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总想以身相许》 第1章 她爹死了 永安八年的冬天很冷,冷到流下的眼泪没一会儿就会冻在地上,萧钰看着自己哭出来的那一小滩水渍慢慢凝结成冰,感觉颇为奇妙。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半夜的时候她的便宜爹咽气了。 权倾朝野,烜赫一时的异姓摄政王萧恒就这么腿一蹬眼一闭,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按理说升官发财死爸爸,换做别人还算好事,可萧钰只觉得操蛋。 便宜爹死了去下面清净了,却苦了她这个假儿子,一来就要接下这么个烂摊子。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悲凉。 旁边的被看见了,以为她是沉湎于悲伤中不可自拔,心疼的凑到萧钰身边,小声道:“世子,切莫过度悲伤,当心坏了身子,这天寒地冻的,现在又没人来吊唁,你先起来去偏房烤烤火,奴婢帮你看着,若是来人了,奴婢再叫你出来。” 萧钰眨了眨眼,眼圈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着霜痕,她微微一笑,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她的脸上,朦胧中透着几分脆弱的美感,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又亮的惊人。 “好,你和绿招她们轮着来,别累到了,我先去偏房喝口热茶。” “哎——奴婢扶你起来。” 被看上前扶住萧钰的胳膊,萧钰借力站了起来,她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太久,一站起来膝盖的地方一阵刺痛,她闷哼一声,差点又摔回去。 被看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连忙向外唤道:“白练、青衣——你们快进来把世子扶到偏房去!世子要撑不住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青衣和白练一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搀住萧钰的手臂,白练小脸皱的像苦瓜一样,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世子还这么小,先天身子骨就不好,王妃怎的还让世子跪在这里这么久?就不怕将来落下病根吗?” 被看美目一瞪:“就你话多!这话是你一个奴婢该说的吗?世子是王爷的嫡子,合该在此守灵,礼法如此,是能随便乱说的吗?我们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去去去——” 白练不服气的撇撇嘴,“知道了。” 俩人把萧钰扶到了偏房,一个赶忙递上手炉,一个倒了热汤。 “世子快喝点鸡汤暖暖胃,这是表小姐做的,应该合你的胃口。” 萧钰接过来道了声谢,双手捧着汤碗却没有立刻喝,反而是看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汤碗里倒映出来的是一张十三四岁的脸,美的雌雄莫辨,柳叶眉,桃花眼,琼鼻之下,是两片苍白的唇,她肤色极白,犹如枝头落下的新雪,衬的一对眼珠清人。 这张极为陌生的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就算扮做男子竟也没有半分违和。 …… “世子,擦擦脸,这北风硬的很,脸上带泪久了,容易皲裂,到时候就不好养了。” 青衣拿着温热的湿帕子过来,双手捧着递给萧钰。 萧钰回神,轻声道:“知道了。” 她抓过来随手擦了擦,汤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她仰头一饮而尽,从喉咙一直暖到了胃里。 “世子可觉得好些了?” 白练小心的觑着萧钰的脸色。 萧钰微微颔首,“好多了,母妃那边如何?” “王妃带着王府的女眷们在外面跪了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青衣说到这儿,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赞同,不过她到底比白练稳重许多,没有说出来。 萧钰面无表情的起身,“回去就回去,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说罢,她放下手炉又往外走。 青衣一惊:“世子你才坐了这么一会儿,何必急着回去?” 萧钰摇摇头没说话,她刚升官发财死爸爸,总要做点孝子的样子出来,不然怎么接手她老爹的势力? 她穿着素白的麻衣,毫不迟疑的再次走入了风雪中。 被看刚给火盆里添了纸钱,余光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她抬头一看,果然是萧钰,她不赞同的皱皱眉,想说什么,但见萧钰眸光坚定,也不再劝,正准备让开位置让她跪下。 院子的角门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高高低低的,间或夹杂着几句怒骂呵斥,寒风一吹,零星的飘过来几个不堪入耳的字眼。 萧钰柳眉微蹙:“被看,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被看大步走了出去,七拐八绕的来到角门,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门口,一个小厮硬要闯进来,说不到一起去,两边人就动了手,几个婆子直接把那小厮推倒在地。 那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瞧着瘦瘦小小的,可怜极了。 被看上前低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么放肆?王爷刚去,你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 别看被看长得温温柔柔的,她只有在萧钰的面前才温顺,一到了外面,就一妥妥的小辣椒。 那几个婆子一转身,见是被看,忙点头哈腰赔罪:“被看姑娘,老奴知错,不该大声喧哗叨扰王爷,可这厮非要闯进来,怎么说都不听,偏生他话都说不明白,我们哪里敢随便放进去?万一惊扰了世子,我们——” “唉!” 几个婆子这个时候倒是成了可怜人。 被看冷冷的瞪了她们几人一眼,“等着世子抽出手来再收拾你们。” 她走到那小厮身边,伸手把人拉了起来:“你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进来?” 那小厮脸上还挂着泪痕,见被看是个好说话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姐、姐——三皇子,三皇子他,他……” “他怎么了,你且慢慢说。” 被看好声哄着他,小厮狠狠的喘了口气,这才捋顺了舌头,“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八皇子快死了!” “什么?!” 被看见他着急的模样不似作伪,对几个婆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他,我去找世子。” 说着,她双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灵堂,“世子!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你快去看看!” 萧钰挑了挑眉:“溺死?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水?走,看看去。” “是!” …… 第2章 小可怜八皇子 摄政王府的西花园有一大片池塘,夏天波光粼粼,锦鲤在里面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煞是喜人,等到荷花开了,风吹荷浪,仙姿曼妙,见之忘俗。 可一到冬天,池塘冻成一大块冰疙瘩,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倒不如去东花园赏梅。 是以这边一到冬天就寂寥的像个废园,此刻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你这丧门星,贱种!你也配做皇帝?嗯?还敢跟太子哥哥抢,你这个杂种,我今天就淹死你!” 三皇子伸手挽起袖子,恶狠狠的抓着八皇子的头就往湖里按。 寒风刺骨三九天,若是真的被按了进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八皇子恐惧的看着那被三皇子硬生生砸出来的洞,拼命的挣扎,他手脚乱打乱蹬,三皇子一不留神就被他在脸上抓了一道。 “嘶——你还敢挠我?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叫你爷爷!” 说着,他另一只手反剪了八皇子的双手按在背后,一手拽紧他的头发把他往湖里塞。 扑面而来的森寒之气,吹得八皇子脸都白了,他咬紧牙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冰湖里,到时候冻成一块,被人捞出来,说不定找个乱葬岗就随便的丢了。 结束他这屈辱凄惨无人问津的一生。 八皇子自嘲的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他活得也累了,就这样死去,下辈子重新投胎说不定会更好。 眼看着八皇子的挣扎弱了下去,三皇子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弱鸡,还想和我斗,娘们唧唧跟个姑娘似的,本皇子好心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好好和父皇赔罪去!” 说着,他手上又加重了力气,八皇子的头发都被他扯断了好几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萧钰和被看穿过角门走过来,绕过假山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三皇子脸上却尽是算计和阴狠,一副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架势,看的被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世子,这——” 萧钰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在八皇子的脸即将没入冰水中的时候,一手猛地掐住了三皇子的脖子,“松手。” 她声音冷沉的呵斥,吓得三皇子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八皇子,反而去掰萧钰的手,萧钰没给他这个机会,掐着三皇子的脖子把人提起来,然后一脚就把人踹了出去。 “哎呦!” 三皇子在地上滑出了好几步的距离,屁股摔的有些疼,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屁股,恶狠狠的瞪向萧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掐本皇子的脖子?!” 萧钰眯眼冷哼一声:“被看——” “奴婢在!” “给三皇子掌掌嘴,让他清醒一点。” “是。” 被看大步上前,揪着三皇子的衣领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三皇子脸一偏,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直接把他疼懵了。 他被人打了? 还是被一个奴婢?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被看,被看娇俏的小脸森寒一片,“三皇子麻烦你看清楚,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你母后的宫里,敢在这里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完这才站起身,退到一边:“八皇子是先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溺杀未来的皇上,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你母族全诛了!” 被看这一番恐吓十分有效,原本还怒发冲冠的三皇子在听到“母族全诛”的时候,像是被人兜头破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的瞪着萧钰那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奸臣之子,逞什么威风……” 萧钰伸手把八皇子的小身子扳了过来,和他面对面,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殿下,莫怕,没事了。” 八皇子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回神,一片雪花飘飘悠悠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呆呆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还有温度,他真的没死? 似乎是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出了什么,萧钰微微一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八皇子的身上,“来,先披上臣的大氅,臣带你回去。” 萧钰伸手握住八皇子的手,这一摸就被凉的打颤,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手凉的和冰块似的。 被看见八皇子嘴唇都发紫了,忙道:“世子快带殿下去偏房暖暖身子,奴婢去把王妃请过来看着灵堂?” “劳动她干什么?让萧铨去,虽然是个庶子,但好歹也占个长子的名头,太闲了也说不过去,就让他跪着守灵,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在照顾殿下。” “是。” “还有,三皇子弑君未遂,按律当诛,念在其年幼,就先关在天牢里。” “你敢?” 三皇子猛地冲到了萧钰的面前,“本皇子——” “闭嘴,再挡道,我现在就替八殿下了结了你,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敢不敢?” 萧钰眼神冰冷的注视着三皇子,硬是把三皇子看气短了。 他咬咬牙,没敢再拦路。 眼睁睁的看着萧钰带着那个孽种走了。 被看冲着回廊上巡逻的侍卫喊了一嗓子:“你们几个过来,送三殿下去天牢好好反省反省!” “是,被看姑娘!” …… 萧钰牵着八皇子的手,心里不禁感慨,不是说八皇子已经十岁了吗?怎么还瘦弱的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还没到她胸高,是不是有点太矮了? 她微微垂下头,看着木然的八皇子,小声道:“殿下可是吓坏了?” 八皇子抬起头,眼圈通红的看着萧钰,抿了抿唇,萧钰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小家伙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可即使如此,也难掩他精致的五官。 长眉狐狸眼,直鼻嫣红唇,这么泫然欲泣的看着人的时候,简直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么可爱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了。 萧钰有些不忍的摸了摸八皇子的脸,八皇子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退完才觉得有些不妥,他小心翼翼的又走了回来,低声道:“谢谢。” 第3章 今晚留下来吧 萧钰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八殿下,你是先帝钦点的储君,未来的皇上,虽未登基,但也该拿出点帝王的架子来,三皇子如此羞辱你,你怎的不挣扎?” 她边说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递给八皇子:“殿下擦擦脸。” 八皇子迟疑着接过,却没有擦脸,而是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我、我没有……” 萧钰挑了挑眉,“没有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反抗了?” 八皇子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瞧着颇有些乖巧的意味。 萧钰嗤笑一声,“可是我去的时候,你分明已经存了死志,放弃了。” 八皇子顿时僵在了原地,冻得发紫的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她都看见了? 萧钰见他没跟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怎么,现在觉得丢人?” 八皇子抿紧唇瓣,羞耻的低下了头。 他看着自己鞋上的破洞,心里一阵翻涌,还没等他转身离开这里,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他怔怔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萧钰,不是嫌弃他了吗? “殿下受了伤,身子也不好,雪天路滑,回宫不安全,就暂时住在摄政王府,我亲自照顾你,保证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萧钰一改之前的戏谑,一本正经的模样配上她霜雪似的脸,很有距离感。 八皇子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回宫之后的处境,还是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放了上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手一伸过去,更衬的萧钰肤如凝脂,他咬了咬唇,颤抖着想收回手,萧钰却快他一步,抢先握住了他的手。 八皇子一颤,眸光里泛出奇异的光彩,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八皇子默默的把萧钰的模样记在心里,乖顺的跟着她往前走。 俩人回了主院,直奔灵堂旁的偏房,绿招正好从厨房回来,见她牵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似的小男孩,不由得愣了愣:“世子,这是——” 萧钰淡淡道:“八殿下,下一任帝王。” 绿招看着萧钰认真的眼神,立刻跪了下来,“奴婢绿招,见过殿下。” 萧钰垂眸看向八皇子,似是在等他答话。 八皇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无声的沉默蔓延着,就听萧钰低声道:“殿下,以后人家向你行礼问安是常态,只有得到你的允许,她们才能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八皇子慌乱道:“免、免礼?” “谢殿下。” 绿招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掀起帘子,“殿下,世子,请——” 八皇子抬起头不安的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声的询问着。 萧钰极浅的笑了下:“殿下做的很好。” 八皇子这才松了口气,备受蹂躏的帕子也得以伸展开。 进了屋之后,白练和青衣围了上来,绿招放下帘子对俩人道:“这是八殿下,还不快快见礼?”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免礼。” “是。” 这一次他明显熟练了很多,萧钰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想着,还算有救。 “白练,把炭盆移近些,青衣你去招呼厨房多烧点热水,一会儿我带着殿下回我的浴房沐浴,绿招你去找找我七八岁时的衣服,拿一套新的送到浴房。” “是。” 三个奴婢忙碌起来,萧钰拉着八皇子在软榻上坐下,把之前自己用的手炉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八皇子被塞个猝不及防,身子向着榻里一歪,小可怜般茫然无辜的看着萧钰,好像在问:你为什么怼我? 萧钰忍俊不禁,拎起软榻上的薄毯把人裹成了个蚕蛹,“你是瓷娃娃吗?一碰就碎,我还没用力呢,就倒了,外人瞧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没……” 八皇子默默的裹着毯子坐起来,耷拉着小脑袋,双手捧着手炉,呆呆的样子看起来煞是惹人疼。 萧钰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胃,一会儿水烧好了,我带你去沐浴,好好的洗洗你这一身脏污。” 八皇子接过杯子,长睫低垂着颤了颤,“很脏吗?” 萧钰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殿下,脏的是灰,是泥,是人心,若是心干净,人永远不脏。” 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八皇子却感觉有股莫名的暖意,他慌乱的躲开萧钰的手,低头掩饰性的喝了口茶。 “哎——小心——” “烫”字还没说出口,八皇子脸色一变,没忍住吐了出来。 “急什么?” 萧钰无奈的抽出他手心里的帕子,半蹲下来给他擦嘴角。 八皇子浑身紧绷的坐着,却没躲。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稍显阴郁的声音响起,“世子,是我。” 萧钰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把帕子给八皇子:“殿下自己擦擦。” 白练低声问道:“开门吗世子?” “开门,请大公子进来。” 萧钰在桌边坐下,端着茶盏,轻轻的用盖子拨着茶叶,眉眼低垂,不辨喜怒。 白练打开门,挑了帘子:“大公子。” “嗯。” 萧铨冲着白练点点头,进来之后一眼就锁定了萧钰,冲着她拱了拱手:“世子叫在下去守灵,在下想着到底身份不合适,前来问问世子。” “有什么不合适,大公子是长子,地位不一般,守个灵那是你该做的,难不成你觉得委屈?” 萧钰声音淡淡的,在这暖意融融的偏房里蓦地带来一股凉意。 萧铨微微一笑,“在下不敢。” “那就有劳大公子守一晚上,明天我自有安排。” “是。” 萧钰放下茶盏,这才正眼打量他,萧铨是她便宜爹的第一个儿子,如今十七岁,正是少年心野的时候,加上有个拎不清的娘,成天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拉下马,让他上位。 不过不得不说,萧铨虽然心不是个好的,但皮囊却挺出挑。 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这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贵气。 她打量萧铨的时候,萧铨也在打量这个之前没正眼瞧过的弟弟。 第4章 你弟弟不是你弟弟了 在萧铨的印象里,这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一直养在王妃的院子里,一直到十岁才跟着父王学习,他只偶尔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他几次,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假意的寒暄几句,并没有深入的交流。 于是萧钰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木讷内向的小屁孩。 那次萧钰意外落水,大病一场,差点撒手人寰,太医都说很难救活,王妃干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忍再看,可谁知到了半夜,他自己醒了过来,烧也退了。 王妃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生的在佛堂里抄了一卷经书。 父王也因此对这个儿子上了几分心,而自打萧钰病好之后,面对府中众人,虽然还是冷冷淡淡,说话做事却周全了许多。 父王心下满意,加上自己身体不好,见到萧钰成事了,便彻底把手里的势力交给了他。 …… 这种种念头自萧铨脑中一晃而过,他眸光闪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萧钰微微一歪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大公子还有事?” 萧铨浅笑,转头看了八皇子一眼,“自然是有的,这位可是八殿下?臣见过八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抬起头,对上萧铨的视线,木然的点点头:“大公子免礼。” 萧铨自来熟的说:“方才听闻三殿下对八殿下不敬,臣离得远了些,没有及时阻止,还望殿下恕罪。” 八皇子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萧钰,又迟疑的转回来:“我……本殿下不曾怪你。” 听着他磕磕绊绊底气不足的说话,萧铨低垂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轻蔑。 稚子一个,看样子难成气候。 “既如此,殿下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 “世子,告辞。” 萧铨转身而去,正欲进门的被看忙在门边站定,低头福身:“大公子慢走。” 萧铨在她身边脚步微顿,目光肆意的在她光洁的脸蛋上流连:“嗯,几日不见,被看越发水灵了。” 被看身子瞬间绷紧。 屋内的萧钰听到萧铨的调笑,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大公子,我身边的侍女,你可是瞧着甚好?” 萧铨一窒,嘴角慢慢的扯平,“哪儿敢,我不过是见被看姑娘出落的娇俏,随口打趣罢了。” “哦,是吗?我瞧着罗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出落的比被看还美,不知道可婚配了?没有的话,不如本世子——” “是我失礼了,世子勿怪。” 萧铨脸色一变,冲着屋内作揖,火烧屁股一样的走了。 瞧着他稍显狼狈的背影,萧钰冷笑道:“就这般胆量还敢觊觎我身边的人?” 被看挑了帘子进来,带着寒气站在炭盆边烤了烤,脸色也有些不好,“大公子浪荡惯了,几次骚扰奴婢,多谢世子替奴婢出气。” “你是我身边的人,欺辱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脸?既如此,我又怎么会让他好过?不是说罗侧妃身边的绫罗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吗?届时我和罗侧妃把人讨过来,看看难受的是谁。” 白练抿唇哧哧的笑:“那绫罗惯是个喜欢攀高枝的,要是听到世子这番话,说不得不用世子开口,她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呢!” “莫胡说,罗侧妃想必是不肯的。” 被看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才敢走近些。 萧钰起身,慢慢踱步到八皇子身边,似笑非笑道:“她愿不愿意不重要,我是世子,未来的王爷,我想要个丫鬟,她就得给,由不得她说不肯。” 说着,她拉起了八皇子的手,问被看:“都准备好了?” “嗯,浴房那边热水和衣物都整理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去。” “那你带着八殿下去。” 萧钰俯下身双手撑在八皇子的身体两侧,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去沐浴更衣?” 八皇子抿了抿唇,“嗯。” 萧钰满意一笑,扭头给了被看一个眼神,被看上前温温柔柔的拉起了八皇子的手,“殿下随奴婢来。” 八皇子看了一眼萧钰,慢吞吞的把手炉放下,解开了身上的薄毯,跟着被看去了浴房。 浴房就在萧钰的卧房的隔壁,一开门,懵懂的八皇子就被热气扑了一脸,顿时呆在了原地,被看笑着给他介绍,“殿下,这里面的有一个大池子,引得是温泉活水,四季常热,但那是世子专用的,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俩人进了门,被看就把门关上了,指着他们脚下的地砖:“这底下铺了地龙,您也可以光脚踩在这上面,出水的时候不至于一下子太冷了,着了寒气。” 这里面温暖的简直像春天一样,是八皇子从未见过的奢华。 他愣愣的一边听被看介绍,一边跟着被看往里面走,绕过一扇泼墨山水屏风,被看指着一个大浴桶对他道:“殿下就在这里沐浴,水温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八皇子点点头,下一秒被看的手就伸了过来,“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看着那双素白的手,八皇子受惊一般的猛推了两步,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被看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哭笑不得,“殿下若是不习惯奴婢伺候,那奴婢到屏风外面等您?” 八皇子拘谨的点点头,“……好,你、你去,我不喜欢人看着。” “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奴婢一声。” 被看落落大方的行礼退到了屏风后背对着这边。 八皇子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指尖解开自己的衣服,粗布衣裳落在地上,八皇子的睫毛颤了颤,他踩着小凳跨入了浴桶,慢慢的坐下去,任由温热的水流漫过全身。 他双手环抱着膝盖,看着水面的倒影有片刻的失神。 他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想着萧钰不动声色和萧铨交锋的模样,八皇子的手又紧了紧,那人真的是很厉害,明明年纪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为什么他就能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呢?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又丑又懦弱。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得,八皇子眼尾泛起了薄红,眼睛里漫起了水雾。 那人对自己如此,也只是为了所谓的遗诏? “啪嗒”一声,有水珠落入了浴桶里,溅出一圈圈的涟漪。 第5章 别动,给你擦头发 八皇子把自己浸在水里,泡到水都冷了才从阴冷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他胡乱的在自己的身上搓了两把,发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屏风后的被看松了口气,一直没听见动静,她还以为八殿下睡着了呢,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殿下要奴婢帮你洗头发吗?” 想着他自己在浴桶里洗头发不方便,被看脚步一动,投在屏风上的背影被光一打,明明灭灭的闪烁了下,八皇子看着,眼前划过的一幕正好与这场景重合。 ……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夜,他洗完衣服回到冷宫里,没听到母妃的声音,好奇的走到她的房间看了看,他的母妃往常这个时间都在沐浴,他便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口踯躅片刻,抬手敲门:“母妃,我把脏衣服都洗了,也晾好了。” 话音和敲门声落下许久,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小的八皇子疑惑又不安的抬起手,猜测母妃可能是在浴桶里睡着了,不叫醒怕是会着凉。 可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在即将碰到门板的时候,他又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 “不行,母妃不喜欢我打扰她,要是我这个时候把她叫醒,她不高兴又会打我?” 想起昨夜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的滋味,八皇子下意识的颤了颤,犹豫着走开。 他出了门,坐在外面的门槛上等着,双臂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么一晃一晃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风过,他猛地一低头,被自己吓醒,茫然无措的环视一周。 “阿嚏——” 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八皇子感觉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发麻的腿脚,想着母妃,又跑了回去,“笃笃笃”。 “母妃?” 依然没人回答,这下八皇子彻底慌了,怎么这么久还没醒? 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打骂,他用力的推开门,小小的身子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掌心在地砖上划过,没破皮却火辣辣的疼。 他苦着小脸抬起头,然而从这个角度正好透过屏风下面的缝隙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悬浮在半空中。 他心头一跳,头皮蓦地紧绷起来,明明是盛夏暑天,他却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地砖蔓延到他全身,冻得他移不开视线。 手脚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总之他就这么在地上趴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酸痛,那声卡在喉咙里的“母妃”才脱口而出,尖利的划破了冷宫寂寥的夜。 …… “八殿下——” “别过来!!” 回忆不过一瞬,在看到屏风上的影子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八皇子不由得浑身都僵硬了,眼里闪烁着惊惧的光,紧紧贴着浴桶的边缘。 这一声喊的有点大,连门外的萧钰都听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然后对上被看茫然无辜的眼神,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被看一头雾水:“方才八殿下在沐浴,因他不喜欢人伺候,奴婢便在这边等着,久久听不到水声,奴婢怕他睡着,想去看看,就听见八皇子又动了起来,想着他自己洗头发不方便,奴婢想帮忙,结果——” 结果如何,大家也听到了。 被看有些委屈,她还没走出屏风呢,就被吼了这么一嗓子,亏得进来的是世子,若是旁人,少不得以为她对八殿下做什么呢! 萧钰:“……” 救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八殿下不好相处,性子谨慎敏感极了,可没想到这么敏感。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片刻后就见洗漱干净的八皇子自己穿好了衣服出来。 他穿的是萧钰八九岁时做的却还没穿的新衣服,石青色的褙子,脖颈处带着一圈兔毛,暖融融的包裹着八皇子的小脸,他抬眼看过来,拘谨的伸手捏了捏袍角,“我、我洗好了。” 被看不由得惊叹一声:“八殿下长得真好看,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这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童下凡了呢。” 萧钰点点头,“好好的调养一阵,还能更好看。” 她走过去,在八皇子茫然的目光中伸手拿起一边搭着的毛巾,“来,跟我走。” 八皇子抿着唇,跟着萧钰穿过屏风,绕过浴池,来到了一扇暗门前。 萧钰推开门,八皇子鼻尖微动,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幽的冷香,好像是梅花,却又不全是,仔细分辨好像还能闻到梨香,余韵悠长,似是新雪覆红梅,压了花瓣,却藏不住暗香冷冽。 蓦地,他脚步一顿,莫名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萧钰走进自己的卧房,见八皇子没跟上来,疑惑的转过身:“怎么了?” 八皇子:“没事,就是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萧钰总觉得在自己面前,八皇子虽然也紧张,但好像话更多一点? 她轻轻一笑,冲着他招了招手:“殿下过来,坐在这儿。” 八皇子踩着柔软的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殿下大可以放心的踩,地毯就是用来踩的,何须如此小心?” 八皇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一侧身却见到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镜面清晰明亮,映着房间里的灯,闪烁着荧荧光辉。 见他好奇,萧钰一边解释,一边拿了毛巾盖在他的头上。 “这是从海外传来的东西,照人如映水,很是清晰,名唤穿衣镜。” “唔……” 一不留神被盖住了眼睛,八皇子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湿着头发容易头疼,我帮你擦擦。”萧钰说完,想起被看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八皇子惶然的抬起头,还顶着那块毛巾,露出了下面一双黑亮湿润的大眼睛:“……可以的。” 萧钰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这家伙活像是偷吃被发现的小仓鼠,头上顶着饼干屑,茫然又无辜。 她顺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笑着赞道:“乖,擦干了好上药,之前三皇子扯的地方我看掉了不少头发,还冒了血丝,得好好的处理。” 八皇子这回乖乖的不动了,转回身子任由萧钰没有章法的给自己擦头发,他抿紧了唇瓣,感受着头上的力道,默默在心里道:世子擦头发的手艺……真的很差。 第6章 王妃请您去一趟 萧钰自己以前对头发也比较随意,拿个毛巾擦两下就算了,还真没伺候过人。 所以掌握不好力道也情有可原,就是苦了八皇子,疼也不吭声,硬是忍了一刻钟。 当萧钰的手从他的头上移开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瞧着竟然表情生动了些。 然而这口气没松完,八皇子透过穿衣镜清晰的看到萧钰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桌子上一个浅口滚圆的药瓶。 萧钰微微一笑,打开了盖子,对着他晃了晃:“来,我们上药。”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话,此刻落在八皇子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在说:来,我们上刑~ 八皇子:“……” 他瑟缩一下,伸出手试图把药瓶接过来,“我……我自己可以的。” 萧钰拒绝了他,“在头顶和后面,你自己看不到,还是我来。” 眼见她不容分说的挖了一手指淡青色药膏,八皇子眼神微微有些绝望。 你怕不是想疼死我,然后顺理成章的篡位? 这念头一浮上来,八皇子看着萧钰的眼神顿时有点微妙。 萧钰柳眉微挑:“怎么这般看着我?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低头。” 八皇子下意识的照做,清清凉凉的触感从头皮传来,随后被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揉开,与粗暴的擦头发方式不一样,这一次萧钰下手格外小心仔细。 每一处伤口都照顾到了,药膏一开始是凉的,揉开之后微微有点热,有效的缓解了头皮的阵阵刺痛。 紧绷的身子在温柔的攻势下慢慢放松下来,萧钰刚涂完,“好了,你——” “笃笃笃——” “世子,王妃请您过去。” 绿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钰的神色一下子淡了许多。 八皇子扭头看着她,淡淡的笑意没有了,那双眼睛里闪烁他看不太懂的东西,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萧钰有点危险。 没等他做出合适的反应,萧钰已经恢复如常,她慢条斯理的把药瓶盖好,走到洗漱架旁洗了洗手,一根根的擦干手指,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披上系带子,淡淡的对八皇子道: “你在这儿等我,其他人叫你出去,你都别答应,在这个府里,你只要听我的,别人的话,一概别信。” 萧钰系好带子,依然脸带笑意的转过来看他,可八皇子却后背一凉。 “嗯。” 他轻轻的应一声,目送萧钰大步出门。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厚重的门帘掀起来的刹那,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化成点点水渍。 随之而来的寒风,吹散了屋子里的暖暖香气,冷冽的雪味扑了他一脸,他蓦地清醒过来。 八皇子脸色一白,之前对萧钰的那点好感最后慢慢沉在心底,涌上来的是无边猜忌和怀疑。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呢?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小小年纪就能震慑众人的世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自己涂了药的头顶,长睫低垂,暗暗告诫自己,还是别那么依赖他比较好。 …… 萧钰出门之后,绿招立刻打伞跟上,被看在另一边,俩人都有些担忧。 “世子,王妃这个时候怎么忽然要见你?又不是晚饭时间,现在叫你过去,怕是……” 萧钰竖起手,被看默默的闭上了嘴。 “她是王妃,是我的母亲,她有传唤,我就得过去看看,多说无益。” “是。” 被看抿抿唇,看了绿招一眼,绿招耸了耸肩,小声道:“你该相信世子的能力,王爷走的突然,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都是世子打点的?” 被看一想也是,放下心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消散在茫茫大雪中。 王妃甄氏住在后面的觅春苑里,从前面走过去,大概要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里雪势渐大,北风卷着雪从侧面袭来,伞根本挡不住什么,主仆三人还是被吹了一身的白。 好不容易到了觅春苑,门口的婆子挑开帘子,丫鬟们围过来给她解大氅,递手炉,被看和绿招则在外间等着。 萧钰走进去,王妃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如画笑盈盈的迎上来,冲着萧钰一躬身:“世子来了,王妃娘娘和小公子都在呢,等您许久了。” 萧钰看她一眼,神色平淡:“雪天路滑难走,费了些功夫。” 如画笑意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转身帮她掀开了内间的帘子:“奴婢失言,世子请——” 萧钰神色自若的走进去,拐个弯就见王妃斜倚在美人榻上,正手把手教她那粉雕玉琢的弟弟写字,满脸都是温柔和期待,那般的耐心,和她印象里的王妃完全不同。 她上前一步对着王妃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王妃甄汝怀里的小男孩转过头来,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冲着她招手:“哥哥!” 这大冷天,屋里却暖的像火炉一样,小胖墩只穿了单薄的一层短衫,露出一节莲藕一样的手臂。 萧钰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点饿,正好之前不知道晚上吃什么,不如就吃藕好了。 小胖墩萧钦还不知道自己姐姐在想什么,他挥了会儿手,累了就趴在王妃的怀里看着萧钰,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哥哥你怎么不过来坐啊?” 萧钰笑了下,没吱声,她不想坐吗?这不是王妃大人没发话吗! 大概是不想在小儿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王妃转过身子来,神色淡淡的冲着一边的圈椅抬了抬下巴:“坐。” “谢母亲。” 萧钰坐了半个屁股,挺直腰板,王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越来越有王爷的风范。” 萧钰勾了勾唇,没接话。 转而另起一个话题,“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何事?听下边人说母亲今天身子不适,早早就回来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老毛病,无须劳动大夫,叫你来是因为听说你带着八皇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守灵的事却交给了萧铨,钰儿,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敢让萧铨去前面露脸?正儿八经的世子在后面躲懒,让一个庶子在前面接待宾客,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王妃的脸色一肃,双眼隐隐有火光闪现。 第7章 彼此敲打 王妃甄汝年近四十,因着保养得宜,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细腻紧致,白皙有光泽,配上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就算瞪人都自有一番风情。 萧钰看着,觉得自己这身子真是会长,完美继承了王爷和王妃的优点,可为啥这么好的孩子就爹不疼娘不爱呢? 她垂下眸子,错开视线,不与王妃对视,沉默片刻才说:“萧铨虽是庶出,但占着个‘长’字,守灵也合适,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倒显得我们母子容不下人,母亲说是吗?” 王妃蹙了蹙眉:“就算如此,到底你才最该守在那里。” 听着她毫不犹豫的话,萧钰蓦地抬起眼,清冷冷的注视着王妃,看的王妃心里一紧,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锐利的眼神了? 在王妃惊疑不定的时候,萧钰忽然微微一笑,满室的灯火都亮了亮,“母亲,八皇子是先帝和父亲亲自定下的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我提前和他打好关系,摸清底细,对我们摄政王府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话虽如此——” “母亲。” 萧钰起身打断了王妃的话,在她不满的视线手道:“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若是事事都需我亲力亲为,那我如何御下?何况,父亲已死,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怪罪我,他必然知道该如何权衡利弊。” 王妃一拍桌子,柳眉倒竖,伸手指着她呵斥:“大胆!你父亲刚走,你便这般顶撞我?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给我跪下!” 外间的被看和绿招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焦,绿招更加沉稳些,她对着被看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被看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周围守着的几个人,见她们一副淡定自若,仿佛没听见的模样,心里更气。 一帮子狐假虎威的东西! 萧钰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一撩袍摆跪了下去,麻衣在动作间绷出了褶皱,包裹着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王妃瞧着她这瘦弱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满,“为人儿女,最起码的孝道你都忘了吗?还敢顶嘴,别以为你爹不在了就没人能治得了你,萧钰,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永远是你的母亲!你就得听我的!” 她没控制住拍了下小桌,吓得趴在她怀里的萧钦一撇嘴哭了起来,“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要骂哥哥?呜呜呜——你别生气了,让哥哥起来!” 王妃冷着脸不为所动,手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钦儿乖,你哥哥做错了事情,母亲这是在教育他,让他记住以后别再犯。” 萧钰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她扫了一眼哭的抽抽搭搭的萧钦,扯了扯嘴角:“母亲,你吓到钦儿了,还不哄哄他?儿子是不孝,今天惹了母亲不快,回去后自会反思,不过母亲——” 她直勾勾的盯着王妃的眼睛,眼里涌动着疯狂和野心,“你今日在这里罚了我,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说王妃容不得庶子出头,拿捏嫡子,欲让其弃未来的君上于不顾,届时,你猜猜百姓们会怎么想,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摄政王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若再传出些流言蜚语,不知道这后果,母亲承不承担的起?” 说完,萧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的跪在那儿不说话了。 一开始王妃的脸色还是黑沉的,结果被萧钰一句一句问的越来越白,到最后她咬了咬牙,发现萧钰竟然是在威胁她,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无法反驳。 萧钰说的句句在理,若是真的传出去那些话,她少不得落个为母不慈,气量狭小的名声,再进一步,那就是藐视皇权! 而她一个深闺妇人,即使有娘家撑腰,又如何能保全烈油中的摄政王府? 咯吱咯吱咬了半天牙,王妃还是不得已妥协了,沉声道:“你起来。” 萧钰落落大方的起身,“母亲可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儿子先行告退,八皇子那边离不得人。” 王妃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她:“好,很好,果然是长大了,出去!” 对她的不待见萧钰习以为常,作揖后就出去了,被看和绿招见了,眼里难掩兴奋之色。 萧钰站定,伸展开双臂,被看立刻把大氅给她披上,绿招掀帘,三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 屋子里王妃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猛地一挥手,把小几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外间的丫鬟们忙进来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的喊着:“王妃息怒!” 王妃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萧钰!” 萧钦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出声了,默默的从王妃的怀里出去,坐在一边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喜欢哥哥,每次对哥哥都没有好脸色,明明哥哥很好啊。 可惜他年纪太小,不懂有些仇和恨,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 …… 出了王妃的院子,被看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此时雪势渐小,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绿招担忧的问萧钰:“世子,你今日这般顶撞威胁王妃,她会不会之后给你使绊子啊?她毕竟还是你的母亲,要是真的拿孝道压你,你也没法反抗。” 萧钰轻笑一声:“没有不能反抗的事,人活着遇到难处、压迫,若是不敢反抗,不能反抗,那与行尸走肉何异?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算事事恭顺也不会讨得半分好,既如此,别委屈了自己才是正道。” “可——” “好了。” 萧钰抬了抬手,“八皇子不知道吃饭没有,回去看看,没吃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吃。” 被看拉了绿招一下,绿招讪讪的闭上嘴,“是。” 八皇子此刻在萧钰的院子里,看着白练和青衣一盘盘的往桌子上摆菜,心里惊叹,原来人一顿是要吃这么多菜的吗?摄政王府这么有钱吗? 他想起自己当年和母妃生活在冷宫里,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汤汤水水,不由得有些心酸。 第8章 想杀我? 萧钰推门进来的时候,八皇子被香味诱惑,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咕噜噜”,刚好被萧钰听个正着,她脚步一顿,感觉到凉气的八皇子碰巧看了过来,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八皇子愣了片刻,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低下头不敢看萧钰,没一会儿那红霞就飞到了耳朵上,两个耳朵尖红通通的。 萧钰恶趣味一起,想着那耳朵捏一下应该很热? 她轻笑一声,解开大氅扔给身后的绿招,大步走了过去,“呦,雪甜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味道一闻就是她,别人做的没这么香。” 白练笑嘻嘻的摆好碗筷,“世子来看嘛,素炒虾仁,水煮鱼,宫保鸡丁,雪梨羹……” “都是我爱吃的。” 萧钰笑着在青衣端来的盆里洗了洗手,“就是不知道这些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八皇子忙点点头:“我不挑食。” 萧钰擦干手拿起筷子,八皇子便也跟着端起碗,“殿下不必如此拘束,你是主,是君,我才是臣。” 八皇子看着碗里的饭粒没吭声,萧钰也不为难他,自己吃自己的,吃了一半,发现八皇子只是简单的在面前的那道菜里夹点素的,别的都没碰。 她看了两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世的她小时候父母死的早,寄人篱下,过的就是这般的日子,如今遇到个和自己差不多处境的,她心里不免就柔软些。 无声的摇摇头,她拿起桌子上的公筷,夹了一个虾仁放到了八皇子面前的碟子里。 八皇子一怔,看着那忽然多出来的晶莹剔透的虾仁好半天没说话。 “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和小猫似的怎么能长大?多吃点,我不和你要钱。” 这话说的,白练和青衣听了都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八皇子的小脸刚消了热,又红了起来。 他夹起虾仁吃到嘴里,闷闷的道谢:“谢谢你。” “殿下放开了吃,不然下一顿你就别吃了,看着你这样我没胃口。” 萧钰说的一本正经,八皇子茫然的看着她,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慢慢的嚼着,萧钰这才满意的继续吃。 孩子是好孩子,慢慢调教就是了。 …… 一顿饭吃的不算慢,但吃完外面的天也黑了。 萧钰看了眼天色,对八皇子道:“殿下今晚就睡在我外间可好?这里东西都齐全,也不冷,其他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也不是能让殿下住的地方,就先在我这里凑合凑合。” 八皇子点点头:“嗯。” “乖,那我去沐浴,你自己想玩什么,或者想看什么,尽管吩咐白练和青衣。” 萧钰说话办事向来干脆利落,嘱咐完就从内门去了浴房。 她到了浴房便让被看和绿招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到内间的汤池,眼神微暗,没有脱衣服,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这是摄政王临终前给她的东西,据说可以调动他手下最神秘的精锐暗卫——玄衣卫。 令牌通体乌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色泽,霸气又神秘,萧钰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凉凉的还有点沉,正面笔走龙蛇的刻着两个烫金大字“玄衣”,背面刻着不知名的图腾,乍一看那抽象的线条不知道在表达什么,萧钰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画的是一个人和一群猛兽。 她拿着令牌走到了后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对着窗口举了举令牌,“既然知道令牌在我这里,为何不现身一见?” 后窗的位置靠近院墙,平时无人会从此经过,但萧钰知道,只要这个令牌一拿出来,那玄衣卫的人总会出现,他们必定藏匿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话音落下半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唯有呼啸的北风顺着窗口一个劲的往里吹,吹的萧钰脸都僵了。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当她走神的刹那,忽然有破空声传来,萧钰一惊,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倒退,一个旋身转到了墙边,紧紧地贴上去。 一个黑影蓦地从窗户跃进来,单膝落地,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直起身便锁定了萧钰。 萧钰浑身戒备起来,贴着墙壁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劲装贴身,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腿,往那儿一站,笔挺如修竹,足足比现在的萧钰高出两个头来。 再往上,是一块面具,上面刻着和令牌上相似的花纹,遮住了男子的脸,只余一双淡漠中暗藏杀机的眸子。 被那双眼睛一看,萧钰感觉一股寒气直直的从脚底升起,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玄衣卫的首领?” 那人不答,眸光微闪,出手如电,五指成爪就要抓向萧钰的脖子。 萧钰猛地一矮身,就地一滚拉开俩人的距离,黑衣人反应也快一个旋身飞跃落到了萧钰的身后堵住她的退路。 伸手在靴底一抹,寒光乍现,他摸出了一把匕首,握紧了就向着萧钰刺来。 “呵,好样的!” 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萧钰也不和他客气,半躺在地上,右腿一蹬,整个人向下滑去,左腿抬起,狠狠的踹向了黑衣人的下身。 这一脚要是踹牢了,那真是要断子绝孙! 黑衣人一眯眼,寒气四溢,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一脚就把萧钰踹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洒得满地都是,黑衣人一时被迷住了视线。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钰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缓步走到池边,低头看向汤池,里面的水不是纯净的,而是泛着淡淡的乳白色,还飘着点花瓣,根本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他迟疑片刻,俯下身来,单膝跪在池边,想看的仔细一些,忽然水下有异动,冒出了一串泡泡,黑衣人顿时精神一震,他猛地扎了下去,还没等适应水下的环境,就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 他反手想挥出匕首,却被人一手肘勒住了脖子,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带来一阵刺痛,眨眼间就有几滴血流出,一丝丝的浮在水中。 第9章 我不稀罕 萧钰一手紧紧的勒着男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发簪抵在他的脖子上,猛地向上一窜,俩人浮出了水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萧钰摇了摇头,这一下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湿漉漉的黏在了脸侧,但她无暇顾及。 “呵,你明明就不想杀我,还试探个什么劲?想看我是不是个废物?” 她发簪的尖端又用力扎进去一点,男子喉结滑动,血液顺着贴身的夜行衣滑下去,染红了一片。 “属下知错。” 说话硬邦邦冷冰冰的,还真听不出诚意来。 萧钰松开手,猛地一脚踹在了男子的腰上,一手撑着池子的边缘翻了上去。 她半跪在池边,喘着粗气紧盯着男子。 男子一脚被踹出许远,不留神又呛了口水,“咳咳咳——” 他从水中转身,就这么抬头看着萧钰,半晌后摘下了面具,冲着萧钰一抱拳:“属下寒衣,现任玄衣卫统领,见过主子。”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解下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顺势坐在了池边,发白的脸和嘴唇都显示着她现在的状态不怎么好,寒衣眸光闪了闪。 “见血了知道叫主子,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寒衣不知道受虐狂是什么意思,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萧钰自嘲一笑:“说说,你来这么一出是为哪般?因为我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因为我内向软弱不堪大任?” 寒衣薄唇微抿,没吱声,但看他的眼神显然是真的这么以为,这是之前王爷给她的评价。 萧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 平心而论,寒衣是个很俊美的青年,长眉深黑,眸似点漆,鼻梁很高,一双薄唇形状有些锋利,这么紧抿着的时候,嘴角平直,看着阴郁又不好惹。 萧钰眸光自他脸上划过,落在他的脖子上,“你不先处理下伤口吗?虽然簪子没毒,但这水可不怎么干净。” 寒意闻言,解下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黑布条直接绕着脖子一缠就算处理了。 萧钰:“……” 恢复了力气,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寒衣:“你是我父王一手培养的暗卫统领,我本以为是个可靠的,却不成想,是个阳奉阴违的,你拿着匕首来试探我,有没有想过万一失手……” “不会。” 寒衣斩钉截铁的打断她的话:“我有分寸。” “呵——”萧钰被气笑了,神色冷冷,“好啊,你有分寸,那请你现在就拿着玄衣卫的令牌滚,我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玄衣令毫不留恋的扔到了寒衣身后的椅子上。 “咔哒”一声脆响,萧钰拍拍手,转头就往回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寒衣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看看被弃如敝履的玄衣令,再看看走远了的萧钰,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他这次真的做错了,不该这么试探未来的主子。 可不摸清她的底细,他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能力掌控玄衣卫? 萧钰穿过池子,走到内门边,推门就回了卧房。 寒衣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没见萧钰回来,默默的从水池里爬出来,拿着玄衣令翻窗离开了。 …… 卧房里的八皇子正坐在软榻上拿着白练取来的游记在看,这游记上字不多,大多是画,他就看着有趣。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见萧钰湿哒哒的回来,懵了懵。 不是沐浴去了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落汤鸡了?还是说这就是他的癖好,他就喜欢这样沐浴? 萧钰带着一身水走过来,冷不丁对上八皇子复杂难言的眼神,柳眉微蹙,“你这什么眼神,感觉好像在看什么怪物。” 八皇子心虚的摇摇头,直勾勾的盯着游记小声道:“没有。” 萧钰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他这心口不一的家伙,白练从屏风后绕过来,一见萧钰这模样吓了一大跳:“世子你这是——” “哦,无妨,和一个脑部有疾病却放弃了治疗的人打了一架,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来。” “……是。” 白练忙冲着里面收拾东西的青衣喊一嗓子:“青衣——快找套干净的里衣拿来,世子的衣服湿了!” “你再去告诉被看和绿招一声,今晚不用她们守夜,早点休息,明天说不定还有硬仗要打。” 白练点点头,脚不沾地的走了。 青衣服侍萧钰换上新的里衣,擦干头发确定没问题,这才退出去。 萧钰在桌边捧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在脑子里过一遍。 她穿过来的这具身子是王妃甄汝和摄政王的嫡女,当时萧铨已经出生,也颇为聪慧,底下的一个姬妾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可王妃嫁过来三年无子,心里急的不行,眼见着王爷对萧铨寄予厚望,王妃便寻了些偏方吃,好不容易怀上,把王妃高兴坏了。 然这高兴劲也只维持到了萧钰出生。 王妃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心里又恨又恼,之前已经和王爷说自己怀的是个男孩了,王爷还说孩子一出生就封为世子,眼看着计划落空,王妃不甘心,嫉妒昏了头,竟然把萧钰变作男儿,从此便让她以男子身份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妃后来对萧钰越发的冷淡,直至怀上了萧钦,王妃的冷淡就慢慢变成了憎恶。 萧钰思及此,轻笑一声,眼里满是寒霜。 可原主萧钰是个不服输的,从小什么都学的很认真,对外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聪明敏锐的很,在能理事的时候就自己买了四个丫鬟,换下了王妃的眼线,为此王妃差点打断她的腿! 还是王爷求情,才保住了这四人。 可从那之后,萧钰身边除了这四个大丫鬟,再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 现在唯一能为她撑腰的父亲死了,她举步维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朝廷内外虎视眈眈,府里前后群狼环伺,难啊,难啊,偏生那倒霉的玄衣卫不服管,她只能另谋出路。 想着她又冷哼一声,吓得八皇子手一抖,茫然的看着她,自己是做错什么了? 第10章 闹事的来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萧钰忽然起身往自己的床边走,眼看着她穿着里衣放下床帐,是打算就寝了,八皇子也默默的下了地,往外间走。 萧钰见状探出头来,“劳烦殿下帮我把灯吹了。” 八皇子身子一僵,站在灯架旁迟迟没动,这里离外间有一段距离,外间的灯已经熄了,这边要是再吹灭,他就要摸黑回去,可是…… 他抿抿唇,狠狠心,想一鼓作气的吹灭赶紧跑过去,萧钰忽然又出了声,带着几分笑意和试探,“殿下怕黑?” 八皇子蓦地挺直了脊背,想说自己不是,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怕。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萧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过来,牵起八皇子的手,在他一脸懵的时候,带着他往外间走。 被人按在床上的时候,八皇子还呆呆的,脑袋像向阳花一样跟着萧钰的身影转。 萧钰摸到柜子上的火折子,亮了之后就把最角落的一个油灯点着了,外间瞬间亮了不少,光芒柔和不刺眼,萧钰满意的放下火折子,转头对八皇子道:“现在可以睡了?” 八皇子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萧钰回去一边走一边把四角的灯吹灭,只留下了靠近外间的大灯架还亮着。 八皇子见状心里一暖,默默坐回床上,摸着手下柔软温暖的锦被,心里恍惚如梦。 他脱了鞋子掀开被子躺上去,再盖好,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味,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原本还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无法自拔。 这边萧钰默默的在心里谋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她魂穿异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把权力牢牢的握在手中,饭要一口口吃,她也不能操之过急。 先从身边人下手好了。 想起住在厢房的那位表小姐,萧钰黑亮的眸子微微一动,得把这个人弄到自己的阵营来才行,不然始终是个隐患。 明天该找机会见她一面。 ……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清早萧钰还没睡醒,外面就吵吵嚷嚷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被子滑落,她倾耳仔细听着,是被看和白练的声音。 白练跺了跺脚:“这群人不依不饶的,怎么办啊?世子还没醒吗?” 被看焦灼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小声道:“昨天世子那么劳累,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也不让人安生。” 白练叹了口气:“被看姐姐,你去叫世子起来,王妃那边我是万万不敢劳动的,守门的小厮直接就报到了我这边来,说那群人就堵在门口,不肯进来,也不肯走,非要——” “非要什么?” 门从里面打开,萧钰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锦袍配上雪白的狐裘大衣,领口规整的竖着,整个人显得尊贵又冷淡。 她一开口,声音就好像在烈烈北风里浸过,刺的人透心凉。 被看知道萧钰有起床气,不知道这毛病是什么时候添的,却极严重。 此刻唇瓣紧抿,眼神如刀,显然是动了火。 她忙看向白练,“你继续说。” 白练对上萧钰的眼神就立刻垂下了头:“那帮子老臣说世子行事张狂悖逆,三皇子无故被关进天牢,是你藐视皇权,今天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要踏平摄政王府,给三皇子讨个公道,还说……” “还说什么?” 白练一咬牙:“还说让你交出八皇子,不然就要动用护城军,亲自搜查王府,把八皇子迎回宫。” 白练说到后面声音有点抖,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有些慌神。 萧钰沉默片刻,忽然下了台阶:“那好,我就给他们一个公道,被看,你去看看八皇子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带他去门口找我。” “是。” 被看转身进了卧房,白练跟在萧钰的身后,她担忧的看着萧钰瘦削的背影,王爷尸骨未寒,这帮人就要推翻王府了,以后焉有好日子过? 可怜世子,小小年纪就要撑起整个王府…… 被可怜的萧钰本人却没什么感觉,她昨晚就猜到今天不会太平,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她走到王府门口,见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对守门的侍卫道:“把门打开。” “是,世子。” 侍卫推开门,外面早就做好准备的诸位大臣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一个个的眼神如狼似虎,恨不得从萧钰身上拔下一层皮来! 白练想挡在萧钰身前,被萧钰伸手拨开了。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蓦地笑了,“呦,诸位大人这是作何?来祭拜我父王?穿的倒是整齐,都穿着官服来,不过这对逝者来说多少有点不恭敬了,还请诸位大人入府之时换上麻衣。” 有几个人立刻面露不屑之色,看着萧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站在最左边的一位山羊胡,刻薄相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双手一摊:“摄政王当年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虽有虎狼之心,却也算是一世枭雄,怎么生出了你这般无能之人?” “我们今日是为了三皇子一事来,你无缘无故把皇子关进了天牢,莫不是真以为这京都你萧家说了算?你可以一手遮天?” 萧钰看了看他的官服,从脑海里翻出了关于这个人资料,那是原主生前背过的资料,还有画像,这些东西都是王妃逼着她学的。 也得亏原主好强,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不然此刻面对这些朝廷命官,她不认识可就尴尬了。 山羊胡说完,小眼睛里闪烁着得意之色,他料定萧钰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他还可以借此挖苦她! 他沾沾自喜的等着,却不料萧钰也笑吟吟的看着他,竟是一点也不紧张生气。 “张大人,你任太子太傅,教废太子诗文政论,世人常说你有经世之才,有容有德。可今日一见,啧啧,我倒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你——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敢口出狂言?” 第11章 装可怜谁不会 张太傅在文官中地位颇高,走到哪儿不是被捧着的?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他顿时就炸了毛,伸手一指萧钰,怒发冲冠斥道:“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萧钰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张大人何必如此生气?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我父王刚刚过世,尸骨未寒呢,你们就堵在我王府的大门口,气势汹汹,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 “我给你们脸面,让你们先祭拜再谈正事,你们却上来便对我一个小孩子发难,诸位真是好涵养,原来朝廷重臣皆是这般嘴脸,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说,但这边动静这么大,早就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群众,百姓们闲来无事呼朋引伴的来看热闹。 人总是这样,对弱者有一种天然的同情心,下意识的就会偏向弱势的那一方。 萧钰势单力薄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同样瘦弱的婢女,对面却是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文武官。 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属实让人看了觉得有些过分。 人家父亲才死,他们就欺上门了,“难怪”二字落在百姓耳中,自动被延伸出了各种各样的含义。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百姓们忍不住对着这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当即几个大人就变了脸色。 丞相看着萧钰的眼神微变,一改之前的轻视态度。 张大人被这样下了脸,气的手指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钰说的虽然难听却句句在理,他一时间竟然无从辩驳。 萧钰轻轻咳了一声,被看立刻紧张的上前:“世子,你的风寒还没好,站在这里吹风怕是回去又要发热了!” 萧钰脸色苍白的摆摆手,声音弱下来:“无妨,诸位大人大冷天来一趟也不容易,我总要给他们个交代。” “你这小儿少在这儿扭捏作态!” 又一个官员站出来,他脸皮黑,眼睛大,嘴唇却很薄,嘴角微微下拉,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萧钰瞥了一眼,立刻在心中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工部尚书葛庄庄,因为谐音,人送外号——葛壮壮。 萧钰看了眼他五大三粗的身子,深以为然,确实是壮壮。 “你私自把三皇子关入天牢是何意?天潢贵胄,岂是你可以随意动刑的?你还劫持了八皇子,简直是罪无可恕!我们就是来问罪的!” 葛壮壮这话一出,丞相的眼皮子就跳了跳,这蠢货!究竟是谁把他叫来的?现在百姓明显向着萧钰,你偏一头往上撞,真真是无药可救! 他默默的向旁边退了一步,让葛壮壮上前。 葛壮壮方才挤在后面,还觉得不过瘾,见丞相主动让路,还颇为感激的看了丞相一眼。 萧钰把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葛壮壮抬头见她笑了,心情更不爽:“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 萧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葛大人,你来之前可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可知三皇子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来教训?” 葛壮壮不以为然道:“昨晚废太子见三皇子一夜未归,派人去打听,知道三皇子入狱了,连夜召集我等,求我等帮帮忙,是以我等才——” “呵。” 萧钰短促的冷笑一声,眼神锐利的扫过众人:“所以各位不过是道听途说,然后一大早就来我王府闹事?” “这……” “难不成还冤枉了你?” 张大人愤愤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她的脸上。 萧钰神色冷下来,往前迈了一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言不语,却莫名的有一种威压。 葛壮壮看着她霜雪似的脸,寒星般的眸,忽然就卡壳了,“我……我……” 萧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声音沉下来,不徐不疾的说:“三皇子昨日在我王府西院的冰湖边试图溺死八皇子,为此他用石头生生在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昨日有多冷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 “八皇子抵抗中被三皇子扯着头发拽到了湖边,害的八皇子头皮受伤,流了不少血,要不是我和婢女去的及时,八皇子现在已经是冰尸一具,难道这样诸位就满意了?三皇子是皇后嫡出,身娇肉贵,八皇子就生来下贱吗?你们别忘了,八皇子才是先帝钦点的储君!”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震得最前面的几位大人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真的假的?” “我不信,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 一个穿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上前,扬着下巴,斜睨着萧钰,那神情活像是萧钰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 他眼尾有一道疤,从眼角延伸至鬓角,看起来更显粗野凶恶。 “三皇子被关在天牢里,除非你有其他的证据,不然就只能请你也去天牢里住几天了!” 萧钰睨了他一眼,这人不过是区区护城军的统领,平时见到摄政王府都要绕着走,如今这般硬气,多半有人给他撑腰,至于撑腰的是谁…… “你要证据,好办。被看,去请八皇子,府医,还有昨天在场的婆子小厮来。” “是!” 被看一躬身,看了护城军统领江威一眼,转身进了王府。 其他人见萧钰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有点忐忑,他们不该听废太子的撺掇,一时脑热来找世子的麻烦,如今骑虎难下了? 八皇子来的很快,在萧钰醒的时候他就起来了,不过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乱动,等到白练去叫他的时候,他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就出来。 半路上遇到被看,被看和他说了几句,他就匆匆的赶到了王府门口。 “世子——” 萧钰一转身,俩人对视一眼,八皇子抿了抿唇,他放慢了步子,努力挺直腰杆,走到和萧钰并肩的位置才停下,“诸位大人,世子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要是不信,我、本殿下头上的伤口还在,你们大可以来检查。” “是吗?那属下就冒犯了。” 江威眸光一闪,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八皇子微微低头时露出的发髻。 第12章 断你一指给你长长记性 江威这一手可丝毫没留情,直接抓住了八皇子的发髻,扯的他头皮生疼,八皇子一皱眉,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下了个台阶,可这样他就比江威矮了更多,头发更是被扯起来。 旁边的丞相见状伸出手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萧钰忽然上前一步狠狠的掰住了江威的手指,向后猛地一折,“嘎巴”一声脆响,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面露惊恐。 “啊啊啊啊啊——” 江威发出一声惨叫,疼的五官都扭曲变形,身子向着萧钰这边前倾,另一手五指成爪就要向着萧钰抓来,萧钰抬起长腿,狠狠踹向了江威的膝盖。 又是一声闷响,江威不由得腿一软跪了下来,他手指还在萧钰的手里,十指连心,他感觉自己疼的眼前一阵阵发花。 “江威,你不过区区三品护城军统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八殿下动手?嗯?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有人指使你谋害皇嗣,谋害未来储君?” “说!” 她呵斥一声,江威一个激灵,咬牙道:“你胡、胡说!我没有!” “没有?” “方才我便说了,八殿下头上有伤,你上来就抓着八殿下的头发不放,没看见八殿下难受吗?” “我——” 江威挣扎着想起身,却冷不丁又被萧钰踹了一脚,“跪下!谁准许你起来的?你方才见到本世子和八殿下都未曾行礼,怎么,你口口声声说我藐视皇权,你们就不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头,冰一般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众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一片静默中,丞相率先跪了下来,“微臣孙瑜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看着丞相都跪下了,剩下的几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萧钰对着干,留下对八皇子不敬的话柄。 于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依次跪了下来。 萧钰冷哼一声,松开了江威的手,然后转头去拉八皇子,八皇子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心里一颤,在她的手握上来的瞬间,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 那细白的手指刚刚掰断了另一个人的手。 萧钰察觉到他的紧绷,眸光微暗,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淡声道:“殿下上来说话。” 八皇子心里一慌,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可萧钰却没看他。 正当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一大波的脚步声。 萧钰转回头,王妃甄汝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容貌生的好,即使披麻戴孝,也难掩姿色,往那儿一站,浑然天成的贵气扑面而来。 王妃先向八皇子见了礼:“八殿下安好,昨日臣妇身子不适,没有亲自招待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八皇子摆摆手:“王妃不必多礼。” 他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大人们也起来,事情已经查清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回萧钰诧异的转过了头,她本以为这家伙胆小怕事,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点用。 察觉到她的视线,八皇子有点紧张,双手攥的紧紧的,小脸也绷着,看着反倒像是刚才被江威气的。 “你们这般围堵在王府是何道理?本是三哥先对本殿下动手,本殿下才让世子派遣侍卫请三哥去天牢里住几天,本殿下身为储君,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这——殿下何出此言,您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既然三皇子不敬在先,您小惩大诫也无妨,是臣等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有失公允,请殿下恕罪!” 丞相率先站出来认错。 “嘶——你!” 张太傅和丞相不太对付,现在丞相主动出来认错,相当于是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他怎么能忍? “丞相大人,你如今撇的倒是干净。” 他斜眯着眼,还想挖苦几句,王妃忽然说话了,“张太傅,丞相大人说的有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围了我摄政王府,搅得王爷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你们内心竟半点愧疚都没有吗?” “亏你还曾是太子太傅,你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吗?那本王妃可得请天下人评评理,你们是不是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所以才上门喊打喊杀!” 王妃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平稳,姿态娴雅,可一句句都像是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她瞥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了萧钰,“今日之事,我摄政王府记下了,诸位请回。” “呃……”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白跑一趟不说,还落下个恶名,也太亏了? 有些人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把这次的事归咎于废太子。 “行了,都散了,平白让人看笑话。” 说着,王妃扶着婢女的手就要往回走,萧钰却没动。 “世子?” 王妃扭头眸光幽深的看着萧钰。 萧钰对着王妃一拱手:“母亲,这件事还没完呢。” “怎么?” 王妃盯着她,不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钰转头一指江威:“护城军统领江威,以下犯上,藐视皇权,不堪大任,按罪当流放,不过念在你往日也算尽职,就免了你的官职,贬为庶人。” “你说什么?” 江威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钰,还捂着自己断了的那根手指,“你凭什么免我的官?你算老几!一个黄毛小儿——” “凭什么?凭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未来的太傅,你说我可不可以免你的官!” 萧钰说的时候底气很足,说完给了八皇子一个眼神。 八皇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这是要自己表态,如果自己答应下来,那以后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他也真正的落入了萧家之手,不——不该这么说,他是落入了萧钰的掌心。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虽然有些排斥,却又不想拒绝,选萧钰或是选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大臣,谁又会比谁好呢? 倒不如选萧钰,起码他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对自己动手。 第13章 八皇子的选择 想清楚利害关系,八皇子冲着萧钰点点头,再转头看向台阶下的众臣:“世子深明大义,博学广识,教本殿下经纶绰绰有余,加之本殿下年纪尚轻,遇事多有不当之处,正需要一个人帮本殿下拿主意,是以,待老王爷的棺椁下葬,便由世子继位为摄政王,辅佐本殿下。” 他没有征询众人的意见,一锤定音,几位老臣皆露出了不满之色。 丞相迟疑片刻,上前道:“八殿下,这怕是不妥,世子年方十三,如何能为帝师?” “有才之人不论年纪长短,白发老翁至死也未必识得大字一个,这样的人难道就能为帝师了?” “这……自然是不行,可——” “无需多言,本殿下心意已决。” 八皇子难得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精致的小脸紧紧的绷着,大臣们面面相觑。 显然王妃也没预料到八皇子还能这般行事,她得到的消息是八皇子自幼在冷宫长大,目不识丁,难登大雅之堂,是以她才没当一回事,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 她眼里闪过算计,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做出了决定。 “八殿下既然公然开口,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这么多百姓看着,你们逼着殿下收回成命又是何意?世子势单力薄,但诸位大人别忘了,王爷可是沙场上滚出来的将军,手下精兵良将大有人在,我甄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们都站在殿下的身后,还怕辅佐不好殿下吗?” 王妃一番话掷地有声,丞相不由得面色一沉,这是要拿兵权和定国公府来压他们了? 定国公府不说在京都一手遮天,但能遮住一小半是真的,加上摄政王生前手里握着的十万大军,谁敢正面对上? 丞相僵硬半晌,肩膀一垮,拱拱手认命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臣等只得遵命。” 这下他们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世子拿捏住,给个下马威,杀杀他的气焰,他少不更事,到时候摄政王府没人能出来主事,其他的势力自然看在眼里,到时候就不足为惧。 千算万算,没算到八殿下竟然倒戈向了这狼子野心之辈! 大臣们扼腕叹息,眼看着小摄政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却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百姓们看着这些官老爷们趾高气昂的来,垂头丧气的走,不明觉厉,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百姓们向来是随波逐流的,见识了官宦老爷们的嘴脸,他们更同情看起来是“弱者”的世子和八殿下。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对抗官老爷的胜利,可以和他们划为一类人,他们的胜利,就是百姓的胜利,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那些刚走出不远的官员们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萧钰笑了一声,对着身后走来的白练和被看道:“诸位在雪地里站这么久,想必也冷了,去吩咐厨房熬点菜粥来,给大家暖暖身子。” 她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的八皇子补充道:“这个也是八殿下的意思,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殿下昨晚便和我提出来想开个粥棚,钱都给我准备好了,既然今天赶上,那就从今天开始,施粥半月,一日一次,聊表心意。” 八皇子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啊?而且,他没钱,他兜里比他脸都干净,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还是萧钰的袍子…… 萧钰却没看他,转头看着百姓们,一开始百姓们没反应过来,现在对上萧钰的眼神,顿时心热了起来。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殿下宅心仁厚,是草民之福啊!”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 众人跪下来不住的对着萧钰和八皇子磕头,萧钰忙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人家:“大家快快请起!使不得!寒冬腊月的,跪一会儿这腿就落下病根了,大家快起来。” 八皇子看着她,也跟着抬了抬手:“大家请起。” 百姓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王妃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她的心腹婢女秋婷却从她紧抿的唇角看出了她的心情。 她担忧的轻唤一声:“王妃?” 甄汝长睫微动,眼珠微微转过来,整个人端的是端庄到了极点,也漠然到了极点。 秋婷呼吸一窒,话到嘴边又换了:“外面风大天冷,您最近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 她伸出手来等着,王妃转头又扫了萧钰和八皇子一眼,眼神骤冷,黑不见底,却又转瞬恢复如常,她轻轻的把手搭在秋婷的手上,极轻的哼笑一声:“走。” 王妃带着自己的仆婢们转身回王府,这边萧钰已经和百姓们寒暄完,三言两语的,百姓们就差和她称兄道弟了。 八皇子叹为观止,显然没想到萧钰这么会唬人! 等百姓们把萧钰哄回来,他还怔怔的看着萧钰。 “走了,大冷天杵这儿干嘛。” “哦。” 八皇子跟着萧钰往府里走,俩人一进去,王府的大门便再次缓缓关上。 …… 回到暖阁,萧钰脱了大氅坐在软榻上捧着手炉,盯着地面发呆,八皇子自己在一边坐下,绿招给他倒了茶,他就双手捧着也不喝,时不时的觑萧钰一眼。 方才在门口被逼到一定境地了,他不说些什么不行,当时一股热血上头,他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如今走了一路,吹了半天的冷风,热血冷却,理智回笼,他后怕起来,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那些话是他说出来的! 萧钰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手心被烫红一片,她立刻放开手炉,搓了搓手,一抬眼,就见八皇子坐在自己的对面,身子不自觉的轻轻摆着。 她皱皱眉,起身走过去,轻轻的在桌面上敲了下:“殿下是觉得冷?” “啊?” 八皇子茫然的抬起头,萧钰顺势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下,“不烫啊。” 八皇子一怔,终于不抖了。 第14章 不想死就让自己有用一点 他抬眼看着萧钰,乌黑浓密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发飘:“我……我没钱,我还不上怎么办?” 萧钰收回手,被他突然来的这么一句弄愣了,“我何时管你要钱了?” 八皇子面露羞耻,“你方才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我给你钱,让你设粥棚施粥,可我没钱,到时候你不是要自掏腰包?” 萧钰顿时哭笑不得,“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魂不守舍的?” 八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落寞。 他细白的手指捏紧了衣袖边缘,“我……我是个没什么用的皇子,今天选择了你,就相当于和那些大臣决裂,我怕……” 萧钰神色微敛,在他身边坐下,就这么看着他,看的八皇子浑身不自在。 “你觉得自己没用?” 八皇子正想点头,萧钰忽然提高了音量,冷声问道:“你真的觉得自己没用?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母亲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了?苟延残喘,住在冷宫里,连个太监都能踩你一脚,给你脸色,你为什么还活下来了?” 八皇子浑身一震,萧钰之前在他的面前一直是很温柔的,即使生气也是不怒自威的那种,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他一时间心神剧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脑子已经自己转了起来,他脱口而出道:“我为什么要死?” 萧钰挑了挑眉,“你说呢?你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吗?” “没用就得死吗?” 八皇子心底最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松动,破土而出。 萧钰冷冷的看着他,双眼似两汪寒潭,被注视着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对,你没用了就得死。” 一句毫无感情的话,撕开了俩人间脆弱的温情,八皇子蓦地站了起来,双手成拳,捏的紧紧的,“你也要我死?” 萧钰轻笑一声,如冰碎裂,春风过境,轻轻柔柔道:“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八皇子不傻,虽然没正经学习过四书五经,但在皇宫里长大的,哪有小白莲呢? 他现在和萧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改变不了当傀儡的命运,那起码也只做一人的傀儡,统领万万人! 他眼里蓦地燃起了一簇火,那是野心,是欲望,是一个少年滚滚热血。 萧钰满意的看着他的变化,人啊,只有穷极才会思变,但能思变就是好的,温顺接受死亡的,她也不用浪费心思培养,终究是废物一个。 “我明白了,以后还请太傅多多指教。” 八皇子对着萧钰作揖,萧钰不避不让的受了,等八皇子直起身子来,她才道:“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儿住,等我父王下葬了,我们便准备你的登基大典,从今往后,你就是大乾的新帝,你要勇敢一点,今日的场面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次,要是每次都吓成这样,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八皇子脸上一热,又红了。 “嗯。” “殿下,你把头抬起来,你是帝王啊,将来要面对群臣跪拜,总低头可不是好习惯。” 八皇子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站直一些,萧钰颔首:“这样就很好,等你回到宫里,我再找人教你宫廷的礼仪。” 说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下,眉眼间带着几分的戏谑,“殿下的名字叫君容?” 八皇子一懵,刚才不是还说正事呢吗?怎么忽然说起名字了? 他又恢复了呆呆的模样,“昂。” 萧钰单手支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手腕,“唔,容容。” 八皇子身子一麻,一股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耳尖迅速的红了起来,连带着脖子都慢慢的泛上了绯色。 他母妃都没有这么亲密的叫过他! 萧钰看着君容这般羞窘的模样,心里一软,拍了拍凳子:“容容坐,我给你上药,刚才那江威没轻没重的,我怕你头皮上的伤又破了,过来。” 君容无奈的坐过去,萧钰对守在门口的青衣道:“你去把药膏取来。” “是。” 青衣去了内室把药膏拿出来递给萧钰:“世子。” 萧钰接过,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挖了一点在手心揉开,然后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涂到君容的头上,熟悉的凉感,君容身子一绷,随即又放松下来。 屋内一片安静,俩人都没再说话。 等到涂完了,萧钰去洗手,君容看着她瓷白的侧脸,忽然问:“我还不知道太傅叫什么?” 萧钰一怔,转过脸来对他一笑:“萧钰。” “美玉的玉吗?” 君容看着她想,确实很像一块玉。 萧钰却摇摇头:“不,是金玉的钰。” 君容面露茫然,显然不知道是哪个字。 “我……我母妃没教过我什么,我不认识这个字。” 可能是刚才的话起作用了,他说话不再那么迟缓,吞吞吐吐,提起自己的短处也没那么羞耻,这次他敢直视萧钰的眼睛说自己不识字。 萧钰察觉到他这一变化,乐见其成,擦了擦手走过来,“那你跟我去书房,我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没写过。” 君容摇摇头,迟疑着说:“我母亲是舞姬出身,很美,但除了舞技出众,一个字都不认得,会说不会写,她也没耐心教我。” “这样啊,那我从头教你,走。” 她披上了大氅,取过君容的狐裘给他穿上。 君容乖乖的没有躲。 出门之前,萧钰忽然一顿,折身回去取了手炉塞到君容手里,“想做好帝王,先养好身子,你太瘦弱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岁,倒像是七八岁。” 八皇子仰头看了看萧钰,蓦然惊觉,自己真的比萧钰矮了一个头。 他抿了抿唇,心里有点不开心了。 明明就比自己大三岁,什么都比自己强就算了,还比自己高? 第15章 手把手教学 君容暗戳戳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他要快点长高! 萧钰不知道君容在想什么,拉着他去了书房,这个小书房原本是摄政王的,现在归萧钰了。 书房里地龙也烧的很热,一进屋热气扑面,萧钰关上门,开了后面的窗户通风。 “来,你坐在桌子后面,我帮你磨墨。” 萧钰脱去大氅,一手捏着自己的衣袖,一手执起青鸟壶在砚台里滴了一点清水,然后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细细的研磨,墨香味散出来,君容认真的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萧钰的手动作优雅而缓慢,君容就这么看着,竟然也不觉得无趣,甚至看的津津有味。 萧钰轻声给他讲解,“这是上好的徽墨,磨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太用力,要垂直的来回研磨……” 君容点点头,闻着墨香,心里忽然生出了期待。 萧钰磨好墨放下墨锭,拿起了一根毛笔饱蘸墨汁,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萧——钰。 君容眨眨眼,仔细的看着萧钰是怎么落笔的,等到萧钰写完把笔递给了他:“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个是萧,这个是钰。” 君容点点头,跃跃欲试。 萧钰把笔递给他:“试试?” “嗯!” 君容把笔接过来,学着萧钰方才的姿势,一手握笔,一手执袖,脑海中想的很好,下笔的时候,却像是被蚯蚓附身,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天师画的符呢! 萧钰看了看,又看了看,蓦地转过头去,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没出声,但是肩膀一抖一抖的,君容:“……” 他捏紧了笔,有点沮丧:“为什么我写出来的这么丑,你的就这么好看?” 萧钰的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大气中带着桀骜,扑面而来的是自信和霸气张扬。 而君容的字……算了,不说也罢。 萧钰站到君容的身后,一手覆在了君容的手背上,“字不是一天练成的,要日积月累,坚持不懈,才能写好,除此之外你的腕力不够,心志不坚,也写不出好字来,这些都要你慢慢锻炼,急不来,练字的过程可能又漫长又枯燥,你能忍受吗?” 君容想起自己在冷宫里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想到自己被人拿捏的痛,轻声道:“能。” “好,来,你跟着我走。” 萧钰握着他的手又写了一遍“萧钰”,然后觉得不够,又写了两个字——君容。 这回君容大概猜到了,“这是我的名字?” 萧钰:“嗯,这是你的名字,君是国姓,容是你的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希望你的胸襟能如山海一般宽广。” 君容低声念了一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再写一遍。” 萧钰握着他的手,君容集中精神,感受着萧钰的力道和温度,眼珠不错的写,等到萧钰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能独立写这四个字了,虽然还是有点歪歪扭扭,但起码能认出来是什么字。 “不错嘛,容容很有天赋,好好练,很快就能赶上我的。” 萧钰夸人的时候也毫不吝啬,君容脸皮薄,被她逗两句就不说话了,默默的练字。 萧钰也不打扰他,自己躲到一边去看书。 “咚咚咚” “世子,你在书房吗?早膳又重新准备了,你和殿下是在书房吃还是去偏厅吃?” 绿招在门外唤了一声,萧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吃早饭。 她见君容练得认真,自己起身去开门,对绿招道:“大冷天的就别折腾了,送到书房来。” “哎,奴婢去说一声。” “嗯。” 不一会儿,青衣和绿招指挥一群小厮把饭菜端上来,然后给俩人摆好碗筷,就站到了一边去。 萧钰招呼君容:“殿下,吃饭了。” 君容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他还真是饿了,本着要长高高的愿望,君容这顿饭吃的很多,每一样菜都吃了不少。 萧钰见状笑道:“慢点吃,小心噎到,一顿饭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别一会儿撑到了。” 君容咽下最后一口菜,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吃饱了。 萧钰扫了眼桌子上的菜,记下了君容哪样吃的比较多,准备以后让厨房多做点。 吃完饭,君容窝在书房练字,萧钰换下了萧铨,去前面守灵了。 之后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俩人各忙各的,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会碰一面。 又是三天,终于到了摄政王出殡的日子。 萧钰一大早就披麻戴孝,出门的时候王妃也难得起来了,穿着一身白裙,未施粉黛,耳边簪了朵白花。 甄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眼神落在摄政王的棺椁上,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 萧钰想,大概王妃是真的爱过摄政王,不过这份爱,终究抵不过天长日久的消磨。 “时候到了,抬棺,上路!” 葬礼司仪在前面主持,萧钰作为嫡子,捧着摄政王的牌位走在最前面,王妃扶着棺椁在侧面,另一边是萧铨,剩下的两个角由萧铭和萧钦扶着,两个孩子小,自然不会让他们出力,只是虚虚的扶着而已,侧妃们跟在后面,没资格上前,俩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配上凄凉的唢呐和喇叭声,闻者落泪。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王府直接排到了城门,灵幡招展,纸钱漫天挥洒,百姓们都躲在路边不敢出声。 本就是寒冬腊月,满地残雪和白色的麻衣混在一起,衬的人脸泛出一种麻木晦暗的灰来,整个队伍气氛凝重沉肃,所过之处,小儿都不敢啼哭。 萧钰半垂着头,看似伤心,实则感慨,这一代枭雄,就这么陨落了,皇权更迭,百官争雄,她又该怎么在这皇城里搏出一线生机? 外人眼中,她手握十万大军,母族又是定国公府,几乎就是一手遮天,可谁知道,这天穹之下,藏着的是——无限杀机! 第16章 刺客,危机! 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了城,大乾的规矩就是葬礼不大操大办,哀而敛之,旁人祭拜一下就行了,送葬只需家属随行。 是以摄政王出殡,其他人都没来送。 萧钰在前面捧着灵牌,看着阴沉沉的天,默默的希望下葬的速度能快点,不然怕是要顶着大雪回去。 出城之后,队伍直奔城西的墓地,那边是开国皇帝为有功大臣们准备的埋葬之处,能葬在这边的,无一不是为国做出巨大贡献的,是以这块墓地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英烈园。 英烈园修的十分阔气,外面看没什么,但下了地宫,里面极为宽敞,一人一墓室,摄政王的墓室在东侧最里面,王妃等人留在地面上等着,抬棺人和萧钰下去。 萧钰下了地宫之后,发现有点不对劲,往常这边有人看守,而且是一队人,不可能这么安静,可自打他们下来,一道人声没听见,萧钰停住了脚步,“等等。” 司仪在前面指挥着,听到萧钰这么说,皱皱眉看过来,“世子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惊扰了——” “闭嘴。” 萧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随即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司仪被说了一句,有些讪讪的,抬棺的侍卫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萧钰轻声问了句:“你们听到活人的动静了吗?” 这一句话配上这昏暗的地宫,顿时把抬棺的八个人加司仪吓得愣在原地。 寒风一过,几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司仪往侍卫那边凑了凑,搓着自己的胳膊,哆哆嗦嗦的问:“世子,你在说什么啊?在这地方说这种话,你是成心不让我们消停了?” 侍卫们经过训练,心理素质比司仪强不少,他们虽然也后背发凉,但这种时候还能冷静的思考。 一个人静静的分辨了片刻,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萧钰,“世子,这里没有人的气息!” “怎么会?这地宫不是有十二人的守墓小队吗?人呢?” “不会都溜出去偷懒了?” 侍卫们小声的猜测着,但萧钰不这么想,她直觉有鬼。 “先把棺椁抬进去,放好立刻走!” 她拿着灵牌走在前面,侍卫们抬着棺材跟着,到了东面最后一间,萧钰刚按下开关,墓室的大门缓缓上升,司仪回身示意萧钰:“世子,把灵牌放在前面那个高台上,点燃三炷香再拜三次就算礼成。” 萧钰看着空荡荡的墓室,心里蓦地一紧,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向了司仪,把灵牌塞到了他的手里,“你去。” 司仪一愣,难以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又不是王爷的儿子,这不合规矩啊!” 萧钰推了他一把:“少废话,进去!” 司仪被推的一个趔趄,他抱着灵牌进去,转身正想抱怨,侍卫们抬着棺材进来了,他只得让路,就是这么个功夫,他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外黑影一闪而过,随即墓室的门就轰隆隆的从上面落下来。 “世子!” 司仪大喊一声,尾音直接劈叉,隐隐喊出了太监的气势! 轰隆隆的声音戛然而止,司仪一怔,这么有用吗? 紧接着墓室的门顿了顿又开始向上打开,萧钰的身形缓缓出现,“叫魂呢?要不是我在外面,现在我们都在里面陪葬了。” 司仪这才明白萧钰为什么不进去,他感激的看向萧钰,拔腿就跑:“多谢世子!是草民方才误会了!多亏世子机灵!” 他一出来就见一柄长剑横刺来,萧钰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手腕上,司仪忙就地一滚:“哎呦喂不得了!你们这群歹人!” 侍卫们冲出来之后直接和偷袭的缠斗在一起,萧钰侧身躲开一人的攻击,靠着墙观察,方才她站在墓室外,背后闪过一道冷风,她弯腰一躲,那人就按了墓室的机关,打算把侍卫们封在里面,然后杀了她。 可惜他们不知道萧钰的底细,没想到她还有两下子,一击不成就失了先机。 “谁派你们来的?” 有一个黑衣人向着萧钰冲来,他的速度更快,招式更凌厉,每一招都冲着萧钰的要害来。 萧钰手里没有兵器,侍卫们虽然带了剑,但也没有多余的分给她。 眼前寒光一闪,薄薄的剑刃近在咫尺,萧钰猛地一个下腰,双手向后撑在地上,忽的抬起腿踢向刺客的下三路。 那刺客一惊,忙抽身后退。 萧钰手一用力,凭借着腰腹力量弹了起来,她侧过头,伸手握住了墙壁上的烛台,用力的握住底下的底座,狠狠的拔了出来,烛台造型别致,底下凸出来一块,刚好硌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萧钰咬了咬牙,在刺客折身回来刺向她的时候拆下了蜡烛,扔到了那人的身上,刺客躲得极快,却还是被火苗烧到了衣摆,他手起剑落,割掉了一大片,露出了腰腹部的一个纹身。 电光火石之间,萧钰一眯眼,隐约觉得那个图案像是一朵花,却又不确定。 “不要恋战,保护世子!” 说话的是之前第一个听萧钰的话察觉到这里不对劲的人,萧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算可用,回去可以考察一下。 侍卫们且战且围到萧钰身边,萧钰厉声道:“这些人腰腹上都有纹身,极可能是什么杀手组织里的人,小心他们还有别的招数!” 杀手出手便是杀招,除了刀剑,没准还有毒。 “是!” 侍卫们应了一声,挡住杀手的剑,说来也是巧,侍卫是八个,刺客也是八个,在不知道萧钰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前提下,八个也不算少了。 萧钰躲在一边,神经紧绷的盯着四周。 “往外走,我们出去。” “嗯,世子小心。” 侍卫们围成圈把萧钰护在中间,萧钰手中握着烛台,一刻也不敢松。 眼看着后面就是地宫的出口,萧钰转过身,刹那间一团粉末兜头洒了下来,萧钰猛地捂住了口鼻侧过脸闭眼喊了一声:“屏气!” 一股异香骤然弥漫开来,侍卫们反应慢的,顿时感觉眼前一花。 第17章 寒衣护主 “呃……我好晕……呕!” 一个侍卫反应慢一步,吸入了不少粉末,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随即身子抽搐起来,没一会儿眼睛上翻,就断了气。 其余人大惊,萧钰眯了眯眼,“他们不止八个人,小心些!” 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萧钰浑身汗毛倒竖,她本能的向着右侧一偏头,剑身反射着烛火的光映在萧钰的眼底,刺骨的寒冷蓦地擦过她的脖子,一缕乌发悠悠断落,她侧身在地上一滚,捡起了死去侍卫的佩剑,下一秒,两把剑齐齐的扎在了她刚才的位置,剑尖与地砖相碰,溅点火星,这要是没躲开,她现在拎起来就能浇花了! 萧钰站起身来,脖颈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伸手一抹,摸了一手血。 她抬眼看向最后一个出来的杀手,这人眼神极为漠然,好似他看的不是个活人,而是死物。 侍卫少了一人,被杀手们遛着,很快落入了下风,这里离地面还有段距离,声音也传不到上面去,萧钰咬紧牙关,和第九个杀手对视片刻。 她猛地将手里的烛台砸了出去。 杀手一偏头就躲开,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萧钰的身前,长剑被他扔掉,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幽幽蓝光。 有毒! 萧钰呼吸一窒,双手快速交换了长剑,反手一握横扫而出,杀手足尖轻点纵身跃起,踩在她的剑身上猛地下压! 巨力袭来,萧钰差点握不住剑,杀手手里的匕首狠狠的向着她的脖子刺来,萧钰顺势松开手,放弃了剑,抬脚踹出去,一手格挡在杀手的手臂前挥开他的手。 杀手失去平衡,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上,单膝跪地,眼神森冷如蛇:“倒是我们小瞧了你,呵,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握着匕首又冲了过来。 萧钰瞳孔骤缩,难道真的要动用那个东西吗?这么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以后可怎么办? …… 地宫里打得热火朝天,地面上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鹅毛似的落下来,没多久就把之前的残雪覆盖住,一眼望去白的如梦如幻。 罗侧妃耐不住寒,瞄了瞄王妃,嘀咕了句:“怎么下去这么久啊?不就是上柱香吗?这都得有半个多时辰了?” 王妃不动如山,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小萧铭低声道:“不应该这么久的,二哥是不是在底下遇到什么问题了啊?” 童言无忌,旁人听着也没当一回事,王妃淡淡道:“世子和王爷父子情深,多半是舍不得,再等等。” 躲在不远处树上的寒衣眯了眯眼,盯着地宫的方向。 不应该,从他这些天观察所见,这位世子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人,他对王爷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可能是在底下和王爷诉衷肠,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从树上落下,轻如灵猫,趁着众人没注意的时候,猛地钻进了地宫。 地宫的入口在巨大的石碑之后,他借着树木遮掩,落到石碑后进去,竟然无一人察觉。 沿着石阶下去,走了没几步寒衣就听到了一阵兵器相交之声。 他神色一变,猛地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一个跃身直接从台阶上飞了下去。 甬道里一片狼藉,地上横着两具尸体,一个是侍卫的,一个是杀手的,血流了一地,凑近了还能看到些白色的粉末零零星星的洒在地上。 往前一看,侍卫们正竭力往萧钰那边靠拢,可杀手纠缠的紧,他们也脱不开身,萧钰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白色的麻衣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前襟还有斑斑血迹。 眼看着黑衣人一脚踹在了萧钰的后背,萧钰扑在地上,发冠散乱,黑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她霜白的侧脸,一双眸子却灼灼如火,紧紧盯着身后的杀手。 她翻过身来,猛地咳了一声,血液从她指缝间溢出,松开手,唇边挂着嫣红,杀手讥笑一声:“不过如此,世子,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俯下身,一手掐向萧钰的脖子,眼看着就要碰到,寒衣瞳孔一缩,身形瞬移,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杀手的身后。 多年来刀尖舔血的生活练就了杀手非一般的直觉,他感到了杀机,立刻俯身一滚躲开。 萧钰反应也极快,她一把掐住杀手的手臂,寒衣见状跃起,一脚踩在了杀手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上,杀手吃痛闷哼一声。 猛地一脚踹出去,把萧钰踢开,一翻身,双手撑地后翻而起,寒衣一个飞踢狠狠踹在杀手的腿上,扫的他一个踉跄。 那杀手顿时一惊:“你是何人?” 寒衣眼神凌厉如刀,杀气四溢:“取你命的人!” 他脚步一错猛地消失在原地,这个速度,连杀手也望尘莫及,他浑身绷紧,屏息凝神想找出寒衣的蛛丝马迹,蓦地,他猛然抬起头来,就见眼前划过一道残影,没等他看分明,忽然喉间一凉。 “呃……呃呃,呃你——” 杀手瞳孔蓦地睁大,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和惊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寒衣的匕首太锋利太快,杀手都死了,那血才后知后觉的喷出来,站在对面的萧钰倒霉的被喷了一身一脸。 萧钰:“……” 她默默的看了寒衣一眼,你这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 寒衣在杀手身上擦了擦匕首,抬起头对上满脸血的萧钰也是愣了愣。 随即上前,单膝跪地对萧钰道:“属下来迟,世子恕罪。” 萧钰伸手握住了寒衣的袖子,寒衣一怔,垂眸看着萧钰的手,那手又小又白,隐隐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借你衣袖一用。” 萧钰突然扯下了寒衣手腕上绑的黑布带,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眼神薄凉,慢条斯理的吩咐:“这些杀手能抓到活口就抓,抓不到就都杀了。” 寒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抱拳道:“是!” 第18章 演技上佳 寒衣不愧是玄衣卫的首领,武功极高,侍卫们纠缠了半天都没和杀手分出个高下,他一人一剑,几息之间就把杀手都收拾了。 杀手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血液缓缓从伤口流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砖,血腥味弥散在不通气的地宫甬道里,熏得人头疼。 萧钰抬步向外走,寒衣收了剑跟在她身后,侍卫们对视一眼,有些茫然的跟了上去。 眼看着上了台阶,绕过石碑就出去了,萧钰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来看了寒衣一眼,“想明白了?” 话问的没头没尾,后面的侍卫们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啊? 寒衣却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拱手一低头,“属下和四十九玄衣卫但凭世子驱使。” 侍卫们顿时惊呆了,“玄衣卫?” “王爷手里最神秘精锐的暗卫?” 他们在王府里当差,自然是听说过玄衣卫的,却从未见过玄衣卫的人,没想到玄衣卫的首领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 虽然看不见脸,但听声音年纪属实不大。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那走。” 她走在前面,寒衣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低垂着眉眼,大半张脸都被面具遮着,侍卫们看不见,好奇的眼神不住的往他身上瞟。 寒衣蓦地回头瞥了几人一眼,他们顿时感觉寒气上涌,纷纷移开了视线。 萧钰转过石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神色淡然的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过去,“让母亲久等了。” 王妃原本柳眉紧蹙,想说些什么,结果萧钰走过来,那股子血腥味顿时把她熏得够呛,再看她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骤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虽然她现在不是很待见萧钰,可现在正是摄政王府最尴尬最危难的时候,总要有人能出来顶着,萧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摄政王府就没落了。 她眼神凌厉起来,扫过萧钰身后的侍卫,“你们遇到了刺客?” 在扫到寒衣的时候,她眸光微变,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迟疑道:“你是玄衣卫的人?” 寒衣对着她一抱拳,却没说话。 王妃习以为常,没有责怪他,摄政王在的时候,她见过几次玄衣卫的人,都是如此,他们只认定一个主人。 如今看来,他们是选择了萧钰? 萧钰微微一笑:“我们在底下遇到了杀手,一共九人,武功高强,目的明确,都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不过,很显然是失败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王妃身上,她不想怀疑王妃,毕竟现在想要她命的人多着呢,可——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的。 王妃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破绽,她直视萧钰,冷声道:“这件事我会去找京兆府尹卢胜明,让他好好的查清楚,务必给我们一个交代!英烈园里竟然混入了杀手,公然行凶,这是没把我们王府,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她疾言厉色,看着是气的不轻,方才还颇有微词的罗侧妃立刻闭上了嘴,往后面退了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钰不动声色的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母亲,辛苦了。” 王妃一怔,语气缓和些:“你是我的儿子,是王府未来的顶梁柱,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查清楚,我才能放心。” 萧钰点点头,似是有些动容,“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那些杀手还有没有同伙,速速回府。” “世子说的是,咱们赶紧回去?” 罗侧妃偷偷瞄着萧钰身上的血,吓得手发抖。 萧钰当没看见,在前面带路,侍卫们把王府女眷和孩子们护在中间,正欲出发,王妃忽然顿住:“司仪呢?” 萧钰也是一愣,刚才在地宫里太刺激,倒是把这个人忘了。 她看了眼之前在地宫里表现出众的那个侍卫,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侍卫受宠若惊的过去,“世子叫属下有何吩咐?” 萧钰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朗声道:“属下尚铭。” “好,尚铭,我记住了,你去地宫里找找看,司仪在哪儿,找到了就带回来,没找到就算了,许是自己先跑了。” “是。” 尚铭也不觉得害怕,一腔热血蔓延到四肢百骸,世子记住他的名字了! 萧钰转过身一挥手:“走。” …… 进城之后,一行人立刻受到了百姓们的围观。 当然,中心人物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萧钰,她那白衣上的血实在是太显眼,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百姓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萧钰心念一动,站住对众人道:“诸位莫慌,我方才是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遇到了刺客,现在刺客都已经伏诛,不会出来伤人,我这一身都是刺客的血,别怕。” 她态度亲和,配上那张精致的脸,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上之前她施粥的事儿,百姓们对她是又敬又爱,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放开了。 “世子真的没事?我看世子的脸色很苍白啊,世子若是受伤了,一定要赶紧找大夫瞧瞧!” “是啊世子,我们大家伙都担心你啊!” “哪里来的刺客,真是胆大包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一定要好好的查查,那些守灵的侍卫呢?都吃白饭的?”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整条街都沸腾起来,萧钰轻咳一声,“这件事王妃会报给京兆府尹,大家稍安勿躁,一定会给大家个交代,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大家的美意我心领了,多谢!” 她对着前方作揖,百姓们纷纷避开不肯受,让出了一条路来,众人这才顺利回王府。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件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京都的权贵都被惊动,纷纷派出探子去打听消息,这下也不用王妃亲自请京兆府尹卢胜明,他自己颠颠的就主动去王府问询详情。 出来之后立刻找护城军的副统领商议,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直奔英烈园而去。 第19章 你再帮我查件事 英烈园那边如何,萧钰不关心,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府之后她直接去了书房,带着寒衣一起,却不许其他人进去,被看和绿招在外面守着。 君容此时还在卧房里待着,对外面发生之事一无所知,青衣端着茶点进来,把小几上凉了的茶换下,见君容伏在小几上写字写的认真,她轻声说:“殿下休息一会儿?写一早上,眼睛该发酸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君容还真的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涩,他放下笔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端起茶杯抿一口新茶,热乎乎的茶水下肚,顿时感觉身子舒坦不少,“世子回来了吗?我刚才听外面有动静。” 青衣手一顿,“回来是回来了,就是出了点意外,殿下稍坐一坐,等一会儿世子就回来。” 说完,她端着凉茶退出去。 君容一怔,“萧钰……” 他想出去看看,身子起来一半又坐回去。 萧钰既然没有立刻回来,想必还有事要处理,自己现在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迟疑着没再动,坐下看着宣纸上的字发呆。 …… 书房里,萧钰坐在桌案后,慢慢的解开身上的麻衣,顺手扔到了地上,摘下头上的白布,对寒衣招呼道:“你看是站着说,还是坐着说,随便你。” 寒衣没有坐,忽然就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上次多有不敬,还请世子见谅,属下身为玄衣卫首领,旧主已去,另觅新主,自然要对其他兄弟们负责,是以才出此下策,私自试探世子,是属下的错,世子若要打罚,属下自愿领受,绝无怨言。” 他说的诚恳,萧钰也正了脸色,“所以你这次偷偷跟着我们去了英烈园?” “是。” 萧钰轻声一笑:“上次的事,你我两败俱伤,我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但这一次你救了我也是真的,我这个人向来分的清楚,恩是恩,仇是仇,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就给你个机会。” 寒衣面不改色,抬起头看着萧钰:“多谢世子。” “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呢。”萧钰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我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以后我就收了玄衣卫,只要我活着一天,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们,但你们要是办不好,那还是算了,我不要无用之人。” 萧钰语气平淡,寒衣却微微眯了眯眼,看来这新主子,还真是不好糊弄呢,不过这样才好,玄衣卫是把锋利的刀,选对了主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最后一笔写完,萧钰放下了笔,拿起宣纸吹了吹,手指不自然的微微颤抖,她端详片刻递给了寒衣:“去查。” 寒衣接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写了两行:英烈园刺客来历、落水来龙去脉。 落水? 寒衣眸光微动,是指萧钰上次落水吗? 他抬起头正对上萧钰试探的目光:“如何,能查出来吗?” 寒衣把纸团撕碎扔到了一边的炭盆里,火舌舔了上来,上好的宣纸瞬间焚烧殆尽。 “属下必不负世子所托。” “好,那你就去查,这段时间再调几个人过来,守着我的房间,所有吃食用度,经王妃身边人之手的,一律不用,除了我的四个婢女,也不许人出入我的房间,大夫……咳!” 萧钰猛地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止不住了,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寒衣眼神一凝,萧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的和窗外的雪一般,唯有唇边的一抹红触目惊心。 眼看着萧钰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寒衣立刻上前拖住了萧钰的背,“世子?世子?” 萧钰还有一点意识,她抓紧了寒衣的手腕,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咽下口中腥甜,声音发颤,断断续续,“你……你去请府医来,别惊动……其他人……”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轻,寒衣垂眸,萧钰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寒衣轻声道:“得罪了。” 手一抄,直接把萧钰抱了起来,他对着门外说:“开门。” 守在门口的被看和绿招对视一眼,不明白有手有脚的,让她们开什么门? 绿招伸手推开门,还没看清呢,一阵黑风从眼前刮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绿招懵懵的看着被看:“刚才过去的是个人吗?” 被看点点头,迟疑道:“他好像还抱了一个人……” “抱谁?” “抱谁?” 俩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随即冲进书房一看,萧钰不见了。 俩人一惊:“糟了!” …… 萧钰被寒衣一路抱回了卧房,踢门而入,吓得外间里练字的君容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洒了一桌子,宣纸全部被浸透,他顾不上这个,下地一看,寒衣抱着萧钰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世子?” 君容一惊,乍一见到这么个穿着黑衣带面具的,他有些害怕,可一看到他怀里昏迷不醒,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萧钰,害怕都被担忧压了过去。 “这是——这是怎么了?” 君容凑近了些,想看看,寒衣避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把人放在床上。 君容跟过来,皱眉道:“去请大夫啊!” 寒衣颔首:“劳烦殿下在此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他走到窗边吹了一声调子极为古怪的口哨,随即“唰唰唰”闪过了几道黑影,窗户边又出现四个和寒衣一样打扮的人。 “你们看紧了,除了四个婢女,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是!” 四人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再一次消失。 君容看的目瞪口呆,手心发凉,萧钰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紧张? 他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寒衣出了门直接飞檐走壁去了府医的房间,把人拎过来,“劳烦大夫好好的看看,世子方才咳嗽一阵,然后就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世子——” 被看和绿招紧随其后,青衣和白练慢了一步,青衣最后进来,把门关上了。 第20章 同病相怜 四个婢女上前围在床边,神色如出一辙的担忧,白练心直口快,张嘴便问:“世子回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的去书房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这副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衣变了脸色,悄悄觑一眼守在床边脊背挺直的寒衣,伸手在下面扯了扯白练的袖子,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还给白练使了个眼色,白练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闭上嘴。 府医是个年纪挺大的老爷子,头发花白,胡子倒是不长,就一小撮,和山羊尾巴似的。 他在府里多年,医术高超,比之宫里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大夫,快看看世子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寒衣和站在一边像个透明人的君容皆是一怔,旧疾?什么旧疾? 章大夫脸色有些臭,他被寒衣小鸡子似的拎过来,心里自然不爽,不过见到世子,稍稍缓和些,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叹口气,眼神怜悯又愤愤,“就胡闹,拖着这么个破烂身子,还干这些劳心害命的事,迟早扛不住。”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床边坐下,执起萧钰的手腕细细把脉。 被看几人心瞬间提起来,屏息盯着章大夫。 六个人,十二只眼睛,这么定定的盯着他看,简直要在他身上看出十二个窟窿来! 章大夫顿时一扭头,受不了的低吼一声:“你们转过去,都盯着我干嘛?看我能把人看醒?还是我这老脸上长了花?” 被看等人见状自然不好意思再看,便纷纷走开些,转过了身子。 而寒衣与君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站在了两个对角,却还是盯着萧钰不放。 章大夫瞪了两人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萧钰的脉象吸引,之前萧钰落水就在鬼门关走一遭,没有彻底修养好呢,这次又受了内伤,牵动旧疾,身子受不住,怕是要发热。 他另一只手伸出摸了摸萧钰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嘶——” 他两只手收回来,迟疑着站起来。 “谁和老夫说说,世子之前到底遇到什么事?” 众人的视线落在寒衣身上,他也不避讳,既然萧钰特意叮嘱他找府医,那一定是信任他,没什么好顾虑的,“世子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遭到埋伏,与刺客缠斗一番,想必是那时候受的伤,外表看不出,我们便没当回事。” “果然如此,世子现在的脉象很乱,旧疾新伤一齐发作,发起热来很难退下去,怕是要修养好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四个婢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章大夫见状慢悠悠补充:“啊,不必这么担心,没到上次那个地步,好好用汤药养着就是,我给她煎药喝了,晚上多半就能醒过来,这段时间她不能再动气,也不能有剧烈的活动,她醒来若是不听话,你们便说是老夫的意思,到时她多半会听。” 几人对视一眼,这话从何说起的? 章大夫什么时候在世子面前这么有脸面了? 章大夫说完没看众人的脸色,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转头看向寒衣,“劳烦你怎么来的怎么给老夫送回去,天怪冷的,老夫不想走。” 寒衣:“……” 他点点头,跟着章大夫出门后,再一次拎住章大夫的衣领,把他拎回去。 落地之后,章大夫点点头:“你在这儿等着?等老夫煎好药,你端回去?” 他见寒衣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多问一句,没想到这人还真的顺杆子爬,“那就有劳章大夫了。” 章大夫打量他几眼,哼了一声:“玄衣卫的小子,果然戒心甚重。” 寒衣不以为然,“事关世子,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章大夫摆摆手:“进来。” …… 卧房里被看等人看着萧钰这般模样,怎么可能不担心,白练咬了咬唇:“上次世子落水就差一点……怎么又遇上了刺客?世子究竟是挡谁的路了,为何都容不下他?” 说着她眼圈慢慢红透,捂住嘴才没哭出来,可她这一番话终究让众人都陷入沉默,谁的脸色也不好看。 君容是最懵的,他只知道萧钰今天送摄政王下葬,却不知道他还在里面遇到了刺客,还有那个黑衣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好像是萧钰身边的人,周身的气势有些迫人。 而婢女们口中的落水…… 他视线落在萧钰的脸上,此刻她的脸已经不如起初那般苍白,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发白干燥,紧紧的抿着。 原来他活得也没看起来那么轻松啊,听她们话里的意思,落水也是有人算计,果然高门大户,就没有一处简单的。 君容紧守的心门,稍稍开了一条缝,起码在这一刻,他们同病相怜。 寒衣半个时辰后回来,手里稳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还没靠近,四女就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什么味啊?好像放了七天的泔水!” “别、呕——别说了——我已经想到那个场景了——” “又酸又苦又臭,这是药吗?确定不是毒?” 一人一句吐槽,寒衣听了觉得还挺贴切,他大步走进来,发现少了一人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就见绿招拔腿往外跑,在院子里的墙根下吐得天昏地暗。 被看用手帕捂着鼻子说:“绿招对味道极为敏感,我们闻不到的她都能闻到,我们能闻到的,在她鼻子里就更浓,如今——她也是难受,这位大人见谅。” 寒衣看了她们一眼,沉声道:“无妨,受不了就出去。” 被看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去,看看绿招,我在这里伺候着。” “被看姐姐——” 白练叫了一声,立刻吸入了大量的怪味,脸色顿时绿了。 青衣扶着她对被看点点头,连忙出去。 寒衣余光一扫,落在君容的脸上:“殿下怎么还在?” 君容抿抿唇,“我不放心世子。” 寒衣面具下的嘴角轻扯:“是怕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没人庇护你?” 君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甚可说,他静静的看着萧钰,不走也不动。 第21章 我谢谢你了 寒衣也没管他,端着那碗味道清奇的药走到床边放在小几上,扶着萧钰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端着药碗就要往萧钰嘴里喂,可萧钰紧抿着唇,喂不进去,他另一只手半环着萧钰伸手捏住萧钰的下巴,用上巧劲,终于让她松了口。 君容紧张的看着寒衣的一举一动,见状不由得低声道:“你轻些——” 寒衣手一顿,瞥他一眼,“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君容:“……那也不能随便掰开嘴就往里喂?呛到怎么办?” 他小声嘀咕,不敢直视寒衣的眼睛,就盯着萧钰的嘴唇看,被看看看俩人,上前道:“不如让奴婢来?” “不用。” 寒衣低下头,捏着萧钰下巴的手松了松,果然隐约看见了一点红印,他不由得一怔,心想:世子还真是娇气,皮肤嫩的一掐就红,和小姑娘也差不多了。 药碗被他端的稳稳的,碗沿贴着萧钰的下唇,黑乎乎的药汁慢慢的流入了萧钰的口中。 那药汁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熬的,不仅味道常人难以忍受,还很稠,流入萧钰的口中之后,有一部分黏在萧钰的牙上,不苟言笑如寒衣,见到这一幕都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被看见了不明所以,这位大人在笑什么? 她伸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就看到萧钰的一排黑牙。 被看:“……” “噗嗤——” 她意识到自己笑出声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身去倒了杯茶水,君容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他悄悄的靠近一些,刚想看看,寒衣忽然一伸手给萧钰拉了拉被子,不偏不倚的恰好挡住君容的视线。 君容:“……” 被看走过来把茶水递给寒衣:“温度刚好,劳烦大人喂世子喝下去,漱漱口。” 寒衣“嗯”了一声,端着茶杯刚要给萧钰喂下去,怀里的人却猛地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一看是要醒了! 寒衣忙把茶杯放到小几上,轻唤:“主子?” 萧钰忽然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珠似是在发光,闪的寒衣一怔,没等他动作,萧钰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对着洗脸的盆一顿干呕。 “呕——” 被看皱起眉头,心疼的过去拍了拍萧钰的背:“世子,你可好些了?” 萧钰摇摇头说不出话,她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在清水里,顿时就把水染黑了。 被看一惊:“世子!你吐血了!” 萧钰吐出这一口之后觉得浑身都舒畅,一直堵在心口的气忽然就顺了,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脸色顿时一变,神情复杂的问被看:“这是什么味道?谁在我卧房里拉屎了?” 被看:“……” 她转头看了寒衣和君容一眼,萧钰恍然的转身看着俩人,“你们俩拉的?” 君容:“……啊?” 寒衣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主子——是药。” 这下换做萧钰脸黑了:“药?”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嘴里一阵黏腻的感觉,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吐血的缘故,现在细细品味一下,这个古怪的味道,好像是药? 她的脸色扭曲起来,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牙上一阵粘粘的,她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寒衣幽幽的补充:“章大夫的药很浓稠,刚才我喂世子喝完,黏了一些在牙上,唔,黑的。” 萧钰顿时一个眼神甩过来,“你可以不说话,这些细节我不想知道。” 寒衣点点头,“好。” 随即起身端起茶杯走过来:“主子漱漱口?” 萧钰眯了眯眼,她刚才好像从寒衣这个木头疙瘩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是错觉吗? 等她再看的时候,寒衣已经恢复如常,面具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 她接过茶杯对着脸盆漱口,嘴里清爽了些,被看很有眼色的端着盆出去换水。 “开点窗,这味道熏得我难受。” 萧钰走到床边坐下,一脸虚弱。 又不是灵丹妙药,自然见效没那么快,她现在还发着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使不上力气。 她默默的躺回床上,一转头看到君容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微微笑了下,“容容别站着了,这屋子里气味难闻,你去外间待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吩咐她们几个就是。” 君容抿抿唇,小脸凝重极了,想说什么,半晌后只吐出三个字,“你保重。” 萧钰缓缓眨了下眼睛,桃花眼蕴着笑意,这般望过来的时候仿佛隔了朦胧春水,眼尾的那粒深红色的小痣都染了几分艳色,鲜明起来。 “去。” 君容心头一动,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出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原来萧钰右眼的眼尾有颗小小的痣啊,平时都没注意到。 看着君容的背影,寒衣眸光微深,扭头瞥了一眼床上放电而不自知的世子,默默的收回视线。 没什么起伏的汇报:“章大夫的药是属下看着熬的,没问题,院子周围已经派四个玄衣卫盯着了,有异动会立刻动手。” “做的不错。” 萧钰声音有些轻,有些飘,明显中气不足,“我这个明心院就交给你负责,务必看牢了,现在想要我命的人啊,估计能从王府门口排到城门外去……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寒衣忍不住抬头看,就见萧钰头向外偏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覆落下来,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更显得她面容憔悴,隐隐有股破碎的美感。 “睡着了?” 他轻轻的走到床边,伸手学着章大夫的样子摸了下萧钰的额头,没有之前烫了,但还是很热,刚才估计只是被那药刺激醒的,吐出淤血是第一步,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 寒衣目光流连在萧钰的眼尾,想着刚才君容的反应,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小屁孩还敢觊觎他主子?毛都没长齐? 寒衣漫无边际乱想的时候,被看推门进来了,一抬眼看见寒衣站在床边,正欲询问,寒衣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22章 好大的狗胆呐 被看见萧钰睡得沉,就没再出声,给屋子里点上浅淡的熏香,出去守着。 外间君容盯着小几上新换的纸笔出神,被看瞥了一眼,轻声询问:“时候不早了,殿下饿了?想吃什么?一会儿奴婢让厨房把菜送过来。” 君容慢吞吞的摇摇头:“正常做就行。” “好。” 被看躬身退下,手刚碰到门,就听外面有些动静,她附耳听着。 “我奉王妃之命过来请世子过去一叙,你们拦在这里是作何?” 这个有些尖利的声音被看认得,是王妃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名唤秋玲。 为人性子泼辣,仗着王妃撑腰,在府中很有脸面,谁遇到了都要退避几分。 她皱皱眉,秋玲这么快来了,莫不是王妃那边已经听说了世子晕倒的事? 可怎么会这么快? 门外秋玲想过来,白练挡在她身前,青衣站在白练侧边,对着秋玲微微一笑:“秋玲姐姐这话说的,我们无缘无故哪里敢拦你?只是世子忙碌一天也累了,刚才睡下,不宜打扰,王妃有什么急事吗?” 秋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倨傲,她眼睛一转,往屋子这边瞟了一眼:“是吗?可王妃说要和世子商量一下八殿下的事,还有英烈园那边,都需要世子拿个章程,世子现在睡下了,王妃找谁商议?” 白练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姐姐说的是,可世子睡下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敢打扰?要不姐姐去请王妃亲自走一趟?” “大胆!” 秋玲猛地一瞪眼,“我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哪里有母亲传唤,儿子百般推辞的?世子这道理是和谁学的?还是你们故意蒙蔽世子?你信不信我回去禀告王妃,让王妃发卖了你们几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她这一嗓子喊的声音不小,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被看和君容都变了脸色。 被看双手攥紧,气的不轻,“好个秋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仗着有王妃撑腰,在世子的院子里都敢如此嚣张!” 君容下了榻走过来,抬头看着被看,“外面那个秋玲,是王妃的人?她为什么一直要见世子?” 被看瞄了眼门外,垂首压低声音和君容说:“秋玲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收拾人很有一套,深得王妃信任,这一遭估计也是得了王妃的意思,来探探虚实,怕是王妃已经知道世子找章大夫的事。” 君容听得糊涂,但也大概明白,萧钰和王妃多半是有什么龃龉。 他和萧钰站在一条船上,那萧钰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被看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什么,正欲伸手推开门,君容却快她一步。 被看愣了片刻,随即跟上。 秋玲见门开了,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君容忽然出声,“哪里来的奴婢,吵吵嚷嚷的打扰本殿下休息,该死!” 大概是上次打通了演戏的任督二脉,现在君容装凶扮狠简直是信手拈来,小脸一沉,定定的看着秋玲,还挺能唬人的。 秋玲被训斥的满脸茫然,她还没见过八殿下,但听说是个小孩子,回过神之后明白眼前人就是八殿下,便躬了躬身,“奴婢见过八殿下。” 话说的漫不经心,礼也散漫。 君容皱眉呵斥道:“好个没有规矩的奴婢,跪下!” 秋玲撇撇嘴,“殿下,奴婢——” “殿下说让你跪下,你是听不懂吗?怕不是脑子热糊涂了。” 萧钰的声音自君容身后传来,她手里还端着杯茶,走过来直接对着秋玲的脸泼了过去。 “啊啊啊——” 茶水是凉的,是之前外间没来得及换的,她出门的时候顺手抓过来。 “给我堵上她的嘴,聒噪。” 萧钰的声音没有起伏,和檐上的积雪一样冷。 行踪飘忽的寒衣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抹布,顺手塞到了秋玲的嘴里,一脚踹在她的腿弯上,秋玲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听着都替她膝盖疼。 秋玲眼眶立刻就红了,配上那一头茶叶,真是可怜极了。 萧钰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来,“本世子帮你清醒清醒,不用谢。” 秋玲:“唔唔唔——” 她一个劲的挣扎,寒衣单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起不来了。 换了衣服的绿招也回来,现在人到齐了,四个婢女站到萧钰和君容的身后,寒衣压着秋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秋玲的气焰总算是弱下去,她惶然的看着萧钰,眼露哀求。 萧钰看也不看她,转身帮君容整理了一下衣领,把最上面的扣子慢条斯理的替他扣上,神色颇为温柔。 “殿下,以后若是有狗仗人势的东西在你面前乱吠,不用和她客气,你是君,是九五之尊,教训下人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就是,犯不上你亲自出来,怪冷的。” 君容微微仰头看着萧钰,莫名觉得有点危险。 现在的萧钰和方才屋子里的判若两人,他能感觉到萧钰的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握住萧钰的手腕,轻声道:“我记住了。” 萧钰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殿下聪明。” “被看,带殿下进去暖和暖和。” 被看颔首:“是。” 她对着君容道:“殿下进屋?” 君容没有拒绝,进屋坐在靠窗的榻上,把窗户推开,就能把这边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被看倒也没阻止他,任由他看。 萧钰站在秋玲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淡漠,“你一个奴婢,谁给你的脸,见到皇子不下跪?嗯?还敢在我的院子里大喊大叫,真当这王府是你家后院?” 秋玲现下知道怕了,一个劲摇头。 萧钰缓缓蹲下来,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像一朵黑色的花。 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伸手猛地捏住了秋玲的下巴,“说了我在休息,你听不懂人话?王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还扬言向王妃告状,要发卖我的侍女?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呐~” 萧钰尾音轻轻,还转个圈,仿佛带了钩子,钩住了,就是鲜血淋漓。 第23章 就是打你的脸 秋玲硬生生的吓出一身冷汗,记忆里的世子虽然也总是板着脸,但没这么可怕啊?如今这压迫感,和王爷差不多了! 她眼神惶恐的看着萧钰,急急的摇头,“唔唔唔——” 她努力的用舌头把抹布顶了出来,顾不上恶心,一个劲的给萧钰道歉:“世子!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才这般狂妄!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 萧钰甩开手,站起身来看着她,“饶了你?那本世子的脸不要了吗?你在这里撒野一番,我轻飘飘的放过你,以后岂不是随便谁都能踩本世子一脚?” 话已至此,秋玲算是明白,自己这是成了世子立威的踏脚石,可谁让她撞上来了呢? 不拿出点诚意来,世子明显不能善罢甘休。 秋玲眼睛转了转,心里狠狠的记了萧钰一笔,随即伸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清脆响亮。 “奴婢嘴贱,自己动手,世子可消气了?” 青衣上前一步,轻声道:“世子,毕竟秋玲也是王妃身边的人,不宜惩罚太过,不然王妃面上过不去。”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秋玲也听清楚。 萧钰勾了勾唇角,“嗯,王妃那边我自会去说,不行我就开口把人要过来,到时候成了我的丫鬟,还不是随便我怎么调教?” 秋玲立刻瞪大了眼睛,“世子!” “如何?你不满意?” 秋玲咬着下唇摇摇头:“奴婢不敢。” 萧钰轻轻的哼一声,没有理她,转身进了卧房,刚绕过屏风她就是腿一软,差点扑到地上,后面跟进来的寒衣立刻关门,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手下的小臂纤细,触手没有多少肉,感觉皮下面就薄薄的一层,再下面只剩骨头了。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世子你何必强撑着起来,她们处理不了,属下也有办法让秋玲离开。” 萧钰站稳后拨开他的手,“我若是不出面,很快整个王府里的人都会知道,我懦弱无能,随便一个奴婢都敢在我的头上撒野,王妃那边就会知道我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到时候又该想些有的没的。” 萧钰一步步缓慢却稳当的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她有点冷。 “你去问问章大夫下一碗药熬好了没。” 寒衣抿抿唇:“那奴婢……” “先让她跪着,一个时辰后让她离开。” “世子不担心与王妃交恶?” “担心?”萧钰微微抬起头看着寒衣,眼神狠厉中带着爽快,“不交恶我才更担心,我早早表明态度,这样以后想做墙头草的,都得好好想想。” 寒衣顿时明了,一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等人走了,萧钰立刻解下大氅,把自己又塞回被子里,牙齿冻得瑟瑟发抖,她努力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才缓和。 穿到古代朱门大户,就这一点不好,时时刻刻都活在算计中,说话,做事,都要仔细斟酌。 今天,她算是替之前的萧钰和自己出了口恶气。 打狗的同时,顺便敲打下狗主人,谁难受谁知道,反正她很爽。 别说王妃只是这身体的母亲,对她自己来说没什么感情,只单单说王妃想要原主的命,她们母女情分就尽了!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和王妃,除了赢,便是死。 …… 秋玲跪在门外,寒气顺着她的膝盖蔓延到全身,她脸色冻得发青,两道对称的掌痕却慢慢的泛红,配上那一头翠绿的茶叶,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她很想起来,可想起萧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没了劲,她真是打从心底害怕萧钰了。 青衣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提醒道:“秋玲姐姐,世子既然没说你可以起来,也只好麻烦你在这儿多跪一会儿,想必世子是在气头上,一会儿气消了就好了。” 说着她转身进屋:“世子的茶凉了,我给世子换一盏。” 白练睨着秋玲,扭头对绿招说:“绿招姐姐,我们去厨房看看,世子和殿下想必也饿了。” “走。” 这下人走干净,只剩秋玲自己孤零零的跪在回廊里,北风萧瑟,一阵阵打进她的衣服,她全身都冷透了,咬牙暗恨。 …… 觅春苑。 王妃坐在软榻上,兰花指优雅的翘着,轻轻的捏着杯盖慢慢的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她眉眼低垂,轻声问:“如画,秋玲走了多久?” 如画拨弄着炭盆里的炭,脸被炭火烤的微红,“回王妃,快一个时辰了。” 细微的撞击声停下,王妃手一顿,眯眼看过来:“一个时辰?怎的去了那么久?” 她生了一双尾部上挑的凤眼,这么看过来的时候不怒自威,如画不敢轻易的与她对视。 遂低着头道:“奴婢不知。” 王妃放下茶盏,对外唤道:“秋婷——” 穿着藕荷色对襟褂子的秋婷掀帘进来,“王妃。” “你去明心院看看,秋玲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被世子扣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 秋婷转身就往外走,结果刚出房门,就见秋玲形容狼狈,神色难看的走了过来。 她顿时一惊:“秋玲?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进来!” 王妃在屋内听到动静,喊一声。 秋玲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她抿着唇进去,直接就跪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王妃,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妃也是被她这清新脱俗的造型闪到眼了,一下子坐直,她一手扶着小几的边沿,一手指着秋玲,“你先起来——你头上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脸,谁打的?” 秋玲嘴一瘪,在秋婷的搀扶下站起来,“呜呜呜,奴婢只是按照王妃的吩咐,去请世子,明心院的那几个奴婢推三阻四的,奴婢心里直觉不对,哪有母亲传唤,儿子不理不睬的?这不是置世子于不孝之地吗?” 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道:“奴婢便怀疑是那四人合伙诓骗奴婢。” 第24章 韬光养晦 秋玲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知道王妃不喜欢闹腾的,也不喜欢人哭哭啼啼,所以她哭的十分有技巧,只是掉眼泪,却没什么声音。 若是换做男子,大概也会觉得她楚楚可怜。 果然王妃没有发火,只是对秋婷道:“给她拿个帕子擦擦。” “是。” 秋婷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给秋玲:“好好擦擦,一会儿见了风,小心裂开。” 秋玲点点头,一下下擦着,嘴也没停:“奴婢当时气不过,就喊了一声,没成想惊扰八殿下,殿下出来训斥奴婢几句,说奴婢不懂规矩,要奴婢跪,奴婢动作慢了些,世子从里面出来,就……就泼了奴婢一脸茶!” “然后又罚奴婢跪,话里话外说王妃管教下人不力,奴婢不敢顶嘴,自己赏了自己两巴掌,世子这才消气,让奴婢跪一个时辰后回来。” 王妃神色不变,眼睛里却积蓄起了阴霾,“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秋玲垂下头:“奴婢不敢撒谎,世子当真是如此责问奴婢的。” 王妃看她一眼,慢慢靠回去,不说话。 秋玲心提了起来,王妃这是怀疑她? 秋婷和如画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 若是往常世子这般,王妃早就该发作了才对,今儿怎么瞧着哑火了? 甄汝其实不是不生气,然生气之后,她又快速的冷静下来,现在她是王妃,在府里还有几分话语权,等丧礼过去,新皇登基,萧钰顺理成章继位摄政王,那她便是老王妃,按照乾国的祖制,亲王郡王去世后,老王妃基本就没有实权了,只能在后院颐养天年。 今日这一遭,倒是她落了下风,不仅没探出萧钰的虚实,反倒让两人彻底交恶,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去请表小姐过来一趟,我有些话吩咐她。” 如画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秋玲你今日挨了罚,也不算冤枉,世子和殿下都在,你行事确实狂妄了些,不过你到底是我身边人,罢了,这月你的月银多发一倍,回去养着,让小厨房给你熬些姜汤驱驱寒。” 秋玲心里一凉,王妃这是不打算给自己做主? 她抬头觑了眼王妃的脸色,就见王妃正看着她,她头皮一紧,立刻跪地道:“奴婢谢王妃体谅,奴婢告退。” “嗯。” 王妃微微笑了下,看着她离开。 …… 萧钰靠在床头,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一口干了章大夫的奇药,就见被看面色凝重的进来。 “世子,那边有动静。” 说着她瞥了一眼寒衣,萧钰会意摆摆手:“无妨,寒衣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 “哎,秋玲回觅春苑不久,王妃便让人去请表小姐,说是许久不见,想和表小姐说说话。” 寒衣眉头微动,表小姐?他好像知道是谁,不过没见过几次。 萧钰摩挲着药碗边缘,若有所思,“这个时候叫她去干嘛?” 自己又不是真男子,总不至于是叫表小姐使美人计? 她蹙眉沉思片刻,没想通,“等表小姐回来,你叫她过来一趟,我要和她好好聊聊。” “是。” 被看应声下去。 萧钰看着药碗,又犯难,刚才积聚起来的勇气说话的功夫就散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提不起气了。 寒衣看着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劝了句:“世子,良药苦口。” 萧钰立刻瞪他一眼:“你摸着良心说,这是苦口?” 寒衣想起那古怪的味道,抿抿唇,往后退一步。 萧钰:“呵。” 正巧门口探进来一颗脑袋,萧钰转过头哭笑不得:“殿下你在做什么?” 君容慢吞吞走进来,“我怕你在休息,贸然进来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他走近一些又闻到那股药味,虽然没有上午的冲,但依然不好闻,“你要喝药吗?” 萧钰见他眉头拧的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忽然又有劲了,自己得给这小包子做个榜样,不然以后被养的娇滴滴的可不行。 于是她在君容复杂的目光里端起碗,豪气冲天的一口闷。 入口的一瞬间她差点喷出来,憋得脖子到脸都泛起淡淡红色。 神特么药啊?这就是毒! 太毒了! 她强撑着喝完,整个人差点厥过去,她浑浑噩噩的放下碗,疲惫的撑了撑额头。 君容从身后拿出一小碟蜜饯,“吃一颗吗?” 萧钰顿时双眼放光,好啊,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她没选错人! 她伸手矜持的从碟子里拿一颗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顿时让她活了过来。 “味道还可以。” 萧钰装模作样的点评了下。 把她各种细微表情尽收眼底的寒衣扯了扯嘴角,这个新主子,还真是……能忍、会装。 君容看着她脸色好了些,摇摇头把蜜饯放在床头柜上,“世子以后喝完药吃一颗,会好受些,我不太喜欢吃酸的。” “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告诉绿招一声。” “嗯。” 君容看看寒衣,有些不解,但想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多问,便只当没看到他,低声道:“世子,我是不是要回宫了?” 萧钰颔首,慢慢的把嘴里的蜜饯咽下,“是,我父王的葬礼办完,你也该登基了,再拖下去恐生变数,殿下放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自己主事为止。” 君容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他有些担心,“我真的能做皇帝吗?我什么都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我都不明白。” 听他这话,萧钰歪着头看他,“殿下怎么又担心起这些,忘了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我没忘!” 君容想起自己曾经默默发的誓,动摇的心再一次坚定起来。 “没忘就好,没有谁一出生就满腹经纶,一肚子坏水,不会的,学就是,总能学会,殿下放心,你不行,还有我呢。” 君容张张嘴,小声反驳:“我不是不行,我能行。” “那好,明日入宫,殿下证明给我看。” 第25章 表小姐还是未婚妻 一顿鸡汤灌下去,又被叫了几句容容,单纯可怜的八殿下就这么被哄到了外间去。 喝完药萧钰又犯困,寒衣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对她道:“主子上床睡一会儿,有事属下叫你。” 萧钰撑着眼皮看他一眼:“好,等表小姐回来,你务必叫我起来。” 她翻身上床,拉过锦被盖好就睡过去了。 寒衣见状挑挑眉,章大夫的药里怕是放了安神的东西。 他默默的站在窗边守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被看进来,寒衣冲她点点头,走到床边俯身轻唤道:“主子,表小姐回来了。”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寒衣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世子根本没睡。 他直起身子,萧钰掀开被子,看到站在后面的被看,“去请表小姐过来。” 被看轻声道:“奴婢一直守着,表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请她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面等着。” “快请进来。” 萧钰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外袍穿上,头发随手用一根发带束起,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桌边。 她有点晕,起来的有点猛,还是得缓缓。 表小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萧钰,明明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可满室的华光却偏偏只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他一身玄色外袍,上面绣着金色的祥云,就这么懒懒散散的坐着,也有一股不羁的风流姿态。 碎发随意的贴在萧钰白皙精致的侧脸上,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萧钰是男是女,美的如梦似幻。 灯花跳动的瞬间,萧钰缓缓转过头,眨了眨眼,微微笑道:“来了,坐。” 甄雪甜心念一动,忙垂下眼,在萧钰不远处的小凳子上坐下。 “世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萧钰转头看向寒衣,意味深长道:“你先出去,我和表小姐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她边说边收回了撑头的手,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时指了指窗外。 寒衣眸光一凝,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寒衣从甄雪甜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甄雪甜却在他走近的时候身体微微绷紧,这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危险。 压迫感远去,她才稍稍松口气。 萧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表小姐本名甄雪甜,是王妃娘家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但说是嫡出,还不如庶出,自小便被送到了庄子上去,后来被王妃接过来,美其名曰,很喜欢这孩子,要她做萧钰的未婚妻。 是的,没看错,就是未婚妻。 毕竟萧钰对外的身份是男子,除了王妃,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要甄雪甜来,更多的是为掩人耳目。 甄雪甜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萧钰指尖在桌面轻扣,“雪甜,你陪我去沐浴。” 甄雪甜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世子……你我男女有别,我——” 萧钰轻笑一声,“那又如何,你是我的未婚妻,等我们年纪到了,早晚是要成婚的。” 她起身走过来,双手搭在甄雪甜的肩膀上,敏锐的察觉到手下人身子一僵。 她手沿着甄雪甜的胳膊下滑,甄雪甜面露不虞之色,却咬牙忍下。 萧钰挑挑眉,手落在她的手腕上,用了些力气,拉着她起身:“走。” 一个字,不容拒绝。 甄雪甜没想到萧钰平时看起来那么正经,居然也会想着这种事,举止如此孟浪,真是白瞎了他这副好皮囊! 更可恨的是,自己没的选择,想起王妃的那些话,她神情黯然下来,肩膀一垮,最后还是乖顺的跟在萧钰身后。 俩人从内室的门进了浴房,里面不论何时都氤氲着热气,地热充足,甚至比卧房还热一些。 萧钰进去后就没再管甄雪甜,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来。 甄雪甜双手猛地攥紧,不知道是不是该转过身去,她仓皇的别开眼,盯着地砖看。 萧钰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的笑了一声,“雪甜,王妃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甄雪甜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萧钰的心思,他和王妃不和的事,整个王府人尽皆知,王妃找自己过去,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怎么就能这么坦荡的直接问出来? “王妃没和我说什么,只是说些家常。” “家常?哈,定国公府的家常吗?说说甄雪柔是如何受宠,而你这个做姐姐的,是如何的被嫌弃?” 言语之厉甚于刀锋,它无形,却每次都能捅到人心底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甄雪甜被这一句刺的脸色一白,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非常,“世子,请你慎言!” “怎么?”萧钰解开里衣的系带,白色的衣服微微下滑,露出她大半个浑圆的肩膀,她侧过头来,黑发如瀑披散,薄唇微勾,“我说的不对吗?” 甄雪甜被她勾魂摄魄的一眼看的心悸不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萧钰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 她慢慢转过身来,精致的锁骨下方,是掌宽的布带。 甄雪甜如遭雷劈,猛地退后,踉跄着撞在了门板上,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你——” 萧钰任由里衣落在地上,她走过来,笑盈盈的看着甄雪甜,“这下看清楚了,知道王妃都是哄你的了?嗯?” 甄雪甜长睫颤抖,刺目的白晃过她的眼,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才好。 萧钰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苦味无孔不入,将她团团围住。 她不受控制的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心思,她咬紧下唇,“世子,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衣服做什么,我是来洗澡的。” 说着,她也没脱裤子,就这么转身走进了沐浴的汤池里。 甄雪甜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气松到一半,萧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来,帮我搓背。” 甄雪甜:“……” 她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人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迟疑片刻,她走到架子边拿起绸巾沾了水按在萧钰的背上。 第26章 搏命,你敢不敢? 萧钰洗澡是真的,试探甄雪甜也是真的,她在看到甄雪甜的那一刻,忽然就想明白了王妃的打算。 不过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还有待验证。 甄雪甜的手落在她的背上,隔着一层绸巾,力道迟疑。 萧钰眼里闪过一道笑意,“雪甜,你还记得王妃把你接进府里时说的话吗?” 甄雪甜抿了抿唇低声道:“记得。” “我也记得。” 萧钰掬了一捧水慢慢的倒在自己身上,仰头看着上面的横梁。 “你和甄雪柔是双生子,按照大乾一贯的说法,此为不祥,一般会去一留一。” 甄雪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她此生最恨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像是没察觉到甄雪甜的失态,萧钰自顾自的说:“因为你脸上有胎记,所以他们便认定,你是那个不祥之人,刚出生就把你和准备的奶娘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无事不得回来,甚至大有让你从此在人眼前消失的意思,多年来不闻不问,只有定国公夫人还惦记着你,逢年过节给你送些东西,不过,也仅此而已。” “别说了……” 甄雪甜咬牙忍着,声音微微颤抖。 “后来你长大了,胎记淡了些,用头发遮挡倒也不明显,王妃便动了把你接过来的心思,你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姑母是真的不错?是不是还很感激她?” “直到你发现她是利用你,把你当丫鬟使唤,只有王爷来看的时候才让你出来露露面,你心灰意冷,渐渐也不去王妃面前献殷勤。” “不过你不想和王妃有什么交集了,王妃却还想着物尽其用——” “住口!你闭嘴!别说了!” 甄雪甜终于听不下去,她把绸巾砸在萧钰的背上,奈何那东西柔软轻薄,落在萧钰的背上不痛不痒。 萧钰转过身来,眸光清冷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说?甄雪甜,你在怕什么?怕王妃,还是怕被人嘲笑?你这样活得像颗棋子,有意思吗?你就甘愿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活着?” 甄雪甜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萧钰,眼眶微红,“那你呢?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嘲笑我?” 萧钰浮在水面上,轻笑一声:“嘲笑你?甄雪甜,你我才是一路人啊,我为什么要笑你?” “什么?” 萧钰的话甄雪甜听得清楚,可里面的含义,她却不怎么明白。 她的手还没收回,就见萧钰从水中走出来,握住了她的手指,言笑晏晏的看着她,步步逼近,“雪甜,你我皆是女子,皆不为人所容,为何不联合起来呢?你我联手,为自己搏命,你敢不敢?” 甄雪甜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又冷了下来,眯眼打量着萧钰,“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信谁,王妃吗?她接你入府,说是喜欢你,其实是想给我做未婚妻,这你应该知道?外面的人也是这么以为的,想着王妃是打算从小培养我们的感情,以后我继承王位,和定国公府又是姻亲,强强联手,这京都无人可敌。” 萧钰哂笑:“啧啧,多好的大饼啊,听得人心动极了,你当时也是这么被哄骗了?所以你成了王妃在我院子里的眼线,替她办事,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八抬大轿嫁进王府,也会有王妃那般的风光。” 甄雪甜手蓦地攥紧,眼神如刀。 “是,那又如何?我为自己谋算有什么不对?定国公府容不下我,恨不得我就此死去,我凭什么如他们的意?” 萧钰松开她的手,转身绕到屏风后擦了擦身子,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穿着新里衣走出来。 她在梨花圈椅上坐下,轻轻点头:“你没错,为自己打算没错,错的是你不该轻信王妃,我猜猜,她刚才找你去又是甜言蜜语的哄着你,骗你说将来可以嫁我为正妻,到时候你就是一品王妃,等她老了,这整个王府后院都是你说了算。” 甄雪甜眸光微动,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 萧钰依然笑着看她,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可她未曾告诉你,我是女子,你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而我的身份也不会瞒一辈子,等到萧钦长起来,王位必然落到他的手里,而我,价值耗尽的棋子,你觉得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甄雪甜蓦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不,你到底是王妃的女儿,她——” “她如何,你这么多年还没看透?” 甄雪甜想否定,可她在王府这么多年,王妃的手段她也略知一二,说不定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她只要一想到王妃可能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她便浑身发冷。 童年的噩梦再次围拢上来,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呼……呼……那、那你打算和王妃抗衡?” 萧钰伸出右手食指,在甄雪甜复杂的目光下晃了晃,“不,不是打算,是一定。” “一味退让是死,败了也是死,但起码还有一半成功的机会不是吗?雪甜,你好好的想想,是和我一起翻了王府的天,还是继续做个提线木偶,生死捏在别人的手里。” “哦对了——”萧钰打了个响指,甄雪甜立刻看了过来,“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将来你我大婚,你无法给王府诞下子嗣不说,一旦王妃弄死了我,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 “或者为了掩盖真相,你猜她会不会把这一切栽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成了狼心狗肺之徒,遗臭万年,而王妃可以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稳坐高堂,说不得为了安抚定国公府,萧钦会娶了甄雪柔也说不定,虽然年纪有些差距,但摄政王府的家事,谁又敢说什么呢?” “从此两府亲上加亲,地位稳固,你我不过黄土一抔,薄棺一副,随意一埋,百年后,谁又记得谁呢?” 萧钰轻描淡写的把王妃诡秘心思揭穿,甄雪甜听后茅塞顿开,心寒更甚。 这回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原以为自己身处局外,可以谋一处安生,殊不知,自己早已入局,还是个万劫不复的死局。 第27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甄雪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浴房里出去的,打开门的刹那,寒风呼啸而至,贪婪地卷走了她身上的余温。 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缓缓抬头,目光一寸寸的扫过周围的一砖一瓦。 人只道高门富贵万般好,却不知如履薄冰日夜寒。 回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脚下一个踉跄,她慌张的扶住了旁边的廊柱,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极浓的黑落入眼底,她终于没绷住。 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掉在大氅上,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几不可察的水渍。 甄雪甜慢慢蹲下身来,捂住自己的脸,无声恸哭。 直到哭累了,浑身都凉透了,她才捡起大氅,掸掸灰披在身上。 她挺直了脊背,微微抬起下巴,除了眼眶还有点红,其他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等她转个弯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时候,寒衣才从暗处走出来,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寒眸微眯。 此时他身侧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寒衣转头,萧钰精致淡漠的脸出现在窗边,她抬眼看过来,声音辨不出喜怒,“你觉得甄雪甜如何?” 寒衣不明所以:“世子问哪方面?” 萧钰瞥了他一眼,忽然又道:“算了,让你查的那两件事,继续查。” 寒衣微微蹙眉,“是。” 他不知道萧钰和甄雪甜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方才萧钰给了他手势,让他走远点,他以为萧钰相信甄雪甜,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明天派人跟我入宫,那两件事,你亲自去查。” 寒衣一愣,随即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 翌日一早,萧钰和君容起床用过早饭,还没下桌呢,被看端着熟悉的臭药进来。 萧钰瞥一眼,脸就绿了。 看来她有空得去好好的拜访一下章老,他给别人开的药也没见这么黑暗啊? 难不成是看自己不顺眼? 看着她盯着碗不动,被看觉得有点好笑:“世子,您再不喝药该凉了。” 萧钰很想说凉了就不喝,但余光一扫,见君容也在看自己,萧钰还是接过来硬喝。 刚吃完饭就喝这东西,她一天都不会饿了。 君容看着萧钰喝完脸色有点麻木,默默的把蜜饯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萧钰冲着他微微笑了下,伸手捏一颗放进嘴里含着。 白练从门外进来,躬身道:“世子,殿下,轿子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萧钰嚼了几下,慢慢的咽下蜜饯,看向君容:“殿下准备好了吗?” 君容不明所以:“准备?准备什么?” 萧钰起身负手而立,任由被看为她穿上狐裘大衣,轻笑道:“当然是准备去面见你父皇的妃子们。” 君容小脸微僵。 …… 俩人穿了一样的白狐裘大衣,出门上了轿子,慢悠悠的直奔皇宫而去。 轿子被稳稳的抬着,萧钰掀开窗帘的一角,巍峨的皇宫建筑群顿时映入眼帘。 朱鹮碧瓦,红墙高台,庄严而肃穆的静立着。 一队队侍卫在周围巡逻,无人说话,只有兵甲碰撞发出的金属之声,沉闷又冰冷。 偶有飞鸟扑棱棱路过,翅尖掠过枝头,落下一地零星雪沫。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寒气,放下窗帘,此一去,便再无回头啊。 …… 不出意外,轿子在宫门口被拦下,御林军小分队的队长韩爽上前一步,拦在轿子前,下巴抬起,眼神倨傲,“什么人——皇宫重地,无诏不得擅入!” 轿子停下,随行的侍卫冲着韩爽抱了抱拳:“这位大人,轿子里乃是八殿下和我家世子,八殿下回宫也需要诏书吗?” 韩爽一怔,随即挑眉道:“这是摄政王府的轿子?” 他是韩家的旁支,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混进了御林军,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见还是一流的。 之前文武众臣去摄政王府大闹一场,没讨着好不说,还坐实了小摄政王的位置,让人家立了威,从此家里便告诫他,日后不得招惹小摄政王。 他心里一凛,立刻收起了之前的倨傲姿态,退后拱手道:“末将有眼无珠,惊扰了八殿下和世子,末将有罪,望殿下世子恕罪。” 说着便跪下来。 萧钰坐在轿子里和君容对视一眼,转头对帘子外的侍卫道:“尚铭——” 尚铭就是之前在地宫里表现还不错的那个侍卫,回来后萧钰让人调查了一下,他家世清白,没什么问题,萧钰便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来。 今天就是他带队随行。 闻言尚铭立刻上前掀开轿帘,萧钰的脸露出来,韩爽好奇的不行,悄悄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 萧钰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不知者无罪,韩队长起,如今宫内可还安生?” 韩爽站起来,眼睛转了一圈,“宫里有怜贵妃娘娘坐镇,自然一切都好。” 萧钰极快的挑了下眉,“哦?” 这一声听不出喜怒,叫人摸不着头脑。 韩爽立刻闭嘴,自己说错了? 萧钰看了尚铭一眼:“走,入宫。” “是。” 尚铭放下帘子,韩爽立刻退到一边,“恭送殿下,世子。” 看着轿子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入了宫门,韩爽摸了摸下巴,“嘶——世子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对怜贵妃不满意?可怜贵妃不是他姨母吗?” …… 轿子入宫之后,尚铭低声询问:“世子,要去怜贵妃娘娘的云芳宫吗?” 他等了一会儿,萧钰的声音才从轿子里传出来,“不去,直接去御书房。” 尚铭一怔:“御书房?” “嗯。” 说完这句,萧钰就没了下文,尚铭也没敢追问,对着周围的人道:“去御书房。” 宫里的路弯弯绕绕,尚铭等人第一次入宫,找不到路,还是找了个小太监带路才找到。 轿子停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御书房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一见有轿子停下,其中一个眼神惊慌,给了同伴一个眼神,急急忙忙就推门进去。 尚铭狐疑的看着那小太监,转身给萧钰掀帘的时候,低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第28章 鬼鬼祟祟 萧钰盯着御书房门口的位置,眼神微冷,“哦?进去一个?” 尚铭颔首:“是,属下刚才见到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进去,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萧钰眯了眯眼,“知道了。” 她轻轻摆手,尚铭躬身退到一边。 君容裹了裹狐裘,从轿子里出来。 “走殿下,咱们进去瞧瞧,看看这御书房里藏着什么秘密。” 君容不明所以,跟在萧钰身后上了台阶。 小太监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八殿下,见过世子。” 萧钰垂眸睨了他一眼,“里面有人吗?” 小太监头埋得低低的,闻言轻轻颤抖一下,“……有。” “谁?” “周总管在里面收拾东西。” “周总管?你是说周喜?” “是。” 君容看一眼萧钰,周喜他见过,是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大内总管,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平时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像个菩萨。 萧钰说完那句话就没下文了,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都快落下来。 他呼吸慢慢放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之后才听萧钰说:“开门。” 他如获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是!” 小太监推开御书房的门后,就恭顺的退到一边站着,“殿下,世子请——” 萧钰和君容一前一后的进去,一打眼就见两个人站在御案前。 “周公公,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钰轻声问了一句,周喜手里忙捣鼓几下,随即转过身来跪下,笑吟吟道:“哎呦喂,奴才给八殿下、世子请安,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 萧钰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他和身后的小太监,“周公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周喜脸上笑意一僵,随即摆手道:“奴才这不是瞧着御书房久不用积灰了吗?所以进来打扫打扫。” “这种活不该是下面的太监和宫女做吗?” 萧钰走近一些,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更紧张了些。 她转身对着君容招招手,“殿下,来,熟悉熟悉这御书房,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接见大臣。” 君容绷着小脸走过来,目光落在御案上,看着那些堆积了不知道多久的奏折,伸手摸了下,指腹瞬间沾到了淡淡的浮灰。 他转头看向萧钰,默默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食指指腹上一个椭圆形黑印。 萧钰挑挑眉。 周喜不知道这俩人在后面干什么,八殿下和世子没出声让他起来,他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的跪着。 “底下的奴婢们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放心,御书房是何等重地,奴才自然得是亲自来看看才行。” “那周公公真是辛苦,行了,这边没你的事,下去休息。” 周喜一怔,没想到萧钰这么痛快就放过他们。 小太监询问的看向他,周喜瞪他一眼,忙站起来,“多谢世子体谅,老奴告退。” 俩人快步走出去,门缓缓关上。 君容不解的问:“他们明显就有猫腻,为什么不再问问?” 萧钰扫了一眼御案,“殿下摸到这灰尘,当是知道周喜撒谎了,这里他根本没有仔细打扫。” “嗯,他说底下人偷懒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指腹上的灰,萧钰笑笑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手帕:“殿下擦擦手。” “多谢。”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视线一一扫过这里的每样东西,最后一拍桌子,轻笑道:“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嗯?” 君容抬起头,攥着帕子,“世子看出什么问题?” 萧钰:“殿下仔细看,这御案上东西都没少,玉玺也在,若是没人动过,灰尘应该分布的很均匀,可你看——” 她伸手虚虚的在上面比划一下:“这里明显有擦痕,应该是挪动时留下的,还有这册子上浅浅的手印。” 君容探头去看,还真如萧钰所言,原本平铺的宣纸上积了一层灰,但有一面灰尘乱七八糟,而旁边的奏折上还有几个指印,应该是有人拿起来打开看完又放下。 “他们在找什么?” 萧钰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圣旨或密诏之类的东西。” “我父皇去世多日,他们怎的现在才找?” 君容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打开一看,唇瓣便抿了起来。 他虽然这段时间学了几个字,但想看奏折,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几乎只认得一个萧字。 萧钰也快速的翻看奏折,这些都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送上来的,鸡零狗碎的事儿,没什么有价值的。 翻到最后,她忽然手一顿,容容怎么没声了? 她扭头看向身边,见君容盯着奏折发呆,轻轻的在他耳边打个响指,“回神。” 君容一惊,眼里的光迅速积聚起来。 他抬头看向萧钰:“世子……” “这奏折上有花,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她伸手从君容手里把折子抽出来,瞄了一眼,视线顿时凝固了,“这折子……时间有点妙啊。” “陛下龙体有恙,当及早做打算,后宫嫔妃如何安置,皇子们该如何安置,以及萧家……” 萧钰声音一顿,“呵,这折子怕是那张太傅写的,字里行间就差指着鼻子骂我父王是个乱臣贼子,又不敢直说,拐弯抹角的,怕是毕生所学都用在怎么埋汰人上了。” 君容压下心里的失落,“这折子上有两个手印,一左一右,该是有人捧着看过。” 萧钰颔首,把折子合上:“我大概能猜到周喜在找什么——” “怜贵妃娘娘到——” 话音重合在一起,萧钰打住话头,转头看向御书房外,轻笑一声:“来的倒是快。” 君容从御案后走过来,站在萧钰身边。 萧钰却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把龙椅擦了一遍,“殿下坐。” 君容瞪大眼睛:“我?” 萧钰点点头:“对,你。你是未来的皇上,登基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差。” 说着她双手按着君容单薄的肩膀,把人按在椅子上。 “吱呀——” 门开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世子来了怎的不去本宫那里坐坐?” 第29章 怜贵妃是个聪明人 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 怜贵妃扶着宫女安宁的手莲步轻移,从门口走过来的时候,室内的光都明亮了些。 她是摄政王妃的嫡亲妹妹,芳龄三十,比王妃小了五岁,姐妹俩从小就被人比较来比较去,彼此都活在各自的阴影中长大,关系还真是说不得有多好。 不过怜贵妃的容貌确实要比王妃美上三分,王妃就是个气度雍容的大美人,怜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肌肤细腻白嫩,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是含情脉脉,也难怪圣宠多年不衰。 她笑盈盈的看向萧钰和君容,“本宫是不是该向殿下行礼?” 君容下意识看向萧钰,萧钰走下台阶,对着怜贵妃拱手道:“许久不见,娘娘近来可好?” 怜贵妃上前虚扶了一把,柔声说:“世子不必多礼,你马上是要做王爷的人,见面了本宫需向你行礼才是。” 萧钰顺势直起身子,“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等殿下登基,你便是皇太妃了,何须向我行礼?” 俩人对视一眼,怜贵妃微笑,转而说起了其他事:“听说世子前些日子落水了,当时本宫忙着照看陛下,无法抽身出宫,只派人问了两句,送些药材罢了,世子如今可是大好了?怎的本宫瞧你神色还是有些倦怠?” 萧钰侧身道:“娘娘坐下说话。” “嗯。” 怜贵妃在一边的红木圈椅上坐下,安宁默默站到她身后。 萧钰在她对面落座,“娘娘的心意我知晓,落水之后我的身子便不大好,近日天气越发寒冷,我畏寒罢了。” “那世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如今王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还得世子多多操劳。”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王妃身子如何?她也畏寒,一到冬天就不爱动弹。” 问完怜贵妃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的脸色,萧钰半垂着眸子,神色如常,“王妃前些天身子不大好,守灵都不成,这些天好些了。” 怜贵妃红唇轻抿,早先俩人入宫的时候,她便觉得世子和她姐姐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看来,当真是有嫌隙,若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哪里会是这般淡然的态度? 心里有数,怜贵妃对萧钰的态度也真诚些,“好好的御书房,连杯热茶都没有,世子和殿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不妨去本宫那里坐坐,咱们一起吃顿饭?” 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君容身上,似是征询。 君容刚想看向萧钰,便见萧钰已经看了过来。 昨日说的话蓦地涌入脑海——“那就明日进宫证明给我看。” 君容立刻挺直腰板,“多谢贵妃,不过本殿下和世子还有事处理,只能辜负这番美意了。” 被拒绝怜贵妃脸上也未见不快之色,“既然如此,那本宫让人送茶点来,什么时候殿下和世子有空,再去也不迟。” 萧钰起身:“我送送娘娘。” 怜贵妃笑吟吟的看着他,“好啊。” 君容目送俩人离开,皱皱眉,自己刚才表现的还行吗? …… 萧钰扶着怜贵妃出了御书房的门,怜贵妃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感叹道:“今年的雪下的似乎格外大。” 萧钰没答。 怜贵妃也不在乎,俩人慢慢下台阶,怜贵妃道:“世子留步,天寒风硬,回去。” 萧钰松开手,微笑道:“贵妃娘娘也是,等过些日子殿下登基,后宫妃嫔自然会好好安排,必不会叫娘娘受了委屈。” 说完,她凑近些,压低声音:“所以娘娘就别让周喜去瞎翻了,被人逮到,留下话柄对娘娘不好。” 怜贵妃一怔,脸色微变:“世子如何知道是我?” 萧钰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怜贵妃:“……” 她沉默片刻,盯着萧钰看,良久后再次展颜一笑:“世子果然聪慧过人,那世子可知我想要什么?” “娘娘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什么,你安安分分在后宫,谁也奈何不了你,若是搅合进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的浑水……娘娘该比我更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倚仗,便是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 “世子说的倚仗在哪里?” 萧钰笑着转身看向御书房,“娘娘无子,殿下无母,你若真心相待,殿下必然念及娘娘恩情。” 怜贵妃轻轻摇头:“世子莫唬本宫,皇后还在,怎么着这太后之位也落不到本宫头上,便是改族谱,过继殿下,也该是过继到皇后膝下,方为名正言顺。” 萧钰轻笑:“谁说一定要有名分才行,宫里,向来是得帝心者,得荣华。” 怜贵妃眸光一动,“本宫……” “娘娘回去好好想想,是做枚棋子,还是安享荣华。” 萧钰扔下这一句,转身回了御书房。 安宁上前替怜贵妃整理下狐裘,轻声问:“娘娘,世子是什么意思?他在为你出谋划策?可信吗?” 怜贵妃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热气遇冷便化作白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或许可信,他说的没错,本宫膝下无子,陛下一死,毫无倚仗,定国公府……呵。” 怜贵妃指甲嵌进手心,“大家族里还指望什么呢?” 安宁看着贵妃冷漠的神色,心疼道:“夫人那么疼娘娘,不会不管娘娘的。” “我娘?” 提到母亲,怜贵妃的脸色微微和缓,她摇摇头,“她这辈子都被父亲压着,她再怎么爱护我,终究不会与父亲对着干,算了。” 怜贵妃慢慢的往回走,越是想到定国公府的无情,她越觉得萧钰说的在理。 八殿下在后宫没有倚仗,自己这么多年在后宫还是有些人手的,护着他点,到时候就算太后压着自己,有皇帝在,自己也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何乐而不为呢? …… 御书房里,君容好奇的看着萧钰,“你好像对怜贵妃的态度好一些?” 萧钰挑挑眉:“殿下很敏锐。” 她也不隐瞒:“怜贵妃虽然是我姨母,但她和王妃不一样,她啊——” 萧钰笑了下,“是个聪明人。” 第30章 小皇后年十五 君容回想以前,怜贵妃得宠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入冷宫了,倒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这个人他不是很了解,萧钰这么说,那应该还行。 “你是怎么打算的?” 君容比较好奇他们出去说了什么。 萧钰也不隐瞒,“周喜是她派来的,估计就是在找先帝留下的遗诏,看看怎么安排后宫嫔妃,不过当初陛下病的床都起不来,能勉强写下诏书立你为储君,就很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安排她们?” 关于这方面的事,君容一无所知,他认真的问:“那应该怎么安排先帝的妃嫔,以前的人是怎么处理的?” 萧钰:“按照祖制,膝下无子的妃嫔要殉葬。” “什么?殉葬?活生生的人殉葬?” 君容从龙椅上站起来,“太残忍了。” 他眉头皱的死紧,“没有人反对吗?” “当然有,一开始是全部妃嫔殉葬,后来改成无子的妃嫔殉葬,再后来,到了仁安帝的时候,也就是你祖父那一代,说活人殉葬伤天害理,便废除了这个规定。” 君容:“……啊。” 他干巴巴的应一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看着他小脸上情绪变化,萧钰觉得颇为好玩,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角。 君容见他笑了,目露茫然之色,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吗? 想起他方才一本正经的说殉葬,君容渐渐木然,哦,他知道了,他刚才在忽悠自己。 “世子……” 幽怨的眼神投过来,萧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咳,不说这个,说说妃嫔,在安排之前,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谁?” “继后颜氏。” …… 出了御书房,萧钰和君容并肩走在后宫里,一边走一边与他讲继后的事。 “继后你应该没见过,听说过吗?” 君容摇摇头:“我在冷宫长大,先皇后死的时候我们都没出去,更别说继后了。” “是了,冷宫里的人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被人遗忘。” 萧钰抬手帮君容拂过树枝,“先皇后去世,先帝有意在后宫诸妃中提拔一人,可挑来挑去发现势力盘根错节,便没有轻举妄动,一拖再拖,拖到他自己病危。” “这个时候就有人上书说要给陛下娶继后冲喜,当时陛下也是病的昏了头,力排众议,真的答应下来,下旨从三品及以下官员家择嫡女入宫。” “三品以下?” 君容不解:“虽然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职,但三品以下听起来不是很高?” “自然不高,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京都还真不少,殿下猜猜,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做?” 萧钰有意锻炼君容的能力,时刻让他多动脑子。 君容看着远处的红墙,想着方才萧钰说的势力,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官员的品阶太高,会对他不利?” “殿下聪明。” 萧钰赞赏的看他一眼,“八九不离十。” “每任帝王登基之初,为巩固地位权势,多半会娶世家贵女为后为妃,让她们彼此牵制,妃嫔的娘家为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站在一条线上,这也算是一种对前朝的制衡。 可到了后期,帝王坐稳了皇位,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和妃子勾结,若是妃子有子嗣,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争权的心思,危及统治。” 君容听得认真,若有所思道:“是以这一次父皇怕新后娘家势力太大,才选择了小官的女儿?” “对,继后若是有孕,又是嫡子,那太子如何自处?这些都是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个小官的女儿,娘家无权无势,好拿捏,也威胁不了储君。” “继后颜氏便是如此,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寒门子弟爬到这个位置不易,他算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家中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加上颜氏长得颇为貌美,一眼便被陛下看中,后问了家世,当场便下旨赐婚。” 萧钰面色如常,眼里却不由得浮现几分讥讽之意,“殿下知道继后颜氏年方几何吗?” 君容摇摇头:“我猜不出,十七?” 萧钰侧脸睨他一眼,“殿下真是天真。” 君容:“……” “十七岁算是大龄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除了高门贵女早有安排,其他的正常十五岁及笄后便嫁人生子。这位继后,今年才及笄。” “啊?十五?” 君容震惊,“可她才嫁过来一年?以后怎么办?” “是啊,花一样的年纪,嫁过来不到半年陛下便去了,等你登基,她便是太后,自此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君容脚步一顿,面上有些不忍,“不能放出宫吗?” 萧钰这回倒是没说他天真,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摸一下君容的头,可想到这是在宫里,她颇为遗憾的收回手。 “殿下,你很善良,这很好,心存善念方能真正做一个好皇帝,可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颜氏嫁给陛下为后,将来放出宫去,谁敢要?嫁人了算不算是背叛先帝,是不是不贞?” 君容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似是悲悯又似是嘲讽,他看不懂,猜不透,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的渗透全身。 “走,等你真正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钰径直向前走,君容默默的跟上,剩下的路,俩人谁也没再主动说话。 …… 继后颜氏住在后宫里的寿宁宫,站在宫门口,萧钰抬头看着匾额上“寿宁”两个大金字,颇觉嘲讽。 寿宁?先帝你这心思还能再明显点吗?可惜冲喜也没成功,该死就是留不下,折腾也是白折腾,平白害了人家姑娘。 寿宁宫门口的侍卫们见到萧钰和君容立刻伸手阻拦:“来者何人?” 萧钰取下腰间的令牌递到侍卫面前:“我乃摄政王府世子,萧钰。” “这位是八殿下。” 侍卫们见到王爷的腰牌,立刻跪下来,“卑职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第31章 不可放虎归山 萧钰这次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君容。 一起住这么久,君容和萧钰多少也培养出默契了,萧钰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什么意思。 君容转头面色从容的对侍卫道:“起来,本殿下和世子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你进去通报一声。” 侍卫起身:“是,卑职这就去,殿下世子请稍等。” 侍卫小步快走着进了寿宁宫的庭院,匆匆忙忙的去通传。 片刻后,细碎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入目便是一团淡青色。 再往上,女子容貌娇俏可人,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的对襟裙袄,外面罩着银狐裘,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萧钰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想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抵如此了。 这就是先帝娶的继后?这般容貌嫁给那个糟老头子还真是可惜。 萧钰心里各种八卦,脸上却端的一本正经。 “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慢慢跪下,君容也跟着要跪,继后颜霜立刻上前,伸出手虚虚的托在君容的胳膊上,“殿下马上继位,不必对本宫行如此大礼。” 君容一怔,萧钰立即道:“礼不可废,娘娘是中宫皇后,是国母,殿下即便继位也是您的儿子,该尊称娘娘一声母后,行礼是应该的。” “世子说的是。” 君容避开颜霜的手坚定的跪下来,“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颜霜见状也没再拦,直起身子受了这一礼。 “好,免礼,殿下和世子快起来,外面天寒,进殿说话。” “是。”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跟在颜霜身后入殿。 “二位请坐,碧荷——给殿下和世子上茶。” “是,娘娘。” 容貌清秀的宫女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给三人手边放了热茶。 碧荷脚步轻轻的走到颜霜身后站定,颜霜露出得体的微笑:“不知殿下和世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君容说话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磕磕绊绊,此刻面对颜霜,想想之前萧钰和自己说的,他没有多少紧张,反倒对颜霜有淡淡的同情之心。 “儿臣早就该拜会母后了,但之前……” 他止住话头,颜霜眸光闪了闪,“殿下有这份心就很好,倒也不必亲自来走一趟。” 萧钰见颜霜是个有眼色的,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好几分。 “皇后娘娘说的是,之前殿下受了伤在王府修养,今日好的差不多,臣便带着殿下回来,登基势在必行,后宫妃嫔如何安排,也是问题。”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对后宫妃嫔比较了解,如何安排,还需殿下与娘娘商议。” 颜霜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几眼,摄政王府小世子,这容貌还真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办事处处妥帖,是个圆滑的,不过对八殿下,倒也能看出几分恭敬,处处突出殿下,言行间以殿下为首,实属难得。 她心下千回百转,知道该如何面对二人了。 “世子此言有理,本宫虽然年轻,却也做了近一年的中宫之主,大大小小的妃嫔,我皆知一二,殿下和世子有何不懂,尽管问便是。” 君容拱手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萧钰颔首:“后宫妃嫔有子嗣者和无子嗣者应当分别安置。” 颜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这是自然,按照祖制,有子嗣的妃嫔当随子去封地而居,无子嗣者迁居天颐宫,颐养天年。” 这方面君容不是很懂,此时又插不上话,只安静的听着。 萧钰摇摇头:“若是按照以往,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可如今吾主年幼,势单力薄,此法不可行。” “哦?那世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颜霜家里无兄弟,自小父亲便把她当儿子来养,教她读书写字,也常常与她分析朝政,是以她虽然是个闺阁女子,却对官场上的事颇为敏感。 此刻不免生出了探讨之心。 萧钰也没什么避讳,“如今皇室中皇子众多,年纪合适的也不少,若是放任他们母子回封地,日久失察,难免生出野心。不如把他们的母亲养在宫内,让他们自己去封地,到了年底可入京团聚。这样他们有什么想法,也该掂量掂量。” 颜霜一怔,看向萧钰的眼神顿时变了,“世子此行怕是会激起他们的怨愤。” “娘娘,世无双全法,如今我们别无选择,放虎归山就是养虎为患,待到他们羽翼丰满,我们就危险了。” 萧钰抚了抚袖子,指腹从上面的暗纹划过,声音平静:“何况,太妃们只是在宫里养老,我们并未亏待,他们又有何不满呢?” 颜霜沉默,垂下眼看着地砖出神。 世子说的有理,殿下年纪小,又是冷宫出身,明明还是个需要人教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其他有权有势,有娘家撑腰的皇子? 他们若是心生不满,难保将来不会掀起内乱。 君容看看萧钰,又看看颜霜,默默的思考他们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些,“所以那些太妃们就是人质?” 他这话一出,萧钰和颜霜都看了过来。 君容微怔,忍不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怎么……我说错了?” 他一紧张又小心翼翼起来。 颜霜弯弯唇角,用手帕抵着唇角,“殿下没说错,就是太直率了些。” 君容:“……” 他扭头看向萧钰,有点不好意思。 萧钰笑着把茶杯往他那边推:“殿下喝口茶。” 君容:“……哦。” 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是? 有单纯的八殿下在中间调节,方才沉郁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颜霜与萧钰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笑意,刹那间俩人竟有种知交好友的错觉。 萧钰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唔,好茶,余韵悠长,入口回甘。” 颜霜笑道:“世子喜欢便好,这茶是我自己制的,在茶叶里放了点烘干的花瓣。” 萧钰挑眉,“难怪臣在里面尝出淡淡的梅香。” 颜霜:“世子若是喜欢,本宫送你一些。” “娘娘客气,君子不夺人所好,娘娘留着便是,臣不懂品茶,给了也是浪费。” 第32章 世子观察的可仔细了 萧钰和颜霜把后宫的妃嫔一个个念叨一遍,定好了品阶之后,只剩下颜霜和怜贵妃没安排。 颜霜迟疑着看向萧钰:“贵妃膝下无子,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萧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唇边带着分不清真假的笑意,双眸明亮的盯着颜霜,“娘娘觉得该如何安排?” 颜霜微微坐直,神态从容,“按照礼法,怜贵妃当晋封为贵太妃,不过世子有意让殿下养于怜贵妃膝下,贵太妃就稍显不足,不若破例晋升为皇贵太妃,也算是全了殿下的脸面。” 她眼神片刻未从萧钰的脸上离开,带着几分试探。 萧钰颔首,“娘娘安排的极为妥当,待日后娘娘成了太后,诸位太妃,还要娘娘多费心管理。” 颜霜神色缓和下来,眼里笑意再起,“嗯。”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君容从颜霜的寿宁宫里出来还有点回不过神,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绕,他听得有些吃力。 萧钰见君容怔怔的,提醒一句:“殿下,小心台阶。” 君容扭头:“啊?” 怕什么来什么,他脚下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萧钰眼疾手快,揪住了他狐裘的领子把他拽了回来。 得亏他现在瘦弱,不然这狐裘的系带可能直接就断了。 萧钰把人拽回来,松开手,看着君容被勒的发红的脖子,无奈道:“想什么呢,路都不看?再有下次,我非让你摔下去长长记性不可!” 君容心有余悸的扯着狐裘带子,讪讪道:“没什么,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些我很多地方没明白。” “哪里没明白,回去我再同你说。” “哦。” 君容乖乖的跟在萧钰身后下了台阶。 俩人走远些后,寿宁宫对着院子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碧荷看着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忍不住皱眉:“娘娘,奴婢瞧着殿下是不是太依赖世子了些?” 颜霜站在窗边目送俩人远去,轻声说:“你只看到殿下依赖世子,却没看到世子扶持殿下。” 碧荷疑惑:“啊?” 颜霜温柔的睨她一眼:“以后这种话别随便乱说,你且看着便是。” “是,奴婢记得了。” 颜霜收回视线,看着萧钰给君容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喃喃自语:“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萧钰……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萧钰带君容先回了御书房,叫来周喜,“去把贤荣宫收拾出来,以后殿下住在那边。” 周喜愣住,“世子,历代皇上都是住在永安宫……贤荣宫虽然离前朝近,但小了些,不太合适。”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以为呢?” 她提笔在宣纸上简单几笔画出前朝到后宫的分布图。 “这是明光殿,上早朝的地方,后面是撷芳殿,待客办宴会所用,再往后——过了这道墙,便是贤荣宫,周公公说的永安宫在贤荣宫后,位于后宫与前朝之间,是历代帝王的住所。” 君容看着那画出来的几个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永安宫上。 一想到那是他不负责任的父皇住的地方,他心里就一阵反感。 是以他抿着唇,指尖在贤荣宫上点了点:“就贤荣宫。” 八殿下这么说了,周喜自然也不能再劝,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收拾!” “殿下不喜欢太华丽繁复的装饰,简单清雅为主。” 周喜一顿,随即应下。 君容扭头看萧钰,有点诧异:“世子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萧钰轻笑:“殿下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几天,穿衣都喜欢穿花纹素雅,颜色清淡的,我屋子里外是两套茶具,你明显更喜欢用青瓷无花的那套。” 君容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萧钰竟然这么细心!连他喜欢用什么杯子都知道。 “那你让我选择贤荣宫是因为……” “贤荣宫是开国皇帝最早的住处,里面装饰简单素净,虽然比起永安宫小了些,意义却不同。” “开国皇帝最初的时候还是很勤勉的,后期修建永安宫,便沉溺女色,疏于朝政,你如今住在贤荣宫,可以说是想效仿太祖,建功立业,振兴大乾。” 君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萧钰往边上的椅子一坐,懒洋洋的支着下巴,“不过对于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缅怀的老臣来说,还挺有效果的。” 君容抿唇笑了起来。 “好了,殿下现在闲来无事,我教你练字。” 提起练字,君容顿时来了精神,兴奋的一点头:“好!” 他想快快识字,这样他就不会对着奏折书本束手无策,也不用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干瞪眼,那种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 萧钰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我们就从这个奏折学起,来——” 君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字,听着她字正腔圆的把字念出来,也跟着模仿。 俩人一个教一个学,倒都很有耐心,下午的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周喜进来的时候萧钰刚好教完君容,坐在一边休息。 “周公公,可是收拾完了?” “回世子,都收拾妥当了,殿下和世子可以移步去看看,若是有哪里不满意,尽管吩咐奴才便是。” 萧钰点点头,“殿下,练一下午了,歇歇,走,去看看你的寝宫。” 君容听话的放下笔,手腕酸疼的不行,练的时候还没觉得不舒服,放下笔手腕一动才察觉到僵硬难忍。 君容慢慢的活动两下,走下来,“好。” 周喜在前面带路,俩人进了贤荣宫的主殿,地毯是猩红色的,没有多余的花纹,桌椅都用的红木,颜色深沉庄严,杯盏乃是白瓷绘红鱼,清新俏皮,周围的花瓶瓷器也多是造型简单的。 床榻上用的是浅金刺绣帐幔,锦被也是浅金色,绣祥云龙纹。 萧钰环视一周,低声问:“殿下可喜欢?” 君容满意的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先这样,有劳周公公了。” 周喜忙摆手:“世子折煞奴才了,为殿下办事,那是奴才应该做的,哪有劳累一说?殿下喜欢,那奴才就高兴!” 第33章 这波不亏啊 周喜不愧是常年在宫里伺候的,能稳坐大太监之位,说起好话来真是听得人浑身舒坦。 萧钰心下一动:“周公公熟悉宫内事务,你去找几个宫女太监来,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挑好了人,我和殿下看看,再决定用不用。” 周喜身形一顿,随即腰弯的更低一些:“是,奴才这就去办,殿下和世子可还有何吩咐?”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 君容沉吟着摇摇头,“暂时没有,你退下。” “是,奴才告退。” 周喜退出去,殿门关上,殿内安静下来,萧钰四处走动,视线落到角落里的香炉上,走过去揭开,里面一块四四方方的香料在静静的燃烧。 君容跟过来,往香炉里瞄一眼:“这香有什么问题?” “我看不出,稍等。” 萧钰走到后窗的位置,推开窗户,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那是寒衣教她的,用来召唤玄衣卫的暗号。 她刚做完手势,一道黑影蓦地闪过,萧钰侧身,一人利落的从窗户翻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随即单膝跪地:“属下青衣,见过主子。” 萧钰反手关好窗户,“嗯,起来,寒衣说你最擅长识香辨毒,你看看,这香有没有问题,或者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药啊毒的。” 青衣带着青色的面具,走过来用手扇了扇,鼻翼轻动,眸光深沉,似是在分析成分。 萧钰和君容站在一边,谁也没出声打扰。 半晌后青衣盖上香炉的盖子,对萧钰道:“回世子,此香就是寻常熏香,带一点淡淡的安神成分,无碍。” 萧钰闻言倒没有立刻放下戒心,“你懂药理?” 青衣颔首:“属下自幼师从医圣鬼手,医理稀疏平常,唯独擅长毒之一道。” “我听说有些东西,单独一样是看不出什么的,但一旦一起用,便可成为剧毒。你瞧着这屋里的花卉,有没有可能合成什么毒?” 萧钰摊手转了一圈,青衣视线随她移动,扫了一圈之后摇摇头:“都是寻常花卉,和熏香也不冲突。” 萧钰这才放下心:“那便好。” 青衣眸光微动,看着萧钰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主子呢,之前一直是寒衣跟着,昨晚寒衣找到自己,要自己跟着主子进宫,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对主子心存敬畏,不然被主子看出来,回来他就揍自己! 当时他虽然答应的好,但心里没真的当回事,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一个小孩子,之前也没展示出什么过人之处,忽然成了自己的主子,他怎么会轻易的信服? 不过今天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倒是刷新了他对小主子的认知,够谨慎,够聪明,这就可以了。 他默默的垂下头,站在一边等着萧钰的吩咐。 萧钰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两眼,估摸着他的年纪也不大,应该和寒衣相仿,戴个青色的面具……所以这是青衣名字的由来吗? 据说玄衣卫有七个小队长和一个首领。 首领自然是寒衣,而七个队长,其中一个就是青衣,剩下的六个她还没见过,看来得找个机会让寒衣带自己认认人。 她在桌边坐下,没等她开口,青衣就走过来端起茶壶和茶杯检查起来,随即放下,亲自给萧钰和君容倒了茶,“殿下,主子请——” 萧钰也不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嗯,看来周喜还算识趣,殿下身边目前无人可用,留着他倒也无妨,等到培养出亲信,再换下周喜也不迟。” 君容抿抿唇,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才发现,自己还真是赤条条,一无所有。 一穷二白不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之前在冷宫里,他和母妃的衣服一开始是母妃洗,他长大一些后,就是他做这些粗活累活,至于饭菜每天定时有人送来,虽然不怎么好,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那个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穷困,没成想出了最糟糕的地方,他反倒越发觉得自己捉襟见肘。 “嗯,先按世子说的办。” 萧钰见君容面有忧色,没有安慰,反倒是勾起君容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殿下,我之前教你的又忘了?” 她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情绪,可君容就是莫名有点怕。 “没有。” 他盯着萧钰清亮的眸子,就见萧钰眉眼微弯,似是在笑,但那里面分明没有笑意。 “没忘殿下就把头抬起来,你在担心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你要是想做个合格的帝王,首先,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轻易看不穿你的心思,私下里你什么样都没关系,哪怕你坐着抠脚,我也不会说你。” “但在朝堂之上,在人前,你装也要装出个帝王范来,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你面对大臣们表现的就很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不笑。” 君容舔了下嘴唇,萧钰拇指立刻按在他的下唇上。 君容:“!!!” 他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差点舔到萧钰的指尖! 他垂眸看着萧钰细白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刚刚好,泛着淡淡的粉色,很好看…… 啊呸,现在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 他干嘛忽然做出这种举动? 君容浑身僵硬,不敢动。 旁观的青衣也没想到自己小主子会忽然做这种事,神情顿时复杂起来,怎么看着像个登徒子似的? 随即他目光落在八殿下的脸上,眯眼打量,唔,长眉星眸,红唇弧度刚好,确实挺好看的,尤其那眼神,瞧着柔弱,实则倔强,最是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小主子不会真的看上人家了? 断袖……也不是不行,那摄政王府的香火不就断了?也不对,应该是皇室的香火断了,咦?这么一看,他们不亏啊! 可以可以。 青衣眨眼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萧钰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她不过是顺手为之,“殿下,在外面不要做这些小动作,不够威严霸气。” 君容乖乖的应一声:“哦,好。” 第34章 夜袭! 随后萧钰又给君容说了些注意的事,君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之后认真听了都默默记下来。 趁着萧钰喝茶润喉的功夫,君容又感慨,萧钰他是真的厉害,懂得这么多,都是他父王教的吗? 他有心想问,但想着摄政王刚刚过世,属实不好提起,便按捺下心思。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而一直安静做背景板的青衣,更是直接被忽视,直到周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世子,奴才选了几个伶俐的孩子,你们可要一见?” 萧钰放下茶盏看向青衣,给他一个眼神,青衣会意,拱手后立刻跑向后窗,扶着窗棂一跃而出,再小心的把窗户关好。 君容这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周喜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一共八人,进来后一字排开站好。 “奴婢(奴才)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八人齐刷刷跪下,行礼之间能看出来是经过精心调教的。 萧钰食指在桌面轻扣,“头抬起来,让殿下看看。” 君容按照之前萧钰教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八人。 宫女们稍显羞涩,太监们倒是坦然。 君容和萧钰一并瞧着,宫女们个个眉清目秀,有两个容貌格外出挑,一个胜在气质,一个胜在娇媚。 萧钰眸光微凝,周喜这小心思啊…… 她没有立刻发作,转头去看那四个小太监,小太监们长得白净,模样周正,有一个眼神格外灵动,萧钰不由得多看几眼。 君容余光见萧钰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也跟着看过去,见她瞧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不由得蹙了蹙眉。 “世子觉得他们可还行?” 君容忽然问,萧钰转头看向他,君容的眉头立刻松开。 萧钰没察觉这一点小不同,轻笑:“我瞧着都甚好,有劳周公公挑出这么几个妙人,个顶个的好看。” “好看”二字余韵悠长,在周喜的心里转了一圈。 他有点不安,世子这是何意?是不高兴了? 他惶然的看向萧钰:“世子,这八人——” “先留着,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唯你是问。” 萧钰似笑非笑的睨着周喜,周喜忙低下头,眼睛滴溜溜转:“是,奴才定会好好教他们伺候殿下。” 周喜说着转向八人:“你们日后就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你们务必尽心尽力,若是谁敢生出二心,欺上瞒下,咱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奴婢(奴才)不敢!” 周喜顿时喜笑颜开,“殿下,世子,这八人还没有名字呢。” 君容疑惑:“没有名字?那你平时怎么称呼他们?” “原本是有,但一般都是随便起的,现下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赐个新名才好。” 这可难倒了君容,他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给人赐名?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萧钰。 萧钰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沉吟片刻后,她沉声道:“你们几个,从左到右,依次为问风、听花、挽雪、抚月。” 随即又看向四个太监:“招平,财满,进和,宝睦。” 大乾在名讳方面没那么多禁忌,只要不冒犯皇室名讳即可,所以萧钰起名字的时候就随意多了。 周喜在一边小声的念了一遍,宫女的名字倒是好听,风花雪月的,雅致! 只是这太监的名字……招财进宝? 君容显然也回过味来了,他努力的想要压下笑意,实在忍不住,就端起茶杯遮挡一二。 萧钰说完看向周喜:“周公公以为如何?” 周喜满面堆笑:“世子赐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就是听起来像是掉钱眼里了。 “行了,风花雪月留下,招财进宝出去候着。” “是!” 周喜见众人动起来,忙道:“那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传膳!” …… 这大概是君容第一次在宫里吃这么好的饭菜,记事起他就在冷宫,吃的是残羹冷炙,真正的佳肴美味,还是在摄政王府吃的。 风花雪月给俩人布菜,动作利落干脆,瞧着倒都还算不错。 萧钰给君容盛了碗汤:“殿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你肠胃不好,吃饭不能急,得慢慢养。” 君容接过来安安静静的喝着,四个宫女退开,挽雪瞧着君容眸光微动,随即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萧钰身上。 ……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黑下来,冬日天黑的早,消食得差不多了,萧钰让人抬水来,给君容沐浴。 君容瞧着萧钰坐在屏风后,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男子,但他实在是不习惯有人看着自己沐浴,哪怕中间隔了一层屏风,可那屏风大部分都是留白,啥也遮不住,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在浴桶边站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问:“世子,你不回王府吗?” 