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凰传说》 第一章 “如今,我是王,凡是你想要的,合理的,我会加倍的给你。不合理的,我一样给你……” 珠帘之内,一红衣女子,朱唇预启。最终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他是王……不死城的王,掌有世间珍宝。但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是凤凰……骄傲的凤凰,拥有倾世的容颜。却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不死城坐落在极寒与极热之地的交界。从来没有人知道是谁真正统治着它。流传在人们之间的只是一个个关于不死城的恐怖传说.城中分为四大家族,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他们都有着死骑般的忠诚。凡是王说的,必定做到。那是千万年不曾改变过的契约。 不死城,无生,无死。玄星是城中最年轻也是最有天赋的占星师。不过,除了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知他究竟是男是女。不死城一年只有一次黑夜。而他,只出现在那时,窥尽城的将来。玄武族一直是不死城中最隐秘的家族,连王也不知道他们族究竟有多少族人。传说千年前玄星的父亲占尽天机察觉城的灭亡,倾尽精元改变星轨,逆天而亡。自此,玄武族得到城民敬重。没有人还会在意他们的冷漠,温柔的死神和冷漠的救世者,人们本能的选择后者。 是夜,一年仅一次的夜,王独自一人站在星月湖畔。湖水中的星辰映得人眩晕。还有那火红的花,发着幽幽的红光。这是不死城中特有的也是唯一的花种——红药,血一般的红,红色的光映在王纯白的长袍上,纯美而诡异。他的眼眸却如深渊般,安谧的黑,不反射出一丝星光,让人生畏。 “你就是玄星?” “是的,我的王。”单膝跪在王面前的是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孩,深蓝色的长裙轻掩点点红光。 “抬起头来。” 稚嫩的脸上被冷漠充斥,一双蓝色的眼睛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王,空荡,干净的眼神却偏偏显得咄咄逼人。 王淡淡的看了眼星辰缭乱的湖面,丢下一句开始吧,便转身离开。第一次见到凤凰时,她正是这般年纪,她的眼神空洞,还有一丝恐慌。他轻轻的将她抱回城中,坚定的告诉父王。‘这是我的妻子’。恍惚间已过去百年,但他却清楚的记得当初怀中女孩轻微的颤抖。那个曾经赤脚站在草地颤抖的女孩,那个曾经自己立誓为妻的女孩,如今终已成年,却总有一丝哀愁盘踞在她的眉心。那样干净,清秀的眉目之间,为何被悲伤淹没。王的心中一丝疼痛,不禁加快步伐向九天宫走去。 九天宫是整个城中最特别的建筑,整座宫殿采用极寒之地特有的冰雪象之象牙制成。通体晶莹剔透,犹如水晶之宫。周围是无数的红药,红的妖娆,衬得这九天宫白的耀眼,纯的虚幻。王站在无数红药之间,呆呆地看着这纯白的宫殿。那里有他最爱的女子,有他深信不疑的爱情,有他自以为是的宿命。他无法抵挡那袭红衣的诱惑。那略带一丝高傲的神情似乎是他生命的终结。我愿散尽千金,博美人一笑。红色的长裙总在他的心头飘荡,旋舞,纠结。凝成一颗朱砂痣,隐隐作痛。那九天宫中的玄冰床是王孤身一人深入万年无人胆敢闯入的冰谷凿得,只为让爱人免受火灼之苦。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王不可以为凤凰做的,恐怕只有一件——不再爱她。可是爱,往往仅仅是一个人的事。王走近九天宫,轻轻触动魔法结界。一道蓝色的光闪过。王轻步走向凤凰,精致的凤冠衬起她雪白的肌肤。浓密的睫毛轻轻掩住灵慧的双眸。可是,那娇艳,微微轻扯的嘴唇却显出倔强与不屈。这宫殿,这城,对她来说是个华丽的牢笼!而深深锁住她的正是眼前的男子,正是这个男子的爱,那样厚重的爱,是她撑不起的翅膀,是她打不开的心锁。可她是凤凰,百鸟之王的凤凰!她不属于这里!她想离开,她想逃脱这个世界。她要离开……王怔怔的看着面前这名女子,随即收起了满眼温柔,一种霸气顿时凝固了整个九天宫。“后日凌晨,你将成为这不死城的女主人,我的妻子。” 凤凰猛然抬头,恍惚,震惊,迷茫,汇聚在她的双眼。随即是一丝凌厉。“请王放凤凰一条生路。”不卑不亢。却令王心中一阵绞痛。她唤他为王。在她眼里,他只是王。而嫁与他,生,不如死。心中顿时荒芜,血液凝结。那些话语,轻淡似一阵飓风,在他的心中扫荡,将他的灵魂撕扯得四分五裂,这不是疼,是死亡。 “当真,不要?”王低沉着头,面无表情。空气瞬间凝结。 以太1785年,王册新后,举城欢庆。满城中涌动的快乐,轻易掩埋了王的那股悲伤。香娇玉嫩,秀颜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这样的女子,嫁与谁人都是他的福气,满城皆为王欢喜。可有谁知,纵这王妃一笑顷人城,再则顷人国,却终不能得王一片倾心。 王轻轻拨开掩住新娘面容的串串珍珠,精致的面庞,流连千转的眼眸,不施而红的朱唇。妖媚而诱惑。王俯身亲吻,轻含那一点朱唇。一种女性的温暖而幽香的鼻息迷惑着他,一阵空虚和绝望由心底而生,在王的身体里冲撞。爱是毒药,让人疯狂。恨,亦然。王的心脏剧烈的抽搐着。像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渗出丝丝血滴。 “我会守护你生生世世。” “谢王恩典。”或许,这样一个知恩知典的女子才是自己应该爱的吧。 她是深海的人鱼,嫁与他,父命,而已。她,娇艳无双;他,身份显赫。似乎这一切理所应当,无关爱情。 而就在这众人沉醉之时,凤凰倚在星月湖边,低吟缓唱,空灵幽旷。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自由?她开始不可救药的想念那个曾经深爱着她的男人。想念曾经的温柔与关怀。想念那些被自己忽视的真心。至此,那些,通通不属于自己了吧!一滴眼泪砸开了星月湖的平静。生疼生疼的。她看他唤她婉儿,抚她发髻,吻她眉心。任由自己的心一点点,直至彻底粉碎。 王再也没有来过九天宫,亦未再提起过凤凰。那些儿时的誓言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如今的王,威严而冷静。这才应该是王吧。男子的温柔如宝石的光芒叫人心醉,但若没有外来的光,它便不舍得发出一丝光辉,多一丝都是浪费。那些爱恋,拥有的时候觉得是束缚,失去了才知道没有这点束缚自己便散落的毫无痕迹。人心叵测,连自己往往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什么。于是,在生命的百转千回中,恨,嫉妒开始在角落慢慢滋长,无声无息地,掩盖我们心中的每个角落,不动声色。故人,心易变。 喧闹之后,城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人再会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冷暖。直到…… 第二章 朱樱兀然出现在九天宫中,全然无视凤凰的警惕与敌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这九天宫。曾经显得纯洁高雅的九天宫如今只有寒冷与萧瑟。 “在下朱樱,朱雀阁二小姐。我来并无恶意,若真有,你那点灵力也是没用的。”凤凰额头上隐隐的淡红突然消失。她轻步移至玄冰床上,轻轻俯下,缩成一团。 朱樱继续说道:“别傻了,你以为你那从未经过磨砺的凰涅能赢我?”她缓缓摘下面纱,好一绝色女子,媚眼如丝,勾人心魄。“知道不死城为何无生无死吗?这儿当然无生无死!当然!”她一边笑一边逼近凤凰。“因为王,王就是死神呀!死神就是王!我们的灵魂都在他手中啊!” 凤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行为癫狂笑得妖娆而恐怖的女人。 “知道王为什么喜欢你吗?”凤凰的眼中充满恐惧,面对这个疯癫的女人。“因为你是凤凰!仅仅因为你是凤凰!五百年一世的凤凰!世间一切尽在王掌握之中!只有你!只有你不是!王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命,除了你以外!” “人对于未知总会有一丝好奇不是吗?” 凤凰面无表情地坐起,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你究竟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王已经有新妃,你是以什么资格继续呆在这九天宫中呢?” “什么资格?”凤凰小声的呢喃。 “以前王深爱着你,可是你无情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拂去他作为王的尊严,可是现在呢,王终归还是选择了放弃,你….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不太合适了。”朱樱收回她那恐怖的笑容,一双媚眼紧紧盯着凤凰,仿佛一眼便可看透她的前世今生,冷面如霜,好似瞬间堆满了千年的冰寒。任凤凰这般道行,依旧无法看透她的意图。 凤凰低头,脚边整片的红药纷纷叩首,艳得滴血,一如她一袭红衣,翩然随风而动,“我知道,我是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我会离开,不久,便离开”凤凰的心揪得一阵疼痛,百年来,自己一直想要自由,一直拒绝着那个男人,而他却一直容忍着自己,把自己留在这里数百年光景,而现在,要离开了,却如此不舍。 “那自是好!”朱樱脸泛微笑,小嘴微张,似乎还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转身腾空而去,留身后满世界的红色,狰狞着面孔慢慢将面庞挂着两行泪珠的凤凰吞噬。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蚕食着凤凰,好似嘲笑她百余年来的坚持。 “也罢!百年了!”凤凰缓步踏上九天宫,一览周身,这百余年自己所处的环境,脚下晶莹的水晶绽放着跟这夜晚极不融洽的白色的惨淡的光芒,而这九天宫旁,红药满地,深可及膝,艳红如血,“百余年了,是该离开这里了!” 只是凤凰心有不甘,她抬头看着上方的圆月,冷光万丈,她脚蹬拱顶,纵身直上,欲与圆月试比高,她在高空遗世而立,孤独落寞与圆月为伴,冷光打在她一袭红裙之上,映的泛着冷光的圆月也微带红光,就像是被凤凰用手切开了一道口子正在不停的流着鲜血一样,凤凰飞得累了,揪一片水汽,轻立之上,舞了起来,红裙翩飞,美得让人惊艳,只是这美那般落寞,九天之上,也只剩此刻的寂寞而已! “罢了,罢了!” 那日,王立于占星阁内,盘算着半月之后的黑夜,玄星的预言。占星阁位于城内最边缘的角落里,临黑河而建,乃城内最高建筑,立于占星阁上,远观之,可以为已与天相齐平,而从里纵观脚下,整座城池皆在可见范围之内,借此被历位玄星选作观星之地。占星阁乃是当年城建之始,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合四族之力深入极热之地挖掘火山口内的万年熔岩堆砌而成,与九天宫的万年玄冰遥想呼应,为城内万世不毁之物,此刻,王立之上,脚下的熔岩散发出淡淡的热气,王后伴在身旁,陪着王俯瞰这仿佛散发着死亡之气的城池。 “婉儿,你在城中已有数月,可听说过凤凰?”王之视线所及,乃是那片血红之地,那幢立于血红之地里的苍白建筑,是那个不知此刻在作何的女子,他眼眶中深蓝色的瞳孔里,一个身着红衣的人儿,苍白如同冰雕一般的脸庞上,出现一丝血气,就像是被那袭红衣所感染。 “我,还是听说过的,那位独住在九天宫里的姑娘是王心之所系之处”美人鱼细眉小嘴,水灵灵的小脸上堆起的笑容顷刻间便可让所见之人的心酥软起来,她真心的说道,没有嫉妒,没有埋怨。 王转身看向她,“可曾怨恨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美人鱼带笑摇头,“不曾,也不会” 王轻笑,“让你屈居在这方寸之地,舍弃你那无垠海洋,确实还是委屈了你,不过在这,也不是没有不好,至少,得到了永生,孤独寂寞的永生” “永生可谓好,也可谓不好”美人鱼看到了远方那冰宫的大门轻启,一抹绯红闪身而出,再看向王,不出所料的正紧盯着那个方向,她静立了一会儿,目睹着那抹红朝着这里移动,于是轻动红唇“王,婉儿先行回宫了!”发丝垂落,双眸明动,尽是掩不住的温柔。 王点头,美人鱼轻步离开! 半晌,那抹红来到阁底,凤凰抬头,看向阁顶那高高在上的王,那爱自己数百年却不曾得到自己同意的男人,她此刻不是没有心伤,以前的那股子坚强劲在数月前得知王要娶美人鱼为王后之时便霎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再也无法拼凑齐整,她虽是凤凰,却也逃脱不了凡人的种种情愫,得不到的才最美,才最好! 凤凰带着一身的红药味站立在王面前,已经许久没见,此刻再见,感觉如亲人一般。“王,凤凰此刻是来辞行的,凤凰,将要离开这里了!” 王眉头微皱,不轻易动容的脸上闪出了吃惊与心疼。“要走?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只要…”其实此刻的她并不想要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是吧?”王说得有点快,略带怒气其实是不舍! “凤凰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凤凰于这里来说,永远只是一个外人,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一直霸占着九天宫的,凤凰……” 王收回怒气,温柔的说道:“你是听到那些流言了吧,别理就是了,九天宫是我为你建造的,你,拥有它!” “可,可我终究是个外人” 王轻笑,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注视了百余年的女子“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是外人。” 凤凰鼻头微抽,“可是…..朱樱跟我说…..” “朱樱?她对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凤凰站在这高处俯瞰这城,这自己居住百多年的城,第一次发现原来是这般美好,安详,静谧,是不是真要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凤凰轻轻叹了一口气,“王,或许,凤凰希望可以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等看够了,走够了,凤凰再回到这里,回到这养我的地方!” 王笑了,千年冰封的笑容只为她绽开,他爱她,从深山里那次初见开始,便不曾改变过,“这么说,你还想回到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回,自然是要回的,不然,凤凰何处安生?”凤凰微微一笑,恰似黎明拂晓前那抹明亮,一瞬间就填满了王的心,满满的,净是释怀! “那,过几日,安排你出去,这几日城内比较忙!” “自然是好的,凤凰谢过王” 虽然还是介意她一口一个“王”字的将自己与她生生的隔离开来,但是对于她今日的选择已是万分的欢喜,虽然有着冰封的面容,不被外人理解的冷酷,以及高高在上仿佛不听风雨的地位,但对着自己深爱这么多年的女子,他,即使是王,也不过表现的如寻常痴情男子一般的平凡,也正是这股平凡让他有了人情味,不是那么的不可触摸,不可靠近。他是王,同时,他也是一个痴情人! 第三章 不死城城局呈对称分布,王所居住的圣宫位于城之中轴线上,围绕着圣宫的四角分别分布着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家族的府邸,每府门前皆以自己家族所属之神兽作为象征,作为家族的代表,当初如此布局,取义为四大家族守护着圣宫,生生世世,围绕着圣宫,围绕着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守护的含义已经渐渐模糊,千年的和平淡化了这里的一切矛盾,人人不死,偶尔死去的人乃是自己寻死所致,只因觉得活得太久,活得忘了时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不死城同一般城池没有二样,同样的商贩务农,同样的茶肆客栈,同样的车水马龙,与其说这里是一处神地,倒不如说是一座当初创建之人为了实现自己的乌托邦梦想而建立的理想之城,如今,世世代代过去了,这座城一直保持着和平,王,换了一届又一届,很多时候也已经成了一个身份的象征,仅仅是一个形式上的王而已,不过,虽然是这样,却没人会去觊觎王的地位,挑战王的威信,王,毕竟是王。 下了占星阁,王径直朝朱雀府邸走去,白衣长袍拖地,双脚轻点,所过之处,尘土轻扬,很快,王穿过一段树荫遮蔽的小道,来到朱雀府门前,门卫看见王,急忙跪下,王挥手,门卫快要脱口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待王走远,方才站立起来,却还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见之年青男子便是王,不死城的王。 朱雀族现任掌族人乃是年迈的朱厚,已数不清他是朱雀族多少任族人,只知道他为人敦厚。在族中属于资质最平凡,做人却最圆滑的一位,比之他的两位正在玉母岩闭关修炼的兄长来说的话,做人方面不知胜出多少,可见,当初朱雀府长老选定他继承家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朱厚正在正对大厅的院内喝茶,茶气袅袅,祖母绿的茶杯在白岩的石座上更显出深邃,不可琢磨。茶气氤氲,芬芳扑鼻,王刚踏进府内,一阵茶香味便扑鼻而来,惹得一阵轻快。 头发半白,长长的白色胡须长及喉间,灰黑色的长袍盖住他略显肥硕的身躯,双眼如鹰,却一直掩藏在他粗厚的眉毛下,只显出无上迷茫的韵味,一双小耳盖在白发之下,却丝毫不影响他耳听八方的能力,双嘴轻茗茶水之时,人已经面向门口,看着王,放下茶杯,笑着迎了过去。笑,永远是他最好的武器。 “王,今日怎么突然来到此地呢?” 王环视一周,双眸无情,冷冰冰似万年古物,待开口说话时还是尽量的温和一点,“我这次来是想见一见你的女儿,朱樱,有点事想找她了解一下!不知此刻她在府内吗?” 朱厚依旧是笑“在的,我这就让她来见你” 王坐下来,注视着石座上碧绿剔透毫无杂质的玉杯,杯内茶叶轻漂,水却纹丝不动,王伸手正欲靠近。立刻变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气朝他的手侵涌过来,透过手指直入皮肤。 “王,爹说您找我有事?”朱樱过来,寻常人家的衣裳,微瘦,双手洁白似雪,小巧的脸上稚气似还未脱尽,然而细看,却可以看出一股坚毅之气,头发攒起,插一根银簪,簪后垂一根短丝带。 王上下打量起她,此时,朱厚已经识趣的离去到一旁,“坐吧,朱樱,我听凤凰说,你去找过她?” “是的,有几个时日了,那日闲来无事,想去看看住在那九天宫里的凤凰,便就去了!” “去去也好,凤凰一人住在九天宫也确实有点孤单,只不过,有些话是你不该说的,你,明白吗?”话锋一转,王的戾气仿佛瞬间迸发,朱樱的身子略略一抖,震惊于王不怒自威的威严。 “朱樱自是明白,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自是好!”王淡笑,不想让朱樱感到压力,“你今天有二十了吗?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啊!” 朱厚适时的走了过来,听到了这句谈话,笑着插嘴道:“是到了,最近一直在为小女物色人选呢!可是小女孩还挑剔的很,一般人看不上眼啊!” “爹!” “呵呵,那是自然,令媛可是出落的楚楚大方,哪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王说着起身,“事已说了,我这就离开吧!”说着便朝门口走去,朱厚跟在后边。 “对了,你那四只玉杯可真是不错,想必,用那杯子泡茶是别有一番感觉吧!”王故作轻松的说道,“走了!” 待王走远,朱厚的大儿子朱从才从内室走出来,站到了朱樱身旁,朱从其貌不扬,但是天资聪颖,对于玄学研究颇深,一定程度上已经超越了朱厚,虽然是五短身材,但是身体健壮,特别是那双小手,两指一掐便可碎千吨大石,天生神力弥补了相貌上的不足,使得朱厚对自己这个有些缺陷的儿子宠爱有加。 “妹妹,刚才王跟你说什么了?” “那夜我去找凤凰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来告诉我以后不要那么做!”朱樱脑海里回忆起凤凰的模样! “你去找了凤凰?那个九天宫的女人?”朱从有些不解妹妹为啥会这么做。“为的什么?” “还不是最近城内流传的事情,无风不起浪,还有几日便是黑夜,玄星占星日,这一次,怕是要围绕凤凰来了!”朱厚说着坐了下来,端起玉杯,端详起来,思忖着王临走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樱儿,你到那里去究竟是因为什么?” “爹,她是一个外人,我希望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樱儿,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老谋深算的朱厚抬起头,双眸如猎鹰盯着猎物一般紧盯着朱樱。 “爹,没有!” “樱儿,你偷看了书库密室里的书,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朱厚的手微一握紧,杯中茶水激荡冲天,随即如冰柱一般直直的对地而落,打得地面那块巨石凹了下去。 “樱儿,你偷看了爹的东西?”朱从惊奇于妹妹的这般胆大。 “爹,她只是个外人,再说,已经过去百年了,何必了呢?”朱樱震慑于朱厚的冷酷,即使是亲爹,她也是从小害怕自己的这位父亲。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所幸你没有坏我的事,这次就算了,绝不可有下次!”朱厚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让朱樱一阵冷寒。 “不会有下次的了,爹!” “你们下去吧!我还要好好品品这茶!” 出了朱雀府,王一时还不想直接回圣宫去,此时天色还早,虽说不死城一年只有一次黑夜,不过平时到了晚间的时候也并非是明晃晃的白天,到了晚上,天色也会渐渐暗下来,只是稍比别处城池亮一点而已,不死城一年一次的黑夜乃是全黑之夜,伸手不见五指,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黑夜,王都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在迷糊中就过去了一样,从来不曾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只是从小从父母长辈的口中听说着千年前那次玄族祖先逆转星轨而亡,便自觉的认为这黑夜是很特别的。可现在,这么多年,自己作为王,相安无事,黑夜如同平日一样,没有多大差距。 可是这次,这几天,王的心里一直盘踞着一股阴云,一股不祥的预感,感觉不久就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可任凭他如何去窥测,都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像,看不清究竟,王走在青石板街上,两边小贩摊位,茶肆酒楼的声音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思绪,他皱起了眉头,继而长呼一口气,心里暗自期盼五日后的黑夜玄星占星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正出神间,忽而身边蹿过一阵风,细看是两个互相追逐的人影,王转过身,看向已经跑了很远的那两个人,这时身边一个小摊贩叹气道:“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了!天天这样,世道不太平啊!” 王听见了他的话,于是问道:“小哥,何以见得就要出乱子了呢?” 小贩闻声将王上下大量了一番,不知是王,但看其人,看那容样装扮,只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于是说道:“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小人天天在这摆摊,像刚才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能见到一两回,这在往日是没有过的,而且…..”小贩看了看左右,小声的说道“这几日城内多了些人!” 王诧异,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圣宫了,自然是不清楚这些事情,于是问道“多了人,这点,小哥又是何从知晓!” 小贩有点自豪于自己的无所不知,于是开心的说道:“最近城内不熟悉的面孔一下就出现了很多,而且,每天夜里,城内活动的人也是多了起来,听脚步声,不是一般的巡城兵!” 听到这里,王也有点吃惊,难道这就是自己那股不祥预感的来源。王谢过小哥,此时,天色已晚,王快步朝圣宫走去,以至于一时忽视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名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见王快步离开,也并不再追上去,而是慢慢悠悠的在街道上晃悠,来回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户,小店,酒肆,茶馆,以及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她嘴角微微上翘,表示她笑了。不远处,酒家的酒香随风扑面而来,狭窄的街道里立时充满了香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刚才王离开的方向。 十字路口,红衣飘过,阵阵红药清香弥散开来,凤凰面露浅笑,环顾于这商贸繁盛的小小街道上,忽然间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美好,百年时光,她大部分都是在九天宫内度过,不是王不给她自由,只是她想要离开这里,所以不愿意出来习惯这城市,而现在,在她将离未离之际,她突然的觉得,这熙熙攘攘,杂声此起彼伏的街道,以及这平日看来冷清凄凉的城市是如此美好。今天,她很开心。 红衣飘至十字路口,停留在拐角胭脂摊上,凤凰蹲了下来,低头研究着花样繁多的胭脂口红,此时,素衣女子神情自若的走过凤凰的身旁,素衣女子没有看见凤凰,凤凰也没有看见她,但是,素衣女子骨子里的味道,那么的熟悉。 那味道,由风卷积着被凤凰猛的吸进鼻里,她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兴奋,那一时,凤凰小脸胀得通红,但身子却怔在那里,无法动弹,待到回过神来,凤凰赶紧起身,环顾四周,可是,哪里还有那味道,那熟悉的味道呢? 