好奇：“不是二叔也不是陈叔叔。” 杨勤见两个小孩正警惕地盯着自己，突然想起他现在的形象，赶忙放柔表情，连声音都轻了几分解释道：“是林大娘让我来送东西的，你们是来等我的吗？” “是的大胡子叔叔。”王宝儿见林兰儿没作声于是回应道，“叔叔你把东西放这就行了，待会有人来拿。” “好，那我就放这了。”杨勤将独轮车放好。 “兰儿姐别难过，林奶奶很快就回来了。” 听着小孩的话杨勤想到那个忙得直不起腰来的老人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只会杀人不会哄人的他结结巴巴愣是没说出来一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东西送来了吗？送来了就快回去了！” 顾承元见两人半天没回去就沿街找了出来，在看见两个小屁孩的身影时才松了口气。 随后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眼生的男人，顾承元微微蹙眉将林兰儿两人护在了身后。 而与此同时杨勤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身上。 少年清隽的面容落在杨勤眼里，他顿时眸光大震。 按耐住想要从怀里掏出画像的冲动，支支吾吾道：“你、我、我这就回去了。” 察觉到男人神色异样，顾承元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眉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担不起责任 “老大，你怎么了？”何裕见魂不守舍的杨勤不由得奇怪：“出什么岔子了？” “我、我好像看见咱们要找的人了。” “找到”何裕突然回过神：“九皇子？！” 杨勤点点头，但神情却略显凝重。 “那咱们赶紧把九皇子送回去？” 说着何裕就要起身，但却被杨勤一把按住了。 “事情不太好办。” 一开始接到命令是说九皇子走失无论生死必须找到。 可看刚才那样九皇子也不像是被人强迫留在这镇上的。 “再等等，你先再休养几天，我再去探探情况，万一” 看错了几个字杨勤最终没说出口。 在拿到画像起他没事就拿出来看，刻在脑子里的模样怕是化成灰都能认识了，更何况刚才是面对面看见了对方的脸。 “要确保万无一失的将人带回去。” 林凤琴发现自从帮忙送完东西后这人就热情了许多。 一开始沉默寡言的现在却时不时的跟在自己身边硬是聊些家长里短。 “杨壮士，你” “大娘您叫我杨勤就行！”杨勤抢着扛起地上的面粉，语气热络得林凤琴都忍不住惊讶。 “杨、杨勤，你今天吃饱饭了吗？” “吃饱了！”杨勤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 他这可不是说的假话。 这里难民虽然随处可见，但每天的伙食却比粮草短缺时的军营都好！ “那你” “大娘，东西我放这了，我再去担两缸水回来！” 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背影，开不了口的林凤琴有些发愁。 她总不能直接问人家那么热情有什么企图？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五显镇上疫情逐渐好转。 从恐慌中缓过劲来的幸存者们才强打起精神带着悲痛出城打算将逝去的亲人掩埋。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神色悲恸，林凤琴也忍不住跟着叹气。 “等过阵子病情彻底控制咱们也回去。” 算算日子他们这一趟都出来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那帮孩子有没有调皮。 虽然两条街隔得并不远，但迫不得已的分别还是令人忍不住思念。 天阴沉得厉害。 城外。 一辆马车沿着小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后头跟着几辆马车物资和衙役。 “先停一停！” 在县城中安稳的日子粉饰这次灾难，从出城起头一天，朱大富就被沿路的惨状吓得吃喝拉撒都缩在马车里没敢再出来。 现在听唐海突然喊停，他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扒开了一条缝隙：“唐师爷，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好像有人堵住了去路。” “你快打发人去看看。” 朱大富语气不耐，现在他就只想赶紧找个能混过这次钦差巡查的功绩继续当他那快活的县令大人。 很快，过去的衙役就匆忙跑了回来，脸上尽显惊恐。 “启禀大人！前面是一些流民，这镇上发生了疫病！他们正在给病死的人送葬！” “什么？！走！赶紧掉头！走！”这话顿时让所有人大惊失色。马车里的朱大富听见更是吓得一把掀开帘子。 “大人且慢！”唐海突然出声阻止。 “慢什么？！再慢本官命都得搭上了！” 瘟疫那可是会死人的！ “大人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那瘟疫蔓延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县的事了！” 唐海神情少有的严肃。 五显镇离县城算不上近，当时想着来这也是因为镇上的林家，才打算来看看能不能卖一个好。 谁知道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现在就算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大人，瘟疫一旦蔓延那朝廷怪罪下来不说您！哪怕是知州、甚至是知府大人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那、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听唐海这么说朱大富急得满头是汗。他坐不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突然—— 狗急跳墙的朱大富好像想起来什么，连声朝身边的衙役喊道：“快！来人！快回去请巡检带人过来！” 县城到五显镇来回也就小半天的路程。朱大富派人回去后就按兵不动待在了原地。 夜幕低垂。 安葬好亲人后，一群人带着悲伤刚回到南街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味。 “什么味道？” “嗯，好香啊！” 浓郁的香味驱散了人群中萦绕的低沉气氛。 这时陆陆续续有男人扛着聚香楼的桌椅摆到了街上，后面跟着的妇人们手里端着一盆盆的菜。 在这临近冬日的寒冷天气里，看着那一盆盆新鲜水灵的冬菘大家伙都傻了眼。 “这是哪来的啊？” 这些日子大家好不容易从吃饱穿暖的震惊过渡到了吃好穿暖。 可现在这接二连三被端上桌的食物却彻底让人觉得如同活在梦里。 “你们快去洗手洗脸，林大娘说今儿咱们吃锅子。” 现在大家都喜欢统一亲昵地称呼林凤琴为林大娘。 一听说是林凤琴，大家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一个个也顾不得再想别的去排队洗了手之后也赶来帮忙。 聚香楼的桌椅不够的有人又跑到别的地方搬。 “你们谁去搬来的别人的桌椅自己要记得昂，等吃完饭你们记得给人还回去。” 林凤琴站在一旁看着，背着手开口打趣。 对比之前一片混乱的南街，现在的南街倒是乱中有序。 灾情来时镇上的人跑了不少，有些空无一人的铺子里的东西都会被借来应急。 但林凤琴却定下了规矩，从哪拿的用完一定要还回去。 “林大娘您放心！”某个扛着凳子的汉子笑得憨实。 “也不知道兰儿他们最近有没有吃好。” 视线落在一旁嬉笑打闹的孩子身上，林凤琴不由叹道。 “娘，春儿、和小元会照顾好他们的。”虽然林大河不想说，但也不得不承认顾承元的优秀。 “我当然放心孩子们！”林凤琴睨了儿子一眼，“我是不放心你哥。” “娘、我去帮忙。”林大河十分识趣地转移话题。 看着匆忙加入人群中的儿子林凤琴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倒是比以前那木讷的样子长进了。 而在南街众人围作一团准备吃晚饭时，得到消息的巡检正领着县城几百兵力朝五显镇袭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给的胆子！ “多吃点啊！菜很多呢！” 等都入座了林凤琴才吆喝着让周围的人多吃点。 见大家拘束着迟迟不怎么动筷子她才道：“他们肯定也想你们能吃饱穿暖好好继续生活下去，别让他们担心。” 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嘴里的他们是谁。 热气蒸腾的街上，有人听林凤琴说着这话顿时没忍住放下碗筷抹起眼泪来。 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呜咽着。 “老大，我也想哭。” 跟杨勤坐一桌的何裕突然红了眼。 “咱们当兵的流血不流泪！”说着杨勤站起身朝林凤琴喊道，“林大娘，您这可有酒？” 杨勤这么一说林凤琴才想起来这一出，她赶忙站起身：“有有有！刚才忙忘了，大河你跟我去拿！” 喊上儿子林凤琴朝着聚香楼走去。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拿。” 林大河点点头老实守在门口。 先从供销社里搬出一箱二锅头，想了想又搬出了两箱汽水。 林凤琴觉得反正关于这些物资她自己都圆不回来了，那干脆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等他们回来，杨勤率先接过酒，看着林凤琴递来的奇怪酒瓶子却并没多问，抬手将第一杯酒洒在地上：“来！今天咱们吃饱喝好！让他们安心上路！” 杨勤说完举起第二杯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的模样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随后他身旁的何裕、陈名几人也跟着将刚倒的酒一饮而尽。 这顿饭大家无一不是红着眼，但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林大娘您快去歇着，这些事交给咱们！” 吃饱了的林凤琴想帮忙收拾却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笑着摇头站在一旁看那些央求娘亲要饮料的孩子。 “小兔崽子，这金贵玩意能让你当水喝饱了？再闹看我不揍你！” “哼！可是林奶奶先前说了，汽水喝完还有！” 林凤琴对小孩极度宽容，以至于所有孩子看见她比看见亲奶奶都亲。 寒风萧瑟，小镇内一片祥和，而就在此时，城外县城巡检带着几百人的官兵正慢慢逼近 “大人，咱们是不是还能想想别的法子？” 唐海从没觉得平时忽悠两句就能被牵着鼻子走朱大富能这么固执己见。 “哼！在本官看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朱大富焦灼的在马车前来回踱步：“必须将这封锁才能彻底消灭瘟疫！” “可是大人——” “闭嘴！本官主意已定！” 借着火光看清了朱大富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劲，唐海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这是满满一城的人呐！ “大人！”这时一名衙役快步跑来：“刘巡检他们到了！” 夜幕中几百人马手举火把浩浩荡荡地围了上来，唐海看着缓缓靠近的那片密密麻麻的火光，随后做出了一个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决定。 趁着朱大富跟巡检交代的空当，唐海转身就沿着前面的小路飞奔而去。 五显镇不大，就连城外都只立着一座牌楼。 漆黑的风呼啸着，街上刚吃完饭的人也还没散去。 “走！快走啊！” 在见到第一个人后，唐海便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拽住对方的胳膊。 “你干嘛呀！” “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完唐海又拔腿往前跑，沿路的吼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林凤琴朝喧闹传来的方向看去。 “我这就去看看。” “大河兄弟你歇着！我去！”杨勤一把按住了林大河。 顾不上身后接连传来的骂声唐海一个劲往前跑。直到撞到杨勤身上。 “放、放手！” 唐海是文人，身形本就偏瘦削，人高马大的杨勤像是提小鸡仔似的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你这小子是谁？想来干嘛？” 杨勤压根不理会唐海的挣扎，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打扮，一眼就认定了他是外来人。 “我！我是县衙的师爷！你放开我！我有重要的事耽误不得！” 杨勤力气太大，手钳着唐海的胳膊力道极大，疼得他脸色都白了几分。 “师爷？”杨勤看着咬牙挣扎的中年男人：“你县城的师爷跑来这干嘛？” 正问着话，林凤琴和林大河也走了过来。 一见唐海她哎呀一声：“是您啊？” “林大娘您认识他？” “认识，他之前在我店里买过暖水壶！” 职业习惯，林凤琴几乎能脸熟每一个到她那买过东西的，更何况是唐海这样打眼的人。 “快！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在林凤琴认出他的一瞬间，唐海几乎想要声泪俱下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林氏还在这，那薛家的人自然也还在？！ “为什么要跑啊？” “县令得知镇上发生瘟疫，调来人手打算封城了！” 唐海话一出口就连杨勤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封城？他怎么敢！” 没等唐海把事情经过说完后面就有人急匆匆跑来。 “不、不好了！那边突然来了好多官兵！”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杂乱有力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好你个唐海！本官就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刚才一转头看不见唐海的身影朱大富以为他害怕所以跑了，可现在见他出现在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大、大人！我是先替你来查探情况的，他、他们看上去也不像是” 唐海看向不远处乌压压的官兵脸色惨白着试图解释，却被朱大富呵斥着打断：“本官用不着你来教本官做事！既然此处发生瘟疫那就必须要严防死守不得让其传播！” “来人！给本官把这地方围住！有一个算一个，谁要是敢踏出去一步想将这瘟疫带出去！就以造反罪格杀勿论！” 县令并没有生杀大权，于是朱大富便决定借瘟疫之口将人都围困在城中。 等食物用尽无论是病死饿死那都只能是个死。 火光映照下，朱大富一张油光满面的脸笑得尽显狰狞。 他可是为了不让瘟疫扩大才死守在这，哪怕是钦差大臣来了他也能有个好的交代！ 至于县城那边因关闭城门死去的人，跟他朱大富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师爷趁他带人驻守这五显镇上时私自下的命令！ 见朱大富那一副将算计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杨勤气得当即就想冲上去，但身后的何裕却一把拉住了他。 “老大！等咱们正事办完再收拾这个瘪犊子！” 想到九皇子，杨勤眸光一闪，但冷静下来的他却依旧没忍住破口大骂：“龟孙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杨勤虽是军中武夫但却不是没脑子。他是老将，在军中多年见过了太多的弯弯绕绕。 这狗官打的压根就不是想控制好瘟疫的主意，而是想将这里的百姓统统困死在城内！ “好你个贱民！胆敢藐视朝廷命官！” 土皇帝当惯了，朱大富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顿时火冒三丈就打算给杨勤一点颜色瞧瞧。 “来人呐！将这想造反的贱民给本官抓起来！” 话落，后面的官兵齐刷刷地拔出雁翎刀朝着百姓逼近。 刺眼的寒光闪过，众人顿时吓得纷纷惊叫逃窜。 “呵呵！若是聪明的话你们就老实待在城中不要踏出一步。” 那样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仿佛找到了保命的法宝，此时觉得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了的朱大富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县衙。 宋璟黑沉着一张脸，自打进了这榆春县内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大、大人您请喝茶！” 留守在衙中的县丞见宋璟这像是要吃人的表情脸也快皱巴成了一团。 “嗯，放下。”宋璟神色淡淡，“朱县令呢？” “县、县令大人他” 男人坐在那，身上散发出来的矜贵气势让人不敢直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县丞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冷汗涔涔。 “有什么话便直说。” 他的声线毫无波澜，但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便足够让身边的人胆颤。 “回世子殿下！县令他去了五显镇，说是那里发生了瘟疫”说到最后县丞声音也随之越来越低。 大人啊！不是小的不帮你拖着，是他没这个本事啊！ 别说拖了，县丞只觉得要再多待一会都快要窒息了。 谁都没想到这次的钦差大臣竟然会是璟世子。 “瘟疫？！”宋璟眸光一沉：“大胆！既然瘟疫你们为何没有上报！” 见他发火县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半句话不敢吱声。 “来人！备马！” 宋璟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拼命 在官兵将刀尖对准杨勤时就连先前能保持理智的何裕都忍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刚准备有所动作时从震惊中回神的林凤琴却快步跑在了前头。 “大人，年轻人火气大，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说着还像抑制不住似的握拳咳嗽了几声。 就这么个动作，朱大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退好几米。也顾不上再计较，连声喊道：“先随本官城外扎营！” 见他跟了鬼似的带着人扭头就走，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纷纷围上前来。 “林大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可是官兵！要是他们真的被困死在这城里可怎么办？！ “先别急，咱们先回去，总能想到办法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早就把林凤琴当成了主心骨。 而林凤琴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顾不上别的喊上林大河他们就回了北街。 “娘！” “奶奶！” 这么些日子没见，见到高兴得围着自己转的孩子林凤琴都没时间哄他们。摸了摸林兰儿的头：“春儿，你先带弟弟妹妹去玩。” 林春儿知道她有话要说，应了一声后拉着依依不舍的林兰儿出了屋。 “小元——”话没说完就看顾承元先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林凤琴知道拗不过他，只能无奈叹口气：“罢了，你想听就留下来。” 没多久，被官兵包围的事就传遍了五显镇。 “狗官！咱们那么多人难不成还怕他们？！” “什么封城防止瘟疫扩散！咱们差不多都好了！狗官肯定是想害死咱们！” “跟他们拼了！” “对！咱们拿家伙！跟他们拼了！” 无论是镇上居民还是逃难的有人陷入了恐慌中。还有不少群情激愤的。 大梁自开国以来虽不止一次灾害瘟疫，可封城两个字却让众人想起了前朝时那次屠城。 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前朝那位末代皇帝派军队封锁了疫情最为严重的两个县。随后没多久就下了屠城令。凡杀百姓二十余万，鸡犬无余，无复行迹。 刚在城外驻扎下来的县城官兵此时都还不知道城里的动静。 “大人，闹这么大会不会不太好？” “刘巡检，你要想想县城的情况，钦差大人不日便到，要是不找个由头避过的话倒霉的就是咱们！” 听了这话后刘勇也不吭声了。 当初县城关闭城门的决定虽是朱大富下的令，但同样的，身为巡检的他贿赂也没少拿。 “放心，这些难民能坚持到这时候估计早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咱们就只管在这城外守着他们便会自取灭亡！”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时。 “杀啊——！” 饱含愠怒的喊声传来。将朱大富吓得猛地一哆嗦。 “谁在那” 没等他问完队伍最前面就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刘巡检拔出雁翎刀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巡检大人，城中有人想要逃跑！跟咱们的人打起来了！”一名哨兵匆忙跑来报告。 “大胆！”朱大富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给本官统统以叛乱罪抓起来！” 城里壮年不少，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户。可为首的汉子红着眼，在极其愤怒下他们已然失去理智。 “咱们冲出去！杀一个狗官不亏，杀两个咱们就赚！” 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人，手里拿着从城里摸出来可以当武器的家伙什纷纷朝官兵冲了上去。 很快众人就跟官兵们扭打在一块。 “林大娘！不好了！出事了！” 林凤琴跟陈名齐远富王元几人商量好暂时的对策，刚走出门迎面就撞上了一名神色急切带着哭腔的妇人。 “这是怎么了？别急你慢慢说！” 