萧钰坐在桌边,眸光发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回,宫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说者无意,落在君容的心里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垂下眸子,长睫微颤,“那……你能不能转过去?” 萧钰转过头盯着他,见他脸色泛红,后知后觉,哦~八殿下是害羞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他们这性格颠倒了呢? 明明她才是大姑娘,怎么反倒是君容不好意思? 她笑着背过身:“行,我不看你,你洗。” 君容见她打定主意不走,快速的脱了衣服往浴桶里一钻,甚至都没脱干净,亵裤还穿着。 他就这样坐在浴桶里,慢吞吞的往自己身上泼水。 萧钰坐在桌子边,眸光落在对面的梳妆台上,透过昏黄的铜镜,她看着自己的脸,有种不真实感。 已经穿过来几天了,她却还觉得犹在梦中。 无声的叹口气,萧钰想着君容才十岁,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不免有些疲惫。 她左手撑了下额头,忽然刮了一阵风,屋子里的蜡烛顿时摇晃起来,光影交错,各种形状交叠在一起,显得鬼影幢幢。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在她和镜中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眼睛在周围暗下来的一瞬间,是什么都看不清的,萧钰蓦地站起来,竖起耳朵听声,浑身紧绷着,蓄势待发! 第3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暗无声而至,屋顶上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密密的连成一串,听起来有不少人在迅速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萧钰不由得在心里打趣自己,才穿过来多久,就经历了三次刺杀。 第一次寒衣只是试探,没有真的想下杀手,不然她现在也不能好端端在这儿站着。 可第二次和这一次,明显是动真格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冲着自己,还是君容? 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她也没闲着,凭着良好的记忆,萧钰抓起桌上的茶盏。 “砰砰砰——” 有人破窗而入,轻巧的落在地上。 君容眸光一凝,僵硬在浴桶里,蓦地后背浮上一层凉意,几乎是凭借着对危险的本能预知,他猛地从浴桶里爬出来,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连忙跑向萧钰的方向。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萧钰此时已然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她见有人向自己跑过来,攥紧了手里的茶盏,等着给人当头痛击,随即窗外月光一打,那人赤裸消瘦的上半身晃过白色,萧钰放下右手,大喝一声:“青衣!蓝衣!” 此次入宫,寒衣给她派了两个人,之前她只叫青衣出来,蓝衣一直躲在暗处,眼下形势未明,还是都叫出来比较保险。 她这一嗓子有些突然,喊的君容一懵,脚步微顿,萧钰猛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然后捂住他的嘴,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动乱跑。” 说着,她提起膝盖,伸手在靴子外侧一摸,随即拔出一把匕首交给君容:“拿着防身。” 君容诧异,这哪儿来的匕首? 他一边想一边睁大眼睛四处看,萧钰站在他身前,五官全部提到了最敏感的状态。 四周很安静,没人说话,萧钰和君容的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整个殿内一片死寂,他们和躲在暗处的杀手无声对峙。 君容身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一滴滴落下,有一滴滑到他的眼角,他抬手想抹去,余光里蓦然闪过一道冷光,君容放下手,呼吸一窒,一柄剑从暗处迎着月光猛地刺了过来。 萧钰一个转身狠狠的把手里的茶盏对着剑来的方向砸过去,随即把君容向着一边推去,“跑!” 君容踉跄着扑到屏风上,屏风不稳向后一倒,砸在浴桶上,“噼里啪啦”的,杀手受到干扰,一时间不知道该追哪个。 他连忙爬起来凭借着月光向着门口跑,可杀手比他的速度更快,一人横空飞出一脚,君容眼睛瞪大,情急之下向后一倒,险险的避开了这一脚。 显然门是走不通了,杀手早就观察好了地形,说不定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君容捞起地面上的烛台,估计是刚才砸掉的,使劲向前一扔。 后窗传来两道落地声,君容猛地抬头看去,青色的面具在暗处一闪而过,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有力的手臂环着他,君容靠在男子的身上,抬头摸了下他的面具,青衣沉声道:“殿下,是我,得罪了。” 君容抿紧唇,青衣从腰间抽出软剑,抬手横挡,就见横梁上跃下一人,剑尖直直的刺下来,剑身雪亮,见之让人心寒。 “铛”—— 兵戈相接,杀手用力往下一坠,青衣咬牙手上灌输内力一震,软剑斜斜的划过杀手的剑,剑身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隐隐有火星迸射,那一点光芒落在君容的眼里,君容看到前方有人从地上扑过来,他瞳孔一缩:“小心!地上有人!” 青衣得了提醒,抱着君容向上一跃,另有一人手持匕首跃至杀手身后,猛地一脚踩在杀手的手腕处,杀手闷哼一声,骨头断裂,顿时没了力气。 蓝衣俯身,匕首快速的划过那人的脖颈,血流喷射而出,他捞起一边的不知道是抹布还是什么,往人身上一盖,挡住了血。 杀戮无声的进行着,血腥味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宫殿。 萧钰摸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但很明显,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她摸索到殿门边,抽出自己的腰带,狠狠的对着门口的人抽去,毫无章法反而更让人难以招架,她一脚踹开门,大喊道:“来人!救驾!有刺客!”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宫闱,宫门口的侍卫们隐约听到了动静,不确定的对视一眼,“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喊?” 尚铭当机立断:“快进去看看!” 侍卫们冲进庭院,就见萧钰拿着一个矮凳,狠狠的砸向黑衣人,黑衣人灵活的躲过去,后面扑过来的不留神被误伤,砸的头晕眼花,摔在地上。 “快!拿下他们!” 萧钰冲到尚铭身前,快速的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借我一用,谢了!” “快来人!抓刺客!保护世子和殿下!” 小厢房的风花雪月和招财进宝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今晚月色很好,即使不用火把,他们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提刀折身冲回殿内,喊道:“青衣,蓝衣,殿下交给我,你们速速离开!” “是!” 青衣带着君容从角落里出来,门一开,月光倾泻,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在君容现身刹那,所有的杀手像是闻到了血味的狼,前仆后继的提剑刺过来,简直像是疯了一样!青衣猛地横剑于身前格挡,“铛铛铛——” 萧钰绷紧下颌,一刀砍断柱子上的幔帐,捞在手中,冲到青衣身侧,一个滑步冲过去,刀身横扫,似是要割断杀手们的喉咙,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得不退。 趁着这个空档,萧钰把手里的帐幔扔到君容身上,青衣居然奇异的理解了她的意思,拿着帐幔在君容的身上缠了几圈,把人裹得像个蚕蛹似的,然后往外一推。 君容出了殿门,立刻打了个哆嗦,这可是大冬天!他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层薄纱,简直快冻死了! 不过冷和命比起来,显然还是命重要,他大步往御林军的方向跑。 萧钰紧随其后,给了青衣一个眼神,青衣颔首,对着黑暗中的蓝衣吹了声口哨,“走!” 俩人从后窗齐刷刷的翻出去,杀手们一时间有点懵,有人哑着嗓子喊道:“那八皇子在外面!” “别追了,御林军来了,撤!” “就这么撤了?我们损失这么多人……” “废什么话,再不走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走!快点!” 杀手们不甘心的对视一眼,齐齐冲出去,萧钰横刀站在庭院中间,寒风瑟瑟,吹动她一角衣袍,有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她顾不上看,眼睛紧紧的盯着冲出来的杀手。 第36章 真重口啊 萧钰提刀指着这些人,对身后的御林军冷声道:“给我全部拿下!” “是,世子!” 御林军一拥而上,没等靠近,杀手们忽然掏出一样东西,猛地砸在地面,随即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 “啊!” “咳咳咳——” “人呢?” “不好,他们跑了!” 萧钰见状眯了下眼睛,御林军还要往前冲,她把刀往地上一扔,“锵”的一声:“等等,别追了,去殿内把尸体拖出来,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御林军们对视一眼,冲进了殿内,萧钰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吐出来,她转头看向君容:“殿下……殿下!” 君容原本身子就虚,今晚又是受惊又是挨冻,精神一松,立刻就昏过去了。 “来人——” 风花雪月,招财进宝立刻围了过来,“去,你们出宫去摄政王府,拿我的腰牌去请章大夫,告诉他人命关天,快点!” 萧钰把腰牌扔给问风,“尚铭你送问风去!” 尚铭立刻点人带着问风出宫。 “招财进宝,把殿下送到偏殿去。” “是!” 招平把君容背起来,其他几人在后面托着,火急火燎的把人送到偏殿,原本漆黑一片的偏殿瞬间亮起来,烛火摇曳,带着几分急促之感。 萧钰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冷静的吩咐:“你——” 萧钰随手指着一个御林军道:“你去大理寺和刑部跑一趟,把方才发生的事传出去,让他们今晚就严查京都里的可疑人员,明早入宫给我禀报。” “是!” “你——带人封锁消息,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在后宫大肆宣扬,若是有娘娘想来看望殿下,一律推到明天,她们若是执意追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 “你们再去找指挥使要二十人,把贤荣宫给我看住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都给我滚!” 剩下的御林军们对视一眼,羞愧的低下头,那么多杀手混进来,他们竟然毫无察觉,不得不说是他们的失职。 萧钰静静的站了片刻,冷风一吹,她忽然又清醒许多,“对了,再让他好好查查御林军内部,这么多杀手安然无恙的混进来,究竟是他们实力太强,还是你们御林军干吃饭不干活?” “世子息怒!” 萧钰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可更诛心的是,还真有这种可能。 “去。” 萧钰淡淡的摆摆手,一眼都没多看他们,提步向着偏殿而去。 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最后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 京都外翠玉山。 琴声幽幽,云雾袅袅,暗香浮动间,一枝红梅悄然绽放。 “唰——” “扑棱棱——” 有人自远处飞来,衣袂划过树梢,惊起一只寒鸦,嘎嘎叫着飞向远处,翅膀张开的刹那遮住了月亮一角,淡淡的阴影投落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如何?” 若有声音可堪入画,自成一景,当属眼前之人。 开口若玉石相击,淡淡若春风化雨,温柔中带着点薄凉,听之便觉尘世安稳,岁月静好。 他端坐于蒲团上,面具遮掩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光如水。 飞掠而来的人单膝跪地,恭敬的唤道:“主子。” 他抬眼觑着男子的眼色,低声道:“主子,冬日天寒,您还是别坐在蒲团上,小心寒气入体。” “林鹤,你越来越啰嗦了。” 男子低垂着眉眼,轻轻的擦拭琴弦,修长的手指优雅美观。 “属下知错。” 林鹤扫一眼那手就觉得遍体生寒,连忙低头认罪。 “说说,京都如何?” “探子来报,刺杀失败,八皇子毫发无损。” “哦?” 男子手一顿,慢慢抬眼看过来:“为何?身边有高手?” 林鹤摇头:“非也,是那摄政王世子萧钰,当时他就在八皇子身边,危急关头,是他出手又救了八皇子一命,根据那些杀手的尸身来判断,当时应该有高手在场,看伤口,很多地方是一击毙命,单凭八皇子和病秧子萧钰,做不到。” 男子指尖在桌面无意识的轻扣,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雪白的狐裘展开,在月光下反射出水一般的光泽。 “萧钰……” 林鹤不出声,等着主子的吩咐。 半晌之后,那人才再次开口:“去,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安排。” “是。” …… 章大夫本来在王府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顿时火冒三丈,“哪个兔崽子不想活了,信不信老夫毒死你!” 他骂骂咧咧的一睁眼,就对上寒衣冰冷的面具。 章大夫:“……” 哦,算了,打不过,杀不得。 他赌气似的往床上一坐:“干什么?扰人清梦是要折寿的你知不知道?” 寒衣挑眉:“我不信这个,世子请你进宫。” “这个点进什么宫?她又怎么了?犯病了?” 寒衣冷声道:“是八皇子出事了,人命关天,烦请您老快些!” 章大夫倔脾气上来,腿一翘:“嘿,我就不快点你能把我怎么样?” 寒衣定定的看了他几眼,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上扬,“那只能得罪了。” 章老戒备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扒我衣服干什么?老夫真的不好这口……哎!轻点!” 外面等着的问风和尚铭等人:“……” 问风站在前面,无人看见她的脸色。 后面有几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好进去叫人的吗?怎么……这动静听着不对啊!” “我们还在外面呢,好歹注意点影响?” “啧啧啧——” 问风:“……” 她盯着面前的门,心里也一阵犯嘀咕。 蓦地门开了,她眼睛一亮,就见一山羊胡子的老头,肩上挎着个小木箱,臭着脸走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的被挽了起来,斜斜的插着一根木簪,衣服也穿的七扭八歪,扣子都没扣对。 众人见状,眼神更加的微妙。 寒衣跟在他身后出来,关上门,转身的刹那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众人:“看什么?” 第37章 难兄难弟病秧子 御林军们一对上他的眼神,立刻鹌鹑似的低下头,问风也想低头,可一想到世子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问:“章大夫,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章大夫愤愤的哼一声:“走走走!” 问风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章大夫和寒衣走在中间,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 进宫之后,问风带着众人来到贤荣宫,还没靠近,她就发现这边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走过去的时候,她被拦了下来,“有腰牌吗?” 问风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查的这么仔细。 她从怀里摸出萧钰的腰牌,“我奉世子之命出宫请大夫。” 御林军仔细的对着火把看了半天,才还给她:“进去。” 问风对他点点头,对身后的章大夫说:“章老请随奴婢来。” 寒衣在入宫前就消失了,问风有心想问,但一想这是世子的人,还是别多话的好,就当做没看见,至于那些御林军……他们更是会见风使舵的主,知道谁惹不起,自然个个都装睁眼瞎。 此刻到贤荣宫门口,御林军们归队,问风带着章老去偏殿。 君容在招财进宝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里衣,被塞进厚厚的锦被里,即使被缠的像蝉蛹一样,他还是时不时的发抖。 萧钰眉头紧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发起热来,有点麻烦。” 听花三人站在后面,也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见君容小脸烧的发红,都忧心起来。 马上要登基大典了,殿下这身子能行吗? 萧钰拿着热帕子给他擦擦脸,刚才在黑暗中不知道谁杀人的时候溅了他一脸血,之前没注意到,此刻屋内光线明亮,这些血渍就显得碍眼。 君容烧的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萧钰凑近些,“殿下?你说什么?” “母妃……母、母妃,你别打我……别打,我好疼……” 声音细如蚊讷,萧钰差点贴在他脸上才听清,她看着满脸惶然不安的君容,轻轻的叹口气,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她的那个时代,他应该是家里的宝贝,没人强求他懂什么,甚至还会被宠的无法无天。 可一朝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现在就得承担起自己的命运,整个王朝的未来。 萧钰敛去眸子里的情绪,伸手轻轻的擦着君容的脸,温热的帕子擦过,稍稍缓解了君容的不安,他的眉头松了些。 “世子——章大夫来了!” 问风把章老引了进来,萧钰站起来,把帕子递给听花,“辛苦章老跑这一趟,我实在是信不过宫里的人,那些太医谁知道受命于谁?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请您来。” 章大夫上下打量她一眼,神色不善:“呵,话说的好听,你这……臭小子,没照镜子?你的身子还没好彻底呢,天天在外面奔波,看你这脸色金纸似的,早晚你又躺下!” 风花雪月四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这老大夫好猛啊!居然敢这么和世子说话,她们今天刚来就见识了世子的手段,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大气都不敢喘,他竟然还能给世子甩脸色?这究竟是哪路神仙啊? 四人悄摸摸的去瞟萧钰,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结果萧钰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起来。 “我这不是别无选择嘛,我若是现在选择享福,怕只能去地下享,您老明年清明,就该给我烧香了。” 章大夫一噎,虽然脸色还是很臭,但那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萧钰侧身让开位置:“劳烦章老看看,殿下身体如何?” 章大夫拿下药箱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自己在床边坐下,从锦被里捉出君容的手,认真把脉。 片刻之后,他扒开了君容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球,又端详他的脸色,最后道:“不太好。” “啊?” 风花雪月四女齐齐僵在原地,萧钰神情也不怎么好,“怎么说?” 章大夫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他天生不足,本来就身子弱,内里又积压着火气,五脏六腑都烧着,今天受到惊吓,这股火被压狠了,现在翻上来,这才发烧,但同时他又着了凉,想彻底养好,只能一点点来,急不得,看今晚的情况。” 萧钰心提起来,“看今晚能不能退烧吗?” 章大夫瞥她一眼:“孺子可教,要是今晚能退烧,那就说明他命不该绝,我给他开点强药,顶回去就好了,要是不能退烧……拖一时是一时,总归活不了几个年头。” 萧钰不懂医理,不知道章大夫这结论是从哪儿来的,她是觉得有点危言耸听,可看着君容那小身板,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那今晚也不能就让他这么干熬,章老给他开点什么药?” 章大夫起身,拎着药箱坐到大桌子边,拿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大串药材名,随即对着萧钰招招手:“这些药拿去,按照方子上写的煎……哦对,还有你的药——” 萧钰脸色顿时一变:“章老,我——” “你闭嘴!”章老瞪了瞪眼睛:“你必须喝,喝好为止,不然我就一把药粉毒死你!” 萧钰:“……” 好嘛,就没见过您老这么霸道的,要么喝药要么死,那她还能怎么选?捏鼻子喝呗。 萧钰眉眼恹恹的说:“哦。” 章大夫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顺畅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哎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晚上的,我不想回去,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 萧钰对着听花道:“你去收拾一下西殿那边,给章老腾间屋子出来,东西都准备齐,章老在这边住几天。” “是,章老请随奴婢来。” 章大夫脚步轻快的出门,萧钰捏捏自己的眉心,只要一想到那药的味道,她就恨不得自己味觉失灵。 “问风,你去拿着方子抓药,亲自看着,不许其他人动,挽雪和抚月去外面守着,有事听我传唤。” “是。” 第38章 喝就喝 屋子里只剩下萧钰和君容,萧钰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君容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这是梦魇住了?” 萧钰在脸盆里洗了洗帕子,拧干后拿过来敷在君容的额头上,她顺势在床边坐下,仔细整理帕子的时候,君容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钰:“殿下?” 君容眼睛怔怔的,眸光涣散,似乎还没醒神,他眼珠不错的盯着萧钰看,喃喃道:“娘……” 萧钰:“???” 今天是个好日子,喜提乖大儿一个! 她挑挑眉,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正准备收回手,君容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简直不像个病人。 “别走!” 他声音小的时候萧钰没注意,喊出一嗓子她才发现,君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不走,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君容握着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脸边蹭了蹭,不说话,眼睛又闭上了。 依赖的姿态显露无疑。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比寻常脆弱很多,心里的伤痛和肉体的伤痛叠加在一起,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何况是这么个小孩子? 萧钰无奈又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君容惶然的睁开眼,湿漉漉的看着她:“别走……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萧钰蹲下身来,直视着他,温声劝道:“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水,你嗓子都哑了,喝点水会好受点,好吗?” 君容抿紧唇瓣,还是很不情愿,但他没再执拗的抓着萧钰不放。 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就露个小脑袋在外面,大眼睛跟着萧钰转动,看着怪可怜的。 萧钰心里一软,他可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轻轻的摸下他的额头,萧钰起身去倒水,这是她之前让人准备的热水,没放茶叶,病人不适合喝茶。 她倒了一杯之后想了想,又拎起茶壶,一并拿了回来,放在床头柜上。 “能起来吗?还是我扶你?” 君容眼神清亮些,显然是回过神来了,想到自己方才叫萧钰“娘”,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太丢人了? 可他刚才真的好温柔啊…… 君容抿抿唇,看一眼萧钰,摇摇头:“我……我没力气。” 萧钰也没当回事,放下杯子,俯身一手扶着君容的肩膀,一手拉着君容的手,想让他借力起来,可君容却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了萧钰的脖子。 萧钰:“……”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低头看着君容,君容却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世子,谢谢你。” “……嗯。” 萧钰当他是病中粘人,没有扒拉开他的胳膊,就着这个姿势扶着他坐起来。 君容坐直之后立刻松手,萧钰心道,自己应该是反应敏感,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心思? 君容趁着她转头拿杯子的时候,才抬眼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意,利用也没关系,起码这一刻他真的感到温暖,就足够了。 萧钰把茶杯递给他:“水不是很热,直接喝就行,多喝点水你这烧也能快点退下去。” “好。” 君容乖乖的应下,双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笃笃笃——” “世子,药好了。” 问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萧钰清清嗓子扬声道:“端进来。” 门打开,问风小心翼翼的端着个红木托盘,上面并排放着两大碗黑乎乎的药。 那熟悉的味道随着冷风从门口灌进来,萧钰立刻条件反射的胃抽抽起来。 就连眼皮都跟着不规则的跳动。 萧钰以手抚额,君容发着烧,鼻子也不通气,就此躲过一劫。 问风走过来的时候,萧钰看了一眼,见她面有菜色,忍俊不禁,“辛苦你了,去取一碟蜜饯来,要甜一点的。” 问风把药放在柜子上,闻言如释重负,眼角眉梢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好,奴婢这就去!” 然后风一样的从屋子里刮出去。 萧钰摇摇头,低头一看发现这两碗药颜色是不一样的,她的药她再熟悉不过,纯黑,看不到底的那种,而君容的那一碗明显颜色淡许多,也没那么粘稠。 “来,殿下趁热把药喝了,然后躺下好好休息,发一晚上汗,明天烧就能退。” 君容看着那药,即使闻不到,也能想象味道一定不好,他咬咬牙,端起来吹了吹,然后一仰头,直接全喝了。 萧钰微微瞪大眼睛,这么痛快? 君容喝完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立刻钻到被子里,没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萧钰:“……” 更像个蚕宝宝了。 两圈之后他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钰挑眉,蚕宝宝被毒死了? 她伸手在被子上戳一下,“容容?” 君容一僵,随即转过脸来看着她,“好苦……” 看着他拧在一起的五官,萧钰忽然又失去喝药的勇气。 一个发高烧味觉不灵敏的人都苦成这样,那她…… “章老是在报复我们?一定是?” 萧钰喃喃,犹豫半天还是没下去手,问风端着蜜饯进来的时候,见那碗药没动,不由得惊讶道:“世子,再不喝药该凉了,章大夫说要是凉了药性不好,他就再开个方子。” 萧钰:“!” 君容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看着,见萧钰身子僵硬的坐在那儿,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其实怕苦呢! 原来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啊,君容默默想着,心情好了些。 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萧钰想装死都难,她绷着脸,异常冷酷的说:“嗯,我知道,蜜饯放这儿。” 她冲着柜子扬扬下巴,问风乖巧的放下,精致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枚各色各样的蜜饯,萧钰瞄了一眼,一把端起药碗,送到嘴边的时候,手腕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世子——” 君容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要凉了。” 萧钰:“……呵。” 她瞥了君容一眼,仰头干了这一碗。 问风和君容的角度看不见萧钰的脸色,但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慢慢泛上了淡淡的红色。 “世子是烫到了吗?” 问风单纯的问。 第39章 我很珍惜啊 萧钰:“……” 我那是烫的吗?我那分明是憋的! 太苦了!不,不仅仅是苦,而是一种非常复杂难言的味道,总结出来就俩字——难喝! 她喝完之后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久久没动,问风心里疑惑,还想再追问,萧钰直起身子,一脸平静的说:“你先出去,这里不用伺候。” 问风颔首:“是,那奴婢去外间守着,世子和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她微微躬身:“奴婢告退。” 问风前脚刚走,后脚端着架子的萧钰就垮了脸,偷偷瞄一眼君容,发现他趴在被子里没看这边,她心下欢喜,出手如电的从碟子里拿了一颗蜜饯,正准备放到嘴里,君容忽然转头,俩人对视一眼。 君容:“……” 萧钰:“……” 萧钰的手僵在半空中,脑子转的飞快,“咳……我帮你尝尝味道如何,不行的话下次让御厨做点别的。” 君容:“哦……那世子尝尝。” 他看着萧钰优雅从容的把蜜饯放入口中,咀嚼两下,轻声问:“甜吗?” 萧钰颔首,客观的点评一下:“甜味过多,酸味不足,不过口感还行。” 君容忍不住弯弯嘴角,“那我也尝尝。” 他伸手从小几上拿了一块含着,没有立刻吃,反倒像是在细细品味。 萧钰挑眉:“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多吃几个。” 一个蜜饯这么宝贝做什么? 君容摇摇头,眼睛里不知道是水光还是泪光,在烛火下微微闪烁。 “我小的时候只在偷偷溜出去的时候看到过蜜饯,那时候宫里举办宴会,冷宫的侍卫们都去凑热闹喝酒,防守松懈,我就偷偷找机会溜出去,看到宫女们一排排的端着精致的盘子过去,有的是菜,有的是点心,都是我没见过的。” 萧钰微微晃神,是了,君容从小在冷宫中长大,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谁没事会往冷宫里送蜜饯点心? 就算有,估计没等到他们母子手中,就已经被人瓜分干净,反正他们也出不去,见不到外面的人,少没少东西,他们也不会知道。 君容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看着羡慕的紧,就跟着她们去了御膳房,那是我第一次在皇宫里走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道菜还有那么多种做法!” “当时我瞧着最边上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里面装的就是蜜饯,什么梅子干,杏脯,瞧着就好吃,我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拿了一碟,我想着御膳房那么多菜,少这一样也不会被发现。” 萧钰没想到君容还干过这种事,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她也能理解。 “那个时候你多大?” 君容目露思量之色,“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记不清了,当时我兴高采烈的拿着蜜饯回去,想给母妃尝尝,可她却打了我一顿,骂我没出息,这种时候不知道去父皇面前露露脸,反而去偷鸡摸狗,说我上不得台面……” 他回忆起这段往事,语气已经淡然,可脸上的一些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他还是很在乎这件事。 萧钰微微抿唇,虽然偷窃不是光彩的事,但应该好好的和孩子说,君容不是那种熊孩子,能看出来他很乖,应该很听话的,好好讲道理,他肯定会明白。 可他母亲…… 萧钰无声的叹口气,看着君容还含着那枚蜜饯,轻声道:“没事,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你想吃多少蜜饯就尽管吩咐御膳房做。” 君容轻轻的点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偷东西。当时母妃直接摔了碟子,那些蜜饯滚落一地,我伸手去捡,没看清,被碎瓷片划伤手,蜜饯捡起来的时候都沾了血……” “那你——” “我把它们捡起来一颗一颗吃掉了,那晚母妃不许我进屋睡,让我在外面反省,我就坐在石阶上吃着蜜饯数星星。” 想着那个画面,萧钰就坐不住,她站起来看着君容,被她的动作吓一跳,君容眨眨眼,“世子……怎么了?” 萧钰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怕让君容看到自己的火气,她垂眸看着地面,“无事,我觉得有点冷,可能是炭火不足,我去叫人换一盆炭火来。” 君容犹豫的看着她:“那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萧钰背对着他顿住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身后沉默片刻,君容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响起来,“我怕黑。” 萧钰心里不轻不重的揪了一下,侧过脸:“嗯,我不走。” 闻言君容松口气,眼角眉梢都轻松起来,“好。” 萧钰闭了闭眼睛,大步出了殿门。 守在门外的问风和抚月见她出来,正欲行礼,然而廊下的宫灯一照,萧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俩人顿时不敢说话。 对视一眼,问风皱眉,世子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抚月眨眨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低气压无声的蔓延,问风犹豫着要不要头铁的问,萧钰忽然自己开口,“问风——” 一开口夹着北风,冻得问风二人齐刷刷一激灵。 “奴婢在!世子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说一声,以后每日送一碟蜜饯到贤荣宫,不要太酸的,挑着酸甜适中的做。” “是。” 问风隐隐明白些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萧钰低声道:“今晚我留在外间睡,给我准备一床被褥。” “奴婢去准备。” 抚月自告奋勇。 萧钰看她一眼,点点头:“去。” 问风和抚月领命而去,萧钰自己在门口站了会儿,冷风吹透了她的大氅,也吹进了她的心。 君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笑容下的悲哀。 那样功利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一颗争宠的棋子,可怜君容那么小,就知道人情冷暖,难怪被养成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又敏感多疑的性子。 很不巧,这些经历,也勾起了她埋在心底的回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君容一样可怜。 一声自嘲般的轻笑消散在风中,被卷挟着远去。 第40章 别怕,我在 萧钰带着一身寒气,没有直接进内殿,而是在外面站了片刻,等寒气散的差不多,才迈步往内殿走。 君容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他疑惑的问:“不是说找人换炭火吗?” 萧钰:“……” 她抿紧唇,好嘛,把这茬忘了。 “啊,我本来想换的,但是出去又进来,觉得炭火还行,太热了,对身体也不好,晚上容易口渴。” 君容不疑有他,萧钰如此说,他便信了。 “今晚我睡在外间,殿下莫怕。” 萧钰安慰一句,门就被敲响了,“殿下,世子,奴婢把被褥取来了。” 是抚月的声音,萧钰扬声道:“进来。” 抚月推门而入,直直的去外间小床上整理床铺,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又把锦被平铺在上面,放好软枕,确认无误了又拿出自己准备的汤婆子,放进被子里暖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抚月出来,隔着屏风对萧钰道:“世子,床榻已经收拾好也暖上了,奴婢告退。”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去,不用你们守夜,回去歇着。” “多谢世子。” 抚月欢欢喜喜的出去,关好门,萧钰从桌边起身,她在君容的注视下,走过来放下了床两侧的帐幔,“我把外面的灯留两盏,殿下早点休息。” 君容隔着幔帐看着萧钰,眼见她说完便走开了,心里有点不舍,“好……” 萧钰吹灭了靠近床榻的灯,走回外间,脱下衣服躺进被子里,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忙活了一天的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忍不住伸个懒腰,把被子盖好,缓缓闭上眼。 殿内恢复安静,灯花炸开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发出细微的声音。 君容换个地方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半天,直到深夜才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睡了不久,君容又一次做起噩梦,大概是因为今晚遇到了刺杀,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成功勾起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个凄冷的夏夜,晃动的尸体,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君容趴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连连摇头,“不,不!” “阿容……” 幽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君容蓦地睁大眼睛,后背一阵凉风拂过,吹得他汗毛直立,他牙齿战栗起来,浑身都绷紧了。 “阿容,你怎么不看母妃呢?你为什么把母妃一个人留在这里?啊?阿容——你来陪母妃,好不好?你来陪母妃!”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几乎是贴着君容的耳朵喊出来的,君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不要!我不要!” “哈哈哈哈,为什么不要,活着这么累,天天被人欺辱,像狗一样,不如和母妃一起到黄泉下做个伴?阿容……来啊!” 女子伸出手,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君容顿时感觉一阵窒息。 他挣扎着扒拉女子的手,眼前浮现出萧钰的模样,耳边又响起萧钰的声音,“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君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抓着女人的手臂,声嘶力竭道:“不!我不要死!这样更窝囊!我要好好的活!我要做人上人!我不要死!” 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他真的掰开了女子的手臂,猛地从梦中惊醒,弹起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君容愣愣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手水,是眼泪啊…… “容容?” “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君容一跳,他猛地抓紧被子,腿蹬着退到了床里面,背靠着墙,呼吸急促。 手里持着一盏油灯的萧钰:“……” 我有这么吓人? 萧钰站在床边,一手掀开了床帐,轻声道:“是我,容容做噩梦了?” 君容定睛一看,真的是萧钰,她披散着头发,眉眼带着刚睡醒的困倦,莫名显得有些柔软。 白色的里衣被昏黄的灯光照出了暖色,此时的萧钰温柔的让君容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醒…… 君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脱离,声音微弱,“世子?” 萧钰颔首:“嗯,我在。” 君容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忽的就散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扑到床边,看样子是想去伸手抱住萧钰的腰,可手刚伸出去就顿住了。 他指尖微微颤抖,萧钰挑眉看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干嘛呢?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我是活人,不是幻影。” 君容感受指尖传来的凉意,有些不确定,“活人的手……这么凉吗?” 萧钰:“……” 兔崽子,你是不是皮痒? 萧钰侧身把油灯放到小几上,免得一会儿不小心油洒出来烫到他。 她坏心眼的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君容的颈侧,君容顿时被冰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歪头夹住萧钰的手。 然后脸也被冰了一下。 他茫然的看着萧钰,萧钰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这是君容第一次见到萧钰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平时她也笑,不过那些笑像是画在纸上,没有半分真实感,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一丝活气。 君容也慢慢的笑起来,他刚才是真的傻啊! 萧钰指尖微动,弹了下他的脸,“还不松开,凉不凉?” 君容乖乖的点头:“凉。” “我天生体弱,之前又落了水,去了大半条命,好不容易救回来,破烂身子就落下了病根,手脚时常冰凉,冬天尤其明显。” 君容抿抿唇,拉着萧钰的手放到了被窝里,他才从里面出来,被窝里还热着,“这里暖和。” 萧钰站着,君容坐着,本来就有高度差,此刻手放进去,萧钰就不得不俯下身,距离拉近,萧钰能清晰的看到君容眼里的后怕。 她手一动,抽了回来,君容愕然。 第41章 点亮哄睡技能 在君容满心以为,萧钰是不喜欢他这样,或是嫌他烦的时候,萧钰忽然捏了捏他的脸,随即把他向着里面一推,抽出底下的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君容:“?” 萧钰拍拍手,“你这病还没好呢,就穿个里衣坐在这儿,不怕冷是?” 君容低下头,“我忘了——我刚才很害怕。” 萧钰在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嗯,很可怕的梦,我以为我要死了。” 君容声音低低的,细听还有鼻音。 萧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烧好像退了一点,别起来折腾,乖乖躺下。” 说着她转过身,似是要走,君容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角,“能不能别走……” 他强忍着羞耻说出这句话,憋得脸都红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人陪着睡觉,是不是太矫情了点? 他紧张的盯着萧钰的背影,见萧钰没说话,他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结果萧钰忽然反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唔……好像是甜的? “吃颗蜜饯,甜一甜,就不会害怕了。” 萧钰顺手给自己也塞了一颗,含含糊糊的说:“睡,我不走,在这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君容摇摇头,“那太累了,这个床很大,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和我挤一挤……” 君容不好意思看萧钰,低着头小声说。 说话的时候那颗蜜饯被他含在脸侧,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萧钰抚额,这家伙也太可爱了! 以前她不是很喜欢孩子,因为她印象中熊孩子居多,或者喜欢大吵大闹、哭的时候恨不得穿透耳膜,所以她对小孩子向来敬而远之。 然而君容真是刷新了她对孩子的认知,虽然十岁不小了,但在她的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无法无天,觉得整个世界自己最牛的时候。 和他们一比,君容简直是一股清流,可爱乖巧的让人心疼。 她一时间真不忍心拒绝,尤其是他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便是铁石心肠,也被他看软了。 她咽下蜜饯,想着自己现在这身子一马平川,看不出什么,她半夜也不会梦游脱衣服,睡一晚没关系。 这么想着,她脱鞋翻身上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都依你,睡。” 君容没想到萧钰真的会答应,本来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愣了好一会儿,等萧钰看过来的时候,他才连忙躺下来,把被子分给萧钰一半,反正这被子大的很。 萧钰往里面挪了挪,俩人中间留了一条小缝,君容有心看看萧钰的脸,但萧钰似是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夜深了,明天还有的忙,快睡。” 君容轻轻应一声:“嗯。”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自萧钰掌心扫过,有点痒,她收回手,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确认盖严实了,才合眼。 身边多个人,君容终于安心,鼻间萦绕着那人的味道,他慢慢的陷入沉睡,之后的长夜里,他再没做梦。 …… 俩人倒是睡得香了,后宫有的是人睡不着,即使萧钰吩咐了刺杀的事不要往后宫传,可当时人多眼杂的,萧钰也记不住所有人的脸,谁跑到后宫说点什么,她还真揪不出来,也没必要揪出来。 后宫众人得到消息后,反应各不相同,却都第一时间把视线瞄准了皇后的寿宁宫,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皇后也没睡着,妆已经卸了,披散着头发穿着常服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条薄毯。 宫女碧荷挑亮灯芯,看着颜霜道:“娘娘,您还不休息吗?时候不早了。” “哪里睡得着?前面出这么大的乱子,后宫那群莺莺燕燕,肯定坐不住,少不得来找本宫打探消息。” 碧荷不解:“娘娘何苦理她们?你是皇后,未来的太后,哪里用给她们面子?你休息好才是正道。” 颜霜摇摇头:“话虽如此,但这不正是本宫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 颜霜正欲再说两句,窗外影影绰绰的多了几点灯火。 她轻笑一声推开窗,“瞧,来了。” 出乎她预料的是,怜贵妃也来了。 之前怜贵妃还想着和她争一争,后来看出自己不是个好拿捏的,也没有争宠的意思,就歇了心思。 她们几乎没怎么来往,平时请安也多半是推说身子不适不来了,她也不放在心上。 今儿倒是把她也炸出来了。 颜霜关上窗,对碧荷道:“服侍本宫更衣。” “是。” 碧荷去取了外衫来给颜霜穿上,外间的碧青出门招呼诸位嫔妃:“各位娘娘安好,皇后娘娘知道你们会来,一直等着呢,请稍等片刻。” 怜贵妃颔首:“不急,是我们叨扰娘娘了。” 碧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没接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碧荷站在门边,躬身道:“皇后娘娘请诸位进去一叙。” 怜贵妃带头走进去,颜霜正襟危坐在榻上,众人进来之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赐座。” 小太监们进来搬了几把圈椅给诸妃坐。 怜贵妃坐在最前面,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皇后,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又有些同情。 年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虚度年华? “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知道你们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关于八殿下和世子遇到刺杀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万幸八殿下与世子无碍。” 怜贵妃微微点头,头上的步摇晃动,在灯火下发出耀眼的光,“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只是不知刺客们抓到没有?可知道是受何人指使?”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颜霜。 颜霜摇头:“这本宫就不知道了,毕竟世子下令封锁消息,本宫能知道的,也就是行刺失败而已。” 有些人明显不信她的说法,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今日八殿下和世子可是亲自来探望娘娘了,足可见他们敬重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与娘娘通气呢?” 第42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怜贵妃和颜霜不约而同的看向说话之人。 一开口就一股小家子气,不是和嫔还是谁呢? 怜贵妃拿着锦帕抵在鼻尖下掩去自己唇边的笑意。 和嫔乃是四皇子的生母,平威将军之妹,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偏偏养成这么个小气啦的性子。 怜贵妃一向看不上她。 “妹妹这话说的有趣,今日世子和殿下来探望的又不止皇后一人,那依你之意,本宫是不是也什么都知道,怎的不见你来问本宫?” 和嫔脸色微变,瞧着怜贵妃笑眯眯的模样,忙笑道:“贵妃娘娘勿怪,嫔妾笨嘴拙舌的,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只是想着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出事也该先知会皇后娘娘一声。” 听她如此说,颜霜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和嫔若是笨嘴拙舌,本宫怕是木讷无知了。” 一番话看似在给贵妃道歉,实则处处往贵妃的心窝子上捅,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怜贵妃你不过一个妾室,皇后才是正宫,真有事也不会先告诉你啊,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都是在后宫厮杀出来的,怜贵妃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脸色顿时淡了下来,和嫔往常见到自己唯唯诺诺,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鞋,如今反倒趾高气扬起来,不就是想着先帝驾鹤西去,自己没有子嗣傍身吗? 她放下手,心里的想法却越发坚定。 萧钰说的没错,定国公府会不会管自己是一回事,自己在后宫里没有子嗣,就没有说话的底气。 “和嫔妹妹,你这么着急想知道刺杀的事,莫不是和那背后指使之人有关系?” 怜贵妃轻轻柔柔的说出这么一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炸的和嫔脸都白了,她身子一抖,惶惶然的看向颜霜,见颜霜也狐疑的看向自己,连忙跪了下来,“怜贵妃,嫔妾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诬蔑嫔妾?皇后娘娘,就算借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您向来公正,断不会由着怜贵妃如此胡闹的?” 怜贵妃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颜霜,“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颜霜眼带笑意看着怜贵妃,这还是怜贵妃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呢,是不是说明,她想通了? 想起萧钰对自己说的,颜霜定定的打量着怜贵妃,怜贵妃轻轻颔首,幅度很小,一般人都没注意,她还伸手拨了下自己步摇上的流苏,看起来点头只是顺势而为。 只有颜霜注意到了,她莞尔一笑,带着几分释然,随即移开视线,低头看向和嫔的时候,她眼里的笑意又消失不见,“和嫔,怜贵妃说只是开个玩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起来,不知道的倒像是本宫要罚你。” 她端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和嫔看不清她的脸,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胆战心惊的坐回椅子上。 经此一闹,众人不敢再盯着皇后问刺杀的事,一时间气氛有些许尴尬。 皇后光喝茶不说话,怜贵妃自顾自玩自己的指甲,她们该说啥?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说:“既然世子和殿下无碍,那臣妾等就放心了,今晚贸然前来,叨扰娘娘休息,望娘娘恕罪。” 颜霜适时的放下手里的茶盏,盖上盖子,笑容温婉:“德妃言重,本宫知道你们担心殿下和世子,本宫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其他的,等明日一早有消息了,本宫自会告知各位,夜深了,诸位回去歇着。” “是,臣妾告退。” 几人起身告辞,和嫔心有不甘,眼神落在一动不动的怜贵妃身上,“娘娘不走吗?” 怜贵妃抬眼睨着她,“本宫与皇后娘娘叙叙旧,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和嫔见颜霜没反对,心里更加不痛快,不是水火不容的吗?怎的如今倒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 她自然想不到这中间是萧钰出了力,自我安慰说俩人怕是要吵架,不好当着她们的面撕破脸,所以才等她们走了再吵。 碧荷与碧青目送众人出了寿宁宫的大门,折身回来道:“娘娘,她们走了。” 颜霜点点头:“你们去门外守着,我有些私密话要与贵妃说。” “是。” 屋内安静下来,没有外人在,怜贵妃更是放得开,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颜霜,“皇后娘娘越发有气势了,不像刚入宫的时候,青涩的很,说一两句话就会脸红。” 颜霜学着她的姿势倚在小几上,“人嘛,总是在不断进步的,贵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能坐稳宠妃的位子,也不容易。” 怜贵妃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彼此彼此,说白了都是可怜人。” “我人前无限风光,可先帝一死,就成了家族弃子,而你,虽然闺中千娇百宠,如今却也只能独守空房,高处不胜寒呐~” 颜霜也不恼,她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联手?” “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我自己不行吗?” 怜贵妃见颜霜比自己还洒脱,不免生出捉弄之心。 颜霜一摊手,坐直身子,“因为你没的选啊,要么我们联手纵横后宫,要么,你我争个你死我活,然后便宜其他人。” “唔,听起来不太划算。” “是不划算,所以——考虑考虑?” 颜霜笑盈盈的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冲着怜贵妃勾了勾,怜贵妃见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失笑着起身,走过来也伸出小指勾了勾她的,“考虑就免了,从今日起,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做你的皇贵太妃,八殿下就是你的儿子,我做我的太后,你我互相扶持,互为倚仗,别随便被人算计了去,只要待八殿下登基,你我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颜霜认真的看着怜贵妃,怜贵妃却微微摇头,释然道:“我已经不在乎什么权柄了,我的后半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第43章 今日不宜出行 这一夜京都大街小巷灯火彻夜通明,护城军满城搜查,却没找到那群刺客,搜查了几处可疑的地方,却无功而返,直到天光熹微,他们才垂头丧气的回去汇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大臣们,一大早他们就穿戴整齐围到了皇宫门口,等着八殿下召见。 而此刻的八殿下还没起身。 贤荣宫中一片安静,飞檐上染了浅浅的金光,廊下的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麻雀成双飞过,叽叽喳喳的落在檐下的鸟巢里,一个没站稳,屁股落在外面,拉了点鸟屎下来,直直的掉在了路过的周喜靴子上。 “啪叽”一声,周喜疑惑的一低头,随即脸色就绿了,“啊——唔!” 他本来是想尖叫的,但被守在门口的问风和抚月捂住了嘴。 “公公!殿下和世子还没起呢!” 抚月用气音小声的说,周喜瞪大眼睛反应一会儿之后,缓缓的眨了眨。 问风和抚月这才松手。 周喜大口喘气,苦着脸道:“等殿下和世子醒了,你们打发个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换个鞋,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他骂骂咧咧的走开,问风和抚月对视一眼,抿唇笑了起来,这得是运气多好才能这么巧赶上? 抚月笑眯眯道:“看来今日不宜出行。” 问风转头往殿内看了看,门关着什么都看不到,她就贴近了些,想听听动静。 殿内烛火燃了一夜,白色的蜡油在灯座上凝结成块,微弱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映在床帐上。 萧钰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微微发白,又梦到那些灰暗的过去,真糟心! 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捏捏自己的眉心,手臂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皱皱眉,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右手臂被君容紧紧的抱在怀里,看那姿势,活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君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半张脸埋在锦被里,头挨着自己的肩膀,像个刚出生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头发估计是这一晚上乱动蹭的,乱七八糟的扑在脸上身上。 萧钰见状真是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她伸出左手摸了摸君容的额头,再对比下自己的,喃喃道:“还好,退烧了,看来命不该绝,你啊,福气还在后面呢。” 萧钰自语片刻,伸手对着君容的小脸戳了下,真软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真的好玩~ 君容本来睡得正香,忽然被戳,愣愣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萧钰的手指,啊……罪魁祸首在此。 萧钰见他睁开眼睛,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淡定的收回手,“咳,该起了殿下,起床喝药,之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君容迷迷糊糊的蹭了蹭,“能不能晚点做?” 萧钰冷酷的摇头:“不能,昨晚发生的事估计已经人尽皆知,大臣们人心浮动,今天你必须出面,之后再休息也来的及。” 君容抿抿唇,总算是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抱着萧钰的手臂,脸色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松开手,“啊……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萧钰淡定自若的收回手,“无妨。” 她翻身坐起来,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有点麻。 她坐在床边穿鞋,君容看着她的背影撑着坐起来,身上还是一阵酸软没力气,但头没那么昏沉,也不痛了,章大夫的药还真是有效果!就是难喝了点…… 想着昨晚那股味道,他忍不住舔舔唇。 萧钰起身往外间走,君容想起她昨晚就这么穿着里衣过来的,心里发暖,不想那些复杂的事,萧钰是个挺好的人呢。 默默给自己打气,君容起床穿衣服,穿好之后一转身,萧钰正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点点笑意。 君容:“?” 他上下打量自己一遍,扣子没扣错啊,怎么了? 萧钰伸手指指一边的铜镜。 君容不明所以的走过去,低头一看,镜子里的人大概昨晚去偷鸡摸狗钻洞了,头发乱的像个稻草堆。 君容:“……” 难怪萧钰是那个眼神,自己怎么总是这么丢人? 萧钰没理会他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走到门边推开门,问风和抚月立刻精神一震:“世子!” 萧钰颔首:“进去伺候,打两盆热水来。” “是。” 俩人进去拿了铜盆,出门去打热水,回来之后萧钰和君容洗了脸,问风和抚月帮俩人挽了发髻,萧钰戴了玉冠,君容换上金冠。 “奴才见过世子,见过殿下——” 周喜换了新靴子来,走路都轻快不少,“殿下,世子,大臣们都在宫门口等着呢,接下来——” 萧钰喝了一口热粥,慢慢咽下去后才道:“去请大人们到明光殿候着,殿下用过早膳就来。”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萧钰和君容简单的吃过早饭,出了贤荣宫,身后跟着招财进宝和风花雪月。 君容有些紧张,他马上要面对满朝的文武百官了,他基本都不认识,到时候他们说什么,自己叫不上来名字怎么办? 转而一想,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说不出话来……简直想想就窒息。 萧钰察觉到他的不安,转过头来轻声安抚:“殿下不用太担心,之前我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君容点点头:“喜怒哀乐不要直接摆在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沉默,板着脸。” “嗯,到时候我会帮殿下的。” 君容听她这么说,稍稍安心,不断的暗示自己:自己迟早要学会独当一面的,自己是皇帝,是皇帝,皇帝! 反复念叨了几遍,他看着在晨曦中庄严肃穆的明光殿,忽然生出了几分勇气,怕什么,早晚是要面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攥紧自己的拳头,挺直腰杆,步伐沉稳的走进明光殿。 萧钰落后一步跟着,朝臣们分列两侧,只是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没有跪下行礼,各自无声的打量着二人。 君容手心沁出薄汗,扬声道:“众爱卿为何不行礼?” 第44章 没登基就不能坐? 君容的话音落下,众人好像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行礼,“臣等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眸光微凝,带着几分审视的扫过在场众人。 果然都是老狐狸,心里不服的很呢。 当初先帝留下的遗诏里直接说传位于君容,没有一个过渡,是以在君容登基前,他就只是八殿下。 而能不能顺利登基,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没必要现在就行礼高呼陛下。 君容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抿抿唇,没有立刻让众人起身,而是带着萧钰走向了明光殿正前方中央的龙椅。 来到御台前,萧钰对君容小声道:“去,臣在这里。” 一个“臣”字,让君容微微一愣,随即莫名的心安起来,他点点头,踩上御台,站在龙椅前,对众人抬手道:“众卿免礼。” 居高临下的感觉,君容此生第一次领会,群臣俯首之时,他是唯一的王。 他似乎能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了,谁不想受万民敬仰呢? 君容在龙椅上坐下,耳边传来众人的声音,“谢殿下。” 萧钰站在群臣最前面,和两列的人都划出鲜明的界限,不少人好奇的探究的看过来,萧钰不为所动。 她负手而立,是这里除了君容以外最年轻的人,但那通身的气势,比一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都强。 不过这并不妨碍找茬的人出来挑刺。 看着站出来的人,萧钰眉毛一挑,呦,老熟人了,这不上次在自己家门口吃瘪的那位张太傅吗? 张太傅一见萧钰这副表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显然也是想起了上次那不甚愉快,堪称人生中最丢人的经历。 他出列站到大殿中央,手持笏板,微抬下巴,神情稍显倨傲,配上他脸上下拉的皱纹,显得十分不好亲近。 君容有些紧张,盯着张太傅,努力绷着脸:“张太傅有事要上奏吗?” 张太傅哼了一声,“事情有很多,眼前就有一件,八殿下,你尚未登基,不过是皇子而已,如何能坐在龙椅上?这不合规矩!世子就是这么教导八殿下的吗?当初殿下可是亲口点了你为太傅,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教吗?” 多么熟悉的对话,当初她不就是这么讽刺张太傅的吗? 这是抓住机会报复回来啊。 萧钰勾了勾唇,“张太傅此言有理,却也不对。” “哦?哪里不对?” 张太傅看好戏似的盯着萧钰,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钰不疾不徐的开口:“先帝遗诏上写的清清楚楚,传位于八皇子,是以八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虽未继位,但圣旨在,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坐在上面,而登基大典之前一直耽搁着,眼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诸位以为呢?” “那怎么能一样?一日未登基,八殿下就只是皇子,而非皇帝,名不正言不顺,龙椅坐不得!” 张太傅态度坚决。 萧钰也丝毫不退让,“张太傅觉得殿下坐不得,谁还能坐得?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迟早要登基的,大典不过虚礼,难道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朝政就可以置之不理,前朝后宫就可以放任不管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少在这儿信口雌黄!礼法不可废,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难道你要让殿下做这违背祖制的第一人吗?” 俩人唇枪舌战,气氛紧绷,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君容忽然起身,“够了!” 他沉着脸道:“先帝亲笔诏书都不算数,张太傅还要如何?你难道不是在胡搅蛮缠?再说,不管本殿下是皇子还是皇帝,谁准许你一个臣子在明光殿上自称‘我’?你的礼数又学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么为人表率的吗?” 小皇子看着瘦小好欺负,可真发起脾气来,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唬住了一大半的人。 要说是别人可能没这个效果,可八皇子再怎么不济,也确实是先帝亲自定下的继承人,死咬着登基大典不放,还真是有些无理取闹。 察觉到周围的同僚都看过来,张太傅的脸顿时涨红,“我……臣——” “行了,张太傅若是无其他事便退下,早朝不是用来吵架的。” 君容再次坐下,收敛了脾气,双手覆在膝盖上,抓紧了自己的袍子,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要不是离得远,他怀疑其他人都能听到。 君容视线扫过萧钰,萧钰对着他鼓励一笑,眼神仿佛在说:“做的很好。” 君容不着痕迹的松口气。 萧钰知道难为他了,接下来自己多帮他分担一点。 “殿下说的没错,刺杀那么大的事,张太傅不闻不问,反倒是揪着殿下没登基的事不放,是何道理?别忘了,是你们一大早不请自来的,不然殿下现在还在还躺在贤荣宫养伤呢。” “养伤?” 有人惊呼一声:“殿下受伤了?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群臣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纷纷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君容,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扒了君容的衣服看到内里。 本来君容就容易紧张,被这么多人“热情”的打量,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学着萧钰说的,面无表情。 “咳,本殿下没有受伤,就是昨夜着凉发了热,旧疾发作,烧了一晚上而已,喝过药已经退热了。” 萧钰颔首:“所以诸位大人,八殿下风寒未愈,拖着病体来和你们商议朝政,不是来听你们吵吵嚷嚷的,昨夜刺杀的事还没有结果呢。” 丞相思量片刻,转身看向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俩人出列拱手道:“回禀殿下,昨夜微臣接到消息之后,就请护城军协助,全城搜捕,却毫无进展,微臣怀疑他们在城内有内应,有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处。” 刑部尚书说完又迟疑道:“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御林军混入宫中,要么这些人武功过高,要么御林军中有人接应,微臣不懂武功,是以不好妄下定论。” 第45章 丞相老狐狸 大理寺卿也道:“那些送去的刺客尸体,臣也检查过,找了专门的仵作一具具看到天亮,没有找到任何的印记,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臣无能,没有找到线索。” 他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萧钰和君容。 君容心里有些乱,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对方躲在暗处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滋味属实让人心焦。 萧钰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对方如此大胆在宫内动手,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被查出身份。 “大人不必如此,对方掩藏极深,又准备充分,没有线索可查也是预料之中。” “不过还是要加大城内的巡查力度,对方此次未得手,难保下次不会再来。” 萧钰看向君容,君容会意,对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先退下。” “至于大人方才说的御林军的事,我会向御林军指挥使要个章程的。” 萧钰说着又提起另外一事,“卢大人,上次京郊英烈园的事查的如何?可有进展?我记得那些杀手身上是有刺青的,能判断他们的身份吗?” 提起英烈园刺杀的事,众人表情更加凝重起来。 京兆府尹卢胜明应声出列,对着萧钰一拱手道:“世子,下官和护城军把英烈园翻了个遍,之前守陵的人早就被人杀了扔在一间墓室里,仵作验过之后说死了差不多三日,那些杀手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潜伏在墓地里了,至于他们身上的刺青,之前下官从未见过,不像是京都世家常用的标记,倒像是什么江湖门派。” “而他们用的武器是很常见的,街边铁匠铺子里随便都能锻造,并无特别之处,由于没有活口,下官无能……没有其他的线索。” 话音落下,整个明光殿一片死寂。 一个无能,两个无能,个个无能,两波杀手,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有点说不过去? 众人心思各异,偷偷瞄萧钰和君容。 萧钰面不改色的说:“嗯,也没有线索,可以理解,不过这个刺青顺着查下去应该能查出不少东西?江湖事有江湖的解决办法,卢大人好好想想。” 卢胜明局促的说:“是是是,下官回去肯定想办法去查。” 萧钰慢条斯理道:“我希望诸位大人能明白,别不把杀手当一回事,今天他们敢杀我,明天就敢杀你们,若是成了一种风气,一言不合就买凶杀人,诸位可能高枕无忧?” “这……” 众人迟疑间,丞相拱手道:“世子言之有理,刺杀一事绝不能姑息!” 萧钰看了眼之前一直当个背景板的丞相,“还是丞相大人深明大义。” 丞相笑眯眯回道:“哪里那里,世子过誉。” 萧钰话锋一转:“刺杀的事暂时就告一段落,日后有线索再提,今日既然诸位都来了,正好说一说殿下登基大典的事。” “登基大典流程繁琐冗长,衣服换来换去也极为麻烦,依我之见,正好赶上先帝驾崩没多久,不如一切从简,今年大雪频频,多地百姓受灾,省下的银两可用于赈济灾民,诸位以为如何?” “世子此言有理,微臣觉得可以考虑。” 户部尚书站出来道:“国库年年亏空,举办登基大典所耗甚剧,而冬春交际又正是灾病多发时期,国库掏空了也很难照顾周全,若是能一切从简,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银子,届时就能周转开了。” 户部向来是管大乾钱袋子的,天天哭穷,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省钱的主,户部尚书差点感激涕零! 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大学士杜清站出来道:“微臣以为不可,登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的从简处理?登基大典乃是昭告天下,新帝登基的大喜事,是安定民心、彰显皇家威严的一种手段,若是简简单单糊弄过去,天下人会怎么想?” “杜大学士说的有道理,微臣也不赞成。” 张太傅找到机会就蹦出来,“登基大典要办就该风光的办,世子年纪轻,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无妨,今日人不齐,四公和诸位殿下都没有来,不宜讨论这件事,还是等改日人齐了再说。” 君容皱眉:“这件事——” “张太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人不齐,那今天就先到这儿,殿下风寒未愈,不宜操劳,待殿下好了,再办不迟,诸位一早赶来想必都没吃饭,回去休息。” 萧钰没有坚持,一口答应下来,反倒叫张太傅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丞相颔首:“一切自然是以殿下的身子为重,既如此,那臣等告退。” “哎——丞相大人!” 几人追着丞相出去,张太傅看了看萧钰和君容,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也离开了。 很快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出了明光殿。 有人追上丞相,小声问:“大人,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是啊,咱们就这么走了?” 丞相好笑的看看周围的人:“不然呢?世子都说殿下身子不适了,我们还留下来做什么?” “也是……” “那大人觉得殿下如何?可堪大任?” 不远处的张太傅等人闻言也看了过来,丞相恍若未觉,“殿下如何,你们方才不是看见了吗?何必来试探我?” 他下了台阶,转头看一眼站在台阶上神色微妙的张太傅,状似无意道:“我觉得殿下甚好。”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他拨开人群,“诸位让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直接钻入了宫门口候着的轿子里,转头就没了踪影。 “嘿,丞相跑这么快做什么?有狗撵他不成?” “啧,瞧你这话说的,你才是狗呢!问那么多干嘛,殿下好不好,那是你们这些小官该操心的吗?上头是谁坐,你不还是领那点俸禄?咸吃萝卜淡操心。” 众人闻言深觉有理,一哄而散。 张太傅站在台阶上微微咬牙,面色凝重。 第46章 密谋 明光殿内安静下来,君容从龙椅上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萧钰,迟疑的问:“世子为何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他们明显不想办登基大典,也不想承认我……” 说到后面君容神色微黯,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坐在这里,底下那些大臣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扒光了一样,好像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回神,摇摇头:“想要让他们承认不是那么容易,但他们想反对,也不容易,所以只能拖,再另寻他法,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我也在等。” “等?等什么?” 君容不解,萧钰却没有继续说:“我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好。”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明光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君容的记性出奇的好,在宫里走几次,就记住了御书房的路,自己在前面走,都不用人带。 “从今日起,我在这里教殿下读书习字,我们辛苦一点,每天多学一点,快速成长起来,这样才不会让他们轻视,殿下可愿意吃这个苦?” 君容认真的点点头,“我愿意,我很能吃苦的!” 萧钰勾唇一笑:“不过这几天也不能让你太辛苦,你还病着,来,我们继续识字,那些人想拖,我也不会让他们拖太久的,三日之后他们都得给我来上朝。” 君容眨眨眼,自己磨墨:“世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萧钰微微一笑:“殿下拭目以待就是。” …… 这边俩人忙着学字读书,另一边的人也没闲着。 张太傅出宫之后直奔京都第一大客栈而去,轿子在门口停下,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转身离开,没有过多关注。 的生意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客似云来,每天这门口都要来来走走各色各样的轿子,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常常来此小聚。 张太傅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他刚到门口,就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张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您还是去二楼老地方?” 张太傅矜持的点点头:“嗯。” “好嘞,那您请自便,有什么吩咐喊小的一声就成!” 张太傅敷衍的挥挥手,小二转头去招呼别人,他自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雅间,起的名字颇为风雅,什么若水居,蒹葭居等等。 张太傅常用的叫群英居,位于楼梯拐角尽头第一间。 张太傅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见他进来,不约而同的看过来,随即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招呼道:“张大人来的正巧,菜刚上齐,酒也满上了,就等你了,来,快坐!” 张太傅反手关上门,冲着三人拱手道:“三公倒是在这里躲懒,可怜老夫在宫里受尽挤兑!” 最开始说话的荣国公笑道:“张大人说的哪里话,满朝文武谁能挤兑得过你?” “就是!” 宁国公坐在左边嘬了口酒,“谁不知道我们张大人生了张利嘴,又学富五车,一般人哪里是你的对手?怕不是你把人家挤兑哭了?” “哈哈哈哈哈——” 俩人笑起来,右边的镇国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跟前的酒杯,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张太傅坐下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你们可说错了,这一次啊,还真是我败了。” “哦?” 荣国公和宁国公对视一眼,“此话怎讲?” “都是明白人,咱就别装糊涂了,当初在摄政王府闹得那么大,二位想必早就知道,那萧钰如何伶牙俐齿,你们也听说一二?” 宁国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嗯,这件事老夫略有耳闻,不过那是在摄政王府,难不成今日上朝,他也如此嚣张?” “何止啊?” 张太傅想起萧钰就恨得牙根痒痒,“他操控着八殿下,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竟然要把登基大典简办,八殿下竟也由着他胡来,一声不吭,傀儡帝王,也不过如此,真是可悲啊!” 说着他不轻不重的捶了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之色。 “八殿下年纪尚幼,自然容易被人蒙蔽,确实不好办。” 荣国公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正是!” 张太傅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股脑道:“当初我就觉得传位于八殿下太荒唐,且不说他什么都不懂,就单论他的出身,一个下贱舞姬之子,做个王爷便顶天了,如何能做一国之君?那岂不是让人耻笑?” “明明皇室里还有这么多皇子,随便哪一个不比他强?” “可怜太子殿下,唉,空有一身才华,出身高贵,却被摄政王那乱臣贼子以莫须有的罪名逼着先帝废黜了。” 提起这件事张太傅心里就难受,太子是他的学生,原本他就等着太子登基,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没想到中途被人截胡,太子被废,自己就显得很尴尬。 荣国公笑呵呵道:“张大人慎言,如今这房间里就我们四人,说说也无妨,但隔墙有耳,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听去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三位一句话——” 张太傅猛地站起来,目光炽热中带着点豁出一切的决绝,“三公可愿与我一同推翻萧钰,还位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是正统,若是太子登基,我等便都是功臣,如何?” 话音落下,三人都没出声,张太傅不由得尴尬起来。 他攥紧双手,面色涨红:“难不成三位要屈居于两个小毛孩之下?将来于青史中寥寥数笔道尽一生庸碌?” 宁国公眸光微动,缓缓的笑道:“哎,张大人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我们这不是在考虑吗?说句不好听的,小傀儡如何,碍不着我们,也更好拿捏,至于萧钰……他手里拿着兵权,还有定国公府撑腰,哪里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此言有理,张大人,那圣旨上写的分明,传位于八殿下,名正言顺,我们硬要还位于太子,是逆流而上啊!” 荣国公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第47章 你听话 若是说一开始张太傅还单纯以为三人是不想惹麻烦,此刻听完这俩老狐狸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自己给好处呢! 他暗暗的磨了磨牙,下颌绷的紧紧的,侧面看颧骨凸起嘴唇紧抿,嘴角下拉,更显刻薄精明。 宁国公自顾自的吃着菜,荣国公小酌,唯有镇国公,从张太傅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大家都沉默,他反倒是站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我无意掺和,今天这顿饭,我也不吃,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张太傅怔愣片刻,等到门开了又关,他才猛地转回头,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荣国公眼神微暗,“他啊——呵,谁人不知镇国公是大将军,一生光明磊落,哪里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那他怎么还来了?” 宁国公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我请他来的,本是想着能拉拢就拉拢,谁成想他油盐不进,说不通,既如此,也不强求了,反正他不帮我们,也不会投靠定国公府,那就当他不存在!” 宁国公看的很开,张太傅却心里存着个疙瘩。 然而此时他没有继续纠缠,转而说起了宁国公和荣国公关心的。 “是这样,皇后娘娘去的早,太子殿下守孝三年,至今还未娶正妃侧妃,若是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下旨选秀,两位家里都有适龄的嫡女,入宫之后,按照两位的家世……” 张太傅话说一半便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眼神微微动摇。 张太傅再接再厉:“何况按照本朝律法,恩不及二代,等两位百年之后,爵位便会降一等,国公府变侯府,等到子孙辈的继承祖业,连侯府都保不住,你们可能瞑目?如今的国公府,是何等风光啊!” 张太傅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戳到俩人的肺管子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富贵权势不能留到下一代,到时候国公府日渐没落,百年之后怕是直接从大乾除名! 他们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们辛辛苦苦谋来的位置,决不能拱手让人!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这一次他们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坚定。 他们转头看向张太傅,三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荣国公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若是能保住国公府的繁荣,谁不干谁是傻子!” 宁国公大笑起来:“怎的这般粗俗?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来,预祝咱们一切顺利!” “预祝太子殿下登基顺利!” “干!” 酒盏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脆响,三人一饮而尽,大笑之后关起门来密谋。 …… 萧钰在宫内住几天,彻底把君容身边的人查了个干净,又看着君容好好喝药养病,以往看着很乖的君容,忽然就执拗起来,对学习一事报以极大的热情,简直是如饥似渴的捧着萧钰给他整理的常用字学习。 有空就跑到御书房练字,嘟嘟囔囔的一边练一边念。 萧钰几次都捉到他半夜还在床边看书,劝说无用,只能亲自上手把书抢过来,让他喝药休息。 多亏她一直看着,君容才能按时喝药,如今总算是大好,萧钰便提起了自己想回王府一趟。 君容眼巴巴的看着桌边的萧钰,整个人被她卷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有头能转,“你真的要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话问的有点急,出口之后君容就有点后悔,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了?他会不会嫌烦? 萧钰没注意,她正看着地面想着自己回府要办的事,随口答道:“应该很快,我回府是要处理一点重要的事,处理完就能安心回宫。” “这样啊……” 君容的眼睛亮了亮,还回来就好! 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君容语气欢快了些:“好,那你明天就回去吗?” “嗯。” 烛火在风中跳了下,晃得萧钰抬起头来,她从窗户望出去,月色正浓,时辰不早了。 她起身关上窗子,对君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一直看着书,眼睛不想要了吗?我会让人看着你,我回来的时候若是知道你又练字到半夜,我回来肯定要收拾你。” 萧钰瞪君容一眼,随即转身:“我回房了,睡。” 君容小声应道:“好。” 萧钰走的时候把门口的灯吹灭,留下了角落里的两盏,不会太亮,也不会黑。 君容注意到了,心里一阵阵发烫,萧钰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什么都记得。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第二日他醒来时没见到萧钰,就问抚月:“世子呢?” “啊,世子早上就回去了,原本是想和殿下说一声,可见您睡得香,就没喊您。” 君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轻声道:“回去了啊?” “嗯,此刻估计已经到王府门口了……殿下怎么不吃啊?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君容摇摇头,没说话,端起桌子上的碗默默的喝粥。 …… 萧钰回府直奔自己的院子,因为提前传回消息,是以寒衣早早的就等在书房里,萧钰一推门,寒衣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闪过冰冷的色泽。 被看四人听到动静立刻过来,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 “世子可算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白练把点心放下,委屈巴巴的看着萧钰,其他三人站成一排,也巴巴的看着她,萧钰勾唇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守着,我和寒衣有话说。” “是。” 四人不舍的出去,走在最后的青衣把门关上,萧钰收回视线,走到桌子后坐下,“你也坐,别站着说话。” 寒衣犹豫片刻,在后面的椅子里落座,“谢主子。” “我让你查的那两件事查的如何?有结果了吗?” 寒衣点点头:“有,世子要先听哪一件?” 第48章 怜花宫 萧钰注视着寒衣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藏了东西,她沉吟片刻,“英烈园刺客的事。” 寒衣神色稍缓,“我让兄弟们查了一下出入城的情况,守城的士兵没注意这段时间有九人出入的情况,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分成几拨出城的,还有一种可能,我觉得比较靠谱,就是他们压根不是从城里出去的,而是——” “一开始就在城外?” 萧钰眯起眼睛,面露思量,“很有可能,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早晚会出城去英烈园,他们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把刺杀地点定在英烈园的墓地里。” “若果真如此,进城反倒是多此一举,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寒衣赞同的点点头:“主子聪明,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们拓下了杀手身上的刺青,找人专门看过,那是一朵牡丹花。” “牡丹花?” 萧钰凝眉不解的问:“一般这种多半是身份的象征,要么出自私人豢养的杀手,要么是某个组织,卢胜明说不是京都人常用的……” “是江湖组织?” “一般江湖门派用的刺青多为凶悍的猛兽或者神秘的符号,用牡丹花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寒衣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凝重:“主子不知道也正常,估计整个大乾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怎么说?新门派?” “算是。”寒衣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牡丹花刺青整个大乾只有一个神秘组织在用,这个组织叫——怜花宫。” “怜花宫……听起来倒像是什么女子为主的门派,怪风雅的。” 萧钰手里拿着毛笔,无意识的描摹着自己那天电光火石间见到的刺青,寒衣瞄一眼继续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遍了贩卖消息的组织才查到这一点线索,据说怜花宫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势力,极为神秘,很少出手,也很少接单子,要接只接大单,白银千两的那种。” 萧钰诧异的挑挑眉:“白银千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看样子他们水平很高?不然这么嚣张没被人一锅端了,也是个奇迹。” 寒衣抿抿唇,“一般来说没有失手的情况,若是失手,钱会如数退还给买主,然后无偿再尝试一遍,就因为这个规矩,怜花宫虽然出手极少,但在江湖和黑市里,声誉出奇的好。” 萧钰的笔顿住,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墨痕,“所以——他们上次没要了我的命,还会有下一次?” 寒衣沉默片刻:“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有属下在,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萧钰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她不想死,就没人能拿走她的命! 眼里划过暗芒,萧钰问:“知道怜花宫的背后主子是什么人吗?” 寒衣摇头:“属下无能,查不到,江湖传闻有说怜花宫主子是一绝色美人的,也有人说是个年轻公子的,还有说是前朝余孽……总之各种传言都有,却没有一个经得起考证,因为没人见过怜花宫的主子出手,甚至连怜花宫在哪儿都不知道。” 萧钰并不意外,“那一般人是怎么联系上怜花宫的?” “不是买家找怜花宫,而是怜花宫自己挑买家。” 萧钰这下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她还从未见过行事如此诡秘的组织,她放下笔,坐在桌子前身体微微前倾,“你仔细说说。” 寒衣斟酌片刻,语速平缓道:“怜花宫势力极大,每一个人都是精英,他们会在各地调查当地人的财力,家底丰厚或是有权有势的地头蛇,会上他们的备选名单,届时他们会送一张请帖给他们,上面用朱砂绘着鲜艳的牡丹。” “打开之后里面写着一段话:杀人夺宝,牡丹为凭,牡丹花现,使者自来。” 寒衣抿抿唇,“属下猜,大概是要在院子里或者哪儿放一株牡丹花,然后暗中观察的人看见了,就会来和买家碰面。” 这话明显有些漏洞,萧钰摸摸自己的下巴,“就这么十六个字?模模糊糊的,万一有人没看懂呢?直接撕了或者烧了请柬,岂不是两方就没机会达成合作?” “嗯……” 寒衣迟疑着说:“这一点属下也很不解,根据东拼西凑的消息来看,似乎买家聪明与否,也是一大考量。” 萧钰:“……” 真是好牛的杀手组织啊,傻有钱的还不配找他们是吗? 活着真难啊,这年头没有点脑子还不能请杀手了。 随即她心念电转,明白了怜花宫这么做的用意,“他们是想以此过滤掉短期的买家,聪明的买家见识到了他们的能耐,想必会选择再次合作,也会自觉替他们保守秘密,真是打得好算盘,我倒是有点想见一见幕后之人了。” 寒衣抬头观察萧钰的神色,见她是真的很好奇,有些无奈,他清了清嗓子,“主子,怜花宫的线索就这么多。” “嗯,辛苦你们了。” 萧钰冲着桌子上的茶扬扬下巴,“喝点茶,说了这么多,渴了?” 寒衣也没客气,他确实是口干舌燥。 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萧钰等他缓过来才问:“第二件事呢?我瞧你之前面色有些古怪,怎么,这第二件很麻烦?或是,你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寒衣差点呛到,他放下茶杯,薄唇紧抿,“主子确定要听?” 萧钰歪头,无所谓的一摊手:“寒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寒衣心道:我确实是不了解。 萧钰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也不犹豫了,直截了当道:“属下查到当日主子落水与王妃和表小姐有关。” “当日主子从王爷的书房出来后,表小姐请您去湖边一叙,说有话要与你说是?” “嗯,我去了,雪甜确实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王妃有意送她回定国公府,她来和我告别。” 寒衣颔首:“之后的事主子还记得吗?” 萧钰单手撑着头,沉思片刻,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和甄雪甜说完话之后,甄雪甜就先走了,她准备去和王妃说说,忽然有一个婆子从假山那边冲出来…… 第49章 落水真相 事情还得从萧钰穿过来之前说起。 在此之前,萧钰和甄雪甜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的,说不上多么好,倒也说不上很疏远,比起四个婢女是远远不够,但和一般人相比,还算是亲厚,比萧钰那几个兄弟亲厚的多。 王妃有意无意的会让甄雪甜到萧钰面前多走动,原本的萧钰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照顾她一些。 这一天刚下过大雪,下人们忙着扫前院后院的雪,花园那边只是简单的扫了扫甬道,够人走就行了。 甄雪甜一大早就被王妃叫了过去,萧钰看着时间差不多,打算等甄雪甜出来之后再去看望母亲。 虽然王妃对她不好,但萧钰心里一直还是抱有隐秘的期待,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当然是想多亲近的,所以每天晨昏定省,除非王妃不想让她去,派人说了,否则她一定会去走个形式。 她走到花园的湖边,正好遇到甄雪甜从那边过来,见她脸上带泪,萧钰迟疑的迎上去,“雪甜,你怎么哭了?” 甄雪甜眼眶发红,抿紧了唇瓣,本来还能忍住,萧钰一问,她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萧钰忙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外面风大,小心把脸吹伤。” “谢谢世子。” 甄雪甜伸手接过,在眼角按了按,哽咽道:“王妃方才与我说,要送我回定国公府,说我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不好一直住在王府里。” 萧钰诧异:“可当初不是母亲说要将你许配给我——” 甄雪甜抬眼看着她,眼里盈着水光,里面闪过了几丝哀痛,“许是觉得我这双生子的身份,配不上世子。” 她落寞的垂下眼帘,捏紧手里的锦帕,“多谢世子的手帕,回去我洗干净再给你送过去,我先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萧钰忙道:“你别急,我去和母亲说说,定国公府不是你的好去处,我尽量让你留下来。” 甄雪甜脚步一顿,侧过脸来深深的注视着萧钰,里面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最后她只轻轻的说了句:“有劳世子。” 看着甄雪甜远去的背影,萧钰感慨着摇摇头,正准备去王妃的院子,身侧的假山后忽然冲出一人,那人五大三粗,长得颇为魁梧,挥舞着双手就冲了过来,萧钰侧身想躲,可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从斜后方冲过来的,直直的把萧钰推向了另一侧的湖面! 俩人齐齐砸在冰面上,“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落在萧钰的耳中无异于夺命之音。 落水的刹那她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粗使婆子,她奋力挣扎,可先天不足的身体哪里比得上常年做粗活的老婆子力气大? 这个时候小厮杂役们忙着在前面扫雪,根本没人会路过这边,唯一的活人已经离开了。 无论萧钰怎么喊,都没人理会,她被死死的按在水里,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迅速的冷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 而压在她身上的老婆子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段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一回想起来,萧钰手脚立刻变的冰凉,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本能的反应,即使萧钰想控制,也没那么容易。 “最后我和那个婆子被捞上来的时候,都、都冻得僵硬了,也许是因为我紧紧抓着她,所以没死透。” 萧钰说话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寒衣见状忙倒了杯热茶走过去,他把热茶放到了萧钰的面前,强势的掰开萧钰的手,沉声道:“主子!” “嗯?” 萧钰蓦地回神,抬眼略带茫然的看着寒衣,寒衣伸手拿起茶杯,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没事,都过去了。” “过去了……” 萧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长睫微颤,“不好意思,失态了。” 寒衣摇头,“换做是谁,对这种经历都很难释怀。” 萧钰抿抿唇,端起茶杯喝一口,待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对寒衣道:“没事,你继续说,你查到什么了?” 寒衣走回萧钰的对面,眸光微沉,“那婆子之前一直在伙房打杂,眼神不太好,前些日子基本看不见东西了,管家就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那段时间她很焦虑,总是半夜溜出来,后来她见了一个人。” “谁?” 萧钰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是不是王妃身边的人?” 寒衣一怔:“主子怎么知道?” 萧钰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勾,“呵。” 她这一声笑包含的东西太多,寒衣无法分辩,只得继续说:“是王妃身边的秋玲,她很小心,是半夜偷偷过去的,还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玄衣卫当时看见了却没有多管……” 寒衣说着有一点内疚,萧钰却笑着道:“无妨,你们有你们的任务,那个时候你们也不是我的人,谁也不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与你们无关,换做是我,也不会管闲事。” “嗯,当时没想到她们是打算谋害主子,玄衣卫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过了,并不知道她们密谋了什么,之后第三天就出了主子落水一事。” “当时这件事发生后,王爷也派人调查,不过当时查的不仔细,只道是这婆子瞎了犯了癔病,才把主子推入水中,然属下再次去花园探查时在湖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一点油的痕迹。” “油?” 萧钰眯起眼睛,“是有人在路上抹了油,所以我才那么轻易的被人推下去?” “属下觉得是这样,对方可以说是每一点都算计到了,按理说前几日更冷,冰面应该很厚实没那么容易碎裂,可偏偏主子一下子就落入水中,实在是蹊跷,奈何如今冰面又冻上了,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埋在水下,无法探查。” 寒衣顿了顿,低下头拱手道:“属下查到的就这么多,瞎婆子的房间属下搜查过,当初王爷也派人搜过,没有任何证据。” 第50章 谁来闹事 萧钰一点也不意外,沉思半晌后对寒衣道:“坐,你能查出这些实属不易,毕竟过去这么久,该抹掉的早就抹掉了,若是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父王不会放过他们的,秋玲也早就该查无此人了。” “我想知道的,也不过是王妃和甄雪甜掺和进来没有。” 寒衣看着眼前坐在书案后,小小的一个萧钰,心里难得浮起几丝敬佩之意。 这么小的年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摸爬滚打,到头来算计自己的竟然是亲生母亲,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崩溃了,怎的主子能这般平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吗? “主子如今知道了,想如何做?” “如何做?” 萧钰笑着睨了寒衣一眼,眼尾微微上挑,黑的透彻纯粹的眼珠带着几分审视,看的寒衣心头一紧。 “什么也不做。” 萧钰干脆的说完,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寒衣的视线不由得跟着她的手指走,“王妃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习以为常,没什么意外的,除掉我,世子之位空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传给她的小儿子,情理之中,至于甄雪甜……” 萧钰扯了扯嘴角,笑的意味深长,“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况且,她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这一场谋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等我试探试探再下定论不迟。” 寒衣默默的听着,想起甄雪甜那个娇娇弱弱的模样,属实想不到她能有什么用。 “这些事到此为止——” “笃笃笃——” 萧钰话说到一半,后窗忽然被人敲响,萧钰眉头一蹙,与寒衣对视一眼,寒衣走过去推开窗户,露出了带着青铜面具的脸。 玄衣卫对着寒衣一抱拳,压低声音道:“首领,东角门方才有人闹事,有个男子说是来找自己的母亲,守门的婆子们说没有这个人,让他离开,可那男子非说他母亲在这里,此刻正吵得不可开交,估计再这么吵下去要惊动王妃了。” 萧钰听着有点不对劲,忽然问:“他母亲是谁?” 玄衣卫立刻答道:“叫刘湘,就是之前死了的瞎婆子。” “是她?” 萧钰眼皮一跳,随即转身取过大氅披上,对寒衣道:“走,去看看。” …… 东角门是摄政王府的侧门,一般只有小厮丫鬟才会从这边走,所以位置有些偏,越走越荒凉。 萧钰带着四个婢女和寒衣走过来的时候,三个婆子还在高声怒骂,“我说了你母亲不在这儿,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就是就是,我们无缘无故的骗你做什么,不在就是不在,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 “不可能!我母亲一直在王府里做活,老人都认识她,你们却口口声声说她不在,你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母亲出事了?” 说是男子,但萧钰听着这个声音分明还只是个变声期的少年。 那三个婆子听到少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更加坚定了少年的想法,他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我母亲果然是出事了对?你们让开,我要进去!” “你要去哪儿?” “你这混小子,怎么都说不明白,就算你母亲真的出事了,那也是她的错!我们没找到你头上,你还敢找过来?” “你胡说!” 少年气的脸色通红,连脖子都泛起红色,正欲张口反驳,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咳了起来。 “去去去!晦气!” 三个婆子一拥而上,就准备把少年推出去。 萧钰给身后四人一个眼神,“去。” “是。” 被看等人对视一眼,她和绿招上前道:“你们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 听到这一声,婆子们转过身来,一见是被看和绿招,忙赔笑道:“这不是世子身边的姑娘们?你们怎么来了?” “呦!世子!” 有个婆子眼尖,率先看到了萧钰,忙跑过来要行礼,寒衣挡在萧钰身前,眼神冷冷的一扫,那婆子就蔫了下去。 她讪讪的退后,三个人缩在一起,悄悄的抬眼觑着萧钰,萧钰一眼瞥过去,似笑非笑的说:“我许久不在府内走动,竟不知如今府中下人都是这般强势,我远远瞧着,竟是比宫里的嬷嬷还要凶神恶煞。” 三个婆子对视一眼,垂下头,不敢吱声。 萧钰轻嗤一声:“改天我得和王妃提一提,我们摄政王府庙小,供不起这么多大佛。” 三个婆子一惊,世子这是要赶她们走? 那怎么行?她们在王府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世子,老奴——” “闭嘴。” 萧钰态度冷硬的扔下这么一句就迈步走到门边,看着咳得像是肺都要出来的少年,挑了下眉:“你病的不轻,怎么忽然从家里跑出来?” 婆子们还想卖惨纠缠,被看四人拦在三人面前,“劝你们最好识趣一点,世子不喜人吵闹,你们再哭哭啼啼装模作样,就发卖了你们!” 三人不甘心的闭上嘴。 少年咳了半天,终于顺了气,扶着墙大口喘息,脸色涨的更红了些,眼眶都湿了。 “你——你是世子?” 寒衣眯了眯眼,“放肆。” 萧钰抬手制止他,“我是世子,你母亲是何人?”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萧钰,面露戒备之色,“我母亲叫刘湘,在王府的伙房里干活,她五十出头,眼神不太好,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我很担心,就找过来看看。” 说着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婆子们身上,再看向萧钰,“她们说我母亲出事了,是真的吗?”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你先回去,你母亲的事很快就会有人给你个交代,不过在此之前,你多保重,别再来王府了,也别走小巷,知道吗?” 少年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有些茫然,可一对上萧钰的眼睛,他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似乎在暗示自己? 可他堂堂世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思量半晌,少年渐渐冷静下来,深深的看萧钰一眼,萧钰冲着他点点头:“去。” 第51章 杜安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钰在少年转身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少年脚步微顿,声音清亮:“杜安臣。” “好,我记住了,你先回去。” 杜安臣迟疑着转头看萧钰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大步离开。 等到杜安臣拐到后巷,消失不见,萧钰微微沉下脸,对着身后的寒衣勾勾手指,寒衣俯首在她耳边,萧钰忽然侧过脸来,俩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寒衣呼吸一窒,就听萧钰压低声音道:“你派人跟着杜安臣,王妃不会放过他的。” “是。” 寒衣伸出手对着半空比了个手势,随即周围的树木微微晃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人悄悄跟上了杜安臣。 萧钰转过身来,看向那三个婆子,“老老实实守你们的门,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老奴不敢,多谢世子宽恕!” 萧钰看也没看她们,带着人离开。 三个婆子跪在地上看着萧钰走远,默默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被赶出去了!” “谁不是呢?好在世子只是那么一说……” 三个婆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的看着萧钰离开的方向,搓搓手站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 觅春院里,王妃正抱着萧钦教他写字,如烟挑帘进来的时候对上王妃的眼神,抿抿唇,闭嘴站到了一边候着。 王妃垂下眼帘,看着萧钦一笔一划的写完自己的名字,她温情的在萧钦的小肉脸上摸了摸,“钦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瞧着快赶上我了。” 萧钦扭着自己的身子,摇摇头:“不,还是娘写的好看,钦儿还得练一练呢!” “好,钦儿有这份好学的心,为娘很欣慰。” 萧钦憨憨一笑,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要努力追上哥哥,他写的字就好看,钦儿喜欢!” 王妃笑脸一僵,眼里划过几道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好了,今儿个就练到这儿,贪多嚼不烂,钦儿回去玩,为娘还有事。” “哦,好,娘辛苦了,等儿子长大,帮娘排忧解难,娘就不用这么累了。” 萧钦说的认真,王妃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钦儿是好孩子,娘等着你长大,去。如画,带钦儿回房。” “是,公子随我来。” 如画走过来,看着王妃给萧钦仔细穿好外衣,又戴好帽子,这才俯身给萧钦穿鞋。 萧钦站到地上,仰头看着如画:“如画姐姐,咱们走。” “哎——” 等如画带着萧钦出去,王妃面色恢复如常,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声问:“什么事?” 如烟站出来,“回禀王妃,出事了,那瞎婆子的儿子方才找上门,在角门撞见世子,此刻人已经离开。” “什么?” “铛”的一声,茶盏的盖子滑落,王妃手一抖,差点把茶洒自己身上。 她急急放下茶盏,脸色难看:“那瞎婆子的儿子……之前是我疏忽了,想着他大病缠身,也活不了几日,加上那段时间王爷身体也不好,忙来忙去竟是把他给忘了,他怎么还活着?” 王妃眼神锐利如刀:“不是说一直喝那药,用不了半月就会死吗?” 如烟心头一紧,忙跪下来,“奴婢不知,那春寿堂的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许是那杜安臣没有按时喝,这才活了下来,王妃,世子见到瞎婆子的儿子会不会多想?会不会重新调查落水的事?” “她敢?!” 王妃一拍桌子,美目一瞪:“所有的证据都被我处理干净了,她查不出来什么。” 说完,她慢慢冷静下来,仔细的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的安排,除了杜安臣这个变数,其他的都没问题。 理智回笼,王妃心里安定下来,又靠回了软枕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报给我?人都走了,你才来回禀?” 如烟垂首道:“不是奴婢不着急,奴婢还是从路过的丫鬟嘴里听到的,怕是之前消息被世子——拦下了。” 王妃轻轻的哼一声,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世子还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啊,短短几日就成长到这般地步,之前倒是我走了眼。” 如烟沉默片刻,小声劝道:“王妃,既然世子如今瞧着可堪大用,您要不要多重视他一些?毕竟是亲生的,总是有情分在,若是王妃有意和解,世子想必会动容,届时母子齐心,岂不美哉?” “你懂什么?” 王妃冷冷的睨她一眼,眸光泛起几分寒色:“我想要她的命,她心里多半是有数的,生死仇敌,还谈什么亲情?” 如烟讪讪闭嘴,不再多言。 她不是很明白,王妃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世子,明明是母子连心,到了王妃这儿反倒是离心了。 “去,找钱三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是。” 如烟从地上起来,转身去找了护院首领钱三。 钱三进了院子,在外间处隔着屏风站定,拱手对王妃道:“属下钱三,见过王妃娘娘,不知道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端坐在屏风后,声音沉稳:“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杜安臣。” “办的干净一点,别用府里的人,最好伪装成意外,杀了之后把人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钱三眼睛一转:“是,那属下现在就去?” “晚一些时候,白天太扎眼。” “是,属下明白。” …… 杜安臣的家在城西最偏僻的位置,这是京都出名的穷人区,密密挨挨住的都是穷人,房子破旧,进进出出的也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几次杜安臣下意识的想抄近路,但萧钰的眼神和话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大路,一路上疑神疑鬼的,到家之后才稍稍松口气。 “莫不是唬我,分明没什么异常。” 杜安臣嘀咕一句,推开自己的院子的门,忽然喉间一阵瘙痒,他别过脸扶着栅栏又咳了起来。 第94章 尘埃落定 出了这种事,天子巡游是进行不下去了,萧钰指挥着御林军收拾残局,京都大营的将领们全数压入天牢,待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处置,护城军则在方无涯的带领下去查抄闲王府和张太傅的府邸。 酝酿了许久的阴谋在今天彻底爆发出来,又消弭的无声无息。 死者落得个清净,之后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但活着的人忙的团团转,还得安排他们的后事。 君容扶着墙吐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转身靠在墙上。 周喜颠颠的过来,心疼的看着君容:“陛下,您没事?” 君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把帕子扔到了自己吐出的那一堆东西上盖住。 “朕……咳咳!” 君容咳了两声,终于气顺了,眼角都沁出了薄红,泪珠欲落不落的挂在他的睫毛上,“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周喜叹了口气:“陛下年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舒服也是正常的,这巡游也差不多结束了,陛下还是回宫请太医看看?” 君容摇摇头,他看向神情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的萧钰,心生敬佩之余,又有点微妙的寒凉,萧钰……他一点都不害怕吗? 似是心有所感,萧钰说完话转过头来,见君容看着自己,便抬步走了过去。 “陛下吐完可舒服些了?” 她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寒风中,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君容一听就清醒了不少。 “嗯,你……”君容本想问问他感觉如何,但见萧钰神色冷沉,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太子和张大人的尸身?” 萧钰瞥了一眼那两具被薄雪覆盖的尸体,御林军把俩人的尸体摆到了一起,此刻也正不知所措的等着他们下令。 萧钰没有回答,反问君容:“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后者却坚定的等着他回答,君容看了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的两人,心有不忍,即使当初太子对自己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如今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过去。 他转头对萧钰犹豫着说:“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便一笔勾销,按照太子的规格下葬,可以吗?” 萧钰定定的看了君容片刻,忽然勾唇笑了起来,那一瞬君容仿若看见天山雪莲盛开,不由得失了神。 萧钰对着那边的御林军摆摆手:“听到陛下的话了吗?按照太子的规格厚葬,至于张太傅,也算是忠诚,就葬在太子墓室外,全了他们师生情分。” “是。” 御林军们忙招呼着把俩人的尸体抬走,先安放在冰室,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下葬。 “陛下仁慈,是黎民百姓之福。” 萧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伸出手扶着君容道:“走,回宫。” “哦。” 君容一头雾水的上了龙辇,帘子被放下来,萧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调头,回宫!” 一声令下,御林军开道,百姓们退避两侧跪拜:“恭送陛下。” …… 群臣也跟着君容回宫,全部被萧钰赶去了御书房外等着。 萧钰先带着君容回贤荣宫梳洗。 君容在外面冻得不轻,又吐了一场,回来之后就觉得有点头晕,萧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热……” 君容被萧钰按在榻上,回到宫殿里被热气一熏,脑子有点转不动,闻言也只是茫然的看着萧钰:“发热?” “嗯,应该是着凉了。” 萧钰把手炉塞到他怀里,又从榻上拽过毯子把他裹起来:“你先暖和暖和,我让人请章大夫过来。” 说着她转身出去,在外间对问风和挽雪道:“问风你去请章大夫过来一趟,挽雪去让厨房熬点姜汤过来,要浓一点,再备些清淡的饭菜。” “是,奴婢这就去。” 俩人各自领命去了,萧钰转回身来,就见君容直直的看着她:“可大臣们还在等,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处理了?” 萧钰无奈的把他按倒:“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不然一病不起,还怎么稳定人心?” “朝臣那边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就是一些琐碎事,你安心躺着。” “哦。” 君容乖乖的躺下,裹着薄毯眼睛一刻也没从萧钰身上离开,一直跟着她转,也许此刻不够清醒反而胆子更大,君容终于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纠结的问题。 他趁着萧钰弯腰给他掖毯子的时候伸手抓住了萧钰的手指,眼眶红红的问她:“你看到他们自刎的时候不害怕吗?我好怕……我看到那些血的时候我好恶心。” 说着他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神里尽是恐惧。 萧钰心里一软,一直积压的情绪呼啸着决了堤,她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是石头心没感情,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刎,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也害怕,也恶心,但前世她见过更恶心的。 那个狗男人在实验室纵火,大家活生生被烧死在屋内,死状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那股焦糊味,一直萦绕在她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所以这一次见到人自刎,她虽然会有反应,但没有君容那么强烈,而且……自己是摄政王啊,是要做君容的表率的,若是自己也害怕的不行,他只会更害怕。 君容他才十岁,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如果可以,自己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 这世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只要感受个七八成,就足以同类惺惺相惜了。 听不到萧钰的回答,君容抿了抿唇,看来还是不想和自己说,那算了…… 他轻轻的松开萧钰的手指,脑袋越发昏沉,感觉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费力的睁开眼,他抬头看去:“嗯?” “我怕,但我是你的太傅,不能在你面前害怕。” 君容心头一震,睡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眉眼温柔的萧钰,忽然有点想哭。 第95章 哄人她是认真的 然而他的身体比他诚实,反应也快,他刚一动哭的念头,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滑下来了。 萧钰轻轻的叹了口气:“哭,难受害怕就哭出来,反正这里没有别人。” 君容忽然翻身,双手环着萧钰的腰,头靠在她的身上哭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声的哭,慢慢的就啜泣出声,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萧钰动容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解了头上的束缚,发丝垂落下来,萧钰伸手接着,柔声道:“最近吃的不错,陛下的身体好了许多,头发看起来都有光泽了。” 君容哭了一会儿声音渐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之后更是坐起来匆忙的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把脸,然后翻个身用毯子把自己盖起来,只露出半个后脑勺。 萧钰挑眉,哭笑不得,这是怕被人看见自己刚哭过,觉得不好意思了?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随即问风敲了敲门:“陛下,王爷,章大夫来了。” “进——” 问风听到回答,伸手推开门对章老道:“请——” 章大夫点点头走进来,背着自己的小药箱,扫了一眼房间,视线落在站在榻边的萧钰身上:“你没事,那就是陛下病了?” 萧钰看一眼榻上装死的人,低声道:“是,劳烦章老看看,陛下是不是受惊过度,我刚才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 章老把药箱拿下来放在桌上,踱步到床边,探头看一眼,就见毯子下面的君容眼睛滴溜溜转,章老:“……陛下困了?” 君容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他默默的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去看章老的神情,就这么半垂着头,小声道:“唔,是有点困。” 然后非常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放在外面。 章老看一眼君容发红的眼眶,再看看一边好整以暇的萧钰,挑眉:“王爷这是把陛下气着了?” 他边说便诊上了君容的脉。 萧钰让开一些,站在软榻的头前,无奈道:“章老,我是那种人吗?我爱护陛下还来不及,怎么会气他?” 章老抽空瞥她一眼,哼哼道:“那可说不准,你啊,最会气人了。” 萧钰默默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没吱声。 君容看的稀奇,在他的印象中,萧钰向来不会向别人妥协,怎的每每到了章老面前,就气弱了呢? 他疑惑的眼神太过直白,章老一看便知,他哼笑道:“想知道为什么王爷为什么这么惯着我吗?” 君容心思被戳穿,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迟疑着点点头。 章老收回自己的手,“因为啊,她欠我个人情。” 君容好奇的问:“什么人情?” 萧钰轻轻的咳一声:“没什么,就是救了我一次,我念着章老的救命之恩,一直对他敬重有加……章老,陛下的身子如何?”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但见萧钰说的坦荡,君容就没有往深处想,章老意味深长的看两人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是受到了惊吓,最近又比较劳累,身子有些亏空,今儿外面又冷,受了凉,别的毛病倒没有。 说起来还是陈年旧疾又发作,最近就别劳心费力的了,好好静养,吃的方面也要格外注意……” 章老啦啦说了一堆,君容听得眼冒金星,本来就晕,听完这个更晕了,因为里面有好多东西他听不懂,又没接触过,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好在萧钰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知道的多一些,章老说的话她挑着有用的都记了下来。 唠叨一会儿之后,章老忽然顿住,看着一脸认真的萧钰意有所指的说:“别一天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爱惜,到时候病倒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没人能替你,明白吗?” 他这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萧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章老有些担忧的目光。 萧钰心里一暖:“章老的教诲,我铭记于心。” 说着对章老作揖一拜,章老撇撇嘴:“每次你就说的好听,转头就忘到一边去。” 章老说着有些无奈,转身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瓶递给萧钰。 萧钰一怔:“给我的?” “嗯,这是我闲着的时候自己炼制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效果还不错,你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吃一颗,没事也可以吃,强身健体。” 章老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故作恼火道:“怎么,嫌弃?” 萧钰忙伸手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谢章老,让您费心了。” 章老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的拉平:“拿着,吃完再找我,我先回去熬药了。” 他背起自己的小药箱,晃晃悠悠的出去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萧钰默默的收紧了手,攥着瓷瓶心里一阵熨帖。 她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竟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章老。 其实之前她说欠了章老的人情不是假的,她落水之后,王妃找了自己的心腹大夫,说是看病,实则就是糊弄事,巴不得她一睡不醒呢。 要不是自己穿过来之后谁也不相信,察觉到王妃和原身的不对付没喝药,怕是早就上路了。 还是王爷赶回来发现不对劲,找了自己的随行医师章大夫来给萧钰看病。 当时萧钰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残留的一点意识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当时还想着破罐子破摔,就算王爷发现也没关系,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虎毒还不食子呢,王爷顶多就是收回自己的世子之位,但世子之位哪里有命重要?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章大夫把脉的时候虽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却没有对外张扬,该看病看病,该抓药抓药,一切如常。 萧钰那时候怀疑章大夫是想以此为要挟,谋求更多的好处,别怪她心思阴暗,实在是处在她这么个危险敏感的位置,不小心点不行。 等她彻底清醒之后,趁着章大夫来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屏退了众人,单独把章大夫留了下来。 第96章 我不在乎你是谁 “章老,明人不说暗话,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 萧钰思忖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一切摊开了说,兜圈子对俩人来说都没必要。 章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微妙的问:“你担心什么?” 萧钰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章老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他站在床边看着萧钰,低声道:“我要是真的想说什么,我何必等到现在?是,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但你是男是女,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王府后院那些腌臜事,我欠王爷个人情,愿意为他效力,仅此而已。” 萧钰眯了眯眼睛:“真的?” 章大夫见她还是不相信,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假的,我现在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我们俩同归于尽。” 萧钰一怔,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章老勿怒,我信你便是。” 章老给她一个大白眼,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药箱,语气沉下来:“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不过想来是身不由己,我体谅你,但你最好也多体谅一下自己,你先天就不足,又落了水,就算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也难免留下病根。” “没关系,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再说。” 萧钰看着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轻声道:“我如今想不了那么多。” 大概是这一句戳到了章老的心,他背对着萧钰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主宰,活得该有多憋屈。” 萧钰淡淡一笑:“是啊。” 章老转过身来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你安心养病,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前提是你别糟践自己。” 萧钰长睫微颤,看了章老一眼,无声的点点头。 …… 君容看着萧钰对着瓷瓶发呆,伸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太傅?” “嗯?” 萧钰一眨眼,从回忆中抽身,侧过脸来看着君容:“怎么?” 君容伸手在她的眼尾按了一下:“你是不是要哭了?看起来有点红。” 萧钰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君容的指尖扫过,痒酥酥的。 萧钰伸手捉住他的指尖,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没有,我就是觉得章老真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这一点君容很是赞同,他点点头:“我也觉得,每次说话都很凶,还总嘲讽人,但他心地是好的。” “是啊。” 萧钰打开瓷瓶的盖子,一股幽香飘出,她闻了闻,挑眉嘀咕一句:“这味道可比之前的汤药强太多了。” 在手心里倒出一粒,萧钰仔细的看了看,这小药丸不过黄豆粒大小,纯黑色,闻起来有股清香味,她拿起一粒放到了口中,瞬间就在唇齿间融化了。 一开始是淡淡的苦味,但之后回甘还有股清凉的感觉,头脑顿时就清爽了。 她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瓷瓶,味道不错啊,看不出来章老还有这手艺,那是不是说明……以前他是故意的? 思及此,她脸色微僵,君容见她吃了药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不由得心生退意,“不会又是奇奇怪怪的味道?” 萧钰摇摇头:“没有。” 说着她又倒出一粒,喂到了君容的嘴里,君容来不及反应,手指就触到了他的唇,他下意识的张嘴,萧钰顺势把药丸放了进去。 君容:“唔……” 萧钰指尖一热,原来是君容不经意的抿了下唇,她笑着收回手,“还挺软。”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药好了乖乖喝,我去御书房把剩下的事处理一下。” 萧钰说完就拿起屏风上的大氅披上往外走,全然未觉君容已经僵硬成了一块石雕。 等到萧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君容才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软……软吗?” 他的指尖落在方才萧钰摸过的地方,触电一样的收了回来,转头把自己埋在了毯子里,在软榻上滚了一圈,差点滚到地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羞,但就是觉得难为情。 这回不仅是脸和耳朵烧起来,连脖子都跟着有些发热。 他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毯子里半天,感觉透不过气来了才掀开毯子露出红彤彤的自己。 …… 这边萧钰走入大雪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的在甬道上走着。 此时宫里十分安静,路上没有多少人,漫天飘白中,她只身一人独行其中,莫名有些寂寥。 君宗看望完淑妃,从后宫出来,拐个弯正好和萧钰走了个对面,因为他心不在焉的,伞差点撞到萧钰,他忙后退一步,拱手先赔礼:“抱歉,没撞到你?” 萧钰自伞下缓缓抬头,瞧着君宗的侧脸,不确定的喊一声:“二殿下?” 君宗一愣,随即直起身子来,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缓缓的笑了下:“原来是王爷,失敬。” 萧钰摇摇头:“殿下是从后宫来,淑太妃娘娘可好?” 君宗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母妃身子羸弱,一到冬天就分外煎熬,今日在外面走一遭,回去又不舒坦了,我看着她喝了药才出来,是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可要请太医看看?” 君宗:“不必劳烦太医了,老毛病。” 萧钰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若是真的难熬,还是要请太医看看才好,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和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仁慈,必不会苛待太妃。” “多谢王爷,我回去会和母妃转达王爷的好意。” 萧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殿下早些回去,雪下的太大,路不好走。” 君宗微微颔首,唇边含着笑意目送萧钰离开。 说起来君宗之前只见过萧钰一次,就是摄政王刚立下世子的时候,他带着萧钰进宫谢恩,当时先帝正考教他的功课,摄政王便和萧钰一起进来了,当时的萧钰不过才十一岁,小小一个,行事却一板一眼的很稳重。 当时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比自己的弟弟们都好看。 如今再见,人还是一样的好看,甚至更有气质一些,就是越发叫人捉摸不透。 第97章 雷霆手段 御书房外,大人们站成一排,也没个伞遮挡,隔一会儿就得抖一抖、拍一拍,不然没等萧钰来呢,他们就先变成雪人冰雕了。 是以萧钰转过回廊看过来的时候,就见一群大臣们站在雪地里蹦蹦跳跳,你拍我打的。 她忍不住笑了下:“诸位怎么不去偏殿等着,大冷天的在外面等这么久,身子都冻僵了?”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颇为无语,没有你们的命令,谁敢进去啊? 之前大家对萧钰的印象都比较浅,只觉得她年纪小,行事稳重,手段厉害,但到底多厉害,他们不清楚,是以心中总是存着一分轻视。 然而今日主街上的一幕幕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此刻是半点都不想和萧钰对上,说又说不过,没见太子和张太傅还有那个暗卫加起来都没说过她一个人吗? 打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手握着御林军、护城军以及十万玄鹰大军,谁敢撄其锋芒啊? 是以萧钰的话音落下好半天,都没有人敢接话,萧钰的视线扫过谁,谁就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萧钰:“……” 能别这么怂吗? 最后还是丞相站出来道:“之前陛下和王爷不在,臣等不敢擅动。” 萧钰点点头,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定国公身上,定国公和她交换了个视线,眼中满是赞赏。 萧钰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抬手道:“诸位大人请进——陛下龙体抱恙,刚服过药,此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诸位大人尽管与本王说便是。” 闻言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却没敢提出什么异议,鹌鹑似的跟着萧钰进了御书房。 “周公公,吩咐人准备些姜茶来,给诸位大人驱驱寒。” “是。” 周喜转身出去,御书房的门一关,萧钰镇定自若的坐在了宝座下首第一位。 她环视一圈,“诸位大人请坐。” 定国公和丞相对视一眼,丞相拱手相让:“国公请上座——” 定国公哈哈一笑:“好。” 定国公坐在了萧钰的对面,其余人各自按着官职排序落座。 也不等大人们开口,萧钰开门见山道:“方才在主街上,陛下已经说了对荣国公和宁国公的处置,免去世袭之权,罚俸一年,禁足一月,诸位可有异议?” 丞相笑道:“老臣以为此法甚好,毕竟两位国公在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罪不至死,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就够了,还能彰显陛下的仁慈,一举两得。” 萧钰点点头:“陛下宅心仁厚,对废太子也没有赶尽杀绝,废太子自刎于御前,是他自觉羞愧,人已死,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了,陛下下旨仍以太子之礼厚葬,恢复其身份,安葬于皇陵,张太傅葬于太子墓室之外,说起来,这也是无上殊荣了。” “陛下果真仁德,废太子犯上作乱,按律当斩,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能得一草席已是开恩啊,陛下竟然还能将其葬于皇陵,这般心胸,老臣敬佩!” 刑部尚书目露赞赏之色,旁边的礼部尚书也连连点头:“臣深以为然。” 萧钰满意一笑:“陛下宽厚,于百姓是福,但身为摄政王,本王却不能太宽容,犯上作乱之事,必须严惩,不然如何警醒后人?” 话锋一转,众人的面色顿时微变。 “不知王爷的意思是……” 定国公好奇的问,他想看看萧钰究竟能有多狠。 萧钰正欲开口,周喜在外面敲门:“王爷,姜茶好了。” 萧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是。” 门打开的瞬间,冷风灌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周喜忙把帘子放下来,小宫女们上前把姜茶一盏盏放下,每人都分到了之后,才垂首退下去。 周喜躬身道:“奴才在外面守着,王爷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 萧钰点点头:“去。” 周喜转头出去,众人立刻看向萧钰,等着她的下文,萧钰却忽然端起茶盏道:“诸位大人先喝茶暖暖身子,喝完再议。” 众人:“……” 正提心吊胆呢,哪有心情喝啊? 但既然萧钰发话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她一起端起茶盏喝姜茶。 姜茶熬的很浓,味道有点辛辣,众人喝完感觉哪哪都热了,确实舒服不少。 喝茶的时候谁也没说话,但众人的眼角余光其实一直落在萧钰的身上,一看到萧钰放下茶盏,他们也立刻跟着放下。 萧钰慢条斯理的搓了搓手:“主谋已死,闲王府也被查抄了,但这远远不够,那些跟着太子犯上作乱的人决不能姑息!尚指挥使——” 忽然被点名的尚孟吓得一激灵,忙出列站到中间,对着萧钰一拱手:“卑职在。” 萧钰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眼神似两把利剑悬在尚孟的头上,压得他不敢抬头。 “之前御林军就让你整顿过,结果今日还是出现了叛徒,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尚孟本能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发现没什么说的必要,确实是自己失察,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于是他咬咬牙跪了下来:“是,卑职失职,差点酿成大错,请摄政王责罚!” “责罚是必须要责罚的,出去之后,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罚俸三月,你可服?” 尚孟松了口气,叩首道:“卑职心服口服。” “还有,御林军的两位副指挥使都死了,他们可有家眷在?” 尚孟点头:“叛乱的没有家眷在世,没叛乱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赏白银五百两,好好的安顿一下。” “多谢王爷!” “御林军里的叛军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清理干净,副指挥使的候选人你也尽快挑出来,待本王和陛下看过之后再定。” “是,卑职此次一定不辱使命。” 萧钰摆摆手:“下去。” “是。” 处理完一个,众人心里都有些慌,眼巴巴的看着萧钰,萧钰眸光流转,随后落在了护城军统领的身上,“方无涯。” “末将在!” 方无涯从人群里站出来,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一站起来还真是挺高的。 第98章 掌控朝政 方无涯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相普通,眼神很沉,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很稳重。 萧钰瞥他一眼:“护城军内的叛军可处理干净了?” 方无涯抱拳道:“末将在之前就已经把煽动蛊惑军心的人砍了,如今护城军内的人上下一心,但凭陛下驱使。” 萧钰点点头:“好,此次你表现不错,正好统领之位空缺,你就升一级。” “谢王爷。” 方无涯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若不是萧钰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差点以为他对升职不感兴趣呢。 看起来这人是个很能掩藏情绪的。 萧钰默默的记下这个人,摆摆手让他下去,又点了其他人的名字。 基本上之前站在太子那边的官员,比较严重的都被萧钰罢了官,判处流放,不严重的纷纷贬谪,一时间空出了不少官位。 萧钰没有立刻把这些空位补上,只是说:“朝中官职空缺,有才有德者居之,有才无德者一律不用,如今在朝的,若是日后被查出品行有亏,视严重程度,贬谪罢黜。” 萧钰话音落下,丞相皱眉问道:“如何知道官员品行有亏?” “对啊,官员私下里如何,陛下和王爷如何能知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多少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萧钰站起身来,环视众人,等他们说够了,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这个问题就是本王接下来要说的,本王欲设立一寻机司,专门负责监督考察官员,不受六部、四公辖制,直属于陛下和本王。” “这——” “王爷,这怕是不妥?那他们的权利岂不是很大?万一相互勾结暗中构陷官员——” 萧钰抬手压住他们的异议,“本王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是想好了制衡之策,寻机司首领分左右使,各自带一队人,互相制衡,相互监督,交叉行使权力,同时兼管宫内巡防。” 话音落下,众人愣了片刻,随即面色古怪起来,这不就是想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吗? 所谓直属于陛下和摄政王,怕是只属于摄政王? 有人嘴皮子一动,就想提出反对的意见,萧钰却忽然话锋一转:“这件事本王已经和陛下商量过了,陛下同意,待过几日就会在御林军、护城军里选拔合适的人选。” 有人还是不满意,出声道:“王爷,微臣还是觉得不妥,设置新的机构不是小事,当与群臣商议之后再做打算,不然怕是难以服众。” 萧钰轻笑一声:“本王这不是在和诸位商议吗?大人也不必担心,你们也可以监督寻机司的人,若是发现他们徇私舞弊,也可及时向本王和陛下检举,本王和陛下必会秉公处理。” “这还不行吗?” 萧钰眸光微冷,丞相思量片刻,见那位大人还要站出来说话,忙打圆场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也无不可,若是寻机司办好了,对朝廷是件好事,可以及时揪出贪官污吏,陛下此举甚好。” 萧钰转头看向丞相,颔首道:“还是丞相深明大义。” 丞相呵呵一笑,“王爷过誉。” 定国公也道:“老臣没有异议。” 胳膊拧不过大腿,众人见丞相和定国公都同意了,他们反对也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寻机司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萧钰又和他们讨论了些琐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个时辰。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发暗沉,萧钰也说累了,起身对众人道:“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大人辛苦了,请回。” “臣等告退。”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定国公走在最后,脚步放的很慢,萧钰见状眸光一闪,走近了一些,俩人并肩站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重重宫墙。 周喜在后面看着,没敢上前。 萧钰没有立刻说话,她在等定国公出声。 定国公不由得失笑道:“王爷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父亲更有野性。” “野性?”萧钰侧过头看着定国公:“国公何出此言?” 定国公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你父亲啊虽然是一世枭雄,胆子野心都很大,但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时候没有你这么干脆,他是活在束缚中的王者,而你——跳出了这个束缚,单从这一点来说,你比你父亲强多了。” 萧钰笑着摇摇头:“人活在世,谁能真的挣脱束缚呢?不过是束缚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他被权势和名声所累,挣脱不得,而我不在乎那些,我只管做我的,好坏与否,且走且看。” 定国公一怔,随即抚掌笑道:“你说的对,你今天做的很好,如今满朝文武都领略了小摄政王的手段,日后这整个朝廷,都在你的鼓掌之间。” 萧钰抬起自己素白的小手,眼里闪烁着傲然的光:“我手小,可装不下那么多人。” “哦?”定国公眯了眯眼,“你能装下多少?” 萧钰缓缓的收拢手指,变掌为拳,唇边挂着凛然的笑意,声音清幽:“为我所用之人,有多少装多少。” 定国公靠近一些,直视着萧钰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不能为你所用的呢?” 萧钰不闪不避,眸光坚定的看着定国公,“能留的留,不能留的——杀之,斩草除根。” 说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睛比天边的星星还要亮,里面涌动着野心和狠辣,看的定国公心脏一紧。 “天黑了,国公该回去了。” 萧钰直起身子来,神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那个狠厉阴郁的人不是她一样。 定国公对她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心里越发满意,“哈哈哈哈,好,那老臣先行告退,王爷保重。” 见定国公大笑着扬长而去,萧钰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定国公的背影,轻声道:“老狐狸。” 自己要是露出一点怯懦之色,怕是他就会立刻重新掂量自己的价值,自己必须震住他,不然他就该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第99章 陛下不听话 萧钰回贤荣宫的时候,问风她们正在劝君容用膳,君容却说什么也不肯,坐在榻上,频频望向半开的小窗。 “陛下,外面雪刚停,正是冷的时候呢,您快把窗子关上,小心又着凉。” 君容抿抿唇,不舍的往外看了最后一眼:“我这就——” 话说一半,他忽然看到撑着伞走过来的萧钰,眼睛霎时一亮:“回来了!” “嗯?谁回来了?” 抚月一边摆碗碟,一边疑惑的问了一句,冷不丁头上就被问风敲了一下,她茫然的抬头:“问风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啧,你是不是傻啊!” 问风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还能有谁?当然是王爷回来了!陛下哪次不是等王爷一起用膳的?” 抚月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憨憨的笑了下:“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一定是今天太忙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问风道:“我去开门。” 问风笑着点点头,看着君容轻轻的放下窗子,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榻上,她抿唇怕笑出声来。 陛下总是这么依赖王爷,偏偏又不肯让王爷瞧出来,可王爷分明看的一清二楚啊。 问风无奈的站到一边,门口传来了挽雪和听花的声音:“见过王爷。” “嗯,陛下可用膳了?” 萧钰在外面走了一遭,声音也冷的不行。 挽雪柔声道:“回王爷,陛下一直在等您呢,奴婢们劝了也不听。” 问风微微启唇,眼神不自觉的往君容的身上瞟,果然见君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问风感觉自己实在对这样的陛下没有招架之力,太可爱了,要是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一定会每天哄着他的,就像王爷这样。 正想着,萧钰无奈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明显柔和了下来:“怎么又等我?之前说了也不听。”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抚月掀开了门帘,萧钰就这么走了进来,周喜在后面跟着帮她拿伞,挽雪上前道:“奴婢帮王爷收着大氅。” 说着伸手就想去拉萧钰的衣带,萧钰抬手挡住,自己单手拉开了带子,大氅滑落下来,挽雪忙伸手接住,抖了抖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周喜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眯了眯眼睛,怎么瞧着这挽雪对王爷好像更热络一些? 挽雪没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萧钰。 萧钰见君容背对着自己,挑了挑眉,随即走到榻边一拱手:“臣参见陛下。” 君容忙转过来:“又不是在外面,太傅不必这么客气。” 萧钰直起身子来打趣:“那陛下方才为何背对着臣?难道是不想见到臣?臣今天没惹陛下生气?倒是陛下,让你不用等我,到时候自己用膳,陛下好像没听啊?” 君容支支吾吾的说:“我……”他转头看一眼周围看似没往这边看,实则耳朵都竖起来的宫女们,难得端起了皇上的架子:“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问风几人躬身退出去,周喜也道:“奴才告退。” 屋子里就剩俩人,君容抿抿唇,小声道:“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你在前面那么辛苦肯定早就饿了,我在这儿躺了一下午,发了一身汗,一点都没感觉饿,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君容在萧钰的注视下越来越心虚,声音慢慢就低了下去。 萧钰笑着摇摇头:“起来,再不吃一会儿该凉了。” “哦。” 君容起身穿上外衣,趿拉着鞋走到桌子边坐下,萧钰绕到旁边,坐下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大部分都是素菜,挺好,这个鸡汤看着不错。” 说着她伸手盛了一碗放到了君容的面前,“陛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别喝太多,免得一会儿吃饭不消化。” “好。” 萧钰说一声,君容应一声,看起来格外乖巧,脑袋上还带着下午睡觉时翘起的碎发。 低头喝汤的时候,鬓角那缕翘起来的碎发跟着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颇为有趣。 萧钰展颜一笑,心里轻松许多,她端起碗吃饭,俩人没再说话。 …… 吃过饭后,萧钰把人叫了进来,把碗筷撤下去,换了热茶。 萧钰和君容一人捧着一杯暖手,君容想起那群老臣,好奇的问:“你下午去了那么久,是他们为难你了吗?” 闻言一边收拾东西的抚月笑了起来:“陛下,王爷这么厉害,谁能难为他啊?” 君容一怔,“也是。” 萧钰看抚月一眼,抚月立刻闭嘴,转头跟着问风出去了。 “其实没太多事,主要是那群老臣习惯扯皮,你推我我推你的,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我不吃他们这套,但也费了好大的功夫,若是换个脸皮薄的,这点事怕是能让他们扯个一两天。” 君容一想到那些大臣就头疼:“他们说话总是七拐八绕的,我听不太懂……要是你不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萧钰抿了口热茶,叹息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活了多少年,你才活多少年?他们走过的路啊,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不过我们陛下聪明,赶上他们也不过早晚的事。” 君容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吗?你别哄我,我虽然傻,但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 萧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揪了下他鬓边的碎发,君容忽然被揪,无辜又茫然的看着萧钰:“太傅?” “陛下头发睡得飞起来了。” 君容闻言忙伸手去按,正好和萧钰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按在了一起。 俩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的刹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俩人之间蔓延。 萧钰轻轻弯唇:“陛下还不松手?” 君容飞速的收回了手,垂着头不敢看萧钰。 萧钰若无其事的起身:“琐事都处理好了,明日上朝就两件大事,一是要定下诸位皇子的封号和封地,二是定下寻机司的事。” 君容见萧钰说起正事,忙抬起头,“封号我不太懂,太傅教教我?”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嗯,我已经想好了几个,我写给你看。” 第100章 郡王 萧钰坐在榻上,小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暖光从斜前方照过来,映在萧钰的睫毛上,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她手里握着毛笔,神情专注,安静又美好。 君容一开始还在看字,结果看着看着目光就上移到了萧钰的脸上挪不开了。 起初萧钰没察觉,自顾自的写着字,但君容实在是没有偷窥的经验,目光如此专注又灼热,想装作没发现都难。 萧钰想着君容的薄脸皮,无奈的笑了一下,“陛下,你这么盯着臣的脸看,是想看出花来吗?” 君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收回视线,见萧钰没抬头看自己,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就是觉得太傅长得……很好看。” 萧钰一顿,抬起头看向君容:“嗯?好看?” 君容点点头:“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萧钰失笑:“没有陛下好看。”说着,萧钰把自己手下的纸推过去:“你看看,这是我给几个皇子定的封号。” 君容低头一看,萧钰起的都是常见的封号,君容倒也认识,他的指尖从头摸过去:“二皇子封号宁,三皇子封号安,四皇子封号靖,六皇子封号平……” “陛下以为如何?” 君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觉得都挺好的,那就这么定了?” 萧钰见他没有异议,便搁下笔:“不过在品阶上还是有区别的。” “嗯?”君容不解的眨眨眼:“什么区别?” 萧钰唇边泛起冷笑,伸手点了点三皇子的封号:“他,是郡王。” 在大乾,一般皇子封王都为亲王,亲王可以一直袭爵,郡王却不行,郡王每传一代就降一级,这是大乾的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一般只有被皇上厌弃的兄弟或儿子才会被封为郡王,不仅封地俸禄比旁人少,更是被人避之不及。 毕竟没有谁愿意得罪皇帝去亲近一个郡王。 君容一开始没明白其中的分别,毕竟他不了解这些,还是萧钰耐心的给他讲了一遍,他才知晓其中门道,他沉思片刻,小声问萧钰:“为什么他是郡王?因为他是太子的弟弟吗?” “这算是一方面,毕竟太子犯上作乱,视为谋逆,三皇子是他的弟弟,按律应该一起处斩,但太子自杀谢罪了,也可以从轻发落,但从轻不等于不发落,陛下觉得我这样残忍吗?” 君容看了看萧钰冷静的脸,沉默了。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不处罚三皇子,会有什么结果,处罚了又会怎样? 想了片刻,他迟疑道:“是不是如果我不处罚三皇子的话,群臣会以为我很好说话?” 萧钰勾唇笑道:“陛下比以前进步很多,会自己分析了,你说的不错,若是你处罚三皇子,届时众人会以为谋反之后只要自尽就不会牵连家人,这会变相的纵容他们,何况陛下刚刚登基,手段若是不狠一些,是压不住那群老狐狸的,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他们才会有所忌惮,懂得收敛。” “原来如此。”君容恍然大悟,默默的在心里把萧钰说的话记下来。 “而且,我不打算放三皇子去封地上,把他留在京中,闲王府不是空了吗?收拾一番,换个匾额就让他住进去。” 君容明白了萧钰的用意,这次没再说什么:“之前你说要把有母妃的皇子赶到封地上去,留着母妃在宫中做人质,而先皇后早就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他去哪儿,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方便监督,对吗?” 这一回君容说话属实是让萧钰很惊喜,她伸手拍了拍君容的头:“陛下很聪明,正是此理。” 得了夸奖的君容顿时心里雀跃起来,眼睛笑的弯弯的,可爱的不行,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估计都摇起来了,不过可能是想到萧钰对自己的教导,他勉强压抑住雀跃的心情,绷着小脸,努力装作很沉稳的样子。 萧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柔软的不行。 “好,既然陛下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就这么定下,明日早朝,就宣布这件事。” 君容点点头:“嗯,明天早朝还有其他的事吗?” 萧钰撑着下巴想了想:“如今百废待兴,朝中官职有很多空缺,明天大概主要讨论这个,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处理不了的就交给我,你认真的听。” “好。” 萧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陛下沐浴就寝,臣先告退。” 萧钰起身向外走,“挽雪,抚月,你们进来把东西收拾一下,服侍陛下沐浴。” 挽雪和抚月从门外进来,抚月直接走向君容,挽雪却迟迟没动,她看着萧钰,伸手帮她把大氅取了下来,“奴婢服侍王爷穿衣。” 萧钰这次没有拒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挽雪眼睛一亮,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萧钰,伸手环过她的脖子,把大氅披上,再到前面,给萧钰系带子,萧钰微微仰头,高高束起的衣领包裹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拉伸间露出流畅的线条。 挽雪手心发热,手指不自觉的发抖,好在萧钰没看到。 她抿唇帮萧钰整理好毛领,退开道:“好了王爷。” 萧钰点点头,从她身侧走过,出了门直接拐弯向着偏殿去了。 挽雪恋恋不舍的看着萧钰离开的背影,自己第一次来贤荣宫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陛下,而是摄政王。 陛下虽然身份更高,但毕竟年纪小,事事都还要王爷做主,王爷如此俊美又如此厉害,谁不仰慕呢? 他如今才十三岁,再过两三年,长得更开一些,还不知道会是何等风姿! “挽雪,你把笔墨收好,我去找人抬水来。” 抚月的声音唤回了挽雪的魂,挽雪收敛心神,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君容看着挽雪,微微眯眸,想着她方才和萧钰挨得那么近,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萧钰在,挽雪就喜欢到前面来。 君容审视的看了片刻,在挽雪低头收拾桌面的时候,他忽然道:“明日你和听花换一下。” 第101章 第一次 挽雪一惊,不解的看向君容:“陛下,是奴婢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君容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觉得听花心更细,管理内务更适合,你嘴皮子灵活,管外事。” 四个大宫女分管不同的方面,问风常常跟随在君容和萧钰身边,添茶倒水,或者跑跑腿,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容和萧钰,虽然没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问风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宫女,走到哪儿人家都得尊称一声“问风姐姐”。 而听花是负责对接各宫各司,比如把衣服送到浣衣局去,或者去把新做的衣服取回来,清点各种贡品,总之就是负责贤荣宫内各种琐事。 挽雪和抚月负责内务,铺床,添火,掌灯,守夜等等,这些事都是她们两个管,不管何时都得保证君容身边有人可使唤。 守夜还是四个人两两一组轮着来的,免得两个人太辛苦。 然而其实每次都是抚月在君容身边伺候,挽雪的存在感极低,只有萧钰来了,挽雪才会出现在君容的面前。 以往君容没察觉,最近萧钰在宫里的时间长了,这一点就变得格外明显。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想把挽雪赶出去,但他就是不想看到挽雪围着萧钰晃。 挽雪看着君容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紧,忙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君容瞥她一眼,“不必了,在哪儿伺候都一样,你去。” 挽雪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咬牙应了下来:“是,奴婢遵旨。” 君容摆摆手:“去。” 挽雪起身,神情落寞又不甘的走了出去,陛下这是何意?他看出自己对王爷的心思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把自己从他身边调离?男子有个侍妾偏房不是很正常吗? 挽雪想不通,她不知道君容自己也想不通,只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但究竟为什么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第二天萧钰过来的时候,发现在殿内伺候君容戴冕旒的是听花,不由得有些奇怪:“挽雪呢?” 她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正好戳到了君容隐秘的痛处,他抬起头来透过铜镜往后面看,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他拿出了生平最好的演技,若无其事的说:“我觉得听花心细手巧,就让她和挽雪换一下。” “这样啊。” 萧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没有再过问,这让君容心里稍稍安定。 穿戴好龙袍冕旒之后,君容简单的吃了两口早膳,就和萧钰一起去了明光殿。 这是君容第三次踏足明光殿,也是底气最足的一次,之前他都是以八皇子的身份暂理朝政,怎么都显得气势弱一些,如今他终于登基为帝,来这里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怕的了。 萧钰跟在后面,看着君容在前面站的笔直,等周喜喊过之后才步伐沉稳的走进去,心里越发欣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君容一进去,百官立刻跪下叩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君容心里激动起来,板着脸走到龙椅前站定,略一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分列两侧,君容扫了一眼,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估计是在太子一案中被卷进去了,他心里感慨,若是昨日败了的是自己…… 不,不能败! 君容甩开这个念头,见萧钰在右侧第一位站定,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朕昨日身子不适,朝政委托于摄政王处理,摄政王的决定便是朕的旨意,一切皆按照摄政王的决策来办,除此之外,诸位皇子封王之事,今日一并处理了。” 底下的四位皇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变,心里没有多少底。 他们这么多年和这位所谓的“八弟”可是一点都不亲厚,好一点的像二皇子,基本就是没见过面,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仇怨,六皇子也差不多,八皇子小的时候他也小,俩人没差多少,不存在谁欺负谁。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比较麻烦了,四皇子对君容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之前他从冷宫出来之后,俩人碰面,四皇子总忍不住讥讽几句,他当时是没想到,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废物,竟然真的登上了皇位! 四皇子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面无人色的三皇子,心里诡异的有了些安慰。 反正要论谁和新皇关系最差,那必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察觉到四皇子的视线,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四皇子嗤笑一声收回视线,大难临头了,嚣张个什么劲啊? 君容看见了他们那些小动作,懒得理会,直接道:“二皇子封亲王,封号宁,赐封地于绥州。” 二皇子闻言出列跪下来对着君容叩首:“臣,谢陛下。” 君容点点头:“四皇子封亲王,封号靖,赐封地盐州。” “六皇子封亲王,封号平,赐封地平州。” 三人对自己的封号和封地没什么不满的,虽然不是多么富裕的地方,但也不差,好歹不是边关。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都投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君容会怎么处置三皇子。 三皇子一开始还挺镇定,虽然面色不好看,但还算沉得住气,可在君容跳过他直接说四皇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惴惴不安的等着,冷汗都流下来了。 好在君容没有继续折磨他的意思,等到六皇子谢恩起来归列之后,君容终于肯把目光投在三皇子身上了,三皇子顿时头皮一紧。 此时此刻小命都被君容攥在手里,三皇子终于学乖了。 他低下了自己的头。 君容心里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快意,之前在摄政王府的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 他沉声道:“三皇子封郡王,封号安,赐居闲王府,朕会派人翻修闲王府,日后安王就好好的待在京中。” 三皇子一愣,随即变了脸色,跪下来道:“陛下,臣知错,求陛下网开一面!” 第102章 月亮 君容好笑的看着他:“安王,朕也没有罚你,何来网开一面之说,难不成你对朕的决策不满意?” 三皇子冷汗顿时从额角滑落,滴在了地上,他忙不迭的摇头:“臣不敢,臣想去封地上,求陛下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饶了臣之前的大不敬!” 说着他对着君容磕了个头。 君容脸色一沉,“之前的事,朕都不想与你计较了,你竟然还不知足?你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太子所犯之罪,你不知道吗?” “臣……” 三皇子还想辩驳,萧钰站出来道:“安王,按照大乾律法,谋逆者九族皆斩,你是太子的弟弟,太子谋反你定然脱不了干系,陛下就是念着兄弟情分才没有赶尽杀绝,还让你坐享郡王之尊。只是没有封地而已,你还不知足?若是给了你封地,谁知你会不会是下一个太子?” 这话可就诛心了! 不仅是安王,在场的其他人也变了脸色,纷纷惶恐的看向君容。 君容冷着脸,没做声。 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王面色惨白,看看萧钰再看看君容,心如死灰,只好咬牙认了下来:“陛下息怒,臣知错,但凭陛下处置。” “今日是朕登基第一日,不宜大动干戈,回去后你自己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安王的心又是一沉,这种话听起来没什么,但转念一想,人家压根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只说想通了出来,那怎么算想通,不还是人家说了算。 直白点说,这就是无限期的禁足。 “好了,退下,朕还有其他事处理。” 安王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连后面君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散朝的时候还是宁王提醒了一句,他才发现已经走的没人了。 宁王看着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三弟,父皇母后都去世了,如今大哥也不在,你该懂事一些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安王眼眶一红,哽咽着道:“二哥……我、我该怎么办?” 宁王无奈,你该怎么办我哪儿知道? 不过他向来脾气好,此刻见安王可怜巴巴的,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心软的安慰了几句:“陛下是个善良的,你别去招惹他,他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的在府里闭门思过,等过一段时间,你再上奏折好好的和陛下求饶,陛下不会难为你的。” 安王抿了抿唇:“可我没有封地,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万一他哪天气不顺拿我出气怎么办?” 宁王皱眉:“怎么会呢,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陛下也是要名声的。” 安王撇了撇嘴,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见状宁王也有点恼,感觉自己刚才的劝解都是对牛弹琴,说不通就算了。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安王一愣:“二哥,你等等我!”他提着袍子跟上宁王,一路无话。 …… 另一边君容下朝之后又叫了几个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一讨论又是一下午,可算是把空出来的职位都补上了。 等到大臣们心满意足的出去时,君容直接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萧钰送完人回来,见君容瘫在那里不动,颇觉好笑:“陛下不饿吗?该回去吃饭了。” 君容猛地弹起来:“是啊,该吃饭了,不说还没感觉,一说我这肚子就咕咕叫。” 他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想起了自己的长高高计划,连忙起身对萧钰道:“走,我们回宫用膳。” “嗯。” 今日天气回暖,俩人没有叫步辇,就这么慢悠悠的散步着回去。 谁都没说话,但气氛很融洽,甚至有些温馨。 晚饭的时候君容多吃了半碗饭,萧钰惊讶的看着他:“看起来陛下今日胃口不错。” 君容笑着没说话,他不挑食,却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他吃的多,完全是想快点长高。 不然站起来的时候比臣子矮,怎么看都没什么气势。 萧钰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当他第一天登基顺顺利利的心情好。 饭后君容继续伏在案几上学字看书,萧钰在他旁边也在看东西,不过是看的史书和风物志,她想多了解了解大乾,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俩人相安无事,各忙各的,气氛极好。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沉了下来,听花进来给俩人掌灯,“陛下、王爷,歇一歇,你们看一下午了,眼睛该累了。” 她把茶换了下去,重新端了两盏新茶上来。 萧钰端起一杯喝了两口,醒了醒神,“抚月呢?平时叽叽喳喳的,今天怎么没听到声音?” “在外面看星星呢,非说今天的星星比昨天的亮,还说月亮比昨晚的圆,看着就走不动路了。” 听花无奈的说着,瞥了一眼窗外,“喏,在院子里玩呢。” 萧钰转头推开了一点窗户向外看去,就见抚月在院子里蹦蹦跳的,似是在跳舞。 月光从窗棂中露出来,如水般温柔澄澈,萧钰看了一眼,也生出了去外面走走的心思。 “陛下,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君容一怔,终于肯从书里抬起头了,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走走?” “那走。” 萧钰自动把问句变肯定句,不给君容拒绝的机会,就下了榻穿鞋。 君容无奈,也放下手里的书,听花帮他把狐裘披风拿过来披上,萧钰穿了自己的大氅,俩人一黑一白,萧钰看一眼就乐了。 “陛下知道我们两个像什么吗?” 君容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萧钰瞥一眼听花,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君容:“像从地狱里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君容:“……” 还真是。 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外面很亮,不提着宫灯也不觉得黑,俩人并肩站在廊下,抬头看着高悬于天上的明月。 第103章 长欢,子衣 今儿是二月十四,明天是十五,临近月中,月亮越发的圆润皎洁。 萧钰仰首看着,心里忽有所感,情不自禁的就哼唱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1……” 这是她前世为数不多会唱的歌,如今身处异世,观月心动,便哼了出来。 她的声音处于少年期的清亮,压低声音的时候别有一种空灵的味道,配上此时的美景,足以让人惊艳。 君容听着她的歌声,不由得出神,愣愣的看着萧钰而不自知。 萧钰唱的也投入,她倚在回廊里的栏杆上,眼神放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等到萧钰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就见抚月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抽抽噎噎的。 萧钰:“……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抚月拿袖子一抹脸:“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曲子有点让人难过,奴婢想母亲了。” 后面的听花虽然没哭的这么厉害,却也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问:“王爷,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啊?奴婢之前从未听过,真好听。” 萧钰笑着摇摇头:“是前人的一首词,被人改成了歌,大乾很少有人知道,太久远了。” 她这么说,抚月和听花都没有生疑,她们知道王爷喜欢看书,尤其是古籍,没准就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君容却没有那么悲伤,他母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虽然留下了阴影,但要说多悲伤,还真没到那个程度。 他扯了扯萧钰的袖子,抬眸有些迟疑的问:“太傅是想王爷了吗?” 萧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我只是看到月亮有了些感触而已,陛下喜欢这首词吗?” 君容点点头:“喜欢。” “喜欢哪里?” 君容抿唇沉吟,“嗯……里面很多地方我不是很能明白,我喜欢这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君容仰头看着浩瀚星海中最夺目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原来我和月亮,是那么的相似。之前我对母妃的离去耿耿于怀,父皇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难过,但也觉得不知所措,昨天我又亲眼目睹了太子自刎……”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日之前我还不理解这些,方才听你唱完,忽然就懂了。” “人活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的遇见,和不断的分别,对吗?” 萧钰一怔,她对上君容水润的眸子,缓缓的笑了起来,“陛下悟性极好,是这个道理。” 君容得到肯定,也跟着笑了笑:“所以所谓的失去也不一定是失去,因为有所失必有所得,是吗?” 萧钰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又一次刷新了对君容的认知,“陛下今日看的是什么书,给你这么多启发吗?” 君容如实道:“看了《诗经》还有《尚书》。” “怎么总是这么乖?”萧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忍住在龙头上摸了一把:“嗯,多读书长得快。” 君容也不躲,即使登基为帝了,他在萧钰面前依然乖巧的可爱。 萧钰看着君容,心里一动,忽然问:“陛下可有表字?” 君容摇摇头,“我年纪小,父皇又不管,没人想着这个。” 萧钰一想也是,一般男子弱冠之年取表字,却也有例外的,家中长辈或者老师特别疼爱学生,也会提前赐字。 “你我私下里总叫太傅之类的,太生分了,我给陛下取个表字,可好?” 君容面上欣喜:“好!” 萧钰拉着他走到庭院中,捧起他的手心,以指为笔,在他的手心上缓慢的写字,君容觉得痒痒的,不由得蜷缩了下手指,萧钰轻声道:“乖,别动。” 君容耳朵一热,不敢再动了,强忍着痒痒的感觉看着萧钰写字。 “是什么?长……欢?长欢?” “为什么取这个?” 君容看着萧钰收回手,手心的余热还没消。 萧钰背过手,笑着道:“刚才的词最后一句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婵娟这个谁也说不准,但我希望你长欢,漫漫一世,常欢,长欢。” “欢愉无尽,欢颜永在,这算是最好的祝福了?” 君容心头一颤,有热流慢慢的从枯竭的心田中涌出来。 他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心,“长欢,君长欢……我很喜欢。” 他把手心按在胸口,片刻后忽然问:“太傅有表字吗?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萧钰摇摇头:“我也没有,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了。” 看着她面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君容的喜悦淡了些,是啊,他们是一样的人。 君容犹豫着看了看萧钰,“那我可以给太傅起一个吗?我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你的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嗯?你想好了?说来听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位极人臣,一个表字而已,谁敢问从何而来?” 听他这么说,君容又激动起来,“那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萧钰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她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你看看更喜欢哪一只?随便写。” 君容脸微微发烫,伸手托住了萧钰的左手,指尖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却蓦地顿住了。 萧钰的掌心纹路纵横交错,很是复杂繁多,君容之前记得听宫人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过,掌纹多又乱的人,是天生的操心命,想的多。 萧钰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挑了挑眉:“怎么了?” 君容回神:“没什么,在想这两个字的出处。” 他抿唇在萧钰的手心轻轻的写了两个字——子衣。 “子衣?有什么讲究吗?” 君容点点头:“下午我看诗经学了首诗,我觉得用在这里刚刚好。” “哪一首?”萧钰又念了一遍:“子衣……”她脑中灵光一闪:“可是《无衣》?” 第104章 入宫 君容抿唇笑的十分腼腆:“嗯,就是这一首,我觉得写的很好,很像……你我的状态,所以我就从里面取了两个字,你喜欢吗?” 萧钰没说喜欢不喜欢,反倒是问君容:“陛下这首诗背下来了?” 君容眨眨眼,“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一板一眼的把诗背了出来,萧钰听着点点头:“背的不错,知道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表达了军民一心,共御外敌的爱国精神。” “我希望有朝一日,大乾上下亦能如诗中这般团结,届时,你我都无须再为这些琐碎的阴谋诡计而劳心伤神。” 萧钰说完,向着君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回去,外面冷。” 话题跳转的太快,君容没回过神来,“啊?” 他看着萧钰转身往里走,忐忑的跟上去:“你不喜欢这个字吗?” 萧钰还是没说话,君容抿紧了唇,心里更慌,这个字不好听吗?他觉得还好啊…… 直到进了屋子,君容还失落的低着头。 萧钰冲着后跟进来的抚月和听花使了个眼色,俩人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君容委屈巴巴的站在桌边,不说话也不动。 萧钰笑着看看他的侧脸:“怎么不高兴了?我没说不喜欢啊。” “你喜欢?” 君容迟疑着抬起头,明显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萧钰含笑颔首:“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君容执拗的看着萧钰,萧钰倒了杯热茶给他,“逗逗你罢了,长欢。” 君容手蓦地一颤,差一点没握住杯盏,萧钰忙托着他的手,稳住了茶杯,“长欢,你是不习惯这个名字吗?” 君容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一点不习惯。” “那我多叫几次就好了,长欢。” “长欢——” “长欢?” 萧钰变着语气反复唤长欢,听得君容脸都红了,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伸手捂住了萧钰的嘴,有些羞恼道:“不用再叫了!我……我记住了。” 凶巴巴的气势维持不了一息就散了,萧钰戏谑的看着他,“果然是当了皇上的人,长欢的胆子比起初见的时候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若说之前是易受惊的小白兔,如今便是个刚出生的小老虎了。” 君容:“……我没有,时辰不早了,子衣回去休息,今日辛苦了,我也要睡了。” 萧钰见他耳朵根到脖子都泛起了红潮,微微笑了笑,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小老虎就该变小鸵鸟了。 “行,那长欢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去把凝昭接过来。” “凝昭?” 君容愣了愣,“凝昭是谁?” 萧钰和他对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没和君容说过给甄雪甜改名的事,她笑道:“就是雪甜,之前忘记和你说,她的名字总能勾起她的伤心事,我便给她取了个表字,名唤凝昭,以后就叫她表字即可。” 君容:“……” 他抿了抿唇,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还以为他只给自己起了表字呢,原来那个表小姐也有,还比自己早…… 萧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了,长欢,好眠。” “好眠。” 君容看着萧钰出去,摇摇头,“人家是表兄妹,关系亲厚一些也无可厚非,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最近对子衣的感情越发奇怪,总想独占他的目光,这样不太好,他得改一改,不然会让他觉得自己太小心眼? “不行不行,子衣那么洒脱的人,肯定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我不能让他讨厌。” 君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叫来抚月和听花,把殿内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打了水洗漱,换了熏好的里衣就寝。 这一晚他睡得极好,第二日早早醒来,黑眼圈明显淡了许多。 …… 昨日在御书房里和大臣们商量好了官员调动的计划,今日上朝的时候君容就直接提了出来,没什么人反对,很顺利就完成了调度,之后也就是处理一些琐事,没什么值得商量的。 下朝之后,萧钰和君容又去了御书房,没有外人在,萧钰就把寒衣叫了过来,“你回王府去把表小姐接过来,还有杜安臣……算了,你把被看她们也叫过来,王府里的院子留两个玄衣卫看守就行。” “是。” 寒衣拿着萧钰的令牌出了宫门,直接回了摄政王府,凝昭这些日子没有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会去给王妃请安,装装样子,也和王妃说了萧钰准备接她入宫的事…… 王妃神色微凝,狐疑道:“她接你入宫做什么?” 顶着王妃探究的冰冷视线,凝昭面不改色道:“上次之后我和王爷表明了心意,半真半假的说要是我不能留在他身边,王妃就会把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我和他发誓,我不会背叛他,若是您问起,我就搪塞过去,他便信了。” 说罢,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意来,“我以为他多聪明,到底是个心慈手软的,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还是答应了,虽然还没让我接触一些隐秘的事,但起码愿意把我带在身边,他还给我起了个表字。” 王妃见状,眼底终于有了点温度,“哦?什么表字?” 凝昭抬眼看向王妃,轻哼道:“凝昭,凝结的凝,天理昭昭的昭,起的还挺用心。王妃娘娘,凝昭以为,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信任凝昭了。” 王妃放松下来,斜倚在榻上:“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凝昭,别让我失望,既然她愿意接你去,你就把握住机会,没有必要的话,不需要联系我。” “是,凝昭明白。” …… “表小姐,寒衣大人回来了,说是来接我们入宫。”白练敲了敲凝昭的房门。 凝昭手一顿,针尖差点扎到自己的指腹,她连忙放下荷包,起身去开门:“我们?” 第105章 姑侄 白练见门开了,对着凝昭甜甜一笑:“对啊,王爷让寒衣大人把我们都接进宫呢,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进过宫,听说皇宫很是气派,奴婢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凝昭也受到感染,心情轻松起来,不过她还是劝道:“入了宫不比在王府,虽然陛下和王爷关系好,但咱们还是要小心办事,少说话,免得给王爷招惹祸患。” 白练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眨眨大眼睛,“表小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凝昭笑着看她一眼,“寒衣大人呢?” “他先去通知被看她们了,之前没说要把咱们也带去,大家都没准备,此刻还得收拾收拾东西,对了,表小姐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凝昭点点头:“之前王爷就同我说过,要带我入宫,我一早就收拾好了。” “那奴婢先回去了,一会儿寒衣大人就过来,表小姐稍安勿躁。” “嗯,你且去。” 白练走后,凝昭转头看向主屋那边,隐隐能听见几人的欢声笑语,她莞尔一笑,隔着衣服按了按自己的长命锁。 …… 寒衣带着杜安臣来的时候,凝昭已经拎着自己的包袱站在廊下等着了。 知道凝昭如今是萧钰的人,寒衣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凝昭姑娘。” 凝昭点点头:“寒衣大人,有劳了。” 寒衣摇摇头:“姑娘准备好了,就走。” “好。” 他们这边一走,王妃就接到了消息,秋玲逮着机会就要抹黑萧钰几句,丫鬟去禀报的时候,她正在给王妃捶腿,闻言悄悄抬眼觑了王妃一眼,见她撑着下巴,眼皮也没抬一下的样子,心里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等丫鬟出去,她一边用了点力气,一边状似无意的对王妃道:“王爷手下的这群人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进了府也不知道来给您请安,直接就走了,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怀疑咱们王府的人都没规矩?” 王妃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秋玲立刻垂下头,装作乖顺的模样。 “我如今还是什么王妃,王爷继位,我就是老王妃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老王妃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转了话头:“最近后院那群女人可还安分?” 秋玲见王妃不打算追究,聪明的没有再提,顺着老王妃的话说:“侧妃们哪里敢造次?现在她们可还得看着主子你的脸色过活呢。一个个安分的不得了,就连那罗侧妃,最近也学乖了,吃穿用度少了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成天在后院守着大公子呢。” “哼,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得看住了,她没有娘家可依靠,只能依托于儿子有出息,罢了,随她去,只要她不动什么歪心思,王府还是养的起一个贱妾的。” 秋玲笑着捏了捏王妃的大腿:“主子宽容。” …… 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御林军得了萧钰的令,没有为难,直接让几人进去了。 寒衣因为经常在萧钰身边走动,如今已经从暗卫转为明卫,虽然还戴着面具,但衣服已经换成了常服。 凭着这张面具,人人都知道他是摄政王的人,遇到了都礼让三分。 凝昭和杜安臣跟在寒衣的身后,走了一路,每次遇到宫人经过,对方都给寒衣行礼,心里真正的对萧钰的权势有了一个认知。 被看之前来过一次,是以算是四位婢女中最淡定的,往日沉稳如绿招和莲衣都忍不住目露惊艳之色,皇室的气派和奢华,不是她们所能想象的。 白练趁着一波宫人过去,应该听不到了,这才小声问:“被看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边的路长得都差不多,我感觉都绕晕了。” 被看压低声音对她道:“快了,再过两条长街就到了。” 白练:“……” 又走了一刻钟,她们总算是看到了贤荣宫的影子。 宫门口守着一圈的御林军,守卫森严,宫殿高高的矗立在不远处,比旁的宫殿都高出一截来。 “寒衣大人。” 御林军见寒衣过来冲着他一抱拳,寒衣点点头:“王爷在吗?” “在呢,王爷没出门。” “知道了。” 寒衣带着几人直接去了贤荣宫的主殿,问风刚好从书房出来,见寒衣带着这一串人,欠了欠身,“大人带着凝昭姑娘回来了?王爷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嗯。” 寒衣转头对凝昭道:“姑娘请——” 凝昭也没扭捏,提着裙摆上了台阶之后,进了主殿,就见萧钰坐在窗边在教君容读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没有立刻出声,等萧钰读完之后,她才对着俩人跪了下去:“臣女凝昭,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君容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石青色的袄裙,头发简单的编成了辫子披在身后,素雅又温婉,看起来不像个能惹是生非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起来。” “谢陛下。” 萧钰起身走过来,杜安臣和被看四人也进来行礼,君容摆摆手:“免礼,都平身。” “谢陛下。” 几人看看君容,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看着她们手里的包袱笑道:“宫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来,问风,听花,你们带被看绿招莲衣和白练去她们的房间。” “是,几位妹妹随我们来。” 问风和善的对着她们笑了笑,被看忙道:“有劳姐姐。” “寒衣,你带杜安臣去他的房间。” “是。” 杜安臣冲着萧钰拱拱手,转身跟着寒衣去了。 留下凝昭一人,她疑惑的看着萧钰:“王爷可是有话与我说?”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凝昭愈发困惑:“我?” “嗯,你去了就知道。” …… 凝昭跟在萧钰身后,兜兜转转来了西宫,这边比之前的宫殿偏僻一些,但看起来宫人倒是不少。 “这边是什么地方?” 萧钰:“这边是太后和太妃们居住的西宫。” 凝昭脚步一顿,终于明白过来,有些诧异的问萧钰:“王爷要带我去见皇贵太妃吗?” 第106章 亲人 萧钰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嗯,其实你该叫她一声姑母的。” 凝昭神色微僵,“可我到底是个不——” “凝昭。” 萧钰声音清冷的唤了一声:“我给你取表字凝昭,就是希望你能忘了过去,若是你自己都耿耿于怀,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 她没有用责怪的语气,可那字字句句都像是责怪。 凝昭脸上一热,沉默半晌后:“我明白了。” “那还进不进去?” 萧钰侧过脸来看凝昭一眼,凝昭点点头,坚定道:“进!” “那走。” 来人并肩进了西宫正门,从小路去了万华宫。 万华宫如今就是皇贵太妃的住处,当初分宫殿的时候,君容按照萧钰的指示,给皇贵太妃选了一个清幽又安静的宫殿,里面的装饰却一点都不含糊,前面还有个小花园,春夏百花盛开,冬日红梅覆雪,雅致极了。 几个宫女穿着淡粉色的夹袄,手里提着各种东西走过去,见到萧钰和凝昭立刻驻足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钰微微颔首:“太妃如今可方便见本王?” “方便,娘娘在主殿内与太后娘娘闲谈呢。” 萧钰挑眉:“太后娘娘也在?” “是。” “知道了,你们忙去。” 萧钰转头看向凝昭,见她有点紧张,不由得宽慰道:“太后娘娘很和善,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你在她面前无须如何,保持本性便好。” “嗯。” …… “太后娘娘瞧着是个贤惠的,没想到这女红竟如此……”皇贵太妃迟疑着思量半天,对着那绣的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一团东西,她实在是很难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对面的颜霜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我在闺中,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不懂这些东西,只管教我诗书,是以我没学过女红。” 说着她又有了底气,抓着那锦帕的一角给甄沐,也就是皇贵太妃看:“你瞧瞧,这荷花绣的不像吗?” 甄沐的眼角可疑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被辣到了,她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一团问:“你确定荷花长这样?” 颜霜:“……呃,我许久不见荷花了,印象模糊了。” 甄沐:“呵呵,我觉得你绣的也挺模糊。” 颜霜:“……”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种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俩人之间蔓延,甄沐抬眸看了颜霜一眼,颜霜也看着她,忽然甄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颜霜也没忍住,和她这么对着笑。 萧钰和凝昭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俩人的笑声,她好奇的走进去,“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在笑什么?莫不是知道本王带了个美人来?” 甄沐和颜霜同时转过头去看她:“摄政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颜霜看了看她的身后:“哪家的美人被你拐来了?让哀家瞧瞧。” 凝昭进来之后见到颜霜和甄沐,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她走出来对着两人跪下行礼道:“臣女凝昭,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甄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就是觉得眼熟,颜霜也好奇,“免礼,你起来抬起头。” “谢太后。” 凝昭起身,抬眸的一瞬间,甄沐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划过了一张相似的脸,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她蹙眉沉思片刻,才不确定的问:“你是雪甜?” 凝昭点点头:“是。” “那怎么——” 萧钰适时出声:“是本王给她取的表字——凝昭,太妃觉得如何?” 甄沐美眸微眯看向萧钰:“名字倒是好名字,只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取个表字?” 颜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凝昭生的貌美清丽,又内敛乖巧,便招招手:“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凝昭是,坐过来些。” 凝昭听话的坐了过去,有宫人搬了绣凳过来,放在了颜霜的身侧,凝昭顺势坐下,“谢太后。” 颜霜笑笑不说话,也看向了萧钰,萧钰在侧面落座,面对三人道:“太妃许久未曾回家,也许久未见过定国公府的人,本王便带着凝昭来了,说起来凝昭是太妃的侄女,可惜身世坎坷,从出生至今都无缘与太妃一见。” 话音落下,甄沐和凝昭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萧钰继续道:“本王便自作主张,让太妃和凝昭见一面,日后凝昭要常在宫里走动,有空便可以过来陪陪太妃,免得太妃深宫孤寂。” “哦?看来王爷很看重这丫头。” 太妃笑吟吟的打量几眼凝昭,凝昭垂眸任她打量。 “这是自然,凝昭从小与本王一同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双生子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真的那么厉害,本王怎的还平安无事的长到现在?” 甄沐眸光微闪,“说的也是。” 送凝昭去庄子上的事她当年也听说了,当时她虽然觉得此举不妥,却也没有阻止,何况定国公府的事,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无法插手。 加之当时她与家中的关系已不怎么亲厚,是以她知晓此事后也只是对着婢女说了几句。 如今见到真人,她难免把之前入宫来给她请安的甄雪柔和凝昭做对比。 同样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小姐,甄雪柔性子活泼娇俏,眉眼间尽是贵养出来的骄矜,然凝昭却浑然不同,她面容沉静,性子内敛,并不见半分千金小姐的骄纵气。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微妙的愧疚感,态度也跟着柔和下来:“凝昭这些年在王府可还好,王妃对你如何?” 凝昭抬眸看萧钰一眼,萧钰鼓励的冲她点点头,凝昭便如实说了:“王妃对凝昭还算亲厚,未曾亏待凝昭。” 话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未曾亏待,却也未曾厚待,仅此而已。 甄沐脸上不免浮出几分讥讽之意:“王妃向来是那个性子,说来也是有趣,她如何会接你去王府的?” 这一点颜霜也颇为好奇,但人家的家事,她不好问,便只好按捺着自己的心思,静静的听着。 萧钰接过话来:“这个由我来说。” 第107章 荒唐 萧钰神色自若:“母亲接凝昭过府是为了给本王作伴,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本王先天不足,身体不好,怕将来于亲事上有碍,便想亲上加亲,把凝昭许配给本王,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难得。” 凝昭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甄沐和颜霜对视一眼,皆有些困惑:“她……这么早便把亲事给你定下来了?” “嗯,有婚约在。” 萧钰说着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轻嗤了一声,顿时颜霜和甄沐就明白了——萧钰本人并不愿意,可王妃硬是定下来了。 她们立刻看向了凝昭。 凝昭轻轻的点头:“是有婚约在,凝昭若是不跟着王爷,日后怕是难了……” 至于什么难,大家都是女人,自然能明白,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凝昭这般爹不疼娘不爱的,婚事会如何,想也不用想,肯定不会给她用心挑选的,说不得会作为棋子,用来联姻。 这一点颜霜能理解,但甄沐显然更加感同身受,她想起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被送入宫中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耿耿于怀。 “那你便好好跟着王爷,王爷必不会亏待了你,凝昭啊,姑母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你可怪姑母?” 甄沐伸手握住了凝昭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 凝昭摇摇头:“凝昭不怪姑母,姑母有姑母的难处,您在宫里又不能随意走动,凝昭在王府里也不好随意出门……如今能见到姑母,凝昭便已知足。” 甄沐欣慰的笑笑,“好孩子,第一次见面姑母事先也没准备什么……这样,这个给你。” 甄沐想了想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了一只玉镯给凝昭戴上,凝昭下意识的缩手:“这太贵重了,姑母,凝昭不敢受。” “有什么不敢受的?雪柔当初入宫的时候,我还赐了她一对呢,当然那,她那一对不如你这个好看。” “凝昭,既然姑母给你,你便收着,这是姑母的一番心意。” 凝昭推辞不过,便任由甄沐给她戴上玉镯:“谢姑母。” 颜霜见状也不好没有表示,她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支兰花玉簪,“虽然你尚未及笄,一时半刻用不到簪子,但哀家如今全身上下也没几个值钱的物件,这簪子你收着,总有能戴的一天。” “谢太后娘娘,凝昭会妥善保管的。” 颜霜笑着摇摇头:“日后你若是得闲,也多来西宫走动走动,哀家也无趣的很,多个人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好,凝昭有空会来看望姑母和太后娘娘的。” 萧钰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稍定,和这俩人打好关系,日后凝昭就算自己不在身边,也不会被人欺负,太后和太妃都是她的支撑,而且太后年纪与她相仿,俩人说不定会有很多话可说。 之后四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刺绣上,说起这个颜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些,甄沐坏心思一起,拿出之前颜霜绣的荷花给萧钰和凝昭看,“你们也看看,这绣的是什么?” 萧钰接过来瞄了几眼,皱眉道:“这粉色的瞧着像是……绣球?” 甄沐忍俊不禁,又冲着凝昭抬抬下巴:“凝昭说呢?” 凝昭凑近萧钰,就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几眼:“这是……嗯?瞧着像是花?” 颜霜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甄沐瞥一眼顿时就乐了,笑的不行,“你们啊,真没眼光,这可是太后娘娘绣的荷花呢!” “荷花?” 萧钰与凝昭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凝昭瞧了瞧颜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笑着打圆场:“太后娘娘怕是不常用针线,生疏罢?” 颜霜点点头:“哀家在闺阁中未曾学过。” “原来如此。” 萧钰点点头:“这么一说,还是隐约能看出来的。” 颜霜:“……” 你不如不说。 最后颜霜实在是受不了甄沐的嘲笑了,转身愤愤离开。 颜霜走后,萧钰和凝昭坐一会儿也提出了告辞,甄沐把她们送到宫门口就回去了。 萧钰和凝昭正走着呢,忽然遇到了找过来的寒风,萧钰见他来了一怔:“有什么事?” 寒风拱手道:“回王爷,陛下说封疆将军求见王爷。”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萧钰失笑着摇摇头,转头对凝昭道:“你先和寒风回去,我直接去御书房。” 凝昭懂事的没有问,跟着寒风回了贤荣宫。 …… 御书房里君容看着坐在下面的封疆,感觉自己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动,就只是坐在那里,但他的那股凶悍劲还是无法忽视。 君容看了会儿奏折,心里不免的有些浮躁,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果然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感觉就是与在京城的将领们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苦了脸,萧钰怎的还没回来? 自己快撑不住了。 封疆感觉君容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自己身上,一开始还能装没察觉到,只要君容不说,他就不说。 可君容看他的频率越来越高,看的封疆也有点恼火,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君容光看不说,心里泛起嘀咕,这小皇帝到底想干嘛? 眼看着俩人都沉不住气要开口的时候,萧钰终于在君容的千呼万唤中出现了。 “陛下,臣回来了。”萧钰隔着门在外面喊了一声,君容立刻坐直了身子,激动的清清嗓子,瞥封疆一眼,忙道:“太傅请进——” 门外的萧钰闻声推门的手顿了顿,怎么听着长欢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呢?不会是被封疆欺负了? 想想封疆那个性子,萧钰也颇觉头疼,忙推开门,走进去一看,正好对上君容求救的目光。 萧钰唇角微弯,关上门之后走到中央对着君容就准备跪,君容忙道:“太傅不必多礼了,赐座。” “谢陛下。” 萧钰在封疆的对面坐下,封疆这才起身对着萧钰抱拳行礼:“末将封疆,见过王爷。” 第108章 相对 萧钰抬手:“封将军免礼,之前本王便想着见一见将军,不过一直琐事缠身,让将军久等了,抱歉。” 封疆起身之后眼神锋锐的落在萧钰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君容都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是几个意思啊? 萧钰倒是镇定,无所畏惧的与封疆对视,蓦地封疆居然笑了一下,虽然短暂,但确实是笑了,“听说王爷自打落水之后长进许多,几次遇刺都化险为夷,想必王爷的身手也有了进步,不知道王爷可愿与末将切磋一二?” 还没等萧钰反对,君容先开口了:“不行!王爷的身体不好,本就不宜剧烈运动,封将军还是找别人切磋。” 萧钰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封疆嗤笑一声:“只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也不行?” 君容皱了皱眉,迟钝如他也察觉出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封将军何意?” 封疆瞥了君容一眼:“末将只是许久未见王爷,好奇罢了。” “好奇?有什么好奇的?” 君容有些不满,封疆却不想理他了,目光只落在萧钰的身上,“王爷不肯与末将切磋吗?莫不是害怕末将让王爷丢脸?可末将只认真正的王爷,你若是不能让末将心服口服,那玄鹰军,怕是不能听从王爷的调令。” 萧钰顿时沉下脸来:“封疆,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末将不敢,王爷此言未免太过了。” 封疆漫不经心的说着,一点也没看出哪里不敢。 萧钰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她没有封疆高,看着他的时候还得仰头,但身高差并没有给她带来压迫,她目光森寒的迎着封疆的目光说:“好啊,本王就陪你切磋切磋,走,去练武场。” 话音落下萧钰转身大步向外走,封疆哂笑着跟在后面,君容一看形势不对,忙披上大氅追上去。 …… 宫内的练武场在贤荣宫的西面,占地极广,可以随意的跑马、射箭,是专门为皇子和御林军修建的,方便他们习武锻炼。 此刻临近晌午,练武场上没多少人,该吃饭的都吃饭去了,萧钰这一行人就变得格外突兀。 练武场的演武官见君容和萧钰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封疆,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道今天吹得是哪门子的妖风,把这三尊大佛都吹来了。 他忙赔笑着迎上去,“下官参见陛下,王爷,护国将军——” “免礼,这边不用你伺候,下去。” 君容摆摆手道:“顺便让练武场里的人都离开,朕没出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 演武官一愣,随即拱手道:“是,下官告退。”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还是别知道的好。 练武场很快被清空,封疆看着宽敞的比武台,转头挑衅的睨着萧钰:“王爷是要上台打,还是在台下打?” 萧钰瞥他一眼没接话,转头对君容就放轻了声音:“陛下去前面的看台坐着,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下来,等我们切磋完了再回去。” 君容担心的看着她,不肯走,萧钰无奈,“陛下去,我没事。” 君容只好转身离开,上了看台之后他听不太清俩人在说什么,但看的更清楚了。 萧钰一步步极稳的上了比武台,负手而立,大氅在风中摇曳,“来。” 封疆眸光微闪,一个纵身跃到了台子上,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再也不装了,直接道:“王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收服玄衣卫的,但你要是过不了我这关,玄鹰军不会为你所用。” 萧钰轻嗤:“到底谁才是玄鹰军的主子?我父王一手创建的玄鹰军,何时成了你的私有物?” “玄鹰军不是我的所有物,但——有能者得之,我们只追随能带领我们杀敌的英主,而王爷之前还是世子的时候,表现出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等信服。”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玄鹰军的意思?” 封疆忽然冲向萧钰,右手成拳挟着劲风砸向萧钰的面门,“有区别吗?” 萧钰一手解开大氅的带子,随手甩向封疆,大氅如一朵黑色的花迎着寒风蓦然绽放,封疆的拳头砸在大氅上,后面软绵绵的,明显没打到人。 他眼神一凝,立刻一个后踢,萧钰脱了大氅之后活动方便了许多,她见状立刻闪身到一侧,抬起腿狠狠的踩下去,封疆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回身一把掐住萧钰的胳膊,一把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萧钰沉声道:“当然有区别,若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不听主子的命令,以下犯上,我今日就杀了你再换个新统领,玄鹰军不留你这般奴大欺主之人。” 封疆脸色顿时一黑:“你说我是奴?” 萧钰抬脚狠狠的踹向封疆的肚子,封疆攥紧萧钰的手臂就想把她抡起来,君容眼看着萧钰双脚离地,猛地站了起来:“太傅!” 他刚想喝止封疆,却见萧钰身子飞到半空的时候忽然反手扣住了封疆的胳膊,然后紧紧的缠在一起,这下俩人就僵持住了,萧钰仗着自己轻,就这么缠着封疆,封疆也无计可施。 萧钰喝着冷风,呼出的白气扑在封疆的脸上,她眼里燃着灼灼烈焰:“是你不敬在先,本王还要善待你吗?先撩者贱,封将军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 封疆气极,扔不上去,那就砸下来,他用力的把萧钰往地上掼。 萧钰岂能坐以待毙? 她在那一瞬间双脚错开,尽最大可能缓解冲撞,她半跪在地上,抬眸冷漠的看着封疆。 封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王爷,你这身手不太行啊。” 萧钰在他的目光中,忽的笑了下,“是吗?” 封疆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危险! 下一瞬,余光中寒芒一闪,封疆连忙抽身后退,可为时已晚,萧钰一手拽紧了他的胳膊,一手从靴子外侧摸出匕首,闪身绕到封疆身后,匕首抵在封疆的脖子上,沉声道:“别动。” 封疆不信邪,还想挣扎,手肘向后捣,萧钰侧身一躲,匕首又往前送了一些。 封疆只觉脖子一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领流下来。 他顿时大惊,王爷竟然来真的?! 第109章 够狠 封疆没想到萧钰竟然动真格的,脖子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不敢再乱动,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怒斥:“你竟然敢伤我?” 萧钰冷哼一声:“本王有什么不敢?封疆,别说伤你,我便是在这里杀了你,又能如何?” 封疆:“我是玄鹰军的统领!是正二品的护国将军!” 萧钰匕首上移了一些,贴着封疆的下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可我是超一品的摄政王啊,我想杀你,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轻松,在你对我不敬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玄鹰军的统领了,封疆。” 封疆感觉着冰冷的刀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似乎下一秒就要捅穿自己的脖子,这种预感让他不寒而栗。 他咬咬牙,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震住了,僵持着不肯出声。 萧钰也不在乎,她什么都没有,唯独耐心多的是。 俩人僵持不下,看的君容眼皮直跳,生怕一会儿封疆忽然又暴起,他犹豫着想下来,忽然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个旋身便落在了比武台上,对着萧钰抱拳道:“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封疆一见这面具,顿时瞪大了眼睛:“寒衣?” 寒衣冷冷的瞥他一眼,那眼神冷的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伤吾主者,死。” 封疆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寒衣你个忘恩负义的,当初你不是还在老子的手下当兵?后来被王爷选走了成了玄衣卫,你如今当了玄衣卫的统领就翻脸不认人了?” 寒衣没理他,直接对后面的萧钰道:“王爷,把他交给属下?” 萧钰深深的注视着寒衣的眼睛,寒衣心头一紧。 “不用了,我对他没什么兴趣,既然玄鹰军不服我这主子,强求也无用,正好,我也不喜欢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此后我与玄鹰军再无关系,你们想另寻新主,随你们的便,我自己可以再建一支军队,用着也放心。” 封疆傻眼了:“你——” 萧钰转身就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随即向后一甩,精准无误的落在了封疆的怀中,封疆低头一看,熟悉的黑铁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玄鹰”二字。 这是玄鹰军的兵符! 封疆拿着令牌一脸茫然,扭头看寒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要玄鹰军了?” 寒衣瞪他一眼:“呵,当初我试探他,他直接把令牌甩回来,没再见过我,还是我主动求和,王爷才勉强答应,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十万大军就可以让他改变心意吗?封疆,你这自负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封疆头皮发麻,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气又急,“我这不是想试试王爷吗?玄鹰军十万兄弟,我哪里放心随便交给一个小孩子,我是玄鹰军的统领啊!寒衣你也是玄衣卫的统领,你难道不懂我吗?” 寒衣瞥他一眼,“是你不懂,你不过是玄鹰军的统领,但玄鹰军真正的主子却不是你,什么时候你能代表玄鹰军说话了?封疆,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分吗?” 寒衣的话消散在风中,却狠狠的在封疆的心上砸了一下,他心脏“咚”的跳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唇。 寒衣点到为止,没再说多余的话,转头追着萧钰离开。 君容看台上下来,也凶巴巴的瞪了封疆一眼,哼了一声之后学着那些老臣的样子甩袖就走。 封疆:“……” 他一人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平复了情绪,“我真的……错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在他问出口的一瞬间,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 君容追上萧钰,发现她脸色白的不正常,不由得有些担心,“太——傅?!” 话说一半,剩下的字音刚发出来,萧钰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君容忙伸手要去扶,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寒衣挡住了,寒衣手一抄,把萧钰打横抱了起来,“陛下恕罪,属下先行一步。” 君容虽然对他这个人不满意,但在萧钰的身体面前,他还是能忍的,“你快送太傅回贤荣宫,再去请章大夫过来!” “嗯。” 寒衣应了一声,抱着萧钰几个纵身在皇宫的屋檐上面穿梭。 他专门挑的僻静处走,没什么人看见,不然宫里该闹得人心惶惶了。 寒衣跳跃的间隙里低头看着怀里的萧钰,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这个主子真的很轻,像一捧雪一样,基本没什么重量,这么久了,还是没长一点肉。 平时的脸色就够苍白了,如今更是白的连底下的血管都若隐若现,寒衣抿紧了唇瓣,目中露出几分担忧,若是王爷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教教封疆怎么做人! 到了贤荣宫的时候,他直接一脚踹开了萧钰的房门,把路过的宫女们吓得不轻,旁边听到动静的凝昭走了出来,错愕的看着寒衣:“大人这是怎么——王爷?” 她担忧的跟上来:“王爷怎么了?” 寒衣没说话,抱着萧钰进了房间之后把人放在床上,头也不回的说:“去找章大夫。” 凝昭忙对身后跟过来的被看道:“去把章大夫请过来,你们几个不要声张,看住宫里的人,谁敢出去乱说,就掌他们的嘴!” “是!” 几大侍女纷纷应下,转头各忙各的去。 章大夫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整个人胡子都要气的翘起来了,“我都说了要好好的静养,她怎么就不听话呢?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寒衣从床边起身,语速飞快道:“今日封疆来找王爷非要切磋,动手间怕是伤到了王爷,劳烦章老看看,王爷可是受了内伤?” 章大夫拧着眉,嚷嚷道:“怎么又切磋,我说了她这个身体不能折腾,你怎么也不拦着她点?” 寒衣眸光微沉,没有说话。 凝昭瞥他一眼,对章大夫道:“不是寒衣大人的错,当时他送我回来,没来得及去。” 章大夫叹了口气,压着火给萧钰把脉,然而把着把着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第110章 月事 凝昭和寒衣见状,脸色顿时也变了,寒衣声音沉了下来:“主子究竟如何了?可是有些棘手?” 章大夫抿了抿唇,收回手盯着床上的萧钰看了几眼,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个……棘手倒是不棘手,就是有点突然。” 寒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章大夫瞥他一眼:“老夫药箱里的药不全,你跑的快,去帮老夫把房间药柜最底下的药包拿来。” 寒衣不疑有他,“是,我这就去。” 他转身便去,凝昭连忙问:“王爷究竟是伤到哪儿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章大夫看着凝昭关心的神情不似作伪,有些动容,但一想到萧钰的不容易,还是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劳烦姑娘去门外守着,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要让他进来打扰老夫施针,施针需要全神贯注,受到一点干扰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章大夫板起脸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加上凝昭不通医术,听他这么说便信了,忙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人进来打扰章老的,那王爷就拜托您了。” 章老毫不心虚的点点头:“放心,老夫会尽力的。” 凝昭最后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心里微沉,王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凝昭出去把门关上之后,章大夫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拔出木塞之后就放到了萧钰的鼻子下给她闻,“哼哼,关键时刻还是老夫靠谱,若是换做旁人,你今日可没法收场喽~” 章老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凝昭的声音:“陛下,你现在不能进去,章老在给王爷施针,你进去会打扰到章老的。” 君容的声音不太稳,可能是跑的,还带着几分的气喘:“王爷如何?章老怎么说?” “章老说不算棘手,他会尽力,还请陛下稍等。” 比起君容,凝昭的声音要稳得多,章老听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小丫头也挺伶俐的,你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躺在床上的萧钰忽然眉头一皱,眼皮下的眼球快速的转动了起来,章老瞧着顿时乐了:“嘿,醒了?” “唔——呕~” 萧钰喉头一动,随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呕……什么味啊?好臭!” 章老慢悠悠的收回手,把盖子盖上,“当然是药材的味道了,要是不臭你能醒吗?” 萧钰听到动静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章老,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瓷瓶上,条件反射的又干呕了一下。 章老:“……够了啊,你之前又不是没喝过这种味道的药,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萧钰气息奄奄的趴回床上,眼角都沁出了泪珠,“就算再闻一百遍,我也无法接受这个味道。” 章老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还敢大冷天的往外跑打架,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不然我还是干脆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省的你活着总浪费我的草药。” 萧钰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刚才演武场出来就眼前一黑,唔——还挺疼。” 章老摇头叹息:“你啊,你来月事了。” 萧钰:“???什么?我才十三岁,这么早吗?” “十三岁也不算早了,有的人十二岁就来了,你的身体底子就不好,内里失调,来的早也不稀奇,好在我就在这儿,不然要是让旁人瞧了,你这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萧钰闻言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感激的看向章老:“多谢章老,你又救了我一次。” 章老摆摆手:“拉倒,你可别说这话了,我把人都拦在了外面,能瞒的我都帮你瞒下来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 “你之前落水受了寒,已经落下了病根,所以你宫寒很严重,你来月事会比一般人疼很多,尤其是第一次来更是严重,以后还需好生调养这,这几日你切勿动怒,也不宜剧烈运动,打架更是想都别想!” 想到这里章老就生气,他揪着自己的胡子,“吃东西也要注意,辛辣刺激的,腥膻的都不要吃,别喝凉的茶和水,记住了吗?” 萧钰乖乖的点头,主要是她此刻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肚子里好像有一百根针穿来穿去,还直往下坠,钻心刺骨的疼。 章老看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心里也不忍,好在寒衣回来的很快:“章老,药包我取回来了。” 章老转头看向萧钰:“我这药包里的东西就是为你准备的,还好准备的早,今儿正好用上。” 萧钰对上章老慈爱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迟疑道:“是治宫寒的药?” “到时候让人拿去煎了。” “好,多谢章老。” 章老摆摆手:“那我让他们进来了?” 萧钰想了想:“让凝昭进来,其他人还是先别进来了。” 章老不解:“为何?” 萧钰虚弱的笑了笑,声音低哑:“凝昭知道我的身份。” 章老一愣,随后点点头:“那倒是方便许多,她也是女子。” 说着他推门出去,扫一眼,门口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君容寒衣和凝昭站在最前面,问风被看等人站在后面,把门口堵得死死的。 章老:“……你们这如临大敌的干什么?王爷没什么大概,老毛病罢了,今日肝火太盛,又受了凉,急火攻心就晕过去了,我已经开了药了,被看啊,你去煎了。” 章老从寒衣的手里拿了药包递给被看,这是他专门为萧钰准备的药,不仅能治宫寒还能缓解疼痛,就是喝多了比较嗜睡。 “嗯,这段时间喝完药王爷会比较嗜睡,你们不要总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凝昭——”章老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凝昭身上,“王爷有话吩咐你,你进去,其他人先等一等。” 凝昭一怔,没有多想,“是,那我先进去。” 章老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君容担忧的看一眼门内,却什么都没看到,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第111章 休息 好巧不巧的,他这副模样落入了章老的眼中,章老看了君容几眼,笑着安慰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忧,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每每逢凶必然能化险为夷,此次也不过是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逢凶化吉,都是靠他自己罢了。” 