凤凰于十字路口久久伫立,方才离去! 身后,依旧是繁华一片! 第四章 入夜,美人鱼前去伺候王就寝,待王躺在了床上,美人鱼才屏退左右人,自己随即一起退了出去,临退之前,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夫君,不死城的王,那近似于冰雕一般俊秀的脸庞,合起的双眼上稀疏的睫毛,以及那一双白至透明的双手,她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方才为王盖上薄被,悄声退了出去。 她是他名义上的妃,但却是有名无实,第一夜,王不碰她,她以为自己不够好,猜测着是不是王嫌弃她这样来自深海的美人鱼,那夜,她一个人在王为她安排的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夜,王依旧不碰她,她强忍住,不哭,只给王笑脸看,第三天,她终于知晓了王不碰她的原因,只因王这百多年来心里满满的只有那位住在九天宫,自己未曾谋面的唤为凤凰的女子,那夜,她了却了自己的奢望与期待,伺候王就寝后自己便轻声退出,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下去。 刚开始,她不是没有怨恨,不是没有不甘,只是后来随着对王和凤凰故事的了解,她便也释然,不再抱怨,心甘情愿的呆在王的身边,呆在这个近似于虚无的王旁边,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就这样在他身边,离他这么近,近到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美人鱼轻轻的合上屋门,朝隔壁的房间走去,那里,漆黑一片,美人鱼打开房门,也不点灯,就这样摸黑到了床上,宽衣就寝,她那双明珠一般的眸子,便也合上,暂时收住了光芒。 过了子时,只剩五天便是一年一次的黑夜,玄星占星之日,王一心希望平静的过完这几日,维持着不死城千年没有改变过的和谐状态。 不过事实通常都不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那夜,三更天,城西北角,若河之上忽降天火,大火沿着湖面迅速的蔓延开去,那时,从高处看去,只能看到整条若河已经宛若成为一条火龙。火光冲天,好在若河两边即是尖刺荆棘,水火不近,这才使得这场天火没有对城内造成半点影响。 这火,从三更天起,到四更天止,若河沸腾,水泡翻涌,热气弥漫,不一会儿就造成了一大片的迷雾,置身其中,恍如仙境。 这天火烧河之情景,整座城唯少数几人亲见,占星阁上的黑影昭示着那里有一人一直在观看这火烧景象,九天宫外,红药田内,那白日的素衣女子亲见,最后一人乃是朱府二小姐朱樱,那时,她正着一身黑衣翻越于屋墙楼阁之上,待见到天火从天而降,方才停下。 这夜,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家族,灯火通明,彻夜不眠。 这夜,不死城边,极热之地的火山涌动,跃跃欲试,那边,极寒之地的冰山震动,裂痕伴随着撕裂的声响一道接着一道显现。 因着这天火并没有造成城内半点损失,于是下面的人就没有当即将这一消息通报到王那里,王熟睡至鸡鸣之时方才得知昨夜天生异变之事,对此,虽早有预料,但真的开始发生,王也只得静观其变。 而此刻,他首先想到的是凤凰,若是在劫难逃,必要保凤凰周全。 美人鱼陪伴在王身旁,一起立于圣宫围墙边,天边圆日突破重重雾霭遮挡,缓缓露了出来,渐渐染红了那半边天,阳光播撒,不死城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逐渐复苏,随着日光的移动,而露出了生机。 王在考虑如何及早保凤凰安全,美人鱼在想,这景色真美,若能就这样陪着王一直到暮年,该有多好。 终究,她还是深深爱上了王! 黑夜前第五日 大多数城民都不知晓昨夜发生在他们家园旁的天火之事,仅仅略微感觉到了今日的温度有些高,有些闷热,也没做它想,生活一如往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大清早,包子铺早点铺很早就开了门,此时已经在张罗着生意,香喷喷的包子冒着热气,青石路上早起的小孩子们拿着家长给的零钱跑来买包子,早点,边走边吃,乐呵呵的往家走。 主城外,若河之上的白雾较之四更天的时候,已经消散了不少,加之圆日升空,消散的速度便加快了起来,主城内,出来活动的城民也越来越多,此刻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若河方向那腾空而起的不寻常的雾气,一时之间,嘈杂的议论声炸开了锅,各种说法涌现了出来,有个别好事之人还妄想朝那个方向赶去,好看个究竟。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方向除了一大片的尖刺荆棘地外便只有若河了,而不论是尖刺荆棘地还是若河,都是城民千年来的禁忌之地,不到万般无奈之时,绝不能靠近那里半步,按着古话说,那里是奉献给了死神的地界,凡人,即使你是不死之身,也万万不得靠近。 “妈妈,为什么叔叔们都不敢去那里啊?”一个幼孩光着脚站在自己妈妈腿旁,抬着头天真的问她。 妈妈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了,说是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啊,否则就会升天了!” “真的啊,真的会升天啊,升天是什么样子的啊?”小孩好像对升天很向往一样。 “升天就是人就没有了,然后你就见不到妈妈了,你这傻孩子,问这些干嘛!”妈妈略带责备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妈妈开始往家走,刚才聚起来的人群也渐渐的开始散开了去,纵使大家对那不断腾空的白雾很好奇,可是没人敢去查看个究竟,看了一会儿,便也觉得无趣了。 就在这时,小男孩大声的叫了一下“啊!”赶紧使劲拽了拽妈妈的衣服,“妈妈,你看,你看,那是什么啊?”边说边对她妈妈指向若河之上那腾起的白雾之中。 小男孩这一声尖叫虽不算大声,但也还是影响到了身边的几位,他们顺势看了过去,于是,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一会儿,整座城皆看向了那白雾之间。 只见,随着白雾缓缓腾起,慢慢变稀,恰遇阳光直直的打在那大片的白雾之上,于是,于缓缓腾起的白雾之间,慢慢的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金碧辉煌,金光直打在不死城,便连城也带上了金光,那座金宫在不停的扩大,白雾仿佛为了配合宫殿的形成,在这时,逆势而起,原本变稀的雾气此时竟然慢慢浓厚了起来,城民们皆惊奇,那宫殿,金砖琉璃瓦,汉白玉石柱,数条巨龙盘旋其上,远远看去不知真假,再往里看去,地面皆由大理石铺砌而成,屋顶乃是万年龙骨堆积,其间,正有不少奇装异服之人活动,即使相隔甚远,也可看清他们正在宫殿里进行一项祭祀活动。 整座金宫以中轴线为界,南北纵深十余里,一时不得窥见其全貌,远看去,神像林立,各种珍稀神兽四处盘踞,满目所见之处,皆非洪荒大陆之俗物,即使是一砖一瓦,亦透着难以言状的感觉,给人一种仿佛不可碰触的威严感。 城民都看得呆了,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只是等待…… 金宫之内,巨石宝座之上,一半人半兽状身影立身而起,其高,约百丈,却仍未达到宫殿顶端,只见,这上半身兽,下半身人的巨人站起来,面朝众人,此时,众人终得见此半人半兽巨人的真面目,不禁吓得一个个冷汗直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立时充斥着全身。 接着,巨人一声令下,殿内百余正待举行祭祀之怪人,应声从地上抬起一捆绑的严严实实的物体,一齐高举那物体,此时,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座城池,一座他们无比熟悉的城池。 待此时,他们才终于明白,那股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之感是源自于何处。 那座,被半人半兽们高高举起的城池,正是,他们的城! 第五章 众人大寒,面面相觑,只待看他们的城后果如何,但是此刻,浓雾却迅速散去,整座金宫随着浓雾消散不一会儿便消逝不见,阳光移位,若河之上的薄雾已经消逝殆尽,众人还停留在刚才所见之怪异恐怖景象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五日之后的占星黑夜。 这城,这和平,难道已经到了尽头? 众人皆一脸失望的离开,本应热闹的街市在这早晨因这怪相而现出萎靡的状态,人人无心做事,只有少数人还是颇为乐观,只当是看了一次闹剧而已。 小男孩看后觉得很神奇,于是赶忙问妈妈,“那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动物的东西是什么啊?看着好大啊” “乖,孩子,娘不知道这些哦,回去问爷爷吧,你爷爷应该知道的!”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猜出了一点端倪,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爷爷才不跟我说呢,不过刚才看到那几条大龙倒是跟我家柱子上的装饰差不多啊,是不是一样的龙啊!” “我们家柱子上那画的是青龙,是我们府的标识,跟刚才你看到的那几条大龙不一样的!乖,我们回家去吧,你爷爷会告诉你的!” 妈妈领着孩子回家,她不知,此刻青龙府里已经炸开了锅,四大家族主要负责人已经于黎明破晓之际聚集到了青龙府内,讨论这三更天出现的异象,不曾想又遇到刚才浓雾金宫之事,此时更是吵开了天。 她们母子两还未走到府前,站在府门口的青龙府独子,也就是孩子的父亲龙天就已早早的迎了上来,对孩子说道:“小武,怎么今天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啊!是不是惹娘生气了啊!” “哪有,是娘非要拉我回来的!”小武嘟着嘴表示抗议。 龙天宠爱了摸了摸小武的头对孩子母亲说道:“欣儿,院内四大家族的人正在议事,你还是带着小武从侧门进内屋吧!此时,你也不方便从大门进去”龙天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 “他们都在里面吗?那看来,今天早上的事挺严重的!” “他们清晨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当时是因为昨夜突降天火之事,刚才发生的事他们也是才知道,跟你我一样。不过看那阵势,这次真的是挺严重的了,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了!” “加上还有五天就是玄星占星日了,希望不会出大乱子吧!”安欣看了看小武道“那我带小武从侧门进去,你也快进去吧,毕竟你还是一家之主呢!” “恩,此刻还没什么关系,大家都在等王,已派人去九天宫请了!” “九天宫?王这么早就去了那里?”安欣有些吃惊,“在这么重要的关口?” 龙天长长叹一口气,目向九天宫方向,“如你所说的,现在是紧要关头,无论城是否会有不测,他还是先要保凤凰周全!” 安欣虽对王此刻还牵挂儿女情长有点意见,但想到数百年来他这般痴情不改也不惊敬佩起他来,“也是,他是王,理应与城共存亡,但凤凰不是,保她周全也无过错!更何况,王是如此痴心于她!” “老爷,太爷请你进去!”仆人出来唤龙天进府。龙天嗯了一声,对安欣道:“暂且不论吧,希望城能躲过此次劫难,你带小武进屋去吧,这几天还是少到外面走动了!”说完,龙天便转身离开。 安欣目送龙天进府,视线再次转向九天宫方向,眼中,在阳光下散发着剔透光芒的水晶宫,那里,住着王心心恋恋的凤凰。 许久,终只能是无可奈何。 “来,小武,跟娘进屋去!” 爱江山,更爱美人,在王眼里,凤凰就是一切! 青龙府派来的侍从一直立在屋外,这里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处地方,若不是主人派他来此,恐怕以他的资格是永远也没有办法进入此处的,现在,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完全是新奇的,惊艳的,他立在门口,看遍环绕的红药田,红药花瓣纷飞,上下起舞,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引得他的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仿佛要跟着这红色的花瓣一起翩翩起舞,再看身后这高大宽阔壮观的九天宫,跟他以前远远看时的的感觉着实有太大的差异,身临奇境,才不得不感叹王对凤凰的痴情,以至于为她修建了这般豪华这般壮丽的一座宫殿,他透过透明的宫墙看去,那一袭红衣里,究竟是怎样的美人儿,可以惹得万千红药为她起舞,可以惹得王为她牵肠挂肚。为她这般: 红衣翩跹始为安 万千红药饰其颜 吾王日日心心念 只为伊人数百年 侍从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自己出来已久,而看王却仍然还没有离开的念头,正自心急,好在,不一会儿,王便从那冰砌之宫内走了出来,红衣女子随后,缓缓步出,随即停止,王没有与侍从说话,便与之一起离开,凤凰立在九天宫门前,久久伫立,王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凤凰黯然,返回宫内。 此时已近晌午! 凤凰一人躺在宫内的虎皮椅上,双目微闭,脚边,那只刚刚满月的小麒麟半张着小嘴哈欠连天,随即头枕自己的两只前爪睡了过去。而凤凰,却久久无法安然休息,脑袋里刚才与王的对话不停地回响着。让她心如乱麻。 王来时,凤凰正在喂那只小麒麟吃早饭,直到王立于身后才意识到他的到来,同时也颇诧异他怎会这般早的来这里,便问道:“王,为何这般早就出来了?” 王面带愁容,面对着凤凰,也不知如何说是好,略一踌躇才道:“这只小麒麟在这可有不安生?” “哪里,它很乖,天天也就是吃吃睡睡,不会惹什么麻烦的!”说着放吃完了早饭的小麒麟一边活动去了。 “那就好,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我好提前做好安排!”即使心里很不舍,但是为了她,为了面前这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是选择送她离开。 “嗯?近段时间王应该是很忙的吧!怎么突然提及这个?”凤凰诧异,难道真如朱樱所说,之前的那些话,那些留言便就是王的主意,那昨日,他又何苦? “其实也没什么忙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而已!”顿了顿又说道:“正好这几日婉儿也在说有空要出去走走,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结伴一起离开,你怎么看呢?”王故意装作冷漠。 凤凰知晓婉儿便是王的新妃,于是道:“王妃怎会想要离开?不过也好,有人一起结伴也是好事!”说完,凤凰忽然想到,自己走了,婉儿走了,王,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那自是好,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你们出去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了,我今天回去就会为你们安排,你,也尽早把想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可能到时候你们会走的比较匆忙!” “匆忙?”凤凰警觉“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没有,说是匆忙是因为要出城一次并不容易!”王淡淡的笑,虽然已经下定主意让她离开,但终归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预料一样,此次一别,相逢无期。 “果真如此便好!”凤凰心存疑惑,不过王既已说明,她也不好多加追问。 “那这几日,我让婉儿多来这里走走,跟你熟悉熟悉,半年了,你们都还不曾见过面呢!” “其实,之前我见过的,她真的很美!凤凰与王无缘,但还是衷心祝王可以幸福!” 王的心一阵疼痛,无缘,何为无缘!但他还是面带笑容,“如此这般,那我便离开了!你这几日无事的话也多多出去转转,这么多年来,估计这座小城你还没有转遍吧,这倒也是一个遗憾啊!” 凤凰笑,“那是自然,我会出去多走走的!” 那一笑,倾城倾国! 第六章 午时时分,凤凰领着自己的小麒麟穿过长长的红药田径小道,小麒麟还不太甘愿,这是凤凰第一次带它出去玩,但它的表现倒是干脆得说出了它的心声,它不想出去,它想继续回去那宫里睡它的舒服觉,就这一点来说,它还真不像一只麒麟,哪有麒麟如它这般懒淡,这般吃了睡,睡了吃的,到了最后,凤凰也实在是拿它没办法,只能放开了绳子,任小麒麟自己寻路回去睡觉,小麒麟倒也懂事,临走之前还用头在凤凰腿上来回蹭了蹭,才开心的跑了回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这小东西,还真是懒得可以!”凤凰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过了红药田,不一会儿便来到主城之中。 一进主城,第一感觉便是今天相对于昨日来说荒凉了一些,感觉,人少了不少,由于此时距早晨发生怪异景象相去甚久,所以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在谈论那件事了,不过,凤凰在晃了一会儿后于一间茶馆里,终归还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凤凰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茶,神色淡然的不时看看这里,不时看看那里,想起过几日便要离开,忽地心生不舍之情,这时,旁边隔一张桌子位置的两个人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只听见。 “昨夜四更天据说有人亲眼看见那场天火烧河的景象了,说是很壮观,是吓人,当时他吓得连忙就跑回家去了!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另一人哈哈大笑“我是没看到了,不过这几日城里可不太平啊!先是前几日城内忽的多了些举止怪异的陌生人来,然后又是昨夜加今早的吓人景象,过几日便是玄星占星日了,怕是不会有什么好!” “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据说今天一大早,四大家族就一齐聚在了青龙府内,估计是在商讨对策!” “也是,这些也都不是我们这等小民能管的,我们啊,还是该喝茶的喝茶,该做事的做事,天塌下来也就是屁大点的事,反正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都够了,都快觉得没趣了!” “哈哈,这么早就想死了啊,这可新鲜啊,不过,你知道吗,今天回家听我家老头子说,就我们今早看到的那个金砌的宫殿,那半人半兽的怪物,在我们城内其实几百年前就已经有过传说,说是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具体名称好像是叫做金宫,这一点我家老头子也不太清楚,反正他说的就是,传说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并且这个金宫乃是与我们不死城是敌对的,千百年来一直想要占领这块宝地,扩张他们金宫的领土,而传说中金宫的历代城主便都是半兽半人形,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说,若不是今早出现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家老头子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咦?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可不是呢,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看,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今早我们看到的是那群怪物高举我们的城准备进行祭祀,这会不会是一种不详的预示,感觉,可能跟四天后的预言有关,可能是大凶的征兆!” “别乌鸦嘴!这么多年了,我们城一片祥和,哪来的凶兆!” “呵呵,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凤凰接着听了好一会儿,没再发现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她还是听出了个大概,心里暗暗将这些信息同早上王那般急切的要送她出去联系在一起,心想:“难道,他是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凶险,所以才让自己早日离开?” 凤凰心里怀着疑问,付了茶钱,准备再到外面走走,看看还能不能听到一些别的,同时心里暗暗打算着下回王再来找她之时,她一定要亲自问个明白,正在思索着走出去,不巧一下撞到了正迎面走进茶馆的一位女子。 凤凰因为在想事情,所以自觉是自己的疏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你了!” “没事!”女子嫣然一笑,两边的小虎牙微露,煞是可爱。 凤凰看的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连忙点头,离开! 女子目送凤凰离开,嘴里轻声说道:“你就是凤凰,终于,还是找到你了!”她笑了,看着凤凰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笑了! 若干年前的一个雪夜,不死城大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满整座城池,那雪,不停,不止,不弱,不息,就这样,一直下了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城民极少出门,都不约而同的窝在家中看雪,烘火,度过那难得清净的三日时光。 那时,王还不是王,所以对城中事也不像现在这般关心,那时的生活优哉游哉,成天在外游荡,玩耍,直到这三天大雪阻止了他出去活动的脚步,于是,那三天,他只好呆在家中,跟父亲在一起,聊天,喝茶,看书。 当时的王,他的父亲,极少会跟他说起城里的大事,也不知为何,那三天雪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王忽然与他聊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他以前只在老人的口中传出来的传说中听过的东西。而当时,最吸引他的便是那千年前玄武府长老为了改变星轨,逆天而亡的事情了。 其实,老王对此事也不是亲眼所见,对他所介绍的也只是根据宫内深藏的典籍来的,不过,在当时,对他的吸引力已经足够。 还记得,那夜,是最后一天,屋外的大雪渐渐有了减弱的势头,然而天却异常的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老王与他分坐在两把椅子上,喝着茶,老王对他诉说了那段陈年往事,一直到最后,老王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 “儿子,我对你说的都是真事,你听过之后有什么看法?”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玄武家族在城内地位如此之高!”他很天真的回答他的父亲,而老王却不满意他的回答 “没有别的了吗?” “恩…..还应该有什么吗?” “儿子啊,你记住,这番话我只说一遍,不久后,我会退位,你会接任我来当这不死城的王,我知道,这对你是一个重任,本来我还想再撑几年,但一想到你作为王之后所要面临的劫难,我就不得不早日退位让你继承,好尽早磨砺你的韧性,你的能力!直到你在未来那一年遇到那件事时能有足够的胆量,足够的能力去沉着面对,去担负起拯救不死城的命运的使命。你记得,我刚才对你说过,玄武先祖于千年前的确是扭转了星轨,以使不死城成功躲避了灭城的命运,但是,玄武先祖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到可以消灭那不祥的星轨!你明白吗?” 他听得很晕乎,于是摇头,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想说什么! 老王叹气,接着说道:“千年前,他不足以消灭星轨,也就是说那次,他只是短暂的改变了星轨的运行路线,将不死城灭城的命运延迟了一段时间而已,当时,这番话是玄武先祖临死之前对当时的王所说,这番话历代以来只有王才可以知晓,否则一旦传出来,不死城便会动荡不安,人心惶惶,所以,切记,不可将今晚我与你所说之话传到第三个人口中,切记!” 他点头,于是老王接着说道。 “玄武先祖的能力所造成的延迟时间约为一千两百年的光景,我前些日子算了算,这次的大劫应该是在你为王其间,这是躲不过的,所以你应从现在开始,苦习玄术魔法,到时方有希望带领整座城躲过那一劫!” “父王,也就是说,不死城有可能在我的手里灭亡?” 老王叹气,“怕是这样,不过也不一定了,千年前玄武先祖可以扭转星轨,何以见得,你那时的玄武府占星人就没有那样的能耐呢!” 他不言,陷入沉思。 老王见他不言,也不再开口,亦是知晓,这个孩子以后,他肩膀上的担子会有多重!老王看向身旁的这个孩子,心道:“希望他可以挺过这次浩劫!” 所谓千年复千年 灭城之劫终返还 那年的他,没想到,父王临走之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重担,他怕,他不敢想,万一无法挽留,会是怎样的结果! 第七章 众人的议论终归还是没有结果,王坐在中间,听着四大家族的负责人议论着这两桩异象,一直保持着沉默,心里不自觉得便想起那年,那个雪夜,父王对他所说的一切,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差不离,就是这几年了!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提前把这一消息说出来,一方面,说出来,人心隔肚皮,势必要造成恐慌,甚至会导致城将不城,不说出来,不联合四家之力,真待那一天来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又何以力挽狂澜。 朱厚依旧是招牌式的笑容,轻描淡写道:“其实依我看,事情并没有多么严重,天生异象,确实代表有大事将要发生,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就要出坏事,你们就不要过于忧虑!” 