来人林凤琴认识，逃难来到五显镇后就一直住在南街，她丈夫是当时去聚香楼帮忙的其中一人。 “勇、勇哥他领着一帮人去城外跟官兵拼命了！” 林凤琴一怔，顾不上说其他的，连忙喊林大河和陈名去喊人。 “快去把还能动体力好的人都叫上集合，动作要快！” 说着林凤琴脚步极快地边走边冲身旁的王翠香道：“翠香你去喊你钱婶子和美玉，让她俩找几个人把老人女人和孩子都喊到一块！都去藏好！咱们要是不回来你们就都别出来！” 见婆婆语气急切，王翠香心如擂鼓却不敢耽搁，点点头急忙就去找钱氏和李美玉了。 随后又转头对还在哭的妇人道：“秀芹你也别哭了，你也赶快回去南街，想办法把女人孩子和老人都带来这边跟我儿媳妇她们汇合！” “春儿梅儿兰儿小元，你们都跟好大人知道吗？”自家的孩子她了解，看他们一副不情愿离开的模样林凤琴沉下脸：“春儿你是姐姐，梅儿兰儿你们要是想帮奶奶的话，就保护好自己也帮着姐姐一块照顾好那些弟弟妹妹们。” 说完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顾承元：“奶奶知道你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孩子，这次奶奶拜托你，你得留在这当大家的智多星！” 顾承元想要拒绝，可却没办法无视眼前那恳请的眼神，于是点点头语带郑重：“奶奶放心，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事！” 听他说完林凤琴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发顶：“乖乖等奶奶回来。”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一时不敢耽搁，直到她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林兰儿才憋不住边大哭着边跟着王翠香往回走。 “影一，你去保护林奶奶别让她出事，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报出我的名讳。” 在大家都着急忙慌的时候顾承元把影一叫了出来。 刚才他也想过要不要表明身份去找那县令。 可转念一想他就否决了这样的念头。 在京城他是人人都敬着的天潢贵胄，可在这千里之外的西北，谁认得他是当今九皇子？ 况且这县令打着的是屠城的主意，别说不认识，就算是认识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天高皇帝远，现在他身边只有影一可用，县衙巡检能动用的兵力最起码有四百人，哪怕是影一也保护不了这里所有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快点少受罪 南街。 城中所有壮年都聚集在这，他们表情凝重但眼底却又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决。 “你们怕不怕。” 陈名站在最上方，他脸上没有杨勤何裕那样的愤慨，只是语气平常地问了一句。 “不怕！” “老子怕他个瘪犊子！老子跟他们拼了！” “对！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狗官欺负咱们！” 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此时在场的所有男人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哪怕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城里的亲人。 看着现在这样团结一致的场面，林凤琴没有半点欣慰，她心情沉重地站在一旁。 她想告诉身旁几个孩子，能服软的时候服个软，面子哪能比命还重要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她却也知道，现在不比上辈子改革开放后的国家，这封建社会当官的掌握着生杀大权，当官的现在摆明了要他们死，反抗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哪怕以命换命！ 想到一群孩子，林凤琴也不再犹豫。 “待会咱们出去先礼后兵。要是实在谈不拢” 说着林凤琴往大家伙手里的“武器”上扫了一眼，随后皱眉。 她可看见了，那些官兵手里拿着的都是锋利的大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现在大家伙可都是要去干仗的！那哪能没有趁手的武器呢？！ “你们等等！”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林凤琴转身就朝着不远处一处院落奔去，边跑边喊：“大河、文清，还有陈兄弟你们快跟我过来！” 等冲到屋里林凤琴转身把门一关就冲到了供销社里。 跑到农资区把靠在那卖的铁镐、铁锹之类，反正她舞得趁手得统统都拿了出去。 等把工具搬空之后，又跑到了劳保用品商店，防护手套钢头盔，棉袄胶鞋不要钱似的往外搬。最后想想甚至又扒拉了一堆畚箕和铁丝出来。 后面三人跟着到了屋门口，林大河跟往常那样往门口一站，堵住了原本想跟着进屋的两人。 “大河你干嘛！”王文清和陈名齐唰唰地看向他。 “等会我娘好了会喊我们。” “你怎么还神神叨叨的？”王文清撇撇嘴，陈名倒是默不作声抱着胳膊站到了旁边。 没等多会里面就传来林凤琴喊他们进去的声音。 推门而入，除了林大河，王文清看着眼前堆成了山的东西瞬间张大了嘴，连平时不喜形于色的陈名脸上都闪过了讶异。 “都别愣着了，赶紧的你们三个把东西都搬过去跟大家伙分一分。” 等三人抱着东西走后，林凤琴又赶紧回供销社里头拿了几挂炮仗才前后脚追了上去。 众人脚步匆匆往城外赶，而此时城郊的树林中血腥味已四处弥漫。 “你们这些贱民！就凭你们还想反抗本官？！” 直到最后那人被官兵一刀砍倒在地朱大富才笑着从刘巡检后头出来。 他走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被砍伤的胳膊上。 “怎么？现在不骂本官了？” 地上的男人疼得闷哼一声，吃力地抬起头用怨恨的眼神瞪向朱大富：“我呸！狗官！” “好！本官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恼羞成怒的朱大富从身旁官兵身上拿过那带血的刀，抬手就扎穿了男人的手背。 一旁被擒住的人们听到同伴的惨叫又都不管不顾地咒骂起来。 “狗官！你不得好死！” “畜生有本事你冲老子来！” 叫骂声不绝于耳，可此时的朱大富却越发兴奋。 “哼，别急，一个个都跑不了！”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道光亮打在了早已经没了生息的尸体上。 “大人！您虽是县令，可您不能随便就这么杀人呐！” 当唐海焦急地跟着队伍跑出来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脸色惨白地踉跄着想要冲上前却被官兵拦下。 “哟？唐师爷，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啊？你这是来帮他们这些贱民的还是来找死的？！” 扭头看见唐海，朱大富呵呵一笑：“看在你跟了本官那么多年的份上，你要是现在过来本官便既往不咎！” “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官胡乱杀人了？本官只不过是缉拿了一些叛乱的贼子，他们负隅顽抗，本官自然是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 大梁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天子手里，但若是遇上叛乱的反贼，所有官职在身的便都可以先斩后奏。 此时的唐海悔得肠子都青了。嘴唇苍白颤抖，眼角不断渗出眼泪。 要不是他提议朱大富来五显镇，就不会平白害死这么多人。 跟在后头跑来的人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到有一瞬呆滞。 而在来的路上还想着怎么能和平谈判的林凤琴看见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头一个没忍住，瞬间擦燃了打火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点燃了挂在身上的炮仗。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清晨炸响，惊飞了树林中的鸟，也将在场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趁着这空当，林凤琴手里抓着用铁丝绑住的畚箕当盾牌直接朝着离她最近的朱大富冲了过去。 朱大富身旁的官兵回过神，挥刀想要阻止她，却被林大河怒吼一声一铁锹掀翻在地。 “啊——” 林凤琴身形瘦小但动作却极快地用全身重量扑了过去。 朱大富当官这些年山珍海味没少吃，肥胖的身子压根做不出任何反应就惨叫着摔倒在地。 “大河！” 虽说林凤琴趁其不备占了上风，可说到底老太太的力气没有肥头大耳的朱大富大，在他挣扎了几下后林凤琴有些吃力，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儿子。 听见她的呼声林大河猛地转头，见那朱大富挥着拳头就要砸向亲妈，瞬间怒得目眦欲裂。 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将铁锹砸在了跟他纠缠的官兵头上，那官兵哪顶得住这力大如牛的林大河全力一击？直接血花四溅地倒了下去。 “谁借你的胆子敢打我娘？！” 平日里看着比林大山脾气好得多的林大河在这一刻眼里却透着浓浓的杀意。 一拳头砸在朱大富脸上，在他捂着脸哀嚎出声时，林大河转身一把将林凤琴拉起来。 “大河！快把他绑起来！” 在林大河举起手里的铁锹打算朝朱大富脑袋招呼过去时，林凤琴连忙出声制止，顺手扔了条麻绳过去。 同时还庆幸着先前死活没同意林大山跟来。 这大河好歹还能听进去话，要是大山来了这人那不得血溅当场？ 这狗官现在可不能死，死了谁来当人质啊！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林凤琴表示当年她在夜校的时候是学过的！ 接过麻绳的林大河两下子就将人捆了个结实。 不远处杨勤看见了他这利索的动作不由得眸光一亮。 “好小子，你这一手是在哪学的？”顺手又掀翻了三个官兵后他凑上前来问道。 林大河一手掐着朱大富的脖子将他给拽了起来，头都没抬瓮声道：“经常在山上打猎，逮到野猪的时候就这么绑才不会挣脱。” 野猪？！ 杨勤一愣哈哈大笑出声：“不错！” 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可不是像猪吗？ “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长年在军中的杨勤难得升起了惜才的心。 他没多大的权力，但将人推荐给校尉还是没问题的。 “不去，我还要照顾我娘。”林大河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嘿你小子！那可是所有大梁男人都引以为豪的地方！” 杨勤一愣最后有些不乐意。 “我娘在哪我在哪。” 说完林大河也不搭理杨勤了，拽着鬼哭狼嚎的朱大富就朝林凤琴身旁走去。 百姓们虽说武力大多也比不上带武器的官兵。但好在有杨勤何裕陈名几个人高马大一个能打三个的在。 在朱大富被擒后，这场战斗暂时结束。 “住手！你们再动我就送这狗官上路！” 一声怒喝，官兵们纷纷看向站在人群中那瘦弱的小老太太。 两辈子加起来连鸡都没杀过的林凤琴此时握着捡来的雁翎刀抵在朱大富的脖子上。 满脸狠戾的模样以至于谁都没注意她此时微微颤抖的手。 官兵们握着刀，面面相觑。 “你们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被斩首、亲族流放发配的！” 刘巡检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踩在了地上，吓得屁滚尿流向自己求救的朱大富顿时脸色黑沉。 “斩首？” 刘巡检的话让林凤琴忍不住一声冷笑，她指向地上惨死的百姓：“怎么死不是个死？脑袋掉了碗口个疤。但就算是死，那咱也得拉着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陪葬！” “对！让他陪葬！” “杀了他！杀了那狗官！” 看着惨死的同伴，百姓们一个个红了眼，群情激愤的他们恨不得上前将朱大富抽筋剥皮。 “你、你们！” 刘巡检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这些百姓“病死”跟他扯不上关系，可要是朱大富死了 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盘算着。 朱大富见刘巡检开始沉默着不说话，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于是慌乱地扯着嗓子大叫：“巡检大人！快救我！” “来人！这些反贼竟然杀害朝廷命官！将他们抓起来格杀勿论！” 忽然，刘巡检往后退了几步，手一挥，命令官兵们上前。 若是朱大富死了，县城的事就再也扯不到他身上，也不会有人再一直抓着这把柄威胁他了。 他这些年跟着朱大富捞了不少油水，可也被迫替他擦了不少屁股。 这回的事也让他看清楚了朱大富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能拉着这满城的百姓和唐师爷当替罪羊，那下回指不定就轮到他了 “刘锋！你——！” 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朱大富哪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急切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又被林大河一脚踹倒。 “要是本官死了你也不好跟钦差大人交代！” 朱大富呸一声吐出了刚才摔在地上啃到嘴里的泥，呵斥着试图威胁对方。 可谁知那刘巡检只是勾起冷笑：“县令大人是被反贼所害以身殉国，我自会在清剿反贼后向钦差大人禀告！” “来人！将反贼伏诛替县令大人报仇！” 这声令下就是已经打算好不再管朱大富的死活了。 “这他娘的真就一个比一个歹毒啊！老子算是开了眼了！”杨勤手握铁镐咂舌惊叹。 “等咱回军营我肯定跟校尉道歉。”何裕也跟着插了一嘴，“我不该嫌弃校尉整日暴跳如雷把咱们操练得跟死狗似的。” 这要是像这个老阴私的玩意，那他这脑子多少回都不够被暗害的啊！ “道歉先留着，咱得先有命回去！” 杨勤抬手用铁镐格挡开官兵的雁翎刀，顺势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要说先前官兵还有顾虑，那此时在得到刘锋的命令后已经开始下死手。 “难道这样的喽啰也想要老子的命？那咱们岂不是辱了虎贲军的威名？！”说着何裕怒目圆瞪，朝着几名围攻百姓的官兵冲过去。 刘锋手下的人比不了真正的将士，但和这些普通百姓比那可以说是训练有素了。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更何况百姓们因体力不支逐渐落了下风。 “给我将那两人拿下！” 刘锋不傻，也看清了最难对付的是杨勤何裕两人，于是喊来了几名弓手。 箭矢破空呼啸着朝杨勤两人飞去，可虎贲军是大梁最精锐的武力，他们哪是那么好针对的？ 光靠着手里的农具两人就轻松的将箭矢尽数格挡开来。 刘锋见状目光一凛，看向了一旁被人林大河和陈名两人护得好好的老太太。 “放箭！” 距离离得有些远杨勤来不及赶去，只能大声呵斥提醒。 弓箭的速度极快，正抵挡着官兵的林大河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射中的林凤琴。 钻心的疼痛从胳膊传来，林凤琴低头看向伤处，锋利的箭镞尽数埋进了肉里，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那灰色的棉褂。 林凤琴甚至来不及呼痛紧接着箭矢又接二连三地朝她飞来 完了，这回她好像又等不到退休了！ 林凤琴脸上露出苦笑，随即闭上眼希望她待会能死快点少受点罪。 第一百三十章 宋璟 “娘！” “林大娘！” 林大河和陈名同时朝着林凤琴的方向跑去，想挡住不断从前方飞来的箭。 可弓箭破空的速度比他俩的动作快得多。 就连杨勤都吓得呼吸一窒时，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飞窜出来。 影一脚尖猛地点在刘锋肩头顺势借着力道向林凤琴掠去。 前面的弓箭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觉得肩膀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千钧一发之际，影一从怀里掏出了几枚碎银飞速追着弓箭而去将箭矢打落在地。 闭着眼的林凤琴没听见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倒是听见了一阵惊呼。 刚睁开眼，还没看清救下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呢，一张哭丧着的脸就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 “娘！娘啊！” 林大河那张看上去总是沉默寡言的脸此刻几乎能用扭曲来形容。 黝黑的脸颊被泪水打湿，眼底满是恐慌和后怕。 而随后赶上的陈名脸色也没能好哪去。他阴沉着脸，眼底闪过狠戾，拿起手里刚在地上捡的雁翎刀朝着最前方的官兵砍去。 “他奶奶的！让爷爷来会会你这狗官！你这小人行径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 杨勤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当官的了，直接奔着刘锋而去。 “没事，你娘命硬着呢。”见儿子哭成这样林凤琴也没忍心将人推开，撑着想挪动一下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是有点疼，但还能忍。” “抱歉，我来晚了。” 影一解决完所有的弓手后才又回到林凤琴身旁，看着她苍白的脸说了一声对不住后径直撕开了她的袖子。 “您忍忍。” 那只袖子早已被血浸湿，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林凤琴几乎都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了。恍惚间她冷得牙关直打颤。 林大河看着疼得将嘴唇都咬破了的林凤琴下意识想阻止，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人是在帮忙处理伤口，不忍心再看眼前那条几乎被箭刺穿血肉模糊的胳膊，他怒吼一声哭着就给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朱大富几拳头。 “饶、饶了我！求求你别打了！” 感受到鼻梁传来的剧烈疼痛，朱大富连求饶的力气都快没了。 鼻梁断了事小，他就怕今天把这命都搭上了。 此时的朱大富追悔莫及，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昨天晚上打死他都不会做这个决定！ 而一旁的唐海在看见影一的一瞬间不知是喜还是忧。 影一的出现让他觉得能让大家都得救，可怕的就是到时候要秋后算账的话少不得有自己一份 影一动作干脆利落。 他将衣裳撕成布条扎住了林凤琴的伤口，随后又从怀中拿出一瓶白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看着几度要陷入昏迷的林凤琴，影一恨得牙痒痒。 他不过是查探到消息后去跟殿下禀报耽误了一会工夫而已，结果就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将他罩着的人给伤成这样！ “你照顾好她！”一把将不远处的唐海抓了过来。 “哎、哎！大人您只管放一万个心！小、小的保证” 唐海激动得就要犯那溜须拍马的老毛病，可还没等他说完影一直接就不见了身影。 他飞身掠上树梢，从脖间掏出一枚铜质的哨子吹了起来。 略微刺耳的声音惊飞了雀鸟，也传入了此刻离得不远宋璟的耳朵里。 正在附近兜圈的宋璟竟找不到一个能问路的活人，就在眉眼越发冷峻时，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响声。 “阿青，这是你们影卫的哨声？” 害怕自己听错宋璟唤出了贴身的影卫。 与影一相似的黑色身影飞身在树影间掠过，随后道：“世子，是影一！” “在哪？快带我去！”宋璟面色一凛语气带上急促。 影卫是皇家特别培养出来保护皇室子弟的精锐护卫，每个影卫都有极为擅长的技能。而顾承元身边的影一便是这一批影卫中最优秀的那个。 影卫中有特殊的传讯方式，只有影卫才能听懂。 得到命令后黑色身影顺着哨声传来的方向纵身而去，宋璟骑着马紧追在后。 薄唇紧抿，浓墨似的瞳仁紧盯前方。 “世子，前面！” 顺着阿青的话宋璟抬眸望去。 只见到乌压压一群人但却因为离得远看得并不真切。 直到第一具尸体出现在他眼里，宋璟那沉着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龟裂。 “阿青——！” 身为宋璟贴身影卫的宋青自然十分了解他，于是瞬间加快速度，转瞬没了身影。 刘锋的半吊子功夫哪比得上从军多年的杨勤？很快就被突破重围的他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住、住手！都停下！” 当锋利的刀刃划过颈项，刺痛间伴随着黏腻的温热流下时，刘锋十分识时务地朝手下喊停。 “好、好汉，这都是朱大富的主意！我这个巡检只是听命行事，只要你肯放过我，无论什么事都好说！” 看着他带来的数百人此时死的死伤的伤，竟然在这些普通百姓手下折损了近半数，刘锋认命地闭上眼。 “好说？”杨勤顿时气笑了，指向周围死伤一片的人：“那你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当宋青赶到时，杨勤手里举起的刀刚要挥下。 铛—— 两枚金叶子破空而去击中刀刃，杨勤的虎口被这股力道震得发麻，手一偏，刀刃贴着刘锋的头皮划了过去。 两人齐齐朝着宋青的方向看去。 看向凌空飞来的人杨勤忽地皱眉，脸色也变得凝重。 这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而就在杨勤微微失神的瞬间刘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匕首狠狠朝着他身上扎去 “啊——！” 