章老和一边的寒衣皆没想到君容会说出这话,愣了片刻之后,章老抚掌叹息道:“我不如你啊,你说的没错,她是靠自己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所以我们更不该小觑她,没人比她自己更想活了。” 言罢,章老转身离开。 寒衣深深的看君容一眼,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 凝昭进了房间之后,就见萧钰趴在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似是极为痛苦,凝昭立刻快步上前,“王爷,你到底是哪里痛?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她想伸手摸一摸萧钰的额头,可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凝昭总觉得自己轻轻碰一下她都可能会碎掉,一时间竟不敢伸出手去。 萧钰抬起头冲着她扯了扯唇角,凝昭这才注意到她的唇都淡的快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笑起来不仅不好看,还让人心酸的厉害。 凝昭哽咽一下,心慌的厉害,“王爷……” 萧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痛意说:“凝昭别哭,我没事,就是来了月事有些疼而已。” 凝昭眼泪挂在脸上欲落不落:“……” “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晕了头,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钰无奈,只好又重复一遍:“真的,我来月事了,因为我身份的不便,章老之前没告诉你,对外只说是我旧疾犯了。” 凝昭可算是回神了,她伸手指了指门外,“那章老刚才让人煎的药是……” “也是治疗宫寒的。” 凝昭松了口气之后,又心疼的看着萧钰,好在不是什么大病,但月事来了有多疼,她是听人说过的,就算没听说过,此刻见萧钰这般模样,也能猜到了。 “那我该怎么办?月事是不是要准备月事带?王爷现在这样……会不会弄到被褥上?” 凝昭过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这样,一会儿便说是我月事来了,我坐在这里把被褥弄脏了,然后换了你的衣服,我把衣服和被褥卷在一起,然后拿出去让浣衣司的人洗了,我再让人准备些月事带来,就说是我要的。” 萧钰见她短短时间就能想的如此周全,颇为赞赏,小小年纪遇事能如此沉着,着实不易,她没看错人。 “你想的很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几日怕是不能做什么了,许多事只能让你替我去,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眸光温柔:“王爷日后不必说这种话,为王爷办事我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王爷愿意拉我一把,如今我怕是还在摄政王府的屋檐下备受煎熬,仍然是那个抬不起头的定国公府大小姐,如今这样,我很高兴。” 说着她站起来,“王爷的衣服在柜子里吗?” 萧钰点点头:“嗯,你随便拿。” 凝昭站到衣柜前,打开之后仔细找了找,挑了一件黑色的转到屏风后换上,然后拿着自己的衣服团团放到了萧钰的被褥里,扔在了地上,“好在只有褥子上有一点。” 她又拿了干净的褥子来给萧钰换上,“王爷先趴一会儿。” “嗯。” 凝昭把一切布置好,想了想又把床帐放下,暗金色的床帐一放下,里面的情形就看不清了。 凝昭这才走到门口,推开门对问风道:“问风姑娘,你过来一下。” 问风疑惑的走过去:“姑娘有何吩咐?” 凝昭对着她招招手,等问风走进去后,她就把门关上,拉着问风走远一些小声对她说:“我来月事了,方才不小心弄了些血在王爷的褥子上,你帮我把褥子和衣服都送到浣衣局,别打开看了,怪丢人的。” 她边说边红了脸,问风顿时表示理解:“奴婢明白。” “麻烦你了,你再去帮我寻一些月事带来,我换上,我现在不敢走远。” “是,奴婢这就去——”问风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凝昭道:“那奴婢再叫人备些红糖姜茶来,姑娘喝了也能舒服一些。” 闻言凝昭喜上眉梢,“问风真是想的周到,那就有劳你了。” “奴婢分内之事罢了,请姑娘稍等。” …… 问风抱起被褥出去,君容不解的瞄一眼:“被褥怎么……” 问风对君容道:“凝昭姑娘把被褥弄脏了,奴婢送去换洗,陛下进去,王爷在唤你们。” “好!” 君容立刻进了内殿,凝昭站在床边,见他们进来了也没说什么,只道:“王爷有些受寒,见不得风,便让我把床帐放下了。” 君容点点头:“是该注意一些,太傅感觉如何?” 萧钰强撑着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一些:“无妨,老毛病而已,喝几副药就好,不过章大夫勒令我这一次好好休养,近几日不许我出门,是以我怕是不能去上朝了,陛下对外便说我染了风寒在静养,免得他们又生出什么异心。” “嗯,朝中的事你先别多想,我还可以应付一二,实在不行,我再来问你。” 萧钰听君容声音有些发抖,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我要是身子好些了,会去帮你的。” “寒衣,这段时间你就跟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是。” “你们……出去,我有些累了。” 君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被看端着药碗进来了,便住了口,转身离开。 寒衣瞄了那药碗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君容走了出去。 …… 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糊弄了过去。 萧钰喝了药之后,很快就觉得困倦,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还是凝昭把她叫醒,帮她换好了月事带,又喂她喝了一大碗红糖姜茶,才哄着她睡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萧钰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第112章 知罪 她坐在床上就这么透过朦胧的床帐看着窗外的亮光,今日是十五,窗外的月光正明,屋内一片漆黑,倒是能更好的欣赏如水之色。 萧钰感受了一下,她的小腹没有那么痛了,手脚也恢复了力气,她动了下脚,忽然发现踩到了一个温热的坚硬的东西,她一愣,掀开锦被一瞧,是一个汤婆子,被放在了她的脚底,躺着的时候踩不到,还是她坐起来之后才不小心碰到了。 能想到这一点的怕是只有凝昭了,只有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 想到凝昭,萧钰唇边泛起了笑意,她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身边人看似多,实则真正能放心的没几个,就算寒衣和君容,自己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是还没到时候,一个是…… 萧钰顿了顿,对于君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自己确实是利用他不错,但也是真的倾注了真心的,但说到底,他是君,自己是臣,自己没那个谋朝篡位的心思,太累,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 她若是当初就对王妃说自己不要王位了,怕是现在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儿发烂发臭。 是以她如今争权,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等到自己把后路都安排好了,自然就可以全身而退,届时也许会告诉君容自己的真实身份,好让他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王妃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女儿如此嫌弃憎恶呢? 就算是个女儿,如今有儿子了,也不至于就要女儿的命?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再把自己从府外带回来,又有何难? 萧钰莫名觉得,这里面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许知道了,对自己更有利。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觉得这件事得好好的查一查才行。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也可能是因为殿内太黑,她走的很小心。 萧钰屏息听了片刻,从走路的习惯来说,似乎是凝昭。 “凝昭?” “啊?” 萧钰忽然出声吓了凝昭一跳,凝昭忙打开了火折子,微弱的火星亮起来,照在她的余惊未消的脸上,看起来莫名有点吓人,萧钰笑着道:“你能不能把火折子拿远一点,放在你眼前,乍一看好像你只有脸浮在半空中。” 凝昭:“……” 她无奈的看萧钰一眼:“王爷,你忽然出声都快吓死我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这些?” 说着她走到角落里,点燃了四角的灯,殿内瞬间恢复明亮,凝昭灭了火折子,走到床边掀开床帐,轻声问:“王爷可觉得好些了?” 萧钰点点头:“好多了,没有那么难受,这汤婆子是你弄的?” 凝昭一边帮她把床帐挂起来,一边答:“嗯,我看你手脚冰凉,就让人灌了个汤婆子,你放心,我没让别人进来过,一直在外间守着。” 萧钰闻言心里发暖,“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没说什么邀功的话。 “对了,中间陛下来了两次,寒衣大人来了一次,都让我挡回去了。” 萧钰一边起身一边问:“他们俩有什么事吗?” “陛下倒是没什么事,第一次来只是单纯看看王爷醒没醒,第二次和寒衣大人说辞一样,是为了封将军。” “封疆?” 萧钰一怔,穿好外衣走到桌边坐下,“封疆还不死心?还是他想通了?” 凝昭迟疑着摇摇头:“都不是。”她提起茶壶给萧钰倒了杯温水,脸色有些微妙,“封将军,他在庭中跪着呢。” 萧钰刚到嘴里的水差点吐出去,她忙咽下去,“你再说一遍?” 凝昭伸手指了指,“封将军在那边跪着呢,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萧钰放下杯子走到窗边推开一看,果然见封疆跪的笔直笔直的,垂着头看起来极为懊悔,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后背上背着什么东西她看不太清,黑漆漆的。 凝昭从后面过来,手越过萧钰的脸把窗户关上,不赞成道:“王爷还是别吹风的好,小心晚上又难受。” 萧钰任由她关上窗,忽的笑了笑:“封疆这是玩哪一出,负荆请罪?” 凝昭点点头:“算是,他之前那般狂妄嚣张,如今这样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下午的时候寒衣大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但因为王爷睡着呢,寒衣大人就走了,什么也没说,陛下听说之后也来了一趟……” 说到这儿,凝昭掩唇笑了下,眼里闪过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光芒:“说起来封将军是真的不值得同情,连陛下那般柔软性子的人都被气得不轻,也没说心疼他,路过封将军身边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萧钰挑眉,稀罕的看着凝昭,“陛下真的哼了一声?” “可不是,临走的时候还对封将军说,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的在这儿跪着,跪到王爷愿意原谅他再起来,不然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凝昭想起当时君容气呼呼的表情,还忍不住想笑。 萧钰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小君容说这话时的模样,弯了弯唇,“他这是吓唬人呢,估计真的是被气狠了,砍头的话都说出来,可见是真的生气。” “谁不生气呢?封将军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他不过一个将军,若不是老王爷提拔,哪里有他在这儿逞威风的机会?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替玄鹰军挑选主子,也不看看他配吗?” “王爷,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封疆这般的性子,做一军统帅,怕是不够格,太莽撞自打,万一中了敌人的计谋,玄鹰军怕是就不复存在了。” 凝昭说话的时候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不怒自威还真有几分萧钰的感觉。 萧钰有刹那的晃神,随即道:“所以,玄鹰军明面上的统领是他,但真正能做主的,另有其人。” 凝昭不解的蹙眉:“另有其人?没听说玄鹰军还有副统领啊……” “不是副统领,是军师。” 萧钰折身回到桌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喉,“我有些饿了,叫人传膳。” 第113章 善用 凝昭抬眸看了一眼萧钰淡然的侧脸,立刻明白了,萧钰这是要磨一磨封疆呢,打算先冷着他,传膳就代表人醒了,但是不见他,不让他起来,说明气还没消,到时候再看看他的反应。 想明白这些关窍,凝昭心里不由得越发佩服萧钰,够聪明也够狠。 “好,我这就去传膳。” 凝昭推门出去,听到动静的封疆猛地抬头看过来,见还是凝昭,眼神立刻暗了下去,凝昭见此也未同也说什么,只是转头进了主殿。 “凝昭姑娘,可是王爷醒了?”听花守在门边,见她进来了便小声的问了一句,凝昭点点头:“醒了,王爷饿了,我叫人去传膳呢。” “奴婢去,凝昭姑娘快和陛下说说,陛下担心的不行呢。” “嗯,我晓得。” 凝昭步履轻巧的走进内殿,见君容正坐在榻上愁眉不展的盯着奏折看,欠了欠身:“臣女见过陛下。” 君容闻声抬眸,见是凝昭,眼睛顿时一亮:“你来了,可是王爷醒了?” “是,王爷已经醒了,正命人传膳,臣女特意来禀报陛下。” “好,你做的好,我也没用膳呢,正好一起。” 说着君容放下奏折,招了招手:“抚月,你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再看。” “是。” 君容大步走到衣架前,摘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穿上,扭头就往外走。 凝昭忙跟了上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君容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那封疆呢?” 凝昭垂首道:“封将军还在庭院里跪着呢。” 君容哼了一声:“跪着好,跪着清醒,多跪一会儿也没事。” 凝昭没接话,君容也不在意,大步出门,从回廊上过去的时候,看到寒风中冻得面皮通红的封疆,君容还是没忍住挖苦了几句,“封将军,书中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如今这样,也算是一种磨练不是?” 封疆干巴巴的嘴唇微微松开,吐出一个字来:“是。” “那你就多跪一会儿,负荆请罪,也该有点诚意,不看到你的诚意,王爷是不会出来的。” 说完他扭头就进了偏殿,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 封疆:“……” 他咬了咬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冷风嗖嗖吹过,心里也拔凉拔凉的,自己好端端的去招惹王爷做什么? 寒衣说的对,自己真的是心大了,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自己怎么没反驳过? 想着他叹了口气,默默的用内力驱寒。 …… 偏殿内因为照顾萧钰的身体,又加了炭盆,地龙烧得很旺,生怕她觉得冷,但萧钰觉得这样不好,让人把后窗开了一条缝,换换气。 君容进来的时候被暖气扑了一脸,他脱下大氅,径直往里走,“子衣,你可好些了?” 萧钰从桌边站起来,君容忙走过去按着她肩膀:“别起来了,免礼,这儿又没有外人。” 萧钰从善如流的坐下,微微笑道:“好多了,睡一下午睡够了。” “我瞧着你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唇上都有血色了……你刚回来的时候整个脸煞白煞白的,比外面的雪还白。” 君容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让你担心了,好好休养,过几日便好,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陛下,饭菜准备好了。” 抚月从外面进来,君容道:“那端进来。” “你晌午就没吃,睡一下午肯定饿的厉害,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宫女们进来把饭菜端上来,摆好碗筷之后再退出去,萧钰和君容吃饭的时候没说话,吃完饭消食的时候,君容才犹犹豫豫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封疆?” 萧钰的神色淡了下来,“封疆此人刚愎自用,莽撞易怒,但不得不说,他还是长处的,他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就这么弃之不用,实属可惜。” “可他那么对你,在比武台上我一度以为他真的要弄死你。你还能原谅他?” 君容不是很能理解,若是他的话,多少会记仇? 见他不解的模样,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耐心的反问,“长欢,你觉得为君为王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君容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萧钰这是又要教给他东西了。 他仔细的思忖,回忆着自己最近看的那些书,不确定的说:“仁德?” 萧钰摇摇头,“非也。” 君容又道:“文武双全?” 萧钰又摇头。 君容沉默片刻,皱眉道:“那是什么?” 萧钰慢悠悠道:“四个字,知人善用。” “知人善用?”君容不是很明白,虚心求问:“还请太傅指点。” 萧钰起身在屋内走动,“所谓知人善用,就是你要知道这个人哪方面可用,哪方面不可能,可用要怎么用,不可用又该怎么处理,可用的地方有没有他的危害大?若是危害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这个人就可用,若是危害大于用处,那此人便不可用。” 君容一边听一边消化,“知人善用就这么重要?” “自然重要,为皇帝者,可以自己本身没什么才华,但只要他善于用人,让天下贤才为他效力,一样可以治理好这个国家,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做个守成之主绰绰有余。但一个皇帝若是自己才华高绝,却不会用人,致使奸臣当道,那照样会毁了国家。” 君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所以你看中封疆的才能,所以可以原谅他对你的不敬?” 萧钰浅浅一笑:“他若是不负荆请罪,依旧我行我素,我还是不会用他的,有多远让他滚多远,但他还能来请罪,就还有救,想做王者,该宽容的时候就该宽容,这也是收拢人心的手段。” “受教了。”君容起身对着萧钰作揖,萧钰笑着睨他一眼:“陛下这是折煞我?” 君容认真的摇摇头:“我如今是以学生的身份拜老师。” 第114章 知道谁是主子吗 萧钰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乖巧的让人想逗一逗,明明是撒娇的年纪,却被逼的这样老成,萧钰私下里便想让他能释放一下天性,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她眼含笑意,伸手摸了摸君容的头发:“那好,长欢就随为师一起出去看看,学一学为师是怎么收拾人的。” 君容笑了笑:“好。” …… 偏殿的门再一次打开,封疆这回没抬头,他以为又是什么宫女进进出出,然而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走动,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身子一僵,缓缓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萧钰淡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如墨石,亮如星子,干净又冷,就这么对上视线的时候,他莫名就觉得心虚气短。 他率先移开视线,还未开口,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一截。 然而这一转脸,他又对上了君容的视线,君容眉眼恹恹的,显然还是在记仇,倒是没再出言讥讽,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萧钰的话。 封疆紧张的又收回视线,跪了快两个时辰了,他现在没什么想不通的,他膝行着上前,对着萧钰与君容叩首:“末将知错,请陛下王爷责罚!” 君容没说话,往一边退了一步,让萧钰自己处理。 萧钰负手立在台阶上,眸光淡漠的扫过封疆的背,“封将军这是做什么?学古人负荆请罪?” 封疆伏在地上,脊背绷的紧紧的,荆条刺入皮肉中,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背上留下点点血迹。 萧钰眸光微动,听着封疆沉声道:“之前是末将狂妄自大,竟敢对王爷动手,当时末将一时热血上头,差点伤到王爷,如今害的王爷旧疾复发,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他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萧钰:“末将在接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虽然有些晚,但末将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是以厚着脸皮,求王爷宽恕,再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绝无二话!” 他反手抽出自己背上的荆条,动作间不免再次划伤皮肤,封疆咬着牙忍下来,硬是没有吭一声,他双手捧着荆条,恭恭敬敬的对萧钰说:“末将有错就该罚,王爷不必留情。” 萧钰伸手接了过来,封疆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身子,等着荆条落下。 然而萧钰挑着没刺的地方握着荆条反复端详了一会儿,“你知道错了,那本王问你,你之前在长街上帮了我,何至于后面又入宫挑衅?” 封疆一滞,抿抿唇,“末将……” “你不用急着回答。” 萧钰拿着荆条,顶端抵在封疆的胸口,微微俯身,勾唇一笑,呼出的白气轻轻散去,露出她清冷的面孔。 “本王再问你,你在比武台上说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要为玄鹰军考虑,这话没错,但你可还记得你主子是谁?” 封疆正欲辩解,萧钰荆条上滑:“我说了,你不用急着回答。” 她直起身子,手松松的握着荆条,“你在比武台上,可未曾留手,欲置本王于死地,你觉得本王凭什么要原谅你?嗯?” 封疆被戳中了心思,脸色僵硬了片刻,随即沮丧的垂下头去,“末将当时确是对王爷动了杀心,不过那只是末将的本能,末将并不是一开始便想要王爷的性命……” 萧钰嗤笑道:“是啊,因为本王若是死了,玄鹰军便成了无主之刃,在朝中地位尴尬,说不得会被针对,你之前帮我,是因为兵符和本王父亲的情分,而后来入宫试探我,是出于私心,是也不是?” 封疆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后小声道:“是……” “你觉得本王年纪小,以前还是个闷葫芦,多半不堪大用,你跟着父王眼看着就能更上一层楼,忽然换了个黄毛小儿做主子,你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憋着火,借着这次比试,想在本王身上找补回来,是也不是?” 封疆感觉自己的额角有冷汗流下来,他不敢抬手去擦,只好忍着,咽了咽唾沫:“是。” 萧钰见他如此诚实,哂笑一声,连君容都听不下去了,“你——枉你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还不如太傅!” 封疆羞愧的不行。 萧钰继续问:“你仗着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加上军师不在京城,便肆意妄为,觉得本王刚刚继位,想必很缺少助力,就算你不敬,本王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若是本王怒了,你再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是,也不是?”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封疆的心思被萧钰扒的一干二净,这么赤裸裸的被呈现在众人面前,封疆羞的简直无地自容! 他重重的一叩首,终于受不住的喊道:“末将大错特错,求王爷责罚!末将……末将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崩溃的不停叩首的模样,萧钰终于满意,她收回荆条,忽然低声呵斥道:“抬起头来!你要本王责罚,如今这样,本王如何动手?” 封疆闻言忙转过身去,把后背露出来,“王爷请——” 君容转头看着萧钰,他不确定萧钰会不会动手,他也好奇萧钰会怎么做。 凝昭不知何时从内殿出来了,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边。 风花雪月四人和被看四人也悄悄的探头往这边瞧。 众目睽睽之下,萧钰握紧了手里的荆条,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封疆立刻浑身一抖,肌肉绷的紧紧的,眉毛和眼角一起抽搐了起来。 萧钰抬起手,封疆雪白的里衣上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然而这还没完,萧钰反手又是一下,“啪!” 封疆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萧钰面不改色,又是一下:“啪!” “刺啦——” 荆条勾住了封疆里衣的一角,抽回来的时候直接把里衣撕裂了,露出了封疆古铜色的后背,上面纵横着三条血痕,看着狰狞可怖,风花雪月四人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面露惊恐,凝昭只是抿紧了唇瓣,眸光定定的落在萧钰身上。 封疆咬住自己的下唇,正准备熬过这一阵,接下一击的时候,萧钰忽然松开手,把荆条扔在了地上。 她居高临下冷声道:“转过来。” 封疆动作迟缓的转身,萧钰提膝,拔出了自己靴侧的匕首,这一回君容总算知道每次萧钰的匕首是从哪儿来的。 萧钰握着匕首贴着封疆的脸拍了拍,封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萧钰柔声道:“封疆,记住这三下,本王方才列出你三条罪状,所以罚你三下,日后你若是再犯,本王就不用荆条了,本王直接用刀,在你脸上划三刀,免得你记不住。” 萧钰再逼近一些,声音更轻,轻的北风一吹便散了,“封疆,这回,你可知道谁是主子了吗?” 第115章 王者 封疆蓦地对上萧钰的眼睛,里面冷的好像没有一点感情,他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嘴皮子比自己想的还快,率先道:“知道了,日后末将……日后属下唯主子马首是瞻,十万玄鹰军,也只听主子一人调遣!” 萧钰满意的笑了笑,眼里的暗芒褪去,“很好,你记住今日的话,起来,回去好好的养伤,养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交给你去做。” 封疆抱拳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他踉跄着起身,跪的太久了,天又冷,他起身的时候差点膝盖一软再次跪下去,硬是咬牙撑住了,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见萧钰已经转过身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冲动,他忽然对着萧钰的背影问了一句:“主子为何这么轻易便饶过了属下?” 萧钰没有转头,君容看着萧钰的侧脸,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光芒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又莫名觉得深沉。 大家也都在等她的回答,萧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轻声道:“因为我是摄政王,我若是帝王,今日,你必死。” 说完,萧钰进了内殿,话音在寒风中滚了一圈,凛冽肃杀。 封疆的身形一顿,随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对着内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属下明白了。” 君不可辱,而摄政王要考虑的更多,所谓原谅,也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想平衡朝野而已。 封疆等自己的腿恢复了些知觉,便对着君容抱拳道:“末将告退。” 君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王爷愿意就这么放过你,朕不愿意,是王爷给你求情,朕才没说什么,不然今日你难逃重罚,王爷对你的恩情,还望你铭记于心,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封疆一怔,“是,末将记得了。” 君容再摆摆手,封疆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才进了内殿,凝昭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忙把暖手炉递给萧钰:“王爷暖暖手,一会儿我再让人弄个汤婆子来,晚上冷,王爷还是要多保重。” 萧钰在桌边坐下,冲着凝昭笑了笑:“好,你刚才看见我是怎么对封疆的了,你害怕吗?” 凝昭摇摇头:“王爷要听实话吗?” 君容听到这句话,默默的在榻上坐下,没有靠的太近。 萧钰拉着凝昭坐下,“当然是实话。” 凝昭坐下后直视着萧钰的眼睛,“一开始是有一点惊讶,但没有害怕。我没想到王爷会真的打他,但后面我又理解了王爷此举为何。” “哦,说说看。” 君容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凝昭思量着说:“嗯……我猜王爷是怕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只是让封疆跪一跪太轻松了,也太便宜他了,必须得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他才知道王爷是认真的,是真的不会惯着他,如此,方能搓一搓他的锐气,顺便试探一下他是否诚心认错。” 说完她有些期待的看着萧钰,萧钰点点头:“说的很好,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做人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如何宽,这个宽的尺度是多少,你要把握好,多一分,人家会以为你软弱,拿你当软柿子捏,少一分,人家又会觉得你太苛刻,觉得你不好相处,对你心生忌惮。” 凝昭不笨,一点就透,她若有所思道:“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必须赏罚分明,才好立威又拿捏住属下的心,对吗?” 萧钰赞赏的看着凝昭,“我果然没看错人,凝昭,你好好的,以后过的必然不会差。” 凝昭有点不好意思,她垂下头,却又有一股兴奋和愉悦从心底丝丝缕缕的溢出来,“是王爷教导的好。” 萧钰没有反驳,转头看向君容,君容对上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个想法,在萧钰开口之前,他直接问道:“你是想给凝昭一个官职?” 大乾宫中有女官,不过数量不多,在御前行走的更少,君容身边虽然有四个宫女,但也只是比青衣略好一点罢了。(青衣,北魏孝文帝时女官名称,官比五品。) 凝昭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又是萧钰的表妹,如何也不能随便拿个青衣打发了,但不给她弄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长时间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好说不好听。 萧钰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君容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沉静如她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笑道:“长欢懂我,放心,不会让你为难,若是直接封为内司,直逼一品大臣,别说其他人,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萧钰回忆了一下女官的体系,最后说:“这样,封为书女可好?官比三品,又不会特别扎眼,官职虽然高一点,但又不是实权职位,配上凝昭的身份,也算合适,如何?”(此处书女依然为北魏女官名称,官比三品。) 君容斟酌片刻,“我觉得也可以,不过明日上朝,怕是大臣会有些非议。” “呵,寻机司他们一开始也不同意建立,但现在还不是妥协了?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也就是嘴皮子上不饶人罢了。” 萧钰对此不以为意,“而且,若是太后提出要封凝昭,那就和朝政无关,只是后宫事了。” 君容眼睛一亮,“好主意。” “凝昭何德何能,竟然得陛下和王爷如此厚待?” 凝昭见俩人把自己的官职定下来了,感觉不真实的同时,心里一阵感慨,起身便对着君容和萧钰跪了下去。 萧钰没有拦,“你谢陛下就行,日后在宫中,你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说话办事更是要处处小心,三思而后行,多看少说。” 凝昭对着君容叩拜:“是,下官谢陛下隆恩,谢王爷教诲。” “免礼,明日你去太后跟前坐坐,朕会和太后说这件事,太后想必不会拒绝。” “是。” 之后萧钰和君容说了一下明天上朝的事,把君容哄走了,这才扶着腰趴在榻上。 凝昭看着心里颇为心疼,“王爷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第116章 书女大人 萧钰摇摇头,“还好,就是感觉腰酸的厉害。” 凝昭思忖片刻,拿起手炉放在了萧钰的腰上,热乎乎的感觉传来,萧钰舒服的喟叹一声:“唔,这样真的舒服。” “我去加被看把药端来,喝完王爷就休息。”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凝昭点点头。 …… 萧钰教训封疆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封疆负荆进贤荣宫还是有不少人看见的。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前朝后宫都知道了这件事,翌日萧钰直接称病没上朝,大家纷纷揣测了起来,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都怀疑是不是萧钰和封疆闹了什么矛盾。 甚至怀有恶意的巴不得萧钰和封疆闹翻。 封疆对此毫不在意,他面色如常的来上朝,对君容很是恭敬,让人琢磨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当众发问:“摄政王今日为何没来上朝?身子不适,是有多不适?” 君容看了一眼问话的人,是个言官,想起萧钰之前对自己说的,言官向来难缠,捉住一点错处就要无限放大,不讥讽几句好像就不能彰显自己的本事一般,如今的言官已经与过去为民为社稷发声的言官大不相同,多是为了一己私欲,是以不必对他们太过客气。 思及此,君容正色道:“太傅昨日偶感风寒,咳嗽不止,今日便在宫内好好休养,李大人有何问题?” 李大人出列道:“微臣只是觉得陛下才登基多久,摄政王便不来上朝了,多少有些偷懒之嫌,如今朝廷内外百废待兴,摄政王不思为君分忧,只是风寒便称病不来上朝,未免有些不妥?” “再者说,玄鹰军还在京城外驻扎呢,何去何从也该拿出个章程来,不然让百姓们瞧着,这算什么?到底是来保护陛下的,还是……” “李大人慎言!” 君容蓦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头上的冕旒也跟着摇晃,他伸手指着李大人:“是不是朕年纪小,你便觉得朕好糊弄,是傻子?” 李大人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想着萧钰不在,这么个傀儡能如何,是以无所顾忌的说了些不着四六的玩意。 却没想到君容居然生气了,他一时间有些诧异,随即便跪下道:“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的很!太傅因病告假有何不可?难道拖着病体上朝就能为朕分忧吗?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没了太傅这朝廷便不能运转了吗?你把朕置于何地?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手段,你也敢到朕面前卖弄,朕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玄鹰军如何,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既然你这么闲,便回去把翰林院的古籍都清理一遍,退下!” 君容虽然面容尚显稚嫩,但板起脸来一发火,还真有几分萧钰的味道了,看来昨晚萧钰给他讲的东西,他还是吸收了,今天正好用上,拿李大人练练手。 满殿文武百官都有点傻眼,没想到君容成长的这么快,这嘴皮子和反应速度,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其他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李大人本李了,他整个人愣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君容:“陛下,微沉只是——” “闭嘴,朕不想和你废话,出去。” 君容转身坐回龙椅上,看向其他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还有谁要上奏?” 安静片刻,封疆站出来了,“回陛下,末将昨日便已经着手安排一部分玄鹰军回到边疆,如今留在京城外的不足三千人,只做拱卫京城之用,并无异心。” 君容点点头:“朕知道,这件事太傅另有安排,安心等待便是。” “是。” 李大人趁着君容和封疆说话的时候,悄悄的退了出去,免得一会儿君容看到自己更生气。 若说之前都是萧钰出面,群臣以为真正能做主的是萧钰,今日,君容就稍稍更正了众人的看法。 新帝并非完全懦弱无能,也许将来真的可以成长起来。 下朝之后,君容去后宫坐了坐,和太后说了封凝为书女的事,太后并无异议,还拉着凝昭说了会儿话,留着凝昭用了顿饭才让人离开。 等凝昭从太后的宫里出来,君容的旨意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由周喜亲自去定国公府宣旨。 定国公府上下都没有准备,忽然周喜带着一大帮人上门,定国公还一度以为是萧钰和凝昭的赐婚圣旨,欢天喜地的带着一群人在大门口跪好,周喜宣读完之后才知道弄错了,不过封女官这件事,也是很有脸面的。 不管心里如何想,大家接旨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 周喜把圣旨放到定国公的手里,笑眯眯道:“恭喜国公爷了,凝昭小姐蕙质兰心,颇得陛下和王爷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定国公迟疑片刻:“凝昭?” 周喜见他神色有些迷茫,挑了挑眉,心中暗忖:怎的瞧国公爷的名字,像是不知道凝昭小姐似的? 他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就是雪甜小姐,凝昭是王爷给小姐取的表字。” “啊,原来如此。” 定国公有些许尴尬,不过随即便强行转了话题,“清然,把荷包给周公公。” “有劳周公公跑这一趟,小小心意,不要嫌弃。” 周喜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荷包掂了掂,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多谢国公爷,没什么事,奴才要回宫给陛下复命,告辞。” “老夫送送周公公?” 周喜忙道:“不用,国公爷留步,太折煞奴才了。” 定国公笑着摇摇头:“哎——老夫就是想和公公聊聊。” 周喜心下百转千回,“那有劳国公爷,请——” “请。” 甄雪柔看着定国公和周喜一前一后相谈甚欢的走开,默默的绞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甄之行转过头来见她平时总带着三分笑意的俏脸此时一片森寒,不由得叹口气:“如今她已经是女官了,日后你入宫,可勿要再与她起冲突。” 甄雪柔蓦地转过头来盯着甄之行,低低抱怨道:“大哥,你也要帮着她吗?” 第117章 妹妹 甄之行皱了皱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甄雪柔咬了咬唇:“我才是你的妹妹,大哥别忘了,那甄雪甜早就不是我们定国公府的人,从小就没养在定国公府,和我们没有感情的。” 甄之行一震,神色沉凝下来,甄雪柔说的不错,甄雪甜与她们确实没什么感情,之前还闹了那么一出,她如今得势,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好了,这话你和我说说就算,别让其他人听到,也别让祖父知道,不然他又该罚你了。” 甄雪柔点点头,神色漠然:“我知道,家里不和,是家里的事,闹到外面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甄之行欣慰的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乖,你也不用羡慕她,你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小姐,日后的前途不会比她差的。” 甄雪柔似是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她勾了勾唇,“是啊,日后我什么身份,还未可知呢,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越过我去。” 前面大夫人扶着老夫人站起来往回走,甄雪柔立刻换上了一副温温柔柔的神色,上前亲热的挽住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我扶着您?” 老夫人和蔼的笑笑:“好,你扶着我。” 大夫人和甄雪柔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夫人,缓缓的走着,大夫人看一眼自己娇俏可人的小女儿,心里的阴霾顿时散去不少,故意当着老夫人的面说:“雪柔越来越懂事了,将来嫁人了,也必定是贤内助。” 老夫人脸色微僵,唇边的笑意淡去,她看了眼甄雪柔,见她依赖的看着自己,老夫人又笑了笑,“雪柔还小呢,说这个太早了,等及笄之后再说不迟。” “可父亲那边说要早做打算,毕竟雪柔如今的身份大不一样,要尽早定好。” 老夫人脚步一顿,冷冷的瞥了大夫人一眼,“你究竟是把雪柔当成了什么?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争权夺利的棋子,不用在这儿试探我,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是不知道,少在我面前卖弄,我是做不了主,但我罚你还是可以的。” 大夫人脸色顿时一僵:“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在小辈面前,我给你留点面子,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讲情面。” 老夫人拂开她的手,转头看一眼甄雪柔,摇摇头:“你也不用跟着祖母了,祖母自己走。” 说着她自己拄着拐杖,一步步缓慢的向后院走去。 甄雪柔的手僵在半空,转头有些埋怨的看向大夫人,“娘,你为什么要和祖母说这些啊?当年姐姐被送走,祖母心里就有了疙瘩,你如今还往她心窝子上戳,还怪祖母与你翻脸吗?” 大夫人抖了抖袖子,一脸不爽的说:“我这不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吗?那甄雪甜都飞上枝头了,你呢?还没定下来,我心里能不着急吗?”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拉着甄雪柔的手道:“当年要不是我拦着,你姐姐说不定直接让你祖父溺死了!怎的如今恶人都成了我?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能那么狠心吗?可这么多年她没叫我一声娘,我哪里亲近的起来?” “我看你是昏了头,什么话都敢说!” 一声低喝从身后传来,大夫人顿时一个激灵,她惶恐的转身看去,就见定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神色不善的盯着她看。 甄雪柔也转过身,乖顺的对着定国公行礼:“祖父。” 定国公瞥她一眼:“你是我定国公府的嫡小姐,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安排好,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少听你娘胡说八道,至于你姐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都是你姐姐,你们姐妹二人,应当相互扶持,日后才能走的更远,明白吗?” 他这一眼暗含警告,甄雪柔心里一颤,随即欠身道:“是,雪柔记住了。” “去,该干嘛干嘛去,至于你——” 他伸手指了指大夫人,“你给我回你的院子好好反省,身为当家主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清楚了再出来。” 大夫人不敢反驳,只好压下满心的委屈,“是。” 定国公冷哼一声,“之行,跟我去书房。” 甄之行从后面过来,拱手道:“是,祖父。” 他瞥一眼大夫人,无奈的摇摇头。 …… 宫里的凝昭接旨之后正式上任,她去西宫给甄沐请安,甄沐叫了制衣局的人来给她量尺寸。 “你啊日后在宫里走动,穿着就和旁人不同了,得让她们连夜给你赶出一套来。” 甄沐看着被人围着量尺寸的凝昭,啧啧道:“你身量好,穿什么都好看。” 凝昭抬起头来对着她浅浅的笑了笑:“姑母谬赞,王爷才是穿什么都好看。” 甄沐弯了弯唇:“那也是,对了,圣旨此刻怕是已经送到了定国公府,也不知道你祖父接到圣旨会是个什么反应。” 对于她的称呼,凝昭微微有些疑惑,但看着身边围着的人,没直接问,等制衣局的人离开之后,她才坐到甄沐下首,犹豫着问:“姑母似乎不是很喜欢祖父他们?” 甄沐垂眸看着她,手里缠着一缕自己的发丝在把玩,“你好大的胆子,这话是能随便问的吗?” 凝昭倒是没害怕,坦诚道:“因为这里没有外人,姑母与我是血亲,王爷与我说过姑母是自己人,所以我不明白,就直接问了,我以为姑母也是不喜欢兜圈子的。” 甄沐斜睨着她,见她是真的不害怕,双眼干净清澈,不由得笑起来,“好,好孩子,我最讨厌人兜圈子,在宫里这么多年,我受够了勾心斗角,你这样的性子,我喜欢。你比你那个妹妹强太多了。” 提到甄雪柔,凝昭的脸色淡了些。 见状甄沐有些好奇,遂压低声音问:“之前太后那小妮子也在,我不好直接问,你怎的好像不是很喜欢雪柔,发生什么了?说与我听听。” 凝昭抿了抿唇:“是她先容不下我的,那日我与王爷一同回定国公府,本以为这么多年不见,她们应该是想我的……” 第118章 往事 凝昭如实的把当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却也丝毫未曾掩饰自己对甄雪柔的不喜,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装什么姐妹情深未免太可笑虚伪。 然而她这般坦荡的态度,反而让甄沐更加欣赏,她屈指勾了下凝昭的脸蛋,“我就欣赏你这敢爱敢恨的性子,如我一样。每每看到你,我都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凝昭顿了顿,她抬眸认真的端详了甄沐片刻,摇摇头:“姑母如今也不老。” 哪个女子不喜欢听这种话呢?尤其是甄沐这般貌美的女子,她收回手掩唇笑了笑,“你少恭维我,我都这般年纪了,哪里年轻?” 凝昭摇摇头:“可我确实不觉得姑母老,美人在骨不在皮,姑母便是白发苍苍了,也自有风韵。” “行了行了,再说我就当真了。” 甄沐笑着捏起桌子上的点心塞到了凝昭的嘴里。 凝昭被塞个正着,慢慢的咀嚼着。 甄沐收回手,轻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定国公不会教育小辈,府里出来的姐妹,总是离心。” 凝昭眨眨眼,咽下糕点后静静的看着甄沐,“姑母为何如此说,你与老王妃……” “不和。” 甄沐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随即斜倚在榻上,半垂下眸子,似在回忆,“老王妃甄汝是我姐姐,在很小的时候我还是挺喜欢她的,可她不是很喜欢我,当时我不明白,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 “定国公府里的嫡出小姐都不是白养的,将来注定为家族献身,嫁给谁,由不得我们选择,定国公在我们小的时候就请了最好的礼仪嬷嬷来叫我们宫廷礼仪,力求行走坐卧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成为京都贵女的典范。” 凝昭听着慢慢蹙起了眉:“小时候……是多大年纪?” 甄沐停顿片刻,沉声道:“四岁。” 凝昭心里一跳,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沐也不在意,她并不需要回应,只是需要有一个人能听,她的这些话压在心里很久了,难得有人可以听她倾诉,她很想把过去都说出来。 “我四岁的时候,姐姐七岁了,我在学礼仪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了,每天不是在练字,就是在练琴,我一有空闲过去看她的时候,就见到她在忙,似乎从来没有休息的时候。” 凝昭光是想想都已经觉得窒息了。 然而这还没完,甄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泛起冷笑:“姐姐不愿意理我,我也懒得理她,时间长了,我们各忙各的,感情就越发的淡漠,直到姐姐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当时人人都说我楚落的比姐姐还美,去参加宫宴的时候,因为陛下夸了我一句,姐姐便记恨上了。” “等等,记恨?为什么?”凝昭到底是年轻,没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甄沐瞥她一眼,“傻孩子,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我抢了她的风头,按理说女子在十五岁及笄之后就该谈婚论嫁了,可姐姐那边一直没定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凝昭摇摇头:“不知……” “因为在待价而沽啊。”甄沐哂笑:“定国公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当时定国公府还没现在势大,是四公里最低微的,他便绞尽脑汁想把两个女儿送出去,好给自己添助力。” “我姐姐没嫁出去就是定国公在犹豫,到底是送入宫中,还是嫁给别人。对了,当时的摄政王还没这么厉害,只是个比较年轻的将军,算是朝中新秀,定国公看中了他的潜力,想把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他。” 凝昭隐隐明白了:“当时老王妃以为会把你嫁给摄政王?” 甄沐点点头:“因为我年纪小,而她正是好年纪,之前定国公和她说过,会送她入宫,而她自己本身对当时正值壮年,容貌英俊的先帝也颇有好感,接触过几次,算是双方都有那么点意思。” 说到这里,甄沐坐直了身子,深深的看着凝昭,“可一切都从哪个宫宴之后变了,说实话,我是不喜欢先帝的,可我没的选择,当时又单纯,一心向着家族,定国公与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虽然反对过,但后来被他说服了,被他口中做娘娘的风光诱惑了。” “姑母同意了也是人之常情,当时你知道老王妃要入宫的事吗?” 凝昭感觉这才是症结所在。 甄沐轻哼一声:“我要是知道了,还真不屑和甄汝抢什么,从小到大我样样都比她强,她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可我从未把她放在眼里,我答应了定国公入宫的事后,很快她就定下来要嫁给萧恒,也就是摄政王,听说她当时在自己的房间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凝昭抿抿唇,大概能想象到当时老王妃的心情,“是以她记恨你,出嫁也是不甘不愿的,你们再也没联系过吗?” 甄沐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可不是,当时她出嫁我已经入宫了,颇得先帝宠爱,直接封了贵人。” “而在嫁人之后,她和萧恒进宫一次,她特意找上我,阴阳怪气了好一通,若不是我当时已经贵人,她怕是还想对我动手,从那之后我们姐妹就形同陌路,我是懒得搭理她,可她处处都和我较劲,说什么也要比我强,我看她就是魔怔了。” 甄沐端起茶盏抿一口温热的茶,轻嗤道:“她一直以为她进宫是来当皇后的,因为当时的皇后身子就不大好了,说不定能活多久,她怕是以为到时候她入宫了,凭着自己的美貌和家世就能当皇后,所以一直对我耿耿于怀。后来先帝娶了继后,她怕是还在背后看我笑话呢。” 凝昭半晌后无奈的叹息一声:“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呢?” “可惜她这么多年汲汲营营,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母子离心的下场,我也是想不通她的头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如今人家是摄政王了,她呢?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甄沐想起萧钰,忽然转头对凝昭道:“他对你倒是极好。” 第119章 下葬 凝昭一怔,不明白这话怎么说着说着又跳到自己和王爷身上了,她笑了笑:“王爷对我是很好,她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的。” 甄沐笑容暧昧:“他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有动心?我觉得萧钰还挺不错的,有本事有手段,为人处世又很妥帖,你将来若是真的嫁给他,也不会受委屈的。” 凝昭抿抿唇,“婚事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凝昭对王爷并无多余的念想,王爷也没有,她对我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甄沐在唇齿间又滚了一遍这四个字,抚掌道:“是了,你们确实有些同病相怜。爹不疼娘不爱,只能靠自己,你们若是能相互扶持,将来也好让他们后悔。” 凝昭莞尔一笑:“姑母说的是。” 她垂下头,暗暗的想:别人后不后悔她不知道,但老王妃肯定是后悔的,但不是因为萧钰如今出息了而后悔,她后悔的怕是没早点掐死她? 思及此,她眸中不由得泛起冷意,难怪萧钰不喜欢老王妃,她根本让人喜欢不起来,从小就这样。 …… 君容在御书房里又看完了几本奏折,送走了几位大臣后,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就见周喜引着萧钰进来了。 君容忙站起来:“太傅怎么来了,章老不是说让你好好的静养几日吗?这大冷天的——” “无妨,我穿的很多。” 闻言君容上下打量了几眼,萧钰确实穿的不少,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捧着暖手炉,这才稍稍放下心。 “快坐——” 萧钰点点头:“我这次来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若是这件事再拖下去,怕是就麻烦了。” “什么事?”君容在她身边坐下。 “陛下还记得废太子和张太傅吗?他们的尸身还放在地宫的冰窖里,虽然天气冷一时半会不会腐烂,但总不能一直放着,还是要尽早下葬。” 君容一怔,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是真的把这件事忘了……好在如今不是夏天,不然放这么久真该烂了。” “那下葬有什么讲究吗?需要我出面主持?” 萧钰摇摇头:“不需要,他们毕竟是有罪之人,你额外开恩给他们葬入皇陵就不错了,哪里还需要你亲自出面?甚至也不用大操大办,直接装殓入棺就行。” “嗯,那行,我一会儿便下旨,把他们安葬了。” “还有一事。” 萧钰把手背贴在暖手炉上,低着头道:“封疆此人虽然脾气什么的不太行,但拳脚功夫尚算不错,骑射功夫更是一等一的,与寒衣他们暗卫学的不是同一种路数,我打算让他做你的老师。” “我?”君容瞪大了眼睛,“让他教我?” 萧钰握住他指向自己的手指,慢慢的放下:“对,教你,他不敢对你不敬,有我在呢,你如今年纪还小,学武还来得及,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能防身,你不想学吗?” 君容想了想随时可以飞檐走壁的寒衣,又想了想杀人于无形的蓝衣,心里慢慢的热了起来,他重重一点头:“我想!” “这件事不急,等我身体好了,我叫封疆来一趟。” 君容笑意又淡了些,想起封疆他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好歹是萧钰的一番好意,他还能忍。 “行,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不急于一时。” 萧钰点点头,站起身来看了眼桌子上的奏折,“陛下今日可忙?” “还好,我还能应付。” “那我先回去,陛下别忘了下葬的事。” “知道~” …… 目送萧钰离开之后,君容立刻提笔拟了圣旨,着礼部去办此事,暗示他们不用大操大办,一切从简。 礼部接到圣旨之后立刻派人去把废太子和张太傅的尸身搬了出来,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椁中,吹吹打打的送出了城。 虽然不用大操大办,但那排场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低阶的官员们一身素白扶着棺椁出城,浩浩荡荡的从街头排到了巷尾,百姓们不敢冲撞,只好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也在看着。 留影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的棺椁被抬出城,双手紧紧的攥成拳,“殿下……” 他咬着牙没有哭出声来,但眼睛却红的吓人,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默默的跟了上去。 大乾的皇陵在京都西侧,修的十分大气庄严,常年有重兵把守。 不好混进去,留影只能跟到皇陵入口处,无能为力的看着棺椁被抬进去。 他躲在远处的大树后,狠狠的捶了一拳树干,随后猛地跪了下来,对着皇陵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他抬起脸,额头上都是血,他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主子,属下必定会保护好三殿下,不让他受委屈,属下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若违此誓,属下必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入轮回!” 说完他又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后随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流下的血,撕了块衣襟绑在头上,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无人察觉此处异动,送葬的队伍很快就出来了,回宫向君容复命。 …… 留影功夫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在上千人的包围中成功脱身,他混入城中之后,直奔闲王府而去。 留影站在闲王府的门口看了片刻,没有贸然进去。 大门和院墙还是和从前一样,都是他记忆中的颜色,唯有中间的匾额换了,从“闲王府”变成了“安王府”。 “安王……安?”留影冷哼一声,脸上尽是讽刺,“真是个好封号。” 他心里一阵恨意翻涌,双眸赤红,紧紧的盯了一会儿,见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人,便溜到了小巷里,从一处矮墙翻了进去。 落地之后,他猫着腰屏息静听,确实没有动静,整个王府都安静的可怕。 他直起身子来,猜测安王应该住的是以前太子殿下的主屋,便翻上屋檐,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刚刚落在主屋的房顶,就听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安王的骂声:“这都是什么东西?你们居然敢拿这些下等茶叶来糊弄本王?!” 第120章 见面 留影听着不由得皱皱眉,不得不说,安王比起殿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因为上面有殿下这个哥哥继承大统,他无须考虑夺嫡的事,从小被皇后和先帝娇惯着长大,不识愁滋味,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 这也就惯出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觉得自己就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人都得由着他来。 若是先皇后和先帝在世,殿下还是太子,他这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注定是个做富贵闲人的命,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朝沦为阶下囚,他若还是如此,只会把自己玩死。 “滚呐,都给本王滚出去!如今本王不受待见,你们也敢轻视本王了,一群狗奴才!滚!” “咚!” 不知道安王又扔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随即几个丫鬟哭哭啼啼的从屋子里跑出来。 留影等人走干净了,从屋檐上翻下来,直接走进了屋内。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逆光而立,冷冷的注视着趴在八仙桌上的安王。 “不是说了让你们滚吗?进来做什么?别逼本王动手!” 安王见地上投落一道影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然后就听到一声冷笑,“呵,王爷真是好本事,这么大的脾气,怎么不见你对着傀儡皇帝和摄政王发呢?在自己屋子里逞威风,算什么本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本王?你——” 他愤而抬头,对上留影阴冷的眸光后直接僵在了原地,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留影:“你你你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的?” 他大惊失色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忙跑到门边把门关上,抓过身来抵着门板咽了咽口水,“你没被人看到?” 留影瞧着他这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我轻功了得,普通人根本抓不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安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即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王爷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安王一愣:“日子?” 留影登时就怒了,上前一步揪着安王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今天是太子殿下下葬的日子,你居然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他的弟弟了?他临死前都在为你着想,你呢?你在做什么?” 安王从小到大都是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何曾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 登时就来了火气,他猛地拨开留影的手:“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我大哥的感情用你来说?” 似是想起了太子往日是如何待他的,再看看如今的处境,他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指着留影骂道:“我怎么不知道今日是大哥下葬的日子?可我能做什么?啊?我门都出不去!” “呜呜呜,我如今也不过一阶下囚罢了,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要是有机会,我也想杀了君容那个狗东西,可我有什么?所有人都转头投靠了君容,我手里没有兵权也没有可用之人,我就是个废物,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也不用你们瞧的起,想滚就赶紧滚,别在我跟前碍眼!呜呜呜呜——大哥,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 安王一开始还只是呜呜啜泣,后来直接破罐子破摔,痛哭流涕,嚎啕大哭,震得留影耳朵都发麻,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安王会哭成这样,听着听着他也有些心酸,之前在城外强忍着的眼泪没收住,终于落了下来。 俩人一个哭的直打嗝,一个无声流泪,就算鼻涕流出来了,也只是拿帕子随手擦掉。 就这么对着哭了一会儿,安王哭累了,双眼肿的像两个大核桃,看人都眯缝着眼,嗓子也哑了,他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茶,结果发现茶壶和茶杯都被他摔碎了,没的喝,一时间悲从心来,他又哭了起来,扯着破锣嗓子嚎。 甚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连水都没有,都没有啊——” 留影:“……” 他深呼吸之后擦了擦眼泪,蹲下身来对安王道:“行了,王爷你别哭了,要喝水叫丫鬟进来,但不能让她们看到我,我先躲起来。” 说着抬脚便要走,结果安王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你要去哪儿?你也想扔下我不管?是大哥让你来的是不是?” 留影头疼的看着安王,“你这像什么话?有没有点王爷的样子了?起来!” “不,我不起来!你先和我说,你来找我做什么?外面都在抓你,你躲在我这里,不是给我添麻烦吗?我不管,你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喊人进来!” “你——” 留影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蠢货威胁,整个人的脸都绿了。 他咬牙切齿的拎着安王的后衣领,把人从地上提小鸡子一样的提了起来,“我告诉你,我是奉殿下的命令来保护你,所以我不会让你有事,你少在这儿自怨自艾,我看着不舒坦。你给我振作起来,你不过是一时被困在这里,又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你要想出去,我给你出主意。” 安王抽抽噎噎的问:“你——嗝——你有什么办法?” 留影冷哼一声:“你先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来再说。” 安王被他提着站到镜子前,留影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贴着镜子看,“你瞅瞅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可是龙子,是王爷,弄成这个鬼样子是嫌别人笑话的还不够吗?” “我……” 安王抬眸对上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被自己的肿泡眼吓了一跳,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感觉一按就能出水。 “当初你多威风啊?听说你就是这么把君容按在冰湖上的,如今怎么了?他当上皇帝,你就怂了?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不犯大错,不密谋造反,你就不会死?你安分守己,君容都拿你没办法!你还怕什么?” 第121章 烂泥 留影低声呵斥,语气又冲又急,偏生却叫安王愣在了原地,他忽然就听进去了。 确实,只要自己不犯什么大错,总归是死不了的,而只要活着,君容想要名声,就不能太过于苛待自己,这一点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留影见安王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偶尔才吸一吸鼻涕,他收回手,也冷静不少,胸膛慢慢起伏,“想明白了?” 安王点点头:“想……想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之前撒泼的时候头脑发热,他没想过后果,可热血冷却之后,他想起留影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害怕的不行。 万一他一个不顺心把自己咔嚓了呢? 那他多冤啊? 察觉到留影的手慢慢放松,他忙一个滚身站起来,退到一边,像个小媳妇似的低着头,“你要留在我身边吗?你方才说的办法是什么?” 留影见他这样心里的火气下去不少,他对着安王跪下去,沉声道:“属下受命于太子殿下,殿下命我保护王爷,属下必定会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不必担心属下会被人认出来,属下精通易容之术,戴上面具便没关系。” “哦……那就好。” 安王干巴巴的应一声,抬起头看留影一眼,之前这个侍卫一直跟在他大哥身边,他都没怎么仔细看过,从他进门之后又太激动,也没留意,如今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这侍卫还挺年轻俊秀的。 “你——你叫留影对?你起来说话。” 留影站起来点点头:“是,属下留影。” “你要不还是改个名字?这个名字挺多人知道的?以前大哥总把你带在身边,认识你的人不少,我万一叫漏了嘴不就完了?” 留影沉默片刻:“请王爷赐名。” 安王咽了咽口水,搜肠刮肚半天想出一个:“要不你就叫陆英,和你原来的名字差不多,还好记。” 留影念了一遍:“陆英……多谢王爷赐名。” 安王讪讪笑道:“我也没那么高的才华,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就这个。” 改名陆英的留影颔首:“属下不在乎名字,一个称呼而已,王爷想出去属下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不过出去之后,王爷不可轻举妄动,短时间内还是要安分守己的好。” 安王的眼睛一亮,忘了之前的顾虑,大步走到陆英面前,期待的问:“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陆英冲他招招手:“王爷且附耳过来——” 安王立刻走到他身前,听着陆英在他耳边把计划说了一遍,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这……真的可行吗?” “可行的,王爷一试便知。” 安王犹豫片刻,一捶手:“好,就按你说的办!” …… 太子下葬之后,朝廷内外都消停了许多,然而这种消停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就见仁见智了。 四天过去,萧钰感觉身子爽快了不少,月事也结束了,在凝昭的监督下喝完药正准备就寝,忽然有人来敲门,凝昭和萧钰皆是一愣,但敲的不是她们的门,是旁边君容的门。 她们对视一眼,萧钰冲着凝昭抬抬下巴,凝昭会意,转身出去,开门就见一个小太监在敲门,“这位公公瞧着面生,都这个时辰了,公公有何事要见陛下?” 小太监名叫无忧,是前面的太监,平时很少在后宫走动,但他见过凝昭,凝昭受封之后,由周喜带着人来人认了一圈,几乎宫内的人都认识凝昭了。 无忧忙对凝昭拱手道:“书女大人,奴才是前面的传话太监,方才有人来报,安王府里的安王病了,烧的厉害,想请太医去看看,而留客别院说是起火了,好不容易把里面的人救了出来,此时正昏迷不醒,无处安置,想求陛下口谕,看看该怎么处置。” 安王凝昭自然知道,但那留客别院,她都没听说过。 她思量片刻对无忧道:“你且在此处稍等,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 “多谢大人!” 凝昭一转身,抚月和听花从里面打开门,“大人请——” “嗯,陛下还没睡吗?” 听花柔声道:“陛下睡眠浅,有点动静便会惊醒。” 凝昭听着点点头,进去之后绕过屏风,对着床榻欠身:“下官见过陛下,深夜惊扰陛下休息,还望陛下恕罪。” 君容摇摇头,头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无妨,什么事?” 凝昭:“说是安王府的安王高烧不退,想请太医去看看。” 君容眉头微微蹙起,沉思片刻道:“那就派个太医去,免得人家说我冷血。还有吗?” “有,留客别院走水,里面的人昏迷不醒,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请陛下安排。” “留客别院?” 君容一脸茫然的和凝昭对视片刻,凝昭抿抿唇,“下官也不知……” 君容:“……” 面面相觑的刹那,俩人都有点尴尬,好在萧钰出现的及时,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说起留客别院,我倒是知道一点,里面住着风国的质子。” 萧钰披着大氅从门口进来,衣服已经穿好了。 君容一见她进来,忙站起来,“风国质子?是——” “据说叫花烨,是风国的二皇子,年十八,在大乾已经待了两年了,身子骨很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常年卧病在床,极少出门,渐渐的人们就忘了他的存在。” 君容恍然大悟:“我好像听说过,既然是风国的质子,那也不好怠慢,让人把他接进宫里来,再找太医好好看看。” 萧钰对此倒没什么异议,“确实不好怠慢,当年风国势弱,如今风国国力强盛起来,大乾暂时不宜与他们交恶。凝昭——让寒衣走一趟,亲自把花烨接过来,安王那边,你让人找个太医去。” “是。” 凝昭领命去了,很快就把一切安排妥当。 寒衣带着一队寻机司的人去了留客别院附近的客栈,把花烨和他身边的侍卫接进了皇宫。 萧钰让人把他安排在贤荣宫旁的朱玉宫里,亲自带着太医去看。 第122章 花烨(求收求订) 花烨被人放在榻上,寒衣眯着眸子打量了片刻,吩咐宫里的宫女道:“你们去打热水来,给二皇子擦一擦。” “是。” “陛下,摄政王到——” 跟着花烨进来的侍卫转头看过去,面色冷沉。 君容与萧钰前后脚进来,太医紧随其后,萧钰环视一周,视线落在守在床边的侍卫身上顿了顿,“他是——” 寒衣道:“这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名唤林鹤。” 萧钰点点头,多看他一眼之后就把视线落在了床榻上,从这边只能看到花烨露在外面的一小半身子和一只发红的手。 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且有种特别的韵味,若是抚琴焚香,大概会很赏心悦目,就是上面那一大块红痕,破坏了这种美感。 “王太医,你去给二皇子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王太医在太医院里的资历颇高,年纪也大,走路有些慢,他背着自己的小药箱颤巍巍走到床边,“让一让。” 林鹤见他走路都费劲,应该没什么威胁,便让开了位置,王太医在床边坐下,执起花烨的手把脉。 他一边把脉一边叹气,他叹一声,林鹤的脸色就黑一分,到最后林鹤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萧钰也听不得这个,总感觉下一秒花烨就要咽气了似的,她无奈出声问:“王太医,您老看半天了,如何?可看出是什么问题?” 王太医捋着自己没有几根了的花白胡子,一脸高深莫测道:“问题是有一些的……嗯,二皇子啊他身体底子很不好,几乎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今日大火浓烟入体,他体内火气翻涌,新疾勾动旧疾,堵塞了心肺,淤积于内不得出,须得……” 他站在那儿一阵叨叨,听得在场众人都皱紧了眉头,什么和什么啊? 萧钰也听得云里雾里,无奈的打断了他:“行了,你直接说怎么治,还能治吗?” “能治。” 王太医这回倒是痛快。 然后萧钰的脸色更不痛快了,你既然能治就不能直接说?你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耐烦听啊?还耽误时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之后再睁开,“王太医,人命关天,你现在就告诉我怎么治,赶紧该抓药抓药,该干嘛干嘛,万一拖下去二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你长八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王太医闻言一缩脖,嗫嚅道:“是是是,老臣这就开药方抓药。” 打水的宫女们也回来了,萧钰看一眼:“进去,好好的给二皇子擦洗一下。” 君容看着屋子里挤得都是人,摆摆手:“你们无事的都退出去,到门外候着。” “是。” 宫女太监们全部出去,凝昭欠了欠身也跟着周喜退到门口。 顿时屋子里就宽敞了不少。 君容和萧钰走到桌旁坐下,看着宫女们给花烨擦脸擦手,一盆清澈的水,很快就染黑了,宫女出去倒掉再打干净的来,反复三次,终于彻底的把花烨露在外面的部分都清理好了。 洗去灰尘的花烨露出了内里昳丽精致的眉眼,在看到他真容的那一刻,萧钰隐约能明白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 花烨,花开成海,如火如荼。 他即使不睁开眼睛,整个人都艳丽的不像话,静静的躺在那里,诱人的似落入凡尘的妖精。 想着,她转头看君容一眼,虽然小君容也很好看,但和他不是一种好看,君容的美是干净而纯粹的,若是将来长开了,大抵不动不说话的时候,便如谪仙一般。 可能是她看的次数太多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鹤上前一步挡在了花烨的身前,遮住了那过胜的容貌。 萧钰挑挑眉,倒是没有计较他的无礼,转而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是人为,还是意外?” 这件事关乎到花烨的性命和两国的邦交,自然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林鹤迟疑片刻,哑声道:“是意外,主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怕黑,喜欢在床头放一盏小油灯,今日主子许是做了噩梦,睡觉的时候翻身打翻了油灯,落在地上之后烧到了垂落在地的帐幔,随后……” 萧钰没有轻信的说辞,眯眸打量他片刻,忽然问道:“当时你在做什么?二皇子房间里外无人看守吗?丫鬟小厮呢?火烧起来需要时间,而且烧大了不管是味道还是亮光都很容易被发现,当时你们竟然谁都不在吗?” 闻言,君容也沉下了脸:“你最好实话实说,若是有半点隐瞒,害了你家主子,抑或是你就是纵火的帮凶,朕绝对饶不了你,你不想尝尝大乾天牢里的饭菜滋味?” 林鹤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迟疑之色,半晌后他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叹口气道:“其实今日是二皇子入大乾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心情都不会很好,这一晚他不许任何人在房间内或者外面守着,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他费劲的咽了口唾沫,嗓音嘶哑道:“是以我们都只能退的远远的,等他彻底睡熟了再来,可谁知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水,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卧房的火已经扑不灭了,我只能披着打湿的棉被把主子背出来。” 萧钰静静的听着,“所以——当时二皇子还醒着?” 林鹤一怔,“是,醒着,那么热那么呛,主子很快就醒了,他躲在了房间的一角,用水盆里的水把周围打湿了,这才撑到我去。” “嗯,说得过去。” 萧钰点点头,王太医写好了药方,正不知该给谁,萧钰伸手接过,对着门外喊道:“周喜——” 周喜快步入内,“王爷。” “你去亲自监督人把药煎了,再告诉御膳房的人,熬点雪梨汤来,热水也备着。” “是。” 林鹤见萧钰越过君容发号施令,眸中划过一抹好奇之色,看来这宫总能做主的,还是这位摄政王啊。 “这药一日喝两次,饭后喝即可,需要连喝半个月看看效果,再决定之后怎么办,还有饮食上务必清淡,不要吃过咸过辣的东西,鱼腥这些更不行,以清爽滋补为主。” 王太医顶着萧钰似笑非笑的眼神,不敢再啰嗦,尽力简洁的把话一次性说完。 第123章 醒了 言罢他紧张的抬眸看向萧钰,萧钰唇边的笑意真实了一些:“好,你可记下了?” 她准头问林鹤,林鹤用力的点点头:“记下了。” “那二皇子什么时候会醒?” 王太医又开始揪自己的胡子,“这个……老臣也不确定,不过给他喂些清水和药,半个时辰内差不多就可以醒,但他身子骨弱,晚些也有可能。” 萧钰颔首:“嗯。” 君容会意,对着王太医摆摆手:“辛苦王太医跑这一趟,退下。” “是,老臣告退。” 王太医如释重负的出门,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林鹤不放心的转头看一眼床上的花烨,正欲问什么,萧钰忽然起身,“东西本王已经吩咐人准备了,你要用什么叫门外的宫女去取即可。”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去就寝了,明日你还得上朝。” 君容点点头:“朕明日再来看二皇子。” 林鹤这才拱手对着俩人的背影道:“恭送陛下,恭送摄政王。” 萧钰跟着君容出了门之后,听着身后殿门关上的声音,她忽然驻足转头看了一眼。 君容下了台阶见她没下来,皱皱眉:“怎么了?” 萧钰没说话,凝昭跟上来给他们提灯,一行人走入夜色中,沿着甬道回贤荣宫,萧钰双手拢在袖子里,淡淡道:“那个林鹤给我的感觉很微妙。” “怎么说?”君容想了下林鹤的模样,“他长得还挺清秀的。” “陛下怎的总盯着人的相貌看?”萧钰失笑,“我是说他身上的某种特质很微妙,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君容凝眉沉思,“熟悉……” 凝昭冷不丁来了一句:“下官倒是觉得,他有点像寒衣。” “嗯?” “对。” 君容疑惑的看看俩人,“你们说的像不是指容貌?” “不是,寒衣的真容比他好看。” 萧钰直白的夸了一句,君容抿抿唇,“哦。” 萧钰看向凝昭,眼中的赞赏毫不掩饰,“你觉得哪里像?” 凝昭思忖着说:“说不出哪里特别像,就是一种感觉,和寒衣一样不爱说话,问了才说,性子感觉很沉稳,胆子大,见到陛下和王爷,并没有露出普通人的惶恐之色,而且也不怎么守礼数。” 萧钰勾唇笑道:“好在寒衣不在,不然听到你这话,怕是要误会了。” 凝昭眨眨眼,后知后觉的补充:“下官不是说他不守礼数,是说那个林鹤,即使他是风国人,但在大乾的地盘上就该守大乾的规矩,他这样,属实是有些目中无人。” 萧钰点点头:“方才我观他神色,不慌不乱,很坚定,眼神很锐利,我觉得他可能是从暗卫之类的转到明处。” 经她们这么一说,君容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了,“好像确实是。” “算了,不想那么多,先回去,他是不是暗卫与我们无关,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我也懒得去管。” 萧钰打了个哈欠,凝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他们离开之后,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花烨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眸若翡翠凝露,浓郁的绿色中流转着波光,看的人心里一荡,怕是只有这样的眼睛才能被称之为“眼含春水”? “林鹤。” 他的声音空灵干净,瞬间抚平了林鹤心里的躁动,他走回床边垂首道:“主子,他们离开了。” 花烨轻轻点头,“我知道。”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看着手背上之前被烫伤的地方,微微扯了下唇:“你观察那几人行事,可有何发现?” 林鹤小声道:“皇帝不过是傀儡一个,说什么做什么还要看摄政王的眼色,那摄政王不是个好对付的,而且属下总觉得摄政王看属下的眼神有点怪,好像看出了什么一样。” 花烨挑眉:“我听他说话能感觉出来他条理清晰,一针见血,很聪明很冷静,性子应该也是很骄傲的,可惜今日没见到他的模样。” 林鹤见花烨真的露出了可惜的神色,有些不解,“主子怎的好像还挺欣赏他?” 花烨抬眸看他一眼,一边勾起自己一缕垂落在脸侧的墨发在指尖把玩:“为什么不欣赏?他声音好听,我很喜欢。” 林鹤:“……” 他家主子一向任性,随心所欲的厉害,他早该习惯了,今天夸人好看,明天拧人脑袋的事主子也不是没干过。 “咚咚咚——” “谁?!”林鹤忽然喝问一声,门外的宫女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道:“奴婢是来送、送药的。” 花烨慢慢的又躺回了床上,林鹤见他闭上眼睛,这才开门接过宫女手里的药碗,“一会儿让人送热水进来,然后就不用你们伺候了,退下。” “等等,这是王爷吩咐的雪梨汤。” 另一个宫女拎着食盒过来,把食盒交给林鹤。 林鹤一手拿着碗,一手拎着食盒,冲着她们点点头,伸脚把门关上。 宫女们对视一眼,不敢说什么,转身离开。 林鹤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小太监抬着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 “有劳。”林鹤试了下水温,“你们去,我服侍主子沐浴。” “是。” 等人都走干净,花烨才从床上起身,边走边脱外衫,“真是不容易,我上一次来大乾的皇宫,还是两年前。” “主子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但当时主子说大乾皇室无趣,皇宫也没有以前好看,不愿意来。” 林鹤在后面帮他收拾衣服,默默的整理好挂到一边的衣架上。 花烨脱了里衣和亵裤,长腿一跨迈入了浴桶中,没脱衣服前,他不过是个瘦弱的病秧子,然而脱了衣服才发现他一点都不弱,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腰肢劲瘦,线条流畅,爆发力都隐藏在内。 温热的水蔓延全身,花烨舒服的叹口气,靠在浴桶边缘,伸展自己的双臂,“那雪梨汤你喝了,你这嗓子哑的难听死了。” 林鹤:“……谢主子。” 花烨勾唇:“谢我什么,这是摄政王给你准备的呢,你要谢也该是谢他,明日他来,不可再如此无礼。” 第124章 别让我失望 林鹤端起雪梨汤,看了眼里面晶莹的梨块,有些茫然:“给我的?” 花烨撩起一捧水,圆润的水珠顺着他莹白瓷实的脖颈流下胸膛,最后落入浴桶中,在莹莹烛火中美的活色生香。 好在无人看到,不然这般美的模糊了性别的人儿,怕是会引来无数飞蛾扑火。 “不然呢,当时你说完话,他才叫人去准备雪梨汤,难不成他是为我准备的?” 花烨轻笑一声:“你啊,榆木脑袋真是不开窍。” 林鹤:“……” 他默默的一仰头,把雪梨汤都灌了进去,花烨沉默片刻,忽然出声道:“你就不能慢慢喝?也无人与你争抢,若是呛到了,我可不会管你。” 林鹤嚼着雪梨没说话,花烨可能也说累了,换了个姿势,把头发沉入水中,搓洗起来。 …… 花烨里里外外洗个干净之后,发现这屋子里没有干净的衣裳,正想让林鹤找人要两件来,忽然有人敲门:“林侍卫,奴婢奉王爷之命来送干净的衣裳,不知道尺寸,便差不多的都拿了一套……奴婢可以进来吗?” 林鹤转头与花烨对视一眼,花烨转到屏风后,林鹤去开门,小宫女一对上林鹤冷沉的脸就一哆嗦,“林、林侍卫。” “衣服呢?” 他垂眸扫了一眼宫女手里的托盘,宫女忙道:“左边这一摞是给二皇子的,这一摞是给林侍卫的,奴婢送到了,就先退下。” 她把托盘交给林鹤,随后欠了欠身,转头离开。 林鹤转身入殿内,花烨赤条条的从屏风后走出来,丝毫不在乎。 可林鹤不敢多看一眼,他怕自己的眼神会冒犯到主子,到时候下场可不仅仅是挖眼这么简单。 “主子,你看看穿哪件,夜寒风重,小心着凉。” 花烨走过来拎起左侧的衣服一件件看起来,上面放着的都是外衣,里衣都在底下压着,外衣的颜色浓淡皆有,估计是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就每样都拿了一套。 里衣皆用上好的锦缎制成,顺滑柔软。 花烨拿了一套就这么穿了起来,“王爷可真贴心,这点都考虑到了。” 林鹤这回算是相信花烨说的,摄政王果然心细如发,处处都能打点好。 “主子,咱们真的要在宫里住吗?这毕竟是摄政王和傀儡皇帝的地盘,万一被他们察觉出什么端倪……” “怕什么?”花烨扣好衣领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斜睨了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直躲着不是办法,总该先见见人。” 他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好了,少啰嗦,你去休息,折腾一晚我也累了。” 林鹤张张嘴:“……是,属下告退。” 花烨吹熄蜡烛,林鹤刚走到门口的背影一僵,手不自觉的就攥了起来,他没敢回头,匆匆跨过门槛,关上了殿门。 殿门合拢的刹那,廊下的光也被挡在了外面,殿内一片漆黑,花烨忽的勾了勾唇,他眸中的光随着烛火熄灭而暗淡下去,幽幽的如两口枯井,与方才的勾人模样判若两人。 他只身一人站在黑暗中,浑身上下都笼着寒意,“啧,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明天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林鹤如有所感的回头瞥了一眼,风过树梢,呜呜咽咽着席卷而去,他无故打了个寒颤,端着自己的衣服大步离开。 他的主子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到夜幕降临,他便会忽然变成另一个模样,冷血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残忍,是以平时他都会避开,生怕哪里冒犯到。 晚上的主子,可是从来不讲人情的。 外面没了声息之后,花烨才长腿一跨,走到床边躺了上去,他在床上睁眼看着床帐,眼里有血色一闪而过。 …… 萧钰这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又按时喝药养着,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瞧着眼睛里都多了些光彩。 凝昭帮她整理衣服的时候,眼带欣喜:“王爷这段时间养的好,脸上都有血色了,要是再好好的养上一段时间,许是能多长点肉,王爷属实是太瘦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腰带几乎都派上什么用场,多出这么多。” 萧钰垂眸看一眼,笑道:“那就多缠几圈。” 她抚了抚袖口,“走,今日我也该去上朝了,再不露面,我怕那些老狐狸把陛下生吞。” “王爷这几日没上朝,陛下表现的也很好,不过确实有些事他不好处理。” “也算是提前让他独当一面,我又不能陪他一辈子,他早点习惯这种日子才好。” 穿戴整齐后,萧钰带着凝昭出门去了君容的寝殿,君容也打理好了,饭也来不及吃,只能等着早朝结束再吃。 一行人轻车熟路去了明光殿,果不其然,众大臣见到萧钰之后,神色都微微收敛,低眉顺眼的,不像前几日那般嚣张。 君容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自己果然是比不上子衣,即使努力了这么久,这些大臣依然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对子衣却恭敬许多,难道这就是有权和无权的区别? 君容一边走进去一边想,站在龙椅前的时候,他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终于再一次意识到,想在这残酷的权力的漩涡中立住脚,没有权力和威信是不行的,自己还是要尽快的强大起来才能不被人看轻。 思绪回笼,他抬了抬手:“众卿免礼。” “谢陛下。” 众人站起来,开始例行公事的上报琐事,君容认真的听着,过了一会儿,丞相站了出来,手持笏板向着君容拜了一拜:“回陛下,臣有事启奏。” 君容看向他,“丞相请讲。” “是,昨夜城西的留客别院走水,里面主屋连带着几处偏房都被烧毁,臣昨晚接到消息便带着京兆府尹赶去,耗时三个时辰终于彻底扑灭了大火。” “此事朕也已经知晓,留客别院里的二皇子已经被朕接入宫中,并无大碍,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即可,除此之外,可还有人受伤?” 丞相摇摇头:“据留客别院里的仆役说,当时主屋那边并没有人靠近,灭火之后,衙役们也在废墟里找了找,并无尸体。” 第125章 暂住 “无人受伤便好,失火原因可查出来了?” 丞相颔首:“臣多方查问,仆役们皆说是意外,当时他们都不在附近,并不知道具体原因,怕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二皇子知道了。” 君容点点头:“那便是了,昨夜摄政王询问了二皇子的侍卫,侍卫所言与你调查基本无二,失火是因为二皇子自己打翻了油灯。” 丞相皱眉道:“失火原因倒是没那么重要,只要人无事便可。臣想说的是另一件事,风国近些年韬光养晦,行事低调,但国力已不容小觑,当初风国势弱,主动送上质子,求大乾出手相助,二皇子一待便是两年半,快三年了。” 说着他叹口气,又看向萧钰,萧钰挑眉:“丞相的意思是风国说不定会想来接二皇子回国?” 丞相点点头:“臣正是此意。届时风国必定会派使臣来,说不得过些日子便就会动身,这一趟,估计不仅仅是接人,许是还存了试探之心,而大乾如今……臣以为,玄鹰军暂时仍不宜离开京城。” “老臣觉得丞相说的在理,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子住的别院失火,正给了他们借口,若是以大乾不安全,无法保证二皇子的安危为由想要人,咱们也不好强留,若是硬碰硬,反倒容易落入下风,大乾正是动荡之际,切不可再生波澜,不然那虎视眈眈的云国,第一个便按捺不住。” 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又例行哭穷:“而且国库现在钱粮两空,正是急需休养生息之时。” 君容无奈:“朕知道,这件事朕会和摄政王妥善处理的,不过丞相既然想到了风国,又怎知云国不会派使臣来?” “这……” 君容一句话顿时让朝臣们激动了起来,“说的也是啊,以往哪国新帝登基,必然有使臣前来祝贺,云国一直对大乾虎视眈眈,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是啊,那这么说玄鹰军还真不能走,留在城外起码还能震慑一下他国使臣。” “所言甚是。” …… 大臣们在下面窃窃私语,之前还忌惮玄鹰军留下会有别的想法,如今倒是一个比一个不希望玄鹰军离开。 君容静静的看着,暗自思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性?趋利避害,在外敌面前,内乱可以先放一放。 “肃静——”君容清清嗓子喊了一声,“玄鹰军暂时留在京城,观邻国动向再做安排。” “是。” 丞相和户部尚书归列,君容问:“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既然无事,那便退朝。” “退——朝!” 周喜一甩拂尘嚷了这么一嗓子,大臣们跪下:“微臣告退。” 萧钰今日有心让君容多立立威,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人走的差不多,她才笑笑说:“陛下如今越发有帝王风范了。” “真的?”君容有些腼腆的抿抿唇,“我师从太傅,总不能给你丢脸。” 萧钰莞尔一笑:“行,暂时没有其他的事,一会儿派人去安王的府上看看,送点药材,以示陛下的仁慈。” 君容眨眨眼:“其实不是很想给他。” “我也不想给,可他毕竟还是王爷,还是陛下的兄弟,该装样子的时候还是要装一装的。” “行。” “想来花烨该醒了,我们去看看。” “好。”君容和萧钰向外走,周喜带着凝昭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 花烨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喝药呢,就听外面太监高喝道:“陛下驾到——摄政王到——” 花烨眸光一闪,不紧不慢的放下碗,转头看向林鹤,林鹤立刻上前扶着他的胳膊,花烨气息顿变,整个人瞬间就虚弱了下来。 他半靠在林鹤的身上,明明比林鹤还高出一截,偏生做出这般柔弱姿态毫无违和感。 俩人走出去,站在台阶上,和君容萧钰打了个照面。 萧钰抬眸的刹那,正好花烨也抬头看过来,俩人的视线不经意相交,明显都愣了一下。 萧钰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绿色眸子的人,不得不说,这双眼睛配上这张脸很是完美,如此妖孽的容貌就需要一双纯粹的眸子才镇得住,不然真的是天生祸水。 恰好晨光破云而出,洒在花烨身上,光芒落入他的眼底,刹那间仿似有星辉万千。 萧钰面上带了几分欣赏,如此好看的眼睛,真难得。 花烨也在打量她,他本以为摄政王年纪虽小,但应该是个英气不凡的少年郎,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玉雪一般的人儿。 美的不真实。 不过他出神也不过须臾,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好听的声音合该有这样一幅皮囊。 他松开林鹤的手,对着君容和萧钰就要跪下去,“如荼见过陛下,摄政王——” 君容摇摇头:“你身子不舒服,礼就免了,起来。” 林鹤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花烨,对着萧钰道:“请恕属下失礼,主子身子虚的很,属下不得不搀扶一二。” “无妨,进去说话。” “多谢。” 林鹤扶着花烨转身进去,萧钰和君容抬步跟上,宫女进来上了茶之后又都退了出去。 花烨被林鹤扶着坐回了床上,君容坐在桌旁:“二皇子感觉可好些了?昨晚属实惊险,幸亏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伤到哪里,不然朕真是不好与风国皇上交代。” 花烨虚弱的笑笑:“让陛下和王爷担心了,如荼心中惭愧,说起来,是如荼自己不小心,不知道别院里可有人受伤?” “无人受伤,只是主屋一片烧毁了,二皇子只能暂住于此。” 花烨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长睫低垂,忽然抬手用帕子掩住唇,轻轻的咳了起来,林鹤给他拍背顺气。 萧钰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太医说二皇子浓烟入肺,怕是要咳嗽好一阵,要多喝水,少说话。” 林鹤想接过来,花烨先他一步把杯子接了过去,指尖无意间碰到了萧钰的手,萧钰挑挑眉,花烨忙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啪!” 第126章 怀疑 杯子没人接住,直直的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水珠溅起来打湿了花烨和萧钰衣袍的下摆。 萧钰微微低头,欲伸手去扒拉一下自己下摆上粘着的茶叶,花烨忽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蹲在她面前,拿出帕子给她轻轻的擦了下去。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睫毛不安的颤抖着,似是很紧张。 萧钰微微眯眸,“没关系,二皇子请起。” 她反手拉起了花烨,把人轻轻的推到床上坐着。 花烨松开手,把帕子放到一边,“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让王爷见笑了。” 萧钰直起身子退后两步,没有接这话,也没有安慰他的意思,转头说起旁的,“二皇子身体不好,还是需要好好的养着,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叫太医。” “如荼明白。”花烨轻轻点头,视线越过萧钰落在了君容的身上,“陛下方才说风国……可是我父皇要派人接我回去了?” 君容张了张嘴,“……暂时还没有。” 花烨的眸光顿时暗淡了下去,整个人都蔫了,看着颇惹人怜惜。 君容:“……” 萧钰走回来,坐下后道:“二皇子也无须太担心,你是风国的皇子,是皇室血脉,风国的皇上是不会放任你在他国不管的,接你回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你定然可以风光归故里,是以无须挂怀,养好身体才是首要的。” 闻言花烨抬起头,纯澈的眸子落在萧钰身上,他弯了弯唇:“多谢王爷宽慰,如荼记住了。” “朕还有朝政亟待处理,就不多留了,二皇子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别委屈了自己,朕先走了。” 君容看不得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花烨看太傅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刚才他还摸了太傅的手腕…… 花烨疑惑的看君容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有些生气,长眉微蹙着站起来,“恭送陛下。” 萧钰看君容一眼,见君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萧钰无奈道:“本王也有事,告辞。” 花烨瞥她一眼,点点头:“王爷慢走。” 君容立刻大步走了出去,萧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等人走远后,林鹤立刻把门关上,转回来拧着眉头问花烨:“主子,你方才为何——” 花烨抬起手打断他:“我故意打翻茶杯,就是想试探试探他。” “试探什么?” 林鹤看着地上的碎瓷片,面色一沉:“这水里有问题?” 花烨冷冷的瞪他一眼:“我看你有问题,我主修毒术,茶水若是有问题我会不知道?” 林鹤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是为何……” 花烨点了点自己的手腕:“脉象,你觉得萧钰此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鹤不解:“他很厉害,不好糊弄,聪明的有些过分。” 花烨:“……” 对牛弹琴不过如此,算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是觉得萧钰像女子。” “女子?!” 林鹤低呼一声,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的惊讶难以掩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本就区别不大,若是骨架生的纤细,男子亦可冒充女子,骨架若是大一些,女子亦可扮做男子,但只能遮掩形貌,想装的天衣无缝,很难。” 林鹤还是难以接受:“所以主子方才故意打翻茶杯就是为了按住萧钰的手腕,好查看脉象?查出来了吗?她真的是女子?” 花烨眸光微沉:“没有。她的脉象没有问题,可我莫名就是觉得她是女子。” 林鹤松了口气:“主子,那萧钰年纪小,但身形也算高挑,行走坐卧之间并无半分女子的姿态,为人处世更是圆滑狠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姑娘啊?” 林鹤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又坚定的说:“不是不像,是根本就两种人,主子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说人家是姑娘。” 花烨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这个念头从见到萧钰开始就盘踞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许是直觉,我还是对她的身份存疑,不过方才试探的时候,她好像察觉出我是故意为之。” “啊?”林鹤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 花烨睨他一眼:“最近我不好再试探他,他比我想的更敏感。难怪小小年纪能坐稳摄政王的位置……有趣。” 他伸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人人都说小皇帝是傀儡,可我怎么瞧着萧钰对他还挺好的?” 这一回林鹤没有反驳,认同的点点头:“属下也发现了,小皇帝时不时的看向摄政王,却没有畏惧恐慌或是憎恨的神色,反倒很依赖信任,摄政王还真是有手段。” “呵,依赖?何止是依赖,刚刚我碰了下萧钰的手腕,他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想起君容最后赌气似的模样,花烨勾了勾唇,“啧啧啧,小屁孩。”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在宫里又不能随意走动,未免太局限了。” 林鹤见花烨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碎瓷片,忙蹲下来,“主子别动,属下这就收拾干净。” 花烨闻言直接蹬掉了鞋,转身上床:“静观其变,在宫里有在宫里的好处,你等着便是。” “是。” 林鹤无奈的把地上收拾干净,转身出门扔掉了碎瓷片。 …… 离开花烨的宫殿之后,君容忽然就顿住脚步,萧钰不解:“嗯?” 君容伸手握住萧钰的手腕,“那个花烨……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出哪里怪,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君容说完紧张的看着萧钰:“你觉得怎么样?” 萧钰认真道:“不好说,看着挺柔弱可怜的,不过……越美的东西越毒,他是人是妖,还得走着瞧。” 君容:“啊?你也觉得他不对劲?那你还让他拉你手腕,万一——” “陛下勿忧,我只是猜测,并没有真的确定他有问题,回头我让寒衣找人看着他们,若是他们真的另有所图,不会一直龟缩在宫殿里,必然会有所动作。” 萧钰眸光微凝,“此事暂且不急,我们先去见封疆。” 第127章 习武 封疆在练武场上等着萧钰和君容,上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忘记把兵符还给萧钰了,今日正好顺便物归原主。 练武场上此时空无一人,他闲来无事四处转转,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柄长枪比划了几下,摇摇头,又放了回去。 转头又抽出一把宽刀,他扎个马步,宽刀横扫,带起一阵风声,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刀好用。” “封将军善用刀,尤其是重刀,一柄九环弯月刀横扫边疆无敌手。边疆有歌谣道:铜环响,鬼月现,刀下无生人。” 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封疆忙转身去看,一见萧钰和君容,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参见陛下,见过王爷。” “免礼。” “谢陛下。”封疆直起身,看向萧钰,目露几分疑惑之色:“主子怎么会知道这歌谣?我几次入宫并未带九环弯月刀啊。” 萧钰伸手在刀身上弹了一下,“铛”的一声脆响,“这把刀还算厚,你用来应该挺顺手的。” 封疆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主子给我准备的?” 萧钰点点头:“我提前让人放在这里的,我查过你的经历,知道些底细很正常。” 封疆一凛:“何时?” “比你想的要早,大概三年前。” “啊?” 封疆这下彻底懵了,别说他,君容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三年前?三年前我还在冷宫里呢……” 萧钰长眉微挑:“这么吃惊做什么,三年前封将军跟着我父亲凯旋归来,我在路边看到了,当时听百姓聊起封将军,我心里好奇,回府之后就问了父亲,他和我讲的。” “原来如此。” 封疆笑着拍了拍刀身:“说起九环弯月刀,那还是王爷找能工巧匠特意给我打的呢。那时候我们击退沙影部落,收拾战场的时候偶然在一辆马车里发现了一块极有分量的石头,后来见那石头坚硬无比,刀劈斧砍都不能留下半点痕迹,王爷便动了心思把那石头运回去锻造成了兵器。” “那为什么做成了刀而不是别的?” 君容好奇的问:“若是锻造成剑的话,可以造很多?” “确实如此,王爷当初也考虑过,可招来能工巧匠之后,那些人说石头的形状本身就比较像刀,直接打造成刀的话比较合适,若是弄成剑怕是会浪费很多边角料。” “加之在边疆打仗,刀比剑更顺手,王爷便下令锻造成刀,当时啊整整锻造了一个月,这刀才终于成形!” 想起那段往事,封疆笑着摩挲刀柄,“王爷本想自己留着用,但发现那刀太重,与他所学武功不配,反而会束手束脚,便招来帐下所有将士一起试,谁用的好,就赏给谁。” 君容看着封疆脸上的得意,顺势道:“最后是封将军力压群雄,得了这把刀?” “是,力压群雄谈不上,只是末将天生力气比别人大一些。” 君容笑着点点头,“这就是缘分。” 封疆和君容一个讲故事一个听,倒是萧钰思绪转到了别处,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那石头后来有派人去查产自哪里吗?” 封疆一怔,“王爷好像派人去查过,没查出来,当时的俘虏说那石头是他们在一个地洞里捡到的,也是因为觉得这石头坚硬无比,想带回去给沙影王做兵器,可惜被我们抢了。” “后来我还带着人去俘虏说的地方看了看,只有这一块石头,没有再多的了。” 萧钰有些遗憾:“那算了,我还想着若是有多的,可以招一批铁匠,改良一下大乾士兵的武器,有这么锋锐的刀剑,上了战场也添一份助力,就多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封疆瞳孔微颤,佩服的看着萧钰:“主子心怀天下,是末将所不能及的。” “不说这个,此次找你来,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萧钰指了指身侧的君容,“封将军瞧着陛下的身子骨,可适合习武?” 封疆诧异的打量了君容一眼:“主子的意思是要我教陛下习武?” “嗯,有何不妥?” 封疆可疑的顿了一下,“啊……没什么,末将只是担心陛下千金之躯会吃不消。” 君容对封疆的怀疑不以为意,“封将军看着便是,若是坚持不下去,朕不学便罢。” “好,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请陛下站过来,末将看一下陛下的骨骼。” 萧钰让开一些,让君容上前:“封疆你悠着点来,习武不能求成,循序渐进最好,陛下也不指望练出多么高强的武功,只要能强身健体,精通骑射即可。” 封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主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着他反手把刀向后一扔,刀身准确无误的落入了兵器架上,稳稳当当。 君容瞧着眼睛亮了起来,封疆见此一笑:“陛下站好,双脚微微分开。” 君容稍稍岔开腿:“这样吗?” 封疆走过去捏了捏他的手臂,又向上按了按他的肩膀,顺着肩胛骨往后背摸了摸,又按了按。 半晌之后他转到君容面前,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陛下的身体瘦弱,但骨架并不小,可见你将来还有长的空间,按理来说习武也是可以的,你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君容迟疑:“马步怎么扎?” “陛下看我。” 封疆双脚分开,双手背后,屈膝下沉,稳稳的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君容学着他的样子分开双腿,往下蹲,没站稳晃了晃。 封疆起身过来脚踢了踢君容的鞋:“陛下恕罪,你这个姿势不太对,脚尖向外一些,腿上用力,手不是这么背的,上身挺直,对!就是这样,站稳了。” 封疆满意的看着君容,“维持这个马步,半个时辰,不过第一次学,像陛下这般身子弱的,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就行。” 君容咬咬牙,“好。” 萧钰正准备上观礼台坐着,封疆忽然对她使了个眼神,萧钰挑眉,“嗯?” 封疆道:“我有些话想与主子说。” 萧钰看了眼君容,颔首道:“好。” 第128章 偷听 封疆带着萧钰走到了观礼台旁的大树后,萧钰站定瞥一眼那边扎马步的小君容,开门见山问:“你要说什么?与陛下有关?” “是,主子……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封疆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扭头看一眼君容的方向,见他还在那里扎马步,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王爷你到底有没有争权的心思?” 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灼灼的盯着萧钰。 萧钰神色不变,“你有这个心思?” 封疆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担心王爷。”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叹气道:“不瞒主子说,老王爷是有这个心思的,所以才在众多皇子中挑选了八皇子,就是图他好拿捏,日后等王爷势力渗透整个朝堂,便可以新帝无能为由推翻他,直接登基。” “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王爷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件事便搁置下来了……主子如今可还有这个念头?若是有,玄鹰军自然听主子的,想夺江山,我们便助主子一臂之力,若是主子不想,我们也可保大乾无忧,就听主子一句话。” “主子,干还是不干?” 封疆紧紧的盯着萧钰的眼睛,萧钰面色淡然,片刻后才摇摇头:“不干,做摄政王不好吗?做皇帝受诸多束缚,要平衡各方势力,而做摄政王,我就可以不必在乎那么多,天下权柄皆在我手中,我若翻云覆雨,易如反掌。” 萧钰素白的手在半空中轻轻的翻了过来,手心向下,“若是哪一天我不想操这个心了,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还政于陛下,岂不快活?” 封疆倒吸一口气:“这……可陛下年纪尚小,主子便认定他将来可以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吗?几日来我都在观察,主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陛下处理政事手忙脚乱,很多时候都力不从心,这样的人想培养起来,怕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主子觉得值得吗?” 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劝道:“何不挑选一位性子柔软又有能力的皇子?陛下分明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 萧钰抬手止住了他,“封疆,这些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封疆一滞,不解的看着萧钰。 此时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封疆下意识便想转头,萧钰忽然唤道:“封疆。” 封疆抬头对上萧钰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所有能泄露萧钰秘密的东西,都藏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下面。 脚步声顿了顿,随即放的更轻了些,缓缓的向着这边靠近。 萧钰垂下眸子,稍稍提高了声音说:“没有人一出生就适合做皇帝,都是一步步磨练出来的,你如今瞧着陛下不堪大用,可五年后、十年后呢?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行,又怎么肯定其他皇子一定行?” 封疆是个武将,脑子比较直,被萧钰问了这么一大串,脑子转不过来了,“我……我不能肯定。” “既然都不能肯定,我为什么不选一个最合我心意的呢?你也看到了,陛下对我依赖信任,对玄鹰军也颇为宽容,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封疆沉默下来,拱手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主子说的对,如何选择是主子的事,不是我们做属下的该随意置喙的,不管主子如何选择,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萧钰脸上终于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嗯,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以后这话不可让外人听到,不然传到旁人耳朵中,该说我玄鹰军对陛下不满了。” “是,属下以后再不会提此事。” 封疆认真的答应下来,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快他就听到脚步声快速远去。 直到听不见了,他才直起身子,用气音问萧钰:“主子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是为了让陛下听到?” 萧钰点点头又摇摇头,眸光幽远:“我是故意让他听到的,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说到底,从小缺乏温情和信任的孩子,总是无法真正的相信一个人,我也不求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只八九分即可。” 封疆若有所思,“那主子方才说的话,是真心的?” “自然。”萧钰睨他一眼:“我不撒谎。” 封疆:“……”他对这一点保持怀疑。 “对了,主子这是你的兵符。” 封疆从怀里摸出玄鹰军的兵符,双手奉上,这一次萧钰没有拒绝,“嗯。我收了。” …… 俩人从树后走出来,就见原本应该在扎马步的君容正坐在观礼台上,双手托腮发呆。 连他们走过去都没发现,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定定的看着什么。 “陛下?陛下——” “啊?” 君容眨眨眼,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抿抿唇,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来:“太傅和封将军说完话了?” 萧钰颔首:“说完了,陛下怎的坐在这里?不扎马步了?” 君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我没坚持住,站了不到半刻钟就腿酸的厉害,就走到这边歇一会儿。” 说完他忙对封疆道:“我不是懒怠,等我休息一会儿会继续扎马步的。” 封疆摇摇头:“没关系陛下,你的身体本就不好,第一次扎马步坚持不下去很正常,末将幼时习武也是连续坚持一个月才能扎稳两个时辰的马步,陛下只要每日练一次,很快就会有进步的,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啊?”君容一下子从观礼台上站起来,“封将军,我可以的……” “末将不是不教陛下,末将只是觉得要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教陛下,毕竟陛下和军营里的糙汉子不一样,若是一上来太劳累,身子吃不消,也影响朝廷稳定。” “这样啊,那好。” 君容点点头:“有劳封将军。” 封疆转头看一眼萧钰:“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末将告退。” 萧钰目送他离开,转头见君容眉眼有些恹恹的,心里无奈,“陛下怎么瞧着兴致不如方才高?累了?” 君容看着她柔和的眉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含糊道:“许是有些,我们回去?” “好,既然陛下累了,那我们就回去。”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练武场,全程君容都没再说话。 第129章 我不是不信任你 回到贤荣宫之后,君容走在前面,萧钰跟在后面,俩人前后脚进了寝殿,听花与抚月本想跟进去看看,结果萧钰忽的顿足转过身来,给俩人一个眼神,手掌立在身前,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听花和抚月茫然的对视一眼,随即便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萧钰关上了殿门。 “这是怎么了?我瞧着陛下好像有点不高兴?” “不知道,不会是吵架了?” “不应该啊,王爷一直很照顾陛下,怎么可能吵架?可能是遇到了其他的事,我们走远一些。” 听花往前走了走,站在台阶边缘,抚月转头看一眼紧闭的殿门,也担心的走了过去。 殿内的君容犹自不知的往前走,没料到萧钰关上门之后便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君容一怔,看着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手,“太傅……” 萧钰拉着他在榻边坐下,“怎的不叫子衣了?” 君容抿抿唇,没说话。 萧钰直白道:“你方才都听到了?” 没想到被发现了,君容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你知道我……” 萧钰迎着他错愕诧异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脚步声你自己以为很轻了,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很明显的。长欢,你还是不信任我?” 君容摇摇头:“我不是,不是不信任你。” “那你为什么要偷听?” 萧钰语气如常,没有责备,也不是质问,反而更让君容的心里没底,他手指捏着自己的龙袍,在华贵的面料上抓出了一道道皱巴巴的痕迹。 “我没有偷听,我扎马步的时候支撑不住了,见你们久久没回来,有点好奇,便想过去看看,然后……我听到你们在说我的事。” 君容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沮丧,“我知道大家都是看不起我的,也不相信我,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大家的看法了,可……我到底是迈不过那道坎。” 话音渐渐哽咽,君容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眼带迷茫的看着萧钰:“子衣,我真的那么差吗?你每天教我,很累?” 萧钰静静的凝视他良久,久到君容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自嘲一笑,“我问的都是蠢话,我不该这么问你的……我相信你对我的好是真的,只是我不免怀疑自己,我真的能对得起你的信任和培养吗?我……” 他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眼泪滚滚而落,他登基之前觉得当了皇帝之后,便不会有人再欺辱自己,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可真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重担压身。 每天面对朝臣形形色色的目光,他压力很大,但他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一直强压着,今天,终于压不住了,失落沮丧怀疑种种情绪一齐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困在漩涡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他哭了一会儿自觉丢人,站起来,“我……我去洗个脸。”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钰却忽然动了,她拉住君容的手,不容拒绝的拉着他转过来,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锦帕,轻轻的给他擦去眼角的泪,她轻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也很辛苦。” 君容一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钰,圆滚滚的泪珠涌出来顺着眼角滑落,萧钰无奈的说一句:“怎么像个水做的人,怎么多眼泪,手帕湿了都擦不干。” 君容忙眨眨眼,“子衣——” “我很欣慰你相信我,没有因为听到那样的一番话就怀疑我,但我又有些愧疚,这段日子一直催着你成长,却忽视了你的感受。” 萧钰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长欢,我给你讲个故事?” 君容抬眸不解的看着萧钰,萧钰没有看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迷蒙,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故事是我偶然从话本子上看到的,说是在某个朝代,有个姑娘,她的父亲是个达官贵人,母亲也是出身贵族,很是会经商,俩人每日忙碌,无人理会小姑娘,小姑娘从小在乡下和外祖母一起长大。” 君容沉浸在萧钰的声音里,随着她娓娓道来的故事,慢慢忘了自己的难受。 “她的外祖母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一边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一边找了份活计养家糊口,除此之外还要照顾当时才三四岁的小姑娘。后来小姑娘被父母接走,来到了富贵乡生活,本以为可以一家团聚,却不知,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萧钰调整了下姿势,靠在软垫上,叹了口气:“小姑娘的父母依然各忙各的,时间长了,他们便各自有了新的感情,遇到了新的心上人。” “啊?” 君容皱眉:“怎么会这样?” “俩人一方面放不下彼此,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向往其他人的心,于是就这么纠缠着,小姑娘每天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照顾自己,若是有时候父母回来不顺心了,还会骂她几句。” “小姑娘原本活泼的性子,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变得内向,她愈发沉默寡言,对父母也没有认同感,甚至觉得这天地之大,无一处是她的家,在最后一次的争吵后,她的父母终于和离了,姑娘跟着父亲一起生活。” “所有见到姑娘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不管她愿不愿意,总是要把她父母的事翻出来说,最后同情的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任由小姑娘自己消化悲伤和痛苦。” 君容听得五官慢慢的皱在了一起,“那些人……怎么那么多话?提一次不就是又伤害一次吗?” 萧钰轻笑:“是啊,这个道理说来他们都懂,但他们还是要问,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萧钰转头看向君容,眼里的光消失,变得格外的阴沉,“因为没痛在他们身上啊,其他人痛不痛,与他们何干?” 君容哑口无言,是啊,刀子没捅在自己身上,谁在乎流没流血呢? 第130章 萧钰的过往 君容沉默片刻后问:“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小姑娘啊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不想出门也不想交朋友,每天就沉溺于各种书中,无论是诗书还是策论,又或者是野史话本,她来者不拒。有一天她看了书忽有所感,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彻底明白了,只有自己能救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萧钰眼底渐渐有光芒溢出,“她静坐了一晚上没合眼,等到晨光初绽,她才动了动,慢慢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从那一日起,她彻底改了性子,不再自卑,不再自怜自艾,她努力抓住一切机会,充实自己,往上爬,等到她的父亲想起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 “她的父亲就找上了她,逢人便说着自己的女儿有多厉害,之前总是用同情怜悯眼神看姑娘的邻里乡亲们,也交口称赞,没人再提过去的那些事,提起来也只是随便的说两句,而姑娘已经不在乎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他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即使曾经痛过,哭过,但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当你的内心和实力强大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挫折和磨难,都只是你的踏脚石罢了,你大可以踩着它们一步步登上巅峰。” 萧钰转头看向君容,眼里满是灼热滚烫的欲望,“自此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芸芸众生,滚滚红尘,都不能再让你动摇。” 君容浑身一颤,大受震撼,仿佛有人在他脑中敲了一记响钟,瞬间驱散了种种迷雾,留下了一片清明。 “子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萧钰轻轻勾唇,“明白就好,陛下,那个小姑娘能做到,你也可以,不要被外人所干扰,你只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坚定的去做就可以了。” 君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慢慢攥起拳头,“我可以的,我是大乾的皇上,既然我登基了,就没人比我更合适,我会坐稳这个位置的。” 萧钰欣慰的笑了笑,垂下眸子掩去了里面的阴霾。 哪有什么小姑娘,不过是自己亲身经历罢了,这些事她没有与外人说过,自己埋在心里埋了十多年,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重见天日。 然而她说的这些还不完全,事实远比这还残酷,但有些东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以理解的,说多了,反倒对自己不利,算了,这些足够。 君容热血渐渐退下去,理智回笼,忽然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既然是贵族,那便不能轻易和离,如果是因为其他人,被发现了更是会闹得沸沸扬扬,小姑娘怎么会无人管呢?闯出一番天地又是何意,是做了什么?” 萧钰笑着摇头:“谁知道呢,话本向来浮夸,天马行空,说不定写的不是大乾而是那人自己杜撰出来的朝代。” 君容点点头:“也是。” “不说这些了,陛下如今心里可舒坦些?” 萧钰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盏茶,递给君容一杯:“哭了好一会儿,口渴了?” 君容伸手接过来,脸色发红:“嗯。” 萧钰仰头喝茶,君容就这么看着她,心里微微发烫,其实他还有一点没说,他难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得不到大家的承认,还因为萧钰说自己想功成身退。 他的太傅如此惊才绝艳,被自己拖累着每天为琐事奔波,确实是他无能,今日哭过之后,他一定会更加用功,争取早日让太傅休息。 怀着这样的心思,君容端起茶盏慢慢的喝着。 …… 这件事在萧钰的小故事里告一段落,擦干眼泪之后,君容再次恢复了动力,每天忙来忙去也不忘找封疆学习,七八天下来,他不仅马步能扎稳了,还学了点简单的拳法。 萧钰时常陪着他,偶尔去看看花烨,花烨安分低调的不行,在宫里也不乱走,有时连萧钰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但猛一想起来,她对花烨的忌惮又会深一层。 二月去,三月来,春风渡寒关,送来绿意盎然。 二月末的最后一场大雪融化干净之后,春天无声无息的到了。 花烨在屋子里待久了,也觉得闷,这日让林鹤搬了个躺椅放在庭院中,惬意的晒着初春的太阳。 林鹤则在一边练剑,衣袂翻飞间带出阵阵微风。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出手如电,留下道道残影,分不清真正的剑在何处。 萧钰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挑了挑眉,她没出声,就这么站在门口的方向看着,眸光微闪。 林鹤的剑招招都是杀机,处处直逼要害,明显不是普通的武学路数,看来还真是暗卫转过来的。 不过从之前调查的资料来看,这风国的二皇子花烨不是因为容貌太过艳丽,出身过于卑微而不受皇上喜欢吗?怎么身边还有这么厉害的暗卫?总不能是皇上给的? “唰”的一声,林鹤一个跃起旋身,挽了个剑花之后,收了势,站在庭院中央对着萧钰拱手道:“见过王爷。” 萧钰不意外他发现了自己,“起来,林侍卫好剑法,不知师从何人啊?” 林鹤不卑不亢道:“属下的师父是江湖散侠,行踪不定,不值一提。” “江湖多高人,不如世俗,可以理解。” 花烨从躺椅上坐起来,纯澈的眸子看过来,漫上了一层笑意,潋滟生波,“王爷今儿不忙?” 萧钰点点头:“不忙,我担心二皇子的身体,便过来看看,二皇子在这儿晒太阳?” “嗯,太医说多见见日光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萧钰眸光下移,落在他微微散乱的领口上,伸手指了指,“日光虽好,但春寒仍存,二皇子出来还是该添一件衣裳,不然着凉了,得不偿失。” 花烨低头看一眼自己露了一点的锁骨,不好意思的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让王爷见笑了。” 萧钰面带微笑:“无妨。” 花烨整理好衣襟之后站起来,“王爷进去说话。” 第131章 安王入宫 “好啊。” 萧钰跟着花烨进了内殿,花烨给她倒茶,萧钰伸手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是捧着暖手,即使初春了,萧钰的手依然冰凉。 花烨见此也没说什么,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她对面落座,林鹤识趣的守在门外没进来。 “不知二皇子在这边住的可还舒坦?宫里大虽大,但不能随意走动,长时间住在这儿,怕二皇子不习惯。” 花烨摇摇头:“也没什么不习惯,之前在留客别院的时候偶,我就不怎么出门,身子不好,人也懒怠。” 萧钰低笑一声:“身子不好确实难熬,不过二皇子毕竟不是大乾皇室中人,不宜一直住在宫里,来日风国的使臣来见到二皇子住在宫中,怕也会觉得是我们怠慢了二皇子。” 花烨一怔,抬眸看向萧钰,有些不安:“王爷是要让我出宫?” 萧钰道:“二皇子不用担心,陛下已经在京中又物色了一处极佳的府邸,是前朝公主的府邸,经过修缮之后,焕然一新,二皇子住进去必然喜欢。” “丫鬟小厮用的还是之前留客别院的那些人,二皇子搬进去之后也不会不自在,如何?” 花烨沉默片刻,苦笑道:“哪里有我挑三拣四的余地呢?请王爷代我谢谢陛下,我这便离宫搬进去。” “也不必如此急,二皇子明日再去也不迟。 萧钰面带浅笑,似乎很温和的模样,然而花烨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是和他一样的面具。 花烨垂下眸子,掩去里面蠢蠢欲动的光,“不了,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分别,那不如现在便离开。” 他站起来,深深的看萧钰一眼,对他拱手道:“这段时间,多谢王爷的照顾,如荼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如荼请王爷过府一叙,王爷可否赏个面子?” 萧钰起身虚虚的扶了他一把,手没碰到就收了回来,“自然,二皇子盛情相邀,我必不敢辞。” “好,一言为定。” 花烨对着萧钰伸出了小拇指,满脸期待。 萧钰被他这么注视着,挑了挑眉:“二皇子这是要和我拉钩?未免太孩子气了。” 花烨抿抿唇,眼里的光暗淡下去,“王爷似乎很不喜欢与如荼接触,为什么?” 萧钰沉默片刻,并没有受他的激将之法,笑着转过身去,“二皇子总是这样敏感,心思细腻是好事,但若是太细腻想的太多,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话落,她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去,留下花烨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几息之后,花烨自己勾了勾小拇指,似笑非笑道:“还真是无情呐。” 林鹤在外面巡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走进来关上门,“主子,如何?” “萧钰让我搬出去,来下最后通牒了。” 花烨姿态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她还真是刀枪不入,软的不行,硬的……我现在也碰不过她,真是棘手的让人心痒痒。” 林鹤:“……主子,这摄政王真是不容小觑,虽然年纪轻轻,但城府太深了,我们还是别总招惹她为好。” 花烨无视他的担心,转而手指轻轻的抚过唇角,“对了,怜花宫的第二次刺杀还没用上?” 林鹤神色一凛:“主子的意思是?” 花烨微微一笑,眸光幽深:“你说,苦肉计会不会好用一点?” “啊?”林鹤诧异的看着花烨,花烨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出宫。” 他站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宫墙,声音低沉:“想躲我,没那么容易。” …… 君容刚应付完大臣,就听周喜来报:“陛下,安王求见。” 君容皱了皱眉,之前安王的病养好之后,给自己上了一封奏折,言辞恳切的表达了自己的忏悔之意,他便顺水推舟的在早朝上读了一遍,然后解了安王的禁足。 这也是种试探,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悔改。 好在安王这几天还算安分,禁足解了也没有出门乱晃,就在府里待着,今儿怕是按捺不住了,才入宫觐见。 君容想了想,摆手道:“那就让他进来,朕去御花园见他。” “是。” 他在御书房坐一上午了,腰酸腿麻,得起来活动活动。 周喜退出去,君容带着凝昭和问风慢悠悠的往御花园走。 春来生机勃发,御花园里已初见绿色,君容走进去的时候心情也颇好,寒冬已去,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他驻足看着柳枝上一点点的绿芽,微微笑了起来。 “算算时间,太傅也该从花烨那边回来了。” 君容随口说了一句,凝昭颔首:“是,想必太傅已经吩咐人传膳了。” “嗯。” 君容唇边的笑意加深,“太傅这段时间也忙,好久没一起好好的吃顿饭,今儿——” “陛下,安王到了。” 周喜从另一边引着安王走过来,侧过身露出安王。 安王抬眸看着此时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的君容,之前压下去的不甘心,又一丝一缕的冒了出来。 他僵硬的对着君容跪下去,“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容好整以暇的看了他几眼,也没过多为难,“平身,看来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入宫是为何?” 安王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见君容养了一段时间,整个人容光焕发,唇红齿白的,不由得有些嫉妒,想当初他把人往冰湖里按的时候,他还干巴巴的呢,灰头土脸,一看就没什么福气,谁成想风水轮流转…… “安王殿下?” 周喜伸手捅了他一下,安王回神,“啊?” 周喜提醒道:“陛下问你话呢。” “哦,臣此次入宫是为了感谢陛下,陛下不计较臣之前的无礼,不仅没有为难臣,还给臣请太医赐药,陛下的恩情,臣没齿难忘!” 安王记着陆英对自己的警告,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板着脸把这些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君容听着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安王知错能改,朕很欣慰,日后你恪守郡王本分,朕可以酌情让你去封地修养。” 第132章 记仇的君容 他施舍的语气和漫不经心的模样,直接戳痛了安王所剩不多的自尊心,他当即就咬紧了牙关,“陛下何必如此羞辱臣,臣已经认命,不会再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斜斜的睨了君容一眼,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若是此刻周围没人,他怕是直接撸袖子要冲上去,狠狠的打碎君容的虚伪面具。 “羞辱?”君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转头看一眼凝昭他们:“你们退出去,朕要单独和安王说几句话。” 凝昭迟疑的皱皱眉:“陛下——” 她目光落在安王的身上,很是戒备。 安王一看她这眼神,更是炸毛了,以往在宫里,何时有宫人敢这么看他?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就算是周喜,对自己也不敢有半分的不满。 “你敢这么看着本王?谁给你的胆子?你叫什么名字?” 凝昭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欠了欠身,“奴婢凝昭,御前随侍女官。” 安王眯了眯眼,“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啊,看来是摄政王给你的胆子了。” 凝昭眸光一厉:“安王,慎言。” 安王被呵斥的神色一僵,“你——” 周喜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识趣的没有开口。 君容转头对凝昭道:“去,不用担心,我和封将军学了这么多天,不是白学的。” 凝昭迟疑片刻,看向问风,问风冲着她点点头,凝昭终于松口:“那下官去外面等陛下。” 君容点点头。 周喜也跟着俩人离开,霎时间御花园里就剩下君容和安王。 安王见没外人在,彻底露出了本性。 他是真的憋屈,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脾气怎么可能是陆英三两句话就能改过来的呢? 以往被他踩在脚下随便蹂躏的人,如今反倒爬到了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他如何能忍?自己的大哥还是因为输给了他才自刎的,安王心里早就恨透了君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安王如此,君容亦然。 “怎么,就这么一点气,安郡王就受不了了吗?” 君容挑衅一般的看着安王,果不其然看到他陡然沉了脸,“你叫我什么?” “安郡王啊,怎么,朕叫错了吗?” 君容微笑着向前一步,目光幽深的盯着安王,“你欺辱我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今日?风水轮流转,你可有一丝的后悔?” “后悔?我当然后悔!”安王低低的吼了出来,眼里慢慢的爬上了血丝,“我后悔当时年纪小,没有更狠一点,若是直接要了你这杂种的命,我大哥也不会死,皇位也落不到你头上!你早就该死!” “我该死?” 君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点与年龄不符的阴沉,“我是该死,但我就偏偏不死,你能奈我何?” 他笑着张开双臂转了一圈,“你看,我如今坐在你们兄弟最想坐的位置上,穿了你们兄弟最想穿的龙袍,我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你——只配跪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安王额角青筋暴跳,猛地抬手指着君容:“你!小人得志,看看你如今的嘴脸!贱种果然就是贱种,上不得台面,我呸!” 君容收敛了笑意,轻声道:“这些话你说了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难怪太子起兵造反的时候都没有告诉你,毕竟你这么蠢,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坏事。” 几次三番被如此刺激,安王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他咬牙切齿的吼道:“君容——你该死!” 他大步上前,伸手抓向君容的衣襟,君容不闪不避,任他抓,只是在他抓到的时候反手扣住了安王的手腕,用了点巧劲按在了穴位上,安王顿时手一软。 君容和他面对面,呼出的热气都打在安王的脸上,他低声笑道:“当年你母后是怎么诬陷我母妃的,若不是因为你们母子,我也不会在冷宫长大。” 安王哂笑:“那是你娘活该,一个卑贱的舞姬还妄想和我母后争,她配吗?” “呵。”君容冷笑一声,一拳砸在了安王的肚子上,安王吃痛,抬起脚就想把君容踹出去,君容落手挡了一下,被震得虎口发麻。 他手指微微颤抖,抬起脚就踹在了安王的腿窝处。 安王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脸色登时疼的发白。 “当年你派人在冷宫里放毒蛇,想咬死我,却被侍卫先发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君容眼神如刀,狠狠的戳在安王的脸上,满意的看到了安王的诧异。 “你怎么知道的……” 安王疼的抽气,膝盖像是碎了一样,他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我看到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正在墙角,那个洞就是我挖的。” 安王无语片刻,讥笑道:“果然是下等人,做这种蠢事。” 君容勾了勾唇,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安王心中警铃大作,没等有所动作,就见君容侧抬腿,狠狠的踹在他的腹部,给他踹了个倒仰。 安王眼眶发红,阴狠的瞪着君容,君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一片淡漠,“还有一年宫宴,你叫人送来掺了泻药的饭菜,害的我和母妃大病一场,若不是侍卫发现的早,我们早就没命了。” “这你都记得呢,你怎么知道是我?” 安王咧嘴笑了笑,“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嘛。” “你当时做事无所顾忌,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君容说完俯下身来捏着安王的下巴,用力到指尖泛白,“也是你在我出冷宫之后,几次羞辱,还骗我去摄政王府,其实你一开始是想让我在摄政王的牌位前出丑的?” 安王眯了眯眼睛,急促的喘息,久久无法回神,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窝囊废,软包子吗? 怎么变得这么聪明强势了,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种种不过是装的。 想到这个可能,安王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废物,如今才发现,竟是条会咬人的狗。” 第133章 你不过是他的玩物 君容不以为然,眼角眉梢俱是快意,其实他没有安王以为的那么聪明,比起萧钰来他差的远,除了冷宫那些事,剩下的是他在接触萧钰之后,午夜梦回,自己慢慢想明白的,然而想明白了没用,他从小到大明白的事太多了,但他并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默默的记在心里。 仇恨的种子在心里慢慢滋生,噩梦就是它的养料,每一个不眠的夜晚,仇恨就会发芽抽条,一点点长成一片荆棘,刺的人鲜血淋漓。 如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君容等不及了,也不想等。 他一把甩开安王的脸,指着他道:“你骗我不去摄政王府吊唁会被人诟病,强逼着我去,然后让我在灵棚里对着摄政王磕头,说什么死者为大,呵——你真是把人都当傻子。若不是有几位大臣说你们大势已去,戳到你肺管子了,你怕是也不会着急的把我拽到湖边去。”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脾气差,经不起激将,我怕是也不会那么快就遇到太傅。” 提到萧钰,君容的面色和缓了许多。 这般模样落到安王眼中,说不出的膈应。 安王到底比君容大了好几岁,到了通人事的年纪,风月之事了解不少,自是知道断袖之癖的事。 此时见君容如此依赖萧钰的模样,安王恶向胆边生,他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露骨又恶毒的扫过君容单薄的身子和细嫩的脸蛋,哼笑道:“你这么信任萧钰,一提起他就一副荡漾的德行,你该不会是他的入幕之宾?” “我说皇室里皇子那么多,为何偏偏选了你,原来是看中了你这身子骨和脸啊,那我们自然是比不过的,全皇族加起来,也而不如你这般妖媚下贱!” 君容的脸色一凝:“你说什么?” “哈?你听不懂?”安王抚掌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君容,事到如今,你我之间都撕破脸了,你还不坦诚一点?说说,你被萧钰那厮睡过几次了?” 他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唇,眸光是毫不掩饰的下流和放肆,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轻佻的说:“不过话说回来,萧钰那模样也是够勾人的,小身段又细又直,纤腰长腿,脸生的霜雪似的,要多冷有多冷,一双眼睛像是半点情欲都没有,假正经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想破坏。” “偏生他笑起来的时候又像个吸人魂魄的狐狸精,真真是让人心痒痒,你雌伏在他身下也不算吃亏,真论起来,人家是摄政王的嫡子,比起你不知道金贵多少……” 要说一开始君容是真的有点懵,他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知道安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可听到后面,他就算是再蠢也听出不对劲了。 他是在侮辱他和太傅! 君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里暗流涌动,“安王,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 萧钰在贤荣宫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君容回来,不由得蹙了蹙眉,以往君容都会准时回来用膳,今儿是怎么了? 正想着呢,她眼皮忽然跳了跳,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出门看一眼守在门边的抚月:“陛下回来过吗?” 抚月摇摇头:“没有,陛下一直没回来。” 萧钰沉思片刻,大步向外走,抚月:“王爷你去哪儿啊?” “去接陛下。” 抚月忙道:“奴婢跟您一起去。” 俩人步履匆匆的去了御书房,发现没人,问了一下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小太监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好像是有人求见陛下,陛下和周喜公公去了御花园。” 萧钰凝眉:“御花园?怎么会去那边……” “王爷,那我们去御花园找陛下吗?”抚月小声问。 “去。” …… 到了御花园入口的时候,萧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三个人,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的明显,“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陛下呢?” 凝昭指了指里面:“陛下在里面单独和安王说话,不许我们跟着,里面时不时传出来一两声呵斥,但陛下不许我们进去,我们不敢贸然抗旨。” 萧钰眸光微暗:“安王?” 话音落下,她不等人回答,大步便向里去,刚转过弯,就听君容喝道:“你敢再说一遍?” 安王嚣张的笑道:“我说——你在萧钰身下承欢久了,真的当自己是什么宝贝了不成?” 萧钰周身的气势顿时一变,后面跟进来的抚月连忙站住,不敢上前,她总觉得此刻的王爷冷静的吓人,“王爷——” 萧钰抬手拂过垂柳,步履沉稳的走进去,君容听到抚月的声音,又听到脚步声,顿时清醒了许多,他看着安王冲过来要推自己,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躲,被安王推了个正着,直接撞在了后面的石桌上,掌心在摩擦的时候在石桌上磨破了点皮。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角余光就见萧钰大步走过来,“没事,我看看。” 萧钰语气极沉,压抑着怒火,她扶起君容,看了看他的掌心,只是擦破了点皮,不是很严重,只是他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撞得,骨节发红。 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帕子,轻轻的按在君容的手心,君容小声抽气:“有点疼……” 萧钰抬眸瞪了他一眼:“知道疼还敢单独见他?” 君容一改之前的凶狠模样,细声细气满脸委屈的说:“我之前和封将军学了好多,我就想试试……” 萧钰无语片刻,松开手,“自己按着。” “哦。” 君容软乎乎的站起来,眼睛跟着萧钰转。 安王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看你这谄媚的德行,还说和摄政王没一腿?以色侍人的贱货,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等哪天他玩腻了,你就等着被扔回冷宫,哈哈哈哈——呃!” 萧钰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着他脸上一道道的痕迹,眸光森寒:“本王瞧着安郡王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肉疙瘩多余了,迫不及待想割下来呢。” 第134章 真的又如何 安王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萧钰,不敢错过半分,萧钰与旁人不同,别人生气喜欢大喊、怒斥,她却是越生气越平静,如此刻这般,不动声色之间,直教人汗毛倒竖。 安王喉结滑动,总算是咂摸出了点后悔的意味,他觉得萧钰不是在吓唬他,他是真的敢! 心里一慌,面上的凶狠气势便维持不住,露了破绽,“你想做什么?” 仔细听已经有了几分颤音。 萧钰玩味的勾了勾唇,“干什么?” 她松开安王的衣襟,在他疑惑戒备的目光中活动了一下手指,随即迅猛至极的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远处等着的抚月听见了都不由得浑身一抖,这要是打在脸上,得多疼啊! 安王毫无防备之下被打的脸一偏,踉跄了一步,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萧钰:“你——” “本王如何?本王见你嘴能说会道的,想必脸皮也挺好,就随手试试,如今看来,是挺厚的。” 安王被她气的脸红,“你要杀要剐尽管来,在这儿讨点口头上的便宜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净会使些妇人手段,呸!” 萧钰动作一动,“哦?妇人手段?” 她走到安王面前,二话不说拎着他的衣领,反手又是一巴掌,安王恨极:“萧钰!你休要猖狂,我——” “锵”的一声,冷冰冰的匕首抵在了安王的脖子上,他瞳孔骤缩,顿时没了动静。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挺有骨气的吗?方才不还说要杀要剐随便吗?怎么——怕了?” 迎着她戏谑的目光,安王很想梗着脖子说不怕,可稍稍一动他就感觉那匕首又压紧了一分。 他到底还是惜命的,直接闭上眼装死。 萧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第一掌,本王是替陛下打的,你以下犯上,对陛下动手,罪该万死;这第二掌是本王替自己打的,你编排本王什么?断袖?挟持陛下是贪图陛下美色?你可真敢说啊。” 安王抿紧唇,不吱声。 “呵,别说本王不好那一口,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来人——” 萧钰一声令下,抚月、凝昭她们全部进来了,看着这样的场景,周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哎呦,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受伤了?” 周喜过来要看看君容的手,君容冷着脸避开:“无妨。” “太傅。” 萧钰转过来看着君容:“陛下有何吩咐?” “太子自尽,安王若是此时再死,少不得被人说我独断专横,冷血无情,不如赏他五十大板,让他继续回去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三百遍,再撤去他的郡王爵位,降为永安侯。” 安王猛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萧钰晦暗的眸子,“好啊,既然陛下如此宽容,那本王便遂了陛下的意,周喜,听到了吗,就按陛下的吩咐办,五十大板可别把安王打死了,打完好好的给安王送出去,知道吗?” 周喜看了眼脸色灰败下来的安王,点点头:“是,奴才记得了。” 萧钰这才松开安王的领子,她站直之后,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凝昭立刻上前递了干净的锦帕。 萧钰接过,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连指缝也不放过,两只手都擦干净之后,她把帕子扔在了安王的身上,“永安侯好生收着,晚些时候,怕是用的上。” 语毕,她脸色恢复如常,面无表情的转身,“送陛下回寝宫。” “是。” …… 萧钰和君容回了贤荣宫,一边走一边吩咐:“被看,去打盆热水来。” “问风,去把治外伤的药膏取来,再拿点纱布。” “是。” 众人领命而去,听花端了两杯清茶放在小几上,无声的退下。 萧钰和君容隔着小几坐在软榻上,萧钰拉着君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还有其他的伤处吗?身上受伤没有?” 君容摇摇头:“他没打到我几次,都是我打他的,他身上的伤肯定比我多。” 萧钰闻言抬眸瞥他一眼:“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打身上也不疼。” 君容瞪大眼睛:“但我和封将军学打拳了,他说我悟性很好的。” “嗯,是是是,陛下最厉害,被人推倒只是因为走神了,不是因为你力气小。” 君容:“……” 他幽怨的看着萧钰,见她抿着唇角忍着笑意,无奈的咕哝:“我是真的很厉害了。” 萧钰当没听到,被看她们取了东西来后,她就专心的处理君容手上的擦伤,涂药的时候冰凉的药膏刺的君容缩了缩手,萧钰只好用了些握住他的手,沉声道:“别动。” 君容听着她低沉中带着带点温柔的声音,不由得抬头打量她。 萧钰专注做什么事的时候,会习惯的浅浅蹙眉,唇瓣也微微抿着,瞧着像是生气了,然而你一唤她,她的眉眼又会瞬间舒展开,冲着你微微一笑。 每次看到这样的萧钰,君容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也一样,然而看着看着,安王说的话又不合时宜的蹦了出来。 萧钰确实好看……他要是喜欢谁,怕是没谁能拒绝? 君容想着就觉得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不高兴呢? 君容扪心自问,却找不到原因,那些情绪乱麻一般的纠缠在一起,让他无处下手。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清楚,他不会让萧钰讨厌自己的,不会让他放弃自己的。 君容眸中闪过思量的光,忽然就懂了自己为何在安王冲过来的时候没有躲开。 因为他不想让萧钰看到自己凶狠阴暗的一面,他希望自己在萧钰的心里能永远保持一个单纯干净的模样。 想通之后,君容乖乖的把手翻了过去,任由萧钰给纱布打结。 “这段时间注意别碰到水,小伤,养几天就能愈合。” 萧钰自顾自的说完,后知后觉君容好像好久没出声了,疑惑的看向他。 君容眨眨眼:“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子衣不生气好不好?” 他用自己粽子一样的手在萧钰的手心拍了拍。 第135章 作死 看着君容把“粽子”搭在自己的手心,萧钰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小猫的形象,前世她很喜欢猫,就自己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猫,叫绒绒,是个混血,眼睛一只黄,一只蓝,很爱干净又很粘人。 撒娇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的小爪子抬起来去拍自己的手,傲娇又可爱。 此时君容的模样和那只猫简直太像了,萧钰一时心软,在他露出来的指尖上捏了捏,“下不为例。” “嗯嗯。” 君容欢快的应下,“有点饿了,太傅吃了吗?” 萧钰摇摇头:“没呢,就等着陛下了。问风,吩咐人传膳——” “是。” 问风在外面应了一声,很快就有人端着饭菜进来,之前君容提过吃不了那么多菜,便让御膳房把每日的份例减去一半,但即使如此,还是摆了小半桌。 之前没觉得如何,此刻浑身松懈下来,君容是真的有点饿,他端起碗吃的极香,萧钰笑了笑:“陛下多吃点,很快就长高了。” “嗯。” 君容笑着给萧钰夹了一块排骨,“太傅也吃,你太瘦了。” 萧钰没有拒绝,俩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一顿饭,那边安王的板子也打完了,说是没有放水,但周喜后期还是让人轻点打,倒不是向着安王,而是萧钰吩咐了,不能打死,这五十大板要是实打实的揍,安王不死也残。 于是他后面就让行刑的人偷偷放水,可即使如此,安王还是昏了过去,下身一片血肉模糊,这次可伤的不轻,养两三个月能下床都很不错了,再抄三百卷佛经……估计一年之内他是没机会再出来。 而一年后江山社稷安定,陛下的龙椅坐稳,也无须惧怕虚名,届时安王要是还出来作妖,怕是陛下就会真的下杀手。 周喜想清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叹口气对侍卫们说:“行了,赶紧送回去再请个太医,小心点。” “是。” 侍卫们小心翼翼的取来了轿撵,把安王扶上去趴着,小心翼翼的把人抬猪似的抬出了宫。 到了安王府的时候,侍卫们上前叩门,是陆英来开的,他一见这么多侍卫,顿时面色一沉,浑身不由得戒备起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安王把自己卖了?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啊…… 按捺下心里刹那间的慌乱,他冷声问:“你们是何人?想做什么?” 侍卫无奈:“我们奉旨把安——哦不对,现在是永安侯了,我们奉旨把永安侯送回来,太医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很快就到,麻烦你开门让我们进去。” “永安侯?!”陆英失声惊呼:“什么永安侯?” “哎呀你问那么多,等永安侯醒了你不就知道吗?快让开!” 陆英眸光呆滞的被侍卫推了一把,让开之后目光落在了后面的轿撵上。 轿撵下有点点血珠滚落,他瞳孔骤缩,忙扑上去厉声质问:“王爷怎么受伤了?谁做的?” “嗤,你是不是傻啊?在皇宫里还有谁能对他动手?”侍卫冷冷的瞥了陆英一眼,警告道:“你最好管住你自己的嘴,若是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必将你捉回去!” 陆英咬牙忍下,一转身道:“跟我来。” 他在前面带路,侍卫们在后面抬着轿撵,很快到了主屋,侍卫们把人事不省的永安侯从轿撵中抬下来,一人抬胳膊,一人托着腿,就这么抬进屋放在床上。 “小心点,这是挨了板子?” 陆英终于看清了永安侯身上的伤,更是困惑,不是说好了进宫给陛下赔罪,然后说说好话就回来吗?怎的搞成了这样? 侍卫们拍拍手:“啊,五十大板呢,也不知道是怎么惹怒了陛下,听周公公说是对陛下不敬,伤到了陛下的龙体,啧,不得不说真是大胆。” “行了,少废话。”一个侍卫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人我们已经送到,告辞。” 陆英没理会,等他们出去之后忙出门喊道:“来人,传府医!快!” 丫鬟们一窝蜂的跑去找府医,陆英折身回到床边,看着满头是汗,浑身是血的永安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陆大人,府医来了——” “快,你看看,王爷……侯爷这伤有没有伤筋动骨?” 府医见到那血肉模糊的下体也是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后急忙跑到床边,颤颤巍巍的揭开了永安侯的袍子,露出底下的裤子之后他对丫鬟道:“去拿把剪刀来,如今这般也不好脱裤子,布料都和肉混在一起,只能剪开。” 闻言陆英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君容那个性子,若不是真的被欺负狠了,怕是不会下死手,这又是降爵又是大板子,看来是闹得不轻。 想着他就剜了永安侯一眼,自己千叮咛万嘱咐都没用,一眼照顾不到,他就捅出这么大篓子来,他要是真的死在宫中,自己怎么和九泉之下的太子交代? 气完永安侯他又气自己,在屋子里烦躁的转了几圈,他夺门而出,亲自去打了热水来。 府医小心翼翼的把永安侯的裤子剪开,底下果然是一片血肉模糊,贴身的布料都被血浸透了,通红一片。 他一边叹气一边处理伤口,正好陆英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他就在盆里涮了涮手,拿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屁股,擦了洗洗了擦,很快整盆水都红了。 “去换水。”陆英对丫鬟吩咐一声,皱眉盯着床上的人。 府医摇头道:“倒是没有伤的特别严重,都伤在皮肉,没有动筋骨,但这也要养伤好一段时日,最少两个月,不能压到伤口,也不能沾水。” 说着新的水来了,他又在里面涮帕子,来来回回又一盆,才终于擦干净。 府医拿出金疮药,犹豫着看陆英一眼,“陆大人,这药洒在伤口上会很疼,很刺激,弄不好会把侯爷疼醒,你最好按着他一点,别让他咬舌头,也别乱动。” 陆英点点头,走到床头按住了永安侯的肩膀,毫不怜惜的从一边拿了干净的帕子团团掐着他的下巴塞进了嘴里。 第136章 憋火 果不其然,府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药粉一撒在伤口上,昏迷中的永安侯顿时一个激灵,眉头都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唇瓣微张,发出一些细微的呻吟。 陆英忙用了些力气按住,见他眼皮下眼珠子快速转动,显然是马上要醒过来了,他就喊了一声:“侯爷?” 永安侯哼哼一声睁开眼,正好府医用指腹推开药粉,他立刻倒抽一口气:“嘶——疼!啊啊啊啊——” 他的嗓子嘶哑的不像话,他自以为喊的很大声,其实只是发出了破碎的气音。 陆英听着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时候知道疼了,早管干什么去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冲动,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 永安侯一个激灵,视线慢慢落在了实处,他一看陆英,顿时哭了起来,“陆英啊……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啊……” 府医:“……” 魔音灌耳,吓得他手一抖,药粉不由得洒多了一些,永安侯哭嚎的调子顿时一变:“唔——嘶嘶嘶嘶,轻点,轻点!” 府医无奈:“侯爷不要乱动,等老夫上完药再哭,你先忍忍。” 说着他加快了些速度,把药上好之后,拿了纱布来给他缠上,这个过程又极为的艰难,动一下永安侯就喊疼,他不得不停下来等他适应了再继续。 最后还是陆英看不下去了,让府医按着永安侯,自己直接抬着永安侯的下半身快速的把纱布缠好,打了个结。 过程中不管永安侯怎么喊他就当没听见,“行了,趴着。” 府医起身活动了下腿脚,“这样就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去熬两副药来给侯爷灌下去,免得晚上发热。” “嗯,辛苦了,你先下去。” “是。” 府医前脚刚走,后脚御医就到了,没派上什么用场,最后留下一堆药材,就回宫复命去了。 整个卧房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金疮药味,永安侯难受的吸了吸鼻涕,“真的太疼了,陆英你不知道,当时那一板子下来我就受不住了,那些人直接按着我打!” “我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 他抽抽搭搭的抹了把眼泪,抬眼就见陆英一脸漠然的坐在对面看着他。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永安侯有点恼又有点心虚。 陆英瞧着他这模样,冷哼一声,“做什么?属下还想问问侯——爷,想做什么呢?进宫一次就把郡王爵位弄丢了,直接变成了侯爵,你这本事也是不一般,真是让属下大开眼界。” 说着他还鼓起了掌,臊的永安侯面色通红,“我!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那个君容,小人得势就对着我一顿讥讽,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 “呵,咽不下去就把自己往死里作?侯爷,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冬去春来了,如今不是先帝和太子当政的时候,你没人撑腰,你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君容他碾死你就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他留着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听,等时间一长,众人渐渐忘了你,他有的是让你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你到底明不明白?” 陆英憋着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永安侯道:“如今看来,禁足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府里待着,别想着出去作,不然别说君容,我都想打断你的腿,免得我死后无颜去黄泉下见太子殿下。” 陆英说完这番话便扬长而去,他怕再待一会儿,看着永安侯死性不改的嘴脸,他会忍不住以下犯上。 永安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唇开开合合,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里划过了几丝茫然之色。 …… 自打上次和永安侯打了一架之后,君容就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事,说不出的郁闷和烦躁,但他又不知道这种躁动从何而来。 闷了几天,他趁着萧钰去西宫见太后和皇贵太妃的时候,悄悄的带着周喜去了藏书阁。 大乾的藏书阁修的极为阔气,里面保存了历朝历代的古籍,种类齐全,雅俗皆有。 周喜看着君容站在藏书阁门口,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模样,小声问道:“陛下想查什么东西?” 君容:“嗯……” 他犹豫片刻,摇摇头:“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朕自己看。” 周喜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是,那陛下有吩咐就唤奴才。” 他转身出去带上门,君容立刻松了口气,他沿着书架中间的过道四处走,他要找的那种书,应该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 怀着这种心思,君容往后面的书架走,边走边随手翻了翻,差不多一排上摆的都是同一类型的书,他很快就摸清了规律,走到了最后两架前,他眸光一动,这边的书比起之前少了许多,稀稀拉拉的摆着。 有一本躺在最底层,封皮少了一半,里面的内容隐隐约约露出了一部分,瞧着是个人形。 君容好奇的伸手拿起来,上面积了一层灰,他轻轻的吹了吹,忙别过脸去,灰尘在阳光中旋转飞舞,感觉差不多了君容才转回来,他低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变,这是他要找的那一类书,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抿紧唇瓣,忐忑的翻了几页,眼睛不自觉的瞪大,“公子解衣入水,娇奴从后面覆上来……嘶——” 君容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书直接被他甩了出去,“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外面的周喜听到动静,贴在门上问:“陛下,怎么了?可要奴才进来?” “没事!” 君容大喊一声,然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忙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朕没拿稳,书掉了而已,无妨。” 周喜:“……是。” 他狐疑的看一眼紧闭的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陛下今儿怎么奇奇怪怪的?” 见周喜没再问,君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好险……” 他俯身捡起那本烫手的书放回原位,继续在最底层找了起来,然而这一排没有他想要的,他抬起头看向了上面,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一本露了一半在外面的书,书名正对着他。 他抽出来一看,“南风纪事?这么正经的名字,不会是放错了?” 君容看了看书的厚薄,又觉得不像是纪事的书,好奇心驱使,他随便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缠在一起的人,长腿窄腰也掩盖不了那与女子不同的身体。 看着这一幅描摹精细的画,君容如遭雷劈,顿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这这这……这就是永安侯说的那个吗?雌伏……” 他强忍着羞耻,仔细的看画旁的注解,“……贵族间亦常见此事,却难登大雅之堂。” 第137章 赚钱 看到这一句,君容的脸色稍凝,指尖不自觉的用力,微微发白。 永安侯的话,多多少少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些痕迹,这些痕迹平时不起眼,但其实已经生根发芽,难以拔除。 “不被人接受的吗?”君容眸光颤动,随即苦笑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摇摇头,没了再看的兴致,随便的往后翻了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就想合上,却忽然被几句歌词吸引了,他定了定神,轻声的念了出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后面还写了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大臣向自己的君主示好,用的就是这首歌,故事虽然略有曲折(碍于审核不能细讲),不过最后还是圆满了。 看到这里,君容心里的萌芽颤颤巍巍的又冒了头,即使现在他依然对自己的感情一知半解,但这首歌他却记住了。 最后看一眼画上相拥而坐的两人,君容莫名觉得还挺美好的,这本避火图明显比其他的含蓄内敛的多,画的又很细致,看着不会让人难受。 思来想去犹豫半晌,君容还是没把本放回去,悄悄装进了袖袋里带走。 藏书阁的大门打开,君容抬起头冷不丁对上眉眼含笑的萧钰,心脏极快的跳了一下:“太、太傅?” 萧钰挑眉疑惑的瞧着他:“怎的见到我这么大反应?在里面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刚看了本——奇奇怪怪的讲鬼怪的书,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君容扯了扯嘴角,压下心里的悸动,反问萧钰:“太傅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 “嗯,是有点事要和你说,回去说?” “嗯。” 君容走在前面,萧钰跟上,周喜把藏书阁的门关上,屁颠颠在后面走。 …… 几人回到贤荣宫后,君容和萧钰对坐在软榻上,听花送来茶点,默默的站到一边。 萧钰捏了快点心送到君容嘴边,自己也吃了一块,“还真是有点饿了。” “你在太后那边坐这么久,没吃东西吗?” 萧钰摇摇头:“没吃,说完就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 君容好奇的看着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打算在京都开几个铺子,不想挂我的名,也不想挂在皇贵太妃的名下,这样人家一查就能查到我头上,所以我委托给太后娘娘。” “开铺子?”君容眨眨眼:“怎么忽然想起要开铺子了?开什么样的铺子?” 萧钰拨弄了下杯盖,“也不是忽然想起,之前就想过,不过一直忙的没腾出时间去做,如今朝廷安定,陛下的位置也稳固了许多,我就把这件事捡起来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要养玄鹰军,光靠朝廷的那点俸禄,远远不够,还有玄衣卫,被看她们,这些都是走我的私账,而不是用王府的公账。我手里要是没钱,怎么养她们?” 君容放下手里的点心,认真道:“可以让被看她们走宫里的帐,想来太后也不会不同意的,只是四个人而已。” 萧钰摇摇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的人,当然由我养。” 君容:“……那你现在有钱开铺子吗?” 萧钰迟疑片刻,“我这么多年攒了一点,不过应该是不够的,不过据寒衣说玄衣卫手里捏着父王的很多钱,有一部分连王妃都不知道,等我收拢了那些财物,应该差不多够了。” “要是不够我这里——” “陛下,你如今手里的钱还是国库的,你还没有私库呢。” 君容:“……” 也是哦,那些钱也不是他随便能挥霍的。 “这事不急,陛下不用为我担心,今日是三月初四,离你的生辰还有一个月,我想云国、风国他们多半会选在你的生辰宴来,打着为你庆生的名号来一探究竟。” 君容抿抿唇,“会来很多人?” “估计不会少,所以这次生辰,咱们得大办,风风光光的,不能堕了大乾的气势。” “我需要做什么?” “你届时只要不怯场就行,一切有我呢,其他迎来送往的事有礼部去办。” “好。” “行了,传膳,吃过饭咱们还有的忙。” “嗯,听花——传膳!” “是。” …… 用过膳之后,萧钰回自己的偏殿召来了寒衣,寒衣能力强,性子又沉稳,萧钰觉得他只做一个暗卫太可惜了,就直接给他转到了明处,做了寻机司的左使,光明正大的出入宫闱,其他人见了都称一声左使大人。 不过他还是习惯戴面具,朝臣们借题发挥了几次,都被萧钰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渐渐的就没人再自讨没趣。 接到萧钰的传唤时,寒衣正在给寻机司的司卫们讲如何用刀,讲到一半直接扔下人走了。 “哎,左使大人就这么走了?干嘛啊这么急?” “你不懂,据说左使大人之前是摄政王的手下,走的这么匆忙,想必就是接到了摄政王的命令,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要有任务了。” “啧啧啧,我说之前在御林军没见过左使大人呢,原来是摄政王身边的人,果然跟着王爷有肉吃。” “知道就好,管好自己的嘴。” “行了,说什么呢,都老老实实去训练。” 右使呵斥一声,板着脸走过来,司卫们一哄而散。 说起来这右使也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在英烈园一战里表现良好的尚孟,他自那之后一直跟着萧钰做些琐事,这次有机会,萧钰就把他提拔到了右使的位置上,反正朝中人都道她是权臣把持朝政,做不做都没区别,那她不如把这个名头坐实了。 如今寻机司已初具规模,成了萧钰的第三把刀。 …… “主子,你找我?” 寒衣进了偏殿,转过屏风,就见萧钰坐在软榻上数钱。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眨眨眼发现萧钰还真的是在数钱,连几块碎银都算了进去。 寒衣皱眉:“主子这是做什么?” 萧钰头也不抬道:“来了就坐,等我数完。” 第138章 可惜我爹去的早 寒衣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萧钰把最后一块碎银收入囊中,一脸严肃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了。 “唉,没想到我的全部身家竟然只有一千六百七十二两。” 萧钰幽幽的叹口气,看一眼桌子上装钱的匣子,她有点发愁,“在京都里买个好一点的大铺子,六百两都不够,城西的便宜些,也要五百两,城东和城中的二层铺子,没个七八百两都不用想。若是本身的装修就很好……” 萧钰看一眼装不满的木匣,脸色更绿了。 一千六百七十二两,刨去买铺子的钱,还要进货、雇人,根本不够用。 寒衣看着愁眉苦脸的萧钰,失笑道:“主子,老王爷留下了不少的地契房契还有铺子,主子若是需要,属下这便去取来。” “老王妃不知道?” 寒衣摇摇头:“不知道,很多东西都是王爷临时起意买的,没有和王妃商量过,有些地契是京都的,有些是江南的,铺子也是,王爷当时是想在整个大乾都布下自己的眼线,结果还没等完成,人就……” 萧钰眼睛一亮,难怪众人都说老王爷是一代枭雄,这个长远的眼光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他当初应该是想收拢大乾的商脉,把钱和权都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若是真的被他做成了,他推翻君氏简直易如反掌,可惜天妒英才,正当壮年他就因急病去世了。 萧钰惋惜的摇摇头:“那你去把这些东西取来,我好好规划一下。” “是。” “等等——” 寒衣刚起身,萧钰忽然叫住他,寒衣不解:“主子还有何吩咐?” “之前没来得及见一见玄衣卫的其他队长,他们平时都在哪里?” 寒衣一愣,随即明白了萧钰的意思,“玄衣卫有自己的宅子,主子也是时候随属下去看一看了。” “好,我跟你去。” 俩人前后脚出门,萧钰对守在门口的听花道:“听花你去和陛下说一声,我出宫一趟,晚些回来。” “是。” …… 萧钰提前吩咐了一声,就有人在宫门口备好了马车,她上前一看,驾车的人脸上带着青色面具,她挑挑眉:“青衣?” 青衣跳下来对着萧钰抱拳道:“见过主子。” “怎么是你赶车?” “因为玄衣卫的住处很隐蔽,不能轻易让其他人出入,是以由我来为主子和寒左使驾车。” 说着他还冲寒衣眨了眨眼。 寒衣瞥他一眼,“好好驾你的车。” “知道了,左使大人~” 青衣看着萧钰上了马车,没等转身呢,脑袋就被寒衣拍了一下,随即寒衣长腿一跨,也上去了。 “嘿——” 青衣冲着寒衣的背影挥了挥拳,跳上马车一拉缰绳:“驾——” 马儿哒哒哒的跑了起来,很快便加了速,沿着小路快速的往城外去。 出城之后马车也没停,直接钻入了密林里。 萧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是英烈园的方向?” “算是,玄衣卫的住处在英烈园东面的棋山里。” “棋山?”萧钰快速的挑了下眉毛:“不是说那边闹鬼吗?” 没等寒衣回答呢,青衣就在外面笑起来了:“哈哈哈哈,什么闹鬼啊?根本就没有鬼好吗?是我们啊。” “你们?”萧钰来了兴致:“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寒衣无奈:“说来也没什么,那个时候王爷刚刚组建玄衣卫,苦于城中无处可藏,训练也不方便,便在城外挑选地方,挑来挑去看中了棋山,但是当时棋山里多药材和禽兽,去那边打猎采药的人很多,很容易被发现,王爷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青衣不甘寂寞的接话:“王爷就让我们晚上在密林里穿着白衣晃,别让人看到脸,晃一下就走,不出三日,棋山闹鬼的谣言就传遍了京都内外,许多人还不信邪的非要来看,闹了几次之后,观天监的人说这是英烈园的忠魂们徘徊不散,保佑大乾,叫百姓们别冲撞他们。” 萧钰抚掌笑道:“百姓们眼见为实,确认了棋山有鬼,然后朝廷出面,彻底给此事盖棺定论,从此无人再来,这儿顺理成章的成了你们的地盘。” “是啊,哎,到了——” 青衣勒住缰绳让马儿停在棋山的入口处。 棋山原本不叫棋山,而是“其山”,但前朝皇帝见棋山林木繁茂,便改“其”为“棋”。 棋山外围是一圈小山,它处于中间,巍峨矗立,难以攀越,和两侧的小山连在一起成一道天然屏障,很少有人能过去看看背面的风景,因此也无人知晓,玄衣卫的训练场就在山后。 萧钰仰头看了看隐在云雾间的棋山顶,再看看面前的小路,“我们要从这里进去?” 寒衣点点头:“从这条小路进去,就是棋山,我们在棋山里有密道。” “原来如此。” 青衣伸了个懒腰,“唉,真是好久没回来了,如今瞧着倒是有些想念,主子我们快进去?” “嗯。” 青衣在前面带路,寒衣在萧钰身边,三人穿过小路之后,来到了棋山面前。 “主子你过来一些。” 青衣站在山前对着萧钰招招手,萧钰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就见他在山体某处摸索片刻,眼睛一亮,扒拉开了杂草堆,笑道:“还好没记错。” 萧钰俯身一看:“这石头是机关?” “对,是不是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头一样?”青衣说着在石头底下的凹陷处敲了两下,随即停了片刻又敲了三下。 只听“咔哒”一声,石头后面的地面活动起来,从中间一分为二,直直的落了下去。 萧钰一怔,这才发现这个机关是向内开的,类似两扇门板。 “这边一般没人来,所以发现不了什么。来,主子我在前面带路,你慢点下。” 青衣率先走了下去,点亮了火折子,萧钰紧随其后,寒衣在后面又点了一个火折子,里面一下子亮了不少。 他们三人沿着台阶往下走了两层,才到了平坦处。 青衣走到一侧点亮了石壁上的油灯,随后他反手在石壁上一敲,忽然弹出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着许多的细针,他捻了几根出来沾了油,在火上一燎,反手弹射出去,银针如雨刺向其他的油灯,霎时间,灯亮如火龙骤起,极为壮观。 第139章 各有千秋 青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转过头对萧钰邀功:“主子我厉害?” 萧钰不吝啬夸奖,拍手道:“妙极。” 寒衣冷冷的瞥他一眼:“磨磨蹭蹭,带路。” 青衣讪讪的收了手:“哦,主子请——” 他在前面走了个蛇形,萧钰按着他的脚步走,寒衣解释道:“此处机关极多,稍不留神就会触发机关,这里的机关都是杀招,沾上一点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必须小心着些。” “嗯。” 这甬道倒也不是很长,走到尽头的时候萧钰才注意到门,基本和石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青衣在石壁上第五块砖的位置狠狠的按了下去,石门轰隆隆向上提起,灰尘落下,青衣扇了扇,“咳咳,主子这边是大堂。” 萧钰跟着青衣走进去,眼前豁然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山水屏风,屏风两侧是圈椅,四角摆着藤蔓模样的灯架,上面放着多盏油灯,照的整个大堂亮如白昼。 脚下的氍毹十分柔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萧钰走到屏风后,一副八仙桌,后面是两把大圈椅,一看就是主位。 中间的木几上还摆着两个青瓷茶盏,萧钰伸手摸了一下杯壁,“茶还是温的,人刚离开不久。” 寒衣沉吟片刻:“刚过午时,他们应该是在训练。” “在哪儿训练?也是地下?” “不是,主子随我来一看便知。” 青衣走到侧面掀起墙壁上的一副画,露出后面的机关,反向拧了三下,东面的墙壁从中间一分为二,向着两侧退去,露出了后面的甬道。 “这边没有机关了,主子可以放心走。” 寒衣走到萧钰身侧,“这一间是属下以前住的,前面是红衣住的,门口挂着的面具颜色就代表里面主人的身份。” “红橙黄绿青蓝紫……你们这彩虹颜色?” “嗯,彩虹在大乾是吉兆,王爷便以这七色为七个小队长的名字,而属下是他们的总统领,王爷本是想取玄衣的,然玄衣卫建成之日,正是大寒节气,王爷一时兴起,便取了寒字,赐名寒衣。” 萧钰笑了下:“挺好听的,比玄衣有意思。” 寒衣嘴角扬起了一个矜持的弧度,没说话。 甬道的尽头拐个弯就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这边应该是吃饭的地方,中间两张桌子,一桌四个椅子,最前面还有个小桌子。 应该是给老王爷准备的。 “这边是吃饭的地方,从这扇门出去是厨房,走这边。” 萧钰在这里走了一会儿,深觉此处是个迷宫,若是没人带路,还真容易转晕。 这一回出去,又是一条甬道,甬道两侧都是玄衣卫住处,两个尽头有两扇门。 “这里两扇门是做什么的?” 萧钰指了指,寒衣道:“南面是藏兵室,北面是训练场。” “哦。” 萧钰点点头,青衣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这边的门需要玄衣卫的令牌才能打开。”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块牌子按在凹槽上,“咔哒”一声响,机关打开,青衣伸手推开石门。 炫目的阳光自上而下的洒落进来,萧钰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耳边传来阵阵水声,她抬头看去,就见对面一挂瀑布垂落而下,水声湍急,砸进下面的水潭中,逐渐归于平静。 还未靠近就能感觉一阵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萧钰睁开眼睛看过去,忽见一人自山林间腾挪跳跃而来,“哎呀,谁来了,是不是寒衣老大带小主子来了?” “什么?” “主子来了?” “真的假的?” 几个戴着面具的人头从四面八方露出来,纷纷看向这边。 萧钰:“……” 该说不说,这场景好像进了动物园被一群猴子包围。 瀑布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此刻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正两两对打,听到动静之后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打。 萧钰轻笑一声,就听寒衣对着那群人喊了一声:“训练停止,过来拜见主子。” “是!” 玄衣卫们应了一声,齐刷刷的收剑,立刻转过身来对着萧钰单膝下跪:“属下见过主子。” 之前萧钰以为玄衣卫的精锐只是寒衣几人,如今见了他们,又刷新了她的认知。 “令行禁止”四个字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听到命令,谁来了也不多看一眼,该干嘛干嘛,听到命令立刻照办,绝不拖拉。 萧钰心里颇为满意,面上却不显。 暗处偷窥的几人见萧钰如此镇定,不由得高看萧钰一眼。 “你们六个还不出来,是等我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 “哎呀老大你怎么还是这么暴力?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好歹是有正式官职的人了,能不能心胸开阔点?” 红衣从林中走出,红色的鬼头面具狰狞可怖,黑色的紧身衣却又完美的衬托出了她的身材,萧钰挑了下眉,红衣是位女子? 到了近前,红衣笑吟吟的扯掉自己脸上的面具,蓦地凑近萧钰,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小主子长得真俊俏,比前主子还好看。” 寒衣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红衣,放肆!” 红衣撇撇嘴,红唇一勾:“我夸主子两句怎么了?这么凶做什么?” “把你的面具收一收。” 寒衣警告的看着红衣,见状红衣眨了眨眼,刚想动手,萧钰忽然上前一步,手轻轻的抚上了红衣的脸,红衣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 “嘶拉——” “哎哎哎,疼!主子你轻点!” 萧钰掂了掂自己手上的人皮面具,笑道:“这东西做的还挺逼真。” 红衣退后一步,幽怨的捂着自己的脸:“主子怎么看出来的?” “是啊,主子也太厉害了?红衣的易容术极高明,我们有时候都会被她骗过去呢。” 橙衣拎着自己的面具吊儿郎当的走过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纨绔子弟的气息。 黄衣从天而降,摘下面具之后露出了一张十分讨喜的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蓝衣神出鬼没萧钰是领教过了的,见他忽然出现也不意外。 后面绿衣和紫衣一起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一个白白净净,长得都很俊秀。 第140章 我与王妃不和 几人一字排开站定,好奇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萧钰的身上,萧钰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主子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看出我的伪装的?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失手过呢。” 红衣有些郁闷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她的真容比面具好看多了,说一句倾城绝艳也不为过,举手投足间都极富风情。 萧钰把手里的人皮面具扔过去,“我不是看出来的,是猜出来的。” “嗯?”红衣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怎么猜的?” 萧钰转头冲着寒衣抬了抬下巴:“他说的,让你把面具收一收。” 红衣怔住:“就这一句?” “对,就这一句。” 萧钰说完看了看他们手里的面具,“就红衣是女子啊……你们都多大年纪?” 红衣看着自己手里的人皮面具还回不过神来,其他人倒是对着小主子又有了新的认知:年轻、聪明、敏锐。 橙衣眼里闪过欣赏的光,“属下们都是十九岁,红衣小一点,十七。” 萧钰点点头:“很厉害。” “你们这个颜色排名是按什么排的?武功高低?” “也不全是,是综合来看的。” 青衣走过来给萧钰介绍,“其实我们单打独斗的话,实力不分上下,寒老大会强一些,但加上其他的能力,就分出个高下了。” “哦?”萧钰好奇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梭巡,“什么能力?你是医术,蓝衣是暗杀,寒衣是武功,红衣是易容?” 红衣收起了自己的人皮面具,笑吟吟道:“是啊小主子,属下擅长易容变装,打架也很厉害哦~” 萧钰迎着她的媚眼,伸手在她的脸蛋上轻轻的摸了一下:“我还是喜欢你这张脸。” 说完她看向橙衣:“你的能力是什么?” 橙衣笑的浪荡:“主子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啊。” 萧钰眯了眯眼,“收集情报?” 这回轮到橙衣愣了,“主子为何会这么说?” “不是吗?你和整个玄衣卫的形象都不太一样,看起来更像是个纨绔二世祖,这样的人一般混迹在各大酒楼和青楼,暗卫——可不常见。” 橙衣抚掌大笑起来,随即敛了之前的不羁模样,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对着萧钰一抱拳:“属下橙衣,对外身份是的老板,老家在江南。” “?竟然是我父王的产业?” 是京都三四年前兴盛起来的大酒楼,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去的消遣场所之一,生意之好,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是,老王爷在京都最大的产业就是,其他的小铺子不值一提都给了王妃。” 萧钰点点头,看向黄衣,不等她问,黄衣自己解释道:“属下擅长训练之法,主要负责训练玄衣卫。” 绿衣和紫衣对视一眼,一个个来:“属下绿衣,负责制造兵器。” “属下紫衣,负责消息传递。” 萧钰点点头,这一回她可算是把人认全了,确实个个有能耐。 “父王已去,以后玄衣卫由本王接手,你们可有异议?有异议现在就提出来,或者不想跟着我的也可以离开,然不管离开还是留下,日后都不可反悔,出尔反尔者,诛之。” 红衣几人对视一眼,就见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蓝衣出列,默默的站到了萧钰的身后,和寒衣一起。 青衣眨眨眼,也走了过去。 场上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我们愿意跟随主子。” 红衣忙道,“之前寒衣大哥回来的时候就嘱咐过,他说新主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玄衣卫跟着主子必然前途不可限量,我们早就接纳主子了。” “是啊,之前那些不过是和主子开个玩笑,见主子年纪小,想逗逗主子罢了,没成想主子如此聪明,反倒显得我们像一群街头耍猴的……” 绿衣的娃娃脸上闪过了一丝羞耻,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即笑着问萧钰:“主子,我们认可你了,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啊,成天窝在这么个地方,无聊的快长蘑菇了。” “你就想着玩。”青衣瞥他一眼,“主子这次回来是有事的。” “什么事主子吩咐便是。” 绿衣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萧钰看向橙衣:“你呢?走还是留?” 橙衣洒脱一笑:“当然是留,像我们这种暗卫,不就盼着遇到一个明主吗?” 黄衣和紫衣没说话,却走到了萧钰这边。 萧钰微微笑了起来:“那好,你们跟我进来。” 几人沿着原路回了大堂,萧钰坐在主位上,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寒衣道:“坐。” “你们也坐下说话。” “谢主子。”七人分坐两侧,齐齐扭头看向萧钰,等着她的下文。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我父王留下了多少财物,我打算在京都开几个铺子,保证稳定的收入,但手里实在拮据,拿不出钱来,只好来找你们。” 明明是有些尴尬的话,但萧钰说的时候一脸坦荡,丝毫没觉得身为摄政王却拿不出钱来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然而她说的坦荡,其他人却听得迷糊。 红衣缓慢的眨了下自己的大眼睛,“主子,你这王爷当的有点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的买几个铺子的钱都没有?” 萧钰瞥她一眼,“王府的钱都握在老王妃手中,我是动不得的,也不想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想在此事上与老王妃有牵扯,不然就理不清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皆微妙起来,萧钰见状凝眉看向寒衣:“你未曾与他们说?” 寒衣颔首:“属下觉得此乃主子家事,不好随便说,未经主子允许便未曾向他们透露。” “你做的对。”萧钰过来靠在椅背上,“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个准话,我萧钰,与老王妃不和,以后也不会和,你们既已奉我为主,便不可与老王妃有半点勾连,明白吗?” “属下明白!” 众人站起来齐声应答,萧钰抬手下压:“不必如此,坐,你们心里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对自己的母亲如此冷漠。” 红衣几人面露迟疑,却没有问。 萧钰对寒衣道:“你把之前调查出来的东西给大家讲一讲。” “是。” 寒衣沉声把萧钰落水的来龙去脉以及在王府所见所闻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众人听完皆惊疑不定:“王妃……她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亲生母亲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她这又是为何?” 第141章 我也想知道啊 “问的好。”萧钰抚掌笑道:“我也想知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橙衣,紫衣,我要你们去查一查王妃嫁过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怀孕生产那段时间。” “主子是怀疑,你不是……” 红衣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小心的咽了回去。 萧钰却不恼,笑吟吟的看着她:“但说无妨。” 红衣抿抿唇,小声问:“主子是怀疑自己不是王妃亲生骨肉?” “嗯,父王和母妃之间,必定有一方出了问题,不然她对我的态度无法解释,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不该是这种恨之欲其死的模样。” 萧钰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的点了点,寒衣眸光微凝,这件事他也存疑许久,看来还真是该好好的调查一下,起码心里有个底,不然外面不得安宁,还得防备后院,太煎熬了。 “你们不用担心,无论结果如何,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这条命在落水的时候就已经还给老王妃了,所以我现在只是我,是大乾的摄政王萧钰,你们跟着我一天,我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钰听着众人表忠心,心里却没有多少触动,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到底忠不忠心,还得看自己的身份,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且不说这个,你们把我父亲留下的财物清点一下,账本拿来我看一看。” “请主子稍等。” 橙衣起身匆匆而去,片刻后抱着个红木小箱子进来了,“咚”的一声闷响,箱子被橙衣放在了萧钰和寒衣之间的木几上。 “主子,东西都在这里了,账本也在,您看。” 说着他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造型别致的钥匙插进了中央的锁孔里,左拧三下后又往里推了一把。 “咔哒”一声轻响,橙衣把盖子往上一推,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纸。 萧钰伸手接过来一看,这哪儿是纸啊,分明是各种房契、地契,买卖铺子的文书凭证…… 她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的,看的眼花,便拿起了里面的账本,翻开一看,她再次被刷新了认知。 她便宜爹是真的有钱啊,酒楼遍天下,除此以外还涉及了药材生意,茶叶生意,江南良田有一小半都被他买了下来,寸土寸金的京附近还有三个庄子,比不上给王妃的大庄子,但也不小。 然而看着看着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我父王攒了这么多私房钱,一点都没告诉王妃?” 橙衣笑了笑,“怎么说呢,其实当初属下跟着王爷的时候就发现了,王爷对王妃也不是很上心,似乎是有什么嫌隙,不过王爷还是很敬重王妃的,给了她足够的体面,京都一些好地段的铺子也划在了王妃名下,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王妃大概也没想到王爷自己还留了那么多。” “王妃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了?” 萧钰笑着翻了一页账本,“这夫妻做的可真是没劲。” 橙衣摇摇头:“谁说不是呢?王妃看到的都是王爷从战场上截回来的,却不知在很早之前,王爷就已经涉足大乾的商脉了。” 萧钰认真的看着账本,记录在册的铺子盈利都很好,每年光是纯收入就有上万两黄金,而底下的那些田地和庄子上的产出也有上万两白银,别说钱庄之类零零碎碎的…… 看到后面的时候,萧钰已经对钱没什么概念了,入目皆是一串数字,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合上账本对橙衣道:“这些还交给你打理,你给我从账上拨出一万两白银出来,我要买几个铺子装修,店员……” 萧钰沉吟片刻:“从人牙子手里买奴仆不靠谱,或者你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橙衣想了想说:“属下确实是有认识的牙婆子,店里的仆役都是从她那儿买的,背景干净。” “好,那就交给你去办,等我定下了铺子再找你。” “是。” “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宫,寒衣如今转到了明处,是寻机司的左使,暗处就空了下来,青衣和蓝衣跟在我身边,隐在暗处。” “是。”青衣和欢快的应了下来,蓝衣只是微微颔首,但看他亮起的眼睛,应该也是很高兴的。 “那属下呢?主子不考虑把属下带在身边吗?” 红衣笑嘻嘻的凑过来,纤纤玉手就想往萧钰的手上摸:“属下可以帮主子端茶倒水,铺床更衣。” 萧钰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当然是有别的去处,都跟在我身边,太屈才了。” “那主子想让属下去哪儿?” 红衣期待的看着萧钰,寒衣眸光从她脸上扫过,落在萧钰霜白的侧脸上,见她勾了勾唇,心里忽然替红衣捏了把汗,一般主子露出这种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萧钰伸手勾起了红衣的下巴,凑近了些低声道:“去哪儿呢?我想开个青楼,正好缺个管事的老鸨,我觉得你很合适,不如就你了?” 红衣:“……” 她脸上的媚笑顿时僵住,“主子不要拿属下寻开心,属下这般美,哪里像老鸨了?要做也是做花魁啊!” 萧钰轻轻的用大拇指摩挲了下红衣的下巴,“肤如凝脂,确实不像老鸨,那你易个容,我相信你可以的。” 言罢,她收回手站起来,环视一周:“橙衣继续打理我父王原本的生意,紫衣去办我交代的事,黄衣带着玄衣卫继续留在这里训练,静待时机,绿衣……” 萧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擅长制造兵器是,那我过几日给你图纸,你帮我打点东西。” “好!主子想做什么尽管找我。” 绿衣笑起来那叫一个可爱,两个酒窝看的人心都要醉了。 萧钰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君容,“行了,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走。” …… 萧钰从底下出来,看到太阳的时候还有些目眩,阳光和灯烛之光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抬手挡了挡,习惯这个亮度之后转头看向身后。 青衣最后一个出来,把机关复原后拍了拍手,“好了。” 第142章 救人 来时是青衣驾马车,回去的时候还是他。 寒衣,蓝衣和萧钰坐在马车里,马车慢悠悠的往回赶,到岔路口的时候青衣探头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把车赶到了官道上。 然而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旁边的树林里就传出了点悉悉索索的诡异声音。 青衣耳朵微动,眉头渐渐蹙起,“主子,西边的林子里好像有动静。” 萧钰冷静道:“找我们的?” 青衣摇摇头:“不是。” “那就走。” “哦。” 青衣一扬马鞭,马儿刚撒开蹄子跑,就听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呼救声:“救命——你敢动我,我自裁于此!” 马车里萧钰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回不用青衣说她也听到了。 她沉默片刻,出声道:“停车。” 青衣一怔,拉住缰绳:“吁~” 马车停下,萧钰掀开帘子,“青衣,你先去看看。” “好嘞!”青衣跳下马车,一闪身进了密林, 萧钰对寒衣和蓝衣说:“我们也去看看。” “主子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寒衣不解的看了萧钰一眼,萧钰下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事不关己我不想管,但听到是个女子,我于心不忍。” “小心——” 寒衣伸手拨开萧钰眼前的树枝,几人穿过一片荆棘,就见青衣从一姑娘手里夺过木簪,反手一甩插进了一个男人的肩膀里。 “啊啊啊啊啊——” “艹!这人什么来头?” “大哥你没事?” “嘶——疼死老子了!你个小白脸,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娘们今天我们必须带走!你非要插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拔出了肩膀上的木簪,狠狠一掰,“咔”的一声,木簪一分为二,他阴毒的眼神落在青衣身上,仿佛他就是那根木簪一样。 “嗤,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是在天子脚下,你们这胆子,可以包天了?女娲补天的时候怎么没看上你们的胆子呢?” 青衣嘴毒起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一句话就让对面的匪徒们面露凶色,“看来你今天是非管闲事不可了?” 青衣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人话。” 被他救下的姑娘泪眼朦胧的看着青衣,“这位公子,你就别管我了,走,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衣转头看她一眼,“别担心,谁说我是一个人了?” “啊?” 姑娘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本王怎么不知京都附近还有流匪?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一声本王宛若晴天霹雳,砸在众人的心头,敲的人一懵。 “谁?” 匪徒们转头看过来,就见两人拱卫着一人走近,那人身量瘦削,还是个少年模样,即使天气已转暖,她还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上面绣着大朵的祥云纹样。 走动间内里的蟒袍露出一角,碧玉带,雪玉冠,配上那欺霜赛雪的脸,活脱脱一游历人间的谪仙。 她往那儿一站,不说话,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让人安静下来。 匪徒们安静片刻,还是为首的大哥先缓过神来,他黝黑的脸上横肉一颤,“你是什么人?” 萧游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先转头看了眼另一边的青衣和那个姑娘。 “过来。” “哎,走姑娘。” 青衣转头看一眼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萧钰,再看看青衣,轻声道:“我名芸染。” “好,芸染姑娘,这是我家主子,摄政王。” 青衣给芸染介绍了一遍,还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另一边的匪徒们也听听。 匪徒们惊慌的对视一眼:“摄政王?” “真的假的?摄政王怎么会在这里?” “据说摄政王挺年轻的,但也不能这么年轻?” 萧钰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忽的笑了下:“你们不是京都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匪徒大哥猛地看向萧钰:“你怎么知道?” “京都人人都知摄政王年方十三,只有外人才会问摄政王怎么这么年轻。” 芸染惊叹的看着萧钰,缓缓的跪了下来:“民女芸染拜见摄政王,不瞒王爷说,民女和他们都是腾州人齐镇人,齐镇与京都相隔千里,在东南一带。” “起来说话,他们抓你做什么?” “她是从青楼跑出来的妓子,我们来抓她回去而已,这王爷也要插手吗?” “是啊,大乾的律法可没有哪条规定卖身入青楼的妓子可以随便出逃,入了贱籍就是下等人,敢逃跑,打死了都不为过。” 几人一改方才的凶狠模样,忽然就开始讲起道理来,还一脸的得意,仿佛自己占了上风。 萧钰瞥他们一眼,没说话,芸染急了:“王爷,民女已经给自己赎身了,花了整整一千两的银子,这些都是在官府过了文书的,王爷不要听他们胡说,那文书就在民女的身上。” 说着她颤抖着手指在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张纸展开,递给萧钰,萧钰没伸手接,青衣会意先一步拿过去,“我看看。” “啧,这文书好像……” “哈哈哈哈哈,你这下贱的东西竟然敢拿假文书糊弄王爷,怕不是活腻了?” “就是,当初老鸨也被你骗了过去,还以为你真的拿到了官府的文书,这才放你走,没想到你竟然伪造文书!” “哼,你跑的倒是快,害我们追了这么久,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乖乖跟我们回去,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芸染又跪了下来,立起三指道:“民女芸染对天起誓,方才所言句句为真,如有半句假话,便叫民女不得好死,死后堕入畜生道,永不为人!” “你——” 古人重诺重誓,因为心存对神明的敬畏,所以不敢轻易开口,如今芸染竟然发下如此毒誓,怎能不叫人惊惧? 匪徒们脸上都有些难看,萧钰余光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早已有了分晓。 “好,既然你发此毒誓,本王便信你。” 芸染眸中顿时浮上水光:“多谢王爷!” 第143章 抓起来 “起来,本王既然遇到此事,便不会袖手旁观。” 芸染闻言抿了抿唇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哀声道:“王爷英明,民女给自己赎身之后便收拾了细软打算入京来找表兄,结果半路上就发现被他们跟上了,民女几次险险脱身,这一次跑到这儿,实在是躲不开了……” “你个臭娘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 “住口。” 萧钰冷眼瞥向他们,匪徒们一怔,随即讪讪道:“王爷,你不能光听这娘们一面之词便定我们的罪啊,你莫不是瞧上了她,想——” “啊!” 匪徒刚露出暧昧猥琐的笑容,寒衣手就摸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大拇指在刀柄上一拨,“锵”的一声,雪亮的刀身弹射而出,只见他脚下步子一错,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匪徒中,带起的微风拂过众人的脸,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寒衣的刀已经架在了方才说话人的脖子上。 “放肆。” 他的声音和刀刃一般刮得人耳朵疼。 匪徒打了个寒颤,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怎么过来的?”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有什么错?犯了什么罪?传说中摄政王明察秋毫,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匪首梗着脖子边喊边后退,萧钰勾了勾唇角,在芸染担忧的目光中轻声道:“那你听的怕是谣言,天下百姓,分明都说本王专横跋扈,把持朝政,什么时候明察秋毫这种词,也能往本王身上安了?” 她抬起手:“去,把他们的胳膊给本王卸了,寒衣,京都大营离这边不远,你去一趟,叫一队人来,把这些人给本王押入大理寺的大牢,本王倒要看看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 寒衣收刀顺势敲晕一个,随即纵身一跃就出了林子,快速的消失在了官道上。 “快跑!” “啊——” 匪徒们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暗中叫苦不迭,转头就想跑,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从后面赶来的青衣和蓝衣一人一脚踹倒了。五个人眨眼之间就被卸了胳膊摆成了一排,像一群发黑的蛆似的在地上扭来扭去。 口中还不停的发出哀嚎声,蓝衣听着刺耳,皱眉解开了其中一人的腰带,撕成几条缠在了他们的嘴上。 这下他们只能发出呜呜声,听起来舒服多了。 蓝衣取出自己的手帕反复擦了擦自己的手,青衣在边上看着拿胳膊肘拐了拐他:“哎,擦完借我,我也觉得他们有点脏,蹭我一手灰。” 蓝衣瞥他一眼,默默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哎——你别这么小气嘛,一条手帕而已,明儿我买条新的还你。” 蓝衣充耳不闻,擦完就往后一扔,青衣忙伸手捞住,“你怎么这么浪费?” 蓝衣:“……” 他眼睁睁的看着青衣翻了个面还真的擦起手来,“你还真是不嫌弃。” “嫌弃什么,咱俩谁跟谁啊。” 蓝衣:“……” 不熟,谢谢。 另一边的芸染见俩人三两下就把匪徒收拾了,惊讶之余又松了口气。 “主子,人来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寒衣率先停下,他翻身下马,对着这边一招手:“人在那儿,绑起来带走。” 京都大营的士兵们走过来对着萧钰单膝跪地行礼道:“见过摄政王。” “嗯。” 萧钰淡淡的应了一声,小队长起身走到匪徒身边,踹了他一脚:“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敢强抢民女?都给我绑起来,关进囚车!” “是。” “别乱动,老实点,小心我抽你啊!” 京都大营之前跟着废太子谋反,失了君心,被好一顿清洗,在京都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好不容易碰到萧钰,自然是要好好的表现一下,接到消息立刻就派人来了,还准备了囚车和镣铐。 萧钰瞄一眼转身往回走,“你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 芸染一听又红了眼圈,“回王爷,民女之前是乘马车的,但发现被这群人追着不放之后,就让车夫自己驾车走了,我不想连累他。” 萧钰点点头:“然后你一个人被追赶到了密林里?” “是,民女走投无路又不熟悉京都的地形,跑到了这里,进来就出不去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本王一起走,上马车。” 萧钰转身向外走,芸染忙跟上去。 青衣蓝衣紧随其后,寒衣则是带领京都大营的兵士们先行一步。 马车上多一个姑娘,蓝衣不好在里面待着,就出来和青衣并肩坐在一起。 “嘿,待不下去了?和我一起吹风不好吗?总往马车里钻什么?” 青衣侧身瞥了蓝衣一眼,蓝衣斜睨着他,视线收回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青衣前襟的一角,黑色的劲装外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蓝衣眯了眯眸子:“你还留着那手帕?” “啊,怎么了?不是说了洗干净还你吗?” 蓝衣:“……”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青衣的侧脸看了片刻,转过去僵硬的吐出一句:“你可真贤惠。” 青衣不以为耻,笑嘻嘻道:“我也觉得。” 蓝衣:“……” 我是在夸你吗? 听着外面俩人的对话,芸染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她看着面容沉静的萧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钰显然也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只是道:“一会儿进了城,本王会把你送到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员会还你一个清白,届时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芸染抬眸看她一眼,对上她深黑的眸子,心里不由得一紧,不愧是摄政王,这一身的气势,足以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民女记下这个恩情了,来日若有机会,民女必定会报答王爷。” “嗯。” 萧钰点点头,虽然她没觉得自己会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但人家说的这么认真,显然很走心,她不好敷衍。 “日后若是有机会,本王不会和你客气的。” 芸染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被她的笑声吸引,萧钰多看她一眼,即使面上带泪,眼睛红肿,也不难看出芸染是个美人,与红衣的娇媚妖娆不同,芸染更多的是一种南方女子的温柔婉约,清丽脱俗中又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直叫人心生怜惜。 第144章 我和他谁好看 可惜萧钰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好看的东西谁都愿意看一眼,但萧钰看过就算,眼看着马车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萧钰便对芸染道:“大理寺到了,去。” 芸染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心里一肃,“是,民女拜别王爷。” 她放下帘子对着萧钰行礼,随即下了马车,只身一人走到了大理寺门口,门口的衙役伸手拦住了她,她轻声说了几句,衙役们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便放她进去了。 萧钰看着人进去之后,转头对青衣道:“调头,回宫。” “是。” …… 这件事萧钰没放在心上,大理寺最后的审判结果她倒是知道了,因为人是她救的,所以一结案,大理寺卿就派人来知会了她一声。 芸染确实是被人害了,她拿了一千两银子赎身,但那老鸨不想轻易放过她这摇钱树,便买通了当地官府的衙役伪造文书,忽悠芸染,毕竟芸染不知道真的文书是什么样。 然后她以为自己解脱了,便收拾东西包了马车离开,殊不知老鸨暗中派人跟着她,打算等她走远一点再抓回来,免得惹人怀疑。 却不成想芸染运气好,遇到了萧钰,这事儿便瞒不住了,第二天一早,君容便派巡抚去当地调查,贪污受贿的官员一律下马,那个青楼也被官府查收,老鸨进了大狱,受了大刑之后就被划入了贱籍,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这件事没有在朝中激起太大的水花,很快便被人忘在脑后,萧钰也不例外。 她这段时间忙着看铺子,不方便自己去,便让杜安臣出去看,杜安臣走遍大街小巷,把位置合适,大笑适中的铺子都记了下来,再按照萧钰的要求筛选了一遍,最后记录在册,拿给萧钰看。 “王爷,这就是草民观察几日的收获,大铺子一共三个,小铺子七个,位置都极好,周围住的达官贵人也多,前后都是官道,宽阔平坦,车马来往极为方便。” “好,我知道了。” 萧钰接过册子没有立刻看,而是对杜安臣道:“明日我定下来再找你,我们一起去看看。” “是,那草民告退。” “嗯。” 杜安臣刚退出去,就见君容面色沉凝的从回廊尽头走过来,他见状忙行礼:“草民见过陛下。” 君容瞥他一眼:“来找王爷?” “是。” “王爷现在可空闲?” “是。” “下去。” 君容抬步走进了萧钰的寝殿,杜安臣站起来,暗暗叹息,王府初见的时候,陛下分明还只是个小孩子,眼神戒备又不安,如今再见,这通身的气派,已大不相同,眼神也是越发的坚定。 或许王爷看人的眼光,是真的很好。 萧钰随手翻看着杜安臣整理的册子,上面把每家店铺的情况都详细的标了出来,有些还草草的画了个大致的图,方便她理解内部的构造。 “是个心思细腻的,没看走眼。” 萧钰自言自语的话正好落在了君容的耳中,君容边走边问:“太傅说谁?” 萧钰一抬头:“嗯?陛下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奏折这么快批完了?” 君容摇摇头:“没有,但有一件急事。” 他从萧钰的手里把册子抽了出来,沉声道:“风国和云国的国书到了。” 萧钰对上他的眼睛,愣了愣,随即勾唇笑道:“也是时候该来了,他们果然选在你生辰的日子来访,国书上怎么说?” 君容在她身侧落座,“说是来庆贺我登基和生辰,派使臣送了礼物来,还说使臣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嗯,没说具体派谁来?” “没说。” 君容凝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什么都不说才让人害怕。” 萧钰眼里划过几分思量,“怕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既然人家要来,那我们也该准备起来,陛下去召见大臣,丞相,户部和礼部的尚书,御林军、护城军的统领,先把这些人召来。” “好,你随我一起?” “自然。” 萧钰的话音落下,君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好。” …… 宫里忙了起来,外面也没闲着。 萧钰让人翻修了前朝公主的府邸之后,重新换上了匾额,写的是“花府”。 花烨这些日子就在花府里养鱼侍弄花草,看着颇为悠闲。 一开始萧钰还让人盯着他,后来见没什么异样,便撤回了玄衣卫。 等到玄衣卫一走,整个花府的人都变了模样。 花烨躺在摇椅上,任由丫鬟给自己捏腿,“林鹤,萧钰最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林鹤沉声道:“风国和云国送来了国书,摄政王忙着和各部大臣周旋,准备小皇帝生辰的事。” 花烨翻身侧躺,单手支着自己的头,如瀑墨发柔顺的垂落在胸前,大敞的衣襟遮不住雪色,露出了一大片胸膛。 “他对那小皇帝还真是上心,你说他这么劳心费力的为小皇帝筹谋,是为了什么呢?我瞧着他似乎也没有篡位的野心,反倒像是在专心培养明君。” 林鹤凝眉:“属下也看不明白,摄政王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将来若是皇帝长成,他安能全身而退?属下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摄政王那般多智近妖的人,不该不懂啊……何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蠢事?”花烨哂笑:“没有回报的事才叫蠢事,萧钰此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长睫垂落,遮住碧色的眸子,若有所思,“那他能看上小皇帝什么呢?” 君容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结合坊间的那些传言,他的脸色不免有些古怪,“不会真的是瞧上了小皇帝的美色?” 林鹤没听清,不由得走近一步:“主子方才说什么?” “你过来。” 花烨冲着林鹤勾了勾手指,林鹤不明所有的又走近了一步,花烨勾唇一笑,眸光荡漾,“你说——我和君容,谁好看?” 林鹤:“啊?” 花烨皱了皱眉,“问你话呢。” 林鹤忙回神:“自然是主子好看。” 第145章 那就让他英雄救美 林鹤的话完全没过脑子,说完他便觉得不妥,果不其然,花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脖子上顶着的是肉球吗?林鹤,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林鹤心里叫苦不迭,遇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子,他能怎么办?他也很难啊。 主子发火就得先认罪,林鹤忙跪下来对花烨道:“属下知错,请主子恕罪。” 花烨无趣的挥开了捏腿的丫鬟,“你下去。” “是。” 丫鬟不敢多言语,乖顺的转身便走,连看都不敢多看花烨一眼。 花烨等人走了,便从摇椅上坐起来,懒懒散散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伸手勾起了林鹤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我啊,垂着眼睛干什么?” 林鹤:“……” 我哪儿敢看你?! “属下不敢冒犯主子。” 花烨轻笑:“我让你看,你就看。” 林鹤浑身僵硬的抬眸看过去,睫毛不安的颤抖着,等到对上那双碧玉一般的眸子,林鹤身子立刻绷紧了,“主子……” “这么紧张做什么,搞的我像个要糟蹋黄花大闺女的恶霸。” 花烨指尖在林鹤的眼皮上点了点,林鹤睫毛颤抖的更欢快了,他腹诽道:你可比恶霸可怕多了,何况你还擅长摄魂之术,谁敢盯着你的眼睛一直看? “来,好好看看再说,我和君容,孰美?” 林鹤头疼的厉害,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看花烨。 但论容貌的话,自然是长开了的花烨好看。 花烨十八岁,正处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眉眼无辜,但一颦一笑,却又撩人入骨。 君容不过才十岁,马上十一岁,小萝卜头一个,毛都没长齐,和花烨哪有可比性? 是以林鹤看了一会儿,目眩神迷的说:“自然是主子美,整个大乾都挑不出比主子更美的男人了。” “谁说的?” 花烨松开手,下地趿拉着鞋走到树下,“这大乾最好看的男人,可不是我。” “怎么可能?” 林鹤转过头来,看着花烨的背影。 花烨仰头摘了一片柳叶放到了唇边,似笑非笑道:“萧钰啊,他比我好看。” 林鹤:“……” 所以您这绕来绕去还是跳不出萧钰这个坑是吗? 他满嘴的苦涩,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是对手,但瞧着自家主子这样,怎么都像是对萧钰上了心,这可如何是好? “你在想什么?” 花烨清冷的声音传来,吓得林鹤一个激灵,“没、属下只是在想主子为何对萧钰如此……如此……” 搜肠刮肚半天他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花烨拈着柳叶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如此念念不忘?” “对!”林鹤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头去。 “我这一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但我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萧钰这个人很有意思,看他就像隔着一层云雾,你以为自己看清了,实则看到的只是个虚幻的影子,想伸手去够,他就轻飘飘的飞走了。” “你说,我能放过他吗?” 林鹤:“……” 他看着花烨眼中势在必得的光,暗自叹气,完了完了,这真是彻底摆脱不了了。 花烨收回视线:“行了,起来。” “谢主子。” 林鹤站起来,就见花烨将鲜嫩的柳叶置于唇瓣上,轻轻的吹了起来。 悠扬又莫名哀伤的调子回旋在天边,听着便让人觉得心里发酸。 林鹤不知道花烨是从哪儿学的这曲子,反正他每到心绪纷乱的时候就会吹一段或是弹一段。 一曲终了,花烨将柳叶夹在指间,轻轻一震,无形的劲气溢出,柳叶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他的神色转冷,不再玩世不恭,“去查萧钰的动向,等她出宫的时候,让怜花宫的刺客再来一次,我要让萧钰英雄救美。” “是,属下这便去。” …… 萧钰不知道花烨在暗中密谋接近自己,她为了迎接邻国使臣的事忙的团团转,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果然不能做皇帝。 每天晚睡早起,前朝后宫皆是魑魅魍魉,想找个信得过的知心人都难,一不留神还会被耍的团团转,谁都想着从皇帝身上捞好处,恨不得扒他一层皮,却无人想过皇帝过的是什么日子。 若是昧着良心做个昏君,成天不问朝政醉生梦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脸皮够厚,也可以活得很自在,可到底那样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身在其位,还是想做出一番能名留青史的功绩的。 萧钰看着这几日明显消瘦了的君容,颇觉心疼,这些重担一个成年人都觉得累,别说他一个孩子了。 但她又不能让君容别做了,退位让贤,只能嘱咐御膳房多做些滋补的汤给君容喝。 事分轻重缓急,萧钰忙着宫里的事,就搁置了和杜安臣去看铺子的计划,今日赶上休沐,她才挤出时间把人叫了过来。 “走,今日咱们出宫转转。” 萧钰今日没穿朝服,换了一身竹叶青的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看着清爽俊秀,比之白衣更平易近人些。 她身边跟着的凝昭穿了同色的罗裙,长发在脑后简单的用丝带束着,娇俏清丽。 杜安臣看了一眼,不合时宜的想到,陛下若是瞧见这一幕,多半是不会太开心。 “嗯?” 久听不到回答,萧钰扭头看过来,挑眉问:“怎么了?” 杜安臣立刻回神:“无事,只是少见王爷穿这般新鲜的颜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萧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凝昭挑的,我觉得挺好看。” 杜安臣看凝昭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便笑了笑道:“确实好看。” “我们今日步行,直接出宫。” “是。” …… 三人结伴出宫,走在京都的大街上,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避让。 萧钰见状便道:“你们不用在乎本王,本王只是出来逛逛。” 百姓们这才松了口气,该干嘛干嘛。 萧钰看似漫无目的的四处走,实则是按照之前记在心里的路线往铺子那边去。 第146章 再遇芸染 她看中的铺子在长街的尽头,是个茶楼,她装作散步的样子走了进去,就见大堂里坐了不少人,虽然没坐满,但瞧着生意还算不错。 前面的台子上挂着帘子,后面坐个说书人,此时正在讲奇谈怪志,什么狐狸精和小书生,说的颇为露骨诱人,底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嗑瓜子的嗑瓜子,起哄的起哄,没一会儿就哄堂大笑。 杜安臣微微尴尬的看一眼周围,再看看萧钰:“王爷……” “无妨,这不就是最真实的百姓生活吗?” “是。” 杜安臣见萧钰不在乎,心里也坦然了些。 小二忙活完注意到这边有人,忙迎了过来,“三位客官是……王——王爷!” 他惊讶的叫了一声,好在此时大堂里闹腾腾的,没人注意这边,小二的呼声便淹没在了暧昧的笑声里。 萧钰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 小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大眼珠子一个劲的乱转。 “本王只是来喝茶听戏的,不用惊动旁人,楼上有位置吗?” “有,有!” 小二忙不迭的点头,“二楼都是用竹帘隔开的,委屈王爷了。” 萧钰摇摇头,没说话。 小二只好转身在前面带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小二带着萧钰从后面绕到楼梯口,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的桌子比一楼少许多,两侧皆以竹帘相隔,聊以遮挡。 小二到了二楼有些迟疑,“王爷看看想坐那边?” 萧钰伸手指了指尽头凸出来的拐角处,“就那儿。” 小二挠了挠头,疑惑的看萧钰一眼,那位置偏的很,王爷怎的选那儿? 不过没等他问,萧钰已经抬脚走了过去,他只好在后面跟着,“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喊一声,小的就在楼梯口候着,不知王爷要喝什么茶?” 萧钰随口道:“碧螺春。” “好嘞,王爷稍等。” 小二颠颠的去了,片刻后端着托盘上来,一人面前放了一盏茶,“王爷慢用,小的告退。” 萧钰敷衍的点点头。 等小二离开后,杜安臣就把两侧的帘子放了下来,小声道:“之前我还不明白王爷为何选这里,此刻一坐下方才发现,此处竟可把整个二楼、一楼尽收眼底,属实是个好位置。” 凝昭也点点头:“王爷想买下这茶楼?瞧着还可以,生意一般,但胜在地方大。”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生意差一点没关系,还有救,原本我是想着买下来之后做其他的生意,不过如今觉得,茶楼倒也不错,什么消息在茶楼传播的都很快。” 凝昭眼睛一亮:“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买下来,然后重新装修一下,这里目前太俗了,世家纨绔都不愿意来,没什么价值,雅俗共赏,才能兼容上下两层的人。” 萧钰心里已有了打算,“回去之后我画出来,安臣你届时拿着图纸去找匠人研究。” “好。” 三人坐在这儿看着底下的众人,故事已讲了一半,正到高潮处,底下的人兴奋的不行,杜安臣瞧着莫名有些搞笑,他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见萧钰一动没动,便又迟疑了,“王爷既点名要了这碧螺春,为何不尝尝?” 凝昭低头看一眼,沉声道:“外面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喝?既然知道王爷身份,你怎知对方有没有包藏祸心?” 杜安臣一怔,随即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露愧色:“是我思虑不周了。” “以后记得便好,不止是我,你们外出也要分外小心。” “谨记王爷教诲。” 话音落下,底下掌声如雷,故事的高潮已经过去,萧钰听着也没甚趣味,目的达成之后,她便准备起身离开,底下忽然跑进一人,大声吆喝着:“不好了不好了!有个姑娘要跳楼啊!” “什么?” “跳楼?跳哪里的楼?在哪儿呢?” “就在对面的望云楼啊!站在三楼的平台上,瞧着还挺好看呢!” “走走走,去看看!” “好好的美人跳什么楼,莫不是被人骗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嘿嘿嘿——” 如沸油入锅一般,底下的众人纷纷起身向着大门口而去,脸上多是带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没什么人关心那姑娘的安危。 凝昭皱了皱眉,“王爷,咱们要去吗?” 萧钰挑挑眉,“人命近在眼前,不知道便罢了,知道如何能放任不管,走,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 凝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跟着萧钰下了楼。 望云楼算是京中有名的酒楼,比不上,但也算红火,三层楼建的极高,若是站在三楼往下跳,还真能摔死。 运气不好没摔死,那更是难受,摔个残废,自己活的糟心,家人活的辛苦,两败俱伤。 萧钰出去之后就见大街上堵满了人,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全是头,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萧钰皱皱眉:“安臣,你去找京兆府尹,让他调人过来,还有护城军,让他们来疏散百姓,都凑在这儿,一会儿搞不好你推我搡的出点踩踏事件。” “是,我这就去。” 萧钰解下腰间的令牌扔给他,杜安臣接住之后放开腿就沿着另一条路跑了出去。 凝昭凑近萧钰,抬头看着望云楼,伸手指了指:“王爷你看——” 萧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姑娘坐在栏杆上,不知在看哪里,神色凄然。 她忽的眯了眯眼睛,“芸染?” 凝昭一怔:“王爷认识她?” 萧钰颔首:“来不及说那么多,随我来。” “嗯。” 俩人吃力的从人缝间挤了进去,好不容易进了望云楼,凝昭感觉自己都快退了一层皮。 萧钰随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抬步便往楼梯上走,此时掌柜的和小二都在三楼,倒是没什么人阻拦,俩人畅通无阻的上了三楼,然而到了平台入口处,又被堵住了。 客人们全挤在门口看热闹,时不时的对着平台的方向指指点点。 萧钰神色已经不耐,低喝一声:“给本王让开——” 第147章 窝囊 围观的百姓们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里面的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听见了不满的转头看来:“谁啊,吵吵什么——呃,王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太多,挤在一起,萧钰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也不想分辨,“让开。” 这一声明显比之前有效,有认出萧钰的人率先跪了下来:“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 百姓们闻风而动,纷纷退后行礼,萧钰没理会,她径直往前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避让,很快就让出了条路来。 凝昭跟在萧钰身侧,警惕周围有人心怀不轨。 到了平台上,就见芸染坐在外围的护栏上,只需轻轻一抬腿或是向后一仰,美人便会香消玉殒。 萧钰凝眸看着她凄然麻木的侧脸一眼,转头对后面看热闹的人道:“都给本王退出去,谁再迈进来一步,就跟本王去京兆尹的大牢喝茶。” “是是是——” “都出去都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也许王爷认识这姑娘?” 百姓们议论纷纷,见他们退出平台之后,萧钰才上前一步,轻声唤道:“芸染。” 芸染沾着泪珠的睫毛一颤,茫然的转头看过来,随即眼底迸发出了一丝光彩,“王爷?你怎么来了?是来送民女最后一程的吗?” 萧钰皱眉:“我不替人收尸,我一般喜欢用匕首送人上路。” 