龙天的父亲龙山轻轻咳嗽了两声,听完朱厚的高见后,扭过头去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对于朱厚的说法我不太赞同,暂且不说,昨夜夜降天火之事,但说今早雾中金宫之异象,我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对于金宫有多少了解?” 龙山的话争锋相对,摆明着是针对朱厚的,朱厚不是傻子,脸上虽还摆着笑容,但那凶狠尖利的眼神已然昭示出他的意图,其他在座之人皆已感到这里的气氛慢慢发生了改变。 其实,如今之不死城,四大家族各倚在圣宫东西南北角,互相分离,且又互相分立,这么多年的时间来,四大家族几乎从没如今日这般聚在一起,外界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四大家族之间还是和睦相处,共同担负着保护圣宫,保护王,保护不死城的使命,其实不然,千年的和平已经慢慢腐蚀了四大家族的心灵,四大家族在城内地位相当,但却是谁也不服谁,平时要是有些什么事牵涉到几家的利益,那必然是要分个一清二楚才肯罢休。实际上,四大家族现在所谓的保护使命已经荡然无存,各自现在为的,所奋斗的都只是自家的利益。所以现在在这里,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王早些年即已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不过一直介于四大家族在城中的地位,不好做出调节,更不好对其中任一家族做出处理,要知道,阴阳调和方为正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四大家族互不相服,彼此制衡着彼此,构成了平衡的关系,而一旦,这平衡打破,那么四大家族必然最后只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是王所不愿意看到的,一家独大,到时候,王非王,臣非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同样的,另外一种情况,一旦王开始介入这四大家族的纷争之中,万一逼急了他们,四大家族联起手来,即使王有天纵之才,怕也是王位不保。所以一直以来,王对此种情况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朱厚对于龙山的话并没有立马站起反驳,白虎家老太爷白石今年已是鹤发之年,满头白头的他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只听得他说道:“刚才龙山说道金宫之事,这一直都是我们城民所了解的一个禁区,我想,在座的各位大概除了王之外,就没有第二个对此了解甚深的人了,这一问题在以前是我们的禁区,但现在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便不得不去接受,去了解事实!” 玄武家族一直是城内一个相当神秘的家族,做事不留痕迹,族人不轻易外出,外出不以真面目示人,种种种种给玄武族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神秘面罩,不过因其家族在千年前为了拯救不死城而灭亡的功劳,玄武族的高傲与神秘似乎也被认为是一种理所当然了,便是此次,在他人眼里这般严重的问题发生了,玄武族也只是派来了一位年青女子参与,可见,玄武族神秘到何种地步。 只见这位女子,面容姣好,瘦小身材,中等个头,长发攒起,银质发簪插进发髻之中,发簪尽头嵌着半朵不萎红药,小巧而且通灵可爱,潜藏在发丝之后,柳叶眉之下乃是一双清澈眼眸,那眼似是一旺清泉般干净,透明。看人一眼,便会使人自惭形秽,樱桃小嘴似抿未抿,感觉欲言又止,面似冰霜般冷漠,又让人不敢靠近。云锦编织之衣物遮不住阵阵体香,它散发出来,似有若无,若即若离,这是一个美人胚子,现还年幼,不过是人都可以看出来,不消几年,她必出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乃是玄星家最小的女儿,玄月。想必这次玄星家想到派她来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石说完,玄月作为在场的小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声细语道:“大家的确需要对金宫多做了解,虽然我此次来这里之前已从家里长辈口中了解了不少关于金宫之事,但毕竟没有王所知晓的清楚,那还烦请王细细讲来!”玄月清澈的眼眸看了一眼王“该来的终归要来,逃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最后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座的其他三大家族的人心寒了一下,因着玄武家族历来具有未卜先知之能,在此场合之下,断是不会胡乱说话的,其实,在座家族之人见到玄武家族派来的竟是这样一位小姑娘之时,心里即已经谋算了起来,不死城民生生世世都想见识玄星的真面目,但却从未有人能真正知晓玄星是何人,玄星的命运以及天赋在出生之时便已由天定,虽然皆是玄武族人,但玄星的身份也从不会暴露,可以说,除了王和玄星本人知晓外,外人到死都不会明了。 三大家族的人怀疑,这小女子,这玄月是否就是玄星? 王见大家此刻已把矛头全部指向金宫之事,便知此事已不得再瞒下去了,本来,金宫之事乃是王族敏感之处,千年来,大家都是能不提则不提,但此刻,眼见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和金宫有关,便不得不说出来了,千年之劫降至,空留着那些秘密又有何用呢?王一叹气,开始说道。 正是: 内忧外患无停息, 万般皆源金宫谜。 不死城内无生死, 死死生生何时止。 王长叹一口气,开始说道: “不死城至今已有万年历史,然而早在万年之前,在距不死城不远的一片原始森林里就已经有了金宫,其实,金宫只是他们的主宫殿而已,他们的城其实叫做森城,但是这个名称后来渐渐的就被外界人以及当地人所忘却,大家皆以金宫来代替他们的城名,在不死城建城伊始,金宫就曾派使者前来交流,当时两城之间的关系还比较融洽,当时金宫的王还和我们不死城的建城之王结为了结拜兄弟,并且派来了大量的人手协助我们建城,促使我们建城的进程得以加快!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两城之间互相来往,还专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被称为沉路,此路现在除了王族中人,外人是无法看去的了,反正就是有了一条这样的路,那时,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直到几百年后,金宫之人发现不死城人竟然因着地势拥有了不死之身,并且向金宫隐瞒了这一秘密长达数百年之久。 正是这一点刺激了森城城民,随即顺势在一些小人的挑拨之下掀起了金宫与不死城之间的决裂,直至反目成仇,自那时开始,金宫与不死城的仇怨也就算结下来了,刚开始,不死城念在当初金宫帮助不少,所以多方面解释,进行妥协,想要重修旧好,但是金宫方面因有小人挑唆,便使不死城所做的种种努力付诸东流,到了最后才不得不拿起武器跟金宫彻底反目,兵戎相见。 当时那个年代,完全就是蛮荒时代,两城之间战斗的很艰难,不死城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本城的基业不被破坏,而金宫的目的则很明确,占据不死城的地界,取而代之,夺得这块可使人拥有不死之身之宝地。所以自战争一开始,金宫方面便带有明显的攻击性,再加上当时,不死城虽已城建数百年时间,但与金宫那一群长年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蛮荒野人相比的话,在各个方面都相去甚远。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进行抵抗。 当时,王带领着城内仅有的少数可以作战的城民从沉路之中开始,迎接金宫的攻打,当时,远远的便可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半兽人挥舞着各式各样的自制武器喊着震天的口号立在沉路的尽头,记得当时: 沉路尽头,数十万半兽人大军以沉路为中轴线分开并立成阵,最前端乃是金宫当时的王,称为驷驖,只见他高大的身躯坐在巨硕的战马之上,一身玄铁盔甲在漫天乌云之下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盔甲罩住他的身躯,远看去,完全就是一具铁人,仿佛刀枪不入一般,他手持千斤亿年神木所制之巨斧,岿然不动立于马上,胯下的战马吭吭的呼着粗气,双蹄不停踏地,好似急不可耐的要去上前冲锋杀敌。 驷驖身后,数十万半兽人手持石斧,长矛,共建,大刀,各式武器,整齐而有秩序,只听到阵前一声长号起,十万大军齐声怒吼,那声音,震得天地震颤,震得山海变色,同时也震得这边,沉路之中的两万不死城民的心戚戚的,自知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迎接这场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死亡。 那时,众人感觉宛如空气和时间都已经凝结,一切都已经停止,不死城的士兵静止伫立,等到着那一声代表着死亡的号声。 终于,号响,只见对面数十万大军呐喊着震彻云霄的口号黑压压的冲了过来,而这边,两万不死城的士兵鼓起勇气,声嘶力竭的喊响了口号,在王的带领下也浩浩荡荡的冲了过去,厮杀,鲜血纷涌,马革裹尸,刀剑轰鸣,战马嘶鸣,火光纷飞,所见之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大刀过处,尸体连成一片的倒下,长矛刺出,撕扯着三四具尸体似葫芦串一般,那边,浮光之处,哀鸿遍野,剑刃闪过,见血封喉,战士们欲着满脸的鲜血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大刀长剑棍棒毫无章法的就这样挥了出去,哀吼声连绵不绝,谁也不会去在意究竟这一刻谁倒下,每一个还站在的士兵的脚下都是成堆成堆的尸体,那一战,不死城的士兵怀着必死的决心冲了上去,以一当十,用他们必死的勇气,必死的信念硬生生的打乱了十万金宫大军进攻的节奏。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一战,杀得是天地失声,日月变色,血光艳得连天都睁不开眼,其实,当时没有人能睁开眼,身上全是鲜血,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一战,能活下去的人是命运的宠儿。 可惜,那一战,不死城两万士兵全军覆没,仅仅剩下王与四位将军在士兵的浴血掩护下安全进城脱险,两万士兵,全部把生命交代在了沉路之上,可幸的是,金宫的数十万大军在不死城两万士兵的英勇冲击杀敌下,也不幸的只剩下两万余士兵,死伤八万。可以说那一场战争,不死城付出了两万英勇战士的性命,换回了成功,可怕的成功! 驷驖惊了,真的惊了,剩下来的两万士兵在从杀敌成狂的血腥中恢复过来后也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法想到这个建城才刚刚数百年的不死城城民,怎会有如此的杀伤力,如此顽强的意志。 没有人敢再战,即使是驷驖也不能够重新唤起士兵的战争力,不死城成功的在驷驖的这一次选择不再继续攻打决定后存活了下来。其实,当时,若是驷驖任坚持用这剩下来的两万士兵接着攻城的话,不死城在那一年就已不复存在,只可惜,他选择了离开,承认失败! 那一战,不死城元气几乎丧尽,不等千年的时间也是无法恢复起来,而金宫的损失也相当惨重,因此,在这之后的数百年将近一千年的时间内,金宫并没有对不死城进行过太大的进攻,不过可以看出,一直到今天,金宫都没有放弃过占领不死城,不过我想,此刻他们的进攻已经不再是为了获得不死,获得永生,他们是来为他们那次关于荣誉的战争讨回应有的尊严。 那战,两万野人士兵回师离开,驷驖立于沉路之中间位置,遥望沉路尽头的高大的灰黑色的不死城墙,仰天长喉,声震九霄,那一刻,不死城内没有参加战争的城民齐齐被那吼声所骇住,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仿佛那一刻,灵魂已然被收走,不复属于自己! 驷驖的铁甲上流着流不完的鲜血,他高举战斧,狂乱挥舞,天地变色,乾坤颠倒,漫天的老树从天而降,降落在沉路之上,降落在那数不清的尸体之上,终于将沉路掩埋的干干净净。 驷驖终于离开,但十万将士的亡魂却一直就那样,盘旋在沉路之上,古树之下! 至此,不死城与金宫之间的仇怨已经永远无法化解,一直延续到了今时今日, 那一战,得以回城的四位将军便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家族的先祖! 王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众人道:“听完这些,你们应该可以联想到,你们早晨所见之幻想也并非没有事实根据,金宫一直想灭亡不死城,这在那幻象中也表现的很明显了,所以大家的担忧,不无道理!” 王其实还掩瞒了很多很多,只是他觉得那些,现在还不适合讲出来! 众人嗟叹,这一事件最终没有商讨出什么结果,傍晚,四大家族各自散去。 这正是 金宫魔王将再犯 不死城阙城难安 未知命运众挂牵 玄星占卜揭灾难 第八章 “什么人?”自从踏上了红药田间小路,凤凰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两边的红药花瓣依旧芬芳,但却多出了一些不属于红药的味道,闻起来感觉很是怪异,终于,凤凰在快出红药田的时候站定了,猛的回过身来,大声喊了一句。 风声大了一些,丛丛红药被风劲吹得歪向一边,仿佛塔罗牌一样的接连倒下,凤凰的喊声被风夹杂着,很快消失不再听见,没有人回应,凤凰额头隐隐泛红,全身戒备起来,因为她分明感觉到了一个看不见的人影正在那倒下去的红药田里穿梭,朝着她这个方向前来。 “到底是谁?” 风突然停止,万籁俱寂,只剩下包围周身的满片的红色,如血流一样,不停的涌动着,凤凰双眼紧瞪,双眸随着那看不见的人影迅速移动,突然,凤凰双脚一蹬地,飞速朝后飞开了几步,那看不见的人影终于停住,只见她停在了刚才凤凰所站立的位置,凤凰暗惊“那人速度可真快!” 那日前在十字巷内跟随王的素衣女子,嘴角轻扯,玩味的笑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凤凰,那笑,感觉就好像是已经捕获猎物的野兽,正在蔑视的把玩脚下欲逃不得的猎物,看它做着垂死挣扎。 凤凰被看得很不自在,自是也理会到了她眼神里的凶意,鼓起勇气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一直跟着我….”话未完,微风起,那日在街上令凤凰吃惊恐惧百感交集的味道此刻无比浓烈的传到自己鼻中,凤凰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面前这陌生女子。 素衣女子轻松的朝着凤凰走去,凤凰不动,素衣女子走了两步停下来道:“数百年了,不认识我了吗?”还是那邪邪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认识?凤凰诧异! “你说我认识你?” “那是自然,我是你亲姐姐,你为何不认识我?”素衣女子反问,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是我姐姐?”凤凰不敢相信“不,我没有姐姐,你胡说!”其实,凤凰的记忆里关于家乡那段已经完全没有了,她无法肯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姐姐,此刻她这般否认只是源于本能的对面前这人的厌恶以及恐惧。 “怎么?姐姐我出外找寻你已经有百余年了,现在终于找到,你却不准备认我?” “你说你是我姐姐,有何证据吗?” “证据,你小时候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现在问我要证据?”素衣女子紧逼着问。 “你叫什么?”凤凰的样子看上去有了些许的动摇。 “你是凤凰,我是凤仙,我是你姐姐!我们族人世代生活在凤谷,百年前你一人离家出走,不慎跌落悬崖,至此便下落不明,刚开始那几年,一直是父王与母后在找寻你,可是后来她们找寻不得,便也慢慢的丧失了信心,之后一直只有我在坚持着,坚信你还活在这个人世,我找你找得好苦!”凤仙换了一副嘴脸,变得和蔼,温和! “父王?母后?” “是的,你是凤谷的公主,千金之体,万金之躯,可惜在外沦落至今,如今,你也该跟我回去见见父王母后,他们可是好生思念!” “慢着,”凤凰想起了那日在城内闻到过她身上那股味道的情景,便试探性的闻到“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今天?” 凤仙意识到凤凰的些许警觉,略有大意,便道“昨日晚间找到你的,不过昨日有些事要处理,便没有立马来找你” 凤凰面色不变,可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主意,“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城里的,你找到我为何今天还鬼鬼祟祟?” “我是前天来到这座城,为何鬼鬼祟祟的见你,这是有原因的,我不方便被这座城里的人知道凤谷的人来过这里!” 不方便?不方便,那昨日还那般大胆的出现在大街上! “为何不方便呢?”凤凰问道。 “这要追究到凤谷与不死城的前世今生了,同样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找到你的原因,我一直不想踏入这块土地,否则,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可以找到你,带你回家了?这座城,不简单啊!”凤仙眉头微皱,表现得很是无奈。 “凤谷与不死城?这两者有何关系?” “这件事一时半会也没法说清楚的,还是待到你回到凤谷,让父王跟你详细解释吧!” “我真的是来自凤谷?” “是的,你腹部的凤舞九天的图案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看”说着,凤仙也掀起自己的衣服,让凤凰看见自己的腹部,那艳红的凤舞九天的图案清晰无比的印入凤凰的眼眸,凤凰自是知道自己腹部也有与这一样的图案。 凤凰放下警戒,“你真是我姐姐?” “自然!” 凤凰再看了看这个自称凤仙自称是自己姐姐的女人,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我来这里之前的那段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所以,这个姐姐,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凤仙道“那是自然,我这几日就在城内的悦来客栈天子一号房,你有疑问可以过来找我!” “好的,你也可以常常过来这边,这里就我一个人居住!” 凤仙点头,转身闪入红药田内,身影快的肉眼完全无法分辨清楚,只等得一会儿,红药田内已没有半点动静。凤凰略微怔忡了一会儿,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明白这整件事。 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姐姐?在这个时候?这无论如何也无法不使人生疑,这一点凤仙也明白,不过时不我待,她也只能拼命一搏。 凤凰转身走向九天宫,身后,凤仙的幻影隐隐绰绰目送凤凰进入九天宫内,九天宫啊,九天宫! 凤仙的幻影随风消逝不见!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她去解决! 仅有四日,占星日就要到来了! 空气中仿佛传来了一声声阴森恐怖的笑声,小麒麟趴在冰宫之内,敏锐的闻听到了这笑声,赶忙跑到了宫门口,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圣宫看去! 第九章 天色已暗,王自傍晚从青龙府回来后就一直扎身于藏书房内,翻阅着各种古籍,试图找寻出他脑子里不安的因素究竟源于哪里! 美人鱼来到书房前,侍从端着饭菜已经久立于门口,不敢进去打扰,美人鱼问道:“怎么不进去?” 侍从见是王妃,正欲下跪,王妃及时止住了他下跪的趋势,,于是他回道“是王吩咐的,暂时不允许人打扰,小的正等在这里,等王的召进。” 美人鱼看了一眼紧闭的朱红门窗,叹了一口气,对侍从说道:“也罢,你把饭菜给我吧,我端进去!你就先下去吧!” “谢王妃!” 待得侍从走远,美人鱼方轻轻推开了书房门,进去后便转身轻声合上,王听见响声,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返回去研究古籍! 美人鱼走近,把饭菜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对王道:“王,先用过晚餐吧,即使着急,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王闻言,并没有离开座椅,抬起头看着婉儿说道,“婉儿,你是有问题要问我吧!没事,但说无妨!” 婉儿坐了下来,自知王说的是什么意思,便不急不缓的答道:“王,你令我近日与凤凰一起离开这里,究竟是作何用意呢,我今日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猜不透王的意思!还请王可以明示!” “婉儿,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是为什么了吧!” “王,这个时候,我不想离开!”是的,王说对了,婉儿确实是猜到了王这个时候让她与凤凰离开的原因,只是,她深爱着王,她希望与王共同进退,而不是在这危急关头,临阵退缩。 王看着婉儿,微皱了一下眉头,一直以来都忽视了婉儿的感受,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两人在一起相敬如宾便不会再多生什么事端,却不曾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爱上了自己,这下,他可有的苦恼了。 王终于还是合上了书,走到婉儿身边的椅子坐下,婉儿见他走了过来,赶忙端起了饭菜,递了过去,“王还是先吃点吧!” 王欲推辞,可转念一想,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接了过来,“婉儿,你说的确实是我考虑的一个原因,但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最关键的一点,你还没有猜出来!” 婉儿好奇,“最关键的?是什么啊?” 王说到这里,放下了碗筷,目光落向了窗外,若河的方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婉儿,不要怪我,你被卷到这是是非非里来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可是当初,你父王告诉我整个无底海里只有你一人有这般本事,所以”这个秘密,王一直隐瞒着,即使他和婉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也一直不愿意将这桩交易透露半点给婉儿,可现在,为了使她带着凤凰离开,为了使她能够协助自己一起拯救不死城,他知道,已经到了必须把一切坦白告之的时候,再隐瞒下去,恐怕就快要来不及。 婉儿一惊,姣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云,虽还不知道王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既然已经牵扯到了自己的父王,那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婉儿小心的问道:“王的意思是什么?” 王第一次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位来自无底海的美人来,她一张小小的尖尖的白脸,似是被月光漂过的大理石,又似月光本身,一头黑发,如同用冬日的黑夜作为材料,由盘踞在山洞中的女妖亲手纺成的细纱,眼睛,鼻子,耳朵,同那一张产生幸福的源泉的小嘴,以及颊边微妙圆形的小小酒窝,无一不见得是神所着意成就的工作,一微笑,一眨眼,都有一种神性存乎其间。 婉儿见王紧盯着自己的脸看,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异物,于是害羞的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脸,“王,婉儿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你这么盯着看我,我倒显得有点不自在了呢?” 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赶紧把目光移回来,对婉儿道:“你是一个特别的姑娘,你的父王跟你说过吗?” 婉儿摇头,“特别?哪里显得特别?” “你有一项任何人都无法拥有的能力,这也是我当初决定娶你的最大原因,我知道这样说话对你有点残忍,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了,我也没必要再对你隐瞒,正因为你这项能力有可能拯救不死城,所以我娶了你!”王很内疚,语气尽量温和,以期减少对她伤害一点。 婉儿听完,心突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生疼生疼的,原来,自己之所以能够嫁到这里来,只是因为一笔自己不知道的交易,自己可真可悲,想着,泪水便无法克制的滑了出来,顺着洁白的脸颊缓缓淌下。 王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自知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对不起她,理亏在先,现在也不好多说无用话语。 婉儿无声的哭泣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用手帕擦干了眼泪这才转过来面对王,“还请王详细对婉儿说说,这种别人无法拥有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呢?” “恩,婉儿你是生活在海里的,自是从小跟水打交道,光这一点,我们陆地上很多人就无法做到,而你,并不只是跟水熟悉而已,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可以碰触极水而自身不受半点影响,这一点,就是我所需要的。” “极水是什么水?