紧接着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 杨勤一身冷汗地看向地上那条被影一掷过来那把雁翎刀砍断的胳膊，那手指头还在血泊里微微颤动，而捂着伤口疼得满地打滚的刘锋却没人看他一眼。 “老四，你眼瞎了？分不清敌我？”影一从暗处跃身而出，语气满是讥诮。 “我叫宋青。”宋青淡淡地瞥了影一一眼。 “切，还什么我叫宋青。好像谁不知道世子赐你名讳了似的。”影一阴阳怪气的语气中还透着酸涩。 要不是他的主子姓顾，他现在也是有名讳的人！ “他们是官府的人。” 宋青朝地上扫了一眼，视线落在朱大富的官服上，语气笃定。 “是啊，那边的是榆春县县令，这个被我把手砍断了的是巡检。” 影一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说刚才吃过饭了那么简单。 “影一，你该知道谋杀朝廷命官，已行者、杖一百、流二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皆斩。” “知道啊，那又怎样？”比起宋青的冷漠，影一倒是有些吊儿郎当的痞气。 “知道你还——？” “大人！这位大人救命啊！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宋青的话突然被打断。 在看见刘锋的胳膊被砍之后朱大富便心如死灰地躺在一旁准备等死。但躺着他也没闲着，在听完宋青的话之后他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冀。 从两人的对话里朱大富不难听出宋青也是有身份的，于是他踉跄地滚到了他脚边，试图让他帮忙。 见宋青眉头竖起，影一在一旁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戏。 “知道你还不处理干净？”宋青把先前被打断的话说完才松开了眉头。 直到咽气那刻朱大富都没能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帮你这一回。”眼底闪过嫌恶。 “嗤。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影一又垂眸望向那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人，他的喉咙被金叶子割开，鲜血汩汩流出。 “下辈子长点脑子，什么人都敢求？” 宋青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哪里会像他这么和善？ 刘锋断了胳膊，朱大富惨死，剩下的官兵见状纷纷没了士气扔下了武器。 “你既然在这那九皇子也在？” 想到自家主子一路忧心忡忡的模样宋青就没个好脸色。 “对哦，你这个黏人精怎么没在世子旁边？” 影一左顾右盼扫了几圈才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宋青连眼神都没再给影一，纵身向后转瞬又消失在了人前。 “世子。” 在累得半死的枣红马吁一声停下后，影一朝翻身下马的宋璟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小九呢？！” “世子放心，殿下现在很安全，就是劳烦世子您记得待会无论如何都麻烦您配合属下。”顾不上宋璟面色急切写满担忧，影一直接起身冲他道：“世子赎罪，属下要失礼了。” 说完他咽了咽唾沫，没等宋璟反应过来就心虚地站到了宋璟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影一顾不上此时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危机感，更顾不上暗处那道想要杀人的眼神，只想着待会怎么样才能蒙混过去不露馅。 这任务要是完不成，那他的好日子可能也就到头了。 默默憋了口气，影一才带着宋璟朝林凤琴走去。 很快，杨勤和陈名几人带着其他的人也彻底控制住了局势。 “娘，您还疼吗？再忍忍，等好了我马上就带您回去看大夫！” 刚才影一给的药粉是宫中秘药，在上完药后血很快就止住了。而林大河的眼泪却一直没止住。 现在林凤琴连回他的力气都没有。 没一会她又阖上眼。 “这位兄弟，谢谢您刚才救了我娘。” 眼前的光线忽然被遮掩，林大河擦了把眼泪抬头就认出了影一。 没等影一开口他就扑通跪在地上砰砰磕起了头。 宋璟用眼神询问着吓傻了的影一。 “不、不用！你快起来！”影一回过神，连忙上前用了巧劲将林大河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他非但没保护好林家人还让他给自己磕头！ 影一忽然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这位是京城来的大官，他一定会替咱们做主的！”影一赶忙转移话题，把一旁的宋璟推到了前面。 听见大官两个字，林大河不由得拧起浓眉。 心里抵触，但却还是抬头看向宋璟。 男人没穿像县令那样的官服，但头束玉冠身穿锦袍，面色清冷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参见大人。”林大河先是规规矩矩地朝着宋璟一拱手，随后又指向地上死透了的朱大富：“草民恳请大人替我们做主，但你要是和他一样想让咱们死的话，咱们一样会跟你拼命的。” 宋璟从没遇到过像这样对他语带威胁的人。他抬眼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壮，脸色黝黑，从那双满是茧子的手能看出来只是个普通的农户。 但此时面对他却背脊挺直丝毫没有佝偻，只是微垂的头颅保持了对他这个上位者应有的姿态。 就在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陷入僵持时，影一连忙开了口：“林兄弟你放心，这官爷肯定会替咱们做主的！” 但谁知林大河却在此时望向了他，突然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突然而至的质疑让影一彻底沉默了。 他忘了他一直都在暗处，他见过林家所有人，而林家人并没见过他。 “我——” 求助似的眼神看向宋璟。后者才清了清嗓子道：“本官是皇上派遣的钦差，也是为了西北这次灾祸而来。尔等有冤就伸，本、本官定会秉公执法。” 将到了嘴边的世子两个字咽了回去，宋璟淡漠的眼神朝影一扫去。 周围的人听了宋璟这话，刚开始还半信半疑，直到唐海带头在宋璟面前一跪，才纷纷跪倒在地哭诉起来。 唐海认识影一，又是个滑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宋璟身份不一般。 想着赶紧将功赎罪，便以县城师爷的身份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岂有此理！” 听完唐海的叙述后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宋璟都满脸震怒。 “世、大人您先别生气，城里还有不少百姓等着呢，您看能不能” “本官的人马就在后面，他们来了自会处理。”听出了影一话里意有所指，宋璟才缓了脸色，“你们先引本官进城。” 最后是唐海主动请缨，杨勤和何裕想了想也跟着留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身不由己 宋璟舍弃了马匹跟着影一步行进城。 迁就着半步不敢颠簸的林大河，他边走边不动声色地朝两旁打量。 日上三竿，而此时城内除了地上被风卷起的杂物垃圾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外其余地方都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从城外到北街短短一条路，林大河走得艰难。直到进了北街后才快步迈进了孙家的院子。 孙家院子里挖了个大地窖，是冬天时孙家婆婆用来藏冬菘的。 “姐，你有没有听见动静？”林兰儿突然开口发问。 这么久，地窖里除了清浅的呼吸声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连一向来闹腾的王宝儿都安静地缩在李美玉怀里。 “你先下来，让我仔细听听。” 将手电递给了身旁的王翠香，随后为了保证不发出动静林春儿尽可能小心地朝地窖口挪动着，地窖上压着的那块板子为了透气留了一条缝，林春儿小心地将盖在外面的木板往里收了收。生怕外头突然有人来看见。 地窖里全是老弱妇孺，她们也担心丈夫儿子，可现在却都因为那未知的灾难恐惧到挤在一块大气不敢喘。 林春儿正警惕地趴在地窖口听着外头的动静，突然、一直坐在角落的顾承元猛地站起身。 “小元你干嘛？不能出去！” 下意识朝着准备推开木板的顾承元伸手想要阻拦。 “他们回来了。” 他们？ 林春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时候上面突然就传来了林大河的声音。 “二叔！” 掀开木板林春儿先爬了上去，可还没等她笑容彻底绽放就看见了林大河背上背着的人。 “春儿，快去找你爹顺便将李大夫请来，要快！”林大河极力克制着，但此刻那颤抖的唇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我、我这就去。” 唇角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散去，林春儿眼泪就已经嗒嗒地掉了出来。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拔腿就朝不远处另一户人家跑去。 随后爬出来的林兰儿在看清林大山身上背着的人时吓得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而顾承元看清林大河背上背着的那气息微弱的老人时，墨色的瞳仁中忽地卷起了滔天的怒意。 影一带着宋璟走了进来时看见的就是顾承元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来的脸色时，心里咯噔一下。要不是后面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地窖里出来，影一都恨不得跪在地上给主子磕一个以求原谅。 “这、这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他是来替咱们讨回公道的。”影一忐忑地摸了摸鼻尖，侧身将后头的宋璟让了出来。 刚经历过这样的事，百姓们对当官的都抱有怀疑的态度，一个个的都没开口回应而是都神色提防地看着宋璟。 宋璟也不在意，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那穿着粗布长衫的少年身上。 这臭小子，流落在外这么久似乎、还胖了？ “我娘她怎么了？！” 人未到声先至。 林大山的伤还没好利索，此时他也顾不得管那肋骨隐约传来的阵痛，眼神急切的在人群中搜寻，直到视线落在弟弟背上。 见高壮的汉子蹲在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周围人也都心有不忍。 “让让让让！”跑得气喘吁吁的李青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你还站着干嘛？还不将你娘送进屋里去？” 连口气都顾不上喘李青就推着站那一动不敢动的林大河往屋里走。 “哎呀没事！只是伤到胳膊，不致命！” 一开始李青见林大河动也不动还以为林凤琴伤到了哪里的要害，最后听说是被箭射中了胳膊顿时松了口气，哭笑不得的劝慰道。 “那我娘咋不醒？” 此时林大河心慌得很，生怕他一将人放下自己就没了娘。 “受伤了失血过多，你娘又不是你这样的小年轻，当然就昏睡过去了！”李青没好气的指着一步之遥的床：“老夫保证你娘不会有事！你不放下我要怎么给她看诊？！” 屋里，林大河小心翼翼的将林凤琴放到了床上。而此时屋外的人都各自散去后，角落里站在顾承元跟前的影一也小心翼翼地垂着头。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声线清冷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可熟悉他的影一却知道这比被破口大骂都可怕。 “当时我给您送完世子快到了的消息后赶回去，那狗官已经下令让人放箭了，属下没来得及……” 世子对不住，死道友不死贫道，影一在心里默念着。 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的宋璟也不恼，他叹了口气：“阿元，你为什么不回去？你可知近来皇舅舅他急成什么样了么？” 九皇子出巡失踪的消息最终没能瞒住，朝臣没人敢提但永宣帝索性也不装了。戾气渐深，使得每日上朝的官员们一个个像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况且着急的不只永宣帝。 这次来西北是他亲自请的旨，除了赈灾外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自己这个小表弟。 “我回去？回去送死？”顾承元的话没有半点委婉。 宋璟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怎么能确定是二表弟他……”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了。 皇室之中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风起云涌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不说手足兄弟，哪怕就连亲父子有可能也会有反目成仇的那天。 但宋璟却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温润如玉的二表兄会动手去谋害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璟表哥你是想我用什么确定？用命吗？” 顾承元的语气淡淡并没有过激的情绪，可偏就是那么简短的一句话，让宋璟把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同于他是宋家独子，他光是表兄弟姐妹都有十几个。 可他却只喜欢从小只跟自己亲昵的九表弟。 “罢了。”宋璟突然轻叹一口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皇舅舅和薛贵妃真的很担心你。” 在宋璟提到皇帝时顾承元眼底出现了一丝松动，可又在薛贵妃三个字出现时彻底没了痕迹。 “不着急。”顾承元见宋璟脸色焦急正想说什么，又开口补了一句：“璟表哥既然是来赈灾的，那便陪我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等我的事情办好了就跟你回去。” 听见这话宋璟自然是答应了。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又听对面的少年开口道：“但在这里璟表哥你是钦差大臣，我只是被林家收养的孩子，咱们俩不认识，知道吗？” 宋璟皱眉，本想问为何要如此，但看见少年眉目间一副不容商榷的表情只能无奈笑道：“罢了，你高兴便是。” 一天一夜林凤琴才从昏迷中醒来。中途就连李青都有些着急了。 “娘！” 王翠香正按照李青的嘱咐端着温水进屋打算给她擦身子，发现林凤琴睁着眼躺在床上时立马高兴的喊道。 “他们人呢？都还好？” 刚醒来的她觉得还有些迷糊，记忆还停留在昨日城外惨烈的场景中。 “好，城里的人都好好的。”说着王翠香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都好就行。”松了口气她想起身，可突然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嘶——” “娘您别动！”见状王翠香吓得将手里的盆往桌上一放，赶忙上前去扶住她：“李大夫说了，您这伤起码得养上小半年！” 李大夫说虽然当时拔箭的人处理得好，但那箭镞可全部埋进了肉里，差点还伤到了骨头，加上婆婆年纪大了失血过多这才会昏迷不醒。 想着当时的凶险，王翠香忽地眼泪就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听了王翠香的话林凤琴才想起自己当时受伤的事。缓过神来她好像想起什么：“别哭，我不是没事呢么，之前跟我们一起出去的人呢？都回来了吗？” 林凤琴这话一问，王翠香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 见她这表情林凤琴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先前她说的是城里的人都好好的，那城外的 “你说说。” 最后见王翠香哭得怎么都开不了口，她这才作罢：“你去歇着，让兰儿她们进来，我想看看孩子们。” 不一会，林兰儿几人就噔噔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不顾王翠香劝阻非要挤进来的林大山。 “你不歇着咋也来了？” 人高马大的进来后觉得屋里连光线都暗了不少。 “娘，翠香不是说您想看看孩子嘛。”林大山低下头磕磕巴巴道：“那、那我也是您孩子啊！” 被他这句话说得哭笑不得，林凤琴瞥了眼他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没好气数落了一句：“大男人想干嘛就直说，还找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借口。” 见她只是说着但却并没有把自己撵出去的意思，林大山才憨实咧嘴一笑。 随后林凤琴在林兰儿抽抽嗒嗒地絮叨中知道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 当天前后出城的人一共死了七个，还有几十个受伤的。其中两个伤重的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你去跟陈名说，让他好好安顿他们的家属，要是不方便的话就让你钱婶领着美玉去。” 钱氏沉稳，李美玉虽说性子急躁但做事麻利，现在还有王文清管着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跋扈了。林凤琴对婆媳俩都挺放心。 “哎！我待会就去。” 说了一会话林凤琴就有些乏了，她看向乖巧地坐在身旁满脸担心的林兰儿笑着安慰：“奶奶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几个孩子，没找到顾承元的身影就又问了一句：“小元呢？” “小元哥哥被新来的大人喊去帮忙了。” “新来的大人？” “那大人可厉害了！小元哥哥说是他把那些狗官都赶走了！”说起这话时小姑娘的眼神闪闪亮亮的写满了崇拜两个字。 那天朱大富死了，刘锋只断了一条胳膊。 人是宋青杀的，宋璟一目了然可是他护短。更别说就朱大富的所作所为就算那天不死，落到宋璟手里那也只会比死都难过。 想到九表弟差点死在这个狗官手里，要不是还想要保持一个温和善良好兄长的形象，宋璟恨不得命人将尸体挂在牌楼上曝晒鞭挞。 “刘锋送回去了？” “回世子，昨夜里已经送回衙门了。” “嗯，找个大夫保住命，暂且收监，到时候带回京城三堂会审。” 宋璟坐在聚香楼中，旁边的白瓷盏里泡着的是齐远富压箱底的龙井，但茶都凉了一旁的客人都未曾眷顾。 他短短两句话就残忍地决定了刘锋的下场。 官员被三堂会审一旦被定罪死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甚至有可能三族连坐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 这么一对比轻轻松松就死掉了的朱大富又何尝不是幸运的？ “啧，阿元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聚香楼已经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了，可宋璟还是忍不住面露嫌弃。 就在他无所事事想着怎么才能早点将表弟带回京城时，顾承元推门而入。 宋璟的近卫见状行了个礼后退了出去。 “坐在这干嘛？还要人端来伺候你？要是这样的话你不如回你的长公主府去。” 见顾承元没好气的样子宋璟不由失笑：“这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脾气都大了不少？” 他站起身：“这镇上不是遭了灾么？现在可还有粮食？我已经派人开仓放粮了，但可能没这么快到这镇上。” 县城周遭的灾情也很严重，府衙中那点粮食全拿出来都不够的。 再说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当时全进了朱大富的口袋并没有换成百姓所需要的粮食，现在有银子也没用所以宋璟只能派人去远一些的州府先调集物资。 “要是只能等你们这些当官的有所行动才能填饱肚子的话那老百姓早就饿死了。” “哟，怎么就成了我们这些当官的？阿元，皇舅舅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官～等你以后——” “赶紧把衣服换上去吃饭，我在外头等你！” 玩笑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承元张口打断，伸手接过迎面丢来的一套衣裳，见那逃也似的背影宋璟无奈摇头叹息。 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身份地位，他这小表弟却偏偏避之若浼。可这事哪能由得了生在皇家的人决定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像是做梦般的反差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一道道的打击接踵而来，但还活着的人却还是得咬紧牙关照旧把日子过下去。 “咱们去哪吃？” 宋璟换好衣裳出来，低头打量着身上如普通农户的粗布短打倒是还觉得挺新奇。 “大人跟我走便是。” 那声大人让宋璟一愣，随后嘴角咧开明显的弧度。 小表弟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有趣。 自从两条街的百姓们合并在一起后大家就不再单独开灶了，直接就吃起了“大锅饭”。 此时正值晌午，入了冬后菜凉得快，大家伙每日里就围炉吃着锅子。 虽然大家都觉得物资一直源源不断这件事很奇怪，但却都心照不宣地选择闭口不谈。 “待会大家伙记得，该吃吃该喝喝，东西多吃点话少说点，特别是你王有银！” 想到待会要来跟大家伙一块吃饭的大官王元就十分忐忑地不断叮嘱着一群人，还特别点名了平日里嘴巴最没把门的那个。 “哎呀您放心！我晓得轻重！” 见被点名的那汉子心虚得脸上臊得慌，大家伙都不由得纷纷笑出声来。 还没走近宋璟就听见阵阵哄笑，可等他走近突然一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大、大人您好！您请上坐！” 