芸染笑的哀伤又凄凉,“那还是算了,民女这般不洁不祥之人,还是别污了王爷的东西。” 凝昭蹙眉,脸色冰冷:“你为何要想不开在这里寻死觅活?” 平台上的风有些大,也有点冷,芸染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又把脸侧的碎发别到了耳后,露出了一片红肿。 凝昭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巴掌印?谁打你了?” 芸染垂下头声音飘忽:“负心汉,薄情郎啊。” 萧钰默不作声的在一边看着,心念电转间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个青楼花魁,为自己赎身之后不想着找一处地方好好的安顿,反而一路往京都来,要么是想在京都谋一生路,要么是想来找什么人。 芸染此人,她更倾向于后者。 萧钰心里有了数,便从容起来,平台边上有几把圈椅,估计是给赏景的客人准备的,萧钰走过去在圈椅里坐下,双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就这么淡淡的看着芸染。 “你被人抛弃了,所以想不开,想了结自己的性命?” 芸染抿唇,脸色略带几分难堪之色,却没否认。 萧钰轻笑一声,对着凝昭招了招手:“来,坐,咱们看看她什么时候跳,本王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跳楼的,今儿正好开开眼。” 这话说的属实无情,连凝昭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更别说不了解萧钰的芸染,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钰。 萧钰回以一笑,眼神薄凉:“怎么,本王说的不对吗?你这般没出息的,本王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芸染咬紧了下唇,脸色骤然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凝昭隐约明白了萧钰的意思,眸光微动:“是,下官也是头一次见为情所困要跳楼的。” 她走过来,在萧钰身边坐下,面露讥讽:“王爷时常教诲下官,身为女子,当自立自爱,不要只想着攀附男人,沉溺于情情爱爱只会被牵着鼻子走,那便是一等一的蠢人。” 她抚掌笑道:“我出入宫闱,跟着陛下王爷前朝后宫皆走过,就没见过这般窝囊的,便以为王爷说的人只在话本子里才有,今儿却是见到真人了,此行不亏。” 芸染手微微发抖,“窝囊?我是挺窝囊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眼泪开闸般滚滚而落,顺着她消瘦的下巴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和手背上,她看不清底下的人,视野里一片模糊。 “或者说你其实没有勇气死,只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宣泄你的不满,心存侥幸的希望某个人能来挽回你?” 萧钰对着凝昭比了个手势,悄无声息的站起来,趁着芸染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时候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 芸染摇摇头:“我已经死心了,他不会来的,他那般绝情……” 萧钰靠近她,唇角微勾出一个森寒的笑意,一把钳住了芸染的手腕,狠狠的往回一拉,随即甩向了凝昭,凝昭展开双臂接住了人,随即把她往地上一推。 “他绝情你就不能潇洒一点?他都不爱你,你还为了他寻死,你贱吗?” 凝昭骂起人来真是半点都不嘴软,她在芸染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天真的自己,只觉得又蠢又可怜。 芸染被凝昭骂的也上来了脾气,“我不想活了还不行吗?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行。” 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一下子堵住她后面的话,她手撑在地上转头去看,正正好对上萧钰冷漠的目光,明明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可芸染就是觉得莫名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方才燃起的火焰顿时灭了。 “你的命是本王救回来的,本王没同意,你凭什么死?” 芸染:“……我……” “说好报答本王,你就是这么报答的?让本王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救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芸染顿觉羞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萧钰的眼睛。 平台上一片沉寂,外面的人已经被这忽然的转变震住了,暧昧不明的视线在萧钰和芸染的身上来回梭巡。 萧钰从怀里掏出手帕递到芸染面前:“起来,跟本王走。” “去哪儿?” 芸染伸手接过帕子,慢慢站起来。 “去个安静的地方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你不嫌在这儿丢人,本王还嫌吵得慌。” 说完她便向外走,凝昭看一眼芸染:“还不跟上,王爷难得有耐心,你可别辜负她一番好意。” 芸染低头看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帕子,凝昭叹气:“给你擦脸的,别想太多。” 芸染点点头:“我明白。” 第148章 软饭硬吃的故事 萧钰带着芸染离开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事者三两成群凑在一起,什么骚话都往外蹦,合在一块都能编出十八个版本的痴男怨女小话本。 大多是说萧钰看中那女子的美色才把人救下来带走,说不得要收到后院里做个妾室。 还有人说那女子本就是萧钰的姬妾,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博取萧钰的怜爱,想从萧钰那儿讨点好处,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恼了萧钰,这回怕是要死无全尸了。 …… 总之没一句是好话,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成了好一段时间的百姓谈资。 然而萧钰本人并不在乎,反正这种流言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然而更容易遮掩她女子的身份,她才懒得去管。 她带着芸染去了,要了个雅间,又点了些饭菜。 之后便坐在桌边静静的等着。 在芸染看来是这样,其实萧钰是在心里思量的构造,之前她就想来看看,不过没有机会,芸染的出现,倒是方便了她。 芸染走了一路,此时冷静下来,有些羞愧,“王爷……让你们见笑了,我之前一时想不开,冲动之下就上了望云楼,差点酿成大错,若不是王爷,我怕是……” 她咬了咬牙,起身直挺挺的对着萧钰跪下来,“谢王爷救命开导之恩,民女没齿难忘,民女愿为王爷做牛做马报答。” 萧钰瞥她一眼:“我不用哭哭啼啼软弱无能之人,你起来。” 芸染脸色一白,“民女保证日后不会了,民女……已经心死了。” “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萧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凝昭眸光微动,挑了下眉,却没说话。 王爷不是在外面都不随意喝东西的吗?是真的渴了,还是她信得过这一家? 凝昭心里闪过了许多猜测。 萧钰察觉到她的视线,笑道:“这花茶不错,你尝尝。” 凝昭也笑了,“好。” 她端起来用杯盖拨了拨浮上来的茶叶,浅浅的抿了一口,“嗯,确实唇齿留香。” 芸染茫然无助的看了看俩人,不是要说自己的事儿吗?怎么还品上茶了? 她尴尬的站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然而萧钰和凝昭却已经在三两句话、一个眼神之间交换完了信息。 “坐下说。” 萧钰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在平台上吹了半天风,可吹得舒坦了?” 芸染叹息:“王爷就别拿民女打趣了,民女是真的想通了。” 然而说话的时候,她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哽咽。 萧钰眸光平和的看着她,凝昭也没了在平台上那般尖锐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她们都在等她开口。 芸染喝茶缓了缓,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说起来这还是个软饭硬吃的故事。 “我自幼家道中落,父亲因犯了罪被免官入狱,家眷全部贬为贱籍,发卖的发卖,彼时我七八岁,已初见风姿,便被转手卖到了青楼里,楼里的妈妈一开始很看中我,竭力把我培养成花魁,花大价钱给我请老师学琴棋书画。” 凝昭和萧钰对视一眼,难怪她们觉得芸染和普通的青楼女子不太一样。 “除此之外,妈妈也会找人专门教我如何勾引男人,一些房中术……” 说到这里芸染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不自觉的就小了下去。 “不过妈妈指望我成为花魁好捞钱,所以一直没有让我接客,就等着我长大,我当时不懂什么叫造化弄人,青楼里的人对我也很好,处处捧着我,日子和以前过的没什么区别,我便也随遇而安了。” 芸染轻笑一声,有些怅然:“所以人活着,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快乐。” “后来呢?” 凝昭到底还是好奇,没忍住问了一句。 芸染隔着泪眼看着凝昭,弯了弯唇角:“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几年,到我十四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已经附近小有名气的花魁了,大到府城,下到乡镇,想见我的不知凡几,按照他的身家是根本排不上号的。” “是我主动要见他的。” 萧钰挑了下眉:“为何?你认识他?” 芸染诧异的看一眼萧钰,语气敬佩的说:“王爷果然敏锐。” “我确实认识他,当时我在台上表演完,便往回走,随便瞟了一眼,就见到了台下和一群书生坐在一起的人,我当时便愣住了,这人小时候总往我家跑,算是我的表哥。” “我小时候总和他玩,大一些因为男女有别见面的机会也少,但他的眉眼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一眼便认出他了,他叫孙佑,比我大三岁,当时我十四岁,他十七岁,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 萧钰见芸染面露怀念之色,淡笑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出自《孟子》),唔……让我想想,你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亲人,心里激动,便邀他一聚,而他则是被你的美貌和才名吸引,加之那么多同窗看着,他觉得面上有光,便没有透露你们之间的关系,而是直接跟你去了房间?” 芸染笑起来,满脸叹服:“王爷所言分毫不差。” “我当时见到他很高兴,便央求妈妈破格让他来见我,为此我答应妈妈从三天出场一次,变成两天一次。” “当时我不懂,他没有对外人说我们表兄妹的关系我也没有多想,和他聊了几句之后,知道他在附近的书院读书,生活拮据,能来这里完全是被同窗硬拉来的,他还说自己的书读的很好,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 “然后你就都信了?” 凝昭闻言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你还真是傻的要命。” 芸染自己也觉得,仔细想想,其实那些话真是漏洞百出,只可惜誓言迷人眼,陷入甜言蜜语里的自己,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一来二去,我们的感情便不再单纯,我喜欢他,仰慕他,觉得他和我见到的那些客人都不一样,温柔守礼又有才华,见他交不起束修,我便拿出自己藏的银子给他,让他好好读书。” 第149章 弃我去者必让其悔 萧钰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毫无波动,她没有过芸染的经历,体会不了芸染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所以可以冷漠的给她下定论,说她蠢,说她傻,那些话明明一戳就破,怎么还会相信呢? 可有个词叫——当局者迷。 你身处局中,还能如此清醒理智吗?你能保证吗?一旦感情越过了理智,你能确信自己不会为情迷眼吗? 萧钰扪心自问,最后只是微微一笑,她不确定,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百分百确定的,没走到那一步,她不会妄下定论。 所以此时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芸染讲她和那个孙佑的感情。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察觉出了孙佑的不对劲,原本他向我借钱还是隔一段时间的,后来就频繁起来,在我十五岁那年,他喝多了差一点就要了我,我当时没同意,我说我在攒赎身的银子,等我攒够了,我就可以清清白白的嫁给他。” “那他说什么?”凝昭面色微凝,“他应该心里是不愿意的?” “他啊,被我拒绝的时候是有点恼火,但随后听我说要赎身就冷静了下来,说他会帮我的,等他考取了功名,就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娶我过门,接我去京城生活。” 芸染说着又落下泪来,她拿手帕按了按自己的眼角,“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他来找我说要上京了,没有盘缠,说和我借一点,到时候加倍的还给我,我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五百两,那是我当时所有的积蓄,他拿了之后非常高兴,一再发誓说此生必不负我。” “谁曾想,海誓山盟转眼空,物是人非泪千重。” 芸染喉间一片苦涩,“自那一别,再无音讯,我又在青楼里蹉跎了两年,我使尽浑身的解数才没有让妈妈把我卖出去,好不容易给自己赎身,我就想上京来看看他,想找他要个解释,问他昔年承诺还作不作数,不问个清楚,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即使我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不亲耳听到,亲眼见到,我就不能死心。” “那你见到他了。” 萧钰思量了一会儿,“孙佑……朝中好像没这个人啊?” 芸染嗤笑一声:“王爷未免太高看他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户部当差,而且这差事还是靠着他老丈人才混到的。” “你怎么知道?” “我来了之后多方打听才知道的,他入赘在户部侍郎邱隐家,连个妾室都不敢有,每日按时从衙门出来回家,想出去和同僚喝酒都要问过自家夫人的意见。” 凝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货色,哪里值得你这般?” 芸染叹息道:“执念,经年幻想,一朝破灭,我忽然觉得自己没了活着的目的,以前是想赎身,后来是想嫁给孙佑,再后来是想上京要个说法,如今……竟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满目茫然,“我今天偶然到望云楼,本只是想看看这京都的酒楼有什么不同,结果撞见了下楼的孙佑,我一时糊涂拦下他,没等开口他就先变了脸色,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我说我只是想要个说法,为什么骗我?可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给了我一巴掌,他的夫人从上面下来,嘲讽我是卑贱的妓子,不干不净的还妄想缠上她相公,说我这样一双玉臂万人枕的贱人,有什么脸面苟活……” “于是你就听了她的话?” 萧钰嗤笑一声,“或许有件事你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 芸染一怔:“什么?” 萧钰站起来,走到芸染身边,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大理寺卿审了你的案子之后来找过我,和我说了案子的细节。” 芸染心蓦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看着萧钰唇边的笑意,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她嘴唇干燥发白,嗫嚅着想说什么,萧钰却快她一步:“当时地方官查到青楼老鸨的时候,那老鸨说是受人指使,可究竟是受谁指使她没说,后来她忽然又改了口,抵死不承认有人指使,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件事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芸染身子一僵,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指使……” 萧钰直起身子来,“你猜猜,是谁指使了老鸨,她又为何改口?” 凝昭见芸染久久不语,眼神都空了,便好心的替她回答,“因为老鸨知道自己只要不松口,没有证据,巡抚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大刑流放到底能保下一条命,可若是被那人知道,她铁定会没命,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自然不会乱说。” 芸染猛地站了起来,“户部侍郎……是了,朝廷大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佑啊孙佑,真是好狠的心呐……” 她痛快的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却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这些年的期望、隐忍、思念,皆在这哭声中支离破碎。 话已至此,萧钰没再细说,芸染只是为情所困,却不是真的傻,其中的关窍她自然明白,不然也不会哭的如此悲痛。 凝昭听着心里也是一阵阵发酸,恨恨道:“狗男人,他也配做官?合该千刀万剐才是!一辈子靠吃软饭上位,怎的没噎死他?” 萧钰双手背在身后,轻轻的笑了下,眼里蕴着寒意,“软饭啊他吃这么多年也够了,接下来该尝尝牢饭的滋味。” 凝昭立刻转头看向她:“王爷打算如何做?” “寻机司自打创立,还没做出什么成绩来,正好,这次就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孙佑有幸做寻机司的磨刀石,抬举他了。” 萧钰垂眸捏了捏自己的食指,“芸染,眼泪收一收,哭有什么用呢?你恨他吗?” 芸染急促的喘息,眼里满是血丝,咬牙道:“怎么能不恨呢?骗我感情便罢了,何至于逼我至此?若不是王爷及时出现,我如今早已烂在泥里了。” “恨就好,恨你就站起来,好好的活给他们看,他们越想你死,你越要活得痛快,不然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 萧钰拉着芸染的手把她扶起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弃我去者,必让其悔之不及才解恨,不然你和自己较劲做什么呢?” 第150章 我缺个招牌 芸染看着萧钰深渊一般的眸子,忽然就定了神:“是,王爷说的对,若是不报了这个仇,我必一辈子耿耿于怀,求王爷怜惜芸染,指点迷津!” 芸染憋回了眼泪,双目赤红,瞧着颇为可怖。 萧钰却面不改色,反倒是松开手问她:“我说那老鸨是受人指使你便信了?我没有证据,你为何便认定我不是骗你的?” “王爷这个身份,骗我一个妓子有什么意思呢?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也不觉得依王爷的眼光能看上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芸染自嘲一笑,“若是孙佑没有打我那一巴掌,而是好好的说清楚,我也不会对他心存芥蒂,只当自己看走了眼,可他呢——” “你看明白了就好。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我既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不希望你再纠缠过去的那些事,你想报仇可以,但不要耽误我的事,不然……我只好请你离开京城。” 萧钰话说的客气,可芸染却不敢轻视,她欠身道:“是,芸染必不会坏了王爷的事。” “当然,跟着我也不是白跟的,我一般时候不会干涉你,你愿意如何便如何,等哪日我不用你了,自会安排好你的下半生,让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芸染眼睛一亮,“多谢王爷。” “不知王爷想让芸染做什么?” 萧钰笑着推开雅间里的窗户,冲着对面扬了扬下巴:“你看那里。” 芸染走过去,不明所以的看向窗外,就见一座二层的小茶楼在三月的春光里静静矗立。 “芸染愚钝。” 她实在是没明白萧钰的意思。 萧钰笑道:“我打算买下这家茶楼,重新装修一下,里面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场子的人,我觉得你正合适。” “茶楼?” 芸染诧异:“可我出身青楼,这……” “你又不是以色侍人的妓子,你难道不想被更多人看到你的才华?京都寸土寸金,遍地是贵人,在这里,你可以创造无限可能,就看你想要什么。” 芸染抿唇认真的看向萧钰:“那王爷呢?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萧钰侧过脸来勾唇一笑:“我希望你成为名动京都的才女,我要这京都之人都为你倾倒,你能做到吗?” 野心总是会互相吸引,在萧钰的眼里,芸染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欲望,她心底最深处被勾起了回响,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芸染必不辱命!” …… 等芸染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她们三人吃了饭才出,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日头西斜,阳光不再明亮刺目,颜色却越发的灿烂,萧钰瞧着忽然有感而发的对芸染道:“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 芸染:“王爷请讲。” 萧钰指着天边的火烧云说:“你原本的芸是芸芸众生的芸,如今我盼你出类拔萃,这个字,不合适了。” “那王爷的意思是——” “去掉草字头,不如就叫云染,云染金光万丈,红透锦绣山河。” 云染听着心头一动,眼底倒映着漫天霞光,“云染,云染……云染谢王爷赐名!” “嗯,你这段时间便去客栈住,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会派人去找你。” “是。” 萧钰带着凝昭往回走,“许久没回王府了,难得出来一趟,回去看看也好。” 凝昭疑惑:“回王府?王爷打算在王府留宿?” 萧钰摇头:“不留宿,回去看望看望老王妃就回宫。” 凝昭蹙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王爷此举为何?你与王妃已经撕破脸了,何必回去看她的脸色?” “自然是为了让她放心,我总不回去,她所闻皆来自于他人,心里便难免有些不舒坦,说不定又想出什么歪门邪道,回去让她看看,再透露些东西出来,好让她觉得一切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她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就不会成天惦记我了。” 凝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走,王府离这边还有点远,咱们就当消食了。” “好。对了王爷,杜安臣他怎么办?” “有玄衣卫盯着呢,他找不到我们就会回宫,无妨。” “哦。” …… 萧钰忽然回了摄政王府,确实惊到了王妃,她看着丫鬟掀开帘子引进来的俩人,眸光不由得闪了闪,“你们两个怎么有空回来了?最近宫中不是很忙吗?” 萧钰冲着她拱手道:“见过母亲。” 老王妃穿着一身深紫色对襟褙子,气色看起来极好,她微微抬了抬手:“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套了,坐。” 她的视线落在凝昭身上,凝昭立刻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老王妃眼里的笑意顿时真诚了许多。 “凝昭瞧着比在王府里的时候丰腴了些,可见皇宫养人啊。” 凝昭转头看萧钰一眼,小声道:“凝昭沾了王爷的光,在宫里待得很好,姑母放心。” “那就好,你们可用膳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一起吃顿饭,住一晚再走?你们的院子一直有人打扫,很干净。” 老王妃态度比之前亲热了些,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倒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萧钰也笑,笑的得体又规矩:“我们在外面用过了,今儿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救了个姑娘,带着她去开解了一会儿,顺道就吃了个饭。” “这样啊……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不提也罢,是外乡来的,说了母亲也不认识。对了,怎的不见钦儿?” 老王妃见她提起萧钦,极快的挑了下眉:“钦儿在自己的房间里练字呢,这段时间他照着你小时候练字的帖子临摹,还真的有了不小的进步。” “我练字的帖子?” “是啊,钦儿很崇拜你这个哥哥,夸你字写得好看,非要学你。” 提起萧钦的时候老王妃脸上的笑意是由内而外的,萧钰看着不禁眸光微沉,一样都是自己的子女,就算偏心,也不至于偏到这个份上? “嗯,一会儿我去看看他,然后我和凝昭就要回宫了。” 第151章 兄弟啊 老王妃秀眉一蹙:“这么快?你们才回来就要走吗?不留宿一晚?” “宫内事务繁忙,我且不提,单说凝昭,她如今已是宫中的女官,哪儿能在外逗留过夜?” 老王妃瞥凝昭一眼,缓缓笑了:“这是你为凝昭谋来的?” 萧钰抿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算是,凝昭自己也争气,我和皇上提了一句,皇上便答应了。” “是了,凝昭从小便蕙质兰心,能有今天的造化,是她自己的本事。” “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们了,你去看看钦儿,我有些话要和凝昭说。” 萧钰迟疑的看凝昭一眼,“母亲有什么话要和凝昭说?” 老王妃见她警惕的模样,颇觉好笑:“我们姑侄两个说些体己话罢了,你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要吃了凝昭呢。” “儿子没有那个意思,凝昭,你说呢?” 萧钰询问的看向凝昭,凝昭安抚的冲她笑了笑:“王爷去,没关系的。” 凝昭都这么说了,萧钰不好再留,便对老王妃道:“那儿子一会儿再来接凝昭。” “知道了,看你们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弄的我像个棒打鸳鸯的。” 老王妃睨她一眼,便侧过身来拉着凝昭说话。 “你在宫中可见到你二姑母了?她待你如何?” 萧钰向外走,听着屋内的谈话声,面无表情,引路的如画原本还想和萧钰说说话,见她如此,便也不敢再多言,安静的走在前面。 萧钦的房间就在老王妃卧房的东面,转个弯就到。 如画上前敲了敲门:“小公子,王爷回来了,想看看你。” 正在屋内练字的萧钦听到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身边做针线活的嬷嬷:“外面是如画姐姐?她说谁来了?” 嬷嬷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是,如画姑娘说王爷回来了,要见公子呢。” 萧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扔开手里的笔,扯着嬷嬷的衣袖说:“嬷嬷快帮我穿鞋,我要去见哥哥!” “公子莫急,老奴这就给你穿鞋,来,公子坐好。” 嬷嬷帮萧钦穿好鞋之后又拿了外衫给他套上,这才牵着他走到了外间,,萧钦人不大,倒是挺灵活,走到门边不等嬷嬷伸手,自己踮脚把门向内打开了。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看清人呢,萧钦就先扯着嗓子喊起来。 萧钰看着萧钦,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这段时间钦儿是不是没少吃饭,怎的感觉比之前又胖了些?” 萧钦嘟嘴:“钦儿没有,钦儿只是牛乳喝的多,刘大夫说多饮牛乳长得高。” “多饮牛乳是可以长高,但也不能不锻炼,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那点牛乳都长你的脸和肚子上去了。” 萧钰的手下移到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拍了拍,“瞧,像个西瓜。” 萧钦:“……哥哥你欺负我!” 萧钰笑了起来,她蹲下身摸了摸萧钦油光水滑的小脸蛋,“哪儿能呢,哥哥这是喜欢你,逗你玩呢,不是说在练字吗?让哥哥看看,练得怎么样了?” 她抬眸看向嬷嬷,嬷嬷忙给她行礼:“老奴见过王爷。” “嗯。” 她牵起萧钦的小胖手淡淡道:“你去外面候着,本王一会儿就出来。” “这……”嬷嬷迟疑着看向如画。 萧钰转头,“怎么?” 如画眼皮一跳:“无事,王爷自便。” 说完她忙给嬷嬷使眼色:“王爷和小公子兄弟玩闹,嬷嬷就别在里面碍手碍脚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出去。” 嬷嬷走到廊下低头候着,萧钰拉着萧钦往屋内走,转头把门关上了。 “哥哥不喜欢嬷嬷吗?” 萧钦仰头看萧钰,萧钰挑眉:“为何这么问?” 萧钦撅了撅嘴,“感觉哥哥和嬷嬷说话的时候有点凶。” “哈哈哈哈,哥哥在旁人面前一直这么凶,不凶别人就不怕我。” “为什么要别人怕你啊?” 萧钦不明白,他拉着萧钰的手指头和自己的比着玩,“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别人不应该是喜欢你吗?” 童言无忌,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他们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在萧钦的眼里,萧钰就是最好的。 而在萧钰的眼里,萧钦可不仅仅是弟弟,还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老王妃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就是从萧钦出生开始,之后的种种针对忌惮,也是为了萧钦筹谋。 要说原主一点都不嫉恨这个弟弟,萧钰是不信的。 每次看到这小东西一脸无辜的叫哥哥,亲亲热热的想和她一起玩,原主心里该是何等煎熬? 萧钰眸中浮出一丝悲悯之色,萧钦看愣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虽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莫名的让他心慌,他忙抓紧了萧钰的手:“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哥哥只是在想,不是好的东西就会被人喜欢,有时候恰恰因为太好了,反而会遭人嫉恨。” 萧钦不解:“啊?为什么啊?” “可能因为自己没有,便不想别人有,所以哥哥必须要凶一点,让人害怕,才能不受欺负。” “原来是这样,那钦儿明白了,来,哥哥坐。” 萧钦拉着萧钰走到软榻边,让他坐下,随即自己吭哧吭哧扒着软榻的边往上爬,萧钰伸手想帮他一把,却被小胖墩严词拒绝了。 “夫子说人要学会自力更生,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总让人帮长不大。” 萧钰好笑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水边努力往石头上爬的小王八,虽然萧钦长得不像,但这个背影实在是太神似了。 “呼~”小胖墩好不容易爬上去,脸都憋红了,萧钰站着说话不腰疼道:“钦儿多练练上榻,说不定等我下次回来,就能瘦一圈了。” 萧钦天真的问:“真的吗?” 萧钰笑的一脸无害:“真的。” “那钦儿多练练。” 萧钰抿唇忍笑,视线落在矮几上,从上面拿起写了一半的字,目光微凝,“这是谁教你的?” 第152章 洛神赋 萧钦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啊?这个是夫子上课的时候闲来无事写的,钦儿虽然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但觉得上面的句子读起来朗朗上口,便偷偷抄下来,拿这个练字。” 他抬眸觑了一眼萧钰的脸色,见她脸色微沉,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有什么问题吗哥哥?” 萧钰摇摇头,轻声把上面的东西念了出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引自曹植,《洛神赋》)” “句是好句,但你现在学未免有些早了,你可知这些句子出自何处?讲的是什么?” 萧钦诚实的摇摇头:“钦儿不知。” 萧钰本想给他讲讲,又觉得自己抢了夫子的活没什么必要。 “这些句子来自曹植的《洛神赋》,具体讲了什么东西,让你的夫子给你讲。” 萧钰把纸放回去,指尖在宣纸的一角点了点,若有所思的说:“说起曹植,他有首诗很出名,钦儿可想听?” 萧钦点点头:“哪一首?” 萧钰勾唇一笑,“七步诗啊,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处引用第一版本,是“本自”而不是“本是”)” 萧钦挠挠自己的小脑袋瓜,沉默半晌后愁眉苦脸的问:“哥哥,什么豆啊?这是讲做菜的吗?” “哈哈哈哈哈——算是,你如今还小,不能领会,待你长大了,便知我深意。” 萧钰笑够了站起来,摸了摸萧钦的头,神色难得温柔,“好好练字,好好读书,哥哥有机会再来看你。” “啊……哥哥这就要走了吗?钦儿才和哥哥说了一小会儿话呢。” 萧钦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眶都红了。 萧钰收回手,长叹一声:“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忙的。” “那钦儿快点长大,到时候就可以帮哥哥分忧了,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 萧钦单纯的话落在萧钰的耳朵里,让她心情十分复杂,她深深的看萧钦一眼,沉声道:“好,那钦儿好好学习,好好吃饭,长大了,哥哥还指着你养我呢。” “嗯,钦儿一定会努力的!”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对萧钰道:“我们拉钩。” 这个动作与某个人不谋而合,那双绿色的眼睛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萧钰愣了片刻,萧钦催促道:“哥哥你快点啊~” “行。” 萧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的勾了勾萧钦的,就听萧钦奶声奶气的说:“钦儿答应哥哥努力学习,长大后养哥哥,不让哥哥再辛苦,哥哥到时候要多陪钦儿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就长不高!” “哈哈哈,好,谁做不到谁就长不高。” …… 少年的心思非黑即白,所有的喜欢和讨厌都那么的纯粹,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在少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他们不知道,前路漫漫,长到足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年少时单纯的誓言,也不过是风中烛火,一不留神,便灭的无声无息。 …… 萧钰回到老王妃的卧房时,正好听到了里面的笑声,似乎老王妃和凝昭相谈甚欢。 她一进去,老王妃便收了笑意,端起小几上的茶盏道:“这一不留神就忘了时辰,外面天都黑了,你们去。” “凝昭告退,姑母保重身体,改日凝昭再来给姑母请安。” “好。” 老王妃笑着对萧钰道:“天黑多注意脚下。” “谢母亲提醒,儿子告辞。” “我就不送了,让如画送你们出去。” “有劳。” 如画取了盏灯在前面带路,萧钰和凝昭并肩走在后面。 俩人谁都没开口,安静的可怕,如画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就见一马车在外面候着,青衣从马车上抬起头来,“王爷,属下来接你们了。” “嗯。”萧钰看如画一眼:“回去。” 如画欠身:“王爷慢走。” 萧钰牵着凝昭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再上去。 如画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无羡慕的说:“王爷对表小姐是真的好。” 青衣一甩鞭子,马车就跑了起来。 此时刚刚入夜,京都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红尘的喧闹。 青衣挑着近路走,马车驶入一处小巷,各种声音顿时弱了下去,慢慢的就只能听到马蹄踏在石砖上的声音。 “哒哒哒哒——”听得人直犯困。 凝昭靠着车壁,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萧钰也觉得有些乏,这一天经历了太多,饶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眼见着凝昭的头向着一边歪去,忙伸手给她托了一下,还没等她收回手,马车忽然一个晃动。 “吁——” “什么人?!” “谁!” 青衣的声音和低哑的男声同时响起,萧钰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推了推凝昭,小声在她耳边道:“先别睡,有情况。” 凝昭蓦地睁开眼睛,瞌睡一下子散了,她睁大眼睛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萧钰,后者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今晚月色清明,小巷里也能照亮,就见前面的拐角处转出一个人来,黑布蒙面,明显不是什么好人。 青衣凝眸与黑衣人对峙,巷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或者说,谁都在等着对方先动。 萧钰想了想,放下窗帘对青衣道:“走。” 青衣放松下来:“是,主子。” 他一拉缰绳,正准备让马儿掉头,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声,随即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救命!救救我!我是风国、唔……二、二皇子!救命——” “割了他的舌头!” “青衣,救人!” “是。” 话音未落,青衣已化作一道残影掠过,随即有人从暗处轻飘飘的落在马车上。 第153章 美人娇弱 蓝衣轻盈如燕的从车顶上翻下来,对萧钰道:“主子在此稍候,属下去帮青衣。” 他屈指在唇边吹了声口哨,暗处一直跟着的玄衣卫齐齐现身,把马车整个围了起来。 萧钰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十几人。 她拉住蓝衣的手腕:“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她对周围的玄衣卫吩咐道:“你们保护好凝昭。” “是,主子。” 玄衣卫应下,“唰”的拔出腰间的刀,收紧阵型。 凝昭掀开车帘看着萧钰跟在蓝衣身后走向巷口,担忧的蹙起眉,怎么回事啊? 蓝衣手里握着匕首,贴着墙根过去之后,一脚踹飞了一个被青衣甩过来的杀手。 萧钰从后面转过来,总算是看清了这边的状况。 这是一条窄巷,因为比较偏,一般没人从这边走,晚上更是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今儿可能真的是见了鬼,居然来了这么多杀手。 萧钰快速的数了一下,足有三十人! 而他们的目标俨然就是——花烨! 萧钰视线落在混乱的人群中,就见花烨被一杀手扼着咽喉,脸色涨红,眼看着下一秒就能咽气,忙对蓝衣道:“救人!” 蓝衣匕首贴合掌心,手起手落间,就是一条人命。 “摄政王?” 那边的杀手忽然叫出了萧钰的身份,萧钰一怔,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忽然就找到了来源,她眸光一凝,沉声道:“你们是怜花宫的人。” “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说你胆大包天呢?你若是不点破我们的身份,我们还可以与你相安无事,可今晚你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杀手中有个人戴着银纹的牡丹花面具,瞧着应该是这群人的老大。 他对着其他人比了个手势:“上,杀了摄政王!” “是——” 一声令下,杀手霎时间便分成两半,一半和青衣周旋,花烨趁着杀手分神,一口咬在那人的手上,瞬间见了血。 “嘶——他吗的你找死!” 杀手痛的松开手,抬脚便踹向花烨,“主子!” 林鹤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杀手的,他见花烨被踹倒在地,杀手举起手中的剑便要刺下去,顿时红了眼,他躲开杀手的剑就地一滚,翻身而起跪在花烨身边,徒手接住了杀手的剑,锋锐的剑刃立刻割破了他的手,嫣红的血蜿蜒而下,落在了花烨白色的衣袍上,宛若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花烨瞳孔骤缩,失声道:“林鹤——” 林鹤转头看他,下颌绷的紧紧的,额角青筋暴起:“属下无事,主子快跑!” “还想往哪儿跑?你们今晚一个都跑不了!” “大言不惭!” 青衣把一个杀手踹到墙上,转身踏着另一人的肩膀从后面刺过来,双腿夹住杀手的脖子狠狠一拧,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响起,在这昏暗的小巷里,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咚”的一声,方才还拿着剑放狠话的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花烨的身边,跟他脸对脸,瞪大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花烨倒吸一口凉气,林鹤忙扔了手里的剑,“主子快起来。” 他拉起花烨就退到墙边,这样起码少防备一个方向,安全一些。 青衣持剑立在俩人身前,面具下的脸上满是寒霜,“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你们,哪天被我找到你们的老巢,非得一把火烧了不可!” “大放厥词,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杀手卷土重来,几人一齐扑向青衣。 青衣指尖在长剑上抹过,内力灌注其上,压低身子一个旋转,长剑在月光下闪烁出残影,劲气翻涌间,离得近的杀手顿时闷哼一声,后面的杀手却不退反进,踩着前面人的肩膀纵身而起,当头劈下。 青衣退后一步,腰身下沉,长剑横档于头上,“铛铛铛”——兵器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摩擦间隐隐可见火花。 青衣咬牙,“你们去王爷那边,快点!” 林鹤深深的看他一眼:“你一个人行吗?” “少废话……你们、你们不拖我后腿,我行的很!” 林鹤脸色一红,拉着花烨便往萧钰那边跑。 比起青衣的大开大合,蓝衣身形如鬼魅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借着夜色遮掩,在杀手之间游走,简直如鱼得水,滑溜的很。 “别管他了,杀摄政王,他不会武功!” 萧钰轻嗤一声:“你们还真是聪明呢。” 她反手拔出自己靴子侧面的匕首,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杀手们前赴后继的扑过来,她忙急退几步,贴着墙往马车那边退。 玄衣卫们留下一半的人保护凝昭,其余人围上来挡在萧钰的身前。 “你们就是传说中老摄政王的‘刀’?叫什么来着?玄衣卫?” 蓝衣冷声道:“你们也可以叫阎王,今日,我们就是来收你们的命的!” “呵,那就试试看。” 牡丹花面具人正面对上蓝衣,俩人都擅长贴身近战,你来我往的走了三招之后,俩人眸光都沉了沉,对手比他想的更棘手,他们的实力不相上下。 萧钰静静的看着周围的局势,对面的人比他们多,但玄衣卫比他们更强一些,一打二不在话下,青衣和蓝衣更是一挑五的好手,打起来倒也没落下风。 问题是花烨…… 她看着花烨被林鹤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向着自己这边跑来,中途还被杀手拦下,林鹤使劲了浑身解数才把人拖过来。 青衣摆脱杀手后窜过来,推了林鹤和花烨一把,“磨磨唧唧的这两步,走的真慢。” 花烨被推的一个趔趄,直直的扑向了萧钰,萧钰本想侧身躲开,但见他身上都是血,眼睛都快闭上了,摔这一下估计能直接晕过去,只好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襟,把人带到自己身边,转而扣住了他的手腕。 “二殿下,你还好吗?” 萧钰手下的皮肤一片冰凉,感觉像是握着个死人。 花烨吃力的睁开眼睛,睫毛颤抖,眼尾处还沾着血珠,瞧着那叫一个脆弱,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第154章 花烨受伤 花烨冲着萧钰感激的笑了笑:“多亏王爷来的及时,不然……咳咳咳……” 迎着风说两句话花烨就受不了了,原本苍白的脸色随着一声声咳嗽,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萧钰瞧着都替他难受,这破烂身子比自己都不如。 “二殿下上马车,一会儿——” “小心!” “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直的射向萧钰,“主子!” 青衣和蓝衣被人缠住,没注意有人射了暗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拦不住。 萧钰微微睁大了眼睛,射向自己的是一支袖箭,十分精巧,但威力不减,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寒意,到了近前,箭尖上隐隐有蓝色的幽光一闪而过。 “有毒。” 萧钰抬起手,打算用匕首挡一挡,然而电光火石之间,花烨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萧钰:“花烨!” 她的声音蓦地拔高,说时迟那时快,看着好像很慢,实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萧钰想带着花烨躲开根本来不及。 她只能尽力的带着他侧身,“噗嗤”一声,锐器入肉,“嗯——” 花烨闷哼一声,抱着萧钰的手臂不由得收紧,箍的萧钰有点难受,然而她顾不上那些了,袖箭从花烨的肩头扎了进去,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上面的毒很要命。 “青衣——快救人!” 青衣在袖箭射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挥开了杀手冲过来,此刻见状忙伸手点在了花烨上身的几个穴位上,随即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捏着花烨的嘴就扔了进去。 然后往他背上用力一拍,“呃……” 花烨咳了一声,那药便顺着他的喉咙滑了进去。 萧钰到底比花烨小几岁,身量也不如花烨高,时间长了,她抱着花烨就有点吃力,青衣忙把花烨拉开,打横抱起来放到了马车上。 “不要恋战,上马车离开这里。” 萧钰跟着钻进了马车,“嗖”、“嗖”两声,又是两只袖箭接连射过来。 “又来这招,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青衣彻底怒了,长剑一扫,手腕一震,两只袖箭被原路弹了回去。 “啊啊啊——” 牡丹面具人反手一抓,拿另一个杀手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接下了这两箭。 没一会儿那人的嘴唇就发紫,连着呕出几口黑血之后,就彻底没了气息。 青衣眯了眯眸子,“还真是一群牲口,自己人都不放过。” 蓝衣抹了两个杀手的脖子,纵身一跃上了马车顶,“别废话了,走!” 杀手所剩无几,牡丹面具人眸光阴冷的看着马车调头:“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二皇子,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哼,撤!” 杀手们倒是干脆,说撤就撤,丝毫不恋战,面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摄政王,你的两次杀机已过,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算你命大,后会无期!” 马车顶上的蓝衣看着面具人离去的方向,眸光冰冷如刀。 驾车的青衣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得亏有面具遮挡,不然谁见了都得绕道走。 林鹤坐在他身边,从自己身上撕布条把手缠起来。 青衣瞥他一眼,没吱声。 马车里也安静的可怕,凝昭看看昏迷不醒的花烨,再看看萧钰,迟疑着问:“那帮杀手是冲着二皇子来的?为什么?王爷为何不找官府求援?” 萧钰低声道:“花烨身份特殊,风国的使臣马上要来了,若是花烨遇刺的事现在就传开,风国便占据了主动,先把这件事按下去,等风国的人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他们就算想发作也没借口,毕竟人好好的活着呢,只是没想到……” 凝昭疑惑:“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忽然扑上来替我挡了那一箭,这下有些不好办了。” 花烨眼皮动了几下,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萧钰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花烨?花烨——” 萧钰感觉手下的人颤抖的厉害,刚想把他扶起来,就见这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随即翻身吐了起来:“噗——” 一大口黑血落在地板上,萧钰拧眉拍了拍花烨的后背:“吐出来,把毒血吐出来就好了。” 花烨伏在萧钰的膝头,吐得天昏地暗,凝昭瞧着心都揪的慌,她掏出手帕递给萧钰,萧钰接过给花烨擦了擦唇角。 花烨一把握住她的手,转过头来躺在她的腿上,小声呢喃:“母妃……” 萧钰:“……” 她是什么当母亲的好体质?之前君容病的迷迷糊糊的也拉着自己喊娘,自己还没嫁人呢,先收了两个好大儿。 花烨犹不自知的嘟囔,“母妃,别走,别扔下我,母妃……” 他握着萧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萧钰指尖动了动,猝不及防的摸到了一片水渍。 花烨哭了。 萧钰指尖一颤,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泪眼朦胧的花烨,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好,我不走,你闭上眼睛好好的休息,马上到地方了。” 花烨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就这么半眯着眼看着萧钰,手紧紧握着萧钰手指,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萧钰哄孩子多少哄出了点心得,她手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花烨的后心,没一会儿花烨紧绷的身子就松懈了下来,他松开萧钰的手,萧钰松口气,刚想把人放到一边躺着,结果这人忽然出手环住了她的腰。 萧钰:“……” 这么大一坨,比君容还粘人。 “王爷……” 凝昭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萧钰摇摇头,用牙把帕子撕开,然后绑在了花烨的肩膀上,算是简单的包扎。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萧钰掀开车帘一看,到了皇宫门口,她对御林军道:“本王身子不适,就不下车了。” 御林军忙道:“王爷请——” 青衣便驾着马车直接进宫。 马车沿着长街来到贤荣宫外,青衣停稳车后便跳下来掀开马车帘子,萧钰对林鹤道:“把你家主子背下去。” “是。” “凝昭,你去找章老来。” “好。” 大家全部动了起来,萧钰最后一个下马车,她看着守在贤荣宫外的御林军,面沉如水:“管好你们的嘴,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句,你们就提头来见。” 第155章 处理伤口 “属下不敢!” 御林军们忙跪了一地,萧钰看他们一眼,转身进了宫内,“起来,守好门。” “是。” 御林军们对视一眼,装作无事发生,如往常一般守在门口。 君容接到消息的时候从寝殿内出来,就见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向着萧钰的偏殿而去。 君容蹙眉看着,视线在人群中梭巡半天,才看见后面过来的萧钰,他忙走下台阶迎上去:“太傅,这是怎么回事?” 他扭头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的林鹤,一时间没认出来,“那人背上背着的是谁?” 萧钰摇摇头:“此事不便在外面说,先进去。” “好。” 风花雪月四人守在殿外不敢进去,被看等人也匆匆赶来,一时间整个偏殿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萧钰柳眉微蹙:“问风和被看留下,你们先回去。” “是。” 几人不明所以的退下,门口顿时清净下来,青衣和蓝衣守在门边,萧钰道:“你们俩也去。” “是,主子。” 青衣和蓝衣纵身一跃,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长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君容一瞧,是凝昭带着章老急匆匆的赶过来。 “深夜叨扰,章老勿怪,人命关天,劳您看一看。” 萧钰伸手接过章老的药箱,态度好的章老说不出话来,他哼了一声跨步进了殿门,“又是谁受伤了?你们这一天真是不消停。” 章老刚进去就见满脸是血的林鹤蹲在床边冷冷的打量他,吓得倒退了一步,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呼——好家伙,你要吓死谁啊?我告诉你,大夫没了,你就等着死!” 林鹤听他说是大夫,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虽然这红了唧的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从床边站起来,对着章老拱手道:“抱歉。” 章老也没和他计较的意思,走进来之后看了看他,挑眉道:“看谁?” “啊?” 林鹤疑惑的看向后面的萧钰,萧钰对章老道:“先看床上那个,那个中了毒箭,虽然及时封住了穴位,又喂了解毒丸,但不知道是否还有余毒。” 章老点点头:“知道了。” 林鹤让开位置给他,还拉出了花烨的手腕,“您请。” 章老看他一眼:“你是他护卫?” 林鹤点点头。 “倒是挺忠心,让开点,挡我光了。” “是。” 林鹤退到萧钰那边去,君容瞧着他满身满脸的血,不由得皱眉,“你先去换身衣服洗漱干净再来也不迟,在这边你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说你不放心朕?” 林鹤神色一肃:“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忧心主子……” 他扭头看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花烨,心里咬牙切齿的问候他,玩就算了,还玩的这么大! “问风,带他去找换衣服洗澡。” “是,林侍卫,请随奴婢来。” 问风给他引路,林鹤抿紧唇,对着萧钰和君容一抱拳,忧心忡忡的走了。 君容看着章老在把脉,便凑近萧钰小声的问:“太傅,你不是和杜安臣他们出去的吗?为什么杜安臣先回来了,你和凝昭怎么还碰上二皇子了?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萧钰低声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君容听完眸光一颤,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萧钰的袖子,“你是说他被怜花宫的人追杀?怎么会?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君容扯着她的袖子上下打量,见她身上有几道血痕,却没有伤口,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陛下别看了,这些血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有玄衣卫,无妨。” 她眯了眯眸子,唇边挂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怜花宫那人说我的杀机已过,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啊?” 君容怒极反笑,“算盘打的倒是好,他们的规矩是两次,我可没这规矩,刺杀太傅的仇,我都记着呢,日后若是被我找到他们的老巢,定要一把火烧干净!” “陛下倒是和青衣的想法不谋而合。” 萧钰笑了下,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的袖子:“陛下,这么多人呢,还不松手?” 君容脸色顿时红了,他松开手,讷讷道:“我一时情急……” 被看和凝昭对视一眼,默契的移开视线,当做没看到。 君容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后脑勺,他才安心的收回手。 与此同时,章老也诊完脉,他一脸凝重的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哎呦,这小公子身子不太好,内里乱的很,又中了这一箭,虽然没伤到要害,但穿透皮肉,差点就伤到骨头,也不容小觑,那毒倒是解了七七八八,剩下的还需好好调养清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萧钰走近些,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花烨,心里有些许复杂。 章老掀开他的衣袖看了看,“我先给他清理包扎一下。” 说着他的目光在屋内的人中梭巡,最后落在了被看的身上,“被看啊,我写个方子,你拿着去抓药熬了,然后端过来。” “是。” 被看走过来,看着章老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张药方,没等吹干就给她了,被看仔细的看了看,“奴婢这就去。” 被看出去后,章老就对着萧钰招招手:“来,你帮我把他衣服……”话说到一半,章老顿了顿,随即改口道:“你去端盆水来。” “好。” 萧钰浅浅的笑了下,章老怕是想起自己是个女儿身,不好扒男人衣服呢。 她走到一边端起了铜盆,还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章老亲自扒开了花烨的衣服,动作稍显粗暴,不过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就温柔的多。 沾湿帕子再拧干,他轻轻的把伤口周围的血渍都擦干净,又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了药瓶和一个不知道装什么的小盅。 “你从后面扶着他点,我怕一会儿他挣扎起来。” 章老一脸严肃的吩咐,弄的萧钰有点懵。 她扶着花烨起身,坐到了他的身后,就见章老打开药瓶往花烨的伤口上倒了些白色的粉末,随即他拨掉了小盅上的盖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低头对着花烨的伤口就喷了上去:“噗——” 第156章 不撒手 章老喷的是真用力,有一部分烈酒混着他的唾沫星子直接喷在了萧钰的脸上。 萧钰:“……” 她闭了闭眼睛,感觉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章老原本还有点心虚,但见她这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忍不住嘟囔:“哎,我漱口了,不埋汰,你干嘛这副要死的模样,忍着,没完事呢!” “唔……” 花烨身子剧烈的抖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看起来极为痛苦。 萧钰扶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臂:“忍一忍。”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花烨的手忽然摆脱了萧钰的桎梏,萧钰一怔,见他伸手要去抓伤口,忙握住了他的指尖。 “疼——嘶——” 趁着花烨不注意,章老又往上面吐了一口酒,刺激的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被萧钰抓着的手也不停的挣扎,萧钰无法只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快好了,你再等一下。” 她低声在花烨耳边说话,花烨似有所感,反手握住了萧钰的手,死活不肯松开,甚至还分开了萧钰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握。 “好疼啊……” 章老听着翻了个白眼,“这么娇气呢?疼一点就受不了了,比女子都娇气。” 花烨颤抖了片刻,忽然睁开了眼睛,冷汗顺着他的额角落了下来,滴在了萧钰的手背上,萧钰低头看了一眼,“二殿下?” 花烨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他侧过脸就想翻身,萧钰忙按了下他的手:“章老在给你处理伤口,别乱动。” 花烨一怔,眼里迅速凝聚起了水雾。 萧钰:“……” 我好像也没说什么? 章老对着一边的凝昭道:“取干净的帕子来。” “是。” 凝昭出门打了一盆热水又拿了几块干净的帕子,端进来放到了床边的矮几上,章老满意的点点头。 他拿一块沾了热水,边拧边说:“算你命大,要是没有及时处理,这毒直接就能要了你的命。” 花烨这才彻底醒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章老微微扯了下唇,勾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来:“是挺命大的,要不是正好王爷从那边过,我现在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萧钰闻言沉默片刻:“当时你若是不扑上来帮我挡那一下,现在躺在这里的就该是我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花烨缓慢的摇摇头,“嘶——” 章老帕子按上来,激的他眉头一皱,未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 一直被忽视的君容受不住了,他轻咳一声,走过来在桌边坐下,“二皇子还是先别说话的好。” 花烨听话的点点头。 章老解释道:“刚才我那是给你清洗伤口和里面的余毒,洗干净了就可以包扎了。” 他换了一种淡绿色的药粉倒上去,拿着纱布一圈圈的把伤口缠起来包扎好,打了个结实的扣。 章老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手,“好了,伤口处理完了,之后一天换两次药,养上一个月,就能完全愈合。” 他站起来把青色的瓷瓶留下,其余的都收回了自己的药箱里。 “等被看回来,你把药喝了,早点睡,夜间让人看着点,若是发热不退就叫我。” “好,辛苦章老了,您先回去。” 萧钰起身想送人,结果一站起来又被拉了回去,她低头一看,花烨还拉着她的手。 “二殿下?” 萧钰用眼神示意,花烨茫然的看了一眼,耳根立刻浮起了绯色,“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松开萧钰的手,默默的往床里坐了坐。 萧钰点点头:“嗯。” “章老请——” 萧钰送章老出去,君容视线触之不及了,这才收回来看向花烨,然后就发现花烨也在看萧钰的方向,那眼神还颇为恋恋不舍。 君容:“……” 他皱了皱眉,心里蓦地浮现出了危机感,这种感觉之前不是没有,只是没这次强烈,他几乎是警惕的问花烨:“二皇子在看什么?” 花烨仓皇收回视线,“啊?没什么,我见王爷衣服上有血,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君容绷着脸:“王爷无碍,倒是二皇子,是你救了王爷?” “怎么能说是我救了王爷呢?是我拖累了王爷才对,若不是因为遇到我,王爷也不会掺和进来,差点被刺客所伤,若是王爷伤到哪里,我……该如何自处?” 他羞愧的低下头,后颈上的头发向两侧滑落,露出他纤细的脖颈,在烛火的照应下颇惹人怜惜。 君容:“你……” 他刚想说你不必做出这般姿态,就见萧钰从门外进来了。 君容:“……” 哦,原来是看见太傅了。 萧钰猝不及防对上君容有些幽怨的视线愣了片刻:“怎么了?” 君容摇摇头,叹息道:“只是觉得太傅真是不容易,每次出个门总能碰上点事。” 这么一说还真是,萧钰无奈的笑笑,“操心命。” 花烨在床上抬起头来,就这么望着萧钰,欲语还休。 “二殿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萧钰忙活半天也累的不轻,在君容身边坐下后倒了杯茶就喝了起来。 花烨见状轻声道:“辛苦王爷了,王爷回去休息,我没事,对了,林鹤呢?我记得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林鹤去沐浴休息了,你找林鹤有事吩咐?” 萧钰放下茶盏,按了按眉心。 “我想让林鹤和我一起回去,今晚给王爷添的麻烦够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 君容抿了抿唇,“这里就是太傅的前殿,你让他回哪里休息?” 花烨一怔,随即求证的看向萧钰。 君容:“???” 我话说的不清楚?为何非要看太傅一眼? 他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对着花烨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花烨察觉到了心里觉得颇为好笑,面上却装的越发无辜。 萧钰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寝殿。” “那我这就走。” 花烨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凉风一吹他觉得前胸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被解开了,正大敞四开,羞的他手忙脚乱的合拢衣襟。 萧钰起身道:“你别折腾,如今你想出宫,不太方便。” 第157章 欠他的怎么还 花烨不解的看着她:“王爷此言是何意?” 萧钰笑了下,没什么感情的说:“二皇子坐下说一说怎么会遇到那些杀手的,这不是小事,关系到风国和大乾的关系,马虎不得,二皇子好好的想一想,仔细说。” 花烨迟疑着坐回床上,君容闻言也严肃起来,“太傅说的是,二皇子无缘无故在大乾遇刺,传出去朕如何与风国皇上交代?” 花烨忙道:“与陛下无关!我难得想出门走走,便只带了林鹤一人沿着小巷慢慢散步,没成想刚走进这胡同,就被人包围了,他们穿着黑衣,黑布蒙面,眼神极为凶恶,上来便说有人买了我的命,请我去找阎王报道。” 提起之前的事,花烨仍心有余悸,他眼神里的惶恐不似作伪,甚至身子都在细微的颤抖。 这副模样忽然让萧钰想起了当初君容遇刺,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个反应。 她想着不由得微微失神,君容见了心里更是酸的要命,“太傅?” 他伸手轻轻的扯了下萧钰的衣袖,萧钰眨眨眼:“嗯?” “我想起了陛下。” 见君容一脸的不解,萧钰笑而不语。 “之后的事,王爷也知道了,林鹤一个人哪里打得过他们?很快就被人拖住,我被那杀手扼住了脖子,他正准备勒死我,就听到了马车声,愣了一下,我趁机咬了他一口,高声呼救……” 萧钰点点头:“嗯,那些杀手除了说有人买你的命,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花烨沉思片刻,坚定的摇摇头:“没有了,他们不怎么说话,似乎纪律很严。” “他们是一个杀手组织,名叫怜花宫,干的就是买凶杀人的勾当,一旦有人买的命,如果第一次没成功,还会白干一次。” 花烨瞪大了眼睛:“啊?那这么说他们还会来找我?” “嗯。” “等等——之前他们说王爷自己送上门,难不成王爷也是他们的目标?” 花烨顿时变了脸色,瞧着竟是把萧钰看的比自己还重,“王爷岂不是也很危险?” 君容唇瓣抿的死紧,他现在能确定了,这花烨就是对太傅心怀不轨,不然怎么一见太傅眼睛就亮,还比谁都担心太傅的安危? 不过他是个男子啊……难不成他如安王那个蠢货说的一般,是——是断袖? 君容看花烨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萧钰没注意到,花烨倒是瞧的分明,他站起来走到萧钰身前,伸手想去拉萧钰,毕竟同生共死过,自己还帮她挡了一箭,应该不会和之前一样冷漠? “王爷——” 萧钰躲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回了床上:“说了别乱动。” 花烨眸光一暗,还真是戒备心重啊,看来这种学小皇帝的方式行不通。 萧钰松开手,退后说:“我不危险,他们这是第二次对我出手,没成功,但也算是一笔勾销了,危险的是你,所以你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住在宫里修养,有御林军和玄衣卫在,总能护你平安。” 花烨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不安的答应了下来:“那我是不是该换一个房间?” 萧钰点点头:“我让人去收拾,你就住我旁边那间,虽然小了点,但为了殿下的安全,也只好委屈你了。” 花烨笑了笑:“不委屈,我在哪儿都可以的,习惯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和之前粘人的模样大相径庭,萧钰挑了下眉。 “陛下,王爷,药来了。” 被看端着托盘进来,放在了桌子上,“已经晾的差不多了,可以直接喝。” 萧钰颔首:“端给二殿下。” “是,二殿下请用。” 花烨伸手接过,低声道谢,然后蹙眉看了眼药碗,忍着那股怪味仰头一饮而尽。 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萧钰和君容不由得佩服的看着他,章老的药能喝的这么痛快,这二皇子也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的花烨明显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强撑着喝完最后一口,他扶着床柱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 萧钰从桌子上倒了杯茶递给他:“章老的药难闻又难喝,但效果很好,殿下且忍忍。” 花烨指尖发颤,接过茶杯话都来不及说就灌了下去,他脸上的菜色才淡了些。 “主子,主子醒了吗?” 林鹤稍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花烨抬头看去,就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又重新换了件新袍子,瞧着精神还不错。 他欣慰的笑笑:“没事就好。” 林鹤勉强的回以一笑:“主子没事属下就放心了。” “被看,你把西侧的偏殿收拾出来,让二皇子住下,这几日让挽雪和莲衣去伺候。” “是。” 被看转身出去,林鹤见没人了,忙转身跪下来对萧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属下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必定会报答王爷的。” 萧钰轻笑:“风国陛下不怪我们保护不力,我便谢天谢地了,好了,你扶着二殿下去西侧殿,时辰不早,就寝,半夜辛苦你守着,若是二殿下发热不退,就让莲衣去找章老。” “是。” 林鹤转头对花烨道:“主子,属下扶着你走。” 花烨站起来搭着林鹤的手,走到萧钰身边的时候,对萧钰笑了笑,“王爷也早些休息。” 萧钰没吭声。 花烨又对君容道:“如荼告退。” 君容还记着自己一国之君该有气度,没有给他甩脸子,神色淡然又矜持的一颔首。 等到这凄凄惨惨的主仆二人一离开,君容立刻对凝昭道:“你也回去歇着,我和王爷说几句话。” 凝昭看了看萧钰,见她冲自己点头,便躬身退了出去。 君容见门关上,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子衣,你觉不觉得花烨此人有些奇怪?尤其是对你的态度。” 萧钰在他身侧坐下,“怎么说?” 君容张了张嘴,又泄了气,“我就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似乎很依赖你,对别人他就没这样,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158章 感觉 萧钰一怔,随即哭笑不得的反问:“陛下你怎么会这么想?花烨好端端一个皇子,对我有非分之想?” 君容见他不以为意,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他面对你的时候太乖顺了些,那眼神总黏在你身上,我觉得……不太舒服。” 后面的话他说的有点底气不足,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萧钰不放。 萧钰对于他这般坦诚很受用,忍不住向摸摸他的头,可一伸手看到君容头上的金冠,她不由得愣了愣,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君容看在眼里,拉过萧钰的手捏了捏,“我不是小孩子了,子衣别总想着摸我的头。” “是是是,陛下不小了。” 萧钰不甚走心的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觉得不舒服,是对花烨这个人不舒服,还是因为他对我的态度不舒服?抑或是某种直觉?” 后面一句问的时候萧钰的脸色有些严肃,君容的小心思顿时散了不少,不管花烨如何,起码萧钰对花烨没有别的想法,她对花烨的疏离戒备,他都看在眼里。 这么一想,好像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萧钰才会做些小动作。 温柔的记忆翻涌上来,在他的心尖开出一朵晶莹的浪花,瞬间冲淡了他之前的别扭。 他认真的思考萧钰的三个问题,花烨的形象在他心里逐渐清晰起来,片刻后他摇头道:“看起来花烨这个人好像有些腼腆内向,文文弱弱的,没什么危险,但他给我的感觉就莫名的不对劲,我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却一直挥之不去。” 萧钰若有所思,桃花眼微微眯起,露出了几分厉色:“很多时候感觉比亲眼所见更为准确,有些人天生气场不和,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端倪,你若是打从心底排斥花烨,要么是你们俩八字不合,要么是他真的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呢?你第一次见花烨是什么感觉?” 君容好奇的看着萧钰,还不自知的捏着萧钰的指腹,一个捏完换下一个,没一会儿萧钰左手的五个指腹就都红了。 萧钰原本还在想事情,结果指腹一阵阵发热,想忽视都不行。 她低头一看,逮个正着,“陛下,好玩吗?” 君容:“嗯?” 萧钰冲着他扬了扬下巴,君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托着萧钰的手正捏着她的小拇指。 君容:“……”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罪魁祸手”,小声道:“忘了。” 萧钰轻笑一声,瞧着他微微发红的侧脸,摇摇头,“我对花烨没什么感觉,只是对不熟悉的人,不在我掌握的人,我都会下意识的戒备,我曾派玄衣卫盯了他许久,可一无所获,我便把人撤了回来。” “这么说花烨没什么问题?” 君容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那里,他迟疑着说:“好歹他救了你,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倒不像是坏人。” 萧钰颔首:“当时他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似是完全没考虑过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很难伪装,姑且就当他是好人。” 君容起身,叹口气似是说服了自己,“既然他救了你,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段时间我会让人好生的照料他。” 萧钰蓦地笑了:“我这么大面子呢?” 君容认真的看着她:“当然,子衣在我这里,永远是最有面子的那一个。” “陛下厚爱,臣不胜惶恐~” 萧钰起身对着君容作揖,逗得君容无奈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你出去一天遇到这么多事,想必累的不轻,赶紧洗洗就寝,明日早朝起不来就算了。” “起还是起的来的,陛下去休息。” “好。” 君容恋恋不舍的离开,萧钰唤白练来帮自己收拾衣物,好好的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血腥气之后才舒舒服服的上了床。 白练帮她放下床帐,熄了殿内的烛火才小心的退出去。 安神香的味道慢慢飘散,萧钰觉得自己浑身都软绵绵的,意识朦胧,没一会儿就陷入了个混沌的梦境中。 梦中一双碧绿如湖水般的眼睛一直如影随形,不管萧钰在哪儿,那双眼睛总盯着她,看的她后背一阵灼热,心里却一阵冰凉。 半梦半醒间,有人贴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王爷,你躲不掉的……” 随即她后颈处一阵轻微的疼,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她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片柔软。 萧钰猛地睁开眼睛,她扭头一看,自己正抓着软枕一角不放。 她失笑道:“难怪是软的……这乱七八糟的梦。” 莫名惊出一身汗,她躺平努力回想,却发现那梦的内容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萧钰呼了口气,掀开床帐一角往外看,外面的天还没亮,她估摸着自己没睡多久,便又合上了眼睛。 几息之后,她的呼吸平稳起来,没再做梦,反而一觉到天亮。 …… 第二天萧钰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坐在床上有点惊讶,她看一眼端着铜盆进来的白练,打了个哈欠问:“早朝散了?你们怎么没叫我?” 白练把铜盆放下,转头笑道:“是陛下吩咐的,说王爷昨日辛苦了,不让我们吵你,让你睡个够。” 萧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轻声道:“我就知道。” “王爷说什么?” “没什么,让人传膳。” “是。” 白练把干净的帕子挂在架子上:“王爷洗脸,奴婢这就叫人。” 萧钰换好衣服洗漱干净,绿招进来给她挽了头发,戴上玉冠便退了下去,此时君容多半是在御书房里批奏折,萧钰自己吃饭,简单的吃了点便命人撤下去,她去隔壁看花烨。 好在花烨伤的是左臂,不耽误他右手活动,吃饭的时候稍显别扭,速度有点慢,萧钰去的时候他的清粥才喝了一半。 “殿下好不容易在宫里养好了身子,没成想出宫没多久,又受了伤,这口腹之欲怕是与殿下无缘了。” 萧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花烨忙放下勺子抬头看去,惊喜的问:“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第159章 揪出来 萧钰走进去,指尖在桌面上点点:“二殿下不必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昨夜可有发热?” 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了后面的林鹤身上,林鹤摇摇头:“回王爷,昨晚二殿下发热了一会儿,但不到半个时辰就退了,属下便没有惊动旁人。” “嗯,没发热就没什么问题。”萧钰瞄一眼花烨的左肩:“早上换过药了?” 花烨点点头:“换过了。” “殿下继续吃便是,我说我的,你听着。” 花烨重新拿起勺子,乖乖的说:“好。” 萧钰微微笑道:“殿下救我一命,我记着殿下的恩情,殿下可以想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要求,力所能及范围内,我一定为殿下办。” 花烨含着勺子:“唔唔唔——” “殿下先不急着说,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来都行。” 花烨这才咽下口里的粥,“好。” “这段时间委屈殿下住在这偏殿里,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待殿下养好伤,风国的使者差不多就该到了,届时殿下便可与他们见面,也可以搬回花府。” “一切听王爷安排。” 花烨快速的喝完了剩下的粥,林鹤递上帕子,他擦了擦嘴,笑着道:“撤下去。” “是。” …… 挽雪送来热茶,放在萧钰手边道:“王爷请慢用。” 萧钰点点头,看也没看她,“你们下去,我有话与二殿下说。” 林鹤迟疑的看一眼花烨,花烨对着他点点头,“去。” 无关人等便纷纷退出去。 偏殿的门被关上,萧钰与花烨面对面坐着,“昨夜刺杀的事被我按了下来,我派人去查,争取给殿下一个交代,但殿下最好别抱太大的希望。” 花烨叹口气,“我明白的,这事急不来,杀手做事干脆利落,昨晚那些人明显不是一般的杀手,估计查不到什么东西,如今我不指望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只希望他们别来皇宫里添乱。” “应该不至于,若是他们真的敢来皇宫放肆,本王和陛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萧钰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没有怒气也没有大声,然里面的杀气还是让花烨听得一清二楚。 他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萧钰站起来注视着花烨白皙的侧颜,“二殿下觉得是谁想要你的命?” 花烨茫然的抬起头:“啊?如荼不知……在风国的时候如荼并没有与人结仇,在大乾更是足不出户,人都不认识几个,实在是想不到谁如此恨我……” 萧钰毫不意外:“我猜也是,那多半是有人想借二殿下的命挑拨大乾和风国的关系。” “用我的命?”花烨一惊,随即细细思量片刻,明白了其中关窍,手指轻轻颤抖,“我、我明白了,若是我死在大乾,不明不白的,风国定然不会轻易的揭过去,不管是不是大乾的过失,风国都会算在大乾的头上,以此来谋求最大的利益,对?” 看着花烨的可怜模样,萧钰失笑道:“二殿下既然知道,便不用说的这么明白,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她伸手在花烨的右肩拍了拍,眼珠黑的深不见底,花烨瞧着心里一颤,另一个念头无法遏制的浮了上来。 这下他浑身都打起了冷战。 萧钰俯视着他,在他猛然一亮的眸子里,看出了他的情绪。 “嘘——烂在肚子里。” 说着她收回手,便打算揍。 花烨在她转身之际,缓缓的勾了勾唇,萧钰啊萧钰,还真是会蛊惑人心。 一边说有人想挑拨大乾和风国的关系,一边隐晦的暗示他可能是风国的人买凶杀他,一切不过是风国的计谋,而他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 若是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说不得真的就信了,然后一心向着大乾,等风国来了,不仅不会提出这件事,还会帮着大乾美言。 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花烨看着萧钰的背影,眼里的光越发的灼热,在萧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抚着自己细白的拇指上一颗红痣,轻声唤道:“萧钰。” “嗯?”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就这刹那的功夫,花烨冲着她笑了笑,眸光如碧波荡漾,萧钰忽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花烨起身走过去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见她长眉紧蹙,眸光微散,又轻轻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萧钰?” 萧钰茫然的抬头,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似是蒙了一层雾气,化去了里面的锐气,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这么近距离的瞧着,花烨越发觉得她眉眼精致的不像个男人。 他想了想,伸手想试探一下,然而在手指碰到她衣襟的时候,他忽然又顿住了,“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反正都是这个人。” 他轻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手,狠狠的咬破了中指,挤出一滴血探入了萧钰的口中,见她乖乖的没有反抗,花烨隐秘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乖,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传入萧钰的耳中,宛如神谕,她果然缓缓的阖上了眸子。 花烨轻哼一声:“说了你躲不掉,日后只要我想,你就得乖乖的到我身边来,不过我舍不得支使你,我还要好好的看着你,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血珠被萧钰吞下去,花烨才把手指抽出来,轻轻的抹去了她唇上的血渍。 他转身捞起桌上的茶盏,给她喂了一口茶,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轻轻的抱了她一下,“真瘦啊,比看起来还瘦。” 感慨一句之后,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松开手,打了个响指,“醒来。” 在萧钰睁眼之前,他轻飘飘的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唔……”萧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晃了下神,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王爷怎么了?” 花烨关切的问了一句,萧钰转头看他,见他担心的看着自己,便摇了摇头:“没事,我先走了,二殿下好好休息。” “好,王爷慢走。”花烨笑的十分温和。 第160章 我要看他登顶再跌落 萧钰出了花烨的房门之后,看了眼守在门外的林鹤,林鹤对着她一抱拳:“王爷慢走。” 萧钰点点头,眼底带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林鹤没瞧见,他等萧钰走了之后进了殿内,见花烨坐在圈椅里眉眼带笑,明显心情很是不错的模样,不由得反手关上门好奇的问:“主子好像很高兴?” 花烨斜睨他一眼:“高兴啊,刚刚在萧钰身上放了点小东西,我高兴的很。” 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觊觎。 林鹤心里一颤,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花烨曾经养的那些“小玩意”,他瞳孔一缩,小心翼翼的问:“主子放了什么?属下瞧着摄政王好像没什么不同……” 花烨伸出了自己的手指给他看,“你瞧着——眼熟吗?” 林鹤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他细白的手指,那骨节凸起的刚刚好,瞧着莫名的色气,林鹤尽量忽视这一点,视线落在那鲜明的红痣上忽然一怔,随即嘴唇颤抖起来:“这……这是引魂?” 花烨勾唇一笑,过于精致的脸如开在地狱边缘的花,美的妖冶而危险。 林鹤却吓得不轻:“主子,你为什么要给摄政王下引魂啊?你是什么时候下的?” 花烨挑眉:“昨天。” “啊?” 林鹤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出来他是怎么做的,关键是他也不了解引魂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大概的功效,据说中了引魂的人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有听到血契主人的命令和指引时才会发作。 顾名思义就是引导人的魂魄,让其对主人言听计从,但此法损耗极大,若是中了引魂的人本身心志够坚定,那么主人便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控制,一旦主人弱了,被引魂操控的人便会挣脱控制,反制主人,是个极为危险的行为。 若是两方势均力敌,那极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林鹤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毒药可用,他的主子为何总喜欢用这种自残的办法? 花烨都不用他开口,单凭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施施然的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林鹤:“你想问我为什么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办法控制萧钰对?” 林鹤抿了抿唇,没否认。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引魂是我耗费这么多年的心血炼出来的蛊,一共两只,雌和雄,它们相互吸引,但雌蛊出生的时候便弱于雄蛊,是以对雄蛊言听计从,可某些时候它也会反抗,所以我一开始是想把这对蛊给我未来的心上人的,不过后来我发现,我根本不会喜欢什么人。” 花烨说话的时候神色淡漠,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林鹤听着心里一揪,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主子……” “别拿你们那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劝我,若是人人都听劝,活着多没劲啊~我之前活着是为了母妃,可母妃一死,我活着就没了什么意思,这江山要也可,不要也可,我不在乎,比之大权在握,我更喜欢刺激。” “而萧钰——” 三月的春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出,花烨站在这一线明媚中,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光芒顿时跃上他的指尖,那一颗红痣的边缘,似乎蔓延出了无限的缱绻。 花烨瞧着便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不觉得让他臣服是件很刺激的事情吗?我要看他光芒万丈,我要看他万众敬仰,我也要看他跌落神坛,看他苦苦挣扎,那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那双眼睛,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颜色呢?” 身处暖洋洋的房间里,林鹤却冷的不住打颤,原来他的主子是真的疯了。 …… 出了花烨的房间之后,萧钰莫名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她说不出来,这只是一种突然萌生的感觉。 然而她这人一向比较看重感觉,是以她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细细把方才在花烨房中的事都想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自己在出门的时候似乎是晃神了一下。 “晃神……” 萧钰皱了皱眉,出于谨慎,她对着一边的被看道:“被看,你去叫——”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萧钰摆摆手道:“没事,我出去走走,你在这里守着,陛下若是回来找我,就说我马上回来。” 被看有点疑惑,但没问,颔首应下:“是。” 萧钰出去之后直奔章老住的院子,自打被接进宫来,章老就一直围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转,很少出门,萧钰知道他不喜与人打交道,便下令无事不得打扰章老,还特意让人在他的院子里开出一块地来,给他摆弄药材。 小院里很是安静,萧钰走进去的时候就见章老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地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还嘟嘟囔囔的。 “章老,地上不凉吗?” 萧钰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吓了章老一跳,他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转头愤愤的盯着萧钰:“你这孩子走路都没声的呢?吓死我了。” 萧钰没什么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啊章老,我以为你听见了。” 章老翻了个白眼,小山羊胡子撅了撅,“说,找我什么事?” 萧钰好笑的在另一边的木凳上坐下来,“怎么我找你就是有事,万一我只是单纯的来看看你呢?” 章老狐疑的看着她:“你个日理万机操不完心的摄政王,有空来看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萧钰微微一笑:“不信就对了,我还真不是来看您老的,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的脉象或者说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章老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我就知道!把手伸过来,快点,看完你赶紧走!” 萧钰笑眯眯的把手伸出去放在石桌上,章老走近,也没坐下,就站着把上了她的脉,仔细的探了起来。 随后他又细细的端详了萧钰片刻,“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萧钰听话的张开嘴,伸出一点舌头,章老看完皱了皱眉。 第161章 并无异常 萧钰见状心里微沉,“章老,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章老摇摇头:“没有大问题,还是之前的那些毛病,嗯……还有点上火,你最近饮食清淡一些,心态放平,忧思过甚对你的身体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你若想长久的活下去,必须要学会爱惜自己,不然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了一心作死的病人。” 说到最后他没忍住又瞪了萧钰一眼,萧钰松口气,无奈的对章老道:“章老的话我何尝不明白,若是可以,我也想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做个闲云野鹤,可惜生不逢时,投胎落在了王妃的肚子里,这辈子注定消停不了了。” 章老默然,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萧钰又气又无奈,这孩子啊,苦,太苦了。 萧钰见章老神色沉凝下来,笑了笑道:“不过章老的叮嘱我一直记在心里,药也一刻未敢停,这段时间明显比之前舒坦多了,还是得谢过章老。” 章老脸色稍稍好转:“哼,你记得吃药就还有救。” 萧钰颔首,“我不打扰章老研究药材了,这便离开,告辞。” “去去。”章老摆摆手,转身蹲下来又开始在地上的簸箕里挑挑拣拣。 萧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来问:“章老,你教我的改变脉象的办法,一般人能看穿吗?” 章老一屁股坐在地上,“当然看不穿,就算是寒衣那样的高手也不容易瞧出端倪,不然我教给你做什么?你不早就露馅了?” 萧钰若有所思:“所以说这点穴掐脉之法虽然能糊弄过一部分人,但若是武功在寒衣之上,或者医术在你之上的,还是能看出来的对?” 章老顿了顿,“这么说也没错,若是有人能瞧出来,要么是精通医理,要么是武功极高强,不过这两种人你轻易遇不到,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听他这么说,萧钰心里有了底,“好,我明白了。” 她转身离开,章老看着手里的药材发了会儿呆,“唉,上次那药丸估计也吃了不少了,我还是得提前准备些。” 这么想着,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大步进了房间,拿起之前挑好的药材,仔细的研磨了起来。 …… 萧钰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君容下朝回来,俩人一起吃了早膳,君容漱完口擦了擦嘴,“花烨如何了?” “还好,我给他分析了一下可能买凶杀他的人,估计他心里已经生了芥蒂,日后就算风国的使臣来了,想必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和风国的人站到一起。” “那便好。” 君容放下帕子看向萧钰:“太傅穿戴如此整齐,一会儿还要出门吗?” “嗯,铺子的事还没定下来,我得再出去走一趟,等买下来之后,剩下的事我就不用操心了。” “也是,那你去,我去御书房,处理完奏折再去找封疆习武。” “陛下如此勤勉,是社稷和百姓之福。” 萧钰站起来笑着打趣了一句,君容摇摇头,笑着感慨道:“没坐上这位置之前,觉得当皇帝多好,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谁也不敢反抗。可真的坐上这个位置,才知何为‘高处不胜寒’啊。” 说完他也站起来,“凝昭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跟着你,我暂时用不上她。” “是。”凝昭应了一声,便跟在了君容身后。 出门前君容回头看了眼萧钰:“早些回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萧钰笑了笑。 这种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出门在外一想到有人在家里等你吃饭,莫名就多了一份牵挂和温暖。 …… 京都里几家铺子忽然易了主,开始闭门装修,虽然动静不是很明显,但也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结果查来查去没查到什么东西,便又各自散了。 最先装修好的,还是京都拐角处那个不起眼的茶楼,如今人家换了个名字,叫青竹轩。 重新开业的那天,众人好奇的去看热闹,就见里面的伙计换了一批人,用的全是青衣白裙的丫头,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这是青楼,毕竟哪家的茶楼也没这阵仗。 很快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就见一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出来,对着众人一拱手道:“在下云衣,是青竹轩的掌柜,青竹轩保留了之前的戏台,大家仍可以来喝茶看戏,二楼已经重新修整过,分成了各种等级的雅间,需要提前定下来,价格越高,雅间的规格越好,一楼大堂则是正常价钱,人人可来。” 说着他一展折扇笑道:“当然,光是喝茶看戏未免太过无趣,在下买了一组舞姬和乐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其中云染姑娘为我们青竹轩的活招牌,姿容绝世,一舞倾城,今日会在大堂为大家献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大家不进去看看吗?第一天茶水也,点心小食管够,若是想包雅间的,则要找我付定金。” 掐着他说完的功夫,一边的粗使小厮一敲锣,“开门喽——” 云衣转头进门,留下百姓们面面相觑,“?真的假的?”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刚才说的大家都听着呢,他若是敢骗我们进去再要钱,那我们就去京兆府尹告他!” “也对,咱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走,进去瞧瞧!” “云染姑娘?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啊?” “美不美的,进去看看啊!” 刚才还在观望的人群,见到有人带头,立刻一拥而上,全都往青竹轩里挤。 门口的丫头们忙柔声劝道:“客官们慢慢来,一个个进,不用急的,大堂很大,大家都有位置,小心别摔了——” 众人新奇的看着这些丫头,有人手贱想调戏两下,就见一群小厮从后面出来,往门口一站:“我们这是正经茶楼,丫头皆是良籍,若是谁敢随意调戏,我们只能得罪了,京兆府大牢慢走不送。” 此言一出,那些蠢蠢欲动的手立刻收了回去,讪讪的背到身后。 第162章 云染姑娘 路过的百姓看到这边这么热闹,也好奇的过来,没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人越来越多,大堂里的丫头们忙的不可开交。 百姓们吵吵嚷嚷的,简直快把青竹轩的房顶掀翻。 丫头们一时间按下这个起来那个,焦头烂额的。 云衣公子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了眼身侧的人:“云染,该你出场了。” 面上戴着珠链的云染微微一笑:“是啊,该我出场了。” 说着她伸手拽住了栏杆外垂落的红色锦缎,纵身跃起,赤裸的足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 大堂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响,大堂里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快看——”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茫然的抬头看去,就见一白裙女子衣袂翩翩的从天而降,轻巧的落在了正中央的台子上。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的鼓点之后,台上的云染动了起来,水袖骤然甩出,众人这才发现她的水袖是渐变的水墨色。 一阵琵琶声和了进来,云染一个回眸,半遮面的珠链微微晃动,映着她盈盈如水的眼波,勾的人魂都要飞了。 旋身、下腰、振臂,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肆无忌惮的展示她的美。 裙摆随着乐声荡漾,露出她光洁白嫩的足和踝,在一片圣洁的白中,透着点似有若无的诱惑。 看的底下一群人眼睛都直了,只知道跟着云染的动作移动。 等到一曲毕,云染收袖垂眸,缓缓的摘下了珠帘,冲着底下的人微微一欠身:“奴家云染,见过各位客官,不知各位客官对奴家方才的一舞可还满意?” 她抬眸间若有流光乍现,看的底下人心头火起。 “好啊!好!云染姑娘真美啊!” “叫什么姑娘,叫仙子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咱们没看尽兴啊,不知道云染姑娘可否赏脸再来一舞?” 此言一出,不少人附和着起哄,云染莞尔一笑,“这恐怕不行,云染每天只跳一舞,若是想见云染,包下牡丹阁即可,云染失陪。”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转身便走,靠近楼梯的人伸手想拦她:“哎——云染姑娘别走啊!” 云染笑着转过头来瞥他一眼,那人当即便愣住了,红色从脖颈蔓延到了整张脸。 他来不及阻拦,云染的衣袂擦过他的手,就飘然远去。 “好了,虽然云染姑娘的表演结束了,但我们还有其他人,大家稍安勿躁。” 云衣在二楼扬声说了一句,随即拍了拍手,就见一群粉裙的舞姬从后面走上台,乐声再起,舞姬们舞动起来,身姿曼妙,立刻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青竹轩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开业第一天,整个京都都知道了青竹轩,也知道了有个新来的云染姑娘一舞倾城,勾人心魂。 第二天开始青竹轩的来客就络绎不绝,大多是为了一睹云染的芳容,有一批达官贵人来了之后,订了雅间,发现还真不错,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白天喝茶看戏,晚上就是云染的主场,分的一清二楚。 萧钰见铺子的情况不错,其余几家也陆续开了业,但没青竹轩这么高调,毕竟枪打出头鸟,太出众的话就会惹来人的觊觎和嫉妒,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办的不那么张扬,又有一定的特色,是最安全的。 忙完这些事,三月已经过半,春意越发的浓厚。 萧钰站在贤荣宫外的台阶上极目远眺,看着远处的宫墙,心里一阵安宁。 朝政和自己的生意都步入正轨,陛下的课业和武术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欣慰之余也有些疲惫,想好好的歇一阵。 “今儿风大,王爷多穿点。” 凝昭从殿内出来,把银白色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萧钰侧过脸笑道:“春风和暖,不伤人。” “还是小心为上。” 凝昭认真的说。 萧钰无奈,“行,最近这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想来外面的春光更好。” “王爷想出去转转?”凝昭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反正暂时没什么大事需要王爷操劳,王爷忙里偷闲,散散心也好。” “不止是我,还有陛下,他成天忙的脚不沾地,也该放松一下,这样,你去和陛下通报一声,晚上咱们出宫玩玩。” “是。” 凝昭转身去御书房找君容,把萧钰的主意告诉他之后,君容眼睛一亮:“出去玩吗?也行,朕好久没出宫过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下手腕,“那朕快点把这些奏折批了,然后就回去。” …… 是夜,萧钰和君容穿着一身常服,简单的易容了一番,带着凝昭和寒衣就出了门。 京都的大街华灯初上,人来人往,街两旁尽是卖小吃玩物的,什么糖人,泥人应有尽有,君容看着颇觉新奇,还有玩皮影戏的,前面围了一圈孩子。 萧钰见君容看的入神,便没有吵他,等皮影戏演完了,君容才收回视线,发现自己周围安静的有点过分,他转头看去,就见萧钰含笑瞧着他。 君容脸色一红:“我……我之前没见过这些玩意。” “我明白,所以没叫你,可看尽兴了?” 君容点点头:“嗯,往前走。” 说着他路过一家铺子,视线落在匾额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在这边开了个铺子,我还没见过呢,去那儿坐坐?” “好啊,就在长街的尽头。” 一行四人径直往街尾走,还没走近呢,就见青竹轩的门口挤了不少人。 “他们怎么不进去?都在外面做什么?”君容不解,那些人站在外面还一个劲的往里面伸脖子,这样不累吗? 萧钰笑道:“长欢有所不知,青竹轩大堂有定额,坐满了就不再放人进去,除非有人离开,空出位置了,排在前面的人才能补上,所以来晚了没位置,便只能站在门口解解馋。” “解馋?解什么馋?” “当然是看名动京城的云染姑娘啊。”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青竹轩的门口,君容迟疑的看向萧钰,他们怎么进去? 第163章 焕然一新 一边排队的人见他们四个似乎是想直接进去,闲的蛋疼的人便挑衅的上下打量了四人一遍。 从头发丝看到鞋尖,恨不得扒开四人的里衣看看,究竟是哪来的家伙。 看完之后,大部人的目光中都露出了鄙夷不屑的情绪,穿的也很一般嘛,瞧着就不像什么有钱人,怕不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青竹轩的规矩? 不知道是不是吃饭的时候饭粒子糊进了脑子里,有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讥笑着问道:“哎,你们四个新来的?” 君容瞧着说话的人,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不由得眯了眯眼,“什么?” 萧钰伸手轻轻的把君容拨到了身后,君容:“……” “对啊,我们是新来的,怎么了?” 萧钰戴着的是个十分普通的面具,看起来就是个秀气的书生,说话那人笑的更厉害了,“我一看就知,新人不知道青竹轩的规矩,看也不看就往里进,你们以为自己多大的面子?后面排队去,里面人满了,等有人出来,你们才能进,当然,得按顺序进,去去去——站最后面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其他人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萧钰诧异的挑了挑眉:“哦?这样啊?” 这边的动静不小,门口守着维持秩序的伙计们听到了,忙走过来查看。 见萧钰四人是生面孔,以为他们不懂,正准备客气的解释一下,就见萧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雕花的精致木牌。 伙计一看到脸色顿时就变了,态度愈发的恭敬,对着四人一躬身,“原来是贵客到了,雅间一直给你们留着呢,请——” 旁观众人:“……” 萧钰微微笑着转头看了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眼,那人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君容也愣了一会儿,随即释然,自己开的店,那肯定是有一些特殊的待遇,自己这都想不明白,真是傻。 “走。” 萧钰收起牌子,转身先走了进去,君容他们跟在后面,扔下一干羡慕又好奇的人暗自揣测他们的身份。 君容一进青竹轩,就被里面大气的装饰震住了,这里与他想象中的茶楼不太一样,和皇宫里的风格也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是整体有一种秀美端庄的感觉,像个大家闺秀,中间的台子上轻纱飞舞,一群穿着浅粉色舞裙的妙龄女子踩着轻快的笛声翩翩起舞,水袖起落间让人心驰神往。 君容心情放松下来,扫了眼周围黑压压的人头,忽然发现了妙处。 他眼睛一亮,凑近萧钰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设计是不是和练武场的观礼台类似?一层比一层高,这样后面的人也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形?” “是啊,一点小巧思,就可以让整个店脱颖而出。” 进了里面,就不是伙计们管事了,而是一水青衣白裙的小姑娘,见他们四个进来,丫头也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客人,便上前欠了欠身,软声问:“四位客官,是去哪个雅间?” 萧钰拿出牌子给她看:“天香阁。” 那丫头听到“天香阁”这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了愣,随即她接过牌子看了一眼,立刻肃然道:“奴家失礼了,既然是贵客,那奴家只能送你们到楼梯,到了二楼自会有其他人接待四位,四位贵客请随奴家来——” 丫头在前面带路,君容挑了挑眉,心里疑惑,却没有贸然问出来。 到了楼梯之后,丫头一欠身,就不再上去。 四人便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刚到二楼就见每个房间门口都守着一位穿着粉白色襦裙的丫头。 她们没有像一楼的人那么热情的迎上来,只是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这回别说君容了,凝昭和寒衣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萧钰径直往天香阁走,到了门口之后,那里守着的丫头神色明显激动了些,随即笑着道:“欢迎贵客,请出示一下您的花牌。” 萧钰把牌子给她看了看,那丫头便推开了门:“请——” 她率先进去点亮了角落里的灯,天香阁明显比其他的雅间大,房间内软榻和床皆有,休息的地方用纱幔隔开,中间是吃饭的地方,另一边摆着一扇巨大的鱼鸟屏风,后面是下棋饮茶的地方。 一个圆形的台子贴着墙,瞧着似乎是供人跳舞用的。 前面挂着珠帘,看歌舞的时候就掀开,不想看的时候放下珠帘只听曲子也可。 可以说是设计的非常周到了。 “四位贵客有什么需要吗?茶水点心奴家一会儿去为你们端上来。” “没什么需要的,正常上便是,然后你就出去,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 “是。” 丫头十分乖巧,应下之后便出门去了,很快端着热乎的茶和刚出炉的点心,以及一些小吃,摆了一桌子。 “贵客们慢用,奴家告退。” 丫头一出去,萧钰便道:“大家坐,我们是出来玩的,无需那么拘束。” 君容在她身边坐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一楼二楼的丫头还分开用?衣服颜色不一样就是为了区分?” 萧钰把花茶推到他面前,笑着说:“是啊,二楼的丫头们会的东西更多,琴棋书画多少都会一点,而一楼就谁都可以了。这么做是为了给二楼的客人一种特殊的满足感,既然花钱来二楼的雅间,自然是想体会下高等的待遇。” “原来如此,王爷这个主意真不错。” 凝昭钦佩的看着萧钰。 君容:“那你怎么知道天香阁在这边……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丫头都守在门口,客人们第一次来,不知道雅间在哪儿怎么办?她们不负责引路吗?” 萧钰把手里的木牌递给他:“你仔细看看。” 君容不明所以的接过来,这牌子正面刻着“天香”二字,背面…… 他轻轻的一翻,就见木牌的背面刻着一幅二楼的地图。 “呵——竟然把地图刻在牌子上?” “一般人到了一楼亮明身份,就会有人把牌子给他们,而我比较特殊,这是专门给我自己留的雅间,所以牌子在我自己手里。” 第164章 一出好戏 “如此安排,雅间里的人觉得自己地位上高出一等,面子里子都赚足了,心里舒坦,下一次还会来。” 萧钰端起花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舒服的叹息,“味道很好,你们尝尝。” “嗯。” 寒衣不怎么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凝昭倒是很喜欢清甜的花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君容环视一周,感慨道:“这装修一次,里里外外,花了不少银子?” 萧钰点点头:“是挺费钱的,不过很快就赚回来了。”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随即轻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打扰贵客了,云染姑娘登台,不知几位可想看看?或者请云染姑娘入内一见?” “不必了,我们就在外面看即可。”萧钰扬声回答。 “是,那需要奴家搬椅子来吗?” “不用。” 说完之后,外面便没了动静。 萧钰转头看向君容,“陛下之前不是好奇我救下的姑娘吗?这回可有机会一见了。” 凝昭眨眨眼,“云染确实厉害,短短几日就已经成了名动京都的新花魁,不枉王爷两次救下她,还给她这么好的机会。” 萧钰含笑起身:“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一行人刚出门就被外面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欢呼声震住了。 君容诧异的看向周围,原本空荡荡的走廊上坐满了人。 二楼的人明显比一楼的人矜持一些,或者说自持身份不肯做出失态之举,但他们眼里的期待和兴奋是藏不住的。 君容震惊于云染的吸引力,心里越发的好奇了。 今日云染难得穿了件红纱裙,腰间挂着一串小铃铛,瞧着颇具异域风情。 细白的胳膊上戴着臂钏,缠着一条红绫,衬着雪一般的嫩肤,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她莲步轻移上了台,背对着众人站定,灵蛇髻高高挽起,露出她优美修长的脖颈。 随着轻快灵巧的鼓点声响起,一段颇为新奇的笛声也插了进来,云染一抬手,红绫飞舞,再徐徐落下,她回眸嫣然一笑,白生生的脚一踩,鼓点立刻快了起来,她旋转跳跃,身姿轻盈如燕,铃铛清脆的响起来,让人刹那间梦回大漠。 底下的人纷纷鼓掌喝彩:“好!好!” “不愧是云染姑娘,这腰这腿,真是要命啊!” “太美了,云染姑娘真的不是九天玄女下凡吗?” 场子一下子被点燃了,笑谈声、呼喊声简直快把房顶掀翻。 君容倒吸了一口气:“确实很厉害,这支舞看着挺难的。” “是啊,云染会的东西还多着呢,我也算是捡到宝了。” 萧钰欣慰的看着在台上发光的姑娘,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轻易的放弃她。 一舞毕,云染站定之后,还在急促的喘息,这个舞不仅难还很累,她身上的薄纱都被汗打湿了。 她摘下面纱,正准备说两句,就见最近的一桌忽然有人站了起来,面色铁青的瞧着她。 云染诧异的挑挑眉,这不是她那个吃软饭的表哥吗? 见云染看过来,孙佑周围的人不由得一怔,“哎?云染姑娘是在看这边吗?” “不会是看上谁了?” “是在看我吗?” “你少做梦,撒泡尿照照镜子行不行?” “你才做梦!孙兄你说说……喂,孙兄?你干嘛呢?” 和孙佑一起来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同僚,此刻见他僵着脸活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站在那儿,不由得伸手拉了拉他,“你怎么了?” 孙佑一惊,下意识的甩开了那人的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激了,忙道:“对不起啊张兄,我没注意是你,我……” 他余光见云染下了台子往后面走,话也来不及说,拔腿就跟了上去,“你站住!云染!你给我站住!” 云染果然站住了,她转过头来看向孙佑:“你找我有事?” 孙佑见她面对自己如此冷淡,心里不由得腾起一股邪火,“你这是什么态度?” 云染好笑的看着他:“我怎么了?难不成还要我给孙大人跪地磕头?” “你——” 孙佑伸手指了指她,还算清秀的脸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 旁边的丫头见势不对,纷纷围了过来,想挡在云染身前,“这位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被这么多人看流氓似的盯着,孙佑的脸色蓦地涨红,他转头看看后面看热闹的同僚,越发觉得没面子,不由得低吼道:“我与她说话,轮得到你们插嘴?滚开!” “你怎么——” 云染抬手止住了丫头的话,侧过脸低声道:“没事,你们先退下。”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不放心的说:“那我们站远一点,若是有什么不对,姑娘喊一声。” “嗯。” 云染笑着点点头。 见她的对几个下人的态度都比自己强,孙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孙大人,麻烦你有话直说,不然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是要交钱的。” “钱?呵,你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云染,我以为你赎身是打算从良了,没想到攀附上了这什么青竹轩的云衣公子,又干起了以前的勾当,你真是下贱!” 云染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下贱?我凭我自己的本事赚钱养活我自己,我哪里下贱?难道和你一样吃女人的软饭就不叫下贱了吗?孙佑,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污蔑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孙佑眼睛瞪的老大,恶狠狠道:“我如何不能指责你?你曾经好歹还是我的女人,你来京都不就是想找我负责?我不肯收你,你就跑到这种地方来膈应我是?” 云染:“……” 她难以置信又十分不解,为什么孙佑会这么想,这人的脑袋真的不是被驴踢过吗? 随即她转念一想,那自己之前为了这么个东西寻死觅活的,估计是被驴踢来踢去了。 自嘲的笑了笑,云染觉得自己留下听他废话也是蠢透了。 “膈应你,你配吗?” 她勾了勾唇,随即转身欲走,孙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的云染皱了皱眉。 “云染,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离开京都,不然,我会想办法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第165章 你可真是好大的脸 云染侧过身子来冷冷的盯着他:“孙佑,你真是软饭当硬饭吃,越来越有出息了,你区区一个六品官员,在京都也敢大放厥词,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不成?” 孙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嗤笑道:“能治我的人多了去了,可谁会为了一个妓子难为我呢?云染,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呵,这话该是我送给你才对,孙佑,小心阴沟里翻船啊,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你真以为别人不知道?” 云染的眸光如两把利剑直直的刺入了孙佑的胸膛,撕开了他文雅的伪装,露出了里面污浊不堪的魂魄。 他不由得倒退一步,有些慌乱,“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 云染挣开他的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知道什么不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劝你赶紧滚,不然我叫了人来,你被赶出去,这事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云染!” 孙佑怒喝一声,伸手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咬牙切齿道:“你装什么清高?不就是想我把你收进府中吗?好啊,我成全你,跟我走——” 真是气昏了头,孙佑完全不顾周围人的视线,也没考虑后果,半拖半抱着云染就想往外走。 楼上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萧钰当即冷下了脸来,“寒衣——” “属下在。” “去给我卸了他的手,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好胆量。” “是。” 寒衣手撑在栏杆上,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过道中,看着忽然出现的人,不少人惊呼了一声,孙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没等他反应,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即他的手就一阵剧痛,“嘎巴”一声,他的胳膊忽然就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从双臂蔓延到全身,孙佑忍不住嗷嗷大叫起来。 云染一惊,退后两步急促的喘息,就见孙佑疼的站也站不住,满地打滚。 底下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惶恐又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二楼的人则纷纷看向了萧钰三人。 君容凝眉看着底下不停打滚哀嚎的孙佑,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这人就是欺骗背叛了云染,然后又暗中指使人把云染抓回去的那个孙佑?” 萧钰轻轻颔首,面色森寒,“自以为是的东西,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们要下去吗?” 君容看向萧钰,萧钰摇头:“不用我们出面,有人会处理的。” 说话的功夫,就见一白衣公子从走廊的另一侧走了出来,君容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那人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是……” “杜安臣。” 萧钰瞥一眼杜安臣,笑道:“这人皮面具还是我和红衣要的。” “若不是我对他比较熟悉,还真猜不出来,这张脸太逼真了。” 君容看着杜安臣下了楼,对着寒衣道:“你先回去,这事我来处理。” 寒衣看他一眼,抬起头,萧钰对着他颔首,寒衣便从楼梯走了上来。 底下的人见云衣公子出来了,这才稍稍的松口气,又换上了看热闹的神情。 云衣走到孙佑身侧,看了眼云染:“没事?有没有受伤?” 云染摇摇头,“没事,就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发疯。” “没事就好。” 云衣扫了一眼云染,见她手腕上一圈青紫,眸光顿时沉了沉,转头看向孙佑的时候,他哂笑一声:“孙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你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病了就该去医馆,来我青竹轩撒泼打滚,可别怪在下不客气。” “疼死我了……哎呦!” “孙兄——” 孙佑的几个同僚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其中一人见势不好,悄悄的退出了人群,向外跑去。 剩下的忙围了上来,“孙兄你没事?” “这是脱臼了啊。” “那怎么办?我们也不会接骨啊!” “赶紧送去医馆!” “走走走!” “慢着——诸位大人是当在下软柿子一个随便捏是吗?” 云衣的态度极为强硬,摆明不想就这么算了,云染不解的看他一眼。 几位大人停下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目露警告,“云衣公子,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在京都开茶楼,还是谨慎些为好。” 云衣折扇一展,轻轻的扇着,不以为意:“大人说的是,是该谨慎些,不过这话不仅是对我有用,对你们来说也一样。” “你什么意思?” 几个大人皆被他这态度激怒了,“你别得寸进尺!” “在下还未说什么,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孙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随意的对弱女子出手,还想强掳而去,眼里还有王法吗?云染受此惊吓,又伤了手腕,要孙大人赔偿五百两白银不过分?”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孙佑听到这话,当即连疼都顾不上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镶金了还是镀银了?碰一下五百两,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不成?不过一卑贱妓子——” “啪!” 一声脆响过后,孙佑的脸上顿时多了五个指印。 云染眉目冷沉,“孙大人不想赔偿也好说。” “啪——” 谁也没想到云染话没说完反手又抽了一下,孙佑的脸晃来晃去,倒是对称了。 “一巴掌是还你之前在望云楼打我的那一下,这一巴掌是抵消那五百两,扯平了,你走。” 几位大人没想到云衣和云染这么硬气,完全不给他们面子,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当双方僵持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群家丁手里拿着木棍呼呼喝喝的和门口的伙计打了起来,一夫人气势汹汹的带着两个丫鬟大步而来。 “扯平了?你这贱人问过本夫人了吗?” 她冲到云染面前,扬手便对着云染的脸抽下去。 云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这位夫人,谁允许你们擅闯青竹轩的?” “呵,什么青竹轩,我瞧着就是个青楼!弄了你们这一群小妖精,没脸没皮的勾搭别人的相公,尤其是你——云染,你以为你跑到这儿来我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了吗?” 看着这凶神恶煞的女人,君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又是谁?” 萧钰好整以暇的说:“大概是孙佑的夫人?” 第166章 你心软 君容疑惑的看着萧钰:“孙佑的夫人?那她不就是来找云染麻烦的?你怎么瞧着还挺……期待?” 萧钰轻笑:“我为什么不期待?当初云染在她手里吃过亏,可如今不一样了,云染想通了,坦坦荡荡的,怕什么?我倒是很想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应对。” “嗯?你不怕她吃亏?那孙佑的夫人带了不少人。” “我的陛下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能救她的命,却治不了她的病,心病还得她自己来,在京都行走,日后这种麻烦肯定少不了,我不能次次都出面帮她解决,所以——还是看她自己的本事。” 萧钰说的那叫一个洒脱,君容定定的看了她几眼,转过头来小声嘀咕:“可要是真的看到她有危险,你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你就是嘴硬而已……” 萧钰:“……” 她眸光危险的落在了君容的侧脸上,语气异常温柔:“长欢啊,你刚才说什么?” 君容紧张的抿了下唇,随即指着下面的人说:“孙佑那个夫人挺凶的啊。” 这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技术真是让人无奈。 萧钰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就见云染一把甩开了孙佑的夫人邱氏,神色傲然:“邱夫人,青竹轩可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正经茶楼,从不曾做其他生意,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咱们楼里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你这话传出去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名声?你也配?一个乡下来的妓子,想攀我侍郎府的高枝攀不上,现在又攀上了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什么公子,你就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来人——去报官,就说这黑店扣押朝廷命官,还打断了朝廷命官的两条手臂,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邱夫人身后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人点点头,忙转身跑出去。 云染和云衣也没阻拦,就这么让人出去了。 云染皮笑肉不笑道:“报官?好啊,那正好让京兆府尹看看,闹事的究竟是谁?” 邱夫人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在另一边的桌旁坐下,“你现在给本夫人跪下道歉,本夫人还能饶了你,不然等进了官府,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住。” 云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夫人如此大的口气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背靠户部侍郎吗?” “住口!我爹也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你算什么东西?” 邱夫人怒目而视,猛地一拍桌子,旁边的孙佑和他的同僚们都忍不住抖了抖,随即同情的看向孙佑。 孙佑惧内是出了名的,本来他就是入赘,低一头,偏生夫人被教养的十分跋扈嚣张,是以这些年他过的如何,大家略有耳闻,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夫人,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泼辣。 官府来的出乎意料的快,几乎是邱夫人刚坐下,官府的人就从门口进来了,伙计们原本还想拦,云衣公子见状摆摆手:“你们下去,没事。” 伙计们这才讪讪的出去。 京兆府尹卢胜明身边跟着一个黑袍肃杀,面容硬朗的年轻人,俩人一齐进来,后面乌泱泱跟着两队截然不同的人。 原本京兆府尹大家也算是熟悉了,没紧张,可随着那黑衣男子带着人进来,雪亮的刀一齐出鞘,所有人都震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什么情况啊? 萧钰挑眉:“这么巧?” 君容:“寻机司的人怎么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萧钰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栏杆,轻声道:“之前我派寻机司的人去查孙佑的底细,顺带查一查户部侍郎邱隐,如今他们出现在这儿,多半是有结果了,真是没想到,都赶在这一天了,还真是老天有眼。” 君容狐疑的瞧着她:“真的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我哪里知道他们会来青竹轩闹事,这真的只是巧合。” 萧钰无奈:“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道士,怎么可能事事都预料到?” 君容眨眨眼:“哦。” 寒衣瞥他一眼,没说话,视线转回萧钰的侧脸上,见她唇角含笑,眸光微深。 邱夫人明显也没想到官府的人来的这么快,她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虽然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这么多年被人捧着让她渐渐忘记了怎么思考。 张嘴便道:“卢大人,还不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按照大乾如今的官职品级来看,户部侍郎是正三品,而京兆府尹是从三品,官大半级呢,所以邱夫人还真是没把卢胜明太放在眼里。 卢胜明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实在是事情太多,他忙的觉都睡不好,眼窝微微陷了下去,眼下还有泛着青黑,就这么不说话不笑的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还真是挺瘆得慌。 邱夫人被他这么看了几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眸光躲闪,气势弱了些,“卢大人这么瞧着我作甚?还不动手?” “是啊,是该动手了,右使大人,请——” 此言一出,其他人皆愣住了,“右使?什么右使?” “难不成是……寻机司?” 尚铭似笑非笑的看了邱夫人一眼,抬起手来向前做了个按压的手势,寻机司的人瞬间围了上来,拉起孙佑便要走,还有人要抓邱夫人,邱夫人瞪大眼睛,忙往后退:“你们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你们能碰的?滚开!” 她剩下的一个丫鬟挡在前面,害怕的直抖,孙佑在旁边还一个劲的嗷嗷叫,尚铭皱眉:“叫的和杀猪似的,把他的胳膊接上带走!” “邱夫人,你和你的相公孙佑,买通了齐镇的衙役和老鸨,伪造官府文书,私吞云染的赎身钱还派人想把她抓回去卖掉,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话,就去京兆府衙门说。” “你们胡说八道!我爹是户部侍郎,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你们就不怕——” “怕?邱夫人,你怕是还没搞清楚一件事。” 卢胜明慢悠悠的说:“你爹也是自身难保啊。” 第167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咔——” “啊!” “咔——” “啊!” 这颇有节奏的叫声在这个时候响起,莫名有些喜感,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寻机司的人按着孙佑的肩膀,另一个就这么一提一怼,就把他的胳膊接上了。 疼的孙佑脸上冷汗滚滚而落,脸色煞白煞白的。 他嘴唇颤抖,眼神惊恐,看着周围一水的黑衣冷面人,简直快吓尿了,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整个人话都不会说了。 而邱夫人此刻也顾不上看自己这窝囊废的丈夫,她全部的心神都在方才卢胜明说的那句话上,“你什么意思?我爹怎么了?” 她扒拉开自己身前的丫鬟,忽然就不怂了。 卢胜明双手背后,施施然道:“贪赃舞弊,徇私枉法,嘶——夫人觉得哪一个罪名轻一些?” 邱夫人的脸色顿时如金纸一般,她不停的摇头:“不,这不可能!你们胡说!” “是不是胡说,一会儿去了京兆府衙门你就知道了,来人,带走——” “是!” “你们放开!放开!” “夫人……” 场面顿时又混乱了起来,哭声喊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云染和云衣对视一眼,今晚的发展属实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正当众人以为这出大戏到此就该落幕的时候,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这回彻底坐不住了,全部站起来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想瞧瞧这次来的又是哪尊大佛。 “卢胜明!你这是何意?为何擅自抓我女儿女婿?谁给你的权力?他们犯了什么罪?” 众人恍然大悟,“哦~户部侍郎来了啊!” “这下可热闹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有意思。” 众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抓耳挠腮的往门口看,从二楼望下去,要不是见他们穿着人的衣服,萧钰差点以为自己身处花果山。 她转头对君容道:“在这儿看着不尽兴,咱们下去,一会儿说不得还有我们上场的机会呢。” 君容:“啊?” …… 户部侍郎邱隐带着自己的家丁堵在青竹轩的门口,死死的盯着卢胜明,“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卢胜明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邱侍郎好大的官威啊,你就不能用你的脚指头想想,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敢抓他们吗?” 邱侍郎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什么证据?污蔑朝廷命官,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卢胜明笑着看他放狠话,微微侧身:“右使大人,邱侍郎贪污的罪证也拿到了?” 邱侍郎脸色当即一变:“右使?” 尚铭从后面走出来,看邱侍郎一眼,朗声道:“自然,原本我还打算派人上门去请邱大人,既然邱大人送上门来了,那就请跟我走一趟。” 邱侍郎后退两步:“你们敢?我乃是先帝钦点的户部侍郎,想抓我,你们得拿圣旨来,不然,让我堂堂三品大员跟你们走,你们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邱侍郎口气大的惊人,顿时唬住了不少人,然而寻机司的人直属萧钰和君容,哪里会被他吓唬到? 他们脚步不停的上前,伸手便要去抓邱侍郎,他怒目圆睁:“天子脚下,你们竟然如此猖狂,真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下他们,我倒要看看,你们还真的敢闹出人命不成?” 看他这不要命的架势,其他人也算是明白了邱夫人那一身的泼劲是随了谁。 围观众人也开始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后面忽然传出一道清冷矜贵的声音:“三品大员当街撒泼,本王也是头一次见,邱侍郎,真是让本王开了好大的眼。” “他们不配拿你,那本王呢?邱大侍郎瞧瞧,本王配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尽皆哗然,不自觉的就向两侧让开。 邱侍郎面色惨白的看着俩人并肩走出来,后面好像还跟着俩人,不过这不重要,问题是,前面这俩人他没见过啊?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萧钰伸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精致过分的脸,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邱侍郎,“怎么不喊了?刚才不是中气十足吗?” 邱侍郎嘴唇颤抖,气音虚弱的叫了一声:“摄政王?” 萧钰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君容:“陛下,邱侍郎说要你的圣旨呢,不然他不肯走。” 君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冷冷的盯着邱侍郎,“邱侍郎,圣旨来不及写了,口谕如何?” “来人——” 他厉喝一声,卢胜明和尚铭立刻跪了下来,“下官在——” 君容手一指,“把邱隐给朕押到京兆府衙门去,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至于你们两个——” 君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邱夫人和孙佑,眸中划过一道厌恶之色:“你们俩在大牢里想清楚,是坦白从宽,还是大刑伺候。” “陛下……老臣——” “住口!滚!” 卢胜明和尚铭对视一眼,忙起身拱手:“下官告退。” 他们忙指挥衙役和寻机司的人把三人五花大绑的押去了京兆府。 云衣和云染这才跪下来道:“草民(民女)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免礼,事情的来龙去脉朕都清楚了,与你们无关,日后遇到胡搅蛮缠的人,及时报官,不用与他们浪费口舌。” “是,谨记陛下教诲。” 萧钰见君容面露倦色,顺势道:“时辰不早了,臣送陛下回宫歇息?” 君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在外面,萧钰总是自称“臣”的。 他点点头:“嗯,回宫。” 百姓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回神,纷纷跪下送君容离开。 四人原路返回宫中,一进贤荣宫,君容立刻晃了晃脖子,“看戏也挺累的。” 萧钰后一步进来,听花忙给俩人送上了热茶。 萧钰在软榻上坐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感觉有点困倦。 俩人一个坐一个躺,谁也没有出声,殿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君容打了个哈欠,消化完了今晚的事,有个问题浮上心头,刚想问问萧钰,一转头就见她斜倚着软榻,手垂落在榻边,似是睡着了。 第168章 偷偷的拉手手 君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反正等他呼吸不畅要把自己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自己太投入,竟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他连忙轻轻的吸气,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等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些,君容确认萧钰是睡着了,才缓缓的起身。 他走到榻边蹲下来,看着萧钰微微侧着脸,一只手垂落下来,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自己的脸上,遮住了那精致又冷淡的眉眼,只露出了一小截挺翘的鼻子和颜色浅淡的唇瓣。 锐利透彻的目光不在,萧钰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其实说起来,萧钰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啊。 君容觉得蹲着不舒服,就改成了半跪的姿势,他就这么趴在榻边看着萧钰。 萧钰浑然不知,可能是今晚真的累了,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又安静。 君容原本还有点迷糊,结果这么看一会儿,他反而越来越精神。 他温柔的目光从萧钰的脸上滑落在她垂落的手上。 好白啊…… 君容无声的感慨,萧钰真的比初雪还白,整个人在夜色中犹似在发光。 这么看着还好,若是她生气了,或者浅浅蹙眉看人的时候,配上那双清冷冷的墨玉眸子,直让人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未语先摄人三分。 不过在君容眼里,萧钰怎样都好看。 他浅浅的笑了笑,忽然生了比较的心思,他伸出自己的手贴在萧钰的手背上,明显他的手黑了一点,但好像大小差不多? 君容挑了挑眉,稀罕的轻轻包住萧钰的手,随即紧张的抬头瞧着萧钰,看她有没有醒。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萧钰手指微动,却没有醒,只是转过了头去。 等她稳定下来,君容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他含笑看着俩人的手,小声嘀咕:“说不定再长一段时间,我的手就比子衣大了。” 如此冷淡聪慧的人,却生了这么一双小巧柔软的手,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君容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站起身来。 就在那短短的一息之间,萧钰忽然轻喃出声:“冷……” 君容动作一顿,他本想叫醒萧钰,让她回去睡的,可是听着她这一声软软的、无意识的低喃,他心里忽然闪过了之前看到的那首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知……” 君容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被子和一只软枕,走过来给萧钰盖上,然后轻轻的抬起萧钰的头,“子衣,往这边靠一点。” 萧钰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色戒备又狠厉,一把抓住了君容的手,攥的君容有点疼,他诧异的看着萧钰,以为她是梦魇了,便小声哄道:“是我,长欢。” 萧钰定定的看了他两眼,神色忽然柔和下去,像是刺猬收敛了自己的刺,向着熟悉的人露出柔软的肚肚。 “嗯……”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要闭上眼睛,“困。” 君容失笑,原来无所不能的太傅大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他托着萧钰的头,温柔的说:“那你把头抬起来一些,枕着软枕,不然明儿起来脖子该不舒服了。” 萧钰没答话,眼睛也闭着,君容一开始以为她是又睡过去了,结果没一会儿她微微抬了抬头。 他轻笑一声,把软枕放下,“好了。” 萧钰立刻头一沉,陷进软枕里,拉高被子,一直拉到把嘴都遮起来,才闷闷的说:“陛下也快去休息。” 君容点点头:“好。” 可他却没立刻动,声音落下许久,萧钰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君容才脚步轻轻的离开,站在灯架前,他犹豫了片刻,若是往常,他肯定是要留着灯才睡得着,可太亮的话,太傅会睡不好? 这么一想,他还是吹熄了蜡烛。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君容什么都看不见,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凭着记忆往床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边走边伸手往前扒拉,君容笑着想自己现在有点像盲人摸象。 终于腿下一碰,他停了下来,俯身摸到了软绵绵的褥子,这才转身坐下,开始脱鞋脱衣服,然后钻到了被窝里。 他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幔看,当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变得十分敏锐。 他听着屋子里多出一个人的呼吸声,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入眠,君容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和萧钰融合在一起,困意漫上心头,他眷恋的闭上了眼睛。 …… 坦荡的人,一夜好眠,而心中有鬼的,则是辗转反侧到天明。 早朝的时候,君容和萧钰都神采奕奕,而许多大臣一脸萎靡不振,萧钰挑眉,“诸位大人昨夜睡得不好吗?怎的一个个没精打采的?” 许多人默默的看她一眼,低头不语。 寻机司自打成立以来就没露过面,大家都以为寻机司就是一个空架子,渐渐就没放在心上了,可没成想昨晚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直接抄了户部侍郎的家,等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邱隐一家已经悉数下狱了。 那户部侍郎平时看起来还挺低调,这都能被查个底朝天,那他们呢? 一些人惶惶不安的想着。 萧钰差不多也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笑了一下之后,就点了京兆府尹出列:“卢大人,昨夜青竹轩一事,查的如何了?你把来龙去脉,好好的给诸位大人讲一讲,免得大家不知所谓,心里不安。” 众大臣:“……” 你果然是故意的! “是!” 卢胜明从队列中转走出来,到大殿中央站定,对着君容一拜:“回陛下,摄政王,下官昨晚接到寻机司右使尚铭的检举,查看了他递呈的罪证,又拷问了人证,确定了户部侍郎邱隐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的罪行,与此同时又查出了当初大理寺受理的芸染一案内情,随即便和尚大人一同赶往青竹轩,捉拿了孙佑夫妻二人,碰巧遇到闻讯赶来的邱隐,便一并收押了。” 卢胜明嘴皮子上下翻飞,语速极快。 第169章 报应来的太快 之前英烈园一案,卢胜明就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心里一直憋着火呢,生怕萧钰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如今机会摆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还不抓住机会好好的表现一番,那他真是傻子一个。 快速的说清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之后,卢胜明就先挑了云染的案子说:“经过下官的反复盘查和人证的对峙,邱隐一家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孙佑当年入京赶考,所用盘缠为云染所出,他编造谎言哄骗云染功成名就之后便回乡娶她,然而他入京之后便常出入花街柳巷,后来在会试中得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进了户部做最底层的文书,凭借着花言巧语,哄得邱隐十分开心。” 卢胜明说这些的时候面不改色,没有掺杂一点个人感情,然而周围的人听着却颇为不屑。 文官大多对孙佑的行为嗤之以鼻。 萧钰点点头:“继续说。” 卢胜明斟酌了一下:“之后孙佑时不时的就给邱隐送些银两,屡次在邱隐面前卖好,邱隐见他长得还算俊朗,想起自己的女儿,便动了心思。 当时的邱氏因是家中独女,为人嚣张跋扈,名声不大好,媒婆都不愿意上门,她嫁不出去,邱隐便动了招赘的念头,一般人哪里会入赘?也就出身贫寒的人好拿捏,邱隐查了孙佑的底细之后,觉得还算干净,就把人领回家中,邱氏一眼就看中了孙佑的相貌,加上他又巧舌如簧,哄得他们父女二人极为高兴,便定下了亲事。 之后挑了个好日子,俩人便成婚了。婚后孙佑的官职一升再升,帮着邱隐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邱隐收受的贿赂多经由孙佑之手,孙佑也帮着牵线搭桥,邱隐手下的官员多按每年供奉的银两排位。 不送钱粮的,明年考核的时候就会被邱隐记一笔,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将人弄下去。” “好啊,邱隐可真是贪的明明白白。” 君容听到此处,冷笑了一声。 其余官员顿时不敢出声了。 就听卢胜明继续说:“孙佑就这样过了几年的快活日子,然而邱氏不许他纳妾,不许他流连青楼,时间长了,孙佑也颇有怨言,可奈何自己是入赘之人,没有办法和妻主相争,他便起了别的心思,偷偷的豢养了外室。” “外室?” “外室?” 萧钰与君容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随即对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了卢胜明。 卢胜明面不改色:“是,外室。孙佑此事做的十分小心谨慎,他从牙婆子的手中买下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偷偷的藏在了城南的一处小院里,那姑娘名唤茯苓,于去年给孙佑诞下一子,上个月刚满周岁。” 这一点萧钰都没想到,她原本以为孙佑就是个吃软饭的渣滓,现在看来,他比渣滓都不如,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还偷摸藏了个碗,真是厉害。 君容也是被震撼的哑口无言。 卢胜明喘了口气缓了缓,“唉,然后云染给自己赎身的消息传到了京都,孙佑知道后当即就慌了,把这件事和邱氏坦白了,邱氏以为他是一心想和自己过日子,听他把云染贬的一文不值,又说是云染对他死缠烂打,邱氏便给他出主意。 邱氏让孙佑买通老鸨和当地衙门的衙役,在云染去衙门改文书的时候,悄悄的换成假的,然后收下的银子老鸨和衙役对半分,云染上路的时候,老鸨便派人跟着她,等走远一些再动手把人抓回来,免得云染起疑。 如果抓回去了,老鸨便以云染伪造官府文书的事相要挟,让她继续为自己卖命,去接待当地的一个富绅。若是她不肯,还守着清白之身,便要去衙门揭发她,让被流放边关做军妓。” 说到这里,卢胜明这么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人也不禁皱了皱眉,面露嫌恶之色,听邱氏和孙佑说这一段的时候,他都想给这俩人一人一个耳光! 怎么心思就能如此恶毒? 软饭吃饱了就要砸碗是? 这是一个大男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听他说完,殿内的其他人也颇为气愤。 丞相冷哼一声,摇摇头:“老臣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丞相说的是,微臣也是开了眼了。” “得亏这孙佑还是饱读圣贤书的人,竟然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老臣实在不屑与之为伍,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瞧那架势,若是孙佑在场,他们能一人一口唾沫喷死他! 君容抬手道:“安静——听他说完。” 众人这才稍稍收敛些。 卢胜明咽了口唾沫,说的有点嘴干,“孙佑和邱氏以为计划万无一失,便没有再打听,不知云染到了京城郊外被王爷救下,还把事情捅到了大理寺去,虽然当时没有深究,但王爷察觉到了端倪,便派了寻机司的人去查,拦下了流放的老鸨和那衙役,日夜兼程押回了京城。” “这些是他们供词,已经签字画押,这个是邱隐贪污受贿的账簿,是邱隐府上的管家拿出来的,邱隐府上已经被封了起来,随时可以查抄。” 卢胜明把东西交给周喜,周喜接过后递给了君容,君容皱眉接过,萧钰道:“陛下可否把账簿给臣看看?臣好奇这户部到底藏了多少蛀虫。” 君容看她一眼,心下了然,太傅是怕自己看不懂账簿,到时候露怯。 君容点点头:“给太傅拿过去。” “是。” 周喜又把账簿转给了萧钰,萧钰接过来一看,啧啧称奇:“区区一个户部侍郎,胃口倒是不小,这些年零零碎碎加起来,贪污的纯银就有五万两!黄金五千两,其他的珍贵物件数不胜数,真行啊。” 萧钰哂笑,看完之后把账簿“啪”的一声合上了,对着君容道:“陛下,国之蛀虫不可留,贪污之风不能姑息,若是不严惩一番,日后人人效仿,我大乾基业不保,大厦将倾啊!” 君容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传朕旨意,邱隐贪赃舞弊,徇私枉法,卖官鬻爵,目无法纪,着押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其家眷仆役皆发卖流放……” 第170章 不过是噩梦一场 君容顿了顿,又道:“至于孙佑和邱氏,此二人心思歹毒,又涉及贪污之事,加之指使人伪造官府文书,罪加一等,三日后与邱隐一同问斩,孙佑的外室查清之后酌情处置,无罪……便就那么算了。” 萧钰抬眸看君容一眼,君容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太满意,便轻声问:“太傅可是还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 萧钰笑着摇头:“不,臣以为陛下如此处理就很好。” 君容松了口气,信心大受鼓舞:“就按朕说的去办——” “是。” …… 一场闹剧就这么迅速的完结了,留下了一地的笑话给京都的百姓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日后,邱隐、孙佑和邱氏一早就被京兆府的衙役押到了午门的斩首台上,三人跪成一排,披头散发的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耷拉着脑袋,全然不见往日的光鲜。 卢胜明和尚铭坐在上首,他们是今天的监斩官,所有的流程都由他们掌控。 眼看着午时快到了,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我早就说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姓孙的一个入赘的男人,还敢在外面养外室,真是不要脸!” “这算什么,他还拿着云染的钱花天酒地入京为自己买官,结果反过来还要咬云染一口,真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哎——那不是云染吗?” “是来看行刑的?这狗男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应该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要是我,我现在就能冲上去趁着孙佑没死再给他两巴掌!” 百姓们一边议论,一边给云染让路。 云染不是自己来的,云衣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或者心里难受,就陪她一起来了。 看着百姓们让出的路,云染没说什么,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就走了过去,云衣紧随其后,小声的问:“你可以吗?” 云染疑惑的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云衣冲着台上扬了扬下巴:“斩首的话,会很血腥。” “没关系,我不怕。” 俩人站到斩首台前方,正好和孙佑对着。 云染站定之后,看着那个三日前还颐指气使、意气风发的男人沦为阶下囚,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那个在她记忆里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那个谈吐文雅,笑容温和的书生表哥,似乎刹那间便化为了泡影,消失无踪。 她的感情和怨恨,也随之消亡。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那个日光下蓬头垢面的人,云染有些怀疑,过往种种,究竟是真的,还是她的一个漫长的梦? 云衣见她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孙佑看,微微的叹了口气:“那些年他欠你的,这下算是还清了。” 云染扯了扯唇:“还清?命可以还,情呢?” 云衣摇头:“不知。” 云染轻笑:“我也不知,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 云衣转过头来看她,就听锣声一响,卢胜明的声音传遍整个斩首台:“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木牌落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相公!相公——你不能抛下我们娘俩啊!你死了,我们母子二人要怎么办?” “茯苓?” 中间一直装死人的孙佑忽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白衣干净的云染,他微微一愣,见她白衣素钗,清雅婉约的站在人群中,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云染看着他怔忪的模样,再看看另一边试图抱着孩子往台上爬的茯苓,忽然有些庆幸。 云染听着茯苓和孩子的哭声,转头对云衣道:“我们走,没什么可看的了。” 云衣迟疑道:“真的不看了?你……” “放心,我早就想通了放下了,今日来,不过是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如今瞧着这孤儿寡母,听着她们的哭声,有点不舒服。” 云衣点点头:“听你的,走,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这是自作自受。” 俩人刚转过身,台上的孙佑就疯了似的喊:“云染你回来,你别走!” 云染还真的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了孙佑一眼,嘴唇微动,“孙佑,一路走好。” 孙佑:“……不,你回来!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云染!” 云染头也不回的走入人群中,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孙佑绝望的闭上眼睛,当他睁开想看一眼自己襁褓中的儿子时,刽子手的刀已然落下,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茯苓终于爬了上来,愣愣的看着滚到自己身边的人头,温热的血液溅了她一脸,有几滴还沾到了襁褓上。 邱氏的哀嚎声尖锐的仿佛要穿破人的耳朵,一下子惊醒了茯苓,她眼睁睁的看着邱隐和邱氏人头落地,留下两具无头的尸体,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孩子扔了出去,随即双眼一闭,摔下了斩首台,晕死过去。 “孩子!” “啊!” “砰——” 红色的襁褓落在了斩首台另一边的地上,孩子的脸着地,远远瞧着,就像是一大滩凝固了的血,卢胜明忙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孩子翻过来,尚铭紧随其后,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里便咯噔一下。 孩子摔的血肉模糊的脸实在是不堪入目,卢胜明看一眼就别开脸,“不行了。” 尚铭脸色微白,伸手在孩子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按在孩子的心口,半晌后他长叹一口气:“去了。” “作孽啊,人啊还是不能太损,不然自己小命不保就算了,还会断子绝孙。” 卢胜明站起来,对一边的衙役招招手:“去棺材铺子里买副棺材,把这孩子埋到城外。” “是。” 百姓们唏嘘的看着这一幕,卢胜明又道:“来几个人,把那姑娘抬到医馆去看看,有没有事,没事就送回家。” “你们几个把这三人的尸身收拾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其他人都散了。” 斩首台上的衙役们忙碌起来,卢胜明和尚铭回宫去向君容和萧钰复命。 听说那孩子没了,君容和萧钰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听完了来龙去脉,久久无言。 第171章 太傅感情小课堂 萧钰见君容面色黯然凝重,便摆摆手让卢胜明和尚铭退下,“把那孩子好好的安葬,至于茯苓……若是还能醒过来,就给她些银子,让她去别的地方安身。” “是,下官告退。” 俩人出去的时候君容都没反应过来,萧钰轻声安慰:“稚子无辜,可惜命不好,早点去了,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 君容一怔,不解的抬头看着萧钰:“太傅觉得他早点投胎更好吗?” 萧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道:“你以为他活下去就会好过吗?茯苓未婚生子,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其他人会看得起她吗?” 君容抿抿唇:“不会。” 虽然这话残忍,但事实如此,大乾对女性的要求苛刻的可怕,女子未婚生子,一般都是要被赶出家门的,严重一些的要浸猪笼,沉湖。 每年因为这种事死的姑娘不知凡几。 “邻居们会看不起她,不愿意与她来往,而她自己一个人没有收入,没有钱,靠着孙佑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过活,又能活多久?孙佑对她不错,还给她雇了丫鬟婆子伺候,可孙佑死了,她出不起钱,那些人一走,她要怎么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君容皱眉思量起来,“那她也可以找些活计干,填补家用应该也可以?” 萧钰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事情闹得这么大,有几人不知茯苓身份?就算真的有好心人收留她,她自己愿意做吗?就算她愿意,那孩子谁来照顾?她自己都是奴籍,孩子将来也一样,想考取功名都难,大乾律法有规定,奴籍之人不可入仕。” 君容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陛下啊,你坐高堂上,不知民间疾苦,普通百姓尚且活得艰辛,何况这些奴籍之人?” 萧钰叹口气,“这还只是从生计的角度考量,如果算上感情呢?” “感情?”君容迷惑:“什么感情?太傅的意思是这孩子幼时失怙,没有父亲疼爱?” 萧钰点点头:“你我都算是从小没了父亲,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有点扎心,君容想想自己在冷宫里的那些年,不知道该怎么说,“嗯……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父皇,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感情,是以他去世的时候,我并没什么触动。” “也是。”萧钰轻笑一下,后知后觉自己问错了人。 君容从小没和自己的父亲相处过,也没见过其他人的父亲什么样,自然没有共鸣。 萧钰笑了下,轻声道:“没有父亲的孩子,就像是没有靠山,母亲再如何强大,也弥补替代不了父亲的作用,若是他们单独住还好,可住在这京都里,左邻右舍知道他父母的事情,势必会对他指指点点。” “谁都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茯苓要怎么和他说呢?他是他父亲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的父亲还因为作恶多端被斩首示众,他该怎么想?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很容易被误导,也很容易受到伤害,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君容沉默。 “长大了,他能摆脱父亲的阴影吗?能摆脱自己的身份吗?他会不会怨恨他的母亲把他生出来,会不会怨恨他的父母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生活?” “我们不是他,我们不能确定他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些伤害,是真真切切会落在他的身上、心上的。” “如此,你还觉得侥幸活下来是件好事吗?不是所有人都会迈过挫折那道坎,很多人就在坎之前徘徊,能克服困难迈过去的少之又少,所以说什么长大后改变命运……以他的身份和大乾如今的情况,显然很难。” 君容想说什么,但最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所以说,他投胎去了,也许下辈子会更好,是?” 他不确定的问,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期盼,萧钰心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会的。” 但下辈子,谁又说的准呢? “不说这个了,孙佑一家人是罪有应得,陛下无须为他们分神。” 萧钰收回手,靠在榻上,正准备拿起账本看看最近铺子的盈利,君容忽然按住了她的手,“太傅,你说孙佑爱过云染吗?或者说,他身边的这三个女子,他有真的爱过吗?爱到底是什么?” 见他神色茫然,似乎是真的不懂,萧钰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子又重了些,她不仅要教小皇帝治国理政,还要开导他感情问题,他母妃对他都没这么尽心? 萧钰想到这儿便觉得有点好笑。 君容眨眨眼:“怎么了?” “咳,无事,想起了前人的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你想到那个人,看到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开心,你的心神都会被其牵引,乐其乐,忧其忧。” “乐其乐,忧其忧……”君容若有所思。 “当你全身心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眼里心里只有她,时时念着,事事关心,哪里舍得伤她分毫?爱,其实就是奉献啊,奉献身心,毫无保留,甘之如饴。” “而孙佑他谁都不爱,他爱的只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他这种感情叫什么?他一点都爱过云染吗?” 君容懂了些,又好像是没懂。 “他啊,应该是喜欢过云染的,不过也止于喜欢,他喜欢的不过是云染的美貌,云染给他的虚荣感,云染给他的钱,但那不是爱。” “喜欢又是什么?” 萧钰曲起腿,单手撑着自己的头,就这么歪着看君容,“喜欢,就是一种让人愉悦的感情,比如——我喜欢你。” 君容对上萧钰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心忽然重重的一跳,声音大的砸的他耳朵疼,也不知道萧钰听到没有。 “喜欢我?” 他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看萧钰还是看其他地方。 萧钰低笑:“对,喜欢。一个人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人,男人,女人,甚至是喜欢猫猫狗狗,但一个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爱这个字太沉重,负担太多,终我们一生,也只能拿出来一次,而且不可收回,所以这个字,千万别轻易的说出口,出口了,就反悔不了了。” 第172章 花烨的谢礼 萧钰这段话听起来有些绕,对于感情方面白纸一样干净的君容来说,理解起来还真是有些难度。 不过他大概明白了“爱”和“喜欢”的区别,前者是倾尽所有,后者是有所保留。 他消化了一会儿,对萧钰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起来云染也未必是真的喜欢孙佑,只是当时在最迷茫黑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符合她心中所有幻想的人,她便自动的把孙佑放在了一个仰望的高度,从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给自己一个喜欢他的错觉。但等她幻想破灭,她跳出来再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萧钰直起身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君容瞧着她心里不免犯嘀咕,感觉太傅好像就没有不懂的事情,男女的感情之事也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她不是没经历过吗? 这种疑惑不是第一次浮上来了,可一对上萧钰的那张脸,君容又觉得好像太傅说什么都是对的,什么话从这张嘴里说出来都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他又一次选择了忽视,又没有问。 …… 京都从来不缺八卦,也不缺热闹,孙佑一家子的事虽然闹得大,但没多久就被人忘在了脑后,而茯苓在病榻上躺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个深夜里无声无息的去了。 是自尽。 邻居一直没见她出来,好奇的进去一看,就见她吊死在了房梁上,身上都出现了斑点,显然死了很久。 卢胜明又匆匆赶来,叫人收敛了她的尸体,葬到了城外,和那个早夭的孩子葬在一起,两人一坟,一墓碑,了此生。 ……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在三月十八这天,花烨忽然找上了萧钰。 林鹤扶着他到院子里散步,正好看到萧钰从外面回来,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萧钰放慢了脚步,冲着花烨点了点头:“二殿下近来气色好了许多,伤口愈合的如何了?” 花烨站在廊下冲着她微微一笑,眸光比春光更温柔,“多谢王爷关心,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轻易不会再流血,就是还不能太剧烈的动作。” “那就好。”萧钰说着看了眼院子里的梨树和桃树,嫩叶新花,春意盎然。 “总在房间里闷着也不行,趁着大好春光多出来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二殿下继续看,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萧钰便准备进自己的房间,可花烨却忽然出声道:“王爷,我一直想感谢你,但你之前很忙,早出晚归,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不知道你明日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去吃顿饭,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简简单单的一顿饭,还望王爷不要推辞。” “?” 萧钰挑了下眉,笑道:“的饭可不便宜,让二殿下破费了。” 花烨脸色微红:“我……” 萧钰想了想,一直这么晾着花烨也不是个事,“那就去,明天何时?” 花烨眼睛一亮,像是星辉洒进了碧湖,“晌午如何?” “可以。” 萧钰颔首,应下来之后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花烨打的什么主意,但选在倒是很方便,那是她的地盘,若是换个地方,她就不会同意了。 等萧钰进去之后,花烨眸光微沉,笑着抚了抚自己食指上的红痣。 过了一段时间,应该效果更好了? …… 第二日晌午,花烨在君容警惕的注视下,和萧钰一起出了门。 皇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林鹤驾车,萧钰和花烨上车,看似就三个人,其实青衣和蓝衣早就暗中跟上了。 马车里很宽敞,萧钰和花烨面对面坐着,萧钰坦然的打量花烨,花烨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王爷看着如荼做什么?可是如荼身上有何不妥?” 萧钰摇摇头:“没什么不妥,二殿下穿青衫很好看。” 花烨抿唇笑的腼腆,“王爷穿什么都好看。” 萧钰挑眉:“二殿下背井离乡来到大乾,过的很不容易?” “是很不容易,这么多年若是没有林鹤保护我,我怕是很难在京中生存。” “哦?这话怎么说的?” 萧钰心里一直到对花烨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奇,花烨给她的感觉很矛盾,看似柔弱,实则莫测。 所以她趁着这个机会,想多了解一些东西。 花烨轻轻的叹气,“我命不好,却偏生随了母亲,生了这般容貌,美是美,但对我这没有自保之力的人来说,容貌反倒是拖累。 刚到京都的时候,大家还很安分,时间长了我一出门就会遇到一些登徒子,言语调戏一番也就罢了,有些人见我是他国质子,还总想占些便宜,多亏林鹤武功高强,不然我……唉。” 萧钰端详着花烨的侧脸,线条流畅而锋利,轮廓十分鲜明,若是不看眉眼,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女子。 但花烨的眉眼生的过于精致,眼尾微微上挑,配上那般多情的眸子,确实是勾人,被人觊觎也不奇怪。 萧钰收回视线,安慰道:“容貌不可更改,但命可以,二殿下性子太绵软,日后回了风国,也不好过。” 花烨一怔,没想到萧钰会说这话,他长睫微颤:“是太软弱了些……王爷可觉得我如此性子,惹人厌烦?” 萧钰向后靠在车壁上,“性子如何是殿下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惹不惹人厌烦,见仁见智。” “那王爷讨厌我吗?” 花烨忽然抬起头,执拗的盯着萧钰。 萧钰不躲闪的与他对视,眸中没有什么情绪:“不讨厌。” 花烨苦笑一声,“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对吗?” 萧钰没接话,总觉得这话题有点跑偏。 出乎她意料的是,花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笑了便过了。 见他神色悒悒,萧钰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俩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很快马车停下,林鹤隔着帘子道:“王爷,殿下,到了。” “知道了。” 花烨应了一声,看向萧钰:“王爷请——” 萧钰也没客气,先下了马车,然后看着花烨下来。 “我订了二楼的雅间,王爷随我来。” 第173章 杀了多无趣 一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一开门就见里面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和花烨进去之后,林鹤便非常有眼力见的说:“属下在外面守着,若是王爷和主子有吩咐,喊一声便是。” “嗯,你去。” 花烨看着林鹤出去把门关上,微微蜷缩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指。 萧钰看着一桌子的菜,笑道:“二殿下破费了。” 花烨笑道:“请王爷吃饭,总不能太寒酸,这家的菜我没吃过,就点了他们口中的招牌,王爷尝尝?” 萧钰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有立刻动,花烨轻笑:“王爷是怕我动手脚吗?” 萧钰笑而不语,没有否认。 “处在王爷这个位置,小心些是对的。”花烨善解人意的说完,拿起自己的筷子就夹了一块排骨吃,吃完还赞赏的点点头:“炖的火候刚好,脱骨了,肉质很软烂,好吃。” 萧钰见状拿起筷子也夹了一个,“唔,是挺好吃的。” 花烨见状,颇觉好笑,自己若是想对她不利,有千百种办法,哪是这么轻易就能被看出来的?在饭菜里下药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他才不屑。 萧钰垂眼,这是她的地盘,她早就让人做了准备,饭菜是橙衣亲自看着做的,怎么可能会被动手脚?她不过是试探一下花烨的心思罢了,若是他真的有别的目的,肯定会露出一点破绽。 吃着一样的东西,他们却各怀心思。 静默片刻后,花烨轻声和萧钰说话,“说起来,我很早就想见见王爷了。” “哦?有多早?” 萧钰漫不经心的吃了块土豆,花烨勾唇,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满上,“嗯……应该是从老王爷去世开始,彼时王爷还只是世子,听说一个人舌战百官,逼得他们哑口无言,悻悻而归。” 他一饮而尽杯中酒,单手撑着额头看着萧钰,眼眸微弯:“我当时就在想,世子那么小,怎么就那么厉害?我这般笨嘴拙舌的人,可是羡慕坏了。” 萧钰抬眸瞥他一眼,“二殿下只是腼腆,笨嘴拙舌倒是不至于。” “如何不笨呢?” 花烨摇摇头,“若是我能说会道,王爷也不至于百般防备我,我也不会借酒壮胆,才敢和王爷多说几句。” 萧钰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预感,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花烨,眼神淡漠:“殿下此言何意?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面前,如何能让我不忌惮?毕竟你是他国的质子,我还能如何待你?掏心掏肺吗?那真是抱歉,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花烨沉默片刻,蓦地低笑:“王爷还真是绝情,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他又喝了一杯酒,目光灼灼的落在萧钰身上,似是要把她烧起来,“如果我说——我心悦王爷呢?” 萧钰几不可察的眯了下眼睛,她挑眉笑道:“承蒙错爱,本王承受不起,殿下还有大好前途,莫要在本王身上虚度青春。” 说着她站了起来,“话已至此,都说清楚了,那本王就先走了。” 她绕过桌子,走到花烨身边,眼看着要开门,花烨不紧不慢的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萧钰侧过脸:“殿下此举何意?” 花烨轻笑,“王爷这就走,未免太急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和王爷说呢。” 一句话的功夫,花烨的气质就发生了极为鲜明的变化,谪仙堕魔不过一念之间。 萧钰心头一紧,却已然来不及了,就见花烨转过身来,碧绿色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萧钰,过来。” 声音温柔,调子却诡异,像来自深渊的召唤,闻者失神。 萧钰眼前忽然模糊起来,随即整个人都好像浮在半空,意识混沌一片。 她什么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只听有人轻柔的唤着她的名字。 花烨见萧钰立在那里不动,冲着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萧钰却没有立刻动,眼里闪过片刻的清明,吓得花烨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皱眉看着萧钰,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还有意识?” 萧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似乎是在努力的挣扎,花烨见状冷哼一声,“我果然还是小瞧你了,中了我的引魂竟然还能挣扎,啧啧啧,萧钰啊,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花烨低低的笑了起来,眸光自这房间扫过,漫不经心的抬起自己的手指,咬破了指腹,嫣红的血珠冒出来,染红了他的唇,他轻轻的舔了去,把手指按在了萧钰的唇上,“一次不行,咱们再来一次,反正这辈子你是跑不掉了。” 他看着萧钰无意识的把血咽了下去,唇边的笑意加深,“真乖。” 他拉着萧钰的手,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他选择这个房间就是因为这里外面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她的暗卫想跟只能到楼顶去,而这里的雅间隔音很好,除非在屋内大打出手,不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林鹤在外面守着,就断了他们从门外靠近的可能。 如此一来,花烨就有充足的时间,好好的看萧钰。 上次他觉得萧钰是男是女不重要,可今天他又改了主意,他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他想掌控这个人的所有。 这种可怕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可能是被她的无情刺激到了,又或者是对她戒备自己却宠着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不满,花烨不想深究原因,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的叫嚣,告诉他眼前的人很危险,将来很可能是自己的阻碍。 如今这个威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面前,脆弱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掐断她那漂亮的脖子,还等什么呢? 花烨心里的声音不断的催促着他,他颤抖着伸出手,在碰到萧钰细腻微凉的皮肤时蓦地顿住了。 “不,杀了多无趣,驯服威胁,才更好玩不是吗?” 花烨眼里闪过暗芒,他的指尖沿着萧钰的衣襟下滑,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细细的把起脉来。 神志不清的时候萧钰哪里还能隐藏自己的脉象,花烨都不需要费力,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第174章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花烨薄唇微勾,轻笑出声,“啊……果然如此,之前还被你糊弄过去了,真厉害呢。” 他拇指摩挲着萧钰的手腕,那细腻的触感让他热血沸腾。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钰看,许久没得到指令,萧钰已经陷入了沉睡,长睫无辜的垂落着,遮住了那双摄人的眼睛,看起来柔弱又无害。 可花烨知道,这都是假象,只要她睁开眼睛,就又变成了那个聪慧警醒的摄政王,那个淡漠无情拒人千里之外的太傅大人。 “不知道那个小屁孩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你,不过你这样的性子,想必是不肯轻易露出脆弱的一面?那就只有我见过你这般模样了?” 花烨自言自语着俯下身,贪婪的用目光描摹着萧钰的轮廓,“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多好,可是你要真的变成傀儡,没了那股狠劲,我就不喜欢了。” 他伸手环住了萧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难怪你这么瘦,原来是个小姑娘,呵呵呵。” 他的笑声响在萧钰的耳边,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萧钰的睫毛颤了颤。 花烨没再说话,似乎是一个人说累了,他就这么抱着萧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情绪慢慢的沉了下来。 “阿钰,好香……” 他深深的嗅了一口,才慢慢的松开手,“行了,这次的时间不短,再不放你出去,就该引起那些人的怀疑了,我现在可还不想暴露,而且……我还安排了别的戏呢。” 言罢,他在萧钰的耳边打了个响指,萧钰瞬间睁开了眼睛。 里面雾气朦胧,看不分明。 花烨轻声道:“你起身离开,正准备推开门,我没有拦你,阿钰,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你其实是怜惜我的……” 他对着萧钰的耳朵一阵瞎编,然后把人扶起来,又打了个响指,自己站在她面前,佯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王爷……你就当我之前的话是喝多了胡言乱语,不要就这么扔下我,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萧钰意识回笼,看着眼前的花烨,微微皱眉:“殿下,你无须如此,我不接受你,并非你这个人不好,只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花烨遗憾的收回手,“是……我明白。” “饭也吃过了,你的谢意我心领了,告辞。” 萧钰说着便往外走,这一次花烨没有拦她,乖乖的侧身让路。 萧钰伸手要去开门,门却忽然从外面打开,屋内屋外忽然相连,喧闹之声从门缝里挤进来,瞬间灌满了室内。 萧钰蹙眉退后,林鹤神情凝重的对着她一抱拳:“抱歉王爷,属下失态了。” 萧钰摇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林鹤指了指楼梯那边:“底下人说出人命了。” “人命?怎么回事?” 萧钰走出去站在栏杆边,就看底下的人乌泱泱的往门外跑,呼呼喝喝的兴奋的不行。 林鹤在她身后解释道:“属下也没搞明白,只听了一耳朵,说是有人喝醉了去那边……呃,尿尿,结果在一处破板车后面撞见了个人,那人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气了。” “什么样的人?” “这个……属下不知,他们说的颠三倒四的,这些还是属下听了半天东拼西凑出来的。” 林鹤摸了摸自己的头,萧钰转身道:“多谢,我去看看。” “王爷自己去吗?我们和你一起,一个人太危险。” 花烨担忧的看着萧钰,萧钰挑了下眉:“死人可不好看,小心看完做噩梦。” 说着她转身沿着楼梯下去,花烨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我的梦里,可没有别人。” 林鹤:“……” “主子,王爷要走没影了。” “那你还杵着干嘛?下去。” “是……” 林鹤无声的叹了口气。 …… 出了,萧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忽然觉得自己嘴里好像有股不明显的血腥味。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除了有点干之外,好像没破口子? 那这股血味从哪儿来的?难不成如章老说的那般,自己上火太严重,牙龈出血了? 她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然而耳边的吵闹声一阵高过一阵,她没心思想那么多,对着虚空比了个手势:“寒衣——” “扑棱棱”一声,寒衣从屋檐上翻下来,惊飞了栖息的鸟,他落在萧钰身侧,“主子。” “嗯,走,跟我去看看。” 花烨和林鹤慢一步出来,就看到俩人的背影。 “啧,这就是她的暗卫?” 林鹤颔首:“显然是了。” 花烨冷哼一声,大步跟上去。 和旁边的客栈中间有一条极为狭窄的小巷,一般人不会从这边走,都是两家的伙计倒泔水或者运菜会推着板车从这边过去。 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巷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人声鼎沸,像是要把这条巷子吵翻。 寒衣在喊了一声:“摄政王出行,闲人避让。” 听到“摄政王”三个字,百姓们不由得纷纷向后看去,就见萧钰沉着脸站在人群后,众人忙让开:“王爷请——” 萧钰点点头,在寒衣的护送下走进脏污的小巷。 常年放泔水的地方,味道简直复杂难言,加上刚刚还被人尿过,简直骚臭的要命。 寒衣拧眉,转头看向萧钰,萧钰拿出手帕掩住自己的口鼻,坚定的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哪家的板车坏了,被随意的扔在角落里,据说尸体就在那后面。 萧钰扫了一眼其他地方,就小心的走了过去,果不其然,板车后面靠墙坐着一个人。 头发蓬乱油腻,还沾着不知道从哪儿蹭的草叶,乱七八糟的垂下来遮住了此人的大半张脸,露出一小部分的侧脸上还满是灰痕,一道道的,应该是许久没洗过脸了,随便用手一抹留下的。 萧钰视线下移,就见那人的唇边破了口子,皮肤上一片青紫,像是被谁打了一拳。 有几滴血落在了他黝黑的破布衣裳上,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油渍。 再往下就是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在了他的腹部,流下来的血打湿了他下半身的裤子,蜿蜒着流了一地。 就这出血量,能活都怪了。 他的一只手握着那匕首,似乎是想阻挡来着,然而没用,反而把手也割出了深深的口子。 萧钰凝眸看着匕首,轻声道:“这不是一般人家会用的东西。” 第175章 奇怪尸体 寒衣上前一步,盯着那匕首打量片刻,忽的蹲下身来,“能拔出来吗?” 萧钰抬手:“不,先别动。” 她转头看向围观的人群:“可有人报案了?找的是谁?” 旁观的人群里有个老婆婆拄着拐杖道:“报案了,刚才卖包子的李小路过这儿,正好看到那喝多了的人跑出来,听说这里有死人,李小立刻转头就去大理寺了,这里离大理寺比较近。” 萧钰点点头:“那估计快到了,你们散开些,别挡了他们的路。” “哎哎哎——” 百姓们应和着你推我搡的往两边去,但是谁也不想离得太远,出了这样的命案,他们虽然害怕,但还是想看热闹。 萧钰也没多管,花烨和林鹤从人群里穿过来,引来了一阵惊呼,这般美人忽然出现,感觉昏暗的小巷都亮了起来,众人视线立刻从死人那边转到了花烨身上。 林鹤挡在花烨身侧,凶神恶煞的看着周围的人,谁若是敢靠近,他就稍稍的拔刀,众人知道他不好惹,也就讪讪的不敢再伸手。 俩人顺利的来到萧钰身后,寒衣眯起眼,转身扫了他们俩人一眼,林鹤上前一步挡在花烨身前,俩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那是暗卫之间本能的互相排斥和戒备。 俩人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冰冷,寒衣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却足以让林鹤忌惮不已,这人之前他只见过几次,匆匆一瞥,这般对视还是头一次,此人的武功,可能还在自己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巷外是窃窃私语的人群,巷内却安静的可怕,气氛仿佛刹那间凝滞了起来。 四人一尸体,谁也没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呵——” 花烨轻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无形的枷锁,他轻轻的拨开林鹤,顶着寒衣冰冷的视线前进了两步,在萧钰的身边蹲下,他侧过脸来看着萧钰:“王爷为何说这匕首不是一般人的东西?” 萧钰似乎才从沉思中回神,眨了下眼睛,伸手指了指匕首:“你看,这匕首刀身雪亮轻薄,一看就不是粗制滥造的,上面的柄还刻着花纹,你瞧这边——” 萧钰指了指匕首里侧的柄身:“这里还嵌着块红宝石,虽然不大,但在匕首上镶嵌宝石,向来是贵族才会做的风雅事,一般人宝石要么是拿来打首饰,要么是卖,谁会奢侈的在匕首上下功夫?” 花烨探头看了一眼:“嘶,这宝石如此剔透,不是凡品,单论其价值就已经超过匕首了……”他沉吟片刻,轻声问:“难道凶手是个有钱人或是世家大族子弟?可若是如此,为何要杀一个乞丐?” 萧钰挑眉:“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大理寺卿到——京兆府尹到——” 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萧钰转身一看,就见大理寺卿何利与卢胜明结伴而来,两署衙役一来就驱散百姓:“让让,让开——别堵在这里。” 萧钰站起来,本想提醒两人一声,这里的味道不好闻,最好捂着鼻子进来,可还是慢了一步,卢胜明一见到她就双眼放光,提着官袍小跑了进来:“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又碰上什么事了?” 萧钰:“……”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走到哪里哪里出事一样。 不过细想想,好像也是…… 每次自己外出,要么是救人,要么是被堵,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卢胜明不知道萧钰站在那边为何一脸高深莫测,他一跑进来,刚吸了一口气,顿时就咳了起来,“咳咳咳……呕——咳咳咳——呕——” 看着他边咳边干呕的模样,何利忽然就刹住了脚,他站在巷子外,一言难尽的看着卢胜明,“卢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卢胜明转头五官扭曲的冲着他摆摆手,刚张嘴想说话,就忍不住呕,他忙伸手捂住了嘴,捏着鼻子猛咽口水,好一会儿才把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 萧钰看卢胜明憋得通红的脸,好心劝道:“卢大人,何大人,你们进来的时候小心点,这里面很臭。” 何利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进来,对着后面的仵作们招手:“来,你们进来,快点过去看看!” “是!” 仵作们背着自己的小箱子进来,他们干这一行什么味道没闻过?进去的时候倒是没那么强烈的反应,顶多皱了皱眉。 几人先后进来,萧钰对寒衣和花烨道:“我们站到那边去,让仵作验尸。” 仵作冲着萧钰点点头,把乞丐的尸体放平了开始检查。 卢胜明走过来问萧钰:“王爷有什么头绪吗?” 何利也竖起耳朵听。 萧钰也没隐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刚才简单的看了几眼,这乞丐暂时身份不明,死前极有可能是被人殴打过,他嘴角有伤,还破了皮,瞧着是新添的,应该是打斗中留下的,那把匕首是凶器,致命伤就是腹部的那一刀。” 萧钰眯了眯眼睛,在脑海中构思当时的画面,“我感觉,应该是死者在这里与人起了争执,俩人扭打的过程中,对方拿出匕首捅死者,死者伸手握住匕首,这是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空手接白刃,所以他的手被割伤很严重,但对方起了杀心,力气很大,他没拦住,也可能是他本身虚弱没有多少劲。” 何利听完不由得皱眉提出了疑问:“王爷,有没有可能是这人想抢夺人家的匕首,然后才打了起来,被人家一刀扎死?” 萧钰摇头:“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从身份来看,一个有钱人没必要自己动手杀乞丐,而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很可能会对有钱人出手,穷到吃不上饭马上饿死的时候,人什么都顾不上的。” 卢胜明静静的听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但有一点,如果是乞丐抢匕首——”萧钰冲着一边的寒衣招招手,“你过来。” 萧钰从自己的靴子侧面摸出匕首,卢胜明和何利皆是一惊,就见萧钰握着匕首说:“我现在做那个有钱人,寒衣你做乞丐,你来抢我手上的匕首。” 第176章 匕首来历 寒衣点点头,立刻明白了萧钰的意思,这是要演示给卢胜明他们看。 他见萧钰站好,便伸出右手去抢匕首,萧钰握着匕首对着他,他一把握住萧钰的手腕,还特意控制了力道,没有用自己的内力。 萧钰转头对卢胜明和何利道:“两位可看清楚了,若是抢夺匕首的话,乞丐肯定会避开刀刃,或者说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避开,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只有在要受到攻击的时候,他才会用手去握刀刃,因为手远比不上保命重要。” 她身体力行的演示之后,不仅是卢胜明和何利,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明白了,感慨道:“王爷真是聪明啊!” “那你看看,不厉害的话怎么做摄政王?年纪轻轻怎么做太傅?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啊!” 花烨听着她们的议论,视线落在萧钰身上,里面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欣赏。 然而在看到寒衣还握着萧钰手腕的时候,他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 寒衣感受着手下过分纤细的手腕,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萧钰轻轻的动了一下,“所以我说不太可能是乞丐自己抢的,不过也不排除可能是两个乞丐分赃不均,大打出手,错手误杀的情况。” 卢胜明和何利对视一眼,对着萧钰拱手:“王爷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萧钰:“不过是多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周全的。” 仵作验尸之后站起来,小声的交流了一下,走过来说:“回禀王爷,此人死了应该不到一个时辰,就是被一刀毙命的,除此之外身上有多处淤青,时间不长,所以不是很明显,但应该是今天留下的,此人死前应该是与人动过手。”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仵作点点头:“他的指甲里有不少细丝,应该是从凶手的衣服上拽下来的,从料子来看,应该是比较名贵的锦缎,很有光泽。” 说着他们把从乞丐手里抠出来的细丝和碎布摊开给几人看。 萧钰拿起碎布看了一眼,“这是……” 卢胜明和何利脑袋凑在一起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很眼熟,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什么。 “这是风国特产的一种锦缎,名为雪月。”一直当透明人的花烨忽然出声。 “雪月锦?” 萧钰挑眉,“我记得雪月锦是贡品,每年只有极少部分会由皇帝赏赐给下面的臣子,先帝去世后,陛下还没赏赐过谁雪月锦。” 卢胜明一拍手:“对了,就是雪月锦,据说此锦缎色泽如清冷月光,行动间又似有水波流动,煞是好看,当年颇受后宫的娘娘们喜欢。” “对,先帝赐给臣子的数量极为有限,就算是有的,一般人家也是供起来了,不敢随便做成衣服穿出来招摇。” “范围缩小至此,劳烦二位大人去查查了,有雪月锦的是哪几家,用了的又是哪家,还有,这匕首做工精细却不是御赐之物,拿着去每一家铁匠铺问……首饰铺子也别放过,有可能卖匕首的店都查一遍,看看是哪儿来的,谁买的。” “是!” 卢胜明应了一声,招来衙役让他们把匕首收好,“去,照着王爷说的办!” “何大人,你让人看着附近的百姓,问问两个时辰前到现在,有没有人见过这个乞丐,进了这巷子的都有谁。”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何利转身去吩咐,萧钰看着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子,此处有两位大人,咱们先回去,巷子里又臭又湿,待久了对你身体不好。” 萧钰倒也没坚持,查案的事有人负责,自己就不操那个心了。 她转头看向花烨,“看完这些,二殿下也吃不下饭了,不如一道回去?” 花烨点点头,脸色微微发白:“好。” 一行四人出了巷子,外面的百姓们正被衙役们按着挨个盘问,她看一眼就准备走。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道哭声,紧接着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哎,谁晕倒了?” “怎么回事啊?这姑娘谁家的?” “娘亲……呜呜呜,娘亲你醒醒啊!娘亲!呜呜呜——”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还带着小女孩的啜泣,萧钰听着一阵头疼,她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又出什么事了?” 寒衣去看了一眼,“王爷,是有个女子晕过去了,旁边是她的孩子,一直在哭。” 萧钰凝眉转身,就见那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的有些褪色的红褂子,跪在那女子的身边一边哭一边揉眼睛。 没一会儿就哭的打起嗝来。 萧钰启唇正想说话,身侧的花烨忽然动了,她一怔,就见花烨走到那小姑娘的身边,蹲下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乖,别哭,哥哥让人把你娘亲送到医馆去好不好?” 小姑娘抽抽搭搭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花烨笑了笑,“不用你们的钱,我出。” “谢谢大哥哥!” 小姑娘破涕为笑,拉着女人的手唤道:“娘,娘!” 花烨对着林鹤道:“你把她背起来,送到最近的医馆去,银子我出。” “是。” 林鹤蹲下来,其他人搭把手把人放到了他的背上,林鹤背着人站起来,有人就指了路:“街对面十来步就有个医馆,还挺大的,你去那儿。” “多谢。” 林鹤背着人离开,小姑娘立刻跑着跟了上去。 花烨不放心道:“跑慢点,小心摔了!” 小姑娘抬了抬自己的小手:“知道啦大哥哥!” 萧钰静静的站在街边,看着花烨注视着小姑娘那温柔的目光,稍有触动。 “二殿下心善。” 她轻轻的说了一句,花烨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走了过去,叹息道:“让王爷见笑了,我方才……想起了我的母亲,她身子也不好,经常生病。” 萧钰眸光微动,花烨此时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那双纯净的眸子在提到母亲的时候,里面满是眷恋和温柔。 一个对母亲心存敬畏的人,绝不会是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之流。 在这一刻,萧钰心里对花烨的戒备,消散了一些。 第177章 花烨的温情一面 “王爷若是急着回去,便走,我先看看那对母女,安顿好了我再回宫,有林鹤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萧钰思量片刻,“我与二殿下一同去,林鹤虽然身手好,但双拳难敌四手,上次的教训,二殿下忘了吗?” 她走过花烨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提醒:“怜花宫的杀手说不定此刻正躲在哪里伺机而动,还是我跟着二殿下比较放心。” 花烨脸色微变,想起上次刺客的凶猛,抿抿唇,“那有劳王爷了。” 萧钰勾唇一笑,头也不回的招招手:“走。” 寒衣看花烨一眼,默默的跟在后面。 医馆里常年充斥着药草的清苦味,萧钰进去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章老,想起自己被他的奇药摧残的日日夜夜,顿时觉得这味道好闻多了。 她视线扫过医馆的大堂,三面墙壁上都是大药柜,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字条,标明了里面是什么药材,一目了然。 是个很规矩很正经的医馆。 萧钰继续往里走,有药童迎出来,“三位客官是……看病吗?” 他迟疑的视线在萧钰、花烨和寒衣的身上梭巡了两圈,不确定的问。 萧钰摇摇头:“我们和刚才送人进来的侍卫是一起的,那对母女安置在何处,可方便我们进去看看?” 药童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三位请进,那位昏迷的夫人被安置在了内室,我们的刘大夫正在给她诊脉呢。” 药童一边说一边撩开了小门上的淡蓝色帘子,萧钰带头走进去,里面的药味更加浓郁,她凝眸一看,就见屋子里放了几张木榻,在四个角落里,上面各躺了一个人,瞧着都得了重病,面黄肌瘦的。 林鹤送来的那位夫人躺在最里面的榻上,旁边站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 扎着小揪揪的女孩站在前头,不停的用自己稚嫩的小手帮昏迷的母亲梳头。 林鹤不解,萧钰瞧着也好奇,她走近些,见老大夫收了手,她就问那小女孩,“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孩转过身来,也不怕生,睁大眼睛盯着萧钰说:“我娘说难受的时候梳梳头就好了,我生病的时候她就总这么轻轻给我梳头发,现在我也给娘梳一梳,她会好受点。” 萧钰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笑着转过头去,又撅起了嘴,“娘亲怎么还不醒啊?” 花烨看一眼榻上的人,转头问刘大夫:“大夫,这位夫人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晕倒?” 老大夫面容和善,笑着问:“你们和这夫人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们就是见她晕倒了,这小丫头哭的伤心,就帮忙给人送过来了。” 花烨担忧的皱眉,压低声音问:“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当着孩子说的?” “没有。”刘大夫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只是长时间吃不饱饭饿的,加上之前着了凉,有点发热,吃副药,退了热填饱肚子就好了。不过她身体虚是真的虚,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 “没事就好,不然孩子还这么小,日后可怎么办呢?” 花烨说着叹了口气,眸光落在那母女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悯。 “大夫去抓药,诊费我出,林鹤你去外面的包子铺买几个包子回来。” “是。” 林鹤转身去了,刘大夫笑着道:“你们都是好心人啊,诊费不急,我先去煎药,你们稍坐一坐。” “有劳。” 萧钰目送老大夫出去,对这母女有点好奇了,她问小姑娘:“丫头,怎么只有你和你娘,你爹爹呢?” 小姑娘慢吞吞的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爹爹。” 萧钰手一顿,她挑了下眉,没有继续问她爹的事,转而问道:“你和你娘是京城人吗?” “不是,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老家吃不饱饭,娘带我来找叔叔,可是叔叔他们不在了。” 小女孩说着有点委屈,“娘说他们搬走了。” “原来如此。” 难怪她们吃不饱饭,估计是进京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就搬离了京都,她们身上没钱,活着自然艰辛。 没什么好问的了,萧钰想逗逗小姑娘,不让她总盯着娘亲看,免得一会儿又难过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何求。” “何求?这个名字有趣,有什么寓意吗?” 小姑娘认真的掰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说:“娘亲说是取自《诗经》……嗯,知——知我者什么忧……”说着她苦着脸抓了抓自己的揪揪,“我忘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花烨走过来,在萧钰对面坐下,笑容温和的看着何求,何求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大哥哥真厉害!” 花烨笑着摇摇头:“你姓何?” “嗯,娘亲说我爹爹姓何。” “主子,包子来了。” 林鹤掀帘进来,手里油纸托着的几个包子还冒着热气,何求瞧见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花烨弯了弯唇:“来,给小何求一个。” 林鹤走近,分出一张油纸来包着一个肉包子递给何求:“喏。” 小何求没接,她看了看花烨,再看看林鹤,小声说:“娘亲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花烨笑了笑,“你娘说的对,但我是你娘的救命恩人,不会害你们的,吃,等你吃完了,你娘就该醒了。” “真的吗?”何求激动的伸出自己的小手:“那我要吃。” “嗯,慢点吃,刚出锅的小心烫。” “谢谢大哥哥。” 何求接过去小嘴对着包子一顿吹,感觉差不多了,才小心的在上面咬了一口,随即眼睛就眯了起来,“真好吃!” 萧钰看着花烨和何求的互动,颇觉有趣,也许自己是真的太过于小心,什么都可以骗人,但一些小动作小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花烨对这个女孩是真的很好。 正当她看的入神呢,忽然一个包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抬眸,就见花烨眉眼弯弯的冲自己道:“王爷一直瞧着,可是也想吃?” 第178章 我见过他 萧钰本想说不吃,但在酒楼里她就没怎么吃东西,过了午时,她现在确实有点饿,于是她也没和花烨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谢谢殿下。” 花烨笑而不语。 萧钰刚吃了一口,就听榻上的人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萧钰怀疑她是被包子的香味勾醒的。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呆滞茫然的看着头顶的房梁,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娘,你醒啦!” 何求见到母亲醒了,激动的放下包子,对花烨道:“大哥哥你果然没骗我!娘真的醒了!” 花烨点点头,“大哥哥不会骗人。” 一边的林鹤:“……” 他抿了下唇,默默的低下头。 女子眼神慢慢的聚焦,总算是彻底清醒了,她挣扎着坐起身来,靠着墙角看着萧钰几人:“你们是?” 萧钰和花烨坐着,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后面站着林鹤和寒衣,她估摸着这是两位贵人的随从,态度明显恭敬谨慎了些。 萧钰解释道:“你不必紧张,刚才你在街上晕过去,是他让侍卫把你送到医馆来的,钱也是他出的。” 女子看向花烨,感激的就想下地行礼,花烨忙摆手:“夫人好生坐下,不用如此,你身子还病着呢。” “这是我让手下去买的包子,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药好了,你趁热喝,等烧退了就没事了。” “多谢公子,奴家感激不尽。” 女子不停的道谢,伸手接过包子,眼眶都红了。 “娘你别哭,这包子可好吃了呢,你快吃啊!” 何求推着女子的手催促。 女子心酸的看着她,眼泪簌簌而下。 萧钰不解:“夫人为何如此难过?你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没吃饱有些虚,日后在京都找份手艺活,养活你们母女俩还是不成问题的。” 女子长叹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公子有所不知,奴家姓蓝,老家在南方,原本生活还算富足,可恨今年闹了饥荒,又遇大雨涨水淹了村子,奴家便无处可去了,只好入京来投奔远房表兄,可不知他们早已搬走,奴家扑了个空,在京都又无处落脚,只能暂时住在客栈里。” 她吸了吸鼻子:“京都的客栈不便宜,奴家眼看着钱越来越少,只好出去找活干,还被人抢了荷包……” 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哭出声来:“当时有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我,见奴家哭的可怜,就把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盘缠都给了奴家,那位恩公,就是……就是方才巷子里的人啊!” 她泣不成声,几度哽咽,但萧钰和花烨还是听明白了,那巷子里的乞丐,她认识! 俩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没想到随手救人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萧钰把怀里的帕子递给她,“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但可以为他复仇,你且说说与他有关的事,说不定能帮我们抓到凶手。” “你们……” 蓝夫人迟疑的看看萧钰,再看看花烨,“你们是什么人,真的可以抓到凶手吗?” 萧钰坦然道:“我是摄政王,萧钰。” 蓝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跪在榻上冲着她磕头,不停的说:“王爷,民妇见过王爷,求王爷明鉴,还恩公一个公道!他那么好的人,不该死的不明不白啊!求王爷开恩!” “娘……” 蓝夫人这般架势,吓得何求缩到了一边,不安的看着萧钰。 萧钰起身扶了蓝夫人一把:“夫人不必如此,本王既然遇见了这等命案,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还请夫人把事情说清楚一些,也有助于本王查案。” “好,奴家必定知无不言!” 蓝夫人直起身子,萧钰把包子塞了过去:“先吃饱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是,王爷说的是。” 蓝夫人一口一口的吃着包子,很快就和何求一起分了个干净。 吃饱之后她迫不及待的说:“那天我走在小巷里被混混抢了荷包,追出去的时候那混混乞丐早就跑没了影,恩公正好路过,见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奇的问了一句……” …… “回来——你把我的荷包还回来!求求你了,那是我全部身家了,我还有一个不足五岁的女儿要养啊!求求你——” 蓝夫人扶着墙哭的肝肠寸断,路过的人见了指指点点,却没人帮她拦一下抢钱的人。 她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里,眼睛一点点的暗淡了下去,“呜呜呜……囡囡啊,娘亲对不起你……” 她一点点滑坐在角落里,哭的直打嗝。 “这位夫人,你怎么了?何事令你如此伤心?天寒地冻的,你这么坐在地上,寒气入体,小心病倒。” 蓝夫人听着男子温柔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透过朦胧的泪眼,她就见一白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颀长,头上裹着布巾,一副书生打扮。 说话的时候,口中的热气冒出来,模糊了他的面容,但蓝夫人还是能看到他唇边的笑意。 她心里越发的委屈,不由得哀叹一声:“我入京投奔亲戚,可亲戚没找到,身上又没几个钱,只好出来找个活计来养活女儿,可没想到刚刚走过这小巷,有个一直蹲着的乞丐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抢走了我的荷包,转头就跑了,我追不上他,那荷包里是我的全部身家啊……” 蓝夫人眼睛已经肿的厉害,她看着自己的手,抽噎道:“活没找到,钱又没了,我女儿可怎么办啊?” 书生顿了顿,见她实在可怜,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洗的发白的钱袋递给她:“别哭了,我把我的钱给你,你先带着孩子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蓝夫人一怔,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那怎么能行?无功不受禄,公子的钱是公子的,我怎么好拿?” “你拿着,我用不上了。” “啊?” 见她不接,书生拉过她的手,把钱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随即退后一步,一拱手,谦谦有礼的说:“夫人保重,在下告辞。” 蓝夫人目送他远去,感受着手心里沉甸甸的分量,视线再一次模糊起来。 第179章 不知名的好人 蓝夫人说到这里,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我当时都没来得及问恩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还想着安定下来之后再找他,把钱还回去,没成想,这再见面就是永别……” 年纪小小的何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自己娘亲哭的伤心,不停的用自己的小手拍着她的后背,“娘别哭。” 蓝夫人转身抱住她,泣不成声。 萧钰听完默默的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又问:“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怎么会在那个巷口?” “说来也是巧,奴家今日带着囡囡出来买布料,走到这边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着,好奇的去看了看,官府来了之后就挨个盘问,奴家也不好走开,见里面抬出个人,奴家一看,竟然是恩公,当即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倒也说的通,萧钰点点头,“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了,奴家就知道这么多。” 蓝夫人哭完声音都沙哑了,萧钰便没再问,正好刘大夫端着药碗进来了,她便起身让开,站到了一边,“夫人好好的喝药,喝完回去休息,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楚的,定会给死者一个交代。” “奴家替恩公谢过王爷!” 蓝夫人又磕了个头,萧钰深深的看她一眼,冲着寒衣招招手,寒衣上前,“给夫人留下点银子,咱们回宫。” “是。” 寒衣从钱袋里掏出一百两银票,交给了何求,“收好。” 蓝夫人惶恐:“这怎么好呢?” “本王给你便拿着,算是给你提供线索的报酬,你女儿还小,但很懂事,好好的教养她,本王公务繁忙,告辞。” “王爷慢走。” 花烨看了母女二人一眼,也起身跟着萧钰离开,走到大堂的时候,林鹤去把诊费结清了,一行人这才出了医馆。 走在回去的路上,身边经过形形色色的人,传来各种各样的琐碎声音,萧钰却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好像在看着路,又好像没看,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蓝夫人说的话。 花烨从后面跟上来,凝视着她沉思的侧脸,轻声问:“王爷想到什么了?” 萧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花烨虚心求教。 “蓝夫人提到那位恩公,他给蓝夫人钱的时候说自己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花烨细细的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什么叫用不上了?” “对啊,看他如今的落魄模样便知,他过的很不好,穷困潦倒,一个身上没几个钱的人,为何出手那么大方?可以说他是善良,热心,但给一部分就行了,整个钱袋都给出去,有点不合理。” “那他为什么说用不上了呢?是他预感到了什么?还是说他当时确实不缺钱了,后面才出了变故?” 萧钰皱眉沉思,总觉得这后面的事没那么简单。 花烨点点头:“王爷说的是,那依王爷所见,应该是哪一种?” 萧钰瞥他一眼:“不知,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能妄下定论,还是要等大理寺和京兆府查出男子的身份才行,走,先回宫。” “嗯。” …… 君容看完奏折之后回到贤荣宫,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萧钰回来没有,结果他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寝殿,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 凝昭正准备劝他,外面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被看等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爷回来了?吃好了吗?” “没有,再御膳房准备些饭菜来,对了,陛下用膳了吗?” “没呢!” 君容打开门,就见萧钰站在门口,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的喜悦当即淡了些,拉着萧钰的手让她进来,余光一扫见到花烨看着这边,他立刻把门关上了。 花烨眯了眯眼睛,“呵,废物一个。” 林鹤:“……主子咱们进去?” “嗯。” 这边萧钰跟着君容进了门,君容不等萧钰问,先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太傅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怎么饭都没吃?” 他看着萧钰的脸色,低声问:“难道是花烨?” 萧钰无奈:“不是,本来我也没什么和他吃饭的心思,说了几句话出来之后,遇上了个人命案。” “啊?怎么回事?” 君容紧张的在她身边坐下,萧钰安慰道:“与我们无关,死者的身份目前还不确定,大理寺和京兆府在查。” 萧钰把刚才的一切简单的给君容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而且事情出在这个档口上,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君容皱眉:“太傅的意思是……” “只是预感,还不好说,走着瞧。” “先吃饭,正好我也没吃,一起。” “你啊,又不按时吃饭。” 萧钰无奈的看君容一眼,“怎么说都不听。” 君容笑了笑,没说话。 凝昭见俩人说完了,才让人进来布菜。 一顿饭吃的心事重重,萧钰觉得有点累,吃完就回自己的寝殿睡觉去了,君容自去忙自己的。 被看几人帮萧钰脱了衣服点上了安神香,萧钰上床躺了一会儿,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萧钰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要做些什么,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很快,她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人,伸手虚虚的环着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温柔的好似情人呢喃。 可萧钰却觉得如芒在背,她不停的挣扎,却被困得越发牢固,“滚开!” 她的身子不停的颤抖,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 另一边的花烨也不好过,他噗的一声吐出血来,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绿中带红,吓得林鹤手都麻了。 “主子……你、你受到反噬了?快停下!” 花烨满不在乎的用拇指抹掉了自己唇边的血,瞥他一眼,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颓靡又诱惑的味道。 “怕什么?死不了。” 他闭上眼睛,嘴唇翕动,脸色一开始还扭曲,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林鹤紧张的出了一手汗,等花烨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第180章 反噬吐血 然后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花烨又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身子向后倒去。 林鹤大惊:“主子!” 他飞扑到床边,就见花烨墨发散乱的铺在床上,衣襟打开,露出清晰的锁骨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汗珠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喉结上也微微闪烁着水光。 明明如此狼狈,他却痛快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驯服的过程,真是让人着迷。” 林鹤:“……” 你可真是我活祖宗,吐血吐得都萎靡了,还笑的出来? “主子你先别说话了,是不是反噬受了内伤?你先坐起来调息……” 他边说边伸手想扶他起来,结果花烨并不领情,他伸手拂开了林鹤的手,左臂撑着床,支起了身子,鸦发垂落在脸侧,遮去了他过分锋利的轮廓,温暖的灯光一照,打在他的侧颜上,妖冶的不可方物。 林鹤手一颤,不敢上前了。 花烨懒散的瞥他一眼:“吐两口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随意的在自己身上的穴位上点了两下,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林鹤退后,还是不太放心:“主子,这蛊虫是不是不受控制了?” 这什么引魂是他主子独创的,也没个先例,谁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万一产生了其他不好的反应,那该怎么办? 花烨挑了下眉,缓缓坐直了身子,“我一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我当然有把握,也不能说是反噬,只能说萧钰的意志太坚定了,我很难动摇她,只能勉强蛊惑,好在我技高一筹,压住了。” “压住了?这么说萧钰现在彻底被主子控制了?” 林鹤莫名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花烨可疑的沉默了。 林鹤:“嗯……” 花烨瞪他一眼:“暂时没什么问题,就怕危急关头她还能反扑,只能一步步来了,反正蛊虫在她身体里时间越久,她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哦,那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又反噬主子?” 这是林鹤最担心的。 花烨摇摇头:“我若是没有动作,那蛊虫是不会醒的。” “那就好。” 花烨下床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倒杯子里,就这么拎起来就往嘴里灌,冷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都清爽了。 林鹤瞧着眉头皱的死紧,“主子,这水都放了好半天了,冰冰凉的,你就这么喝了,胃——” “林鹤,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做老妈子的潜质了,要不哪天回了风国,你就去净个身进宫当太监,大内总管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花烨斜睨他一眼,灌下最后一口水,把空壶往桌子上一扔,“去叫水,我要沐浴。” 林鹤默默的捂着自己的下半身退了下去,没敢再多说一句。 …… 翌日一早,大理寺和京兆府就查出了那匕首的来历。 萧钰和君容在御书房里见了俩人,来人对视一眼,支支吾吾的,似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见状萧钰心下霎时便明白了,怕是这匕首的主人,身份不那么简单。 看来这次可能还有些意外收获。 君容坐在宝座上,随手把奏折扔在桌面上,“啪”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却让卢胜明和何利打了个哆嗦。 这反应落在君容眼里,就是心虚了。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俩人:“卢爱卿,何爱卿,今儿这是怎么了?嘴上贴了封条?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当着朕的面,你们也敢隐瞒?” “下官不敢!” 卢胜明忙告罪:“陛下恕罪,下官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此事说起来牵扯甚广,下官张不开嘴……” “卢大人,你是京都的父母官,你若是张不开口,如何为百姓伸冤?不如,咱们换个伶牙俐齿的来?”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卢胜明的官帽,看的卢胜明头似悬刃,立刻叩首,“是——” 何利在一边吓得不轻,萧钰余光扫过来尚未开口之际,他就先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了:“下官让衙役们拿着匕首挨个铺子盘问,最后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确定了买主的身份。” “说。” 君容靠在宝座上,紧紧的盯着他,卢胜明接话:“那铺子名琢玉,是百年老字号了,专门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匕首就是从那儿卖出去的,说是从大漠运来的匕首,大乾十分少见,随身带着可以辟邪招财。” “匕首招财?这话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谁说不是呢!”卢胜明继续道:“一般人听见这话肯定嗤之以鼻,没人会买,是以那匕首在店里放了一个多月都无人问津,后来有个公子偏生就瞧上了这匕首,花高价买了下来。” “别卖关子了,说!” 君容被他这磨磨唧唧的模样弄烦了,低喝一声。 卢胜明一激灵,脱口而出,“就是永平侯的嫡三子,赵录。” “永平侯嫡三子?既不是嫡长子又不是世子,有什么不敢说的?” 君容不解,看向萧钰,萧钰沉吟片刻,终于想通了,“好像荣国公的庶妹就嫁给了永平侯?赵录是她的儿子?” 何利忙不迭的点头:“王爷英明,赵录就是孙氏与永平侯的嫡子,永平侯之前的夫人因病去世,留下了两个嫡子,一开始永平侯还看重这两个嫡子,后来孙氏嫁过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永平侯就对那俩儿子不上心了,攀上荣国公府这棵大树,永平侯平步青云,便动了立那赵录为世子的念头。” “赵录资质如何?”君容蹙眉。 “这个……”卢胜明迟疑了片刻,“之前并未听说赵录有何过人之处,但去年的春闱倒是考了个好成绩,是当年的会元。” “会元?”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萧钰心下生疑,“能考中会元的,若是殿试正常举行,极有可能得一甲中的一个席位,这般才学,怎会一直籍籍无名?” 卢胜明摇头:“下官也不知,不过去岁先帝驾崩,压了会试的风头也说不定。” “嗯……” 萧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181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下官二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便先进宫来请示陛下和王爷,那赵录,抓还是不抓?若是要抓,永平侯那边,怕是轻易不会松口,届时闹起来,又是麻烦。” 何利和卢胜明担心的都是这一点,若是其他小官的儿子,抓也就抓了,他们有啥可怕的,可永平侯背靠荣国公,荣国公又和宁国公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他们怕是会以为这是陛下和王爷设的局,想拿他们开刀了。 萧钰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轻笑着点了点小几,“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侯府公子?” 她站起来,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你们看清楚,如今高堂之上,坐的是何人?” 卢胜明和何利不约而同的抬眸一看,就对上了君容坚定无畏的视线。 他们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萧钰的意思,俯身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容隔着他们,与立于后方的萧钰对视一眼,萧钰冲着拱手道:“这件事怕是还有内情,臣自请督查此案,亲自带人去侯府走一趟。” 君容抿抿唇,颔首道:“朕允了,有劳太傅。” “臣告退。” 萧钰看地上的俩人一眼:“两位大人一起。” “是。” …… 永平侯府位于城南,地段不错,就是府邸小了点,胜在离荣国公府近。 出了门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此时的侯府大门打开,里面一片喜气洋洋,笑语不断。 萧钰站在门口好奇的看了一眼,“这是做什么呢?” 何利拱手道:“据说今日有媒婆上门,给三公子做媒呢。” “做媒?” 萧钰勾了勾唇,“还真是心大。” 她举起手,手心向下一按:“把侯府围起来,寒衣带人跟我进去,咱们亲自请三公子去京兆府一叙。” “是。” 寒衣转头看向寻机司的人,“你们几个把这里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其余人跟我走。” 卢胜明与何利紧紧跟在萧钰身后,刚上了台阶,就有小厮从门房出来,见到萧钰就是一愣:“你们是——” 萧钰负手而立,“本王来查案。” “王、王爷?” “大胆!见到王爷还不行礼?杵在这儿做什么?” 何利呵斥一声,吓得小厮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小的见过王爷,请王爷安——” “免礼,带本王去找你们家三公子。” “是……” 小厮糊里糊涂的在前面带路,满肚子疑惑却不敢问。 萧钰他们便跟在后面一路进了侯府。 刚跨进前院的门槛,就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最醒目的是穿着翡翠绿对襟裙,头戴粉色绢花的妇人。 从萧钰进来就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只听这人一个劲的叭叭,说什么那姑娘肤如凝脂,貌若天仙,性子更是温顺恭谨,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她一个女子听着都心动了呢。 萧钰也不急着打断她,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颇觉新鲜。 然而她就算不动不出声,那么大群人杵在那儿还是很明显的。 最先发现萧钰的就是正对着她们的赵录和他爹永平侯赵景怀。 赵景怀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一见萧钰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忙推开喋喋不休的媒婆,快步迎了上去:“什么风把王爷给吹来了?王爷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萧钰负手而立,神色淡然:“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些话要找三公子问个清楚,还请三公子和本王走一趟。” 赵录年十九,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瞧着颇有些精明的意味。 听到萧钰点了自己的名字,他走过去,对着萧钰拱手道:“见过摄政王。” 他说话的时候慢吞吞的,带着一股书卷气,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知王爷找小儿有何贵干?还带着卢大人与何大人……” 赵景怀目光落在后面的寒衣身上,顿了顿:“这位是寻机司的左使大人?王爷这是何意?” 赵景怀的脸色沉下来,萧钰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道:“昨日小巷里发现一具死尸,尸体上插着的匕首,经过调查,乃是三公子所有,本王怀疑三公子与此案有关,遂亲自来请三公子到京兆府走一趟,侯爷有何异议?” 永平侯眉头紧皱,狐疑的看向了身侧的赵录,赵录手微微攥紧,唇瓣紧抿,明显是紧张的反应。 萧钰这下不用拷问也知道了,赵录多半是脱不了干系。 “录儿,王爷说的,你可明白?你昨日去了吗?” 萧钰挑眉:“侯爷,本王不是来听你们父子对峙的,去没去的,大家有目共睹,在这上面撒谎,很蠢,你说是?三公子?” 赵录下颌绷的紧紧的,好半晌才道:“我昨日确实路过了那边——” “好,那就跟本王走,等事情调查清楚了,三公子若是无罪,本王自会把人放回来,若是有罪,只能劳烦侯爷去大牢里看三公子了,告辞。” 赵景怀还想说什么,寒衣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赵景怀顿时闭上嘴。 他眼睁睁的看着萧钰把人带走,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院子里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弄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赵景怀转头警告的扫了他们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里清楚,今儿不宜谈婚论嫁,回去。” 媒婆对上他阴冷的视线,顿时心里一跳,忙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离开。 赵景怀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大步向着后院而去,这件事还是得想办法和荣国公通通气。 …… 孙氏正坐在梳妆镜前挑首饰,“芍药,你说是这支翡翠银丝簪子好看,还是这支鎏金步摇好看?” 芍药笑道:“夫人貌美,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依奴婢看,这鎏金步摇更适合夫人这身襦裙。” “就你嘴甜,那——就戴这个,给我插上。” “好嘞。” 芍药接过来给她斜斜的插进发髻里,孙氏立刻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满意的勾了勾唇,“真好看。” 第182章 我不是故意的 “金娘,出事了。” 