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极水乃是世界两大极地,也就是我们不死城左右两边的两大极滴,极寒与极热之地里流出来的极恶之水融合而成的一种液体,本身当就其一种来说,已是一般人不敢碰触,一碰即死的毒液,可以试想一下,这两股液体从两大极地的中心位置,克服重重阻拦,方能来到外界,可想而知,这液体有多厉害,而你,是唯一不怕这液体之人!” 婉儿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可是,这跟我能拯救不死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接着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已经是不死城的终极秘密了,所以我要确保你不会把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传出去!”其实,这次,王也是在赌,成败皆在一念之间。 “婉儿不会,请王放心!” “恩,刚才跟你说的极水,我们城内就有,而且面积异常广阔!” 婉儿一惊,“这个,是什么地方?” “就是今早发生异象的若河,若河之水乃是由高纯度的极水组成,不论人畜一碰即死,这也是为什么若河四周都种上了大面积的尖刺荆棘,而这一点跟你息息相关,前面说了,你是唯一可以触碰若河之水而不受影响的人,而,不死城的城根就在若河深处!” “城根,在那?”婉儿不能说不吃惊,王竟然把如此重要的秘密这样就告诉了她,她听到这也不禁的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深深佩服王的魄力。 “是的,城根就在若河深处,不死城之所以不死,源于城根,不死城的城气也在城根之上,可以说,掌握了城根,不死城的生或死也就在一念之间了,我想,你应当知道它的重要性!” 婉儿点头,确实,她的确意识到了这问题的重要性,同时也想明白了为什么王会说自己可以拯救不死城了,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可以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先前的那股委屈也就逐渐消失了。 “不死城在不久后可能要遭遇一场灭城的浩劫,这浩劫……”王站了起来,烦恼的来回踱步“这浩劫,怕是无人能解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为什么安排你这时候离开的原因,我希望你早点出去,在外安顿下来,他日城灭之后,起到重建不死城的作用,只有你可以做到!” 婉儿闻听王如此丧气的语气,已是明白此次的劫难到底有多严重,否则,王这种人是万万不会露出这种语气,她忽的感到一阵惊恐,‘城灭’,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可是一旦发生,这不死城十数万城民又该如何是好。 “婉儿,你愿意担起这个重任吗?”王语气严肃,冷冷中带着一点不可抗拒的威严。 “婉儿愿意!自当全力以赴!” “恩,谢谢你的理解!” “可是王,你留在这里…….我还可以见到你吗?”婉儿自是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作为王,一切便早已就注定了。可是因为爱他,还是问出了这么不争气的问题。 还会不会?王想到了凤凰,语气缓和了一下,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说什么胡话呢,当然会啊,你忘了,这里可是不死城啊!” 是的,不死城,无生无死! “婉儿,在你走之前,我亲自带你去若河那里看看,告诉你具体的位置在哪。” “恩,好的,” “那你就先下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忙,估计得很晚才可以结束!” “那婉儿告退了!” 婉儿走了,这房间便又黯淡了下来,王一人独坐在小圆桌上,漫不经心的吃着饭,饭菜已经有些凉了,不过丝毫影响不到他,他甚至有点期盼,能在这小世界里久久的躲避,安静下来。 一人一世界,这天地,寂静的让人迷恋! 第十章 墙里墙外两世界,外面日光冲天,屋内漆黑一片,只可以隐约看见一点烟头的火光在微微的晃动,随着这火光,飘出缕缕白烟,闻去,有股清香的茉莉花味,又带着点酒气,仿佛是尘封多年的女儿红,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似乎很是陶醉于这烟丝之中,颇为享受的微闭上了双眼,仰着头,一口一口的抽着这外来的烟丝。 这时,黑暗中响起了挪动椅子的声音,仔细看去,才知道这漆黑一片的屋内除了那抽烟的男子,还另有一人,只是那人,不知是光太暗,还是一身黑衣的缘故,好似已经与黑暗溶为一体,两人皆不说话,空气在这短时间内静止了一般。 终于,抽烟的男子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坐立起来,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这才可以看清其面貌,原来,他是朱厚,不过相对于前些日子来说,他的脸更显得滋润了,红光满面的,似是有什么喜事,内心很是高兴。 朱厚眨了眨眼睛,方才从弥漫的烟气中看见了不远处的黑衣人,于是,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才用不带感情的冷漠语气说道:“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黑衣人双眼如水晶一般的明亮,在这黑夜里宛若两颗悬浮的夜明珠,只听她说道:“回朱长老,凤凰那边的事办的差不多了,青龙府的事有点棘手,昨日差点就可以杀了龙山,却不曾想突然有个神秘人不知从哪冒出来跟我作对,救走了龙山,不过龙山已经身受重伤,属下今夜一定杀了他!” 朱厚盯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可看清楚那神秘人的样子了,是男是女!照理来说,城内不应该会有这样一个人物!” “是个女的,身手与我在伯仲之间,所以我想,如果这个神秘人一直暗中阻挠的话,必定是会坏事的!” “女的?”朱厚脑袋飞速的转了开去,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对这神秘人没有什么线索,于是说道:“这事你注意点,尽量要弄清楚这个神秘人是谁,另一面,凤凰那边你要集中精力盯着,她可是一个重要人物,关乎着我们这么久努力的成败与否!” “是,属下知道了,属下觉得,不如直接把凤凰抓回来软禁起来,以免出现意外情况!”黑衣人建议道。 “凤仙,你来城里时日不多,不清楚这个女人的重要性,你以为抓她容易,非也,想要抓她,除非王先死!”朱厚摇了摇头,表示他也很苦恼这一点。 “此话怎解?凤凰她有这般能耐?”凤仙很诧异。 朱厚接着又灌满了烟斗,点燃了烟丝,“你有所不知,王对凤凰的感情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了,先不说日夜保护在九天宫周围的数十名圣宫高手,就说,假设有人能够力敌这十余名圣宫高手,他也没有办法顺利将凤凰带出那片红药花田的范围,你也注意到了那片红药花田了吧,”朱厚说着,冷笑了一下,阴沉的面容即使在黑暗里也让见之的凤仙感到了一丝凉意,“那些红药,你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花而已,其实,哼,那些都是魔鬼,都是魔鬼啊!”朱厚说起红药的话语带了些许苍凉感伤,仿佛说起之时已然陷入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去。 凤仙见朱厚苦恼的把烟斗放了下去,也不追问,只等朱厚恢复好感情再接着说下去,不一会儿,朱厚压抑住情绪,接着说道:“那片花田,每株花皆是一个灵魂,一个怨灵,看似死物,实则皆是活物,且全与凤凰的灵魂相连通,一旦它们感知到了凤凰处于危险之境,呵呵,你想想看,那片花田的面积有多大!你觉得还有人可以逃得出去吗?” 凤仙大寒,全身的汗毛此刻已被惊得根根树立,其实那日,她本是打算武力掳走凤凰,现在听朱厚道出这一番原委,不禁暗暗庆幸那日没有那么鲁莽,不然这条小命保不准此刻已经没有了! 朱厚感知到了凤仙的恐惧,也不想多说什么,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朱厚暗想,此次凤谷派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出来,也不知这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 朱厚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模样虽是俊俏,倒也不惹眼,小小的眼睛却英气逼人,一双眼眸似是水晶铸造而成,晶莹剔透,再下面是一张樱桃小嘴,惨白里还透着点红润,一双白银耳坠在黑夜里显得很是耀眼,一双小手白皙透明,柔若无骨,却又与王的那双手有所区别,但还是令朱厚有些感叹,这样的姑娘却被派出来充当杀手的角色,陷入这是是非非之中,造化弄人,的确如此。 凤仙意识到了朱厚正在打量着自己,却猜不透朱厚这只老狐狸正在想着些什么,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忽的耳边响起了一声似有若无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凤仙警觉一声喊道:“是谁?”随即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窗外,只看见空荡荡的大院子,空无一人,凤仙在窗外立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人已经逃离,这才又进入那黑屋子,朱厚此时已经复又叼起了烟斗,抽了起来。 “抓到了吗?”朱厚淡淡的一问。 “没有,给他跑了!”凤仙惊讶于朱厚竟然如此淡定,这样的机密谈话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可他竟然还如此镇定,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挪动半分。 “跑了就跑了吧,我知道是谁?早就知道她躲在那里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只是刚刚才发现,他却早就发现了,凤仙道:“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朱厚点了点头,凤仙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门外响起了老管家的声音:“老爷,青龙府龙天少爷送来帖子,说是龙山昨夜遇袭,今早暴毙,还请老爷过去商讨讨伐那害人贼子!” “恩,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龙山死了?”凤仙略带着惊讶,略带着高兴的问向朱厚,“难道昨夜那神秘人并不是要就龙山,而是要亲手杀掉他?” 朱厚并未答话,只是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既然龙山已经死了,下一步你主要解决凤凰的事!” 凤仙见朱厚并不答自己的话,自知没趣,便转身离开了这黑暗屋子。身后朱厚小声的念叨:这龙山,什么时候不死,却偏偏这时候死,这时机选的还真巧啊!呵呵!果然还是被你棋先一招了! 第十一章 凤仙出了黑暗小屋,顿觉外面的阳光是那么刺眼,刺得她一下子无法接受,只能连退了几步,退回到走廊下休息了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这炙热的阳光,方才顺着走廊走向了后院,她于不死城来说,毕竟是一个不速之客,是不好太招摇过市的。 走到后院,后院里绿荫遍地,种植了好几棵参天大树,树冠相连已经完完全全遮蔽住了这个不太宽敞的后院,在这炎炎夏日,倒不失为一处避暑胜地,阵阵清风过处,地上的落叶随风飘动,颇有一番飘渺意境。 凤仙一进入后院,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扑面而来,赶走了身上炙热的痕迹,凤仙颇为贪念这凉快,正准备在这树荫底下找一处椅子休息一会儿再行离开,忽地一阵尖声传进她的耳中,她绕过遮住她视线的那棵大树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院中,剑光闪现,剑气四起,一地青叶在那一柄长剑之下无处可躲,纷纷被激荡而起,随即碎成无数片,那身影,在她看来,舞得如此大气,如此秀美,这秀美于是夺走了凤仙准备离开的脚步,她竟不知不觉已然轻声找了一处石椅坐下来,欣赏起这个男子舞剑来。 男子一时没有发现凤仙,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练剑之中,待到舞得尽兴了,方才额头微湿的收起了剑,停顿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凤仙,只这一眼,却仿佛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包含在这一眼里,他怔住了,呆呆的望着凤仙。 凤仙见这男子盯着自己看,不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虽然要强,虽然卷入了这是是非非,但见到男子,那份羞怯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男子看了好一会,没有离开,反而放下了长剑,径直朝凤仙走了过来。 凤仙见状,想走却发现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只得立在那里眼看着男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因为离得更近了,男子便更细的打量起凤仙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姑娘,你是这个院子里的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凤仙看到这个陌生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心从未有过的跳得那么快,就似是一头小鹿在她的胸膛里来回奔跑一样,她是那么紧张,连她自己都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男子站到她面前,她便一直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现在男子开口了,她不好不答,只好面红耳赤的抬起头来害羞的答道:“公子,我不是这个院子的,今天是来办点小事的!” 虽然刚才看他舞剑舞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一直无法看到正脸,只觉得他身形很好,舞剑舞得很美,便已被吸引,而今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凤仙抬起头,一张小脸羞得通红的看着面前这名陌生男子,心便跳得更快了,凤仙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一点艰难! 男子白皙瘦削的脸庞上此刻仿佛已经被凤仙满满的堆放起了目光,男子看到凤仙一张小脸胀得通红了,不禁更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的很呢。于是道:“在下朱实,是这府的二公子,敢问小姐芳名!” 朱实这个名字确实是为大家所不熟悉的,城人都知道朱府有两位公子,一位女儿,大儿子和女儿倒是经常可以见到,但这位神秘的二公子倒是数年都不曾出现过一回,连城民对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凤仙刚来这里,此刻听他说他是朱雀府二公子,自是更加惊奇,“你是朱府二公子?从来没听说过朱府还有二公子啊!” 朱实哈哈大笑,“看来我许久不曾出去,大家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了啊,”他只当她是城里的人,方才如此说! 凤仙见他理解错了,刚想纠正,说明自己刚来城里没几天,却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不便暴露,便顺势隐瞒了这一点,也笑道:“我开玩笑的啦,我叫凤仙,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朱实觉得她说话很好玩,不禁对她就更加留意了,“凤仙你说话可真是风趣啊!不知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凤仙刚恢复的小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又羞红了回去,“哪有风趣啊,应该偶尔会再来这里吧!” 凤仙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得这般的快,这就是心动吧,这就是感情到来的表现了吧! 遇见了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凤仙慌乱的失去了往日的镇静与从容,丢弃了往日的冷酷与尖刻,在他面前,她仿佛回归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凤仙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变回原来那样冷冰冰的样子,却又很怀念现在这种单纯的感觉,这是那么舒服,那么干净与清澈,让她一瞬间竟想要一直都这样下去。 “偶尔啊,那我以后要怎么找你呢?” 两人仿佛已经忘了这才是他们初次见面,表现的已经俨然是两个熟识多年的朋友在离开几年之后偶遇的熟稔模样,即使是这样,两人却半点不对劲的感觉都没有发现,宛如这是理所应当。 “有缘自然就可相见了!”凤仙及时理智过来,想要杜绝这正在蔓延开来的恋爱苗头,于是略带点拒绝的味道回道。 “你相信缘分吗?”朱实一脸认真的问道。 “缘分?算是相信吧!”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应该算是缘分吗?” “额?”凤仙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就问了出来,一时囧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算缘分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嗯,见到你很开心,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自然,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凤仙听到朋友二字却莫名的有些失落,仅仅是做朋友就好了吗?虽然理智一面的她自是对此求之不得,她怕动了感情便无法抽身,但作为她的真心,她却希望可以和这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人在一起,不是仅仅做朋友而已。 凤仙说完,轻声道了一声再见,就快步赶紧离开了这块‘是非地’,朱实轻松的笑着目送凤仙的离开,一见钟情原来并不只是古书中才有的情景,他确实没想到,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现在,却真的就这样,突然,发生了! 朱实看着凤仙的瘦小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许久许久,方才遗憾的拿起长剑离开了后院。 这里,只剩下一地碎叶,随风舞动,似是在纪念两人的这次邂逅! 第十二章 凤仙出了朱雀府,抬头看了一眼这灼热耀眼的太阳,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要去青龙府看个究竟,自己昨晚明明没有得手,可现在龙山却死了,难道真的会如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样,那救龙山之人本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 凤仙摇摇头,这想法太不切实际了,还是自己去一探究竟吧! 想着,身子就换了个方向尽量沿着有阴凉的地方走了开去,顺道打量起这座不死城来,早些年,她在凤谷就曾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不死城这个地方,在这里,人无死便也无生,但却也奇怪,有的人活得久了便也觉得无趣,就也经常出现自杀的情况。不过这一点,凤仙也是可以理解的,活得久了,看尽了世态炎凉,想要寻死,这样的念头也算是颇为正常。 凤仙胡乱的想着,胡乱的走着,朱实的模样忽地又闯入了自己的脑子里,这一想,脚下便一失神,身子撞到了一根木柱上,撞得好生的疼,赶紧强迫起自己来,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正这时,突然一粒石子飞速朝自己袭来,凤仙连忙一闪身,用手接住石子,同时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掷石子之人朝凤仙阴冷的笑看一眼,便立马飞身离去! 凤仙狠狠把石子回掷回去,脚下自是不会服输,连忙腾身跟了上去,紧追着那人的身影不放,那人的功底自是不浅,饶是凤仙使出了全身功力,也仅仅只能与那人保持着距离,不被甩远,凤仙眼看这样下去,一会儿必定是要追丢了的,心底一急,伸手抽出发簪就射了出去,发簪扯出,发丝立时披散了开来,加上凤仙的速度如此之快,那飘柔的长发便随着凤仙的身子舞动了起来,远远看去,好不秀丽。 旁边的茶馆里几个闲聊的人看到凤仙腾身飞离,皆匆忙跑来,目送凤仙离开,直至看不见身影了方才回到座位上。 一人说:“你看,我之前对你说的没错吧,城里最近是来了不少能人了!” “这次就算你说对了,不过,这倒是为什么呢?这城都清净了这么多年,怎么今年的怪事情就这么多呢?难道真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这个难说,不过你听说了吗,今早青龙府老太爷暴毙了,说是昨晚遇袭,老太爷不敌,死在了歹徒手里!” “还有这种事?那可是青龙府的老太爷啊,怎么会有凶徒能杀得了他?如果此事当真,那我们岂不都跟蝼蚁一样任人践踏了!” “谁说不是呢?哎,喝茶喝茶,!” 凤仙发簪扔了出去,那人却仿佛正在等待这发簪一样,一回身竟轻松的就将发簪接住,这一停顿,虽然让凤仙追上了一点,但看到那人如此轻松的接住了自己的发簪,不禁心里还是怒了起来。那人接住发簪,脚踩一片青瓦,便降到地面上,随即消失在一大堆房屋之中,凤仙赶紧跟了下来,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正在恼间,凤仙突然猛地发现此刻身处的这片地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仔细一看,可不得了,凤仙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站立在她落脚的地方,久久不敢挪动半步,额头冷汗直冒,即使头顶是艳阳当空,她却只能感受到凉彻心扉的寒冷,冷得她都快失去了知觉! 凤仙瞪大了眼睛,环望四周,有那么一刹那,她都快绝望了! 这边,青龙府乱成了一团,朱厚在朱樱和朱从的陪同下很快就到了,还未进府,只见府前已经照例挂上了白灯笼,白条,俨然一切都是照着丧事的规矩来办的,朱厚见状,暗暗在心里冷笑了一番,这老鬼,考虑的还真细。朱樱和朱从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此刻见到清一色的白色,皆都当真以为龙山是真的死了,虽说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来此见丧的,脸上自然还是悲戚了一点。 朱厚收起了往日的笑脸,轻而易举立马换上了一副伤心,悲痛的表情,还未进府,声音便已悲凉的不成样子了,老管家迎着三人进入府中,先安排三人坐在了一边,正堂正在举行祭奠仪式,龙山的尸体躺在鎏金长棺内,长棺位于大堂正中央,龙天和媳妇安欣,以及儿子龙武三人加上一些亲眷皆环绕着长棺或是哭泣着,或是眼含泪花在烧着冥钱,来拜访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走到灵像前,点燃了几根长香,鞠了鞠躬,留下了几句节哀顺变便就离开了。 朱厚三人坐在角落看着这人来人往的景象,朱从不禁感到有些真的悲凉,终于,龙天脱下了丧服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三人面前。 朱厚悲伤地的说道:“贤侄,怎会突然发现这样的事?前日我们还在一起聊天来着,不曾想今日…….” 朱樱站在朱厚和朱从的身后,他们三个大男人说话,她自是不好去插嘴,但此刻她见到父亲如此虚伪的说出了虚情假意的话语,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情,便故意不去听他们说话,稍向后退了几步。 “世事无常,今天请你们来,就是商量如何捉拿这歹徒的事情,以我父亲的功力,能伤他至死,这歹徒不可小觑!怕是我一人之力不足以对付,因此还请各位帮忙!” “自然,自然,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那个凶手的,不过,关于这个凶手你们可曾有所了解?”朱厚试探性的问道,一双小眼睛紧盯着龙天,就像是在看待猎物一样。 “朱老也来了啊!”白石上完了香,转身看见朱厚他们站在角落似乎在聊着什么,便招呼着直接走了过来! “白长老也来了,正好,我们里屋商量这事,在这里也不便多讲!”龙天说着就引四人朝里屋走。 朱厚见状,赶紧抢道:“贤侄,我们还没有给令尊上香呢?还烦请你们稍等一下!”说完,朱厚也不管朱从和朱樱是否跟了上来就径直走向了大堂去,他是想要去看看那棺材里躺的究竟是不是龙山。 朱从和朱樱见父亲走了过去,便赶紧跟了上去,白石和龙天见三人已经走远,白石便小声的问向龙天,“你怎么看?” “现在还没看出什么来。”龙天淡淡的回道。 白石笑了笑,长长的白胡子随着嘴角的扬起轻微的抖了一抖,“龙天,这一次你可要把握好啊,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白老请放心,我会谨慎的!” “不说了,他过来了!”白石的一双眼睛已经几乎全藏在那长长的眉毛下面的,他眯起了那双小眼看到朱厚堆着满脸的假忧伤走了过来,赶紧提醒龙天道。 龙天见朱厚走了过来,赶紧客气的换了一副嘴脸:“我代表家父感谢你们!请”龙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朱厚刚才从大堂明明见到两人的嘴巴不停的动来动去,可为何自己一来他们就停止了交谈,朱厚的一双鹰眼不动声色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并随着龙天的邀请而进入了内屋。 