看着就算穿着粗布麻衣却依旧气宇轩昂的男子，王元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在此时突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必多礼。” 因为对方太过于拘谨，宋璟心底才刚多出来的那么点兴趣也随之消散。不自觉背起手流露出了世子的架子，热闹的气氛在瞬间陷入尴尬。 “王爷爷，大人是个好官，你们就拿他当自家小辈就行了。”顾承元走到宋璟身边，扭头看向他：“我说得没错宋大人？” 王元被顾承元对宋璟那大大咧咧的态度吓得刚想把他护着再给描补几句孩子不懂事的话，谁知却看见宋璟脸上露出清浅笑意：“是，阿元说得对！” 王元见他没怪罪也松了口气，但却没敢像顾承元说的那样把宋璟当小辈。 他现在见着这么大的官没有两股战战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等宋璟坐下后村民们却也还是不敢动，都拘谨地看向他。 桌上的火锅早已经蒸腾出热气，王元壮着胆子坐在了宋璟的下首但却隔着一整个位置。只有顾承元去洗完手后拎着一块打湿的毛巾过来扔给了宋璟：“大人先把手擦擦再吃饭。” “小元！你来——” 见他说完径直坐在了紧挨着宋璟的位置上王元都顾不得宋璟还在，急忙伸手想要将顾承元拉走，可却在接触到宋璟的视线时，硬着头皮停下了动作。 等擦完手后宋璟都没等人开口就唤来了后头的近卫将毛巾递了过去。 小表弟的伺候有一次偷着乐就行了，多了怕他无福消受哦！ “大人吃饭。”顾承元咽下满腹后悔冷冷开口。 宋璟没动其他任谁都不敢动，平日里吃饭时也总喜欢叽叽喳喳的大老爷们此时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早知道这样刚才他就不该脑子一热怕宋璟他待不习惯去喊他来吃饭！ 这样的场景并没持续多久，宋璟感受着腰间传来的掐痛笑着缓和了表情。 “小元说得没错，我虽是官，但首先我是个小辈，大家不必拘谨。”说着宋璟端起了面前那特意给他准备的酒杯，“我替朝廷、代皇上给大家说句对不住，敬大家一杯。” 宋璟身为皇家子弟，发生朱大富这样的事说到底他道个歉也是合理的。 在第一杯酒洒在地上的瞬间，原本百姓们还绷紧的背脊佝偻了下来。故意扬起的笑脸也变得苦涩。 家园被一场天灾毁了是无奈，可后面那场人祸带来的灭顶之灾让所有人心里都满怀怨愤。 凭什么当官的可以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 但他们又都是忠厚善良的，仅仅是这一句话，几乎安抚了他们所有愤怒不甘的情绪。 “大人您言重了！咱知道这事怪不得朝廷和皇上。皇上能派您来赈灾咱们就已经心怀感激了！” 比起之前的客套，王元这话多了几分真诚。 “没错，咱们虽然是大字不识的草民，但也是懂道理的，当官的有好有坏就跟那地里头的庄稼有好有赖似的，那狗官做这样的事是他心坏！大人您不必过意不去！” “就是，大人您是个顶好的官，年纪轻轻就能当那么大的官肯定从小读过很多书，也知道更多的理儿～和那些个花钱买来的官不一样！” “要是天底下多一些像大人您一样好的官就好了” 身为皇室子弟，宋璟几乎像是天生自带的技能那样，从小就能将这些客套的场面话用得游刃有余。 刚才的行事对宋璟来说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那么做才能完美地将这次事情对朝廷和皇室的影响降到最低，却没想反而受到了大家的劝慰。 明明、他们才是那些遭受了苦难的人。 打开话茬后百姓们也都放松了不少。此时他们也几乎认定了宋璟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官。 “大人，您尝尝这个，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惯咱们这些吃食。” 宋璟被那有些腼腆的语气拉回神。 一抬头，不远处那位老人正指着他面前锅里烫好的菜招呼着。 “小元啊，你也多吃点，你林奶奶不在孙奶奶可是要监督你啊！” 说话的是孙婆婆，说完后她用筷子给顾承元碗里夹去了一颗肉丸子。 “好。” 对比跟自己相处时的态度，此时的顾承元安静却乖顺得不像话。紧接着他又看见他那满身反骨的小表弟竟然真的老实吃起了刚夹到他碗里的菜，顿时眸光微怔。 这样的反差让宋璟觉得像是在做梦。 孙婆婆见顾承元乖乖吃起了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一偏头，却见宋璟还是没动，只是愣愣地看着身旁正吃着肉丸的顾承元，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莫不是这位大人也跟他们似的在别人面前有些拘束？ 孙婆婆的年纪还要长林凤琴几岁，有了三个孙子的他看着宋璟的模样忽然就想起了和自家年岁差不多大的大孙儿。 于是，她又伸出了筷子。 “大人您也吃，别怕不够吃，咱们还有呢！您年轻，还一路劳累跑来咱这穷乡僻壤，多吃点补补身子才好！” 宋璟看着落到了自己碗里的肉丸子和煮熟了的冬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待遇的他心里生出了一种奇特的微妙感。 “大人吃豆腐。” 顾承元夹起一块煮好了的豆腐径直送到了宋璟碗里，出声提醒：“这可是你们京城里都没有的东西，能吃多吃点，要不以后想吃都没得吃。” 听着他丝毫不客气的话王元吓得拿筷子的手都忍不住一哆嗦。 “孩子小不大会说话，这豆腐是好吃的他才想让您尝尝，大人您别见怪！” “嗯，我知道，我家弟弟和阿元年岁一般大。”宋璟示意王元别担心，随后将注意力落在了他闻所未闻的食物上。 豆腐？ 那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能护住他们吗？ 从豆腐开始，宋璟仿佛来到了一个他从未踏足的国度。 “这又是什么？” 吃饭都只吃七分饱的宋璟今天吃了满满一大盘豆腐，直到感觉胃里有些撑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注意力被眼前那只红色的古怪瓶子所吸引。 妇人打开暖水瓶的木塞，将里头的热水往锅子里倒。 “大人，这是暖水壶，烧开的水搁里头冬天能一整天不凉呢！” 听这话宋璟的眸光一亮急忙追问：“再冷的冬天都行？” “应该是？”妇人一愣随后道：“这你可能得问问看林大娘。” 随后宋璟又看见了许多稀奇古怪他闻所未闻的东西，但当他问起细节时，却只得到一句话：得问林大娘。 “阿元，你不打算把这事上达天听？” 聚香楼中，宋璟把玩着手里那只绿皮青蛙。转动发条后在桌上呱唧呱唧蹦哒着，一遍遍不厌其烦。 “不过是些民间的小玩意罢了。” 沉默良久，顾承元才板着一张脸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宋璟哪能看不出来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紧张，拿起刚才从王宝儿手里抢来的汽水，喝了一口后眯起了他那双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过弧度的狐狸眸。 “阿元应当清楚，你口中这些小玩意甚至连宫中都没有。”宋璟看着那双瞬间警惕起来的眸子觉得有趣极了。 从小就老成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小表弟竟也有在意的事了。 “宋璟！你少管闲事，不该说的就让它烂在肚子里！”顾承元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猫警告道。 “哦～原来在阿元眼里表哥是那爱管闲事之人呐？”见他真急眼了宋璟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但话说回来，阿元你真的觉得光靠你一己之力就能护住他们吗？” 顾承元沉默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要保护自己珍爱的东西，光靠藏可不够。”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顾承元微微回神，没好气道：“那么多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为了招待好这新来的大官乡亲们几乎将物资中最好的东西都送来了。就因为刚才宋璟多看了两眼王宝儿手里那瓶汽水，王元都直接从小孙子手里将东西抢过拿来送给了他。 “就是因为太多了，我这嘴从头到尾都没能闲着！”褪去了一开始拘谨的表象，宋璟发现这里有着他从来没见过的鲜活。“这里的人很有趣，难怪阿元你乐不思蜀呢～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见见林大娘？” “等奶奶好些了。” 想到林凤琴的伤，顾承元脸上又不自觉流露出浓郁的戾气。 “皇外祖母要是听见你与这民妇如此亲昵”话说一半宋璟却打住了，“反正宫里大约只有薛贵妃和二表哥才能把黄外祖母哄得喜笑颜开。” 说完这话，宋璟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动摇。 曾经他也觉得奇怪，二表哥和阿元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何二表哥深得外祖母的喜爱，而每次见到阿元却都冷漠相对。 现在他好似明白了。 三天后，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宋璟总算见到了每人提起来就笑意盈盈的林大娘。 床上那个干枯瘦弱的老太太，好似和外头那些普通民妇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瘦弱些。 “林大娘。” 正打量着，后腰处被顾承元手肘一杵的宋璟浅笑着开口问好。 “您就是宋大人？” 胳膊上还吊着绷带的林凤琴刚想起身行礼就被上前一步的顾承元按住了。 “奶奶，宋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好官，您躺着就行。”说完还转头看了宋璟一眼：“对宋大人？” “对，本官可是勤政为民尊老爱幼的好官，您躺着快些养好伤便是本官最乐意看见的了。”说完宋璟还挤挤眼：“当然，若是林大娘您愿意多给我一些梨糖膏和那米花糖我就能更高兴了！” 听这话林凤琴愣怔片刻后笑容都放松了几分。 “那梨糖膏可不能多吃，那是止咳用的，大人您若是喜食甜，我这还有别的，到时候让小元给你送去。” 听林凤琴这么说，宋璟欢喜应下。 这回来也只是宋璟着急想见见林凤琴，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百姓们称赞，让九表弟愿意为之谋划。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随意寒暄了几句后见老人满脸疲态，宋璟也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直到宋璟回聚香楼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近侍的声音：“世子，有人送东西来了。” “拿进来。” 宋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天百姓们时不时给他送来的东西，直到桌案上的他抬起头，才发现端进来的是之前没见过的。 “这是什么？” 盘子里放了一些糕点和外皮蓝白相间油纸包着的东西。 随后近卫转述了来人的话。 原本以为只是客套一句的话，宋璟却没承想那老太太真的第二天就将东西送来了。 一时有些愣怔。 在皇城长大的他几乎什么都见过，但却从来没尝试过。 回想起年幼时坐在马车里走在长安街头撩开车帘时见到那些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食物，哪怕回去认真的跟父母说想要吃吃看也会被当作玩笑。 贵为世子哪能吃民间那些个贱民喜欢的吃食呢？ 哪怕是现在，下面为了巴结送上来的东西不敢说是价值连城，但却也是普通人家望尘莫及的。 沉默良久，宋璟才捏起了那看着古怪的东西，扫了几眼后明白了吃法才将糖纸剥掉。 外头那层糯米纸入口即化，随之而来的是满嘴甜香。 公主府中谁都“知道”世子不喜甜食。 而现在—— 宋璟身子往后倾斜靠在八仙椅上，满足得眯起了眼。 就在他放松时，另一边还躺着的林凤琴却怎么都睡不着。 跑了供销社一趟，此时她胳膊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想得比较远，不敢完全相信宋璟就一定是个好官。所以挑选出来送去的东西都是既新奇又不会太打眼的。 并且林凤琴回想着之前宋璟的表情，总觉得他看顾承元的神情有哪里怪怪的。 而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试探了的宋璟还靠在椅子上吃零食吃得十分开心，就手还给皇帝写了一封模凌两可的信。 上头还写着让皇帝保护好龙体不必焦心，他已经打听到了顾承元的消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怎么还不死？ 京城，收到信件的永宣帝此时心底的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来人，把这消息送去”正准备吩咐内侍的永宣帝想了想最后放下了手上的奏折：“备步辇，摆驾玉华宫。” 九皇子失踪的消息早已传遍皇宫。 思子心切的贵妃娘娘忧思过度闭门足有半月之余。 玉华宫中香炉袅袅生烟，贵妃榻上的女人妆容精致却掩盖不了她那满脸憔悴。 “玉华，你也别太难过了，璟儿已经去了西北，相信很快就能将承元找回来。”大红宫装的女子劝慰着。 “劳长公主挂记，我相信世子能把元儿找回来。”薛华凝说着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永乐长公主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和薛华凝在闺阁时就是手帕交，后来她嫁给了意有所属的驸马，原以为作为好友的薛华凝也能嫁给青梅竹马，谁料最后却一道圣旨将她召入了宫成为了自己的半个嫂子。 在这件事上永乐长公主自觉对不起薛华凝，但兄长不仅只是她兄长，还是皇帝，他决定的事不容置喙，因此平日里她只能对薛华凝多有照拂。 况且永乐长公主在生宋璟时难产，太医说以后再难有孕。平日里宋璟和顾承元两人关系好，她也十分喜爱自己这小侄儿。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头传来了永宣帝的声音。 “朕就说这正午时分的玉华宫中怎么就闭门谢客呢，原来是永乐在这。” 两人见了礼，随后永乐长公主就准备起身告辞。 “你这丫头，见了朕就要跑，难不成朕会吃人？”永宣帝故意板着脸。 “皇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与贵妃说话难不成还让我在一旁看你俩恩爱？再说了我不得去母后宫中一趟么？省得你说我整日里不声不响就进宫。” 永乐长公主和永宣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从小感情很好。 一旁的薛华凝见兄妹二人互相打趣着，浅笑着的眼底飞快闪过不易觉察的恨意。 等送走了永乐长公主后永宣帝才看向薛华凝，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凝儿你猜朕给你来带什么消息了？” “陛下带来的肯定是好消息。”薛华凝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可语气却满是笃定。 永宣帝看着她强打精神却依旧对自己目光崇拜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心疼，也不再逗弄，直接笑道：“璟儿传信说他已经打听到元儿的消息了，你不必忧心，再过阵子璟儿就该把元儿带回来了。” “要朕说还是璟儿能干，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官员整日除了会劝朕息怒就只会说罪该万死！朕看他们就是拿着俸禄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段时间找不到儿子的永宣帝连脾气都肉眼可见的暴躁了许多。 而处在欣喜中的永宣帝并没有发现在他自顾自说着时，一旁的薛华凝却面色凝重，连指甲都在不自觉间陷进了掌心里。 “凝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直到听不见回应的永宣帝回过头，才察觉到她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我、臣妾只是听见这消息太开心了！”突然被拉回神的薛华凝掩面而泣。 “太医都说了，你最近需要调养，切忌大悲大喜。”永宣帝不赞成地看向她，但语气中全是关切：“也怨朕，想早点告诉你这个消息。” “元儿有消息了，臣妾自是欢喜。” “嗯，你也别太担忧了，有什么消息朕再与你说，好好歇着，若还不舒服就宣太医。” 见她脸色实在难看，永宣帝说了几句话后便也打道去了寿安宫。 “玲珑你退下，本宫乏了。” 摈退贴身侍女后，薛华凝瘫坐在贵妃榻上，殿内除了袅袅升起的冷梅香外沉寂得几近骇人。 良久，薛华凝脸上的憔悴尽褪，瞬间露出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你命那么大！为什么你还不死？！”薛华凝咬紧牙关发出沉闷的低吼。 状似癫狂的模样在不远处铜镜映照下像极了暗夜中的厉鬼。 守在殿外的宫女听着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都吓得连忙缩起脖子垂下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离别之际 下了数月的雨停了，让人恐慌的瘟疫也在腊月时销声匿迹。 外逃的人回来了不少，但也有许多没熬过去死在路上的。 原本怡然自得小镇也萧条冷清了不少。 “咱们这两天也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站在供销社门口抬头望着灰白的天林凤琴心中感慨：“这个冬天也不好过呐。” 虽说洪水和疫情都没了，可是地里的庄稼和存粮也几乎被毁得一干二净。想到上辈子经历过的那场饥荒，她心里没有半点事情看似结束了的喜悦。 王元站在不远处，听了她这话后习惯性地背起手，但忽然想到什么，又将手放下，掸了掸那好些天没换过的衣裳。 经历这场灾难后，他连背脊都不如在村里时笔挺。 “唉，好过得过，不好过也得过。”王元叹了口气：“您这回也跟着一块回村吗？” 林凤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忐忑于是笑道：“这都快过年了，我不回家我能去哪？” 年纪大的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不管她来自何处，现在她就是这时代的林氏，她有儿子也有孙女有亲人，河西村就是她这辈子的家，她的根。 有了她这句话王元不知为何倒是不自觉松了口气。 “你让大家伙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昨儿夜里就收拾好了。”想到快要回去王元心里的阴霾也不由得散去多了些激动，“大家伙知道能回去了也都挺高兴的。” 毕竟在老百姓的心里金窝银窝那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嗯，收拾好，把人家的东西都放好。”林凤琴交代着，“在人家的地方借住是迫不得已，咱可不能再做那些个土匪行径。” “您放心，大家都省得。” 不用林凤琴说，王元本身就是个爱惜羽毛的。虽说只是河西村小小的里正，但就冲着自家小儿子以后想走仕途这点他就不允许别人给河西村抹黑。 话是这么说，但回去后王元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又训诫了一遍：“往后日子难过咱一块想法子，但要是让我知道谁手脚不干净做了那等子下作的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月挂树梢，寒冷的北风从有些破碎的窗户里纷纷涌进。 有些人怀着即将归家的欣喜挤在一块睡得香甜，但有些人却辗转难眠。 “哥，你怎么了？” 陈名的动作再轻旁边的杜三也没能顶住他翻来覆去的动作。 “你想回去吗？” 良久，就在杜三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时，陈名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不回去咱们去哪？”这话让杜三也清醒了大半，“这镇上再好咱们也不是这镇上的人，咱们现在可不兴干回老本行，林大娘要发火的！” 比起一开始的不屑，现在的杜三对林凤琴的态度那是比陈名都毕恭毕敬。 “脑子不好去找李大夫看看。” 杜三： 半夜挨骂还不敢反驳，杜三翻身坐起，小声地问：“那哥你说你是啥意思？” 他们村是当时方圆几百里受灾最严重的，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村里上百人最后逃出来的笼统就他们几个。 说实话回不回去的已经没太大的意义了。 “你要是想回去咱就再回去看一眼，若是不想”陈名语气微微停顿：“我打算跟着林大娘。” “回去看什么？或许回去连我娘的尸骨都找不着了。” 连惯来大大咧咧的杜三此刻都忍不住难过得叹了口气。 随后没等陈名说话他又问，“哥，我想跟着林大娘，可人能要咱们吗？” 除了一把子力气外一开始还干出那样的事。 杜三心大但心里也清楚，要不是人家心地好愿意在危难关头帮一把，他们怕是没饿死也病死了。 这话说完陈名更沉默了。 “没事哥，明儿咱去求求看，林大娘她心软，或许能行呢？”杜三的愁绪只停留了瞬息，紧接着他打了个哈欠倒头又躺下了：“哥咱快睡，万一林大娘不要咱们，咱还不知道能再睡几个好觉呢。” 被杜三这无厘头的言论扰得陈名都没了那满腹的思绪，他转过身不再言语。 而另一间屋子，有两人和陈名他们一样也半夜都没睡好。 “头，你说咱们怎么办？” 这几天不说杨勤了，连何裕都愁得眼下一片乌青。 原来他俩是来找九皇子的，可现在人找到了，但人却带不回去了。 “能怎么办？凉拌！难不成你还能从世子爷手里抢人？”杨勤没好气地哼道：“再说了，就算你能抢，你以为那九皇子就能老实地跟咱们走？” 要是能那么顺利的话这阵子他就不用遭受那么多冷脸了。 “实在不行咱回去跟校尉如实说了，反正九皇子和世子爷都是一家人，指定不能出事。” “找到九皇子带回去是咱的任务，可现在倒好” 说着杨勤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 人分明是他们先找到的，可最后却被世子爷截了胡。 杨勤是个糙汉子，他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想着上头交代下来给他的任务他们没完成！ “实在不行，头儿，咱们带不回九皇子不如把大河兄弟绑回去交差！” 说完这句话后，杨勤沉默了。 他想说人家有老娘有兄弟的，不愿跟他们走他们也不能干这样强迫人家的事呐！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来拒绝。 那可是个好苗子啊！这要是去了虎贲军锻炼个几年上战场说不得能跟校尉一样砍下几个突厥首领的脑袋呢！ 就在何裕等得都要打瞌睡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瓮声瓮气的话：“那老子觉得那个姓陈也不爱说话的小子也挺有潜力的。” 何裕： 这真的是他那正儿八经的头？ 次日。 大家都起得比平时早。 虽然和往常一样互相打着招呼问好，可却都感觉到了氛围的沉闷。 “兰儿姐，你们真的要回去了吗？” 妞妞不舍地拽着林兰儿的手。一旁其余的孩子也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等着回答。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感情最深的就属这帮孩子。 林兰儿板着小脸说不出来一句话。 见这样的场景连王翠香都忍不住酸了鼻子。可她却不能开口让婆婆把这群可怜的孩子都带着。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惊呼声打断了这离别的气氛。 “你们这是干嘛？！你们赶快起来！” 先前林凤琴见陈名他们走过来本想问几句，结果他们倒是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倒在了她面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家 林凤琴面色大惊。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跪就跪呢？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怎么尽干这折我老太太寿的事呢？！” 瞧着旁边许多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围上前来，她赶忙伸手去拉陈名，一不小心力气过大扯到了伤口的她疼得脸色一白，吓得陈名赶忙咚咚磕了两个头。 “林大娘，我们无处可去，愿意跟着您。” “是啊大娘，我和我哥什么都会做！一把子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杜三听陈名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赶忙又补了几句。 不远处的林大河见林凤琴脸色不好刚想上前将人拉走，可没等他有动作却突然被杨勤和何裕两人架走了。 最后还是林大山一下挡在了两人面前恼道：“你们什么意思？这说的好像谁力气小似的！” 别的他不敢说，论力气他敢拍着胸脯说全村找不出来一个比他和大河更大的！ 见自家傻儿子关注点不知偏到哪去了，林凤琴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让林大山把人先扶起来，谁知后头又突然涌上来一群人。 “林大娘！咱们也都无家可归了，咱们也能干活！” “对！我也什么活都能干！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这边陈名两人还没拉起来，后头挤过来的人又接二连三地跪在了地上。 人群中还有不少她眼熟的面孔，其中还有几户的男人就是当时死在了城外的。 “这、这你们先起来！这事我一个人也不能做主啊！” 林凤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要是光给口饭吃那么简单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 她急忙喊着林大河挨个上前去扶，到最后连最先跪下的陈名都起身帮忙了。 “我家是下面的河西村，再说了，你们要是跟我去那户籍怎么办？” 大梁户籍制度可谓是森严，人员流动迁徙必须先经过当地官府的同意，哪怕是外出到别的州府那也得要路引，况且不说这个，只要是农户人家家里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祖产田地，哪怕不多那也是根。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你们若是愿意，本官倒是可以帮忙。” 这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璟的声音。而沉着脸的顾承元拉都拉不住。 “可以做主帮你们迁徙户籍，还能将你们名下应有的田地重新分配。” 西北不似江南，江南富庶，每个地方人口众多田地都不够分的。而西北地处边陲，人少地多，这点小问题在宋璟看来不过是让县衙走一遍程序的事。 “不过只有一点，若是决定了便不能再更改。” 宋璟这话一出口有些人先是觉得欣喜，但在听见不能更改后脸上又出现了一丝犹豫。 都是农户，祖祖辈辈都只待在一个地方没挪过窝，要不是这次被迫离乡也压根不知道这户籍里的弯弯绕绕。 “我愿意。” 陈名开口后紧接其后的就是杜三，随后那七户人家的老弱妇孺也都朝着宋璟鞠躬道谢：“多谢大人，草民们答应！” 他们本就是逃难出来的，现在连亲人都死在了路上他们哪怕回去也没了念想。 但日子要过孩子和老人也要服侍，回去等着饿死不如就跟着一块去。 随后宋璟让人给愿意跟着林凤琴去的人登记好，只等着朝廷新派来的县官任职再记录入册。 等东西都收拾好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河西村去，连宋璟都把跟来的队伍甩了跟着一块去了。 跟着在镇上住了这几天，从嫌弃到适应，宋璟颇有些乐不思蜀的苗头。 “你不用去别的地方赈灾？” “原本皇舅舅主要就是让我来寻你的。” 反正现在人他找着了，其他的事自然有其他人去办。 宋璟悠哉地坐在驴背上光明正大地摆烂，而顾承元的脸又臭了几分。 回村的队伍浩浩荡荡，甚至比来时还多了许多。一路上有被摧毁的农田房屋和庄稼，但路两旁的野草却比去时更茂盛。 晌午出发的，等回了村已经快到傍晚。 “大家都赶紧先回家收拾收拾，要是到时候屋里没法住人的再来我这报道。” 回到村里的王元如鱼得水，指挥起大家的姿态都熟稔了不少。 村民们离家数月，也思乡心切，不用王元多说就四下散去赶忙往家的方向走。 剩下的就还剩跟来的外乡人和宋璟这一尊大佛了。 “宋、宋大人，您” 一转头，在看见宋璟那张和一身粗布短打完全不衬的脸时，王元的腰都明显又矮下几分。 “你不必管我，我跟着阿、林大娘住林家。” 到了嘴边的阿元收了回去。 “行。”王元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那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去喊小人。” 宋璟住在林家王元是一万个放心的，不说别的，就是物资这方面也没谁家能比林家更齐全了。 “那你们就都跟我走，我给你们先安排住的地方去。” 随后王元就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回到家后，王翠香就按捺不住地开始倒腾起来。摸摸这扫扫那，在看见那被水冲塌了的牛棚时又没忍住地哭了一阵。 牛买了，铺子也开起来了，怎么就突然遭了这场灾祸呢？ 林大山也没闲着，直接开始清理院子里被洪水带来的杂物。只有在一旁的林大河看上去有些沉默。 “头儿，那咱俩要不要走？” 杨勤和何裕也跟来了。 美名其曰：得在事情尘埃落定前保护好九皇子。 “走啥，不走！”杨勤瞅了林大河一眼，像是狼守着猎物似的：“咱俩这体格，地上铺些草都能睡！” 两人的嗓门大，这话清晰地传进林凤琴耳朵里，惹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放心，咱家虽然没镇上富裕，但也不至于让客人直接睡地上！” 林家姊妹三人林春儿在帮着收拾屋子，林梅儿直接去了灶房准备晚饭，只有林兰儿眼巴巴地看向林凤琴：“奶，我能不能去找妞妞他们？” 陈名来了，跟着他的一群孩子自然也都在，惦记着小伙伴的林兰儿有些坐不住。 “去，天黑前记得回来。” 家里也没有能让她帮忙的，林凤琴笑着摆摆手。 “谢谢奶！”往外跑了几步林兰儿又突然停下，转过身语气有些忐忑，“奶，我能不能去把小妮姐喊咱家来？” 林凤琴一愣，想起刚才跟着李大虎他们回去了的李小妮。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落后就要挨打 “行，到时候要是她娘不让你就说是我喊的。” 林兰儿得了准信高高兴兴地跑了。 数月没回的家，有的塌了，没塌的也都满屋子狼藉。全村人都忙得团团转，最忙的莫过于王元这个里正。 林家劳动力多，小小的院子，除了宋璟外几个大男人像是拼着一口气在干活，要不是现在没材料，杨勤恨不得连林家的屋顶都爬上去给修好。 全家最清闲的就是林凤琴和宋璟，连顾承元都在帮着林大河清理杂物。他俩则是坐在藤椅上歇着。 “大娘，我还想吃那个炒瓜子。” 宋璟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他摸了摸面前桌上空了的盘子，语带央求。 “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去。” 一口答应的林凤琴起身回屋，宋璟视线落在面无表情扫着院子的顾承元身上。 几个月来少年抽条不少，原本就不胖此时看上去越发清瘦。 “我觉得下次倒是可以让八表弟也来大娘家住上一阵子。” 听着宋璟的嘀咕，顾承元没好气地用力将扫帚一扬。 回屋装了满满一盘瓜子的林凤琴出来时迎面撞上了快步走来的林大河，他身后还跟着杨勤何裕两人。 “你们要不要歇歇？” 看着脸色古怪的三个人林凤琴问了一句。 杨勤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林大河，而后者则是看向林凤琴端着的东西，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还剩一点活，待会就干完了。” “就那么点东西，我能拿。” 头一回，林凤琴觉得她像个残废。 可林大河本身就是个倔的，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转身就把盘子送到了外头桌上。 “多谢林大哥。” 宋璟这一声道谢让林大河僵着的脸都放缓了表情。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踌躇片刻，林大河才朝嗑着瓜子的宋璟嚅嗫开口：“宋大人，若是能当到像您这么大的官，是不是就能有足够大的权利保护好家人了？” 宋璟一愣，嗑瓜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随后才笑道：“你别看我挂着钦差大臣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受祖荫庇佑罢了。” 见他好似没听懂，宋璟便坐直了身子拍了拍一旁的藤椅示意林大河坐下。 林大河犹豫了片刻才坐下了。 “要说权力最大莫过于皇上，可哪怕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要说只是想要保护好家人，你看在这榆春县中，县令那么大的官就已经足够了。” “可如果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哪怕是知府也是不够看的。” “京城除了大小官员还有遍地贵胄，随便抓一个出来都能跟一些权贵绑上关系。” 为了能让林大河听明白，宋璟语气缓顿，可听到最后林大河却狠狠拧起了眉头，表情似懂非懂。 “那难道说老百姓无论发生什么就只有受着的份？” 活了二十几年，林大河头一回感受到了这世道的不公平。 正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林凤琴却在两人背后叹了口气，张口便道：“有些时候不想受也得受着，落后就要挨打。” 关于被欺负这件事，林凤琴想到上辈子，觉得她有足够的发言权。 简洁直白的话让包括宋璟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其中杨勤和何裕两人最是感同身受。 好一句落后就要挨打！ “可不是么！就像那突厥人嚣张跋扈，可每年入冬前后朝廷收下他们的朝贡后还得给他们更多的朝贡回礼！” 想到突厥人拉着大批朝贡回礼回去，而有时候他们却只能在入冬时吃着干硬的馍馍杨勤就觉得血液直冲脑壳。 大梁说是强国，可随着代代相传，此时的大梁早就没了之前的硬气。对待时不时犯乱边境的突厥人总有种无力感。 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可大梁、打，劳民伤财。不打，边境的百姓一样苦不堪言。 若是大梁还有开国时那样的国力，哪怕是突厥人也只能够缩着脖子装孙子。 话题一下扯远，林大河看向义愤填膺的杨勤两人，忽然若有所思。 直至夜幕降临。 王元才将跟回来的外乡人和村里塌了房子的人集合到了祠堂里。当时打算用来做私塾的祠堂此时刚好可以住下这么几十号人。 “小妮姐，我奶说了你得跟我回去。”林兰儿不管不顾地拽着满脸为难的李小妮。 刚才她可看见莲婶子掐小妮姐了！ “兰儿，你看要不你把你铁牛弟弟带回去？”这时张莲挤上前冲林兰儿笑笑，拽了女儿一把，又将儿子推上前去。 她家的房子是村里头一个塌的，现在回来再看连另外半边都长了野草。 别说人，连给鸡躲雨的地方都没了。 这些日子张莲眼见着林家的变化，连先前那一点想要唱反调的心思都被压得死死的，只想着儿子能跟林家搞好关系，住进林家那肯定是不愁吃不愁饿肚子的。 谁知林兰儿却并不吃她这套，一把将被拽得后退了两步的李小妮拉住。 “张婶子，我可不敢带铁牛回去，省得到时候您说我抢你儿子！再说了，铁牛跟我无亲无故的还是个男娃娃，跟我回去住算哪门子事？难不成你想让他上林家当上门女婿？” 听了这话张莲顿时黑红一片，张口便道：“放屁！我好好的铁牛怎么能去当上门女婿？！” 李大虎家两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些日子哪怕没有挨饿受冻，可夫妻俩有一口算一口却也全都省下来到了李铁牛兄弟俩肚子里。 “我放不放屁的不用婶子操心，不过张婶子您放心便是，我就算在家里头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子，也看不上您两个儿子！” 说完林兰儿都没等张莲破口大骂就拽着李小妮跑了。 张莲一张脸气得铁青，周围的人却都因为憋笑憋得满脸涨红。 “行了大虎家的，你要是嫌弃这啊，不如就回去。” 王元适时开口让张莲到了嘴边的叫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赶忙挤出笑容：“里正您说哪的话，我、我怎么会嫌弃？” “哦，那不嫌弃你非得把铁牛送到林家？” 瞬间，张莲就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合适的时候 带着李小妮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 “小妮来了？快去洗手吃饭，吃了饭还等你们帮着干活呢！” 这些日子李小妮都跟着王翠香她们住一块，等听见她招呼李小妮才稍微从紧张的情绪中回过神。 “大虎家那两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吓成这样。” 看着跟进灶房的瘦弱背影，王翠香都忍不住叹口气。 “还能咋回事，小妮是个姑娘呗～” “姑娘咋了？那我家春儿梅儿不也个顶个的能干？”王翠香不满嘀咕：“反正比他家铁牛铁蛋兄弟俩强多了。” 潜移默化下，王翠香的思维也有所改变。 “娘，你为啥不把我也加进去？” 洗完手的林兰儿探出来个脑袋，却被王翠香伸着手指头对着脑门戳了过去。 “你这皮猴儿，你姐她们一天到晚干不停的活，你看看你就只会满街窜！还好意思让我夸你！” 嘴上虽嗔怪着，但王翠香落到女儿额头上的力道却收了不少。还顺手将小姑娘两鬓旁的碎发抚到耳后。 “娘～那这你得怪二叔，我刚才想帮忙来着，是二叔让我一边玩去。”林兰儿上前挽着王翠香的胳膊，不依不饶地晃着。 温情的一幕落在周围几人眼里。 林家兄弟俩和顾承元见怪不怪抬脚就往堂屋走去。 李小妮满眼艳羡，而宋璟眼底则是透着好奇的打量。 “快带小妮去吃饭，吃完饭去帮忙送东西，把东西送了回来奶奶夸你！” 林凤琴路过母女俩身旁时拍了拍小姑娘的背，林兰儿听后瞬间撒开了王翠香的胳膊往里跑：“保证完成任务！” 林家本就不大，现在加上宋璟几人林大河干脆在堂屋里又加了张桌子。 宋璟站在一旁等着林凤琴先入座，而这时王翠香却有些不自在，她看了婆婆一眼小声道：“娘，你们先吃，我带春儿她们去灶房吃得了。” “去灶房干嘛？这两张桌子又不是坐不下！”林凤琴哪能不知道儿媳妇的意思？可回想起上辈子的不愉快，她沉下脸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就坐这吃，哪有当着客人的面躲着吃饭的？” 上辈子她母亲家里家外的操劳了一辈子，但饭桌上却从来没有过她的位置。 随后又看了宋璟一眼：“宋大人不会介意的对。” 听着那肯定的语气，宋璟咧嘴一笑：“林嫂子，我还想留在家里多住几日呢。” 见宋璟都这么说了王翠香只好坐下。 一顿饭吃完后林凤琴先回了屋。 太阳下山后的腊月冷到了骨子里。 “京城待着不舒服吗？” “皇宫里更舒服，你怎么不回去？” “随你。” 顾承元盯着一身粗布麻衣、脖子上套着格格不入的白狐围脖却依旧冷得直哈气的宋璟没好气哼了一句。 这边两人拌着嘴，吃饱喝足了的杨勤两人却穿着单衣拉着林大河在院子里扎起了马步。 回到屋里的林凤琴则是一头钻进了供销社里。 先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把日用品商店里的被褥和四件套都搬了个干净。想了想最后又拿了几只热水袋。 “翠香！快来帮忙！” 来回搬了几趟后林凤琴都热出了汗。 进到屋里，王翠香看着满地的东西惊讶得半天没合拢嘴。直到林凤琴喊她。 “别愣着了，赶紧把春儿她们喊来，被子套上给里正送去。” 这天晚上要是没被子，估计第二天都得冻死几个。 “哎！” 回过神来的王翠香赶忙答应。 等她忙去了林凤琴才抱着热水袋去了灶房，将烧好的开水灌了进去。 “来，这天太冷了，你们一人拿一个。” 在指尖触摸到热水袋的瞬间宋璟感觉活了过来。他蓦地拿起手里的东西打量着。 摸上去不像是牛皮袋子，闻着还有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味道。 “林大娘，这是什么？” 宋璟问时，连顾承元的脸上都出现了好奇的神色。 “这是热水袋，你们小心些别把那个口打开了，水流出来要烫着哩。”林凤琴指了指橡胶热水袋注水口的盖子。 “热水袋？”看向手里暖烘烘的袋子，“这倒是比汤婆子方便多了！” 等把被褥套好后，林凤琴留下了自家用的。 “你们再等我一会。”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被褥可能不够的，林凤琴又转身回屋抱出来十来件棉袄。 “阿元，你不觉得奇怪？”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宋璟对着身旁的少年喃喃开口。 “有什么好奇怪的？”顾承元面无表情。 “哦？”宋璟尾音拉长，看向手中的热水袋。 源源不断的物资和这些闻所未闻的玩意儿，这还不足以让人惊叹吗？ “有吃的你就吃，有用的你就用，不要多管闲事。” 见顾承元护犊子的模样，宋璟不由得轻笑出声。 “阿元，你听表哥一句劝，这些东西光是藏着掖着护不住，不如让它们出现在光天化日、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顾承元沉默着抿紧唇角，半晌才开口道：“等找合适的时候。” 见他表情忐忑，宋璟也没再继续说话。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个合适的时候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一早，王元就将盘点好的受灾情况带到了林家。 在不知不觉中林凤琴成了村民们的主心骨。 “您说说看，这事要怎么安排？” 村里几十户人家，房子塌了少说有一半，要不是昨晚上林凤琴送去的被褥，王元这个当里正的能愁出病来。 田地和庄稼都被水淹了个精光，一年的收成统统打了水漂。加上灾后的粮价疯涨，现在不说盖房子，连这个冬天怎么活下去都难说。 “先别急，待会吃完饭您把大家伙都喊来咱们商量着办。” 虽说她自个没天大能耐，但她有比别人多了知识储备和一供销社的物资啊！ 这都是她能不急不躁的底气。 嘴上安抚着王元，林凤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中午，林大河将能吃的食物送了一部分到王家。 现在也顾不上谁家是谁家了，反正大家伙都聚在一起一锅煮一桌吃。 “吃饱了把东西收拾干净，一会你们林婶有话跟咱商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元发话后村民们七手八脚的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就匆忙聚集到了祠堂前。乌泱泱的人头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林凤琴等着她发话。 林凤琴向来怕冷，再加上之前受了箭伤，此时她身上穿着从供销社里拿出来的军大衣裹在了身上。 一身军绿色站在衣裳依旧单薄的村民间十分惹眼。 “林氏和从前不一样咯。” 视线落在站在最前方的老太太身上，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不乏有人发出些许感叹。 “那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林氏比从前的好。” 轻声的肯定让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回想着从前的林氏，曾经那刻薄的脸庞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林凤琴并不知道此时众人心里的想法和感慨，她还在盘算着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么些人都摆脱现状过个好年。 做生意估计是不行了，这次洪灾虽说是过去了，但带来后续一系列的问题却没那么容易过去。不说农户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连齐远富那样的商户这次损失得也不少。他们回来时齐远富也去了县里，打算把县城的铺子先转手好回笼资金。 宋璟带着顾承元也跟着来看热闹，两人站在队伍最后面。 “这事就算是让朝廷来办估计除了减免赋税，其他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 村里人不算多但少说也有几十户人家，哪怕是宋璟，在脑袋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想出单凭他们这一穷二白，连庄稼都尽毁的情况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奶奶会有办法的。”顾承元语气肯定。 不远处，等议论声逐渐小下去，林凤琴才开了口。 “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刚提起过年，大家伙刚因为吃饱而缓和的脸色瞬间又垮了下去。 “林婶子，现在不说存粮，连粮种都被水泡透了，要是没有你的话咱们早就饿死了，哪还能撑到过年？” 人群中有人嚷嚷起来，紧接着一群人跟着对林凤琴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差点把她想着要说的话全都给憋了回去。 林凤琴是个人精，哪能不知道他们说这些好话是图什么呢？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并不打算把这个好人做到底。 “乡里乡亲的不用谢！再说了我老太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阴德的事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一句话不仅打断了村民们的夸赞，甚至还让众人尴尬到摸摸鼻子不知道怎么接。 “我知道今年肯定难过，但大家伙同心协力的话肯定能共渡难关的！里正您说是？” 都是老狐狸王元自然是明白林凤琴话里的意思，便直接道：“不错，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来年定会更好！” 听两人一唱一和，顿时就有人不乐意了。 “可来年的事来年再说，眼下咱们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塌了。”说着那人眼神瞥向林凤琴：“林婶子不如好人做到底，先帮咱们渡过眼下这个冬天” “对啊，凤琴她现在那么能耐，不就是帮衬一把的事么？” 这些日子在镇上住着除了病了的那段时间担惊受怕的难熬一些，其余时候因为有林凤琴的物资，众人几乎没有感受到饥荒的难挨。 现在突然回到了村里看着屋里屋外满地狼藉，甚至昨晚上有的人家还挨了一夜冻，突然就有了巨大的落差。 听着这些言论，饶是王元都羞恼得涨红了脸。 身为里正他惯来就是要脸面的人，对于林凤琴的帮助他打心眼里感激，但却看不上眼下某些村民们这死皮赖脸的行径。 而一旁林凤琴听见这些话倒是笑了。 要是大家伙懂事又客气的话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眼下不是正好么？ 拦下了就要开口斥责的王元，她满脸堆起了标志性的客气假笑。 “大家是不是忘了？我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这毫不遮掩的话让众人一愣，还没等回过神来去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就又听她开口。 “我拉大家一把可不是因为好心，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我提供粮食和物资时可都是有条件的！” 她的话让众人一愣，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被这段时间的舒心的日子给掩盖了。 “那、那凤琴你现在要是有什么条件咱们也一样答应啊！” “是啊！我们都答应！” 只要有得吃饱穿暖的，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在场众人都觉得林凤琴的要求不高，也只是干些平日里家家户户都得干的活罢了。 “可现在我没条件了，你们能干的在我看来也顶不上我付出的，再说了，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我这么一个半截身子骨都入了土的老太婆养着你们这老老少少的一群人呐？！” 不得不说林凤琴这话说得确实是刻薄至极。不说有的村民听后臊红了脸，连最后头的宋璟都忍不住咂舌。 “林大娘这口才了不得啊！” 在皇家长大的宋璟从小就懂得尔虞我诈，哪怕是再讨厌一个人或是再不想做的事，那表面上也得过得去，像这么直白的行事作风，他还是头一回见。 “哪怕是皇舅舅也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啊！” 果然，在林凤琴说完这话后，有些村民们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但也有人不死心想要继续劝说的却被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不过——”林凤琴话音一转：“我也不是那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的人，虽然我不能再白搭进去粮食了，但我现在有个法子，不仅能让大家伙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个年，干得顺利的话还有可能让大家来年也过得不那么捉襟见肘，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试试了。” 这话让原本担心眼下怎么过的人忽然又像是枯木逢春打了鸡血似的接二连三叫嚷起来。 “林婶子您就只管说！只要是人能干的活咱都能干！” “就是！咱们遭这次难都挺过来了！就不信还能有过不去的坎！”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情让众人比起之前热情了不少，林凤琴点点头，对这样的表现很满意。 第一百四十章 拿捏住对方的命门 正惊叹着林凤琴只花了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的情绪抓在了手里，宋璟一抬眼，忽然发现老太太正径直朝着他走来。 “宋大人，您是大官，能不能给咱们说一说关于大梁和突厥的关系？” 她虽然上过夜校，认识字也学过一些知识，可她对历史的了解不算深，更不知道这从未听过的大梁和他们嘴里说的突厥是什么样的关系。 而原身林氏更是连镇都没出过的妇人，她的记忆中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林凤琴只好求助所有人中看上去知识最渊博的宋璟。 突然被点名的宋璟在林凤琴笑眯眯的注视下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您若是想知道的话，那是当然！” 宋璟贵为世子，三岁入太学，授课的先生皆是当朝大儒，天下饱学之士。 当年国力强盛时突厥是大梁的属国，年年朝贡，那十几年是大梁边境最安稳的时候。 直到先皇突然因病逝世死在了南巡的路上，宫廷内乱皇子夺嫡。一直以来狼子野心的突厥借机挑拨。大梁内乱后自顾不暇，突厥趁乱又入侵西北边境。 直到现在，大梁国力日渐衰退，突厥也越发猖獗，三天两头在边境发动小型战乱。再加上突厥人性格暴虐，骁勇善战。但凡被他们攻占的城池几乎都会被屠城的厄运笼罩。以至于大梁百姓恨极了突厥，两国之间相处得并不和睦。 榆春县虽地处边陲，但却不是边界，加上河西村的地理位置也较偏远，所以他们只听过打仗征丁却从来没切身体会过。 村民们都不识字没读过书，这也是他们头一回从别人口中听到了除了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之外的国家大事。 宋璟的观点不偏不倚，站在那侃侃而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突厥人可真坏！” 当听见屠城时，村民们想起了当时在县城里的遭遇。感同身受着有人愤恨地骂了一句。 不远处的杨勤听着他们憨厚的怒骂不由得扬起了一抹苦笑。 事实远比想象中更残酷。 就在村民们想法被带偏，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突厥时，林凤琴突然开口了。 “不都说了？落后就要挨打，要是想永远立于别人之上就得拿捏住别人的命脉！” 拿捏住别人的命脉？ 回过神的众人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连宋璟和杨勤几人也不约而同地带着疑惑看向她。 “就突厥那些个狼崽子，一个个的骨头都硬着呢！” 杨勤回想着双方交战时的场景插了句嘴。 突厥能成为大梁的心头大患并不是因为他们骁勇善战，更是因为地处西北方偏远地区，以游牧为生的他们各种物资缺少粮食匮乏，所以打起仗来一个个的都像是不要命。哪怕是被俘了，也宁死不屈。 在大梁最强盛时心里都暗藏着小九九，更别提近年来大梁势弱，他们的气焰越发嚣张，哪有那么轻松就能拿捏得住他们的命脉？ 曾经大梁和突厥的冲突最长持续了有两年之久，死伤数以万计，最后止于那年大雪。 这下不仅杨勤抱着悲观的态度，连宋璟也觉得林凤琴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了。 “林大娘，突厥人的想法跟咱们不太一样，他们” 宋璟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但最后却被林凤琴摆摆手打断。 “宋大人，你说突厥人为什么要打仗？” 突如其来的问题直接把宋璟给问愣住了。 为什么要打仗？ 但杨勤却接口就道：“他们突厥人贪婪成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话也没错。”林凤琴听后点头表示赞同。 比如上辈子他们被联军侵略时，对方贪婪的嘴脸也同样暴露无遗。但现在大梁和突厥的关系却跟那时不同。 “无论如何打仗总会死人的，要是能安居乐业的话谁又想要去打仗呢？” 林凤琴的话让众人再次沉默，最后有不解的人嚷嚷着问道：“那林婶子，您说要怎么拿住突厥人的命脉！咱都听你的！” “对！您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此时众人仿佛完全忘记了一开始他们只是在讨论要怎么样过好这个年，想到刚才宋璟说的国仇家恨他们现在只剩下了想要打败突厥的满腔热血。 “咱们跟突厥人做生意啊！” 林凤琴绕了那么一大圈，定下的就是这么个计划。 江南富庶，现在就算是把能卖的运过去，那也赶不上过年。 而西北不同，地理位置上离得近，中间运输和其他的成本就低。只要是趁过年前集全村的力量能谈好一笔生意的话那事情的发展就不一样了。 她别的不行，只能做买卖。但要是拉着全村人一起，那就是人多力量大！ “跟突厥人咱们能做什么生意？” “就是，突厥人比咱都穷，做生意有钱给吗？” 在百姓眼里突厥人都是茹毛饮血，穷困潦倒的原始部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想着烧杀抢掠别人。 跟他们做生意？别到时候不给钱事小，还把东西给抢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他们不给钱咱们不给东西不就成了？”林凤琴不以为然。 突厥人就算横行霸道但总归也有脑子？ 别人东西她不敢打包票，但她从供销社里拿出来的东西绝对是突厥那苦寒之地万万没办法放弃的。 这不就直接拿捏住了对方的命脉么？ 他们给钱她卖货，双赢的局面只要有脑子的都不会拒绝？ 不同于村民们的担心受怕，听完林凤琴的话后杨勤想到她时不时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倒是最先反应过来。 “我看这买卖能成！” 此时连宋璟想到什么也微微侧身对一旁的顾承元小声道：“这是你给林大娘出的主意？” “没有。”冷冰冰地回答脱口而出后，顾承元似是想到什么又看向宋璟：“你去跟奶奶说，这次可以借你的名义。” “小九，皇室之人不得经商。”宋璟围紧了脖子上的狐裘，没拒绝也没说答应。 顾承元不像宋璟喜欢拐着弯说话，直接冷冷道：“宋家又不是只剩你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而后立 皇室子弟不允许经商，可驸马姓宋，宋家下面能用的人可不比别的世家少。 “小九就那么笃定我会帮你？”宋璟心底苦笑一声。 “表哥应当清楚这里面的收益。” 顾承元正视的眼神让宋璟收起了神色间的打趣：“小九应该知道跨出这一步之后现下的局面就必须会被打破了。” 比起先皇，当今皇上子嗣算不得丰绵，薛贵妃膝下二子，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珍妃所出的七皇子八皇子。其余四个皆是公主。 先皇走得突然，当年还是五皇子的永宣帝从一行五分势力中厮杀出来夺得皇位，其中的艰难凶险让人想起便为之色变。 以至于登基后励精图治，免除了每年从民间选秀，后宫除了皇后和薛贵妃外就还剩下几个不得不纳入后宫的妃嫔，其中位分最高的就是生下了两个皇子才从婕妤晋升到妃位的珍妃。 为了避免曾经夺嫡的惨剧再次出现，永宣帝在培养皇子这件事上分得十分清明。 大皇子占嫡占长，自小由太傅亲自教导，其余的皇子们都入太学，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应该稳坐太子之位。 但偏偏永宣帝迟迟不立皇太子，导致了皇子们身后的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表面上兄友弟恭，可又有谁不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呢？ 除了—— 想到这，宋璟将无奈的目光落在顾承元身上。 除了他这个九表弟。 分明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但却是最没有野心的。 按理说大皇子虽是兄长但却不是一母同胞，薛家贵为当朝太尉，外祖家的势力完全能跟皇后的母族一较高下。 薛家表面安分，可谁都知道薛太尉在背地里替二皇子谋划了多少，才让他在民间塑造出了一个贤德的美名。 小九分明可以仗着这泼天的宠爱去替一母同胞的哥哥争取，但他却丝毫不在乎，更是为了躲避独自带着一队近卫到了西北。也正因为这样才差点死在了半路。 “破而后立。” 顾承元的语气不紧不慢，但却能听出他的决心。 “璟表哥，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只是想护住我在乎的。” 生在皇家的顾承元并不是不懂，相反的他就是都看得太清所以不争不抢只想规避。 但现在—— 感受到他目光中忽然露出了像狼崽子一样的锐利，宋璟笑了。 永宣帝和长公主一母同胞，两人的母妃曾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颇为出众，长公主的模样自然不必多说。而宋璟的父亲则是永宣帝钦点的探花郎。 以至于宋璟也是面如玉冠目若星朗迷倒京城一片闺秀贵女的世子爷。 平日里的宋璟为了让自己保持威严不大爱笑，此时唇角掀起一丝弧度的他刹那间仿佛让天地失色。 “行，谁让你是本世子最疼爱的小表弟呢？无论你想干什么表哥都帮你！”宋璟语气满是宠溺。 寒风中，一大一小的身躯站在那林氏祠堂前仿佛默契地达成了一生的誓约。 而不远处，林凤琴跟村民们也暂定好了计划。 有不同意的人王元让他们各回各家，同意的留下来商讨。 跟着陈名一起来的人自然是都答应了。 他们本就无家可归，现在不过就是替自己拼条安身立命的路。 说是商讨，实际上是林凤琴说大家伙听着。 “就这样，都暂且回去歇着，到时候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先去打探打探情况。” 林凤琴决定这几天准备好先去边境走一圈。 做买卖也不能纸上谈兵，至少得先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 暂定好了计划已经月挂枝头，松了口气的林凤琴在林大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往回走。 “哎，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哦！” 站了这么一会她只觉得腰腿都快断了。 “娘，我和大哥能养你。” 半晌，一旁的林大河才瓮声瓮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沉默寡言但也不是不识好歹，他明白林凤琴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俩。 头一回，这个身高体壮的汉子心中生出了内疚感。 不仅林大河沉默了，连慢慢悠悠跟在后头的宋璟都有些感慨。 果然不出门不知民间疾苦，按理说林大娘这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还得替子孙操劳。 正想着怎么把刚才顾承元提的事说一说，就听前头略显嫌弃的话响起。 “可得了！我要的是安稳退休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可不是要一天三餐光填饱肚子就够了。指望你们兄弟俩能发财还不如指望我自己这把老骨头！”林凤琴摆摆手，“再说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知道你和你哥孝顺，但家和万事兴，怎么能和？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家底子丰厚无忧无虑才能和！大河你记住，成家立业不稳，业立家才能成！” 她说完后林大河没再说话，连后头的宋璟都沉默了。 这一瞬间，宋璟忽然对合作这件事就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 林凤琴做事向来麻利，第二天她就起了个大早。 等宋璟睡醒时林凤琴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开始晨练了。 “阿元，你们这是在干嘛？” 在一旁看着那古怪的动作直到结束宋璟才上前问正擦着汗的顾承元。 “在晨练。” 晨练？ 宋璟将这两个字在脑袋里头转了个弯但却不明白。 公主府也有请武师作西席，闻鸡起舞也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可是这样的锻炼却是他见所未见的。 “宋大人！” 还没等宋璟从这奇怪举动里回过神就听见身后林凤琴正在喊他。 “林——”到了嘴边的大娘转了个弯，“林奶奶！” 还没等面露惊讶的林凤琴开口宋璟就笑意盈盈地打断了她：“您就把我当成和阿元一般的小辈便是！” 突然多了个快到弱冠之年的大孙子，还是个京城来的大官，林凤琴说不忐忑都是假的。 但宋璟却坚持着跟着顾承元喊，她也不是个忸怩的，便也就语气熟稔地打听起了边界的事。 “林奶奶真的要去凉城？” “嗯，我得先去看看突厥人缺什么，我才好去赚他们的钱呐！” 林凤琴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摆明了为了生意这一趟非去不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去凉城 被林凤琴的直白逗笑，但宋璟也摆正态度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凉城那里不比别的地方，要是林奶奶不嫌弃的话，您不如找我当个合伙的？” 林凤琴一愣。 找人合伙她不是没想过。 但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齐远富。可现在人家忙得焦头烂额的她也不好意思用这她自己都没有十全把握的事去打扰别人，就想着她先去探探路，等差不多有了起色再去找人合作也来得及。 可她没想到现在有人主动提出合作，还是个官。 “宋大人，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想好的借口到嘴边绕了一圈，她最后实话实说：“我怕你亏钱了我赔不起。” 带着宋璟做买卖的风险可比她自己单独干风险大多了。 要是干不成顶多亏点东西，这要是让当官的赔钱，那赔的是什么可说不准。 她有担风险的心理预期，但却不想与虎谋皮。 此时宋璟完全不知道在林凤琴心里他完全是个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林奶奶，我没打算出钱。” 宋璟这话刚说完，旁边林大河警惕的目光就直接扫了过来。饶是宋璟都被里面的压迫感惊得微怔。 “你这是打算白占我娘的便宜？！” 那凶神恶煞的语气和神色仿佛只要宋璟敢点头，林大河就能动手把他脑袋拧下来。 “大河！” 林凤琴无奈，也不知道儿子太护着娘是好还是不好。 上前一步。 “宋大人，大河他是个粗人，没什么心眼，您多包涵。” 听着这话宋璟笑容都苦了三分：“林奶奶，我虽然是个官，但我对您也不会有那百八十个心眼呐！” 就算有，好像也比不过眼前的老太太。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说话会跟打太极似的。哪怕面对皇帝他也没觉得有那么难琢磨过。 终是叹了口气把话全部摊开了说。 “林奶奶，您也知道买卖难做。榆春县虽也是边陲，但比起凉城那个地方百姓们淳朴许多。” 凉城与突厥相邻，处于两国交界处。 城池不大但却因两国百姓经商来往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富有，可他的富有又不比江南，其中还隐藏着混杂和危机。 说到这宋璟有片刻停顿，不经意地将视线在顾承元身上掠过后才又道：“林奶奶，若是您以后想把这买卖做大，去州府乃至京城” 剩下的话宋璟没说完，但林凤琴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是做买卖的光有头脑不够，还得有人脉背景。 更别说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钱再多不如当权者一句话。 就像是之前在镇上，要不是那冯七短命，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报复那都是不可预知的。 “那宋大人想要什么？”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林凤琴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她不相信非亲非故的宋璟会平白无故帮忙。 “咱们合作我会成为林家背后的靠山，我只要一成利，其余关于买卖的都得靠你们自己，但前提是你们不能违背大梁律例。” 宋璟的话漫不经心。 “就这样？” 这样的条件看似合理但对于林凤琴来说却简单到不可置信。 “那、林奶奶您以后要是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就多分我一份好了。”宋璟半开着玩笑。 他清楚林氏的潜力，现在他们差的只不过是一阵东风，倒是他，说不定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 要知道哪怕是一成利有时候也是泼天富贵了。 