赵景怀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孙氏的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出去,没等走到门口,赵景怀就先一步推门而入,孙氏欠了欠身:“夫君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前院见媒人吗?说的如何?” 赵景怀皱眉看了芍药一眼,沉声道:“你出去,守着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芍药一惊,看向孙氏,孙氏脸色也变了,随即对芍药道:“去,按老爷说的做。” “是,奴婢告退。” 芍药快步出去,把门关上。 光线一暗,赵景怀的脸色显得越发难看。 孙氏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小声问:“怎么了?夫君脸色如此难看,是出什么事了?” 赵景怀紧紧的盯着她:“金娘,你与我说实话,录儿昨日出门做什么去了?” 孙氏莫名的眨眨眼:“录儿不是说和同窗们去吃酒吗?”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霎时白了下来:“录儿出事了?” 见她是真的不知道,赵景怀叹息着点点头,“方才摄政王带着卢胜明和何利来把录儿带走了,说是他疑似杀了人。” “什么?怎么可能?录儿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杀人呢?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景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别急,还没有定罪,只是叫录儿去问几句话,当务之急,我们得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才好帮录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录儿真的杀人了,我们也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对对对,我们得把录儿救出来,这是妾身唯一的儿子,妾身不能看着他出事!” 孙氏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不安的绞着帕子,忽的目光一凝,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荣国公府走一趟,没事最好,若是有事,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 “我正有此意,事不宜迟,劳烦夫人往荣国公府走一趟,我去打听打听昨日发生的事。” “好。”孙氏点头:“我这就去。” 她转身便向外走,赵景怀坐了一会儿唤来了自己的心腹,让他去查。 …… 一行人到了京兆府衙门后,萧钰便做主升堂审案,卢胜明坐在上首,萧钰和何利对坐在下面,寒衣立在萧钰身后,几人的视线皆落在堂中站的笔直的赵录身上。 赵录淡定如初,仿佛即将要受审的不是他一样。 这般自信的模样的倒是让萧钰刮目相看,看来这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卢胜明清了清嗓子,看向萧钰,萧钰对他点点头:“开始卢大人。” “嗯。” “啪!” 卢胜明敲了下惊堂木,厉声问:“赵录,你昨日午时前后是否到过的暗巷?” 赵录毫不避讳的点点头:“去了,我与几位同窗相约吃酒,我回去的时候不想绕远,就抄了近路,走的就是那条暗巷。” “好,那你看看,这匕首是你的东西?” 卢胜明给了旁边的衙役一个眼神,那衙役端着托盘走近,赵录低头一瞧,点点头:“是我的。” “昨日有人用这匕首杀了一名身份不明的乞丐,此事可是你所为?” 赵录扯了扯嘴角,他状似无奈的点点头:“是我。”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一落下,别说卢胜明了,就连萧钰都有些意外。 “你说什么?” 卢胜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赵录颇有耐心的重复一遍,“是我杀了那乞丐,这件事我承认,但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萧钰侧身盯着他,赵录看他一眼,顿了顿,“当时我喝的有点多,路过那里的时候被脚下的人绊了一下,还没等看清是谁呢,那人忽然跳起来要抢我的荷包,我的荷包乃是母亲亲手缝制,如何能这般随意被人抢去?” “我不肯给,就和他扭打了起来,那人死活不肯松手,他力气又大,我一个书生,根本不是对手,无奈之下我就拿出了平时防身用的匕首,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没想到他一见那匕首上嵌着宝石,又想抢匕首,我挣扎间,失了手,就……就捅死了他。” 赵录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是懊悔又是无奈,掺杂在一起,却分外的真实。 萧钰听着他这些话,观察着他这个人,莫名觉得有些违和,可是一时间她又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若是喝多了失手错杀,也情有可原,到底是错杀还是谋杀,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就无法妄下定论。 卢胜明与何利对视一眼,也觉得赵录说的有条有理,似乎可以信服。 “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卢胜明又问了一句,赵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犹豫的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确定,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打斗又激烈,没工夫分神去看周围有没有人。” 萧钰快速的挑了下眉,这话说的漂亮,一个喝醉酒又忙着打架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周围有没有人呢? 她打量着赵录,忽然问他:“赵公子今年多大了?” 赵录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回王爷,在下十九了。” “哦,马上弱冠了,那确实该娶亲了。” 赵录:“……是,家父也为此发愁。” “发愁?赵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会元,等科举恢复如常,想必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媒人还不得踏破门槛?这有什么可愁的?” 赵录苦笑:“母亲只有在下一子,一直希望能早些抱上孙子,所以催的急。” “哦,原来如此。” 萧钰点点头,见他神色放松了些,立刻追问:“当时你是被乞丐绊了一下,他是坐着的?还是躺着的?” “他没……” 赵录脱口而出,随后察觉不对,猛地住口,“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坐着也可能是躺着的。” “他眼睛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是……当时太混乱了,我没注意都打在了哪里。” 萧钰轻笑:“那乞丐眼尾有颗红痣,还挺好看的,打肿了倒是可惜。” “红痣?不是黑的吗?” 赵录下意识的反问。 萧钰神色微妙,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哦?” 第183章 我不知道 没给赵录反悔的机会,萧钰紧接着追问:“那应该是我记错了,那乞丐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你还有印象吗?他有你高吗?” 赵录皱眉,心里有些烦躁,“应该没我高,他佝偻着身子,我看不出来。” “他眼尾的黑痣是在左边。” 萧钰眯起眼睛盯着赵录,赵录眉头又皱紧了些,在眉心挤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右边啊。” “你在此之前见过这乞丐吗?还是说这是你们第一次见?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打斗的过程中你们说过话吗?他的口音是本地人吗?” “王爷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赵录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语气有些急促,不复方才的镇定模样。 卢胜明与何利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了萧钰的意思。 卢胜明当即一拍惊堂木,吓得赵录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王爷问你话你就如实说,说完了好放你回去,别吞吞吐吐的。” 他低声呵斥,这般态度明显让赵录不太舒服,可他忍了忍,沉声道:“我没见过那乞丐,我一个正经人家的公子,没事盯着乞丐做什么?他也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本地人,他叫什么我更不知道了。” “王爷还有什么问题吗?”赵录转头看向萧钰。 萧钰挑眉:“没什么问题了,既然你说自己是失手错杀,目前也没有其他的证据证明你是刻意的,那你就暂时无罪释放了,不过还请三公子暂时不要离开京都,也许过些日子还会找你问话。” 赵录微微有些恼意,张嘴想说什么,萧钰眼风扫过来,冷淡道:“三公子认清一点,本王不是在同你商量,什么时候你可以随意进出京都,本王说了算。” 说着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拨弄茶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赵录尴尬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看向卢胜明和何利,“告辞。” 卢胜明点点头,装作很是严肃的模样,然而等人一出了门,他连忙看向萧钰,低声问:“王爷以为如何?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可是在试探他?” 何利也道:“是啊,王爷刚才为何要问那些话?感觉不像是随便问的,但下官愚钝,又听不出王爷的深意,可否请王爷解惑?” “哒——” 萧钰轻轻的放下茶盏的盖子,“我不是试探他,我是炸他呢,这人瞧着冷静的过了头,似乎早有准备,我不过是打乱他的准备看看,人一旦慌了,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王爷瞧出什么尾巴了?”卢胜明还是有些不明白。 萧钰方才茶盏,眸光自二人身上扫过,“很简单,若是两位大人第一次遇见一个乞丐,和他打了起来,会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何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会,多多少少会记住一些,如果我还杀了那人,肯定印象更深刻一些。” 卢胜明赞同的点点头:“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的,但能记住多少,不好说。” 萧钰弯唇:“那你们可还记得那乞丐长什么模样?能记住多少,就说多少,你们一个个来,卢大人先说。” 卢胜明蹙眉陷入沉思,“那乞丐不是很高,也不壮,中等身材,好好梳洗一番的话还算是白净,五官如果消肿了应该挺周正的。” “还有吗?” 卢胜明摇摇头:“没了,我就记得这些。” “那何大人呢?”萧钰没有立刻发表什么看法,转头看向何利。 何利:“大致和卢大人说的差不多,有一点,那乞丐手看着白皙,虽然看起来有点脏,但不像是常年讨饭的,也没什么茧子,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萧钰眸光幽深:“他的脸呢?你还记得多少?” 何利舔了舔唇,“嗯……挺清秀的,鼻子很挺,其他的记不清楚了。” “好。” 萧钰胳膊撑在扶手上,单手支颐,食指轻轻的在脸颊上点着,“二位发现没有,你们都没有提到乞丐的眉眼。” “眉眼?”何利身子微微前倾,“他的眉眼没什么特别的啊。” 卢胜明也是一头雾水,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手,激动的说:“王爷的意思是,我们看了半天都没记住乞丐的眉眼,那赵录却记得他眼尾的痣是什么颜色,很奇怪对?” 萧钰笑着看他,露出了欣慰的眼神,“卢大人敏锐,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当日都是第一次见乞丐,为了破案,我们还反复的检查了乞丐的身体,但我们都没注意乞丐眼尾有没有痣,而赵录和那乞丐打斗一场,却这么清晰的记得他眼尾的痣是什么颜色,不是很奇怪吗?” “这也不好说明什么?王爷不也记住了那痣?” 何利反问,却见萧钰蓦地笑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 “啊?” 卢胜明与何利异口同声,随即面面相觑,“王爷不知道?那你方才怎么会问……” 萧钰食指上移点了点自己的右眼尾,“我说了是诈他的,事先我并不知那乞丐眼尾有痣,我说的其实是我啊。” 何利凑近了一瞧:“嚯!王爷这是红痣,下官之前都没发现!” “是,你们和我见了这么多面,远的近的,都没发现,这才是正常的。” 卢胜明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用其他的诈他?比如疤痕?” 萧钰直起身子,摇摇头:“当我们说话的时候,谈论同一件事,我们总会习惯性的忽视相同的信息,第一时间揪出不同的地方,比方说我们刚才都在说乞丐,你们对彼此的描述,印象深刻的地方是什么?仔细想想。” 卢胜明看向何利:“何大人说那人的手不像乞丐。” 何利挑眉:“卢大人说的那些,没什么特别的,让我说的话,也是八九不离十。” “就是这样了,你看,是不是不一样的点,更引人注意?若是有人和你说那手又黑又粗糙,何大人,你可会反驳?” 何利不假思索道:“当然。” 第184章 王爷真不是一般人 话音落下,萧钰的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即使她什么都没说,卢胜明与何利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胜明沉吟片刻,随即抚掌叹服:“王爷心思缜密,下官望尘莫及。” 何利赞赏的点头:“下官亦然,所以王爷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不管有没有痣,当时王爷闲聊的那几句打乱了赵录的思绪,突然有此一问,他措手不及之下,定然会反驳,然而无论他怎么说,都可以证实他后面的话掺了假,极有可能,他和乞丐不是第一次见面。” “嘶——那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王爷为何还放他离开?” “就是因为水深才不能轻举妄动。” 萧钰站起来,“昨日我随手救了个人,从那人口中知道了乞丐的一些消息,或许你们可以沿着这条线查一下。” 卢胜明闻言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萧钰身后:“请王爷指教!” “乞丐原本不是乞丐,而是个书生打扮的人,姑且可当做他就是书生,他在京都遇到了被抢了钱袋的夫人,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说自己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这叫什么话?” 何利皱眉,“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嗯,我也觉得此言有其深意,当时书生走的匆忙,夫人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但说他长得很端正,一身书卷气,我私以为这般善良的人不会做出当街抢钱的举动,当然也不排除人被逼急了激发出了恶的一面,但他前后差距如此大,就很可疑。” “好好的书生变成了邋里邋遢的乞丐,确实可疑。” “所以两位大人当务之急,是先查出此人的身份,他若是外地来的,见过他的人定然不多,可以先找本地的乞丐认认人,他们四处乱窜,有同伴加入,必然比我们清楚。还有守城的士兵,可以拿着画像让他们辨认,不到二十的年纪,面容清秀的书生,想必还是挺好认的。” 萧钰边思量边说:“还有各家客栈,查一下入住的记录,肯定能查到线索,这方面你们应该比我擅长,就交给你们了,速度要快,至于赵录,我会找人盯着的。” “是,下官这就去办。” 卢胜明和何利受到了萧钰的点拨,心中豁然开朗,立即调派人手去查乞丐的身份。 萧钰走出公堂,看着站在门口守着的寒衣,“你去叫人盯着赵录,他这个人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王爷何出此言?” “他有备而来,之前的说辞明显是早就想好的,若是一个人失手杀了人,就算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也不会如此镇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有预感,他和乞丐是认识的。” 萧钰负手而立,越发觉得此案扑朔迷离。 寒衣沉默半晌,忽然道:“他不是会元吗?瞧着说话确实条理清晰,镇定一点好像也不算很难以理解。” 萧钰一怔,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什么东西。 她忽的按在了寒衣的肩头:“你提醒我了。” 寒衣:“嗯?” “你让寻机司的人去查查去年会试的卷宗……不,从乡试查起,我要知道赵录的所有成绩,还有他在书院里的表现,会元——”萧钰轻笑一声:“是人是鬼,咱们好好的扒一扒。” “是,属下遵命。” …… 萧钰回宫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差点把饭喂到下巴上,君容瞧见了忙伸手按住了她:“太傅,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还是在想之前巷子里的那个乞丐的事儿。” 君容放下筷子,喝了口汤,“现在不是在查乞丐的身份吗?等到他的身份查明了,就好办了。” “嗯,说的也是。”萧钰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对了,陛下这段时间和封将军练拳,练得如何了?” 君容笑着抬起自己的手臂:“结实多了,不信太傅和我试试?” “怎么试?” 君容对着听花招招手:“你们把这些撤了。” “是。” 宫女们上前收拾残局,君容起身对萧钰道:“太傅来这边坐。” 萧钰不明所以的跟着君容在软榻上落座,君容把小几搬到中间,挽了挽袖子,把手臂搁在了上面,“来,咱们掰手腕。” 萧钰:“……”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君容:“掰手腕……” “太傅试试嘛,来,我的力气真的比以前大了很多。” 萧钰见他双眼亮晶晶的,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便点点头:“行,那就比一比。”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小截皓腕。 俩人的手腕放在一起,不比还不知道,一比就黑白分明。 君容在男子里并不黑,甚至面如冠玉,极为俊俏,奈何萧钰白的过分,放在一起,显得他肤色都暗淡了些。 “太傅莫不是从小在奶罐子里长大的,怎么生的这般白嫩?” 萧钰笑了笑,“天生的,没办法。” 君容:“……” 他一把握住萧钰的手,心里不由得感慨,不光是看着白嫩,入手也是又滑又凉。 “准备好了吗?” 君容问了一句,萧钰点点头,下一秒一股大力传来,萧钰差点没绷住被按下去,她连忙用力,俩人暗暗较劲,君容有心想证明自己,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他骨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唇瓣紧抿,脸色微红,萧钰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到底没什么力气,很快被萧钰握着按在了小几上。 “我输了。” 她吐出一口气,欣慰的看着君容:“看来陛下进步确实很大。” 君容心里异常满足,“封将军说等我的拳精通了,就可以开始学习射箭和使刀。” “好,陛下好好学,日后争取成为一代武文双全的帝王。” 君容点点头:“也不用多厉害。” 能保护太傅就行。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默默的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眼看陛下的生辰将近,风国和云国的使者估计也快到了,杀人一案,还是快点破了的好。” 萧钰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话锋一转又问道:“陛下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第185章 礼物是什么 君容愣了愣:“礼物?什么礼物?” 萧钰挑眉:“陛下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说说看,到时候我送给你。” “过生辰要送东西的吗?”他疑惑的看看萧钰,又看向另一边听花和抚月。 抚月笑道:“这种倒也是有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孩子生辰或是老人寿诞,长辈或是晚辈便会准备些奇巧的东西,讨个欢心。” “一般是送什么?” 君容没听过这种说法,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抚月笑道:“一般是如意啊,字画啊或是首饰什么的,看是谁过生辰了……陛下以前过生辰的时候,没收到过吗?” 此言一出,旁边的听花顿时变了脸色,她手里拿着抹布不方便,便用手肘捅了抚月的胳膊一下,抚月吃痛,不解的看向她:“听花姐姐你干嘛——” 听花立刻瞪了她一眼,抚月吓了一跳,就听君容没什么起伏的说:“以前我的生辰都是随便过的,母妃从未给我准备什么东西,甚至很多时候都想不起来。” “啊……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抚月忙跪了下去,暗恨自己嘴快,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陛下当年过的不好,怎的说话的时候就不过过脑子呢? “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没当一回事,也许曾经他埋怨过,迷茫过,可过了那个点,那些痛和恨,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弹指岁月如大浪淘沙,再深的痕迹总有被抚平的一天。 可抚月还是心里有些不安,她抬眸看向萧钰,萧钰冲她点点头:“无心之言,陛下不会与你计较,起来。” “谢陛下。” 抚月起来之后不敢乱说了,和听花收拾好东西就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萧钰看着君容,放下自己的袖子:“过去的就过去了,日后陛下的生辰有我记得,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都会记得,你不会一个人过。” 即使不那么难过了,听到这句话,还是会被温暖到。 君容展颜一笑:“好。” “所以陛下有什么想要的吗?若是想不出来,那我就看着准备了。” 君容仔细的想了想,他确实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国库在手,好像什么都不缺,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他的。 “我不喜欢什么古玩字画,也不喜欢孤本摆件,金银珠玉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分别……” 他苦恼的皱了皱眉:“想不出来,太傅看着送,你送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说起来我也没送过别人礼物。” 萧钰手撑在小几上,支着自己的下巴,眸光微散,似是在回忆。 “嗯?没送过吗?你之前不是送了凝昭长命锁?” “咳,忘了。” 萧钰轻咳一声,无奈的抚了下自己的额头,最近事情太多,她的脑子明显不够用了,时常会忘事。 “纠正一下,那就是第一次送人生辰礼物。” 君容抿唇,“这还差不多,那你一定要第一个送给我。” “第一个吗?” 萧钰挑眉,“万一我不是第一个送的呢?等你生辰的时候,那么多大臣献礼……” “你可以早一点给我啊,我们离得这么近,或者你最后一个送,等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只给我看。” 君容期待的盯着萧钰的眼睛,他虽然有点害羞,但眸光却很坚定。 萧钰缓慢的眨眨眼:“所以陛下想要的不是礼物,而是特殊,对?” 君容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 太傅真的是,知道就知道,非要说出来,这让他怎么回答呢?显得他好小家子气啊! 萧钰见他眼神飘忽不定,知道说中了,得寸进尺的凑近些:“好,那我一定送给陛下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毕竟陛下是最特殊的那个。” 她刻意咬重的字音落在君容的耳朵里,让他又羞耻又难以遏制的高兴。 “对了,太傅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君容感觉脸上的热度消散了些就转了回来,萧钰已经向后一靠,斜倚在软榻上了。 “我吗?应该是十二月初四,月份上来说,刚好比你小了八个月。” 萧钰难得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吃饱后的餍足感,显得很平易近人。 君容很是喜欢这种俩人闲谈时的氛围,他卸下了一国之君的架子,掰着手指算了算,小声嘀咕:“那我和你其实也没差太多,算起来,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算是。” 君容隐秘的开心起来,萧钰却觉得有点困了,她昨夜没怎么睡好,此刻房间里温度和味道都刚刚好,困意上涌,听着听着,她的眼皮就慢慢的垂了下去。 轩窗半开,午后的光从窗沿洒下,暖融融的带着一股春草的味道,熏染着人的万般情丝,悠闲的风自枝头逛过,不知招惹了哪朵芳心,只见一瓣桃花兜兜转转落在了萧钰素白的指尖。 君容瞧着觉得此景甚美,正宜入画,便冲着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凝昭招了招手。 凝昭轻轻的走过来,见萧钰睡着了,便俯首靠近,君容在她耳边小声吩咐:“去取纸笔来。” 凝昭点点头,领命去了,很快便折回来,手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君容把东西在小几上摆开,凝昭给他研墨,他歪着头瞧了萧钰好几眼,觉得差不多了,才提笔作画。 他的画功是和宫里的画师学的,萧钰再强,也不可能样样精通,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精细的活还是得找专门的人来教。 君容虽然学习的时日尚短,但胜在有这方面的天赋,画的不说栩栩如生,但起码能描摹出几分神韵。 他执着笔,神情极为专注,从侧面看,半张脸沉浸在光中,莫名有种虔诚的感觉,凝昭心道:陛下是真的对太傅很尊敬,这样也好。 萧钰不知道君容在给自己作画,她一开始能听到些悉悉索索的动静,但因为知道君容在,就没那么担心,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西斜到宫墙后了。 她感觉手臂有点酸,便换了个姿势,结果刚一动,薄毯就从身上滑了下去。 第186章 赵录 萧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估计是君容给自己盖的毯子了,人呢? 她环视一周,见房间里没人,只有香炉在静静的燃烧,缕缕轻烟飘散而出,房间内弥漫着浅淡的让人安宁的香味。 萧钰坐着放空了一会儿,才掀开薄毯整理衣襟下了软榻。 她起身走到门边,推开一看,门口守着凝昭和寒衣,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金灿灿的夕阳,低声问:“陛下呢?” 凝昭道:“陛下去御书房了,说是还有奏折没批完,让奴婢们不要吵王爷,让王爷睡个够。” 萧钰点点头,侧过脸看向寒衣:“你怎么回来了?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寒衣颔首,眸色深沉:“不出主子所料,那赵录……多半是有些问题的。” “哦?进来说话。” 萧钰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坐。” 萧钰在主位上坐下,凝昭和寒衣分坐在下面。 “属下让人查了赵录此人的过往和在学堂里的表现,包括平时和他走的比较近和不太熟的人,都一一问过,发现个奇怪的事。” “你说。” 萧钰颔首。 寒衣顿了顿:“按照属下查的的来看,赵录之前的课业并不算特别突出,在书院里也没什么才名,算是不上不下的那种,教过他的老师属下也问过了,大部分人都说他比较老实,平时沉默寡言的,挺沉稳,也不拔尖挑事,老师们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但对他能考中会元这件事,多少都是有些诧异的。” “具体说说,怎么个诧异法?是觉得他的水平达不到吗?还是差很多?” “嗯……赵录这人过往的成绩应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偶尔发挥的好,也会得到老师的赞赏,但去年会元的试卷,没那么简单,按理说,他是不远远不够的。” 萧钰若有所思,“那他的人际关系如何?在书院有没有玩的特别好的人,或是关系特别差的?之前可有与人发生过冲突?” 寒衣摇摇头:“没有,他这人稍稍有些高傲,不屑与人结交,在书院没什么特别合得来的朋友,也没和谁红过脸,在同窗里的口碑还算可以,哦,对了,他这人其他的不突出,但字写得特别好。” “字?怎么个好法?” 寒衣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之后递给萧钰:“这是属下顺手从书院拿来的,请主子过目。” 萧钰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一段摘抄的话,她低声的念了出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是《礼运大同篇》?看样子他倒是心怀天下,字倒也算是有风骨。” 萧钰看了几眼,感觉他字体的个人风格不是很明显,不是她欣赏的类型。 “他写这个做什么?练字?” 凝昭蹙眉,有些困惑,“这能说明什么?” “暂时看来,什么都说明不了,根据寒衣查的这些来看,赵录就是一个性格稍显孤僻傲慢,成绩不上不下,不出众又不惹事的好学生。” 萧钰边说边弹了下手里的纸,“也许还是个有大抱负,心怀天下的贵公子。” 寒衣和凝昭对视一眼:“可这些不恰恰说明他不像是个会故意杀人的吗?” 萧钰坦然的点点头:“是啊,所以——接着查,会试的卷子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东西封存在大同书院,没有皇上的手谕和院长的授意,不能轻易开封。” “找皇上要一个就有了,凝昭你去。” “是。” …… 永平侯府一改之前的喜气,大门紧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走路办事的时候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大气都不敢出。 路过书房的时候尤其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触了永平侯的霉头。 赵录回来的时候见到府中一片愁云惨雾,不由得好笑,他走到书房门口,正好看见丫鬟从里面退出来,他随口问了一句:“父亲在里面吗?” 丫鬟吓了一跳,转身见是赵录,喜上眉梢,“三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侯爷一直在里面等您呢,要是傍晚您还没出来,他就要去京兆府要人了,夫人也担心的不行,下午哭了一场,眼睛都肿了。” 赵录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温柔:“好,我知道了,你下去。” “是。” 丫鬟脸色微红,低着头离开,还是不是的回头看看赵录,自家三公子这么善良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呢? 一定是官府的人搞错了,这不就把三公子放回来了? 赵录不知道那丫鬟在想什么,他抬手轻轻的敲了三下,不快不慢的,“父亲,儿子回来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惊呼,“录儿?” “啪——”随即有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赵录不由得蹙眉。 下一瞬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赵录就见自己的母亲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录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娘都要担心死了!他们没对你动刑?啊?” 孙氏泪眼婆娑的拉着赵录的手反复打量他,赵录心里一软,按住了孙氏的手:“娘,儿子没事,他们只是问了几句话,没动刑,儿子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孙氏拉着他往书房里走,“你这孩子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早点想应对之策,何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事发突然,儿子到底年轻,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娘见谅。” 赵录说起好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哄得孙氏心里熨帖,她瞪赵录一眼:“你这孩子,娘怎么可能真的生你的气,娘心疼都来不及呢!” 门一关,孙氏就拉着赵录走到了赵景怀的面前。 赵景怀沧桑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点点头:“没事就好,坐。” 第187章 做干净了 赵录一撩衣摆跪下来,“儿子不孝,让父亲娘亲担心了。” 赵景怀沉下脸来,“你先起来说话。” 赵录抿抿唇,“是。” 此时没有外人,就他们一家三口,有些话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赵景怀开门见山的问:“那乞丐究竟是不是你杀的?好端端的,你杀一个乞丐做什么?还把匕首落在了那里……你啊!” 他伸手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赵录。 提到这件事孙氏也不赞成的看着赵录,“对啊录儿,一个乞丐而已,你若是瞧着不顺眼,大可花钱雇人去打他一顿出出气,何必自己动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录在父母的注视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爹,娘,那人你们知道的。” “我们怎么会知道?一个乞丐……” 话音戛然而止,孙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白,“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人。” 赵录点点头。 见此,赵景怀也不淡定了,他动了动身子,浓眉紧蹙:“竟然是他?他不是回邴州了吗?那边不是处理干净了,没留下活口吗,他怎么出来的?他是来找你的?” “是,儿子也不知道他来京城多久了,昨日正好遇到他,说来也是巧,我难得走一次那边的巷子就碰上了他,他也认出我了,拽着我不肯松手,质问我为什么,还问我那把火是不是我找人放的,我见他越说越离谱,眼看着要把那些事都抖落出来,情急之下,就……就……我一开始没想直接杀了他的,但当时热血上头,我害怕他出去瞎嚷嚷……” 赵录终于撕掉了之前平和的假面,露出了里面躁动不安的血肉。 赵景怀和孙氏听完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 “若是如此……他是该杀!”孙氏一改方才的柔弱模样,脸上掠过一丝阴狠之色。 赵景怀眸光幽暗不见底:“他要是死在邴州便也罢了,偏偏死在京都,死到了摄政王的面前,这下就不好办了。” 赵录忙道:“爹你放心,儿子除了那把匕首之外,没有留下其他的证据,那人身上已经没有了身份证明,邴州大火烧的干净,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我是酒喝多了失手错杀,他们目前瞧着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反正就算去调查,当日与我一同饮酒的同窗们都能作证,我当天确实喝了不少,他们总不会因为一个乞丐而刁难我一个侯府的公子?” “你确定都糊弄过去了?摄政王可不是一般人,他没瞧出什么?” “摄政王……”赵录想起萧钰那双冰冷戏谑的眸子,心里没底,“感觉他不是很相信我,但他没有证据,只要我咬死了是误杀,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对,若是他死咬着不放,荣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大乾的律法可没有哪一条规定醉酒误杀乞丐还要偿命的!就算他是摄政王也不能一手遮天到这个地步!” 孙氏一拍椅子扶手,端的是气势凛然。 赵景怀看她一眼,“夫人慎言,小心被旁人听去。” 孙氏顿了顿,向后靠在椅背上,“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们能查出些什么来……” 孙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若不是先帝去的突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反倒是得不偿失了,成天提心吊胆的。” 赵景怀想起这个也是有点头疼,烦躁的说:“当初谁也没料到陛下会突然就不行了啊……算了,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会出纰漏的地方,若是有,赶紧处理了,千万不能被摄政王抓住把柄,不然,我怕他会借机生事。” 赵录凝眉,“父亲的意思是——” “别忘了,我们背靠的荣国公府,可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没机会拿荣国公府开刀,一旦那件事被查出来,别说我们,荣国公府也跑不了!” 孙氏咬牙,“录儿,你快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留的证据?” 赵录沉吟片刻,坚定的摇摇头:“当初事成,所有的证据就都销毁了,邴州那边更是烧的寸草不生,也不知道他怎么命这么大,居然还跑出来了,不过跑出来也好,死个干净,永绝后患。” 他阴狠的眼神与方才大相径庭,赵景怀却见怪不怪的点点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你最近就别出门了,免得被盯上,这件事我会去处理。” “儿子明白,辛苦父亲了。” 赵景怀站起来,摇摇头,“回去歇着。” “是。” 赵录站在门前缓了缓,换上了往日里的和善模样,这才推门而出。 …… 大同书院在京城外的逐鹿山半山腰上,山门十分气派,门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话:“文生而为傲骨,不向权势折腰,宁为两袖清风白衣人,不做趋炎附势红裳狗。” 萧钰看了一遍,轻笑道:“有趣,这是何人所题?” 扫地的书童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上下打量了萧钰几眼,“你是何人?” 寒衣上前一步,拿出自己寻机司的令牌,书童皱眉:“怎么又是你?上午不是来过了吗?” 寒衣见他语气不善也不恼,扬声道:“我拿了陛下手谕来。” 书童:“……那他呢?” 寒衣见他伸手指向萧钰,眸光一厉:“放肆,这是摄政王。” 书童一怔,随即放下扫帚,拱手道:“原来是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本王此次来是有要事在身,要求见院长,不知他现下可方便?” “院长说了,若是这位大人取了陛下的手谕来,就请他直接去藏书斋,不必和他说了,他要见一位小友。” 萧钰挑眉:“小友?能让院长亲自接见,想必不是一般人。” 书童挠挠头,见萧钰言笑晏晏的,好像和传闻中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不大一样,心里稍稍有了些好感,说话便客气了许多。 第188章 还是个熟人 书童转过头在前面带路,“那个小友啊……对了,王爷应该认识的。” “我?” 萧钰诧异:“是什么人?” 书童理所当然道:“甄家的小公子,甄清平啊。” …… 书院后山一处临崖八角亭里,对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墨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束起,一位穿着灰色长褂,手里握着个小紫砂壶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倒茶。 白衣公子手执黑棋,眸光专注的看着棋盘,静静思量。 “清平啊,听说你又半个月没回过定国公府了,为什么?又吵架了?” “院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甄清平无奈的笑了笑,在白子的包围间落下一子,“也不能说是吵架,我们家里就我和大哥两个男子,大哥总觉得我要和他抢什么,我嫌麻烦,就躲出来了。” “嗐——”院长放下手里的小茶壶,扒拉个白子出来,看也不看的随手放下,截断了黑子的去路,还有心思说话:“你那兄长是个不成器的,不想着怎么锻炼自己,成天不是喝酒就是逛青楼,剩下的那点时间都用来猜忌你了,日后定国公府落在他的手里,那才是真的完了。” 甄清平颔首:“这话啊,我爹也说过,于是……我大哥就更恨我了。” 院长:“……” 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呵,不思进取还要怪别人太优秀,他怎么不想想,若是你想争,早就考取功名了,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甄清平手一顿,听出了院长的弦外之音,终于抬起头来,他了然一笑:“难怪院长今儿忽然找我来悟心亭下棋,原来是拐弯抹角的劝我上进啊?” 院长被戳了心思,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但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清平,你是我的学生,你的才华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比起我来也不差,再多磨练几年,这天下大儒必有你一席之位,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甄清平轻轻的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来面朝悬崖,看着云雾弥散,看着深渊不尽,面上一片淡然,“老师,其实我不在乎权势富贵,我从小锦衣玉食,生来就享受了别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东西,我很知足,但并不眷恋。” 院长皱起眉:“我知道你性子淡泊潇洒,可老师总归希望你更好,希望有更多人知道甄家不只有甄清源和两个嫡女,还有你——甄清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值得被人认可吗?” 甄清平眸光似是蒙了层云雾,看不真切,“认不认可重要吗?” “我觉得重要。” 院长斩钉截铁的说。 他站起来走到甄清平的身边,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日后怎么办?甄清源气量狭小,容不下人,老国公对你还算赏识,但也不重视,将来定国公府肯定是落在小一辈的手中,你的处境,就会很尴尬,清平,这些你想过没有?” 甄清平动容的侧过脸来,山风拂过他儒雅俊秀的脸,吹乱了他细碎的发丝,他眯了眯眼,“想过,等到科举恢复,我会去参加,考完混个小官当当,就可以搬出去自己住,日后定国公府如何,钱财如何分配,都与我无关。” 院长还想再劝什么,甄清平却忽的耳朵一动,转过身去,就见一行人沿着长阶爬上来,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愣,随即为首的那小公子冲着他拱手笑了笑,“原来贵客是小舅舅,许久未见,小舅舅可好?” 甄清平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来人的衣着穿戴上确认了她的身份,他迟疑着说:“你是……阿钰?” 他没叫她萧钰,也没叫她摄政王,而是稍显亲近的叫她“阿钰”,这个称呼萧钰还真是许久没听过了。 在记忆最深处,原身第一次见到这个小舅舅,还是五年前,这个称呼,也只有五年前听过一次。 院长看看萧钰再看看甄清平,走过来对着萧钰拱了拱手:“老夫不知王爷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萧钰摆摆手:“是我贸然打扰,搅了二位雅兴,还请二位见谅。” 院长探究的看着萧钰和她身后的寒衣:“老夫已经吩咐了他们,若是这位大人拿了陛下的手谕来,直接请去藏书阁便是,无需通传,怎的王爷没去,反而是来了悟心亭?” 萧钰无奈道:“我们确实去了,然而藏书阁里书籍古典浩如烟海,我第一次来实在是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找,问了门口的小书童,他们也不知道,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来叨扰院长了。” “这样啊……” 院长点点头,“那我——” “我带阿钰他们去。”甄清平看向院长,“许久未见,我有些话想和阿钰说。” 院长凝眉看了看萧钰,沉思片刻,最后松口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你对藏书阁最熟悉不过了。” “嗯,多谢院长。” 甄清平冲他作揖,院长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脑袋,萧钰虽然是他的外甥,但多年未见,想必也没多少感情,但如今这个局面,萧钰偏生又是整个大乾最有权势的人,若是清平和萧钰的关系好一些,日后肯定会好过许多。 然而他又清楚的知道,甄清平心里定然没想这么多,唉,真愁人,他比那宫里的老太监管的还多。 甄清平起身对萧钰道:“走。” 萧钰点点头,冲着院长说了声,就跟着甄清平下去。 寒衣和书童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好奇的听着前面的俩人说话。 “阿钰今儿怎么来了大同书院?要找什么东西?” 甄清平说话很自然,态度平和,不像是对着小辈,反而像是在和自己的朋友说话。 萧钰感慨了一句,世事变化无常,也就甄清平几年如一日,性子半分都没变,还是这么让人舒服。 她轻声道:“是来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京都暗巷的杀人案小舅舅听说了吗?” “略有耳闻,不过当时我不在京都,了解的不多,那死者到底是何人,你要找的东西和这个案子有关?” 第189章 字迹不同 萧钰点点头:“是有关系,如今死者身份不明,但按照其他人的说法,此人生前可能是个书生。” “书生?”甄清平脚步一顿,“大同书院的书生吗?如果是的话,也许我会认识。” 萧钰也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我不确定他是京城本地的还是其他城来的,不过小舅舅若是有空可以跟我去看看,也许真的认识也说不定。” 甄清平笑了下:“乐意效劳,如果能帮上忙再好不过了。” 藏书阁就在眼前,萧钰边走边说:“嫌疑人是永平侯府的三公子,赵录,此人小舅舅认识吗?” “认识。”甄清平目露思量之色:“我比他大,平时接触不多,但少有的几次见面,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好,倒不是说此人品行如何,只是每次见他笑,我莫名觉得有点假,他的笑意似乎只是流于表面,并不是发自内心,所以我不太与他来往。” 说完他侧过脸去看萧钰的神情,让他高兴的是萧钰并没有因为他这般随心的评判而觉得自己轻浮草率,反而认同的点点头:“我也不大喜欢赵录,小舅舅说的这一方面,我也感觉到了,另一方面,我觉得他在撒谎。” 藏书阁的两个守门书童见萧钰去而复返,还带着甄清平,忙迎上前,“清平公子——” 甄清平笑道:“我来带着王爷找东西。” “好好,请——” 俩人推开门让他们进去,萧钰跟在甄清平身后道:“我想查查赵录那一年的会试卷子。” “你怀疑赵录的成绩?”甄清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领着她穿过书架,来到了藏书阁的楼梯旁,“乡试会试的卷子都封存在二楼的隔间里,方便查询,不过一年多没打开过了,估计里面都是灰尘。” 楼梯也有些年头了,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带着几分陈旧的味道。 所谓的隔间是在二楼最西面有个门,甄清平拿起锁拧了几下就打开了,萧钰惊讶道:“这是机关锁?” 甄清平颔首:“对,就这么一把。” 推开门,一股古朴的书卷味扑面而来,甄清平挥了挥手,进去之后先打开了后面的小窗换气。 正好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层层叠叠的云被镀上了金边,懒洋洋的堆在一起,酝酿着未知的风雨。 清风从后窗吹入,甄清平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感觉要下雨。” 萧钰环视周围:“为何这么说?” 甄清平转过身来,天光拥着他清瘦的背影,晚风徐徐,仿佛天边飞来一只仙鹤就要驮着他随风而去。 萧钰晃了晃神,不由得感慨,甄家人都有一副好皮囊。 甄清平笑道:“这风里有潮气,山外的云层那么厚,说不定今晚会有场大雨。” “那赶紧找,若是下了大雨,不好回京。” 寒衣提醒了一句,萧钰点点头:“嗯。” 甄清平摇头:“不用那么麻烦。” 他随手从身侧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红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摞的整整齐齐一叠纸,“这就是了。” 萧钰一怔,看着他把纸取出来递到自己的面前,失笑道:“小舅舅果然对藏书阁很熟悉。” “我小时候皮的很,满山乱跑,院长拿我没辙,就把我待在身边,干什么都让我跟着,时间长了,这书院的每个地方我都走遍了,藏书阁也不例外,等到我长大了些,院长就让我帮他整理卷宗,所以卷宗摆放的位置,我都记得很清楚。” “去年会试的卷子都在这里了,第一张就是赵录的。” 萧钰视线落在最上面,眸光倏地一凝,她指尖迟疑的在上面抚过:“你们书院的人看过吗?” “自然没有,会试的卷子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装在盒子里了,直接就送到楼上保存起来,没有皇上的手谕,谁也不能拿出来,所以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小舅舅怎么知道第一张就是赵录的?以前也是这么排列的吗?” “对啊,是按名次排列的。” 甄清平走过来,低头一看,“写得不错嘛,难怪是会元,虽然许多政论有些稚嫩,但初出茅庐,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劲,也很正常,总的来说,瑕不掩瑜。” 听着他的评价,萧钰心里的奇怪感觉越发强烈,她对寒衣道:“把那张纸拿出来。” “主子,给——” 寒衣把之前的纸递给萧钰,萧钰展开铺在桌面上,“小舅舅你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甄清平侧过脸看,“咦?” 他伸手拿起纸,对着卷子比了比,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萧钰见状和寒衣对视一眼,低声问:“怎么了?” 甄清平放下纸,点了点,“这卷子干净的有点过分,好像整张卷子都是一气呵成,未经思考,半点不见瑕疵痕迹,按理说考试的卷子不肯能如此完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墨迹或者划痕,但也不排除他当时文思泉涌的可能,还有你看——” 他点了点卷子上的一个“礼”字,再点了点另一张纸上的“礼”字,“人写字都是有自己的习惯的,比如这个礼字,这个明显喜欢在写点的时候重笔,点偏圆润,而这个却明显落笔偏轻,点显得狭长,若是一个可以理解为当时写的急,可后面的分明也是狭长的。” 萧钰眸光一亮:“还真是这样,我说哪里奇怪但说不上来,小舅舅这么一提醒我发现了,这两张纸上的字迹很像,几可乱真,但还是有许多细微的差别,乍一看还真不容易瞧出来。” “所以这两张里面,有一个不是赵录的笔迹?”寒衣抿唇,“属下的这张纸是从赵录过往上交的课业里拿出来的,不应该是假的?” “如果你那张不是假的,那么——假的便是这个。” 萧钰指尖轻轻的点了点试卷,“小舅舅,能不能劳烦你再看一遍这些试卷,帮我找找看有没有落笔习惯相似的?” 甄清平笑容温和:“当然可以,稍等我一下,我去拿盏灯进来。” 第190章 南青山 夕阳的余晖燃尽,光芒散去,夜幕如期降临,藏书阁这处隐秘的房间里异常昏暗。 方才还能看清彼此的脸,此时萧钰和寒衣面对面站着,她都看不到了。 甄清平从外面取了一盏油灯进来,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好了,是不是亮很多?” “嗯。” 萧钰点点头,寒衣却皱了皱眉:“能不能再拿一盏?这样看起来还是有些费眼。” 甄清平摇摇头:“藏书阁里的典籍都很珍贵,平时是不许拿明火灯盏进来的,只能白日借阅,就怕谁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灯,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寒衣还想说什么,萧钰抬手制止了他:“一豆灯火足以,这些试卷也不多,我们三人分一下,找起来也很快。” “是。” 寒衣见萧钰没意见,就不再说什么。 甄清平拿起一摞道:“我多看一点,你们慢慢来。” 萧钰和寒衣分了剩下的,三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的翻阅起来。 这个过程说起来枯燥又有趣。 在一张张的试卷里找细枝末节的东西,实在很考验耐性和眼力,然与此同时,他们又可以从这些试卷里窥见当年会试的情形。 每张试卷都是一个人的缩影,透过字里行间,他们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和当年的学子们来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时间随着灯油燃烧一点点过去,三人手中的试卷都看了大半,却一无所获。 萧钰有点累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寒衣余光瞥见,便伸手拿走了一部分试卷。 萧钰一怔,寒衣头也不抬道:“属下是习武之人,眼神好,主子稍歇歇。” 甄清平抬头看了俩人一眼,“我这边快看完了,一会儿我帮你们。” 萧钰转头看一眼,果然他手下的试卷没有几张了。 她诧异的问:“小舅舅怎么看的这么快?” 甄清平弯唇一笑,“我喜欢练字,书法大家的字帖我都细细临摹过,是以对落笔和力道等等都很有研究。” “小舅舅博学。” 萧钰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 甄清平笑着摇摇头。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沙沙的指尖和纸页摩擦的声音。 “我这边看完了,没有。” 萧钰起身活动了下酸疼的脖颈,站在桌边看着甄清平。 甄清平背对着后窗,蹙眉看着手里的试卷。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带来了几丝潮意,甄清平身子抖了一下,觉得有点冷,起身想去关窗,结果风忽然大了起来,从窗缝里斜斜的刮了进来,吹乱了临窗案几上的试卷,一张纸悠悠的飞起来,萧钰忙伸手去接。 试卷糊在她的脸上,她抓着一角拿下来,首先看到了试卷一角锐气逼人的字,她眸光一凝,低声说:“南青山……” 甄清平关好窗子转过身来,听到这三个字忽的一怔,“什么?” 萧钰抬头瞥他一眼:“这张试卷上的名字——南青山。” 听到这三个字,甄清平的脸色有点奇怪,似是有点激动,“青山?我看看!” “小舅舅认识他?是你的同窗吗?” 萧钰把手里的试卷递了过去,甄清平摇摇头:“不算,青山不是大同书院的学生,他入京赶考的时候我们认识的……等等!这不是青山的字迹!” 甄清平声音微微颤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抓住萧钰的手腕,“阿钰……暗巷里的死者,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只要他再凑近一点,就能从萧钰的眼睛里看见满脸惊恐的自己。 萧钰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来对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那人真的是南青山,破案指日可待。 “在京兆府的冰窖里,小舅舅……” “我跟你们回去!” 甄清平松开萧钰,快速的收拾好了试卷,只留下了南青山和赵录的,其他的都收进了盒子里放回原处。 他把试卷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放到了怀里。 那般珍而重之,仿佛揣着什么宝贝的样子,让萧钰不由得心里存疑,看起来小舅舅好像和这位南青山关系很不错啊? “走,我去看看……如果不是青山,那就更好了。” 甄清平期盼的看向萧钰,可萧钰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这么问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安慰也不过是彼此欺骗。 寒衣拿起桌上的油灯,“主子小心脚下。” “嗯。” 三人出门之后托书童和院长说一声,还借了三把伞,就这么匆匆忙忙的下山了,山下停着马车,收了伞之后,萧钰和甄清平上了马车,寒衣在外面驾车,好在马车前檐够长,能遮住一部分的风雨。 马车里萧钰看着甄清平没了血色的脸,终于还是问了,“小舅舅是怎么和南青山认识的?你们关系很好吗?” 甄清平抬起头,看着她勉强的扯了下唇:“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说的便是我与青山了,说起来我们的相识还挺意外的……”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风雨与夜色尽皆被甩在身后,在密集的雨点声中,甄清平娓娓道来了他与南青山的相遇相识。 …… 去年初春,陛下身体不适,但还没严重到起不来床的程度,春闱照常举行,冬雪尚未消融,来自各地的学子们就已经齐聚京都。 甄清平因为府里被大哥排挤,心情郁郁,便约上了三两好友去喝酒。 喝完出去的时候,他们几人醉醺醺的,也没怎么看路,撞到了人,当时他的好友还和那人道歉,那人没说什么,摇摇头就往前走,结果没一会儿好友感觉有点不对劲,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挂在腰上的荷包不见了,便觉得是刚才那人偷的。 他原路返回,正好看到南青山站在路边,便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襟,“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荷包?把荷包还给我,快点!” “卢宁,你喝多了。”甄清平觉得他这样不好,伸手要去拉他,结果卢宁是真的喝多了,力气还贼大,一手隔开甄清平的手:“不,我没喝多,我的荷包不见了,就是这人偷的!刚才他撞我了!” 第191章 乌龙一场 卢宁抓着人家的衣襟不撒手,嘟嘟囔囔的说:“你瞧瞧,这衣裳颜色都一样,灰不溜秋的,就是他!我绝对没认错。” 南青山皱了皱眉,卢宁说话的时候满嘴的酒气都喷在了他脸上,他就算是脾气再好,此刻也有点急了。 “你们是什么人啊?他刚才没看清,你们也没看清吗?我一直在这边站着,何时撞到他了?” 甄清平抬眸打量了这人几眼,摇摇头:“抱歉这位兄台,卢宁他喝醉了,瞧你衣裳颜色和人家的相近,就把你误认成了小偷。” 说着他拉着卢宁的手,“卢宁你好好瞧瞧,这位兄台穿的是圆领袍,刚才撞你的穿的是对襟。” “啊?”卢宁迟钝的眨眨眼,松开手盯着南青山瞧了半天,终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对不住,对不住,我认错人了,真是不好意思。” 南青山瞥他一眼,见他态度诚恳,心里稍稍舒坦了些,“没事。” 他转过头看向甄清平,冲他笑了笑:“得亏有这位公子在,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听他这么说,卢宁更不好意思了,他脸色涨的通红,“我真是喝多了,眼睛花,不好意思,我给兄台赔礼道歉。” 他这人敢爱敢恨,直来直去,知道自己搞错了,立刻拱手作揖,非常客气。 南青山也不生气了,“没事,我能理解。” 甄清平颔首:“不知兄台大名?相逢即是有缘,改日请兄台小酌一杯,当是赔礼了。” 南青山坦然道:“在下南青山,邴州人士,暂住在福运客栈。” “在下甄清平,定国公府二公子,幸会。” 南青山听到他的身份也没多惊讶,点点头就算是知道了。 然后他转过身去继续看小摊上的字画,甄清平对后面的几个好友说:“你们送卢宁先回去,我在这儿看看。” “好,那我们先走了。” 大家也没多留,该走就走。 甄清平走到南青山身侧好奇的看了一眼,“青山喜欢这些字画?” 甄清平这自来熟的性格和南青山完全不同,南青山瞥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没纠正他的称呼。 “嗯,这些工笔画精致有余,神韵不足,但是旁边的字写的不错。” 甄清平讶然:“青山对字也有研究吗?” 南青山不解的看着他,甄清平笑着指了指画边的字:“下笔的人手上的劲很足,下笔利落不拖沓,笔触锋利,想来是个很有棱角的人。” “说的不错,确实如此。” “大乾如今更盛行荀老的字,以灵动飘逸为上,不过我个人更喜欢这般大气潇洒的字体。” 甄清平说起这些来眼睛都有光,南青山听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面上露出了几分认同之色,“喜欢这种字体的不少,但能如你这般直白说出来的却不多。”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须遮遮掩掩?” 甄清平和南青山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笑够了,南青山主动提出邀约:“前面有茶楼,去小坐片刻?” “好啊。” 甄清平欣然应允,俩人便相伴去了茶楼。 …… “当时我们二人从字说到画再提到诗,随即便是实时政论,我们无比契合,很多观点不谋而合,但他比我更有傲气,言辞更激烈一些,但这不妨碍我们惺惺相惜。” 甄清平想起那时俩人对坐高谈阔论的情形,唇边带着欣赏的笑意。 萧钰看着他,若有所思:“后来你们一来二去的就成了知交好友?” 甄清平笑着摇头:“不,从那天起我们就是知己了,不过他忙着准备会试,我不好去打扰,隔三差五的去看看他,我们从不曾谈论过彼此家里的事,也不曾抱怨生活如何,即使谁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各干各的,也可以坐一下午。” “若是兴致上来了,他会问我:‘清平,喝酒吗?’”甄清平眼里漫起水雾,却还在笑:“我会笑着打趣他三杯就倒,然后一起喝的烂醉如泥,勾肩搭背在京都的大街上横行。” 萧钰听着,感慨道:“君子之交,不过如此。” “是啊。” “那段时间真是我这二十年里最痛快的日子,他还曾经在会试前一天,和我一起站在桥上,指着远处的皇宫和我说:‘清平,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穿着大红色的吉服,从那里纵马而出,打马游遍京都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记得我南青山的名字!’” 萧钰眸光微动:“后来呢?” 甄清平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当时我笑他还没考试呢,别这么狂,等到成绩出来了,若是真的考中了状元,我亲自给他牵马。” 那时南青山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眸中倒映着漫天繁星,他举起手掌,“那好,击掌为誓。” 甄清平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认真,便也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好,若是你南青山拔得头筹,蟾宫折桂,我甄清平愿牵马而行,为状元郎,鞍前马后。” 话音落下,他轻轻的与南青山击掌三下,定下誓言。 …… 往昔种种仍历历在目,可如今,故人可在? 甄清平视线模糊起来,萧钰无声叹息,补充了后面的故事:“后来会试成绩出来,南青山没考好,觉得无颜见你,便自己回了老家,再无音讯?” 甄清平犹豫着点点头:“那段时间我没在家,而是在书院里住的,想着会试结束青山会来找我,我就静静的等着消息,可过了许久,其他人都知道了成绩,他还没来,我就坐不住了,去福运客栈一打听,才知道他匆匆忙忙的退房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留下。” 甄清平失落的说。 “你信吗?”萧钰忽然问。 甄清平茫然的看着她:“为何这么问?” “你觉得按照他的性子,会不告而别吗?” 萧钰说完自己先表了态:“我觉得不一定,若是他洒脱不羁,怎会因为一点挫折就心灰意冷?而且他当时多少名,你还记得吗?” 甄清平犹如醍醐灌顶,瞳孔微睁:“青山……他当时是第八名。” 第192章 他眼尾是不是有颗痣 “小舅舅不是说那些会试的卷子是按成绩排序的吗?南青山既然是第八名,为何卷子会在最后一张?这不合理,负责整理这些东西的人,当初难道会没注意到这一点吗?还是说他是故意的,或者是其他人动的手脚?毕竟卷子一旦整理好订上封条,就不会拆开了。” 萧钰眸光幽暗,一字一句都砸在了甄清平的心头。 俩人在昏暗的马车里对视,车帘随风摆动,忽然天际一道紫电横贯上下,随即炸雷突响,轰隆隆劈开夜幕,刹那间天地亮如白昼。 甄清平看着对面萧钰的脸,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真相,怕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然而萧钰没给他退缩的机会,在光芒倏然暗下的时候,她启唇轻声问:“小舅舅,你还记得南青山的长相吗?他的眼尾——是不是有颗小痣?” “咚——”的一声闷响,那是甄清平慌乱后退的时候头撞到了车壁。 萧钰挑眉:“小舅舅你没事?” 甄清平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到萧钰在说话,但他听不清了,他也感受不到疼痛,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南青山的容貌,嬉笑怒骂一一闪过,那颗似有若无的小痣清晰无比,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 萧钰见他久久不出声,似是已经陷入了魔障。 她无声的叹口气,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安静的有点可怕。 “吁——主子,到了。” 马车停下来,雨珠密密麻麻的砸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捧捧水花,寒衣半坐在马车上,腿垂着,没有落在地上。 经过一路疾驰,他胸前和腿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的厉害。 他看着雨势越来越大,马车里还没个动静,不由得蹙眉又问了一句:“主子?” 萧钰回神,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递给了寒衣:“先下去再说。” “是,主子小心。” 寒衣接过伞跳下马车,撑开之后站在马车边,让伞正好护住萧钰,萧钰下来的时候,身上没沾到一点雨水。 她又撑开一把伞,静静的站在雨里,没有催促,她在等。 寒衣瞥她一眼,压低声音问:“甄公子怎么不出来?” 萧钰摇摇头,柳眉微蹙:“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反而更不好过。” 她眼帘低垂,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残忍的可怕。 明知道说出来会打破甄清平最后一点幻想,却还是要说,要是自己不说,他还能多幻想一会儿。 或许她应该让他自己去戳破这个美梦? “阿钰。” 强忍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萧钰的思绪,她转头看向马车,随即就见甄清平从上面跳下来,伞也没拿,就这么仰头看着漫天密密麻麻的雨滴,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脸。 瞧着那些顺着他清瘦下颌流下的水,萧钰分不清那究竟是雨还是泪。 良久之后,甄清平终于转过身来,眸中泛红的看着萧钰,“带我去见见他。” “好。” 萧钰沉声应下,转身让寒衣去和京兆府的人说一声,很快三人就被请到了衙门大堂,卢胜明穿好衣服匆匆忙忙从后面的院子里跑出来。 “哒哒哒”的木屐声夹杂着踩水的动静,还没靠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潮气。 卢胜明打着伞连蹦带跳的进来,“哎呦,王爷怎的顶着大雨深夜前来?可是查到了什么证据?若是王爷想找我,吩咐人喊一声便是,何须你亲自跑这一趟?”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头发潮湿,面上还带着水珠的甄清平身上,“这不是甄二公子吗?你怎的也来了?” 卢胜明摸不着头脑,就见萧钰站起身来,冲他笑了下:“深夜叨扰,还望卢大人见谅,我此次前来,是想看看那……那人的尸首。” “乞丐”二字在萧钰的口中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既然南青山是甄清平的知交好友,那自己不好再叫人家乞丐,虽然没查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但——还是谨慎些的好。 甄清平听出了她话里的停顿,向她投去感激一瞥,寒衣眸光微闪,看来主子对甄清平这个小舅舅还是挺尊重的。 他的小主子对甄家其他人不冷不热的,反倒对着甄家庶出的二公子颇为亲厚,也不知道是为何…… 站在大堂里,几人心思各异,卢胜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解的问:“王爷怎的忽然想起那乞丐了?在冰窖里停放着呢,你们穿的这样少,进去的时候小心着凉啊,要不下官让人把他搬出来,就在这里看?” “不,我亲自去!” 甄清平忽然出声,吓了卢胜明一跳,他狐疑的看眼萧钰,萧钰点点头:“去,我们去冰窖看,很快就出来,没事。” “那成,下官给王爷带路。” 出去的时候萧钰把伞往甄清平那边侧了侧,举高了一点。 “小舅舅,若是里面躺的真的是你的那位故人,还请节哀顺变,人是不能复生,你若是一不小心病倒了,还有谁能替他看着凶手落网呢?” 甄清平一怔,眸光慢慢亮了起来,“你说的对,我要好好的,里面不是青山最好,如果真的是他……” 他凄然一笑,眸光里尽是冷意,“若是真的是他,我势必要为他讨个公道!” 甄清平伸手抹了一把脸,把水珠擦去,面容越发清朗起来,他接过萧钰手里的伞,“我来。” 萧钰点点头,来人共用一把伞,跟着卢胜明往冰窖走。 卢胜明没出声,但萧钰他们说话没背着他,他听了个大概,估摸着里面躺的那位是甄二公子的好友了,若是如此,那对他们破案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冰窖外面守着的衙役正在打盹,听着雨声半阖着眸子点头,卢胜明上前就踢了踢他:“让你好好的守着冰窖,你跑到这儿来睡觉了是?” 衙役听到卢胜明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人……这不是听着雨声听困了吗?平时小的可不敢偷懒!” “哼,别废话,门打开。” 第193章 阴阳两隔 衙役忙掏出钥匙打开了冰窖的门,上面的房间里存放着一些果蔬,真正的冰窖在下面,衙役打开了地上暗门的锁,拉开木板,一股寒气霎时扑面而来。 卢胜明打了个哆嗦,对着衙役道:“去拿灯来。” “哎。”衙役匆匆出门又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个火把,“这个更暖和一点。” 他先一步下去,对上面道:“诸位小心,下面有点滑。” 卢胜明转头对萧钰道:“下官先行一步,王爷小心。” “嗯。” 卢胜明先去后萧钰紧随其后,甄清平跟在萧钰身后,寒衣走在末尾,一行人下了冰窖之后才知道卢胜明所言非虚,这里面确实阴冷的厉害。 走了没一会儿萧钰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寒衣皱眉,伸手搭在了萧钰的肩膀上,萧钰转头看向他,寒衣沉声道:“王爷身体不好,属下用内力为王爷驱寒。” “有劳。” 萧钰没有拒绝,毕竟自己这破身子属实太弱了些,若是出去一趟又把自己搞病了,章老怕是真的会毒死自己。 寒衣一开始手贴在萧钰的肩膀上,但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俩人一走,手就贴不紧了,寒衣视线下移,落在了萧钰有些发红的指尖上,“王爷,要不属下还是握着你的手?这样更方便一些。” 萧钰一怔,抿了抿唇,“好。” 她坦然的把手伸过去,寒衣握住,温暖的内力便源源不断的顺着相连的手传遍了萧钰的四肢百骸。 微微发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萧钰松了口气。 “就是这里。” 卢胜明停住脚步,让衙役推开石门,甄清平迫不及待看向石室内,脚下却没动。 他既想看,又害怕。 卢胜明接过衙役手里的火把,“你出去守着。” “是。” 衙役站在门口,迟疑的看向萧钰几人,不明白这群人大半夜的非要看什么死人。 萧钰站在甄清平的身侧,轻轻的唤道:“小舅舅。” 甄清平深吸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睛,“我没事。” 他双拳紧握,步履沉重的走了进去,嘴上说着没事,可他的脸色却比躺着的那个都难看。 卢胜明走到床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下官要掀布了,你们……做好准备。” 说着他顿了顿,捏住了蒙尸体的白布一角,一个用力就把布整个掀开了。 甄清平的视线有瞬间的茫然,随即落在底下那人的脸上,猛地凝住了。 在把尸体运回来之后,仵作就给他处理了一下,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和污渍,还把乱糟糟的头发给他梳到了脑后,是以这青紫斑驳的脸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落进了甄清平的眼中。 甄清平愣在原地很久很久,他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也许只有须臾,可对他来说,却好像沧海桑田一般漫长,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即使那人闭着眼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却丝毫不影响他认人。 躺在这个森寒的冰窖里的,正是他难得交心的朋友——南青山。 他的豪言壮语犹在耳侧,人却已经魂归九泉。 卢胜明见甄清平这般反应,心下了然,看来真是熟人,他迟疑的看向萧钰:“王爷?咱们还看吗?” 虽然有线索很好,但……这里真他么的冷啊! 他跺了跺自己穿着木屐的脚,清脆的“哒哒”声响起,唤醒了一旁呆滞的甄清平。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南青山的尸首旁,伸手颤抖着似是想去摸他的脸,却被上面的累累伤痕所震,不敢乱动,指尖虚虚的停在南青山的唇边,他哽咽着问:“这是谁打的?” 萧钰看了眼卢胜明,“卢大人先出去,在这儿待久了,你的脚怕是不能要了,一会儿我们看完了自会出去。” 卢胜明看了眼泪流满面的甄清平,叹了口气:“那下官先出去了。” 他也没推脱,实在是他的脚指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他一边搓手哈气,一边把火把交给了寒衣,赶忙往外跑。 衙役瞧着他那样,笑了下。 寒衣举着火把靠近些,方便甄清平看的更清楚。 因此他脸上的泪痕,也清晰可见。 萧钰静静的看着他,“是赵录,他说自己喝多了,碰到个乞丐想抢他的荷包,他迫不得已反击,就和他扭打了起来,后又失手错杀了他。” “不可能!” 甄清平高声反驳,“青山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就算落魄了,又怎么可能抢别人的荷包?” 萧钰抿唇不语。 甄清平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伸手抚上了南青山的脸,慢慢蹲下身来,泣不成声道:“青山……怪我,都怪我愚钝,若是我早察觉到端倪,你我也不至于再见面便是阴阳两隔……青山!” 甄清平伏在南青山身边恸哭,那般的哀切,就算心如磐石的人听了,也不由得动容。 寒衣看了一眼甄清平,便移开了视线。 萧钰看着这一幕,心里酸的厉害,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生离死别这种痛,人人都要经历的。 然而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再遇到,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萧钰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原来自己也没冷血到刀枪不入的地步啊。 “青山,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你如此没有尊严的死去,等我。” 甄清平说完,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扑在南青山的身上,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南青山感觉不到了,甄清平趴在他的心口,喃喃道:“好冷啊……” 他轻轻的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化在了南青山的心口的衣服上,留下一点深色的痕迹。 良久之后,甄清平睁开眼,里面一片清明,不见其他的情绪。 他站起来拿过一边的白布,小心翼翼的给南青山盖好,深深的看了最后一眼,对萧钰道:“走,回去。” 萧钰没说什么,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上去的时候卢胜明刚好换了鞋回来,见他们出来了忙迎上去,“大堂里准备了热的姜茶,你们喝一碗暖暖身子。” 第194章 分头调查 几人移步大堂,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姜味,在这潮湿的雨夜,姜的味道变得越发的刺激。 卢胜明摆摆手:“都一样的,随便拿一碗喝。” 说着他率先端起一碗,吹了吹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可见方才是真的冻的不轻。 萧钰不喜欢姜的味道,但冰窖里走一遭,如今瞧着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拿一碗递给身侧的甄清平:“小舅舅喝一碗,你淋了雨又冻了半天,小心着凉。” “嗯,多谢阿钰。”甄清平接过来,先是捧着暖了暖手,随即吹了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剩下的两碗她和寒衣分了,辛辣的姜汤一下肚,烫的人从里到外都舒坦了起来。 萧钰皱眉呼出一口热气,她收回之前的话,姜汤无论何时,她都不能接受。 卢胜明见萧钰有点嫌弃的模样,抚掌笑了起来:“王爷天不怕地不怕,竟是怕姜吗?” 萧钰淡定的说:“是人就有喜恶,我不爱吃姜,寻常都闻不得姜味,这一次破了例,感觉还是难以接受。” “哈哈哈哈哈——”卢胜明笑了起来,总算是从此刻的萧钰身上看到了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萧钰淡淡的瞥他一眼,卢胜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咳——” 他收敛了笑意,正色问:“甄二公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问的不合适,但事关本案死者,我还是要问的,你认识那死者?他是何人?” 甄清平喝完最后一口姜汤,抿了抿唇,“大人职责所在,我明白,里面那人名叫南青山,是我的至交好友,年十八,邴州人士,他家里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老家在邴州留县的南家村。” “那他如何会到京城来?” “他去年入京来参加会试,放榜后就离开了,会试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放榜后他不告而别,我……我当时在大同书院,不知晓缘由。” 卢胜明点点头:“那也无妨,起码知道了名字和籍贯就好查了。” 萧钰眉眼冷淡,安静的思量了片刻,忽然出声道:“小舅舅,明日还得劳烦你回大同书院一趟,请院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比对一下三张纸上的字迹。” 甄清平明白她的意思,爽快的应下:“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在大同书院和诸位学子之中还算说的上话,阿钰若是有需要,只需知会一声便可。” 萧钰莞尔:“有小舅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她看向卢胜明,面色沉肃:“卢大人,南青山户籍和家中情况就交给你去查,届时我会让寻机司辅助你,遇到解决不了的,就找本王。” 卢胜明心头一凛,起身拱手道:“是。” 随后他皱了皱眉,犹豫的问:“那赵录……该怎么处理?要把他抓回来盘问吗?” 萧钰摇摇头:“不,我让人盯着他呢,此刻不宜打草惊蛇,不过我们可以从另一方入手。” “什么?” 萧钰勾唇一笑,“你且等着瞧。” 她站起来,门外的雨势渐小,“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 “下官送送王爷——” “不必,留步。” 萧钰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站在廊下伸手接了点雨水,声音飘忽:“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真是来势汹汹啊。” 甄清平走过来,看着她平静的侧颜,不知怎的,反倒是看出了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 昨夜的雨来的突然,众人一早还在议论纷纷,却不知有人在这场雨中疾驰,揭开了真相的一角。 早朝的时候君容问起了暗巷杀人案的事,卢胜明按照萧钰的指示,只说暂时还在调查乞丐的身份,瞒下了甄清平的事,赵景怀站在文臣的队列里,一边听一边松了口气,去年那件事做的干净,相关的人该杀的杀,该走的走,如今他们想查,也查不出什么,他放心的很。 等卢胜明说完,君容正色道:“临近朕的生辰,各国使者即将陆续抵京,务必在此之前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他国看热闹,明白吗?” 卢胜明恭敬道:“是,下官必当竭尽全力,尽快把此案了结。” 萧钰适时提议:“京兆府到底人手有限,就让寻机司左使带人佐助卢大人。” “太傅说的是,就这么办。” “是。”卢大人应下,退回自己的位置。 萧钰又道:“陛下登基已有月余,朝廷社稷也步入正轨,依臣之见,科举的第三关也该提上日程了,尽快恢复科举选拔人才,也可填补之前朝廷里官员变动留下的空缺。” “臣附议,科举乃是大事,是选拔人才的主要途径,陛下当尽快安排殿试,安抚天下学子文人。” “臣附议——” 萧钰这次的提议倒是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反对,大家一致认为该恢复殿试。 君容思量再三,“既然众爱卿都同意,那便传朕旨意,五日后举行殿试,若是有路远不能来的,便保留名额,推迟到明年参考。” “五日后……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君容冷静道:“大乾科举三年一次,去年因为国丧,已经耽误了一年,如今若是不尽快殿试,再推迟起码要等他国使臣离开,届时下一次乡试都要开始了,挤在一起像什么话?” “陛下说的有理,而且快马加鞭,一般的地方都来得及,若是特别偏远的,怕是十天半月也赶不来,等下次再一起殿试也无妨。” 底下的大臣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最后这件事还是这么定了下来。 出了明光殿,赵景怀特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后面出来的礼部侍郎温季臻。 温季臻一出来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驻足望过去,隔着零零星星的众人,他和赵景怀对上了眼。 他见赵景怀冲着自己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抿唇沉吟片刻,若无其事的大步向前走。 出了皇宫之后,他上了自己的轿子,吩咐车夫道:“不回府,去。” 第196章 摄政王来了 温季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等他出了,马车驶入小巷的时候,车夫直接被人打晕了。 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马儿嘶鸣一声,温季臻猝不及防的向前扑去,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车底板上,“嘶——你怎么赶车的?” 他面色铁青的骂了一句,结果半天没听到回应,周围也安静的可怕,他心里蓦地浮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正准备掀开车帘看看。 有人却抢先一步,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青色的鬼脸面具,吓得他猛地后仰,头砸在了车壁上,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温季臻龇牙咧嘴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青衣:“你你你——你是何人?你想做什么?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休得放肆!” 这虚张声势的模样,直接给青衣逗笑了,他轻哼一声:“做什么?当然是请温大人喝茶了——” “你做——呃!” 没等他放完狠话,青衣一个箭步冲上来,并掌为刃,一个手刀砍在温季臻的脖颈上,剧痛过后,温季臻的眼前霎时就黑了。 见他身体软趴趴的滑下去,青衣伸手接住往后一推,转头出去把车夫也扔了进来,他自己顶替了车夫的位置,戴上车夫的斗笠,拉起缰绳,“驾~” 马车停顿了片刻继续前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马车径直到了宫门口,御林军要拦,青衣掏出萧钰的令牌,“摄政王有令,放我入宫。” 御林军一看,立刻退开:“是。” 青衣直接赶着马车入了宫,直奔贤荣宫而去。 到了贤荣宫外,青衣先进了马车,从俩人的衣服上撕了两块布下来,动作稍显粗暴的把两人的头包了起来。 “啧,会不会憋死啊?” 青衣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详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有了!” 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匕首,在俩人鼻子的位置抠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洞,刚好露出鼻孔来,离得近了还能看见一两根鼻毛。 青衣满意的拍拍手:“这就成了。” 然后他一手拎一个,拽着俩人的衣领把人扔下了马车,“去,把他们绑起来,关到内牢里去。” “是。” 守门的侍卫上前扭着俩人的胳膊就往外走,青衣紧随其后。 内牢是宫里用来惩罚犯了错的太监和宫女的,位置很偏僻,里面阴森森的。 平时没有什么身份高的人过来,是以这边的管事简直和土皇帝一样,在里面作威作福,日子快活的很。 于是在接到摄政王亲临的消息时,管事的太监李双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说谁来了?” 小太监颤颤巍巍道:“摄政王来了,还带了寻机司的左使。” “什么?”李双一把攥住小太监的领子,瞪眼道:“你怎么不早说?人到哪儿了?” “到、到院子里了。” 李双如遭雷劈,眼睛一转,脑子飞速动了起来,自己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至于被王爷抓起来? 喝点小酒,收点小钱,没啥大不了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随即一巴掌拍在了小太监的帽子上,给他打得一个趔趄:“还不快点和我一起出去恭迎王爷?一天到晚笨嘴拙舌的,真是……” “不必了,本王自己来。” 萧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吓得李双一个激灵,忙跑出去,“哎呦,今儿这是吹得什么风啊?竟然劳动了王爷大驾?王爷有什么吩咐差人知会一声便是,怎么敢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他满脸堆笑,眼睛都挤没了。 萧钰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面上如何客气都是装的,心里不定怎么骂自己呢。 不过她今天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这宫里哪有几个干净人?李双还算是收敛的,没什么大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放过去。 “本王来自然是有事。” 她站在院子中央环视一周,“牢房在何处?” 李双惊疑不定的小声问:“王爷去牢房做什么?那里肮脏污秽,怕污了王爷的眼。” 萧钰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李双立刻闭上了嘴,这是不让问的意思? “带路。” “是……”李双一头雾水,提心吊胆的带着萧钰和寒衣去了内牢。 内牢比起普通的大牢更小更脏,一进去就是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面挂着铁链,松松垮垮的,似乎许久没用了,上面的血迹都干涸凝固成黑色。 在幽暗的油灯照应下,反射出森寒的光。 就这么看着那木架,看着上面的斑驳血渍,甚至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潮湿的空气里弥散着血腥腐臭的味道,让人一度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烂了。 李双捏着自己的鼻子,悄默默的侧头觑萧钰一眼,想看看她什么反应,可惜萧钰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看到的不过是寻常的花花草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双:“……” 真可怕,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硬的心肠。 萧钰站定在木架前,看着周围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刑具,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先出去,一会儿有人来,就说本王在这里等着他们。” 李双看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寒衣,不敢多问,点头哈腰道:“是,奴才告退。” 他一转身,就见脚下黑乎乎窜过去一个大耗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脚把那耗子踢到了一边去。 寒衣皱眉瞧着,在萧钰耳边小声道:“主子,这里实在是太脏了,要不您还是去外面等,属下和青衣定然可以撬开那人的嘴。” “不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还没有暗巷臭呢。” 想起暗巷的味道,寒衣挑了下眉,这倒也是。 好在青衣动作够麻利,没让他们久等,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提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 “主子,人带到了。” 御林军被留在了外面,现下这内牢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至于其他的犯人,萧钰笑了笑,听到也无妨,等到听完,他们还敢说出去,也算是一种本事。 第197章 审问 青衣拖着两个人事不省的进来,啪叽一下扔在地上,甩了甩手:“呼,真沉啊,主子要怎么处置他们?” 他侧了侧身,露出了两个被捆的像土豆似的脑袋。 萧钰:“……”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鼻子上大小不一的两个口子,“你做的?” “我怕憋死他们,就给他们留了通气的地方,怎么样,属下聪明?” 青衣得意的挑了挑眉。 萧钰:“……你分明就只是想玩而已,行了,把人解开,绑到那边的木架上去。” “好嘞。” 青衣搓搓手,没有理会车夫,而是先解开了温季臻身上的绳子,把人扶起来按在木架上,对着一边的寒衣道:“老大,你倒是搭把手啊,我自己没法弄。” 寒衣瞥他一眼,伸手抵住了温季臻的脖子,把人固定在木架上,青衣便拿起木架上的铁链,绕着他的胳膊缠起来,还嫌弃的皱了皱眉:“啊,这铁链上黏糊糊的是什么东西啊?血吗?咦——” 他闻了闻,连忙转过头去。 寒衣翻了个白眼,“动作麻利点。” “哦。” 青衣快速的把他四肢捆好,拍了拍手,“行了,松手。” 寒衣打量一眼温季臻,转头拿起一边水桶里的瓢,舀了一飘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兜头淋了下去。 萧钰站在对面瞧着,青衣低头凑近闻了闻,“这水好像没臭……” 他果断把自己脏兮兮的爪子伸进去一顿搓洗,然后心满意足的拿出来,“好了,泼。” 寒衣:“……” 懒得理他,寒衣又舀了一瓢水泼到了温季臻的脸上。 温季臻睫毛颤了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然后就感觉自己眼皮上有什么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他愣了一会儿,犹豫了好半天没敢睁眼,眼珠子就在眼皮下一顿乱转。 萧钰见他自欺欺人,好心的开了口:“温大人,既然醒了,就别装了,你不好奇自己在哪里吗?” 听到萧钰的声音,温季臻又抖了一下,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惊慌的看着萧钰:“摄政王?” 他动了一下就听锁链叮当作响,他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就白了,“王爷这是何意?下官犯了什么罪,你要这般折磨我?” 温季臻心里慌得不行,却还在强装镇定,眼睛紧紧的盯着萧钰。 萧钰轻笑一声:“温大人,你犯了什么罪,你自己不清楚吗?怎的反倒问起本王来了?你若是自己交代,坦白从宽,本王说不定能饶你不死,等到本王说出来,你怕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她声音轻柔空灵,配上这阴森森的地牢,反倒叫人不寒而栗。 温季臻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他眼睛不受控制看向旁边,竟是不敢再与萧钰对视,毕竟今天上午刚刚才做过亏心事,正是心虚的时候。 “温大人还不打算说吗?还是说你犯的罪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来本王说的是哪件?既然如此,本王就好心提醒你一句,南青山,你可还记得?” “南青山”这三个字一出,温季臻的瞳孔就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萧钰,都不用说话,单单是这副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他。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温大人是记得了。” 她踱步到一侧挂刑具的墙前,背手打量了片刻,“啧,夹板,鞭子,烙铁……还真是齐全,温大人你瞧,你想用哪一个?” 温季臻牙齿打颤,“王爷……你说什么,下官听不懂,你无缘无故把下官掳来,是打算动用私刑吗?屈打成招,岂能作数?下官就算官职低微,也不能因此而屈服!” 他越说越激动,瞧着像是把自己说服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宁折不屈的忠臣。 萧钰侧过脸来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哦?你是觉得本王冤枉你?” 温季臻沉默不语,眼里却尽是戒备。 “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萧钰从墙上取下了鞭子,在地上随意的抽了两下,带起的风声呼呼,听得温季臻皮都绷紧了。 “早朝结束后,你便去了,在雅间里见了赵景怀,你们说了些什么呢?无非就是商量如何善后,当年的冤案有没有纰漏罢了。” 萧钰姿态悠闲的走回来,站在温季臻身前,用鞭子柄勾起了他的下巴,冰冷幽深的眸子在这昏暗的牢房里,看不到一点光,黑得可怕。 温季臻手脚冰凉,咬紧牙关看着萧钰,身子却不自在的轻轻颤抖。 “死到临头了,温大人是打算自己把这件事揽下来?” “偷换试卷,收受贿赂,知情不报,啧……这些加起来,诛你个九族不过分?” 萧钰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白牙森森,说不出的可怖。 温季臻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下一秒那牙齿就会咬断自己的脖颈。 他哆嗦了一下,犹自狡辩,“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证据呢?没有证据,你空口白牙便想冤枉我?摄政王真是好厉害!” “今日之事,你就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温季臻挣扎起来,锁链撞在木架上,叮当作响。 萧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她缓缓的挑了下眉,歪头的时候,眼尾上勾,说不出的冷厉,“证据?你以为本王没有吗?若是没有证据,本王又怎么会轻易动手?温季臻,你和赵景怀是真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南青山在天有灵,怕是夜夜入你梦中质问?你替换了他与赵录的试卷,伪造笔迹,害的他丢了会元还不够,赵景怀又派人去南家村放火屠村,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硬是被烧死了,你知道此事的时候,就没有过半分的后怕吗?” 萧钰说着,忽然一甩鞭子,“啪”的一声,温季臻下意识的闭上眼将,叫了一声:“啊!” 寒衣面露不屑之色,青衣抱臂冷笑:“叫什么?都没打到你身上,这么点胆子还敢做杀人的勾当,笑死人了。” 温季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脸色青白一片,眼看着要撑不住了。 第198章 温季臻招了 萧钰打量着温季臻的脸色,慢悠悠的收回鞭子,这一次直接抽向了另一侧的空地,“啪”的一声脆响,斑驳的石砖地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痕迹。 “啊!”温季臻短促的惊呼一声,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那块转,忘了自己该怎么动。 这么多年他养尊处优的,虽然偶尔午夜梦回也会害怕,但到底权势迷人眼,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良心也就可有可无了。 然而此刻被绑在这里,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些悔意。 萧钰清澈的声线温温柔柔的响起来,“温大人,你还不打算说吗?要本王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说起来你也真是蠢。” “什么?”温季臻嗓音沙哑的转过头来怒视萧钰。 后悔是后悔,被人这般指着鼻子羞辱,是个人都扛不住。 他动了动自己悬空的腿,脸上的汗落得愈发的快,衣襟都打湿了一块。 萧钰笑着对寒衣道:“去告诉李双,给本王弄个炭盆进来,瞧瞧温大人这一头冷汗,想必冻坏了,就在这儿摆个炭盆。青衣——把烙铁取来。” “是。” 寒衣冷冷的瞥了温季臻一眼,转头去找李双,青衣笑吟吟的走到刑具墙前,“主子,这烙铁有大有小,咦——还有这花形的,要不就用这个?” 萧钰暗道青衣上道,也笑了下:“行,就它,温大人这般风雅的人物,自然不能用寻常烙铁款待。” 青衣双手奉上烙铁,温季臻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不,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我不服!我不……你们不能!” “本王有什么不能的。”萧钰的脸色冷下来,“你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本王惩治你,还嫌脏了手呢,你竟然说本王不能?温季臻,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和你直说。” 萧钰伸手接过烙铁,“你以为试卷封存起来就不会有人查了是吗?所以你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竟然还留下了南青山的试卷,放在了最后一张,只要一对比就知道,赵录的试卷和南青山的,皆出自一人之手,你说——是谁写的呢?温大人?” 萧钰把烙铁抵在温季臻的胸口,温季臻当即头皮一紧,面无人色的惨叫一声。 萧钰嗤笑道:“温大人,这烙铁还没加热呢。” 一个伎俩被骗两次,温季臻也真是个人才。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温季臻期待的抬头看去,就见寒衣沉着脸指挥两个小太监道:“东西放在这儿就走。” “是。” 小太监不敢抬头,把炭盆摆到了温季臻身前,那炭盆离他悬空的脚咫尺之距,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稍动一动,那热量就要顺着自己锦靴舔上来。 “不不不——不!” 被轮番恐吓又身处这样的环境,温季臻的心里很快就崩溃了。 萧钰眉眼低垂,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她上前一步,把烙铁插进了碳火里,动作带着几分粗鲁的意味,有一块炭直接跳了出来,温季臻的额角的青筋也跟着蹦了蹦。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块烙铁在烧的通红滚烫的炭里进进出出,火星飞溅,闭了闭眼,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萧钰不说话了,青衣和寒衣对视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哎呀,烙铁算什么,疼一会儿就完事了,反正还能活着,若是砍了脑袋,可就活不了喽,诛九族的时候,那乌泱泱一群人跪在斩首台上,一刀刀下去,血如长河,淌一地,腥味离老远都能闻到。” 寒衣轻嗤:“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证据已经送到大同书院去请大儒们校对了,到时候结果一出,温大人招不招都无所谓了。” “也是,横竖都是一死,那还是别说了,浪费口舌。” 说着他故意提到了些音量,探头往萧钰那边看:“哎,主子,这烙铁热的差不多了?我瞧着都红了,听说烙铁烙在人身上的时候可疼了,还会有一股肉香味,我还没见过呢,主子试试,让我们开开眼!” 萧钰勾了勾唇角:“好啊。” 温季臻:“!”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下官说,下官什么都说!求王爷网开一面啊!下官真的没有杀人,那些事都是赵景怀干的,与下官无关啊王爷!” 几重折磨下,温季臻终于承受不住,招供了。 萧钰毫不意外,她对寒衣道:“去取纸笔来,让温大人一笔一划的把自己做的事都写下来,然后再按上手印。” 她笑了笑,扔开烙铁,“温大人早点说,是不是少受点罪?被绑在这上面很舒坦?” 温季臻敢怒不敢言,对上萧钰的眼睛就想起那盆炭火,下意识的一哆嗦:“下官……知错。” 李双很聪明,不仅送来了纸笔,还送了桌椅进来,让萧钰坐着听,温季臻就这么跪在地上把当年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签字画押之后,萧钰又对他道:“赵景怀和赵录那边,本王另有安排,为防温大人打草惊蛇,这段时间,会有人在你家里看着,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温季臻胆子都快被她吓破了,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几乎是萧钰说什么,他都应了下来。 “好了,青衣给温大人解绑,温大人这身衣服湿了,带他去换一件,然后就送他和车夫出宫,对,别让人看见脸。” “好嘞。” 青衣上前给温季臻解绑,笑道:“温大人可能站起来,需要属下扶你吗?” 温季臻看着他的青色鬼面具,心有余悸的摇摇头:“不必,多谢。” “那走。” 路过车夫身边的时候,青衣在他的穴位上一点,车夫终于醒了过来。 还没醒神呢,就被温季臻瞪了一眼,车夫:“???” 送走了温季臻,寒衣走到萧钰身边低声问:“主子,接下来做什么?” 萧钰仔细的收好供词,挑了下眉:“接下来——等啊。” 这边得到了温季臻的口供,甄清平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经过大同书院的院长和精研书法一道的大儒冯老一同比较,最后确定了两张试卷出自一人之手。 第199章 送什么礼物好呢 得到甄清平的回信后,萧钰让他先稳住,静候时机。 卢胜明和寻机司联手,克服重重困难,总算是查到了邴州的南家村,果然是被烧了个干净,全村上下一百三十八人,除了南青山,无一生还。 一开始留县的县令还不承认,被尚铭拿刀架着脖子,终于害怕了,加上有摄政王这尊大佛,尚铭连哄带骗的,终于把事情调查清楚了,知道真相后,他气的差点当场宰了那几个畜生,被手下们拦着,好说歹说先抓了人,悄悄的押回了京都。 一切都办的很隐秘,赵景怀那边半点风声没听到,还沉浸在自己的宝贝儿子马上要殿试的激动中,殊不知,殿试之日,就是他们落网之时。 …… 五日的时间里,萧钰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把证据整理了一遍,确认能一举钉死赵景怀、温季臻一行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始着手准备君容的生辰礼物。 这几天她忙的早出晚归,总是和君容的时间错开,俩人倒是没怎么见面。 萧钰难得闲下来,坐在窗边又发起了愁,送点什么好呢? 君容是一国之君,什么都不缺了,国库里的宝贝更是应有尽有。 她该送点什么呢? 凝昭进来的时候就见萧钰愁眉紧锁的,好奇的问:“王爷遇到什么难题了?怎的神情如此凝重?” 萧钰叹息了一声没回答,反而是问她:“你怎么没去陛下身边,陛下呢?” “陛下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呢,眼看着生辰将近,要忙的也多,陛下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今儿听说王爷得闲了,就先让下官来伺候。” 凝昭说着在小几上放了热茶。 “坐。” 没有外人,萧钰也不想和凝昭弄的像主仆一样。 “是。” 凝昭在她对面坐下,萧钰端起茶盏拨了拨上面的茶叶,“陛下若是睡不好,去找章老调制点安神的东西,让陛下睡前喝,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的养着可不行。” “好,下官记住了。” 萧钰应了一声,抿了口热茶之后,眉眼才稍稍舒展开,她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也是一脸憔悴,不由得笑了笑,“到时候给我也来一份,看我这黑眼圈也不小。” 凝昭闻言抬眸端详萧钰片刻,心疼道:“王爷瞧着一点也没长肉,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萧钰笑着摇摇头:“人活着,哪有不辛苦的?死了腿一蹬,有大把的时间清闲。” 凝昭无奈:“可辛苦也得有个度,下面那么多人,王爷就让他们去做又能如何?白领俸禄不干活吗?” “我啊,可能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有些东西我不亲自看着,就没法放心。” 萧钰想起南青山,若有所思:“尤其是查案的时候,我想参与每个环节,我也想还死者一个公道,南青山啊……小舅舅那么喜欢的人,应该也很不错?这么去了,太可惜。” “是挺可惜,若是没发生这些事,如今蟾宫折桂的,怕就是他了?” 凝昭想起这个案子,也不免唏嘘,果然人的际遇是无法预测的,如果早知道自己入京赶考会发生这么多事,还会牵连全村人和自己一起死,南青山还会来吗? 这个话题太沉重,俩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萧钰回神轻笑一声:“不说这个了,斯人已逝,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洗清他的冤屈,还他一个公道。” “是。” “你说,你天天跟在陛下身边,有没有听他说过喜欢什么?或者特别想要什么?” 萧钰又想起了礼物的事,准备问问凝昭的意见。 凝昭思忖半晌摇摇头:“许是受了王爷的影响,陛下从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也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好像什么都可以,没人能摸透他的喜好。” 萧钰一窒,心里情绪有些复杂。 也是,一国之君危机重重,放眼天下好像都是他的人,但又有几个是真的可信,真的一心为他考虑呢? 为了不让人有机可乘,平时处处都要留心,半点破绽都没有是最好的。 “这样也好……”萧钰喃喃道。 “不过陛下不是最近在和封将军习武吗?听封将军说,陛下的拳法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学刀了。” “学刀?” 萧钰眯了下眼睛,忽然灵光一闪:“对啊,刀,我知道送他什么好了。” 凝昭诧异:“王爷要送陛下一把刀吗?送刀会不会不大好?” “没啥不好的,不讲究那个。” “不过,我送的不一定是刀,刀器需要好铁匠,找好材料,我要送的是另一样东西。” 凝昭好奇的看着萧钰:“是什么?” 萧钰笑而不语。 凝昭也没再追问,估计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想通了之后,萧钰就神神秘秘的让凝昭离开,自己窝在偏殿里捣鼓,一整天都没出门,傍晚才想起吃饭。 吃完又在里面捣鼓,君容回来她也不见,说自己很忙,忙完了再见他。 君容无奈,只好隔着门叮嘱道:“那好,等你忙完再说,不过你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你身子受不住的。” “知道。” 萧钰简单的两句话就把君容打发了。 好在萧钰只关了自己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见君容了。 君容下了朝回来和她一起用膳,吃饭的时候不好说话,吃完了他期待的看着萧钰,好奇又期待的想问问她准备了什么礼物,但一想到是惊喜,还是忍住了,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咳——南青山那案子可有结果了?” 萧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沉声道:“已经查清楚了,就等着两日后殿试,撕掉赵景怀他们的皮!” 君容若有所思:“是不是还能顺便收拾荣国公府?” 萧钰挑眉看向他,欣慰道:“陛下如今越发聪明了,荣国公府与永平侯府同气连枝,能收买那么多人,光靠永平侯可不行。” “温季臻当初是礼部的郎中,永平侯想收买他,确实不容易,若是换了如日中天的荣国公,倒还轻松些。”君容一转头就想通了。 第200章 请君入瓮 “是了,目前的证据虽然没有直接指向荣国公的,不能一举把他拉下来,但也能让他褪一层皮了。” 萧钰指尖落在茶盏的盖子上摩挲了一圈,眉眼低垂,“安国公与荣国公联手,是因为实力相近,又有共同的敌人,如今打断了荣国公府一条腿,安国公就该好好的掂量掂量了。” “一旦他们心生嫌隙,无须一兵一卒,两家联盟自然会破裂,无法再成气候。” 君容眼睛亮了起来,“一箭双雕?” 萧钰摇头,“是一箭三雕。” 君容一怔,待萧钰幽幽抬眸的时候他反应了过来,还有南青山呢。 他笑了起来,“那这一计该叫什么?” 见他起了玩笑之心,萧钰也弯了弯唇,“太傅教你,这叫顺势而为,请君入瓮。” 君容颔首:“好,那我拭目以待。” …… 五日光阴转瞬即逝,这五日来京都无比的热闹,各地的才子们纷纷涌入京城,为着看殿试的结果。 一部分是来考的,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 是以人加起来比参考的多得多,整个京都的客栈都挤满了。 到了殿试这一天,众人换上了干净的袍子,纷纷向皇宫而去。 皇帝在明光殿设了案几,他坐在上首,下面坐着丞相、礼部尚书以及大同书院的院长兰延。 萧钰单独坐在另一边,身后站着凝昭和寒衣。 “传学子入殿!” 学子们鱼贯而入,向着君容行大礼跪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容看着这一群白衣布巾的少年郎们,莫名也有些激动,一抬手朗声道:“免礼,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周喜高声道:“座位不限,请诸位自行落座,本轮只考策问一项,试题由大同书院的院长、丞相以及摄政王一同设定,未曾泄露,这一次就是你们最后一争高下的时候了,希望诸位能拿出自己所有的才学来,不虚此行!” 周喜说话的功夫,学子们已经找了位置坐下来,紧张又好奇的往前面看,名扬天下的摄政王就坐在那边,谁不想看一眼? 萧钰坐的稳稳当当,神情自若。 “试卷上一共三道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考试时间以这三炷香为准,等到这三炷香都燃尽,便停笔,不准再作答或更改,违者成绩作废。” 君容说完冲着一边的周喜道:“开始。” “开考——” 周喜尖锐的声音传遍大殿,学子们立刻翻过案几上的试卷,浏览上面的题,然而他们只看到了两道题,各占据试卷的一半位置。 哪有有第三道? 众人不解的四处看看,议论声渐起。 “你试卷上有第三道题吗?” “没有啊,你也没有?” “是不是漏了啊?不应该?” 萧钰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朗声道:“第三道题一会儿单独发下去,诸位先答前两道。” 听萧钰这么说,确认不是试卷的问题,学子们即使心里还犯着嘀咕,却还是提笔开始答卷,毕竟时间紧迫。 一时间明光殿里只能听到衣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萧钰视线环视全场,最后落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赵录身上。 这人是真的很自信,一般人都不会挑这么显眼的位置,他却直奔此处而来,可见野心不小。 他下笔流畅未曾停顿,似是心中早就打好了草稿一般,萧钰微微勾唇,或许他是真的有那么点才华,家世又好,从小被人捧着,才养成了这么个孤傲的性子。 不过……也就这样了。 她垂下眸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抬眸看向一边的凝昭,低声道:“把第二张试卷发下去。” “是。” 凝昭转身掀开台子上的红布,取出试卷,一排排走过去。 所过之处皆传来了一阵惊呼,或是不解,或是诧异。 凝昭转了一圈,特意把赵录留到了最后,等他等不及的时候,凝昭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赵公子,拿好了。” 赵录疑惑的抬头,对上凝昭饱含深意的视线,心里浮上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接过试卷一看,上面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的试卷被人调换了怎么办?” 赵录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行字,过往种种忽然在眼前闪现,南青山的脸从记忆深处浮出来,明明灰头土脸的,却还笑的那么张狂,“哈哈哈哈哈哈,赵录!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睁大眼睛看着,就算我今日丧命于此,也会化作冤魂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于你,直到你遭报应为止!我相信,那一天不会远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录正神魂俱震,忽听一声轻笑,当即头皮一紧,一个哆嗦就把手里的试卷扔了出去,萧钰见状笑了,“赵公子这是做什么?试卷会咬人不成?” 周围的人也不解的看了过来,顶着满殿人的目光,赵录手心沁出了汗,他眼睛不安的转着,“我……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最后一道题是这样的。” “哦,是吗?是没想到,还是——做贼心虚?”萧钰每个字都像在寒潭里滚了一遭,顺着脚底一直凉到了人心里。 周围的学子们茫然又好奇的看着赵录,“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摄政王要做什么。” “赵录这个反应……还真是挺奇怪的,摄政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看看这最后一道题,我隐约明白了什么。” …… 底下众人窃窃私语,君容脸色沉了下来,“赵录,你慌什么?” 赵录抿紧了唇,“我……” 他刚一开口,萧钰就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大殿前方,视线自在场的众人身上扫过,所过之处,众人皆心头一凛。 最后她看向了惶惶不安的赵录,轻启朱唇,柔声问:“赵录啊赵录,你坐在这里,坐在南青山的位置上,就不觉得亏心吗?” “啊!” 赵录猛地向后一退,脸色苍白,“什么南青山?我不认识!王爷搅乱殿试,意欲何为?” “呦,给本王扣帽子?” 萧钰拍了拍手,“好胆量。” 第205章 双状元 赵录三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倒是谁也没喊冤,估计最后一点尊严都用在这里了。 甚至赵录被拖出去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类似解脱的神情。 萧钰默不作声的看着,等人走远了,这才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学子们,轻声道:“诸位起来,此案是本王督查,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从暗巷杀人案到后面的南家村灭口案又到会试掉包一案,牵连甚广,非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妥当,是以诸位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谢王爷!” 学子们行礼后看向君容,君容颔首:“平身,今日的殿试照常举行,由大同书院的兰延院长、丞相、礼部尚书和朕一起考核,一会儿便可出成绩,昭告天下。” “是。” 学子们起身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萧钰也坐了回去,院长看着杵着不动的甄清平叹了口气,伸手拉了他一把,“清平啊,坐。” 甄清平这才回神,还带着几分恍惚,勉强扯了扯嘴角:“好。” 闹剧落幕,正剧开场,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说是君容和院长几人一起审阅试卷,但其实君容起不了什么作用,虽然他最近勤学苦练,诗书策论都大有长进,但比起这些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还是差得远,是以他顶多在几人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选一方支持。 试卷不多,很快就看完了,最后定下了三甲,君容当众宣布排名,最后读到一甲三名:“状元——魏成秋,榜眼——朱浩,探花——叶霖然。” 三人出列跪下,萧钰扫了一眼,长得都算俊秀,年纪也不大,最大的是榜眼,约莫二十四五,剩下的两人瞧着都不足弱冠。 其他俩人正准备谢恩,魏承秋却拱手道:“陛下,草民担不起状元之名,据赵录所言,南青山才高八斗,又胸怀大志,算是慨然赴死,草民心生敬佩,状元一名非南青山莫属,求陛下成全!” “这……”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方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此事荒谬,一个死人怎么能当状元呢? 甄清平闻言,感激的目光落在魏承秋的身上,青山,若是你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应该很欣慰? 魏承秋坚定的看着君容,虔诚的叩首,“求陛下成全!” 君容迟疑的看向萧钰,萧钰挑了挑眉:“自古以来,并无让死者当状元的先例,你这是想让陛下破例?” 魏承秋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无先例,又何谈破例一说?此事便是传出去,五湖四海的学子们,想必亦与草民同求!” 他面容随稍显稚嫩,但脊背挺直,眸光清澈,是个豁达有原则的。 萧钰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此人日后可以多多考量一下,若是品性不错,委以重任未尝不可。 “说的好。” 萧钰赞道:“但若是立他为状元,一甲就多出一人,要么挤掉末尾的探花,要么换掉你,你愿意吗?” 魏承秋看了萧钰一眼,“此乃草民所愿,与他人无关,要取消,也该是取消草民的名次,草民既有状元之才,又何惧磨练三年?” “好!” 院长听着也忍不住给他鼓掌,礼部尚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此子虽然年轻,但心却不小,有气魄!” 君容被他一番话说的心中激荡,受到感染也生出了几分豪情来。 “既如此——” 萧钰接话道:“既如此,那便成全你,大乾开国至今,未曾一年出过两个状元,但——今时不同往日,前有南青山,后有魏承秋,便是封了两个状元又何妨?就算将来史书流传,此事也当是千古佳话!” 她转过身去,拱手道:“微臣以为,不如封南青山为先状元,取“先例”之意,封魏承秋为后状元,意为“后继”。” “好,就按太傅说的办,来人,拟旨——今儿咱们大乾就开这么个先例!” “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一个提议。” “太傅请讲。” 君容期待的看着萧钰,就听她说:“微臣觉得南青山此举,不仅为自己和村民报了仇,还帮朝廷揪出了蛀虫,这一刀砍下去,不仅肃清朝野,还为天下寒门子弟开了路,此等壮举,臣私以为当立碑以为纪念,也可警醒后世之人。” “老夫觉得王爷此提议甚好!” 院长第一个站出来赞同,“立个碑而已,也不需要花费多少钱,意义却非凡,可行。” “可行是可行,碑做出来了立哪儿却是个问题。”丞相皱眉沉思:“得寻个好地方才行。” “这一点臣想过了,不如就立在内河七孔桥头,内河上向来热闹,七孔桥又是必经之路,立在那里既不碍事又显眼。” 君容眼睛一亮:“如此甚好,此事就由太傅与礼部尚书一起商讨。” 被点名,礼部尚书站出来拱手道:“微臣遵旨。” “好了,你们都退下,放榜之后对你们的安排都会下来的。” “是。” 暗巷杀人一案和殿试在同一天结束,与此同时,御林军已经包围了永平侯府,抓了赵景怀等一干人,还把赵家翻了个底朝天,百姓们不明所以凑过来看热闹。 赵景怀还大呼冤枉,结果直接被人堵住嘴绑了起来。 还有礼部侍郎温季臻的家里也被抄了个干净,一家子都被关入天牢,百姓们惶惶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君容很快就下了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瞬间骂声一片,矛头直指赵、温两家。 荣国公府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完全没人去找他们。 荣国公知晓此事后惴惴不安,在院子里一个劲的转悠,想联系其他人想想办法探探口风,皆石沉大海。 原是玄衣卫早就埋伏在荣国公府周围,出去一个敲晕一个,谁也不放出去。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宫里忽然有了动静,御林军手持火把一路小跑而来,团团围住了荣国公府,领头的是御林军指挥使尚孟,他站在荣国公府门前,借着左右火把的光亮打量着阔气的朱红色大门,感慨着摇摇头,百年兴衰不过一念之间啊。 今夜之后,京都便再不复四公制衡之势。 大乾,变天了。 第206章 荣国公府不行了 翌日天光乍破,沉睡的京城醒过来,它的子民们出来活动时,蓦然发现风声变了。 荣国公府的门口挂上了白灯笼,国公府金灿灿的牌匾也被摘了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昨夜来了好多御林军,直接把这儿围起来了,里面闹了好一阵子,最后抬出来个人,说是荣国公府的二老爷去了——” 说话的人四处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畏罪自裁了,御林军也是狠,直接把尸首抬走了,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呢!” “畏罪自裁?他犯了什么事啊?” “那谁知道呢?” 类似的对话不仅在百姓间流传,在朝堂上也一样。 早朝的时候百官位列两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此事。 昨日殿试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场,君容下旨也没有说的特别详尽,他们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与荣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有人试图从丞相和礼部尚书那边套话,结果俩人一问就说:“一切听陛下安排就是。” 百官只好抓心挠肝的等着君容和萧钰。 好在俩人没来太晚,群臣到齐后一刻钟,萧钰和君容一前一后进来了。 君容沉着脸,坐到龙椅上的时候都没缓和,看的他们心里更是忐忑,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大事。 君容冷眼扫过在场的大臣,手一抬:“众卿免礼。” “谢陛下——”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早荣国公府传出丧讯了?” 百官对视一眼,稀稀拉拉的应道:“是。” 君容冷哼一声:“那诸卿可知道为何?” 百官诚实的摇摇头。 君容颔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尚孟:“你说——” “是。” 尚孟出列,朗声道:“昨日经过严刑拷打,赵录、赵景怀及其一干党羽交代了荣国公府也参与了科举舞弊,屠村灭口一案,卑职奉陛下之命拿着圣旨去荣国公府捉拿荣国公,然,荣国公否认自己做过此事,还说自己并不知情,之后荣国公府的二爷孙乐福站出来说是自己所为,那赵景怀的继室孙氏,乃是其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为了自己的妹妹才犯下如此大错。” 众人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就是替罪羊吗? 就荣国公府那二爷不过庶子一个,无功名在身,成天混在胭脂水粉里,哪来的胆子扯荣国公的大旗去忽悠官员? 人家信吗? 奈何荣国公做事小心,并没有直接指向他这个人的证据,不能定他的罪,他找个人出来做替死鬼,也没办法。 尚孟继续说:“卑职搜查之后,果然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钱财和温季臻的举荐信。卑职正想把人都带走收押,孙乐福自知罪孽深重,以剪刀自裁,当场毙命。” “荣国公悲痛之下晕厥过去,卑职便先回宫向王爷复命,王爷说此事今日再议。” 萧钰闻言适时出列,君容便对尚孟摆手:“下去。” “是。” 尚孟回去,萧钰不紧不慢的说:“经过调查,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荣国公确实参与其中,但其身为兄长,身为一家之主,对弟弟疏于管教,让其酿成大错,也是罪,罪魁祸首虽已自裁,但若就此轻飘飘的揭过,天下百姓可能心服口服?那喊冤而死的人可能瞑目?” “自然是不能的。”定国公站出来道:“上一次废太子谋逆犯上,荣国公与安国公便站在废太子那边,陛下宽容,念在两位国公多年来的功劳上没有重罚,如今反倒是变本加厉了,这一次若是再不严惩,日后百官有样学样,大乾安有太平日子?”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定国公一派的人纷纷站出来附和,加之荣国公多年来行事嚣张跋扈,结下了不少仇家,此时逮着机会,个个落井下石,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先给他喷死。 得亏今儿荣国公没来,不然看见这架势,怕是能再晕一次。 萧钰等着他们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站出来:“如何处置,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听陛下说。” 百官立刻闭嘴,看向了上首坐着的那位。 君容起身,双手背在身后,隔着冕旒看向底下心思各异的众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夺去荣国公爵位与封号,贬为恭禄伯,没收一半家财,用以为南家村一百三十八口人修建墓园,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赵景怀与赵录,罪大恶极,三日后处斩,家眷一律贬为奴籍,流放边关,家产悉数收入国库,温季臻虽徇私舞弊,但念其表现良好,并没有参与杀人一案,从轻发落,免去死罪,摘了他的乌纱帽,流放,至于姜不严,身为地方父母官,却不思保护百姓,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死不足惜,与赵录等人一天处斩,其家眷亦贬为贱籍,流放苦寒之地。” “诸位对朕的处置可有异议?” 百官商量了一会儿,纷纷跪地道:“陛下英明。” 君容颔首,悄悄看向萧钰,萧钰对着他笑了下,君容脸色好了些:“既如此,那便去做,前车之鉴在此,日后谁若再犯,株连九族!” …… 案子告一段落,罪有应得的人在天牢里哭天喊地,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萧钰解决了这件事,浑身轻松了许多,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消弭于无形。 她站在廊下看着春雨绵绵,忽然想到许久没有她小舅舅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现下如何? 不过南青山的冤屈洗清了,他应该是很高兴的? 不过知己已逝,高兴又能高兴到哪儿去呢? 她倚在廊柱边,伸出手接了一捧春雨朦胧,轻叹道:“昔年别旧友,今岁迎新魂,冥冥若有知,莫叹春意迟。(自己编的,勿考究)” 君容从回廊另一端走过来,听到她这几句诗,心里也颇为复杂,“若是南青山英魂有知,想必也是含笑看着我们的。” 萧钰轻笑一声:“陛下你这样一说,有那么点吓人,白天还好,晚上看着的话,可就不那么好了。” 第207章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君容被她说的一懵,随即细细想了想,自己先打了个哆嗦,“好像也是……” 萧钰忍俊不禁,“我只是在想啊,死的人一了百了了,看不看得见,也就图个心安,但活着的人,日日都在煎熬,也不知道谁更难受一些。” 君容在她身边站定,试探着问:“你是说甄清平?” “嗯,我的小舅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看着洒脱,但是谁亲谁疏,他分的一清二楚,他轻易不会说关系多好,然而一旦说了,那就是他认定了。” 萧钰叹了口气,手搭在栏杆上,“南青山是他认定的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世上他曾最贴心的人,走了。” 君容默默的听着,看了眼萧钰湿漉漉的手,若有所思,那是怎样的关系呢?像自己与太傅一样吗? 他试着把自己和萧钰代入南青山和甄清平的角色,没怎么样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喘不上来气。 他脸色一白,忙摇摇头把那些念头驱散。 萧钰余光扫到了,不由得问:“陛下怎么了?昨晚睡觉落枕了?” 君容:“……没,就是感觉挺可惜的。” “世事无常,本就如此,等明日雨停了,我想去看看我小舅舅。” “想去就去,他自己一个人也憋得难受,你和他说说话,说不定心里会好受很多。” 君容说的非常诚恳,诚恳到萧钰觉得莫名其妙,“陛下怎么笃信我能开解他?我向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 “可我觉得太傅很会安慰人,每次和太傅说完话,我都有茅塞顿开之感。” 萧钰挑眉,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君容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帕子,拉过萧钰的手,轻轻的给她擦水,连指缝都没放过,他低垂着眉眼,稚气的脸上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 萧钰瞧着心里一动,就没躲,任由君容动作,擦完之后君容自然而然的把手帕收回自己的袖子里,皱眉说:“太傅的手很凉,还是进屋里待着。” “行,走。” 萧钰雨也看够了,君容提出来她就顺势跟着进了内殿。 凝昭倒了热茶给萧钰暖手,萧钰笑了笑:“多谢。” 凝昭莞尔,退到一边站着。 君容眨眨眼:“除了凝昭,还是头一次见太傅对定国公府的人如此温和惦念,我方便问吗?甄清平对太傅来说,有哪里不一样?” 萧钰喝了口热茶,一路从唇舌暖到了胃里,眼角眉梢柔和下来,透着几分懒洋洋的气息,“小舅舅对我来说确实不一样,从我记事起第一次去定国公府的时候,对我最好的就是小舅舅了,其实……也可以说在那冰冷无光的日子里,他是唯一一个给过我长辈温暖的人。” 君容脱了鞋蜷缩在榻上,期待的看着萧钰,明显是想听故事。 萧钰笑了下,还真的说了起来,“王妃难得带着我回一次定国公府,国公和老夫人倒是都挺欢迎我的,然而等王妃和国公说王爷不那么看重我,反而是更看重她肚子里的那个,国公对我的态度就不那么热切了。” “啊?是因为你当时还不是世子吗?” 萧钰颔首:“当时父王一直犹疑不定,他觉得我性子冷淡寡言,什么都不上心,怕我将来难当大任,就一直犹豫着没把此事定下来,所以我在王府里还是挺尴尬的,到了定国公府更是如此。” “定国公府的奴才惯来捧高踩低,看我不受重视,一个人在外面晃,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想和我交谈,也不想看着我,我能感觉出他们的不耐烦。” 君容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想起了遇到萧钰之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然后你遇到了甄清平?” 萧钰点点头:“人生地不熟的,我在花园里乱走,走到一处湖边,就听有人在吟诗,好奇之下我就凑近了些,然后就看到甄雪柔和甄之行在一众丫鬟小厮的簇拥下玩闹着。甄之行吟诗,甄雪柔和丫鬟们玩捉迷藏,我刚走过去,就被丫鬟赶开。” “她们赶你?这么大胆?” 君容难以置信。 “是啊,当时我穿着打扮很简单,年纪也小,她们以为是哪个有脸面的下人的孩子,便叫我离开花园,不要打扰公子和小姐学习。”想起这件事,萧钰还觉得颇为好笑。 “我不过只是好奇的看看,没想和他们一起玩,跟我来的丫鬟们躲在远处,也不上前解释,冷眼旁观。” “这也太过分了,她们就不怕你和王妃告状吗?” “许是她们觉得我不爱说话,不会告状。正当我尴尬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的时候,遇到了从另一边走来的甄清平。” “他见我站在鹅卵石小路上茫然无措的样子,就走过去问我:‘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长得这么可爱,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 当时甄清平不过十四五岁,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稳重模样,他温柔的摸了摸萧钰的头,环视一圈,那边的丫鬟才过来给他请安。 甄清平一问知道了萧钰的身份,见她不愿意再跟着那几个丫鬟,就笑着道:“既然是长姐的孩子,也不好由着你们带,交给我,我带着她去老夫人那边。” 几个丫鬟犹豫着对视一眼:“二公子,这……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你们也照顾不好,不然我去问问长姐?” “不用劳动王妃了!二公子肯照顾小公子再好不过了,奴婢们告退。” 丫鬟们一听他要去找王妃告状,赶忙扔下萧钰跑了。 萧钰看着她们离开,转头看向了甄清平,甄清平蹲下身来,好奇的问她:“我叫甄清平,按辈分来算,是你的小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太柔和无害,小小的萧钰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舅舅很有好感,她小声道:“萧钰。” “萧钰?哪个钰?” 萧钰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嗓音干净又稚嫩:“金玉的钰。” “哦,这个钰啊,那以后舅舅叫你阿钰好不好?” 第208章 他是第一个叫我阿钰的人 “阿钰?” 萧钰疑惑不解的看着眼前温柔的好似春日微风的小舅舅,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新奇的很,又莫名觉得很好听。 一直以来没什么笑脸也不怎么说话的萧钰,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的笑意来,“好听。” 甄清平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想去和他们玩,还是想去老夫人……也就是你外祖母那边坐坐?” 小萧钰迟疑片刻,摇摇头,神色有些暗淡的麻木,“不,我不想和别人在一起。” 她说的很认真,甄清平就没强求,反倒是有点好奇,他站起来伸出手:“我牵着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可以吗?” 看着伸到自己身前骨节修长,肌理细腻的手,萧钰心道:真好看。 他没有直接命令自己,而是和自己商量,这让萧钰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尊重和爱护,她心里发暖,伸出自己的小手想放上去,但在快接触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迟疑的想往回缩。 甄清平挑了下眉,感觉这个小外甥好像有点自卑,他不由得又放轻了声音,“怎么了?嫌弃我吗?” 萧钰忙摇摇头,甄清平笑笑,眉眼间尽是少年的朝气,“那是怎么了?和小舅舅说说?嗯?” “我……母亲说我的手很冰,不要随便碰人。” 甄清平猛地怔住,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般会收敛神情,他诧异的模样落在萧钰的眼里,更让她不敢伸手,她垂下手,“所以我还是别牵舅舅的手了……” 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在甄清平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即使他是庶出,但在国公府里却没人看不起他,对他也客客气气的,毕竟定国公就两个儿子,宝贝的很。 可阿钰呢……王爷和王妃目前唯一的嫡子,怎的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想起自己那个端庄到苛刻的长姐,甄清平又觉得好像不奇怪。 他叹了口气,俯身拉住了萧钰的小手,在她惊讶的视线中对她说:“那正好,小舅舅的手热,一到夏季就很困扰,阿钰的手正好给小舅舅降温,小舅舅很喜欢。” “真的吗?” 萧钰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甄清平眉眼含笑,很认真的应了一声:“嗯,真的。” …… 萧钰唇边含笑,从回忆里抽身,若说原主短短十三年的寿命中,有谁给过她温暖,是她心里最亲厚的,那必然是只见过一面的甄清平。 可惜,原主死的悄无声息,这世间,也只有她知道,那个叫萧钰的自卑又坚强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 她的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和落寞,君容瞧着心里就像是被谁揪了一把,又酸又疼。 “后来呢?” “后来小舅舅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一边的锦鲤池看鱼去了,他很有耐心,又很懂怎么安慰人,他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有些是书上看来的,有些是他跟着老师游历见到的,当时我就觉得没有比小舅舅更厉害的人了。” 萧钰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神色恢复了些,“虽然多年没见了,但在大同书院的后山,我再见到小舅舅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亲近,他竟是一点也没变。” 君容若有所思,“既然小舅舅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参加科举呢?是因为他不喜欢做官吗?” 不知不觉的,君容就随了萧钰的称呼管甄清平叫小舅舅,他自己没发现,萧钰却笑了起来,打趣道:“陛下,你叫小舅舅,不是折煞了他吗?还是说你打算跟我姓了?” 君容一怔,脖颈上忽然就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见此萧钰笑的向后靠在了软垫上。 君容:“……” 他无奈的捂了捂脸,闷声道:“顺口叫的……没想那么多。” 话出口之后,他又默默的在心里补充:其实跟太傅姓也不是不行,起码这样——他就有家人了。 君容心里紧了一下,默默告诫自己别想太多。 “好了,不逗你了,我小舅舅虽然满腹经纶,但他不喜出头炫耀,也不想掺和官场上的事,他洁身自好,只想纵情山水,遨游书海,一年到头在定国公府住的时间寥寥无几,这是其一。” 萧钰伸出一根手指之后又慢悠悠的竖起第二根:“其二,定国公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嫡出的那个不争气,不提也罢,就是一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偏生心高气傲,很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没人欣赏。” “啊?”君容听着,五官慢慢的皱在了一起,显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尤其是当下面还有个比他小了好几岁,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都处处高出他好几截的弟弟,他心里就更难受了,一家子里总免不了比较,定国公小时候亲自教导他们,见到小儿子聪明伶俐,对大儿子不就更失望吗?” “久而久之,大的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加上身边人撺掇,大的就处处针对排挤小的,若不是有定国公镇着,我小舅舅这么多年估计也不会好过。” “看来不管是皇室还是贵族间,兄弟手足都是一样的啊。” 君容想起自己那个所谓的大哥,自刎而死的废太子,不由得一阵唏嘘。 “是啊,所以要么反抗,要么逆来顺受,显然我小舅舅不想兄弟阋墙,便处处躲着他大哥,即使如此,他大哥还是耿耿于怀,所以他就没参加科举,免得让他大哥以为自己要和他抢世子的位置。” 萧钰说了半天口渴了,端起半凉的茶抿了一口,“不过我觉得此事之后,小舅舅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 “嗯?会吗?”君容眨眨眼。 萧钰莞尔,“谁知道呢,咱们走着瞧呗。” …… 在赵录等一干人处斩的当天,甄清平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了行刑台前,他冷眼看着他们又哭又喊,最后人头落地、血溅三尺,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 他们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周围的百姓们围观行刑,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也只有在尸首分离时,他们才安静片刻,随即又是一阵更热闹的讨论。 第209章 大雨一场 甄清平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耳边纷纷扰扰与他无关,他看着衙役们开始收拾尸首,忽然感觉脸上一凉,他伸手摸了下,是一滴水。 “下雨了!大家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身旁人挨挨挤挤的看热闹,又呼啦啦一下散开,甄清平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眼天。 黑云密布,感觉把天幕都坠的沉了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雨珠一颗颗的落下来,来势汹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白雾。 他沉沉的呼出口气,就这么一息的功夫,雨势又大了起来,密集的打在身上,他甚至感觉有点疼。 说不出具体是哪儿疼,他只觉得那疼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爬满了全身,和冰冷的雨水融在一起,不停的撕扯着他。 甄清平紧抿的唇瓣微微发白,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噎得他只想不顾一切的嘶吼咆哮去发泄,可他这么多年来的良好教养又束缚着他,他就这么左右为难,反复煎熬。 他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脸,喉结滚动一下,溢出无声的呜咽。 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瞧着他默默的摇摇头。 “哎,那是谁啊?站那儿干嘛呢?” “谁知道呢?瞧着挺俊俏的,怕不是情场失意了?” “走走走,你们还有闲心扯这些?一会儿雨下大了,都是落汤鸡!” 摊贩们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自己的摊子,天地之间,一片兵荒马乱。 “啪嗒”、“啪嗒”的踩水声此起彼伏,甄清平渐渐听不到了,他脑海中全是赵录在明光殿上说的那番话,青山说对不起他…… 他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注意到有人停了下来。 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万千雨丝纷至沓来的场景,恍惚间他觉得天穹与他同悲欢。 可很快,他视线里的景色就变了,一只油纸伞斜斜的插了进来,挡住了风雨。 甄清平诧异的眨眨眼,低头看去,就见萧钰站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虚虚的握着自己的手。 萧钰仰头看着他,叹息一声,似是怜惜又似是无奈,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当初小舅舅借我的手驱热,今儿我倒是借你取暖了。” 甄清平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握紧了萧钰的手,其实萧钰的手比起寻常人的温度还是低一些,奈何甄清平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又淋了雨,手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比萧钰还凉,这才感觉到了温热。 “阿钰……”甄清平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此时一开口,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 萧钰把帕子又往前递了递:“小舅舅先擦擦脸,你衣服都湿透了,回去换一件干净的,小心着凉。” 甄清平接过帕子在自己的脸上随意的擦了两下,苦笑一声:“回去?回哪儿去呢?曾经我以为男儿志在四方,四海为家,可如今,我竟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萧钰沉默片刻,忽然提议道:“七孔桥头的石碑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就立碑,这会儿该完工了,小舅舅要去看看吗?” 甄清平眼睛一亮,忽然生出了几分期待:“好。” 萧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甄清平五指落在伞柄上轻声道:“我来。” “嗯。”把伞交给甄清平,萧钰就这么牵着他走。 两只手都没闲着,甄清平忽然就感觉心里那股茫然散去了不少。 三月的雨一场强似一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积起来的水就已经快没过鞋沿了,有些地方低一些,水流汇聚成股,快速的流向远方。 一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就算有也是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或者打着伞一路小跑,像萧钰和甄清平这般慢悠悠的好似雨中漫步的过于稀奇,谁从他们身边过去都忍不住看一眼。 不过萧钰和甄清平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仍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缓慢又坚定的往七孔桥走去。 七孔桥头倒是还算热闹,围了一圈穿着京兆府衙役衣服的人。 “雨下的这么大,要不还是明儿再来?” “是啊,顶着大雨也不好弄,回去和大人说一声,想必陛下可以理解,不会怪罪的。” “不好?立碑是王爷提出来的,万一没如期完成,王爷不高兴怎么办?”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确实立碑了,只是落款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刻嘛,本是想着让百姓做个见证的,但突然下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是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萧钰和甄清平站在不远处倒是听了个大概,石碑上该刻的刻完了,就是没有落款。 “过去看看。” 萧钰和甄清平一靠近,就有人眼尖的看到了,忙招呼着众人给萧钰行礼:“卑职参见王爷!” “王爷怎么过来了?” 萧钰摇摇头:“大雨天的就不用多礼了,你们刚才说的本王听到了,雨天确实不好弄,你们就先回去,至于落款,明天再补上。” “你们带了刻刀吗?” 甄清平忽然问了一句,衙役茫然的对视一眼,还是领头的反应快,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刻刀递给他:“卑职带了。” 萧钰看着甄清平接过刻刀,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舅舅,你要亲自刻吗?” 甄清平点点头:“正好被我撞见,大概天意如此,就让我送青山最后一程。” 萧钰没多说,对衙役们摆摆手:“那你们就先回去,这边交给本王。” “是。” 衙役们喜不自胜,连忙走了。 萧钰接过伞对甄清平说:“那小舅舅刻,我给你撑伞。” 甄清平感激的看着她,勾了勾唇:“你怎么不劝我?” “为什么要劝你,人活一辈子,总该有点自己的固执不是吗?” 甄清平欣慰的笑了起来:“阿钰所言甚是。” 他先是绕到石碑前看了看前面刻的东西,这碑名为长明碑,寓意为星火长明,即使肉身死去,精神却如明星耀世不灭。 底下刻着南青山的生卒年,籍贯等等,简单的讲述了案情的经过,给与世人警醒的同时,赞扬了南青山的才学和勇气,还替他正名,封为先状元,开了双状元的先河,这无疑是对全天下读书人的一种鼓舞。 第210章 念青山 甄清平看了一会儿,眼里浮上了淡淡的欣慰:“若是青山在天有灵,估计也会畅快的笑出来,死得其所,就不算白死。” 他绕到石碑背面,背面没刻东西,显然那个落款是打算刻在前面介绍的末尾的。 不过看了看后面这整块干净的碑面,甄清平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在石碑后单膝下跪,拿出之前擦脸的帕子,一点点给石碑上的雨水擦干净,目光专注,动作温柔,他右手执着刻刀,坚定而缓慢的在上面刻下了一首诗。 “七孔桥畔人语急,” “道是阴云遮日曦。” “未见清风拂尘去,” “还君青山两不渝。” 甄清平刻一句,萧钰就读一句,最后甄清平顿了顿,还是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刻时间,只写了一句话:“知己甄清平为南青山所作。” 他端详了好半晌,最后在最前面刻上了诗名——《念青山》 萧钰叹口气,事到如今,她也是看不清这俩人的感情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平地起风,阴云散去,萧钰抬头仰望,就见天际撕裂开一道口子,灿灿金光破云而出,倾泻而下,斜斜的落在了甄清平的身上,温柔的拥吻着他,让他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光晕。 甄清平颤抖着放下刻刀,手心已经被咯的发红麻木。 他侧过脸来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那耀眼的光,下过雨后,春风都格外的暖,在他身边来去穿梭,自由洒脱。 甄清平望着天边的一道彩虹怔怔出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青山站在云雾里回眸一笑,“清平,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青山——” “不,别走!” “青山!” 甄清平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向着西沉的太阳追了几步,萧钰忙跟上去:“小舅舅!” 甄清平努力向着云彩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到,他眼中的人渐渐消散,他眼前的光也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耳畔是那人怜惜的轻叹:“回去清平,今生不可求,愿续来世约,你还有你的锦绣路要走,别为我过多停留了……” 甄清平瞳孔微睁,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眼前一黑,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后面的萧钰见状扔了油纸伞就跑了过来,费力的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青衣——” 躲在暗处的青衣“嗖”的一下蹿出来,轻飘飘的落在了萧钰身边,伸手把人接了过来,伸手一摸甄清平的脉搏:“主子,他晕过去了,这段时间他大喜大悲,急火攻心,一直靠一口气吊着,如今真相大白泄了气,就撑不住了,刚才还淋了雨,估摸着回去要发热。” “我就知道他要病这么一场的,之前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跟着跑来跑去,如今总算是撑不住了,你背着他,咱们把人送到去。” “是。” 青衣俯身把甄清平背起来,不由得感慨一句:“真轻啊!” 萧钰无奈:“这一次小舅舅元气大伤,估计要养上好一阵子。” 三楼也有客房,不过价格非常昂贵,一般人都住不起,不过里面的环境也是真的好,甚至上下楼另有一个楼梯,不用和一楼二楼的人见面。 今日大雨,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大家该走的都走了,伙计蹲在门边看雨,忽然见视线里多出一双靴子,忙站了起来,“客官……” 他见到后面的萧钰当即眼神一凝,萧钰冲他道:“去三楼收拾间上房,开一个月的,让后厨准备热水,喝的和用的都要,再煮一碗姜汤……” “两碗!” 青衣在前面回过头来,笑嘻嘻道:“章老出门前嘱咐过属下,一定要看着主子,若是淋了雨沾了水,必须喝姜汤,不然属下回去他要拔光属下的头发。” 萧钰:“……” 章老知道管不住自己,就拿自己身边人下手了是吗? 小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机灵的劝道:“王爷既是淋了雨,还是喝一碗的好。” 萧钰无奈:“行,那就——三碗。” 她伸手一指青衣:“给他带一份。” 青衣:“……属下身体好着呢!” “那不成,淋了雨,还是喝一碗比较好。” 萧钰用小二的话给他堵了回去,大步进了,“顺便准备两套干净的衣服来。” “是,王爷楼上请——” 萧钰带着青衣走了三楼贵客专用楼梯,直接上了三楼,小二蹬蹬蹬过来,“东面第一间,天字阁,里面最亮堂,开窗就能看到七孔桥和内河上的风光。” 萧钰点点头,推开门让青衣进去,青衣把甄清平放在了软榻上,甄清平身上湿漉漉的放在床上一会儿还得重新整理床铺,太麻烦了。 小二叫来了三楼的丫鬟,吩咐她们去准备东西。 说起来三楼贵也是有贵的道理,房间极为宽敞,里面自有引进来的热水,想什么时候沐浴都可以,东西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摆着香炉,燃着幽幽的清香。 青衣蹲在榻边,拿出一粒药丸喂给甄清平:“这是驱热解毒的,可以化解他内里的火气,若是一会儿发热了,还是得去医馆抓药。” “那你先去医馆走一趟,这边有人看着,没事。” “好,属下去去就回。” 青衣出门,正好小二拿着干净的衣服进来了,“王爷,你和这位公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要的急,可能王爷的衣服不太合身,大一点,王爷先将就一下?” “嗯,我去旁边换沐浴更衣,你让两个丫鬟进来帮他沐浴,多泡一会儿驱驱寒。” “哎,小的记下了。” 萧钰拿着自己的那套进了另一间房,自去沐浴不提。 这边人来人往,忙活了好一阵才给甄清平收拾利落,把人抬到了床上去,盖好被子,青衣也拿着从医馆抓的药回来了,交给小二去熬,自己端着两碗姜汤上来,和萧钰一人一碗,坐在桌边慢慢喝。 房间里霎时间弥漫着浓郁的姜味,连熏香的味道都盖过去了。 青衣受不了这折磨一口闷了,刚放下碗,床那边传来了一点动静。 第211章 使者入京 甄清平悠悠转醒,恍惚间竟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头顶淡紫色的床帐属实陌生,鼻间还有股——姜味? 他侧过头伸手想掀自己的被子,余光瞥见自己的衣服,忽的顿了顿,衣服也换了? 萧钰听见动静放下碗走过来,伸手按在了锦被上,轻轻一推,又把甄清平推回了被窝里。 “阿钰?我这是在哪儿?” 甄清平嗓子嘶哑的厉害,萧钰蹙眉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有点烫,“,我给小舅舅在这里包了一个月的房间,这段日子你就住在这边,此处安静雅致,没人会来打扰你,你养养身体,调整一下心情。” 甄清平有点惊讶,但没多问,“谢谢你阿钰。” 知道自己不想回定国公府,所以特意给自己在这里准备了房间。 阿钰看着冷漠,其实比谁都细致。 甄清平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心神放松了些,“是我不好,带着你一起淋雨,还要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小舅舅说的哪里话,你若是真的觉得愧疚,就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不管是我,亦或者青山,都不想看你病恹恹的样子,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一会儿端上来小舅舅一定要喝。” 甄清平眸光温柔平静中带着点点笑意,“好,听阿钰的。” 见他心绪还算平和,萧钰就没多说,毕竟也是二十岁人了,总不能还要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安慰,她要是说多了,甄清平自己面上也过不去? 估计他现在更想一个人静一静,萧钰站起来,“小舅舅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门外都受着丫鬟,缺什么少什么就让她们去拿,不用担心钱的事,药也会有人按时送来,衣服我也让人准备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宫了,小舅舅早些休息。” “好,阿钰早些回宫,不必担心我,我……静一静就好了。” 萧钰深深的看他一眼,甄清平不复大同书院时的意气风发,此时他发丝微乱,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唇瓣干燥,面容看着憔悴,但那一双眼睛却比之前更亮了,那里面多了些东西。 她略一颔首,转身正欲离开,甄清平忽然又张口叫住了她:“阿钰——若是你见到院长了,帮我给他带句话。” 萧钰侧过脸来表示自己在听:“什么话?” 甄清平释然一笑,叹了口气:“就说我想好自己的表字了,就叫——青山。” 萧钰眸光微动,点点头:“好。” …… 萧钰带着青衣回宫之后,君容少不了拉着她问去向,萧钰就把之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君容唏嘘道:“他们两个的知己之情还真是让人动容,竟愿意拿对方的名做自己的字。” 萧钰拨弄了一下窗边兰花的叶子,眸光幽远:“大概他想带着南青山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啊?”君容没理解话中意。 萧钰却没解释。 她转过身来看着君容,“我入宫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人,是他国使者来了吗?” 君容点点头,坐到榻边,“我正准备与你说此事,接到各地驿站的消息,风国的使者和云国的使者快抵达京都了,大概还有个七八天的路程,而离得比较近的边境小国文朱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不过今日雨大,他们不便入宫,我就让他们现在驿馆落脚。” 萧钰颔首:“文朱是大乾与云国交界处的小国,夹缝中生存,也是艰难,此次前来未必是和云国一个心思,毕竟文朱离大乾更近,若是聪明点,自会寻求大乾的庇佑。” “你是说,他们是来求和的?” 君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据史书记载,文朱小国风气开放,民风纯朴,百姓安居乐业,当政者多半没什么野心,多年来一直与大乾相安无事,历史上文朱作乱的记录寥寥无几,可以说是很安分了,是以才能在两个大国之间存活下来。” 萧钰笑着摇摇头:“不仅如此,文朱若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早就被野心勃勃的大乾或是云国吞并了。” 她指尖蘸了点茶水在红木小几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 “文朱地势险峻,群山环抱,可谓是易守难攻,整个国家就由三个城池构成,成三足鼎立互相拱卫之势,各自占据了一道天险。若是大乾或者云国贸然攻打,很难讨到好处不说,就算费力收下了文朱,此处离两国都城甚远,难以管理,物产又贫瘠,顶多宝石挖的多一点,但也没啥大用。” “从长远角度来看,入不敷出,不值得大动干戈,天高皇帝远的,还容易养虎为患,倒不如留着文朱,有他在,大乾若是想对云国出手,还得掂量掂量中间的文朱,反之亦然。” 君容茅塞顿开,抚掌敬佩的笑了起来,“太傅不愧是太傅,看东西总是比我更透彻一些。” 萧钰挑眉,指腹轻轻的在桌面上抹过,状似无意道:“陛下知道两国交好,最简单的一个办法是什么吗?” 君容一怔:“什么?” “联姻啊。” 萧钰抬眼戏谑的看着他,“陛下信不信,这次文朱的使者里肯定有妙龄的少女。” 君容:“……” “联姻,是和我吗?” 他迟疑的指了指自己,萧钰忍俊不禁:“不然呢?” “可我才……才十岁,太早了点?” 萧钰莞尔:“不,再过几天陛下就十一岁了。” 君容:“……” 有很大差别吗? 他纠结的看着萧钰,见她神情自若,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怎的太傅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啊? “太傅希望我和文朱联姻吗?” 君容问的小心翼翼,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萧钰双手托腮看着他,“婚姻大事,当然由陛下自己做主,你若是喜欢,娶谁都行,若是不喜欢,咱们也可以换一种法子交好。” “我不愿意,也不喜欢。” 君容态度坚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萧钰一怔:“陛下还小,人都没看到呢,怎的就不喜欢了?” 第212章 我不喜欢女子 君容隐忍的抿了抿唇,压下了心里的冲动,他是真的很想握着萧钰的肩膀告诉他自己真的不喜欢什么公主,联姻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想过,就算真的见面了,他也不会有感觉的。 他……他…… 君容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伸展着自己幼嫩的小芽。 在莫名力量的驱使下,君容迎着萧钰不解的目光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女子。” 萧钰:“……” 君容:“……”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把萧钰雷的外焦里嫩。 她是幻听了是?是? 君容说什么?他不喜欢女子?一国之君不喜欢女子?那将来怎么办? 几个念头一闪而过,萧钰又愣住了,自己还没成婚生子呢,就先操起老妈子的心了? 她轻笑一声,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而君容听到她的笑声也回神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的君容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从脖子到耳根再到全脸,都红透了。 萧钰瞧着这要是把头发剃光,说不定头皮都是红艳艳的,啧,番茄成精了还挺可爱。 “我……”君容急切的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把话说出来,太傅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难以接受? 越想越难受,君容脸上的热度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他就被自己脑补的东西吓出了一身冷汗,脸都白了。 “陛下,你怎么了?” 萧钰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如今见君容脸色难看,不由得探身凑近一些,凝眉问道:“陛下哪里不舒服?” 君容摇摇头,迟疑的看着萧钰:“我方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不想拿婚事做赌注,我的母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若是不想,谁能强迫你呢?陛下,你是皇上,你要有九五之尊的威严,若是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那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臣子的意见可以听,但不能全听,你要自己拿主意。” 萧钰以为他是真的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心里有阴影,便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而君容见糊弄过去了,也没多解释,伸出手握住了萧钰的手。 萧钰和他面对面坐着,距离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君容视线下移,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太傅一向面冷心热,口硬心软,或许自己可以撒个娇? 他想起上次自己和安王那傻子打架之后,太傅好像就很心疼来着…… 君容眸光微动,揉捏了一下萧钰的手,蠢蠢欲动。 萧钰见他低着头,又劝了一句:“这话日后莫要在外面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去,对陛下到底是不利的。” “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了。” 萧钰脸上欣慰的笑露出了一半:“陛下——呃!” 君容忽然扑进了萧钰的怀里,双手紧紧的环着萧钰的腰,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在萧钰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上尽是餍足。 啊,终于抱到太傅了!太傅真的好瘦,比看起来还瘦,不过好软啊…… 萧钰被这突如其来的抱抱弄的有点懵,“陛下?” 她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放哪儿。 这孩子怎么了?真的戳到他的伤心处了? 君容声音闷闷的从萧钰的肩窝处传来,“想起母妃了,有点难受,太傅能让我抱抱吗?我母妃都不会抱我,从我记事起一次都没有。” 他的声音低低的,加上瘦弱身躯的加持,听起来自带委屈感,萧钰顿了顿,还是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君容的那个母妃确实是一言难尽。 “那给你抱一会儿。”萧钰半开玩笑的说。 随即就感觉君容抱得更紧了些,他没说话,眸光里却满是笑意。 太傅果然吃软不吃硬。 虽然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跳到了君容母妃身上,萧钰还是耐心的让君容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凝昭在外面敲门说晚膳准备好了,君容才恋恋不舍的从萧钰的怀里退出来。 萧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陛下可缓过来了?” 君容腼腆的点点头:“谢谢太傅……”他犹犹豫豫的抬眸看萧钰一眼,几次欲言又止。 萧钰无奈:“陛下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又没有外人。” 这句话搔到了君容的痒处,他抿抿唇,还是小声问:“刚才我那样会不会太没出息了,太傅会不会觉得烦?” 萧钰一怔,随即失笑道:“怎么会,陛下虽然是一国之君,但说到底也不过才十岁,很多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很正常,我能理解,不过等你长大还要抱抱就不行了。” “为什么?” 君容眼眸湿漉漉的看着萧钰,萧钰一摊手,穿上鞋站起来:“因为长大了你就是个男人了,你该坚强一点。” “哦。” 君容点点头,看来想抱抱还得抓紧时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俩人吃过晚膳后,君容让周喜把奏折搬过来处理,萧钰在一边听寒衣交代一些事,各忙各的倒也和谐。 然而听着听着萧钰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你说在南家村发现了什么?” 寒衣沉声道:“寻机司按照王爷的吩咐去了南家村,给村民们收敛尸骨,结果有人在河边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块令牌。” 不等萧钰问,寒衣就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令牌,萧钰接过来一看,令牌通体漆黑,分量不轻,上面用金红色的颜料刻出了一朵牡丹花的模样。 翻过去一看,背面刻了个弯弯绕绕的字,萧钰辨认了好半天也没看出来,属实是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这是什么字,你认得吗?”她侧过脸问寒衣,眼神却片刻未曾从令牌上移开。 寒衣摇摇头:“属下不知。” “看来还得去找小舅舅帮忙,他钻研书法,说不得会认识这个字。” “那明日要出宫吗?” 君容听到俩人的对话抬起头来。 萧钰颔首:“你拿去给陛下看看。” “是。” 寒衣拿过令牌递到君容面前,君容瞥一眼,“我也不认识,看着好奇怪,不像是大乾通用的文字样式。” 第213章 你不疼吗 君容把令牌还给寒衣,转头看向萧钰:“可明日文朱的使者要进宫觐见,到时候你不在,我怕自己露怯。” 萧钰笑了:“陛下不能总依赖我啊,迟早你要独当一面,最近陛下在朝堂上的表现就很好,越来越有帝王的风采了,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的。” 君容失落的点点头:“那好。” 萧钰沉吟片刻:“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君容又一下子抬起了头,眼里亮晶晶的:“好。” 萧钰失笑,唬我呢是? …… 翌日君容去上朝,萧钰收拾了一下,穿了身玄色长袍外面罩着件薄薄的同色披风就带着寒衣出宫了。 旁边的宫殿窗户忽然被人推开,露出了花烨那张精致的过分的脸。 “还真是忙啊,都多久了,一直没来看我一眼。” 林鹤站在他身后,只想翻白眼,人家来看你干嘛? 花烨立在窗边看着萧钰的背景渐渐消失,他唇边的笑意也随之冷却,“风国的使者团到哪儿了?” “回主子,到平州了。” “那是快到了,云国呢?” “也差不多,前后脚而已。” 花烨点点头:“来者何人?” 林鹤脸色微微严肃了些,“据说是由云国的云王亲自出使,随行的还有云国九皇子,云国六公主。” 花烨静默片刻,忽然转过身来,勾唇一笑:“居然是云王?看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主子,风国派了太子和三皇子来,三皇子倒是还好,与你无冤无仇,为人也圆滑,太子……” 林鹤担忧的瞄了一眼花烨昳丽的容貌,咬咬牙道:“太子好色,对您怕是存着不好的心思。” 花烨笑吟吟的看着他,眸光温柔:“有话就说,藏着掖着的做什么?我有那么吓人?” 林鹤:“……” 吓不吓人,你自己心里就没有点嗯哼数吗?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装作没察觉到头顶火辣辣的视线,梗着脖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之前太子对花……对你就喜欢动手动脚的,你来大乾做质子也有不堪其扰的原因,这次他来了,见到主子长开了,说不得又要动歪心思,主子你忍一忍,下手别太狠,真把人弄死在这边,乾国和风国那边都不好交代。” 他一口气秃噜完,脸憋得通红,差点厥过去。 花烨哼笑一声:“死了不更好,到时候不更有借口发兵大乾?” “啊?” 林鹤愣了愣,“可……可这里到底是——” “林鹤。” 花烨收敛了笑意,冷冷的注视着林鹤,林鹤头皮一紧,立刻跪了下来:“属下失言,请主子恕罪!” “下次你要是再说那些,我怕是就得把你送回去让你涨涨记性了。” “属下再也不敢了!” 林鹤低下头,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这些日子主子的脾气太好,好的他差点忘了主子最忌讳别人提他的身份,提到那些过往。 看来他确实是该冷静冷静了。 花烨不声不响的盯着林鹤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纡尊降贵的开了金口:“没有下次。” “是。” 花烨没说让他站起来,他就继续跪着。 “我又不傻,不需要你提醒,太子我留着还有用,暂时不会要他狗命,他就得好好给我活着,好色又如何,好色才好掌控不是吗?” 林鹤颔首:“一切但凭主子定夺。” “起来,大乾风雨欲来,咱们看着便是。”花烨举起自己的手,缓缓的翻转,随即掌心向外这么一推,“适当的时候咱们推一把即可,天下三分久了,也该合起来了。” 风从天边来,吹动花烨披散的长发,他微微眯了眯眼,遮起了碧波中勃勃野心。 …… 萧钰到天字阁门外,还没进去就先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她敲门的手微微一顿。 就听里面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清平啊,我之前一直想给你取个好的表字,你倒好,直接拿逝者的名字做表字,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哪有这样的?” 甄清平无奈又平静的说:“老师,也不能这么说,‘青山’二字本身没有其他的含义,你就当我用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好了。” “这个表字可以时时告诫我像青山一样巍峨不屈,永不改本心,不是挺好的吗?” “你——你就气我!我能当不知道吗?啊?青山青山,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人都死了,你怎么就放不下呢?” “哎呀……” 兰延沉沉的叹口气,脸上尽是无奈和担忧。 甄清平一怔,随即坦然的靠在床上看着兰延,“是啊,人都死了,我就这么点念想,老师也不成全我吗?” “呸!别说的我好像不近人情似的!” 兰延吹胡子瞪眼,他一拍桌子,怒道:“我是忌讳这个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短短几十年,若不能随心所欲,活着也不过是一种负担。” 他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爱徒,沧桑的眼里蕴着心疼,“我只是不忍心啊傻孩子。” 门外的寒衣听着,看向了萧钰,用气音问:“主子,我们不进去吗?” 萧钰摇摇头:“再等等。” 此刻他们进去的话,有些话估计老人家就不方便说了。 等师徒俩人解开心结再说。 屋内甄清平听着兰延的话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老师……” 兰延叹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入了土就断了一切念想,可活着的人却要时时饱受煎熬,你还把他的名字用做自己的表字,这不是时时刻刻提醒你不改本心,而是每时每刻拿刀剜你的心啊!” “来日人人都叫你青山,你受的了吗?你的心不痛吗?孩子,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刀子扎在身上怎么会不疼呢?你不疼,老师都替你疼啊!” 兰延激动的说着,喉头一哽,眼中就落下了泪来。 甄清平见状也顾不得着凉的事儿了,掀开被子就下了地,趿拉着鞋走到兰延面前,握住了他苍老的手,未语先红了眼眶,他嘴唇颤抖了半天,只叫出了两个字:“老师……” 兰延摇摇头,自己拿袖子抹了抹脸,一把抱住了甄清平:“孩子啊,你真的想清楚了?” 第214章 前朝文字 甄清平紧紧的抱着兰延,一直以来隐忍的悲痛终于一口气爆发了出来,他呜咽着点点头,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兰延也知道他是憋坏了,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低声劝道:“好,你想清楚就好,我也不再劝你了,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伤心了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擦干眼泪,就过去了。” 大抵全天下的人都一样,没人安慰的时候自己就可以默默消化悲伤与苦痛,可一旦有人走过来给一个拥抱,或是简单的一句询问,就能轻而易举的击溃他千辛万苦筑出来的防线,进而溃不成军。 这时蓦然回首就会发现,那些负面情绪,从未消失,不过是被掩埋起来了而已。 此时防线一破,就山呼海啸反扑而来。 甄清平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在自己最亲近的老师面前,在如父的长辈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个需要人支撑的孩子而已。 “老师……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甄清平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直不敢说的话,兰延鼻子一酸,把他抱紧了些:“老师知道,老师都知道,那天在明光殿上,老师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想你啊清平,你这副样子让他看到了,他不知道多心疼呢。” 听到这句话,甄清平嘴角扯了扯,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他隐忍的攥着自己的衣袖,把哭声咽了回去。 哭成这样就已经够丢人的了,万一哭出声来让人听到,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兰延一下下温柔又耐心的给他顺气,俩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抱了好一会儿,甄清平才终于止住了眼泪。 “老师,谢谢你。” 谢谢你理解我,不嫌弃我,不怪我,还愿意尊重我的选择。 甄清平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兰延只需要看他的眼神就能明白。 师徒多年的默契,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兰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条路上走的人太少了,一开始必定是荆棘丛生,但只要你自己可以忍受那些痛,别人又有什么立场来对你的勇敢指指点点呢?老师不觉得这有什么,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不少,不过是喜欢的人和大多数人喜欢的不一样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甄清平心里好受了许多,转头轻轻咳了两声。 兰延见状忙推着他往床边去:“你这风寒未愈,赶紧回去躺着。” 甄清平点点头,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兰延这才松口气:“说来你那外甥倒是有心,给你弄到这里来,还派人给我传了话,不然我是真不想踏进定国公府的门。” 甄清平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缓过气来声音微哑:“阿钰是个很好的孩子,老师多和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他也很苦的。” 兰延摇摇头没说话。 他心里到底是对萧钰存着忌惮,小小年纪弄权揽政,城府之深非比寻常,虽然见面的几次看来还不错,但终归是不知根本,不好定论。 然而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 甄清平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兰延和甄清平都是一怔,之前不是吩咐了丫鬟们不用来伺候吗?谁这个时候敲门? 正当他们满心疑虑的时候,门外的萧钰说话了:“小舅舅,是我。” “是阿钰?” 甄清平有点惊讶,随即他看向了兰延:“老师你要见他吗?还是现在就离开?” 兰延想了想:“既然碰上了,那就见见,不然倒像是我在躲他。” 甄清平颔首,扬声道:“阿钰,你进来。” 萧钰得到允许,这才推门而入,寒衣紧随其后,顺手带上了门。 萧钰装作刚看见兰延的样子,诧异的冲着他拱手:“兰院长也在?我打扰你们了吗?” 甄清平笑笑:“没有,我和老师就是闲聊,老师接到你的消息知道我病了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萧钰点点头:“让院长费心了。” “哪里话,老夫自己的学生老夫不心疼谁心疼?倒是王爷,每天忙的团团转,还要抽空来看清平,才是真的有心。” 萧钰轻笑:“说来惭愧,我这次来不是看望小舅舅,而是来请小舅舅帮忙的,没想到院长也在,倒也方便了我。” “哦?” 兰延与甄清平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老夫也能帮上忙?” 萧钰冲着寒衣伸出手,寒衣便取出神秘的令牌递给她,萧钰接过来送到兰延面前:“烦请院长帮我看看,此物背面刻的字是什么?我才疏学浅,实在认不出。” “老夫瞧瞧。” 兰延接过翻过去一看,便诧异的挑了挑眉,“嘶——这是——清平你看看。” 他转手把令牌给了甄清平,甄清平接过来先是惊讶了一下:“还挺沉。” 他翻过去一看,也跟着一惊:“这是前朝早期的文字?” 萧钰眸光微颤,“前朝?你们是说大梁?” 甄清平看向兰延,“老师以为呢?” “老夫的看法与你一样,这是大梁早期的文字,因为过于晦涩繁杂,后来就改良了,不过这种写法一直流传了下来,在大梁皇族之间通用,皇族把这种文字视为血统和文化的传承,是皇族必学的一门课。” 兰延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甄清平补充道:“后来大梁覆灭,藏书阁被付之一炬,许多珍贵的典籍彻底消失在火海中,遗落其他地方的寥寥无几,大儒们花费好大力气也只找到了几本,藏在如今大同书院的藏书阁里。” 萧钰蹙眉:“那这个字小舅舅和院长可认识?” “认得,刚好我学过一点大梁文字。” “你还是这么谦虚,你哪是学了一点,分明把那些典籍都看了个遍。” 兰延笑着点了点他,甄清平无奈,转头看向萧钰:“这是个‘怜’字,怜惜的怜。” 萧钰闻言一怔,随即心道:果然是这个字。 虽然她不认得大梁文字,但正面的牡丹花她还是能看出来的,能把牡丹弄的这么邪气的,估计也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怜花宫了。 第215章 再现怜花宫 寒衣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眼神一厉:“怎么会是怜花宫?主子——” 见他如此反应,兰延和甄清平都吓了一跳,神色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这牌子有什么说法?怜花宫又是什么?” 甄清平问的自然,可话音落下兰延倒是先反应过来了,他看看萧钰,见她一言不发,心下微动,“老夫忽然想起今日进城是有事要做的,在这儿耽误了好一会儿,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来,给甄清平掖了掖被角:“你这段时间就别多想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老师有空再来看你,先走了。” 甄清平一愣,对上兰延温和的眼神他才回过味来,老师是在避嫌呢,与阿钰有关的事,怕是不简单,他觉得自己不好留在这里,阿钰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好直接出声请他离开,他只能自己先提出来。 想通此间关窍,甄清平就没有出言挽留,对着兰延笑笑:“老师慢走。” 兰延转头对着萧钰拱手:“老夫告辞。” 萧钰笑着点点头。 兰延出去后把门带上了,门一关,萧钰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 甄清平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不确定的问:“阿钰说的怜花宫是什么组织吗?” 萧钰颔首,指了指他手中的令牌,“小舅舅知道我曾经遇到两次刺杀吗?” “两次?不是只有一次吗?” 甄清平震惊的看着萧钰:“我只听说了英烈园的那次,当时我刚回京,想着去看看你,但你当时太忙了,我找人打听,说你没事,我就没去打扰你,还有哪次啊?” 萧钰走到床边从他手里接过令牌:“还有一次是在京都的一个小巷里,他们倒不是刻意堵我的,而是想杀别人,看到我之后顺带想除掉。” “你的意思是——那两拨杀手出自同一个组织,就是这什么怜花宫?” 甄清平不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是有人买凶吗?” “具体原因没查出来,但八九不离十,想要我命的无外乎就两种人,大乾人和大乾以外的人,我一死,对他们最有利。” 甄清平闻言眸光微颤,心疼的看着萧钰,“阿钰……” 他的阿钰才十三岁,可已经看不见少年的影子了,他的眼里是自己都看不透的幽暗。 萧钰安抚的冲着他笑了笑:“小舅舅不用担心,父王去世前给我留了很多的暗卫,他们武功高超,有他们在,定能护我周全。” 闻言甄清平看向了一边的寒衣,虽然戴着面具,但从眼睛能看出来,这是个年轻人,厉不厉害不知道,一身气势倒是很能唬人。 “玄衣卫誓死保护主子,绝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寒衣一拱手,态度十分坚决。 甄清平转过头来看着萧钰,“那这令牌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说起来怕戳了小舅舅伤心处,但我怀疑这东西出现在那里本就不寻常。” 萧钰看着甄清平,语气低沉。 甄清平心脏重重一跳,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些:“你是说……它不会是从南家村找到的?” 他浑然不觉声音的颤抖,可萧钰听到了,她顿了顿,叹口气:“是。” 甄清平缓缓的眨了下眼睛,“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南家村?他们不是杀手组织吗?会不会是他们路过那里遗落的?” “不能确定,这是我让寻机司的人去南家村给村民们收敛尸骨的时候,意外在河边的草丛里发现的,当时此物半埋在河边的淤泥里,黑乎乎的完全看不见,是那侍卫在过河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底下的石头,跌了一跤正好手磕在那里,把这东西打掉了才发现不对。” 甄清平皱眉:“若是如此,此物想必遗落在那边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钰把玩着手里的令牌,视线落在上面的牡丹花上,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森寒之意,那金红色的颜料混杂在一起,透出一股致命的妖冶意味。 南家村……怜花宫……这些到底有什么联系?或许如小舅舅所言,他们只是路过了那边,可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去干嘛? 他们的目标不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吗? 还有,之前一直被他们忽略的一点,南青山,究竟是怎么从火里逃出来的? 不是说赵录带着一群人还有衙役守在了南家村周围吗?谁敢跑出来就一刀砍死,那南青山是怎么躲过那么多人眼睛的? 南家村到底多大,里面构造如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 无数个问题从萧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柳眉紧蹙,直觉告诉她,怜花宫和这次的事情很可能关系匪浅,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怕是得去南家村看一眼。 思及此,萧钰起身对甄清平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小舅舅无须担心,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 甄清平忙道:“你是要去南家村吗?” 萧钰无奈,小舅舅真是太聪明了,自己不说他也能猜到。 “嗯,我要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怜花宫我让人查很久了,一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如今好不容易有点蛛丝马迹,我必须抓住。” 她没否认并且态度坚决,甄清平说不出阻拦的话,也知道自己这身子去了也只能拖累她,只好道:“那你万事小心,多带点人去,万一他们还在那里,怕是会对你不利。” “不会,怜花宫的宗旨是一个任务目标只出手两次,我已经满了,短期内他们不会对我动手。” 甄清平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还是小心点的好。” 萧钰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会的,小舅舅放心。” 甄清平目送她离开,见寒衣紧随其后,默默在心里道:若是南家村老幼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你的。 …… 出了房间,寒衣压低声音问:“主子,你真的要去?可陛下的生辰将近……” “所以早去早回啊,如今距离陛下生辰还有十五天,昼夜兼程足够了。” 寒衣蹙眉:“那未免太辛苦了,属下带人去就行了。” 萧钰摇摇头:“你不懂,我心里有种预感,不去的话,可能会错过什么东西。” 第216章 文朱小公主 萧钰前脚带着寒衣回了贤荣宫,后脚君容就派周喜来叫她。 周喜跟在萧钰点头哈腰,笑嘻嘻的说:“王爷,文朱国使者入宫了,此次他们派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来,随行的大臣是他们国内的大将军,此刻正在御书房和陛下交谈呢,陛下让奴才来看看王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请到御书房去。” 萧钰刚坐下喝口茶,闻言挑了下眉:“今儿他们三个都入宫了?” “是啊,文朱国的二皇子名文无双。”说着周喜先笑了:“名字起的可真是大气,小公主叫文念念,长得啊那叫一个漂亮!那位大将军名叫何巍,壮硕无比,身高八尺。” 萧钰听着周喜叨叨一通,算是对文朱国的人有了个初步的印象,“知道了,你先出去等着,本王换身衣服就来。” “哎。” 周喜退到门外,萧钰自己从衣柜里拿出玄色绣金蟒袍,换上之后,对着镜子看了看,没什么问题这才推门出去。 “走。” …… 御书房里此时倒是一派热闹景象。 文朱国的人穿着打扮与大乾相差极大,君容不免好奇的多看几眼。 文朱国的位置靠南,一年四季都很热,是以穿着以清凉为主,多为无袖的褂子或者广袖的长衫,举手投足间若流云飘过。 女子的衣服绚丽多彩,文朱公主此次觐见就穿了她们国家最正式的吉服。 吉服无袖,无领,以白色的轻纱为底,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莲,紧紧的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腰身,下身则是宽松飘逸的裙子,走动间轻纱飞舞,露出一小截紧致光滑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上带着一圈金灿灿的小铃铛,底下金色的绣鞋带着一点点的跟,更是极好的衬托出了腿部的线条。 君容瞧着不免感叹,还真是民风开放,若是大乾女子穿成这个样子出门,少不得要被骂不知廉耻,更别说穿成这样的是一国公主,那些言官能把朝堂的屋顶掀翻了! 思及此君容莫名有些羡慕文朱国的姑娘们。 而他在打量文朱国的三人时,文朱国的三人也在打量君容。 小公主文念念直勾勾的盯着君容看了好一会儿,略显失望的收回视线,她还以为这新登基的小皇帝又什么不一样,就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嘛,倒是比她见过的男子都好看,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看来这趟白跑了,和亲是和不成的。 二皇子文无双对着君容道:“不知尊敬的陛下是在等什么人?” 君容回神:“朕派人去看看太傅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正好引见一下,若是没回来,那就算了。” “摄政王?” 听到这个称呼文念念又来了精神,她大乾话说的倒是很流利,带着一点奇怪的尾音,听起来莫名的娇,“摄政王是谁啊?” 文无双无奈的看她一眼,正想让她老实一点,就听门外有人高喝:“摄政王到——” 这下他也顾不上教育文念念了,其实他也对这个听了一路传说的摄政王很是好奇。 君容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故作沉稳道:“请摄政王进来——” 萧钰在门口听到这句笑了下,小君容倒是越来越有皇帝的范了嘛。 她快速的收敛了表情,周喜推开门她跨步而入,那一瞬间她快速的扫了一眼御书房里的情形,三个衣着十分特别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分列两侧正看过来。 她垂下眸子,目不斜视的走进去,站到中间对着君容单膝跪地:“微臣拜见陛下。” 君容抬手:“太傅免礼。” “谢陛下。” 萧钰站起身来,君容清了清嗓子,给双方介绍:“二殿下,四公主,何将军,这位就是我大乾的摄政王兼太傅,姓萧,单名一个‘钰’字。” 萧钰冲着他们拱手:“见过二殿下,四公主,何将军。” 三人忙回礼:“见过摄政王。” 他们双臂交叉搭在肩膀上冲着萧钰一低头,行了个文朱的礼。 萧钰站着受了君容才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诸位坐。” 萧钰走到何将军上首落座,和文无双面对面。 文无双有意无意的打量了萧钰几眼,被他这个年纪震惊到了,一直处于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 来的时候倒是听说了摄政王年纪轻轻,但也不是这么个“轻”法? 瞧着十五都没到,还没自己的妹妹大。 想着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文念念,就见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萧钰,眼里尽是好奇。 文无双:“……” 怎么瞧着有点不对劲呢? 他轻咳一声,想吸引文念念的注意,等她看过来的时候自己可以用眼神提示她收敛点,然而他这一声并没有用。 文念念依然盯着萧钰看,别说转头了,余光都没分给她哥哥半分。 文无双:“咳咳。” 文念念:“……” 文无双:“咳咳咳——” 文念念:“……” 文无双:“……” 萧钰看一眼这俩人,微笑着问:“二殿下是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不适应北方的气候?还是水土不服,要请太医瞧瞧吗?” 文无双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更起劲:“咳咳咳——咳咳咳!” 他说不出话来,只好摆手以示自己没事,脸都红了。 文念念可算是回神看向他了,担忧的拍了拍文无双的背,“哥哥你是真的水土不服吗?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文无双:“……” 还不是被你气的?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气顺了之后嗓音都哑了些,“没有,刚才嗓子有一点不舒服,可能是天气太干了。” “那喝点茶润润喉。” 君容一挥手,立刻有宫女送上茶来。 文无双颔首:“多谢陛下。” 他端起来喝了两口,嗓子舒服许多,又恢复了之前清亮的嗓音。 他歉意的笑了笑,“让陛下和王爷担心了,无双在路上听了一些关于摄政王的传说,还以为摄政王再年轻也该二十出头了,却没想到王爷竟然比我想的还年轻的多,属实是……无双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说,王爷很厉害。” 第217章 奇奇怪怪的公主 他笑容很真诚,眼神也很清澈,加上面容干净清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萧钰对他的态度自然好了些,“本王之前也没想到二皇子是如此俊秀的人。” 文无双笑了笑:“比不得陛下和王爷俊美,陛下和王爷能力拔群就算了,容貌还如此出众,真是让无双汗颜,看来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果然是有偏爱的。” 君容摇摇头:“二殿下谬赞,朕能力与容貌皆不及太傅。” 萧钰瞥他一眼,“陛下年纪尚轻,过些年如何犹未可知,你是大乾的帝王,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自然是不会比臣差的。” 文无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道这摄政王看起来对小皇帝还挺好的,很给面子嘛。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何巍,何巍也点点头,若是大乾君臣一心,那他们这一趟来,确实是没来错。 文念念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见萧钰举止谈吐不凡,心里对他越发好奇,她忍不住问:“王爷,我能冒昧问问你多大了吗?” 文无双忙解释道:“念念年纪最小,在文朱的时候就是吾皇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宠着她惯着她,是以她单纯了些,喜欢直来直去,但没什么坏心眼,若是冒犯到了陛下和王爷,还请陛下、王爷恕罪。” “无妨,公主天真无邪,朕自然不会觉得冒犯,王爷也不会计较的。” 君容看着文念念,见她瞥了自己一眼之后就盯着萧钰看,顿觉不好。 萧钰挑了下眉:“本王今年十三岁。” “十三?”文念念惊呼一声,“那你比我还小两岁?我都十五了。” 文无双:“谁问你了?” 文念念无辜的看他一眼:“那王爷告诉我年纪了,我不该告诉他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 文无双:“……” 原来这句话还能这么用呢? 他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真要命。 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萧钰笑了笑:“四公主果然单纯的可爱。” “你也觉得我可爱吗?我父皇就总说我可爱,不过你可以不叫我四公主吗?我习惯大家叫我念念。” “为什么?” “因为念念是我母后取的名字,我觉得很好听,每次其他人一叫,我就感觉母后没有离开。” 说着她的情绪就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都有点惊讶,这四公主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而且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点? 文无双见状拍了拍文念念的肩膀,小声道:“念念,这是在大乾的皇宫,你别失礼了。” 说完他转过来对君容和萧钰道:“母后生下念念后就去了,是以念念很想母妃,还望陛下王爷见谅。” 君容惋惜的颔首:“原来如此。” “伤心事不提也罢,二殿下,你们在驿馆住的如何?饭菜还习惯吗?” “还好,一开始不习惯,后来和厨子说了一声,他们做的口味就偏文朱一些,我们就适应了。” 文无双笑着说:“驿馆里面收拾的也很好,没什么缺的。” 几乎把话都说全了,君容只好道:“那就行,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驿馆的人说,别委屈了。” “多谢陛下。”文无双一拱手,“此次吾皇派无双来,是给陛下庆生的,是以无双此行带了许多文朱的特产作为贺礼,除此之外还有吾皇的国书一封。” 说完他站起身来,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本奏折递给了君容。 君容接过之后打开一看,前面都是些客套话,无非就是祝贺他登基,又祝他生辰大吉,唠叨半天才说到正事,说愿与大乾结秦晋之好,可以订立盟约,互不侵犯,若是四公主不愿,便在原盟约的基础上再加一百年…… 看到这里君容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何意? 他又把这段话细致的看了一遍,恍然大悟,文朱皇的意思是若是四公主愿意,选中一人联姻,他们就订立友好互不侵犯的盟约,若是四公主没看中谁,不愿和亲,那他们还可以订立盟约,时间延长一百年,当做补偿? 所以联姻与否皆看四公主自己?文朱皇对这个女儿也太宠爱了? 这等事,他在野史里都没见过! 放下奏折,他的脸色复杂又古怪,思量再三还是问文无双:“这封国书,二殿下之前可看过?四公主呢?” 文无双见他如此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含笑道:“无双和念念都看过了,这些出发前吾皇便与我们谈过。” 君容的神情更复杂了,他对着萧钰道:“太傅看看?” 萧钰起身接过,快速的扫了一眼之后也挑了挑眉,难怪君容是这副表情。 她把这封稀奇古怪的国书放回去,转头看向文念念:“贵国陛下的意思是婚姻大事由四公主自行决定?不论男方是何身份?” 文无双顿了顿,“嗯,贩夫走卒还是不太行的。” 萧钰莞尔:“谁舍得让公主下嫁呢?” 她看向文念念:“那公主如今可有中意之人?” 文念念犹豫的看她一眼,“暂时没有,不过说不定待上几天就有了。” 萧钰没多想,“也成,那公主可以慢慢挑,我大乾公子里还是不乏出挑的,公主定能寻到心仪之人。” 文念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十分灿烂:“好啊。” 萧钰这才发现小公主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挺好看的。 话说开了之后,几人在御书房里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文无双便提出了告辞,君容起身把人送到门外,“京都的风光还是不错的,晚上大街小巷都很热闹,二殿下不妨带着四公主四处走走看看,领略一下与文朱不同的习俗。” “会的,陛下留步,无双告退。” 文无双带着文念念要往下走,文念念却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萧钰:“王爷能不能送我们一程?我想和王爷说说话。” 萧钰诧异,对上文念念的视线,心里一惊,她……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 她婉拒道:“本王还有事,公主见谅。” 第218章 你是装傻吗 萧钰拒绝的干脆,文念念还想再争取一下,然而文无双已经变了脸色,他拉住文念念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后一带,对萧钰和君容说:“有周公公带路就可以了,陛下和王爷还请留步。” “慢走。” 萧钰轻轻颔首,文无双立刻拉着文念念走了,速度之快,似乎生怕文念念忽然反悔冲过来。 随风隐隐还送来了文念念稍显不满的声音:“哥——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和王爷告别呢……” 文无双说了几句什么,走远了听不清,萧钰含笑看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文朱国的皇上是怎么养女儿的,竟然把一个公主养成了这么单纯的性子。” 君容看了她几眼:“太傅觉得四公主真的是这么单纯的人吗?” 萧钰挑眉,转过头来,“怎么,陛下看出什么不对劲了?” 君容摇摇头:“没,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在皇室大染缸里长大的姑娘,怎么会干净的和一张白纸一样?而且他们给四公主的权利未免太大了点?自由选择夫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但如果文朱国皇上真的很宠爱这个女儿也不是不可能,说起来文朱国本身就是个很神奇的国家。” “嗯?怎么说?” 君容站在台阶上吹着轻柔的风,心情好了许多。 萧钰负手而立,目光落在高低起伏的朱瓦上,淡声道:“文朱国为什么叫文朱国陛下知道吗?” “不知,史书上未曾提过这一点。” “我曾经看过几本杂记,有一本的编撰者去过文朱,说是那边有个美丽的传说,说当年文朱国只是几个部落的联盟,还远远没到成为国家的地步,后来两个部落的首领联合起来,打败了其他几个部落,把他们统一起来,自立为国。” “那两位首领一男一女,惺惺相惜,后来建国之日,就是俩人大婚之时,皇后姓朱,皇上姓文,国家的名字便取了二人的姓氏——文朱。”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挺传奇的,不过这事是真的吗?后来皇上和皇后的感情还一如既往的好吗?” 君容很好奇,在他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哪个皇帝会对自己的妻子特别尊重,他的渣爹给了他太大的阴影。 萧钰缓缓摇头,“据说帝后恩爱了一辈子,并没有再册立其他的妃嫔,俩人育有两子,先后继位,巩固了文朱的势力,让文朱彻底站住了脚。” “难以想象,皇帝还有如此痴情的。” 君容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希冀来。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听了这样美好的故事,总归是让人心里舒坦的。 “所以有这样的先例,文朱国后世的几代皇帝都没有大肆充盈后宫,基本就一两个人,算起来,真是几国之中的一股清流。” 萧钰收回视线,对君容道:“所以公主能有这么大的权利,说不定是习俗使然呢?” 君容颔首:“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忽然想起方才萧钰的话:“你说还有事要办,是托词还是真的有事?那古怪的令牌后面到底是什么字?” 萧钰脸色微沉,“进去说,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 …… 这边萧钰关上御书房的门把来龙去脉和君容说了一遍,另一边文无双拉着文念念上了轿子,帘子一放下来,他就恨铁不成钢的对文念念说:“念念啊,哥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大乾不比我们文朱自由,在文朱,你是父皇的掌中宝,人人都尊敬你捧着你,可在大乾,我们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你明白吗?” 文念念坐在文无双对面,无辜的眨眨眼:“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做什么嘛。” “你还想做什么?今儿咱们见的是大乾的皇帝和摄政王,你倒好,盯着人家看个没完就算了,最后还让摄政王送你,你怎么好意思?啊?” 文无双越说越觉得自己气的快要脑袋冒烟,甚至还想抠开文念念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都是人,她想的东西和自己能差那么多? 看着激动的哥哥,文念念默默反思了一下,小声道:“我好像也没做特别过分的事?只是说了一说,毕竟我也是个公主嘛,身份允许的范围内提一点小要求,不过分。” 文无双:“……” 他想了下,你别说,还真有点道理,看起来她言行都挺出格的,但只要归到娇惯出来的问题上,又不算啥了。 这么一想,他向后靠在软垫上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装傻啊?” 文念念:“……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文无双:“有。” “什么区别?” 文念念掀开了小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大乾真热闹,人比我们国多多了。” 文无双一把从她的手里夺下了帘子放好,严肃的盯着她:“真聪明的话,你刚才不过是玩闹,装傻的话……你方才是在试探?” 文念念无奈:“二哥,试探什么啊?我是真的对他们挺好奇的,我又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文无双退回去,“好奇什么?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话是这么说,但两只眼睛一张嘴也不是人人都一样啊,你看皇上和摄政王就很不一样。” 对此文无双倒是颇为赞同,“来之前我还想小皇帝长什么样子,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虽然年纪还小,但那五官轮廓已初现风华,等年纪再大一些,还不知道会是如何惊艳!” 文念念听他光夸君容不乐意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哎,二哥你怎么不说摄政王啊?摄政王不好看吗?” 文无双看了眼她的手,“摄政王……好看是好看,我不怎么敢盯着他看,总觉得他的眼睛很……怎么说呢?一对上他的眼睛,我就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怪害怕的。” “我没觉得啊,我还觉得她眼睛挺好看的,黑亮黑亮的,像夜幕上的繁星……不对,繁星不够,应该说是孤月!” 第219章 我就是看上摄政王了 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很适合,文念念狠狠一点头:“对,就是孤月,又冷又亮,给人一种滚滚红尘皆不入眼的感觉。” 文无双惊讶的看着她:“你这些年读的书怕是都用在夸赞摄政王身上了。” 文念念:“……瞧不起谁呢?” 她哼了一声甩开文无双的袖子,自己坐在一边晃着自己的脚,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笑着弯了弯眼睛:“反正我觉得摄政王比皇上好看,而且很吸引人。” 文无双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终于按捺不住,他凑近些压低了声音问:“念念,你和二哥说实话,你会是真的看上摄政王了?” 文念念坦然的一摊手:“不行吗?” 文无双皱眉:“摄政王……这个位置说起来太不稳定了,你要是嫁给他怕是不会安生。” 文念念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见她一脸单纯懵懂的模样,文无双顿时觉得自己哥哥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妹妹领到正路上来。 掀开帘子看了看,马上要到驿馆了,他觉得此时不方便说,就对文念念道:“一会儿回驿馆二哥再好好与你说,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话音落下没多久,抬轿的人就在外面喊:“二殿下,四公主,驿馆到了。” “知道了。” 轿子被稳稳的放下,等了一会儿有人上前掀帘,文无双正了正衣襟,大步走了出去,文念念紧随其后。 何巍何将军见俩人下来了,对着他们一抱拳,自己该干嘛干嘛去了。 “哎,何将军话太少了,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话,他不憋的慌吗?” 文念念看一眼何巍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难怪他找不到媳妇,太闷了。” 文无双:“……” “我的祖宗,人家没成家是因为不想,他说自己成天在战场上厮杀,朝不保夕的,万一哪天殉国了,留下妻儿不是拖累人家?” “说的也是。”文念念脚步轻快的跟着文无双往书房走,小铃铛清脆的响了一路。 进了书房,文无双让伺候的丫鬟们都出去,门一关就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文念念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双手交叉搭在大腿上,乖巧的不行。 文无双:“……你这又是唱哪出啊?” 文念念:“我这是在学大乾的礼仪,入乡随俗嘛。” 文无双静静的看了她几眼,自己在案几后坐了下来,一脸严肃的说:“你真的很喜欢摄政王?你才见他一面啊。” 文念念理所当然道:“一见钟情呗。” “别闹,和你说正经的呢。”文无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摄政王说起来比你还小两岁,按照大乾的习俗,他成婚还早呢,你若是看中他了,难道还要留在这边等着他长大?” “也不是不行。” 文念念点点头:“是小了点,但如果只看他说话办事的话,我总是忘记他的年纪。” “谁不是呢?”文无双想起自己和摄政王眼神交汇的几次,仍觉得心有余悸。 “抛开其他的不谈,咱们直说摄政王这个人,你不了解他性格如何,也不知道他家里如何,万一他是个花心的人呢?他大权在握,挟天子以令诸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小皇帝明面上和他关系融洽,背地里真的是这样吗?没人会愿意做傀儡?” 文无双苦口婆心的分析:“一山不容二虎,等小皇帝长大了,这俩人之间只能留下一人,就算他们现在没什么想法,他们手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勾心斗角少不了,你这么单纯,万一被人害了怎么办?” 文念念静静的听着,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文无双见她听得进去,心里一喜,再接再厉:“万一摄政王赢了,最后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可就不会是他唯一的妻子了,大乾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哪个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为了巩固势力,还会娶一大堆权贵的女儿,你一个小国远嫁来的公主,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我们给你撑腰,但架不住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也许是真的把自己带入进去了,文无双说着心里忽然就酸了起来,若是自己的宝贝妹妹真的远嫁到这边,日后他们想见面也难了,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文念念见他红了眼眶,情真意切的模样,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二哥……我还没嫁呢!” 她忙掏出帕子走过去给文无双擦了擦眼泪,文无双觉得有点丢人,一把抢过帕子自己按在眼角,“咳,没事,就是想的太多了。” 文念念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伸手环住文无双的肩膀,俯身把自己的小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可若是两国和亲,关系才更牢固,我也想为文朱做点贡献啊。” “放屁!”文无双难得爆了出口,他一拍桌子怒道:“若是要靠出卖公主换取和平,那是对我文朱国将士的侮辱!” “父皇给你权力让你自己选择,就是不想把你的婚姻作为筹码,念念,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所以二哥你别担心了,我不傻,也不会委屈自己的,我乃金枝玉叶的文朱四公主,想找夫婿,定然也是要找宠我爱我的,若是他不能保证只娶我一个,我就休了他!谁家公主和别人共侍一夫的?想都别想!” 听着文念念的豪言壮语,文无双眼睛一亮,“这就对了,所以你是不是放弃摄政王了?大乾男人千千万,何必非盯着他呢?挑不中咱就回文朱去,有的是人想做驸马!” 文念念微微一笑,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是啊,所以我打算先试试摄政王,不行再换。” 文无双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 好嘛,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说的他唾沫星子都干了,这死丫头还是惦记着摄政王,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文无双按着自己的眉心,伸出手指了指门的方向:“滚蛋。” 第220章 人跑了 文念念刚出了书房,门就在她背后狠狠的关上了,“砰”的一声,充分展示了主人的不耐烦。 吓了文念念一跳,她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头看了一眼,嘀咕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了解就先了解一下嘛,不合适就换。” 她站在台阶上惆怅的想了一会儿,看到院子里端着茶走过来的丫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 她伸手拦下丫鬟,丫鬟退后给她行礼:“奴婢见过四公主。” “免礼,你是大乾人,肯定很了解大乾的习俗?” 丫鬟茫然的抬头对上文念念期待的眼神:“是……奴婢知道一些。” “那就好,你说,大乾女子如果心仪一个男子,一般会送些什么?或者如何吸引他的注意?若是主动约他出来,他会同意吗?会不会太唐突?” 丫鬟更懵了,“大乾的女子一般不会主动约男子出去,若是这样做了,会被人说闲话的,女子的名声很容易就毁了,所以一般都是在人多的时候见一面,或者在一些特定的节日,有情人是可以约着出来的。” “特定节日?什么节日?” 丫鬟想了想:“花朝节,七夕节和上元节。” 文念念一听顿时失望了:“啊,上元和花朝都过了,七夕还早的很呐……” 见她这般模样,丫鬟心念一动,试探着问:“是公主要约什么人吗?” 文念念打量她一眼:“算是。” “以公主的身份就好办多了,公主可以举办个小宴会之类的,邀请公子小姐们聚一聚,这样不就顺理成章的可以约想约的人了吗?” 丫鬟笑着提议,当即得了文念念的赞赏:“对啊!本公主怎么没想到?” “你说的太好了,就这么办。” 文念念担心的事情找到了解决办法,心里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她下意识想掏荷包,结果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文朱的服侍,没戴荷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随意的摘了个玉镯下来递给丫鬟:“赏你了。” 丫鬟大喜:“多谢公主!” 文念念美滋滋的走了,摆摆手,这就回去拟请柬。 还特意让人去宫里问一声摄政王的意见,结果去的人回来之后告诉她摄政王在半个时辰前离宫了。 文念念:“……” 梦还没做呢,就先碎了。 …… 文念念心心念念的摄政王殿下好不容易说服了皇帝陛下,就带着青衣一行人出宫了,寒衣被她留下保护君容和花烨,玄衣卫调了一半守在皇宫里。 封疆也被她召了回来,暂代护城军守护皇城安全。 确保没什么问题之后,她换上一身骑装,带着几件简单的衣服就骑着马出了宫。 邴州算起来不是整个大乾最远的地方,但却是最偏的地方,整体的经济都很落后,因为多山的原因,地势崎岖,进进出出都不容易,是以这边的人虽然不少,但封闭性很强。 萧钰一路疾驰,三天后就身子就有点吃不消了,此时距离邴州还有一半的路程,青衣进城买了辆马车,直接把人塞进了马车里,自己驾车。 萧钰坐在马车里有点晕,就掀开了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蓝衣从另一侧打马靠近,担忧的看一眼萧钰的脸色:“主子,你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睡一觉休息一下?” 萧钰摇摇头:“有点晕车,睡不着。” 蓝衣皱眉:“前面有城池,要不要属下去抓点药?” “不用这么麻烦,来的时候我拿了章老给的药,撑得住。” 萧钰轻咳一声,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感慨一句:“邴州山清水秀,风景是好,就是对百姓来说不那么好过。” 蓝衣看了一眼,摇摇头:“穷山恶水。” 萧钰轻笑:“这么说也没错,这边没什么资源,土壤也贫瘠,只能靠着一些稀有药材和矿脉支撑。” 青衣在前面听着俩人说话,插嘴道:“主子,再有两天就到邴州了,留县在邴州的东南方,那边的路不好走,到时候怕是还要骑马,你先养好精神。” 蓝衣赞同的点点头,还提议道:“若是主子真的睡不着,属下可以点了主子的睡穴。” 萧钰:“……还真是简单粗暴的办法啊。” 不过青衣说的也有道理,萧钰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权衡利弊之后,她点点头:“那行,你点我的睡穴,我睡一会儿,傍晚入城前记得给我解开。” “是,属下得罪了。” 蓝衣说完出手如电,直接点了萧钰的睡穴,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萧钰眼前一黑头向着车壁歪了过去,蓝衣忙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青衣一拉缰绳:“吁——” 马车停下,他掀帘进去,给萧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在这马车的座椅够宽够大,当床绰绰有余。 青衣把人放平,从一边的暗格里抽出薄毯给她盖好,蓝衣从自己的马上下来,坐在了青衣原来的位置上:“你在里面看着主子,别一会儿从座椅上滚下来了,我驾车。” “好。” 青衣在另一边坐下,静静的看着萧钰,蓝衣在外面驾车,马车再次缓缓的跑了起来。 …… 萧钰陷入沉睡后发现自己又一次做了噩梦。 梦境里她的周围依然是一片白蒙蒙的雾,什么都看不清,她试探着往其他地方走,但不管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打转。 她干脆不走了,就这么站在那儿等着。 等那个人,那个一直在她身后的人。 果不其然,过了不知道多久,熟悉的感觉从后背蔓延开来,她的汗毛条件反射的竖了起来。 “萧钰……” 萧钰眼神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凌厉起来:“装神弄鬼的东西,一直躲在我身后,莫不是见不得人?” 身后那人忽的轻笑起来:“哈哈哈哈——是吗?是我不肯给你看,还是你不敢转过来?阿钰……你转过来啊。” “别叫我阿钰,你也配?” 萧钰一阵反胃,她忍着寒意和恶心的感觉转过身去,居然真的能看到人了! 她不由得屏息看向那人的脸。 第221章 打劫 然而所有的期待在看到那一直蔓延到脖子上的白雾时都消失无踪了。 还是看不到脸。 萧钰退后一步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见人?你天生没有脸?” 听她出言讥讽,对面那人也不恼,反而是低低的笑了起来,“因为我是你的心魔啊,你看不清我的脸,是因为你害怕,你若是不怕面对我,就能看到我的真面目了。” “阿钰,承认,你就是在害怕。” 萧钰眯了眯眼,听他的声音就一阵烦躁,“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心魔,也不怕任何人,你藏头露尾的,是想做什么?” 那人上前一步,拉近和萧钰的距离,“你猜我想做什么?阿钰……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你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又一样的冷淡呢?” 萧钰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简直是得寸进尺的典范。 她眸光一厉,忽然站住不退了,这下对面的人反倒是愣了:“你怎么不退了?” 萧钰嗤笑:“为什么要退?你自以为很了解我?”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萧钰忽然闭上了眼睛,对面的人一懵,这是要做什么?眼不见为净?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整个梦境忽然动荡了起来,原来不是不想看他,而是她要醒过来了。 男人轻笑一声:“算了,暂时放过你,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到我的手里。” 声音逐渐远去,萧钰朦朦胧胧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在睁眼的一瞬间,她就忘了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 脑子里有片刻的茫然,她眨眨眼,视线恢复聚焦,熟悉的车壁,熟悉的车帘……身下还有轻微的晃动,她还在马车上?她睡了多久? “主子你醒啦?” 青衣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水袋递给她:“要喝点水吗?醒醒神。” 萧钰小幅度的点点头,她从座椅上起身,就听青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钰茫然的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青衣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主子睡得太沉了,脸这里压出了红印。” “不过也是因为主子的皮肤太白太娇嫩了,看起来好明显。” 萧钰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出了几道印子,凹凸不平的。 她低头看了看,应该是刚才压在了薄毯上硌出来的,她接过水袋拔出塞子,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呼……舒服多了。” 萧钰盖好塞子把水袋还给青衣,懒懒的笑了下,缓慢的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和肩膀:“确实睡得挺沉的,还有点累。” 肚子稍稍收缩了一下,萧钰伸手按了按,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有点饿。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到哪儿了?” 外面的蓝衣听到动静,没转头,双眼盯着前面的路:“回主子,到了一处山谷,过了这里再走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下一个城镇了。” “嗯,等到了城里让兄弟们都歇一晚,我算了下时间,一来一回足够了。” “是。” “再买点干粮补点水——” “吁!” “来者何人!” 萧钰的话还没说完,蓝衣忽然一拉缰绳,整个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萧钰差点甩出去!青衣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萧钰一扑一倒,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她和青衣对视一眼:“出事了?” 青衣点点头:“主子在这里坐着别动,属下出去看看。” 青衣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匕首,掀开车帘就钻了出去。 “怎么回事?” 他看向蓝衣,蓝衣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冲着马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绳子。” 青衣探头一看,一条粗麻绳正微微颤动着横在马蹄前,若是蓝衣没看到,真的赶着车跑过去,估计现在直接人仰马翻了。 他的眼神一冷:“谁这么大的胆子?山匪还是?” “嘿,这话咱们就不爱听了,说谁山匪呢?” 当先的玄衣卫当即后退到马车边,后面的也围上来,把马车保护在中间。 青衣站起来左右看看,就见从山壁两侧走出了一群人,乍一看约莫有三十来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 “呦,还真是山匪,怎么?想打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拦路的一行人,轻笑一声:“胆子不小嘛。” 山匪们的老大站在中间,上半身斜披了一张虎皮,下半身穿着一个虎皮裙,露出两条毛茸茸的腿。 黝黑的手臂上肌肉突出,手里的大刀瞧着就很有分量。 他斜斜的笑了一下,牵动了右脸上的刀疤,笑出了一股凶悍之气:“打劫?话别说这么难听嘛小兄弟,我们只是收点过路费而已,你们外地来的?” 青衣:“是啊,外地来的,怎么了?” “听你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的,若是本地人见了我们,早就乖乖的把钱交出来了,根本不敢这么嚣张。” “就是,咱们威虎帮的兄弟们在此地安营扎寨五六年,头一次见到这么不客气的,你们胆子才是真的肥啊!” “哈哈哈哈哈,没见过世面呗,今儿个兄弟们就给你开开眼!拔刀,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山匪们吆五喝六的亮出自己的武器,大刀宽刀都有,甚至还有拎着菜刀的。 青衣差点被逗笑了:“就你们还想收过路费,真是把老子牙都笑掉了好吗?你们也配?不就武器吗?弄的好像谁没有一样,兄弟们,拔剑!” 青衣一声令下,玄衣卫们动作一致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整个过程中一声废话都没有,只能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长剑出鞘,剑身寒光湛湛,配上他们冷漠的眼神,即使不说话,气势也足以压过凶神恶煞的山匪们。 山匪老大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瞧着对面也是硬茬子啊。 他紧了紧握刀的手大喝一声:“老子劝你们现在赶紧放下手里的剑,把身上的财物留下,老子还能放你们一马,不然你们今儿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这话该说你们才对……”青衣拔出匕首,刚准备下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222章 死不足惜 青衣一回头,小声问:“主子,你怎么出来了?不过是些山匪,交给属下们就可以。” 萧钰摇摇头,站在横板上看着那一群山匪,一个个有手有脚的,长得也健壮,那露出来的肌肉瞧着都很结实,空有一把子力气却不往正地方用,跑到这山沟里打家劫舍,可真是出息。 她神色冷淡,声音和浸了冰似的:“你们胆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怎么,杀过人?” “当然杀过,你瞧瞧这刀,都是染过血的!整个木县谁不知道我们威虎帮的大名?老子告诉你小白脸,这山头都是兄弟们拿命抢下来的,你们最好识趣点,免得刀剑无眼,割花了你的小脸蛋!” 说着那山匪头子还多大量了萧钰两眼,目露垂涎之色,吹了个催人尿下的长哨,“嘿,你们还别说,这小白脸长得真好看啊,细皮嫩肉的,比山寨里抢来的大姑娘还好看!” “正好,寨子里的兄弟们都玩腻了,老大,咱们把其他人都杀了,把这个抢回去,年轻,能玩好一阵呢!” “哈哈哈哈哈哈——” 山匪们开了黄腔,莫名就感觉自己赢了一筹,笑的放肆又猥琐。 青衣听着当即脸色就是一沉,“主子,属下去割了他们的舌头!” “不急。” 被调戏的萧钰本人并没有很生气,她唇边泛起冷笑:“你们拦在官道上公然抢劫,就不怕官府追查吗?” 青衣愣了一下,哦,主子这是打算钓鱼呢。 知道了萧钰的打算,他就没再说什么,默默的站在萧钰身边。 山匪显然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或许也是觉得自己赢定了,毫不掩饰的嗤笑一声:“官府算什么东西?老子每年抢来的钱给他们分一半,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管我们?呵,你觉得他们会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萧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们是官匪勾结?” “是又如何,你如今可知道怕了?若是怕了,乖乖的下车跟老子走,老子还能好好疼疼你,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呵呵,老子的兄弟们可不会怜香惜玉。” 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萧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的寨子在哪儿?不会就在木县的县衙?” 她微微一笑,“那你们还真是厉害。” 被这一笑晃花了眼,那山匪伸手指了指另一个山头:“当然不是,我们的山头在那儿,怎么,你要和老子走了吗?” 萧钰看了一眼,记住了位置后转头进了马车,“杀了,死不足惜。” “你——” 山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萧钰这么狂,当即冷笑一声:“真是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我上!” “杀!” 青衣双手一震,银针如雨落,冲在最前面的人中针后立刻倒地不起。 蓝衣身形如鬼魅一般,摸了最近一个玄衣卫的剑,他冲入土匪中一剑一个,速度快的让土匪们毫无招架之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瞬间被打乱了阵型,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玄衣卫们围上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 若是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他们的拳脚功夫绰绰有余,但对上受过专门训练的玄衣卫来说,杀他们真是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很快整个山谷里随风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青衣走了一圈,确定这就是一群普通的山匪,没在他们身上找到别的东西,这才走回马车边问萧钰:“主子,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萧钰平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暂时不会烂,先进城,一会儿找县衙的人处理。” “是。” 他跳上马车,对蓝衣道:“要不我来?” 蓝衣点点头,自觉把位置让给他,自己去骑马了。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马车迎着夕阳继续前行。 青衣按捺不住和萧钰说话:“主子,你为什么都杀了啊?我以为你会留个活口的。” “留活口干嘛?” 萧钰坐在马车里从小窗看出去,“邴州这边的县衙都烂透了,这威虎帮在这边横行霸道五六年,官府毫无作为,还与他们勾结,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他们死不足惜。” “那官府那边他们不承认怎么办?” 萧钰轻笑:“不承认?寻机司是吃白饭的吗?刚闹出南青山的事,正是我们大刀阔斧肃清朝野的好时机,也是寻机司立威的好时机。” “哦,主子是想把这件事交给寻机司去办?” “当然,我们此行时间紧迫,不能耽搁,这些琐事,修书一封送到京城叫寻机司来处理。” “是,属下明白了。” 马车驶出山谷上了大路,就没再遇见拦路打劫的了,顺顺利利的到了木城的城门口,给守城的人看了眼文书,守城的人就放他们进去了。 找了家客栈落脚,萧钰对蓝衣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木城的知县,就说本王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本王把人都杀了,让他们去处理一下,你跟着去,顺便把山寨端了,别给他们杀人灭口的机会。” “带一队人去。” 萧钰摸出自己的令牌交给蓝衣,蓝衣点点头,点了七个人跟着自己离开。 青衣则带着剩下的人保护萧钰的安危。 …… 萧钰沐浴之后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窗边看夜景,青衣敲了敲门,萧钰头也不回道:“进。” 青衣也换了新衣服,推门而入之后反手关好门:“主子,京都来信。” 信鸽不怎么需要休息,在天上飞也没有那么多障碍,所以消息传的很快。 青衣接到之后就赶忙给萧钰送来了,萧钰转身接过,一张薄薄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皇安,文朱安,风、云使者将至,皇日夜操劳,胃口不佳,花安居宫内,暂无大碍。另,公主问主去向,疑有心。” 为了在那么小一张纸上写下足够的信息,很多地方写的很简略,好在萧钰理解能力还行,看起来没那么别扭。 不过……“文朱的公主问我去向?” 萧钰面色古怪,她不会真的惦记自己? 第223章 凭什么呢 青衣此时没戴面具,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若有所思:“不是说那小公主可以自己选夫婿?她看上了主子也说不定啊,毕竟主子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还有治世之能,招人喜欢也不奇怪。” 萧钰瞥他一眼,走到桌边把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燃了,忽然跳跃起来的火舌映着她霜雪似的脸,陡增一分艳色。 青衣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一眼,嗯,确实好看的紧。 萧钰轻声道:“夸奖的话就不用说了,过了。” “不是啊,属下说的都是真心话,主子,万一那小公主真的看上你了,怎么办?” 青衣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期待的看着萧钰。 萧钰瞥他一眼:“与我何干?我是不可能娶谁的。” “啊?” 青衣没明白其中深意,“主子不打算成家吗?” 萧钰颔首:“没这个打算,再说。” 青衣顿了顿,想起了走之前小皇帝看着自家主子那黏糊糊的眼神,再想想主子当时抱着他安慰的温柔模样。 呦~ 他瞬间感觉自己窥到了一角真相! 究竟是不想成家,还是心有所属,咱们拭目以待! 青衣心里的小人搓了搓手,面上还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行,属下听凭主子的一切吩咐,不管主子成不成家,属下都会誓死效忠主子的。” 萧钰:“……” 这孩子怎么忽然戏精上身了? 接不上他的脑回路,萧钰决定放弃,“这里离南家村不远了,快马加鞭一天半就能到,今晚告诉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辛苦一点。” “不辛苦,玄衣卫平时训练都很重的,跑这点路不算什么。” “嗯,东西都备齐了吗?” 青衣点点头:“干粮和水都备好了,还买了些药粉药膏之类的,山村虫蚁多,很多还挺毒的,属下就自己配了个驱虫的香囊,主子明儿别忘了戴上。” 青衣从自己衣襟里摸出一个石青色的香囊递给萧钰,萧钰接过来闻了闻,“味道还挺好。” “那当然!”青衣骄傲的拍拍胸脯,“属下做的肯定和外面卖的不一样!” 萧钰笑了笑:“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明日咱们早点上路。” “是,属下告退。” 青衣步伐轻快的转身出去,顺便给萧钰把门关好了。 萧钰看着青衣的身影消失,唇边的笑意也慢慢的淡了下去,这一次出来带着青衣,就是想着路上闷了还能和他说话解闷,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决定做的很对。 她坐在椅子上,任凭初春的晚风轻轻拂过她的发稍,一豆灯火在风中摇曳,晃乱了安静的影子和远行人的心绪。 萧钰的目光虚虚的落在窗外,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繁星,忽然有点想念皇宫里的人了。 走的时候君容没多说什么,但那眼神明显就担心的不行,恨不得跟着自己一起来。 