这两人究竟是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朱厚回想刚才在大堂上香的时候特地仔细打量了躺在鎏金长棺里的死人,虽然模样看上去同龙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凭朱厚的老奸巨猾,他怎能看不出这躺在棺材里的人并不是龙山,他自己知道这一点,那么龙天就更不可能猜不到自己能看出这死人不是龙山,那既然他知道……. 朱厚暗想,要玩是吧,老头子我就陪你们玩玩! 第十三章 临进屋之前,朱厚让朱樱先回去了,毕竟这女儿在办大事方面还显得太嫩了一点,朱厚看着大儿子朱从,忽地想到了二儿子朱实,朱实是庶出,虽然武学才能方面没有朱从强,但是论心计,论谋略,朱从怕是万不及朱实,朱厚觉得朱实是个可干大事的人才,只是他不愿意跟着自己干,想到这,也不免有些遗憾! 龙天率先进屋,拉开了三把楠木烘漆大椅让三人入座,等三人落座后,自己方才坐下,过了一会儿,安欣便端了四杯茶水送了进来,在端茶给龙天的时候,她偷偷的甩了一个眼神,龙天看见,微微闭眼表示没事,自己会安排好。 朱厚坐在旁边,虽在低着头品着茶水,但龙天夫妇这些微的动作却是逃不过他的老眼,他茗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白石,这老家伙还装,我倒要看看你们要玩什么诡计? 朱厚放下了茶杯,决定先行探个虚实,便主动开口问道:“贤侄,你先给我和白老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以令尊会孤身犯险呢?” 龙天道:“昨夜凌晨家父在房间里正准备宽衣就寝,忽然听到一阵广陵散的琴声从外传来,当时我们都还没睡,自然也听见了,这琴声格调幽雅,似有似无的感觉让听者很是舒服,我跟内人也就坐在房内好生听了一会儿,因为我们不懂音律所以也不太关注,却没有发现家父竟然偷偷离开了屋子,循着那声去了,我们打开窗户看到时夜色中就只有家父的人影,不过说也奇怪,家父离开了不久,那琴声便随即停止,我和内人担心会出事,便召集了几名家丁提着灯笼出去寻找。 找了一会儿却半点迹象都没有,这城虽不大,但也不小,要想这么找一个人,难度还真不小,忽然就在我准备回去多召集些人手之时,我们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响从林场方向传来,于是我们赶紧朝林场方向跑去,到的时候,只见到一黑衣人一把长剑舞得仙女散花一般朝我爹袭去,但令我们奇怪的是,我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呆呆的立在那里不顾危险,我当即扔了灯笼冲了过去,奈何还是慢了一步,那黑衣人的剑已经刺进我爹的胸膛,不过那黑人却甚是嚣张,见我过去,依然镇定,并不准备逃跑,于是我便上去与他缠斗,随着打斗的持续,我渐渐便落了下风,我明白当时我如果继续撑下去,那必是也要死于这剑下,于是当即决定卖一个破绽给他,当时我也是孤注一掷了,没成想他竟吃了这个破绽,我才碰到了他的胸部,这才发现那黑衣人竟是一女子。 到此我便更震惊了,城内有如此女高手,实属预料之外,我不敢恋战,索性那黑衣女子没有紧追不放,我这才得以安全离开!当时黑夜女子走后,我发现刚才家父与之打斗的地面上放着一把琴,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故意引家父前去,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家父会被这样一曲广陵散给引了出去,以至丧了性命! 朱从一直是个局外人,此刻听闻这城内竟有如此功力之女高手,顿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便说道:“可惜你没有看见她的样子,不然的话,我们联手定能捉住这贼女子!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女子是什么个样子!”,朱从虽是学武方面的奇才,但在做人处事方面比莽夫也赢不了多少,朱厚此时听朱从这样说道,不禁微皱起了眉头,他暗暗后悔,早知道打发他和朱樱一起回去了,这下可好,一起进圈套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朱厚也不好推辞,只能道:“如我儿所说,以武力来讲,凭我们几人要想捉住这黑衣女子,自是不难,但难就难在容貌不知,我们又到何处去找到这个人呢?” 白石朝朱厚笑了笑,“朱老,刚才你没有细听啊!你没有注意到龙天所说的吗?那位黑衣女子可是丢下了一把琴啊!” “一把琴,难道说她会为了一把琴而不顾凶险来取?”朱厚反问道。 白石没有回话,龙天接着回道:“若是普通的琴,那她自是不会回来取,但是这一把琴,可不寻常,我料定,她定会回来取这把琴,到时便是我们抓住她的最好时机!” “不寻常的琴,莫非是?”朱厚听龙天的语气,大致已经猜出来他说的琴是什么样的琴了! “朱老见多识广,请看!”龙天说着走到了他身后那张长桌旁,猛的掀开盖在上面的黑布,立时,朱厚内心颇为激动,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盯着那把琴不放,只稍稍看了几眼。 龙天一直在观察朱厚的反应,如今见他自制力如此之高,也不禁感叹,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角色!随即盖上了黑布,重回到座位上! “朱老您看,她是不是该为这么一把琴回来?” “回来,肯定会回来的!难怪你会如此胸有成竹,原来手里握着这样一件好东西,那如此说来,我们捉住她应该不成问题了,请问贤侄准备何时行动?” “就今天晚上吧,不过此事还得麻烦朱老您了。”龙天语气忠厚的问道,朱厚内心冷笑,麻烦?你这是在一步步的套我啊! 内心那么想,嘴里还是得装一装的,于是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但说无妨!” “我们既然决定要把这凶手引出来,那就必须要有人弹响这琴,我算了一下,大抵只有让朱樱来弹了,所以,还希望朱老可以恩准!” 朱厚看了看龙天,想弄明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嘴上还是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一会儿回去我就跟她说,早知道应该刚才她在的时候跟她说的,也让她准备准备!” 准备准备!白石掂量着这几个字,不觉嘴角扯了一扯,朱厚这老狐狸果然奸诈无比,这几个字乍听起来是客气的话,细细思索来,却是在告诉我们,别跟我朱厚耍花样,你们还不够格呢! 白石目光移向了龙天,恰遇龙天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笑,表示都已明白这朱厚话里藏着的玄机。 “恩,那自是好,那今天就到这里,感谢你们能够帮忙,谢谢!还请你们晚上来寒舍吃个饭,饭后我们照计划进行!”龙天起身感谢朱厚与朱从,朱厚与朱从见龙天起身了便也起身道了声告辞离开! 朱厚离开之前还特地看了一眼龙天身后正安坐不动淡笑着的白石,朱厚朝他轻笑了一笑,便带着朱从先行出屋! 龙天看着两人离开,才转身对白石说道:“他可不容易对付,这次恐怕有点棘手!” 白石点了点头,皱起了眉头,“看他这样子,我们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个不再言语,皆看向了长桌上安静躺着的那把琴! 第十四章 凤仙瞪大了眼睛,环望四周,有那么一刹那,她都快绝望了! 这是哪里? 凤仙一身冷汗,身子转了起来环视四周,确实没错,儿时的记忆翻涌着朝自己的脑袋里袭来,凤仙不自觉的伸手捂住了脑袋,额头汗涔涔的,她却怎么也不会有心思去擦拭,那一刹那,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呆呆的看着围绕住自己的这个阵,不知如何是好。【ㄨ】 记忆中,那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她领着自己的小妹妹凤凰,那时候的凤凰还是一个傻姑娘,什么都不懂,而她,却出乎意料的早熟,也深深的明白家族人对凤凰的溺爱,对自己的轻视,甚至是看不起,于是那年,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惩罚凤凰,让她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她带凤凰来到了凤谷绝地,石谷,对于石谷,那个的凤仙也不甚了解,只是偶尔听族人说,这地方异常凶险,虽看上去只是零星的不甚拥挤的巨石排列在石谷之中,但这零星的巨石却冥冥中可以困人于无形,让不明其道之人永远无法走出巨石阵。 当时的凤仙倒没有那么狠得心想要把自己的亲妹妹困死在那巨石之中,她想,自己站立石谷外,哄骗凤凰走进去,只要她在自己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吓吓她之后自己便可以轻易的将她领出来,却不曾想,这造成了她永生难以忘却的梦魇。 凤凰是个傻姑娘,临近石谷之时却突然一把扯住了凤仙的手将她率先拉了进去,而凤仙一进石谷,谷口之巨石立时便也更换了位置,傻姑娘凤凰呆立在那里,只知道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姐姐此刻已经看不见了,当即吓得哇哇大哭,大声喊叫凤仙,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凤仙无法听见。 凤凰在石谷外哭到天黑才踉踉跄跄的想到要跑回去找父王来,而被困在石谷之中的凤仙自进入石谷那一刻起,便开始了缠绕她一生的噩梦。 起初她见骗凤凰进来却使自己先进来了,也不曾多想,刚起脚准备往外走时,才猛然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完全不是自己刚才在谷口所见的样子,十二岁的凤仙即使早熟,见此情景,也不禁害怕了起来,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朝着自己可以见到亮光的地方缓缓走去,以为从那里就可以走去这个被族人形容的非常可怕的石谷,却不曾想,她是在一步一步的走到石谷的中央。 终于,她走到了中央位置,此时才发现自己完全走错了,而此刻,再想找到出去的路又谈何容易,她害怕了,开始大声叫喊,呼救,同时内心对凤凰的狠不自觉的又加深了很多,想着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后来,天黑了,石谷中出现了他,一个面带黄金面具,头生两角手持长刀的铁甲男人,凤仙走着走着,看见天上出现了月亮,忽地警觉的意识到自己身处的黑影渐渐浓密起来,脚下的步子便加快了开来,可任她再快,她也无法快过那铁甲男人。 于是,石谷之中,凤仙没命的疯狂的四处奔跑,身后跟着的那铁甲男人,一刀一刀的划过凤仙的背后。 凤仙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一阵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鲜血直流,滴得她走过的地面满是殷红之色,凤仙痛得大叫,却也明白,只有不停地奔跑等待父王来到才有可能保住自已这一条命。 月夜下铁甲男人追着已被鲜血染得通红的凤仙穿越在石谷纵横阡陌的小道上,直到月色四合,她父王的一声长吼才结束了铁甲男人的追逐,成功的将遍体鳞伤的凤仙从石谷中救了出去。 而凤仙现在,看着围绕着自己的这些个房屋,跟当年那石谷,没有半点差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痛苦的记忆刺得凤仙脑袋疼痛,冷汗直冒,许久许久,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安慰自己道:“只不过是巧合,只不过是巧合!” 只不过是巧合吗? 龙山死亡的消息传出后,唯一没有动容,没有派遣任何人前往青龙府吊唁的,乃是玄武府。不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在意,甚至其他二府之人都是根本不去想见到玄武家族之人的可能,只因玄武族这样做事的风格,早已被他们所熟悉。 然而不去吊唁,并不代表着玄武府对此并不关注。事实上,昨夜那曲广陵散响起之时,玄武家族之人便已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玄月作为玄武府在外行事的代表,曲声响起的同时,只见一道身影已然与夜色融入一体,直奔青龙府地,片刻后,身影止住,停在高大院墙对面一处屋檐之上,冷眼旁观着凤仙与龙山的打斗。 凤仙身上传出的那股异族之味对于玄月而言,陌生中夹杂着隐隐的熟悉之感,令得她一时间没能想到究竟此人是来自何方,不过那样的疑问,在两人激战正酣,凤仙虽然极力克制,但却总免不了透露出的凤谷招式中,玄月还是瞧出了端倪。 藏匿于阴影之中的玄月,知晓凤仙乃是来自凤谷之后,心中惊意陡现。城中其它家族可能因为千年时间的冲刷,而渐渐对远古时代不死城的那些过往不再有多少记忆。但是玄武族却不一样,按照玄家的家规,所有新生之人,必须从小开始学习家族藏书阁里数不清的古书典籍,直至倒背如流才可进入下一个阶段。因此,玄月无比清楚凤谷与不死城之间的纠葛与间隙,以及当初所立下的互不干涉之协议。 如今,凤谷之人竟然打破协议偷偷潜入城内,其身后,必然是有人在支持着。而且从凤仙竭力掩藏其凤谷气息的行为来看,她的潜入,定当有所图谋。 玄月作为玄家这一辈的佼佼者,天资聪颖,玄术惊人,于五岁之时便已将所有古籍熟读于心,知晓不死城的前世今生。如今,意识到了这般重大消息的她,内心权衡再三,抬脚就欲尽快返回府邸。 “以龙山的能力,除非是凤谷七仙其中之一亲自前来,否则绝无胜算!”凤仙如是想着。 然而,就在玄月抬脚准备离开,身影微微动弹之际,她却猛地感受到了一道令她触之都要心生惧意的目光自远处传来。玄月意识到了这一点,身影立即无声腾动,紧跟正追逐凤仙的龙山而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月光之下一处农家屋檐之上,那道静止不动,视线紧紧锁定住自己的人影。 “确实没有错,竟然除了我之外,还有神秘人在作壁上观,可是,究竟是何人,为何气息隐藏的如此之好,连我都不能察觉到分毫?” 惊诧之意在心中迅速扩散,玄月分辨着此刻的形势,当机立断,脚下急转,放弃了跟随龙山,身子转而朝另外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身影疾驰之间,玄月转身回望,那道人影已然消失不见,“看来,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不过虽是如此,短短时间,两个神秘人聚集此地,玄月自是知晓,这不死城,恐怕即将变天! 第十五章 龙山死亡的消息,第一时间由分布在城中的圣宫守卫传递到仍旧在书房翻阅古籍的王耳中,消息入耳,饶是镇定如王,都不免惊得手中古籍哐当落地,沉闷的声响在偌大的书房之中久久回响,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汇报消息的那名守卫心上,惹得他立时一阵惶恐。 半晌,王恢复了镇定,挥手屏退守卫,守卫见状,如释重负般落地无声,悄然退去,房内重新回归宁静。 王起身,缓步走向后方那堵排满四府资料的古墙,对着空气说道“父王,你为何丢下这样一个烂摊子让我处理啊!” 话音落下,王抬起手臂,白净到透明的手掌一点一点的移动在标注着青龙府的那片区域,许久,才像是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取出了一本落满灰尘,显然多少年都无人再碰触过的古籍,内心挣扎着翻开。 丑时,书房之外,无声踱步,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的婉儿,轻叩房门,静立等待。许久,房内才传出一句满是疲惫之意的问话“何人?”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味道,婉儿那颗柔软的心,在耳朵听见王的声音之时,猛地一抖,那感觉,一时间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代表着什么。愣神之后,她轻声恭敬的回道“王,是我,婉儿!” 温柔似水般的话音穿过厚实沉重的木门,艰难的传进,却是自始至终都无法进入王的心中,婉儿明白,懵懵懂懂深居于无底海中那个天真无邪,单纯稚嫩的自己,在真正动心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半晌,书房内的木质地板上响起了缓慢似有千斤重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虽然婉儿进入不死城并没有多少光景,但因为毕竟是名义上的王妃,外加上她自幼聪慧伶俐,饱读诗书,早就已经能够或多或少的通过王的话语,音调,脚步声,来判断王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情绪。【ㄨ】此刻闻听那沉重的脚步声,她立即便是明白,王必定是有心事。 木门轻启,王的面容出现在婉儿的视野中,婉儿试图保持平静,奈何,心之所向便是心之所向,她的脸上,在目光落到王的面容那一瞬间,满心的喜悦显现。 完美无瑕的脸上,挂有满满倦意的王,尽量收起心中的烦闷,轻声说道“婉儿,今夜我有些事要处理,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尽早去休息吧。” 婉儿闻言,心上立时揪痛与幸福翻转周旋,“他当我是在催他就寝,却不知我是来传递那则肯定会让他喜悦的消息。然而若是心里乐观一些,至少他还是有些关心于我。” 殊不知,越是这样似有若无的温柔,越是让人备受折磨。有时候,深夜中无声哭泣的婉儿都会想:如果王对自己狠一点,毒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至少我会有了恨他的理由! 婉儿脸上堆起了笑容,她虽不是极度乐观之人,但是此刻,还是选择只接受他关心的那一面“王,婉儿知道你应当是在忙,不过我前来不是催你就寝的,而是凤凰托我传话给你,她说希望王有时间可以前去九天宫一趟,有事相谈!” “嗯?”凤凰的名字甫一被提及,王的眉头应声皱起,抬脚就欲直奔九天宫,却在侧身而走的中途,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向婉儿“你是刚刚才从九天宫回来?” 婉儿点了点头,“王说让我多与凤凰亲近亲近,所以最近几日,我都会经常过去看看。” 王听言,心头一怔,对于面前这女子,他何尝不是愧疚的很,只听他语气里略带关心的责难道“如今城内不太平,你可不要再像这样深夜在外走动了,下回如果有事,等白日再说,知道吗?” 婉儿胸口一阵甜蜜,对于他的担忧,心头泛出了喜悦的光芒,“王,凤凰应当还在等着你,要不你先过去吧,我这就去休息了。” 王冲她淡淡一笑,转身而去,洁白的长袍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变成一颗发亮的小点,映衬着天空浩瀚的明月,一阵冷清。 婉儿感受着那股寒意,身子不禁缩了缩,仰头看了一眼那孤寂的如圆盘般的月亮,脸上的笑容,昙花一现。 或许,只是这样,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偶尔感受来自他的关切,已是足够。 牵一发而动全身,龙山死亡之事,传到白虎府中时,白石正于月光下,斜躺木椅之上,独酌一杯清酒,视线似有若无的飘向远处那座高不可攀象征着代表着不死城的圣宫,近些时日的种种异状,一一浮现在他的脑中,千年来的和平一朝破碎,愁绪翻腾开来,使得本该香醇的清酒都失了滋味。 广陵散曲响起,白石并不是没有听见,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心里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略一踌躇之下,白石选择了忽视,微微闭上双眼,装作没有听见。甚至于白家大公子闻着声音走出房间,前来询问之语,都是半晌才得到了白石的回应。 大梦初醒般的白石,慵懒的看了一眼白宿,“宿儿,怎的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父亲,我没听错的话,那边此刻正在弹奏的是广陵散吧!”白宿似乎有些惊讶于那优美却时不时露出杀意的曲调。 “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此曲本身便是杀伐之意的代表,更何况奏琴之人有着绝世好琴助阵,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陡增一个高度。”白石平淡的说道,视线依旧直直投向圣宫,仿佛曲声传出之地所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白宿自幼便看不透白石的心理,曾经他试图揣摩猜测过,可惜无一正确,随着时间越发迁移,渐渐的,白宿也就放弃了那样无用的尝试。只是此刻,他听着这般饱含激昂愤慨,凛冽杀气的曲子,再看白石脸上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表情,即使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父亲,城中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技艺精湛的琴手?” 白石闻声,微微摇动脑袋,“城里并没有出现,奏琴之人来自于外界。” “吓!”白宿大惊,既然此人自外界而来,又适时奏起了这般满是敌意的曲子,那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想到这里,他急急问道“父亲,难道我们不去看看吗?” 话音落下,白石立时眉头轻佻,目光似箭般紧盯着白宿看去,那样的眼神,看得白宿心里一阵止不住的慌乱,思绪急转直下,实在想不到自己究竟是什么话说错了,惹得父亲如此表现。 许久,白石轻叹一口气“宿儿,我这做父亲的,这么些年来,除了尽量保你平平安安成长外,也没能做到太多事情,如今,城内的局面已经逐渐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所谓的四大家族,除却神秘莫测的玄武族外,青龙,朱雀,白虎三族,一千多年的时间来,危机意识早已被平静冲刷的迟钝起来。不久之后,大事将会发生,到了那个时候,青龙,朱雀,白虎三族即使倾尽全力,也是绝对没有办法去应对。所以,宿儿,届时,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从未曾有过的郑重吓得白宿有些不敢应声,半晌,才将将能够重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您请说!” 白石忽的笑了笑,那笑容里尽是悲怆“四日后,便是玄星占星之日。不过事到如今,四大家族都已知晓,我们的城即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而且,不论是否愿意承认,这一劫,我们估计没有办法安然度过。到时,我需要你第一时间,紧紧跟随玄武家族,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白虎家留下血脉!” ‘嗡’的一声炸响随着白石的话语出口在白宿的脑中轰然爆发,他怎会想到自己那遇事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父亲,竟然会说出这般绝望的话语,一时间,对此,他实在是难以承受。 白石瞧见白宿脸上急速变换,愈发浓厚的震惊表情,突然,语气异常浓烈的喝道“答应我!” 白宿怔住,条件反射般的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白石这才恢复到了那般平淡的模样,只见他耳朵微微动了动,轻声道“宿儿,你回屋去休息吧,漫漫长夜,大家都需要养精蓄锐,做好应对明日发生之事的准备!” 白石的话在家族之中,一直是说一不二,白宿闻言,即使心里还有很多疑问,都是不敢在逐客令下继续纠缠,于是他点头无声的退了回去。 曲声于他走动之际,戛然而止,不远处,明月之下,屋檐之上,四道疾驰的身影出现在白石缓缓合上的双眼之中,他见状,饮了一口味同爵蜡般的清酒,终究还是紧紧闭上了双眼,选择置身事外。 白宿伫立于房门前,视线随着那四道身影移动,自己的身子止不住的就想要跃起跟上,看个究竟,奈何白石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旁,他纠结着,挣扎着,好半天,无声的舒了口气,“也罢,也罢!该来的终究会来,多想无益!” 第十六章 是夜子时,凤仙按照既定计划,独行于夜色之中,身影穿梭避开任何可能会有不必要目光的麻烦,待得行至可以瞧见朱雀府的方位,她停了下来,身子避进旁边一处酒肆屋檐之下,定神凝望于那块写有朱雀府三个大字,无休无止散发着阴沉诡异气息的木质牌匾,她心里生出了犹豫,一时无法确定当初自己主动请缨潜入不死城与老谋深算的朱厚配合的做法,是否正确,而且随着这段时间来的接触,她愈发产生一种,父王他们都看错了朱厚意图的想法,朱厚这人远比表面看来,城府还要深的多。凤仙无法肯定,凤谷与朱雀府合作之事,是否明智! 犹豫再三,凤仙终究还是迈出了步子,纵身越过高墙,轻车熟路的进入等候多时的朱厚所在的书房。 夜色深沉而宁静,朱雀府中一干守卫连半点凤仙的身影都无法瞧见,在她刚刚接近书房之际,木门无声开启,坐在阴影之中的朱厚,稳如泰山般端起了一杯茶,轻茗起来。 凤仙坐至朱厚对面,木门随风合上,些许守卫注意到了那扇短时间内犹如鬼魅操作开合的房门,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却是不敢有任何人过去察看个究竟。 “朱长老!”凤仙言不由衷的轻声开口,此次若不是父王对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对朱厚客气一些,她才不会将这样的称呼用来面前这位自己看了就生厌的男人身上。 朱厚放下手中的茶杯,宽大的手掌在祖母绿的茶杯之上来回抚摸了好几次,才开口道,“青龙府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凤仙咽下心中的不快,尽量谦卑的回答着“属下通过这几日在青龙府中的潜伏,已经彻底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规律,今日青龙府的晚餐之中,已被加入了无色无味的昏厥之药,食之,必会沉睡到天亮,再有一个时辰,便可行动。” 朱厚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不要小看了青龙府的人,龙山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其子龙天更可谓是人中龙凤,做人做事,滴水不漏。