机会都送到眼前了不拿下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哪怕鱼饵后头是钩子那也要先试一试！ 一咬牙：“行！” 等回到家后林凤琴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林大山的反应几乎和林大河一样。 “娘！我！” “好了，别说你能养我，大河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以后能把自己照顾好让我能放心闭眼就成。” 一句话，瞬间让林大山眼泪绷不住往外掉。 “林大山！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再说了我还没死呢！你赶紧把伤养好，以后还指望你和大河帮我呢！” 跟在后头的宋璟原本看见林大山的模样有些尴尬得憋不住想笑。可在听见林凤琴看似呵斥实际上却暗藏别的意味的话时心里却忍不住羡慕。 “有时候觉得这样的人家也挺好的。” 刚说完顾承元就从他身旁挤了过去，随后耳边还传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吐槽：“这话有本事你去姑姑面前说去。” 听到这话后宋璟心虚地摸摸鼻子。 他比起其他人怂恿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母亲是长公主，和父亲感情和睦不似其他世家家里人口复杂，两人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他甚至不用替自己谋划什么就能得到一切。 林家当家的是林凤琴，哪怕其他人不愿意也只能同意。 第二天一早让王翠香准备好东西就准备出发去往凉城。 “你们在家照看好孩子，有什么事就去找里正商量，我们来回顶多十天半个月就回来。” 想到路程要用的时间林凤琴忽然怀念起上辈子的绿皮火车。 榆春县到凉城说远也不远，要是有绿皮火车的话估计一晚上就能到，可是现在坐马车来回路程就得花上好几天。再加上要在凉城待的时间少说也得十天。 “大山，你多听着些你媳妇和春儿的话。” 虽然儿媳妇性子也忸忸怩怩但却比儿子好多了，再加上个越发沉稳的林春儿，林凤琴还是放心的。 除了宋璟和顾承元，最后林凤琴把实在拗不过要跟着去的林大河也带上了。 林大河去了杨勤两人自然是要跟着，以至于原本打算轻装上阵的最后足足坐了两辆马车。 马车还是宋璟让人送来的。 临走前王翠香掉着眼泪把所有家当都塞给了她，林凤琴也并没有拒绝。 出门在外的多带些钱还是有备无患。 腊月的天越往北走就越冷，还没到凉城呢就先见到了雪。 “你们把这衣裳穿上。” 马车里有炉子但林凤琴还是觉得冷，顾虑着顾承元，最后她还是决定到时候去供销社里掏几套棉袄。 反正现在和宋璟算是绑在了一块，也不怕他生疑。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羽绒服 天色渐暗，因天气的缘故一行人不得不在太阳落山前停下。 “这一段路基本上没有歇脚的地方了，咱们只能就地休息一晚。” 林凤琴、顾承元和宋璟三人坐一辆马车，林大河杨勤他们跟在后面。 越往凉城走就越乱，地域荒凉贫瘠基本上少有城镇。宋璟也不能带着一行人去住驿站，只能让侍卫去找地方扎营。 “好。”林凤琴没意见。紧接着道：“你们先下去准备，我拿点东西。” 宋璟刚想说等她一起却被顾承元拽着胳膊往下走。 等车帘放下听两人脚步声走远，林凤琴直接争分夺秒进了供销社。 “阿元你？”被拽得踉跄的宋璟面露狐疑。 “林奶奶年纪大了，喊她提前下来吹冷风？” 侍卫找的地方是块洼地，能避风，但在这毫无遮挡的地势下腊月的寒风依旧在耳边刮得鬼哭狼嚎。 宋璟感受着猛地灌进脖子里的寒气，突然有些后悔他下来得早了。 早知道他也等侍卫都准备好了再下来。 可顾承元瞥了他一眼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咱们先去把火生了。” 宋璟：？？ 侍卫都在，生火这种活什么时候轮得上他俩这养尊处优的人去干了？ 马车里。 趁着没人的空当林凤琴匆忙将想好的东西统统搬了出来。 棉袄锅具火柴被褥，最后连油布和帆布都掏了好几大块出来。 直到塞了大半个马车塞不下了才开始喊人。 先前停车后杨勤他们去帮忙了，只有林大河守在马车旁，现在听见林凤琴的喊声他才赶忙掀开车帘。 当看见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时只是愣怔须臾，随后撸起袖子就开始搬东西。 “大河，你先把这油布拿去铺好。” 这寒冬腊月的，到时候晚上夜寒露重，要是不垫上油布一晚上衣服都得浸湿。 林大河老老实实捧着两叠油布先去了宋璟他们那。 “这是什么？”宋璟看着他手里那一叠绿色还反光的东西好奇得伸手去摸。 “我娘说是油布，让我拿来垫地上。” 油布？ 宋璟眸光一闪。 这跟他们做油纸伞的布料分明不一样啊！ “林奶奶可说了这油布的用途？” 面对宋璟的询问林大河爱答不理，他将油布展开铺好，淡淡地回了一句：“铺在地上防水。” 等铺好之后，趁着林大河跟顾承元反身回马车去搬东西时宋璟看了眼地上的布，又看了看手里的暖水袋。紧接着默默拧开将水倒在了上头。 弯下身将油布一角掀起，水渍在油布上来回滑动半点没见浸入布料，更没见水往下滴。 就在他震惊得眸子睁大时，林凤琴带着抱着被褥的两人过来了。 “等一会看看能不能找几根木头树干的将这帆布撑起来，咱们搭个帐篷。” 帐篷？ “就是突厥人住的毡帐？”听见这话的杨勤倒是自告奋勇起来，“这个您放心交给我和何裕就成！” 随后林凤琴也不管，指挥着儿子将东西全搬来后就一人发了一件从劳保用品商店拿的棉袄，另外还有一件小孩的羽绒服是她从百货商店里拿来的。 “来小元，你把这穿上就不冷了。” 这衣服可贵着哩！买别的衣服顶多是要布票，可这只有在百货商店里卖的羽绒服还得要购货券。 顾承元像是习惯了似的老实伸开胳膊任由她给自己穿上。 羽绒服是蓝色亮面的的，接着落日余晖看上去闪闪发亮。 宋璟看着那造型奇怪的衣裳伸手去摸了摸。而在穿上的一瞬间，顾承元觉得所有的寒风都被挡住了。 他也面露惊讶：“奶奶，这是什么衣裳？” “这叫羽绒服，里面都是鹅绒。” 听他问这话后林凤琴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小家伙并没有问她这衣服从哪来的，而是问这是什么衣服。 想到这，林凤琴更放松了，直接将人拉着在身旁坐下：“饿了，咱们多吃点东西，吃饱了才不饿。宋大人，老婆子累了不想起身了，劳烦您和大河去马车跑一趟把车上吃的东西也拿来。” 马车离得不远就拴在不远处的老枯树下。宋璟自然是应了。 等他掀开窗帘看着那一堆瓶瓶罐罐时，忽然觉得世界有些玄幻。 “走，我娘饿了还等着呢。” 都没来得及等他消化眼前见到的东西是什么，林大河径直将其中一部分塞进了他怀里。 看着林大河先一步离去的背影宋璟疾步跟上。 他想着自己堂堂大梁世子，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可现在却像是变成了那什么都没见过的乡野村夫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方便面配辣椒酱 杨勤他们动作迅速的就把帐篷搭好了。 “林大娘，您这布可真结实啊！” 两人满意地围着自己搭好的帐篷打量。要是军中有这样的布该多好啊！ 林凤琴笑笑没说话，只是垫好油布后让林大河他们把东西都送进了帐篷里然后招呼着他们过来一块吃东西。 听见招呼的他们则是看了顾承元和正发呆的宋璟一眼。 “杨叔叔，奶奶喊你们吃东西呢。”少年扬着清冷的小脸复述了一遍林凤琴的话。 杨勤何裕两人听后对视一眼走进了帐篷。 “宋大人？” “嗯？您叫我？” 林凤琴喊了好几声宋璟才回过神。 “我说您也饿了？快一起坐下吃。” 比起之前的遮掩，林凤琴这回倒是大大方方的把东西都摆了出来。 东西还没铺好，几人席地而坐。帐篷遮住了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 “这是豆豉鲮鱼！” “这是桃罐头！” “这是我们小元爱吃的鸡蛋糕。” 看着眼前被林大河逐个打开的瓶瓶罐罐杨勤瞪大眼睛。 之前在镇上那会这些东西吃了不少，他们都以为是做出来的，谁知现在看了才发现原来竟都是装在这些小盒子里。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林凤琴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锅。 “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水。” 大冷的天林凤琴想吃些热乎的。 “来人！”她的话音刚落，宋璟就探头出去喊来了侍卫：“你们去找些水来。” 见那侍卫匆忙来了接过锅又顶着寒风离开，林凤琴倒也没说什么。 她深知到哪都有要讲的规矩，别人的侍卫她可不好自作主张说让他们也歇着，这毕竟也是他们的职责。 侍卫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提着满满一锅的水回来了，还不知从哪顺手抱回一堆干枯的木柴。 都不用林凤琴开口林大河就在帐篷前生起了火，他拿着手里的火柴盒子一擦，火苗噌一下窜了出来将干草点燃放进了柴堆里。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宋璟自觉伸手拿起了那盒火柴，端详着手中那小小的木棍。 “这是火柴。” 顾承元默默叹了口气，抽出来一根当着宋璟的面演示了一遍。 从前怎么没发现表哥是这种把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的人？ 干柴加上呼啸的风，火焰熊熊燃起，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了。 “我去煮面，你们先吃这些零食。” 林凤琴拿出了从供销社里拿的鸡蛋方便面。 可在场的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没有一个不好奇的，都顾不上吃就想看看哪来的面。 闻着锅里的面香味，林凤琴也不由得感叹。 这在供销社里可是奢侈品！一包二两的面卖了一角五分钱不算还得搭上票呢！就连她也只舍得偶尔买一回带回去给孩子吃。想不到现在不花钱就能当饭吃了。 等面香传来林凤琴又借掏纸箱子的动作默默拿出了碗筷。 鸡蛋方便面里配了葱油味的调料，她在每个碗里加上之后就把面平均分在了碗里。 宋璟看着摆到了自己跟前的那碗面总感觉不太真实。 怎么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跟变戏法似的就变出了一碗面呢？ “小元你面条里拌些酱吃。” 林凤琴刚才原本想再拿出几个鸡蛋来，但最后想着实在太打眼了才收了心思。 一碗方便面到底寡淡了些，最后她又摸出来一瓶辣酱。 打开罐头，鲜红的颜色吸引了所有人，在拌进面里时一股热辣刺激的味道钻进了众人鼻尖。 何裕是蜀地人，闻到这味他眸光猛地一闪，顾不得矜持就问道：“林大娘，您吃的是什么？” 林凤琴被问得一愣。 “辣椒酱啊！” “我能尝尝么？” 在那期盼的眸光下，林凤琴把辣酱瓶子递给了何裕。 闻着诱人的味道，何裕十分不客气地往面里拌了一大勺。一旁的杨勤见状也忍不住道：“也给我来点。” 两人学着林凤琴的样子把面拌匀，猛地吸溜一口面条，麻辣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呛得眼泪都快出来得一瞬间却又忍不住继续往嘴里送。 “你们吃慢点，这辣酱可辣了。你们要是喜欢吃我这还有。” 见两人狼吞虎咽的模样，林凤琴想到供销社柜台里一堆的库存。 她口味偏清淡也不爱吃辣，要不是想着天太冷可以吃些辣椒驱寒也不会想着把这辣椒酱拿出来。 这两人怎么跟没吃过辣椒似的？ 谁知道这想法才刚闪过，馋得津液横生的宋璟就没忍住开口了。 “林奶奶，这辣椒是何物？” 林凤琴：？？ “你们没见过辣椒？” 在齐刷刷的一致摇头后，林凤琴傻眼了。 “那你们” 本想问他们之前吃什么，突然回想了一下，来了这么久好像除了葱姜蒜八角花椒和大料，似乎并没出现过辣椒。包括聚香楼的菜式里也没有过。 “那你们想吃的话就开口。我这还有很多。” 西北冬日冷寒，杨勤他们平日在军中也不敢喝酒驱寒生怕误事，有时候冷极了就在嘴里头咬几颗花椒。 “头儿，咱们要是有这玩意的话，我杀敌都能多两分力气！” 何裕吃得爽快，听见林凤琴的话眼睛都亮了几分。 而杨勤心思倒是更为沉稳些，边吃边低声道：“你快吃，等咱回去跟校尉商量商量，林大娘好说话咱也不能觍着脸光占人便宜。” “还是头儿考虑得周到！”何裕此时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宋璟一碗面吃了个撑。等人都吃完便主动喊来侍卫收拾。 而这次在侍卫拎着锅碗准备离开时林凤琴倒是起身喊住了他：“劳烦大兄弟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里还剩下几袋方便面和罐头，你们拿去煮了吃！” 侍卫先是看了宋璟一眼，见他颔首后才跟林凤琴道谢带着东西退出去。 关于林凤琴哪来那么多东西的事，包括宋璟在内的一行人十分有默契地闭口不提。 在路上晃了两日后终于在第二天晌午远远就看见了凉城的城楼。 看着高悬的城匾林凤琴不由得有些心酸：“不知道什么时候咱小元写的牌匾才能继续挂上呢。” 上回受灾时怕顾承元写的那块牌匾坏了林凤琴就干脆取下收好了。 现在镇上的铺子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再重新开。 “等铺子重新开业时小元送您一块更好的！” “我家小元写的那块就已经是顶顶好了！奶奶可不要新的，就要那块！” 一老一少两人说着话，宋璟看向对面坐得笔挺的小表弟，又瞅了眼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不由觉得有趣极了。 就这样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车帘掀开例行检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物易物 透过车帘，林凤琴见两名守城兵手持雁翎刀走上前。 先是打量了他们的马车一眼，随后看向一旁的侍卫：“里面什么人？” 守城兵和先前县城的衙役比起来算得上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模样看一眼都能吓得心扑通直跳。 不过很快，宋璟的侍卫给对方递上一块牌子，交涉完后林凤琴只觉得对方的表情都透出了肉眼可见的恭敬。 从前林氏顶多就到过镇上，林凤琴也没办法从她的记忆里得知这时候的县城长什么样，此时她透过车帘打量着四周。 凉城比起五显镇大了不少，进了城，路两旁挤满了摊贩，有些人的穿着打扮和相貌充满了异域风情。 宋璟让侍卫赶着马车直奔客栈。 “林奶奶咱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现在不饿，咱们先出去逛逛。” 听了这话几人都表示赞同。 此时正值晌午，早上起来时何裕馋那一口辣酱拌面，结果又煮了一大锅面结果连带着其余几人也吃撑了。刚才宋璟问那一句是怕没吃什么的林凤琴饿了。现在听她说先上街，宋璟赶忙拢了拢衣襟走在前头。 俊俏的少年此时脖子上围着狐裘，穿着军绿色的厚棉袄，头上玉冠高束，手里抱着一只奇形怪状的袋子。 古怪的打扮却并没有掩盖他天生贵气，反倒是吸引了不少来往宾客的目光。 客栈就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出了门就听见了不断的吆喝声。 林凤琴走在最前头，此时她十分后悔担心孩子劳累而没将闹着要来的小孙女带上。除了宋璟和顾承元，身后跟着那三个神情严肃的汉子不像是逛街反倒是像要去催债的打手。 “宋大人，您之前来过凉城吗？” 最后林凤琴憋了半天，只能找了话茬跟宋璟开口。 “不曾，这也是头一回。” 从前对边境和其余国家的了解都是从杂书上而来，以至于此时的宋璟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的摊贩。 “奶奶，回去前咱们可以去看看马匹。” 听顾承元这话林凤琴也把目光落在了街边拴着的马匹上。 观察了这一会她也发现了城里人不少，也有大梁来做贩卖生意的商人，只不过卖的大多都是有关于牛羊马匹之类或者贩卖铁器的，并不像普通城镇那样多是吃喝玩乐的小摊。 这一条街像极了供销社里的大宗商品交易区，双方买卖定下之后都是靠车拉走。 人们表情冷漠并不热络。 林凤琴深知物以稀为贵，这里走两步就能看见卖马的大概率能花便宜的钱买到更好的马。 “那这城里现在可以就地卖东西吗？” 算了算身上带出来的所有的家底，心里十分没底的她侧头朝着宋璟问了一句。 原本逐渐起色的生意被突如其来的天灾打断，虽说前阵子吃喝用的都是供销社里的产出并没花银子，但他们后来也彻底断了收入。身上这一百多两银子还是当时生意好的时候攒下来的。 想了想当时买牛的价格，林凤琴估算这凉城的马哪怕卖得再便宜那也不能跟白菜似的。 心里盘算着，既然要买就多买几匹回去。 钱不够，那就只能从别的途径想办法。现在最简单的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在这也摆摊卖些东西。 “凉城这边大多不是售卖，是以物易物。”跟在后头的杨勤听见她的话后上前一步，“林大娘您要是想换东西的话可以拿些他们缺的东西。” 一旁的宋璟也跟着点头补充道：“茶叶、丝绸、布料、水果蔬菜什么的，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 突厥是游牧民族，主要生活物资支柱是畜牧业，日常衣食住行也都跟牲畜有关。 每年朝贡大梁都会回以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比如布帛绢缯等。 “大娘您那个辣酱和方便面肯定也能受欢迎！”何裕也插了一句。 听他们一人补充一句林凤琴心里有了底，又随意逛了几圈记下了人最多的地方后林凤琴才领着众人打道回了客栈。 “小元，你来帮奶奶忙。” 等吃完晚饭林凤琴把顾承元喊进了房间，把原本想跟着一块的宋璟给委婉地送了出去。 “小元啊，你替奶奶记些东西。” 一行人里她信任的只有林大河和顾承元，而这两人里林大河不识字更不会写，最后记录数量这件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在了顾承元头上。 转身将房间的门拴好，林凤琴给顾承元递去了本子和笔。 怕他没用过铅笔，林凤琴还从商店里翻出了一支毛笔和钢笔用的墨水。 正当顾承元准备好等林凤琴说时，却被她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讹上一笔 “橘子罐头二十瓶。” “辣酱十瓶。” “方便面一箱” 顾承元平日里那总是沉着冷静的表情在眼睁睁看着林凤琴从怀里接连不断地往外掏东西时彻底龟裂。 “小元怎么了？”见那张时常绷着的小脸有了除却严肃之外的表情，林凤琴都忍不住笑了。 她自己也识字，但她觉得边记边拿东西太慢了所以才把顾承元喊了进来。 听见她的询问顾承元才一个激灵回过神，他上前一把拉住了林凤琴的胳膊随后朝着暗处喊了声影一。 “哎哟！”被冷不丁蹦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但等她看清来人时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你就是当时救了我的小哥啊！” “去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话落，影一转瞬又消失在眼前，鬼魅般的身影把林凤琴看得目瞪口呆。 “奶奶，你继续。” 虽然他极力控制了情绪，可林凤琴还是从他抿起的唇看出了少年此刻的震惊。 “小元为什么不问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但凡是见到这样情况的，哪怕是自己亲儿子也会觉得害怕和惊奇？但眼前的少年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奶奶能凭空变出那么多东西小元不害怕？”她打趣着问。 林凤琴也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态。比起藏着掖着怕人发现时倒是放松了许多。 不害怕吗？ 顾承元拿着纸笔的手微微颤抖。 见眼前那个分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却依旧摇摇头的少年，林凤琴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小元想说什么都行，奶奶既然让你来就是没打算再瞒着你。” 抬头看向满脸慈爱忐忑的老人，顾承元心里颇不是滋味。 对于这样的信任顾承元除了满心感动外就只剩下害怕。 在宫中，秘密带给人的还有危险和死亡。 少年语气凝重透着恐慌，无措地看向林凤琴，“奶奶，这件事你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 “没事的，小元不怕。”林凤琴放轻语气。 不得不说此时她心里是熨帖的。 一开始的遮掩是害怕秘密暴露，她知道人性经不起试探。而她今天这一把在顾承元身上却赌赢了。 “小元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奶奶既然选择做买卖，肯定是早有打算的。” 她林凤琴知道顾承元肯定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但也从来没打算过问。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可在他刚才把影一喊出来时，林凤琴就知道在自己把秘密暴露出来的同时，这孩子也同样选择了在她面前坦露。 “可是——！” 顾承元低垂着头紧咬着牙关，声音里满是挫败。 长那么大头一回，他迫切的想要得到那个能掌管天下的位置。 “没关系，奶奶知道你的想法，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走一步算一步！”笑着拍了拍顾承元的脑袋安慰道：“现在小元得先帮奶奶计数把东西拿去多换些有用的，要不你二叔那榆木脑袋奶奶可指望不上！” “哪怕有人说咱们多久后就要遭殃，现在我们也一样要先继续好好活着呀！” 说完林凤琴继续从供销社里往外搬东西。一旁的顾承元看着她的动作，愣怔片刻抬起手揩去了在眼眶边打转的酸楚，开始认真地在纸上记着数量。 “影一？你怎么在这？” 在房间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的宋璟坐不住了，刚推开门就见影一大大咧咧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里。 “世子。”影一恭敬行礼，随后拦住了想要上前推门的宋璟：“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你听错了？我也不能进去？” “殿下说是任何人。” 