信上又说他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唉……自己回去的时候,他不会瘦了? 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肉,再瘦回去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不是有点太依赖自己了?自己此次不过是出个远门,他就百般不舍,若是将来自己功成身退…… 那他会怎么样? 萧钰茫然的看着万千星辰,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还真是带孩子带久了,怎么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呢?” 以后如何以后再说,想那么多做什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才是当务之急。 她摇摇头,转身向着床榻走去,掀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这几日是真的累,白天在马车上虽然睡了一觉但并没有解乏,还是累的慌。 是以这一觉她睡得很香,难得的没有做梦。 …… 翌日一早不知谁家养的鸡打了几个长长的鸣,把萧钰吵醒了。 她皱眉爬起来,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估摸着时间还早,就又躺回去闭了会儿眼睛,等青衣来敲门她才起身洗漱。 众人吃饱之后,蓝衣也回来了,他沉着脸,显得很不好接近,大堂的人都不敢多看。 “怎么样?都收拾好了?” 蓝衣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回主子,山谷里山匪的尸体都挖了大坑埋了起来,那个什么山寨也被清理干净了,能抓的都抓回来了……” 说着他抿了抿唇,脸色又难看了一些,萧钰见状眯了眯眼:“出什么事了?” “没有。”蓝衣摇摇头:“只是当时属下带着人去搜的时候发现寨子里很多年轻的姑娘,个个衣衫不整,有几个被挑断了脚筋,估计是怕她们跑,身上还有鞭痕。” 萧钰闻言眼神一沉:“还有吗?” 蓝衣:“……还有个姑娘被绑了起来塞在床里,估计是没来得及做什么,当时有个衙役给她解绑,那姑娘想不开,直接拔了衙役的刀——自尽了。” 萧钰沉默了一会儿,青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那帮人果然是畜生!和他们勾结的县衙里的人也该死!” 他小声斥道,“那些姑娘就算放回来,又该怎么活啊?” 蓝衣沉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活,毕竟他不是女子,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贞操有多看重,他是知道的。 “先把人救回来,有伤治伤,若是她们愿意背井离乡,走的时候把她们带走,若是不愿意,那就随她们去。” 萧钰面无表情的说完便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蓝衣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青衣先随我上路,你们安顿好再来。” “是!” 青衣忙跟上去,玄衣卫分成两拨,一大半留在萧钰身边,一部分留在蓝衣身边。 萧钰策马出城,速度极快的直奔南家村的方向而去,青衣在后面紧紧的跟着,就算再笨他也能感觉出萧钰现在心情很不好。 “主子,你慢些!属下跟不上了!” 萧钰充耳不闻,心里从听完蓝衣的话就一直憋着一股火。 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人活一世不就是活这口气吗?这口气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而在这个世道,什么都比人命重要,所谓的贞操,更是可以抹掉一切美好,直接给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判了死罪。 可——凭什么呢? 第224章 你要为女子正名吗 邴州地偏,三月末清晨的风还带着几分潮湿的冷意,打在脸上吹的萧钰清醒了不少。 她眼神褪去之前的幽暗之色,慢慢的恢复了清明。 世道如此,她暂时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弥补,光凭她自己想改变人们固有的思想难于登天,但有机会还是要尽力一试的,也许短时看不到什么效果,但日复一日,在未来,说不定能让大乾的女子不再屈膝于人下。 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青衣终于壮着胆子策马上前,稍稍落后半个马头的距离,青衣小声问:“主子,你怎么不开心了?和属下说说嘛,说不定属下可以帮忙呢?自己憋着也不是个事,或者,是属下们做错了什么?” 此言一出,后面的玄衣卫们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萧钰摇摇头,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与你们无关,只是听蓝衣说那些姑娘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青衣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属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听说年纪大的也才二十多岁,年纪小的十三四岁也有,在那寨子里不知道受到了多少折磨……” 听他的语气里满是惋惜,萧钰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他,青衣被看的有点莫名:“主子,属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萧钰认真的问:“青衣,你觉得女子是什么样的存在?” 俩人边说边骑马,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后面的玄衣卫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了拉缰绳,不远不近的跟着。 青衣手指抠了抠缰绳,迟疑的问:“主子你指的是什么啊?属下没明白。” 萧钰笑了下,问的更直白些:“你觉得女子如今的境况好吗?从出生起命运就定了下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生儿育女,困在后院那方寸之地,不许出去抛头露面,不许做一些所谓的出格的事情……唔,或者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觉得对吗?” 青衣皱眉,沉默片刻后坦然道:“其实属下从小被王爷捡回来,身边接触的就都是男子,唯一常见的姑娘就是红衣,属下觉得她那样就很好,恣意洒脱,后来随行王爷身侧,属下才知道原来这世道对女子是这么严苛的。” “甚至不小心露了个手臂被男子看到了都可以被视为不洁,属下很难理解,红衣就常说,日后不会嫁人,若是看好了谁就招赘,让男人上门,自己不去受气。” 萧钰闻言赞赏的点点头:“红衣是个有主意的。” 青衣也笑了:“她最小,属下们都让着她,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当然也舍不得她将来嫁了人受委屈,可到底清官难断家务事,真的嫁过了,属下们不能时时刻刻看着,真的受了委屈谁又知道呢?” “其实女子也是可以和属下一样厉害的,所以属下不是很明白为何对女子要求这么苛刻。” 萧钰打量了青衣几眼,知道他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心里好受了不少,起码不是所有人都想禁锢女子,也是有人看的清的,只要女子做出点改变和成绩来,加上这一部分思想开放的人支持,将来的大乾就算实现不了男女平等,也可以大大的改善女子的处境。 脑中初步形成了一个计划,萧钰点点头对青衣道:“你说的很对,天生我材必有用,女子男子都是人,都应该被尊重,而不是一方凌驾于另一方之上。” 青衣见萧钰面色恢复如常,眼神坚定又清澈,心里微微一动:“所以主子是想给女子正名吗?” 萧钰睨他一眼,轻笑:“生来未曾斜,谈何正名?” “驾——” 她一夹马腹,马儿立刻放开了跑起来。 青衣:“……也是。” “主子等等我!” 他拍马追上去,一行人向着大山深处跑去,晨曦温柔的注视着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染了几分亮色。 …… 南家村在大山深处,偏离了官道,里面的小路坑坑洼洼的,马儿跑起来都吃力。 山路崎岖难行,来之前烂熟于心的地图在这里也失了效。 萧钰几人在里面兜了会儿圈子才找到了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此时天色已晚,血色残阳悬于两山之间将落未落,萧钰一行人骑在马上,立于这白日的余温里。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被大山包围的废墟。 没错,就是废墟。 那一场大火烧尽了南家村,留下的只有高矮不一的墙,在入村的小路旁立着一块半截入土的石碑,被杂草遮住了上面的字。 萧钰翻身下马,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的拨开杂草,露出了石碑上的字——南村。 青衣解释道:“之前寻机司的人和玄衣卫的人来过之后在附近打听了一下,南家村原本就叫南村,因为以那边的山为界,南村偏南,所以叫南村,然后最开始来这里定居的人就以南为姓,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一代代传下来,就都姓南了,所以外人习惯叫南村为‘南家村’。” 萧钰站起来拍拍手:“靠山吃山,以此为姓也不奇怪。” “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后面的小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钰回眸一看,是蓝衣他们到了。 蓝衣一抬手,玄衣卫们停下,齐刷刷翻身下马:“见过主子。” 萧钰:“那边处理好了?” 蓝衣拱手:“是,被救出来的女子孩子有家人的都被家人接走了,家人不愿意要的或者没有家人的属下和她们说了一声,她们大部分都愿意和主子走,不愿意走的属下给了银两,让她们自己安顿去了。” “做的很好,辛苦了。” 萧钰赞赏的看着蓝衣,自己常带在身边的三人里,蓝衣和寒衣话一样少,甚至蓝衣话比寒衣还少,存在感极为薄弱,这和他练的匿息之法脱不开干系。 然而蓝衣给她的感觉很好,他说话办事处处都透着“靠谱”二字,比寒衣多一分细腻,比青衣多一分稳重。 若说玄衣卫是刀,那蓝衣就是匕首,锋利,好用。 第225章 到底是怎么跑的 一行人进了南家村,谁也没说话,气氛莫名的沉重。 远观就已经很凄惨了,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面比外面看还惨烈的多! 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基本没什么有钱人,多数是茅草屋,而茅草屋是最容易烧的,连天大火之后,基本烧的就剩一地灰了,黑乎乎的一块,此时已经三月末了,连个草叶都没长。 偶尔有个泥瓦房,还能留下个大致的框架,里面却也烧的不堪入目。 萧钰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左右看看,踩在这块土地上,时隔一年,她似乎还能闻到那烈火焚烧的味道。 这种残忍的手段,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她们实验室的人,也是死在了大火里。 皮肤被灼烧的滋味,如今想来仍清晰的隐隐作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耳畔忽然传来青衣的呼声:“主子,那里就是当时赵录召集村民的地方。” 萧钰侧过头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上面铺满了黑灰,她走过去接过玄衣卫的剑扒拉了一下,薄灰之下还有没收拾干净的骨头,小小的一块,也看不出是哪个部位了。 蓝衣见状对一个玄衣卫道:“一会儿再好好的搜一搜,看还有没有遗落的尸骨,收到一块,埋到墓地去。” “是。” 玄衣卫们分散开去捡骨头了,萧钰叹息道:“一百多口人,全部葬身火海,寻机司的人来收敛尸骨有所遗漏也正常,不过既然我们看见了,就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蓝衣点点头:“是。” 青衣环视一周:“根据那姜什么说的,当时全村的人都过来了,那南青山肯定是在里面的,那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而且赵录的目标就是他啊,怎么可能放过他?” “问的好,我也想不通。” 萧钰看着周围的环境:“当时赵录的人如果守在了村子外面,而只有姜不严带着几个衙役在里面的话,确实可能让南青山趁乱跑掉,毕竟大难临头,村民们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乖乖等死。” “对,来收敛尸骨的人回去说尸骨散的哪儿都是,应该就是他们四散奔逃所以死在了不同的地方。” 青衣皱眉沉思:“姜不严说村民们来了之后都挤在一起,他问了几遍南青山,才见他从后面过来,当时衙役们拿出火油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说不对劲,让大家快点跑,村民们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混乱当中姜不严也没注意南青山往哪儿跑了。” “做了亏心事,他到底是害怕的,记不住事很正常。” 萧钰嗤笑一声,“南青山是土生土长的南家村人,熟悉地形,第一时间肯定往出口跑……”她忽的顿了顿,“不对,依照南青山的聪明程度来说,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事情和自己有关,既然如此,出口也未必就是生路,他应该会选择更隐秘的方向。” 她视线梭巡了一周,最后两墙之间定格,忽然笑了下:“你说如果茅草屋一点就着,当时那么大的火,聪明人会往哪儿跑?” 青衣和蓝衣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异口同声的说:“土墙之间!” 萧钰点点头:“走,过去看看。” 她走向了最近的两个土墙,还原一下的话,这应该是两个挨得很近的房子,只是被烧的所剩无几。 “这里好窄啊,一不留神就能蹭一身黑灰。” 萧钰带头走进了两墙之间,随即转头看了俩人一眼,“嗯,南青山的体型应该和你们也差不了太多,这里过一个男子还是可以的。” 青衣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的手臂,两道破墙砖瓦倾倒,剩下的地方几乎是喘气大了都能吹掉一层皮。 好在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就出去了,看着眼前的景象,萧钰眯了眯眼睛。 “咦,这是小河的上游?” “如果当时南青山身上有火,肯定会到水里去泡一下?或者他是来这边躲避那些人的……” 萧钰若有所思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地面。 蓝衣却摇了摇头:“赵录既然一心想要南青山的命,肯定是把整个小村子都围起来了,所有人都盯着村子的出口,这边虽然隐蔽,但也不至于看不到?要是他身上有火,在黑夜里不是更明显?” “嘶——对啊,总不可能是那些人里有谁突然良心发现放了南青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走在前面的萧钰脚步一顿,忽然转头看向了青衣,“你再说一遍。” 青衣:“啊?属下说总不能是有人良心发现故意放了南青山?” 萧钰神色微冷:“不一定是良心发现,很可能是——” “有意为之。” 蓝衣接了萧钰的下半句话,萧钰与他对视一眼:“谁说赵录带来的就一定是他的人?若是有外人混入其中,趁乱放走了南青山,那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青衣沉吟片刻,皱眉道:“不对不对,那么多人,怎么保证一定是那个外人守在这里刚好救了南青山?若是别人蹲在这儿,那南青山不是必死无疑?” “也不一定只有一个外人。”蓝衣补充道:“可能混进了几个也未可知,或者南青山运气不好,从这儿跑出去正好被堵个正着,他拼死脱身,赵录定然派人来追,许是外人自告奋勇,打着追杀的名号,实则是去救人。” 萧钰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步走到河边看了一眼,时隔一年物是人非,想要还原当时的场景实在是难于登天。 她用剑扒拉着河边的杂草,想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然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 她看着流动不休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水面上倒映着她清瘦的身影和稍显疲惫的脸,忽然一尾小鱼游过来,青衣正好喊她:“主子——” 鱼儿受惊快速的游离,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涟漪,打碎了萧钰的影子,萧钰看着这一幕,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蹲下身来,杂草刚好没过她的脸。 第226章 迷雾重重 青衣和蓝衣说几句话的功夫,一转头就不见了萧钰的身影,青衣忙喊了一声,“主子——主子你在哪儿啊?” 蓝衣眼尖,见河岸边草叶晃动,抬步走了过去:“傻子,长眼睛出气用的吗?” 青衣:“……” 你眼睛才出气用的! 他默默瞪了蓝衣一眼,较劲似的足尖一点,纵身跃起,一个空翻落在了草丛边,比蓝衣快一步,他转过来得意洋洋的睨了蓝衣一眼。 蓝衣眸光凉凉的看着他,“幼稚。” 他低头看向蹲在草丛里若有所思的萧钰,轻声问:“主子可是发现什么了?” 萧钰摇摇头,“你们蹲下来。” 青衣和蓝衣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们并排蹲下来,萧钰就站了起来,她走出草丛倒退了几步,远远的看了看。 河面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金色银色的光交织在一起,晃得人眼花,青衣蓝衣蹲在草丛里,刚好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若是再低一点,加上夜色昏沉,根本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萧钰扬声道:“你们起来,我有个猜测。” 青衣跳出来:“主子想到什么了?” 萧钰指了指草丛,再转身指了指废墟:“赵录防止村民跑出来,肯定不会守在河对面,一来隔得远了,容易漏人,二来发现谁跑了,想追的话要趟过河,麻烦。他们定然是站在房屋不远不近的位置,大火烧不到的地方。” 她用剑尖在地上划出了浅浅一道痕迹:“这儿的距离刚好,而假设赵录带来的都是自己人,南青山一跑出来,极有可能被发现,救他的人若是刚好躲在这草丛里,见他出来就先下手弄死了赵录的人然后带着南青山沿着河水跑到下游……” 她顿了顿:“当然,也有可能救他的人就躲在村子里,混在村民中,见势不对就带着南青山跑了。” 萧钰眸光浮沉不定,青衣和蓝衣恍然大悟:“若来人是怜花宫的杀手,那般身手想救个人确实不难。” 蓝衣沉默良久,忽然问:“南青山是怎么跑出来的,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救他的人是谁?怜花宫可不是开善堂的,他们一向做的都是买凶杀人的勾当,怎么会费力不讨好的去救一个落魄的才子?” “问的好。” 萧钰看他一眼,浅浅的笑了一下,眼里却是一片冰寒:“怜花宫的令牌一出现,我就感觉这件事远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复杂的多。” “这里面有三个问题,首先,怜花宫的人受谁指使来救南青山?” “其二,为什么要救南青山,目的是什么?” “其三,南青山得救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入京,反倒是隔了一年才来?” 青衣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他看着萧钰竖起的三根手指,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是很够用了。 “主子,果然还是得你亲自跑一趟,不然我们未必能想到那么多。” 蓝衣赞同的点点头。 萧钰转头看向沉到地平线下的夕阳,“我怀疑南青山一早就被人盯上了,但具体有多早,是在被调换试卷之后还是回到南家村之后,暂时不得而知。” 她拿着剑沿着河边往下走:“发现令牌的地方可做了记号?” “做了,主子随我来!” 青衣大步上前,引着萧钰走到下游一处拐角,指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说:“就是这里。” 萧钰俯身看了看,此处有个天然的巨石和古树拦着,河水迫不得已拐了个弯,再往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和连绵起伏的山。 萧钰打量着周围,后面传来脚步声,她回眸看了看,是玄衣卫们跟上来了,有人拿了个火把过来,青衣立刻接过,给萧钰照明。 “这边的草丛里多藤蔓,若是他走过来的时候被刮了一下,令牌被刮掉了也不是没可能。” 青衣给萧钰解释,萧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过去看看,这边明显没路了,再走又绕回村子,他们肯定是过河去了对面的林子里。” “我带主子过去,走过去沾湿了鞋袜很难受。” 萧钰看了看河面,不是很宽,就张开了双臂,青衣环过她的腰,“主子别怕,这就过去了。” 萧钰失笑,她怕什么? 青衣的手臂一紧,运起轻功带着她就飞身而起,萧钰看着陡然远去的地面,感受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忽然感觉有轻功真好啊,不管做什么都很方便,可惜自己这个破身子学不了。 不过须臾之间,青衣已经带着她稳稳的落在了对岸,蓝衣和其他人紧随其后,青衣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火把,萧钰眼角光芒一闪而过,蓦地想起了君容。 唔……倒是可以让青衣教教他,多学一门功夫也是好的。 在君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接下来的日子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边没什么东西啊,连路都没有,估计村民们也很少来这边。” “山林多野兽,估计除了猎户,没什么人会来。” 萧钰对着青衣勾勾手指,青衣没明白:“啊?” 蓝衣过来敲了下他的头:“火把。” “哦哦哦——” 他将火把递给萧钰,萧钰接过之后对着地面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就继续向前走,进了林子之后蓝衣环视一周,皱起眉:“这里也不像能藏什么东西的样子。” “你们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衣物之类的。” “是。” 玄衣卫们举着火把散开,萧钰则是仰头打量,蓝衣守在她身边,低声道:“今年发生何事,去年的人怕是预料不到,毕竟变数太多,若是南青山迟迟没出现,会不会是因为身受重伤?” 萧钰转头看他一眼,赞同的点点头:“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但他若是身受重伤,想必走不远,我猜他们可能在这边有藏身的地方。”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藏身?这林子是不小,但不适合养伤啊。” “那边是不是连着山?” 萧钰忽然伸手指了指黑暗中的一块崎岖凸起。 “好像是,难不成他们躲在山洞里?” 第227章 山洞里的秘密 三人走到林子最西面,树木没那么密集了,刚才看的那块凸起再无掩饰,火把一照就露了原形,确实是山体的一部分。 萧钰眸光落在上面微微一凝,轻轻的“咦”了一声。 青衣和蓝衣的注意力立刻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主子?” “你看——” 萧钰举着火把凑近了一些,另一只手摸在山石的一角,青衣和蓝衣靠过来些,就见那一角上有一点暗红色的印记,乍一看很像是血。 “这是……血吗?” 青衣迟疑的问,仰头往上看了看,这个位置快到自己的肩膀了,应该不是动物留下的,难不成是南青山? “应该是,你带我上去看看。” “好。” 青衣轻车熟路的揽住萧钰的腰,退后一步脚在石头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借势就飞了上去,随即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里居然真的有个山洞?这也太隐蔽了?” 那块山石从中间凸起,底下的人往上看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一上来,整个石头都十分的平整,刚好能让人站着,眼前就是个一人高的山洞。 青衣惊愕片刻,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们之前肯定是躲在这里,主子咱们进去看看。” 萧钰神情却没有预料中的轻松,她看着山洞慢慢皱起了眉。 “不对。” “什么不对?”青衣不解。 萧钰盯着黑黢黢的山洞,心里一阵莫名的感觉,沉吟片刻,她低声问:“青衣,那些人来救南青山就够蹊跷了,怎么会那么巧知道这里有个能藏人的山洞?” “这里如此隐蔽,若不是之前我们看到了那一点血渍,根本想不到山洞会在上面,他们那么短的时间是怎么发现的?” 青衣一怔,心里一突,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萧钰冷声道:“所以——这里究竟是他们临时发现的,还是原本就是他们的老巢?” 青衣倒吸一口气,“主子,你是说这里可能是怜花宫的一个据点?”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拿着火把走了进去。 青衣忙跟上。 出乎意料的,山洞里并没有什么异味,甚至还很干爽,青衣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说明山洞里还有别的出口,来回通风,可不就没有别的味道了吗? 他上前一步从萧钰手中抢过火把,“主子你走后面,前面不知道安不安全,还是属下开路。” 萧钰也没拒绝,毕竟青衣武功很高,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若是真的遇到危险,自己在前面容易受制于人,反倒容易拖累青衣。 俩人沿着山洞往里走了一会儿,渐渐就开阔了起来,没想到这山洞也是转弯的,俩人转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这……这不就是个石室吗?” 青衣诧异的看着齐全的桌椅板凳,石床锦被,甚至还有两个大木箱,萧钰走过去打开木箱一看,里面凌乱的放着几件男子的衣服。 她都拿出来看了看,发现大小是一样的,想必都是给一个人准备的。 “看来南青山失踪的那段时间,就是在此处养伤,你看,这里还有没用完的纱布,这是药膏。” 衣服底下放着药物剪子和纱布,青衣拿出药瓶拨开盖子闻了闻,皱眉分辨了一会儿:“味道像是治外伤的。” 萧钰颔首:“那就对了。这里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再找找看。” “好。” 青衣放下药瓶,见角落里摆着油灯,他走过去用火把点燃,石洞里立刻亮了不少。 萧钰掀开锦被看了看,褥子铺的厚厚的,摸起来很柔软,她伸手在上面仔细的摸索,没有什么东西,她又翻了一面看看,单腿跪在石床上,仔细的在石床周围察看。 青衣转了一圈回来见她几乎趴在了石床上,不解的问:“主子你在找什么?” 萧钰头也不回的说:“我在想南青山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不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她找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不免有点失望,从石床上下来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边的软枕,软枕滑到里面蹭过石壁,萧钰下意识的把软枕拉回来,却见石壁上被蹭掉了一点灰。 萧钰见状心里蓦地一动,她忙招呼青衣:“火把靠近一点,这里有东西。” 青衣忙走过来,火把扫过石壁,萧钰凑近一看,刚才蹭过的地方隐隐露出一点划痕。 她直接拿起一边的旧衣服大力的擦过去,浮灰被蹭掉,露出了底下歪歪扭扭的字。 也不知道南青山是用什么东西刻的,应该不是刀,倒像是用什么钝器反复划出来的。 她轻轻的吹了吹,就着火把的光低声的念出来:“若是有谁看到这些话,想必我此时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京城回来之后我就察觉不对劲,有人骗我父母出了事,我赶忙回来,却发现父母好好的,当晚村民就被聚集了起来,我去了……” 到这里字迹凌乱了起来,看得出南青山当时的情绪很不稳定,但话还是说的很清楚,“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这是个圈套,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中了计,他们是冲我来的,想杀人灭口,我的成绩果然有问题,我转身就跑,可到处都是火,无处可逃,我拼死从墙中间跑出去,被突然断裂掉下来的横梁砸在了背上,当时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萧钰顿了顿,调整了下姿势,趴到了石床上,这最后一行字太矮了,她坐着根本看不到。 “可不知从哪儿来了个黑衣人,他给我喂了个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点了几下,就把我扛出去了,之后的事迷迷糊糊之间我记不太清,但我听到了河水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是敌是友?到了河边的时候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们隐隐约约提到了什么主子,我感觉不太好,趁着他们过河的时候忽然挣扎了一下,那人猝不及防被我带入了河里。” “啊?原来是这样?” 青衣诧异,“南青山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想到这些?” 萧钰也由衷的佩服:“危急关头还能如此警醒,换做我未必能做得到。” “令牌也是被他弄掉的——”青衣指着后一句说。 第228章 想不通 萧钰凝视着后面的那些字,明显比之前的字迹更潦草,瞧着像是很急…… “他在山洞里,应该每天有人来给他送水送饭,时时刻刻盯着他,所以他在这里刻字很费劲,这些东西应该写了很久。” 萧钰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石壁,凹凸不平的字从她指腹擦过,她心有所感,似是跨越了时间与一年前的南青山来了一次无声的交谈。 “当时黑衣人身上掉下了什么东西,他自己没发现,我却看到了,但我没出声,踢了那东西一脚,不管日后如何,若是有人能发现这东西,兴许能帮我查一查……之后我彻底晕过去,醒来就在此处,这个隐蔽的山洞我在南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也没听人提起过。” “果然南家村的人都不知道,看来怜花宫的人在此之前就把这里摸个透了。”青衣啧啧称奇,随即继续念了下去:“每天都有人来给我换药送饭,衣服也准备了,但每天来的人都蒙着面,感觉不是一个人,几乎都不怎么说话,我问为什么救我,只说是他们主子的意思,顺手而已。” 念到这里青衣嗤笑一声:“我才不信。” 他顿了顿,“我受的伤太重了,骨头断了好几根,床都下不了,我在这山洞里足足修养了大半年,到了冬日,终于能走动了,黑衣人忽然说要带我走,我心有预感,这一次可能回不来了,我这一生不知该不该恨,好像恨也没用,只是有个人啊,估计还在等我……” 青衣眨眨眼,忽然念不下去了。 他侧过脸看向萧钰,喉结滑动,有些艰涩的说:“主子,后面这话是说甄公子?” 跟在萧钰身边见证了整个案件的调查过程,青衣对甄清平与南青山的感情太有感触了,如今见了这些话,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 萧钰也沉默了,她看着那一行字,良久垂下眸子,“去叫个玄衣卫来,让他入城取纸笔来把这些字拓下来。” “是,属下这就去。” 青衣匆匆出了山洞对着底下吹了声口哨,立刻有玄衣卫飞上来,青衣小声把萧钰的要求说了,那玄衣卫点点头转身而去。 萧钰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字,起身往山洞更深处走了走,青衣进来忙跟上去。 俩人沿着山洞又走了许久,眼前再度看到光亮的时候,萧钰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不觉的这山洞竟然往下走了,出去正好是一条小路,小路上零星长了些杂草,应该是最近的事。 “这条路一看就是人踩出来的,后来没什么人走了,才长了杂草,看来怜花宫那帮人是真的常来这边,他们来这边做什么呢?” 青衣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萧钰也想不通,“无利不起早,他们来此定然是有目的,只是我们如今猜不到罢了。” “此处已经接近边境了,前面都是山,没人住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不会真的在这边建老巢?” 青衣抬手搭在眉骨上,向着远方眺望,“要属下带人去那边搜查一下吗?” 萧钰摇摇头:“今儿天色已晚,深山老林不安全,明天再说,先在这边就地休息。” “好。” 青衣和萧钰原路返回,蓝衣还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守在下面,见他们回来了眼神才稍有波动。 “主子发现什么了?山洞里果然另有玄机吗?” 蓝衣见俩人落地了才问。 萧钰点点头,释然一笑:“许是南青山真的英魂不灭,冥冥之中指引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在山洞里看到了他留下的字,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起码确定了,确实是怜花宫的人救了他,目的尚且不明。” “还有,蓝衣你绝对想不到,山洞是通的,在另一边还有出口!那怜花宫神神秘秘的,这回可算是被我们逮住了一点狐狸尾巴!” 青衣兴奋的比划了两下,蓝衣挑眉:“如果这里真的是他们的老巢之一,我们带的人不太够?” 比起青衣的乐观,蓝衣想的就更多了些。 “老巢不一定,我们见机行事,今晚先在这里安营休息,明早去那边的山里看看。” “是。” 他们出来的时候买了许多东西,蓝衣跟上来的时候把马车也带来了,正好给萧钰休息,他们搭起简易的营帐,生起火堆,拿出干粮围在一起吃。 看着跳跃的火苗,萧钰吃了几口肉干之后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就开始出神,她在尽量整理目前获得的线索,冥冥之中的预感告诉她,这个怜花宫不仅仅是个杀手组织,它背后的主子,所图不小。 然而她把细节串在一起,还是想不透怜花宫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看着最开始是冲自己的来的,后来又冲花烨去,却独独没有对君容下手。 看似可以理解,细想又不是很合理。 杀自己是因为自己手握十万玄鹰军,还把持着朝政,自己若是死了,定然能趁乱掀起轩然大波,君容失去自己的支撑,也很容易被拉下来。 那花烨呢?一个风国的质子,杀了他可以说是为了挑起风国和大乾的战争,但杀他远没有杀君容来的直接? 杀了君容群龙无首,想做什么不是更方便? 萧钰皱了皱眉,还是不对…… 这里面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进入了死胡同,捋不清了。 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她站起来向着马车走去。 青衣见状忙跟了过去:“主子累了,要休息吗?” 萧钰点点头:“嗯,你们继续吃你们的,我先睡了。” “那属下在外面守着。” 看着萧钰上了马车,青衣坐在马车边缘,翘着腿吃饼,蓝衣在火堆边烤了一会儿火,走过来对着青衣扬了扬下巴:“腿挪开点。” 青衣瞥他一眼,放下腿转向一边,蓝衣顺势坐上来靠着车壁仰头盯着夜空,萧钰在里面睡觉,俩人不敢出声打扰,难得的没有凑在一起拌嘴。 蓝衣静静的坐了会儿,发现青衣没动静了,扭头一看,这人头抵着车壁睡过去了,手里还拿着一小块没吃完的饼。 第229章 你是在示威 萧钰已经沉沉睡下,远在京城的君容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萧钰,闭上眼就是萧钰的脸。 他无奈的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床头角落里的那盏灯发呆。 “也不知道子衣现在到邴州没有……她身子不好,这一路那么辛苦,吃得消吗?” 君容小声的嘀咕着,越想越担心,彻底没了睡意。 “明明以前也不是一起睡的,怎的如今反倒是不习惯了?” 君容反问自己,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他静坐片刻,见窗外月色明亮,心里一动,起身披上外衣趿拉着鞋推门走了出去。 问风和抚月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忙转身看过来。 俩人欠了欠身:“陛下睡不着吗?” 问风看着君容没有把外衣穿上,便伸手想帮他整理一下,君容拂开她的手,自己一颗颗把扣子扣上。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们不用跟着,回去。” “陛下去哪里走走?晚上风寒,小心着凉。” 问风不放心,君容摆摆手:“我就在这院子里转一转,不走远。” 问风还想说什么,抚月扯了扯她的袖子,给了她一个眼神,问风眨眨眼,没明白,呆呆的看着抚月。 抚月瞥一眼君容,拉着问风走到一边的廊柱后面,小声说:“问风姐姐你怎么不开窍了呢?陛下这分明是有心事,你还跟上去不是给他添堵吗?” “啊?什么心事?” 问风愣愣的问,抚月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真是困傻了!陛下这几天茶饭不思的,你还没看明白?想王爷了呗!” 问风恍然大悟:“嘶——我忘了这一茬了。” 抚月无奈的摇摇头:“之前王爷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冷不丁来一次,陛下能不担心吗?别说陛下了,我都担心!所以陛下睡不着想出来走走,就是想散散心,我们就别跟着添乱了,走走走——回房。” 抚月拉着问风离开,她们知道王爷留了暗卫在贤荣宫里,陛下的安全没问题,是以走的很放心。 君容站在庭院中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已经过了十五了,月亮一天天缺下去,不再圆满,但光芒还是很明亮。 水一般的月色落了满院,君容心里忽然沉淀了下来,子衣此时会在睡觉吗? 应该已经睡了?他晚上总是很容易困,睡得也早,可能和他的身子虚也有关系。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我呢? 君容在心里问月亮,月亮平静的注视着他,没说话。 “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君容幽幽的叹了口气。 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猝不及防吓得君容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才反应过来那是花烨。 他幽幽的看着花烨,“二殿下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跟个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烨从黑暗中走出,披着一身月光,漫步到了君容面前。 刹那间的功夫,君容莫名觉得花烨好像变了,人还是那个人,但眼神没有之前那么幽深可怕,可能刚才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君容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人。 花烨在他身前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冲着他笑了笑:“是啊,心有牵挂,寝食难安,实在是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没想到陛下也出来散步,刚才吓到陛下了?” 以前花烨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病恹恹的,很少和他这么面对面站着说话,君容就没什么感觉,如今只有他们俩人,他才发现花烨比自己高出了这么多,自己才到他心口的位置。 离得近了,还得仰头和他说话。 这种差距让君容心里有点不爽。 他向后退一些,但那样又显得自己弱势了,君容不想在众人面前示弱,便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倒是没那么严重。” 花烨轻笑,眸光里揉进了浅淡的月色,更显波光粼粼,好看的紧。 此时的他活脱脱一个月夜出来活动的妖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又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君容显然不在他的吸引范围内,他看着花烨这样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讨厌。 见他唇瓣微微抿紧,明显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花烨心里却莫名的高兴。 “陛下是在想谁?王爷吗?” 他移开视线,看向满天繁星,没等君容回答,自顾自道:“我也很想王爷。” 君容:“!” 他眯了眯眼睛:“二殿下对子衣总是这么关心?” 花烨侧过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中闪烁着微光:“为什么不关心?王爷对我那么好,我一直记着呢。” 君容心里更不爽了,什么意思?这是在和自己炫耀? 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子衣确实对谁都挺好的,朕身边的人都很喜欢他。” 花烨唇边的笑意更浓:“是啊,都喜欢‘他’。” 他刻意咬重了“他”这个字,君容觉得怪怪的,却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花烨见他懵然无知的模样,心里瞬间升腾起隐秘的快感,他果然不知道萧钰的真实身份! “陛下喜欢王爷吗?” 花烨忽然上前一步,又拉近了和君容的距离,君容察觉到了危险,想后退,却又不想在花烨面前退,这不知从哪儿来的胜负欲,就这么把他钉在了原处。 花烨俯身在君容耳边轻轻的问,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不是普通的喜欢,是——非卿不可的喜欢。” 君容眸光一颤,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脏快速的跳动起来,花烨看出来了?所以他也是怀着那种心思的对吗? 他转过身看向花烨,冷声问:“这话该是朕问你才对?花烨,你对子衣的心思,别以为朕看不出来。” 花烨缓缓直起身子,笑的有些肆意:“哦?陛下看出来了啊?那——又如何呢?” 看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君容感觉自己牙根痒痒。 “你和朕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告诉朕你对子衣心存不轨?还是在向朕示威?” 花烨举起自己的左手,迎着月光五指张开,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又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有种冷淡的剔透感。 第230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此时此刻,那一点红痣在霜白的把皮肤映衬下,更是艳丽似血。 花烨勾了勾唇,“示威谈不上,太严重了,我只是想问问陛下的心意而已,若是陛下也喜欢王爷——” “那你就退出?” 君容嗤笑一声:“怕是没那么简单?狐狸尾巴不藏了,是因为他不在,你懒得装了?” 花烨摇摇头:“陛下无须如此激我,我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退出是不可能的,毕竟,错过了王爷,我会遗憾一辈子的,那么好那么有趣的人,谁不想占为己有呢?” “占为己有?你当他是什么?一个珍贵的物件吗?” 君容听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心里就一阵火大。 花烨挑眉,讶然的看着君容:“难道你就没有这种想法?” 君容冷着脸:“我是喜欢子衣,你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不会想把他占为己有,他光芒万丈,生来就该被万民敬仰,我愿意看着他风风光光的,私下里如何,那是我们之间的事。” 花烨颔首:“唔,她杀伐果断的样子,确实让人着迷。”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了几分餍足之色,“私下里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无端透出几分色气。 君容心里的无名火烧到了头顶,他伸手一把揪住花烨的领子把人拉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花烨也不恼,他笑吟吟的看着君容:“日后你会知道的,咱们就看看,最后王爷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 君容哂笑:“子衣绝不会喜欢你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花烨一根根掰开君容的手指,轻声呢喃:“好啊,那就拭目以待。” 他松开手,退后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了,陛下自便。” “花烨——” 君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唤了一声,花烨顿住脚侧过脸。 “你如此激怒朕,到底想做什么?就不怕朕把你刚才的话都说给子衣听?” 花烨眸光微动,仰头扫过几个暗卫藏身的地方,叹息道:“那陛下自己也瞒不住了啊,你敢现在就让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君容一怔,沉默了。 花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勾唇一笑,上了台阶回了自己的房间。 君容自己站在原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莫名。 躲在房檐上的几个玄衣卫对视一眼,齐刷刷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寒衣。 “老大,他们在说什么啊?好像不太愉快。” 贤荣宫的庭院很大,君容和花烨站在正中央说话,声音又不高,他们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动静,话里的内容听不太清,只大概知道是和他们主子有关。 寒衣也没听到太多,冰冷的面具在月光下更显狰狞,他幽深的眸光落在底下的君容身上,若有所思,这件事等主子回来,还是得好好的和他说一下。 …… 远在邴州的萧钰不知道君容和花烨因为自己差点打起来,她一觉睡醒觉得身上哪哪都僵硬的要命,果然睡在马车上还是不那么舒服。 她走出去见青衣和蓝衣已经招呼玄衣卫生火烧水了,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随风吹来淡淡的烟火气让她瞬间从半梦半醒回到了现实。 “主子你醒啦?饿吗?属下熬了点汤,喝点垫垫肚子。” 青衣从拿过碗用勺子盛了一大碗菜汤给她递过来,萧钰伸手接了低头一看:“哪来的菜?野菜吗?” “是啊,属下一早在周围逛了逛,见这种野菜还不少,没毒,就摘了些来熬汤,好在镇上买了点盐,虽然清淡了些,但暖暖胃还行,光吃饼和肉干也噎得慌。” 萧钰点点头,吹了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喝一口:“味道还不错。” 青衣笑着把热好的饼递给她:“主子吃。” 萧钰坐在车边一口饼一口汤,吃的倒是挺香的。 吃饱之后她去河边洗了洗脸,看着水里的倒影,拿出帕子擦了下水珠,时间不多了,自己得抓紧时间,最迟明晚也要动身回京,不然在君容生辰前赶不回去,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那些使者。 而且……要是自己没及时回去,他心里会不好受? “真是养弟弟一样……”萧钰自嘲的笑笑,站起身看向了远处,默默的在心里把人分配好,等众人吃完饭,她就把计划说了一下:“青衣和我走,剩下的人两两一组,各走一个方向,那边山多路少,进去记得做记号,免得迷路,有什么发现用放信号弹,不管有没有结果,午时都要从山里出来。” “是。” “好,走,争取这边搜完,明儿去山洞另一边搜。” 萧钰一声令下,众人都动了起来,默契的选好了一个方向,就两两成组的离开。 萧钰带着青衣直走,山里小路坎坷崎岖,基本没有什么好下脚的地方,萧钰折了根树枝当拐杖,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扒拉杂草。 青衣在她身侧拿着剑开路,一路砍过去,留下一地狼藉。 走了好半天,什么也没发现,青衣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主子,这边也太偏僻了,看起来南家村的村民都没来过,一点人的痕迹都没有。” 萧钰颔首:“所以怜花宫的人出现在这边就更奇怪了,无论是他们的规矩还是令牌,都能看出他们的主子是个喜好奢华,注重仪式的人,费那么大劲跑到这穷乡僻壤,明显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 青衣百无聊赖的用剑戳戳地面:“是啊,他们可真烦。” 之后俩人又在山林里走了半天,一无所获,倒是遇到了两条蛇,都被青衣一剑解决了。 眼看着太阳升到了正中央,信号弹也没亮起来过,萧钰心里就有底了,她叹了口气:“走,回去。” 青衣也有点沮丧,垂头丧气的沿着路上做的记号往回走,不出萧钰所料,大家都回来之后一问,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收拾一下在河边吃了午饭后,众人再次出发,这一次去了山洞对面的那片山林。 第232章 生辰要紧 回去之后萧钰给玄衣卫们看了石头的模样,让他们明天就照着这样找,然后早早的吃过饭就叫大家休息了。 翌日一早大家又一次进了山,昨日好歹搜过了大半,今儿再找起来范围就小了些,零零星星的确实找到了几块这种石头,多是埋在地下,露出一点点在外面。 大的小的都有,大的有两个人头那么大,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玄衣卫们看到就都挖出来带出去。 不过到了天色迟迟的时候她们还是没找到具体的存放或者开采这种石头的地方。 看起来他们藏的还是挺深的。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吗?还是再找找?” 青衣和蓝衣靠树站着,青衣拿手扇着风,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蓝衣动作没他这么浮夸,却也拿着水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可见也累的不轻。 萧钰直接席地而坐,闻言摇摇头:“不,大家好好歇一歇,睡一觉早点起,咱们动身回京。” “啊?那这边不查了?” 青衣手一顿,诧异的看着萧钰。 萧钰挑眉看他一眼,拎起水囊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有水流出来一点,萧钰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抹掉,“费这么大的劲才找到这么一点线索,不查是傻子。” “那我们——” 蓝衣瞥他一眼,把水囊扣好扔到他怀里,冷声道:“大傻子。” 青衣:“……” “嘶——你是不是想打架?我和主子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蓝衣轻哼一声,懒得理他,转身去扒拉火堆,见火势小了,又往里添了点木枝。 青衣茫然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回事?” 萧钰笑了笑,“你啊,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几号?” 青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们出来三加二加一加二,出来八天了,嗯……应该是三月二十八了。” “二十八怎么了?” “四月初四就是陛下的生辰了,咱们已经耽搁八天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赶不回去了,万一路上下个雨什么的,山路不好走耽搁了……”萧钰轻笑一下,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宠溺:“且不说那些使者会不会把陛下吃了,单是陛下没见到人,怕是会闹好一阵子脾气。” 青衣:“哦……”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陛下虽然年纪小,但还挺稳重懂事的,闹好一阵子脾气什么的……不会? “主子,汤好了,吃饭。” 蓝衣揭开陶罐的盖子招呼萧钰,萧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河边洗手了。 玄衣卫们各自收拾好坐在一起吃干粮,萧钰啃了两口热好的肉饼对他们道:“兄弟们辛苦了,等回了京都,我做主,让的厨子给兄弟们做些酒菜,大家好好的放松放松。” 玄衣卫们兴奋起来,高声道:“谢主子!” 萧钰点点头,把饼吃完后一口干了野菜汤,看了会儿星星,感觉有睡意了才上车休息。 …… 等她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上路了,晃晃悠悠的,她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之后泪眼朦胧,好一阵才把眼泪憋回去。 她掀开车帘一看:“这是快到木城了?” 天边还泛着浅淡的紫色,太阳还没彻底升起。 蓝衣从马车外进来,冲着萧钰灿烂一笑:“主子醒了啊,我们马上就进城了,之前救下来的姑娘们还在城里等着呢。” “嗯,那正好,雇几辆大马车把她们一起带走。” “是,蓝衣已经叮嘱过他们了。” “好。”萧钰又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青衣瞧着她眼尾湿润的模样,忍俊不禁:“给——主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把水囊和干粮递过去,萧钰看一眼都有些麻木了,她感觉吃饭已经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为了维持生命的义务。 这些干巴巴没滋没味的东西,已经吃了好多天,她现在看见都有点反胃,她叹息着拿起一条肉干面无表情的嚼着,忽然感慨一句:“边关的将士们是真的不容易。” 青衣茫然的眨眨眼,不知道萧钰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随即见她苦大仇深的盯着肉干看,失笑道:“主子是吃够这些东西了?说实话,属下其实也吃的够够了,在此之前,属下还没有这么长时间都在路上奔波的经历呢。” “我们才吃几天就已经食不知味了,那些行军打仗,经常吃不上一顿热饭的士兵们是怎么熬过去的?” 萧钰不知道是在问青衣还是在问自己。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确实挺不容易的。” 萧钰也没打算就着这个问题和青衣来一场探讨,感慨完她吃了两根肉干又喝了点水就饱了,等到马车速度慢下来,她在掀帘一看,已经进城了。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蓝衣进去把那些姑娘叫出来,又让人准备了马车,买了好些干粮和水果,准备充足了才上路。 姑娘们上车前都好奇的往前面的马车看,她们只知道里面坐着恩人的主子,但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什么模样,甚至她们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 就这样跟着人家走,也算是一场豪赌了。 萧钰没有下马车的意思,等中途休息的时候迟早会见面的。 于是一行人再次上路,连个招呼都没和知县打,反正再来,衙门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该换了。 …… 君容在皇宫里盼星星盼月亮,虽然中间收到了一次消息,但只简单的说了一切都好,没说什么时候能到,他这心里还是放不下。 然而萧钰没回来,风国和云国的使者却先到了,浩浩荡荡的,一眼看不到尽头,君容按照之前萧钰说的,没有让所有人都入城,只准许使者入内,而护卫仪仗之类的都留在城外。 随后派了丞相和礼部尚书去迎,自己在明光殿里坐立不安。 他马上要独自面对其余两国的人,说不紧张就太假了,他紧张的不行! 风国倒还好说,起码有个质子在这边,不至于太嚣张,而云国……向来和大乾不对付,野心勃勃,一直蠢蠢欲动,皇室里的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老皇帝没死,底下的皇子们就已经掐的热火朝天了。 第233章 云王楚央 然而比起老皇帝那些不安分的儿子,真正让人忌惮的,还是老皇帝如今唯一活下来的弟弟,云国百年来唯一一个以国名为封号的亲王——云王。 君容脑中闪过寒衣给他呈上来的密报,云王此人乃是云国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从小便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才智,无论习文还是习武都是皇子里的佼佼者,长得还颇为英俊,是以云国的先帝一度把他当做储君来培养。 云国比起大乾,不是那么看重嫡庶之分,因为先帝就是庶子,所以在他眼里嫡子庶子都一样,谁能力强,谁就能坐上最后的宝座。 然而先帝想的很好,但奈何他的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先皇后也不是个吃素的,直接给他下了药,控制了宫闱,让他立下诏书,这才把皇位传给了如今的皇帝。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先帝其实也早有准备,另有诏书留在他信任的大臣手里,若是其他人登基,就封云王为亲王,赐免死金牌一块,并让先皇后殉葬。 先皇后含恨而终,太子登基,更视云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一直在较劲。 云王手里握着先帝的人手,还有一些跟随他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士,和皇帝分庭抗礼,这些年隐隐有越过皇帝的趋势。 而皇帝沉迷女色,光顾着生儿子了……不过在这方面,皇帝确实比云王强,云王三十有三了,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也不知道是不能生还是怎么的。 …… 君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那云王究竟长什么样子,此次出使大乾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陛下——” 周喜从殿外匆匆走进来,对着他跪下道:“回陛下,风国和云国的使者们求见。” 君容深吸一口气,“请他们进来,让凝昭和寒衣也进来。” “是。” 周喜转头快步出去,冲着门口守着的凝昭和寒衣道:“两位请进,陛下传你们呢。” 凝昭冲着周喜点点头,先一步进去,寒衣紧随其后。 君容看见他们两个,心里更想萧钰了,虽然子衣没回来,但看着凝昭和寒衣,他也能稍稍安心些。 “参见陛下。” “免礼,你们站到朕身后来。” “是。” 凝昭与寒衣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走上御台,站到了君容的身后。 周喜出去没一会儿就领进来一群人,他一甩拂尘,对着众人道:“请诸位一个个进。” 云国的人站在一边,风国的人站在另一边,两相对视一眼,风国的太子花洺温和的对着云王笑了笑,伸手道:“云王先请——” 云王瞥他一眼,也真没和他客气,率先迈步而入。 花洺:“……” 我就和你客气客气,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周喜忙扬声喊道:“云国云王到——九皇子到——六公主到——” 君容听到声音的瞬间,当即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大殿门口的方向。 就见一紫袍宽带、头戴金冠的男子当先缓步而入。 此人身量极高,身姿挺拔精壮,光芒自他身后洒落,给他的身躯镀了一层金边,充分展示了他的形体之美——宽肩窄腰,腿长的很醒目。 君容有些羡慕的看着,自己将来要是能长这么高就好了。 难怪世人皆称云王是当世罕见的美男子,不看脸都能感受到他那浑然天成的气势。 君容不知不觉中被他的气势所摄,根本没注意跟他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人。 云王走到大殿中央,施施然的打量了君容几眼,这才拱手道:“云王楚央见过陛下。” 君容稍稍眯眼看着云王,剑眉修长尾部上斜,透出几分冷厉嚣张来,偏生又长了一双迷离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勾人的很,挺拔的鼻梁下是一张殷红的唇,不薄不厚,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恍然间,君容莫名觉得他这张脸有点熟悉。 然而等他抬眸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眼花。 这张脸真是锋利又桀骜,单单看着就让人心生忌惮。 “云王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君容回神,努力端出自己皇帝的威严,冷静的吩咐小太监去搬椅子来。 小太监们鱼贯而入,云王便在左下首落座了,“谢陛下。” 等他坐下,云国的九皇子和六公主才上前行礼。 “云国六公主楚怀香,见过陛下。” “云国九皇子楚雍见过陛下。” “免礼,赐座。” 君容打量了俩人一眼,说是兄妹,长得却不怎么像,六公主长相比起云王和九皇子来都差远了,只能算得上秀丽,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类型,放在人堆里也是出挑的,但在云王面前,还真不够看。 九皇子长得偏阴柔一些,不是他能欣赏的容貌。 君容收回视线又看向了殿门,周喜又喊道:“风国太子、三皇子到——” 俩人一前一后进来,站定后冲着君容一拱手:“风国太子花洺见过陛下。” “风国三皇子花锦,见过陛下。” 原本君容以为花烨长得那么妖孽,风国的其他皇子应该也不会太差,然而真的见到人之后,君容不免有些失望。 皇室的人没有长得丑的,只是这好看的程度差的太离谱了些。 花洺和花锦堪称俊秀,体态风流,但他们的肤色都很正常,眼睛也不是绿色的。 君容腹诽:难道花烨的眼睛是随了母亲? “二位请坐。” “谢陛下。” 花洺与花锦在云王对面坐下,这下人到齐了,周喜也进来了,站在御台之下。 君容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诸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属实辛苦了,朕已经派人好好的收拾了驿馆,诸位觉得如何?可有不满之处?” 云王瞧着他稚嫩的脸,眸中带了几分思量,“住的倒还好,本王不挑,陛下有心了,不过——本王久闻大乾摄政王大名,今日入宫,本想着和王爷聊聊,怎的不见人?” 他声音厚重低沉,一开口大殿都安静了。 君容凝眉看向他:“云王想见太傅?” 第234章 想见太傅等着吧 君容声音平静,眼神却十分锐利。 云王见他忽然就竖起了浑身的刺,蓦地来了兴致,他挑了挑眉,佯装无辜的问:“摄政王的事迹早传遍了云国,本王好奇也是在情理之中?怎的瞧着陛下好像不太高兴了?” 后面的寒衣眸光微冷,这云王装模作样的本事还真不赖。 他余光扫过另一边的风国二人,他们显然也有点诧异,没想到云王上来就想挑拨离间,面面相觑后又转头来打算静观其变。 寒衣心里当即对几人的印象有了个雏形,云王显然是最棘手的一个。 君容声音沉了下来:“云王无须如此,想见太傅的人不知凡几,既然云王是慕名而来,就该有点诚意,太傅有事外出,此时应该已经在返京的路上,待太傅回来,云王自然有机会见到他。” “哦,原来摄政王不在京中,那是本王唐突了。” 云王笑了笑,“陛下生辰在即,本王奉吾皇之命,来给陛下庆生顺便恭喜陛下登基,略备薄礼,望陛下笑纳。” 君容见他说到正事上了,也笑了笑:“诸位千里迢迢而来,哪怕只是送根鹅毛,这分量也不轻,诸位的好意,朕心领了。” “孤也备了薄礼放在驿站,等陛下生辰那日,孤自当命人奉上。” 花洺跟着说了一声。 君容含笑颔首,“好,那朕就等着看诸位的‘薄礼’。” 几人说着脸上都带了点笑意,好像挺和谐的。 然而下一刻,云王忽然又出声,“云国与大乾相邻为伴,多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偶有小摩擦,但也无伤大雅,吾皇此次还带了一份诚意来,想与大乾永结秦晋之好。” 君容心里一跳,五指不自觉的握紧了龙椅的扶手,“哦?云王说来听听。” 云王转头看向坐姿端正的六公主,笑着道:“吾皇膝下唯有六公主这一个女儿尚未出嫁,年龄也合适,陛下瞧着如何?” 君容轻笑一声:“朕年纪尚轻,暂无成婚的打算,怕是要辜负贵国皇上的一番美意了。” 云王摇头,笑的恣意:“陛下误会了,六公主虽然正值妙龄,但和陛下还是相差许多,吾皇知道这一点,哪里会把六公主送给陛下呢?” 君容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浓厚,抿了抿唇,“那你的意思是——” 云王拨弄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垂眼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想给摄政王牵线了,大乾民间不是有这么一句俗语吗?叫‘女大三抱金砖’,六公主和摄政王正相配,陛下觉得如何?” 君容顿觉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怎么一个个的都盯着他的子衣不放?啊? 那个文朱国的公主成天派人打听子衣回来没有,这便罢了,偏殿那妖精似的花烨还对子衣虎视眈眈,这都没解决呢,又来一个什么女大三的六公主,还相配?配个头啊配! 君容心里的小人已经暴走了,压抑的怒火即使没有喷发出来,却也烧到了脸上,烧的他脸色微红。 离他最近的凝昭和寒衣都察觉到了君容情绪的不对,凝昭忙站出来,她对着云王欠了欠身,声音平静:“摄政王已有婚约,恕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君容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对啊,子衣和凝昭可是有婚约在身的,这事没什么人知道,但婚书可写的明明白白。 说出来的话也不算撒谎。 思及此,他气顺了不少,然而他顺气了,云王就气不顺了。 他笑意微敛,紧紧的盯着凝昭,“这位是——” 君容介绍道:“凝昭是朕的御前女官,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摄政王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是口头婚约还是过了文书?” 云王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凝昭,那挑剔东西一样的眼神,看的凝昭浑身都不舒坦,不过她忍功了得,面上没露出分毫。 “是,所以贵国皇上的好意,下官代王爷心领了,下官与王爷的婚约已经过了文书,等年纪到了便会完婚。” “云王也听到了,太傅有婚约在身,实在是不能迎娶六公主,这件事,便罢了。若是贵国皇上愿意,六公主也可以从亲王里挑选一人,若是对方也有意,朕便下旨给你们赐婚。” 六公主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不知是不是性子太内向了些。 她见君容如此态度,便看向了云王,云王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婚约一事还可以再考虑考虑,谁说定下婚约就不能反悔了?摄政王这般人物,三妻四妾不也是常事?六公主不能做妾,平妻倒也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别说君容了,就连凝昭都招架不住,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好歹也是大国公主,给人做平妻? 这传出去真的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云王话音落下,明光殿里一片死寂。 凝昭忍不住看向六公主,她不信六公主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安排。 恰好六公主也抬眸向着她看过来,俩人视线交汇的刹那,六公主微微勾了勾唇,凝昭当即心头一紧,她这是在向自己挑衅? 看来之前是她想的太单纯了,能随云王和九皇子出使的公主怎么会是懦弱性子?怕不是深藏不露? 一边看戏的花洺与花锦对视一眼,越发觉得这一趟没白来,还没见到摄政王呢,这边就要掐起来了,要是见到了真人,还不定如何呢! 不过说起来,云王真是心黑啊,一开始就用言语挑拨陛下和摄政王的关系,若是陛下心眼小点,必定心生芥蒂,毕竟一个摄政王比堂堂皇帝名声都大,陛下心里能舒服吗? 这一计不成,又提出和亲之事,还是冲着摄政王去的,明着是说陛下年龄差的多不合适,暗地里……怕不是嫌弃他没本事,根本没看上他? 啧啧啧,这手段真是高啊! 一环套一环,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怕是已经膈应的不行了。 花洺抬眸偷偷觑着君容的脸色,见他蹙着眉神情古怪,心道:果然还是不高兴了? 殊不知君容不高兴的点和他理解的点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第235章 想见如荼 君容眉头紧锁,见云王如此步步紧逼,脸色彻底好不起来了,“云王,让堂堂一国公主做平妻属实是太委屈了些,莫说太傅,便是朕也是不能同意的,若是贵国皇上执意如此,那恕朕不能接受。” 云王见他态度坚决,沉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件事还请陛下好好考虑考虑,联姻对两国有利无害,六公主自己都不觉得委屈,陛下又何必如此?这件事说到底还得摄政王自己拿主意,还是等王爷回来之后再说。” 说着不给君容反驳的机会,云王便站了起来:“今日本王只是带着他们入宫拜见陛下,既然人已经见到了,那本王就不叨扰了,告辞。” 不过一个照面,君容就给云王下了定论——难搞。 他没有留人的理由,便点点头:“既如此,云王、九皇子和六公主就先回驿馆休息,朕生辰宴的时候,还请诸位能来赴宴。” “自然。” 云王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九皇子还冲着君容拱了拱手,稍显歉意的说:“本殿下的皇叔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还请陛下不要见怪,告辞。” 六公主冲着他们欠了欠身,抬眸的时候视线落在凝昭身上,冲她点点头。 凝昭微微眯了眯眼睛,回礼之后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处。 君容瞧着六公主,若不是之前她开口说过话,他都快以为她是个哑巴了。 等六公主出了门看不见,他收回目光,心里一阵焦躁,子衣未免太招桃花了,男的女的都有,还一个个非她不可…… 若是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是会一笑置之还是考虑考虑? 毕竟她似乎不排斥联姻这种事,万一她看上了谁呢? 君容控制不了的胡思乱想,神色凝重的不行。 花洺在一边瞧着,更确定了君容是在生气,他清了清嗓子,把君容的注意力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出来,对他道:“陛下,此次孤入宫还有一事相求。” 君容皱眉:“太子请讲。” 花洺站起来拱手道:“孤的二弟早年入大乾为质,多年不见,孤甚是思念,听说二弟在皇宫中静养,不知孤可否见他一面?” 君容想起花烨心里更堵得慌,若说这些对子衣图谋不轨的,他最忌惮谁,那非花烨莫属了,这人长得最好看,又最会装! 最好这次风国的太子和三皇子能把这人要回去!他一定当场就准了! 不过这只是他赌气的想法,冷静思考一下,君容身为一个皇帝想的就多了,若是放回去风国在大乾就没有把柄了,到时候会不会与云国联手犹未可知。 他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花洺,顿了顿道:“见面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二皇子的身体不好,宫中的太医正在为其调养,不宜出宫,若是太子想见的话,就去御花园见一见,周喜——” “奴才在——” 周喜上前一步,君容一挥手:“去请二皇子去御花园走一趟。” “是,奴才这就去。” “多谢陛下。” 花洺感激的又冲着君容作揖,三皇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君容笑笑:“两位自便,朕还有事,失陪了。” 君容主动提出离开,花洺和花锦明显松了口气,众人先后出了明光殿,就分道扬镳。 君容带着凝昭和寒衣去御书房,花洺与花锦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去了御花园。 …… 花烨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那株大梨树,雪白的花瓣如雪般在风中旋转,最后慢悠悠的落在地上,不多时就扑了一地。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林鹤当即感觉皮一紧。 每当他主子想说什么或打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就喜欢叹气,他都有阴影了。 果不其然,花烨叹气之后轻声问:“今儿几号了?” 林鹤忙回答:“回主子,四月初二。” “四月初二了啊……她都走十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花烨幽怨的声音配着落花如雨的场景,林鹤脑中瞬间浮现出四个大字——深闺怨妇。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林鹤抿抿唇:“估计就这一两日了,肯定会回来的,前几日不是下了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呢,估计就是因为这个耽搁了。” “也是,差不多该回来了,我让你查的东西查的怎么样了?” 林鹤凑近一些,看了看窗外,见没人,这才小声道:“暂时还不知,我们的眼线只能跟到留县,之后他们去了南家村,探子们怕被发现,不敢跟的太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知道他们在南家村待了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花烨眯了眯眼睛,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沉,“派人去南家村那边看看,别出了什么岔子,好端端的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林鹤也想不通这一点:“是,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查了。” 花烨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脚步声。 他转头看过去,正好和匆匆走过来的周喜对上了视线, 周喜一怔,随即快步上前,笑着冲他行礼:“奴才见过二殿下。” 花烨恢复往日的温柔,笑着道:“周公公怎么来了?是陛下要见我吗?” 周喜直起身子摇摇头:“不是陛下,是风国的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想见见您,正在御花园候着呢,陛下感念你们兄弟情深,特让奴才来请二殿下。” “原来如此,那公公稍等,我换件衣服就来。” “不急不急。” 周喜看着花烨关上窗子,心里一阵唏嘘,这风国的二殿下长得真是……夸一句闭月羞花都不为过。 怎么长成这般模样的呢? 想想风国的太子和三皇子,他越发疑惑。 殊不知他心里的“美人”一关窗就变了脸,他转过身看着林鹤,“去拿件白色的广袖锦袍来。” “是。” 林鹤不敢问,转头从衣橱里拿了衣服放到屏风上,花烨绕到后面换衣服。 “主子,要属下跟着吗?”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花烨摇头:“不用,你就在这儿待着,我自己去会会他。” 第236章 好久不见啊哥哥 人间四月芳菲尽,说的是别处景色,在御花园里无论何时,总有花卉盛开。 四月初正是姹紫嫣红的好时节。 花烨一路沿着鹅卵石路走,周喜没有跟上去,自己留在了御花园的入口处,等他们出来之后引着花洺和花锦出宫。 一路分花拂柳走进去,花烨隔着一大片花丛就看到了站在另一侧假山石边的花洺,明黄色在阳光下分外明显,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都透着点皇室的贵气。 花烨视线落在他的后脑勺,顿了顿,唇角微勾,随即又看向了另一边,花锦坐在凉亭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花锦抬眸看过来,霎时愣住了,“二……二哥?” 他这一声顿时把花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花洺转身回眸,正好对上花烨,花烨冲着他弯了弯唇,露出了一个温和而脆弱的笑容。 这种脆弱是与生俱来的容貌带来的,不是他自己能改变的,但他却很懂得如何利用。 花洺看着站在阳光下的花烨,有刹那的失神,他早就知道花烨好看,之前在风国的时候就知道,但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人还能更好看,以往他是很美,但美的有点木讷,而如今,花烨身上多了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就好像一个空壳里忽然注入了灵魂,连眼神都生动起来,顾盼之间仿佛有春光流转,眼尾掠过余波,勾的花洺心神驰荡。 他笑着大步迎上去,“阿烨——” 花烨轻声应道:“太子殿下,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叫什么太子殿下,太生分了些,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不是早就说过了,私下里叫我大哥。” 花烨抬眸看着他,似是有些怯弱的又垂下了眸子,长睫轻轻颤抖,没叫出来。 花洺也不在意,他走过去下意识就想拉花烨的手,花烨受惊一般的后退一步,欲语还休的看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花锦。 花洺一怔,随即收回手,扭头看向花锦,轻咳一声:“三弟啊,孤有些话想单独和阿烨聊聊,你去别处转转。” 花锦了然的点点头:“那臣帝就先出去等着大哥和二哥。” 他起身从另一边出了御花园,临走前转头看向两人,就见花洺一把拉过花烨的手,用了些力气,就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花烨一开始还挣扎了两下,但挣不脱,也就放弃了。 花锦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开,知道太多不是好事,自己还是放聪明点。 这种事看似荒唐,但放在皇家……什么样的荒唐事没有呢? 若是非要说的话,只能怪他那好二哥,生了那么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和雌雄莫辨的脸啊。 …… 花锦的脚步声消失在御花园里,花洺更加放肆了一些,他紧紧的抱着花烨,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深深的嗅了一口,神情略带陶醉:“阿烨,你身上好香……” 花烨眸光冷凝,一片碧波几乎要冻结,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柔:“大哥……你别这样,我们许久未见,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听到那一声“大哥”,花洺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他松开花烨,却又拉着他的手不放。 花烨强忍着把那双爪子剁下来的冲动,低声道:“大哥,你放开我好不好?” 花洺轻笑一声:“阿烨,你躲我躲到大乾来了,怎么样,背井离乡的滋味好受吗?当初我想找人替你,你却偏偏自己跑了出来,我该怎么罚你好呢?” 花烨的母妃早就死了,留下无权无势的花烨自己在宫里,不知道因为这张脸引来了多少觊觎。 花洺算是最直白,最霸道的一个,他对花烨的心思毫不掩饰,花烨早就知道了。 是以久别重逢,花洺更是肆无忌惮。 他摩挲着花烨的手背,被那细腻的触感撩拨的一阵心猿意马,看着花烨的眼神恨不得把人吞了。 花烨只当没看见,低着头,神色稍显落寞,眉眼低垂自然而然的就透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花洺瞧着到底是不忍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后悔了?怎么不说话?” “我……我不后悔。” 他一把甩开花洺的手,嘴唇颤抖,眼神却很坚定,“大哥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怎么能留下污点?我不想大哥入了歧途。” 花洺一怔:“你——你竟是为了这个?” 他以为花烨躲着自己是因为厌恶,难道自己误会了? 花烨的脸色一白,随即别开脸去,眼里隐隐闪烁着泪光:“我是为了自己。” 他话是这么说,可动作与神情却截然相反,哽咽的声音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花洺大喜,他一把拉过花烨的手,带着人往凉亭里去。 花烨一直在挣扎,花洺不由得用了点力气,低声斥道:“别闹。” 花烨手一抖,还真的不动了,乖乖的由着花洺把他拉进凉亭,按在了石凳上。 “阿烨,看着我。” 花洺伸手勾起了花烨的下巴,盯着他苍白的脸,语气低沉:“你刚才的话是真心的,还是糊弄我的?” 花烨微微抿紧了唇瓣,一脸隐忍。 “说!” 花洺手指用了点力气,花烨的下巴立刻泛起了红。 “疼——” 他轻声吸气,花洺这才松开手。 看着他娇嫩的皮肤上留下的红痕,心里又心疼又痛快,在花烨对面坐下,花洺轻声叹了口气:“阿烨,我对你不好吗?在风国的那些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个没良心的却跑到了大乾来,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逼你?” 那个时候他差一点就得手了,结果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他光顾着生气,都没有往深处想,加上那个时候忙着大婚的事,根本没工夫去查。 如今见到人了,当初的疑点就统统浮了上来。 在花洺紧逼的视线中,花烨长睫一抖,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尾滑落。 “怎么还哭了?” 花洺诧异的看着他,伸手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眼泪,“别哭,有什么委屈和大哥说,大哥给你做主。” 第237章 做戏他拿手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花烨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然而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垂泪都是一颗颗的,没有声音,但就是让人分外心疼。 花洺瞧着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还没等他做什么呢,花烨先环住了他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大哥,我好想你。” 简单的一句话,当即就让花洺心头一颤,保护欲顿生,他伸手轻轻拍着花烨的背,“大哥也想你,你究竟怎么了?当初离开真的是人逼的?是谁?” 花洺问到最后,声音冷了下来,虽然当初花烨也抗拒和自己过于亲密的举动,但从未说过厌恶,想来是没那个胆子主动要求来做质子的,那必然是有人要挟他。 心念快速转动,花洺试探着问:“是我母后?” 花烨摇摇头。 花洺陡然一沉:“是父皇?” 花烨身子明显一僵,没有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然而沉默就是变相的承认。 花洺咬牙:“我就知道,他怎么逼你的?阿烨你别怕,这里是大乾,父皇的手伸不过来,此地就你我二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许是被他安抚到了,花烨慢慢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花洺,他皮肤白,一哭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嘴唇也发红,瞧着可怜又可爱。 “当初父皇逼我离开风国,他知道大哥对我的感情,他说我会毁了大哥的,大哥是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做天下之主的,而我注定是个见不得光的污点,我若是不离开,他就……他就要杀了我以绝后患。” 花烨声音颤抖,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腿上的布料,骨节用力到泛出青白之色,“我贱命一条,不想就这么死了,只能离开风国,离开大哥,此生再不踏入风国一步。” “什么?他让你永远也别回去?” 花烨迟疑着点点头:“他说我若是回去了,必然活不过三日。” 花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也是他的骨肉,也怎么能如此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花烨轻轻的叹息,面色黯然:“说起来也是我有错在先,若不是因为我,大哥也不会……”他眼神幽幽的看着花洺,似是不舍又似是冷漠,“大哥,日后我们还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站起来,平复了下情绪:“无论是为了大哥,还是为了自己,我都不会回去的,大哥——保重,今日的话,你就当从来没听过。” 花烨转身便要走,一身宽松的锦袍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看着好不落寞。 花洺心头一空,猛地站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花烨,“阿烨,你又要弃我而去吗?父皇那么说你便怕了?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大哥,你也知道那人是父皇,你虽然贵为太子,但如何能与父皇争呢?他才是皇帝,大权在握,他想要谁的命,不过嘴皮子一动的功夫,我赌不起,也不敢赌,你也一样。” 花烨背对着花洺,面无表情的说。 然而这每个字都砸在了花洺的心里,落入了最黑暗的深渊。 “父皇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等到我继位,便没人能分开我们了。” 花烨一惊:“大哥你要做什么?” 花洺轻笑:“没什么,父皇进来本就体弱多病,我走前他还缠绵病榻呢,我私下里问过太医了,只能撑年了……不过我等不了那么久,阿烨,你放心,很快的。” “大哥你别做傻事,这样不值得的!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千万别——” 不顾花烨的挣扎,花洺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乖,这件事听我的,他命不久矣,早晚是要死的,我不过是让他早点超脱罢了。” 什么父子之情,在他们身上根本不存在,这些年父皇早就忌惮他了,他倒是没那么急,不过既然他的存在阻碍了他抱得美人归,那他还是可以急一下的。 花洺眼里闪过杀气,勾了勾唇角。 花烨无奈的唤他一声:“大哥。” “嗯?” 花洺松开手,看着他转过来,“怎么了?” “你……”花烨欲言又止,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你想做什么我也阻拦不了,只是你千万保重自己,我等你接我回风国的那一天。” 花洺心念一动,逼近一步,声音低沉,伸手勾起花烨的下巴缓缓靠近,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花烨忽然伸手从自己身上扯下了块什么东西贴在了花洺的嘴唇上。 凉凉的触感传来,花洺睁大了眼睛,拿过来一看,是一块玉佩。 “给我的?” 花烨点点头:“这是我偶然看到的一块玉,很喜欢,就买了下来,今日赠与大哥,睹物如见人。” 花洺心里热起来,“光给一枚玉佩,不够?”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了花烨的嘴唇,花烨抿抿唇,腼腆的移开视线,“这是在大乾的御花园,大哥还是收敛些的好,万一让人瞧见了,我不在乎,但我怕毁了大哥的英名。” “大哥早些回去休息。”花烨说完转过身快步下了台阶,随即顿了顿,侧过脸轻声道:“来日方长。” 花洺拿着玉佩凑到鼻下闻了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他轻笑一声,眼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是啊,来日方长。” …… 花烨快步出了御花园,见到花锦的时候冲他点点头:“我先回去了,你进去。” 花锦视线落在他泛红的眼角和嘴唇上,脸色顿时微妙了起来,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嗯。” 这么久,俩人在里面究竟干嘛了? 见花烨快速离开,花锦慢慢的走御花园,就见花洺心情颇好的把玩着一块玉佩。 “大哥,咱们走吗?” 他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一句。 花洺瞥他一眼,浑身上下都带着几分春风得意的感觉:“走。” 花锦:“……” 俩人出去之后周喜就传了轿撵来,把两人送出了宫门。 …… 花烨自己回了贤荣宫,刚一进门就见到林鹤魂不守舍的站在梨树下,余光扫见他,当即快步迎过来:“主子!” 第238章 拿去烧了 然而还没走近,远远的对上花烨的眼睛,林鹤脚步就是一顿,虽然他的主子此刻看起来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叫人害怕。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与花烨过多的对视,视线下移,就见花烨腰间空荡荡的,他一怔,“主子你的玉佩呢?” 花烨轻笑一声:“玉佩?自然是送人了。” 林鹤:“……”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没敢问送谁了,这玩意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给太子那个蠢货了。 花烨没理会他,径直向前走,林鹤忙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整个小心肝都提了起来,完了完了,总感觉主子下一秒就要抽刀砍人了! 林鹤惴惴不安的跟着花烨往偏殿走,开门之前花烨侧过头来看他一眼:“去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 林鹤忙脚不沾地的叫人去了。 …… 浴桶抬进来之后,林鹤就对太监们道:“你们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是。” 小太监们习惯了,也没多言,放下浴桶就退出去。 林鹤看着坐在桌边,神色冷淡的花烨,轻声问:“主子,水温刚好,您现在就沐浴吗?要属下再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花烨终于赏他一个眼神,声音轻的像风一样,“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浴桶里放些花露。” “是。” 林鹤转身从衣柜里翻出里衣外裳,挂在了屏风上,然后从梳妆台那边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三个小瓷瓶,林鹤拿出中间的瓷瓶,拔掉塞子,倒出了些淡粉色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浴桶里,很快热气氤氲中飘出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不是常见的花香,也不似木香,味道轻而醇。 花烨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站起来,林鹤见状收好瓷瓶转身绕到屏风后,“属下在外面守着,主子有何吩咐叫一声便是。” “嗯。” 花烨站在屏风后,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林鹤默默的低下头,随即就听细微的落地声,他扭头一看,花烨把衣服扔出来了。 “把这些拿出去烧了,我嫌脏。” “……是。” 林鹤捡起衣服,偷偷的出去叫来了个小太监,给他塞了点银子,让他处理一下,不要向外透露。 小太监得了钱高兴的不行,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办好,团团就把衣服抱在怀里拿走了。 林鹤关上门折身回来,屋内已经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花烨靠在浴桶边缘,眸光沉沉盯着袅袅水雾出神,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断的搓洗,没一会儿身上就红一块白一块的,倒是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感。 他收回视线,垂眼的时候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杀意,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会儿,仔仔细细的揉洗,恨不得把皮脱下来一层。 林鹤在外面抓心挠肝的,这不说话是怎么个情况?主子和太子做了些什么? 那不要命的太子不会真的对他家主子动手动脚了? 他还活着吗? 想起那块失踪的玉佩,林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估摸就算活着,也不会活得太痛快。 主子的东西,十个里面有九个毒,他都不敢随便碰。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花烨出声唤道:“林鹤。” 林鹤一个激灵站直:“是,属下在!” “呵,你说——我这皮囊,真这么好看吗?” 花烨语气天真,好像真的很困惑一般。 林鹤抿抿唇:“主子……无论什么样都很好看。” 花烨哂笑:“是啊,所以有些昏了头的,连色字头上的那把刀都顾不得了。” 听他这么说,林鹤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主子,花洺他……是不是冒犯到你了?要不要属下去做掉他?” “嗯?你之前不还劝我忍着点,别把人弄死了,怎的你现在比我还急?” 林鹤如实回答:“属下是主子的属下,主子不高兴,做属下的,就该为主子排忧解难,万死不辞。” 许是被这话哄到了,花烨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他仰起头,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花洺这人好色又自负,日后若是做了皇帝,再好把控不过,我今日三言两语就挑拨的他与老皇帝反目,等他回了风国,估计很快就能收到老皇帝的死讯了。” 林鹤身子一颤,惊慌的抬眸看向屏风的方向,然而只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背影。 花烨从水里站起来,扯过帕子擦身,擦干净之后赤足从水中踏出,穿上里衣之后就这么踩着地砖走出来。 “主子,地上凉。” 林鹤不赞同的看着他,花烨却无所谓的在软榻上坐下,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 “你不期待吗?” 他眸光流转瞥向林鹤,林鹤跪下来拿帕子给花烨擦脚,种种情绪都压进了心底,面无表情的说:“期待,属下很期待主子拿下风国的那一日。” “哼,你以为我那玉佩是什么?” 林鹤放下花烨的一只脚,抬起另一只,认真的擦水:“属下不知。” 花烨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轻声道:“那玉佩我用药浸泡过四十九个日夜,里面藏的是能让人慢慢疯癫的药。” 林鹤手一顿,抬眸看向花烨,“主子是想借花洺的手除掉老皇帝,再除掉花洺?” “是啊,所以老皇帝要快点死,而花洺……可以多活些日子。” 林鹤叹息,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转身去取了新的帕子,回来给花烨擦头发,花烨闭目养神,好半晌才慵懒的吩咐了一句:“派人盯着点花洺和花锦,重点盯着云王那边,若是有萧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 另一边君容回了御书房后,也对寒衣下了相同的命令,“寒衣,你让玄衣卫的人和寻机司的人一明一暗,盯紧风国和云国的人,尤其是云王,切不可掉以轻心。” 寒衣颔首:“是。” 君容又问:“这几日可有消息?” 他没问什么消息,但寒衣知道他在问什么,摇摇头:“暂时没有。” 君容失望的收回视线。 第239章 这也算是修罗场了 凝昭在一侧给君容添茶,她端过来递给君容:“陛下在前面和他们说了半天,口渴了?喝口茶歇一歇。” 君容看向她,伸手接过茶盏,心不在焉的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凝昭,你看那六公主,心里是不是也不舒坦?” 凝昭点点头:“自然是不舒坦的,且不说他们云国的人一直自说自话,单是六公主自己,就很奇怪。” “哦?”君容端起茶盏吹了吹,抿一口润润喉就放下了。 “哪里奇怪?” 凝昭蹙眉:“六公主一进来就没怎么说过话,下官以为她是性格内向腼腆,然而在云王几次提及联姻的时候,她竟然半点反应没有,哪怕说是让她做平妻,她都很平静的接受了,甚至在下官看过去的时候,她还冲着下官笑了笑,瞧着竟是半点也不在意。” 君容诧异的看着她:“还有此事?” “嗯,当时陛下可能光顾着看云王,没注意到,六公主也不过是笑了下就移开了视线,起初下官以为她只是礼貌性的笑笑,然而……她在临走前,又看了下官一眼,又笑了。” “许是下官狭隘了。”凝昭垂下眸子,“总觉得她是在向下官挑衅。” 君容若有所思:“说不定真的是在挑衅呢……云国这三人,瞧着就九皇子一个还算正常,但姿态也十分倨傲,不好搞。” 见他愁眉不展,凝昭安慰道:“陛下也无须太过忧虑,王爷约莫今晚或者明日就能归京,届时婚事如何,自然由她自己做主,依下官对王爷的了解,她定然不会如此任人摆布的。” “嗯,说的也是。” 君容打起精神来,看着案几上的奏折,摆摆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朕要批阅奏折了。” “是。” 寒衣和凝昭双双退出去。 君容以为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第二日还有后续。 …… 翌日一早,君容刚下朝,就听周喜来报,文朱国的四公主和云国的六公主在宫门口撞到一起了,都说要入宫拜见太后和皇贵太妃。 君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眼前的粥碗顿时没了食欲。 “你再说一遍,谁来了?要见谁?” 周喜讪讪道:“文朱国的四公主和云国的——” “行了。”君容不耐烦的打断了周喜的话,他现在对“公主”这两个字过敏,听到就浑身难受。 “陛下,人都到宫门口了,还说带了各国的特产来,不见的话,是不是会留下话柄啊?” 周喜小声的问,随即给凝昭使了眼色。 凝昭也有些无奈,这不见不是,见了还膈应,她思来想去,走到君容身边轻声道:“陛下不想见她们的话,就让下官领她们去太后娘娘那边?” 君容看着她,“辛苦你了。” 凝昭笑了笑:“陛下身为大乾的皇上,总不能亲自接待两个他国公主,这未免自降了身份,然而公主上门,不招待又不合适,皇上出面与否,都不能改变什么,不如让下官领她们去后宫。” “去,若是她们敢对你言语轻贱,你也不必忍气吞声,在大乾的地盘,断没有让大乾未来的摄政王妃受委屈的道理。” 凝昭一怔,随即明白了,君容这是告诉她到时候可以拿身份压人呢。 她莞尔一笑,欠了欠身:“是,下官遵旨。” 周喜看着凝昭出去,转头问君容:“陛下,这早膳凉了,要不要让御膳房重做一份来?” “不用了,去御书房。” “是。”周喜对着门口的宫女太监招招手,他们立刻进来把东西收拾了。 …… 凝昭叫了两顶步辇来,亲自去了宫门口迎两位公主,到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话,就先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只见文念念和楚怀香一左一右站着,身边都跟着一个丫鬟,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不知道在较哪门子的劲。 凝昭看一眼俩人的神情,倒还算自然,便上前欠了欠身:“凝昭见过四公主,六公主。” 文念念率先看过来,见到她心情还算不错,“是你啊,我还以为这次又是那个笑眯眯的太监呢。” 凝昭笑而不语,转头看向楚怀香的时候,脸色不变,笑意却不达眼底:“六公主,今日怎么想到来求见太后和皇贵太妃了?” 楚怀香微微一笑,声音温柔:“怀香听说皇贵太妃是摄政王的姨母,便想着该来见见。” 没等凝昭说什么呢,文念念先皱了皱眉:“人家的姨母又不是你的姨母,你这么上赶着做什么?” 楚怀香不以为意:“那四公主所来为何?” 文念念坦然道:“看你啊,听说云国来了个公主,死缠烂打要嫁给摄政王,我好奇,就想着来看看。” 楚怀香侧过脸来看着她,浅紫色的耳坠闪烁着微光,轻轻晃动,“四公主见了,感觉如何?” 文念念歪头笑道:“不过如此。” 俩人对视,眼神交汇之处似有火光闪现。 一边守门的御林军们瞧着,心里忍不住八卦,却不敢当着她们的面说什么,一双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凝昭怕俩人打起来,伸手一侧身:“下官已命人备好步辇,二位公主请——” 文念念也不和楚怀香客气,率先上了第一抬步辇,楚怀香施施然的走向后面的那个,看着俩人坐稳了,凝昭扬声道:“走。” 她在前面带路,步辇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 昨日云王才在宫里提起联姻的事,怎么这么快连文念念都知道了? 谁放出的消息? 凝昭面色微沉,要么是宫里有人嘴不严,要么是云国或者风国的人做的。 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先发制人让百姓们以为王爷要娶楚怀香吗?或是先给百姓们营造一种楚怀香钟情王爷,甘做平妻的假象,打算以此要挟王爷应下这门婚事? 凝昭唇边泛起冷笑,若是换做别人,倒是有可能会向这小伎俩屈服,但萧钰…… 且不说她的身份就不可能娶女子,光说她那吃软不吃硬,软的挑着吃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事,怕是只会让他们更难堪。 云王啊云王,走着瞧。 第240章 一眼 太后颜霜接到两位公主求见的消息之后,就立刻派人去给甄沐送了信,甄沐换好衣服梳妆打扮了一番,来的时候便见她们在太后的殿内坐着。 听到动静,两位公主和凝昭一同站起来行礼。 “下官见过皇贵太妃,请太妃安。” “文朱国四公主文念念,见过太妃娘娘。” “云国六公主楚怀香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安。” 甄沐视线自俩人的衣着首饰上扫过,随即看向一对比就显得很朴素的凝昭,“都免礼。” 她上前扶了凝昭一把,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在一边坐下,“你这孩子几日不见又生分了,不是说叫本宫姑母即可吗?” 凝昭对上甄沐的眼睛,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撑腰,便笑着道:“有贵客在,凝昭哪里敢那么放肆?” 颜霜端坐上位,对着两位公主说:“两位公主远道而来还惦记着给哀家请安,哀家事先不知,没准备什么东西款待二位,还请见谅。” 文念念之前没见过颜霜,一直以为太后是个老太婆,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瞧着和自己也差不多大,顿时没了那种拘束感。 “太后娘娘言重了,是念念没有提前说,贸然来访,倒是叨扰太后娘娘了。” 颜霜笑笑,“来人,奉茶。” “是。” 宫女给每人端来一盏茶放在一边,楚怀香看一眼,随即笑道:“色清而味甘,好茶。” 颜霜看向她:“六公主喜欢喝茶?” 楚怀香点点头:“品茶如品人,需得慢慢尝,才可知其中韵味。” 颜霜眸光微动:“是啊,不过有些茶是入口甘甜,回味发涩,有些茶是入口苦涩,回味甘甜,不知六公主喜欢哪一种呢?” 楚怀香坐姿端庄,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听颜霜问,抬眸看她一眼复又垂下眸子,“怀香喜欢第二种,余韵悠长的,喝起来才舒服。” 凝昭觑着她,眸光沉了下来,楚怀香是在拿茶比自己和王爷吗? 她轻笑一声,顿时引来众人的注意,“好茶需得好水来泡,若是水不好,再好的茶叶也是糟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地的茶还得本地的水来泡才好,不然那滋味,终究是不伦不类,六公主——你说是吗?” 楚怀香抬眸与她对视,俩人谁也不肯相让,殿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 楚怀香温温柔柔道:“那也未必,喝惯了本地的水,换一处,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呢?” “是吗?可若是水土不服,岂不是可惜?” 颜霜和甄沐听着俩人你来我往的,不由得对视一眼。 看来这六公主,是真的势在必得啊。 殿内的人都各怀心思,说话恨不得绕十八道弯,听得问文念念浑身不舒服。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咚”的一声轻响,当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眼见着凝昭和楚怀香都看了过来,她扬起下巴:“你们说这些我都不懂,什么水,什么茶的,谁配谁又能如何?还不得看人家喝茶的人喜欢什么?人家不喜欢,怎么都是白搭。” 楚怀香瞥她一眼,文念念当即看了回去:“怎么,我说的不对?” “自然……” “四公主所言甚是。”凝昭赞同的点点头,睨了楚怀香一眼,端起茶杯慢慢喝。 颜霜见状转移了话题,转而说起别的事。 …… 楚怀香入宫之后,云王便带了一个随从上了街,转了半天,见青竹轩门前人来人往,好奇的过去问了问,“竟是个茶楼?” 云王仰头看了眼挂着的匾额,对贴身侍卫海烈道:“走,进去瞧瞧。” “是。” 俩人一进去就被青竹轩里的装潢吸引了,云王看着那些高低起伏的座椅,不由得笑道:“倒是别出心裁。” 绿裙的少女迎过来,欠了欠身:“两位客官是在一楼还是二楼?” “一楼如何?二楼又如何?” 云王来了兴致,扫了一眼楼上的雅间。 青衣姑娘很有耐心的解释:“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不知道青竹轩的规矩。二楼的雅间是要提前订的,若是没有提前预订,现买的话要加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海烈皱眉:“也太贵了?” 姑娘看他一眼,见海烈生的高大,肤色黝黑,虽剑眉星目,却难掩一身凶煞之气,不免有些害怕,脸色微微发白。 云王折扇向后一抵:“海烈,你别吓唬小姑娘。” “你继续说。” 海烈闻言站了回去,姑娘这才松了口气道:“二楼的雅间更精致,里面的东西也贵重,二位客官上去一看便知。” 云王点点头,一展折扇对海烈道:“掏钱。” 海烈冷着脸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姑娘:“给。” 语气不怎么好,姑娘心惊胆战的接过,忙转身引路:“请随奴家来。” 姑娘把他们引到楼梯处,便让他们自己上去,云王见此更是好奇心大盛。 上了二楼果然另有姑娘带路,领着他们去了临街的雅间,“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道,不要茶,来一壶酒。” “好,二位客官稍等。” 姑娘转身出去,云王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下看了看:“这茶楼倒是有趣,难怪客人络绎不绝。” 海烈摇摇头:“太贵了。” 云王笑:“你还是不懂,这一楼便宜,二楼贵,明显是把人划分开了,能上二楼的人,还差那十两银子吗?” 海烈抿抿唇:“倒也是。” 片刻后粉裙姑娘们端着东西进来,一一摆好后云王问了句:“你们这茶楼的掌柜的是谁?” 姑娘们欠了欠身:“掌柜的今日忙,不在楼中。” “那还真是不巧了。” 云王遗憾的摆摆手:“你们下去。” “是。” 海烈看着人出去,上前关门,“主子想见见这青竹轩的掌柜?” “嗯,是个有意思的人,认识一下没什么坏处。” 云王倚在窗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眸光淡漠,“大乾果然繁华,这京都更是热闹非凡,卧虎藏龙。” 海烈站到他身后,“主子在看什么?” 云王轻笑,视线落在某一处忽的顿了顿,“你说——今儿是四月初三了,摄政王该回来了?” 第241章 鹰与狼 海烈剑眉微挑:“是该回来了,不过暂时没接到消息。” 云王折扇虚虚的在窗沿边点了点:“还要什么消息?人不就在这呢?” 海烈:“啊?” 云王一手背在身后,折扇利落的展开,目光落在底下的街道上,海烈不明所以的跟着看过去。 就见百姓们忽然向着两侧避开,有人当街打马而来,高呼道:“摄政王归京,闲人避让——” 马蹄声急,人声鼎沸,大街上忽的就热闹了起来。 海烈诧异:“摄政王这排场还挺大,那小皇帝就真的没和他产生嫌隙吗?哪个帝王能容忍别人踩着自己脸蹦跶?” 云王嘴角微勾,没说话。 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之后,街上安静了片刻,随即再次沸腾起来。 就像徐徐铺开的画卷,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毛色黝黑油亮,一看就是匹宝马。 马儿“哒哒哒”不紧不慢的跑着,载着背上的人慢慢出现在云王的视野中。 玄色圆领锦袍衬的人身形瘦削,气质沉稳,长腿跨在马的两侧,往上是不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上是冷白淡漠的脸,还没等云王细看,马背上的人似有所感,蓦地转头抬眸看过来。 视线交汇的刹那,云王和萧钰的心里都微微颤了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爬上了心头,好似草原上搏击长空的鹰遇到了悬崖上伺机而动的狼,遥遥相望,只一眼就锁定了彼此。 云王摇折扇的手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意味深长。 他在心里感叹:好一双剔透纯净的眸子! 黑的浓墨重彩,亮的冷酷逼人。 这摄政王与自己想象中的截然相反,可在对视的刹那,他却忽然觉得,传说里的人物,就该是这般模样。 如果只看脸的话,他不过是个风雅俊秀的少年郎,可那一双眼睛,却藏了太多东西,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云王庆幸此人还未长成,若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是他,那来日大乾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萧钰冲着他矜持的颔首,微微勾了勾唇,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心中却浮起了危机感,此人若是不能为友,怕就是劲敌。 青衣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主子,楼上那人……” 萧钰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去查,此人不简单,许是其他两国的使者,看看到底是谁。” “是。” 青衣没有抬头,继续跟着萧钰往前去。 对视不过须臾,心思却转万关。 后面玄衣卫簇拥着一辆马车过来,街道上的百姓们很是好奇,马车里坐的是何人,竟然能让摄政王为其开路? 云王却对那马车半点兴趣也无,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对海烈道:“你也看见了,感觉如何?” 海烈斟酌片刻:“一个照面,属下看不出太多,只觉得这人通身的气势……怎么说呢,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属下看一眼就心生忌惮。” 云王笑了起来:“忌惮?这词用的不错,你可知山中猛兽在遇到劲敌的时候,都是这个反应。” 他把玩着折扇的扇柄,轻声道:“如此看来,怀香那丫头确实是配不上他。” 海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没见到人的时候自然觉得公主配谁都行,可见到人了,他还真没法昧着良心说很配。 “回去,见到人了,也算不虚此行。” 云王最后看了眼萧钰远去的背影,转身往外走,海烈忙跟上。 …… 萧钰在入京前就安排好了,她直接带着青衣入宫,蓝衣带着姑娘们去官府落一下户,然后根据各人所长,分到各个铺子里。 策马到了宫门口,守门的御林军一见到萧钰,当即就兴奋了起来:“见过王爷——” “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守门的小队长看见这八卦中心的人,兴奋又期待,眼里直冒光。 萧钰:“……” 她不过才走了十几天,这个反应……搞的活像是她死而复生了。 “怎么了?” 她凝眉问了一句,那小队长绘声绘色的把之前在宫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萧钰听完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她这是被三个姑娘争抢? 她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是不是搞错了?她拿的不是男主剧本? 即使冷静理智如萧钰,此刻也有点麻爪,说来两个女人一台戏,可算上她就是四个了,这戏该怎么唱呢? 青衣也是被这曲折离奇,荡气回肠……啊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迟疑半晌才小声道:“主子,你这是被三个姑娘——逼婚了?” 萧钰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青衣一个激灵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劲的摇头。 萧钰沉默片刻,“走,去太后宫里。” “是。” 小队长遗憾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要是他能跟着进去就好了,他真的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啊! …… 太后宫中茶水添了三次,颜霜几次试探楚怀香,都被她不软不硬的挡回去了。 凝昭与楚怀香你来我往的,火药味简直不能再重了,再重一点,不用火都能炸! 甄沐自然是护着凝昭的,见状忍不住问道:“听说云国的女子礼教甚严,宫中更是如此,公主们从小师从大家学习琴棋书画,长大后皆有一技之长,不知六公主擅长哪一样?” 楚怀香莞尔一笑,“怀香不善琴棋书画,倒是比较擅长舞蹈。” “哦?舞蹈?六公主既然能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舞很有自信了?” “怀香自幼身子柔软,适合跳舞,五岁启蒙,七岁便开始跟着宫中的舞蹈大家学习,到了如今,不说举世无双,一般人是比不上的,这点自信,怀香还是有的。” 楚怀香说完又看向凝昭,“不知凝昭姑娘擅长什么?若是擅长跳舞,咱们正好切磋切磋。” 凝昭抬眸,“我什么都不擅长,琴棋书画各会一点,舞蹈更是不熟练,我也没什么练成舞蹈大家的想法,若是可以,我更想练武,既能健体,又能防身。” “啊?” 楚怀香惊讶的看着凝昭:“这……女子将来都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学这些,怕是不好,舞蹈起码还能跳给夫君看,也算是闺房之乐。” “不好?哪里不好六公主不妨和本王说,凝昭所学皆是本王传授,你有何指教?” 凝昭正欲说话,倒是被大步而来的萧钰抢了先。 第242章 我只是不喜欢你 萧钰挟着满身的风尘跨入殿中,锦袍下摆拂过的弧度都显得格外凌厉。 她一进来视线就先落在凝昭身上,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回来了。” 凝昭看着萧钰熟悉的脸,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她抑制不住的笑起来:“王爷平安归来便好。” 萧钰颔首,转过身来看向楚怀香的时候,脸色就淡了下来,还是非常明显的在转过来之后才收敛了笑意,可谓是十分刻意了。 她的不待见,简直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楚怀香没想到萧钰忽然回来,还正好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再对上萧钰这一双冰冷的眸子,她抿了抿唇,无端有些紧张。 她站起来对着萧钰欠了欠身:“怀香见过——” “云国六公主,本王知道你的身份,不必多礼了,坐。” 楚怀香直起身子,轻声应道:“谢王爷。” “王爷可算是回来了,我几次找你都不在。” 文念念显然没那么多顾忌,语气更是自来熟。 萧钰对她的印象倒还不坏,她冲着文念念笑了笑:“本王去处理了些琐事,四公主在大乾这几日玩的可还开心?” “还行,原本想办个宴会来着,但王爷不在,我就没办。” 萧钰笑了笑,没接话,转头看向太后,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免礼,王爷千里迢迢回来,辛苦了,坐。” “谢太后娘娘。” 萧钰在凝昭身侧落座,对面就是楚怀香和文念念,原本就诡异的场面,此刻因为萧钰的加入,更是凝滞到了一个极点。 颜霜和甄沐谁都没说话,都想看看萧钰要如何处理,毕竟这事说到底,都能算是他自己“家事”。 萧钰落座之后,看向了楚怀香,捡起了之前的话,“六公主是云国人,礼教风俗都与大乾有所出入,你们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本王却不以为然,本王就喜欢聪明又知书达理的姑娘。” 楚怀香点点头:“王爷所言甚是,怀香所言也不过是怀香自己的看法,冒犯了凝昭姑娘和王爷,还请王爷和姑娘见谅。” 她倒是能屈能伸,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又变成了水一样无懈可击的六公主。 “六公主无须如此,联姻一事本王听说了,本王并无联姻之意,无福消受六公主的厚爱,还请六公主回去后与贵国云王说清楚。” “王爷不再考虑考虑吗?联姻对大乾与云国来说有利无害,于王爷来说不过是多了个枕边人,这样不好吗?” 楚怀香是真的不明白,为何萧钰如此抵触,她抿了抿唇,声音低落下来,“还是……王爷只是单纯的看不上怀香?” 她垂下头,看着好不委屈。 文念念瞥了一眼,嗤笑一声:“矫情。” 瞬间把楚怀香营造出来的苦情气氛扎的稀碎。 楚怀香:“……” 要不是顾忌着她的脸面,凝昭和萧钰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倒不是看不上六公主,只是不喜欢而已,再说本王才十三岁,谈婚论嫁未免太早,本王耗的起,六公主怕是不行,本王不想耽误公主的大好年华,公主还是打消联姻的念头,两国交好也无须靠男婚女嫁来维系。” “怀香明白了。” 楚怀香心里不满,萧钰这是根本没给她留一点余地的拒绝了,她回去怎么和皇叔交代? 见她吃瘪了,文念念心里舒坦的很,虽然凝昭是摄政王的未婚妻,但人家坦坦荡荡的,倒也没多讨厌,而这个楚怀香,她怎么看都不顺眼,给她的感觉就四个字——矫揉造作。 萧钰没心思和她们多做纠缠,话说开了,她就打算离开,是以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凝昭见状忙道:“王爷可是累了?下官扶你回去休息?” “一路疾驰回来,确实是有些累。”萧钰顺着她的话说,还按了按太阳穴。 甄沐见状柔声道:“什么要紧事也不如身子咬紧,王爷回去沐浴休息,这边——” 她说着看向了楚怀香和文念念,也无需她开口,楚怀香和文念念便先后起身,文念念看着萧钰:“既然王爷累了,那我就先告辞,明日宴会再见。” 她洒洒脱脱,只要萧钰没成婚,她就都有机会,但她又不会像楚怀香那样死缠烂打,她有自己的考量。 楚怀香对着几人欠了欠身:“怀香也先行告退了。” “既如此,那凝昭你去送送公主们,我自己回去。” “是。” 萧钰冲着颜霜和甄沐一拱手,转身带着青衣就走了。 凝昭笑着对楚怀香和文念念道:“二位请——” 楚怀香瞥她一眼,凝昭坦然的与她对视,楚怀香自己先收回视线,沉默着走出去。 等到人一走,颜霜和甄沐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今儿可真是热闹。” 颜霜无奈的笑笑。 甄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茗:“谁说不是呢?” “自打我们搬到这边来,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多人,偏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陪着她们兜圈子,真是累得慌,看来本宫是真的老了。” “你不是老了,只是过惯了清闲日子,冷不丁又回到勾心斗角的时候,不习惯了而已。” 颜霜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瞧着乖巧的很,“王爷如今才十三岁就这么多人争抢,日后等他长大了,怕是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甄沐瞥她一眼:“谁说不是呢,不过咱这王爷瞧着不是多情的,怕是要伤不少女儿心了。” “这样不也挺好了,起码谁嫁给他都不用担心日后要和一群通房小妾斗个不停。” 甄沐一怔,释然的笑了笑:“倒也是。” “不管那些了,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明儿陛下生辰宴,你还得出席呢。” 颜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去,光看六公主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到时候少不了明争暗斗,恼人的很。” “那也没办法,谁叫你是太后呢?” 甄沐幸灾乐祸的看她一眼:“你啊,自己慢慢发愁,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颜霜:“……” 第249章 生辰 旭日初升,金光乍现,整个京城尚且沉浸在好眠中,大部分人还未起身,就听到了连续不断的鞭炮声。 鞭炮声急促又欢喜,足足响了一刻钟。 早起的百姓们放下手里的活计,驻足看向了皇宫的方向,他们恍然大悟,今儿是新帝的生辰。 鞭炮声响过之后,就见御林军从皇宫中出来,分列两侧开道,身上都扎着红绸,腰间挎着宽刀,神气十足。 一队穿着淡粉色宫装的宫女们个个挎着篮子,边走边给路边的百姓们分发喜饼和糖。 “陛下生辰,大赦天下,特赐喜饼与喜糖,与百姓同乐!” 带队的御林军小队长喊道:“午时散铜钱,晚上大摆宴席,君民同喜!” 百姓们当即喜笑颜开,跪在路边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女们抓着糖包往两侧扔,百姓们蜂拥上前争抢。 御林军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挤,东西很多,要足足游街三圈,人人有份!” “好啊!” “我抢到了!这一包都是糖啊!” “我这一包是饼,还热乎呢!” “什么饼啊?” “肉的、糖的……唔,真好吃啊!” 百姓们眉开眼笑,有的当街吃了起来。 锣鼓鞭炮声响了一路,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驿馆门前也张灯结彩,三国的使者们各自好奇的看热闹。 几国之间风俗各不相同,这般的景象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文念念站在驿馆门口,正好有宫女往这边扔糖包,她手一伸接了个正着,笑吟吟道:“开门红吗?” “公主,街上都这么热闹,宫里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文念念抛了抛糖袋,笑道:“等晚上不就知道了?” …… 此时的皇宫里更是喜气洋洋,宫人们身上都挂了点红,小太监们系着红腰带,宫女们头上插着红色的绢花,个个脸上带着笑意。 来来往往的人脚步轻快,忙而有序。 萧钰今日换上了紫色的蟒袍,系着浓金色的腰带,头发高高束起,金冠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光。 她站在回廊里环视一周,见一夜之间屋檐上挂了彩绸,宫灯都换了新的,不免微微晃神,怎么有点过年的感觉? 被看和绿招她们从殿内出来,看了看萧钰这一身,笑着道:“王爷今天真是太好看了,放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姑娘要芳心暗许。” 萧钰轻笑:“胡说什么呢?我哪天不好看?” 被看与绿招对视一眼,掩唇轻笑:“是,王爷每天都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后面传来开门声,萧钰越过她们往后看,就见问风和抚月先出来,随后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君容缓步而出。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君容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含笑看向萧钰的时候,头上的冕旒微微晃动,他的声音和天边的朝阳一般,带着初生的活泼:“太傅,我这一身好看吗?” 萧钰打量了几眼,上前伸手比了比:“唔,陛下好像长高了些。” 君容眼睛亮起来:“真的?” 萧钰认真的点点头:“这回是真的。” 她看着君容崭新的龙袍,“很好看。” 抚月闻言笑道:“刚才陛下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呢,生怕哪里不服帖。” 君容转头瞪她一眼,抚月笑嘻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萧钰心情轻快起来,“今日陛下生辰大喜,贤荣宫上下所有人赏两个月的月银,其他宫的赏一个月。” 问风和抚月对视一眼,欣喜的跪下来:“谢陛下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们带头,其他的宫人们立刻跪了一地。 君容看了看她们,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 “咱们先去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晌午的时候在西宫吃个饭,晚上再开宴。” “好,听你的。” “那走。” 萧钰伸手道:“陛下请——” 君容看他一眼,走在了前面。 俩人去了西宫之后,就见到坐了一屋子的太妃们,今儿是君容的生辰,大家不管熟不熟,都给君容备了生辰礼,君容一一笑着接了,让人送到贤荣宫去。 他和萧钰坐着陪她们说了会儿话,大抵明白了她们的目的,遂道:“亲王们都已入京,晚些时候会来给太妃们请安,太妃们稍安勿躁。” 太妃们闻言心里踏实了,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些。 萧钰笑着听她们说话,脑中想的却是今日的布防,御林军巡街后回来负责守卫皇宫,护城军全天巡查大街小巷,看起来没什么疏漏。 重点还是在晚宴上,但愿那些使者不要闹幺蛾子。 她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怎么放心,便匆匆提出告辞,带着青衣和章老在御膳房里走了一遭,让玄衣卫和寻机司的人守着御膳房,免得被人动手脚。 随后又去看了今晚举办宴会的撷芳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回了贤荣宫。 “寒衣,今晚你就守在陛下身边,时刻警惕着,万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近陛下的身。” “是。”寒衣点点头。 “今晚事关重大,寻机司和玄衣卫的人一刻也不能松懈,若是发现任何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 “属下明白。” 萧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驿馆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寒衣沉声道:“暂无异常,云国、风国和文朱国的人都待在驿馆里没有外出。” 萧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对了,入宫的时候记得搜身,任何刀器不得带入宫内。” “是。”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寒衣看着萧钰,见她蹙眉沉思,也跟着想了想,似乎没什么要注意的了。 果不其然,萧钰沉吟半晌后道:“我暂时没想到别的,就先把这些吩咐下去,如今万事俱备,且待天黑。” 话音刚落,就见凝昭进来了,萧钰见她神色微沉,不由得问:“怎么了?” 凝昭轻声道:“王爷,花烨带着林鹤来了,说是想出宫一趟。” “哦?要出宫?” 萧钰蹙眉:“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让他们进来。” “是。” 凝昭出去把人请了进来,一身浅蓝色锦袍的花烨刚走进屋内,视线就不偏不倚的落在萧钰身上。 第250章 那你就去死吧 花烨在打量萧钰的时候,萧钰也在打量他。 花烨穿的衣服不像是大乾常见的料子,应该是风国那边特有的,面料轻薄若蝉翼,流光若星沙,蓝自下往上层层晕染开,到了心口往上的位置几近于白色了,似是天边的那一抹浅淡的光。 萧钰看着颇为新奇,就多看了两眼,花烨察觉到了,上前浅笑道:“见过王爷,王爷今日俊美非凡。” 萧钰收回视线,“不比二殿下灵动,二殿下身上的布料本王从未见过,叫什么名字?” 花烨举了举自己宽大的袖子,轻轻晃动间飘逸若流云,“此料名为天色锦,是风国特有,做工极为复杂,所用物料也颇为稀有,在风国只有贵族与皇室才有,民间不许流通。” “原来如此。”萧钰点点头,“天色……可是取水天一色的意思?” 花烨颔首:“此锦的颜色接近于水天相接处,可为鱼肚白,浅紫泛蓝亦可为橙红,是以取名为天色锦。” “很贴切。” 萧钰和他闲聊了几句,问到了正事上:“二殿下要出宫?很快就要举行宫宴了,不知二殿下要去何处?能赶回来吗?” 花烨不慌不忙的说:“我想去驿馆看看大哥他们,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入宫赴宴,可以吗?” 他期待的看着萧钰,萧钰觉得好笑,可不可以还不是看你自己?问我做什么? 萧钰顿了顿:“可以是可以,要本王派人护送你吗?” “不必了,就这么几步路,不劳烦其他人了,大家都挺忙的。” 花烨笑容温和,萧钰也不好再说旁的,遂点点头:“那二殿下去。” “多谢王爷。”花烨冲着萧钰一拱手:“我先告辞了,晚上见。” 萧钰应了一声,看着他出了门,转头低声吩咐寒衣:“找两个人看着他点,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驿馆,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寒衣眸光幽深的看了眼花烨离去的方向,沉声应道:“是,属下会派人盯着他的。” …… 花烨带着林鹤出宫,没有乘马车轿撵之类的,俩人溜溜达达的,散步一样的四处看看,时不时的在小摊前驻足片刻,似乎对什么都挺好奇。 暗中跟着的玄衣卫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俩人可能真的只是出来散心? 花烨站在一个面具摊子前,眸光扫过摆开的面具,最后眸光一凝,拿起了一个绘着繁复花纹的,林鹤在他身后看着左右往来的人。 “老板,这个面具怎么卖?” 老板顿了顿,搓搓粗糙的手,“这个面具用的是上好的料子,颜料也不一般,是从边境那边的小国传来的,今儿刚到,要一两银子。” 看着他伸出的一根手指,花烨轻笑,“老板,你不如去抢钱好了,一个面具一两银子,属实太贵了些?” 老板不乐意了:“这怎么能说是抢呢?你这人不识货是不是?你走你走,不买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伸手夺下花烨手里的面具,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快走快走,看你穿着打扮是个富贵公子,没想到也这么扣扣搜搜的。” 林鹤冷下脸来:“嘿——你这人——” “林鹤,走。”花烨冲他摇摇头,倒是没当一回事,林鹤与摊主互相瞪了一眼才转身。 暗处的玄衣卫:“……” “一个面具一两银子确实贵。” “放屁,这是重点吗?” “可他们也没说其他的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走,继续跟着。” 之后花烨又带着林鹤走走看看,买了点糖和小吃,还有些小玩具之类的。 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这俩人去了一家首饰铺子。 俩玄衣卫看着装潢高档的店铺门面犯了难:“这我们要怎么进去?” 他们出来的匆忙,接到任务就匆匆出来了,哪里有时间换衣服啊? 别说店家能不能让两个黑衣人进去,就是他们俩一现身,搞不好还会被人当成刺客。 “走,绕到后面看看,上房顶找找能不能掀瓦。” 然而上了首饰楼顶他们发现自己想的简单了,这家铺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用的是双层结构,第一层很容易掀开,第二层却交错着搭摆,搞不好容易把瓦全弄脱落了。 俩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你在这儿看着,我赶紧去弄一套寻常的衣服来。” 俩人当即下了决定,殊不知此刻花烨已经进了铺子的密室。 二楼最角落里的雅间里,花烨走到一个多宝阁前,伸手拧了拧最下面的一个花瓶,“咔哒”一声,多宝阁向着一侧移开,露出了地上的机关暗门,林鹤上前扣住铁环用力往旁边一拉,露出了底下的暗道。 “主子,属下先下去。”林鹤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沿着石阶下了密道,进去点亮了密道上的油灯。 “主子,下来。” 林鹤的声音隔着一层,传过来的时候有些失真,花烨顿了顿,慢慢走了下去。 进了密道之后,林鹤没有乱走,看着花烨下来,这才道:“主子,咱们不能在下面待太久,还是要尽快出去,属下怀疑暗中有人跟着我们。” “当然有人,你以为萧钰是好糊弄的?” 花烨取过壁上挂着的灯,托着往里面的密室走去。 林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吹熄了火折子收回怀中。 密室里的人惶惶不安的来回踱步,蓦地听到一阵脚步声,当即头皮一紧,死死的咬着牙关。 “轰隆”一声,密室的门缓缓升起,男子心怀最后一丝希望,盯着门口的方向,默默祈祷。 然而在看到那恍若星河的衣袍一角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主……主子……属下该死!差点坏了主子的大计,求主子责罚!” 他“噗通”一声跪下,膝盖和冷硬的地面亲密接触后当即传来一阵刺痛。 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想着要怎么求饶才能让花烨放过自己。 石门彻底升上去了,花烨站在门口,面色淡然,手里执着一豆灯火,映着他幽绿的眸子,直让人不寒而栗。 他朱唇轻启,甚至还带了点笑意,轻飘飘的好听:“你也知道自己该死啊?那怎么还活着来见我了呢?” 第251章 花烨出手 男子如遭雷击,缓缓的抬起头来,惶然的看着花烨,嘴唇颤抖:“主子……属下是无心之失,求你饶了属下这次!” 说着他对着花烨磕起头来,花烨扯了扯唇:“饶你?我怜花宫的规矩,你怕是忘了,进了怜花宫,你们的命就都是我的,饶不饶我说了算,在你把令牌掉在南家村的时候,你就该是死人一个了。” 他俯下身指尖轻轻的勾起了男子的脸,眸光近乎温柔的看着他:“所以——你令牌丢了,为什么不上报?” “属下……属下当时急着安顿南青山,他伤的太重了,主子说他有用,属下哪里敢让他死?属下又是灌药又是施针,好一阵折腾,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属下哪里有功夫注意令牌啊?” 男子一个魁梧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跪着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等南青山醒过来的时候属下才发现令牌丢了,可当时赵录那些人还没走,沿着河搜活口,属下哪里能现身?等他们走了,属下才回去,找了一路都没发现……” 他的声音在花烨淡漠的视线中渐渐低了下去,身子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花烨松开手,慢慢站起来,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所以你第一时间为什么不上报?” 男子支支吾吾片刻,冷汗从额角渗出,“属下……属下害怕……”他近乎崩溃的说出这句话,说完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害怕?”花烨轻笑一声:“怕我罚你?” 林鹤也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若是早点说出来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可如今……全尸能留下一具都不错了。 花烨没心思和蠢人说话了,转过身背对着男子:“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送你上路?” 男子身子一僵,满脸是泪的抬起头:“主子就不能绕过属下这一次吗?属下好歹跟了主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花烨不语。 林鹤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你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有脸提?要不是你的疏忽,怎么会让牡丹令落在摄政王手中?又怎么会让她顺藤摸瓜查到令牌的石料?你哪来的胆子让主子饶你一命?” 他从怀里摸出匕首扔在男子面前。 “叮”的一声,闪着冷光的匕首落在了地上,还轻轻的颤了颤,“动作麻利些,别耽误主子时间。” 男子绝望的闭了闭眼,果然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男子紧紧的抓起匕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咬牙慢慢站了起来,抬起手,匕首的刃贴着脆弱的脖子,他深吸一口气,颤抖道:“主子,属下刚刚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与摄政王有关,属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求主子饶恕,只求主子听属下把这件事说完。” 花烨转过身来,“哦?和摄政王有关?” 男子点点头,上前一步凑近了些,花烨眯起眸子瞧着他,林鹤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吼道:“你想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忽然暴起,抓着匕首狠狠的捅向花烨,面上发狠,眼眶赤红,咬牙道:“属下不想死,属下还没活够,主子非要逼我,那你就去死!” 林鹤惊呼一声,劈手要来夺男子手中的匕首,却不想花烨更快一步,花烨一手钳住男子的手腕,一手扔掉了油灯,男子当即面色一变,诧异的看着花烨。 他本以为主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想到手劲这么大! 而且这角度,分明是练过的! 他心里的恐惧再次漫了上来,花烨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男子的手就软软的垂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密室里当即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花烨蹙了蹙眉:“难听。”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了地面上,花烨松开男子的手腕,一把扼住了男子的咽喉,转身狠狠的把人掼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砸的男子眼冒金星,脑袋阵阵发晕。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去掰花烨的手指,腿还一个劲的往花烨身上蹬,却不想花烨直接扣着他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林鹤都惊了。 他知道主子会武,但到底有多厉害一直无从得知,因为主子基本没出过手。 原来主子这么猛的吗? 林鹤看着男子因喘不过气来涨的紫红的脸,在看看他伸出嘴的舌头,心里一阵恶寒,脖子也跟着凉飕飕的,还好自己没有惹怒过主子,主子对自己也算宽容,不然……他的头还在不在真难说。 花烨冷笑一声:“你想杀我啊?你配吗?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真是该夸你勇气可嘉,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微微蹙眉,手下用力,男子眼珠暴突,“咯咯咯……你……咯……你不得、不得……好死!呃……”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男子身子一阵猛烈的抽搐,随即眼一翻彻底断了气。 花烨把他甩在地上,垂眸瞥了一眼,轻声道:“我就没想过好死。” 林鹤见花烨活动了下手腕,福至心灵,从怀里掏出帕子双手递给他:“主子。” 花烨接过,仔细的擦着每一根手指,“回去告诉怜花宫,牡丹令主死了一个,有能者居之。” “是。” 花烨扔下这一句后大步出了密室,林鹤深深的看了眼男子的尸体,摇摇头,快步跟上去。 …… 花烨看似在密室里待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一刻钟。 出去的时候玄衣卫之一刚换了衣服进了大堂,花烨一眼就锁定了他。 他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对林鹤道:“去让人取个玉佩来。” “是。” 林鹤大步而去,片刻后就拿着个精致的匣子回来了。 花烨接过拿在手里,从二楼施施然走下来。 玄衣卫余光瞥见,装作若无其事的在看东西,心思却都在花烨主仆身上。 “掌柜的,这枚玉佩我要了,多少银子?” 花烨打开匣子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笑眯眯道:“客官真是个懂行的,二楼都是上等货,这枚玉佩更是难得的暖玉,您若是想要,得这个数。” 掌柜的伸出五根手指,玄衣卫忍不住抿了抿唇,真贵啊。 花烨倒是没想那么多,对着林鹤道:“付钱。” 第252章 开宴 “主子挑了这么久才挑到这么一个满意的,掌柜的你就不能便宜点?” 林鹤一边往外掏钱,一般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掌柜的笑呵呵道:“没挑到那是公子眼光高,咱家二楼的东西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上等好货?就说公子看中这一块,出去有价都买不着的。” 林鹤妥协:“行。” 他从钱袋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接过去后眉开眼笑,“这样,公子头一次来我们家,还买了这么贵重的玉佩,我也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 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到西面的架子上取下来了一个细长的盒子:“喏,这是新到的玉簪,男子款式,公子若是喜欢,就赠与公子。” 花烨笑了笑:“多谢掌柜的,林鹤,收好。” “是。” 主仆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铺子,掌柜的喊道:“下次再来啊!” 玄衣卫看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也溜了出去,和房顶上的玄衣卫对视一眼,后者冲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他点点头,忙追了上去。 …… 花烨主动上门,这一点是花洺没想到的,丫鬟来通报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来了?” 丫鬟乖乖重复了一遍:“说是风国的二殿下求见。” “他怎么来了……”花洺脸上难掩喜色,天知道自上次宫中一别,他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花烨。 各种各样的花烨。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想起那日他在自己怀里轻声细语,美人垂泪的模样,他就难以自持。 明明分别不到三日,却好像过去了三年一般。 他冲着丫鬟道:“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丫鬟欠了欠身为难道:“回太子殿下,二殿下说他来给太子殿下送东西,请殿下出去一叙。” “送东西?” 花洺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佩,笑着站起来:“好好好,孤这就出去看看。” 他大步出门,正好遇到花锦,花锦拱手道:“大哥这是要出去?” 花洺下了台阶,动作稍显急切:“不是,阿烨来了,我去见见他。” 花锦:“哦,那臣弟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笑话,他们俩凑到一起说不定干点什么,自己还是别去讨人嫌了。 花洺也没理会他,大步去了院子里就见花烨带着林鹤走过来,花烨见他出来了冲他微微笑了下:“大哥。” 花洺原本想抱他的,但见林鹤在,好歹收敛了些,上前矜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烨今日穿这一身真好看,九天谪仙也不过如此了,怎的想到来驿馆?” “我放才去给陛下买生辰贺礼,正巧看到了一枚玉簪,觉得与大哥十分相配,就买了下来,大哥瞧瞧喜不喜欢?” 花烨转身从林鹤手里拿过细长的红木盒递给了花洺,花洺眸光一动:“阿烨还惦记着大哥,大哥心里真是熨帖。” 他眸光紧紧的盯着花烨,里面是只有他们懂的放肆。 花洺借着拿东西的机会,握住了花烨的手,轻轻的在手背上摩挲了几下,花烨一愣,茫然无辜的看着花洺,勾的花洺一阵心神驰荡。 啊……要是林鹤不在就好了。 思及此他冷冷的瞥了林鹤一眼,林鹤垂着眸子装瞎。 “大哥……” 花烨犹犹豫豫的叫了他一声,花洺这才收回手,“好,我看看。”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还在回味花烨细腻的肌肤,若是他知道自己觊觎不已的玉手刚才生生拧断了一个大男人的脖子,也不知道还敢不敢在内心意,淫。 花洺心不在焉的打开红木盒子,见里面躺着根纹理细腻的玉簪,款式十分简单大气,确实不错。 他笑了笑:“阿烨的眼光不错,大哥定会好好珍藏的。” “大哥喜欢就好。” 花烨看着这傻子被自己哄得团团转,也很满意的笑了,“大哥,晚上的宫宴,我与你们一道去?” “好啊,你是风国的二皇子,就是该和我们一道的。” “时辰也快到了,咱们在这边稍坐坐。” 花烨引着花洺往小亭里去,花洺也没觉得有什么:“才午时,还早呢,不如咱们兄弟先一起用膳?垫垫肚子也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 …… 玄衣卫一个躲在驿馆外的大树上,一个回宫去向萧钰复命。 萧钰听完皱眉沉思片刻:“去了明珠楼?你们跟上去了吗?” 玄衣卫摇摇头,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属下见他们主仆在明珠楼里待了大概一刻钟,没有其他的发现。” “一刻钟……”一刻钟好像也干不了什么。 玄衣卫点点头:“这中间明珠楼里来往的人不多,没有可疑的,属下猜测他可能真的就是去买玉佩的。” “后来他又去了驿馆?” “是,属下和另一人分别行动,他在那边看着,属下先来禀报主子。” “知道了,你去。” “是。” 玄衣卫出去,寒衣低声问萧钰:“主子以为如何?” 萧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刻钟看起来做不了什么,生辰宴在即,只要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随他去,正事要紧。” “属下已经让玄衣卫和寻机司的人一明一暗守在撷芳殿里外,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好,你办事我放心,走,去看看陛下,咱们该准备赴宴了。” …… 夜色如约而至,皇宫里灯火通明,精致的宫灯映着屋檐下的彩绸,照出了一片绚烂的热闹。 宫女太监们守在入宫的各个路口,给前来的大臣宾客们引路。 穿过春意盎然的御花园,沿着甬道走不到半刻,就是大气奢华的撷芳殿。 撷芳殿是大乾举办宴席接待来使专用的宫殿,地势高,内里宽,装修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为的就是彰显大乾皇室的尊贵。 此刻殿门大开,进进出出的都是穿着轻盈宫装的女子,手里端着托盘,或是盛着美酒,或者装着佳肴。 从汉白玉石阶往上,两侧都摆着落地的琉璃宫灯,一共十二盏,上面绘着十二生肖,在烛火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玉阶仙灯照客回,金殿觥筹引朋归,今日与君同把盏,笑谈春风共一醉。 第253章 冤家路窄 群臣早早带着家里看重的嫡子或者嫡女前来赴宴,为君容准备的生辰贺礼在宫门口就有专人负责记录检查,没有问题便收录入库。 定国公送上贺礼后,带着甄雪柔和甄之行往前走,后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呦,奴才见过安国公,国公这是送的什么?” 定国公脚步一顿,转身看过去,就见安国公正指挥跟着他来的小厮们把东西往下搬,他勾了勾唇:“安国公这么一大箱子,装了不少东西?” 他眸光自那成人小腿高的红木双耳箱上扫过,眼底满是戏谑。 安国公瞥他一眼,站起身子,手拢在袖子里,面色自然:“定国公打听这个做什么?反正与你送的定然不是一样东西就是。” 正说着话呢,那边小太监已经把箱子打开了,定国公探头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箱子药材。 “原来是药材,安国公真是有心啊。” 定国公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安国公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眼神幽深晦暗,他慢慢上前,和定国公站的极近,忽然伸手拦住了定国公的肩膀,“咱们兄弟许久没见了,你说话怎的还是这么不着四六?来来来,咱俩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安国公强行揽着定国公往前面走,甄雪柔和甄之行落后一步,甄雪柔迟疑道:“祖父——” 定国公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甄之行也对她道:“没事,祖父又不是傻子,如今在皇宫里,谁能对祖父怎么样呢?咱们走咱们的。” “也是。” 甄雪柔和甄之行并肩走在一起,她进宫的次数不多也不少,认个路还是不成问题的,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啧啧感叹:“今儿宫里倒是热闹非凡,这般的装扮,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 “新帝登基赶上生辰,三国使者来贺,自然是要装点一番,不能丢了大乾的气度不是?” “也是。” 甄雪柔点点头,俩人进了御花园,看着周围含香吐艳的花卉,甄雪柔眼睛一亮:“真美啊,如今春意阑珊,也就宫里能见到百花盛开的盛景。” 她驻足在鹅卵石小路边,伸手想去摸一摸花瓣,甄之行纵容的看着她,也没制止。 另一侧宫女提了宫灯簇拥着凝昭走过来,凝昭见这俩人背影有点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宫女见甄雪柔伸手去碰花,以为她是要摘,不由得扬声道:“着粉裙的那位小姐,御花园里的花不能随便摘的,你——” 甄之行闻言转过身来,原本剑眉微蹙,在见到凝昭的时候忽然就顿住了。 他错愕的看着身着宫装,盛装打扮的凝昭,一时间有些晃神,喃喃道:“雪甜?” 甄雪柔的手一顿,不小心真的掐了片花瓣下来,宫女一见当即变了脸色:“你——” 凝昭抬手制止了她:“一片花瓣而已,无妨,陛下和王爷都不会放在心上。” 听她这么说,宫女放下心来,欠了欠身:“是,大人。” 听她叫“大人”,甄之行猛地回神,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妹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然而他身边的甄雪柔更尴尬,她转过身,看向焕然一新的凝昭时,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凝昭倒是面不改色,“甄二小姐,不知者不怪,这一次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下次,不要随便摘御花园的花,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要让我难做。” 说完她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想多留。 甄雪柔却叫住了她:“姐姐。” 声音又甜又软,“你这么急着走吗?我们兄妹三人好久不见,你都不想和我们说说话吗?” 凝昭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转头看去,就见周围有人过来,凝昭对上甄雪柔略带凄然的神色,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在这人儿演呢。 她轻笑一声:“宫宴在即,我身为宫中女官,没工夫闲聊,里面还需要我打点,二位若是想叙旧,不妨改日入宫再叙,失陪。” 凝昭落落大方的冲着二人一点头,随即转身带着宫女们就进了撷芳殿。 凝昭今日穿着石榴色的裙子,粉白色的上杉,配上同色绣金线的披帛,衬的她身姿窈窕,气质出众。 甄雪柔眸中不免划过几分嫉妒之色。 甄之行见她脸色变化就知她在想什么,左右看了看,他压低声音劝道:“柔儿,今儿不是一般日子,你别闹。” “我怎么闹了?你也觉得她如今不一样了是?身份地位都不了,看她骄傲的样子,明明就是个……” 她差点脱口而出“不祥之人”,但话到嘴边她想起这是在宫中,她还是讪讪的闭上了嘴。 甄之行安抚道:“你忘了祖父怎么和你说的?如今她不过是风光一时,而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后宫的方向,甄雪柔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呼——”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是。” “所以啊,你一会儿入席了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和礼仪,不要让外人挑出错处来,好为日后打基础。” “我明白,走,咱们……等等,祖父呢?还没来?” 甄雪柔转头四处看看,就见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定国公和安国公面对面站着,背着光看不清他们的神色,甄雪柔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祖父和安国公说什么呢?不会打起来?”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打起来?他们有分寸,你就别操心了,走,咱们先进去,这里人来人往的,站久了不好。” “好。” …… 定国公和安国公倒是没打起来,但没有硝烟的战争却一刻也没停过。 俩人站在阴影里,对视间溅起的都是火星。 “安国公,你瞧今儿这撷芳殿多热闹啊,啧啧,有多少人是为摄政王来的呢?” 定国公负手而立,眼中尽是得意。 安国公瞥他一眼,哂笑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定国公养了个好外孙,如今可算是风头无两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幽幽道:“只是……你能风光到几时呢?一山不容二虎,王与皇之间,注定只能留下一个,咱们走着瞧!” 第254章 来者不善 定国公眸光沉沉的看着安国公,不以为意道:“不管谁笑到最后,总归不会是你,看看如今荣国公的下场,你最好查查自己下面的人,可千万别露出狐狸尾巴被人盯上了,到时候——” 定国公伸出自己的手,比了个剪刀的手势,“咔嚓一声,狐狸尾巴让人剪掉,你可没地方哭去了。”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安国公在原地咬牙切齿。 他平息了下心中的怒火,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撷芳殿里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差三国的使者还没到,定国公一进去视线就落在了对面角落里的甄清平身上。 甄清平上午难得回了定国公府,与他知会了一声,说晚上会和兰延院长一起出席,他也没多说什么就同意了,对于这个儿子,定国公心里很复杂,一方面他很欣赏甄清平的才华风骨,一方面又介怀于他庶子的身份…… 甄清平察觉到了定国公的视线,抬眸看了过去,隔空对望一眼,甄清平冲着定国公拱了拱手。 定国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兰延院长看了定国公一眼,心里不屑,都是自己的儿子,非要这么区别对待,也就是清平心思纯净,换做别人,早就该起来作妖了。 收回视线,兰延神色如常的与甄清平谈起了学问上的事。 其他人交头接耳,时不时的议论几句,眸光却时时刻刻盯着殿门的方向。 倏地,有太监高喝一声,尖利的嗓音成功让殿内安静了片刻,众人屏息听着。 “文朱国二皇子,四公主到——” 声音落下,穿着文朱国服饰的文无双和文念念并肩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文朱国的大将军何巍,三人一进来,大殿内的人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文无双和文念念神色自若,姿态放松的走了进来,在前面预留出的位置上坐下。 众人还没回神呢,紧随其后太监又喊了起来:“风国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众人又凝目看去,花洺走在中央偏前一步,花烨与花锦随行两侧,虽然花洺穿着明黄色的太子蟒袍,头上戴着耀目的龙衔明珠冠,却依然被左侧的花烨压了一头。 花烨肤色白皙,形貌昳丽,穿上那飘逸的天色锦长衫,行动间,袖若流云,在满殿烛火中隐隐闪烁着细碎的光。 众人视线不由得就被他吸引了过去,刹那间,他们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那个前来为质,唯唯诺诺的二皇子吗? 三个人的路硬是走成了他一个人的主场。 许多小姐默默的红了脸,暗暗在心里感慨,之前怎么从未听过二皇子的美名? 花洺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注视,知道他们都是在看阿烨,心里不满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自豪,看,你们也只能看看,这个人,注定是他的! 走到了文朱国上面的席位,花洺冲着文无双拱了拱手:“无双兄。” 文无双冲他点点头:“太子殿下。” 打过招呼之后,花洺指了指身侧的位置对花烨道:“阿烨,来——坐大哥身边。” 花烨与花锦对视一眼,花锦笑了笑:“二哥去,我坐后面。” 他倒是看得开,能屈能伸。 花烨冲他点点头,顺势坐了下来。 看向他的视线收敛了许多,却仍是有人时不时的要往这边瞥,花烨只当不知。 只剩下云国的人还没到,众人不免窃窃私语。 “云国人的排场还真是大啊,还没到?” “就是,怕不是要和陛下他们一道来?” “云国这些年越发强势,如今若是当众不给我们面子,撕破脸怕也只是早晚的事。” “啊?不是说他们有意与摄政王联姻吗?想联姻,总得有点诚意?” 大臣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听太监再次喊道:“云国云王、六公主、九皇子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云王在云国就颇为有名,知道使者是他的时候,大臣们不知道私下揣摩出了多少个版本,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是既好奇又忌惮。 今日终于能窥见真容,众人多少都有些激动。 一只穿着黑色绣金线的锦靴先迈了进来,随即是深紫色的锦袍,蜂腰猿臂被衣服衬的十分明显,即便不说话不动,都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他大拇指上戴着个血玉扳指,一边摩挲着一边往内走,目不斜视,却气场全开,仿佛他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土。 这样的感觉让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云王云王,果然够狂。 后面的六公主和九皇子,根本就是陪衬,没人注意。 然而还没等三人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后面又传来了脚步声,这个时候来的是谁,毋庸置疑了,必然是大乾如今的皇帝和最炙手可热的摄政王。 云王转过身来眸光深沉的盯着殿门的方向。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驾到——” “摄政王到——” 自己人来了,群臣当即脸色就缓过来了些,别说你云王厉害,我们大乾的摄政王也不容小觑! 太后娘娘搀着宫女的手走进来,凤冠礼服穿的极为端正,面色淡然端庄,虽然年纪小,却完全不怯场。 云王挑了挑眉,这大乾什么毛病?掌权人都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 他视线掠过颜霜,看向后面的俩人,准确的说是在看萧钰。 萧钰和君容一黄一紫,站在一起一个赛一个年轻,只是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莫名的神似。 众人忙起身跪下行礼,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前。 君容和颜霜上了主位,高高在上,而萧钰的位置就比较突出了。 她在君容左下首,和风国一席之隔的地方,单独摆出来一桌。 君容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冕旒下的星眸微微一动,他轻抬手,扬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站起来,君容又道:“赐座。” 众人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寒衣与凝昭一左一右站在了君容身后。 第255章 献礼 这一下人都到齐了,君容坐下来,笑道:“今日是朕的生辰,恰逢三国使者来访,朕大办宴席,与诸位同乐。” 话音落下,颜霜先举杯对君容道:“哀家祝陛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康健喜乐,平安顺遂。” 她没有说那些假模假式的套话,这几个词,就是她最真诚的祝愿,对上她的视线,君容感激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对着颜霜举了举:“谢母后。” 颜霜莞尔,俩人遥遥举杯,随即一饮而尽。 萧钰看着俩人喝酒,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她早就让人提前换掉了颜霜和君容案几上的酒壶,现在酒壶里盛的不过是梨汤罢了。 底下人不知道,见君容如此爽快,心思也活泛起来。 之后几位亲王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对着君容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君容照单全收,一杯酒就把人都打发了。 他们虽然是兄弟,但从小没什么感情,长大了又被君容赶去了封地,他们心里不记恨君容就好不错了。 君容心里都清楚,也不在意,喝完坐在位置上含笑看着底下众人:“今日大家难得一聚,不要拘束,尽情吃喝方不枉如此良辰美景。” 他转头看了周喜一眼,周喜会意,给了一边用屏风隔开的乐师一个手势,琴声缓缓响起,夹着欢快的鼓点,气氛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萧钰站起来,对着君容举杯:“臣没有那么多墨水,说不出太多祝福的话,唯有一句——生辰快乐,望陛下不要嫌弃。” 君容忙道:“朕如何会嫌弃?太傅为了朕忙前忙后,鞠躬尽瘁,朕感念太傅的恩情无以为报,今日敬太傅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萧钰颔首,冲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一饮而尽杯中酒。 另一边的云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俩人,见他们言谈举止处处透着亲昵,心里啧啧称奇,难不成这俩人还真的君臣相宜? 大臣们不好一杯接一杯的敬君容,便一同敬了一杯,君容也大大方方的喝来了,定国公赞了一句:“陛下好酒量!” 君容笑而不语。 喝梨汤又不会醉,可不就是“好酒量”?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舞姬们鱼贯而入,穿着红色的舞服,水袖是渐变的粉色,鼓点声忽的一变,又沉又重,一下下的仿佛敲在人的心头。 众人的视线顿时被殿中的舞姬吸引,这是她们排了一个月的舞蹈,头一次跳,效果出奇的好。 水袖招展如闲云,起落如水波,舞姬们旋身间,裙摆旖旎如花,配上殿内鲜花的清香,不知不觉就让人沉醉其中。 君容瞧着群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谈不断,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也醉了,鼻间萦绕着美酒和花香,太容易麻痹一个人的精神了。 正当他心神稍稍懈怠的时候,舞姬们退了下去,要去换衣服,乐声渐渐低下去,而云王就趁着这个功夫,慢悠悠的出声了:“陛下,本王今日来,特意带了一件礼物,要送给陛下。” 君容心头一动,当即清醒过来,他转头看向云王,眸中稍显忌惮:“哦?什么礼物?” 云王对周喜道:“劳烦这位周公公通知本王带来的人,让他们把东西抬进来。” 周喜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犹豫着看向了君容,君容摆摆手:“去。” “是。” 周喜躬身退出去,萧钰抬眸看着云王,“云王千里迢迢来给陛下贺寿,已是不易,还备了大礼,这份深情厚谊,真是难得。” 云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来贺寿哪有空手来的道理,至于是不是大礼……”云王轻笑一声,“这点还是得陛下看过之后再定夺。” 萧钰桃花眼微微眯起,云王怡然不惧的与她对视。 “说起来,今日摄政王与云王穿的还真有点像呢。” 九皇子盯着俩人看了一会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本紧绷的氛围忽然就向着另一个方向脱缰了。 不少人看看云王再看看萧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确实是挺像的。 都是紫色的蟒袍,腰带的颜色不大一样,萧钰是金色的,云王是黑色嵌玉的。 而他们头上都戴着金冠,即使款式不一样,但离得远了,那些细节本就不明显,乍一看就是一样的。 综合一看,几乎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看久了,他们莫名觉得俩人长得都有点像…… 君容轻咳一声:“王爷的吉服都差不多,不过细节处理不一样,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相似的衣服,两位王爷穿出来的味道却截然不同。” 颜霜出声打圆场,“摄政王年轻,如此浓厚的颜色更衬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凡,而云王——” 她视线落在云王身上一触即收:“云王正值壮年,气度不凡,紫色更显贵气。” “一个颜色,两种风华,是谓——各有千秋。” 君容赞同的点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颜霜一番话说的不偏不倚,给两方都留了面子,圆场打得十分成功,也让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 原以为这嫁来冲喜的小太后在后宫里籍籍无名,应该是个软和性子,没什么出挑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萧钰看一眼颜霜,拱手笑道:“太后娘娘谬赞。” 话音落下,周喜已经指挥着两人抬着个半人高的东西进来,那东西上还盖着红布,神神秘秘的。 “这是什么?” “瞧这大小,难道是佛像之类的?” “不会?看起来支楞巴翘的,佛像长这样?” “总不能是个树?” 众人议论纷纷,云王听在耳中,却面不改色,东西抬到前面来,萧钰打量了几眼,红布包的严严实实,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等人稳稳当当的把东西放下,萧钰听着“咚”的一声,估摸这东西不轻。 云王施施然道:“此物乃是本王偶然得到,见其稀有珍贵,喜欢非常,一直珍藏于库房中,轻易不取出来,然此次陛下生辰,本王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合适的贺礼,便忍痛割爱,将此物献与陛下。” 第256章 你怕是心怀不轨 云王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要是他脸上的表情再真诚些,或许更能打动人。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他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君容只有一个感觉——这人欠揍。 抬东西的人退到一边站着,众人好奇的伸脖子往这边看。 萧钰抬眸看向云王:“云王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感动。” 云王坦然笑道:“还行。” 萧钰:“……” 夸你呢?怎么脸皮这么厚? 君容放下手里的酒盏,指了指这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礼”,“云王何不让人把红布掀开,给诸位开开眼界?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珍稀宝物,能得云王如此喜爱?” 云王靠在椅背上,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此物虽是本王的心头好,但如今本王赠与陛下,这东西就陛下的了,须得陛下亲手掀开红布,才算是完美。” 他随手指了指周围的宫灯:“还有这殿内的灯,都得熄了,不然太亮了,不能欣赏此物的美。” “哦?”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总觉得云王这个提议听起来就不靠谱。 云王颔首:“所以劳烦陛下屈尊下来,亲自掀开红布,本王保证陛下一定会喜欢。” 君容眯眼瞧着云王,云王坦荡荡的与他对视,仿佛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他亲自拆礼物。 “怎么了?陛下不放心本王?”云王一改方才的温和,一手撑在案几上,身子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迸发。 看着他锐利如刀锋的眼神,在场众人不由得微微屏息,气势瞬息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这是想干嘛?要打起来吗?就因为一个礼物?还是说他故意的,就是想借题发挥? 乐师那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众人的情绪绷到了一个节点的时候,萧钰轻笑一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随即把酒盏不轻不重的放下。 “咚——” 萧钰轻抬眉眼,眸光幽深的看向云王:“云王此言何意?” 云王玩味的看着她,眸光凌厉:“摄政王又是何意?” 萧钰站起身来,从案几后走出站到了礼物前,负手而立。 她瞥了云王一眼:“云王拿了这么个东西,说是自己的心爱之物,非要让陛下亲自揭开,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诈?嘴上说着两国友好,但到底好不好……” 萧钰拖长了尾音,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王:“谁又说的清楚呢?” 她漫步到云王案几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王:“云王你说是吗?” 云王不退反进,就这么仰头打量着萧钰,看着她黑亮的眸子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不由得笑了:“摄政王未免太小心了?若是本王在贺礼上动手脚,真的把贵国皇帝如何了,本王还能活着走出这撷芳殿吗?” “是不能,但万一贵国打的就是一命换一命的念头呢?你们赌的起,本王赌不起,毕竟事成了,你们风国失去的不过是区区亲王,我们大乾没的,却是贤明之君,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云王当即眯起了眼睛,神情危险如蓄势待发的狼。 “你是说——贵国的陛下命比本王金贵?” 萧钰转身走回贺礼前,伸手抚上红布:“在大乾,自然是大乾的皇金贵,去了风国,云王自然也金贵。” 云王紧紧的盯着她,萧钰慢悠悠的沿着贺礼的轮廓摸了摸:“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云王要不要让你们的人来揭红布呢?” 萧钰把云王架起来,他若是不让云国的人碰,就证明了他心中有鬼,可他若是让云国的人自己揭,面子上又过不去。 退一万步讲,这个口就算要开,也不能是他来说,他云王绝不受人挟持。 不过这一局,倒是自己败了。 他轻笑一声,浑身的气势都收敛起来,向后一靠,懒洋洋的掀眼皮看了一眼身侧的六公主。 六公主会意,正准备站起来,九皇子却快她一步,猛地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不就是个破布,有什么好墨迹的?你们都不敢动手,本殿下来!” 他走到萧钰对面,隔着贺礼瞪了萧钰一眼:“娘们唧唧的,都是废话。” “哎——九殿下要掀就掀,作何要拿我大乾的摄政王撒气?” 丞相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既然贵国问心无愧,那掀了这红布,咱们一笑泯恩仇便是。” “对啊,摄政王也是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着想,何错之有?” 定国公也出声附和,群臣好像忽然间找到了自己的嘴,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捏起了九皇子这个软柿子。 九皇子气的不轻:“你、你们——” 他一把攥住红布的边缘,“来,你们把殿内的烛火熄了,本殿下非要让你们好好看看究竟是谁居心叵测不可!” 然而他说话没用,并没有人动,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是萧钰对着周喜道:“就按九殿下说的,把灯熄了。” “是。” 周喜招呼着宫女们把殿内的灯都吹熄,霎时间整个大殿都暗了下来,众人不免有些惶惶不安。 寒衣与凝昭下意识的上前,紧紧的靠着君容的椅子,生怕有意外突发。 一片漆黑中,九皇子揪住红布往上一掀,霎时间华光璀璨,流光溢彩,满座皆惊。 “这……这是夜明珠?” “不对,是棵树!” “我的祖宗呦,这怕不是仙树?” 萧钰是除了九皇子以外,离树最近的人,红布掀开的瞬间,她不可避免的被惊艳到了。 只见这半人高的树通体莹润,泛着柔和的月白色光芒。 枝叶舒展,不见一朵花,却自有一种天然的美感。 树干树枝浑然天成,恍若月宫仙树,细看里面的光芒似乎还在缓慢的流动。 此树确实稀少,让人见之忘俗,想夸赞一句,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最后也只能道一句:“此树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真美啊。” 众人唏嘘感叹,萧钰却在惊艳过后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这树,摸到一处枝丫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萧钰一怔,趁着灯火亮起之前把那东西纳入了自己的袖袋中,随即若无其事的喊道:“来人,掌灯——” 第257章 白孔雀 灯光依次亮起,殿内恢复明亮的时候大家不适的闭了闭眼睛,等习惯了之后,迫不及待的向着殿中央看去,之前他们只顾着感叹了,没把东西看全,如今才见全貌。 萧钰负手而立,神色自若,“云王这贺礼果然别出心裁,之前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云王却没有立刻顺着她的台阶走下来,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树,见上面缺了一片叶子,眸光当即就沉了下来,东西掉了? 他视线下移,却没看到叶子的踪迹,当即便抬眸,正好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云王?” 云王回神,笑了笑:“摄政王坐到一人之下不容易,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本王就欣赏摄政王这般性子。” 萧钰勾唇一笑:“这树可有名字?” 云王颔首:“自然是有的,此树名为琉璃千灯树。” “哦?此树是琉璃所制?” 萧钰凑近些,果然见树上的颜色不如黑暗中纯粹,隐隐可见其他的颜色,不过乍一看还是玉一样的色泽。 “是,世人皆知,琉璃制法极为复杂,好的琉璃更是千金难求,而此树是一次成型,无半点瑕疵,内里嵌着夜明珠,在夜间皎皎若仙树,比一室灯火还要明亮,又不过分刺眼,堪称举世罕见的珍品,是以得了个琉璃千灯树的美名。” 云王笑着举起酒盏:“以此为贺礼,不算堕了陛下的身份?” 君容莞尔,“云王过谦,这般宝物,朕必定悉心珍藏。” “这一杯酒朕敬你。” 他端起糊弄人的梨汤,一饮而尽,动作颇为豪爽,喝完他把被子翻转过来,用眼神示意云王。 云王哈哈大笑:“好!陛下爽快,那本王也满饮此杯!” 说着他端起酒盏一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一杯酒悉数入了肚。 萧钰瞧着笑而不语,今晚的酒还挺烈的,喝得多了谁难受……她不说。 “如此珍宝放在这里属实不合适,来人——把琉璃千灯树抬到陛下的寝宫去。” “是。” 周喜指挥着小太监们一人抬一边:“你们仔细着点,千万不要磕了碰了。”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的像抬祖宗似的把树抬出去了。 这树一抬出去,殿内的光好像都暗淡了些。 萧钰走回自己的位置,施施然坐下,舞姬们换了衣服回来,殿内丝竹声再起,气氛又热络了起来。 萧钰趁着无人注意,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刚才接住的东西一看,果然是片叶子,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不过……若是这片树叶在方才落到地上了,大家的脸色可就好看不起来了。 云王此行果然心怀不轨,方才要是君容亲自掀了红布,这树叶落下来,岂不是不祥之兆? 传出去被有心人加工一下,怕是又会牵扯到君容的身世和皇位。 真是好算计。 萧钰扯了扯嘴角,把叶子收回去,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她的杯子里装的是酒,但比起其他人的淡的多,喝几口倒也无妨。 她刚准备放下手,余光瞥见花烨在看自己,她不由得转头,花烨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转头,先是愣了愣,随即弯唇腼腆的笑了下,默默的收回视线。 萧钰挑眉,他方才没看自己?自己拿叶子的时候用衣服遮挡着,他应该没注意到。 她确认没人看才把东西拿出来的。 花烨坐直身子,花洺却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的在桌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花烨感受着自己腿上忽然多出来的手,脸色有片刻的阴沉,他垂下眸子,伸手去挡,花洺便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花烨抬眸,花洺冲着他笑的暧昧,喝了几杯酒,他眸光都荡漾起来了。 花烨沉默片刻,蓦地勾唇一笑,花洺当即就眼花了,“大哥准备了什么贺礼?怎的还不送?” 花洺摩挲着他的手,心猿意马,“贺礼不急,琉璃千灯树在前,我们立刻送上贺礼,难免被人比较,等他们惊艳的劲过了,我们再送也不迟。” 花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大哥此言有理。” 他挣脱花洺的手,在花洺不满蹙眉的时候拎起了桌上的酒壶,给他满上:“这酒味道醇厚,大哥喜欢吗?”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酒杯,花洺又笑了起来,他凑近花烨小声耳语:“只要是阿烨倒的,什么酒大哥都喜欢。” 花烨害羞似的往旁边躲了躲,但幅度不大,更像是欲拒还迎。 “大哥……” 他轻声唤了一句,花洺坐直身子,抬手接过酒盏,“好,大哥喝——” 花烨唇边泛起笑意,你可记住自己说的话,花洺,日后我给你端毒酒的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面上或多或少带了几分醉态。 之前琉璃千灯树带来的震撼也在让人眼花缭乱的歌舞中消散殆尽。 花洺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便趁着舞姬下场的时候站起来,对君容一拱手,姿态倒是不卑不亢,比起云王让人舒服多了。 “陛下,孤此次也带了件稀罕的贺礼来,请陛下一观。” “哦?太子殿下准备了什么,尽管让人抬上来。” 君容对周喜道:“周公公,去把风国的人请进来。” “是。”周喜又一次出去叫人,花洺不紧不慢的走到大殿中央,笑道:“孤的贺礼比较特殊,它不是死物,而是活物,是风国特有的一种祥瑞之物。” “活物?” 君容诧异的挑挑眉:“难道是兽类?” 花洺卖起了关子:“诸位不妨猜一猜,此物其余三国极为罕见,可以说基本没有,唯有风国有几只,被奉为瑞兽。” 他环视一周,见众人陷入沉思,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知晓此物的人极少,怕是这满座宾客,都没几个能猜到。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君容看向了萧钰,不过这次他看错人了,萧钰对此还真不知道,这算是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见众人半晌没个定论,花洺启唇:“其实那物——” “太子殿下说的可是白孔雀?” 角落里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一语道破了花洺的贺礼真身。 第258章 草民愿意一试 花洺一噎,脸上得意的神色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先枯萎了,乍一看像是哭笑不得,瞧着有那么点滑稽。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出声之处,其余人也看了过去。 萧钰眸光一动,说话的人正是她的小舅舅——甄清平。 君容笑着问:“甄二公子知晓此物?”他看向花洺:“太子殿下,甄二公子可猜对了?” 花洺轻咳一声:“这位公子见识广博,竟能猜出白孔雀,可见博学。” 甄清平不急不缓的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对着花洺一拱手:“太子殿下谬赞,草民不过看的杂书多了一些,对各国的风土人情都稍有涉猎,白孔雀也是草民偶然得知。” 他直起身子,朗声道:“白孔雀在风国还有个美称,叫——雪中仙。(我瞎编的,别当真,没这个名)” 花洺眼睛一亮,啧啧称奇:“这位公子竟然连这个名字都知道?” 甄清平微微一笑:“嗯,因白孔雀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尾羽展开的时候更是美丽非凡,是以得了这么个雅致的名字。” “原来如此,说的我都好奇了。” “一点杂毛都没有吗?不能?” “你问那废话,一会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花洺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甄清平说完又坐下了,神态自若,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 对他来说可能真的无足轻重,但他这个时候站出来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不少人对甄二公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更多的是连名都没听过,此刻听他姓甄,不禁好奇的看向定国公那一桌。 定国公正和身边的丞相说话,见大家看过来,声音便稍稍提高了些:“清平正是老夫的幼子。” 众人恍然大悟,转头恭维起定国公来。 去了许久的人终于回来了,两个人抬着一个大铁笼走了进来。 上面还神秘兮兮的蒙了红布,众人看到这红布就一阵无语。 好在花洺没有云王那么难搞,他主动上前掀开了布,露出了里面雪团似的白孔雀。 “哇——真白啊!” “你仔细瞧瞧,还真一点杂毛都没有。” “你们看它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 白孔雀对周围的喧闹无动于衷,站在笼子里抬着头,神气极了。 头上的一小簇羽冠灵巧可爱,身后长长的尾羽精致华丽,此时委屈巴巴的蜷在笼子里,不免失了几分美色。 花洺上前把笼子打开,白孔雀自己就走了出来,它在殿内转了转,活动了一下身子,但没有开屏。 这让一直等着看的人有些失望。 君容问道:“白孔雀果然美丽,雪中仙的名副其实。只是它要如何开屏?能否让大家一饱眼福?” 花洺摇头:“说起此事也是十分遗憾,这只白孔雀自打离开风国就没再开屏,孤试了许多办法都无用。” “这……” 君容迟疑的看了看那站在殿中好奇打量周围的白孔雀,也是犯了难,他也没办法让孔雀开屏,难不成只能看看身子了? “听闻鸟兽皆有灵性,若是遇到有缘人,说不定就能开屏了。” 颜霜视线落在白孔雀身上,又道:“孔雀开屏有求偶之意,一般在见到雌性的时候才会开屏炫耀自己的尾羽,或许……可以让美人试一试。” 花洺失笑:“太后此言与孤不谋而合,孤在一路上不管是投食还是找雌鸟来,都不能让它开屏,美人也试过了,皆无功而返。” “今日在座各位皆是大乾的栋梁,孤已无计可施,全赖各位了。” 花洺退到一边,打算看热闹了。 君容沉默片刻:“既如此,那诸位爱卿都来试试,若是有谁能让白孔雀开屏,朕重重有赏。” 花洺虽然没有像云王那么嚣张,但还是给他们出了个难题,虽然成不成都无伤大雅,但不蒸馒头争口气啊,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 他都说这里坐的是大乾的栋梁,若是无一人能让孔雀开屏,说出去多少不太好听,岂不是间接说明大乾的栋梁不行吗? 众人心里颇有微词,可对视一眼,谁也没轻举妄动,君容话音落下,竟无一人上前。 云王不由得轻笑一声:“这可真是难为人了。” 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萧钰瞥他一眼,率先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白孔雀的面前,盯着它淡红色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白孔雀歪了歪头,倒是不怕生的与她对视,就是没有开屏的意思。 “开屏吗?” 萧钰伸手想摸摸白孔雀,白孔雀还主动伸了伸脖子给她摸,但就是不开屏。 云王又道:“看来摄政王的容貌得到了白孔雀的认可,只是还不够诱人。” 萧钰也不恼,她收回手叹息:“本王并非绝色,也并无与鸟兽沟通的本领,失败也正常。”她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王,“云王如此英俊,不妨一试,看看你够不够诱人?” 云王痛快起身:“好啊。” 他走过来站在白孔雀面前,学着萧钰的模样伸出手想抚摸它的脖子,结果白孔雀连连后退,还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云王。 云王:“……” 萧钰转头睨了云王一眼,语气十分真诚:“看来白孔雀不喜欢年纪大的。” 云王:“……” 他垂眸盯着萧钰看了会儿,轻笑道:“那是它不懂得欣赏。” 萧钰讥笑,转过头去:“还有谁想上来一试?” 安静片刻,有几个胆子大的姑娘上来了,围着白孔雀试了半天,白孔雀连看都没看,直接把头扎进自己的翅膀里。 见它这般模样,几个姑娘讪讪的回去了。 萧钰却道:“几位小姐勇气可嘉,无须气馁,你们敢上来,胆量就已经超过在座大部分的人了。” 原本那几个姑娘还有点讪讪的,听到萧钰这话心里立刻舒服了不少。 “谢王爷。” 几人冲着萧钰欠了欠身,还有人脸红而不自知。 萧钰也笑着颔首,君容:“……” “咳——女子尚有如此胆量,大乾的男儿呢?” 君容扬声问了一遍,许是被萧钰的话刺激了,这次有几个男子站出来,使劲了浑身的解数,依然没有打动白孔雀。 它似乎是铁了心装死,动都不动。 甄清平观察了片刻,忽然起身道:“草民愿意一试。” 第259章 凤求凰 甄清平站出去,兰延欣慰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孩子自打那一事之后,似乎多了点人气,不再抗拒出人头地了,这样很好,他一身才华,就不该埋没在滚滚红尘中。 不管能不能让白孔雀顺利开屏,只要他肯站出去,这份勇气就已经比寻常人强了,过于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是不会出错,但也会错失很多机会。 看着又默默坐回去的几个人,兰延摇摇头。 “小舅舅想如何试?” 萧钰当着众人的面,是好不避讳俩人的关系,叫的亲昵自然,顿时让众人对甄清平愈发刮目相看。 能让摄政王叫一声“小舅舅”,怕是不容易? 这人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大才? 甄清平站到大殿中央,其他的几个公子见他走过来,纷纷后退,把位置让给他,自顾自的打量。 甄清平笑了笑:“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君容颔首:“要人帮忙吗?” “草民想让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这里空出来给草民,再向乐师借一把琴。” 君容点点头:“周喜,按他说的去办。” “是。”周喜上后面找乐师借琴,君容对着那几位公子摆摆手:“你们也落座,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 “草民惭愧。” 几人拱手边推辞边回了自己的位置。 琴搬过来之后,周喜准备给甄清平搬个小凳,甄清平摇摇头:“拿个蒲团就行了。” 周喜看了君容一眼,君容颔首:“还需要什么吗?” 甄清平想了想走到大殿一角,取了一盏灯和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来。 “劳烦诸位公公帮草民把灯熄了。” 周喜忙对小太监们道:“听到没?还不快去?” 小太监忙又去吹熄了一半的灯烛。 殿内光线暗下来,甄清平终于满意了,环视一圈对众人道:“请诸位从此刻起不要出声。” 他这么多要求,有的人听完不以为意:“怕不是故弄玄虚?” “就是,这么麻烦,一会儿要是孔雀没开屏,岂不是白折腾?” “成与不成,咱们看着便是。” 甄清平当没听到,姿态从容的把琴案和琴搬到了白孔雀身边,不算近,也不算远,保持在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取来的灯被他放在案前,正好照亮他这个人。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找到手感之后,他轻拢慢捻,琴音如流水般潺潺而出。 短短的前奏一出,众人当即一愣,这不是凤求凰吗? 甄清平的琴技十分高超,手指灵活有力,曲子弹得流畅,无半分错漏,很快就把众人带入了曲子营造的氛围之中。 他看了一眼慢慢抬起头的白孔雀,笑了笑,启唇半唱半念了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他的声音清润朗越,若清泉击石,听之便教人心神安宁,配上悠扬的琴音,更是一种难言的听觉享受。 大殿内安静极了,白孔雀似乎也被他感染,脑袋抬起来之后,见周围没人,它自顾自的在殿内走了两步。 见状其他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甄清平微微一笑,指尖下琴音越发动人,“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念到后面两句,甄清平脸色稍稍暗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些。白孔雀似有所感,歪头看着他,眨眨眼。 甄清平沉浸于情绪中,抬眸也跟着歪了歪头,对着白孔雀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1” 白孔雀试探着向他走过去,甄清平回神,伸出手拾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那株桃花,递到了白孔雀的面前,桃花轻颤,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出了一种朦胧的粉晕,美的不真实。 甄清平眉眼温柔带着浅浅笑意:“赠卿春色一枝,可换开屏一次?” 花瓣轻颤着落在白孔雀的喙边,白孔雀顿了顿,忽然张嘴叼了一朵花下来,蹦蹦跶跶的走到甄清平的身边,一低头,花瓣落在了甄清平的手边。 甄清平一怔,就见白孔雀叫了几声,身子一震,尾羽缓缓展开,如枝头新雪,月下薄霜。 见此情景,众人方知,原来最无瑕的白色,也可以美的如此华丽。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白孔雀开屏之后绕着甄清平转了两圈,还亲昵的用自己的头蹭了蹭甄清平的手腕。 那软软的奇怪的触感靠上来,让甄清平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怜爱之感。 他轻轻的摸了摸白孔雀的头,含笑道:“很美。” 白孔雀像是听懂了一般,仰头叫了叫,原地转了个圈,尽情的展示自己的美丽。 “啪啪啪——”花洺忍不住鼓掌道:“公子真是妙人,竟能想到用琴音诱使孔雀开屏,奇哉,妙哉!” 甄清平站起来,周喜忙招呼小太监们再把烛火点上,殿内恢复明亮,孔雀也慢慢的收起了自己的尾羽。 周喜亲自把灯盏和桃花拿开,其余人上来把琴搬走,君容很高兴,甄清平这样不仅让众人大饱眼福,更是给大乾争了口气。 他笑道:“二公子是怎么想到此法的?” 甄清平拱手道:“草民之前见众人围着白孔雀说话,白孔雀反倒把自己藏起来,便猜测它不喜喧闹,是以让大家不要说话,安静下来,白孔雀觉得没有危险了,自然会放松些。” “这只是其一。”甄清平顿了顿,转头看了眼白孔雀,恰巧白孔雀也在看他,甄清平弯了弯唇:“据书中记载,孔雀只有在求偶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开屏,一是炫耀,二是恐吓。 恐吓不得行,会吓到孔雀,草民便想着用一些艳丽的东西吸引它,琴声之类的不过是做安抚之用,真正让它开屏的还是灯下的桃花。”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花洺也赞叹道:“公子博学,孤钦佩不已。” 君容颔首:“说的好,朕兑现之前的承诺,成功让孔雀开屏者,重重有赏,你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第260章 无所求 君容没直接说赏赐是什么,反而问甄清平,这是直接把机会交到他手中啊! 不少人羡慕的看着甄清平,暗暗懊恼自己怎的就没想到用这种办法呢? 然而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沉默了一会儿,跪下来道:“草民谢主隆恩,但草民并无所求。” 君容怔了怔,下意识的看向萧钰,萧钰倒是毫不意外,她这小舅舅闲云野鹤惯了,还真没什么想要的,唯一想要的,谁也给不了。 她沉默片刻,对君容道:“小舅舅他向来洒脱惯了,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陛下做主。” “既如此,那朕就欠你一个承诺,日后你想要什么再来向朕讨,除此外,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庄子一处……” 君容一口气说了一堆赏赐,末了意犹未尽道:“就先这么多。” 甄清平没有推辞,他恭恭敬敬的叩首:“谢陛下赏赐。” “平身。” 甄清平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抬头就对上了定国公欣慰的目光,他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从今日起,他不会再退了。 …… “好了,白孔雀总待在这里怕是会受到惊扰,关起来,送到陛下的贤荣宫。” “是。” 几个人又把白孔雀关回了笼子里,蒙上红布抬出去。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遗憾的多看了几眼,今日之后,想看的话也难了。 然而刚安静了没一会儿,云王又出来作妖了。 他趁着大家还没回神的功夫,扬声道:“其实本王此行来奉吾皇之命,要与大乾缔结百年之好,之前与陛下提过,陛下推说摄政王不在,不谈此事,如今摄政王回来了,本王还是要提一提的,望摄政王好好考虑考虑。” 一听他这话,君容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人真是没完没了,非要太傅娶了那什么六公主吗? “云王,朕敬你远来是客,对你一直忍让三分,你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朕失望。” 君容眸光冰冷的看着云王。 云王无辜道:“本王自哪里敢让陛下失望?” 他视线落在萧钰身上,含着淡淡的戏谑:“摄政王年轻有为,气度不凡,本王十分欣赏,若是本王再年轻几岁,必然要引为知己,不过本王年纪到底大了,忘年交也不好做,只好用些旁的法子和摄政王相处了。” 君容攥紧了酒盏:“云王——” 萧钰轻笑:“陛下无须紧张,让云王说说看。” 她靠在椅背上懒懒的看着云王:“你打算如何与本王相处?” 云王看向身侧的六公主,“怀香是我云国六公主,自幼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性子温和谦恭,相貌也清丽娇艳,二八年华,正是好年纪,堪为良配,摄政王意下如何?” 楚怀香顶着众人形形色色的视线站起来,落落大方的对着萧钰一欠身:“怀香见过王爷。” “本王也知道,以怀香的资质,还不配做后妃,是以联姻的机会给了摄政王。云国与大乾唇齿相依,联姻对彼此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摄政王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萧钰看向站在君容身后的凝昭,“云王怕是记性不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再说一遍。凝昭你过来——” 凝昭点点头,从君容身后走出,下了台阶站到萧钰桌旁,萧钰站起来道:“怕是在座诸位都不知道,那本王今儿就一并说了,好叫大家知道知道。” “凝昭是本王的未婚妻,下了婚书,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只待年纪一到,本王便八抬大轿把人娶回家的那种正妻,有且只有一个的摄政王妃。” 萧钰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清清楚楚,态度坚定,眸光真诚,丝毫看不出是在说假话,底下的芳心顿时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凝昭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不由得感慨,得亏她是个女子,不然王爷这般撩人,谁受得了呢? 萧钰转过头看她,她微微一笑,十分得体,容貌更是比所谓的六公主姣好的多,这么对视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味。 席间众人不由得看向了六公主,被当众这么下面子,她心里不好受? 楚怀香当然不好受,她能好受就怪了,堂堂公主被人当成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还不稀罕收,对她弃之如敝履,仿佛她不过是个卑贱的蝼蚁一般,连个正眼都不曾给过。 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面上还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然而心里不舒坦的不止她一个,甄雪柔看着大出风头的凝昭,心里的酸水快把她淹没了! 明明她才是定国公府最被寄予厚望的嫡小姐,明明她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为什么她这个什么都不是,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姐姐却处处压了她一头? 她这个表哥,为什么就对那个不祥之人这么好? 为什么?! 她心里疯狂的嘶吼,脸色更是晦暗如泥墙,好在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没人见到她失态的模样。 她近乎恶毒的想,最好云王能说动摄政王,当即毁了婚约,去娶那劳什子公主也好,反正不是凝昭就行! 可惜她的希望注定落空。 云王面色不变,定定的看着萧钰:“摄政王,只要没成婚,那一纸婚约也是可以改的,再者,怀香也未必非要做正妻,平妻也是可以的,如此你都不考虑吗?古往今来的当权者,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还要为未婚妻守身如玉,日后只她一人不成?” 萧钰反问:“有何不可?三妻四妾也好,钟情一人也罢,都是看个人意愿的,本王就愿意娶这一个,又不违法,有什么好说的?两国交好靠的又不是联姻,若是今日嫁,明日就发兵,我们又能拿你如何?” 原本还想劝说萧钰的人听闻此言,又闭上了嘴。 云王哂笑:“公主都嫁过来了,云国怎么可能轻易发兵,那公主怎么办?” “问得好。”萧钰似笑非笑的说:“话都会说,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公主和一个国家,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她上前几步走到大殿中央,与云王面对面,沉声道:“云王非要本王娶六公主,究竟是为了两国联姻交好,还是借机生事?” 第261章 开个玩笑罢了 俩人隔空对视,眼神如出一辙的凌厉,互不相让,殿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有人出来打哈哈:“云王的建议也不错,六公主贵为公主,嫁与王爷做平妻,也算是委屈了,王爷并无损失啊!” “你放屁!你怎么不娶?娶谁那是王爷自己的事,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 “这也不能说是自己的事,联姻事涉两国,看的是两国的利益,舍弃一点小我,成全大我,有何不可?” “你说的冠冕堂皇,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万一真如王爷所言联姻只是为了麻痹我们呢?” 萧钰和云王迟迟不出声,底下的大臣们却先吵了起来,眼看着都要把房顶掀了。 君容脸色阴沉下来,一拍桌:“够了!” 一声低吼成功让殿内安静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随即惶然的看着君容。 君容站起身道:“一国安危若是只能靠联姻维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是对浴血奋战的将士的侮辱!” 他一甩袖,负手而立,眸光如刀般扎向了云王:“今日朕话放在这里,摄政王的婚事,永远由他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干涉!云王,你与贵国皇帝若是真的有心想结两国之好,那就立下国书,订立盟约,若是你们没有此意,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云国难道是想与大乾开战?” 这一句话砸下来,百官与云国的人脸色都变了。 萧钰也是有点诧异,君容在自己面前一直软趴趴的,关键时刻还真能支棱起来。 果然让他和封将军习武是对的,多点男子气概,这种时候,还真就是得强硬起来。 云王惊讶的看了君容一眼,站起来慢悠悠道:“本王不过是觉得错过了这段姻缘很可惜,怎的就扯到两国交战上去了?” “这话就要问云王自己了。” 萧钰半点不客气的说:“云王是来做客的,还是来找茬的,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战与和,也不过在云王一念之间。” 云王沉默片刻,楚怀香欠了欠身:“是怀香的错,怀香听了摄政王的功绩,心里一直仰慕王爷,遂央求父皇与皇叔让怀香亲自来大乾,联姻之事也是怀香一厢情愿,皇叔几次提及此事,也不过是爱惜怀香罢了。” 她神情落寞的看向云王,眼里还隐隐泛着泪光,“怀香有负皇叔厚爱,既然摄政王郎心似铁,皇叔也不必为怀香说话了,怀香不嫁便是,别因为怀香闹得大家不愉快,如真是坏了两国的情谊,怀香便是千古罪人!”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看着情真意切,好不可怜! 紧绷的气氛慢慢松弛下去,云王叹息一声,掏出帕子递给她,“是本王太急躁了,姻缘还是要讲究两情相悦的,既然摄政王不愿意,那此事作罢,本王绝不再提。冒犯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他姿态忽然低了下去,君容有气也不好撒了,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做戏还真是厉害。 众人静静的等着看君容的反应,萧钰正欲开口给彼此找个台阶下,就听后方传来一声轻笑,“哎呀,堂堂大国公主,说掉泪就掉泪,没出息……这是大乾陛下的生辰宴,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是要闹哪样,好像多委屈似的,明明是你们自己挑的头,如今怎的反倒像是被人欺负了?” 文念念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俏皮,只听她笑吟吟的问身边的文无双:“二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文无双没回答,他也不好回答,文念念当然也没指望,她说什么话,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被说成姑娘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而文无双不行,所以这话只能她自己说。 “哦对,先撩者——贱呐~” 她笑嘻嘻的拖长了尾音,心满意足的看着楚怀香。 楚怀香:“……” 她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文念念是不是天生和自己不对付? 怎的哪里都有她?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这下彻底破灭了,底下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憋不住的笑,随即又安静下去,反而更让人尴尬。 楚怀香甚至考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装晕?赶紧抬出去算了,丢不起这人了! 云王眸光森寒,直直的看向文念念:“这位是文朱国的公主?” 文念念大大方方与他对视,张口想说什么,萧钰走过来刚好挡住了云王的视线,“女孩子家家的拌几句嘴,云王这也要过问?你还真是疼爱六公主。” 云王收回视线,“本王只是好奇,这位公主与怀香无冤无仇的,为何……” “因为我也喜欢摄政王,怎么了?” 文念念笑道:“但我喜欢直来直去,我喜欢他,不求他也喜欢我,也不会几次三番上门讨人嫌,既然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强求。” “原来如此。”云王点点头,眸光晦暗。 文念念见萧钰和君容还站着,心念一动,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君容道:“正好,我还没祝陛下生辰快乐,轮到我了,那我就顺势敬陛下和王爷一杯。”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酒杯,遥遥对着文念念举了举。 “朕也敬公主一杯。” 君容仰头饮下“酒”,喝完正好自然的坐下。 萧钰也喝了一杯,脸色微红,文念念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被文无双拉了一把才坐下。 云王也对楚怀香道:“怀香也坐,这件事是本王冒失了。” 楚怀香坐下善解人意道:“是怀香任性,连累了皇叔。” “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云王不再提,朕自然以礼相待,朕敬云王一杯。” 这是给云王台阶下了,云王唇边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来,“好。” 他端起酒杯,仰头喝酒的时候眯了眯眼,看来自己之前小看了他,大乾难搞的不止摄政王,新帝……年纪是小,但心不小,胆子也不小,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萧钰坐回位置上,身心俱疲,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宴席快点结束,再这么折腾下去,她感觉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第262章 都醉了 萧钰想起自己的计划,又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她趁人不注意冲着周喜招了招手,周喜凑到她身边:“王爷有何吩咐?” 萧钰低声道:“本王喝的有点多,有点疲乏了,先回去歇一会儿,若是陛下找我你便告诉他一声。” “是。” 周喜应下,就见萧钰起身趁着舞姬上场的机会,转身从后面绕出去。 席间多少人都盯着她呢,见她走了,不由得心思各异。 花烨离她最近,在她招来周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此刻见她出去,不由得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离开,是去做什么? 花烨也想借口离开,可花洺忽然递过来一杯酒,含糊道:“阿烨还一直没喝过呢?来来来,大哥敬你一杯。” 花烨眼底冷光一闪而过,长睫垂落间掩去了眸子里的森冷和杀意,他伸手推拒:“臣弟不胜酒力,这酒烈,臣弟怕一会儿喝醉了,酒后失态。” “哎——怕什么,大哥在呢,你若是失态,自然有大哥给你兜着,来,喝一杯,就一杯。”花洺不依不饶的缠着他。 花烨额角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花洺抚掌大笑:“好!爽快!” 花烨把酒盏还给他:“大哥这回可满意了?” 他侧眸睨着花洺,花烨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他确实不太能喝酒,喝完极容易上脸,此刻眼角被激起了薄红,斜斜的瞥过来时,那微微上挑的眉眼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引诱。 花洺看直了眼,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花烨收回视线,越发觉得恶心难言,要不是看他还有大用,这对眼珠子他非挖出来喂狗不可! 坐了片刻,宴席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云王估计是作累了,之后都没怎么说话,时不时的喝两杯酒,视线多数时候都落在场中的舞姬身上。 君容偷偷观察了一会儿,一直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下来,他觉得有些口渴,端起酒杯的时候余光扫见萧钰的位置上没人了,不由得一怔,人呢?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自己都没发现? 他拎着酒壶的手不由得动了动,拨到了上面的小球,自己却没留神,他看向了底下的周喜,周喜接收到君容的视线,忙上了台阶在君容耳边道:“陛下,王爷说自己喝的有点多,累的厉害,先回去休息了。” “这样啊,好,朕知道了。” 君容倒了杯酒心不在焉的端起来喝了,结果酒一入口他就瞪大了眼睛,梨汤怎么变成这个味了? 他疑惑的一低头,就发现自己开了酒壶的机关,另一半用来装模作样的酒水和梨汤换过来了。 “难怪……” 难怪入口一股酒味,还这么辣。 君容抿抿唇,又觉得这味道好像还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就这么一口一口的,一杯很快就见了底。 身子和神经都松懈下来,君容忍不住开始想萧钰此刻在做什么,真的喝多了吗?还是待得无聊,自己出去玩了? 应该不能,他不会随便抛下自己的。 君容在心里坚定的对自己说,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往萧钰的位置看,可他为什么一去不回了呢?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又倒了杯酒,这个酒还挺好喝的,越喝越上头的感觉,喝完身上都暖暖的。 一开始凝昭和寒衣还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眼见着君容的耳朵慢慢的红了,寒衣皱了皱眉,凑近些还闻到了一点酒味。 他轻声问:“陛下,你可是饮酒了?” 君容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他:“啊?你说什么?” 寒衣:“……” 看他眸光迷离,双颊泛红,可不就是露了醉态? 好在他之前做样子的时候喝了几杯“酒”,若是此时醉态迷离,也很正常。 就是再待下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寒衣看向凝昭:“陛下这副样子,显然不适合继续了,我先待陛下回去?” 颜霜听到动静转过脸来:“你们带陛下回去,这里有哀家呢。” “那就有劳太后娘娘了。” 寒衣伸手扶着君容的一条手臂:“陛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就寝了。” 君容眨眨眼,还没醉的太厉害,他起身对底下众人道:“朕不胜酒力,已经醉了,现下困得厉害,便先回去休息,诸位自便。” 说着他一把握住寒衣的手,尽量稳稳当当的往外走。 寒衣扶着他,支撑了他大半的重量,凝昭在后面跟着,不管殿内众人如何看,出了撷芳殿,君容脚就软了,他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去……去叫步辇来,朕、朕走不动了。” 寒衣无奈,“那陛下稍等。” “老奴这就去。” 周喜忙去喊人,片刻后步辇来了,君容坐上去,被他们稳稳的抬向了贤荣宫,贤荣宫里灯火通明,远远瞧着,君容就笑了。 子衣肯定是在里面等他呢! 步辇停在贤荣宫寝殿的台阶下,寒衣搀扶着君容下来,一步三晃的往殿内走,结果一进去根本没看到人。 他眼里的光立刻熄灭了,他嘴唇抿着,一脸的不高兴。 推开寒衣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刚好看到问风和听花走过来,他启唇问道:“子衣呢?” 问风和听花见他回来了,忙欠身行礼,“奴婢们未曾见到摄政王。” “没回来?”君容拧眉,小声嘀咕:“怎么可能呢?” 听花与问风对视一眼,老老实实道:“奴婢真的没有见到王爷,许是王爷还没回来。” “怎么会呢?”君容失落的往外走,“说好的礼物还没给我呢……” 寒衣麻木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站在原处盯着他。 “陛下好像不太开心了?” 凝昭低声道。 寒衣扯了扯嘴角:“有什么不开心的?酒劲上来了?” 凝昭瞥他一眼,“你这话还是别让人听到了。” 寒衣不置可否。 问风担忧的看一眼君容:“陛下这是喝多了?” 凝昭点点头:“你们去让御膳房的人准备醒酒汤,一会儿给陛下喝。” “好,我去叫人准备。” 听花转身走入夜色,问风不放心的跟上君容,“陛下你要去哪儿?” 第263章 长寿面 君容晃晃悠悠的看着走的不稳,却几次险险站住了,问风瞧着不由得感慨,看来陛下和封将军马步没白练,这底盘还真挺稳的。 想是这么想,问风嘴上还是劝道:“陛下你慢着些,小心摔了,一会儿王爷就会回来的,他若是回来见你摔了,肯定要生气的。” 君容喝了酒脑子转得慢,闻言迟疑了一会儿,慢吞吞的抬起头盯着问风,小心的问:“真的会生气吗?” 问风忽悠他:“会的,王爷要是见到陛下喝醉了,舍不得说陛下,定是要训斥奴婢们的,陛下就当心疼奴婢们,别乱跑了,回去歇着好不好?” 君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眸光涣散,正想说话,余光扫见门口的方向有两个人进来,他忙转头期待的看过去,结果就对上了花烨飘忽的目光。 君容:“……怎么是你?” 他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嫌弃似的别开脸,甩开问风的手,气呼呼的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边,一屁股坐下:“子衣不回来,我就不进去。” 问风:“……” 她为难的看着君容,又看看被林鹤搀扶进来的花烨,还是冲着花烨欠了欠身:“见过二殿下,殿下也喝醉了吗?” 林鹤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殿下喝多了,有醒酒汤吗?” 问风无奈:“方才不知殿下也喝多了,只让人准备了一碗,林侍卫先扶着二殿下回房,奴婢去御膳房再要一碗。” “有劳了。” 林鹤冲她点点头,扶着花烨打算拐弯回房,结果花烨不配合,他扒拉开林鹤的手,转身也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石桌边,坐在了君容的对面,笑的有点憨:“我也等王爷回来。” 君容可听不得这话,当即更不爽了,“你等子衣做什么?子衣是我的!” “谁说的?王爷不是你的,王爷是我的。” “你胡说!” 俩人平时都还算端庄知礼,可此刻像两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一样,冲着对方大呼小叫,再吵一会儿估计都能打起来。 凝昭和林鹤赶忙上前,一人拉一个。 凝昭道:“陛下,王爷马上回来了,回房等?夜里还是有点凉的,你若是着凉病倒了,王爷该心疼了。” “是吗?”君容呆呆的看着她,随即转头得意的对花烨说:“你看,子衣最喜欢的人是我,他心疼我,不心疼你,你没人要!” 花烨哼了一声:“王爷怜惜我,你不懂。” “你胡说八道!” “你瞎编不打草稿!” 凝昭:“……” 林鹤:“……” 俩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犯难。 寒衣看不下去了,倚在廊柱上,凉凉道:“要不然一人一下打晕扛回去。” 林鹤闻言怒视寒衣:“身为侍卫怎可以下犯上?” 寒衣不以为意的瞥了他一眼:“那你等着。” 说着他迈开长腿向着君容走过去。 凝昭皱眉:“你真的要这么做?万一王爷不高兴呢?对陛下,王爷一直都很小心呵护,你若是真的把他打晕了,王爷怕是——” “那就任凭他坐在这里吹风?王爷生气就冲我来。” “你做什么了会让我生气?” 正当凝昭考虑要不要阻止寒衣的时候,萧钰的声音刚好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寒衣的身子一僵,默默的收回了准备劈向君容的手,转过身来的刹那,他的脸色有一点古怪,好在他脸上戴着面具,就算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来。 萧钰一走进来就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小心翼翼的端着手里的托盘,挑眉看了看这一圈人:“怎么了?你们背着我捅什么篓子了?” 凝昭哭笑不得:“没有,陛下……陛下喝醉了,坐在这里非说要等你回来,你不回来他不肯走。” 萧钰把托盘放到了石桌上,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上洒着翠绿色切的很碎的葱花,以及两颗圆润的摊开的蛋。 “王爷是去煮面了?” 凝昭一看这面就不是御膳房的手笔,御膳房讲究精致,这面做的……属实有些朴素。 萧钰颔首:“嗯,和御膳房的厨子谈了会儿,许久没做有点生疏,失败了几次,用的时间长了点,好在最后成功了。” 她垂眸看向君容,就见君容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睛湿漉漉,她诧异的伸手在他的眼尾摸了摸:“哭了?” 君容摇摇头:“没哭,刚才打哈欠打的。” 萧钰失笑:“困了怎么不进屋去?坐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君容撇撇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高兴。” 听他孩子气的控诉,萧钰确信他是真的醉了,平时和自己闹脾气,他也不会说这种话。 “好,是我的错,喝了多少酒?头晕吗?” 君容一见到萧钰就乖巧了起来,问什么说什么,听着萧钰的问题,他歪头想了想,伸手一根手指,又迟疑的伸出了一根:“两……两杯。” “真的?” 萧钰认真的看着君容,君容眨眨眼,食指和中指并拢了一下,犹犹豫豫的伸出了第三根,声音也弱了下去,他讨好的笑了笑:“三杯。” 萧钰看他这样,有火都发不出,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君容的头发:“下次不许喝了,你还小,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哦,知道了。” 君容乖乖的应下,还是巴巴的看着萧钰,视线片刻都不曾从萧钰身上移开,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萧钰对他这粘人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花烨:“二殿下也醉了?” 花烨迟缓的眨了眨眼,翠玉似的眸子深邃迷离,他慢吞吞的摇摇头:“没,没喝醉。” “真没醉?” 花烨认真又缓慢的点点头:“嗯。” 萧钰颔首:“行,还是醉了,醒酒汤准备了吗?” 后一句是问凝昭的,凝昭点点头:“问风她们已经去准备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嗯,林鹤,你先把你主子扶回去。” 林鹤看一眼花烨,花烨摇摇头:“我不走。” 林鹤无奈的一摊手:“王爷,主子他不肯走,属下怎么劝都没用。” “我回去就看不到你了,你又不肯主动去看我。” 花烨委屈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眸光黯然。 第264章 我亲手做的 萧钰:“……” 花烨伸手想去抓萧钰的手,萧钰避开了,“殿下醉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花烨手僵在半空,顿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收回去,唇边泛起苦笑:“王爷不喜欢我。” 萧钰抿了抿唇,“殿下莫闹了。” 花烨静静的垂下头,不言不语,就是不肯走。 林鹤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要不……就让主子在这儿坐一会儿,等酒劲上来困了,睡着了属下就可以把人带回去了。” “现在不能把人敲晕了带走吗?” 萧钰说的话竟然和寒衣出奇的一致。 林鹤:“……” 你这不是为难我呢吗?我要是敢敲晕了带走,还废什么话?早就一手刀解决了好吗! 关键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主子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不过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自己敢随便破坏他的计划,他明天定然会扒自己一层皮。 今儿主子才杀了人,他可不敢去触主子的霉头! 这么一想,林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撒谎不打草稿道:“主子醉了还好,明天他醒来若是知道属下当众敲晕他带走,怕是会发好一顿火,属下不敢。” 萧钰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林鹤差点以为他看出什么来了。 结果半晌后萧钰只是轻声道:“那就在这儿坐着,明儿若是着凉了大不了让太医来一趟。” 林鹤讪讪一笑。 “你别和他们说话,他们都是坏人,他想和我抢子衣……不行!” 君容拉过萧钰的手紧紧的攥着,示威似的看向了花烨,最后两个字说的那叫一个凶! 萧钰失笑,任由他握着,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把面碗端了出来,“陛下今日在宴席上都没吃多少东西,想必饿了,这是我亲手做的长寿面,虽然做的不如御膳房鲜美,但好歹是一份心意,你赶紧趁热吃了。” 君容低头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后知后觉的高兴起来,“你刚才离开,就是给我做长寿面去了吗?” 萧钰颔首:“嗯。” “好,我吃。” 君容伸手想去拿筷子,却发现自己右手拉着萧钰呢,没有手能拿,当即又垂下了眉眼:“我想吃面,可我更想拉着子衣的手,怎么办啊子衣?” 寒衣看着君容喝醉的蠢样子,真的很想翻白眼,要他说这小屁孩难缠的很,就该一掌劈晕了清净。 凝昭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陛下喝醉之后还挺可爱的。 正这么想着呢,萧钰抬头看了她和寒衣一眼:“你们先去殿内等着,这里有我。” “是。” 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寒衣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他转身率先离开,凝昭紧随其后。 等人走了,萧钰半蹲下身子,哄着君容道:“你换一只手握着我,不就可以拿筷子了?” 君容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萧钰,恍然大悟:“是哦。” 他又高兴起来,“那子衣你到这边来坐。” 君容换左手牵着萧钰,萧钰顺着他的力道绕到另一边坐下:“我就在这里,陛下放心吃。” “嗯!” 君容用力的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面起来吃,萧钰捏了捏他的手心:“别光吃面,菜和蛋都吃了。” “好。” 萧钰说什么,君容就听什么,俩人气氛亲密,看的林鹤都跟着牙疼,心里越发紧张,啧,自己主子对摄政王的那点小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看着他对小皇帝那么好,主子心里不知道酸成什么样呢? 他一边好奇,一边又没胆量抬头看花烨的脸色,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个劲的瞧,恨不得在上面看出一个洞来。 花烨看着萧钰对君容呵护温柔的模样,心里确实酸的厉害,他嫉妒的看着君容,想不明白为什么萧钰对这个废物这么上心?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长得不如他还是手段不如他?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值得她这般劳心费力吗? 他想不通,也不想深究根本,反正不管过程如何,最后萧钰身边的人只能是自己,她眼里心里也只能有自己一人。 如今,暂且先让一让君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们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眼里划过冷意,花烨垂下头,单手撑在石桌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瞧着似乎是困了。 萧钰瞥他一眼,收回视线,一个蛋就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萧钰一怔,转回头就见君容殷殷的看着自己:“我吃不完,子衣也吃。” 萧钰摇摇头:“我不饿,你吃。” “不,你也没怎么吃东西,我都看见了,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蛋更好,你我一人一个。”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但里面的意思萧钰还是明白了,他是想说好东西要分自己一半。 见他执拗的举着筷子,萧钰启唇咬住了蛋的一角,咬下来一块慢慢的吃着,君容把剩下的一半放回碗里蘸了点面汤,“啊……这样就有咸淡了。” 萧钰没想到还有这种法子,忍不住笑了笑:“陛下真聪明。” 被夸奖的君容眉眼弯弯,笑吟吟的看着萧钰催促道:“子衣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看着萧钰把剩下的半块蛋也吃了,咽下去之后,君容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吃自己的。 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剩了点面汤,君容也端起来吃了个干净。 他满足的舔舔唇,“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长寿面,也是第一次有人亲手为我做长寿面,谢谢子衣。” “陛下喜欢就好。” 萧钰笑着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嘴。 君容吃饱后就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角落下来,还没等他伸手去擦呢,又打了一个。 “陛下是困了,咱们回屋好不好?” 君容努力的睁开眼,含含糊糊道:“好……那子衣跟我回去?” “嗯,我跟你回去。” 君容得意的看了花烨一眼,兴冲冲的拉着萧钰站起来,萧钰慢悠悠的被他牵着,转头对花烨和林鹤道:“殿下回房,莫要着凉。” 花烨没做声,眸光黯然的盯着她看了会儿,落寞的起身,林鹤忙跟上去:“主子小心脚下。” 萧钰收回视线,摇摇头,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他该死了那条心? 第265章 撒娇的孩子有抱抱 就从中庭到寝殿的短短几步路,君容愣是紧紧攥着萧钰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萧钰无奈,就随他去了。 进了寝殿,琉璃千灯树和白孔雀对着摆在了一起。 听到动静,白孔雀还主人似的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认人,白孔雀看到萧钰之后歪了歪头。 萧钰冲它笑了笑,身后传来脚步声,被看和白练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王爷和陛下回来了。” 萧钰抽空点点头:“嗯。” 她反客为主,握着君容温热的手,把人拉到了床边坐下,“陛下先坐一会儿。” 君容仰头看着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萧钰自动免疫了他的注视,对被看和白练道:“你们去打些热水来。” “是。” 白练领命去了,被看站在一边:“王爷要沐浴吗?” “我……” “不,子衣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没等萧钰说话呢,君容就抢了先,他嘟嘟囔囔:“子衣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会儿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行……我的生辰,子衣不能走……” 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自己说委屈了,君容忽然伸手环住了萧钰的腰,低声哭了起来:“子衣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我怕……” 被看茫然的看着君容:“这——奴婢失言,陛下勿怪。” 萧钰看着君容哭的伤心,对被看摆摆手:“无妨,先不传热水了,陛下喝多了,抓着我不放,我先把他哄睡再说。” “是。” 被看退到一边去,萧钰勾起君容的下巴,后者哭着哭着正好打了个嗝。 原本伤感的氛围荡然一空,萧钰哭笑不得的伸手用拇指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珠,轻声哄他:“我不走,陛下别怕。” “不,你就是要走,你都说了,等我长大就要走……我不想长大,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子衣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你要是走的话,可不可以把我一起带走?” 萧钰一怔,忽然福至心灵,看来他不是喝多了胡言乱语,而是这些东西一直积压在他的心底,无处发泄,越攒越多,今日借着酒劲一起爆发出来了。 原来他心底一直害怕的是这个? 难怪抓到自己就不肯松手,是怕自己真的走了就不回来了? 萧钰垂眸看着抱着自己泪眼朦胧的君容,心里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疼。 人人常说养只狗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她和小君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一开始或许只想着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一路相互扶持到现在,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哪里能真的眼也不眨的用完就扔? 轻轻的叹了口气,萧钰蹲下身来,把君容从自己怀里拔出来,轻轻的给他擦眼泪,“别哭了,一会儿哭花了脸人家要笑话你的。” 君容吸吸鼻子:“我不管,子衣不嫌弃我。” 萧钰轻笑:“是是是,我不嫌弃你,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你。” 她戳了下君容的小脸,看他茫然无辜的盯着自己,萧钰柔声道:“陛下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君容迟疑:“真的?” “嗯。”萧钰应下,伸手抱了抱他,眨眨眼把心里纷乱的思绪压下去,大不了自己日后归隐了时常来京城看看他,不被人发现就行了。 君容慢吞吞的回抱住萧钰:“子衣你亲口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日后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萧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一句,君容这才破涕为笑:“嗯。” “王爷,水来了。” 白芷端着铜盆进来,萧钰放开君容:“来,咱们擦擦脸。” “醒酒汤来了。” 问风也回来了,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萧钰一看正好,就对着她招招手:“正好,先喝了醒酒汤。” 萧钰伸手接过,轻轻的吹了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君容,君容乖乖的张嘴喝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见他如此,萧钰不禁想,自己若是喂他毒药,他是不是也会这么听话的喝下去? 怎的对自己就这么依赖信任呢? 她垂眸间掩去了眼底的思量。 “对了,花烨那边送了吗?” “送了,听花去送的。” 问风接过空碗。 萧钰颔首:“嗯。” 白芷上前把铜盆放到了床头柜上,正想把帕子打湿,萧钰接过:“我来。” 白芷点点头:“好。” 她和问风退下,萧钰对她们道:“你们都去外面守着,一会儿有事我叫你们。” “奴婢告退。” 三人退出寝殿,站在门口对视一眼,白芷小声道:“陛下真是黏王爷啊,他们感情真好,看的我都想要个哥哥了。” 被看却没她这么乐观,“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啊?怎么会是坏事?” 白芷不解的瞪大眼睛,被看看了一眼问风没吱声。 殿内,萧钰打湿帕子又拧干,按着君容,“陛下闭眼。” “嗯。” 君容乖乖的把眼睛闭上,萧钰就托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的给他擦脸,从额头往下擦。 帕子温温热热的,贴在脸上很舒服,君容眉头慢慢舒展开,萧钰轻轻的给他擦了一遍,转身去洗帕子,等她拧干了打算再擦一次的时候,就见君容向后躺倒在了锦被里。 “陛下?” 萧钰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睡了?” 君容哼哼了一声,听着是困得不行。 萧钰只好跪到床上给他又擦了一遍,收回手的时候,君容已经彻底睡着了。 她站在床边定定的看了几眼,“果然还是个孩子,平时装的很厉害,一到这个时候就露了原形。” 她笑着把帕子扔回铜盆里,端起铜盆放到了另一边的架子上,又折身回来,把锦被从君容的身下抽出来,君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软乎乎的叫了声:“子衣?” “嗯,是我,来,躺好,我给你盖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醒酒汤起效了,君容眨眨眼后,眼神有片刻的清明,他握着萧钰的手腕不放,一边调整姿势一边问:“我的生辰礼物呢?” 萧钰诧异的挑挑眉:“还惦记着呢?” 君容皱眉,愕然的看着她:“你没准备吗?” 第266章 一起睡的 话音落下,俩人面面相觑片刻,谁也没吱声,气氛陡然微妙尴尬起来。 君容抿了抿唇,见萧钰不说话,不死心的追问:“真的没准备吗?你说好了要给我准备生辰礼物的,还说要第一个送给我,结果都没有……” 他语气委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金豆了,更用力的抱着萧钰的手腕不肯松,萧钰无法,只好在床边坐下:“怎么可能没准备呢?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反悔了?只是这一天都没见你提,我还打算等你睡着了放在你枕头下面,等你明早自己发现的。” 这下好了,惊喜没了。 君容这下彻底懵了:“啊?这样啊……” 萧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叫你急,没有惊喜了,怎么办?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 她玩味的说,似笑非笑的看着君容脸色变来变去。 君容:“……”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躺了回去,把萧钰的手臂抱在怀里,笑的纯良无害:“子衣,我刚才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说的话我也记不得了,我怕黑,你今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萧钰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臂:“陛下自己睡,我回去沐浴。” “啊……子衣~你陪陪我好不好?我怕黑。” 君容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 萧钰无情的说:“殿内有灯。” “但我今天过生辰,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下?” 君容小声说着,见萧钰侧脸平静,再接再厉道:“我以前的生辰,都没人记得,也不给我过,去了冷宫之后,母妃对我的态度更是一落千丈,很少再抱着我睡,也不会哄我……” 原本没有多难过的,他只是想装可怜,结果说着说着想起往事,还是难以抑制的心酸起来,声音不自觉的带了哭腔,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手却悄悄的滑到了萧钰的手上,握住了她的手指。 萧钰转过头来看着他,皱眉道:“你撒娇还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君容把脸埋在被子里,就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硬是把萧钰的心看软了。 她动了动手指,君容一慌:“子衣别走——” “我不走。” 萧钰起身:“和你一起睡可以,仅此一次,知道吗?过了今天你也十一了,还要人抱着睡,传出去你这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到时候群臣不笑话你?” 君容耳朵发烫,嘀嘀咕咕:“又没人看见,这里的人都不说,传不出去的,你净吓唬我……” “嗯?” 萧钰眯眼瞧着他:“陛下说什么呢?” 君容忙摇摇头,松开萧钰的手侧身往床里面一滚,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子衣睡这里。” 萧钰折腾了一晚上,早就累了,此刻也不矜持了,反正自己这身子还没怎么发育,睡就睡,不脱衣服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么一想,她坦然的解开了腰带,倒是君容有点不好意思盯着人家换衣服,悄悄的转过头去盯着床内侧的花纹。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他忍不住想回头看看,但又不敢,又过一会儿,身侧传来了一点动静,君容这才转过去,就见萧钰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床边,伸手把床幔放下了。 “对了,被子给你。” 君容把自己身上裹着的被子扯把扯分出去一半。 萧钰一怔:“只有一床被子?” 君容颔首:“平时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睡,当然就一床被子。” 萧钰想起身:“我再去——” “衣裳都脱了,就别折腾了,小心着凉,这被子很大,我们两个人盖绰绰有余。” 君容往萧钰这边挪了挪,萧钰想想也是,“好。” 被子确实很大,基本能把床整个盖起来,俩人盖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萧钰没有别的心思,她是真的累了,躺下之后就闭了眼,打算好好的睡一觉。 而君容好像是睡着了,然而等萧钰的呼吸平稳起来,君容又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的侧过身子,透过朦胧的光线打量萧钰的侧颜,记得他怕黑,萧钰没有把殿内的灯都熄了,还留了床两侧的灯。 