此次行动,你要知道,若是失败被擒,可是没人会去援救!” 凤仙听言,暗暗冷笑一声,嘴上却还是不得不客气的回答“朱长老放心,若是属下被擒,自当不会让他们抓住活着的我。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朱长老指点。” “什么?”朱厚冷冷的问道。 “今日青龙府的晚餐,属下本可直接将致命毒药加入其中,来个一了百了,令得他们命丧黄泉。可是为何,您只让我添加一些无伤身体的昏厥之药呢?” 朱厚阴沉的扯动嘴角,笑了笑“不死城内,圣宫之外,四族鼎立,共筑平衡局面,而这样的平衡才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优势。摧毁青龙府或许容易,但是一旦青龙府不复存在,其它二府,特别是玄武府,则必当会做足完全的准备,到时候,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就会很难开展。所谓擒贼先擒王,龙山除去之后,四府之间必生无法愈合的间歇,那便是我们趁机一步步击垮三府,直指圣宫的最好机会。” 凤仙作为凤谷长公主,虽然能力卓群,可在运用心机的方面,则因为凤谷与世隔绝的缘故,远远没有其它城池中人来得熟练,此刻听闻朱厚的计划,纵使不太肯定事情是否会如他所说那样顺利进行,但还是不得不对这计划颇加赞赏。 “那便如此,属下告退,好去准备接下来的事宜!”凤仙如是说道。 朱厚再度端起那盏祖母绿茶杯,“去吧!” 谁知,话音刚落,曲声突起,闻听声响的朱厚,脸色乍变,端着茶杯就猛地站了起来,使得杯中茶水洒落一地。 凤仙见状,不明就里,刚欲开口,却像是被朱厚提前感知了一般,直接伸手阻止住她要出口的话语。 片刻间,立在黑影之中的两人,静止不动,聆听那宛转悠扬似是可以直击心扉,对于凤仙来说,完全陌生的曲子。 朱厚的视线仿佛透过厚实的木门看穿远方一样,终于,半晌,他扭动脑袋,目光落在凤仙身上,“看来城中,又出现了别位能人。凤仙,我看,今夜的行动还是取消为好!” “什么?”凤仙听言,惊诧之色遍布脸庞,“为何?就因为这一首曲子?”,凤仙进城已约半月有余,半月时间内,今夜是她之前所有准备实现的机会,此刻轻易让她放弃,她自是心有不甘。 老奸巨猾的朱厚,自是知晓凤仙的想法,今夜的行动,他何尝不是等了很久,此刻听见凤仙的话语,他虽然对那曲广陵散颇有疑虑,可思忖再三后,还是狠下心来说道“问题并不在于那首曲子,也不是在于奏曲之人,而是在那琴上。那琴色,虽然隔了数百年,我依旧还是可以听出,它乃是是上古神物:六指魔琴。” “六指魔琴?”凤仙咀嚼着他的话,虽然事实上,对这个名字,她根本是闻所未闻。 朱厚估算了一下时辰,应该还有些空闲,便招呼着凤仙一齐坐下后,才向她介绍道“洪荒大陆,城邦林立,远古时代,战火不断。于那无休无止的战争之中,不少默默无名的英雄豪杰拔剑而起,千锤百炼之后依旧能够屹立不倒之人,无一不是声名大噪,响彻洪荒,为万民所熟记。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群个个拥有称霸一方能力之人,止住了战斗之后,忽的全部销声匿迹,永世不再出现于人们的视野之中。后来,随着那些故事,广为流传,各种各样的版本显现,其中最为具有号召力最为被人民所信服的一种说法便是:那些英豪皆是来自于上古神族,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维持洪荒大陆的秩序,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朱厚顿了顿,那些故事经历了数万年的演变,时至今日,多多少少都是有了些陌生之感。“上古神族这个称谓,在洪荒大陆形成初期,是大家耳中比较熟悉的一个名词,相传,洪荒大陆这片土地,还未形成正统模样之前,其上其实早已生存着一群以氏族为单位的远古人类,那些人,精通武艺玄术,个个能力通天。后来却突然于某一日,整个族群,像是蒸发了一般,不复存在,再之后,才有了洪荒大陆,以及逐渐出现的各座城池。而在后续的那些无止境的战争之中,出现的那位以一柄魔琴大杀四方,焚天煮地之银发男子,则是后辈口中,传颂最为频繁之神秘人物。” “因着那名银发男子,天生只有六指,于是他所拥有的那柄魔琴于口耳相传中,有了如今这个名号:六指魔琴。” 凤仙听完,最直观的感受只有:那是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琴。于是她开口道“朱长老,您的意思是那名银发男子带着魔琴再次现身了?” 朱厚闻言,自嘲般的笑着摇头“不可能,万年时光,怎么会平白现身?只是那六指魔琴既然出现,肯定代表着有人一直拥有它。而那曲象征着戈矛杀伐的广陵散,恰恰在我们将要行动之夜响起,必然不会是一个不幸的巧合!”朱厚说着看向凤仙“行动继续与否的决定权,完全在你手中。不过我想,如果今夜不采取行动,明日青龙府人必定会意识到饭菜之中的问题,后续将矛头指向于你,估计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凤仙闻声,立时恨得牙痒痒,心想这老家伙,装模作样的说是决定权在我,哄骗小孩不成。一旦我今夜不做,只怕明日就得尽速离开不死城,辜负父王他们的期望。 想到父王那副不苟言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凤仙胸膛之处不由得猛生一阵寒意,她想起临行之前,父王所说出的那句虽平淡但却让她不敢想象如果无法完成,会是怎样后果的话语“我在凤谷等你凯旋归来!” 内心对于凤谷,对于高坐于王位之上的父王的恐惧以及渴望得到疼爱夸奖的急切心理,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凤仙下定决心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朱长老,请据实相告,如今那柄六指魔琴是否还有万年前那般威力?” 朱厚暗笑,心想凤仙终归还是个年轻人,竟然不懂得计划要随着变化而改变的道理,不过她决定继续坚持的行为,于他而言,倒是正中下怀。朱厚收敛起内心的得意,故作严肃的回道“我无法给您确定的答案,但是要我来说的话,绝对不可能,否则以那柄魔琴的能力,甫一奏响,这座城瞬间都会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凤仙点头,起身,“那就好!”她狠狠的说着,像是在告诉朱厚,更多的却又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今夜,龙山必死!” 凤仙无声无息的离开后,阴暗的房间内只留下朱厚一人,对着散落了半杯茶水的祖母绿茶杯,静止凝视。 平静如同镜子般的茶水,倒映出他那张奸笑中带着一丝阴滑之气的脸庞,话语细若游丝般溜出镜中之人的双唇,“数千年的等待,只在今朝!” 第十七章 庄严肃穆的圣宫与寒意彻骨的九天宫之间,隔了整整一座城的距离。王在得知凤凰想要见面商谈要事之后,立时纵身跃动于寂静无声的城池之上,那抹白色的光影,忽上忽下,若隐若现,好似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半个时辰前,那些阴影之中的骚乱已经停歇,街道上提着灯笼沉默从林场往青龙府赶回的一色人等,没有谁发出哪怕半点声响,龙天于锦衣夜行之中,闻听风声,微微抬头,那抹白光掠过他的双眸,他望向白光前进的方向,自知其主人是谁。 青龙府内,灯火通明之中,却是一番反常宁静的景象。王于夜空里,侧目望去,一丝无奈袭上嘴角,只是他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不一会儿,身影便没入进九天宫外满地红药田里。 慵懒的小麒麟躺在半寐的凤凰脚旁,懒意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而,嘴巴刚刚闭上之际,鼻头忽然猛地翕动开来,身子随即抖动着,目不斜视的望向宫门入口,那片黑雾之中。 凤凰感受到了小麒麟的异动,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温声细语道“快睡吧,明儿再出去玩。” 不曾想,话音落地,只见小麒麟已然撒开了腿冲着冰寒的宫门欢快的跑了过去。 凤凰见状,赶忙起身,心想:该不会那自称是我姐姐的人又不请自来了吧!白日里,见过凤仙,听到那一番话语之后,凤凰只感觉脑中一阵抽痛,她回到九天宫内,试图回忆起哪怕任何一丝关于凤仙口中所说凤谷的事情,却都是无法想起。但是,凤仙身上的气息,她的确很是熟悉,而且两人腹部的那凤舞九天图案,确实一模一样,虽然凤凰不愿意承认,但意识里,她已是有些相信凤仙所言。 恰好傍晚时分,婉儿前来,准备与她共进晚餐。最初,对于婉儿,凤凰着实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一方面,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使得自己彻底失去了与王在一起的机会。另一方面,这一切说到底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与婉儿无忧。不过后来随着婉儿带着一脸真挚笑意前来此处的次数逐渐增多,凤凰与她愈发熟悉之后,她不禁喜欢上了这个可以当做自己妹妹的善良姑娘,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 聪慧如凤凰,一点一点的自是可以看出隐藏在婉儿那张笑脸下的悲伤,她想:婉儿应当是知晓了王与我的故事了吧。然而,婉儿不提,凤凰便不言,不过虽是如此,她一日一日的看见婉儿那般落寞,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的自责便是愈发浓厚。 这样善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姑娘,不该落到这个地步。 以致当天夜晚,婉儿带着甜美的笑容与凤凰共进晚餐,聊些关于无底海的故事时候,她都是挣扎了无数次,确定光靠自己,的确无法处理清楚凤仙之事后,才艰难的开口,表示希望婉儿明日回到圣宫后,可以同王说一下,她想见王一面的事情。 谁能想到,婉儿听言,当即放下碗筷,作势就要赶回去告之于王。 凤凰见状,心中的酸楚与愧疚就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最后,在凤凰的百般劝阻之下,婉儿连连问了好几遍“真的不着急吗?”,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才总算愿意等到明日白天回宫再言此事。 怎奈,半夜于睡梦中闻听到那曲调悠扬激亢的广陵散而醒来的凤凰,却是发现婉儿趁她睡熟之际,已然悄悄离开,那一刻,凤凰不用猜都知道,婉儿深夜离开所为何事。 因着婉儿的离开,短暂有了些欢快气氛的九天宫重新会回到了那般孤寂冷清的模样,凤凰叹着气,循着曲子,赤脚走在刺骨冰凉的地面上,去到冰门之外,倚在栏杆之上,任由夹杂着无数红药香味的微风吹拂起她那一身血色长裙,凝神倾听。 曲声戛然而止,凤凰方才感伤惋惜的回到了长椅之上,却因着受那曲调影响,心境久久无法平静。 小麒麟跑至冰门前,后脚直立,两只前爪唰唰的抓起门来。凤凰侧头朝外望去,空无一物的宫外,究竟是什么惹得小麒麟会这般兴奋。 然而就在凤凰双脚着地,意欲看个究竟之时,眼角余光忽的瞥见一抹白色光影转瞬停在了门前,他洁白的长袍之上大抵是因为匆忙跑过红药田的缘故,而沾染了几片不甘寂寞的红药花瓣。 凤凰目光落在王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动。她不是没有想过,接到婉儿消息的王会不管不顾赶来,只不过她在意识到婉儿悄悄离开之际,心里却是希望王不要过来,不要丢下婉儿一人呆在那同样孤寂冷清的圣宫之中。 四目相对的那么几秒,王原本满是疲倦的脸上霎时浮现出如拨云见日般灿烂的笑容,即使在这样的黑夜,都明亮的耀眼。 小麒麟在见到王的那一刻,忽然乖巧的跑到了一边,任由王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冰门,走了进来。 凤凰双脚着地,血色长裙舞动之间,她正在为王准备茶水,这样的行为,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自打凤凰搬进九天宫,每一次王前来,她都会为其沏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甚至于有时候,王安安静静的喝完茶水之后,便会笑着离开。 王如同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一般,无比安心的坐在了那张似乎已经成为他固定座位的冰椅之上,待得接过凤凰递来的茶水,轻冺一口后,才极力克制住见到凤凰后内心的愉悦之情,淡淡的问道“婉儿说你有事与我商量?” 凤凰坐回到覆有虎皮的长椅之上,轻声将白日所发生的事情诉说出来,王一直沉默无声的听着,直至‘凤谷’二字从凤凰口中传来,他那云淡风轻的脸色突然大变,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视线不自觉的移向九天宫外,青龙府方向。 凤凰见状,担心的问道“王,你怎么了?” 王稍稍平静了一些心中的震惊,尽量不惹凤凰生出更多着急之意的反问道“也就是说,昨日晌午过后那位名为凤仙的女子,来到了宫外的红药花田,亲口告诉你,她是你的姐姐,来自凤谷,并且你还是凤谷的公主?”其实这些问题,刚才凤凰的话语中已经给出了答案,但是王却像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反问,期冀得到否定的回答。 凤凰点头“她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见到她时,总感觉会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之感!” 王闻言,眉头微皱“而且那名凤仙,如你所言,并非昨日刚刚到达不死城,而是已经停留了好几天?” 凤凰再次点头,只是她从王这般明知故问的话语之中,已经瞧出了一些端倪,而且那只能代表着不好的消息。 两个疑问,全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王终于重新坐回了椅子山,然而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不久前见到凤凰时,那抹欣喜的笑容,取而代之,满满的皆是与他身份完全不符的愁容。 凤凰瞧见,立即便是明白,王对于此事,必有了解。 许久,只见王的目光似乎都在刻意的回避着凤凰的身影,他长长了叹了一口气,扭头直面无言等待的凤凰,语气之中尽是伤感与无奈的缓缓说道“我虽然没有见到那名自称是你姐姐的女子,但如果她真是来自凤谷,其身份,应当不会有错。” 凤凰等待着,闻言,这样的答案,她之前已经想过。不过此刻她知道王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她不开口,她等。 王看见凤凰这般表现,百年来的相处,因着喜欢,因着关心,他早已对凤凰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了若指掌,此时,显然她并不满意于刚才那般简单的回答。于是王自嘲般的笑了笑“接下来我要说的,希望你听了后,不要怨恨于我才好!” 只是,开口之际,言语之间,王已是知晓,从今往后,他与凤凰之间的关系,怕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第十八章 “整个洪荒大陆,若是俯瞰下去,它大致呈现的是一个带有七个凸出棱角,却又显得中规中矩的方形物体。【ㄨ】不死城位于其中一个棱角之上,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才有了今日这般安宁的生活。 自然而然,其它六个棱角之上,也有着规模实力与不死城相当之城池,而凤谷,便是其中之一。 凤谷原名为凤城,只不过因着其城三面皆有一座宛若可以擎天,高耸入云巍峨险峻的高山。三座一眼望不到巅峰的大山环绕,一方面,构筑了凤城绝对易守难攻的地理条件,另一方面,则确实使的凤城所在地,变成了一处山谷。 长此以往,洪荒大陆之上的居民对于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数百年都不能见其一面的凤城,在谈论起时,潜移默化的便称呼其为凤谷。 不过不论是凤城还是凤谷,顾名思义,城内所居住的皆是天际之主的凤凰。” 王说着,面露痛苦之色。 “说回你的身世之前,我需要先将洪荒大陆的情况介绍出来,特别是凤谷的事情。”王如是说道。 “刚才所言,洪荒大陆综观下来,共有七个凸出的棱角,每个棱角之上皆有一座城池,想必,说到这里,你已经能够猜到,凤城,不死城,这两座城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外界城池之人很少能够与之有所接触,甚至百年都难见一面。【ㄨ】七个棱角,七座城,它们都很神秘,而造成这般神秘的主要原因,便是畏惧。 天生万物,必有原因。早在洪荒大陆有名无实,将成未成之际,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上古神族,因为某种原因选择将他们的家园抛弃,但是他们在离开之前,却做出了一些安排。 要知道上古神族,其名,可谓是毫不夸张。其族中人,个个能力通天,直达神位。只是,洪荒大陆毕竟是他们生存了亿万年的家园,所以即使万年前,他们做出了离开的决定,临行前都还是为这片大陆做出了时间跨度足达数十万年的安排,而那七个棱角之地,便是重中之重。 任何一个大陆,要想长远生存下去,都必须得有统治阶层的存在,上古神族运用毁天灭地之能力强行在原本四四方方的土地外,混沌一片之内,开凿出七处地势各异,蕴含难以言明力量之棱角,所怀想法便是如此。 只可惜,事与愿违,上古神族离开之后仅仅千年时间,洪荒大陆成形,各座城池兴起,关于那七处饱含奇异力量的棱角之地,说是突然,倒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所有城池争取追逐,想要占有的对象。 自然,当年,不死城,与凤城,也参与到了其中。 于是一场旷日持久,历经数百年时光的混战于一日开启,百城士兵,刀戈相向,整个洪荒大陆几乎就要毁于一旦。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上古神族,虽然离开,却并没有走远。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园快要毁于百城之手,他们选择派出了数百族民,回归到洪荒大陆,控制局势。” 王面露愁容,视线透过冰门看向青龙府方位,叹气道“刚才你所听见的那琴声,便是出自当年那场会战之中,一名上古神族族民所使用的六指魔琴!” “那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争,随着百名上古神族族民的回归,很快便迎来了结束,虽然结束的方法,如今想来都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只因那些族民,甫一现身,望着那样硝烟弥漫的战场,所采用的解决之道,便是果断冷血的杀戮。 五百年死伤无数,斗智斗勇的战争。上古神族族民回归之后,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将其彻底扼杀。他们不分敌友,以一当千,凭借着神灵的力量以及无法形容的上古神物,所到之处,满地尸首。 到了最后,醒悟过来的百城,面对那势如破竹,宛若死神般的族民,哪里还敢持有半点继续进行战争的想法。 滑稽的是,当年的百城,根本不知道那百名族民,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拥有那般恐怖的力量。以致最后,局面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百城竟然放下过往的那些纠葛,意欲联合起来,将那些族民杀之而后快! 可惜,百城经过五百来年的战争,所剩下的可谓都是残兵败将,哪里还能抵挡得住那些上古族民哪怕一波微小的攻击。 于是,百城联盟不消一日,便崩散分离,绝大多数城池,选择夹着尾巴逃离,躲避,龟缩于自己的城中,期冀末日不会降临。 而那时,唯有七城没有退缩,凤城与不死城便在其列。 再之后,于将近百城作壁上观,担心受怕之局势里。我们七城迎来了自城立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场惊天灾难。 仿佛杀红了眼一般的上古神族族民,集结于漫天黄沙地上,气势滔天的等待着七城主动迎击。 当时的七城,因着皆是抱有必死的决心,所以,战争的号角再度响起之际,没有人再敢还有任何的保留,纷纷倾尽全力,只求死而无憾。 战争最后,百名上古族民,尽数伤痕累累,再看七城士兵,伤亡遍地,上古族民只要再来一波攻击,七城士兵则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然而,百名上古族民,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当众宣布,洪荒大陆,那七处棱角之地,将由我们七城拥有,其嘹亮雄厚的声音,响遍整个大地:如果任何人有任何异议,来找我们! 直至那时,我们七城,以及所有已经撤离,正在逃离的城池,尽数知晓那些族民的身份。 不过惊诧之余,七城对于能够获得百城争夺了五百多年的奇异之地,心中自是激动无比。而剩下来的那些城池,可想而知,心中会有多少不甘,不愿!只是碍于上古族民仍然停留在洪荒大陆之上,他们只能选择咽下那些怨气,静等时机。 七处棱角之地,供七城自由挑选。 那一刻的局势,我们心理都是一清二楚,一等上古族民离开,其余城池必将前来抢夺。于是凤城选择了易守难攻,三座直耸云顶高山环绕之地。而不死城,一方面因着实在看了太多生生死死之景,不愿意接下来仍旧处于那样的生活之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今这片棱角之地,离洪荒大陆的主区域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且当初,实乃不毛之地,另外六城皆是不愿接受。 当时的王当下立断,率领不死城城民,第一时间,挑选此处,直奔而来,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事后,待得王来到此地,了解到这里的神秘之处,不得不承认,心里的喜悦之情,可谓瞬间多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分地之后,最一开始的那些年,各得一处宝地的七城之间,合作还算比较密切。毕竟局势如此,外围虎视眈眈的百城,恨不得立即率兵抢夺。虽然,我们七城在上古族民的帮助下,很快,不仅仅是恢复,更是强大了起来。但是双拳终归难敌四手。 可惜,亲密的合作仅仅持续了两百多年! 一等各城基业稳定,对于各自所居住之棱角之地的优劣,以及整个洪荒大陆的过往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 关系破裂,仅在刹那间! 第十九章 身负维持洪荒大陆秩序之重任的上古族民,在停留了百年时光,见到七城已经如预期之中那样发展壮大到足以抵御外围百城觊觎之力的程度后,便尽数离开,消失不见。 然而,他们离开后,七城却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上古神族是如何拥有这般毁天灭地,弹指间风云变色的能力?他们又是为什么最终离开了洪荒大陆?拥有那般能力的他们,又去了哪里? 人心即是如此,不论是为了自保,为了前进,还是为了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七城在确定外围百城暂时不可能对其造成多么严重的威胁后,目光齐齐落到了上古族民留下来的那些古籍之上。 彼时,各城心里已隐隐有了那么一丝察觉,感知到即将发生的大事,谁都不愿意率先踏出抢夺古籍的那一步,但谁都希望有人可以先一步出手,好让自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进行抢夺,从而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最后天明城踏出了第一步,凤城紧随其后,另外七城相继赶上,不死城那一世的城主犹豫再三,也加入了进去。 虽然以如今我们的视角来看,当年那一切的一切,纯粹都是上古神族事先安排好的阴谋,七处棱角之地,特性皆不相同,这便是第一点线索。百名上古族民离去之前所作所为,则是第二点,那些古籍,便是第三。 一系列的动作,所为的,只不过是一场甄选。上古神族离开洪荒大陆后,其实是去往了洪荒大陆之外的大世界,而那里,即使是上古神族,也不得不收敛锋芒,步步为营,所以他们需要伙伴。 怀揣着那样的打算,洪荒大陆便成为了他们的试炼场。当然,那时候,想要了解到这一点,已然是古籍被哄抢一空,七城反目数百年后的事情了。 也就是在那一场抢夺之战中,原本可以算作是朋友的凤城与不死城互相视对方为不共戴天之敌。 造成那般结局,只因分地之后,唯有不死城与凤城立即敏锐的意识到了洪荒大陆格局改变的趋势,所以两城于其它五城还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之时,就已借助所处之地的优势,开始了极速的提升。只不过,不同点在于,不死城的提升是为了能够屹立不倒,免遭屠城命运。而凤城的提升,则是为了能够称霸洪荒,成就万世伟业。 正因那些准备,抢夺古籍之战中,两城收获最多,却也是死伤最为惨重。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那些蓄势待发的外围城池,虽然知晓我们七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他们无法与之抗衡的角色,但上古古籍的出现,却是给了他们一份希望,于是,趁着七城混战的空隙,那些城池多多少少也捡走了一些,并且后世,借助那些古籍中的记载,有些城池,得以迅猛发展。 那次正面交锋之后,凤城与不死城之间,大大小小战役不断,双方互有胜负,形势一直焦灼着,直到七城从所抢得的古籍中陆陆续续看出了,要想如同上古神族一般,进阶神级,则必须集齐七处棱角之地,上古神族留下来的奇异资源,皆为已用,方能成功登顶,位列神境,拥有进入大世界的资格。 可想而知,那样的消息对于七城,会是多么的震撼。 不管是人,还是城,在一处地方,无敌太久,便也会失了趣味。 因此,凤城与不死城,在心照不宣中无言的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那份协议保留至今。 自那以后,七城纷纷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无穷无尽的准备工作,外围百城,则也是一面想要抢夺棱角之地,一面想要位列神境,都在无休无止的为那一天的到来而努力着。 于是,整个洪荒大陆,自那时开始,便进入了时间跨度长达好几千年的内里暗潮汹涌,表面风平浪静之假象和平的状态。 百年前,还未成为不死城王的我,因着桀骜不驯的天性,孤身一人,时常偷偷溜入城去,四下游历,当年的我虽然对刚才与你所说的那些故事有所了解,但也只是了解而已,并未深度研究过。 