影一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包括宋璟在内。 突然遭受到暴击的宋璟：？？ 不过好在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里头就传来了顾承元的声音。 影一闪身退开，宋璟才神色复杂地敲敲门，得到同意后推门进了房间。 “阿元你——” 当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的宋璟视线落在满满当当铺满地面的东西上时，差点忘记了接下来想说的话。 “宋大人，劳烦您帮老婆子估摸一下，这么多东西能换多少匹马？”林凤琴直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腰。 “您” 宋璟很想问一句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但随后却听见顾承元的声音：“宋大人，这里面可有你的一成利在里面。” 是提醒也藏着警告。 回过神的宋璟收回了僵硬的表情换上了平日里的那副笑脸。 “如果林奶奶您不介意的话，这事情完全可以让杨勤何裕他俩来帮忙。” 在一开始宋璟就让宋青查过了每个人的身份，自然知道杨勤两人是虎贲军的。 想来两人很乐意狠狠在突厥人身上讹上一笔。 果不其然，在林大河和杨勤三人被喊来时，杨勤何裕两人听后连这些东西哪来的都忘记问了，直接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娘您放心！我要是不用这些东西给他们扒下一层皮来我杨勤名字倒着写！” 一旁的何裕也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那咱们趁现在赶紧去！” 近年来突厥越发猖狂，每年的朝贡回礼搬走大梁贵重的黄金珠宝还一副理所应当的嘴脸宋璟也早就看不惯了，现在有机会能赚回来些算一些，宋璟也变成了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喊来侍卫将这些东西全都搬上马车后一行人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驶去。 “这马竟比禁军的马匹还好。” 到了地方，宋璟看向路两旁拴着的马不由得感叹。 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所培育出来的马匹不是大梁能比的。 “哼” 何止啊！ 杨勤在心底冷哼。 这样的马在军中也算得上优良的了。 在大梁，这些马匹弥足珍贵，每年突厥朝贡时送来的也就是这样的品相，结果在突厥这也只能算得上是中等的。连普通牧民们都能牵出来卖 林凤琴见身边几人的表情越发气愤，随后笑道：“那今天就看你们的了！” 有了她这话，杨勤他们重重点头。 可在场的几人虽然知道物价行情，却不会做买卖，看着两马车的东西忽然一时间有些茫然。 “咱们先把东西搬出来。” 林凤琴也不太清楚交易的方式，但她觉得无论什么买卖都得先让人看清自己的东西，于是在地上铺上了一层油布，等几人七手八脚的把东西摆好就开始吆喝起来。 “以物易物咯！大家伙感兴趣的都来看看！” 瞬间，她洪亮的吆喝声就吸引了半街人的注意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长久之计 “林大娘，他说还想让您给他介绍些别的，马管够。” 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售货员，也做过小本生意，但这么财大气粗的人林凤琴也是头一回见。 不过顾客是上帝，她自然不会错过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次林凤琴从供销社里搬出来的大多都是些吃的和用的，不贵重但都实用。 为了避免杨勤再狮子大开口，在介绍的同时林凤琴按照每样物品的价值给出了合理的交换数量。 虽说做买卖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可林凤琴也做不到太黑心，她怕被人戳脊梁骨。 “这人可真豪气啊。” 等介绍完后那突厥人把所有东西都囫囵包圆了，一马车物资总共换了六匹马。其中有两匹还是四十瓶水果罐头换来的。 “林大娘，他问咱们是他把马让人牵来还是咱们一块去。”杨勤问。 那人是空手而来，身后跟着两名侍从。看那装扮模样应该是在凉城内有宅子。 “我就不去了，我也不会挑马，要不你和何兄弟去？” “那行。” 杨勤想了想便领着何裕把物资搬上马车赶着跟那突厥人走了。 “小元，奶奶带你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吃的玩的。” 等他们走后，林凤琴心情颇好。 刚才那突厥人都不还价就把东西买走了，可见那些东西受欢迎的程度。 没了忐忑和顾虑，林凤琴准备带顾承元去城里逛逛，见识见识异域风情。 “咱们是在这等还是” 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可还没等他说完林大河就跟了上去。 “阿青。” 话音落下宋青闪身出现在宋璟身旁。 “本世子可是有哪里变丑了？” 对于完全不受待见宋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世子。”宋青先是看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随后视线下移：“许是世子的穿着打扮不比在京城时。” “哎～”宋璟摇摇头，“阿青，你下次可别随意奉承别人，不适合。” 宋青： “走，咱们也去逛逛。” 宋青一愣，随后跟在了宋璟身后。 凉城比起五显镇来说天差地别的繁华。 除了做买卖的，街道两边还有许多吃食。 闻着那浓郁的烤肉香味传来，林凤琴有些馋。 “老板，给我来二十串肉串。” 怕人听不懂她还不忘伸手比划着。 红白相间的肉在明暗交杂的炭火上缓慢翻动着，油花滴到火中滋啦作响。 很快肉串就烤好了，撒上一些孜然和胡椒粉。 凉城因为地处两国交界处，铜板和银子也是通用货币。 付了钱，林凤琴接过肉串，给顾承元递去一半后看向跟在后面的宋璟三人。 在视线落在宋青身上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顾承元道：“小元你把那小伙子也叫出来。” “影一。” 顾承元自然知道林凤琴说的是谁。 在看见影一出来时林凤琴还挺高兴，伸手就将剩下的肉串分了一半给他，其余剩下的她自己先吃了一串后剩下的给了林大河。 肉串烤得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是汁水。但好像就是少了些盐味。 “你们先吃。”说着直接回头指着摊子上摆着的一盘新鲜肉串：“老板麻烦这些都给我烤了。” 所有人都有份，除了宋璟和宋青。 宋璟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影一，忽然有些委屈。 “林奶奶，您还没给我。” 他都没有，为什么影一能排在他前头？ “宋大人您再等等昂，老板快烤好了。” 没察觉出来宋璟的小情绪，林凤琴打眼一看，又多了两个长得怪俊俏的小伙子突然就激发了长辈关切的心情。 “你看看你们瘦的，得多吃些东西。” 肉串烤好之后林凤琴又买了几个老板极力推荐的馕。 几人边吃边逛，转了一圈后才又回了原来的位置等着杨勤他们。 等了没一会就见杨勤牵着六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回来了，何裕则是赶着空马车跟在后头。 还没等他们说话林凤琴就直接把两个油纸包塞进了他们手里：“快赶紧吃，都要凉透了。” 随后她昂着头看向六匹马。 上辈子只在电视里见过，还是黑白的。 而眼前的马在阳光下皮毛油光水亮的透着光泽，比她都高出许多。 “这马不便宜呐！” 她当时买那头牛就花了十几两银子。 一旁的宋璟吞下最后一口包着烤肉的馕饼，顺着她的话道：“这样品相的马在京城也得大好几十两一匹了。” 杨勤他俩常年在军中，与马为伴的他们自然是挑了几匹上等的。 “林大娘，那人说以后要是还有这些东西让您都卖给他。” 杨勤吃着馕饼包肉，转述了那突厥人的话。 刚才他们可是看见了，那人在凉城城郊竟有一个马场！ 里头的马让他们看着都眼红。 这要是大梁的马都能是这样的话该多好？！ 正当两人幻想时，却被林凤琴的话戛然打断：“这回情况特殊，下次不换了。” “为什么？” 虽然没能多讹啊不，换些，但这是血赚不赔的买卖呐！ “这样的买卖不长久。” 林凤琴笑笑。 虽然供销社里物资多，但这么换也不是长久之计。 再者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她的目标是要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去参军 虽然心下觉得可惜，但杨勤却没再多问。 几人托付客栈将马先养了起来，算着时间打算后头就往回赶。 晚饭时，满桌子的牛羊肉见不到半点素菜。白天吃烤肉吃得喷香的林凤琴现在吃了几口后突然腻了。 “这肉也不能天天吃。” 旁边正跟羊肉奋战的何裕听见这话茫然从一大碗肉中抬起头。 “为什么不能天天吃？” 他们在军中的伙食可没那么好！ 虎贲军算不错的那还是因为他们校尉用自己的私库补贴着，他们能隔三岔五的改善一下伙食。 要是朝廷的军队，那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肉。 “快吃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杨勤见他傻不棱登的模样抬手又将他的脑袋摁了下去。 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让林凤琴看着这俩黝黑的汉子忽然又挺不是滋味。 “我老人家吃肉不好消化，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吃些。”描补完后她又问：“你们俩哪的人？不回去吗？” 前阵子忙得团团转，回过神来的她此时才想起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跟着搬进了自己家还一路跟来了凉城。 饶是林凤琴这会都有些傻眼。 “我是蜀中人，头儿” 何裕话刚说一半就被杨勤慌忙放碗的声音打断。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最后林大河突然开了口。 “娘，他们是虎贲军的。” 林凤琴一愣，杨勤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虎贲军？”脑子里联想着这个词：“当兵的？” “嗯。” 在林大河点头后林凤琴放下心。受上辈子的影响在她心里军民一家亲，当兵的都可靠。 可还没等她继续端起碗吃饭，耳边响起的话就让她的动作彻底僵住。 “娘，等过完年我便要同杨大哥他们一起去参军。” 林凤琴看向面前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的儿子忽然有些许愣怔。 林大河还是如以往那般沉默，但在平静无波的话语中她却听出了他此刻的坚定。 就连顾承元也微微侧目。 气氛在这瞬间仿佛彻底凝滞。 杨勤没敢说话，何裕也默默放下了筷子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人家儿子会有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因为他们俩。 世人都知道战争的残酷，战场上刀剑无眼。 战时征丁有些人家宁愿倾家荡产去买一个免征的名额，怕的就是自己的父兄夫儿上了战场有去无回。 而现在—— 沉默半晌，就在大家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林凤琴不同意闹开时，却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于私，娘不想让你去。”她语气平静，“但娘想问一句，你考虑清楚了吗？” 老太太既没有大家想象中激烈的反对，也没有哭哭啼啼的劝阻，只是目光平直地看向因愧疚垂下头的儿子。 “娘” 喊了一声后林大河再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他就忍不住想要改变这一路上慢慢坚定下来的念头。 看到他的表情，林凤琴也清楚了他的决定。 叹息后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林大河放在桌上有些无措的手背。 “别怕，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尽管放开大胆的去，娘和你哥哥嫂子，咱们一家人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一开始林凤琴是想着培养他们兄弟俩做买卖，好歹能有个傍身的本事，人脉宽广些也不是坏事。 经过前些日子锻炼林大河也如她所想做事情越发沉稳老练，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作出那么突然的决定。 “林奶奶，您真的同意？” 或许是林凤琴的态度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宋璟最终忍不住好奇开口问。 “我也不想同意呀。”林凤琴也没了好胃口，她放下筷子神色无奈，“那是上战场打仗，人命关天又不是儿戏。” “那您——”怎么还答应？ “大河都二十几的人了，为人老实忠厚了些但也不是个笨的，他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 “我虽然是他亲娘，但也不能因为我的不愿意而将他捆在身边。” “孩子那么大了他想做这样的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要是我觉得不对的我当然也会给出建议。” 说着她看了一旁心虚得不敢抬头杨勤何裕两人。 “况且再往大了说，去当兵保家卫国是大义。人家的儿郎干得，我家的儿郎只要想，自然也行！” 说着林凤琴脸上还透出为之骄傲的神情。 “林大娘您说得对！头儿就说大河兄弟他” 没挨骂的何裕听着这话猛地抬头，眼里全是对老太太的崇敬。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一旁的杨勤伸手狠狠的在背后一拧，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收住了话茬。 这样的夸奖林凤琴都没心思高兴。 可突然，旁边一直没作声的林大河开了口：“我不是为了大义，也不是逞能，别的我不要，我只是想去给我娘挣诰命。” 等他得到了官职军功，娘有了诰命，就再也没人敢伤害娘了！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杨勤何裕宋璟、包括林凤琴都愣住了。 她不知道林大河为什么想要去参军，秉着尊重孩子想法的观念她也没打算追根刨底地问，可她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原因。 只有顾承元目光闪烁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二叔，在你去之前我把影一借给你。” 听了这话林大河扭头往影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点头。 一大一小在此时达成了别人都不知道的奇怪的共识。 这样的理由是连林凤琴都没想到的。 她嘴唇嚅嗫片刻，想要劝说的话最终没说出来。但心里也暗自开始做起了谋划。 因为林大河的主意林凤琴临时决定不再多留。 眼见着离过年也没多少日子了，多拖一天就少一天。 林凤琴决定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往回赶。 回程时天越发冷了。 凉城在他们出城时突然飘起了雪花，势头还越来越大。 和来时不一样，回去多了这六匹马也要有人赶。 还好有杨勤何裕加上影一宋青四个顶着风雪一人骑了一匹，宋璟又派了两个侍卫。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慢，林凤琴心里也满是焦急。 表面上看不出来情绪，但在马车中她却不住盘算着到时候林大河去军中之后她能做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准备 “这天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林凤琴离开不过几天，林家好像一整个就都沉寂了下来。连平日里最闹腾的两个孩子都不欢快了。 林兰儿见天的端着张凳子坐在院里往门口眺望，王宝儿有样学样坐在她旁边，两人后面还跟着个妞妞。 三个孩子也不作声，就那么挨个地撑着下巴枯等。 “小妮快别忙活了，来歇歇准备吃饭了。” 在林家住下的李小妮倒是成了最懂事的那个，每天自打醒了就没闲着过，王翠香在她身上好像看见了她们母女曾经的影子。 “也该回来了。” 没跟着去的林大山在家里也坐不住，睡也睡不安稳，要不是王翠香拦着他每天都还想扛着农具去地里找活干。 村里的人在王元的安排下也好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剩下那荒败倾倒的房子还昭示着之前的那场灾祸。 “还有大半个月就过年了，咱们是不是要先备些什么等娘他们回来？” 婆婆不在家，掌家的王翠香并没有觉得轻快，东摸西摸心里也不踏实，仿佛没了主心骨。 从屋里又踱步到屋外，顺着几个孩子的方向朝路上看了一眼。 远处隐约出现的黑影让她有些微怔，还没等她看清就见原本还坐得老老实实的林兰儿拔腿就跑了出去。 在女儿欢快的呼喊声中王翠香回过神来，脸上也溢出喜意转头朝屋里喊道：“当家的，娘他们回来了！” 林凤琴买了六匹马回来的消息不一会就传遍了河西村。 刚遭了灾许多人家还在愁房子怎么盖回去呢，林家的马一买却是六匹。要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但想到林凤琴之前说的要带着大家伙一块做买卖吃上饭的话，半信半疑中也是有许多真心恭贺的。 说到底林家好了他们看着也才会觉得有盼头有希望。 林家院子太小了，放不下六匹马，最后林凤琴干脆就让王元做主，留了一匹将其余的分在了房子没塌的人家养着。 而被分到马的人家也皆是受宠若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林凤琴会放心将那么金贵的马交给他们照料，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会照看好。 林凤琴回来后整个林家仿佛又鲜活起来。连顾承元的表情在欢声笑语中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路上可太冷了。” 去的一行人里何裕算话最密的了。 在以林兰儿为首的孩子眼巴巴的注视下，他充当起了解说员。 小孩的好奇心重，在听他描述着突厥人模样时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仿佛那留着发辫人高马大的突厥人正出现在眼前一般。 “哇！杨叔叔你们太厉害了！” 当听见杨勤用二十瓶罐头换了一匹马的时候，林兰儿眼睛里都迸发出了兴奋的光。 对于可以把罐头当零食吃的林兰儿来说，二十瓶罐头换一匹马简直是赚翻了的买卖。 杨勤一个老实汉子都抵不住小孩们崇拜的目光，面色羞赧地摆摆手。 “奶！你下次再去凉城带上兰儿！兰儿不怕冷！” 小姑娘期待得目光灼灼的模样让在场人都忍俊不禁。 可欢快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晚饭时林凤琴说起了林大河年后要去参军的事。 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林大山。 “大河！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面对拍桌而起的大哥林大河只是点点头，夹起了面前的菜，嘴巴包得鼓鼓囊囊道：“知道，我要去给咱娘挣诰命。” “诰命？”林大山一愣。 林大河看向何裕，后者就给他解释起来什么是诰命。 听懂之后林大山默默坐下了。 见他那像是在思考的模样林凤琴没忍住一巴掌过去拍醒了他。 “林大山，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娘”林大山十分委屈的摸了摸后脑勺，“为啥大河他能去我就不能？” 刚才何裕描述的诰命，让林大山狠狠的心动了。 他力气也大！他也有一把子力气也能打仗挣军功！他和大河各挣一个，那娘岂不是有两个诰命了？！ “大河他光棍一个没挂念，况且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下的决定。你一个有妻有女的，别给老娘听见风声就想下场雨！” 虽说是白得来的便宜儿子，但也许是原身和他们血脉相连，林大山眼睛一转她几乎都能知道他那没半两墨的脑子里是在打什么主意。 被林凤琴臭骂一顿的男人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可怜，但在场的没一个敢帮他说话的。 甚至杨勤何裕两人吃饱了赶紧起身收拾着碗筷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林大娘笼统就两个儿子，他们已经诓走了林大河，再把另一个忽悠走的话他们都觉得自己有罪！ “行了，别耷拉着一张脸。”林凤琴无奈：“你弟去了军中你不得留在家里帮我忙给我养老吗？要不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在家里头被人欺负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地不灵咋办？” 果不其然，原本还委屈的林大山一听这话瞬间抬起头露出狼一样的表情。 “娘您放心！大河不在还有我在！儿子会照顾好您的！” 一副被林凤琴拿捏得死死的模样，宋璟看在眼里，最后差点没憋住笑意。 林大山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林大河年后去参军的事也板上钉了钉。 因事情有变，林凤琴也顾不得再计划太多了。 儿子给她去挣什么诰命，那她也得在背后当好儿子的后勤。 上辈子有过战争经历，虽然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可也知道战争的残酷当兵的苦。 爬雪山过草地的艰苦故事在脑海中盘旋着。 跟杨勤他们打听了军营里的情况后，第二天一早林凤琴就去找了王元。 “这么快？会不会太赶了？” 这才刚回来怎么又准备去？ “嗯，早去早好，赚了钱好过年。”林凤琴没透露林大河要去参军的事。 “那行，我去跟他们几户说说。” 原本定下的第一批人家在听说马上就要开始做买卖后也没有意见。 毕竟是去挣钱的事，谁不想越快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