光线昏暗却更显暧昧温暖,君容盯着萧钰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睡了,抿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往萧钰身边靠,边挪边打量萧钰的神色,见她没醒过来的迹象,胆子就大了些,直接蹭到萧钰身边,肩膀挨在一起。 君容扯过被子仔细的给俩人盖好,无声的对萧钰道:“子衣真好。” 萧钰自然是没有回答,但君容不管她听没听到,他只是想说。 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但子衣都没有不耐烦,耐心的哄自己。 君容看着萧钰白皙的侧脸,心里一阵熨帖,可能就是这样看起来冷淡如天山雪的人,温柔起来才更让人招架不住? 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鼻间满是萧钰身上浅浅淡淡的味道。 “好眠。” 君容在萧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随即也闭上了眼睛,他还惦记着自己的生辰礼物呢,明早一睁眼就能看到了。 真好啊。 龙榻之上卧着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里,他们紧挨着彼此取暖,小小少年的隐秘心事也寄托在了酣眠的好梦中。 殿内烛火幽微,映在浅金色的帐幔上,与月色一起温柔的听着万物梦语。 …… 一点之隔的偏殿里,花烨神色幽暗的坐在窗边,看着那一轮残缺的月亮,沉默不语。 林鹤站在较远的角落里,根本不敢上前。 每到晚上他就提心吊胆的滋味,谁能懂? “林鹤——” 怕什么来什么,花烨忽然出声叫他,林鹤一个激灵站直了:“是,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花烨轻笑一声,笑的林鹤鸡皮疙瘩爬了满身,“阿钰没有出来。” 林鹤茫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没出来? 花烨侧过脸来,月光从窗棂洒落,他的脸一半沐浴着月光,一半隐在阴影里,配着绿色的眼睛,幽幽的看得人胆寒。 薄唇轻启,花烨声音轻飘飘的:“她没从君容的房间里出来。” 林鹤头皮一紧,倒吸一口凉气:“那——寝殿里又不是只有一张床,许是摄政王累了,就在软榻上睡了。” 第267章 我有点等不及了 花烨对此只是嗤笑一声作为回答,成功的让林鹤闭上了嘴。 摄政王对那小皇帝有多宠爱,他这个木头都能看出来,也就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臣和云国风国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还认为他们君臣不和。 依他来看,那俩人不仅和,还好的没边,估摸着没出来就真的是在一张床上睡的,感觉按照他们的关系睡一张床也正常。 可……问题是他的主子也对人家有想法啊!!!! 林鹤心里抓狂,完全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怎样。 好在花烨也不打算听他的答复,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林鹤,我等不及了。” 林鹤一惊:“主子,你的意思是?” “计划加快一些,我不想再看这俩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了,阿钰……她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我们才是最相配的,那个一无是处的小皇帝,不配。” “可……咱们在其他几国还没彻底渗透进去,还需要一些时日,摄政王和小皇帝也未必就是主子以为的那样……” 花烨眼神如刀一般刮过来,看的林鹤觉得自己哪哪都疼。 可再不好听他也得说,不然主子一时气急,摸到小皇帝房里把人搞死了怎么办?周围那么多玄衣卫守着,他们杀了小皇帝根本没法全身而退。 “主子你看啊,小皇帝那么小,毛都没长齐,想做点什么,他那玩意也不中用啊,而摄政王,他那么理智聪慧,对这个小屁孩明显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估计只是把他当弟弟?” 花烨一开始的脸色还很难看,可听到林鹤的话,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忽然笑了起来。 林鹤:“……” 你别笑啊,你一笑我更害怕了! 他茫然的看着花烨,手足无措。 花烨笑着笑着靠在了软榻上,单手撑着头,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你说的对,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拿什么和我争?阿钰想上他都没那个能力。” 他轻笑一声,眼底满是隐秘的愉悦,林鹤挠了挠自己的头:“啊?” 摄政王没那个能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yg,不起来吗?主子把脉得出的结果吗? 那还真是挺可怜的,那么风华无双的一个人,竟然小小年纪就得了这种病。 花烨不知道自己的属下脑回路这么清奇曲折,他笑了一会儿收敛了些,对林鹤道:“虽然不急,但也要督促他们快一点,我给不了他们太多时间,等阿钰再长大一些,权势彻底稳固,等小皇帝开了窍,攻克大乾,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我们必须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让这个天下乱起来。” “是,属下会想办法让他们快一些的。” “打水去,我要沐浴,一身酒气,闻着恶心。” “是。” …… 颜霜看时间差不多,就让大家回去了,叫了几个步辇来,把云国、风国和文朱国的人妥帖的送回了驿馆,大臣们也都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皇宫。 这个暗流汹涌的生辰宴到此算是正式的落下了帷幕。 三国的人回了驿馆之后,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各自的院子。 云王一进自己的院子,脸色就沉了下来,九皇子和楚怀香跟在后面,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惴惴的。 “跟本王去书房。” “是。” 楚怀香不敢说别的,快步跟上去,九皇子不怎么乐意,“去书房干嘛?这么晚了,就不能回去休息吗?我都困死了。” 云王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眸光深深的看着他,九皇子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瞧他色厉内荏的熊样,云王垂下眼帘,眼不见为净:“那你回去,怀香跟我走。” 楚怀香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冷漠道:“你回去睡你的觉,免得留下来碍眼。” 九皇子:“嘶——楚怀香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楚怀香充耳不闻,跟在云王身后上了台阶,进了回廊之后拐个弯就不见了。 九皇子忿忿的啐了一口:“不就是攀上皇叔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心甘情愿给人家做棋子,我呸!人家都不稀罕要你,还傲个什么劲呢……” 没人理他,他自己嘟嘟囔囔的骂了一会儿,自觉无趣,甩袖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怀香跟着云王进了书房,丫鬟们奉上热茶,就被云王打发出去了,门一关,云王就在案几后坐了下来,“你也坐。” “谢皇叔。” 楚怀香在云王对面的圈椅里坐下,坐姿端庄,肩背挺直。 云王眸光落在她身上,脸上显出几分欣慰之色。 “怀香,今日之辱你可记住了?” 楚怀香抿了抿唇,垂眸道:“怀香记住了。” “既然记住了,那日后该如何做?” 云王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放在桌面上的手缓慢的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 楚怀香沉默片刻,还是诚实道:“怀香不知。” “萧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难堪,你就不恨他?不想报复回来?” 云王用一种诱哄的语气勾着楚怀香:“若是给你机会,你就不想也让他难堪?” 楚怀香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如此对我,我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但若说恨,也没有到那个程度,他不喜欢我,不想娶我也正常,但我毕竟是一国公主,如此丢人,不仅是落了我的面子,更是折辱了云国。” 云王听着她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你啊……还是善良。” 他轻笑一声,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觉得萧钰这个人如何?” “聪明,冷静,自信,还有一点傲。” 楚怀香顿了顿:“若是怀香像他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估计只会比他更傲,他这也算是一种谦虚了?” 不谈其他,单论萧钰这个人,楚怀香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云王赞同的点点头:“此子年少有为,机敏聪慧,眼神却很沉,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若是他顺顺当当的长大,大乾在他的带领下,必然会更上一层楼,届时,云国危矣。” 见云王面色凝重,楚怀香迟疑:“不至于如此?我瞧萧钰,不像是那么有野心的人。” 第271章 云王有疾啊 “是,我这就去。” 凝昭躬身退出去,青衣看着关上的门,扭头不赞成的对萧钰说:“主子,万一那云王有诈呢?你去了岂不是很危险?” “我傻吗?”萧钰细白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青衣摇摇头:“不啊。” “那云王傻吗?” 青衣迟疑片刻:“瞧着也不像。” 萧钰一摊手:“既然我们都不傻,还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有你们在吗?” 青衣闻言笑了起来,“也是,青竹轩是主子的地盘,我们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定不会让主子有任何闪失的。” 萧钰敷衍的点点头:“还早,别想他了,先说说你查到的东西,云国如今的势力分布如何?” 青衣回神:“哦,对,正事要紧。” 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两份密信递给萧钰,一个信封上用朱笔写着“风”,一个写着云。 萧钰先拿起了代表云国的那一封,撕开看了起来。 青衣讲起正事来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酝酿了一会儿,从查到的东西一点点讲了起来。 “云王是云国第一个以国名为封号的亲王,可见真是深受云国先帝的喜爱,当年若不是云王带兵出征不在京城,也不会让如今的云皇抢了先机。” “云皇伙同自己的母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给先帝下毒,逼得先帝立下遗诏传位于云皇,可以说云王和云皇之间的梁子,从这时就彻底结下了。” 萧钰一边看信一边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青衣便继续讲:“好在先帝留了一手,云王顺利封为亲王,皇后被老臣们逼着殉葬了,云皇因此对那些老臣恨之入骨,想尽办法除掉他们,生死关头,这些人大部分都倒向了云王那边,彻底和云皇反目,云皇想动他们,云王第一个不答应。” 萧钰哂笑:“云皇拿他们没办法就培养自己的势力,让新贵和旧臣分庭抗礼?” “对,云皇就是这么干的,为了笼络朝臣,他几次大办选秀,充盈后宫,娶的都是保皇派官员家里的女子,云王当时刚处理了边境的叛乱,还受了伤,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砸的头晕,腾不出手来收拾云皇,便给了他喘息的机会,等云王回过神来有空闲了,云皇已经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了。” 青衣顿了顿:“说来这云皇也算有点本事,可惜后来皇位坐的太稳当,脑子就不清醒了,成日沉迷女色,醉生梦死,这才渐渐让云王占了上风。” “等等——” 萧钰眸光落在信纸上的一行字上,面色微妙起来,“云王有疾?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疾?” “属下正要说此事。”青衣眼睛亮了起来,萧钰瞧着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八卦的气息。 青衣凑近些小声道:“这个有疾,就是说云王……云王那方面不行,没法开枝散叶。” 他说的隐晦,萧钰愣了片刻,“你是说他不能让女子受孕?此消息可靠吗?”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八九分可靠。说当年云王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云皇还没有立刻与他翻脸,办了个庆功宴请他入宫赴宴,当时在席间,云皇亲自给他倒了酒,怕云王怀疑,还亲自喝了一口,确认无毒才给云王喝,云王当时到底年轻气盛,真的接过来喝了,当时没发现任何异常,回府之后也找了自己信得过的大夫来看,说没事,云王也没有全信,又找了外面的大夫看。” “反复确认没什么问题,他才彻底放下心来,殊不知那酒里没毒,那是一种奇药,需配以另一种东西才能变成毒,让人此生都不能再有孩子。” “另一种东西是什么?”萧钰抿了抿唇:“云皇确实不是个一般人,这种阴毒的法子,旁人轻易想不到。” “谁说不是呢!”青衣一拍手,“那另一种东西被掺在了云王日常用的熏香里,日日闻着,直接毒入骨髓,没救了。” 萧钰听着忽然皱眉:“云王没娶王妃,那他是如何发现自己那方面不行了?难不成是府里的小妾都不能生才发现的?” 青衣颔首:“云王府里确实有三个侍妾,一个是从小跟着他的,一个是别人送的,一个是他自己看中带回来的,偏生三个谁都不能生,云王一开始怀疑是她们的问题,找了大夫看发现她们都没事,最后怀疑到自己身上,这一查,他才发现自己不能生了,所以他都三十多岁了,膝下一儿半女也没有。 云王生疑后彻查身边的人,最后挖出了一个从小就跟着他的婢女,云王直接把人杖毙了。” 萧钰垂眸看着手中信纸,“没有一儿半女,后继无人,大臣们跟着他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云皇怕是就因着这一点,觉得云王没什么威胁了,所以才放纵了自己,不过属下觉得云王忍不了多久了,就算治不好了,他也可以等百年后从皇室挑个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不影响他大权在握。” 青衣眸光微动:“根据查到的消息来看,云王近一年来小动作不断,怕是在布局了。” 萧钰颔首:“云国内乱是早晚的事,就看最后谁笑到最后,虽然我看不上云皇的所作所为,但并不妨碍我希望他赢,云王野心勃勃,若是一朝登基,对大乾来说,是个威胁。” 她看完云国的密信,揭开了桌上的油灯罩子,青衣拿出火折子上前把油灯点着,萧钰便捏着信纸放了上去,火舌蹭的一下舔上来,映着萧钰冷淡的神色。 等信纸快烧完了,她松开手,转而拿起了另一封风国的信看了起来。 “比起云国,风国就简单的多了,虽然皇子们之间也少不了争斗,但都是小打小闹的,没有特别出彩的皇子,太子的位置坐的还算稳当,老皇帝近些年身子不大利索,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至于二皇子……” 青衣说到花烨的时候顿了顿,萧钰抬眸看着他:“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咳,是。” 青衣舔了舔唇,“说起来他是比较惨的那一个,母妃确实受了一段时间的宠,因其年轻貌美,风国皇帝疼爱的不行,可在怀孕的时候宫中传出流言,说她怀的不是龙子,而是野种。” 第272章 花烨身世 “野种?”萧钰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嗤笑一声:“怎么说?” 青衣叹口气:“嗐,不过是些后宫的争宠戏码罢了,二皇子的母妃姓梅,祖上有过异族血统,是以她们族中经常会生出异瞳的孩子,一代代传下去,血脉越来越稀薄,异瞳的人便也少了,然而梅氏嫡系因为少与外人通婚,是以血脉纯度还是很高的,异瞳也就成了一种高贵的象征。” “你是说——花烨的母妃是梅氏的嫡系?那又怎么会牵连出后面的事?” 萧钰凝眉:“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曲折离奇的经历?” “主子真聪明!”青衣冲她竖起大拇指:“说起来他们母子真是一脉相承的惨,怀孕的时候被人陷害说怀的是个野种,一开始风国的皇帝是不信的,后来孩子生下来,却是一双绿色的眼睛,要知道,皇上和梅妃都是正常的眼睛。” “等等——梅妃既然是梅氏嫡系,眼睛怎么会是黑色?难道——”萧钰眸光一顿,难不成是隐性基因? “这个嘛,梅妃确实是梅氏嫡系,但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有的时候嫡系生出来的是黑色的眼睛,就不会特别受重视,当时梅妃上面还有个姐姐,俩人只差了两岁,她是绿眸,梅妃是黑眸,从小就不怎么被看重,后来又因为下人的疏忽,梅妃在四岁的时候走丢了。” 萧钰一时无言:“那想必梅妃确实很不受待见,主家的态度往往决定了下人的态度,下人能疏忽至此,可见梅妃当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啊,梅妃丢了之后梅氏派人找过,但没找到,也就那么算了。殊不知梅妃走散后被人牙子盯上了,见她长得玉雪可爱,就把她转手卖到了外地的青楼里去,卖了个好价钱。” 萧钰闻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那么小的孩子在青楼里也不能接客,是打算从小培养?” 青衣摇摇头:“主子你不混青楼,不知道这里面的腌臜事。青楼里的老鸨培养一个花魁不容易,都是买了一堆姑娘,训练出一个最出挑的,若是直接买十来岁的小丫头,价钱贵不说,她们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多的是不甘心不听话的,驯服需要花费大力气,而像梅妃那种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谁养她就和谁亲,好管又便宜。” “原来如此,那想必动这种歪脑筋的不少?” 萧钰一时间就想到了背后的产业链,梅妃走失,究竟是自己走丢了,还是被人拐走的? 若是被人拐走的,像她一样的孩子又有多少? 青衣见萧钰脸色不虞,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确实每年都有不少孩子是被拐卖到了青楼里。 “你继续说。” 漫长的沉默之后,萧钰屈指敲了敲桌面。 青衣回神:“是。梅妃就是老鸨培养出来的花魁,长大后更是生的国色天香,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老鸨告诉她是楼里的妓子生的,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身世如此。” “后来她十五岁在画舫上一舞倾城,被微服私访的风皇看中,带入了府里,那时候风皇还没登基,只是个王爷,她入府自然是做不了正室,侧妃都轮不上,只做了个侍妾,但她性子温柔,长得又美,风皇疼的厉害,登基之后直接无子封妃,后来怀孕了,风皇许诺等她生下皇子,就晋封为贵妃,谁知生的孩子是绿眸,风皇便信了流言,废了梅妃,还想把孩子掐死来着。” 萧钰冷笑连连没有说话,这些皇帝啊,一个个看似深情,其实不过是一场幻影,轻轻一戳就破了。 所谓的信任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若是真的把希望托付于他们,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青衣张嘴想说什么,萧钰看他一眼,面色柔和了些:“别干说了,那边有茶水,自己倒了喝。” “谢主子,属下还真的有点渴了。” 青衣到了杯茶灌下去,润了润喉,这才继续道:“是梅妃苦苦哀求,皇帝才留下了那个孩子,原本是打算扔出宫任其自生自灭的。谁知朝中竟有大臣知道异瞳的事,和皇帝解释了一番,皇帝便派人去查,果然查出了梅妃的身世。” 萧钰眯了眯眸子:“倒是与陛下有些相似……” 青衣一怔,还真是,母亲都被打入了冷宫,不过君容比起花烨还幸运一些。 “后来皇帝后悔了,要去把梅妃接出来,结果到冷宫的时候发现梅妃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悬梁自尽,但属下怀疑里面另有隐情,一个刚生了孩子的母亲,怎么舍得抛下襁褓中的幼子,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从调查来看,梅妃也不是性子特别要强刚烈的。” “许是有人忌惮她复宠,先下手为强了。” 萧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后来花烨被谁抚养了?” “说来属下就觉得风皇这里有病了。”青衣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萧钰轻笑,斟酌着说:“他该不会是把错怪在了花烨的身上?” “咦?主子你真的不是什么成精了吗?” 青衣诧异的看着萧钰:“真的被你猜到了!风皇真的把错怪在了二皇子的身上,当然他先处置了后宫里那些嚼舌根的,后面又觉得要不是因为花烨的出生,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梅妃就不会死,他恨那双眼睛。所以虽然看在梅妃的面子上把花烨接回宫中派人好好抚养,但他却不怎么想见到花烨。” 萧钰沉默,指腹摩挲着纸页:“所以花烨这么多年在风国过的很难,受不住了才主动做质子来了大乾?” “是啊,说是皇子,其实过的还不如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谁都能睬他一脚,那张脸生的又那般多情,宫中人觊觎他的不少,好在太子护着他,才没叫他过的太难堪。” “据说当时二皇子离开风国,太子发了好一阵脾气。” 萧钰想起花洺的模样,若有所思,“这么说,花洺此行多半会把花烨带回去了?” 青衣颔首:“极有可能。” 第273章 看着碍眼 萧钰沉默片刻,轻车熟路的烧了信纸说:“我知道了,风国与云国那边还是要加强监督,我父王当初没在风国和云国安插探子吗?” “安插了,就是还没爬到关键位置,毕竟风国云国与大乾的风土人情多方面都不太一样,要想成功伪装,得先学会把自己变成当地人,说来容易,真做起来,还挺费时费力的。” 青衣又倒了杯茶喝,萧钰点点头:“没那么急,但抓紧办,我有预感,三国之间,太平不了多久了。” “是,属下回去就找他们商量。” “嗯,没什么事了,你叫寒衣进来,我有别的事吩咐他。” “好嘞。” 青衣欢快的应了一声,出去把寒衣叫了进来。 寒衣进来就见萧钰双手食指交叉抵在唇边,一副沉思的模样,他反手关上房门,萧钰在间隙里抬眸看过来,门外的光慢慢收拢,仅剩的一点余光自萧钰的脸上一晃而过,隐约间寒衣觉得他的小主子白的近乎透明了。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那点余光快速的溜过去,方才不过是他的错觉。 寒衣收回视线,走到案前拱手对萧钰道:“主子有何吩咐?” “上次我从南家村回来,带回的那些石头都让人悄悄的运回了棋山,你到时候让人传信给绿衣,让他看看那些石头能打造成什么兵器,就打出来,给玄衣卫的兄弟们用上。” 寒衣一怔:“可那些石头不需要上交吗?” 萧钰放下手,靠在椅背上,面色淡然:“上交之后,少不得放在国库里吃灰,就那么三四块,什么都不够干的,不如拿回去给你们添点利器,日后若是发现了矿脉,再上交不迟。” 寒衣颔首:“主子说的是。” “给陛下打一把刀,不要太厚重的,轻薄锋利一点比较适合他。” “是。” “去。” 寒衣无声退下。 萧钰自己坐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花烨啊……身世那般凄惨,难怪养成了这种又敏感又复杂的性子。” 良久之后她又短促的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最好是跟着花洺回去,留在大乾没意义。” …… 君容长了一岁,处理起一些事情更加得心应手,萧钰便有了许多空闲时间,没事逗逗白孔雀,但见它恹恹的不怎么进食,便找了风国的人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孔雀喜水,在宫中怕是不好养,郁郁不乐,自然是食不下咽。 萧钰想了想最后和君容商量着把白孔雀送到大同书院去养着,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白孔雀估计会很喜欢,加上甄清平在,肯定能好好养。 君容自然没有异议,当即就下令让寻机司的人把白孔雀送了过去。 “白孔雀不好养,但这琉璃千灯树还挺好的,正好陛下晚上睡觉喜欢留灯,这宝树流光溢彩的,正好能代替灯烛,陛下以为呢?” 午时君容和萧钰一起吃饭的时候,抚月围着那树看了半晌,越瞧越喜欢。 忍不住劝君容把琉璃千灯树留下。 抚月是无心之语,却提醒了萧钰,她之前忙来忙去,差点把叶子的事忘了。 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净了手,起身对凝昭道:“我昨日穿的衣服可送去洗了?” 凝昭摇头:“没呢。” “正好,你去翻一翻,我左手的袖袋里有点东西忘了取出来,你找到了帮我拿过来。” “好。” 凝昭匆匆去了,萧钰偏过头对抚月说:“留着也不是不行,你要是想摸就摸,我让青衣检查过了,没毒。” “呼,那就好,奴婢就担心这树上做了什么手脚呢。” “要是没检查过,我哪里敢直接让人放在陛下的寝宫里?” 萧钰在榻边坐下,君容也收拾好了,他走过来问:“太傅又想到了什么?” 凝昭正好脚步匆匆的进来,萧钰抬眸看向她,果不其然见凝昭的脸色有些微妙。 她笑着对听花抚月等人道:“你们先退下。” “是。” 抚月恋恋不舍的被听花拉走,门一关,凝昭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她上前摊开手掌,小声问:“王爷说的东西,是这片琉璃树叶吗?” 萧钰颔首:“正是。” “琉璃树叶?” 君容惊诧的垂眸看过去,凝昭素白的掌心里果然躺着一片剔透多彩的树叶,“这……怎么回事?太傅你不小心碰掉的吗?” 萧钰笑了:“我像是那么毛手毛脚的人吗?” 她从凝昭手中拿过树叶放在小几上说:“当时一片漆黑,离树最近的只有我和云国九皇子,他掀开红布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不对劲,那树叶坠落,我忙拿手接住,藏进袖袋没有声张。” 君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皱眉道:“太傅的意思是这树叶——怕是他们有意为之?” “呵——”萧钰冷笑:“好端端的琉璃千灯树,都是一体锻造下来的,怎么会独独掉了一片叶子?” 凝昭绷着脸:“民间在这方面有讲究,若是生辰当天家里的花谢了或者大片的掉叶子,都是不祥之兆,他们莫不是想用这一片叶子做戏?” “当时我看到这片叶子就知道云王为何执着于让陛下亲自掀红布了,若是你真的掀开了,这叶子刚好落下来你没看到,等灯一亮……文武百官都亲眼目睹了,陛下百口莫辩。” 君容气息一沉,忿忿道:“他们可真是好恶毒的心思,流言猛于虎,我都能想到他们会说什么——无非是说我不祥,皇位来路不正,无才无德,德不配位等等……” “是啊,只要这些流言散播出去,日后他们做点什么,都算师出有名。” 萧钰捏着那片叶子转着玩:“所以说——越好看的东西越毒啊。” 凝昭松了口气:“幸亏王爷态度坚决又眼疾手快,不然这事真是说不清。” 君容也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那树叶,转头见那琉璃千灯树的时候,就不怎么顺眼了,他摇摇头:“这树还是抬到库房里放着,我消受不起。” 凝昭颔首:“下官叫人抬出去。” 第274章 云王的秘密 凝昭找周喜叫了几个小太监来,把琉璃千灯树盖上红布,好生的抬走了。 君容想起云王依然觉得浑身难受:“听说云王邀请你去青竹轩你还答应了?” “嗯,我想看看他还想做什么,陛下放心,青竹轩是我的地盘,青衣他们暗中都跟着呢,云王也不会蠢到在青竹轩杀我,在他眼里,怕是自己的命最金贵。” “嗯……那多带点防身的东西,不要随便吃东西,水更是要留心,酒就别碰了,碗筷什么的能不碰就不碰?对了,章老和青衣有没有什么解百毒的药丸?你到时候吃一颗……” 萧钰就这么含笑注视着君容,君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开始没注意到,许久没听见萧钰的声音,他才抬头茫然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现在唠唠叨叨的样子,很像要送儿子出远门的母亲。” 萧钰倚在软垫上笑了起来,君容:“……” 他偏头看着萧钰,眼神里满是控诉,萧钰乐得越发开怀。 君容眸光微动,站起来学着萧钰捏脸的动作,伸手一把捏住了萧钰的脸,然而萧钰是真的瘦,脸上都没有多少肉,一捏手指就滑开了。 萧钰一愣,略显茫然的看着君容,这是过了个生日,胆子也跟着长了? 君容一开始也有点懵,但难得见到萧钰这种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着胆子在她的脸上戳了戳,还发表了一下“戳后感”——“太傅的脸好软啊,好滑。” 萧钰:“……陛下,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壮胆的药?” 君容笑眯眯的又抓紧戳了两下,随即收回手往后退:“没有,我就是礼尚往来……啊,我想起来还有些奏折没批完,我得回御书房批奏折了,晚些时候再回来。” 说着脚一转就开溜。 萧钰慢慢的坐起来,笑骂一声:“小崽子——” 君容已经出了门,袍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欢快的弧线。 …… 三天期限一到,萧钰就穿上了白色的常服带着寒衣与青衣去了青竹轩赴宴。 云王一早就等在了二楼的雅间门口,倚在栏杆上看着大堂里人来人往,听着他们谈天说地,神色莫测。 萧钰刚一出现在门口,云王就眼睛一亮,冲着底下招了招手:“王爷——” 大堂里的人忽然听到这一声,安静了片刻,随即四处看了看,萧钰抬起头锁定云王的位置,冲他点点头,迈步往里走。 众人见是萧钰来了,准备行礼,萧钰摆摆手,“自便。” 寒衣和青衣一左一右的跟在她的身后,玄衣面具,看着神秘又肃杀。 三人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大堂才恢复了热闹。 萧钰进了雅间之后一看,桌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心下了然,云王还真是想的周到。 没有茶点饭菜,想吃现点,免得怀疑他做手脚,诚意看起来还不错。 她在云王对面坐下,见云王身后站着一魁梧精壮的侍卫,不由得打量了几眼,这人就是凝昭说的海烈了? “这是我的近身侍卫,海烈。” 云王察觉到了萧钰的视线,随口介绍了一句。 萧钰颔首:“这二位也是我的侍卫,寒衣和青衣。” “此次请你来,一是因为我很欣赏你,二是确实有些事想和你说。” “怎么说?” 萧钰挑眉看着他。 云王靠在圈椅里,冲着寒衣和青衣扬了扬下巴:“海烈出去守着,这两位也不方便留在这里?” 萧钰颔首:“这是自然,你们也出去。” 海烈与寒衣对视一眼,默默的走出去,青衣则借着衣袖遮掩,在底下给萧钰塞了什么东西。 萧钰摩挲了一下,是一颗药丸,她垂下眸子,把药丸收入了袖袋里。 云王没注意她的动作,带着几分笑意问:“你要不要点些东西吃?说是请你赴宴,结果什么都没点,好像说不过去?”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别了,对着我这张脸,你有心思吃饭?” 云王笑起来:“怎么没心思,所谓‘秀色可餐’啊,看着你这张脸,我觉得能多吃一碗。” “那还真是遗憾,我对着你吃不下,都是狐狸,私下无人,就别藏着尾巴了,说,找我什么事?” 萧钰可不是来和云王喝茶闲聊的。 “我就喜欢你这种大气的性子,那我就直说了。”云王靠在椅背上目光可以称得上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萧钰,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萧钰眸光微凝:“你在看什么?” 云王缓缓收回视线,沉吟片刻正了正脸色:“你母亲甄氏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身世?” 萧钰心中当即“咯噔”一下,她面色无波:“你想说什么?我的身世?我生父是前摄政王,母亲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有什么问题?” “你就没怀疑过?” 云王一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听说你的母亲对你并不亲厚,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虎毒不食子,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你就没怀疑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或者……” 萧钰学着他的模样,一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压低前倾,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与他紧紧对视,声音发冷:“你想说我不是我父王亲生的?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帮人养孩子的冤大头?” 云王缓缓的笑起来,那张凌厉英俊的脸忽然柔和下来,眉眼间的笑意看的萧钰一愣,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浮上了心头。 他坐回去,摇摇头:“若是他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你们母子哪里能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 “你如此笃定,是查到什么证据了吗?” 萧钰也慢慢坐回去,定定的看着云王。 云王一摊手:“证据没有,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你母亲,当年你爹出征之后的第二天,她去了哪儿?或许你就能得到答案了。” 萧钰沉默不语,她让玄衣卫的人去查了那么久都还没消息,云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甚至指出了具体的日子? 难不成…… 想到那个可能,萧钰的眼睛刹那间黑沉的深不见底。 第275章 也许我们有缘呢 萧钰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瞧着云王:“你想说什么?我母妃到底是个王妃,出门去哪儿不是前呼后拥的,京都谁人不识?想打听她的动向,也很容易?” 云王耸耸肩一摊手,颇有几分无赖的样子:“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你信不信——” “什么?” 云王站起身走过来,在萧钰身边站定,伸手撑在萧钰面前耳朵桌子上,侧过身子压低凑近,轻声对萧钰说:“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你我相遇或许就是命中注定,你回去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查到点惊喜。” 萧钰侧过脸,眉眼上挑:“我若是不查呢?” “你肯定会查的,不查也没关系,我查到证据了,会好心的给你送一份的,到时候,兴许我们就能换个身份说话了。” 萧钰手一紧,就听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主子,不好了!” 海烈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萧钰心里的弦蓦地松了松。 云王凝眉,“什么事?” 海烈迟疑的看了眼坐在那里的萧钰,没吱声。 云王笑了笑:“但说无妨。” “是。” 海烈得了云王的话,再不犹豫,直接说:“云国来报,东南边关的守将胡平关反了!” “什么?胡平关反了?他一向是最能忍气吞声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反?” 云王难以置信的看着海烈,海烈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云王低斥一声。 海烈忙垂首说:“胡平关上次立了功,皇上传他入都,他便带着家眷去了,他膝下有一女,名胡茵,长得颇为貌美,年十四,还未及笄,入宫赴宴的时候中途离席,不小心进了御花园,撞到了醉醺醺的皇帝,然后人就……就被皇上糟蹋了。” 旁听的萧钰:“……” 她就听云王气息一沉,咬牙切齿道:“回驿馆,收拾一下随本王入宫,本王要向陛下辞行,即刻返程回云国!” “是!” 海烈忙应下跟在云王身后,云王甚至只来得及看萧钰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门口守着的寒衣与青衣对视一眼走进来,“主子?” 萧钰坐了片刻,神色冷凝:“寒衣,你去找橙衣和紫衣,问问他们我交代的事查的如何,如果还没有头绪,就重点查我父王和母妃成婚后,看看哪一次我母妃在父王出征第二日出门了,去了哪,见了谁,发生了什么,当年身边随侍的人是谁,是否还活着!” 寒衣神色一变:“主子怎么忽然要查这个?难道云王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萧钰缓缓点头,眸光阴冷:“再查查云王那段时间在做什么,是不是来了大乾,务必查的清清楚楚,事关重大,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若是玄衣卫有人泄露了消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寒衣与青衣俱是一惊,忙抱拳道:“是,属下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 君容在宫里接见了云王,听他提出告辞,心里一边高兴一边疑惑,太傅刚见了云王,云王就急着要走,是什么意思?难道谈崩了? 不过他没有问云王,让周喜把云王送出去,就回了贤荣宫,没一会儿萧钰也回来了,君容见她身边的寒衣不见了,随口问了一句:“你让寒衣办事去了?” 萧钰颔首,在桌边坐下:“我让他去查关于云王的事,云王来过了?” 君容颔首:“已经走了,来去匆匆的,太傅可知是为何?” 萧钰轻笑:“云国闹起来了。” “怎么说?” 君容眨眨眼,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着急要走……” “云国的守将胡平关的女儿被云国皇帝在御花园糟蹋了,胡平关反了,云王估计是回去收拾烂摊子的。” “确实挺烂的……”君容表情复杂:“在御花园里把人家好好的女儿糟蹋了,也难怪人家起兵造反,那姑娘……” “具体的还不知道,我派人去查了,不过那姑娘才十四岁,也就比我大一岁,那老皇帝真是畜生。” 萧钰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眸光深沉:“不过云王走了也好,让他忙起来无暇分心,我们大乾才能抓紧时间韬光养晦,至于风国,估计他们很快也会请辞,毕竟云国都走了,他们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嗯。” 君容听到风国就想起花烨,心里暗戳戳的期待,“若是花洺能把花烨带走就更好了。” 萧钰侧眸:“陛下还是很讨厌花烨?” 君容点点头,毫不掩饰对花烨的讨厌:“我是不可能会喜欢他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永远也不会! 萧钰笑了笑没说话。 …… 然而君容的期望终究是落了空,第二日花洺求见,带着花锦来与他辞行却并没有提出要带花烨走。 君容等了又等,听着花洺说些有的没的恭维话,又说起了两国交好的事,君容实在没忍住打断了他。 他轻咳一声:“二殿下在大乾多年,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如今大乾与风国关系甚笃,二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不好一直留在大乾,耽误他的姻缘,不如太子殿下就把二殿下带回去,他想必也思乡心切。” 谁料他的话音落下,花洺就叹了口气。 君容心里当即就“咯噔”一下,不会不走了? 花洺面色黯然:“陛下有所不知,阿烨母妃早逝,如今回到风国也是孤零零一人,风国现在也不太平,阿烨回去少不得受些欺负,孤私以为等风国稳定下来,再接他走不迟。” “……”君容差点没维持住自己沉稳的表情,他定了定神说:“可二殿下留在大乾也未必安全啊。” “刺杀的事,孤听阿烨说了,还没来得及感谢陛下和王爷,阿烨住在宫里,孤很放心,来日孤稳定了风国内外,自会派人来接阿烨回去,是以这段时间还有劳陛下和王爷多多照拂一些,来日,孤必会好好报答。” 君容还没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花洺就已经起身对着他拜了下去。 君容:“……” 这块烫手的山芋还送不出去了?合着我还得养我的情敌?能饿死他吗? 第276章 长大 花洺和花锦离开的时候,君容脸色难看的要命,周喜心惊胆战的瞧着,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御书房里打了一架,可没听到动静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君容忽然背对着他道:“去请太傅来一趟。” “是。” 周喜松口气,屁颠颠的往贤荣宫去了。 萧钰来的时候君容还坐在书案后生闷气呢,见她进来,眼里就露出了几分委屈,“太傅——” 萧钰反手关上门,隔绝外面的视线,“怎么了这是?他们欺负你了?” 君容摇摇头又点点头:“差不多。” “那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为你做主。” 萧钰见君容面前的茶盏半阖着,里面的茶汤已经所剩无几,便拿过一边的茶壶给他续上。 君容的目光追随着萧钰,小声控诉:“他们不肯带花烨走,说要让花烨留在宫里,等他们安定了风国,再派人把他接走。” 萧钰手一顿,慢慢的把茶壶放下,诧异的问:“不带走?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为质?” “是啊,花洺说风国不太平,怕花烨回去受委屈,觉得花烨在我们这里他比较放心,就……就说什么都要把人留下来,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 “难怪你委屈巴巴的。”萧钰失笑:“不走便不走,他们说让花烨留下,但咱们也没答应一定要让花烨留在宫里啊,如今他的伤都养好了,风国的使者也上路了,他该搬回留客别院了。” “你要他搬出去?什么时候?” 君容忽然又兴奋起来了,期待的看着萧钰。 “过些日子,风国的人刚动身我们就把人赶出去,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哦,倒也是。” 君容点头应下。 “不过这两国走了,我们也好着手调查南家村的事。” 萧钰在对面的圈椅里坐下,唤了一声:“青衣你进来。” “是。” 青衣推门而入,对着俩人行礼后站在御书房一角。 “南家村的事你比较了解,你和尚铭带着寻机司和玄鹰军的人去一趟,封将军那边我会去说,这一次,务必要把那边给我翻个底朝天,看看怜花宫曾经的巢穴在哪儿,若是挖到了那种石头,悉数运回来。” “是,属下明白。” “还有。”萧钰顿了顿说:“邴州那边的官员全部清查一遍,这个事交给尚铭去做,若是有人抗旨不遵,可先斩后奏。” 君容舔了舔唇:“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若是因此激的他们更加猛烈的反抗,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君容有点担心。 萧钰却笑了:“所以我才和封将军借人啊,一万玄鹰军由你们调遣——”后面的话是对青衣说的,“届时主动自首的或者勇于揭发的可酌情减免刑罚,若是负隅顽抗的——一概按谋反论处。” 萧钰对上君容的眼睛,平静的说:“如今大乾外患暂歇,必须抓紧时间清理内忧,这些人久居邴州,说是邴州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天高皇帝远,自然一切都是他们做主。” “上次在留县,我还端了一个山头,里面尽是些被掳去的姑娘,被糟蹋的,没被糟蹋的,全都关在一起,而那个山头离留县,不过步行一个时辰的路程。” “啊?这么近?那当地的官府衙门就充耳不闻?装瞎装聋吗?” 君容有些生气,“那些山匪如此嚣张,莫不是和官府勾结了?” “自然,若是没有当地官府的包庇,他们哪里会如此猖獗,光天化日就敢拦路打劫?” 萧钰垂下眸子,拨弄着茶盖:“这么多年都没捅出篓子,必然是上面也被买通了,整个邴州就是个藏污纳垢的锅,里面装的尽是些臭鱼烂虾,锅盖一焖,谁也说不了话,谁也不敢说话。” 君容气息微沉:“所以你想一锅端了,快刀斩乱麻?” “是啊,腐朽到了一定程度,你是没办法从里面找到清白人的,只能先一起连根拔起,再慢慢的理清里面的问题,不然等条分缕析按罪拿人,邴州百姓,怕是已经彻底对朝廷失望了。” “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如今沉疴弊病太多,你的态度若是太过柔和,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乱世——需要的是铁血枭雄,而不是仁慈贤君,陛下可明白?” 君容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按太傅说的去办。” 青衣看向萧钰,萧钰颔首:“去。” “是,属下告退。” 青衣离开后,萧钰也站了起来:“我去找封将军借人,陛下先处理奏折。” 君容点点头:“好。” 等萧钰走了,君容静静的坐了许久,他在消化萧钰说的那些,结合之前的种种,他渐渐领悟了萧钰的意思。 他本就是出身不正的皇子,若非有先帝遗诏,有萧钰扶持,群臣根本不会信服,自己若是再不强势一点,群臣依然只会把自己当做一个提线木偶,而如今群雄虎视眈眈,若是自己不能立稳脚跟,太傅也会很难做?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里一片清明,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下午的时候文朱国的人得到消息,也来与君容辞行,他们此行的目的达成了,盟约已订立,至于文念念…… 她借着萧钰出来送人的功夫,把一样东西塞给了她。 文念念神秘的笑了笑:“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样东西,送给你,留作纪念。” 萧钰低头想看,文念念伸手拦住:“哎——等我走了再看,也算是睹物思人,我还没走呢,你还是看我。” 文无双无奈:“念念——” 萧钰笑笑:“无妨。” 文念念冲着文无双眨眨眼,转头看向萧钰,有些遗憾的说:“我这次来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男子,却有了婚约,真是可惜……若是我早点来就好了。” 萧钰含笑看着她,其实你来早了,也没什么机会的。 文念念失落了一小会儿,转头又笑了起来:“没关系,等你们大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来讨杯喜酒喝,若是没大婚,也告诉我一声,那我说不定还有机会。” 萧钰只是眉眼柔和的对着她点了点头。 文念念转过身去,“二哥,我们走。” 文无双点点头,对着君容和萧钰拱手道:“二位留步,在下告辞。” “慢走。” 目送他们一行人慢慢消失在朱瓦红墙之后,君容才转头看了眼萧钰:“这下是真的都走了。” “客人走了,主人也要开始打扫屋子了。” 萧钰负手而立,眺望天边的流云,半晌轻叹一声:“这一别,不知来日再见会是何种情形……” 君容沉默,他也不知道。 不知来处的风徐徐吹来,驱赶着天边堆积如浪的云。 君容缓缓道:“起风了。” 萧钰颔首说:“云起遮日,该吹一吹了。” 第277章 给我擦擦汗吧 盛安元年四月初五,云国使者离乾,四月初六,风国、文朱国使者相继离开。 四月初七,朝廷上下恢复如常,正当大臣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萧钰和君容忽然开始了一系列的整顿,加强了地方的巡查,却只字未提京官的事,文武百官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有点忐忑。 不知道他们这是玩的哪一出。 京都连续多日都沉浸在紧绷的气氛中,直到远赴邴州的尚铭押送了一批贪官污吏回来,他们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 邴州上下大大小小一百来号官员悉数下狱,户部和刑部一起对账,吏部负责整理这些官员的考核记录和档案,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捋清楚了,按照罪行酌情处理,从上到下砍了一溜的脑袋,那几日京都的菜市场口天天血流不止。 护京卫直接成了清洁工,成日打扫血迹,可架不住杀的人多,时日一久,那些土里还是留下了些血腥味。 百姓们知道杀的是贪官污吏之后,个个鼓掌叫好,这波杀鸡儆猴效果极好,之后萧钰只让人把头部的官员捉拿入京,小官在当地就处置了。 而另一边南家村黑矿石的挖掘也有了眉目,青衣找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里面全是锻造的工具,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扔着些炼废的兵器,不过黑矿石却是一块都没留下。 青衣带着人在附近挖了一个月,也就挖出了几块,能挖的早就被怜花宫挖完了。 最后他们实在没什么收获,便带着寥寥无几的黑矿石回了京。 萧钰知道后与君容商量一下,让君容下旨在整个大乾境内挖掘这种黑矿石,若是率先发现的会给与一定的奖励。 消息一出,百姓们又有了活干,整个大乾都忙了起来。 之后又举行了科举,选拔了一批新的人才,顶替了那些贪官污吏,先在京中学习,挑一些出众的下放到地方,如果政绩考核优秀,便可以提拔回京。 不过这些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整个大乾一都十三州,若是要一一肃清,一两年内都完不成,毕竟朝廷也不可能放着正事不干,天天盯着他们。 只能徐徐图之了。 这一年朝廷上下,宫里宫外都忙的不行,君容一天到晚不仅要处理朝政,还要抽空去和封将军习武,萧钰让人给他打的刀好了,君容爱不释手,还起了个颇为霸气的名字——斩金。 他时不时就要把斩金拿出来擦擦,晚上睡觉的时候斩金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可见真是喜欢的不行。 日子就这样飞速流逝,大乾、云国和风国之间相安无事,百姓们安居乐业,似乎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 …… 盛安四年冬末,雪下的特别大,萧钰畏寒的毛病并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失,反倒越发严重。 一到冬天她的手脚就冰凉的犹如死人,君容默默的记在了心上,每天都叮嘱被看她们备好暖手炉,晚上也要打水给萧钰烫脚。 这日休沐,萧钰难得清闲,也懒得出去,就窝在榻上抱着暖手炉看着窗外。 君容穿了件劲装,站在院子里正拿着斩金练武,将近四年过去,君容被她和章老好吃好喝的养着,身子越来越好,在十三岁那年就和柳枝抽条了一般,飞速成长。 原本萧钰还比他高一点,如今他已经彻底在个子上碾压萧钰了。 他勤于练武,一身肌肉薄而紧实却不过分夸张,穿上衣服就是个挺拔英俊的少年郎,脱了衣服才能看到那流畅的肢体里蕴含的力量。 猎猎寒风中,君容振臂一挥,斩金横扫而出,带着惊涛骇浪般的劲道,刀刃锋利,所过之处响起一阵破空声。 提膝,侧踢,旋身,后翻。 君容的力量干净利落又带着一股难言的韵味,凌厉又好看。 萧钰就倚在窗边看着,唇角挂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陛下——您练了半个时辰了,进去歇歇?天又阴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雪,您这刚出了一身热汗,小心冷风一吹,着凉啊!” 无忧抱着君容的大氅站在廊下,见他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忙小跑着上前给他递帕子。 无忧是这几年君容在后宫里自己挑的小太监,见他机灵懂事,君容就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渐渐取代了周喜的位置,周喜年纪也大了,就被派去皇贵太妃宫中伺候,干些清闲的活。 君容抬手接过,边擦边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向萧钰,扬声道:“太傅看了这般久,不如品评一二?” 萧钰眼里浸着笑意,挑了挑眉:“那陛下可是问错人了,我不通此道,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无忧抖开君容的大氅给他披在身上,君容也不系带子,就这么披着大氅,长腿一迈走到廊下,站在窗边,探头进去看萧钰。 他身上寒气热气一起扑进来,萧钰往后撤了撤,“陛下——” 君容见她身子后仰,不依不饶的靠近了些:“太傅帮我擦汗,我刚才舞刀累的手酸,酸的厉害。” 萧钰瞥他一眼:“陛下,你另一只手呢?好像什么都没干?” 君容诧异:“我刚才那么用心的练武,全身都在动,怎么能说什么都没干呢?好太傅,给我擦擦?外头正冷着呢。” 一边的无忧哪里敢吱声,眼观鼻鼻观口,默不作声的当自己不在。 这种场面他来到陛下身边之后见的多了,每次陛下在院子里练武出汗之后定然来找太傅,让太傅帮他擦,太傅一开始是不肯的,架不住陛下软磨硬泡,最终多半是会松口。 果不其然,他耳朵一动,就听太傅无奈的笑着说:“陛下都是翩翩少年郎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黏人?” 萧钰伸手接过君容递过来的帕子,跪坐在窗边伸手从君容的额角一点点擦起。 君容近距离的看着萧钰,闻着她身上带着暖意的淡香,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帕子一角从眼皮上扫过,痒痒的,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忽觉鼻尖一凉,他睁开眼睛,正好与萧钰四目相对。 萧钰有些惊讶的抬起帕子,“下雪了。” 第278章 别撒娇 君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萧钰,果然感到后颈一阵寒凉,雪花一片片的往他领子里飘。 刚才应是一片雪恰好落在了他的鼻尖,被萧钰擦了过去。 萧钰顿了顿,正欲收回手,君容忽然握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闷声笑道:“擦干净,有水呢。” 隔着一层锦缎,萧钰感受着手下那挺拔的山根,看着君容越发深邃的眉眼,心里感慨:真的长大了。 一晃几年过去,那个内向腼腆又敏感不安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不少朝臣都动起了让他选秀的心思。 “嗯?”君容缓缓眨眼:“太傅在想什么?” 萧钰的手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对君容来说是又喜欢又煎熬。 他喜欢和太傅肢体接触,但每次一接触,他就很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的揉一揉。 熬啊盼啊,自己终于长得比太傅高了,可却没什么机会施展,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越线,会打破目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萧钰被他唤回了魂,收回手:“哪有什么水?擦好了,快进屋,外面起风了。” “好。” 君容直起身子,把帕子收回怀里,顺便帮萧钰把窗户关上了。 他绕到正门,勿忧立刻上前挑了帘,君容走进来,被看和白练上前帮他取下大氅挂在一边,君容大步向着软榻走来。 “凝昭呢?” 萧钰随口问了一句,拿起紫砂壶给君容倒了杯热茶。 君容走过来坐下,自觉地拿起来浅啜一口:“好茶。” “凝昭去后宫看太后太妃去了,近些年太后和太妃相处的越发好,就是时不时的还要拌嘴,凝昭去了就听她们互相告状,一开始她还会劝几句,后来发现她们只是单纯的想抓个人说话,就不再反抗了,每隔三天就去她们那儿坐坐,今儿正好是三天之期。” “我倒是忘了。”萧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近来事务繁杂,她忙的不可开交,忙里偷闲一会儿,脑子就不转了。 “累了就好好的歇歇,明儿就是除夕了,晚上有百官宴,地方的王爷们都会入京,又是个麻烦事。” 君容放下茶盏,有点饿了,就捏起一块梅花糕放到了嘴里。 萧钰捂着暖手炉摇摇头:“他们近些年安分了许多,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争不过也没能耐争,加上母妃都在后宫养着呢,哪里敢轻举妄动?不过……永安侯也关了好些年了,近来朝中有大臣上奏说要把他放出来,我想着既然明天是除夕,放出来也无妨。” 君容皱眉,“永安侯那个蠢货,这些年倒是安分守己,逢年过节也会递折子往宫中来问候问候,忏悔一下,瞧着像是真的悔改了。”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成不了气候了,陛下根基日渐稳固,朝中百官皆顺服陛下,永安侯此时就算蹦出来想造反,也没人跟着他干,放出来让他透透气,也堵上那些老臣的嘴,捞个仁德的名声也算一举两得。” “那就放出来,过年了,大家聚一聚,乐一乐。”君容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太傅今年回不回王府?” 萧钰垂眸看着看着茶水,“回,一年到头总得回去看看,毕竟我还有个母亲呢。” 君容抿唇沉默,那个母亲有和没有一样,还得时不时的装一装母慈子孝,真是累。 “那宴席散了再回去?还回来吗?” 君容问的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私心自然是希望萧钰回来和自己一起守岁的。 然而萧钰沉吟片刻摇摇头:“不了,往年都没在府里过,前些日子听说王妃身子不大舒坦,我留下住一晚。” “哦……那今年太傅就留我自己在这深宫里守岁吗?” 君容说着还叹了口气,垂下头似乎十分可怜。 萧钰抬眸睨着他不说话。 君容等了半晌,耐不住了才悄悄抬头,正好对上萧钰似笑非笑的眼神。 “太傅……” 被抓个正着,君容的脸微微红了。 萧钰勾唇说:“陛下,你今年几岁了?” 君容眨眨眼,认真的说:“十四。” “是啊,你也知道自己十四了,不是四岁,就别来撒娇卖萌那套了。” 萧钰颇显无情的说,放下手炉推开一点窗户,看着外面大雪纷飞,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君容无奈,自从自己年岁见长,太傅就很少对自己做那些亲昵的小动作了,非得自己厚着脸皮去哄才行,可转眼明年自己过了生辰就十五了,是不是她就更不管自己了?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是不是就打算功成身退了? 想想她这几年有意把权力都交到自己手上,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太傅在看什么?” 君容忍不住问了一句,想听听她的声音。 萧钰转过脸来,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叹息道:“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我总怕出点什么事。” “出事,你是怕暴雪成灾?” “嗯。” 萧钰关上窗子,感受着屋内的温暖,沉声道:“北方冬天不好过,边境更是难熬,若是一直下大雪,那边的百姓生存都成问题,若是真的发了雪灾……” 她顿了顿,“再说。” “现在也别担心那么多了,若是真的受了灾,定会给朝廷传信的,到时候派人去赈灾便是,今年江南的收成好,税纳的多,国库充盈,没问题的。” “嗯。” 俩人静坐片刻,萧钰看着君容,无奈的说:“还不去沐浴?汗都冷了?不难受?” 君容点点头:“有点难受,那我去沐浴了?” “去,沐个浴还要我陪着不成?”萧钰随口这么一说,就见君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吗?” 萧钰:“……”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说话。 君容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嘀咕咕:“我自己去就是了,干嘛这么凶的瞧着我……” 他起身往外走,被看立刻上前把大氅给他披上,无忧接过来笑道:“被看姐姐,我来。” 被看笑道:“好。” 无忧给君容整理了下带子,确认没问题了,这才掀帘躬身等着君容出去。 君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些。 第279章 我留不住你啊 除夕的一早,鞭炮声便此起彼伏,萧钰从被窝里坐起来,精神不是很好,这段时间她晚上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却是一点都不记得,只觉得身上累,头也有点懵。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抽空让章老给自己看看。 外间有脚步声响起,萧钰清了清嗓子:“进来。” 早晨能随意进出她寝殿的,只有凝昭一人。 原因也就她们两个心知肚明。 凝昭今儿穿了件藕荷色的夹袄,勃颈处一圈白绒绒的毛,托着她的小脸,衬的她越发娇俏。 萧钰多看了两眼:“这衣服是太妃让人给你准备的?” 凝昭上前给萧钰掀起了床幔挂起来,“是啊,她嫌我平时穿的太老气横秋,怕我被你嫌弃,让我好好的捯饬捯饬。” 萧钰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掀开被子下床,伸了个懒腰:“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有这种担心也是因为真的关心你,为了你好,可见你们相处的不错。” 凝昭拿起一边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抖了抖,展开之后想给萧钰穿上,就见萧钰在低头整理自己的束胸宽布。 凝昭瞧着她那个用力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也不能一直这样,天地万物都有其生长规律,你若是违背了其规律,终究是会有害自身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文绉绉的,萧钰挑了挑眉,扣好了自己的里衣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遮住了她大半的脖颈。 “没办法啊,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此时大乾刚安生了没多久,君容这边我还不能彻底放手,再等一些日子。” 凝昭也知道她的苦衷,听她这么说就没再劝,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儿王爷要回王府守岁吗?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皇贵太妃在后宫里也寂寞,既然她喜欢你,你就多陪陪她。” 凝昭过来给萧钰披衣服的时候,萧钰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凝昭。”她忽然严肃起来,凝昭也正了脸色:“怎么了?” “王府里的人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日后你也不需要回去对王妃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她肯定也察觉到端倪了,对你怕是也不再信任,你回去她估计还要拿着你训斥一顿。” 凝昭哂笑:“早就察觉了,不过我也不在乎,她根本不能对我如何了。” “所以,多和皇贵太妃走走,对你也有好处,有她和太后给你撑腰,日后定国公府想拿你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凝昭一怔,所以萧钰是在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吗? 听着话音不对,凝昭眨眨眼想继续问,萧钰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好了,走,先去给后宫的太后娘娘她们请安。” 萧钰系好腰带,就去洗脸了,凝昭沉默片刻,叫了被看她们进来伺候。 …… 萧钰和君容带着凝昭她们去后宫坐了坐,被一群娘娘拉着恭维了一圈,这才放出来。 早膳她是按照惯例与君容一起吃的,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吃完饭了君容才按捺不住的说:“太傅,你白天还有别的事吗?” 萧钰端着茶盏慢慢的喝了两口,“嗯,有,一些账簿今儿送上来,我得看一眼,京里的那些人手我也得见见,年底了,大家忙了一年,都不容易,我给大家准备了东西,到时候发下去,还有——” 笑了下,萧钰颔首:“我小舅舅也从外面回来了,我们正好见一见。” “嗯?”君容咽下口里的茶水,诧异的问:“小舅舅今年回来了?他往年不是都不回来的吗?” “陛下忘了,今年是他外派的第三年了,因为政绩卓越,已经提前调回来了,接替他的官员之前病了一场,耽搁了不少时间,一直没上任,好不容易年前过去了,小舅舅才快马加鞭的往回赶,这不前天堪堪到了京城。” 君容想起甄清平下放的地方,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萧钰颔首,“他甘之如饴。” 俩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萧钰放下茶盏:“陛下白天呢?” 君容回神:“没事,我就在宫里看看地方的折子,准备晚上的宫宴,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宫宴前回来就行。” 他说的很大方,就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萧钰,恨不得用眼神把人勾回来。 萧钰:“……” 她无奈一笑:“你大可以不用说的这么违心。” 君容也笑:“可我又不好意思明说让你留下来陪陪我,毕竟你要出去办正事,我却没什么正事拦着你。”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去。” 这是眼不见为净了? 萧钰哭笑不得,感觉自己消食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那我去了,宫宴前必定回来。” “嗯。” 萧钰出去的时候带着寒衣,青衣和蓝衣被留下来保护君容。 她经常在京中行走,基本大家都认识她这张极有辨识度的脸了,出门之前她特意戴上了面具,寒衣直接摘了青铜面具,这张脸没人见过,露出来也无妨。 俩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就去了青竹轩,二楼的雅间里,她的几个掌柜的都到了,一人手里拿着一摞账本等着。 她进去之后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就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给他们发了红包,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好好过年了。 众人欢天喜地的接了,各自散去。 雅间里瞬间空了下去,萧钰端起茶盏才喝了一口,就听有人“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不疾不徐。 萧钰手一顿,抬眸看过去:“请进。” 一身青衫外罩狐裘披风的甄清平推门而入,笑着唤道:“阿钰,好久不见。” 萧钰眼里的光亮了起来:“小舅舅可算是回来了。” 她站起来迎过去,雅间里放着炭盆,正热着呢,甄清平从外面进来,寒气散去,便觉得有些热的难耐,他解开披风的带子,萧钰伸手接过来搭在了屏风上。 “果然长高了些,人也越发俊秀了,你今年十六了?” 甄清平含笑温柔的注视着萧钰,唏嘘感慨:“我走的时候,你只到我肩窝呢,如今已经到我脖子了。” 第280章 皇帝换人做了 萧钰笑着坐下:“小舅舅坐,到这边烤烤火,外面怪冷的,你是怎么过来的?” 甄清平在她对面坐下,冲着寒衣点点头:“这是……寒衣?” 寒衣诧异的看他一眼,“公子知道?” 甄清平摇摇头:“我没见过你这张脸,但你站在阿钰身边,气质一如既往的冷漠沉稳,我就一猜,果然是你。” “今儿是个好日子,我有幸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萧钰给他倒了热茶:“那你觉得这庐山如何?” “英俊,年轻。”甄清平接过茶盏慢慢的饮了一口:“唔,好茶!不过这个天气,还是喝酒更尽兴。” 萧钰拢着暖手炉,温和的打量着甄清平,缓缓道:“小舅舅这几年也长高了些,瘦了,但看起来好像更结实了。人也开朗了不少,看来下放这几年,小舅舅收获颇丰。” 甄清平呼出一口热气,唇齿间尽是茶香余韵,他身子微微前倾,手靠近炭盆烤了烤,“一开始过去的时候我身上还有点书生贵公子的架子,显得和那边的风土人情格格不入,为此没少被人嘲笑,说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只怕和上一任的知府没什么两样。” 他笑着叹口气:“天知道我从知县爬到知府的位置上吃了多少苦!一开始我就断断案,查查账,处理下街坊邻里的那点事,后来去年发了大水,邴州闹了灾,我跟着百姓们风里来雨里去,下坑入水,泥潭里滚一圈,什么都顾不上了,那段时间我和百姓们同吃同睡,他们才彻底认同我。” “邴州发大水的事我知道,当时是我接的折子,让户部拨了赈灾银子过去,还派了玄鹰军去帮忙。” 萧钰想起去年的那场大雨也心有余悸,“去年雨水泛滥,多地遭殃,国库都差点掏空。” 甄清平颔首:“是啊,当时大雨倾盆,山道本来就不好走,还赶上了泥石流,一度断了邴州和外界的联系,最后还是我带着身强体壮的爷们,拿着铁锹之类的,挖了三天三夜正好与外面的玄鹰军汇合了,他们也在挖,当时双方一见面,都激动的不行。”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甄清平眼里泛起了笑意。 萧钰感慨:“地方官为什么叫父母官呢,想干好就真的要把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来维护,你若是跟他们一条心,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自然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这一点我算是深有体会了。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很多事我在读书的时候一知半解,也并不能深刻领悟先人的壮志情怀,可等我站在邴州最高的望天峰上时,我豁然开朗。” 萧钰挑眉:“愿闻其详。” 甄清平直起身子来,认真的对萧钰说:“我觉得我找到了新的目标,我想——留在邴州,继续做父母官,京都庙小神多,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与其如此,不如继续在邴州,毕竟那里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 和甄清平谈完出来,萧钰心绪万千。 她站在青竹轩的门口,看着远处颜色冷淡的太阳,轻声问寒衣:“你觉得那边是他的土地吗?” 寒衣沉默片刻,“属下不知,不过他既然觉得那边让他心安,或许那就是他的归宿呢?只是——” 他顿了顿,“定国公怕是不会轻易答应?邴州山高皇帝远,真的去了那边,对定国公府来说基本没有助益。” 萧钰轻笑:“你说的对,定国公精打细算惯了,无利不起早,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二儿子,哪里舍得就这么放他离开?可鸟儿翅膀硬了,他想留是留不下的,既舍不得二儿子,又不肯放弃大儿子,天下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 寒衣颔首:“是了,大公子必然是要继承定国公府的,就算定国公知道他没有能力,也会因为他的身份将错就错。” 萧钰仰头看了眼没什么温度的日光,面色淡淡:“走,回宫,陛下多半没吃午饭呢。” 可以说萧钰实在是太了解君容了,她回去的时候君容正在院子里练拳,拳风所到之处带起一阵劲气。 萧钰走到他身后,君容蓦地转过身来,手掌张开,欲要扣住来人的咽喉,结果在他看到是萧钰的时候,手堪堪停在了她的脖颈前分毫之距。 萧钰的鬓角的碎发被拳风带动着轻颤,她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嗯?你这是要恩将仇报了?” “我哪敢呢?”君容忙收回手,退后一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不打算吃午饭了是?” 萧钰睨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上了台阶。 “等等我——” 君容忙跟上去,无忧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奴才这就去传膳。” 一干人退出去,萧钰施施然在榻上坐下,暖手炉放到了一遍,君容凑过去摸了摸:“这手炉不热了,一会儿让人重新装炭。” “不急,我暂时不出去了,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只待宫宴了。” “那也不行,你的手凉,章老说你是体虚体寒,要多注意一些。” 他拿起手炉开门出去对问风说:“去重新弄一个来。” “是。” 君容关门折回来:“见了小舅舅,怎么样,他还好吗?” 萧钰颔首:“还好,人挺精神的,瞧着如从前大不一样了,性子更开朗,模样也更俊俏,比起在京都的时候,人瞧着英气了些。” “那挺好的,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当官不容易,太白净没威严,压不住人。” 这方面君容自己深有体会。 萧钰看他一眼,展颜笑道:“陛下也很不容易。” 君容莞尔:“太傅才是真的不容易。” “好了,打住,别说这些肉麻的了,折子看完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君容顿了顿,随即脸色微妙起来。 “还真有?说说。” “是风国那边……风国的老皇帝拖了三年,终于死了,花洺顺利继位,成了新皇。” 君容坐下,手搭在膝盖上:“约莫很快国书就能送到了,花烨,也是时候离开了。” 第281章 阿钰,好久不见 自打君容登基以来,除夕的宫宴一年更比一年热闹,也彰示着大乾一年更比一年强。 夜幕四合,月明星稀,整个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大街小巷,远远望去,就是一片红海。 红灯笼,红窗纸,大姑娘小媳妇鬓边戴着的红绒花……入目所及尽是一片喜气洋洋。 大街小巷上人们摩肩擦踵,笑语不断,个个摊子前都站满了人,有人围坐一桌吃酒划拳,吃的汗流浃背,张口笑出一串热气,笑声就在这氤氲中扶摇直上。 妇人领着孩子看花灯,看杂耍,孩子们拍手叫好目不转睛。 远处卖糖葫芦的老婆婆笑吟吟道:“卖糖葫芦嘞——冰糖葫芦——” 另一边紧随其后响起了叫卖声:“馄饨呦!皮薄馅大的馄饨!热腾腾的馄饨!” 喧闹声从街头传到巷尾,再飘到宫门口,宫灯高悬,一辆辆马车轿撵停下,大人夫人们带着公子小姐依次入内,若是碰到了熟人便结伴而行,寒暄几句。 宫宴依然定在了撷芳殿,群臣到的时候,萧钰和君容也来了。 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君容就吩咐人开席,佳肴美酒,轻歌曼舞,好一派热闹景象。 萧钰坐在老位置吃了点菜喝了几口酒,就听着他们谈天说地。 亲王们轮番站起来给君容敬酒,君容都喝了,对他们道:“今晚守岁,太妃们也会跟着一起,到时候诸位就可与母亲团圆了,一年到头难得聚首,你们好好说说话。” 亲王们顿时感激道:“多谢陛下!” 君容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随即视线落在末位上一言不发的永安侯身上,唇边的笑意淡了些:“永安侯——” 席间忽然一静,众人皆向着永安侯的位置看去,永安侯心里不太情愿,他听着这个封号就觉得膈应,当初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连郡王都保不住,落得个削爵的下场,好在命是保住了。 想到这点,他又释怀了,站起身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慢慢的跪了下去:“微臣拜见陛下。” 君容端坐案后,垂眸看着他:“几年不见,瞧着消瘦了些。” 永安侯垂着头,沉声道:“微沉这些年一直闭门思过,每到深夜便觉百感交集,越发后悔,食不下咽。如今陛下宽容,放微臣出来,微臣感激不尽,日后定时常感念陛下恩德,以防来日再犯糊涂。” 这一番话说的倒也情真意切,萧钰瞄他一眼,再看向君容:“陛下,看来永安侯是真的悔过了,依臣之见,就解了他的禁足。” 君容神情莫测,半晌没说话,永安侯心里惶惶不安,跟不敢抬头了。 他这些话不是陆英教的,是他自己想明白的,三年啊,天天被关在那小院子里,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每每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听到的不是对君容的赞赏,就是对萧钰的感慨,时间久了,连他都觉得这俩人很厉害,再看看自己家徒四壁,拿什么和他们斗? 斗不过,就算了,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几年,争个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思? 永安侯按捺不住,想抬头的时候,君容终于出声了,他如今正处于变声期,声音介于清亮与低沉之间,压低声音的时候,就显得厚重许多,颇有威严:“永安侯,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朕念你有心悔改,加上太傅求情,就放你出来,解了你的禁足,望你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做出追悔莫及的事。” “是,微臣不敢。” 永安侯重重的叩首:“微臣谢主隆恩。” 君容抬了抬手:“退下。” “是。” 永安侯站起来垂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几个亲王看着当年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皇子落得如今的模样,唏嘘过后又暗自警醒。 那样的人都能磋磨成这样,他们还是老实些的好。 杀鸡儆猴之后,君容又笑了起来:“朕敬众爱卿一杯,这一年,大乾税收比起去年增加了两倍,百姓们安居乐业,江山社稷稳固,皆离不开众卿的辅佐,朕心甚慰,望明年众爱卿能与朕继续携手共创大乾盛世!” 文武百官闻言都站了起来,端起酒盏对君容道:“臣等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容爽朗一笑:“好!今日朕与众爱卿满饮此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萧钰则喝了两口意思一下,她酒量一般,能少喝点倒是可以暖暖身子,促进下血液循环,但要是喝多了,不仅误事还伤身。 倒是君容……这几年不光长了年岁,酒量也跟着长,如今这般浓度适中的酒,他能自己面不改色的喝一坛子。 想当年这家伙还是个三杯倒呢…… 萧钰看了眼游刃有余的君容,觉得殿内有点热,想出去透透气,便轻咳一声引起君容的注意,随后冲着他点点头。 君容会意,也颔首示意。 萧钰便起身从后面离席出了撷芳殿。 出去之后冷气扑面而来,萧钰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去,寒衣从后面跟上来:“主子可是哪里不适?” 萧钰摇头:“没有,只是觉得里面有点闷,地龙烧的热,又喝了酒,酒劲上催,我就出来透透气,醒醒神。” “无事便好,那主子想去哪里?” “就沿着这长廊走走罢。” 萧钰悠闲的沿着长廊往前走,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身上又觉得被北风吹得有点冷,她折身想往回走,忽的顿了顿。 不远处的宫灯下立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原本明亮的光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忽然就落寞了下来。 见萧钰看过去,那人动了一下,似乎想走过来,却又迟迟没有迈开步子,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 然而他所处的是回撷芳殿的必经之路,就算他不过来,萧钰也是要过去的。 寒衣警惕的上前半步:“主子——” 萧钰抬手:“无妨。” 她走过去,在两步外站定:“二殿下怎的不进去?在等我?” 花烨眸光温柔中带着一点贪婪的注视着萧钰,他轻轻的笑了下,美如午夜里惊鸿一瞥的昙花。 他声音里带着叹息说:“阿钰,好久不见。” 第282章 阿钰,后会有期 三年前,花烨不过十八岁,如今已加冠为成年男子,到了最好的年纪,比起三年前,他又长高了些,身形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瘦。 穿着一身清冷的月白袍,外面罩着同色的狐裘,更显俊雅疏离。 面如冠玉,眸若碧波,这么定定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恍惚间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萧钰与他面对面站着,还得仰头看他,“二殿下,确实好久不见。” 她这人总是这样,一开口就能把原本暧昧的气氛戳破。 花烨眼底隐约浮起些无奈:“嗯,阿钰长高了些,近来身子可还好?” 萧钰转过身看着对面廊檐下挂着的宫灯,淡声道:“还行,老样子,听说二殿下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好了吗?” 花烨颔首:“好了,这事你也知道了?” 萧钰没说话。 花烨也没觉得难受,他自顾自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与你告别的。” 萧钰这回有反应了,她转过头来打量着花烨:“告别?你要回风国了?” 花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啊,该回去了,前些日子皇兄给我送了信,过了年会派人来接我回去。” “你到底是风国的皇子,此次回去想必就能封王开府,贵国皇上与你手足情深,必然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日后你就可以安享荣华了,再不用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不是挺好?” 萧钰难得对他露出点真心来:“殿下,回去。” 花烨愣了片刻,随即苦笑一声,伸手想去拉萧钰的手,萧钰却不着痕迹的转过身去。 花烨的手落了空,只虚虚的抓住了一点穿梭而过的风。 他眸光微沉,随即恢复如常,他叹息一声,饱含辛酸:“我知道阿钰的意思,但你知道的,感情向来不由人做主,一旦动了情,就是败了,得不到的,总是会让人念念不忘,许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旁人。” 萧钰眸光微动:“话虽如此,但感情还是讲究两情相悦才好,你说呢?如今你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年华,此时你困于不合适的感情中,说不定回去待了一段日子,就淡了呢?凡事不能太早下定论,毕竟——世事无常啊。” 花烨轻笑一声:“世事无常?或许。” 他拢了拢狐裘的领子,余光瞥见了什么,心念一动,伸手解开了带子,把狐裘脱了下来,趁着萧钰没注意的时候上前把雪白的狐裘披在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一怔,侧过脸来看着他,寒衣冷声道:“二殿下请自重。” “你家主子身子骨弱,这里的风又冷又硬,多穿点小心着凉。” 他退后一步,微微俯身看着萧钰,轻声在她耳边道:“阿钰,你想两情相悦,却不肯给我机会。你道世事无常,那你怎知你我的来日呢?” 萧钰察觉他话里有话,侧过头眯眸问:“你想说什么?” 花烨直起身来,眉眼含笑:“我想说——咱们后会有期。” 最后几个字被他放在唇齿间碾了一遍,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像是情人间的低喃。 萧钰面色复杂,正欲说什么,寒衣忽然提醒道:“主子,你看——” 萧钰抬眸越过花烨往后看,就见一身明黄龙袍,外罩黑色大氅的君容负手而立,身侧无忧提了盏灯笼,见她看过来,点了点头。 花烨没事人似的转过身,对着君容拱手:“陛下。” 君容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寸的剜过花烨的骨肉,冷声道:“天寒地冻,殿下还是回殿内待着,若是冯国使者来接的时候你又病倒了,朕如何与他们交代?” 花烨笑而不语,径直从君容身侧走过,进了撷芳殿。 君容余光冷冷的扫过,随即转头看向萧钰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 他上前不由分说的扯过萧钰身上的狐裘扔给无忧:“拿回去,赶明儿派人给二殿下送回去。” “是。”无忧接过狐裘,拢好挂在臂弯里。 萧钰:“陛下怎么出来了?” 她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听在君容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他心里酸水滋滋往外冒,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怕惹了萧钰厌烦。 出下眸子,君容解下自己的大氅给萧钰披上,萧钰伸手拦了一下:“我正准备回撷芳殿,不用披了,回去让大臣们看见,像什么话?” “谁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怕太傅冻着,给太傅添个衣怎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什么好说的?” 君容一手握住萧钰的小手拉下来,随即紧紧的给她系好带子,他握住萧钰的手:“果然凉的厉害,怎么没拿手炉?” 萧钰无奈:“哪有人来赴宴拿手炉的?” 君容不做声,不拿也好,那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帮她暖一暖。 他捧起萧钰的双手,低头哈起热气来,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包裹着她的慢慢揉搓。 见他神色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多么虔诚的事。 萧钰心念一动,“陛下,可以了。” 君容抬眸,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你与花烨在说什么?他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萧钰点点头:“嗯,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来,估计是在我之后离席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说过了年风国就要来人把他接走,跟我告别罢了。” “哦……他都没和我说,看来还是对太傅恋恋不舍。” 君容还是没忍住,说话带了点酸味。 萧钰抽出手,睨他一眼:“酒喝多了?上头了?他什么心思我不管,也不想管,走了便走了,你还来劲了?” 君容抿抿唇,小声说:“没有……我就是不喜欢他接近你,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等他走了你就可以放心了。”萧钰收回手往撷芳殿走,寒衣忙跟了上去。 君容:“……” 他转头看向无忧:“我说错什么了?” 无忧迟疑道:“可能太傅不喜欢陛下管的太多?” 君容若有所思,“许是。” 无忧看着君容暗下来的神色,心里叫苦,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把这俩人的心思摸了个透。 堂堂九五之尊喜欢一个……也就算了,关键他还是单相思! 真是愁死人了。 第283章 太傅太可爱了吧 萧钰回撷芳殿的时候,花烨抬眸看了过来,视线触及她身上的黑色大氅时,当即便是一凝。 那狗皇帝,果然是处处要与自己作对。 不过没关系,他端起桌上的酒盏抿了一口,不需要多久,阿钰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了。 酒盏掩去了他唇边的笑意,在萧钰落座之后,他还心情颇好的冲着萧钰举了举杯,萧钰淡淡的一点头,就移开了视线。 君容回来的时候视线落在萧钰身上,稍显忐忑,转头恶狠狠的剜了花烨一眼。 花烨挑眉:吃瘪了? 君容冷脸:得意什么,一个马上要走的人,拿什么和我争? 花烨轻笑:走着瞧。 君容也笑:那你等着。 俩人深深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视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宫宴也接近尾声了。 君容带头移步御花园,看宫人放烟花。 烟花从梅园里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出一朵朵流光溢彩的花。 众人瞧着皆有些高兴。 “那个金色的真好看!” “红色的也好看啊,绿的也行。” “也只有到过年才会见到这么多的烟花。” “真热闹啊!” 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每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在这团圆的时候,众人难得摒弃了平日的仇怨,聚在一起也能乐一乐。 君容身边站着萧钰,萧钰看了一会儿烟花侧过头来对君容道:“陛下,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君容其实听到了,即使烟花鞭炮一起响,震得人耳朵发麻,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听到萧钰的声音,无他,心向往之罢了。 他忍着没有转头,装没听见。 萧钰见君容面色淡然的仰头看着烟花,眼底尽是烟花转瞬即逝的光彩,不由得蹙眉看了眼周围的人。 见没人注意他们,她靠近了些,右手掩在唇边,覆在君容耳边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我该回王府了。” 怕他没注意,萧钰左手还在下面扯了扯君容的衣袖。 君容被她的小动作弄的心痒痒,柔软的一塌糊涂。 扯袖子也太可爱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荡漾,轻咳一声转过头来,萧钰猝不及防,俩人的鼻尖堪堪擦过。 萧钰:“……” 君容也愣住了,随即笑了笑,若无其事的退开些:“太傅要回去了?那我让无忧送你出去?” 萧钰没有拒绝,点点头:“嗯。” 君容对无忧招了招手:“你挑着灯笼送太傅出宫。” “是,王爷随奴才来。” 无忧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萧钰带着寒衣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退出去。 等人走了,君容才缓缓的吐出一口热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太傅扯他袖子了!太傅和他说悄悄话了!太傅的鼻子好挺啊! 他心里激动的不行,强忍着没有在人前失态。 …… 萧钰出宫的时候,宫门口早就备好了马车,无忧提着灯笼给萧钰照亮,另一手还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王爷小心脚下。” 萧钰:“嗯,有劳。” 无忧忙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奴才就是做这个的,哪里担得起王爷这一声‘有劳’?” 萧钰抬脚上了马车,瞧着她坐稳了,无忧才放下帘子,对戴着面具的寒衣道:“左使大人,天黑路滑的,慢点走。” 寒衣点点头:“嗯。” 他一跃上了马车,一甩鞭子,拉车的马就跑了起来。 看着他们走远了,无忧才提着灯笼往回走,守门的侍卫搓了搓手,哈着热气问:“无忧公公,王爷这么晚去哪儿啊?不在宫里守岁了?” 无忧笑着说:“自然是回王府了,王爷孝顺,怕老王妃自己在府内孤单,这不宫宴没结束就先和陛下请辞了?” “原来如此,是挺孝顺的。” …… 大街小巷都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而摄政王府,就冷清的多。 今年老王爷的孝期还没过,府里不能披红挂彩,处处都透着冷清。 好歹吃食上还自由些,毕竟摄政王夺情任天子太傅,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孝礼(我编的)。 此时府里的侧妃姨娘们带着孩子坐在正厅里,时不时的交头接耳说两句话,也不敢太大声。 老王妃坐在首位上,手里捧着手炉,眸光落在厅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侧的萧钦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一眼他的母亲,忍不住问:“母亲,咱们还等哥哥吗?” 老王妃回神,侧过脸冲他温和的笑笑:“再等等,钦儿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 罗侧妃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王爷那么忙,一年到头回王府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还有什么好等的?怕是等来等去一场空,老王妃,要不咱们就先开宴?”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看那神情,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们品阶不如罗侧妃高,不敢在老王妃面前抱怨。 老王妃睨了她一眼:“你若是等不及了,就回去,我可没让你在这儿饿肚子,别说的好像我苛待了你似的。” 罗侧妃讪讪的笑了笑:“王妃说的是哪里话?既然是团圆饭,那自然是要一起吃了。” “那就给我等着。” 老王妃收回视线,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着。 罗侧妃和萧铨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了不满。 “说来萧铨也加冠了,该寻一门贵女成家了,罗侧妃心中可有人选?” 老王妃放下茶盏忽然问起了这件事,罗侧妃一愣,扯了扯嘴角:“钦儿才刚加冠,目前不过是个七品小吏,怎么好娶什么贵女呢?” “哦?是吗?”老王妃看着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萧铨,打量了几眼,“萧铨长得和王爷有几分相似,也是个美男子,如今正值大好年华,此时不谈婚论嫁,日后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可就难了。” 罗侧妃迟疑的看一眼萧铨,萧铨起身拱手道:“回王妃,子周暂时还不想成家,想学王爷做出一番事业。” 老王妃挑眉看着他:“你说的是哪个王爷?” 萧铨神色微变:“自然是太傅。” 老王妃轻笑一声:“可钰儿已经定下婚约了,随时都可以成婚,难不成你也有心上人了?不妨说出来看看,若是人不错,我就做主去给你下聘。” 第284章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铨摇摇头:“子周并无心上人。” “那你这般拖着不肯成亲是为何?” 老王妃的脸色微冷。 罗侧妃见她对自己宝贝儿子冷脸,护犊子的心立刻起来了,一梗脖子道:“王妃这是做什么?铨儿不过才加冠,着什么急?你这么逼迫他娶亲是想做什么?” 老王妃脸色唰的沉了下来,“罗氏,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罗侧妃心里有点怂,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生出了勇气,她站起身来,对着老王妃行了一礼:“妾身怎么敢呢?你是老王妃,是先王的原配嫡妻,也是摄政王的嫡母,妾身不过一侧室,哪里敢与你相争?” 她叹了口气,“这些年妾身安分守己,半点不敢逾矩,不过是想有口饭吃,好好的把铨儿养大,王妃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老王妃冷眼瞧着她:“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既然你不服,那我就好好的和你掰扯掰扯。” 老王妃指了指另一边坐着的宁夫人,“你儿子不想成家,你以为耽误的只有他自己吗?他身为长兄,他不娶亲,后面的弟弟们怎么好先成家?大乾没有这等规矩!” “转过年来,萧铭也十六了,你一直拖着不要紧,耽误了弟弟们的婚事,你心里就不觉得不安吗?” 宁夫人看了眼自己俊朗稳重的儿子,抿了抿唇。 王妃这不是为她们着想,怕是要趁机分家呢。 萧铭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了笑。 罗侧妃瞥了母子二人一眼,哼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铨儿才七品小官,就算说亲,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京都的贵女,哪家能看上七品的小官?你这不是为了大家好,你这是逼铨儿,逼妾身啊!” 说着她一甩帕子,就抹起了眼泪,嘤嘤嘤的,听得人心烦。 老王妃面色铁青,伸手捞起上好的青瓷茶盏就往地上狠狠的一摔。 “啪!” “啊!”碎瓷片四处飞溅,罗侧妃吓得惊呼一声,萧铨见状忙挡在她身前,双臂挡着自己的脸。 “母亲——” 萧钦没想到母亲会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 “今儿是除夕,母亲消消气,不宜动怒的。” 萧钦忙起身站到老王妃身边,老王妃怒斥道:“罗氏,看来我平时对你还是太宽容了,你给我跪下!” 萧铨放下手臂,抿了抿唇:“王妃息怒,母妃她只是护子心切,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老王妃面色森冷:“你也给我跪下,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罗侧妃急促的喘息着,一把拉过萧铨,噗通一声给老王妃跪下了:“王妃若是非要如此逼迫妾身,那妾身也无话可说,妾身明日便从王府里搬出去,免得留下碍眼。” “明儿是大年初一,谁家不是团团圆圆的,你搬出去?你是在威胁谁?罗氏,你真当自己金贵了?” “好啊,你要搬出去,行,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带着你的儿子一块滚!王府不留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人——” 老王妃一拍椅子扶手,高喝一声,外面守着的奴才们纷纷进来,“王妃有何吩咐?” “给我把他们拖出去,从后门扔到大街上,摄政王府的大门,她还不配走!” “这……”奴才们对视一眼,犹豫着没动手。 这要是真的扔出去了,明儿京都不得传遍了? 说出去像什么话啊? “怎么?我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了?” “不敢……” 奴才们咬牙围上去,罗侧妃见状傻了眼,没想到王妃真的这么狠! 眼看着奴才要来拉她,她当即放声痛哭起来:“我是先王的侧妃,是上了族谱的侧妃,你们怎么敢动我?谁敢碰我,我今儿就一头碰死在这儿,随先王而去!” 她红着眼怒视王妃:“这么多年你就看我不顺眼,如今先王不在了,你就想除掉我,甄汝,你怎么这么恶毒!” 萧铨也护着罗氏,奴才们一时间无从下手,光在原地打转了。 正厅里呼呼喝喝的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哭诉,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萧钰带着寒衣刚走到门口,就被这热闹惊到了,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你们还等什么?给我堵住他们的嘴,拖出去!” 寒衣凝神听了片刻,皱了皱眉说:“主子,好像是王妃和罗侧妃吵起来了。” 萧钰短促的笑了下,“这是忍不住了?走,进去瞧瞧。” 她不紧不慢的上了台阶,手背在身后,扬声道:“谁惹着老王妃了,发这么大的火,好端端的除夕,又哭又闹的像什么话?” 她进来环视一周,见罗侧妃跪坐在地上,萧铨扶着她的肩膀护在她身边,眼神幽暗。 地上还躺着几块碎瓷片,奴才们或站或蹲,此时见着萧钰,忙跪下来行礼:“奴才见过王爷。” 萧钰没理会,径直越过他们,走到老王妃面前,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老王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色稍霁:“回来了?” 萧钰在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下:“是啊,不回来岂不是看不到这一出大戏了。” 她靠在椅背上,萧钦偷偷的觑着自己这个二哥。 萧钰当没看到,冲着大厅中央抬了抬下巴:“罗侧妃,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罗侧妃眼睛一转,跪起身来对着萧钰道:“求王爷做主啊!老王妃她要把妾身母子二人赶出王府,妾身不肯,她就让下人来拉妾身。” 说着又滚滚落泪,瞧着好不可怜。 萧钰侧过脸看了面覆寒霜的老王妃一眼:“罗侧妃他们犯了什么事?母亲要如此大动干戈?” 老王妃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一片好心,想让萧铨早点成家,结果她们非说我是逼迫他们,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敢给我摆脸色,我岂能容他们?” “成家?” 萧钰挑了下眉:“二十正是成家的年纪,罗侧妃为何不愿?” 罗侧妃撇撇嘴:“王爷你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用理会这些,京都的千金小姐们上赶着想嫁给你!可铨儿不过是一官职低微的庶子,能说到什么好亲事?妾身就想等铨儿官职升一升再给他说亲,到时候也能娶个好媳妇不是?” 第285章 我给你们做主 罗侧妃的那点小算盘打的啪啪响,萧钰听完也明白了,她这是瞧不上门第低一些的姑娘,想给自己的儿子寻一高门贵女,却又知道自己儿子配不上,想再拖一拖看看,反正就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儿子的婚事交给老王妃。 理清了症结所在,萧钰笑了:“大乾官员三年一审核才能定升迁,除此以外,也要看平时有没有什么卓着的功绩,若是有也可以破格提拔,而萧铨——” 萧钰瞥了萧铨一眼说:“并无什么出彩之处,无功无过,三年审核已过,今年他升迁与否,罗侧妃也看到了?” 罗侧妃神色微变:“可……到底是先王的儿子,是王爷的兄长,王爷就忍心看着他庸碌一生吗?” 老王妃忍不住露出讥笑。 “罗侧妃,你说这话不觉得心里不安吗?”萧钰真的有点惊奇了,“你儿子庸碌一生,那是他自己无能,与本王何干?本王没让他入仕,还是让人给他使绊子了?” “这倒是没有……”说起这个罗侧妃也不好昧着良心,毕竟事实摆在那里,大家都亲眼所见。 “所以,混不上去,那还不是他自己不行?若他真才高八斗,举世无双,又怎会被埋没在宦海里?” 萧钰回来这一趟,除了有些话要和老王妃说,就是想把王府收拾干净。 这些人到底不是和自己一条心,留在王府里始终是个隐患。 她对着一边的丫鬟招招手,丫鬟立刻端了茶递给她。 萧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至于你说的婚事,你放心,都是王府里的人,母亲自然不会苛待了,不然娶的不好,丢的可不只是你们的脸,还有母亲和本王的脸,你觉得母亲会平白让人看笑话?” “这……”罗侧妃眼珠子一转,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寒衣冷眼旁观,心里感慨:难怪当年老王爷不怎么瞧的上罗侧妃,这人小家子脾性,什么事都只能看到眼前那一点,完全不懂权衡利弊,也不懂世家大族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萧铨跪在地上,闻言反驳道:“若是老王妃真的是为了我们母子好,又怎会如此咄咄逼人?我母亲也是护子心切,一时情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何至于就让下人把她拖出去?” 他咽了口唾沫,对着萧钰道:“老王妃若是真的有心,不妨放开手,让我自己挑选中意的人选。” 老王妃简直要被这厚颜无耻的母子气笑了,她正欲站起身来,萧钰伸手一挡,老王妃侧过脸看着她。 萧钰轻声道:“母亲别急啊,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如了他的愿,正好,今儿本王难得回来一次,有些事便顺道一并处理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看了一圈在场众人。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她口中的事是指什么,但萧铨和罗侧妃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按大乾规矩来讲,一府之中的老人家去世了,小辈们,兄弟们之间就该分家了,之前本王念着大家年纪都不大,便没有提此事,不过如今孝期将满,萧铨也二十了,分家也是必然的。” “什么?” “分家?” 罗侧妃与萧铨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这怎么行呢?还没成家怎么就能分家呢?分出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过啊?王爷你也好狠的心啊!” 罗侧妃一听就不干了,也不听萧钰往下听,就又坐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哭什么?你嫌不够晦气是?除夕晚上哭丧,你是迫不及待去见先王了?”老王妃阴恻恻的说。 罗侧妃一噎,好歹收敛了些。 “哭够了?那就听本王说,分家是人之常情,没道理弟弟养哥哥?既然萧铨已经入仕了,每月自然有俸禄可领,你们搬出去也不会饿死,除此之外,王府也不会不管你们,按照庶子的规格,该给你们多少,本王一分不会少,娶妻的时候账也从公中走。” 萧钰对身后的寒衣说:“去把王府管家叫来,按着账本算清,该给多少都拨出来,至于你们的私库,本王不管,也不要,你们想带走就带走。” “王爷——你这是铁了心要赶走我们母子?”罗侧妃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钰。 萧钰面色沉了下来:“这是规矩,不是本王刁难你们,别摆出这副受委屈的模样。再说要走的也不止是你们,宁夫人母子都没说什么,怎的就你觉得亏了?” 罗侧妃转头看向宁夫人,宁夫人温雅的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出声。 罗侧妃心中暗恨,这个不靠谱的贱人,都什么时候了,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寒衣快步去找了管家来,萧钰就盯着他算账,把库房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点了一遍,萧钰做主给罗侧妃他们分了个城南的别院,又分了京郊的田地和庄子,以及一些小铺子,金银珠宝也不少,一开始罗侧妃还有点不高兴,但听完萧钰说的东西,又感觉自己不亏了。 萧铨与罗侧妃对视一眼,萧铨心里一动,对罗侧妃低声道:“母亲,咱们在王府里终究是寄人篱下,做什么都不自在,倒不如搬出去,怎么过都不受人管束,也不用看人脸色。” 罗侧妃沉默片刻,一点头:“行,那就搬出去。” 清点完东西,管家列了张单子给萧钰,萧钰扫一眼没接:“给罗侧妃收好,过了十五就搬出去。” 罗侧妃伸手接过,看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喜不自胜,抹了脸对萧钰说:“多谢王爷!妾身定会早些搬出去的。” 萧钰没理会她,转头看向宁夫人,“你们也搬出去,和萧铨一样,日后嫁娶的钱都从公里出,不会亏待你们的。” 宁夫人柔顺的站起了身,萧铭紧随其后,冲着萧钰行礼:“妾身明白,多谢王爷。” 宁夫人向来性子柔婉,萧铭年纪与萧钰相仿,沉稳寡言,没什么野心,很懂事。 萧钰对他们的印象不错,分家的时候也多给他们分了些,不过没有明着说出来,而是在事后私下里叫管家添上去的。 第286章 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分家的事解决了,几边的人都还算挺满意的,老王妃没说什么,她不吝啬这点东西,毕竟王府的大头都握在她的手里。 分家对她来说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等管家他们离开,丫鬟们手脚利索的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扫干净。 老王妃这才开口:“既然事情解决了,时辰也不早了,用饭。” 她一摆手,小厮们搬着桌子进来,又添了凳子,丫鬟们鱼贯而入把佳肴端上来。 老王妃看向萧钰:“王爷如今是一家之主了,当坐首位。” 她坐在梨花圈椅里,没动。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了萧钰。 萧钰笑了下,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本王此次回来,不过是想吃顿家常便饭,既然是家宴,就不按品阶分了,母亲坐首位。” 她空出首位,在左下首落座。 老王妃定定的看她一眼,唇边才浮起些笑意:“那就按王爷说的办。” 她由如画扶着站起身,施施然走到首位坐下,萧钦默默的走到她右手边坐下。 见他们母子三人入座了,其他人才各自找准位置入席。 “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难得回来,就多吃点。” 老王妃一边说一边盛了碗汤放到了萧钰的面前。 萧钰扫一眼桌上的菜色,眸光淡漠,爱吃?也许。 她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食不言寝不语,她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不会叽叽喳喳的惹人厌烦。 是以明明是年夜饭,却安静到有些沉重。 尤其是外面的烟花爆竹声不断,更衬得他们这边凄凉孤寂。 很快萧钰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见状老王妃咽下最后一口汤,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王爷吃好了?” 萧钰颔首:“嗯。” “既然吃饱了,那就散了,你们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守岁,不用跟着我们,王爷随我来,许久不见,我想和王爷说说话。” 罗侧妃心里还在盘算自己今晚得到的东西,闻言也没什么异议,美滋滋的拉着萧铨走了,萧铨临走之前回眸看了一眼萧钰。 宁夫人带着萧铭行礼后退下,大厅里就剩他们母子三人外加寒衣和如画。 沉默在无声的蔓延,萧钦看看母亲再看看萧钰,张张嘴,犹豫的喊了一声:“二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萧钰抬眸冲他笑了笑:“怎么这么问?” 萧钦感觉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态度还算温和,胆子就壮了起来,他好像又找回了之前和二哥相处时的感觉。 他脸色缓和,笑着对萧钰说:“就是感觉你没吃多少东西,神色也淡淡的,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老王妃看着自己这不谙世事一般的小儿子,心里有些复杂,“钦儿,回母亲的院子再说,那里暖和些。” “啊对,这里有点冷,二哥我们走。” 他站起身走到萧钰身边,他才八岁,自然是比萧钰矮很多,站起来也才到萧钰的心口。 萧钰垂眸注视着他,他眼底满是澄澈的光,丝毫未曾受过世俗的污染。 这种眼神,她曾在小时候的君容身上看到过,可如今,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了。 萧钰有片刻的失神,心里有了点别的感觉。 萧钦见她出神,不由得有点担心,“二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 老王妃已经站起来了,她眸光淡淡的自萧钰的脸上扫过,轻声对萧钦说:“钦儿,扶你二哥起来,累了去我那边小憩一下,你二哥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呢。” 萧钦眨眨眼:“啊?为什么没收拾出来?不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吗?” 萧钰:“……” 她余光瞥见老王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老王妃转身向外走:“房间是有人在打扫,但被子久不用,怕是会有些潮,回头我让人全都换了新的,再好好的暖一暖。” “哦。” 萧钦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过来看着萧钰:“那二哥我们去母亲的院子坐坐,你好久不回来,我很想你。” 萧钦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叭叭个不停,萧钰起身给了寒衣一个眼神,寒衣立刻跟上。 …… “坐,如烟——端些茶点来。” “是。”如烟欠身出去,很快就端着托盘进来,给三人手边添了热茶和点心。 老王妃一摆手,她就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钦儿,你也先去外面玩,我有话想和你二哥单独说。” “不能告诉我吗?我不小了……”萧钦有点不高兴,老王妃面色严肃,就这么不言不语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不怒自威。 萧钦看了她两眼,知道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便撇撇嘴,站起身,对萧钰道:“那二哥我晚些再找你。” 萧钰点点头没说话。 老王妃视线落在寒衣身上,淡笑着说:“看来玄衣卫这些年在你手里都过的不错。” 寒衣目不斜视,不搭话。 萧钰抬手:“寒衣,你去廊下等我。” “是,主子。”寒衣恭敬的一抱拳,转身离去。 老王妃唇边的笑意凝结。 没有外人了,也就不用再装,萧钰坦然的坐在圈椅里,正视老王妃:“有什么话就直说。” “没有外人了,母亲也不叫了?” “呵,你缺这一声母亲吗?” 萧钰哂笑。 老王妃眯眸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翅膀一直都挺硬的,不过比起我的命来说,还是差一点,你说是吗?” 老王妃:“……” “有些话我不想挑破,毕竟人活着还是得有点尊严的,但你若是非要拿乔,那我怕是也不得不说清楚一点,免得你贵人多忘事。” 萧钰端起茶看了看,却没喝,“嗯,龙井啊,这茶你倒是挺爱喝的。” 老王妃腰背挺直,端着王妃的架子,面色不虞:“萧钰,你到底是回来做什么的?这就是你的态度?我好歹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哈哈哈——你为什么说这种话呢?你觉得这些话对我一个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人,有什么威慑力吗?我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怕你拿孝道压我?” 她把茶盏放回桌上,“咚”的一声,“王妃,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第287章 你怕我吗 “砰”的一声,老王妃狠狠的拍了下软榻上的小几,震得上面的茶盏点心一阵乱颤。 她保养极好戴着护甲的手指向了萧钰,上面嵌着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烁出了冰冷的光泽。 “萧钰——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顺?你如今当上摄政王了,被皇上和朝臣捧着就忘了自己是谁,你可还记得你是个——” “是个什么?”萧钰截过她的话似笑非笑的反问:“是个女子,对?” 老王妃瞳孔一缩,眸光微颤,胸膛上下起伏,“你知道就好。” “我是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知道?倒是你——老王妃,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女儿啊?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又是什么样的信念能支撑着你厚脸皮坐在我面前,对我大言不惭,横加指责?” “你——” 老王妃气的手抖,眼神凶狠起来,“我养你个白眼狼,就是为了你如今反咬我一口?早知如此,我当初不如一把掐死你!” 萧钰蓦地笑了,“哈哈哈哈——这话你憋在心里十六年了?或许你刚把我生下来,见我不是个儿子的时候,就想对我动手了?” 老王妃抿了抿唇,没否认。 萧钰一边鼓掌一边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十六年前,你久久无子,父王纳妾,眼看着罗侧妃刚来没多久就有了孩子,你心急如焚,眼看着那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儿子,还长得和王爷很像,你心里更慌,看着王爷把萧铨带在身边,你彻底坐不住了。” 老王妃心里一紧:“你说什么胡话?昏了头不成?” “你求仙问道,烧香拜佛,求子药吃了不少,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直到又一次父王出征了,你终于有了身孕,你高兴的不行,吃穿用度处处小心,还特意给父王送了信。” “父王也很高兴,还允诺,只要你生的是个儿子,就立为世子。” 萧钰不管老王妃什么脸色,也不看她,自顾自的把十六年前的恩怨情仇说了出来。 “当时你的妹妹入宫已获盛宠,风光无限,人人都道定国公生了个好女儿,你事事都要压妹妹一头,哪里能容忍她爬到你头上去呢?” 说到此处,萧钰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面色发白的老王妃,恶意的笑了下:“你每天按时喝安胎药,所有的东西都要检查了又检查才肯用,生怕你自己的宝贝肚子出一点问题,想必你若是对我有半点真情,也就只有我未出生的那十个月。” “可惜大概是孕中吃的太好,你难产了,九死一生才生了个女儿出来,当稳婆说是个女儿的时候,你当即就慌了,你想过掐死我,但当时的大夫说你日后很难再有孕,你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我抱在怀里。” “别说了!”老王妃手紧紧的扶住小几,骨节泛白,护甲掐进了掌心中,眼看着要刺破皮肤,她才恍然惊醒,松开了手,大口大口的喘息。 那些无法见光的往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底,压了整整十六年,早已经成了她的心上烂疴,无法愈合,最怕触碰。 如今被萧钰血淋淋的撕开,她身上一阵阵发冷。 萧钰看出了她眼底的惊慌,颇为惊奇的问:“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可当年你吩咐侍卫把当日接生的人全部灭口的时候,你害怕了吗?你警告身边婢女,日后叫我公子的时候,你害怕了吗?父王出征快一年,回来的时候你就说我病了不能见人,你害怕了吗?” “那些谎言一个接一个,你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被揭穿了呢?” 萧钰冷笑连连,“你没想过,你只想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你为了以假乱真,还特意让人买了个男婴回来,蒙着脸给父王看了一眼,说我得了痘疾不能见风,就看了看身子。” 老王妃脸色越发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身边的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吗?人在做天在看,你坏事做尽,人家未必想与你同流合污。” 萧钰讥笑,“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父王信了我的身份之后,就又忙于自己的事,加上我‘病了’,他少有时间来看我,后来男婴被你送走,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公子,从小被你处处教导如何模仿男子走路,模仿男子说话的仪态,行走坐卧,你都要求我不露半分破绽,你看,我这不都做到了吗?你怎么还不高兴?” 萧钰慢慢走近,老王妃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心里忽然有点畏惧,她向后退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 萧钰弯了弯眼睛,笑的越发温柔:“母亲?你怕我啊?” 老王妃当即浑身一冷,不禁打了个哆嗦,狠声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你想做什么?!” 她脸色快要绷不住了,眸底恐惧之情泛滥。 “当然是人啊。” 萧钰轻飘飘的说着,一把握住了老王妃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老王妃又是一哆嗦,手脚都开始发凉。 “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还跳着呢,很遗憾?那日掉入冰湖里,我大难不死,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你的计划落空了,心里很恨?” 老王妃挣扎起来,“萧钰,你是不是得了癔症?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会害你?” 萧钰眸光幽黑不见底,一把甩开了老王妃手,居高临下的看着稍显狼狈的老王妃,“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想什么,我心里也清楚,你从小对我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牢牢的记着,没齿难忘。” 她瞥了眼窗外黑沉的天幕,冷声道:“所以别再耍小聪明了,也别指望我会乖乖的退位让贤。有本事,王位就放在这里,我等你来拿。”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老王妃一眼,笑着转身离去。 老王妃恨恨的盯着她的背影,等到人出去,她手臂一挥,小几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碎瓷声此起彼伏。 “萧、钰——” 第288章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钰充耳不闻身后的声音,推门走出去,寒衣立刻迎了过来:“主子。” 以他的耳力,里面说的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见萧钰出来了,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萧钰头也不抬,面容平静的看了一眼天上零碎的星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走。” “是。” 寒衣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萧钰往她以前住的院子走。 路过花园的时候,忽然有黑影一闪而过, 寒衣当即上前一步,把萧钰护在身后。 “谁?” “是属下。” 一名玄衣卫自暗处走出,在萧钰身前单膝跪地:“见过主子,见过首领,属下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玄衣卫抬起头来说:“之前主子吩咐属下们好好看顾的那人……方才去了。” “去了?” “去了?” 萧钰和寒衣对视一眼,萧钰追问:“救不回来了吗?” 玄衣卫点点头:“救不回来了,大夫说她年事已高,早些年的时候又中了毒,内里早就不好了,能撑到今天,实属不易,已经无力回天了。” 萧钰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只是摆了摆手对他说:“知道了,你回去,好好的买一副棺椁,厚葬她。” “是,属下遵命。” 玄衣卫飞身离开。 寒衣与萧钰站在空荡荡的花园里,四周北风萧瑟,如鬼神泣。 萧钰呼出一口热气,问寒衣:“你信善恶有报,老天有眼吗?” 寒衣沉默片刻摇摇头:“属下不信。” 萧钰笑了:“原本我也不信,但我现在信了。” 她前脚刚和王妃摊了牌,后脚那位知道当年所有内情的老嬷嬷就去了,或许冥冥之中,她隔空看到了这一切,心愿已了,便安心走了。 良心和身体饱受煎熬这么多年,她终于解脱了。 萧钰静静的站了片刻,才再次走入了深沉的寒夜。 …… 萧钰回到前院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廊下站着一个人。 萧钦八岁,身子长开了一些,没有小时候胖墩墩的模样,但脸上还是有些肉肉的,配上他那双水浸过一般的大眼睛,依然很可爱。 此时他站在廊下,披着个大氅,却还是冷得不行,一个劲的搓手跺脚,冲着自己的双手哈气,傻里傻气的。 萧钰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过去,“你怎么不进去等?外面这么冷,站在这里不怕着凉?” 萧钦正准备蹲下来把自己抱成团,听到这个声音,当即惊喜的回过头:“二哥!”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冷死了!” 他跺了跺自己的脚,像只围着花的蜜蜂似的,绕着萧钰转起来。 寒衣看着这个单纯的小孩子,再想想状若疯癫的王妃,有点难以置信,她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乖巧天真的儿子的? 注意到了寒衣的眼神,萧钦转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每次二哥回来,你都跟着,你是二哥的侍卫吗?” 小时候他不懂这些,长大了见得多了,才知道侍卫之类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寒衣点点头,没否认。 “那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寒衣没打算回答,上前给俩人开了门,屋子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很是明亮,地龙一直烧着,一开门,温暖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萧钰皱了皱眉,这不是她常用的熏香,她不太喜欢。 见她皱眉,寒衣捞起桌子上的茶盏,对着镂空的香炉就倒了进去,浇灭了正在燃烧的香料,又打开了后面的窗户通风,寒风一吹,屋子里的味道就散了不少。 萧钰反手关上门,萧钦和个小尾巴似的走了进来。 好在除了熏香,屋子里的一切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样,这里有玄衣卫守在暗处,若是动了什么手脚,他们第一时间就会阻止。 估计这个熏香是刚才进来打扫的婢女点的,玄衣卫觉得没毒,就没管。 萧钰走进来在软榻上坐下,对着萧钦拍了拍小几:“过来坐。” 炭盆摆在不远处,萧钦解了大氅走过来,搓了搓自己的手,“唔,好暖和。” 萧钰端起上面放着的茶盏慢慢的抿了一口,平复了一下之前被搅乱的心绪。 萧钦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二哥,你和母亲说什么了啊?她是不是……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他问的颇为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戳到萧钰的伤心处。 萧钰放下茶盏,没有回答,转而问起旁的:“为什么这么问?” 萧钦低下头,有些难过:“我小时候不知道这些,虽然感觉你们的关系有点奇怪,但只以为她是因为对你期望过高,所以才这么做,可后来我长大了,感觉好像并不是这样……” 然而究竟是怎么样,他还是不明白,只知道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二哥。 萧钰温和的注视着他,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钦儿,你才八岁,有些事,你不需要明白,所以你的母亲不告诉你,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萧钦听她说“你的母亲”,心里一紧,眼底也开始发热。 萧钰还是温柔的看着他,可萧钦觉得她的眼里并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紧张的抓住了萧钰的手,干涩的叫了一声:“二哥……” 萧钰轻声说:“因为我想让你活得快乐点,人活在世,难得糊涂,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总是最幸福的,而若是知道了真相,活着就变成了煎熬。” “你是我的弟弟,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起码目前没有,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快快乐乐的。” 这是萧钰的真心话。 不管王妃多么不堪,可萧钦是无辜的,也许原身在小的时候也曾怨过恨过,但时间长了,她明白这些不是萧钦的错,也忍不住喜欢这个会亲亲热热喊自己“哥哥”的弟弟,但每听一次,就提醒她一次——日后她的一切都要还给萧钦。 在这双重的煎熬下,萧钰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只好疏远他,免得感情越来越深,来日他知道真相,必然会痛不欲生。 在这一刻,萧钰眼里的情绪很复杂,萧钦看了一眼,便觉心头一震。 他此时还不明白萧钰眼神里的深意,直到许久后,他才知道萧钰口中的“煎熬”二字,是何含义。 第289章 片刻温情 萧钰收回手斜倚在榻上,有些疲惫,痛快过后就是一阵空虚,不仅是心理上的,身体上一样。 萧钦看着萧钰的脸色,伸手按了按她的眉心,“二哥累了吗?” 萧钰微微睁眼瞧着他,换了个话题,“钦儿以后想做什么?走科举,还是学武?” 萧钦摇摇头:“我不想走科举,我想像父亲一样,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保家卫国,守护百姓。” “好,钦儿是个有热血的男子汉,日后一定会实现梦想的,二哥等你成为大乾最厉害的将军。” 萧钦笑了起来:“二哥真好,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 “哦?”萧钰挑眉:“王妃不同意?” “嗯……母亲说上战场很危险,她不希望我去冒险,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她承受不住。” 萧钦说着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还是喜欢骑马射箭。” “你如今还小,当将军也不能急于一时,待你长大一些,说不定她的想法就变了,到时候你好好的和她说说,保不准就同意了呢?” 萧钰笑着安慰他:“男子汉志在四方,学文学武又不冲突,何不双管齐下?” 萧钦看着萧钰鼓励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豪情,他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好!二哥说的对,我可以两样都学,学好了,母亲也不能拦我。” 他眼里满是兴奋的光,满身都是蓄势待发的朝气。 萧钰羡慕的看着,果然孩童时期最快乐啊。 她垂下眼,打算让寒衣送客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萧钦忽然就扑了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萧钰:“……” “咳咳咳——你起来些,有点沉。” 这一下压得萧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明明这小子看起来比三年前瘦了许多,怎么还是这么沉? 她伸手把人抬起来些,萧钦见萧钰咳嗽个不停,忙爬起来一些,把萧钰拉起来坐着,然后又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脑袋搁在萧钰的肩窝里。 “二哥,给我抱一会儿,你还没抱过我呢。” 萧钦撒娇起来真是一点负担也没有,从小就被宠爱包围的孩子,撒娇卖萌什么的,信手拈来。 萧钰可以对别人冷脸,但对这个单纯的和君容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就狠不下心来。 “好,抱一会儿,然后你就回去休息,守岁什么的,走个形式而已,别熬太晚。” “嗯。” 萧钦抱着萧钰,感觉着她纤细的身躯,不由得嘟囔:“二哥你好瘦啊,难怪身体不好,是不是因为吃的太少了?” 萧钰眸光闪烁,片刻后伸手抚在了萧钦的后脑勺,慢慢的抚摸。 “先天不足,后天难养。” 八个字,就成功的把萧钦糊弄了过去。 萧钦抱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萧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二哥……”他低声唤了一句。 萧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寒衣见状上前低声劝道:“小公子,主子累了,你先回去。” 萧钦犹豫着点点头,轻轻的松开萧钰,蹑手蹑脚的下了榻,“那我走了,明儿早上再来找二哥。”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萧钰沉静的睡颜,转身有些失落的离开了。 等门关上,萧钰蓦地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困倦的意思? 寒衣折身回来看到萧钰睁眼,不由得有点诧异:“主子你这是……” 萧钰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没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我演不动了。” 寒衣抿唇。 “你知道吗?每次他叫一声二哥,我心里就犹如火烧。” 萧钰伸出自己的手,在烛火下看了看,“寒衣,你说我要是恢复女儿身,会不会心里就好受些?” 寒衣一震,忙道:“主子的身份暂时还不宜外泄,若是你此时揭穿了自己的身份,不正是顺了王妃的意?” 萧钰沉默片刻,勾了勾唇:“也是。” 她绕过屏风往内室而去,轻声说:“我乏了,你下去。” “是。”寒衣深深的看了一眼萧钰的背影,转身离开。 出了门,寒衣立在廊下,回眸看着屋内烛火明亮,心里颇为难受。 他也是在查到萧钰身世之后,才知道萧钰是个女儿身,当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寒衣靠在冰冷的廊柱上仰头看着夜空,当时他惊讶、难以置信、疑惑不解。 他的小主子却很淡定,完全没有身份暴露的惊慌失措,反而一脸平和的反问他:“女子如何,你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子是女子吗?” 当时玄衣卫的七个小队长都在,她就这么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秘密摊开来,这是信任,也是试探。 好在玄衣卫没有让她失望,惊愕过后,反而更加敬佩这个瘦弱的小主子。 或许应该说,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的征服了玄衣卫的所有人。 寒衣收回视线,脚下的影子一暗,他怔了怔,转头看去,就见屋内的灯尽数熄灭了。 黑暗中,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 大年三十这一天,京都的烟花爆竹响了一整夜,几乎无人入眠,直到凌晨,守岁的人才筋疲力竭的睡了过去。 喧嚣、欢愉尽数随着烟花的余晖消散。 清晨的时候又飘起了细雪,下到晨曦初绽,便收了势,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盖住了昨夜的灰尘。 萧钰在床上辗转反侧,刚眯了一会儿,就又被噩梦惊醒,彻底睡不着了。 她起来收拾了一下,叫人打了水来,梳洗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外面天色明亮,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悠悠的吐出来。 寒衣从檐上翻下来,落在她身前:“主子昨晚睡得可好?” “不怎么好,许是认床,在这边怎么都觉得不舒坦。”萧钰掩唇打了个哈欠,眼下一片青黑。 “走,回宫。” 寒衣说:“小公子说今早要过来。” 萧钰一怔,“我倒是忘了,那等他来了再说。” 然而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萧钦都没有出现,萧钰扯了扯唇,“算了,估计人被老王妃扣下了,来不了,咱们走咱们的。” 第290章 忘了换筷子 萧钰坐上轿撵回宫,寒衣回首看了眼在寒风中沉默的摄政王府,眸光晦暗。 回来一次就难受一次,以后还是劝主子别回来了,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没有半分值得留恋。 然而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之后没多久,萧钦就甩开了左右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却只看到了渐行渐远的轿撵一角。 他忍不住红了眼圈:“为什么不让我见二哥,我们不是亲兄弟吗?” 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如画听到他的哭腔,忙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帕子递给他:“公子别哭,外面风大,小心一会儿吹伤了脸,到时候王妃该多心疼啊!” 萧钦看着如画递过来的帕子,没有接,只是抬起头来不解的问:“如画姐姐,母亲之前不也是希望我和二哥亲近亲近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她昨晚究竟和二哥说了什么?” 他昨晚就觉得萧钰怪怪的,却没敢多问,今儿一早他兴冲冲的起床想和二哥一起吃顿饭,结果母亲根本不让他出门,直接把他关在了卧房里。 越想越难受,萧钦眼泪簌簌而下,如画见有人往这边看了,连忙伸手牵着萧钦往回走。 “公子,咱们有话回去再说。” 萧钦不肯走,他一边躲一边说:“回去了你们也只会糊弄我,母亲就会说二哥不好,二哥哪里不好了?明明他那么厉害,皇上都很信服他,为什么母亲就是对他有成见?为什么?” 如画心里叫苦不迭,她是知道一点原因,但她哪里敢直接告诉他?要是让王妃知道了,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了? 她急得不行,蹲下来给萧钦擦眼泪:“公子莫哭了,若是让王妃知道奴婢让你在这里哭,回去一定会骂奴婢的,公子忍心吗?” 萧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闻言眨了眨眼,“会吗?” 如画面色落寞的叹了口气:“嗯。” 萧钦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那好。” 如画心里一松,展颜一笑:“公子真好。” 她起身拉着萧钦回去,却不料刚走两步,转过影壁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王妃。 如画见王妃的脸色不好,当即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老王妃瞥她一眼,视线落在萧钦身上,稍稍缓了语气:“钦儿,你怎么不听母亲的话呢?” 萧钦此时见到老王妃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叛逆的情绪。 “母亲要我听话,我听话了啊,你之前让我多亲近亲近二哥,缘何今儿就变了?” 老王妃无奈:“之前母亲觉得你二哥和我们还是一条心的,怎知昨夜回来,她像是变了个人,屡次出言顶撞母亲,还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母亲心里难受啊。”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面露悲伤,“我怕你跟着她学坏了,所以不想你与她走的太近,你怎么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呢?” 萧钦抿紧了嘴,看着老王妃拿手帕按了按眼角,半晌才低声说:“可我觉得二哥没有变,他对我还是很温柔的。” “你还小,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日后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母亲不会害你的。” 老王妃说着上前一步,把萧钦搂入怀里,温声说:“钦儿你记住,母亲害谁都不会害你的,母亲也只有你了。” 萧钦身体有些僵硬,想起昨夜萧钰的话,再听着母亲的话,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 萧钰回贤荣宫的时候直接叫人传膳,早上光顾着等那小子了,饭都没吃,空肚子回来的。 结果饭刚端上来没多久,萧钰刚拿起筷子,就听有人进来了,她抬头看去,见君容大步而来,脸上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 萧钰昨晚才应付完熊孩子,此时并不想再哄一个,便权当没看见,冲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吃了没?没吃的话正好一起。” 君容见她不看自己,张了张嘴,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冲着后面伺候的被看招了招手,被看盛了饭递给他,君容伸手接过,在萧钰对面落座,“嗯,没吃。” 被看等人识趣的退出去,每次两个主子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不需要她们伺候。 萧钰已经懒得说让他不用等自己的话了,反正说了他也不听,只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君容:“……”他仔细的打量着萧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太傅心情不好?” 萧钰筷子一顿,皱眉看向他,疑惑的问:“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盯着我的脸色看?” 君容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在意。” 萧钰:“……” 君容看着她错愕的眼神,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话说的有点点过界了。 他轻咳一声:“就是在意嘛,太傅难道不在意我?” 萧钰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在意是在意的,身边的人我都在意。” 君容听着这话就觉不好,他现在还不想和萧钰坦白,他觉得时机还没到。 “太傅方才说我们一个两个的,另一个是谁?”他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萧钰坦然道:“萧钦,我那个嫡亲弟弟。” 君容想了想,终于在记忆深处翻出了关于萧钦的印象,“是那个……小胖墩?” 萧钰:“……他现在没那么胖了,个子也长高了很多,都到我心口了,长开了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君容见她提起萧钦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意,可见是挺喜欢他的。 “太傅和他相处的很好?” 萧钰喝了口汤,摇摇头:“许久不见,谈何相处,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他如今已经懂事了,却还能保持单纯的心性,可见王妃把他养的很好,是真的上了心的。” 君容闻言脸色微变,夹起排骨的手顿了顿,他把犹豫一下,还是把排骨放到了萧钰的碟子里:“太傅还是太瘦了,多吃点肉。” 萧钰点点头:“嗯。” 君容收回筷子给自己的夹了一点青菜,刚送到嘴里忽然一怔,忘了,刚才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他含着筷子,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萧钰却完全没注意到,自顾自的低头吃饭。 君容无意识的嚼着自己嘴里的菜,耳朵慢慢的红了,眼神飘忽,不敢再看萧钰。 第291章 怕什么来什么 萧钰吃了一碗饭,端着汤碗又喝了几口,恍然发觉君容好久没出声了,不由得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盯着眼前那一盘麻婆豆腐出神。 “这豆腐有什么问题?不好吃?”萧钰拿帕子擦了擦嘴。 君容回神,“啊?没有,挺好吃的。” 他这一抬头,萧钰才发觉他的脸有点红,耳朵都红透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 萧钰担心他发烧了,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君容紧张的身子都绷紧了,稍稍侧过脸:“……吃豆腐辣的?没事。” “今儿做的是有点辣。”萧钰没多想,给他盛碗汤放到了面前,“喝点汤压一压,我吃好了,先去换身衣服,你慢用。” “嗯嗯。”君容连连点头。 等萧钰转身入了内室,他才松了口气,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热的厉害。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小声说:“怎么这么没出息?不就是用了自己的筷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嘀嘀咕咕的试图说服自己,结果说了三遍,非但没有让自己淡定下来,反而越发的兴奋。 他伸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忍不住泄露出一点笑声:“子衣吃我筷子夹得菜了……啊——哈哈哈哈——” 无忧快步从外面进来,看到君容这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当即脚步一顿,茫然又害怕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他转头看看周围,没看到萧钰,心里更慌了,皇上怕不是求而不得,疯了? 对着一桌子菜傻乐什么呢? 他盯着君容看了半晌,君容终于笑够了,放下手,努力绷着脸,结果一看到筷子,又笑了起来。 无忧:“!!!” 他忐忑不安的上前:“陛下……您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君容:“……”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他:“你才有病。” 无忧:“……” 他这找谁说理去? “不是让你们在外面守着吗?进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君容缓了缓心情,恢复冷静之后问起了正事。 见他严肃起来,无忧脸色也跟着一沉:“绥州来信,那边大雪封山,雪山崩塌,压倒了不少屋舍,受灾百姓无数,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存粮告急,绥州边境的小部落联合在一起,进犯绥州,军士们分身乏术,绥州境内又起了暴动,情况实在是不好了!” “什么?!”君容大惊,猛地站起来, 萧钰正好换了身雪色的常服,见他如此,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君容看向她叹息道:“太傅,你昨日说的一语成谶了。” 萧钰眯眸,沉声道:“那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去御书房议事。” 君容点点头,见萧钰这就要往外走,忙喊住了她:“太傅等等——” “嗯?”萧钰回眸不解的看着他。 君容转身快步入内取了大氅来,给走到萧钰面前给她披上,“外面冷,太傅怎的又忘了穿大氅?” 萧钰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打结,轻声说:“一时着急。” 君容无奈,对无忧说:“去取个手炉来。” “是。”无忧忙颠颠的去了,少顷取了个精致的手炉递给了萧钰。 萧钰伸手接过,君容这才满意:“走。” 萧钰摸着手里温度适宜的暖炉,心里冒出了点莫名的情绪。 …… 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大臣们不出意外的都到了,包括送信的人,送信的那人被簇拥在一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着绥州的情况。 他面色焦急,手里捧着热茶,却还是不住的颤抖,手指和骨节都泛着红色,手背上爬满了细小的紫色条纹,显然是冻得不轻。 “你们先让他缓缓,从绥州拼了命的往这边赶,路上没冻死都是好的。” 丞相劝了一句,对着一边的小太监招招手:“再去弄个炭盆来。” “是。” 小太监出去找炭盆的时候,君容和萧钰也来了,凝昭和无忧跟在后面,小太监见状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陛下,见过王爷。” “里面人都到齐了?” 小太监颔首:“是,大人们都来了,丞相大人说送信的小吏冻得不行,让奴才去找个炭盆来。” 君容听完摆摆手:“你去。”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匆匆走了,无忧上前掀开帘子,君容跨步而入,萧钰紧随其后。 君容和萧钰一露面,原本闹哄哄的御书房当即安静下来,大臣们纷纷跪地行礼,君容抬手道:“免礼,诸位爱卿坐。” 他在宝座上坐下,萧钰自觉坐在下首。 丞相在她对面落座,旁边就是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吏。 他放下手里茶盏,哆哆嗦嗦想站起来:“陛下……卑、卑职,从绥州来,快马加鞭,总算是幸不辱命了——” 说完还没等君容回答呢,这人身子晃了晃,眨眼的功夫就晕了过去。 “哎——” 几个大臣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拖到椅子上,君容忙道:“把人扶到偏殿去,请太医过来!” “是。”无忧忙出去叫人进来,七手八脚的把小吏抬走。 “这可如何是好?” “他也是累坏了,这一路靠着一口气吊着,如今气散了,人可不就不行了?” “那绥州的事……” “信上写的很清楚了。” 萧钰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四指蜷缩,在小几上重重的扣了一下:“好了,都住口,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信呢?” 她平静的目光环视一周,所过之处,那人当即闭上嘴。 丞相起身双手把信呈给了君容,说:“陛下,这是那小吏送来的信,请陛下过目。” “嗯。” 君容接过来展开一看,眉头立刻皱紧,难掩愠色。 “雪灾已一月,朕竟然才收到消息?绥州的官员都在干什么?就算大雪封路,在雪上爬也该爬出来了!难怪绥州灾民暴动,那些没用的官员都干了些什么?” 他狠狠的一拍扶手,底下的众臣心也跟着一跳。 齐刷刷的跪下劝道:“陛下息怒——” “闹到这般地步,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第292章 谁去 群臣面面相觑,也说不出更多劝慰的话了,他们看到信的时候,也震惊又愤怒了好一会儿。 一片死寂之中,萧钰开了口,“绥州位于大乾东北边境,历来物资匮乏,多山林,少田地,百姓生活一向拮据,粮食主要靠邻州供养,进行贸易往来,而这一次大雪封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断了生路,灾民暴动也是常事。” 君容压了压火气,把信递给凝昭,凝昭转交到萧钰手中,萧钰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眼睛霎时就眯了起来:“真是好一个绥州刺史,大难临头光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竟然不肯开仓放粮,还把流民拒之门外?” 丞相眼睛转了转说:“近些年,寻机司一直在考察十三州地方官吏,收效甚佳,但效率却不高,绥州本就地处偏远,尚未查到,是以便被他们逃了过去,如今事情兜不住了,这才被揭露出来。”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萧钰把信扣在小几上,看向了君容,眼睛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大臣们。 君容这才沉声道:“都起来,说说你们怎么看这次的雪灾,该如何处理?” “谢陛下。” 大臣们坐回原位,丞相拱手道:“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平了边境的暴动,驱赶边境小部落联盟,先攘外,再安内,不然边境一乱,百姓们的情绪更不容易安抚。” “臣以为不妥,想平乱,也该先清了路,不然人都进不去,如何攘外?说到底还是得先安抚灾民的情绪,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不然万一灾民与小部落联手,绥州才是真的完了。” 户部尚书摇摇头,不同意丞相的观点。 君容静静的听着,眸中闪过思量之色:“话虽如此,但若是边境战乱不休,哪里能腾出手赈灾?绥州边境乃是苦寒之地,小部落人数不多,但民风极为剽悍,男女皆骁勇善战,一人当三人用,又极为擅长阵法,真交起手来,边境守军完全分身乏术。” “这……”户部尚书沉思起来。 兵部侍郎拱手道:“陛下,微臣以为可以双管齐下,只需加派人手,自然可以内外一起解决。” “说的轻巧,绥州已是最东北,只有绥州设立了守军,前面的几州里守备军加起来不到一万人,若要调兵,只能从其他地方调,这一来一回,又不知道要多久。”刑部尚书摇摇头:“而且大雪封路封山,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困其中,若是不尽早救出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说的极是!”丞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赞同的说:“不过……距绥州雪灾过去已有月余,怕是已经死了不少人,这上面没写,估摸着是送信人也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 “那可如何是好?唉……这般情形下,灾民不暴动都奇怪了。” 几个大臣凑在一起,又争执了起来。 萧钰沉吟不语,半晌后才道:“赈灾不是一件容易事,赈灾要花多少银子?” 她看向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一怔,正欲开口,萧钰又转开了视线:“赈灾不仅要发粮,开道,还要安顿流民,灾后重建,这都需要大把的人手。” 大臣们渐渐安静下来听她说。 “冬天尚未过去,谁敢保证我们赈灾的同时,会不会再下大雪?” “流民暴动是一杆子打死,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边境的小部落侵扰绥州,不过是虚张声势,趁火打劫,难成气候,所以打不是上策,原本绥州就已经物资匮乏,再打仗只能是雪上加霜。” 她这一番话糅合了之前众人的观点,直接把问题明了了。 “以上这些就是眼下的主要问题,你们可想好了对策?” 户部尚书沉吟片刻,“如今国库充裕,赈灾不成问题,但总得为长远打算,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万一之后还有何变故,那也好有应急的余钱。” “你就直说能拿出多少。”君容懒得听他们扯皮,直接问。 户部尚书迟疑道:“五十万两……” “五十万?呵——”君容笑了:“绥州那么大一个地方,你就掏五十万?够干什么的?绥州路远,无法从国库掏粮食,只能从附近的州要粮,如果不够还得去别的地方买,五十万……你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心虚?” 户部尚书讪讪的举起一根手指:“那,一百万两总是够了的,那绥州的刺史还有一干官员,想必手里还有余钱,既然迟早是要问罪的,那不如抄了他们的家给百姓们买粮。” 萧钰端起茶盏拨着上面的浮叶,沉声道:“一百五十万,少一个子都不行。” 户部尚书当即面露难色:“王爷,一百五十万未免太多了些……” “多?难道去赈灾的人不吃不喝?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都不是钱?” 萧钰“咚”的声放下茶盏,吓得户部尚书一个哆嗦。 “就按太傅说的办,一百五十万两,粮食从地方拨,还有棉衣,棉被之类的东西也尽快采买齐全。” 君容一锤定音,户部尚书只能应下。 “钱的问题解决了,那人手该从哪里调呢?”丞相问君容。 君容正想说从京都大营调,萧钰忽然道:“玄鹰军之前留在了京都外,一直未曾撤走,既然如此,这次就由封疆带领一万玄鹰军前去赈灾。” “玄鹰军骁勇善战,个个都是好汉,确实合适,不过……赈灾须得有一重臣坐镇监督,不然怕是封将军说话不算啊。” 兵部侍郎摇摇头:“还得派一名钦差大臣才可。” 君容皱眉:“民心动荡,需得口齿伶俐,聪慧正直之人能镇得住,最好是德高望重,官职不低的……不如丞相亲自走一趟?” 丞相摇头:“并非臣不愿意为陛下分忧,只是臣身子弱,又与封将军并无交集,若是由臣为主,少不得要生出摩擦,臣私以为太傅比臣更适合。” 君容一怔,随即厉声反驳:“不行,太傅畏寒,身子又虚,哪里能去绥州?” “陛下,丞相大人说的有理,放眼整个朝堂,够聪慧又能镇得住人的,非太傅莫属,加之封将军是老王爷一手提拔的,有这等情分在,封将军定会听从太傅调遣。” 户部尚书连忙跳出来附和。 第293章 微臣愿往 其他的大臣们沉默了一会儿,也纷纷站出来应和,都希望萧钰能来做这个钦差大臣,为此一顶顶高帽不要钱一样的往萧钰头上扣。 什么大乾栋梁、什么才高八斗、什么气势非凡、什么少年英雄…… 听得厚脸皮如萧钰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帮人平时在背地里恨不得用最恶毒的字眼诅咒自己这个干涉朝政的奸臣,可到了此时,竟个个舌绽莲花的说起她的好来了。 所以他们也不是瞎嘛,知道她这么多年做了不少好事,但他们依然看不惯她,不过是因为她拥有了他们一切想要却不能有的东西。 权势,财富,帝王的全部信任,以及年轻。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嫉妒? 萧钰面不改色的听着他们吹,君容却火冒三丈。 他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浑身气势全开,冷眼扫过说话的每一个人,似是要把每个人的相貌都记下来。 触及他的目光,大臣们纷纷垂下了头,声音又弱了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君容才一字一顿咬的极重的说:“朕不同意。” “陛下三思——”丞相起身跪了下来。 其余人要跪,君容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你们想逼朕?你们一个个身体康健,巧舌如簧,却都不肯担此重任,全部推给太傅,你们好意思吗?朕告诉你们,谁去,朕都不会让太傅去,你们死了这条心。” 他一甩袖子,正想点个人充当钦差,萧钰却忽然站起来了。 君容余光见她起身,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死死的盯着萧钰,用眼神告诉她回去,可萧钰却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中间跪了下去:“陛下,钦差大臣不能随便定,既要能吃苦,又要能监督,既然诸位大人都不愿意,那微臣请旨,自愿前往绥州赈灾安民。” 君容眸光深沉中带着一点难过:“太傅,你真的决定了吗?” 萧钰叩首:“微臣身为摄政王,身为太傅,理当为群臣表率,既然无人可用,自然由臣顶上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心意已决。” 君容见她纤细的身躯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更显得她娇小,比起周围那些五大三粗、年纪一把的大臣们,莫名有些可怜。 君容心里不是滋味,沉默了好半晌,久到众人以为皇上可能要驳回太傅的请命时,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妥协的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朕准了。” 萧钰说:“臣遵旨。” …… 赈灾的事定下来,就立刻开始筹备了。 其他的事由户部操办,君容让人散了之后,就带着萧钰回了贤荣宫,脸色阴沉的可怕。 一路上见到的人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萧钰也没说话,留这么和他一前一后的回了贤荣宫,凝昭和无忧跟在后面,无忧愁的啊,五官恨不得挤在一起,相比之下,凝昭就淡定许多。 无忧趁着前面俩人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问凝昭:“凝昭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陛下什么时候对太傅黑过脸,这可是头一次啊!万一吵起来了怎么办?” 凝昭瞥他一眼,笑了下:“是了,你也说陛下从没对太傅黑过脸,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过是看起来凶而已,等关上门啊,估计又要委屈巴巴的和太傅磨。” 无忧:“啊?以前确实是这样,可这次……” 凝昭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笑着瞥他一眼:“咱们就等着瞧。” …… 果不其然,到了君容的寝殿门口,他顿住脚步,转过脸对他们说:“你们都守在外面,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是。” 无忧和凝昭对视一眼,在门口尽职的当起了门神。 君容气势汹汹的推开殿门,随即凶巴巴的看了一眼萧钰,哼了一声,伸手虚虚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进了门。 萧钰垂眸看着他的骨节分明,瘦的刚刚好的手,心里嗤笑:纸老虎。 进了门之后君容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的手,把门关上,自顾自走到榻上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语气不善的说:“坐。” 萧钰走过去坐下,含笑看着君容:“真生气了?” 君容抿抿唇,没说话。 萧钰便也不说话了。 沉默一点点在周围蔓延开来,挤压着空气,渐渐的君容就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想等太傅先开口,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想的很好,自己一定要硬气一把,然临到头了,他还是无法真的对着太傅发脾气。 他舍不得。 见萧钰没有说话的意思,君容叹了口气,低声说:“太傅就不能哄哄我吗?” “肯开口了?” 萧钰戏谑的看着他:“刚才不还是挺凶的吗?那一眼看的我心惊肉跳呢。” 君容:“……” 他泄了气,无奈的说:“我哪里敢凶你?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绥州?那地方多偏僻你又不是不知道,又难走又冷,你这身子骨去了怎么能受的住啊?万一你在那边病了,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不肯按时吃药怎么办?” 说着说着他又急了,伸手抓过萧钰的手指,“你看你的手这么凉,我不提醒,你总也不记得带手炉,大氅也常常忘了穿,就穿着单薄的袍子在外面走动,万一着凉了,谁照顾你?” 他絮絮叨叨的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可萧钰却能听到这些琐碎话语下深沉的关心和担忧。 她反手握住君容的手,放轻了声音说:“我是去赈灾的,不是去玩命的,会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了,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你派谁去能放心?” “谁都行,只要事情能处理好了,谁去不一样,也不是非你不可,若是章老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君容见说不过萧钰,就把章老搬了出来。 萧钰哭笑不得:“你可千万别和他告状,不然以他的性子,估计会直接跟着我杀到绥州去。他年纪大了,就算看起来很硬朗,也禁不住千里迢迢的奔波。” “那你呢?你总是把别人放在前面,就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受的住?” 君容凝视着萧钰的双眼,近乎难过的说:“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是不是在你心里,什么都比你自己重要?” 第294章 你就当可怜我行吗 这句话直直的插进了萧钰的心里,让她当场就愣住了,意识和身体好像都被冻结了一般。 好半晌才有一点细密的疼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萧钰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以为自己是个利己的人,可到头来,她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而是源源不断的在操心。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纹路纵横的掌心,苦笑一声:“或许我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君容眨眨眼,收敛了情绪,低下头:“非去不可吗?” 萧钰叹息一声说:“我信不过别人,何况君无戏言,方才在御书房里,你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 君容声音低落的说:“好,那你去。” 萧钰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被主人训斥的大狗狗。 她伸手拍了拍君容的肩膀:“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在京都好好的待着,处理好朝政,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回来的。” “但愿如此。”君容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恳切的说:“子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哪儿都不去,平平安安的待在京城。” 萧钰张了张口,君容笑了下,“可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你有你的想法,我不能强行阻止,所以我才会答应让你去绥州,我虽然担心你的安危,却不想惹你不高兴。” “所以,你能不能也为我想想,保重自己?就当是可怜我这一颗心,它真的承受不起关于你的任何坏消息。” 萧钰眸光一颤,看着君容越发深邃的眉眼,感受着手下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 在某一刻,那颗心忽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似乎是要冲破束缚,直直的往她手心里撞。 那勃勃生机,似乎在昭示着少年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深情厚谊。 萧钰如梦初醒,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她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压下心里的异样,竭力保持平静的说:“我知道了,这一趟我会多带几个玄衣卫的。” 君容看着空了的手心,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嗯,衣服什么的也要多准备一些,早些回来。” “好。”萧钰应下,两人便再无话可说。 君容坐了一会儿起身道:“还有些细节需要商量,我再去想想,你……你也想想。” 萧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寝殿。 等到门关上,她才伸出方才触摸过君容心跳的那只手,苦笑一声:“早该发现的,十四五了,哪里还是粘人的年纪?不叛逆都不错了。” 右手轻轻的拂过左手的掌纹,她此时的心绪也如这些纹路一般缠绕在一起。 之前她就从君容最近的各种亲昵举动里察觉到了端倪,只是忙着其他的事,没有深究,可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今天到底是捅破了。 她没有完全和君容说真话,她去绥州,不放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和君容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的想一想。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萧钰有点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她开始反思,是自己从小对他好,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依赖,慢慢的就把自己当做了精神的寄托? 或许他对自己也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依恋罢了,或许有点吊桥效应?因为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所以在重重困难中,他误解了这种感情? 萧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他冷静下来想想的好。 “我明明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养的……怎么就养歪了呢?而且我现在对外还是个男儿身啊,君容肯定不知道我女子的身份,那他——” 萧钰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错愕:“不会?” 她咬了咬牙,这要是真的,那自己可真是罪过大了。 “唉……”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包含了不知道多少复杂的情绪。 …… 大年初三这一天,萧钰便整理好了行装,点了寒衣和青衣,让他们带人跟着她走,蓝衣留下来贴身保护君容的安全,章老也留在宫里给君容。 女子她原本是一个都不想带的,但凝昭不同意,“你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寒衣,小声说:“一群男人哪里方便伺候你?我跟你去。” 萧钰想了想也是,便道:“绥州那边很苦的,你确定要跟我去?换别人也行的,哪里有拿千金大小姐,御前女官当丫鬟使的?我排场再打,也不是这么个大法。” 凝昭轻笑一声:“我也没当自己是丫鬟啊,你是我表兄,我是你表妹,还有婚约在身,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萧钰见她心意已决,就没再劝:“那好,你也收拾一下衣服什么的,跟我走。” “好。”凝昭转身去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萧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问寒衣:“陛下呢?” 寒衣想了想,如实说:“在御书房。” “又在御书房,这几日是长在御书房了不成?” 自打上次俩人心照不宣的戳破了那层纸,君容就开始躲着她,早晚都不见人影,吃饭的时候会回来一起吃,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偷偷看自己。 搞的萧钰都快以为自己是什么渣女了。 她无奈的说:“你告诉他注意休息,明儿我们就该上路了,他……算了,随他去。” 萧钰咽下原本想嘱咐的话,转身回了内室。 寒衣皱眉看着萧钰的背影,这俩人真的吵架了? 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 是夜,萧钰坐在偏殿里心不在焉的看地图,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被看来添茶了,顺口问了句:“陛下回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一顿,萧钰蓦地抬起头,刚想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君容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太傅……” 他想说什么,可萧钰抢先了一步,伸手推开了他:“陛下,别闹了。” 君容一怔,眸光微颤,眼里的光慢慢的暗了下去,“是我一时激动,抱歉。” 萧钰转过身来看着他,十足认真的说:“陛下,有些东西,可能是你误会了,人太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就会很依赖给他温暖的那个人,那未必能代表什么,依赖和爱是不同的。” 第295章 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 萧钰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君容,“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吗?” 君容面色黯然,眼睛里却燃着灼灼烈焰,他说:“我确定,若只是依赖,我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念着,白日想,梦里也想,这是依赖吗?” 萧钰无言以对。 君容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半晌后又退回了原处,“我知道太傅一时间很难接受,其实我没想这么快就与你坦白的,但你知道,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萧钰很想说我不知道,但她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明日你就要动身去绥州了,我会送你出城。” 说完这句话君容转身便走,他怕再留一会儿自己心里的感情又克制不住,冲出来吓到太傅。 门开了又关,萧钰就这么站在原地,心里一片混乱。 看来君容是真的陷进去了,那她该怎么办?快刀斩乱麻的断了他的念想? “不……君容的性子看似绵软好说话,实则内里倔得很,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什么。感情这种事,更是不可能轻易放手了。” 萧钰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坐回榻上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上,等再过一两年,他能独当一面了,自己就退出这个乱局。 在此之前,自己还是先搬出宫,在贤荣宫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能真的断干净? 她心里打定主意,等绥州事了,她就搬出宫去,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时她想的再好,真到了那个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 翌日一早,萧钰洗漱好,准备吃饭的时候,凝昭进来了。 “王爷,皇上说他不过来了,先去上朝了。” 萧钰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那你和我一起吃。” “好。” 吃饭的时候萧钰看着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心里叹息一声。 用完膳,凝昭叫人来把行李都搬出去放到马车上,萧钰就站在廊下看着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眉头紧锁。 寒衣走过来站到她身后,给她披上了大氅。 萧钰一低头,失笑道:“我又忘了。” 寒衣不敢越矩,披上之后就提醒了一句:“主子穿好氅衣,莫要着凉。” “嗯。”萧钰自己系着带子,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手里空落落的,不由得问寒衣:“有手炉吗?” 寒衣说:“属下这就叫人去准备。” 他话音刚落,回廊另一头就见抚月脚步匆匆的走过来,手里就捧着个手炉。 来到近前,抚月欠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这是陛下吩咐奴婢给王爷准备的手炉,他说王爷一定会忘,便叫奴婢送来了。” 萧钰看着她手里精致的手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王爷客气了,陛下说他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等王爷这边收拾好了,他会出来送的。” 抚月笑眯眯的看着萧钰:“所以王爷再等等?” 萧钰摇头:“不了,多待一会儿,绥州的百姓们就多受一份罪,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你告诉陛下一声,让他好好保重。” “啊……”抚月不解:“王爷真的不等陛下了吗?” 萧钰没说话,径直下了台阶走入了寒风中。 寒衣立刻跟上,抚月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们:“怎么了这是?” 她想了想,还是赶紧去给君容禀报去了。 君容一听太傅没等他就走了,心里又酸又涩。 “走了也好,给她点时间。” 他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对问风道:“拿朕的大氅来,朕要去送太傅一程。” …… 许久没出过京都了,马车驶出城门的时候,萧钰掀帘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守门的将士们见到他们的马车,连忙退开放行,马车很顺利的出了城。 凝昭从另一边的窗子往外看,一晃而过的明黄色,让她愣了愣,直接把头伸到了马车外,果然看到城墙上华盖如云,十分两眼,而下面站着的人…… 凝昭忙回头对萧钰说:“王爷,陛下在城楼上。” 萧钰闻言原本要放下帘子的手一顿,随即又掀开了帘子,她向后看去,隔空对上了君容的眼。 君容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泽。 是以城楼上明明站了那么多人,萧钰却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一瞬间,她忽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倒也没白养,起码他越来越有一个帝王的风范了。 君容也在看着她,眸中尽是不舍,这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静默片刻,君容抬起手臂冲着萧钰挥了挥。 这般孩子气的动作显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来,但君容不觉得有什么,面对太傅的时候,他从不在乎面子。 他见萧钰明显的一怔,心里忽然就明朗了起来。 现在太傅不接受自己没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等,他总能让太傅改变心意接受自己的。 “太傅,珍重。” 君容轻声的说,那未诉诸于口的决心和担忧都随着寒风飘向了远处。 如有所感一般,萧钰抬眸看着君容的身影越来越小,耳边又响起了他之前的碎碎念,让自己注意身体,注意保暖…… 凝昭看着萧钰趴在窗口神情复杂,不由得轻声问:“王爷可是舍不得陛下?” 萧钰一怔,缓缓放下了帘子,身体向后靠在了铺得软绵绵的靠背上,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很少独自抛下陛下出远门,不太放心罢了。” 凝昭拎起小几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说:“朝廷内外,危机四伏,确实不安全,王爷就这么把陛下扔在宫里,是为了让他学会自己面对吗?万一他应付不来呢?” 萧钰接过热茶抿了一口,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她如画的眉眼。 “转过年他已经虚岁十五了,这年纪不算小,该挑起大梁了,我毕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他最后总是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的。” 凝昭看着她,不由得摇摇头:“或许,但你说的狠心,可他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你能坐视不管吗?” 萧钰沉默片刻,无奈一笑,“凝昭,看破就别说破了,给我留点面子。” 第296章 走你的吧 君容站在城楼上看着萧钰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渐渐在天边化作一条黑线,仍不肯离开。 无忧在后面吹了半天风,早就浑身都冷透了,在地面上就够冷了,谁知道一上来,这赤条条的没个遮挡,四处漏风,那真是冷的不止一星半点。 他牙齿打颤,哆哆嗦嗦的劝道:“陛下,咱们回去?王爷已经出发了,这会儿都看不着人了,再说这里这么冷,陛下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奴才怎么和王爷交代啊?” 君容听他这么说,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她现在躲着我都来不及呢,哪里会问罪?” 无忧:“啊?” 君容转回身,一直到那一点黑线都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才下令道:“起驾,回宫。” “是!”无忧简直要喜极而泣,赶忙对着周围的侍卫随从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君容坐着龙辇回到宫中,没有回贤荣宫,直接去了御书房,太傅不在,他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想让太傅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还得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无忧招呼着问风和被看,让她们进来端茶递水磨墨,他指挥着小太监们换了新的炭盆。 御书房里的温度升起来,君容觉得有些热了,就解开了自己的大氅,问风把沏好的热茶放在他的手边。 在外面冻了好半晌,他的手指关节都僵硬了,此时端起茶盏也不喝,就这么捂着暖手,视线落在门口的方向,怔怔出神。 然而没一会儿,那视线里忽然一亮,有人掀帘进来。 他定睛一看,无忧快步上前:“陛下,风国的二殿下求见。” “花烨?他来干什么?”君容小声的自语了一句,随即便道:“让他进来。” “是。” 无忧出门挑了帘子,对门口站着的花烨道:“陛下请二殿下进去,二殿下请——” “多谢。”花烨抬步而入,林鹤紧随其后。 刚一进去,花烨就察觉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阴森森的打量。 他抬眸冲着君容一拱手:“花烨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林鹤则跪下行礼。 君容看都没看他,只盯着花烨一人,“免礼。”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漠然的问:“二殿下此来为何?” 花烨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神态颇有些悠闲,不疾不徐的说:“如荼此次前来,是来与陛下请辞的。” “请辞?你要走了?”君容诧异,“朕并未接到风国的国书啊。” 花烨转头看向林鹤,林鹤从怀中摸出个折子,上前递给了无忧,无忧接过看没问题,再递到君容面前。 君容伸手接过,狐疑的打量了花烨一眼,打开折子一看,还真是风国的国书,风国的新皇花洺先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然后才说到正事,说他想接弟弟回去,请君容放人,他们的人会在大乾的边境接人,就不进来叨扰了…… 快速的浏览一遍,君容颇觉有趣:“贵国皇上的意思是他派了将军在边关相迎,但不进来?让你自己出去?那岂不是护卫之责都落在了大乾身上?” 君容轻笑一声:“你们打得真是好算盘啊,万一你在途中出了点什么事……朕怎么和风皇交代?” 花烨面不改色的说:“陛下所忧不无道理,但如荼不屑做那等下作之事,陛下若是不放心,如荼这便可以立下字据,证明如荼的安危与大乾无关。” 君容探究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啊,那你现在就写。无忧——” “奴才在!” “拿纸笔给二殿下,让他坐下签字画押,朕可赌不起人心,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再说。” “是。”无忧从案上取过纸笔放到一边的小几上,对花烨笑眯眯道:“二殿下请?” 花烨失笑着摇摇头:“陛下跟着太傅这么久,别的不见学到几分,唯独这趋利避害一项,学了个十成十。” 君容坦然接受,颔首笑语:“太傅亲传,自是不同。” 花烨:“……” 他瞥了君容一眼,眸中波光微闪。 他在椅子上坐下,提笔一气呵成写下了个类似于免责声明的东西,再于底下签上了自己的字,无忧端着红泥过来,林鹤瞪了他一眼,无忧也不在意。 花烨瞄一眼,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蘸了红泥,然后用力的按在了名字边。 “好了,给你们陛下看看,可满意?” 花烨抬手,林鹤忙地上帕子,花烨就这么擦了起来。 无忧取过字据递给君容,君容这才松了口:“好,既然二殿下这么痛快,那朕也不能小气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朕派五千京都大营的精兵送你。” 花烨这回也没搞什么幺蛾子,只道:“东西如荼已经收拾好了,明日动身便可。” “这么着急?” 君容不过随口一问,怎料花烨脸上忽然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说:“当然着急,若是赶路快点,兴许还能和王爷同行一段呢。” 君容:“……” 他蓦地握紧了手,又快速的松开,差点不小心的把字据捏皱了。 他咬牙道:“绥州在东北,风国在东南,怕是不顺路。” “可出了京都,想往远处去,都要先过了玉屏千重山,那里是大乾京都的天然防线,在那之前,东西南北都顺路。” 君容一怔,心里忽然闪过了点什么,花烨一个质子,怎的对大乾的地势这么了解? 虽然玉屏千重山的事,随便找一个人说不定都能讲上两句,但这话从花烨嘴里出来,莫名就让君容觉得不安。 “看来二殿下对大乾的地势关隘都了如指掌啊。” 花烨面色如常:“玉屏千重山声名在外,如荼想不知道都难?” 俩人对视片刻,猜疑与戒备悉数被挡了回去。 君容率先移开了视线,食指在案上轻扣:“既如此,那你便去,明日一早你收拾好了便出城,城外自然有人等着你。” 花烨起身拱手:“那就有劳陛下了,如荼告退,这一别山高路远,下次再见说不得是什么时候,陛下——可要好好珍重啊。” “不劳二殿下费心,朕和太傅都会好好的。” 君容笑的意味深长。 第297章 该收网了 花烨出宫之后上了轿撵,林鹤紧紧跟着,转个弯就回了留客别院。 之前因为留客别院失火,花烨又受了伤,才出了宫又去了前朝公主的府邸,但那里到底不是给质子住的地方,是以在留客别院修缮好之后,花烨又搬了回来。 进了别院之后,花烨一身云淡风轻的气质悉数灰飞烟灭,他冷着脸走在抄手游廊上,面色比外面的新雪还要冻人。 林鹤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婢女们都被赶出去,屋内就林鹤与花烨两人。 花烨坐下给自己倒茶喝,慢悠悠喝完了一盏茶才开口:“如今大乾看起来欣欣向荣,但内里的隐患却一直未清。眼下萧钰离京,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林鹤沉吟着问:“主子是想收网了?” “时机已到,风国如今归花洺管,只要我拿住了他,风国就是我的,兵不血刃,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至于云国,就更简单了,云国这三年里内乱不断,地方和中央没一刻太平的,那废物皇帝这些年的脑子都用在如何与云王较劲上,根本没打算好好治理江山。” 花烨放下茶盏,唇边泛起冷笑:“如今云王终于推翻了他,自己登上皇位,可他到底没有后代,皇位能坐的多稳呢?” 林鹤不解:“可那萧钰不是——” 花烨瞥他一眼:“这件事不宜外传,云王就算想认回人,也得看萧钰愿不愿意,她早便知道了,却一直没有动静,怕是并不想揭穿这一层身份。” “可被云王认回,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啊。”林鹤摸了摸自己的头。 花烨轻笑:“所以说你不是她,她也不是旁人可以代替的。” 林鹤:“……”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抿抿唇,快速的瞄了一眼花烨,不吱声了。 花烨解释道:“这些年你观萧钰所作所为,可觉得她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徐徐图之?” 林鹤沉思片刻摇摇头:“属下觉得她似乎是没有这个野心……” “对。”花烨难得赞了他一句:“虽然你脑子没那么灵光,但眼神还算可以。” 林鹤讪讪一笑。 “萧钰此人,乍一看她扶持幼帝,都以为她是想养个傀儡,待到时机合适,便自己取而代之。可如今幼帝已经长成了少年帝王,权势收拢于中央,朝堂上下也换了一批人,眼见着地位越来越稳固,若是萧钰真是狼子野心之辈,怎么会对他这么上心?” 林鹤蹙眉:“那她所图为何呢?这么看好像吃力不讨好啊,万一皇帝再大一些,或者权势膨胀,心生不满,那她就危险了。” “是啊,她所求为何呢?”花烨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眸光闪烁,其实他心底隐隐有了答案,但他本能的不愿相信。 细细的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花烨沉声道:“告诉下面的人,云国该乱起来了,大乾也不能闲着,萧钰动不得,可以从老王妃下手,这个女人,可狠着呢。” “是,属下这就去。” …… 萧钰的马车被二十玄衣卫围在中间,封疆随行在侧,寒衣在另一侧,青衣驾马车,一万玄鹰军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出了京都之后萧钰便下令全速前进,不要慢吞吞的走。 然而前些日子才下过大雪尚未融化,官道也并不好走,白日化开一些,晚上又冻上,马都不敢放开了跑,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在第二日傍晚就过了玉屏千重山,花烨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等他出发的时候萧钰已经往东北去了。 没见到人,花烨有点失落,不过也没打算追过去,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等风国的事解决了,他再回来找人也不迟。 …… 在路上走了十三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每到一处城池,萧钰就让人整顿一下,吃顿热饭备好干粮就继续上路。 这般昼夜兼程,终于在第十四天的时候来到了绥州的第一城,也是绥州五城里最大的一城——永城。 原本十三天就能到,奈何必经之路被积雪阻断,萧钰花了些时间让玄鹰军清理路面,这才让车马过去。 青衣的性子活泼好动,他下了马车一下子落到雪堆里,当即就没了半个身子。 凝昭掀帘看着,不由得惊呼一声:“这雪也太大了?,青衣进去都没了半个身子,我要是进去,还不得埋到脖子?” 萧钰从窗口望出去,柳眉微蹙:“这里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山坳深处了。这样的雪,如何出门觅食?” 凝昭叹气。 青衣在厚厚的积雪里艰难的走了两步,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啊——” “噗——”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直接面朝下扑进了雪堆里,眨眼不见了踪影。 萧钰:“寒衣,快把他拉出来!” 寒衣得令,当即硬生生的用内力劈开了一半的雪,俯身把青衣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咳咳咳——嘶——好冷啊!” 青衣一边哆哆嗦嗦的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不住的跺脚,“我有内力尚且扛不住,那些普通百姓,不知道得冻死多少?” 寒衣瞪他一眼:“还有闲心担忧别人?你如今走个路都能摔倒,我还得捞你,你怎么不操心操心自己?” 青衣讪讪的摸了摸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尖,“我这不是踩到东西没站稳嘛……哦对!我还没看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呢!” 他转身又去雪里捞,片刻后直起身子来,手里捏着块铜牌。 “这是……” 萧钰伸手冲他勾了勾:“拿来我看看。” “是,主子小心点,有点冰。” 青衣递过来,凝昭拿了个帕子包着接过,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冻手:“真的好凉。” 萧钰拿过来擦了擦,上面刻着个“永”字。 “这应该是永城府衙的腰牌。” 萧钰把令牌还给青衣,对他说:“去把跟着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吏招来,让他看看认不认得。” “是。” 青衣转身去后面喊了一嗓子:“绥州的兄弟,你过来一下!” 第298章 路有冻死骨 小吏姓刘,单名一个问字。 他跟着萧钰的队伍一起来,路上还帮忙引路,和大家都混熟了,但军中姓什么的都有,姓刘的也不少,是以有时候为了方便,大家就叫他“绥州来的兄弟”,这样一听就知道是他了。 刘问正在和玄鹰军的兵士们清雪,听到有人喊他,一时间还有点恍惚,直起身来拄着铁锹的木柄发呆。 “小刘——刘问!” 他一个激灵,眼神终于有了光彩,“哎——谁叫我?” 他四下打量,就见青衣举起手冲着他挥了挥:“这儿!王爷找你!” “好嘞!” 他把铁锹交给身边的兄弟,大步在雪里扑腾,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他走出了一身汗,到马车前的时候,他已经累的大口喘气了,配上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都往外冒热气。 马车的门帘无事不掀开,外面的木门也关的紧紧的,实在是因为这边太冷了,风又硬,只要一打开,里面好不容易攒的那点人气全都被吹散了。 所以萧钰吩咐人办事的时候,只从窗口露面。 刘问在马车前面转了会儿,没见人出来,正疑惑着,就见马车侧边伸手一只手来,拽着他往另一边去:“冰天雪地的,冻得耳朵都不好使了,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刘问见是青衣,放松下来,无奈的笑着说:“小的是真的没听到,这周围都是叮咣的铲雪声,太吵。” “王爷找小的有什么吩咐?”刘问有点拘谨的搓搓手,他和萧钰接触不多,不太了解萧钰的性子,但见他这一路都与将士们同吃同行,没有隔几天就休息一下,全程都在赶路,他便觉得这人是个不好惹的狠人。 是以如今要面对萧钰,他心里有些忐忑。 青衣看出他的紧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王爷很好说话的,你不必如此,他叫你来只是有点事要问。” 说话的功夫,萧钰霜雪似的脸从窗口探了出来,轻声说:“刘问,你且看看这块令牌,你可认得?” 她冲着青衣抬了抬下巴,青衣颔首,把方才捡到的令牌给他,“就是这个。” 刘问从萧钰惊人的容貌中回神,伸手接过令牌翻看,当即激动起来:“小的认得!这就是永城衙门的衙役带的腰牌,守卫军用的也是这个。” 他兴奋又期待的问:“这是哪儿来的?” 萧钰见状心里却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一般腰牌这种东西都是要随身携带的,早晚审核不能遗失,若是被埋在这大雪下…… 要么那人是清理大雪的时候不慎遗失的,要么那人就是也跟着一起埋在了这大雪下。 萧钰眸光幽深,看向了方才被青衣砸出个人形坑的雪地,“是从那堆雪底下捡来的。” 刘问一怔,转头看向了那堆雪,蓦地倒退了两步。 “你们清雪的时候,动作轻一点,看看底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萧钰说的时候顿了顿,寒衣和青衣却都听懂了,俩人对视一眼,心里的滋味都有点莫名。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然而这还没完,在前面开路的玄鹰军里忽然爆出一声惊呼:“啊——” “去看看!”萧钰听着这动静不对劲,忙吩咐寒衣去。 寒衣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了。 玄鹰军们分成两队,一左一右的开路,封疆在前面带头干,也能暖暖身子,结果这一锹下去,没铲动,反倒是碰到了个硬的东西。 他俯身用手刨开了雪,当即就愣住了。 地里躺着一个人,浑身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红色的尸斑,封疆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没救了,冻死了。” “啊?”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被冻死在这里?” 一个士兵抬眸眺望不远处的城门,不解的说:“再走个一百来步就能进城了,怎么就冻死了呢?” “坚持不下去了呗,天寒地冻的,你看他穿的还少。” 封疆对身边人吩咐道:“把人翻过来,一会儿找个地方埋了。” “是,将军。”士兵们一股脑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起翻转过来,结果这一看可好,尸体的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睁的大大的,眸光涣散。 “啊——” 这一声惊呼就是一名小士兵发出来的。 “死不瞑目啊这是……” 封疆低头扫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先把他——” “出什么事了?”寒衣走过来,士兵们纷纷散开,“寒衣大人。” 封疆见他来了,叹息一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刚才挖到一半挖出了这个,原本是面朝下的,我让他们把他翻过来,谁知道看见了这么诡异的表情。” 寒衣瞄一眼,对上那尸体似笑非笑的脸,心里也是一紧,“方才王爷说让大家轻点挖,就是怕挖着尸体,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封疆脸色难看:“我怕这周围不止这一个。” “先挖,挖到就都一起就地埋了。我去和王爷说。” 寒衣深深的看了一眼尸体,折身回去。 …… 萧钰听完寒衣的禀报,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死不瞑目,而是被活活冻死的人多半会呈现一种似笑非笑,或者笑的十分陶醉的表情,这是冻死的一种特征。” 寒衣皱眉:“但是,这人为何会被冻死在城外?若说是流民,怕是也不合理,这是永城,入绥州的第一座城池,今年受灾最严重的只有绥州五城,若是真的是流民,那也该是绥州的人往外跑,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往绥州去。”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这里离城门那么近,他若是从里面跑出来,怎么也不会就死在这里。” 萧钰沉吟半晌,眼底寒芒幽幽:“那咱们就得好好的问问绥州的刺史大人了。” 玄鹰军花了一个时辰清理堆雪,总算辟出条路来,马车和马顺利来到了城门下,之前在远处吆喝都没人来开门,此刻离得近了,玄鹰军直接上前拍门,“哎——里面的人呢?我们是来赈灾的,开门放我们进去!” “哎——” 然而每一声都石沉大海一般,无人回应。 第299章 你脑袋是不想要了吧 “无须废话,撞门。” 萧钰从马车里出来,站在前面的木板上,眸光森寒。 “是!”封疆骑在马上振臂一呼:“兄弟们,给老子把门撞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凝昭裹着狐裘出来,皱眉看着紧闭的城门,疑惑的问:“王爷不再等等,直接撞门,是不是太直接了些?” 萧钰摇头说:“凝昭,若是门里有人,一开始没听到我们的喊话就算了,可我们铲雪的动静那么大,一直到城门口,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到?” 凝昭一愣:“王爷的意思是里面根本就没人?” 萧钰颔首:“要么是没人,要么是留下的人不敢随便开门,回去报信了。” 凝昭当即愤愤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想着玩心眼呢?百姓不好过,他们还想好过不成?” 萧钰笑着没说话,道理谁都懂,可垂死之际,大多数人心里都抱着侥幸,想再挣扎一下。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士兵们欢呼起来:“门开了!” “快!打开城门,让咱们王爷进去!” 士兵们如黑色的浪潮一般涌入了城门,城门被迫大开,露出了永城的真面目。 萧钰定睛一看,整个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北风一吹,分外萧瑟。 封疆率先打马入城,在街上转了两圈,真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他诧异的看了看街两边的铺子,全都大门紧闭,看起来许久都没人出入了一般,台阶、灯笼上都积着点薄雪。 萧钰的马车随后入城,封疆转回去,来到了萧钰马车的窗边:“王爷,这永城怎么死气沉沉的?不是说绥州第一城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繁华的地界啊?” 萧钰视线扫了一圈,垂眸道:“先不用管这些,去刺史府看看。” “是。” 永城的刺史府在西南角,是永城刺史苟不远的府邸。 萧钰的马车慢吞吞的停在刺史府门口,青衣便翻身下来上前叩门:“有没有人啊?王爷到了,快开门——” 青衣叩门的动静惊醒了在门房里取暖的看门小厮,他一个哆嗦从睡梦中醒过来,猛地弹起来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等了一会儿,叩门声又响了起来,小厮忙下地蹬上了靴子,穿上大棉袄,快步走到了门前。 “有人在吗?摄政王奉旨前来赈灾,开门——” 小厮这回确定自己没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当没听见,先去找老爷禀报去了。 青衣贴在门上听了片刻,转头对萧钰道:“主子,刚才分明有人出来了,此刻又走了。” 萧钰毫不意外,“许是守门的小厮,再等等。” “哦。”青衣退开一些,封疆冷哼一声:“小小的绥州刺史,架子倒是挺大,王爷身兼太傅,又是此次赈灾的钦差大臣,不开门亲迎就算了,都到他家门口了,竟然还要拿腔作调的,呸——” 封疆最是瞧不上这些人。 萧钰面不改色,双手拢在暖手抄里,静静的站在马车上。 …… 这边小厮一路小跑着到了苟不远的院子里,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一阵莺声燕语,他脚步一顿,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这光天化日的,大人在里面干啥呢? “哎呦爷——你真是坏死了!” “哈哈哈哈,爷哪里坏了?爷这是疼你呢,来来来,再喝一杯。” “爷,你怎么只喝她的不喝奴家的啊?奴不依~” 那一叹三抖的调子,听得小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敲门去了:“大人,不好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到门口了!” 屋子里当即就是一静,然后就传来了苟不远不耐烦的声音:“什么钦差?朝廷好端端的派钦差来干嘛?” 小厮一听他这大舌头的动静就知道这是喝多了,他心里叫苦不迭,一会儿见着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忙道:“大人啊,钦差肯定是来赈灾的啊!那钦差不是旁人,正是当朝摄政王啊,大人你快出来,人都到门口了!” 屋里又安静了,没一会儿里面忽然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哎呦爷你慢点!” “你踩到奴家的裙子了!” “踩就踩了,快滚快滚!去后院躲着,别让王爷看见了!哎呦我的亲娘啊,怎么忽然就来了!” 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苟不远,终于一脸严肃的打开了刺史府的大门,随即就直眼了。 他见萧钰长身玉立在马车上,雪白的狐裘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衬的她如谪仙临尘一般,不由得心里泛起波澜,眸中忍不住露出了点惊艳垂涎之色。 寒衣见状剑眉一蹙,一手扣在刀柄上,当即寒光出鞘,冰冷的刀刃横在苟不远的脖子上,“放肆!你在想什么?” 锋锐的刀刃紧贴着脆弱的脖颈,苟不远当即惊呼一声:“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王爷饶命!” 说着便作势要跪下来,寒衣有分寸的没有让刀割破他的喉咙,却一直紧贴着没有离开。 萧钰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睥睨着苟不远,一直到他跪下,才出声问:“你就是苟不远?” 苟不远跪在地上,中年臃肿的身材显得有点滑稽,“是是是,下官苟不远拜见王爷——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哦?不知道?”萧钰转头看了眼队伍末尾的刘问,扬声道:“你过来。” 刘问当即上前,拱手道:“王爷。” “苟不远,你瞧瞧,你可认得这人?” 刘问垂眸看着苟不远,苟不远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下官不知道啊,这人是……” 刘问见到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苟大人自然不认得小的,小的是樽城的守门小吏,受樽城知府之命赶去京都求援,这才请来了王爷。” “樽城?”苟不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所以,苟大人要不要给本王讲讲,为什么身为一州之主的你毫无作为,在雪灾发生后不第一时间上报?” 萧钰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了苟不远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堂堂绥州第一城,连个守门的将士都没有,苟大人,你莫不是脑袋上的乌纱帽戴够了?连着脑袋想一起送给本王?” 第300章 你先去牢里待着吧 苟不远听着萧钰温柔中带着刀子的声音,心里重重一砸,眼前当即就黑了一瞬。 他膝行着上前,想伸手去拉萧钰的狐裘,“王爷,下官冤枉啊!这不是昨晚下的雪太大了,下官怕今儿值班的将士们冻着,就让他们回去了,没守城,毕竟这大雪封路,哪有人来呢?就算想出城,也出不去啊!下官是好意……” “好意?”萧钰揪着狐裘一角往后一抛,避开了苟不远有些粗壮的手指头。 她微微俯身瞧着苟不远浑浊的眼睛,“你觉得本王像个傻子?” 苟不远连连摇头,波浪鼓似的:“不不不,下官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刘问见到苟不远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皮子上下翻飞,显然是恨极了他。如今有萧钰撑腰,刘问当即指着苟不远的头怒斥:“你胆大包天,恣意妄为,自打夫人去世,你就每日沉迷酒色,大行贿赂之事。整个绥州被你搅得乌烟瘴气!”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绥州五城,雪灾之后无一幸免,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粮食更是供不应求,价格高的让人望而生畏,百姓们堵到府衙求救,你却下令不许开仓放粮,说是永城都不够用,所有的粮食都要先运到永城来。” “说白了,不就是你自己吞了?你收回粮食,又高价卖出,饿死的百姓躺在路边你还嫌人晦气,逼得人无路可走,只能揭竿而起,从故城到宣城,起义军一路抢了过去,你也坐视不管,只是叫人看住了永城的大门,不许人出去通风报信,觉得灾民不过闹几天就消停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绥州,已经不是你能说的算的了!” 刘问说着犹不解气,恶狠狠的冲着苟不远啐了一口,苟不远扯着宽大的袖子遮挡,“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收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敢在王爷面前如此编排我?到底是谁教唆你的?” 苟不远咬死不承认,放下袖子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王爷明鉴啊,下官做了八年的绥州刺史,从未出过岔子,年年考绩都是优,这都是有迹可循的啊!若是下官真的如他说的那般不堪,岂不是早就被人拉下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 刘问气笑了,指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抖,“这些年到底是谁在主事,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你发誓,若是你有半句假话,就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你说啊!” 苟不远紧张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下官……下官有何不敢?是,之前内子是帮下官处理了些公务,但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介妇人,懂什么?不过就是算算账,对对银子罢了。” “你——” 见他如此大言不惭,刘问气的脑袋顶上都快冒出烟来。 萧钰冷眼看着这一切,听着俩人对峙,心里大致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 萧钰抬手:“都闭嘴。” 刘问一怔,虽然还没骂够,但见萧钰神色不虞,便讪讪的闭上了嘴,退到后面去,“是。” 苟不远仰头看着萧钰,仰的脖子都酸了,忍不住低下头,就听头顶传来萧钰淡漠的声音:“把他给本王抓起来,扔到州府衙门的大牢里去,玩忽职守,造成今日局面,失察之责跑不了,至于后面的,待本王查清楚了一并结算。” “是。” 寒衣得令一挥手,后面上来几个玄衣卫的人,扭着苟不远的胳膊就把人给架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钰,一边蹬腿一边喊:“王爷你不能抓我!我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你无凭无据的凭什么抓我?这于理不合,于法难容!就算你是王爷,你也不能如此猖狂行事!” 萧钰冷笑一声,“本王奉旨前来赈灾,有先斩后奏之权,你不服,等你无罪释放,能活着走出绥州再去御前告状不迟。” 她瞥了苟不远纵欲过度的脸一眼,随即像被刺到了一般移开视线,“堵上他的嘴,聒噪。” “是。”玄衣卫从苟不远的身上摸出了一方沾着脂粉香气的帕子,团团就塞进了他的嘴里,用力的把人拖走。 “封疆,你带人把刺史府围起来,给本王把里面搜个底朝天,本王倒是要看看,区区一个刺史,哪来的钱建这么大的宅院。就是摄政王府,都没有他阔气。” 封疆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玄鹰军们立刻分出一队把刺史府围了起来,他摸着腰间的九环弯月刀说:“真是好一个‘父母官’,宅子这么豪气,还死鸭子嘴硬说自己没贪污受贿,谁信呢?” 萧钰迈步走进去,里面真是处处建的都十分精致阔气,与整个边境的风格完全不符,比起京都里那些大世家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 院子里小厮丫鬟们原本还聚在一起讨论来了贵客这件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半点规矩都没有。 “来人,把这府里的人都带过来,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封疆呼喝一声,院子里的人当即就白了脸。 “你……你们……” 之前给苟不远报信的那个小厮见玄鹰军黑压压如云一般涌进来,吓得腿一软,立刻就跪下了:“小的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下提醒了其他人,院子里的人接连跪倒了一片,萧钰眸光落在小厮的脸上:“你倒是激灵,之前在门口的就是你?” 小厮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来。 “问你话呢!”封疆斥责一声。 小厮的脖子立刻缩了回去,盯着地上的残雪说:“是是是,是小的。” “你在这里守门,想必对这里很了解?说说看,这府里如今的主子还有谁?” 小厮有些犹豫,他抬起一点头来,想找找苟不远的身影,结果就听封疆一声冷笑:“找谁?找你主子吗?他已经下了大狱,迟早是要砍脑袋的,你要是还玩心眼不说实话——” 封疆慢吞吞的拔出了一截弯月刀,那利刃出鞘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 小厮瞥了一眼就吓得面无人色,他不过一个看门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下就哭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这就说!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第301章 韩双灵 萧钰坐在刺史府的大堂里,身下是红木圈椅,手边是青瓷茶盏,对面门两侧摆着两个上好的白瓷彩鱼瓶,里面插着些新折的梅花。 她环视一圈,不由得啧啧感叹:“地方官做到这个份上,和土皇帝也没什么分别。” 寒衣立在她身侧,皱眉说:“苟不远一看就是个蠢人,胆子倒是挺大,但这不足以弥补他的蠢,这么蠢的人是这么爬到一州之主的位置上的?” 凝昭也正困惑呢,她坐在下首,摸着椅子的扶手问:“虽然我不参与政事,但这些年御前行走,也多少学到了些东西,大乾十三州,个个刺史都不是一般人,多是朝中官员下放,或者是某些世家大族派来监督地方巩固势力的。这个苟不远……倒是没听说是何人的亲眷?” 萧钰端起新沏的热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轻声说:“大乾确实没有姓苟的贵族,他的关系,怕是来自于他的夫人。” “去把刘问叫进来,这些事情,或许他比较清楚。” “是。”寒衣转身把刘问叫了过来,外面一阵哭天喊地的他充耳不闻。 刘问进来的时候看着在台阶下跪了一排的苟不远的儿女,见他们个个穿金戴银,打扮的贵气逼人,心里不屑,冷笑两声。 “王爷叫小的来,是想问苟不远的事?” 萧钰颔首:“坐下说,本王对绥州不大了解,对苟不远更是知之甚少,刚才在门口,本王观你神色,分明是恨极了苟不远,这其中有何缘由?你口中的夫人,又是何人?” 刘问就知道萧钰要问这个,斟酌了一下措辞,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属下不敢隐瞒王爷,苟不远此人的嫡妻原配,正是宁国公的庶妹韩氏,名双灵。” “韩双灵?”萧钰眯眼若有所思,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王爷不知夫人的名讳也正常,韩夫人十六岁嫁与苟不远,次年便跟着苟不远来了绥州,苟不远在绥州干了八年,算起来往前推,那个时候王爷才八岁,哪里能认得韩夫人?” 刘问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他叹息一声,极为惋惜的说:“韩夫人是个顶顶有才的女子,可惜生在宁国公府那样极重视嫡庶之分的家族,根本不受重视,连婚事都不能做主,只能听家族的摆布,嫁给苟不远,成了家族安插在绥州五城的一枚棋子。” 凝昭听着不对劲,很想问问这些事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可萧钰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就按捺下了心里的疑惑,继续听。 “棋子还是弃子?”萧钰一针见血的问出了关键问题。 刘问愣了片刻,苦笑起来:“王爷果然是聪慧机敏……韩夫人原本是被当做棋子的,可她不服管教,就成了弃子。” “怎么说?” “韩夫人嫁给苟不远之后,俩人走马上任,到了永城,苟不远没有什么本事,当初宁国公看中的就是这一点,觉得他可以被韩夫人拿捏住,好操控,就想培养这么一个傀儡。” “韩夫人一开始答应的好好的,可到了绥州之后,见了百姓疾苦,韩夫人就不想再听宁国公的,她想好好在这里干出一番功绩来,就开始发掘绥州的特产,绥州盛产药材,韩夫人便大力扶持药材生意,鼓励百姓们去山上采摘药材,以合适的价格收购,再卖到其他州。” “除此之外,绥州有一种雪幽花,应寒而生,香味清幽独特,药用价值也高,韩夫人便用雪幽花制作香料,带着绥州的百姓们慢慢的富裕了起来,是以那八年里苟不远的考绩都是优。” 萧钰闻言赞赏的点点头:“韩夫人确实是个不凡的女子,但既然她如此厉害,宁国公府怎么会不想着拉拢她?就这么随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就算先前有什么龃龉,后面看到她的本事,宁国公府就没动心?” “自然是动心了的。”刘问咬牙道:“韩夫人每年都会收到宁国公府送来的家信,威逼利诱都用过,可她不为所动,她觉得在这边待着很好,她享受这种自由,可宁国公哪里会允许有棋子不听话呢?” “他们压下了绥州的考核记录,不肯给苟不远调动的机会,还派人送了几个美人给苟不远,因为苟不远好色,得了那几个美人,又日日被她们吹枕边风,渐渐就与韩夫人离了心,与她夺起了权力。” 凝昭憋不住了,“韩夫人没有反抗吗?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努力付之一炬呢?” “怎么没反抗?当然反抗了!夫人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刘问激动的吼了一声,脸都涨红了,随即眼圈和鼻尖都跟着红了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的说:“可夫人……她到底是个女子,不服她的人不少,苟不远一声令下,当即就联合了起来,夫人手下自然也有忠心的,可真正能站在她这边的,都是些女子,哪里能与苟不远抗衡?加上宁国公的默许,后来苟不远直接把夫人关在了后院里。” 凝昭一怔:“他们怎可如此?” 萧钰摇摇头,凝昭虽然幼年不幸,但后来跟着自己又在宫中做了女官,走到哪儿谁不给她面子,哪里知道这世道如何残酷? 说到底在他们眼里,女子的命就是贱,女子合该在后院里相夫教子,任何与相夫教子无关的想法都是离经叛道,不可饶恕。 “韩夫人膝下无子?” 萧钰眯了眯眼:“八年一个孩子都没吗?” 刘问咬牙切齿:“自然是有的,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当时公子在外跟着师父习武,回来的时候韩夫人已经被关在后院里了,还大病一场,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去年……夫人就撒手人寰了。” 实在是忍不住了,刘问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后来直接掩面啜泣,悲痛万分。 萧钰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问:“你是韩夫人的什么人?” 刘问“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小的刘问,是韩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近侍,是绥州樽城人……” 第302章 红颜薄命 “近侍?你不是韩夫人的陪嫁?还是樽城人?”萧钰直觉里面还有故事。 果不其然,刘问抬起头用袖子粗鲁的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红着眼对萧钰说:“王爷明察,小的自幼丧夫,母亲独自一人靠针线活养家糊口,把我拉扯大,家里就一口吃的也要给小的吃,后来夫人找一些无事可做的妇人教她们制香,不行就做一些粗活,也算是能贴补家用。” “我母亲勤快,夫人很喜欢她,知道了家里的事之后,逢年过节就会给她送一些吃食,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一直受着夫人的恩,小的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夫人选去做了侍卫,如今已二十有三,母亲在夫人来的第三年去世了,是夫人出钱给母亲厚葬的,夫人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是以不忍看夫人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说罢,他又重重的一叩首,“小的求王爷明察秋毫,还绥州一个安宁,还夫人一个公道!让小公子能光明正大的活着。” “你说的小公子如今几岁了?不在这府中?”萧钰思量片刻,想起外面跪着的那一群人,应该是没有。 刘问摇摇头:“小公子今年八岁,眼下正躲在樽城,自打夫人去世后,苟不远越发看不惯小公子,动不动就打骂他,加上那些贱妾吹得枕边风,他在夫人过世后直接把小公子赶了出去,是小的带着小公子逃到了樽城,投靠了樽城的知府。” “原来如此,这苟不远还真是够狠心的。”萧钰心下厌恶,这般没本事的东西,靠着自己的夫人坐上了这个位置,结果不思回报,还反咬一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赶出去,可见真是蠢透了。 凝昭捏紧了拳头,恨声道:“方才就该打那苟不远几拳,就这么把他关起来,倒是便宜他了。” 刘问擦了擦眼泪,还跪在地上。 萧钰抬手道:“你先起来,这件事待本王查清楚之后自会处理,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干净了刺史府,才好借地方给大伙住。” “原本赈灾的银子就不多,眼下倒是好了,苟不远自己送上门的,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萧钰站起身走出大堂,来到廊下看着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你们都是苟不远的妾室通房?” 萧钰眼睛扫了一圈,发现这里跪着的妙龄女子足有十多人,这架势,普通的亲王也没这么多。 那些女子对视一眼,见萧钰生的年轻又俊秀,看起来态度也还算温和,不免动了些别的心思。 在一片寂静中,一个穿着素裙的女子膝行上前,柔柔弱弱的跪在萧钰的身前,弯腰的时候身上的薄裙正好绷出了她优美的腰线。 “回王爷,奴家宜兰,是苟大人府上的舞姬。” 她声音脆若黄鹂,温柔婉转,霎是好听。 寒衣听着眉心就是一跳,随即就见这女子缓慢的抬起头来,欲语还休似的看了萧钰一眼,又似是不胜娇羞般垂下了头,露出半截白嫩的脖颈。 寒衣:“……” 他懂了,这是在向萧钰献媚。 然而……他的小主子是个女儿身啊,媚眼抛给瞎子看吗? 气氛有些暧昧,凝昭却笑了起来,宜兰听到笑声疑惑的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萧钰身后站着个美人,那通身的气度,分明与自己不同。 她不由得抿了抿唇。 “王爷——” 萧钰勾了勾唇,“宜兰是?你的意思是你与苟不远没有关系?” 话音落下,宜兰还没说话呢,后面忽然有人喊道:“怎么没关系?她这狐媚子正是这段时间苟大人最喜欢的一个,今儿还叫到房里跳舞呢,怎的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了?” 宜兰面色微变。 “哦,原来小厮说的两个女子里面就有你一个啊。”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们一眼,“本王叫你们来,不是来听你们扯皮的,如今苟不远犯了罪,已经被本王送去了府衙大牢,你们最好老实本分一点,本王不愿意对妇孺出手。” “如今这个时候把你们赶出去未免不近人情,这样,一会儿本王包下一家客栈,你们就带着自己的孩子搬进去,老实的在里面待着,等此间事了,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 “这……王爷何意?妾身是苟大人的妾,不住在刺史府,住在其他地方算怎么回事?” 一个红裙女子娇滴滴瞥了萧钰一眼。 凝昭上前一步,冷声说:“你们以为王爷是在与你们商量吗?在事情没查清楚前,你们也不是什么干净人,随时可以缉拿下狱,可笑你们还看不清形势,在这里讨价还价,莫不是现在就想入大牢陪着你们的苟大人?” “不不不——妾身愿意听从王爷安排,求王爷恕罪!” 红裙女子面色一变,忙求饶了起来。 其余人胆子也不大,纷纷央求萧钰饶命。 萧钰摆摆手:“把人带走。” “是。”封疆出列给了玄鹰军们一个眼神:“把这些人都送走,到时候你们就守在客栈里,无事不许放她们外出。” “是,将军!” “王爷……” “大人啊……” “呜呜呜——” 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子里忽然又热闹了起来,一个个被拉走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活像是苟不远已经不行了。 宜兰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萧钰,眸中满是委屈。 可萧钰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些下人,一个个给本王查清楚,没问题的先留下来,品行不正的,跟着苟不远为虎作伥的,一律送入大牢。” “是,属下这就去查。” 寒衣转头正好碰到从回廊上捧着账本回来的青衣。 隔着老远青衣就从回廊上翻了出来,几个跳跃间就来到萧钰面前:“主子,这些就是苟不远府上的账簿了,有几本被他藏在了床底下,属下费了好大的劲才掏出来。”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啧啧道:“主子你是不知道,属下刚才翻了一下,这账本明面上的根本对不上,这床底下藏的才是真的账本,这些年他搜刮的钱财,怕是都在上面了,估计有这个数——” 青衣伸出了两根手指。 凝昭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问:“两百万?白银?” 第303章 你们怎么忍心 青衣笑着看她一眼:“你以为呢?当然是白银啊!要是两百万黄金可还得了?不过我瞄了一眼这账簿上的记录,大笔银子都是从近两年开始多起来的,之前都没,要是从刚到任就开始贪,估计就不止这个数了。” 凝昭皱眉看向萧钰,难以置信的说:“估计之前都是韩夫人压着他,没有让他放开了手脚,如今韩夫人去世了,他无所顾忌,这才开始大肆敛财。” 萧钰伸手接过账簿,“这些是明面上的账?做的可真漂亮,他那个脑子怕是做不出来。” “主子的意思是——”寒衣刚靠近,萧钰就把账簿扔到了他的怀里:“派人去查,苟不远身边的亲信里有没有特别擅长算账的,有的话也不用带到我面前,让他交代苟不远的银子都花到了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勾结。” “是。” 寒衣招手唤来一个玄衣卫,吩咐他去了。 萧钰又拿起青衣手里的真实账簿,翻了两页就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些年收的金银财宝,她没忍住笑了起来:“原本赈灾银还挺紧张的,这一下好了,直接补了一个大窟窿。拿着这账簿去核对苟不远的库房,钱庄、铺子,让他们把钱吐出来,要是对不上,就找那些妾室要,这些钱收集起来,不用过我们的手,全部封箱堆到永城府衙,赈灾的时候就可着这些钱用。” “属下这就派人去办。”封疆吆喝一声,接过账簿就带人离开。 眼看着众人都动起来了,凝昭看向萧钰:“王爷,那我们做什么?” 萧钰走下台阶:“去府衙看看,把人都召集起来,先了解一下灾情,准备发放棉衣和白粥。” …… 永城的府衙在城东,地势偏高,衙门修的十分阔气,萧钰进去的时候就见几个衙役或站或坐,在公堂里懒懒散散的发呆。 “你们永城府上下,真是一个比一个舒坦。” 萧钰轻轻的呼出一口热气,随即清喝一声:“都给本王站起来——” 那些衙役们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有一个没站稳,直接趴在了地上,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狐疑的看向了萧钰。 萧钰漠然的看着他们,“本王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特来绥州督查赈灾,这不来还不知道,原来永州城里是这样一番景象。” 衙役们面露惊慌之色,你推我搡的,推出一个领头的来,那人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站稳了之后,哆哆嗦嗦的问:“你……你说你是王爷,有什么证据吗?” 萧钰解下腰间的令牌,扔了过去:“自己看。” 衙役忙伸手接住,拿过来一看,果然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萧”字。 他当即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王爷,方才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 后面的人闻言也跟着跪了下来,“小的见过王爷,王爷恕罪!” 萧钰冷眼瞧着,也没说让他们起来,只是问:“你们谁是管事的,对绥州的雪灾情况了解的多的,站出来。” 沉默片刻,带头的那个衙役站了起来:“小的崔忠,是这里的衙役的头,王爷有何吩咐尽管与小的说。” “进去说。” “是。” 萧钰一行人从满地衙役中间走过去,却无人提起让他们起身的事,摸不准萧钰的态度,衙役们也不敢擅自站起来,就这么跪在冷硬的地上。 进了大堂,萧钰坐在下首,凝昭站在她身侧,寒衣站在她身后,跟着来的玄衣卫和玄鹰军都守在了大堂外面,崔忠走到萧钰面前,在这般的气势压迫下,忍不住就想下跪。 萧钰拢了拢暖手抄,“不用跪了,站着说,绥州五城哪里受灾最严重,哪里最轻,哪里物资最匮乏,哪里灾民暴动最厉害,守备军呢?”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崔忠懵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捋清楚,他说:“回王爷,绥州五城,樽城的灾情最严重,云城最轻,灾民暴动最严重的却正是云城,物资最匮乏的也是云城。” “既然受灾最严重的是樽城,怎的闹起来的却是云城?”凝昭不解的问。 崔忠看看她,再看看萧钰,见萧钰没有异议,他心里估摸着这位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就对她解释起来:“小姐有所不知,云城的知府潘儒,是个欺上媚下的主,雪灾发生后,苟大人下令把粮食运到永城来,他就立刻把城里的粮食匀了一半过来,百姓们吃穿都没,又不许灾民流窜,可不就闹起来了?” 崔忠也是看不惯苟不远的作为,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他上有老下有小,不听苟不远的,就只能带着一家人饿死了。 但此时苟不远下狱了,他积压的不满就爆发了出来,说话时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的不屑:“当时边境又打了起来,苟大人吓坏了,当即把永城和云城的守备军都调去了边境,如今边境还闹着呢。” “云城没了守备军,那些灾民闹起来,凶的很,潘儒就向故城借兵,如今云城大门紧闭,把灾民流民关在了城外,不许人进,灾民们无处可去,四处流窜。” 萧钰静静的听了片刻,忽然问道:“城外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崔忠一怔,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却不是冲着萧钰,而是冲着苟不远。 “这事说来话长,小的……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跪下来,磕了个响头,“求王爷恕罪,那些人其实是永城里的灾民,这几日永城里的铺子都关了门,米粮告罄,百姓们饿肚子就找官府,苟不远不肯给,只让他们花高价买,百姓买不起自然就上官府讨个说法…… 可……”崔忠面露羞愧之色:“可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衙役们的对手,被镇压了一部分,苟不远就下令把这些人赶出城去……” “你们——”凝昭攥紧了手,咬牙说:“所以你们就让人在外面自生自灭?那一晚那么大的雪,那么冷……你们怎么忍心?” 第304章 逼不得已 “真该让你们见见那些人的惨状,看看人被冻死之后是什么样子?!我就不信你看过之后良心能够接受,还能盖着棉被睡大觉!” 凝昭怒斥崔忠,声音传到大堂外面,那一众身强力壮的衙役们慢慢低下了头。 崔忠嘴唇颤抖,眼角也跟着一阵抽搐,他欲言又止,半晌后又重重的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起来,泣声道:“小姐你不是小的,怎知小的难处?小的有罪,小的认,但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痛哭出声,“小的上有双亲,下有三岁儿女,小的若是违背苟不远的命令,小的一家也是要被赶出去的,到时候死的就是小的一家了!若是小的孤身一人,小的不怕!” 他抬起头来,满脸痛苦,“可小的人微言轻,贱命一条还拖家带口,小的死了就死了,他们怎么办?人心都是肉长的,小的怎么舍得让他们跟小的去死呢?” “将心比心啊,小姐,若你是小的,你怎么做?” 崔忠泪流满面,哭的十分悲切。 凝昭顿了顿,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看着崔忠哭成个泪人,再想想他的话,沉默了。 确实,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都能说出个四五六来,可真的被自己摊上了,未必做的就会更好。 萧钰垂眸轻声说:“人心本就是偏的,向着自己家人没错,你勉强算是被逼无奈,但你们终日就在这衙门里混吃等死?” “不是小的们不想为百姓们帮忙,是苟大人不许小的们出去啊!他说若是谁敢擅自出去联络百姓,皆打入大牢……小的估摸着,他是怕人把这边的消息捅到京都去,被皇上问责,想着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呵——”听了这话,一直不做声的寒衣都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个苟不远真的是蠢的可以,难怪宁国公看中了他。 崔忠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风一吹,脸干的厉害。 萧钰感觉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对他说:“你起来,日后你依然是这些衙役的头,你们统一听本王调遣,先和玄鹰军把城里的百姓们聚集起来,立刻开仓放粮,赠衣施粥,永城的大门全部打开,接纳流民,城里的客栈全部让他们恢复营业,银子从账上拨,记清楚了。” 崔忠没想到萧钰还肯用他,也没说责罚的事,当即感激涕零的对着萧钰叩拜,“多谢王爷体恤,小的定为王爷鞍前马后,报答王爷的不杀之恩!” “起来,抓紧时间办事,本王如今要去云城走一趟。” 崔忠从地上爬起来,小声的问:“王爷是打算去云城平叛吗?” 萧钰抬手拢了拢大氅的领子,闻言笑了下:“平叛?不,本王是去给灾民做主的。” “做主?”崔忠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萧钰带着一行人远去。 回了刺史府,萧钰就把人分成了五拨,封疆跟着她去云城平内乱,青衣留在永城赈灾,剩下的玄鹰军分别带着粮食和衣物前往宣城、樽城、故城。 云城距离永城比较近,乘马车过去一天的路程就到了。 萧钰午时出发,到了第二天傍晚就到了云城外。 云城城墙高耸,城门紧闭,城楼上站着铠甲森冷,手执长枪的守备军。 城门口堵着一群人,乌泱泱的正在大声的叫骂。 封疆抬手,队伍停了下来,他折身驱马来到车窗边:“主子,那些好像就是暴动的灾民,看样子好像在吵架。” 萧钰眯了眯眼,封疆退开些,她就从车窗里看了出去。 百姓们衣衫褴褛,甚至有些穿的十分单薄,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大人小孩都有,手里拿着木棍或者石头,个个面带怒色。 “你们这帮干吃饭不作为的狗东西!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凭什么不开仓放粮?今儿咱们非要给自己讨个公道不可!” “少废话,大人说不开就不开,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城里的粮食就那么多,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凭什么分给你们啊?” “呸,你们放屁!粮食都被姓潘的狗贼送去巴结苟不远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就是,苟不远在刺史府吃香的喝辣的,却连一口粥都不肯分给百姓,满地都是饿死的百姓,你们怎么忍心?啊?你们的良心都喂了狗了吗?” “跟这群畜生讲什么道理?今儿咱们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城门砸开!” 百姓们群情激愤,一股脑的涌上去,对着城门就是一阵打砸。 原本萧钰还以为百姓暴动,是多么大的阵仗,起码也得是横刀跨马? 可今日一见,萧钰觉得有些滑稽之余,又满是心酸。 边境之穷苦可见一斑,百姓们造反都没有点像样的武器,一路上也见到什么马匹,想要砸门还多是拿破木棍,菜刀和石头,更有甚者一无所有,直接拳打脚踢。 她看了一会儿明白了,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砸门了,更多的像是在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与怨愤。 耳边传来一声抽泣,萧钰转过头,就见凝昭眼眶泛红的看着他们,嘴唇发抖:“我以前觉得自己的身世已然是够凄惨了,父母双亲健在,却没一日享受过父母的温情,为此我还曾自怨自艾,可来到了绥州,见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才恍然惊觉,天下之大,苦难之多,比我坎坷的大有人在,甚至很多苦难是我无法想象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若非被逼到绝境,他们又怎么会以血肉之躯和装备精良的守备军对抗呢?” 萧钰伸手摸了摸凝昭的脊背,“芸芸众生,各有其苦,高处有高处的风,低处有低处的坑,没有谁能一帆风顺,一生快活。我们既然在其位,有其能,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凝昭点点头,压下了方才的愁绪,忽然激动起来:“王爷,他们要放箭了!” 萧钰眸光一凝,厉声道:“封疆,让他们住手!” “是!兄弟们,跟我上!” 封疆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疾驰向前。玄鹰军们紧随其后,黑云般压向了云城。 “摄政王在此,尔等岂敢造次?还不快快住手!” 封疆夹着内力的一声吼振聋发聩,回荡在天地间。 …… 第305章 相思过万山 京都,御书房。 君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膳食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却一筷子也没动过。 无忧看着着急,不由得看向问风,问风也无奈,只好上前劝道:“陛下,您再不用膳,这饭菜就该凉了,还是趁热吃,你这几日吃的都少,眼看着消瘦,这怎么能行呢?” 她抿了抿唇说:“王爷不总说,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吗?陛下如此不爱惜自己,王爷知道了,定然不高兴。” 君容忽的眸光微动,看向了问风,半晌苦笑一声:“说的也是,命最重要。” 他拿起筷子挑着爱吃的吃了几口,小半碗饭下去,他又放下了筷子。 “撤了,朕没胃口。” “是……” 吃了就比不吃强,问风这么安慰着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叫人端出去了。 无忧看着她们出去,凑到君容身边小声说:“陛下,您这几日可是在担心王爷?” 君容没吭声。 但那眼角眉梢皆是忧色,不说话也能看个分明。 无忧叹气,“陛下啊,王爷不是一般人,那手段有多厉害,您不是最清楚了吗?何必如此担心?您这几日寝食难安,虽然没明说,但朝堂上下都看着呢,到时候言官少不得要说您几句。” “说朕?”君容哼笑一声:“他们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那些话,朕都会背了,万变不离其宗,说到最后还是让朕学会独当一面,早些把摄政王手中的权柄收回来。” “无忧,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蠢呢?” 君容说着拿起一本奏折,凝眸一看,又是说萧钰的。他冷笑连连,直接把折子扔到了地上。 “人在京都的时候,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人不在,倒是一个两个的都从阴沟里蹦出来了,膈应谁呢?明明胆小如鼠,却非要装出一副为朕考虑,为大乾考虑的忠心模样,真是恶心。” 君容靠在椅背上,眸光漠然的扫过御书房里的摆设。 无忧心里一紧,忙宽慰道:“他们是不懂陛下和王爷的情谊,奴才跟在陛下身边自然看的分明。” 他见君容看过来,认真的说:“王爷对陛下那真真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从未对陛下有半点逾越之心。” 君容盯着他,“是了,你都能看出来。” “奴才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无忧笑了笑,说:“每年陛下过生辰,都是王爷亲手做长寿面给陛下吃,陛下生病了,药也是王爷一勺勺喂的。” “陛下批阅奏折睡得晚,王爷就让人给你在寝殿里留灯,燃安神香。” “每次用膳,王爷就会自觉的过来陪陛下一起吃,每次和王爷一起吃饭,陛下都能多吃半碗。” 这一点君容自己都没注意到,如今被无忧说出来,愣了好一会儿。 无忧没察觉,他彻底陷入了回忆里,有时他作为旁观者,都觉得王爷和陛下好的有点过分了,让人羡慕的不行。 “天冷了,王爷就会叮嘱奴才们让陛下添衣,天热了,又会叮嘱御膳房做些开胃的素菜。可奴才瞧着,王爷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呢。” 无忧说着摇摇头,感慨万千。 君容一片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他唇角缓缓勾起,眼里蕴着怀念的光,“是啊,太傅对朕很好,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总是很纵容朕。唯独这一次……她不肯依着朕了。” “奴才知道陛下的心意,可王爷从小看着您长大,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接受的了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您总要给王爷些时间想清楚,毕竟这说出去,也是惊世骇俗的事。”无忧声音又压低了些。 君容仰头叹息一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是朕操之过急了,可朕真是没忍住,一想到她要离开朕那么久,朕的心就跟着空了。” 