这便导致,因缘巧合之下寻得昏迷于草地之上的你时,我内心的万分挣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立即为你的一切而深深着迷,但是同时,我也是一眼看出你是来自凤谷,身为不死城王位继承者的我,那一刻最应该做的,只有对你熟视无睹,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然而,我却终究还是敌不过你的吸引,迎着无数反对的声音,将你带回了不死城。 当年,我虽不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处地方,可我却不知为何,理所当然的认为,你只不过是一名凤谷的普普通通族民,或许也只有那样,我才能够心安理得的坚持自己的做法。 苏醒过来的你,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对于当时正烦恼于该如何与你说明所发生之事的我而言,无异于如有神助般。 私心作祟,自那时我说出自己并不知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谎话开始,我便一直生存在谎言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这一百年里,有很多很多次,我想要将事实和盘托出,怎奈,每每话语到了嘴角,却又会生生的退了回去,无法滑出嘴间。 王说着,停顿了好一会,才叹气道“或许,你所想的,这城,这宫殿,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那样的想法,一点没错。我对你的爱,凝结成了拴住牢笼的枷锁,固化了你的羽翼,使得你就快要失去飞翔的能力。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凤凰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落下,是的,说的没有错。此刻的她,是真的恨,恨他竟然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世百年之久。恨他此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坦白一切,放她回归自己的家园。 然而,最恨的还是,为什么,为什么今夜他要来这九天宫!为什么他在如今这种自己对他已经心生爱意的情况下,说出了事实!为什么他没有继续坚持谎言,永远保留下去,那样的话,至少自己离开后,心中关于他的影像,还会只有美好!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般苦痛的折磨! 泪珠滑落,清脆的打在冰凉的地面。‘啪啪’声,细微但却是一声一声狠狠击在王的心头,惹得他周身生出止不住的疼痛。 许久,王望着无声落泪的凤凰,缓缓的艰难起身! 百年时光,这是凤凰第一次落泪,只是这一次,王无法上前为其擦拭。 时间仿佛凝固起来,小麒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股比往日要浓上百倍千倍的悲伤之情,它无助的抬起了惹人怜爱的脑袋,转动打量着静止不动,宛若雕塑般的两人,终还是垂下的脑袋,闭上双眼,希冀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漫长的夜晚,天边迎来了一抹清晨的光亮。 王移动了脚步,落地无声的缓步走向冰门。 将离未离之际,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走动之声。他想要扭头回去看上哪怕一眼,然而就连这样的勇气,此刻都是无法拥有。 王启开了冰门,走了出去。 一道凄凉的声音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紧跟而来,软弱无力,却是字字打得王猛地晕眩,险些摔倒在地! “欠你的,我会还,此后两不相干!” 第二十章 凤仙久久伫立在群屋环绕,渺无人烟,狭窄的青石街道上,脑中翻腾的神经,迟迟不肯回归平静。 她那瞪大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渐渐陷入模糊的环境,理智与回忆纠缠在一起,分不出个高低。 “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如同凤谷那片石林?” 话语声在她的脑中呐喊响起,此时此刻,她能够想到,能够说出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耀眼的日光缓慢西斜,凤仙身子打在地面上的影子仿佛被谁吞噬了一般,即使再怎么想要移动视线,都是无法瞧见。 冷汗自毛孔中止不住的溢出,微风过境,吹得她猛生寒意。然而倒是这股寒意,促使着她,终于冷静下来。 凤仙仰头看向高空,那名引诱自己至此的神秘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无踪迹。她回想着之前所看见那人的身影,可以肯定是一名男子。 “可究竟他这般作为是为了什么?难道那人会认为,在这城中,四周这些死气沉沉的房屋会能够困得住我?” 凤仙想着,脚下轻点,纵身跃上右侧屋檐,极目远眺之下,心头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还在不死城内!” 可就在她收回视线,准备离开之际,目光中,却猛地出现了一道不知何时,早已凝望至此的女子身影。 两人相隔大半个城池,定神对视,无人愿意率先移动。 时间一久,凤仙不禁有些恼火,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竟然被两名自己都完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神秘人盯上,不由得令她怀疑起来:难道昨夜夜闯青龙府之事,已被发觉? 凤仙微微摇头“不可能,且不论龙山是否真的死亡,如果这两名神秘人是青龙府派来的,那么他们觉得不可能还只是保持这般不知所谓的举动。” 心念及此,自幼不肯输于任何人的倔强性子猛地抗议开来,凤仙身影疾驰,直奔远处那名女子而去,全然没有顾忌现下这青天白日里被人发现的危险。 先下手为强!她那双白净的手掌之上,伴随着快如光束般的身影,很快升腾起了两团血红光球,只等靠近,便可一击击杀! 观望的神秘女子,见到凤仙直奔而来,却反常的没有做出任何移动躲避的举动,反倒像是在等待,等待着凤仙的来到,等待着那满是杀伐之意的血红光球。 凤仙一双凤眼之中,惊诧之意陡增,身子疾驰的速度随之稍有减缓,“对方究竟是何人?为何面对我的攻击,居然不作任何反应?” 然而虽有顾虑,但凤仙却不会就此退怯。遥想当年,于凤谷之中,从小不得宠爱,被家族视如草芥,所想要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顶着万千不屑目光去奋力争取。那些年,地狱一般煎熬的生活中闯过来的她,自此以后,心中只有一个准则:这如雪般寂寞的世界里,她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来吧!我凤仙自凤谷出来,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激昂愤慨之气于胸膛之中迸发,她的脚下,立时幻动,身影转瞬将至,手中血色火球轰然增大,气势滔天,触之即亡。 神秘女子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诧,刚刚明明还瞧见凤仙身影现出了迟疑,何以转变如此之快! 疑惑归疑惑,且不说这朗朗乾坤下,她的身份不方便暴露出去,就说真的一意孤行,神秘女子自觉,恐怕也很难干脆制服凤仙。 即是这般,今日便到此为止,心念及此,神秘女子,身影微晃,如尘烟般消散在了阳光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已然赶至的凤仙,手中火光升腾正欲击去,却见刚刚还可以瞧见的人影,竟从自己的眼皮底下,似风般消失不见,这样恐怖的身法速度,着实令得凤仙心头大骇! 人已消失,多留无益,何况这会儿功夫,城中已有不少多余的目光瞧向这边,眼看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凤仙立即收起手中光芒,身影再度疾驰,直奔杳无人烟的荒地而去。 圣宫之中,书房之外,王倚栏远眺,城中屋檐之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数被他的视线捕捉。 见到凤仙离开,王悲戚的脸盘上袭上了一抹冷笑。 “凤谷小女,便是你,毁了这一切!” 朱厚离开青龙府后,并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打发走了朱从,便独身一人收敛气息,乔装打扮,沿着偏僻的青石小道,缓步走向了荒僻的城南,那里,一座明显废弃多时的房屋,则是他的目的地。 时值申时,离与龙天他们约定行动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然而对于朱厚来说,自打昨夜亲眼瞧见自己猜测的那六指魔琴后,他的计划立即就做出了改变。 心中纵有千般不敢相信的朱厚,既已知晓青龙府手握六指魔琴那般神物,自是不能让其随风而去。如今还不清楚,龙山老小子是否已经掌握了操纵魔琴之法,不过即使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朱厚都要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 光线昏暗的废屋之内,青铁面具遮脸的魁梧男子,安定的坐在几近崩塌的木椅之上,一动不动的,任由满地的灰尘随着朱厚双脚踏入,而纷飞不止。 “你来早了!”铁面男子双眼凝望着飞扬的灰尘,冷冷的说道。 朱厚看了一眼屋内脏乱的环境,眉头微皱,视线移动,手臂轻动,拂去一旁木椅上满满的尘土,随即轻声坐下“我刚从青龙府出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嗯?”铁面男子疑惑一声“你问我?” 朱厚对于他的态度,颇有怨念,可因着双方目的相同,且他又是自己不可多得一大助力,于是便只能暂时虚以委蛇,咽下心中的不快。“是的。” 直到这时,铁面男子才转过头来,直面朱厚,语气里饱含严厉之色“那我问你,为何昨夜,凤仙会出现?我不是说过,时候未到吗?” 朱厚闻言,脸上已经微有愠色“还有三日便是玄星占星之夜,昨夜不出手,更待何时?你来自地方的规则在不死城,或许不太适用!” 铁面男子阴冷的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去青龙府,瞧见了那把魔琴了?” 朱厚点头,“是的!” 铁面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如果我说,昨夜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那魔琴是自发的奏起了广陵散曲呢?” “什么?怎么可能?” “可惜事实便是如此,昨夜子时过后,青龙府寂静一片,就连往日里分布于各个方位的守卫都是齐齐像是收到指令一般隐匿了身影,从我所在的角度看去,恍若死府一般,只有那把魔琴兀自岿然不动的立于月光之下,到达夜深人静之时,琴弦之上突然现出六根断指,正是那六根断指,奏响了广陵散曲!” 铁面男子说完,嘴角扯动,现出了戏谑的笑容“那把魔琴,不知在青龙府里存在了多少年的时光,如今恰好在你准备行动的同一夜现身,你得好好想想,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大计,是否早已不是秘密?” 朱厚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铁面男子抢话道“而且,不死城内,四大家族,玄武府的确高深莫测,行踪诡异。但那青龙府却也不是你所认为的软柿子,可以任人揉捏。而且,”铁面男子说着,顿了顿“呵呵,我想,你一直认为青龙府的掌事之人便是龙山,可若是我说,另有其人呢?” 朱厚听言,心中的震惊一波接着一波,久久才能再次开口。“怎么回事?还请明示!” 铁面男子微微摇头“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龙山虽然名为青龙府族长,但是他的身上少了那股足以领导整府的气息,反而多了一些闲云野鹤的味道。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青龙府中必有其他人,在维持着他们的运转。” “你是说龙天?”朱厚条件反射般的问道。 铁面男子再度摇头“龙天其人,虽然气度不凡,实力出众,但却还不是能够担当重任之人。” 本以为胜券在握,稳扎稳打的朱厚,心神不禁因着这样的消息,而有些紊乱。 铁面男子见状,平静的话语再度出口“青龙,白虎,玄武三族之事,我会想办法弄个一清二楚,如你所说,还有三日便是玄星占星之夜,届时,任那王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再次挽救不死城。” “这是我们创造史无前例之辉煌的时代!” “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算是那上古神族再次降世,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时代已经易主,此处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第二十一章 于不死城中占地面积最为辽阔的玄武府,那扇永不停息散发着诡异寒光的府门一如既往的紧紧合上,府内虽然时不时的会有阵阵异声响起,但因着玄武府所处之地的独特,四周几乎没有普通城民居住,于是,不管他们弄出多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不必要的目光投射过来。 玄武府中除却居所之外,共设五个修炼场,五个议事厅。 清晨,鸡鸣破晓之际,族中年轻一辈便已尽数出动,各司其职,如平日里一样,专心学艺,唯有风尘仆仆赶回的玄月,身影融入第一缕阳光之中,直奔署名为火的议事厅而去。 玄武府这一届的族长,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着一袭灰色长袍,手持青色拐杖的玄渊,自昨夜广陵散曲响起之时,便就站在火事厅内,伫立于中堂之前,聚目凝神,直至玄月收敛起匆忙的脚步,平缓住呼吸,平静之气环绕周身的走到他的身旁,声若游丝般的道了一声“族长!”之时,如木桩般静立了整夜的玄渊,方才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 玄渊那仿佛软弱无力的目光落在玄月脸上,久久不曾挪开,玄月迎着那目光,知晓族长脾气的她,在心中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开口缓缓说道“玄月昨夜有所发现。” 玄渊闻言,目光终于移开,回归到了中堂。 玄月见他没有阻止之意,便接着道“那把六指魔琴的确如族长所预料的那样,一直深藏于青龙府中,恐怕……” ‘恐怕’二字甫一出口,只见玄渊叹了声气,苍老,满是皱纹的左手抬起“玄家人,不作猜测!” 玄月听声,心里猛地一阵惶恐,点了点头“当年我府遍寻不得的那三件上古神物,皆在青龙府手中。另外,昨夜,玄月确定,凤谷之人的确已经潜进不死城,伺机而动。与凤谷之人一起而来的,还有一名神秘人,关于那人的身份,还待核实!” 玄渊未曾放下的手掌,指向了中堂上他凝视了一整夜的那副壁画,深邃而又平和的话语自他口中传出“玄月,你说,如果千年前,玄西还活着的时候,遇到如今这般局面,会如何应对?” 玄月乍听玄西之名,不清楚为何这种时候,族长会提起那人来。身为玄家人,玄西的名字在她这一辈,可谓是如雷贯耳,因为玄西便是千年前,倾尽精元,逆转星轨,使得不死城免遭灭城大难的那一届玄星。 事实上,从玄月所阅之玄武族古籍上的记载来看,玄西并不是整个玄武家族历史长河中,天资实力最为出色之人,甚至可以说,他的各方各面,都只能算做平庸。却不知道为何在那一次竟然可以成功做出那般惊世骇俗的壮举,以致一举成为玄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辈。 “玄月不知。” 玄渊那张快要掩盖在发白的头发,眉毛以及胡须之下的脸上,一抹无奈,且略带自嘲般的笑容浮现,他走向旁边的木椅,坐下。 “玄月,昨夜看见王了吗?”玄渊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玄月点了点头“骚扰结束后,过了一会儿,王出了圣宫。” “哦?”玄渊挑了挑眉头“还真的深夜出来了呢?他去了哪里?” “我没有跟上,不过看他前进的方向,必是九天宫。”玄月如实汇报。 玄渊闻言,叹了口气“那他瞧见灯火通明的青龙府了吗?” “瞧见了,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玄月说完,犹豫了片刻,在玄渊未开口之际,忽的问道“族长,玄月有一事不明。” 玄渊没有言语,玄月见状,继续说道“昨夜那凤谷之人,并不是凤谷七仙之一,按理来说,龙山绝对没有可能会死于她手。就算是她与那名一直持观望态度的神秘人联手,也不见得可以伤及龙山,何以后面会传出龙山死亡的消息?” 玄渊不答反问“玄月,你觉得龙山死了吗?” 玄月没有料到玄渊会反问于自己,一时慌张的答不上话来。玄渊见她那模样,也不勉强,自顾自似是开心一样的说道“龙山那老小子,还未成为青龙府府主之前,其性子就是放荡不羁,敢想敢做,敢作敢为。虽然后来,因着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他几乎算是被迫成为了族长,那股性子虽然被压抑住,可却一直存在着,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有着愈演愈烈之势。这些年来,他始终都是在等待的状态中,直至前日异象突生,他瞬间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机会?什么机会?”玄月的兴致被调了上来,也顾不得族长的威严,竟然出口进行打断。 话音出口,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欲开口道歉,却见玄渊毫不在乎的回道“呵呵。玄月,你可曾好奇过,圣宫之中,退位之后的老王究竟去到哪里了吗?” 玄月点头,的确,这个谜团在她心中盘旋着已不是一天两天,族中所有古籍上对此都没有半点记载,可是一直,她又不敢开口询问。 “不死城城民,虽说不死,但那也只是名义上的说法而已,包括我们在内,一旦遇到被敌人砍下头颅,或是命中要害,无力回天,所能等待的,也只能是死亡。然而,圣宫之中的王族则不一样,每一届的王,都拥有实实在在的永生不死之身,即使你将他挫骨扬灰,也是不可能将其彻底杀死,那样做,只不过可以令得王消失个几百年而已。” 玄渊说着,视线略过中堂之上悬挂的玄西画像,不无感伤的继续说道“成为王,说实话,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若是和平年代,虽然苦,倒也还算勉强可以过上一定程度的正常日子。大抵是在不死城迁址至此后的两千多年之时,第二届王退位之前,回忆起初届王退位后的生活,觉得那不是他所想要的,于是他生出了想要有所改变的想法。” “改变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想而知,当年那位王面对了多么沉重的反对之声。然而也亏得他为人坚毅,不论别人怎么反对,都是坚持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后来没过多久,他还真就从上古神族族民留下来的古籍之中寻得了出路,只不过那样的出路,即使在今天而言,都会显得颇为荒诞不羁!” 玄渊回想着,似乎是觉得有趣,嘴角扯出了笑容,一丝微弱的‘哈哈’之声飘进玄月的耳中,不过此情此景,玄月可是不敢笑出来的。 “那位王,寻得了可以令自己满意之法后,立即退位让贤,然后照着古籍中所说之法,灵魂脱离肉体而去,穿过虚空,漫无目的的游游荡荡,足迹遍布各个大陆,直至他寻找到了合适的宿主,才会停下。当然,这里所说的合适的宿主,是指那些因意外死亡或者在母亲腹中已经只剩一口气,绝对无法活着来到人世的小孩。王会在他体内扎根,重新经历幼儿到成年的有趣阶段。待得宿主成年后,王便会依法炮制,寻找另外合适的宿主。” 玄月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也太荒唐了吧,照族长您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如今的外界,共有八位不死城的前任王,在如此这般的游戏人间?” 玄渊笑道“是啊,不过数字你弄错了,昨夜之后,便是九位,只不过其中一人不是王而已。” “啊!”在玄武府邸必须保持平和心态的玄月,听言,大惊失色道“族长,您是说,龙山步历代王的后尘,云游天下去了?” 玄渊脸上的笑意从未有用的浓厚,他的视线透过门窗缝隙看向广阔的灵魂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不无感慨的答道“是啊,你昨夜所见的另外一名神秘人便是自圣宫而来,助他完成此番几百年来的心愿。其它的事,只不过是一石二鸟的计划而已。” 一时间,对此,玄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她才勉强开口问道“那青龙府,以及王,都知道此事吗?”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又有何干!”玄渊说着,整个人恢复到了以往那副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关于那名凤谷女子,近些日子,你盯紧一些,查出她背后支持者是谁。” “好!”逐客令一下,玄月立即干脆的答应着,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重新回归到冷冷清清状态的议事厅内,玄渊望向屋外的万里无云万里天,轻声叹道“老小子,你这一走,可真是舒坦,可惜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要我们这些昔日的伙伴来替你收拾,不过不管怎么样,一大把年纪的你,还能实现梦想,实为一桩美事,祝你在新的生活里,能够开心!” 第二十二章 鸡鸣破晓,天空泛出鱼肚白之时,斜倚木椅之上的白石仿佛收到了某种号召一般,双眼猛地睁开,还有三日便是玄星占星之夜,白石如是想着,起身准备洗漱。 比他稍早一点来到院中的白宿,起初见到在木椅上躺了一夜的白石,心中因着昨夜那番话,还有些担心。不过待得白石起身的那一刻,白宿便是明白,他不仅仅是恢复了正常,更像是比以往还要精力充沛一样。 白石瞧见白宿,无声的笑了笑,洗漱完毕,径直孤身走上前往青龙府的方向。 清晨时分的街道上,渺无人烟,有的只是那些渐渐被日光消融了的雾气,白石目不斜视的走在经过一夜而变得湿滑的街道上,感受到着那般难得的冷清,心中不禁有了些畅快之感。 青龙与白虎两府,数百年来,虽然外人没有明说,但各自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两府在四府之中,从各方各面来看,都已然垫底。若是真要排一排名次的话,毫无疑问的,玄武府名列第一,其次便是朱雀府,而青龙与白虎府可谓是并列第三,也就是末尾。 大抵是通病相连的缘故,原本不太熟稔的两府渐渐活络了起来,时至今日,几乎都可以称作为难兄难弟了。 昨夜所发生之事,白石早些日子便已从龙山口中有所了解,虽然不是全部的事实,但已足够,毕竟,昨夜那一切,说到底,对于龙山而言,只是一场戏,他既已决定离开,说是洒脱也好,自私也罢,身后之事便是再与他无关。 这也是为什么,昨夜,白石闻听声响,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原因。 然而,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新的一天,意味着原本一直引而不发的决断,都已经彻底挪上了正轨,他们这些还留下来的人,要想在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之中保住性命,则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容许出现半点意料之外的差错。 远远瞧见了门前挂有丧事意味的白色横幅的青龙府,白石不知是觉得该笑还是该觉得无奈,有那么一瞬间,他可谓是在心里将抛下了一切去过逍遥日子的龙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府门前的龙天,于雾气中不经意瞥见正缓步走来的白石,便立即屏退左右人员,独自快步迎了上去,年岁悬殊的两人甫一见面,脸上齐齐都是一抹酸涩的笑意浮现,终究白石还是率先开口道“一切顺利?” 龙山点头“今日还要麻烦您了。” 白石无奈的摇头,说实话,如果形势没有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那他是肯定不愿意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上千年的安逸生活使得他不禁变得懒惰,安于现状起来。“哪里的话,走吧,今天会是一场苦战呢。” 时间匆匆而去,晌午之时,安欣走到正在交谈的龙天与白石面前,轻声问道“今日,王会不会来?” 白石疑惑的看了一眼龙天,“你家老爷子的那些安排,王应该早已知晓吧?” 龙天脸上,虚假的凄凉之色中,更多的却是忧虑神情。“家父之事,早已通报于王,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擅自行动。”龙天说着,看了一眼圣宫方向“按理来说,他今日应当是会前来的。” 安欣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看府内的那些访客,确定没有人在朝这边打量后,才说道“昨夜丑时末尾,王似乎是去了九天宫,会不会是凤凰那边出了问题?” 白石闻言,叹气道“如若这般,王估计今日是不会出现了。” 龙天挑了挑眉头,略有紧张的问道“如今这个关头,凤凰那边会有什么事,值得王深夜前往九天宫?今日他不来,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影响?” 白石靠在椅背上,任由龙天那般在他而言,明显是慌张了的话语在自己耳中回荡,他很是无法想通,为何龙山会选择这样的时间段实行计划,为何不是其它时候,为何龙山会觉得龙天已经做好了担负起青龙府族长之职的重任? 以白山对龙天的了解,的确,龙天确实是自幼苦心学艺,武技方面当属不死城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而且还拥有一副天生让人无法厌恶的面容,深得人心,但却唯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龙天却是遗憾的始终无法拥有。那便是胆识! 