无忧正欲再劝,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君容瞥他一眼:“去看看。” “是。” 无忧快步出去,掀开帘子一看,就见定国公带着甄雪柔和甄之行站在门口,见到他冲他笑了笑,“无忧公公。” “不敢当不敢当,国公这是……” “今日休沐,内子念着许久没见皇贵太妃了,又染了风寒起不来身,便叫老臣带着两个小的来给陛下和太妃娘娘请安。” 甄雪柔和甄之行上前一步,对着无忧点了点头。 无忧笑道:“既然如此,那奴才进去通禀一声,国公稍等。” “哎。” 定国公看着无忧进了御书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对甄雪柔和甄之行嘱咐道:“一会儿见了陛下,少说话,多听,尤其是你雪柔,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这次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 “是,雪柔明白。” 甄雪柔穿着石榴红的夹袄裙,外面罩着红狐裘,整个人喜庆娇艳的让人眼前一亮。 定国公满意的点点头,他的孙女这般美貌,在京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就不信皇上不动心。 …… 无忧进去之后,对君容说:“回陛下,定国公携甄雪柔与甄之行求见。” “他们怎么来了?” “说是老夫人想皇贵太妃了,又病的起不来,就让定国公带着两个小辈来给陛下和太妃请安。” 君容皱眉沉吟片刻,“让他们进来。” “是。” 无忧折身去把人请了进来,定国公面带微笑,大步进来之后一撩袍摆跪了下来:“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雪柔与甄之行在后面跟着行礼,君容瞥了他们一眼,抬手道:“免礼,赐座。” “谢陛下。” 三人站起来后在一侧的圈椅落座。 定国公笑着打量了君容几眼,忽的皱眉问:“陛下怎么瞧着脸色有些憔悴,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君容对他这熟稔的语气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戒备,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定国公在休沐的日子入宫,这可是头一遭,他可不觉得定国公真的是来关心自己的。 他扯了扯嘴角,“最近忧心政事,是没怎么睡好,无妨。你今日入宫是要给皇贵太妃请安?” 定国公颔首,转头看向甄雪柔与甄之行,“这俩孩子打小就没怎么见过太妃娘娘,今儿老臣得空,就想着带他们来看看。” 君容的视线便越过他落在了甄雪柔的身上。 第306章 皇上该选妃了 甄雪柔眸光似春水,温温柔柔的看向了君容。 君容顿时心下了然,就说定国公老狐狸不会无事献殷勤,好端端的带两个小辈入宫是什么意思? 尤其还带了个未婚配的姑娘。 君容收回视线,沉声说:“既然是来给皇贵太妃请安的,那就去。她若是有空,自然会见你们。” 定国公一怔,皇上是看出来? 他探究的看向君容,却见君容垂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陛下,除此之外,微臣其实还有一事要禀。” “什么事?”君容状似随意的翻看着案上的奏折。 定国公看了身边的俩人一眼,轻咳一声说:“陛下今年已是十四,转过年来,也算是十五了,这个年纪放在寻常人家也是要谈婚论嫁的,即便不会立刻成婚,也会先定下来。” 说着他话锋一转:“可陛下到底是天子,是君,是大乾的皇上,这个年纪就该为大乾的江山社稷考虑,后宫空置,属实不合适,陛下应该尽早为皇嗣做打算。” 君容抬眸看着他:“定国公的意思是要朕选秀?” 定国公站起身来冲着君容拱手说:“陛下,这不仅是微臣一人之意,朝廷里的诸位大臣也多有此打算。后宫充盈,既可稳定前朝,又可安定民心,陛下何乐而不为?” 君容没有立刻回答,这件事之前太傅就和自己提过,她说随着自己年纪见长,群臣必定会打起后宫的主意,果不其然,今儿这不就来了? 沉默片刻,君容靠在椅背上,微微笑了下:“定国公说的不无道理,但朕到底还没过十五岁的生辰,如今十四有余,还早。太医们说朕的身体早年亏空,不宜过早行那种事,于元气有损,是以这件事,朕还不急。” 甄雪柔闻言捏紧了自己的袖口。 定国公皱眉:“陛下,话虽如此,圆房不急,可选秀也可以办起来了,先把人选去后宫,安定了人心再说。” “安定人心?”君容身子前倾,目光如炬的盯着定国公:“安定谁的心?百姓?还是大臣?” 殿内的气氛随着他这个不起眼却稍带压迫感的动作而微妙起来。 无忧悄悄的抬头瞄一眼君容,陛下好像不高兴了? 定国公面不改色的说:“回陛下,如今云国于风国渐渐趋于稳定,风国暂且不提,就说云国,昔日的云王摇身一变成了云皇,就按照他那野心勃勃的性子,哪里会安分守着云国那点地方?” “他们都是成年的男子了,后宫都少不了人,唯独陛下如今尚且年少,后宫空虚,没有子嗣,这样百姓不放心,群臣也不能彻底归心,毕竟皇嗣是血脉延续,没有皇嗣,就是朝不保夕啊陛下。” 定国公说的语重心长,眉眼间尽是担忧和期盼。 乍一看真是个为君忧心的好臣子啊。 君容笑了:“定国公所思甚远,朕不及你,只是……”说着他面色一变,严肃起来,“如今绥州雪灾尚未解决,边境不安,朕若是在此时大行选秀之事,让绥州百姓怎么看?让边关的将士们怎么看?” “他们在挨饿受冻,而朕陷在温柔乡里,成何体统?” “你们只想着皇嗣,却未曾想过,此时到底合不合适?” 君容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沉声问:“定国公,你说朕说的对否?” 定国公心里一紧,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跪了下来。 见他跪下,甄雪柔与甄之行便也跟着跪下。 定国公叩首说:“是老臣思虑不周,但赈灾已有摄政王去做,有她在,绥州的雪灾定能妥善处理,陛下着手准备选秀,也不冲突,若是定下了皇后,也算是喜事一桩啊。” 君容眸光泛起冷意,“定国公无需再劝,朕心意已决,太傅回来之前,此事不必再议,退下。” 定国公沉默片刻,叩首道:“是,微臣告退。” 君容“嗯”了一声,又拿起奏折看,面色如常。 定国公起身后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这才带着甄雪柔二人离开。 无忧立在君容身侧,看着人出了门,这才轻声说:“陛下,人走了。” 君容放下奏折,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老狐狸,想的倒是挺多。” “陛下,定国公是想把二小姐送入宫中?” 君容瞥他一眼:“这还不明显吗?” 无忧连连点头:“是很明显,奴才都看出来了,只是——既然他有此意,为何不找王爷说,而是要等王爷走了再与陛下说?” “若是先与王爷说了,王爷来劝陛下,也许陛下更容易答应呢?” 毕竟自家陛下对王爷算得上是言听计从了。 “你都能想到的事,他想不到吗?既然太傅没提过这件事,要么是定国公找过她,被她拒绝了,要么就是他怕太傅不同意,便来试探朕。” “这……”无忧疑惑:“说来定国公算是王爷的外祖家,怎么瞧着王爷和他们往来甚少?是因为凝昭姐姐?” “凝昭只是一方面……”君容话尽于此,没再多说,指尖在桌案上敲了两下,“世家大族最是薄情,有事相求的时候,就上门来嘘寒问暖,若是你无用了,就死活不问,呵——” 他冷笑一下对无忧说:“你出去送送人,待会儿他们在皇贵太妃那边怕是讨不了什么好。” “是,奴才这就去。” 无忧快步出了御书房,就见定国公三人刚下了台阶没多久,正沿着甬道往外走。 他忙追上去道:“国公留步!” 定国公转过身来脸上堆了笑:“公公怎么出来了?” “这不是陛下方才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特意让奴才出来送送国公。”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微臣不能强求,也不会往心里去。” “你不往心里去,但陛下心里过意不去啊。”无忧笑着引着他往前走,“西宫路远,又偏僻些,奴才亲自领国公过去。” “有劳公公了。”定国公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陛下往日里脾气倒也算温和,今日这般,莫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无忧回首看了眼御书房的飞檐,叹息道:“许是因为绥州。” 第307章 骂够了就听我说 绥州今年的雪一场接一场,萧钰赶到云城不久,天上就又飘起了盐粒似的碎雪。 众人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雪会不会又变大,若是又变成大雪,那可真就是倒霉透了。 随着封疆的一声吼,震得雪沫都似停顿了片刻。 城楼上的守备军手一抖,刚搭好的箭就这么射了出去,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射向了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不过六七岁,穿着一身破旧打满了补丁的夹袄,正落在后面茫然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大人们砸门,还傻乐着拍手,丝毫没察觉到危险将至。 而策马奔来的封疆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瞳孔一睁,当即大喝一声:“竖子尔敢?!” 他一马当先,黑色的骏马长嘶一声扬起上半身,封疆就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狩猎中的猛虎一般,身手矫捷又迅猛的扑向了射过来的箭,伸手一把握住了羽箭,反手又对准了城楼上的人,狠狠的甩了回去。 羽箭裹挟着劲风,破空而去,去势比来势更凶! 眼看着羽箭反射回来,城楼上的人都骇的说不出话来。 射箭的那人被杀气锁定,一时间竟忘了躲闪,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都忘了。 还是旁边的人先回过神来,伸手扯了他一把,大骂道:“你个二傻子,还不躲?!想死吗?” 射箭的人一愣,被人拉了一把身子一歪,羽箭堪堪的擦着他的肩甲射向了后方,直接把后面竖着的一面旗帜从中间射断了。 “啪嗒”一声,旗杆倒在地上,众人皆惊。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好强的功夫!” “这一箭若是射在人身上,能把骨头震碎?” 射箭的人腿一软,当即贴着城墙跪了下去。 其余人凑到墙边往下看,“来的到底是谁啊?” “你聋了?刚才不是说是钦差大臣来了?” “看——那一群黑压压的都是兵马!” “好强的煞气!” 城楼上的人挤在一起好奇又畏惧的看着,倒是不敢在轻易动手了。 封疆双臂展开,稳稳的落下去,正好再次骑在马背上,他一拉缰绳,马儿前蹄稍稍扬起,在百姓们面前转了个圈,横在了原地。 百姓们一时间惊疑不定,唯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跑出来,一把抱住了那傻孩子。 “小宝你没事?小宝?” 女人抱着男孩哭了起来,面色煞白。 封疆见不得人哭哭啼啼的,拿马鞭指了指她:“哎——这位夫人,那一箭被我拦下来了,孩子没事。” 妇人拉着男孩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认真的没事之后忙跪了下来,冲着封疆磕头:“谢谢你,谢谢你——” 封疆忙抬手:“不用这样,我就是举手之劳,你快起来!” 妇人摇摇头,泪如雨下,“若不是将军救了小宝,我们家里就绝后了啊!” 其他人上前来拉她:“王氏你先起来,地上多冷啊,你跪一会儿腿还要不要了?” “就是,你快起来。”封建也劝。 后面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玄鹰军簇拥着马车到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封疆身后,百姓们畏惧的退后一步,就见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推开了马车的门,又掀起了帘子。 一穿着藕荷色夹袄外罩狐裘的美貌少女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上说:“这位夫人起来,雪地寒冷,对女子的伤害更甚,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王氏慢腾腾的站起来,后面的男子们门也不砸了,走过来一字排开,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肤色黝黑泛红,看着是个能打的。 “你们是朝廷的钦差?是来捉拿我们的吗?” 他倒不是很怕封疆和玄鹰军,但还是有点紧张,身子绷的紧紧的。 封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生了点爱才之心:“你这一身骨肉生的好,做什么不好,怎的带头造反了?” 男子恼怒起来:“造反?若是我们安安分分有活路,谁愿意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我的意思是,你们干了这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又如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个死,我就要死个痛快!我才不向那条狗卑躬屈膝,讨那一碗饭吃!” 男子的情绪感染了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众人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骂起了云城的大小官员,又连带着问候了一遍苟不远的祖宗十八代。 这个过程中萧钰一直坐在马车里静静的听着,等他们骂够了,发泄完了,才施施然的走出去。 原本百姓们以为这个姑娘和这个将军就是此次的钦差了,毕竟那姑娘穿的比知府衙门的小姐看起来还好,可谁知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 百姓们当即好奇的看了过去。 萧钰慢慢的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马车上,目光缓慢的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众人对上她寒星深潭似的眸子,奇异般的安静了下来。 “骂够了?”萧钰笑着问,态度很是温和。 百姓们听着她这清亮中稍带沙哑的声音都愣了愣,茫然的对视一眼,显然都事猜不出她的身份。 为首的汉子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皱眉问:“你们究竟谁是钦差啊?” 封疆和凝昭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萧钰。 萧钰弯唇一笑:“不才,正是本王。” “本王?”百姓们惊呼一声,“还是个王爷?” “哪个王爷?” “假的?王爷那身娇柔嫩的,怎么会跑到这苦寒之地来?” “说的就是呢……” 他们嘀嘀咕咕的自以为声音很小,殊不知萧钰在上面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萧钰从马车上走下来,和他们站到了同一个高度。 这下百姓们无须仰视她了,从距离上来说就近了一步。 “大家稍安勿躁,骂了半天也骂累了,就听本王说好了。” 萧钰伸手取出自己的令牌,扔给为首的汉子:“本王乃是大乾摄政王——萧钰,是此次赈灾的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 汉子伸手接过了令牌,审视的看了萧钰一眼,才低头看了看手里颇有分量的令牌。 第308章 我是来救你们的 在大乾,仿制令牌印章等物乃是重罪,一旦被查出就是要一家入狱的,是以一般都没人敢做这种事。 能拿出令牌,多半就是真的了。 为首的汉子心里信了几分,把令牌扔回去:“那你来云城,是来抓我们的吗?我们现在可是反贼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又戒备了起来。 令牌扔回去,萧钰眼都没眨一下,半路就被一只手接住了。 汉子一惊,凝眸看去,就见一戴着古怪面具的黑衣男子凭空出现,稳稳的接住了令牌,恭敬的递还给了萧钰,萧钰接过收回袖中。 面不改色的说:“本王不是来抓你们的,而是来救你们的。” 汉子一怔,匪夷所思的笑了:“救我们?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是蓄意为之,而是逼不得已。”萧钰指了指紧闭的城门说:“眼见为实,本王到了此处,听到了你们的对话,见到了守备军的无情,也能理解你们为何要反了,若换做是本王——”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萧钰不疾不徐的把后半句话说完:“本王必反。” 四个字,掷地有声,杀气四溢。 百姓们被震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毕竟在他们眼里,权贵那都是向着权贵的,他们才是一伙的,怎么会帮他们这些命贱如野草的穷苦百姓说话? 可今日他们听到了,还见到了,萧钰说的那么认真,云淡风轻的好像自己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让百姓们都迷糊了。 百姓们怔怔的看着她,为首的汉子半信半疑:“我们不过一群蝼蚁,你真的会帮我们?” 萧钰唇边的笑意淡去,平静的说:“蝼蚁?这就是你对自己,对你身后的兄弟们的认知吗?” “我……” “人生而为人,都是两条腿,一个脑袋,没什么不同,高低贵贱,也不过是投胎的技术问题,但只要你堂堂正正的活着,你就是人,只有你先把自己当成人了,别人才会正眼看你,你若是都把自己当成蝼蚁,本王又凭什么高看你一眼呢?” 汉子张了张嘴,呼出一口热气,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萧钰扬声道:“本王为何来此?因为你们是大乾的百姓,是大乾的根本,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水干了,水涨了,大乾也就乱了。” “大乾没有放弃你们,皇上和本王都没有放弃你们,官逼民反,是朝廷的失察,错不在你们,是以本王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从今日起,过往种种一笔勾销,你们听本王的安排,本王自不会亏待你们。” “这……”百姓们明显动摇起来。 汉子迟疑片刻问:“空口无凭,你说不追究了,可万一进了城你又反悔了怎么办?” 封疆听不下去了,手持马鞭指着他:“你好歹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磨磨唧唧的?王爷若是真的想追究,你看看——”他伸手一指后面整齐肃杀的玄鹰军,“他们一人一刀,轻轻松松能把你们都砍了,杀几个人而已,到时候找个坑一埋,谁知道?回去了又有谁会过问?何必在这儿顶着风雪和你们浪费口舌?” 一语点醒梦中人。 百姓们包括汉子看了眼手持长枪的玄鹰军们,都蔫了。 确实,这么多士兵,想杀他们易如反掌。 凝昭也道:“大家仔细想想,王爷有什么好骗你们的呢?对她来说,你们是死是活,都影响不了她分毫,此次赈灾,朝中大臣们相互推诿,是王爷亲自请旨来绥州,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百姓们诚实的摇摇头。 萧钰笑了下,果然是质朴的人啊。 凝昭说:“因为王爷不放心,她怕派其他人来,他们会克扣赈灾银,会拿钱不办事,所以她才亲临绥州,就是为了还大家一个公道,这些士兵是大乾镇守边关的玄鹰军,他们个个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厮杀卫国的好儿郎,你们就算不信别人,也该相信他们。” “啊?是玄鹰军?我说怎么都是黑色的铠甲?” “玄鹰军那可都是大英雄啊!” “玄鹰军能听王爷的调遣,那说明王爷也是个好人?”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儿,为首的汉子忽然一把扔了手里的刀,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对着萧钰叩首:“草民拜见王爷。” 其余百姓们见状,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萧钰上前虚扶了男子一把:“无须多礼,大家都起来,冰天雪地就别讲这些虚礼了,既然你们信本王,本王就带你们回云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汉子站起来,目光火热的看着萧钰,“草民替他们谢过王爷!” ;萧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大声道:“草民吴千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好名字。”萧钰赞了一句收回手说:“本王记住了,日后你依然负责这些人,跟在本王身边做些跑腿的活,帮忙安顿流民,你可愿意?” 吴千秋当即一喜,笑着猛点头:“草民愿意!” “好,你们随本王一起过去,把城门打开,回家了。” “是!” …… 萧钰转身上了马车,凝昭也跟着进去,封疆骑在马上,对百姓们说:“你们退后一些,咱们先行一步!” “驾——” 马车再次跑了起来,来到了城门下,城楼上的士兵们惶惶不安的看着他们。 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马上的封疆大喝一声:“王爷到此,还不速速开门?你们真的想造反不成?” 大帽子扣下来,再看看后面的玄鹰军,谁敢在这个时候犯轴? 有人忙不迭的就下去开门了,得罪云城知府事小,得罪朝廷的人,他们的脑袋马上就要分家了! 城门吱呀吱呀的向着两侧打开,百姓们踏雪而来,见状有人忍不住激动的抹起了眼泪。 他们好久没进城了。 封疆一抬手:“兄弟们,入城了!” “好!” 百姓们欢呼一声,拥着马车向前走,守备军们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内的两侧,看着阔气的马车,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玄鹰军先进来一队开道,马车才慢慢的驶进来。 马车大摇大摆的停在了大街中央,萧钰掀开窗子上的布帘,冷声问:“云城知府何在?” 第309章 王爷不吃这一套 云城知府接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府衙上下的官员出来迎接,比起苟不远来,这人识趣的多,穿的很是妥帖,官府官帽一丝不苟。 萧钰的马车没有走,就停在大街中央,百姓们不知道在哪儿,反正是一个都没见到, 高大宽敞的马车前封疆一马当先,玄鹰军们拱卫在后,背靠着耸立冷峻的城楼,整个队伍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无人说话,压迫更甚。 云城知府潘儒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他带着人在马车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一撩袍摆跪了下来,扬声道:“下官云城知府潘儒,携云城府上下官员恭迎王爷——” “恭迎王爷!” 官员们跪了一地,后面跟来的百姓们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若不是有玄鹰军盯着,他们现在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撕烂了潘儒的嘴脸。 潘儒跪着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萧钰很快就会出声,谁知他跪了半天了,也没听到一点动静,他忍不住悄悄的抬起头来。 恰好萧钰开口了,“人都到齐了?” 潘儒一愣,茫然的说:“是,都到齐了,除了些看守大牢的狱卒,但凡有官职的都到了,王爷亲临,下官如何敢怠慢?” 他脑筋动的很快,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口吻。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就听萧钰一声轻笑,“好,全部拿下。” 潘儒:“什、什么?” 一声令下,潘儒懵了,他身后的官员们都懵了,一边的手足无措的守备军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唯有封疆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王爷的话没听到吗?还等什么?把潘儒为首的云城官员全部拿下!” “这……”守备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潘儒,踯躅着不敢上前。 萧钰坐在马车里沉声说:“你们若是不动,那就由玄鹰军动手,你们就和潘儒一起入狱,等审清楚了,按罪量罚,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但你们若是在外面,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自己看着办。” 萧钰一番话堵死了守备军们的退路,沉默片刻,守备军们一咬牙,上前去抓潘儒了。 潘儒大惊失色,一个劲的往后退,“不是,你们想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们敢抓我,不想干了是不是?” “住手,住手!” “你们放开我!” “王爷——王爷你不能这样!” 萧钰掀开帘子从马车里出来,眸光森寒:“不能?本王有什么不能的?一群无所作为混吃等死的官员,本王现在就算砍了你们的脑袋,都没人能说本王一个‘不’字。” “押下去,看住了,不许他们自尽,也不许他们互通口供,封疆,你带人挨个去审,让他们把这些年贪污受贿的东西都给本王吐出来。剩下的人跟我去府衙,先开棚施粥布衣。” “是——” 封疆一抬手,玄鹰军上前跟着守备军一起押着潘儒等人离开。 “王爷——下官冤枉啊!下官没——” “你还不知道,苟不远已经下狱什么都交代了,不然本王为何一来就先拿下你们?” 萧钰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看的潘儒心里“咯噔”一下。 苟不远真的都交了?他要是交了,那自己这边岂不是兜不住了?自己可以说是苟不远提拔上来的,若是苟不远倒了,自己还真的没办法…… 他忘了挣扎,怔怔的被人拖走了。 凝昭笑着摇摇头:“王爷糊弄人是真的有一套,你这么一说,他多半是信了。” 萧钰弯唇:“不信也没用,横竖他都是要进去的,这帮人留在外面碍手碍脚的不说,少不得给我们玩心眼添乱,还是都关起来的干净,我们得速战速决。” “啊?王爷急着回去?担心陛下吗?”凝昭眨眨眼。 萧钰:“……” 她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走。” 竟是避而不谈了。 凝昭忍不住偷笑。 …… 马车驶入了云城的府衙,吴千秋带着百姓们也跟了过去。 萧钰指挥玄鹰军把粮食搬进来,在衙门口的空地上架起大锅,烧水煮米,衣服也被一件件的搬了出来,旁边堆着厚厚的棉被,就等着百姓们排队来领。 “千秋——” 萧钰站在衙门的台阶上喊了一声,吴千秋忙走了过来,此时他对萧钰真是一百个信服,恭敬的问:“王爷有何吩咐?” “你对这里的百姓比较熟悉,你去把他们召集起来,玄鹰军去她们多半会觉得畏惧,不敢来,你带人去。” “是,草民这就去。” 他转身喊了一声:“兄弟们,去叫街坊邻居来吃饭了!” “好嘞!” 一群人立刻呼呼喝喝的跑开,向着大街小巷而去。 凝昭从后面走过来递给萧钰一个东西,萧钰低头一看,是个精致的手炉,正是她平时用的那个。 不过这一路上多有不便,她就叫凝昭收起来了,没有拿出来。 凝昭抓过她的手,把手炉放上去,“你这手凉的和冰一样,怎么都捂不热的?之前在路上不方便,如今安定下来,你还是要好好的保暖才行,不然我回去没法和陛下交代。” 萧钰接过来,稍稍有些灼热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她舒服的喟叹一声,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北风中。 “来之前我想着这一次不会很容易解决,心里一直记挂着,可真的到了这边发现,没什么不好解决的,所谓‘一力降十会’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试图和他们兜圈子,他们只会越扯越远,那时候才真是费事。” 萧钰伸手指了指一边忙忙碌碌的玄鹰军说:“也是我们此次带的人多,若是带的人少了,也是麻烦,如今人手充足,先拿下罪魁祸首,再好生的安抚百姓,内乱自然而然就消了。” 凝昭若有所思:“边境苦寒,百姓们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吃饱穿暖,这两件事都解决了,他们自然也不会与我们为难?” 萧钰颔首:“嗯,也好在是个苦寒之地,若是江南那种富饶之地闹灾了,上上下下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百姓们也不好安抚,那才棘手。” 她换了只手拿手炉,“这一次难在灾后重建,稍后整理下乡里的受灾情况,到时候要把百姓们都聚集起来,腾出地方给他们重建家园。” 第310章 诡夜 云城的百姓们被欺压久了,敢反抗的就和吴千秋跑了,不敢反抗的就留在这城里等死,如今忽然被告知有人来赈灾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激动,而是戒备,他们怀疑这是潘儒另一种搜刮方式。 吴千秋也费了好大的口舌才说服他们亲自如衙门口看看。 然后有一就有二,一个眼见为实的,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大家就都半信半疑的来了。 这时候粥熬的差不多了,热腾腾的米香味随风飘散,白烟袅袅间,煮饭的将士喊了一嗓子:“快来,刚出锅的热粥,大家一人来一碗先垫垫肚子!” 百姓们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 这段时间大雪封路,粮食进不来,米店卖的很快就没了,官府又不肯开仓放粮,大家就只能一顿米三顿吃,根本填不饱肚子,顶多维持着不饿死。 但吃不饱身体就虚,更怕冷,没多久就病倒了一片,萧钰看排队来领粥的百姓们多佝偻着身子,面黄肌瘦,有些病容明显,咳嗽个不停。 “寒衣,你叫人把此次采买的药材搬出来,把城里的大夫和药童之类的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开一些驱寒的方子,起大锅熬药,让百姓们都喝下去。” “可主子,咱们此行主要以护送粮食为主,药材很少,若是起大锅熬煮,很费药材。” 寒衣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继续说:“若是天天熬一锅,估计也就能撑上一个月。” “这还只是估算这一城的人,若是之后有个意外,怕是撑不了一个月。” 萧钰摇摇头:“特殊时期,一切都要紧着眼前的来,药材不够就去外面买,这一路上的雪清理的差不多了,近来的天气也不错,抓紧时间早去早回便可。” 寒衣颔首:“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凝昭你去告诉玄鹰军的人,若是沿路下去见到尸体,不要就地掩埋,也不要乱丢,最好找个干净的地方一把火烧了。” 凝昭一怔,“王爷是怕……将来有疫病?” 萧钰眸光幽深,轻声说:“是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已是一月末了,二月又短,万一三月开春了,处理不当真的容易发疫病。”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凝昭匆匆去了,萧钰站了片刻,忽然头一偏咳嗽了起来。 近几日她看着还好,实则内里疲倦不堪。 一咳嗽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萧钰偏头呛了口冷气,咳得更厉害了些,她忙从怀里摸出个瓷瓶,这是临走前她去找章老要的。 章老一直在给她准备这种药丸,说是能强身健体,萧钰一直在吃,平时感觉不出什么效果,但到了头脑昏沉的时候吃一颗,倒是挺提神的。 她手里拿着手炉不方便,便走到粥棚里坐着,把手炉放在了桌上,拔掉瓷瓶的塞子,倒了两粒药丸放入了口中。 玄鹰军的人见状不由得关切的问了一句:“王爷没事?” 萧钰摆摆手,面色如常:“无事。” “您要不进去歇歇?衙门后面有厢房,虽然不大,但是休息足够了。” 玄鹰军盛了碗热粥递给她,“王爷奔波一路也饿了?喝完粥暖暖身子,回去睡一觉,这里有属下们呢。” “多谢。”萧钰伸手接过粥碗,吹了吹喝了一口,白粥没什么滋味,但在这冷的流鼻涕都感觉要冻住的时候,热的就是好吃的。 她思忖片刻,想起了君容临行前的殷殷叮嘱,无声的叹息,喝完最后一口还是起身拿起手炉说:“本王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你们有什么事就叫人来喊本王。” “是,王爷快去。” 萧钰起身往衙门里走,里面已经被收拾过了,后院的大厢房更是东西都换了一套,给她做卧房。 推门进去就闻暖香扑面。 熏香是她常用的那种,应该是凝昭给她准备的,地龙也烧的很足,屋内的角落里还摆了个烧的正旺的炭盆,只有外间的窗户开了一小半用来通风。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萧钰终于卸下了一身的包袱,露出了倦色。 她把手炉放在桌上,解开了大氅,转身挂在屏风上,慢吞吞的往床榻边走。 “嗯?温的?” 萧钰伸手掀开一点被子,摸到了一手温暖和柔软。 “定是凝昭让人用汤婆子暖过了。” 萧钰笑了笑,脱了外衫和鞋,躲进了被窝里,拉高被子喃喃的提醒自己:“不能睡的太死,得早点起来……” 连日的车马劳顿,又要和官员百姓们斗智斗勇,萧钰对外时时刻刻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殊不知她也担心,也害怕。 也就这私下无人的时候,她能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萧钰立刻便陷入了沉睡。 …… 再一次被浓雾包围的时候,萧钰已经麻木了,她站在原地看着一片白茫茫,扬声道:“出来,你夜夜在我梦里出现,究竟想干什么?” “呵——阿钰好敏锐,竟然就察觉到我来了吗?” 萧钰眉梢微扬:“你以为呢?除了你,我的梦里还有别人吗?” 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人缓缓张开了手臂,“阿钰如此说,倒教我有些得意了。” 感受着身后逐渐逼近的人,萧钰愣是一动没动,似是不在乎,也似是没发觉。 见状身后的人反倒是顿了顿,“你怎么不躲?” 萧钰转过来看着他:“我躲与不躲,有什么区别?” “呵,是没什么区别。”被雾笼罩着脸的人缓缓凑近,伸手环住了萧钰的腰,声音愈发温柔:“阿钰为什么总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明明你我才该是一类人啊。” “哦?是吗?哪一类人?” 萧钰勾唇一笑,越发昳丽的眉眼看的人心醉。 抱住了萧钰之后,那人满足的喟叹一声:“别躲了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想要的,也只有你能给我。” 在抱紧之后,萧钰眸光倏然一冷,嘴唇无声的动了动,随即就听“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手中浮现,狠狠的扎入了那人的后心。 “呃……你!” 那人难以置信的攥住她的手,用力的拔了出来,他退后一步看,萧钰的手里捏着一柄黑色的薄刃,上面正好滚落下一滴血珠砸在他的手背上。 红与白的极致对比,美艳又危险。 萧钰低低的笑了起来,眼中尽是狠厉和疯狂,语气却温柔轻缓的像一片羽毛,“给你啊,你敢要吗?” “哈哈哈哈哈——” 第311章 我要你的命 那人身子蓦地颤抖起来,周围的雾气也开始消散,整个梦境都剧烈的摇晃起来,恍然间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 萧钰在这一片混乱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想要什么,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人过了一开始的错愕,如今竟然冷静了下来,颇有闲心的问了一句:“哦?阿钰想要什么?不妨说说看。” 萧钰手一松,黑色的薄刃如一滴凌厉的墨落了下来,她俯身用另一只手精准的接住,再一次狠狠的刺向了那人的心窝,她眼里燃着烈焰,狠声道:“我要你的命!” 那人猛地甩开她的手,双手撑地向后一翻,抬腿踹向萧钰。 萧钰忙侧身躲闪,发丝在空中飞扬,她单膝跪在地上,看着那人直起身子来,周围的雾气彻底散去,露出了他的脸。 刹那间梦境崩裂,天塌地陷,周围一片混沌的黑,那人隔着慢慢升腾起的黑雾与萧钰对视,一双春水般的绿眸里泛着笑意,里面写满了志在必得。 “阿钰。”他轻声呢喃,“你果然够狠,但我更喜欢你了,我们来日再会。” 萧钰眸光微颤,寒声道:“花、烨?” 花烨的身影消散在黑雾中,唯有他的猖狂的笑声还回荡在周围。 萧钰收起薄刃正欲起身,忽觉身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坐而起。 急促的呼吸声和没有规律的心跳交织在一起,震得萧钰耳朵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感觉有人靠近,萧钰厉喝一声:“谁?!” 有人在床边站住,轻声道:“主子,是属下。” “寒衣……你回来了。”萧钰松了口气,一手按在心口,平复着呼吸。 寒衣听萧钰的声音不对,伸手欲掀开帘子看看萧钰的情况,但手刚碰到床幔,忽然想起了萧钰女子的身份。 男女有别,以前无所顾忌,现在却不行。 他眸光一闪,收回了手,隔着帘子问:“属下回来了,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萧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见自己的衣服没问题,就掀开了床幔看着寒衣。 寒衣当即吓了一跳,担忧的问:“主子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是不是病了?” 萧钰不解的看着他,“嗯?可能是做噩梦吓得。”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中萧钰看不太清寒衣,寒衣倒是把萧钰看的清清楚楚。 萧钰的额角渗着薄汗,眸光明亮,更衬的脸色惨白如纸。 寒衣忽然很好奇,他问:“是什么噩梦,竟然能吓到主子?” 萧钰深吸一口气,“我好像……梦到了花烨。” 她不确定的说,努力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依稀想起了花烨的模样。 他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一双眼睛像是两个旋涡,要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萧钰想起仍觉后背一阵发寒。 寒衣诧异:“花烨?主子怎么会梦到他?” “不知道,梦哪里能说的清楚?”萧钰感觉这昏暗的场景让她不太舒服,她对寒衣说:“去把灯点着。” “是。”寒衣转身摸出火折子往角落里的灯架走,忽听窗外一声轻响。 “谁?!”寒衣忽然低喝一声,快步奔到窗边。 萧钰浑身戒备起来,她凝神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寒衣迟疑着不知道是该去追还是留下保护萧钰。 “去追——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院子里有人,我没事。” 萧钰当机立断,让寒衣追出去。 寒衣得了命令便不再犹豫,一把推开后窗就翻了出去,几个腾挪之间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萧钰起身穿衣,推门出去,院子里的玄鹰军们当即看了过来,冲她行礼:“王爷。” 萧钰点点头:“你们守在这里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 玄鹰军们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属下等人一直守在这里,并无人出入,只有寒衣统领刚刚进去。” “我知道寒衣,其他人你们没见到?” “没有。” 玄鹰军的一个小队长见状不对,严肃的问:“王爷是发现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萧钰摇摇头:“暂时无事,你们继续巡逻,加强守卫,一个闲杂人等也不许放进来。” “是。” 萧钰折身回了房间,刚关上门,寒衣就面色难看的从后窗翻回来,站定后他沉声说:“属下无能,没追到人,出去的时候人就消失了。” 当时他若是不犹豫,说不定就能追上了。 寒衣有些惭愧。 萧钰却不以为然:“不怪你,我方才问了守卫的玄鹰军们,他们都说没看见什么可疑人,能躲过玄鹰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窗,说明那人的功夫不低,才被发现就跑没影了,说不定是因为他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她扶着桌子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喝,“又或许,他就是来探查地形的。” “探查地形?”寒衣一怔,“主子的意思是他就是冲你来的?” 萧钰沉吟,“这个问题倒也不难,咱们走着瞧便是,若目标是我,迟早会有所动作的,敌在暗,我们在明,不宜打草惊蛇,近些日子你辛苦些,守在这附近,也让玄衣卫的兄弟们看住了,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是,属下定会保主子周全。” 寒衣冲着萧钰一拱手,萧钰摇摇头,“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粥和棉被棉衣都发下去了,百姓们都很欢喜,今晚他们能睡个好觉了。” “药呢?” “也都发下去了,一人一碗,百姓们喝了,连声称赞王爷呢。” 萧钰说:“喝了就好,夜寒风重,让大家都回去休息,明日早上再继续施粥。” “是。”寒衣应了一声,转身想往外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萧钰白霜似的脸,又顿了顿,“主子要不也喝一碗药?还剩了些,属下给你盛一碗过来,你的脸色实在是不好。” 萧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是有点热,“好。” 寒衣转身去了,凝昭又进来了,她快步入内,摘下兜帽,呵气搓了搓手:“王爷可算是醒了,这一觉睡到现在,晚上还睡得着吗?” 第312章 给他写一封吧 几口冷茶下肚,萧钰精神了许多,她看着凝昭鼻尖泛红,指了指角落里的炭盆说:“烤烤火,冻坏了?” 凝昭颔首,身上的狐裘也没脱,就这么走到角落里伸出手在炭盆上虚虚的烤了烤,“是啊,没来之前没想到绥州这边这么冷,我原以为京都就够冷的了。” “入了夜更是冷上几分,滴水成冰,不是开玩笑的。” 萧钰放下茶盏,听到动静的凝昭准过头来,皱眉说:“王爷喝的茶是冷的?换过吗?” “没换过,我刚醒,外面也没有杂役,就没麻烦别人。” “那茶水是我来的时候换的,这都多久了?得多凉啊?你还喝了这么多?” 凝昭不赞同的走过来摸了摸茶盏的温度,果然凉的透心。 她忍不住瞪了萧钰一眼:“说好的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没有外人在,凝昭说话就没了顾忌,她在萧钰对面坐下,轻声说:“你身子虚,气血不足,宫寒的厉害,每次一来月事,你就疼痛难忍,怎么还不小心些?” “唉……”萧钰失笑着叹息,“你怎么和章老一样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凝昭眉头拧的更紧了:“怎么能忘呢?说来如今是一月二十三了,你的月事还没来,不会又失调了?” 萧钰顿了顿:“可能是这一路上累的,身体不好,就不调了,没事,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来了就来了,不来反倒更方便一些,如今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 “你……”凝昭欲言又止,可见到萧钰这般坚定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劝解的话了,因为——这是事实。 沉默片刻,萧钰又轻咳了一声,“话都带到了?” 凝昭点点头:“嗯,我和玄鹰军的人说过了,让他们尽快把找到的尸体处理掉,一开始有些百姓还不肯,甚至家里还放着死人的尸体,我好说歹说和他们说清了利害关系,他们这才松口让人把尸体带走了。” “烧了吗?” “烧了。”凝昭无奈的笑了下:“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好,但当时烧起来的时候火光冲天,大家都凑在附近烤火,真难过的反倒没有几个,可能这段时间见惯了生死,都麻木了?” 萧钰双手缩在袖子里说:“是了,天灾人祸面前,悲伤是一时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到一件事,你帮我去取笔墨来。” 萧钰忽然用手捂了捂嘴,凝昭问:“王爷想到了什么?” “边境的事,按理说边境的兵马足够击退那些小部落联盟,但来了绥州之后,见到这些官员不作为的德行,我怕边境也是一片混乱,先修书一封问问。” “好,我这就去取纸笔来。” 凝昭起身出去。 萧钰等她关门走远了,这才松开手咳嗽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更热了些,不由得低声说:“不会真的着凉了?” “咳咳咳——” “主子——”寒衣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见她咳嗽,忙把门关上了,药碗往前一递,“主子赶紧把药喝了。” 萧钰没拒绝,伸手接过之后看着黑乎乎的药汁也没抵触,端起来捏着自己的鼻子就灌了下去,苦味霎时弥漫在唇舌之间,她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寒衣想倒茶给她,发现杯盏都是凉的,摇摇头说:“明日还是要找些丫鬟来伺候王爷,起码时刻有人添茶倒水。” “也行,明儿去找两个人来,办事利落,身世干净就行。” “是,属下记住了。” 寒衣点点头,看着萧钰喝完药放下碗,抿了抿唇。 “呼……良药苦口,明日你带人跟着我去乡下看看。” “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寒衣走过去开门,凝昭抱着一大堆东西挤了进来。 “寒衣也在啊。” 寒衣点点头,看着她把东西放到桌面上,“主子要写信?给京都报平安吗?” 萧钰执笔的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嗯,也确实该写一封信送回去。” 被看帮她研墨,萧钰蘸了墨铺开宣纸,想了想还是先给君容写了。 先是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简明扼要的写了一遍,再讲了下自己先斩后奏的事,最后告诉君容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就没了下文。 凝昭瞥了一眼,笑着问:“王爷怎么不把自己的情况写上去?比起这些,怕是陛下更想知道王爷平不平安,身体如何。” “我自己没什么好写的,既然能收到信,就证明我的平安了。” 她等着纸上的墨干了,这才装进信封,递给寒衣,头也不抬的说:“叫人送去京都。” “是……”寒衣接过信,推开窗户冲着外面打了个手势,立刻有玄衣卫落下来,他把信递过去,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人便去了。 很快萧钰又写完一封交给寒衣:“这个你叫封疆派玄鹰军的人去送,务必送到边关守将的手上。” “属下明白。” “送完这个,你就回来休息,凝昭也是。”萧钰抬眸看向凝昭。 凝昭点点头,蓦地又想起萧钰没吃晚饭,“王爷饿不饿?我怕叫人送饭过来?” “刚喝了药,吃不下东西,你去。” “好。” 凝昭和寒衣转身离开,萧钰自己在昏暗的烛光中坐了片刻。 信送到京都的话,君容看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高兴,或许会高兴的?起码有个消息了。 也可能不会高兴? 萧钰不确定,她苦笑一声捏着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语道:“小孩子脾气……” …… 事实证明,萧钰还是了解君容的,这封信刚送过去的时候,君容是很激动高兴的,他屏退了众人,自己躲在贤荣宫的软榻上看。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活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不敢用,信封撕开露出里面的信纸,他的心便重重的跳了一下,还没看就开始紧张了。 然而一展开信纸,他满心的欢喜就随着一行行公事公办的文字淡了下去。 “如今一切顺利,陛下勿忧……愿陛下保重龙体,按时用膳就寝,臣尽快归京……” 第313章 她是敷衍我 君容没忍住小声的念了出来,结果到了这儿就没了,他不信邪的把信纸翻过去,结果背面是一片空白。 他心里霎时满是失落。 向后一仰躺在榻上,君容眉眼恹恹,“写了封信不咸不淡的敷衍我,明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偏生一句也不提,也不问问我好不好……” 君容叹息一声把信纸盖在自己的脸上,试图从上面嗅到一点萧钰的味道。 他幻想着萧钰写这封信时的情景,结果越想越觉得思念难忍。 “你不给我写,我给你写就行了,水滴石都能穿,何况是血肉之躯?”君容又打起精神,从榻上坐起来,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备纸笔,朕要给太傅写信——” 问风和抚月对视一眼,抚月去了,问风推门进来,“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君容想了想说,“第二批筹集的粮食和药材应该差不多了,不日便可以送往绥州,到时候你再让人帮朕送一样东西,千万亲自交到太傅手中。” “是,不知陛下要送什么东西?” 君容脸色稍稍有点不自然,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一封信罢了。” 听他这么说,问风识趣的没再问。 抚月把东西送进来之后,君容摆摆手说:“你们下去,一会儿写好了再叫你们。” “啊?”抚月不明所以,问风伸手把她拉出去了,“陛下慢慢写,奴婢告退。” “问风姐姐你拉我做什么?” 抚月站在廊下不住的回头看,小声问:“陛下写个信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问风轻声说:“陛下要给太傅写信,许是信中要说些私密话,怎么能让你我瞧见?你怎的这个时候反倒没有眼色了?” 抚月恍然大悟,敲了敲自己的头:“瞧我这个笨,竟然忘了这一茬。” 问风轻叹:“这几日陛下寝食难安的,还不是在担心太傅?” “唉,太傅这一次走的时间也太长了,眼看着要一个月了,以往哪有这么长的?” 抚月看向萧钰住的偏殿,见殿门紧闭,心里也觉得怅然若失。 俩人说了几句就没了动静,殿内的君容却还在奋笔疾书。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了,想也不想提笔就写,可写了满满一页纸之后,他看了一眼,忽然就顿住了。 “写这么多,太傅会不会觉得啰嗦?会不会嫌烦?” 想起萧钰临走时的态度,君容又犹豫起来,“她如今对我没有喜欢,若是我把自己浓烈的感情全部撒向她,她会觉得难受?” 沉吟良久,君容面色沉沉的撕碎了自己满怀爱意的那封信,转而提笔简单的写了两句话:“山高路远,唯望君安。” 他看着这八个字,幽幽的叹息一声,把汹涌的情绪压回了心底,起身从自己的软榻暗格里摸出了一个盒子来,打开之后,里面并排躺着两枚平安符。 他拿起一枚,温柔的注视了良久,拿起来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子衣……早点回来,我真的很想你。” 他睁开眸子,把平安符放到了信封里,封好口,把另一枚护身符戴在了自己的身上,正好垂在心口的位置。 他按了按,才扬声对门外道:“来人,把信送出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钰睡了一觉起来后,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酸痛,头也昏沉混沌。 她张嘴想说话,发现嗓子也有点哑。 “看来是真的着凉了,昨晚的药也是白喝。” 她掀开床帐下地穿好衣服,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润润干的快冒烟的嗓子,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外面守着的寒衣听到动静,隔着门问了一声:“主子醒了?要传膳吗?” 萧钰颔首:“传膳。” 言罢,寒衣转身去厨房,萧钰自己洗漱。 片刻后凝昭和寒衣一起进来,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 “主子将就吃,这边实在是没什么新鲜的菜蔬了,肉也少,就这些东西。” “能吃饱就行,我对口腹之欲没那么多要求。” 她端起粥碗吹了吹,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一会儿就去乡下吗?”凝昭看着她吃东西,给她盛了碗热汤。 “嗯,吃完饭就去,让吴千秋带路。” “好,那我也去。” “你不用去,寒衣跟着我就行,你在府衙看着他们施粥。” “啊?我不放心你——” “有寒衣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这边得有人坐镇,你就别走了,嗯?” 萧钰期待的看向凝昭,凝昭想了想也是,妥协的说:“那好,多带点人去,我昨日听人说乡下的人更难缠,之前派人去搜救的时候,闹得不是很愉快。” “嗯,我会带玄衣卫和玄鹰军去的,放心。” 萧钰优雅又快速的吃完了早膳,凝昭便取过大氅给她穿上,又道:“拿着暖手炉,别冻着了。” “多谢。”萧钰接过手炉塞进了暖手抄里,转身对寒衣道:“出发。” …… 萧钰一行人选了此次云城里受灾最严重的宁县,宁县多山地,村落分布零零散散,十分不好找。 他们没在县里多停留,让他们尽快去云城领取粮食,就往村里去了。 村里的道路坎坷不平,坐着马车十分颠簸,萧钰干脆舍弃马车,策马而去。 寒风迎面刮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不说,还割的脸疼。 萧钰感觉自己五官都冻硬了,嘴唇都没了什么知觉。 寒衣在旁边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没柳眉紧蹙,便策马到了她的前面,为她挡风。 他生的高大,骑在马上刚好把萧钰挡住。 萧钰抬眸看着寒衣的背影,眸中浮起笑意:“多谢。” 寒衣唇角微勾,摇摇头没说话。 这个时候一张嘴,那真是能灌一肚子西北风。 “前面就是老人村了。” “老人村?” 有人问了一句:“为什么叫老人村啊?” 吴千秋从马上看过来,笑了笑呼出一脸的白气,“因为这村子里都是老人,没什么年轻人的。” “啊?人呢?这些老人没有子女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那些人要么去外面找活计了,要么是去当兵了。也有一部分留在村里种地,不过人不多,就可以忽略了。” 第314章 雪山危机 萧钰也侧耳听着,就听吴千秋说:“这地方实在是太穷了,没有几个人愿意留在这边的,地又不好种,收成不好,就只能挨饿等死。” “原来如此。”玄鹰军点点头:“那还真是挺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哎——到了!” 吴千秋伸手一指,前面果然隐约可见一块石碑歪斜在雪地里。 “这就是老人村的石碑了,从这儿往前绕过一个林子,就能看到老人村的全貌。” “那我们快点走。” “我倒是想快,关键是这边的雪也很厚啊,马蹄陷进去半天都拔不出来,马儿跑的也累。” “少说两句,还有力气说话呢?” “哈哈哈哈——不说更跑不动了。” 众人一边调侃一边往老人村去。 “吁——这回是真的到了!”吴千秋喊了一声,众人纷纷一拉缰绳,马儿就停了下来。 众人原本还想说两句,结果往里面一看,当即就愣住了。 处处都是断壁残垣,被雪掩埋的木屋数不胜数,偶尔露出一角,彰显它们的存在。 好一点的砖瓦房倒是还撑着,里面隐隐有炊烟飘出。 “都下马,这边想来是发生过雪崩,骑马风险太大,都走进去。” “是。” 众人小声的应下,寒衣带头走在前面,萧钰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感慨:“这下不知道多少人无家可归了,想要修好房子,怕是要花上好一番功夫。” “此处地势凶险,背靠大山,就算来日重建,也不能选在这里,该另一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寒衣戒备的目光扫过周围,脚步忽然顿了顿。 萧钰不防他忽然停下来,差点撞到他身上,忙伸手撑了下他的背,“嗯?怎么不走了?” 寒衣摇摇头,侧过脸来食指贴在唇上,用气音说:“安静的有些奇怪。” 闻言萧钰眯起了眼睛,收回手打量着这个破败的村庄。 后面的吴千秋疑惑不解:“大人,王爷?你们怎么不走了?” 寒衣瞥他一眼,余光忽然瞥见村子里出来一个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的白发老人,他一步三晃的走过来,站在大道中央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不进来?” 说着他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你们——咳咳,可是嫌这里太破了?” 吴千秋撑起笑意往前走了两步:“这位老伯,我们是——” “不是嫌这里破,只是嫌这里的人……不干净。” 寒衣打断了吴千秋的话,冷声对老人道。 吴千秋一愣,诧异的看着寒衣。 老人笑了起来,“这位小友说的话,老夫怎么听不明白呢?” “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寒衣缓缓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其余人见状当即围上来,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寒衣统领既然拔刀了,那就说明对面的是敌非友。 “大人这是要对老朽动手?可以,但你要杀我,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寒衣没说话,他身后的萧钰却看个分明,她哂笑说:“昨夜去知府衙门探路的就是你们的人?你们一直盯着我们的动向,知道我们要来这里,便先行一步,在这里埋伏。” “说,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脸色不变,仍是固执的说:“小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埋伏不埋伏的,我就是想请你们进来做客而已,你们不进来就算了,还拿着刀喊打喊杀的,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和杀手还要讲什么道理?” 萧钰伸手指了指他的脚下,“你扮也好歹扮的像一点,一个七旬老者,拄着拐杖,这地上除了拐杖的痕迹,连一个脚印都没有,你觉得合适吗?” “或者我说的更直白些——”萧钰眸光狠厉:“一个村子的人进进出出,地上竟然一个脚印都没有,怎么?难道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轻功高手不成?” “昨夜可没下雪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吴千秋脸色当即就白了,他惶惶不安的看向萧钰:“王爷……那村子里的人呢?” 萧钰瞥他一眼:“我怎么知道,问他啊。” 吴千秋扭过头盯着对面的老者,厉喝一声:“你究竟是何人?想干什么?” 老者缓缓的直起身子,扔开拐杖鼓了鼓掌,“好!摄政王观察真是细致,我竟忽略了这一点,难怪你们不肯进来。” 他手伸到耳后,一把撕下了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平凡的青年人的脸。 “王爷既然猜出了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 “杀我?”萧钰淡定自若的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皱起了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对面的人明显的怔住了,随即他放声大笑起来:“没想到摄政王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寒衣握紧了手里的刀,低声问萧钰:“主子,这人是——” “他是怜花宫的人,当年在京都的小巷里,暗杀围堵花烨的,就是他,这双眼睛,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寒衣眸光一沉,若是怜花宫的人,那这一战,怕是不容易胜了。 “王爷啊王爷,你说你这么厉害,又这么聪明,怎么能不招人惦记呢?恨你的人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而我家主子,偏偏就喜欢你这种人才。” “哦,那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 “主子给我等下了命令,不许伤害王爷一根汗毛,要活捉,若是谁捉到了,就是大功一件,回去就可以稳坐副楼主之位。” “副楼主?听起来没什么吸引力嘛,是有人和你们买我的命,还是你家主子下的令?” “这个……王爷不妨跟我们回了怜花宫再慢慢想,想想谁现在最想你死呢?” 杀手屈指在唇边吹了一声响哨,随即小路两侧的屋舍里黑衣人蓦地破窗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在阳光下闪着蓝色幽光的暗器。 “小心——这暗器上有毒!” 寒衣厉喝一声,提刀格挡,一时间“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第315章 雪崩,失踪 玄鹰军们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训练有素的好手,玄衣卫就是从玄鹰军中选出的一批最顶尖的加以培训养成暗卫的。 此时虽然事发突然,他们的反应却很快。 全部向着萧钰围拢过来,把萧钰护在了中间,而吴千秋到底只是个寻常的村民,反应速度比不得玄衣卫,最后是被拎着衣领扔进了保护圈里的。 萧钰对他说:“一会儿打起来,你就找机会跑出去骑马回去搬救兵,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盯着你的。” “啊?我怎么能扔下王爷自己跑呢?” 吴千秋戒备的看着前面的人,小声说:“还是王爷趁乱跑,我们掩护你。” 萧钰摇头,“我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千秋面露焦急,“要是我今日不带王爷来这边就好了。” 萧钰一顿,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黑衣人。 到了这偏僻的地方,怜花宫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她快速的扫了一眼,粗略的一算:“差不多四十人,我们才二十多人,有点难办。” “主子放心,属下定护主子周全。” 寒衣言罢,一柄剑挟着寒风直逼他的面门而来。 寒衣横刀格挡,同时抬起长腿横扫对方下盘。 杀手不得不后退,剑尖在地上一挑,雪沫飞溅,扑向了寒衣的眼睛,寒衣抬臂去挡,身侧风声又至,萧钰眼见杀手踩着同伴的肩膀纵身而起,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刺了过来,她伸手把寒衣推向了一边,“闪开!” 寒衣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但听到萧钰的声音立刻反应了过来,向后一倒,就势在地上一滚,躲开了这一剑。 杀手的剑尖刺入雪中,人倒立于空中,压得剑身弯曲出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杀手借力跃起,矫捷迅猛如下山猛虎,再一次的扑向了寒衣。 寒衣持刀发手横扫,却不防身后又有人缠了上来。 他分身乏术,发现地方在把他往远处引,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 “主子小心——”慌乱中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扔给了萧钰:“接住!快跑!” 萧钰伸手接了过来,是一枚信号弹。 她毫不犹豫的想拔掉引线,身后忽然伸来了一只手,萧钰心中警铃大作,侧身飞快的把信号弹塞进了袖子里,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之前说话的杀手摸到了自己的身后。 萧钰冷声说:“你倒是厉害。” 杀手蓦地笑了起来,“王爷好敏锐,我才刚伸手呢。” 萧钰眸光晦暗,“你主子到底是谁?” “是谁不重要,王爷跟我走,见到了主子一切自然就都明白了。” 他伸手成爪抓向了萧钰的手臂,萧钰一弯腰躲开了。 后面的玄衣卫正好和杀手打了过来,萧钰悄悄的一抬脚,在下面绊了那杀手一下,杀手身子不稳,就倒向了带头的青年人。 青年人伸手推开那人,“没用的废物。” 他纵身一跃扑向萧钰,萧钰指尖寒芒一闪,忽然射出了无数黑色的细针。 他一惊,一个旋身躲了过去。 因此他也错过了那些针汇聚在一起又回到萧钰手中的画面。 寒衣一刀割破了杀手的喉咙,踹开扑过来的人,快步来到了萧钰身边,紧张的问:“王爷没事?” 萧钰摇摇头,沉声道:“无事,此地不宜久留,不能恋战,必须尽快脱身!” “杀手的数量太多,即使玄鹰军和玄衣卫功夫了得,也架不住他们这般围攻。” 寒衣急促的喘息着,呼出的热气在风中消散。 萧钰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今儿一切都这么巧呢?” “小心!” 萧钰拉着寒衣避开杀手的偷袭,寒衣飞起一脚后踢直中杀手的心窝。 杀手被踹的吐出一口血,猩红色的血落在雪地上,乍一看像是点点红梅。 “上——今日绝不能放萧钰离开!” “切记不要伤到她,不然主子怪罪下来,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你们做梦,想抓王爷,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还想抓王爷?你那主子藏头露尾的,怕不是见不得人?” “你敢诋毁我们主子?” 杀手冷笑一声:“找死——” 玄鹰军和玄衣卫混杂在一起,与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萧钰找着机会眼疾手快的把信号弹的引线拔了,红色的烟雾直冲天际,“砰”的一声炸开。 漫天红色如血雨一般。 “不好,他们叫援兵了!” “速战速决!” 杀手们的攻势越发凌厉,寒衣寸步不离萧钰,可有了顾忌难免束手束脚的,很快就在围攻中落入了下风。 “嗤——”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血顺着寒衣的肩膀落了下去,萧钰眸光一颤:“寒衣!” “没事,主子小心身后。” 他们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就被逼到了山脚下。 萧钰看着渐渐露出颓势的自己人,心下焦灼,有什么办法能脱身?拖到援兵过来,他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正当局势僵持的时候,萧钰忽然听身后的山顶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她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当即低喝一声:“快走!雪山要崩了!” “不好!” “快闪开!” “跑个屁,先救王爷!” 大块大块的雪从山上滚落下来,里面夹着石头土块,一个杀手被砸中了,当即吐出一道血箭,倒地不起。 雪浪来势汹汹,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寒衣拉着萧钰往前跑,杀手们此时也没心情和他们纠缠,大家都在逃命。 生死时速,无人说话。 可惜雪山崩塌的速度太快,而且牵一发动全身,周围的雪山全部出现了崩塌的趋势。 四面八方的积雪奔涌而来,一时间众人无处可躲,只能拼了命的往出口狂奔。 萧钰的耳边尽是自己和寒衣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没有这么剧烈的运动了,她感觉自己的眼前阵阵发黑,肺部一阵紧缩,呼吸都极为困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总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的错觉。 “主子,你还好——”寒衣侧过脸想看看萧钰的情况,忽然见后面的吴千秋伸手扣住了萧钰的肩膀,“你想做什么?!” 他直觉不对,反手去抓吴千秋的手,却不防吴千秋抬起另一只手,袖箭激射而出,寒衣下意识抬手去挡,吴千秋勾唇一笑:“现在王爷——归我了。” 第316章 假的 千钧一发之际,寒衣死死的抓住了萧钰的手指,吴千秋面色阴沉,“你再不放手,我们都得死在这大雪里。” 后面轰隆隆的声音已经逼近,寒衣抬眸看着激荡而起的雪雾,咬牙道:“当着我的面想带走我主子?先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 “你原本就受了伤,强弩之末还想和我争?既然不肯松手,那就把手留下来!” 吴千秋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匕首,狠狠的扎向了寒衣的手。 寒衣瞳孔一缩,却握的更紧了些。 萧钰冷笑一声:“当我是死的吗?” 她手心里薄刃一闪,趁着吴千秋分身乏术之时,甩开了寒衣的手,一手并掌为刃砍在了吴千秋的臂弯处,另一手薄刃快速的划过吴千秋的喉咙。 那一掌可是用了萧钰全部的力气,吴千秋吃痛的闷哼一声,喉间感觉到了一阵锐利的寒风,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手防御,又后退了一步。 雪潮逼近,雪沫飞溅迷人眼,冰寒的气息已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冻得人骨里刺痛。 寒衣趁机抓向萧钰,大喊道:“主子快跑!” 萧钰伸手也想去拉他,可就在这一刹那,吴千秋骤然弹起,一把扣住了萧钰的咽喉,阴恻恻道:“是我小瞧了你,不过想走,没这么容易——” “不——” 漫天大雪席卷而来,玄鹰军和玄衣卫被冲的七零八落,杀手们也被雪潮淹没。 他们跑的再快也比不上雪潮奔涌的速度。 四面八方无处可躲,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雪落是没有声音的,但雪崩的时候,灌入耳朵里的都是巨响。 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变故也就这一刹那,所有的挣扎和呐喊都转瞬被淹没。 萧钰被吴千秋扣着咽喉,不能轻举妄动,而寒衣也在须臾间错过了救人的最好时机,眼睁睁的看着大雪疯狂的吞噬了俩人的身影,都来不及反应,自己也被裹挟其中,奔向未知的方向。 …… 这一场雪崩是所有人都没预想到的,就算萧钰聪明绝顶也无法预测今时今日自己会这么倒霉的被大雪掩埋。 铺天盖地的雪砸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平时看着鹅毛一样轻的雪堆在一起竟然这么沉重! 堆积如山的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努力的张大嘴呼吸,可只吸到了一嘴雪沫,冻得她一个激灵,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 萧钰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以为自己咳得撕心裂肺,声音一定很大,事实上她现在的气息非常微弱,就算咳嗽,声音也轻的和小猫打喷嚏似的。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忽然平地伸出一只手来。 紧接着露出了大半个胳膊,棕褐色的棉衣露出了一角,他吃力的扒拉开雪堆,从雪里爬出来。 “嘶——真他娘的倒霉啊!” 吴千秋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摸到了一手冰冷黏腻,刚才在底下磕到了石头,当时就一阵刺痛,果然是破了。 他啐了一口,吐出了嘴里冰冷的雪水,转头私下张望,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一度让他觉得头晕目眩,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到了点别的颜色,他这才舒服了些。 “哎——”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的同伙杀手们不知道都被冲到了哪儿去,萧钰带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活没活着也不清楚。 “对了,萧钰!” 吴千秋忙四下寻找,“刚才我们离得那么近,我都抓到她了,她应该就在附近?” 他不敢用脚,怕把人踹死了,只好俯下身来在鼓包的地方用手摸索。 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正当他沮丧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 他愣了愣,忙停下动作,屏息凝神的听着。 “咳咳咳——” “咳咳——” 吴千秋眼睛一亮,“这边!” 声音是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他俯身一点点的靠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确定了准确的位置之后,就开始用手扒雪,“哎——萧钰,你还醒着吗?萧钰?” 萧钰听到这个声音,顿了顿,是吴千秋? 也是在生死一念间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们此行原本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目的地,是吴千秋有意无意的提到了这个最远的老人村。 如果吴千秋一开始就是怜花宫的人,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 但有一点说不通,他是暴动灾民的头,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怜花宫的人,岂不是潜伏在这边很久了? 可怜花宫派这样一个高手埋伏在这儿,显然也并不合理,暴动是在她来之前就发生了的,怜花宫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来,所以……很可能这人是个易容高手,真正的吴千秋可能另有其人。 就是不知道,一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短短的几息之间,萧钰的脑子疯狂的转了起来,虽然此时她的身体异常虚弱,但越是这样,她的头脑反而越清醒,人越冷静。 自己不能死在这里,既然怜花宫的主子要活捉自己,那肯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在此之前,吴千秋绝对不会让自己死的。 那就借他一用。 吴千秋听不到萧钰的回答,继续扒雪,声音又大了些:“萧钰?” 萧钰眸光微闪,用微弱嘶哑的声音说:“你——你要救我?” “呦,你居然还醒着?真是命硬啊。”吴千秋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说:“你再等等,我这就拉你出来。” 他用了点内力,震开了上面的一层浮雪,没敢太用力,怕震伤底下的萧钰,听她的声音就感觉命不久矣,要是一不小心被自己搞死了,回去可真的就没法交代了。 眼看着凹下去的一大块,吴千秋继续刨雪,很快就看到了萧钰的大氅一角,“你动一动啊。” 萧钰摇摇头,把掉了自己一领子的雪抖了出去,颤颤巍巍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我没力气。” 第316章 假的 千钧一发之际,寒衣死死的抓住了萧钰的手指,吴千秋面色阴沉,“你再不放手,我们都得死在这大雪里。” 后面轰隆隆的声音已经逼近,寒衣抬眸看着激荡而起的雪雾,咬牙道:“当着我的面想带走我主子?先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 “你原本就受了伤,强弩之末还想和我争?既然不肯松手,那就把手留下来!” 吴千秋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匕首,狠狠的扎向了寒衣的手。 寒衣瞳孔一缩,却握的更紧了些。 萧钰冷笑一声:“当我是死的吗?” 她手心里薄刃一闪,趁着吴千秋分身乏术之时,甩开了寒衣的手,一手并掌为刃砍在了吴千秋的臂弯处,另一手薄刃快速的划过吴千秋的喉咙。 那一掌可是用了萧钰全部的力气,吴千秋吃痛的闷哼一声,喉间感觉到了一阵锐利的寒风,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手防御,又后退了一步。 雪潮逼近,雪沫飞溅迷人眼,冰寒的气息已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冻得人骨里刺痛。 寒衣趁机抓向萧钰,大喊道:“主子快跑!” 萧钰伸手也想去拉他,可就在这一刹那,吴千秋骤然弹起,一把扣住了萧钰的咽喉,阴恻恻道:“是我小瞧了你,不过想走,没这么容易——” “不——” 漫天大雪席卷而来,玄鹰军和玄衣卫被冲的七零八落,杀手们也被雪潮淹没。 他们跑的再快也比不上雪潮奔涌的速度。 四面八方无处可躲,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雪落是没有声音的,但雪崩的时候,灌入耳朵里的都是巨响。 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变故也就这一刹那,所有的挣扎和呐喊都转瞬被淹没。 萧钰被吴千秋扣着咽喉,不能轻举妄动,而寒衣也在须臾间错过了救人的最好时机,眼睁睁的看着大雪疯狂的吞噬了俩人的身影,都来不及反应,自己也被裹挟其中,奔向未知的方向。 …… 这一场雪崩是所有人都没预想到的,就算萧钰聪明绝顶也无法预测今时今日自己会这么倒霉的被大雪掩埋。 铺天盖地的雪砸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平时看着鹅毛一样轻的雪堆在一起竟然这么沉重! 堆积如山的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努力的张大嘴呼吸,可只吸到了一嘴雪沫,冻得她一个激灵,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 萧钰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以为自己咳得撕心裂肺,声音一定很大,事实上她现在的气息非常微弱,就算咳嗽,声音也轻的和小猫打喷嚏似的。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忽然平地伸出一只手来。 紧接着露出了大半个胳膊,棕褐色的棉衣露出了一角,他吃力的扒拉开雪堆,从雪里爬出来。 “嘶——真他娘的倒霉啊!” 吴千秋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摸到了一手冰冷黏腻,刚才在底下磕到了石头,当时就一阵刺痛,果然是破了。 他啐了一口,吐出了嘴里冰冷的雪水,转头私下张望,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一度让他觉得头晕目眩,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到了点别的颜色,他这才舒服了些。 “哎——”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的同伙杀手们不知道都被冲到了哪儿去,萧钰带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活没活着也不清楚。 “对了,萧钰!” 吴千秋忙四下寻找,“刚才我们离得那么近,我都抓到她了,她应该就在附近?” 他不敢用脚,怕把人踹死了,只好俯下身来在鼓包的地方用手摸索。 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正当他沮丧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 他愣了愣,忙停下动作,屏息凝神的听着。 “咳咳咳——” “咳咳——” 吴千秋眼睛一亮,“这边!” 声音是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他俯身一点点的靠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确定了准确的位置之后,就开始用手扒雪,“哎——萧钰,你还醒着吗?萧钰?” 萧钰听到这个声音,顿了顿,是吴千秋? 也是在生死一念间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们此行原本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目的地,是吴千秋有意无意的提到了这个最远的老人村。 如果吴千秋一开始就是怜花宫的人,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 但有一点说不通,他是暴动灾民的头,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怜花宫的人,岂不是潜伏在这边很久了? 可怜花宫派这样一个高手埋伏在这儿,显然也并不合理,暴动是在她来之前就发生了的,怜花宫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来,所以……很可能这人是个易容高手,真正的吴千秋可能另有其人。 就是不知道,一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短短的几息之间,萧钰的脑子疯狂的转了起来,虽然此时她的身体异常虚弱,但越是这样,她的头脑反而越清醒,人越冷静。 自己不能死在这里,既然怜花宫的主子要活捉自己,那肯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在此之前,吴千秋绝对不会让自己死的。 那就借他一用。 吴千秋听不到萧钰的回答,继续扒雪,声音又大了些:“萧钰?” 萧钰眸光微闪,用微弱嘶哑的声音说:“你——你要救我?” “呦,你居然还醒着?真是命硬啊。”吴千秋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说:“你再等等,我这就拉你出来。” 他用了点内力,震开了上面的一层浮雪,没敢太用力,怕震伤底下的萧钰,听她的声音就感觉命不久矣,要是一不小心被自己搞死了,回去可真的就没法交代了。 眼看着凹下去的一大块,吴千秋继续刨雪,很快就看到了萧钰的大氅一角,“你动一动啊。” 萧钰摇摇头,把掉了自己一领子的雪抖了出去,颤颤巍巍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我没力气。” 第317章 跟我走 吴千秋盯着那只细白发青的手,当即一惊,这哪是人手啊,死人才这个颜色? 他连忙上前一把握住萧钰的手,果然被凉的一个激灵。 “你撑着点,我这就拉你出来,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还得给你陪葬。” 他抓着萧钰的胳膊使劲的往外拉,另一只手不停的刨雪,萧钰心道:果然如此,虽然不知道怜花宫的那人要自己做什么,不过既然不要自己的命,就一切都好说。 “那你快一点……我……咳咳咳——我要撑不住了。” 萧钰边说边努力的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吴千秋头上都沁出了汗,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萧钰从雪里拔出来了。 “呼——你这人看着瘦削,怎的也这么沉?” 吴千秋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呼呼的直喘粗气。 许是觉得现在的萧钰没有威胁了,他声音不再掩饰,萧钰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差别,他的声音与吴千秋很像,但是比吴千秋更清亮一些,应该年纪比吴千秋小一点。 萧钰从底下爬出来,浑身都是雪,冷的厉害,她仰面躺在雪地上,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脚都在发抖,若是这人此时要强制带自己走,自己还真的没法反抗。 她只有眼睛能动,努力的往四下看,希望找到寒衣他们的踪迹,可惜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看的人眼花。 吴千秋看似在休息,实则余光片刻都不曾从萧钰的脸上移开,他把萧钰的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 嗤笑一声,他说:“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人不知道被埋在哪个雪堆里了,这里就你我二人。” 言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出手,趁着萧钰无力的时候,一手点在了萧钰的穴位上,萧钰身子一麻,彻底不能动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吴千秋却反手又点了她的哑穴:“摄政王生了张伶牙俐齿的巧嘴,让你开口说话,万一把我策反了怎么办?我还不想与主子为敌,只好委屈你闭嘴了。” 萧钰:“……” 论武功高强的重要性。 这下彻彻底底是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吴千秋对上她的眼神,心里一阵畅快,“哎呀——大名鼎鼎的摄政王落到了我这么个小人物的手里,真痛快啊!把你送回去,主子不知道多高兴,我一步登天指日可待,多谢王爷成全。” 萧钰:“……”这家伙是真的会气人啊。 “别瞪我了,留点力气。”吴千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环视一周,脸上的笑意渐淡,“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俯身揽着萧钰的腰把人抗上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松松的就这么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了,自言自语说:“不对,这边是出村的方向,那些人说不定就是被冲到了村子外,我这一出去,不是正好和他们撞上?”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带着萧钰纵身一跃,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萧钰心里一紧,这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很小心,这一路上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装吴千秋装的还挺像,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和吴千秋相处的时间太少的原因,有一点区别他们也看不出来。 而方才到现在,他虽然在说话,但声音都不大,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要么是怕雪山再崩一次,要么是怕被其他人发现。 说到底这次是自己大意了,萧钰在心里叹息,果然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警惕性都变差了。 吴千秋扛着她几个腾挪就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 …… 平静的雪野再次恢复安静,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这安宁的假象。 “快快快——” “人呢?” “寒衣统领!” “王爷!” “吴千秋——”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响了起来,凝昭忙摆手:“别喊了,你们看这里——” 她翻身下了马,指了指地上的一块血迹,急促的喘息着说:“看,这里有血,他们应该就在附近的。” “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封疆皱眉环视一周,顶着刺眼的白光瞥到了一处,眸光霎时一凝:“那里好像有人!快,去把人挖出来!” “是!”来的玄鹰军们纷纷下马,封疆纵身一跃,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速的跑了过去。 凝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忍不住说:“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雪怎么这么不平啊?” 她踩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脚下一歪,差点摔进雪堆里。 后面的玄鹰军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姐小心——” 凝昭吓了一跳,感觉下面的触感不对,忙往旁边站了站,“你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东西?” 玄鹰军上前,伸手在底下挖了挖,果然看见了一截衣裳,“这……这底下有人啊!” 凝昭一惊,忙对众人喊道:“大家慢点走,小心不要踩到底下的人了,他们可能被埋在下面了!” “啊?” “那快挖一挖,注意点,别伤到了下面的人。” 封疆吆喝一声,一转身就见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一块忽然震动了一下,雪被打飞,他忙侧过脸躲了躲。 但还是不防有雪沫溅到了他的嘴里,他“呸”了一声:“谁啊?” “咳咳咳——封……封疆!” 这声音听得封疆浑身一颤,他忙转身看去,“寒衣?你怎么在这里?主子呢?” 寒衣从地里吃力爬出来,脸色苍白,唇瓣也没了什么血色,一看就是受了不轻的伤,封疆忙上前搭把手,把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结果这一动,寒衣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封疆一怔,目光落在他的肩头,见那里还在往外渗血,明显是刚才动作间牵扯到了。 他脸色当即一变:“你们遇到刺客了?” 若是一般的村民,哪里能把寒衣伤成这样? 寒衣单膝跪在雪地里,紧紧的抓住封疆的手,额角青筋蹦起:“我们遇到了怜花宫的杀手,吴千秋是假的,主子现在下落不明,赶快去找!快!” “什么?!” “王爷失踪了?”走过来的凝昭听到这句话,霎时眼前就是一黑。 第317章 跟我走 吴千秋盯着那只细白发青的手,当即一惊,这哪是人手啊,死人才这个颜色? 他连忙上前一把握住萧钰的手,果然被凉的一个激灵。 “你撑着点,我这就拉你出来,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还得给你陪葬。” 他抓着萧钰的胳膊使劲的往外拉,另一只手不停的刨雪,萧钰心道:果然如此,虽然不知道怜花宫的那人要自己做什么,不过既然不要自己的命,就一切都好说。 “那你快一点……我……咳咳咳——我要撑不住了。” 萧钰边说边努力的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吴千秋头上都沁出了汗,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萧钰从雪里拔出来了。 “呼——你这人看着瘦削,怎的也这么沉?” 吴千秋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呼呼的直喘粗气。 许是觉得现在的萧钰没有威胁了,他声音不再掩饰,萧钰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差别,他的声音与吴千秋很像,但是比吴千秋更清亮一些,应该年纪比吴千秋小一点。 萧钰从底下爬出来,浑身都是雪,冷的厉害,她仰面躺在雪地上,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脚都在发抖,若是这人此时要强制带自己走,自己还真的没法反抗。 她只有眼睛能动,努力的往四下看,希望找到寒衣他们的踪迹,可惜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看的人眼花。 吴千秋看似在休息,实则余光片刻都不曾从萧钰的脸上移开,他把萧钰的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 嗤笑一声,他说:“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人不知道被埋在哪个雪堆里了,这里就你我二人。” 言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出手,趁着萧钰无力的时候,一手点在了萧钰的穴位上,萧钰身子一麻,彻底不能动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吴千秋却反手又点了她的哑穴:“摄政王生了张伶牙俐齿的巧嘴,让你开口说话,万一把我策反了怎么办?我还不想与主子为敌,只好委屈你闭嘴了。” 萧钰:“……” 论武功高强的重要性。 这下彻彻底底是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吴千秋对上她的眼神,心里一阵畅快,“哎呀——大名鼎鼎的摄政王落到了我这么个小人物的手里,真痛快啊!把你送回去,主子不知道多高兴,我一步登天指日可待,多谢王爷成全。” 萧钰:“……”这家伙是真的会气人啊。 “别瞪我了,留点力气。”吴千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环视一周,脸上的笑意渐淡,“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俯身揽着萧钰的腰把人抗上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松松的就这么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了,自言自语说:“不对,这边是出村的方向,那些人说不定就是被冲到了村子外,我这一出去,不是正好和他们撞上?”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带着萧钰纵身一跃,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萧钰心里一紧,这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很小心,这一路上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装吴千秋装的还挺像,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和吴千秋相处的时间太少的原因,有一点区别他们也看不出来。 而方才到现在,他虽然在说话,但声音都不大,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要么是怕雪山再崩一次,要么是怕被其他人发现。 说到底这次是自己大意了,萧钰在心里叹息,果然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警惕性都变差了。 吴千秋扛着她几个腾挪就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 …… 平静的雪野再次恢复安静,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这安宁的假象。 “快快快——” “人呢?” “寒衣统领!” “王爷!” “吴千秋——”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响了起来,凝昭忙摆手:“别喊了,你们看这里——” 她翻身下了马,指了指地上的一块血迹,急促的喘息着说:“看,这里有血,他们应该就在附近的。” “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封疆皱眉环视一周,顶着刺眼的白光瞥到了一处,眸光霎时一凝:“那里好像有人!快,去把人挖出来!” “是!”来的玄鹰军们纷纷下马,封疆纵身一跃,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速的跑了过去。 凝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忍不住说:“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雪怎么这么不平啊?” 她踩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脚下一歪,差点摔进雪堆里。 后面的玄鹰军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姐小心——” 凝昭吓了一跳,感觉下面的触感不对,忙往旁边站了站,“你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东西?” 玄鹰军上前,伸手在底下挖了挖,果然看见了一截衣裳,“这……这底下有人啊!” 凝昭一惊,忙对众人喊道:“大家慢点走,小心不要踩到底下的人了,他们可能被埋在下面了!” “啊?” “那快挖一挖,注意点,别伤到了下面的人。” 封疆吆喝一声,一转身就见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一块忽然震动了一下,雪被打飞,他忙侧过脸躲了躲。 但还是不防有雪沫溅到了他的嘴里,他“呸”了一声:“谁啊?” “咳咳咳——封……封疆!” 这声音听得封疆浑身一颤,他忙转身看去,“寒衣?你怎么在这里?主子呢?” 寒衣从地里吃力爬出来,脸色苍白,唇瓣也没了什么血色,一看就是受了不轻的伤,封疆忙上前搭把手,把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结果这一动,寒衣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封疆一怔,目光落在他的肩头,见那里还在往外渗血,明显是刚才动作间牵扯到了。 他脸色当即一变:“你们遇到刺客了?” 若是一般的村民,哪里能把寒衣伤成这样? 寒衣单膝跪在雪地里,紧紧的抓住封疆的手,额角青筋蹦起:“我们遇到了怜花宫的杀手,吴千秋是假的,主子现在下落不明,赶快去找!快!” “什么?!” “王爷失踪了?”走过来的凝昭听到这句话,霎时眼前就是一黑。 第318章 萧钰的玉佩 封疆和凝昭忙指挥众人在附近寻找萧钰,不时救出一个杀手,封疆就下令把人绑了抓起来,但是他们咬舌的速度也很快,忙活半天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凝昭亲眼看着又一个杀手咬破自己嘴里的毒囊,心里一阵阵发寒,“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能培养出这样的人啊?” 封疆冷哼一声说:“你应该问是什么样的主子能教出这样的人,那怜花宫的老鼠,竟然敢打主子的主意,真是该死!” 他狠狠的一握拳,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凝昭摇摇头:“这次是我们的错,早知道应该跟着她一起来的。” 封疆面色冷峻:“谁能料到今日的变故呢?若是早知道,主子也不会来了。” 他侧过脸看了凝昭一眼,转身大步去看寒衣的情况。 寒衣肩膀被刺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这么久,血倒是不怎么流了,但显然是无法运功驱寒了。 “你们送寒衣回云城,先疗伤。” 寒衣仰头看着封疆,艰涩的问:“主子呢?” 封疆沉默片刻摇摇头:“这附近都找过了,没发现主子的踪迹,若是按照你说的,怜花宫的人想活捉主子,想必肯定是把主子救走了。” 寒衣咬牙:“我——” “将军!统领!这边有人离开的痕迹!” 一声大喊把封疆和寒衣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封疆顾不上说话,拔腿就往那边跑,寒衣连忙撑着起身,结果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痛的他闷哼一声。 “寒衣统领,你就别过去了,有将军在呢,你一身的伤,还是在这里修养?” “不——”寒衣坚定的摇摇头,“主子是在我手里丢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推开想要搀扶他的玄鹰军,捂着肩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往村子里走。 那玄鹰军就站在山脚下的一处,激动的搓着手。 “哪儿呢?”封疆大步跑过去,气喘吁吁的问。 “这儿——将军你看,地上有两个坑,这个大一点,那个小一点,小一点的那个属下怀疑就是主子留下的,毕竟这一行人里,只有主子身量最为纤细。” “那这个大的……”封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定然是怜花宫的刺客了,若是玄鹰军或者玄衣卫的人,肯定就把主子带出去了。” 他沿着地上的痕迹前后左右的看,可周围并没有看到多少脚印,那这人是怎么离开的?用轻功? “来人——仔细的在附近搜,看看有没有脚印,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玄鹰军们得令便散开寻找,封疆用手在萧钰的坑里扒拉了一会儿,“主子会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够呛,主子身体不好,在大雪里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还醒不醒着,落到那人手里,哪里能让主子留下线索?” 小兵叹息着摇摇头。 封疆却一言不发坚定的在地上找,忽然埋在雪里的手磕到了一个东西,他一愣,当即把那东西挖了出来。 小兵一瞧惊呼道:“这是王爷的玉佩!” “这块玉佩王爷总带在身上,是他的一个身份象征,轻易不会离身,这绳子璎珞都没有断……是王爷自己留下的!”封疆忽然激动起来,“王爷还清醒着,留下玉佩却没有留下其他的东西,说明她如今受制于人,她真的被怜花宫的人带走了!” “吴千秋……”封疆转头问:“你们见到吴千秋了吗?” 玄鹰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 封疆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是了,肯定是被那个鳖孙带走了!” 寒衣拄着刀走过来,声音微弱的说:“那吴千秋不知道在底下受伤没有,但带着主子,他得保证主子不死,肯定走不远,让人赶紧追,咳咳咳——” “听到没有,在附近看看有没有脚印,确定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给我追!一定要把主子安全的带回来!” “是!” 众人纷纷动了起来,凝昭担忧的站在一边,一开始的惊慌过去后,她开始想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等等,如果你们是那吴千秋,你们会往哪边跑?” 封疆和寒衣对视一眼,寒衣蓦然惊醒,“我们是被冲出村子的,他怕遇见我们,肯定不会从那边离开,只能是往另一边走了。” “我不确定,但可以重点看看另一边。” “你说的很有道理,就按小姐说的办!” 玄鹰军们立刻抽调了一半的人手往相反的方向去找,没一会儿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个脚印。 “轻功也需要借力,不可能一直在空中飘着。”寒衣观察那个脚印,沉吟片刻说:“可脚印只有一个,说明主子可能被他背着或者扛着,肯定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封疆心里急,骂骂咧咧道:“这个劳什子的怜花宫,究竟想干什么?一开始要主子的命,现在又想活捉主子,真他娘的晦气!” 凝昭抿抿唇,愁眉不展的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主子的身体,昨天她就有些发烧的迹象,今儿在雪地里埋了这么久,肯定要生病的。” “这件事不能瞒着,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必须尽快让陛下知道,让他派人过来。”凝昭沉声道。 “不行。”寒衣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主子一旦失踪,朝廷里那些不安分的人就会借机生事,陛下的处境堪忧。” “这不是主子想看到的。”虽然寒衣一贯不喜欢君容,但涉及到这种事,他还是比谁都清醒的。 封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冻得通红也顾不上,“啧,这件事真不好办,绥州说大不大,就五座城,说小却也不小,藏两个人绰绰有余,我们就一万人,还分散开了,想找他们简直难如登天,必须派人过来,还得是信得过的人。” “那怎么办?”凝昭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信还是要送的,先让陛下心里有个数,要是一直找不到主子,纸包不住火,早晚会传回朝中,到时候主子的处境更危险,毕竟这次不就是有人买凶要杀主子吗?”封疆思量半晌,拿出了自己在战场上厮杀的魄力,一锤定音,“凝昭你写一封信,让玄衣卫快马加鞭送到陛下手中,让他派寻机司的人过来,护城军的人也可以调一部分来。” “咱们即刻回城,封锁消息,给其他几城的人送信,封锁城中所有进出口,进出之人必须查明身份,遇见可疑之人立刻拦下!” 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第318章 萧钰的玉佩 封疆和凝昭忙指挥众人在附近寻找萧钰,不时救出一个杀手,封疆就下令把人绑了抓起来,但是他们咬舌的速度也很快,忙活半天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凝昭亲眼看着又一个杀手咬破自己嘴里的毒囊,心里一阵阵发寒,“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能培养出这样的人啊?” 封疆冷哼一声说:“你应该问是什么样的主子能教出这样的人,那怜花宫的老鼠,竟然敢打主子的主意,真是该死!” 他狠狠的一握拳,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凝昭摇摇头:“这次是我们的错,早知道应该跟着她一起来的。” 封疆面色冷峻:“谁能料到今日的变故呢?若是早知道,主子也不会来了。” 他侧过脸看了凝昭一眼,转身大步去看寒衣的情况。 寒衣肩膀被刺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这么久,血倒是不怎么流了,但显然是无法运功驱寒了。 “你们送寒衣回云城,先疗伤。” 寒衣仰头看着封疆,艰涩的问:“主子呢?” 封疆沉默片刻摇摇头:“这附近都找过了,没发现主子的踪迹,若是按照你说的,怜花宫的人想活捉主子,想必肯定是把主子救走了。” 寒衣咬牙:“我——” “将军!统领!这边有人离开的痕迹!” 一声大喊把封疆和寒衣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封疆顾不上说话,拔腿就往那边跑,寒衣连忙撑着起身,结果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痛的他闷哼一声。 “寒衣统领,你就别过去了,有将军在呢,你一身的伤,还是在这里修养?” “不——”寒衣坚定的摇摇头,“主子是在我手里丢的,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推开想要搀扶他的玄鹰军,捂着肩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往村子里走。 那玄鹰军就站在山脚下的一处,激动的搓着手。 “哪儿呢?”封疆大步跑过去,气喘吁吁的问。 “这儿——将军你看,地上有两个坑,这个大一点,那个小一点,小一点的那个属下怀疑就是主子留下的,毕竟这一行人里,只有主子身量最为纤细。” “那这个大的……”封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定然是怜花宫的刺客了,若是玄鹰军或者玄衣卫的人,肯定就把主子带出去了。” 他沿着地上的痕迹前后左右的看,可周围并没有看到多少脚印,那这人是怎么离开的?用轻功? “来人——仔细的在附近搜,看看有没有脚印,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玄鹰军们得令便散开寻找,封疆用手在萧钰的坑里扒拉了一会儿,“主子会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够呛,主子身体不好,在大雪里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还醒不醒着,落到那人手里,哪里能让主子留下线索?” 小兵叹息着摇摇头。 封疆却一言不发坚定的在地上找,忽然埋在雪里的手磕到了一个东西,他一愣,当即把那东西挖了出来。 小兵一瞧惊呼道:“这是王爷的玉佩!” “这块玉佩王爷总带在身上,是他的一个身份象征,轻易不会离身,这绳子璎珞都没有断……是王爷自己留下的!”封疆忽然激动起来,“王爷还清醒着,留下玉佩却没有留下其他的东西,说明她如今受制于人,她真的被怜花宫的人带走了!” “吴千秋……”封疆转头问:“你们见到吴千秋了吗?” 玄鹰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 封疆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是了,肯定是被那个鳖孙带走了!” 寒衣拄着刀走过来,声音微弱的说:“那吴千秋不知道在底下受伤没有,但带着主子,他得保证主子不死,肯定走不远,让人赶紧追,咳咳咳——” “听到没有,在附近看看有没有脚印,确定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给我追!一定要把主子安全的带回来!” “是!” 众人纷纷动了起来,凝昭担忧的站在一边,一开始的惊慌过去后,她开始想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等等,如果你们是那吴千秋,你们会往哪边跑?” 封疆和寒衣对视一眼,寒衣蓦然惊醒,“我们是被冲出村子的,他怕遇见我们,肯定不会从那边离开,只能是往另一边走了。” “我不确定,但可以重点看看另一边。” “你说的很有道理,就按小姐说的办!” 玄鹰军们立刻抽调了一半的人手往相反的方向去找,没一会儿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个脚印。 “轻功也需要借力,不可能一直在空中飘着。”寒衣观察那个脚印,沉吟片刻说:“可脚印只有一个,说明主子可能被他背着或者扛着,肯定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封疆心里急,骂骂咧咧道:“这个劳什子的怜花宫,究竟想干什么?一开始要主子的命,现在又想活捉主子,真他娘的晦气!” 凝昭抿抿唇,愁眉不展的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主子的身体,昨天她就有些发烧的迹象,今儿在雪地里埋了这么久,肯定要生病的。” “这件事不能瞒着,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必须尽快让陛下知道,让他派人过来。”凝昭沉声道。 “不行。”寒衣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主子一旦失踪,朝廷里那些不安分的人就会借机生事,陛下的处境堪忧。” “这不是主子想看到的。”虽然寒衣一贯不喜欢君容,但涉及到这种事,他还是比谁都清醒的。 封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冻得通红也顾不上,“啧,这件事真不好办,绥州说大不大,就五座城,说小却也不小,藏两个人绰绰有余,我们就一万人,还分散开了,想找他们简直难如登天,必须派人过来,还得是信得过的人。” “那怎么办?”凝昭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信还是要送的,先让陛下心里有个数,要是一直找不到主子,纸包不住火,早晚会传回朝中,到时候主子的处境更危险,毕竟这次不就是有人买凶要杀主子吗?”封疆思量半晌,拿出了自己在战场上厮杀的魄力,一锤定音,“凝昭你写一封信,让玄衣卫快马加鞭送到陛下手中,让他派寻机司的人过来,护城军的人也可以调一部分来。” “咱们即刻回城,封锁消息,给其他几城的人送信,封锁城中所有进出口,进出之人必须查明身份,遇见可疑之人立刻拦下!” 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第319章 君容震怒 京都,贤荣宫。 浅金色绣游龙床帐交叠垂落,角落里灯烛的火苗轻轻的跳动,灯花炸响,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身子不安的轻轻摆动。 “太傅……” “你要去哪儿?” “太傅!” 呓语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化作一声惊呼,床上的人弹坐而起,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息。 外面听到动静的无忧敲了敲门:“陛下?” 君容缓慢的眨了下睫毛,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落在了君容泛白的手指上。 他愣了片刻,心跳慢慢恢复了常速,这才声音沙哑的说:“没事。” “没事就好,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才。” 无忧说了这么一句,又没了动静。 君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潮湿的冷汗。 “呼……是个噩梦,还好。” 呆呆的坐了片刻,君容想起梦里萧钰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怀里,仍然止不住的一阵颤抖。 “不,都是假的,子衣不会有事的。” 君容安慰了自己几句,感觉口干舌燥,就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半夜有人来换过茶水,此刻入手还是温温热热的。 他正准备喝一口,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说话声。 “陛下睡了吗?” “蓝衣大人,你怎么……” “绥州出事了!我要立刻见陛下,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哎,好——”无忧见蓝衣带着个玄衣卫,心里也是一阵发憷,忙敲门:“陛下,蓝衣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君容手紧紧的捏着杯盏,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蓝衣进来看到君容,当即拉着身边的玄衣卫跪了下来:“属下参见陛下,深夜叨扰,望陛下恕罪。” “快快请起,不用说这些了,绥州出什么事了?” 蓝衣看向了身边的玄衣卫,玄衣卫这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君容,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还在细微的颤抖,君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信封,“你是连夜疾驰而来?” 玄衣卫点点头,一开口嗓子哑的活像是个破锣,“属下从绥州云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一路上不敢多休息,生怕耽误了事情,跑死了两匹马,幸不辱命,信送到了。” 他缓了口气,才继续说:“云城老人村发生雪崩,王爷失踪了。” “什么?!”君容拆信封的手一顿,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匆忙之中放下的茶盏,一下子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好像砸的不是地面,而是落在了他们的心头,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紧。 君容难以置信的看着玄衣卫,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玄衣卫咬咬牙,强忍着难受说:“王爷……失踪了。” 君容心里重重一跳,方才的噩梦再次浮现,萧钰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君容眼前一黑,身子差点向后倒去,还是蓝衣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他一把:“陛下!” 君容紧紧抓住蓝衣的手臂,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齿关在打颤,“你……你起开些,朕……朕要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是……”蓝衣犹豫着退到君容的身后,怕他受不住打击再倒过去,时刻警惕着。 君容展开信一看,上面是凝昭的字迹,他很熟悉,然而就是这样的熟悉,更证实了玄衣卫的话,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怜花宫杀手潜伏于老人村,王爷一行遇刺,打斗中雪山崩塌,大雪覆顶,众人离散,王爷失踪,后搜寻时发现其玉佩,多半已被怜花宫的杀手带走,如今已全州封锁搜查,请陛下速速派人前来援助……”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念完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凉透了,冻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连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蓝衣见他愣愣的看着信纸,眼睛也不眨一下,心里担忧:“陛下,你没事?” 君容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入了魔障一般。 蓝衣见状不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又急又厉:“陛下!醒醒!” 君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蓝衣和玄衣卫大惊,蓝衣忙伸手抓住了君容的手腕给他把脉,随后在他身上的穴位上点了两下,“陛下,凝神!主子现在还没有性命危险,她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这句话利箭一般的插进了君容的心口,他一怔,蓦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眼睛却亮的惊人:“对,你说的对,子衣还在等我,我不能有事。”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自己的嘴灌了下去,半壶茶水下肚,君容清醒了不少,他又仔细的把信看了一遍,随即揉烂了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蓝衣你去请章老过来一趟,这一次还得请他老人家走一趟。” “是。” 蓝衣转身去了,给了玄衣卫一个眼神,让他见势不好就叫人。 玄衣卫点点头,君容又看向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半晌起身去开了门,“无忧——” “奴才在!”无忧瞧着君容没有血色的脸,吓得不轻,“陛下,你——” “今晚发生的事,朕不想听第二个人说起,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君容好像刹那间就冷静了下来,就这么云淡风轻与无忧说话的时候,无忧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萧钰的影子,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跪下来道:“奴才绝对不会把今夜的事说出去,贤荣宫上下走漏半点风声,陛下尽管处置奴才。” 君容点点头,“起来,你拿着朕的令牌,去传护城军的统领方无涯和寻机司的右使尚铭,让他们两个即刻入宫。” “是,奴才这就去。” 折身入内,取了腰牌来扔给了无忧,无忧接住后忙小跑着离开了。 君容迎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披散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玄衣卫看不下去了劝道:“陛下,担心着凉,您还是回来?” 君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弧度说不上来是苦涩还是什么。 “我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透了,你说太傅被埋在雪地里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第319章 君容震怒 京都,贤荣宫。 浅金色绣游龙床帐交叠垂落,角落里灯烛的火苗轻轻的跳动,灯花炸响,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身子不安的轻轻摆动。 “太傅……” “你要去哪儿?” “太傅!” 呓语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化作一声惊呼,床上的人弹坐而起,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息。 外面听到动静的无忧敲了敲门:“陛下?” 君容缓慢的眨了下睫毛,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落在了君容泛白的手指上。 他愣了片刻,心跳慢慢恢复了常速,这才声音沙哑的说:“没事。” “没事就好,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才。” 无忧说了这么一句,又没了动静。 君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潮湿的冷汗。 “呼……是个噩梦,还好。” 呆呆的坐了片刻,君容想起梦里萧钰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怀里,仍然止不住的一阵颤抖。 “不,都是假的,子衣不会有事的。” 君容安慰了自己几句,感觉口干舌燥,就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半夜有人来换过茶水,此刻入手还是温温热热的。 他正准备喝一口,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说话声。 “陛下睡了吗?” “蓝衣大人,你怎么……” “绥州出事了!我要立刻见陛下,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哎,好——”无忧见蓝衣带着个玄衣卫,心里也是一阵发憷,忙敲门:“陛下,蓝衣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君容手紧紧的捏着杯盏,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蓝衣进来看到君容,当即拉着身边的玄衣卫跪了下来:“属下参见陛下,深夜叨扰,望陛下恕罪。” “快快请起,不用说这些了,绥州出什么事了?” 蓝衣看向了身边的玄衣卫,玄衣卫这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君容,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还在细微的颤抖,君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信封,“你是连夜疾驰而来?” 玄衣卫点点头,一开口嗓子哑的活像是个破锣,“属下从绥州云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一路上不敢多休息,生怕耽误了事情,跑死了两匹马,幸不辱命,信送到了。” 他缓了口气,才继续说:“云城老人村发生雪崩,王爷失踪了。” “什么?!”君容拆信封的手一顿,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匆忙之中放下的茶盏,一下子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好像砸的不是地面,而是落在了他们的心头,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紧。 君容难以置信的看着玄衣卫,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玄衣卫咬咬牙,强忍着难受说:“王爷……失踪了。” 君容心里重重一跳,方才的噩梦再次浮现,萧钰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君容眼前一黑,身子差点向后倒去,还是蓝衣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他一把:“陛下!” 君容紧紧抓住蓝衣的手臂,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齿关在打颤,“你……你起开些,朕……朕要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是……”蓝衣犹豫着退到君容的身后,怕他受不住打击再倒过去,时刻警惕着。 君容展开信一看,上面是凝昭的字迹,他很熟悉,然而就是这样的熟悉,更证实了玄衣卫的话,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怜花宫杀手潜伏于老人村,王爷一行遇刺,打斗中雪山崩塌,大雪覆顶,众人离散,王爷失踪,后搜寻时发现其玉佩,多半已被怜花宫的杀手带走,如今已全州封锁搜查,请陛下速速派人前来援助……”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念完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凉透了,冻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连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蓝衣见他愣愣的看着信纸,眼睛也不眨一下,心里担忧:“陛下,你没事?” 君容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入了魔障一般。 蓝衣见状不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又急又厉:“陛下!醒醒!” 君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蓝衣和玄衣卫大惊,蓝衣忙伸手抓住了君容的手腕给他把脉,随后在他身上的穴位上点了两下,“陛下,凝神!主子现在还没有性命危险,她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这句话利箭一般的插进了君容的心口,他一怔,蓦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眼睛却亮的惊人:“对,你说的对,子衣还在等我,我不能有事。”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自己的嘴灌了下去,半壶茶水下肚,君容清醒了不少,他又仔细的把信看了一遍,随即揉烂了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蓝衣你去请章老过来一趟,这一次还得请他老人家走一趟。” “是。” 蓝衣转身去了,给了玄衣卫一个眼神,让他见势不好就叫人。 玄衣卫点点头,君容又看向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半晌起身去开了门,“无忧——” “奴才在!”无忧瞧着君容没有血色的脸,吓得不轻,“陛下,你——” “今晚发生的事,朕不想听第二个人说起,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君容好像刹那间就冷静了下来,就这么云淡风轻与无忧说话的时候,无忧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萧钰的影子,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跪下来道:“奴才绝对不会把今夜的事说出去,贤荣宫上下走漏半点风声,陛下尽管处置奴才。” 君容点点头,“起来,你拿着朕的令牌,去传护城军的统领方无涯和寻机司的右使尚铭,让他们两个即刻入宫。” “是,奴才这就去。” 折身入内,取了腰牌来扔给了无忧,无忧接住后忙小跑着离开了。 君容迎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披散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玄衣卫看不下去了劝道:“陛下,担心着凉,您还是回来?” 君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弧度说不上来是苦涩还是什么。 “我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透了,你说太傅被埋在雪地里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第320章 真的长大了 玄衣卫心头一震,羞愧的垂下头:“是属下无能。” 君容摇摇头:“这件事不怪你们,太傅不会怪你们,我也不怪,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玄衣卫忙问:“陛下请吩咐。” 君容转过身来,在凄冷的月光中沉声道:“红衣。” 玄衣卫一怔,随即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请红衣统领入宫。” …… 这一晚宫中暗流涌动,几人匆匆入宫,又匆匆离开,天际破晓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龙体抱恙,需卧床静养,早朝由太后暂代,折子送到贤荣宫去批。 随之而来的消息是护城军和寻机司的人全数出京向着绥州而去,说是押运第二批粮食和药材。 百姓们信以为真,可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个个精明的厉害,接到消息之后就吵着嚷着要见陛下。 太后倒也不怕,面容平静的说:“诸卿若是想见陛下,下朝后可到贤荣宫觐见,但陛下龙体抱恙,不宜耗费过多精力,诸卿不要在里面待太久,叨扰陛下休息。” 丞相和定国公对视一眼, 丞相上前一步:“是, 微臣遵旨。” 散朝后大臣们基本都没走,不管是怀着怎样的心态, 都想去见见君容。 于是在丞相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贤荣宫,然而一进去,他们就头皮一紧。 只见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贤荣宫围了起来, 进去之后君容的寝宫门口又站着一排身着黑衣的人, 面色冷峻,肃杀逼人。 许多人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们对视。 无忧匆匆从殿内走了出来,“呦, 什么风把诸位大人吹来了?陛下刚喝了药才歇下, 你们要进去瞧瞧?” 丞相拱手道:“有劳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臣等忧心陛下龙体,特来探望。” 无忧笑着说:“那好, 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大人们稍等。” 丞相点点头。 其余的人站在后面看着无忧镇定的背影,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难道陛下真的病了? 很快无忧就出来了,对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丞相大人,定国公、安国公、镇国公、六部尚书进去,其余人殿外等候。” “是。” 几人出列, 先后进了贤荣宫的寝殿, 刚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随即响起了咳嗽声。 “诸位爱卿如此关心朕的身体, 朕心甚慰……咳咳咳……只是朕病的厉害, 不宜见诸位,免得过了病气。” 虽然这声音沙哑低沉, 但还是能听出是君容的声音。 丞相心里稍安, “陛下近年来甚少生病, 忽然病倒了, 臣等忧心不已,不知太医如何说?” 君容对着无忧道:“掀开床幔, 太闷了。” “是。”无忧上前掀开了床帐,众人忙抬头去看, 果然见君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绸缎里衣,斜倚在床头,面色苍白疲惫,披散着头发,瞧着人很是憔悴。 众人对视一眼,还真的是陛下? 君容掩唇咳了两声,垂下眸子说:“朕是染了风寒,这几日又上火,两相叠加, 才大病一场,太医说不妨事, 就是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日就由太后暂代朕临朝听政,望诸位好好辅佐太后, 稳定朝堂。” “是,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嗯,去, 朕乏了。” “臣等告退。” 丞相等一干人见过了君容,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出去后就带着群臣离开了。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君容没离开京都,确实是生病了。 明面上大家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如何,那就不是君容关心的了,此时的他已经带着章老和青衣等人乘着马车向着绥州而去。 …… 安静的山洞里一片漆黑,萧钰睁开眼睛的刹那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她试图动一动,却发现整个身体僵硬的像个木制的傀儡, 也就眼珠子还能在眼眶里抡两圈。 萧钰放弃了挣扎,开始靠着为数不多还能用的感官去探索这个地方。 周围没什么声音, 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人? 那个吴千秋呢? 萧钰试图发出声音, 发现还是不行,就只能静静的等了。 沉下心观察自己的身体时萧钰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痛, 可能刚醒过来的震惊和警惕占了上风, 没反应过来,此刻那些疼后知后觉的叫嚣起来。 她感觉胸闷还疼,呼吸时觉得很不舒畅,很想咳嗽,可是她发不出声,咳嗽都不行。 四肢酸软无力,灌铅一般沉重,没一会儿她又感觉自己困了。 好在她快撑不住闭上眼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了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人移开了。 光芒从外面流泻进来,刺眼极了,萧钰忙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慢慢逼近,吴千秋站在她身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轻笑道:“醒了还装睡?” 萧钰慢慢睁开眼睛,眸光平静的看着他。 “想说话?” 萧钰:“……”你说呢? 吴千秋走过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萧钰这才发现自己是靠坐在山壁上的。 “先把这个吃了。” 吴千秋手里捏着一枚药丸,萧钰眯了眯眼,眸光霎时警惕起来。 “不用怕,不是毒药,主子要你活着回去,我怎么敢对你动手?这是怜花宫迷药,专门用来吊命的,啧啧啧,每人每月就发三颗,如今这一颗便宜你了。” 萧钰半信半疑,然而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吴千秋钳着萧钰的下巴,手上稍稍用力,萧钰就张开了口,随即他屈指一弹,那枚小小的药丸就落入了萧钰的口中。 “喏,给你把穴道解开,免得你一会儿冻死。” 他伸手在萧钰的身上点了两下,萧钰的身子一软,当即就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 “别白费力气了,那药入口即化,根本吐不出来。” 萧钰瞥了他一眼,没解释自己只是想咳嗽。 等她咳够了,顺过气来,才声音嘶哑的问:“有水吗?我很渴。” 吴千秋闻言眉头高高挑起,诧异的看着她:“你就问我这个?” 第320章 真的长大了 玄衣卫心头一震,羞愧的垂下头:“是属下无能。” 君容摇摇头:“这件事不怪你们,太傅不会怪你们,我也不怪,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玄衣卫忙问:“陛下请吩咐。” 君容转过身来,在凄冷的月光中沉声道:“红衣。” 玄衣卫一怔,随即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请红衣统领入宫。” …… 这一晚宫中暗流涌动,几人匆匆入宫,又匆匆离开,天际破晓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龙体抱恙,需卧床静养,早朝由太后暂代,折子送到贤荣宫去批。 随之而来的消息是护城军和寻机司的人全数出京向着绥州而去,说是押运第二批粮食和药材。 百姓们信以为真,可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个个精明的厉害,接到消息之后就吵着嚷着要见陛下。 太后倒也不怕,面容平静的说:“诸卿若是想见陛下,下朝后可到贤荣宫觐见,但陛下龙体抱恙,不宜耗费过多精力,诸卿不要在里面待太久,叨扰陛下休息。” 丞相和定国公对视一眼, 丞相上前一步:“是, 微臣遵旨。” 散朝后大臣们基本都没走,不管是怀着怎样的心态, 都想去见见君容。 于是在丞相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贤荣宫,然而一进去,他们就头皮一紧。 只见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贤荣宫围了起来, 进去之后君容的寝宫门口又站着一排身着黑衣的人, 面色冷峻,肃杀逼人。 许多人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们对视。 无忧匆匆从殿内走了出来,“呦, 什么风把诸位大人吹来了?陛下刚喝了药才歇下, 你们要进去瞧瞧?” 丞相拱手道:“有劳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臣等忧心陛下龙体,特来探望。” 无忧笑着说:“那好, 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大人们稍等。” 丞相点点头。 其余的人站在后面看着无忧镇定的背影,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难道陛下真的病了? 很快无忧就出来了,对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丞相大人,定国公、安国公、镇国公、六部尚书进去,其余人殿外等候。” “是。” 几人出列, 先后进了贤荣宫的寝殿, 刚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随即响起了咳嗽声。 “诸位爱卿如此关心朕的身体, 朕心甚慰……咳咳咳……只是朕病的厉害, 不宜见诸位,免得过了病气。” 虽然这声音沙哑低沉, 但还是能听出是君容的声音。 丞相心里稍安, “陛下近年来甚少生病, 忽然病倒了, 臣等忧心不已,不知太医如何说?” 君容对着无忧道:“掀开床幔, 太闷了。” “是。”无忧上前掀开了床帐,众人忙抬头去看, 果然见君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绸缎里衣,斜倚在床头,面色苍白疲惫,披散着头发,瞧着人很是憔悴。 众人对视一眼,还真的是陛下? 君容掩唇咳了两声,垂下眸子说:“朕是染了风寒,这几日又上火,两相叠加, 才大病一场,太医说不妨事, 就是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日就由太后暂代朕临朝听政,望诸位好好辅佐太后, 稳定朝堂。” “是,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嗯,去, 朕乏了。” “臣等告退。” 丞相等一干人见过了君容,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出去后就带着群臣离开了。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君容没离开京都,确实是生病了。 明面上大家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如何,那就不是君容关心的了,此时的他已经带着章老和青衣等人乘着马车向着绥州而去。 …… 安静的山洞里一片漆黑,萧钰睁开眼睛的刹那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她试图动一动,却发现整个身体僵硬的像个木制的傀儡, 也就眼珠子还能在眼眶里抡两圈。 萧钰放弃了挣扎,开始靠着为数不多还能用的感官去探索这个地方。 周围没什么声音, 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人? 那个吴千秋呢? 萧钰试图发出声音, 发现还是不行,就只能静静的等了。 沉下心观察自己的身体时萧钰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痛, 可能刚醒过来的震惊和警惕占了上风, 没反应过来,此刻那些疼后知后觉的叫嚣起来。 她感觉胸闷还疼,呼吸时觉得很不舒畅,很想咳嗽,可是她发不出声,咳嗽都不行。 四肢酸软无力,灌铅一般沉重,没一会儿她又感觉自己困了。 好在她快撑不住闭上眼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了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人移开了。 光芒从外面流泻进来,刺眼极了,萧钰忙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慢慢逼近,吴千秋站在她身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轻笑道:“醒了还装睡?” 萧钰慢慢睁开眼睛,眸光平静的看着他。 “想说话?” 萧钰:“……”你说呢? 吴千秋走过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萧钰这才发现自己是靠坐在山壁上的。 “先把这个吃了。” 吴千秋手里捏着一枚药丸,萧钰眯了眯眼,眸光霎时警惕起来。 “不用怕,不是毒药,主子要你活着回去,我怎么敢对你动手?这是怜花宫迷药,专门用来吊命的,啧啧啧,每人每月就发三颗,如今这一颗便宜你了。” 萧钰半信半疑,然而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吴千秋钳着萧钰的下巴,手上稍稍用力,萧钰就张开了口,随即他屈指一弹,那枚小小的药丸就落入了萧钰的口中。 “喏,给你把穴道解开,免得你一会儿冻死。” 他伸手在萧钰的身上点了两下,萧钰的身子一软,当即就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 “别白费力气了,那药入口即化,根本吐不出来。” 萧钰瞥了他一眼,没解释自己只是想咳嗽。 等她咳够了,顺过气来,才声音嘶哑的问:“有水吗?我很渴。” 吴千秋闻言眉头高高挑起,诧异的看着她:“你就问我这个?” 第321章 我病的快死了 萧钰平静的注视着他,眸光稍显涣散,眼尾烧的都微微泛红,“不然呢?什么都没有命金贵。”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似乎说话都成了一种煎熬。 顿了顿,她又说:“我落到了你的手里,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说……咳咳咳——或者不说,那都是你的事。” “呵,你这人有趣啊。”吴千秋盘腿在她对面坐下,拨弄着木柴,搭好之后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小树枝扔进去,火舌一下子舔上来,橙红色的光芒映着他的脸,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略显诡异。 萧钰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忍不住往火堆边挪,是真的一点点的挪。 她身上痛,头上烧,没力气还晕,就短短的一步距离,硬是累的她直喘息。 “你没事?这身子是不是太弱了点?不就是在雪里埋了一下吗?怎么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吴千秋凑过去伸手摸了下萧钰的额头,萧钰没躲, 冷静的说:“我是病的快死了, 你要是想把我带回去给你主子复命,你最好现在就带我出去找个大夫。” “那不成, 如今外面全是你的人,在四处搜寻呢,我若是带着你出去露面,保准被抓住。” 吴千秋挠了挠自己的头:“啧, 我不怎么会医术, 也不认识草药,你认识吗?” 萧钰瞥他一眼,“不会。” “啧,那麻烦了。” 吴千秋想了想:“那我去抓个大夫回来?好像也不行, 他们怕是会察觉到?” 萧钰嫌他聒噪, 垂眸不再看他,把手伸出来对着火烤了烤,驱散身上一阵阵的冷意。 “在那之前, 你最好给我弄点水喝,不然我没病死也会先渴死。” “成,你在这儿乖乖待着,要是敢跑,我就只能先拧断你的手脚了。”吴千秋阴恻恻的看着萧钰,笑了下说:“反正主子只是要你活着,断个手脚也没关系,反正主子医毒双绝, 到时候肯定能给你治好。” 萧钰心里一动, 不动声色的把这一点记下了。 医毒双绝? 这种人怕是很少见? 萧钰不说话,吴千秋就当她默认了, 起身向着山洞外走去。 “呼……”萧钰摸了摸自己衣襟里的令牌, 陷入了沉思。 当时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想着留下个东西, 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在令牌和玉佩之间犹豫了许久, 最后还是留下了玉佩。 令牌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玉佩只有亲近的人识得, 但令牌认得的人就多了。 “也不知道寒衣他们怎么样了?” 萧钰坐不住了,浑身都在颤抖, 忙靠回山壁上细细的喘息,从怀里摸出章老的瓷瓶, 倒出几枚药丸,都没仔细看到底几枚就直接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还是章老的药见效快一些,吃了之后她就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 正当她准备闭幕养神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听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钰蓦地睁开眼,惊疑不定的看向洞口的方向。 吴千秋面色阴沉的进来,两手空空,“该死的,这群人是狗吗?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萧钰心里一动:“那你——” “闭嘴!”吴千秋一言不合就点了萧钰的穴道,萧钰又不能不说话不能动了。 “此地不宜久留, 得赶紧走了。” 他一脚踹翻了火堆,木枝四散, 火星飞溅,他都不管,转身一把扛起萧钰就把人带出了山洞。 萧钰这才看到了洞口的全貌, 这里竟然是个半山腰? 来不及她细想,吴千秋忽然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抖灌入内力后, 软剑变硬,闪烁着湛湛寒光。 他狠狠的把剑刺入了山壁,一手揽紧了萧钰,纵身一跃就从半山腰跳了下去。 萧钰心脏蓦地一空,失重的感觉让她本就不舒服的身体雪上加霜,原本烧的稍稍泛红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好在这个山不高,不然萧钰怀疑自己可能没落地就先吐晕过去了。 剑在山体里摩擦,火星四溅,刺耳的声音直穿天灵盖,萧钰感觉自己马上要聋了。 她在心里叹息,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自己还真是倒霉透了。 这种折磨,她许久没有感受过了,今儿一次性补齐, 那滋味怎是一个“销魂”了得? “呼呼呼……” 吴千秋剧烈的喘息着,落到山脚下后, 他没有立刻走,小心的环视一周,这才确定了方向,收回剑带着萧钰疾驰而去。 这是要去哪儿? 萧钰抬不起头,只能看着倒退的那一块景色,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说,天旋地转的让她难受极了。 没一会儿她眼前一黑,终于又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 “哎,你们看,这里有脚印!” “这里还有划痕!” “前面,他们往前面去了,快追!” “是——” 吴千秋前脚刚走,后脚玄鹰军的人就到了,沿着吴千秋的脚印追了过去。 可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密林,吴千秋的脚印也变得时有时无,似乎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吴千秋这边踩两脚,那边踩两脚,根本不知道哪一边是真的。 无奈之下领队的人道:“分开寻找,找到了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及时发信号。” “是!” 吴千秋在林中蹿了一会儿后,觉得差不多了,就挑了条小路跑,跑了没多久他看了看地形,“这边都是雪野,没什么遮挡,跑过去太明显了。” 沉吟片刻,吴千秋把身上的萧钰放了下来,结果发现这人又晕了过去,他顿时一惊,“萧钰?” 萧钰眉头紧锁,没有反应。 吴千秋看着她死人一般青白的脸,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还好,还有气。” 然后他又摸了摸萧钰的额头,摇头道:“不行,太烫了,再不吃药怕是会烧死。” 他找了处隐蔽的位置,揭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他把人放在腿上,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块新的人皮,还有一袋子易容的东西。 “冬天穿的厚就是好,能藏的东西也多,得亏这些我都带着呢。” 他嘀嘀咕咕的把人皮贴在了萧钰的脸上,正准备下笔给她画张脸,心里忽的一动,嘴角浮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来:“长得这么好看,画成小姑娘更方便些。” 第321章 我病的快死了 萧钰平静的注视着他,眸光稍显涣散,眼尾烧的都微微泛红,“不然呢?什么都没有命金贵。”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似乎说话都成了一种煎熬。 顿了顿,她又说:“我落到了你的手里,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说……咳咳咳——或者不说,那都是你的事。” “呵,你这人有趣啊。”吴千秋盘腿在她对面坐下,拨弄着木柴,搭好之后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小树枝扔进去,火舌一下子舔上来,橙红色的光芒映着他的脸,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略显诡异。 萧钰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忍不住往火堆边挪,是真的一点点的挪。 她身上痛,头上烧,没力气还晕,就短短的一步距离,硬是累的她直喘息。 “你没事?这身子是不是太弱了点?不就是在雪里埋了一下吗?怎么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吴千秋凑过去伸手摸了下萧钰的额头,萧钰没躲, 冷静的说:“我是病的快死了, 你要是想把我带回去给你主子复命,你最好现在就带我出去找个大夫。” “那不成, 如今外面全是你的人,在四处搜寻呢,我若是带着你出去露面,保准被抓住。” 吴千秋挠了挠自己的头:“啧, 我不怎么会医术, 也不认识草药,你认识吗?” 萧钰瞥他一眼,“不会。” “啧,那麻烦了。” 吴千秋想了想:“那我去抓个大夫回来?好像也不行, 他们怕是会察觉到?” 萧钰嫌他聒噪, 垂眸不再看他,把手伸出来对着火烤了烤,驱散身上一阵阵的冷意。 “在那之前, 你最好给我弄点水喝,不然我没病死也会先渴死。” “成,你在这儿乖乖待着,要是敢跑,我就只能先拧断你的手脚了。”吴千秋阴恻恻的看着萧钰,笑了下说:“反正主子只是要你活着,断个手脚也没关系,反正主子医毒双绝, 到时候肯定能给你治好。” 萧钰心里一动, 不动声色的把这一点记下了。 医毒双绝? 这种人怕是很少见? 萧钰不说话,吴千秋就当她默认了, 起身向着山洞外走去。 “呼……”萧钰摸了摸自己衣襟里的令牌, 陷入了沉思。 当时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想着留下个东西, 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在令牌和玉佩之间犹豫了许久, 最后还是留下了玉佩。 令牌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玉佩只有亲近的人识得, 但令牌认得的人就多了。 “也不知道寒衣他们怎么样了?” 萧钰坐不住了,浑身都在颤抖, 忙靠回山壁上细细的喘息,从怀里摸出章老的瓷瓶, 倒出几枚药丸,都没仔细看到底几枚就直接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还是章老的药见效快一些,吃了之后她就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 正当她准备闭幕养神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听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钰蓦地睁开眼,惊疑不定的看向洞口的方向。 吴千秋面色阴沉的进来,两手空空,“该死的,这群人是狗吗?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萧钰心里一动:“那你——” “闭嘴!”吴千秋一言不合就点了萧钰的穴道,萧钰又不能不说话不能动了。 “此地不宜久留, 得赶紧走了。” 他一脚踹翻了火堆,木枝四散, 火星飞溅,他都不管,转身一把扛起萧钰就把人带出了山洞。 萧钰这才看到了洞口的全貌, 这里竟然是个半山腰? 来不及她细想,吴千秋忽然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抖灌入内力后, 软剑变硬,闪烁着湛湛寒光。 他狠狠的把剑刺入了山壁,一手揽紧了萧钰,纵身一跃就从半山腰跳了下去。 萧钰心脏蓦地一空,失重的感觉让她本就不舒服的身体雪上加霜,原本烧的稍稍泛红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好在这个山不高,不然萧钰怀疑自己可能没落地就先吐晕过去了。 剑在山体里摩擦,火星四溅,刺耳的声音直穿天灵盖,萧钰感觉自己马上要聋了。 她在心里叹息,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自己还真是倒霉透了。 这种折磨,她许久没有感受过了,今儿一次性补齐, 那滋味怎是一个“销魂”了得? “呼呼呼……” 吴千秋剧烈的喘息着,落到山脚下后, 他没有立刻走,小心的环视一周,这才确定了方向,收回剑带着萧钰疾驰而去。 这是要去哪儿? 萧钰抬不起头,只能看着倒退的那一块景色,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说,天旋地转的让她难受极了。 没一会儿她眼前一黑,终于又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 “哎,你们看,这里有脚印!” “这里还有划痕!” “前面,他们往前面去了,快追!” “是——” 吴千秋前脚刚走,后脚玄鹰军的人就到了,沿着吴千秋的脚印追了过去。 可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密林,吴千秋的脚印也变得时有时无,似乎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吴千秋这边踩两脚,那边踩两脚,根本不知道哪一边是真的。 无奈之下领队的人道:“分开寻找,找到了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及时发信号。” “是!” 吴千秋在林中蹿了一会儿后,觉得差不多了,就挑了条小路跑,跑了没多久他看了看地形,“这边都是雪野,没什么遮挡,跑过去太明显了。” 沉吟片刻,吴千秋把身上的萧钰放了下来,结果发现这人又晕了过去,他顿时一惊,“萧钰?” 萧钰眉头紧锁,没有反应。 吴千秋看着她死人一般青白的脸,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还好,还有气。” 然后他又摸了摸萧钰的额头,摇头道:“不行,太烫了,再不吃药怕是会烧死。” 他找了处隐蔽的位置,揭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他把人放在腿上,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块新的人皮,还有一袋子易容的东西。 “冬天穿的厚就是好,能藏的东西也多,得亏这些我都带着呢。” 他嘀嘀咕咕的把人皮贴在了萧钰的脸上,正准备下笔给她画张脸,心里忽的一动,嘴角浮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来:“长得这么好看,画成小姑娘更方便些。” 第322章 王爷变美人 吴千秋下手极为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给萧钰画了个弱柳扶风的美人面。 配上她瘦削的身形,竟毫无违和感! 吴千秋满意的打量了几眼:“啧啧啧,要真的是个姑娘就好了,我喜欢。” 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了玄鹰军的脚步声,当即笑意一僵,无声的骂了一句,转头把东西都塞到了怀里,扛起萧钰就往林子的另一侧跑。 …… 萧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马车上,身下微微晃动,耳侧是哒哒的马蹄声,她心里一紧,自己这是去哪儿了? “醒了?”吴千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萧钰吃力的转动干涩的眼睛看过去,然后就愣住了。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这真的很难和凶神恶煞的杀手联系起来。 见她目露诧异的模样,吴千秋笑意更浓:“怎么,夫人不认得为夫了?” 萧钰:“……????” 她神色莫名的看着吴千秋,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被北风吹傻了,在这儿胡诌什么呢? 吴千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说:“夫人放心,很快就到故城了,到时候就可以给你请大夫治病。” 之前萧钰还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吴千秋这么一靠近, 手摸上来的时候, 她才发现皮肤似乎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她盯着吴千秋的眼睛看,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两个缩小版的自己, 样貌极为陌生却又极美,是那种看着便叫人心生怜惜的美,连头发都被放下来了。 好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的。 萧钰稍稍松了口气,估计吴千秋是不好进城买衣服, 不然看起来会很奇怪。 不过……马车是哪儿来的?这个时候还有谁会驱车出门? 难道…… 萧钰眸光一闪, 就见吴千秋俯身小声说:“你猜到了?驾车的当然是我的人。” 萧钰:“……” 这下好了,一个都没搞定,又来了一个,看来吴千秋的身上还带着能传递信号的东西, 或者这城内外还有他们怜花宫的探子。 她垂下眸子, 若有所思。 吴千秋却提起马车上的一个茶壶,倒了杯茶,然后他扶起萧钰, 解了她的穴道说:“喏,你想要的水,喝。” 萧钰手颤抖着抬起来,握着茶盏缓了缓,递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不要挣扎了,你逃不出去的,不过说起来玄鹰军也是厉害,差一点就被他们追上了, 好在我带着你及时离开了林子, 到了云城的边界,放了个信号, 就有人来接了。” 吴千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萧钰却面色淡然,一杯茶下肚, 她多少恢复了点力气。 轻声问:“我昏迷多久了?” 吴千秋一怔, “一天一夜。” 萧钰点点头:“算上在山洞里的时间?” “算上在山洞里的时间就是三天两夜。” 吴千秋坦然的说:“这段时间要不是有丹药吊着你的命, 就算不烧死, 你也饿死了,如今我就剩一颗, 你可撑住了。” “我倒是想撑,你好歹给我弄点吃的东西, 不然我怎么撑?” 萧钰手无力的垂下,吴千秋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茶盏放回小几上,“吃的东西?等进了故城就有了,再忍忍。” “呵。”萧钰冷笑了一声,靠回马车壁上,半晌问了一句:“你不是吴千秋,那你本名叫什么?” “嘶——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难道你不该问我主子是谁吗?” 萧钰瞥他一眼:“我问了你会说?” 吴千秋坐在另一侧,一脚踩在座椅上,手臂搭在膝头, 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歪头看着萧钰,“唔, 你试试呗。” 萧钰闭上眼睛,当没听见。 吴千秋等了半晌,只好认命的说:“行, 你不问我偏要说,我叫鱼宸,是怜花宫里数一数二的易容高手, 是怜花宫里的令主之一。” 萧钰没动,心里却默默的记下了这个词——令主。 “我的主子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不仅医毒双绝,还生的惊为天人,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他的真面目,那真是美的雌雄莫辨,如妖仙临尘,见了一回我就念念不忘,可惜主子平时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你主子真这么好看?” 萧钰状似无意的问。 鱼宸笑了,“那是——比起你的话……还真没法比,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他略带傲娇的语气让萧钰有些无语,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笃定的说:“你是个很喜欢美人的人, 不论男女。” “哎?你怎么知道的?”鱼宸错愕的看向萧钰, 萧钰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之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鱼宸一挑眉,腿放了下来,“你诈我?” 萧钰露出个淡淡的笑意:“兵不厌诈,你还是太年轻。” “你这人说话之前能不能照照镜子?我比你大两岁好吗?谁年轻啊?” 萧钰不相信的反问:“是吗?可你看起来很小啊。” “我觉得你还是闭嘴的好。”鱼宸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萧钰默默的在心里归纳了下鱼宸的信息:十八岁,喜美色,性格古怪,喜怒无常,但颇为率性。他的那个主子,应该是个男人,毕竟一般雌雄莫辨这种词,多是用来形容貌美的男人。 她试探着问:“你们怜花宫的人好像都不大,几次接触我看都是年轻人,你们主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什么跟什么?年轻不是很正常,谁要一群老头老太太做杀手的?”鱼宸讥笑一声:“我主子也很年轻啊。” 萧钰摇摇头:“或许只是看起来年轻?不是说他医毒双绝吗?万一是用了什么药永葆青春,你又怎么知道?” 她语气带着几分的不屑,显然对他口中的主子不是很看得上,对他也颇为不信任。 鱼宸当即变了脸色:“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算是和主子一起长大的,他也就比我大了……” 话音未落,鱼宸忽然顿住了,他心里一突,神色变得极为危险,“你在套我的话?” 萧钰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坦然的看着他:“这算套话吗?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鱼宸气急:“你——” 第322章 王爷变美人 吴千秋下手极为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给萧钰画了个弱柳扶风的美人面。 配上她瘦削的身形,竟毫无违和感! 吴千秋满意的打量了几眼:“啧啧啧,要真的是个姑娘就好了,我喜欢。” 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了玄鹰军的脚步声,当即笑意一僵,无声的骂了一句,转头把东西都塞到了怀里,扛起萧钰就往林子的另一侧跑。 …… 萧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马车上,身下微微晃动,耳侧是哒哒的马蹄声,她心里一紧,自己这是去哪儿了? “醒了?”吴千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萧钰吃力的转动干涩的眼睛看过去,然后就愣住了。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笑起来唇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这真的很难和凶神恶煞的杀手联系起来。 见她目露诧异的模样,吴千秋笑意更浓:“怎么,夫人不认得为夫了?” 萧钰:“……????” 她神色莫名的看着吴千秋,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被北风吹傻了,在这儿胡诌什么呢? 吴千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说:“夫人放心,很快就到故城了,到时候就可以给你请大夫治病。” 之前萧钰还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吴千秋这么一靠近, 手摸上来的时候, 她才发现皮肤似乎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她盯着吴千秋的眼睛看,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两个缩小版的自己, 样貌极为陌生却又极美,是那种看着便叫人心生怜惜的美,连头发都被放下来了。 好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的。 萧钰稍稍松了口气,估计吴千秋是不好进城买衣服, 不然看起来会很奇怪。 不过……马车是哪儿来的?这个时候还有谁会驱车出门? 难道…… 萧钰眸光一闪, 就见吴千秋俯身小声说:“你猜到了?驾车的当然是我的人。” 萧钰:“……” 这下好了,一个都没搞定,又来了一个,看来吴千秋的身上还带着能传递信号的东西, 或者这城内外还有他们怜花宫的探子。 她垂下眸子, 若有所思。 吴千秋却提起马车上的一个茶壶,倒了杯茶,然后他扶起萧钰, 解了她的穴道说:“喏,你想要的水,喝。” 萧钰手颤抖着抬起来,握着茶盏缓了缓,递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不要挣扎了,你逃不出去的,不过说起来玄鹰军也是厉害,差一点就被他们追上了, 好在我带着你及时离开了林子, 到了云城的边界,放了个信号, 就有人来接了。” 吴千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萧钰却面色淡然,一杯茶下肚, 她多少恢复了点力气。 轻声问:“我昏迷多久了?” 吴千秋一怔, “一天一夜。” 萧钰点点头:“算上在山洞里的时间?” “算上在山洞里的时间就是三天两夜。” 吴千秋坦然的说:“这段时间要不是有丹药吊着你的命, 就算不烧死, 你也饿死了,如今我就剩一颗, 你可撑住了。” “我倒是想撑,你好歹给我弄点吃的东西, 不然我怎么撑?” 萧钰手无力的垂下,吴千秋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茶盏放回小几上,“吃的东西?等进了故城就有了,再忍忍。” “呵。”萧钰冷笑了一声,靠回马车壁上,半晌问了一句:“你不是吴千秋,那你本名叫什么?” “嘶——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难道你不该问我主子是谁吗?” 萧钰瞥他一眼:“我问了你会说?” 吴千秋坐在另一侧,一脚踩在座椅上,手臂搭在膝头, 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歪头看着萧钰,“唔, 你试试呗。” 萧钰闭上眼睛,当没听见。 吴千秋等了半晌,只好认命的说:“行, 你不问我偏要说,我叫鱼宸,是怜花宫里数一数二的易容高手, 是怜花宫里的令主之一。” 萧钰没动,心里却默默的记下了这个词——令主。 “我的主子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不仅医毒双绝,还生的惊为天人,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他的真面目,那真是美的雌雄莫辨,如妖仙临尘,见了一回我就念念不忘,可惜主子平时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你主子真这么好看?” 萧钰状似无意的问。 鱼宸笑了,“那是——比起你的话……还真没法比,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他略带傲娇的语气让萧钰有些无语,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笃定的说:“你是个很喜欢美人的人, 不论男女。” “哎?你怎么知道的?”鱼宸错愕的看向萧钰, 萧钰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之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鱼宸一挑眉,腿放了下来,“你诈我?” 萧钰露出个淡淡的笑意:“兵不厌诈,你还是太年轻。” “你这人说话之前能不能照照镜子?我比你大两岁好吗?谁年轻啊?” 萧钰不相信的反问:“是吗?可你看起来很小啊。” “我觉得你还是闭嘴的好。”鱼宸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萧钰默默的在心里归纳了下鱼宸的信息:十八岁,喜美色,性格古怪,喜怒无常,但颇为率性。他的那个主子,应该是个男人,毕竟一般雌雄莫辨这种词,多是用来形容貌美的男人。 她试探着问:“你们怜花宫的人好像都不大,几次接触我看都是年轻人,你们主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什么跟什么?年轻不是很正常,谁要一群老头老太太做杀手的?”鱼宸讥笑一声:“我主子也很年轻啊。” 萧钰摇摇头:“或许只是看起来年轻?不是说他医毒双绝吗?万一是用了什么药永葆青春,你又怎么知道?” 她语气带着几分的不屑,显然对他口中的主子不是很看得上,对他也颇为不信任。 鱼宸当即变了脸色:“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算是和主子一起长大的,他也就比我大了……” 话音未落,鱼宸忽然顿住了,他心里一突,神色变得极为危险,“你在套我的话?” 萧钰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坦然的看着他:“这算套话吗?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鱼宸气急:“你——” 第323章 信不信我掐死你 鱼宸骤然出手,一把掐住了萧钰的脖子,恶狠狠的俯身跟她面对面,“你如今在我手里,激怒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钰呼吸困难,忍不住仰起了头,双手按在鱼宸的手腕上,吃力的说:“你……你掐死我,对你……咳咳咳咳——对你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哼,现在知道怕了?”鱼宸哂笑,盯着萧钰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能让自己满意的东西。 然而萧钰虽然有反抗的本能,但眼神清明,丝毫不见惊慌,清澈干净如两汪寒潭。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半垂着眸子的时候看起来颇为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懒散。 鱼宸看了几眼,手上的力道忽然就松了。 萧钰疑惑的抬眸看他。 刹那间眸光流转,从鱼宸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萧钰的眸子配上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活似一枝开的灼灼生辉的桃花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清雪,娇艳中带着一丝端庄的冷意。 鱼宸抿了抿唇,退回去冷哼一声:“你要是再套我的话,我只能再点了你的哑穴, 让你继续做个小哑巴。” 萧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慢慢的平复呼吸后轻声说:“你喜怒无常,还是多学学如何静心凝神的好, 不然太浮躁了,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鱼宸感觉一阵挫败。 “嘿——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天生长了五个胆?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都是你的胆炼的?不然你怎么能落到敌人手里还如此胆大包天的?” 萧钰瞥他一眼, 见他是真的困惑, 挑了挑眉:“怕有用?” 鱼宸诚实的摇摇头:“没用。” “那不就是了?”萧钰勾唇短促的笑了下:“既然没用我还怕什么?表现出来的话不是让敌人痛快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掩唇轻咳一声,目光狠厉中带着一丝傲然的笑意,“敌人痛快了, 我就不痛快, 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鱼宸果然被带着往沟里走,他不屑的笑了一声:“那当然是让敌人更加不痛快。” 萧钰颔首:“是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怕?” 鱼宸:“……” 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怎么办? 萧钰体力不支,本来就病着,又许久没吃东西,全靠丹药撑着一口气,刚才又被鱼宸掐了脖子,现在真是身心俱疲。 她不打算说话了,消息套的差不多,鱼宸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自己再套话他也不会说, 还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还是先保存体力再说。 马车里安静下来, 鱼宸看了眼萧钰:“你怎么不说话了?” 萧钰闭着眼睛用气音“嗯”了一声。 鱼宸眼皮一跳,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烫啊?就不能自己消吗?” 萧钰:“……”你可真是个医术鬼才。 见她没了动静, 鱼宸掀开马车帘子对外面的人道:“还有多久能到?能不能再快点?” 萧钰无声的睁开了眼睛, 透过掀开一角的车帘望出去, 就见驾车的人穿着粗布袄, 看起来与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分别。 不过他明显地位比鱼宸低,虽然没转身, 但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恭敬,“回令主, 我们已经到了故城的地界,再有半天就可以入城了。” “再快点,萧钰要撑不住了,快靠近故城的时候,停下马车,咱们步行入城。” “是,属下明白。” 鱼宸放下车帘,萧钰闭上眼睛。 “听到没,很快就要到故城了, 到时候进城给你找个大夫,放心, 故城和宣城没有云城那么离谱,街上的百姓还是挺多的,很多店铺还开着门, 尤其是药店,咱们去了也不会突兀。” 他捉弄的心思又起,笑吟吟的看着萧钰:“夫人放心, 为夫一定治好你。” 萧钰慢吞吞的掀开眼帘,瞥了他一眼,又默默的闭上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鱼宸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 …… 果不其然,马车在离故城前的一个破庙停下了,外面的杀手下了马车,恭敬的候在一侧:“令主,到了。” “嗯。”鱼宸应了一声,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萧钰的脸:“哎——夫人醒醒。” 萧钰又一次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清醒的刹那, 她觉得去了故城,自己身上的东西怕是要不保, 与其等鱼宸翻出来处理掉,不如就扔在这边,还能给后面的人留下一点线索。 “你再乱叫, 小心你的舌头。”萧钰故作不爽的说了一声。 鱼宸笑了起来:“你都病的起不来身了, 还威胁我?” 萧钰没说话了。 鱼宸伸手扶着她,“要不我还是背着你?” 萧钰气笑了:“不然呢?难道你还要抱着我?” “也不是不行啊。”鱼宸盯着她的脸和小身板瞧了一会儿,“你这么瘦,抱起来也没什么分量,还更显得我们夫妻情深啊!” 萧钰:“……” “你还是背着我,你转过去。” 她语气冷静的仿佛在吩咐自己的属下,鱼宸不高兴了,“不成,我又改变了主意,我还是抱着你。” 说着他手就伸向了萧钰的腿弯,萧钰连连后退:“你别胡来。” “你怕什么?又不是小姑娘,抱一下能怎么样?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鱼宸不爽,“快点过来。” 萧钰不听,扶着车壁踉踉跄跄的掀帘走了出去,然后跳下了马车,脚一软,人就跪坐在了雪地里。 鱼宸站在马车上翻了个白眼,“你看你,逞什么强?现在知道疼了?” 萧钰垂眸借着大氅的遮掩,手速极快的从怀里摸出了令牌,装作揉脚踝的模样,趁机把令牌埋进了雪堆里,只露出了一点角。 鱼宸跳下来,站在她身边伸手出,“起来,我抱着你。” 萧钰看他一眼,似是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鱼宸俯身似是要抱人,萧钰刚想说话,鱼宸一手点了她的哑穴。 萧钰:“……” “免得你这张嘴不老实,一会儿坏事,只能委屈你当一会儿哑巴了。” 鱼宸心满意足的打横把人抱起来,“夫人,咱们走。” 第323章 信不信我掐死你 鱼宸骤然出手,一把掐住了萧钰的脖子,恶狠狠的俯身跟她面对面,“你如今在我手里,激怒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钰呼吸困难,忍不住仰起了头,双手按在鱼宸的手腕上,吃力的说:“你……你掐死我,对你……咳咳咳咳——对你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哼,现在知道怕了?”鱼宸哂笑,盯着萧钰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能让自己满意的东西。 然而萧钰虽然有反抗的本能,但眼神清明,丝毫不见惊慌,清澈干净如两汪寒潭。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半垂着眸子的时候看起来颇为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懒散。 鱼宸看了几眼,手上的力道忽然就松了。 萧钰疑惑的抬眸看他。 刹那间眸光流转,从鱼宸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萧钰的眸子配上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活似一枝开的灼灼生辉的桃花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清雪,娇艳中带着一丝端庄的冷意。 鱼宸抿了抿唇,退回去冷哼一声:“你要是再套我的话,我只能再点了你的哑穴, 让你继续做个小哑巴。” 萧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慢慢的平复呼吸后轻声说:“你喜怒无常,还是多学学如何静心凝神的好, 不然太浮躁了,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鱼宸感觉一阵挫败。 “嘿——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天生长了五个胆?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都是你的胆炼的?不然你怎么能落到敌人手里还如此胆大包天的?” 萧钰瞥他一眼, 见他是真的困惑, 挑了挑眉:“怕有用?” 鱼宸诚实的摇摇头:“没用。” “那不就是了?”萧钰勾唇短促的笑了下:“既然没用我还怕什么?表现出来的话不是让敌人痛快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掩唇轻咳一声,目光狠厉中带着一丝傲然的笑意,“敌人痛快了, 我就不痛快, 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鱼宸果然被带着往沟里走,他不屑的笑了一声:“那当然是让敌人更加不痛快。” 萧钰颔首:“是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怕?” 鱼宸:“……” 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怎么办? 萧钰体力不支,本来就病着,又许久没吃东西,全靠丹药撑着一口气,刚才又被鱼宸掐了脖子,现在真是身心俱疲。 她不打算说话了,消息套的差不多,鱼宸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自己再套话他也不会说, 还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还是先保存体力再说。 马车里安静下来, 鱼宸看了眼萧钰:“你怎么不说话了?” 萧钰闭着眼睛用气音“嗯”了一声。 鱼宸眼皮一跳,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烫啊?就不能自己消吗?” 萧钰:“……”你可真是个医术鬼才。 见她没了动静, 鱼宸掀开马车帘子对外面的人道:“还有多久能到?能不能再快点?” 萧钰无声的睁开了眼睛, 透过掀开一角的车帘望出去, 就见驾车的人穿着粗布袄, 看起来与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分别。 不过他明显地位比鱼宸低,虽然没转身, 但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恭敬,“回令主, 我们已经到了故城的地界,再有半天就可以入城了。” “再快点,萧钰要撑不住了,快靠近故城的时候,停下马车,咱们步行入城。” “是,属下明白。” 鱼宸放下车帘,萧钰闭上眼睛。 “听到没,很快就要到故城了, 到时候进城给你找个大夫,放心, 故城和宣城没有云城那么离谱,街上的百姓还是挺多的,很多店铺还开着门, 尤其是药店,咱们去了也不会突兀。” 他捉弄的心思又起,笑吟吟的看着萧钰:“夫人放心, 为夫一定治好你。” 萧钰慢吞吞的掀开眼帘,瞥了他一眼,又默默的闭上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鱼宸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 …… 果不其然,马车在离故城前的一个破庙停下了,外面的杀手下了马车,恭敬的候在一侧:“令主,到了。” “嗯。”鱼宸应了一声,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萧钰的脸:“哎——夫人醒醒。” 萧钰又一次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清醒的刹那, 她觉得去了故城,自己身上的东西怕是要不保, 与其等鱼宸翻出来处理掉,不如就扔在这边,还能给后面的人留下一点线索。 “你再乱叫, 小心你的舌头。”萧钰故作不爽的说了一声。 鱼宸笑了起来:“你都病的起不来身了, 还威胁我?” 萧钰没说话了。 鱼宸伸手扶着她,“要不我还是背着你?” 萧钰气笑了:“不然呢?难道你还要抱着我?” “也不是不行啊。”鱼宸盯着她的脸和小身板瞧了一会儿,“你这么瘦,抱起来也没什么分量,还更显得我们夫妻情深啊!” 萧钰:“……” “你还是背着我,你转过去。” 她语气冷静的仿佛在吩咐自己的属下,鱼宸不高兴了,“不成,我又改变了主意,我还是抱着你。” 说着他手就伸向了萧钰的腿弯,萧钰连连后退:“你别胡来。” “你怕什么?又不是小姑娘,抱一下能怎么样?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鱼宸不爽,“快点过来。” 萧钰不听,扶着车壁踉踉跄跄的掀帘走了出去,然后跳下了马车,脚一软,人就跪坐在了雪地里。 鱼宸站在马车上翻了个白眼,“你看你,逞什么强?现在知道疼了?” 萧钰垂眸借着大氅的遮掩,手速极快的从怀里摸出了令牌,装作揉脚踝的模样,趁机把令牌埋进了雪堆里,只露出了一点角。 鱼宸跳下来,站在她身边伸手出,“起来,我抱着你。” 萧钰看他一眼,似是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鱼宸俯身似是要抱人,萧钰刚想说话,鱼宸一手点了她的哑穴。 萧钰:“……” “免得你这张嘴不老实,一会儿坏事,只能委屈你当一会儿哑巴了。” 鱼宸心满意足的打横把人抱起来,“夫人,咱们走。” 第324章 这是我家哑巴夫人 马车边的杀手瞥了眼马车,问鱼宸:“令主,这个马车怎么办?就留在这里吗?” 鱼宸笑了笑:“不然呢?烧不掉的,反而火光容易引起注意,就扔在这儿,被他们发现也无妨,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去了故城,也认不出是哪个。” 杀手一想也有道理,就默不作声的跟上了鱼宸。 萧钰没多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鱼宸见她气息紊乱,面白如纸,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也没了嬉笑的心思,脸色一肃,“快走。” 故城是绥州的第四城,再往东去就是最后一城,也就是边关宣城,这两城因为有边境守备军,百姓们生活还算安定,雪灾影响不小,但人多,也算安稳,知府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起码心眼不坏。 该开仓放粮的时候也没含糊,是以城中说不上多热闹, 但比起云城和永城, 那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不过今日故城门口拉起了栅栏,守城的官兵来来往往的走, 所有进出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不过出来的人极少,一般都是要进城的。 轮到鱼宸的时候,他抱着萧钰上前, 笑着说:“诸位大人好。” 官兵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皱眉问:“你是哪儿的人?” 鱼宸叹息一声说:“草民与夫人乃是永城人士,但在那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城里封闭,城外全是流民, 我们从乡下省亲回去, 就进不去城门了,无奈之下只好另寻生路。” “你夫人这是怎么了?” 守城的官兵见他抱着萧钰,萧钰的半张脸都埋在大氅里, 不由得沉声道:“把脸露出来。” 鱼宸点点头:“好。”他伸手拨开萧钰的大氅领子,露出了萧钰那张被他画的极为动人的脸。 官兵看了一眼之后愣了好半晌,随后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画像拿来。” “是。” 有人匆匆的去了,拿了一张泛黄的纸过来,官兵对着纸打量了好半晌,又盘问了杀手的身份,“这人又是谁?” 鱼宸看了杀手一眼,杀手憨憨的笑了笑, 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草民是少爷的伴读, 家生子,虽然少爷家道中落了, 但草民还是愿意跟着少爷。”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傻了唧的感觉, 官兵瞥他一眼,看他穿的是破布棉袄, 上面还打着不少的补丁, 便移开了视线, 问鱼宸, “你这夫人是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 闻言鱼宸长叹一声,面露心疼怜惜之色, 垂眸深情的看着萧钰:“我家夫人染了风寒,这一路上缺医少药, 又没怎么吃饱,病的越发严重了,草民无可奈何,身上仅剩的一点银子,就攒着想给夫人治病……她烧得厉害,已经昏睡过去了。” “原来如此。”官兵忍不住多看了眼萧钰,摇摇头:“挺可怜的。” “是啊。”鱼宸红了眼眶,“夫人她天生不能说话,是个哑巴, 小时候受了不少委屈,长大了嫁给草民, 草民还没照顾好她,是草民这个做丈夫的没用……” 他说的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 一边的官兵们见状颇为动容,便侧身让开了说:“行了,赶快进去, 找个好大夫给你夫人看看,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哎!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鱼宸感激的冲着他们点点头,忙抱着萧钰进了城,后面的杀手也一个劲的道谢,那股傻样谁看也想不到他是个冷血的杀手。 进城之后,鱼宸警惕的环视一周,城里有不少人看起来是百姓,但从行走坐卧之间还是能看出些军营里锻炼出来的痕迹。 估计是玄鹰军了。 他心里有了数,半点不敢疏忽,抱着萧钰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之后,又叫杀手去请个大夫来。 “小二哥, 麻烦你去准备点热水, 我家夫人一会儿要沐浴的,再备些热饭热菜送上来, 我们好久没吃到饭了。” 鱼宸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小二, 小二忙道:“好,不过客官,如今正逢粮食短缺的时候,我们店里也没多少菜蔬,怕是只能给你来点清粥小菜。” “无妨,清粥小菜就行了。” “好嘞,那二位稍等。” 小二乐呵呵的退出去,把门给他们关上。 门一合,鱼宸脸上的纯良霎时消失,他勾了勾唇,笑的有些放肆,“啧啧啧,真好骗,太无趣了。” 他给萧钰掖了掖被角,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大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行,这身衣服也容易穿帮,得换件女装。” 小二把饭菜送上来的时候,鱼宸笑的有些腼腆的对他说:“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跑个腿,我夫人身上的衣服许久没换了,她爱干净,醒来肯定要闹脾气,你能不能帮我去成衣铺子买一套新的来?” 他边说边掏钱,“这些银子应该足够了,剩下的就当是给小哥的跑腿钱。” “好好好,不麻烦不麻烦,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回。” 鱼宸笑着目送他离开,开始幻想萧钰穿上女装之后的样子。 …… “阿钰……” “阿钰?” “阿钰,来,我等着你。” 萧钰摇头,喃喃呓语:“不,滚开——” 可那恼人的声音嗡嗡的响个不停,萧钰烦得不行,心中暴虐的一面疯狂滋长,她猛地一挥手:“滚!” “哎呦——” 伴随着一声惊呼,萧钰猛地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沉重,她怔怔的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大夫您没事?” 鱼宸的声音响起,萧钰蓦地回神,她转过头一看,就见他从地上扶起个老大夫,随即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俩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鱼宸忽然上前,装作关心她的模样,一手抚摸她的额头,一手点了她的哑穴。 萧钰:“……” 她眯眸瞧着鱼宸,鱼宸笑了笑,“夫人是做了什么噩梦?吓得哑巴都好了。” 老大夫心有余悸的在边上坐下,“夫人醒了更好,先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看看。” 第324章 这是我家哑巴夫人 马车边的杀手瞥了眼马车,问鱼宸:“令主,这个马车怎么办?就留在这里吗?” 鱼宸笑了笑:“不然呢?烧不掉的,反而火光容易引起注意,就扔在这儿,被他们发现也无妨,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去了故城,也认不出是哪个。” 杀手一想也有道理,就默不作声的跟上了鱼宸。 萧钰没多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鱼宸见她气息紊乱,面白如纸,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也没了嬉笑的心思,脸色一肃,“快走。” 故城是绥州的第四城,再往东去就是最后一城,也就是边关宣城,这两城因为有边境守备军,百姓们生活还算安定,雪灾影响不小,但人多,也算安稳,知府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起码心眼不坏。 该开仓放粮的时候也没含糊,是以城中说不上多热闹, 但比起云城和永城, 那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不过今日故城门口拉起了栅栏,守城的官兵来来往往的走, 所有进出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不过出来的人极少,一般都是要进城的。 轮到鱼宸的时候,他抱着萧钰上前, 笑着说:“诸位大人好。” 官兵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皱眉问:“你是哪儿的人?” 鱼宸叹息一声说:“草民与夫人乃是永城人士,但在那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城里封闭,城外全是流民, 我们从乡下省亲回去, 就进不去城门了,无奈之下只好另寻生路。” “你夫人这是怎么了?” 守城的官兵见他抱着萧钰,萧钰的半张脸都埋在大氅里, 不由得沉声道:“把脸露出来。” 鱼宸点点头:“好。”他伸手拨开萧钰的大氅领子,露出了萧钰那张被他画的极为动人的脸。 官兵看了一眼之后愣了好半晌,随后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画像拿来。” “是。” 有人匆匆的去了,拿了一张泛黄的纸过来,官兵对着纸打量了好半晌,又盘问了杀手的身份,“这人又是谁?” 鱼宸看了杀手一眼,杀手憨憨的笑了笑, 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草民是少爷的伴读, 家生子,虽然少爷家道中落了, 但草民还是愿意跟着少爷。”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傻了唧的感觉, 官兵瞥他一眼,看他穿的是破布棉袄, 上面还打着不少的补丁, 便移开了视线, 问鱼宸, “你这夫人是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 闻言鱼宸长叹一声,面露心疼怜惜之色, 垂眸深情的看着萧钰:“我家夫人染了风寒,这一路上缺医少药, 又没怎么吃饱,病的越发严重了,草民无可奈何,身上仅剩的一点银子,就攒着想给夫人治病……她烧得厉害,已经昏睡过去了。” “原来如此。”官兵忍不住多看了眼萧钰,摇摇头:“挺可怜的。” “是啊。”鱼宸红了眼眶,“夫人她天生不能说话,是个哑巴, 小时候受了不少委屈,长大了嫁给草民, 草民还没照顾好她,是草民这个做丈夫的没用……” 他说的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 一边的官兵们见状颇为动容,便侧身让开了说:“行了,赶快进去, 找个好大夫给你夫人看看,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哎!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鱼宸感激的冲着他们点点头,忙抱着萧钰进了城,后面的杀手也一个劲的道谢,那股傻样谁看也想不到他是个冷血的杀手。 进城之后,鱼宸警惕的环视一周,城里有不少人看起来是百姓,但从行走坐卧之间还是能看出些军营里锻炼出来的痕迹。 估计是玄鹰军了。 他心里有了数,半点不敢疏忽,抱着萧钰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之后,又叫杀手去请个大夫来。 “小二哥, 麻烦你去准备点热水, 我家夫人一会儿要沐浴的,再备些热饭热菜送上来, 我们好久没吃到饭了。” 鱼宸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小二, 小二忙道:“好,不过客官,如今正逢粮食短缺的时候,我们店里也没多少菜蔬,怕是只能给你来点清粥小菜。” “无妨,清粥小菜就行了。” “好嘞,那二位稍等。” 小二乐呵呵的退出去,把门给他们关上。 门一合,鱼宸脸上的纯良霎时消失,他勾了勾唇,笑的有些放肆,“啧啧啧,真好骗,太无趣了。” 他给萧钰掖了掖被角,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大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行,这身衣服也容易穿帮,得换件女装。” 小二把饭菜送上来的时候,鱼宸笑的有些腼腆的对他说:“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跑个腿,我夫人身上的衣服许久没换了,她爱干净,醒来肯定要闹脾气,你能不能帮我去成衣铺子买一套新的来?” 他边说边掏钱,“这些银子应该足够了,剩下的就当是给小哥的跑腿钱。” “好好好,不麻烦不麻烦,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回。” 鱼宸笑着目送他离开,开始幻想萧钰穿上女装之后的样子。 …… “阿钰……” “阿钰?” “阿钰,来,我等着你。” 萧钰摇头,喃喃呓语:“不,滚开——” 可那恼人的声音嗡嗡的响个不停,萧钰烦得不行,心中暴虐的一面疯狂滋长,她猛地一挥手:“滚!” “哎呦——” 伴随着一声惊呼,萧钰猛地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沉重,她怔怔的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大夫您没事?” 鱼宸的声音响起,萧钰蓦地回神,她转过头一看,就见他从地上扶起个老大夫,随即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俩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鱼宸忽然上前,装作关心她的模样,一手抚摸她的额头,一手点了她的哑穴。 萧钰:“……” 她眯眸瞧着鱼宸,鱼宸笑了笑,“夫人是做了什么噩梦?吓得哑巴都好了。” 老大夫心有余悸的在边上坐下,“夫人醒了更好,先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看看。” 第325章 奇怪的关注点 萧钰倒是没拒绝,在鱼宸看似深情实则警惕的注视下坦然的伸出了手来。 她不会和自己的命较劲的,不管什么事,先活下来最重要。 老大夫手按在手腕上,抬眸端详着萧钰的脸色,半晌之后他才轻声说:“夫人,你能张开嘴让老夫看看吗?” 萧钰配合的张嘴。 老大夫凑近看了一眼,鱼宸不爽的皱了皱眉。 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把脉了,片刻之后,老大夫收回手,未语先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让萧钰和鱼宸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一瞬间,萧钰和鱼宸的想法难得达成了一致。 萧钰:我要死了? 鱼宸:她要死了? 鱼宸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问大夫:“怎么了?是我夫人她没救了吗?你没办法吗?” 老大夫摆摆手:“那倒不是。” 萧钰:“……” 不是您老叹气叹的那么凄凉干什么? 她心放回肚子里,开始听老大夫扯。 “那就是有救?”鱼宸对着老大夫慢吞吞说话的方式很是不耐烦,但如今有求于人又不好发火,只能憋屈的问:“能治是吗?怎么治?您赶紧开个方子!她这烧的厉害,拖不下去了。” 老大夫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了纸笔写了起来,边写边说:“令夫人应该是先天不足,后天虽然努力弥补,但好像是因为什么事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还有点宫……” 眼看着老大夫就要说出些不得了的东西, 萧钰忽然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老大夫的话一断, 鱼宸已经转身去看萧钰的情况了,萧钰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壶, 鱼宸无奈:“等着。” 他拎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萧钰,老大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摇摇头,继续写自己的,“染了风寒, 烧的厉害, 沉积的旧疾也犯了,她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想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开药把烧退了, 然后好好的调养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她可能会反复高烧,夜里床边万不能离了人, 要是起热就赶紧给她熬药喂下去。” “哦对了,也可以弄些酒来给她擦身,熬过开头这几天,后面静养就可以了。” 老大夫话毕,方子也写好了,交给了鱼宸说:“你可以找人去药铺按着方子抓药了。” 这时候萧钰的茶也喝完了,正好把空杯子递给了鱼宸,鱼宸任劳任怨的拿着杯子折身回了桌边, 接过药方对老大夫感激的笑了笑:“多谢, 我送送您。” 老大夫瞧着鱼宸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点微妙, 但也没多想, 跟着他往外走。 他们的客房是在二楼的尽头,鱼宸反手关上门之后, 忽然把老大夫推到了角落里。 老大夫正欲惊呼, 鱼宸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他的嘴, 老大夫蓦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唔——” 鱼宸一改之前的温和模样,眼神凌厉起来, 压低声音对老大夫说:“大夫,你刚才把脉的时候都看出什么了?” 之前他看着萧钰女子的脸习惯了, 竟然忘了她是个男子的事实,这老大夫把脉的时候就没看出什么异常? 老大夫茫然又恐惧的看着鱼宸,眼睛瞪得老大,“唔……没——” 鱼宸嗤笑一声松开手,“我不管你看出了什么,你最好咽回肚子里,不要说出去,不然——” 他“咔嚓”一声折断了角落里摆着的盆栽的枯枝,面带笑意的说:“我就让你如此枝一般彻底断了生路, 永远的闭上嘴。” 老大夫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老夫什么都没看出来, 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这是你的诊金,拿好, 走。” 鱼宸扔给老大夫一锭银子,拍了拍他肩膀处的衣服,给他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 老大夫见他神色切换自如, 惊出一后背的冷汗,根本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鱼宸进了房间,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快步下了楼梯。 他这次真是倒了大霉,碰上了什么人啊这是? 鱼宸回了房间,萧钰已经躺下了,“感觉如何?” 没人回答。 鱼宸快步走到床边,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怕萧钰说出点什么,给她点了哑穴。 伸手给她解开,鱼宸就势坐在床边,“你是不是想着要是大夫能看出什么就好了?” 萧钰挑眉看着他。 “放心,他什么都不敢说的,除非他不要命了, 就算他知道你是个男子,也无所谓。” 鱼宸得意的语气让萧钰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他以为的是大夫看出了自己是男儿身? 看来他说着自己不懂医术是真的了。 萧钰心里更放松了些,其实她怕的不是被大夫看出来自己是个男子,而是大夫明显看出自己是个女子了,差点都要说出宫寒的毛病,不过鱼宸这性格,估计都没给那慢性子的老大夫说话的机会。 阴差阳错反倒是帮自己瞒了过去。 萧钰心里感慨,自己的运气真不错。 萧钰的沉默落在鱼宸的眼里倒像是默认了,鱼宸笑了笑,伸手想摸萧钰的额头,萧钰躲开了,闭上眼睛,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我要睡了,药好了再叫我。” 鱼宸耸耸肩:“行,摄政王,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命。” 萧钰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 鱼宸折身回到桌边,这才想起刚才小二送的饭菜,忙又对萧钰道:“先别睡,吃点东西,之前不一直嚷嚷着饿吗?” 他端了碗清粥,夹了一点小菜放在上面,走到床边对萧钰道:“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萧钰一边撑着坐起来,一边问鱼宸。 鱼宸挑眉:“你倒是比我还急?” 萧钰接过粥碗,手指还在颤抖,拿个勺子都抖了半天,磕的碗沿直响。 鱼宸看着心烦,一手抢过来,“哎呀算了,我喂你。” “你坐好。”鱼宸给萧钰身后垫了个软枕,然后舀了一勺白粥,轻轻的吹了吹,递到了萧钰的唇边。 萧钰垂眸看了眼勺子,张嘴含住了,白粥还温温热热的,咽下去之后一直泛酸的胃舒服了不少。 第325章 奇怪的关注点 萧钰倒是没拒绝,在鱼宸看似深情实则警惕的注视下坦然的伸出了手来。 她不会和自己的命较劲的,不管什么事,先活下来最重要。 老大夫手按在手腕上,抬眸端详着萧钰的脸色,半晌之后他才轻声说:“夫人,你能张开嘴让老夫看看吗?” 萧钰配合的张嘴。 老大夫凑近看了一眼,鱼宸不爽的皱了皱眉。 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把脉了,片刻之后,老大夫收回手,未语先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让萧钰和鱼宸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一瞬间,萧钰和鱼宸的想法难得达成了一致。 萧钰:我要死了? 鱼宸:她要死了? 鱼宸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问大夫:“怎么了?是我夫人她没救了吗?你没办法吗?” 老大夫摆摆手:“那倒不是。” 萧钰:“……” 不是您老叹气叹的那么凄凉干什么? 她心放回肚子里,开始听老大夫扯。 “那就是有救?”鱼宸对着老大夫慢吞吞说话的方式很是不耐烦,但如今有求于人又不好发火,只能憋屈的问:“能治是吗?怎么治?您赶紧开个方子!她这烧的厉害,拖不下去了。” 老大夫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了纸笔写了起来,边写边说:“令夫人应该是先天不足,后天虽然努力弥补,但好像是因为什么事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还有点宫……” 眼看着老大夫就要说出些不得了的东西, 萧钰忽然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老大夫的话一断, 鱼宸已经转身去看萧钰的情况了,萧钰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壶, 鱼宸无奈:“等着。” 他拎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萧钰,老大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摇摇头,继续写自己的,“染了风寒, 烧的厉害, 沉积的旧疾也犯了,她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想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开药把烧退了, 然后好好的调养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她可能会反复高烧,夜里床边万不能离了人, 要是起热就赶紧给她熬药喂下去。” “哦对了,也可以弄些酒来给她擦身,熬过开头这几天,后面静养就可以了。” 老大夫话毕,方子也写好了,交给了鱼宸说:“你可以找人去药铺按着方子抓药了。” 这时候萧钰的茶也喝完了,正好把空杯子递给了鱼宸,鱼宸任劳任怨的拿着杯子折身回了桌边, 接过药方对老大夫感激的笑了笑:“多谢, 我送送您。” 老大夫瞧着鱼宸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点微妙, 但也没多想, 跟着他往外走。 他们的客房是在二楼的尽头,鱼宸反手关上门之后, 忽然把老大夫推到了角落里。 老大夫正欲惊呼, 鱼宸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他的嘴, 老大夫蓦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唔——” 鱼宸一改之前的温和模样,眼神凌厉起来, 压低声音对老大夫说:“大夫,你刚才把脉的时候都看出什么了?” 之前他看着萧钰女子的脸习惯了, 竟然忘了她是个男子的事实,这老大夫把脉的时候就没看出什么异常? 老大夫茫然又恐惧的看着鱼宸,眼睛瞪得老大,“唔……没——” 鱼宸嗤笑一声松开手,“我不管你看出了什么,你最好咽回肚子里,不要说出去,不然——” 他“咔嚓”一声折断了角落里摆着的盆栽的枯枝,面带笑意的说:“我就让你如此枝一般彻底断了生路, 永远的闭上嘴。” 老大夫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老夫什么都没看出来, 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这是你的诊金,拿好, 走。” 鱼宸扔给老大夫一锭银子,拍了拍他肩膀处的衣服,给他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 老大夫见他神色切换自如, 惊出一后背的冷汗,根本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鱼宸进了房间,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快步下了楼梯。 他这次真是倒了大霉,碰上了什么人啊这是? 鱼宸回了房间,萧钰已经躺下了,“感觉如何?” 没人回答。 鱼宸快步走到床边,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怕萧钰说出点什么,给她点了哑穴。 伸手给她解开,鱼宸就势坐在床边,“你是不是想着要是大夫能看出什么就好了?” 萧钰挑眉看着他。 “放心,他什么都不敢说的,除非他不要命了, 就算他知道你是个男子,也无所谓。” 鱼宸得意的语气让萧钰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他以为的是大夫看出了自己是男儿身? 看来他说着自己不懂医术是真的了。 萧钰心里更放松了些,其实她怕的不是被大夫看出来自己是个男子,而是大夫明显看出自己是个女子了,差点都要说出宫寒的毛病,不过鱼宸这性格,估计都没给那慢性子的老大夫说话的机会。 阴差阳错反倒是帮自己瞒了过去。 萧钰心里感慨,自己的运气真不错。 萧钰的沉默落在鱼宸的眼里倒像是默认了,鱼宸笑了笑,伸手想摸萧钰的额头,萧钰躲开了,闭上眼睛,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我要睡了,药好了再叫我。” 鱼宸耸耸肩:“行,摄政王,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命。” 萧钰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 鱼宸折身回到桌边,这才想起刚才小二送的饭菜,忙又对萧钰道:“先别睡,吃点东西,之前不一直嚷嚷着饿吗?” 他端了碗清粥,夹了一点小菜放在上面,走到床边对萧钰道:“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萧钰一边撑着坐起来,一边问鱼宸。 鱼宸挑眉:“你倒是比我还急?” 萧钰接过粥碗,手指还在颤抖,拿个勺子都抖了半天,磕的碗沿直响。 鱼宸看着心烦,一手抢过来,“哎呀算了,我喂你。” “你坐好。”鱼宸给萧钰身后垫了个软枕,然后舀了一勺白粥,轻轻的吹了吹,递到了萧钰的唇边。 萧钰垂眸看了眼勺子,张嘴含住了,白粥还温温热热的,咽下去之后一直泛酸的胃舒服了不少。 第326章 其实你人不坏的 鱼宸见她咽了下去,又给她舀了一勺,看着他专注的吹着粥的模样,萧钰忽然认真的说了句:“其实你这人本性不是很坏。” 鱼宸手一顿,抬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因为过于诧异,他的语调都变了。 萧钰忍俊不禁: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 鱼宸失笑:“我一个杀手,你说我本性不坏,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我说的不是你的过去,只是你与我相处的这段时间,你给我的感觉。” 萧钰含住勺子把粥咽下去,嗓子也跟着舒服了不少,说话不像之前那般沙哑,长发柔顺的垂落,配上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脸,更添了几分羸弱的病态美。 她笑起来的时候不仅仅是单纯的好看,莫名有一种感染力,让鱼宸不自觉的就跟着沉静了下来。 “是吗?”鱼宸愣了好一会儿,在萧钰的注视下才继续舀粥喂她。 “嗯。”萧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些,她伸手接过碗,“我自己吃。” 鱼宸也没强求:“那你自己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萧钰和鱼宸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客官,你的热水和衣服都到了,小的可以进来吗?” 鱼宸扬声道:“进来。” 小二招呼着人抬浴桶进来, 他自己手里捧着一套衣服凑近, 笑吟吟道:“这是小的跑遍了整个故城才买到的成衣,可能稍微有点不合身, 让夫人将就一下。” 鱼宸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看了下花色布料,是比较素淡的浅粉色,上面绣着朵朵红梅, 还挺好看的。 “谢了。”说着他就把衣服递给了床上的萧钰, “夫人瞧瞧,这衣服怎么样?喜不喜欢?” 一直以来在鱼宸眼里都淡定的不行的萧钰,终于破天荒的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正想问他是不是玩上瘾了, 鱼宸又点了她的哑穴。 鱼宸忍俊不禁, “夫人爱干净,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你这身衣服不合适再穿了, 我就让人去给你买了一套。” 萧钰:“……” 她垂眸看着放在自己被子上的衣服,那衣领处还带着一圈白色的毛毛,活泼又娇俏。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鱼宸现在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萧钰漠然的抓起衣服看也不看的就扔到了鱼宸的怀里,倒下直接背对着鱼宸。 小二瞧着不知所措,“夫人这是……不喜欢?” “啊,没有,夫人和我闹脾气呢, 与你们没有关系, 你们出去。” “好嘞,那二位有需要再叫小的, 小的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冲着其他人招了招手, 他们就都退出去了,正好和外面进来的杀手撞个正着。 对方很平静的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快步进了房间, 反手关上门后对鱼宸拱手道:“令主, 如今外面的形势还算好, 暂时没什么异常。” “嗯,桌子上有药方, 你拿着去抓药,回来之后就在客栈里借锅熬了, 我们需要在这里暂住几天。”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杀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钰背对着他们,默默的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自己的令牌留在雪地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不过他们要是在云城没找到人,肯定会向周围的城池找。 萧钰恨极了这种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但此时她还真的是无能为力, 只能寄希望于寒衣凝昭他们了。 自己目前能做的,就是多拖延几天。 打定了主意, 萧钰默默的把被子拉高了些。 “哎,你别装睡啊,起来沐浴, 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必须得换。” 鱼宸伸手去掀被子,萧钰冷淡的看他一眼:“我沐浴你要在旁边看着吗?” “不然呢?”鱼宸一摊手:“不看着你跑了怎么办?” “我病成这样怎么跑?”萧钰无奈的坐起身。 “我不知道啊, 但你是萧钰,年纪轻轻,足智多谋,我可不敢掉以轻心,别废话了,你个大男人,洗个澡还磨磨唧唧的,要我给你搓背吗?” 萧钰果断拒绝,“不用,你非得待在这间屋子里?” 鱼宸颔首:“嗯。” “那你把浴桶搬到屏风后面,你转过身去。” “啊?”鱼宸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她:“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大家都是男人你还怕看?” 萧钰淡淡的看着他:“不,你是男人, 我还小,我怕羞。” “你怕羞?”鱼宸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实在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话的。 萧钰点点头:“你要是非要看,我就不洗了。” “不洗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但我会发臭, 反正一路上你要照顾我,要看着我,谁难受谁知道。” 萧钰一副大爷的模样,气的鱼宸牙痒痒,“你——” “行行行,我不看,我不看行了?” 鱼宸起身把屏风搬到了浴桶前,自己在桌边背对着屏风坐了下去,双臂交叉,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那里。 萧钰这才起身,然而她刚一动,鱼宸就阴阳怪气的提醒了一句:“夫人,别忘了换衣服,不然我不介意亲自帮你。” 萧钰脚步一顿,眸光微动,“你确定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鱼宸:“……我没有!赶紧的,你要是再不脱我就亲自动手了。” 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萧钰转身拿起那套衣服,快步进了屏风后。 鱼宸看不到后面的情景,只能听声,心里就莫名的有点痒痒。 先是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鱼宸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勾勒此时屏风后的场景,想着想着猛地摇了摇头,他才没那种变态的癖好呢! 他内心的躁动无处发泄,拎起茶壶仰头就往嘴里倒水。 …… 与此同时,和他一样躁动的还有接到了蓝衣消息的封疆等人。 “信上说了什么?” 寒衣、封疆、青衣和凝昭四人围坐在一起,寒衣接过了属下递来的信,看了一眼后眉头就皱紧了。 “你说话啊!”封疆是个急性子,见寒衣久久不出声,急的恨不能抓耳挠腮。 第326章 其实你人不坏的 鱼宸见她咽了下去,又给她舀了一勺,看着他专注的吹着粥的模样,萧钰忽然认真的说了句:“其实你这人本性不是很坏。” 鱼宸手一顿,抬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因为过于诧异,他的语调都变了。 萧钰忍俊不禁: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 鱼宸失笑:“我一个杀手,你说我本性不坏,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我说的不是你的过去,只是你与我相处的这段时间,你给我的感觉。” 萧钰含住勺子把粥咽下去,嗓子也跟着舒服了不少,说话不像之前那般沙哑,长发柔顺的垂落,配上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脸,更添了几分羸弱的病态美。 她笑起来的时候不仅仅是单纯的好看,莫名有一种感染力,让鱼宸不自觉的就跟着沉静了下来。 “是吗?”鱼宸愣了好一会儿,在萧钰的注视下才继续舀粥喂她。 “嗯。”萧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些,她伸手接过碗,“我自己吃。” 鱼宸也没强求:“那你自己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萧钰和鱼宸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客官,你的热水和衣服都到了,小的可以进来吗?” 鱼宸扬声道:“进来。” 小二招呼着人抬浴桶进来, 他自己手里捧着一套衣服凑近, 笑吟吟道:“这是小的跑遍了整个故城才买到的成衣,可能稍微有点不合身, 让夫人将就一下。” 鱼宸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看了下花色布料,是比较素淡的浅粉色,上面绣着朵朵红梅, 还挺好看的。 “谢了。”说着他就把衣服递给了床上的萧钰, “夫人瞧瞧,这衣服怎么样?喜不喜欢?” 一直以来在鱼宸眼里都淡定的不行的萧钰,终于破天荒的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正想问他是不是玩上瘾了, 鱼宸又点了她的哑穴。 鱼宸忍俊不禁, “夫人爱干净,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你这身衣服不合适再穿了, 我就让人去给你买了一套。” 萧钰:“……” 她垂眸看着放在自己被子上的衣服,那衣领处还带着一圈白色的毛毛,活泼又娇俏。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鱼宸现在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萧钰漠然的抓起衣服看也不看的就扔到了鱼宸的怀里,倒下直接背对着鱼宸。 小二瞧着不知所措,“夫人这是……不喜欢?” “啊,没有,夫人和我闹脾气呢, 与你们没有关系, 你们出去。” “好嘞,那二位有需要再叫小的, 小的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冲着其他人招了招手, 他们就都退出去了,正好和外面进来的杀手撞个正着。 对方很平静的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快步进了房间, 反手关上门后对鱼宸拱手道:“令主, 如今外面的形势还算好, 暂时没什么异常。” “嗯,桌子上有药方, 你拿着去抓药,回来之后就在客栈里借锅熬了, 我们需要在这里暂住几天。”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杀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钰背对着他们,默默的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自己的令牌留在雪地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不过他们要是在云城没找到人,肯定会向周围的城池找。 萧钰恨极了这种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但此时她还真的是无能为力, 只能寄希望于寒衣凝昭他们了。 自己目前能做的,就是多拖延几天。 打定了主意, 萧钰默默的把被子拉高了些。 “哎,你别装睡啊,起来沐浴, 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必须得换。” 鱼宸伸手去掀被子,萧钰冷淡的看他一眼:“我沐浴你要在旁边看着吗?” “不然呢?”鱼宸一摊手:“不看着你跑了怎么办?” “我病成这样怎么跑?”萧钰无奈的坐起身。 “我不知道啊, 但你是萧钰,年纪轻轻,足智多谋,我可不敢掉以轻心,别废话了,你个大男人,洗个澡还磨磨唧唧的,要我给你搓背吗?” 萧钰果断拒绝,“不用,你非得待在这间屋子里?” 鱼宸颔首:“嗯。” “那你把浴桶搬到屏风后面,你转过身去。” “啊?”鱼宸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她:“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大家都是男人你还怕看?” 萧钰淡淡的看着他:“不,你是男人, 我还小,我怕羞。” “你怕羞?”鱼宸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实在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话的。 萧钰点点头:“你要是非要看,我就不洗了。” “不洗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但我会发臭, 反正一路上你要照顾我,要看着我,谁难受谁知道。” 萧钰一副大爷的模样,气的鱼宸牙痒痒,“你——” “行行行,我不看,我不看行了?” 鱼宸起身把屏风搬到了浴桶前,自己在桌边背对着屏风坐了下去,双臂交叉,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那里。 萧钰这才起身,然而她刚一动,鱼宸就阴阳怪气的提醒了一句:“夫人,别忘了换衣服,不然我不介意亲自帮你。” 萧钰脚步一顿,眸光微动,“你确定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鱼宸:“……我没有!赶紧的,你要是再不脱我就亲自动手了。” 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萧钰转身拿起那套衣服,快步进了屏风后。 鱼宸看不到后面的情景,只能听声,心里就莫名的有点痒痒。 先是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鱼宸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勾勒此时屏风后的场景,想着想着猛地摇了摇头,他才没那种变态的癖好呢! 他内心的躁动无处发泄,拎起茶壶仰头就往嘴里倒水。 …… 与此同时,和他一样躁动的还有接到了蓝衣消息的封疆等人。 “信上说了什么?” 寒衣、封疆、青衣和凝昭四人围坐在一起,寒衣接过了属下递来的信,看了一眼后眉头就皱紧了。 “你说话啊!”封疆是个急性子,见寒衣久久不出声,急的恨不能抓耳挠腮。 第327章 分头行动 寒衣最后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眼花这才抬起头来,然后就对上了三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寒衣顿了顿,这才说:“陛下来了。” “什么?” “陛下来了?来哪儿了?”封疆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寒衣瞥他一眼,倒是没有嘲笑他,而是认真的重复了一遍,“陛下亲自来云城了。” 凝昭伸手拿过寒衣手里的信,仔仔细细的看完喃喃道:“还真的来了……” “这不是胡闹吗?”封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廷里那么多事,陛下怎么亲自跑过来了?那朝廷谁管?龙椅谁坐?” 青衣忙伸手拽了他一把:“封将军慎言,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此处就我们四个,怎么能传出去?再说我算陛下半个老师,说他几句也是使得的!他又不是十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怎么敢抛下满朝文武跑到这苦寒之地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主子交代?” 封疆对这件事一万个不赞成。 青衣无奈,“你先看看信上怎么说的啊,我觉得陛下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事涉主子,他肯定更加谨慎。” 凝昭点点头说:“封将军稍安勿躁,你看看信,陛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出来的,只要尽快回去,倒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准备迎接陛下, 还要抓紧搜查王爷的下落。” 封疆接过信看了一遍, 脸色稍缓:“还真挺周全的……” “云城里里外外搜查的差不多了,都没有主子的踪迹, 我觉得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凝昭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虽然她是这里面唯一的女子,但在座的三人对她都很是尊敬,一方面是因为她与萧钰的关系, 一方面是因为她在这次的事情中, 展现出的异于常人的冷静。 听她这么说,封疆忙问:“小姐有什么想法?” 凝昭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沉吟片刻后说:“我们之前一直以为带走王爷的是一个人,但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有别的接应人?” “嘶——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青衣诧异, 细细思量一番, 越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你们说老人村里的人都挖出来了,能救的也救了, 杀手基本都自尽了,没找到活口,那还有谁能接应?” 寒衣眸光一闪,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小姐说的对,谁说老人村里的就是他们全部同伙?吴千秋都能被人掉包,谁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怜花宫的人?” “若果真如此,那我们可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封疆懊恼的一捶桌子, 上面的茶盏立刻跳了跳。 寒衣:“……”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们该仔细想想,免得再做无用功。”凝昭伸手按住了颤动个不停的杯盖, 皱眉说:“怜花宫的主子要他们活捉王爷, 不许伤害王爷,那他们必然以王爷的安危为先。” 青衣是这里最擅长医术的, 当即就想起萧钰的身子, 他一拍手说:“对了, 主子的身子很差, 这么折腾一番,多半是会犯旧疾的。” 说着他面色一僵, 忽然落寞的说:“主子近几年都没怎么得过大病了,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 这一次不会又把底子祸祸干净了?” “难说。”凝昭叹息:“去村上之前王爷就有发热咳嗽的迹象,喝了碗药顶了一下,但被大雪埋了半天,肯定会更严重,若是他们想保住主子的命,肯定要想办法给她用药找大夫。” “接下来重点查药铺和大夫,一个也不能放过,所有与他们接触的人,务必要查清楚来历, 如果是外地来的就更要仔细盘查。” 寒衣起身道:“如今我怀疑他们早就离开了云城,毕竟我们都在云城, 他们想离开只能从山野走,往南是樽城,那边受灾严重, 玄鹰军最多,又与永城相连,不方便他们遮掩,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向东往故城去了。” 封疆眸光狠厉的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故城、宣城相邻,是绥州边关的二城,他们极有可能打算从边境溜出去!” 言罢,封疆等不及了,转身就想往外走,“我这就清点人手去故城。” “封将军稍等——”凝昭忙喊住了他,“王爷是顶聪慧的人,哪怕身处险境,若是逮到机会,一定会留下线索给我们的。” “去故城可以,但一定不能莽撞,沿途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你说的对, 我会让人注意的, 时不我待, 我这就去,接应陛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等等, 我也去!”青衣从长椅上弹起来,“我好歹会医术,带着我更方便。” “好,你跟我来——” 俩人商定好之后就大步离开,剩下的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如今怜花宫在暗,我们在明,很是被动,劳烦你带人去路上接陛下,务必保证陛下安全到云城。” 凝昭严肃的叮嘱寒衣,寒衣点点头:“我明白。” “你的伤如何了?”凝昭视线落在寒衣的肩头。 寒衣摇摇头:“好多了,无妨。” “嗯,那我先去城里看看,粥棚那边也不能没人看着。” 凝昭起身离开,寒衣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眸光阴沉,“怜花宫,别让我抓到你们……” 想起萧钰那单薄的身子,寒衣咬紧了牙关,双手攥成拳,青筋毕露。 …… 萧钰不知道封疆他们已经奔着故城来了,她沐浴之后换上了干净的里衣,那粉嫩的外裳被她挂在了一边。 脸上的人皮面具也不知道鱼宸是用什么药物黏的,用水根本洗不掉,还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她只能顶着这张陌生的脸,躺回床上。 杀手熬了药送过来,鱼宸看着她喝了,对她说:“你好好歇着,我看着你。” 萧钰听着他平和的语气,半梦半醒的想,若是光听着对话,一般人怕是真的会以为他们关系不错。 药里许是有安神的成分,萧钰躺下没多久就觉得眼皮沉重,几息时间就睡了过去。 鱼宸听她呼吸平稳了,起身走到屏风边,伸手摘下了萧钰之前的衣裳,仔细的在里面摸索。 第327章 分头行动 寒衣最后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眼花这才抬起头来,然后就对上了三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寒衣顿了顿,这才说:“陛下来了。” “什么?” “陛下来了?来哪儿了?”封疆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寒衣瞥他一眼,倒是没有嘲笑他,而是认真的重复了一遍,“陛下亲自来云城了。” 凝昭伸手拿过寒衣手里的信,仔仔细细的看完喃喃道:“还真的来了……” “这不是胡闹吗?”封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廷里那么多事,陛下怎么亲自跑过来了?那朝廷谁管?龙椅谁坐?” 青衣忙伸手拽了他一把:“封将军慎言,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此处就我们四个,怎么能传出去?再说我算陛下半个老师,说他几句也是使得的!他又不是十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怎么敢抛下满朝文武跑到这苦寒之地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主子交代?” 封疆对这件事一万个不赞成。 青衣无奈,“你先看看信上怎么说的啊,我觉得陛下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事涉主子,他肯定更加谨慎。” 凝昭点点头说:“封将军稍安勿躁,你看看信,陛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出来的,只要尽快回去,倒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准备迎接陛下, 还要抓紧搜查王爷的下落。” 封疆接过信看了一遍, 脸色稍缓:“还真挺周全的……” “云城里里外外搜查的差不多了,都没有主子的踪迹, 我觉得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凝昭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虽然她是这里面唯一的女子,但在座的三人对她都很是尊敬,一方面是因为她与萧钰的关系, 一方面是因为她在这次的事情中, 展现出的异于常人的冷静。 听她这么说,封疆忙问:“小姐有什么想法?” 凝昭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沉吟片刻后说:“我们之前一直以为带走王爷的是一个人,但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有别的接应人?” “嘶——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青衣诧异, 细细思量一番, 越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你们说老人村里的人都挖出来了,能救的也救了, 杀手基本都自尽了,没找到活口,那还有谁能接应?” 寒衣眸光一闪,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小姐说的对,谁说老人村里的就是他们全部同伙?吴千秋都能被人掉包,谁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怜花宫的人?” “若果真如此,那我们可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封疆懊恼的一捶桌子, 上面的茶盏立刻跳了跳。 寒衣:“……”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们该仔细想想,免得再做无用功。”凝昭伸手按住了颤动个不停的杯盖, 皱眉说:“怜花宫的主子要他们活捉王爷, 不许伤害王爷,那他们必然以王爷的安危为先。” 青衣是这里最擅长医术的, 当即就想起萧钰的身子, 他一拍手说:“对了, 主子的身子很差, 这么折腾一番,多半是会犯旧疾的。” 说着他面色一僵, 忽然落寞的说:“主子近几年都没怎么得过大病了,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 这一次不会又把底子祸祸干净了?” “难说。”凝昭叹息:“去村上之前王爷就有发热咳嗽的迹象,喝了碗药顶了一下,但被大雪埋了半天,肯定会更严重,若是他们想保住主子的命,肯定要想办法给她用药找大夫。” “接下来重点查药铺和大夫,一个也不能放过,所有与他们接触的人,务必要查清楚来历, 如果是外地来的就更要仔细盘查。” 寒衣起身道:“如今我怀疑他们早就离开了云城,毕竟我们都在云城, 他们想离开只能从山野走,往南是樽城,那边受灾严重, 玄鹰军最多,又与永城相连,不方便他们遮掩,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向东往故城去了。” 封疆眸光狠厉的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故城、宣城相邻,是绥州边关的二城,他们极有可能打算从边境溜出去!” 言罢,封疆等不及了,转身就想往外走,“我这就清点人手去故城。” “封将军稍等——”凝昭忙喊住了他,“王爷是顶聪慧的人,哪怕身处险境,若是逮到机会,一定会留下线索给我们的。” “去故城可以,但一定不能莽撞,沿途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你说的对, 我会让人注意的, 时不我待, 我这就去,接应陛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等等, 我也去!”青衣从长椅上弹起来,“我好歹会医术,带着我更方便。” “好,你跟我来——” 俩人商定好之后就大步离开,剩下的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如今怜花宫在暗,我们在明,很是被动,劳烦你带人去路上接陛下,务必保证陛下安全到云城。” 凝昭严肃的叮嘱寒衣,寒衣点点头:“我明白。” “你的伤如何了?”凝昭视线落在寒衣的肩头。 寒衣摇摇头:“好多了,无妨。” “嗯,那我先去城里看看,粥棚那边也不能没人看着。” 凝昭起身离开,寒衣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眸光阴沉,“怜花宫,别让我抓到你们……” 想起萧钰那单薄的身子,寒衣咬紧了牙关,双手攥成拳,青筋毕露。 …… 萧钰不知道封疆他们已经奔着故城来了,她沐浴之后换上了干净的里衣,那粉嫩的外裳被她挂在了一边。 脸上的人皮面具也不知道鱼宸是用什么药物黏的,用水根本洗不掉,还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她只能顶着这张陌生的脸,躺回床上。 杀手熬了药送过来,鱼宸看着她喝了,对她说:“你好好歇着,我看着你。” 萧钰听着他平和的语气,半梦半醒的想,若是光听着对话,一般人怕是真的会以为他们关系不错。 药里许是有安神的成分,萧钰躺下没多久就觉得眼皮沉重,几息时间就睡了过去。 鱼宸听她呼吸平稳了,起身走到屏风边,伸手摘下了萧钰之前的衣裳,仔细的在里面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