若是放到和平年代,没有多少胆识,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候即使数百年,都不会什么哪怕一件需要果断决策,英勇无畏之事。 可惜现如今,明显不是那样的年代。 白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龙山,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凤凰那边的事,不是我们所能插手的,要说王唯一在乎的事情,恐怕便是凤凰了。至于他不来,对于计划是否有影响。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也就不用过多担心,扮好自己的角色即可,不要让朱厚瞧出太多破绽!” 安欣冲着龙天淡淡一笑,“没事的,不用太过担心!” 白石望向离开的安欣的身影,心中不由感叹,龙天能够娶到这样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婉儿便已从没有半点暖意的床上醒来,穿衣洗漱,如往常一样,准备伺候王享用早餐。谁曾想,当她端着热腾腾的稀饭行至书房前,却从两侧守卫的口中得知王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难道说凤凰所说的那件事,会严重到令王一夜未归?还是说,他两…….”婉儿想着,心头绞痛的同时,猛地摇晃起脑袋,“不可能,不可能,凤凰不会这样对我!” 虽然婉儿愿意相信,但是心中却总像是有那么一个邪恶的小人儿,唯恐天下不乱般的乱窜,邪恶的提醒着她想象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个时辰,可能发生的那些事情。 “哐当”一下,思绪混乱之间,她的手上仿佛瞬间失了力气,冒着热气的稀饭落地,溅得到处都是。 闻听声响,失神的婉儿慌乱蹲身,泪水无法抑制的滑出眼眶,她伸手不管不顾的就去收拾那些热腾腾的饭菜,手指甫一触及,便被烫得通红。 一左一右两名不动如山的侍卫见状,连忙无声上前帮忙,轮班制的他们虽然不常可以见到这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王妃,但不管是凭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从别的守卫那里听闻,面前这位来自无底海的王妃,可谓是颇受整个圣宫的喜爱。 自然,作为圣宫守卫的他们,多多少少也能看出,王对王妃的态度。此刻见到王妃如此受伤的模样,他们不好多说什么,所能够做的仅仅是上前帮忙。 婉儿见两人主动过来给予帮助,失神的情况总算好了一些,她开口连连道谢,心中愈发浓烈的猜测,使得她再也无法忍受枯等的煎熬。 婉儿站了起来,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身朝着九天宫跑了起来。 待得她跑远,两名正在收拾的守卫,相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哎!” 失魂落魄的跑动在仅可以看见坚守岗位的守卫的圣宫街道上的婉儿,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唯有去往那九天宫,看个究竟,虽然知晓,如果答案真如所想的那样,她肯定是无法接受。但是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装傻充愣的活下去。 圣宫出口近在咫尺,隔着整座城的九天宫也已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婉儿心上一颤,脚下不禁加快了起来,怎奈,就在身子跨出宫门,转身意欲沿着近道奔走之时,她却猛地撞上了一人,迫使着自己停了下来! 婉儿身上猛地一阵吃痛,焦急的心境使然,很少会生出怒气的她,都有着张嘴怒吼的苗头,然而,就在那愤怒的话语就要出口之际,她的目光却率先捕捉到了自己所撞上的目标,那人,便是王,只不过,此时,王不知为何,竟因着她那无力的撞击,直接摔到了地上。 婉儿见状,心中的疑惑,焦虑,怀疑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她赶忙上前着急的大力将王扶了起来。 待得近距离观察到王那副苍白到仿佛没有血气的脸庞时,婉儿登时知晓为何王会到现在才回到圣宫。 双脚重新站立的王,见到身旁的婉儿,下意识的动了动嘴角,想要冲她笑笑,奈何,那样自以为是的笑容,在婉儿看来,满满的都是痛苦。 “王,你怎么了?”扶着王的胳膊的婉儿,甚至都觉得,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摔倒在地。 王微微摇了摇头,嘴巴艰难的启开,却是连半个字都无法说出。 婉儿见到他那副模样,心痛得快要揪成一团。王移动着僵硬的脑袋,看向自己的书房,双脚几乎是拖着一般,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的走动起来。 寸步不离,也不敢离开王的婉儿,扶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朝书房前进的同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九天宫,心疼到滴血的心上,正止不住的呐喊着: 凤凰啊凤凰!你究竟对王做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 一年一次的黑夜,在不死城里,早已不是什么重大的新闻,如今日一般,城民们都已经在有条不紊的添置着黑夜生活所需要的必备物资。只不过这一次即将到来的黑夜,与往年有了太大的不同。 若是细细听去,街头巷尾口耳相传之间,最多的还是青龙府府主龙山于深夜暴毙之事。 “我听说的好像并不是病逝的,而是被人刺杀!” “什么?还敢有人前去青龙府造次?府主龙山既能够成为他们的族长,想必其自身能力也很恐怖,试问有什么人能够将其杀害,你恐怕是听错了。” 说话人连连摇头“怎么不可能?最近城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好些个大家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陌生脸孔,指不定那些人里面就有能人异士。” 后者闻言,联想起最近发生的那些怪事,顿时一脸惊恐,“可是我们城,已经和平了上千年了,怎么会突然有人想来搞破坏?而且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些陌生人第一个目标竟然是青龙府府主,难以想象,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说话人叹气“还有三日便到黑夜了,只怕这一次,不会如往年那样,轻易度过。” “只希望神秘莫测的玄武府,能够带领我们的城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两人无奈叹息着散去,接着添置物品,嘈杂的街道上,虽然话语声不断,但总感觉少了如去年同一时间那般欢快的气氛,反倒多了些萧瑟之感。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作普通人打扮的朱樱站立在这慢慢变得陌生的城,陌生的街道上,恍惚间有了种家将不家,城将不城的感觉、 而且她心里无比清楚,造出自己产生此种感觉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那野心勃勃,自年轻时便觉得这片天地,这般地位于他而言,着实委屈了才能的父亲。 朱樱缓缓抬起了步子,漫无目的的走动着,最近几日,她感觉到了父亲朱厚以及大哥主从的不寻常之处,聪慧如她,加上三番四次的偷听以及私自翻阅朱厚书房里的古籍,很容易便可以猜到,他们想要做什么。 奈何,一边是家人,一边是这生存了那么多年的不死城。要她做出决断,选择站位,实在太过艰难。 “父亲不愧是看着我长大的,深知我的心思,所以才会在发现是我偷听之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想必他是无比肯定,我不会将他的计划,通报于圣宫。” 语气里满是辛酸的朱樱自嘲般的念念自语道,身子行进了大街小巷之中,因着思绪一直处于神游状态,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那名不知从何时开始跟随的娇小女子。 朱樱抬头望着眼前这一切,虽然因为地位的缘故,身为朱雀府之人,成长的这几十年间,她并未能与普通城民有过多的接触,可因为天生的性子使然,她从开始懂事那年起,便现出了与朱从朱实截然相反的一面,她也如两位兄长一样习武,但那样的事情对于她而言,最多只能算作是消遣而已,更多的,她还是喜爱四处游荡,感受普通人生活的酸甜苦辣。 “想来,如果父亲真的走上了那条路,不论我是否有参与,都会连带着成为这些城民唾骂的对象了吧!”朱樱收回目光,想起朱厚所说,要她晚饭时间前去青龙府的事情,觉得时辰已经,便侧身准备从小道便捷前去。 就在这时,一直跟随的那名娇小女子,仿佛听见了朱樱刚才的那番话,轻声叫道“姑娘,还请留步。” 朱樱闻声,立即停下,只因这话语间所蕴含之气力,绝对不是普通城民可以拥有的。 娇小女子见状,脸上浮现出妖媚的笑容,脚下快步走到朱樱身旁,“姑娘是要去青龙府吧,不如我两一道呗!” 朱樱望着面前这位像是与人自来熟般的女子,第一眼的感觉便是此女子似乎让人无法生起警惕之情来,不过饶是如此,朱樱还是开口客气的问道“你认识我吗?” 娇小女子点头“朱家小姐嘛,当然认得!来,我们一边往朱雀府走,一边说!”,周身似乎时时刻刻散发着欢快气息的她,话语出口,宛若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使得朱樱无法拒绝。 “可是,你是谁?”朱樱再次朝前走动的同时,问道。 娇小女子嘴角轻动,避而不答,只顾于小道之上不急不缓的走着,半晌,见到四周已经再无嘈杂人等,才开口道“朱小姐,刚才你的顾虑是正确的,目前你父亲还没有彻底实施他的计划,一切还只是处于暗影之中,现在收手的话,还不至于酿成大祸。一旦朱厚决定将所有事情搬到台面上来,那就是再也不可能会有挽回的余地了!” 话语从娇小女子的口中传出,飘进朱樱的耳中,惹得她猛地站立,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你……你究竟是谁?” 娇小女子随着她一齐停下,摆正身姿,直面朱樱,那副笑脸,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去,都是一副绝对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惜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朱樱知道,刚才这名女子所说出的那番话,如若传进圣宫,会对朱雀府造成何种伤害。 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朱樱开口问道“你是父亲那边的人?” 娇小女子闻言,笑着摇头“我自圣宫而来,今日专为寻你。” 呵!无以复加的震惊之情促使着朱樱往后连退几步,身子直抵满是寒意的墙壁。与此同时,袖中匕首已然露出锋芒。 娇小女子的视线捕捉到那抹寒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且像是更加甜美一般,看得朱樱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樱那番举动纯粹是潜意识里想要保全家族的习惯性思维作祟,稍事片刻,待得急速跳跃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朱樱感受着面前这名女子仿佛整个人都沉浸于中的笑容里,那抹不熟悉的气息。 她恢复了镇定,收起匕首“你不是圣宫人!” “哦?”娇小女子眉头轻挑“何以见得!” “因为你根本都不是不死城人!”朱樱无比肯定的回道。 娇小女子听言,俏皮一笑“我觉得我似乎有必要同你解释的更加清楚一些,如今的朱雀府内,朱厚因为辈分低于其他三府府主,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几乎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也就是说,除了青龙府还愿与其交好外,白虎与玄武二府,可谓是有些不屑一顾之味。” “可惜,朱厚虽然野心勃勃,也颇有些胆识,但依我来看,却绝对不是做大事之人,朱雀府中,朱厚一心要达到先辈们甚至不能仰望的高度,朱从则是马首是瞻的跟随着,至于朱实,他倒是悠闲,两耳不闻窗外事,家族里的是是非非好似与他无关一样,唯有你,朱樱,你可能还不清楚,但你确实是这一切事由之中的一名关键人物。小至青龙府,大致整个洪荒大陆的生存死亡,都于你一念之间。” 朱樱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赶忙打断,“你是想要我去劝说父亲以及大哥罢手?”朱樱无奈的笑笑“你对青龙府那么了解,难道不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吗?” 娇小女子平静的说道“能做与不能做,做到与做不到,都在你一念之间。” 话音落下,娇小女子转身便欲率先离开。朱樱见状,叫道“你真是来自圣宫?而非是我父亲派来试探于我的?” 娇小女子向前走动的身子背对着朱樱,微微摇头,“我的确来自圣宫,也却非不死城人,日后,我两应当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不过朱樱,你记住,这座城,这座属于王的城,对他而言,是不存在任何秘密的!” 第二十四章 婉儿步履维艰的扶着王回到了自打大婚后便被他当做卧房使用的书房,将面色惨淡如白纸般的王安放到了宽大的木床上后,便心急如焚的坐在了床边,凝望着王一点一点的合上双眼,进入睡眠。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已睡熟,而婉儿却是再也忍受不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状态,虽然她知晓,能将王的心伤到这个程度之人,普天之下,只有凤凰一人。虽然她知晓,自己可能并没有资格搀和到他们两人之间去。 但是望着王这般憔悴,心如刀绞般的她,此刻,理智的一面已经消失不见,她静悄悄的起身,走出书房,直奔九天宫而去。 婉儿到达之时,偌大的九天宫,死气沉沉,寂静无声,就连宫外原本芬芳逼人,妖娆夺目的红药花田,都仿佛经过昨夜不管发生的什么事后,尽数萎靡了去。 见状,她原本满腔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一半,双脚行走在花田之中,心中的犹疑一点点的增加,直至双眼瞧见了如同昨夜自己离开之前,完全没有移动丝毫的凤凰,以及长椅旁,满地如暴雨过境般的晶莹泪水。 婉儿轻轻推开厚重的宫门,启开的声响惊到了如同外面那些红药一样萎靡的小麒麟,而它也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脑袋随即复又耷拉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人怎么会同时被伤得如此难以想象?”婉儿想着,一步一步,脚下尽量避免踩到凤凰流出的泪水,走到长椅旁,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大抵是搬动椅子的声音惊醒了凤凰,她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瞧见婉儿的面容后,赶忙伸手拂袖擦了擦自己脸上那般无法擦拭干净的泪痕。 在来此之前,在见到凤凰这般模样之前,婉儿的确是非常气愤,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凤凰肯定又如同往常一样,对王说出了某些更为严重的决绝之语。然后此刻一见,聪慧如她,立即便是知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凤凰小嘴微张,沙哑的嗓音出口“婉儿……你今日来得好早!” 婉儿轻轻点头,心想,这得是要哭泣多久,才能将嗓子哭成这般沙哑的境地。“嗯,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凤凰面如土色的想要扯动脸部的肌肉,挤出一抹笑容来,奈何,几次尝试,终不能成。“我很好的,没有关系。” 同样身为女人,婉儿自是明白,此情此景,表现得越是坚强,所受伤痛越是沉重。“你先躺着,我来收拾一下就好。” 凤凰起到一半的身子,闻听声响,终究还是重新躺了回去。这段时日频繁来到这座壮观,有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般冷艳的九天宫的她,对于这里的结构,摆设早已一清二楚。只见它寻得了一块方巾,蹲下身,仔细的擦拭起地上快要凝结的泪水。 小麒麟见状,颇通人性的站了起来,抖动了一下身子,挪到了一边去。婉儿瞧见它那的表现,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 躺在长椅上的凤凰,微睁着双眼,视线随着婉儿的移动而移动,就在婉儿快要收拾完毕之时,她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沙哑但却有力“婉儿,在他身边,你开心吗?” 正在擦拭最后一块覆有泪水地面的婉儿,听言,手中已经****了的方巾,‘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片刻后,婉儿拾起掉落的方巾,无声将最后一块地面擦完,站了起来,收拾干净,坐回椅子上,脸上挂着淡笑,心平气和的答道“开心吗?或许是开心。” 凤凰瘫软的身子缓缓坐了起来,“自己都不确定的开心,只怕并不是真的开心。” 婉儿犹豫片刻,本想摇头否认,却不知为何竟点了点头“昨夜你两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 凤凰细长的眉毛挑了挑,似是不敢直视婉儿的双眼一般,声若游丝的问道“你见到他了?他……” 婉儿知道凤凰想问的是什么,于是为了避免她的尴尬,直接接话道“像是死过一回似的,现在应该还在书房休息。” 凤凰听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担心王听见昨夜自己所说的那句气话,离开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毕竟如今这样的多事之秋,实在不适合多生枝节。 其实,那句话说出口后没多久,含泪目送着王那落寞背影的凤凰,心里便已是有些后悔,不过的确,从王口中得知自己之所以在这不死城内呆了百年,几乎完全都是因为王的自私导致,这叫她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愤怒。 然而,愤怒归愤怒,不知不觉的凤凰还是不禁想起了百年来,王对她的好,两种情绪碰撞在一起,最后留下的只有哭泣。 婉儿见到凤凰出神的样子,轻声再次问道“你两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凤凰闻听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对于面前这位像自己妹妹一样的婉儿,她想了想,简要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当然,其中关于自己后来对王有了感情的部分,被选择性的略去了。 婉儿认真的听完,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试探性的问道“你对王的感情……” “嗯?”凤凰没想到即使这般简要的诉说,竟还是被婉儿看出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婉儿见到凤凰脸上那副似是做了坏事被抓住一样的表情,已是明白了答案。只见她淡淡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与王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王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这一点,他可是未曾隐晦过。” “婉儿,你在那圣宫里面,如此不开心,后悔吗?” 婉儿闻言,立即摇了摇头,“人生在世,有开心的时候,也有不开心的时候,能够结识王,本身就是一种福分,所以,何来后悔一说。” 凤凰那张被泪水淹没了好几个时辰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抬头看向圣宫的方向,自言自语一般“虽然他离开后,我尝试过无数次想要将那些丑陋的事实从脑中剥离开去,好让自己回归到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奈何,它们好像已经在我脑中彻底扎下了无法拔除的根,或许,真的是天意注定,到了我离开这九天宫,离开这不死城的时候了!” 婉儿语气里带着安慰的说道“至少离开后,我们两还算可以作个伴,可惜,王……” 凤凰眼神落寞,“婉儿,你与他倒是登对的很,你两大婚那日,我站在这宫外,远远的瞧见,都不由得心生羡慕。虽然命运弄人,你们即将分开,但我想,团聚的那一天肯定不会多远的。” 是吗?登对吗?婉儿心想,自己所需要的所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呢?王的回心转意,王对于凤凰的那份爱意消失? 恐怕不是,忽想起仿佛不过昨日,于无底海中,见到前来提亲的不死城主,两人初次相见,她只觉得这名男子好生好看,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它。于是对于父母之命,没有办法左右的自己,想着能够嫁于这样的男子,嫁入那洪荒大陆上数千年保持着神秘姿态的不死城,或许也不会是一件多么坏的事情。 可是,不存在一见钟情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爱上了王呢? 婉儿微微皱着眉头,半晌,终于在脑海里寻到了答案。 “大抵,还是因为王对凤凰那执着了百年的心意,感动了自己,所以我才会无可救药,不能自拔的爱上了他!” 想通了的婉儿,脸上浮现出了淡漠的笑容“分开与否,团聚与否,也许并不重要,他是王,是我这名来自无底海的人鱼爱上的王,心中知晓这一点,便是足够!” 凤凰听言,表情里皆是不解之意。 婉儿瞧见,在心里自嘲般的笑了笑,她想“凤凰不知道的是,任何一名人鱼,一生只会,只能爱上一名男子,而在爱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便不再属于自己,不再能容纳任何人的闯入!这就是人鱼的命运!” 第二十五章 离开了城南废屋的朱厚,胸膛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豪情壮志,宛如即将面对的一切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可解决的小问题,他自信于朱雀府苦心经营了上千年的工作,必将能够扫清一切的阻挡,直指圣宫。 朱厚仰头看了一眼日暮西山的天色,随即扭头瞥了一眼刚刚走出的废屋,视线仿佛可以穿透门窗扫射进内一般,他知道那铁面男子肯定还是如同之前那样,端坐在几欲崩垮的木椅之上,视线收回,冷哼一声的同时,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因着一年一次的黑夜即将到来,本来繁华的街道到达此时,颇为萧瑟,放眼望去,本就荒凉的城南,更是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唯有右侧那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尖刺荆棘。 朱厚的目光落到荆棘之上,好一会儿才收了回去,踏步朝着青龙府的方向走动开来。 “龙天与白石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按照铁面男子所说,昨夜那把六指魔琴根本不是由任何人弹响,那他们今晚是想要做什么?还有那名阻拦了凤仙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何人?”伴随着身影移入正常的街道,身边走动的城民略微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疑问猛地袭进朱厚脑中。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大抵是觉得那样的猜测有些夸张。“总不至于说,青龙府与白虎府,知晓了我的打算,今晚准备请君入瓮,来个瓮中捉鳖不成,如果真是那样,那王,必当参与其中。可是安插在圣宫那边的探子,并没有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 朱厚想着,脚下不禁慢了起来,两侧大包小包提着为了度过三日后的黑夜而添置的物资的城民,从他身旁匆匆掠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竟会是朱雀府府主。 朱厚迟疑了一会儿,在没思考到十足的可能性之前,他决定暂时不要前往青龙府。前方安静的茶楼,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朱厚远远的打量了一眼那茶楼的格局,转身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身子刚到二楼,便会瞧见一位预料之外能够碰见之人。 满头白发的玄渊安安静静的坐在空荡荡的二楼中央位置的木椅之上,像是在等待着朱厚的到来一般,闻听走动的声音,玄渊和善的冲着朱厚笑了笑,朱厚瞧见,自是明白那笑容之间的含义。 “朱老最近可好!”待得朱厚坐下,玄渊立即一边提起茶壶,一边客气的问候道。 说实话,朱厚对于此刻坐在面前的这名玄武府族长,心里实在是忌惮的很。一是因为,本身,玄武府就是他计划中最后也是最难对付的角色,二则是,即使计划了上千年的时光,朱厚对于玄武府的底细,都是没能完全摸个清楚。 而今,在这样的关头,足不出户的玄渊,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间其貌不扬的茶室,算好自己的前来,等待着,更是增添了那份忌惮之情。 不过,饶是心里如此觉得,朱厚还是登时圆滑的笑了笑“最近还算不错,倒是玄老,怎么会有时间来到这茶楼喝茶?” 玄渊手腕轻提,茶壶之中温热的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茶水仿佛自发似的主动流进了朱厚面前敞开的茶杯,待得茶水进杯,半满之时,玄渊手上的动作才停了下来“喝茶,可以明心,静气,开阔心胸,特别是上好的茶叶,品在口中,着实别有一番风味。来,朱老品品我从府中特地带来此处冲泡的茶叶,看看味道如何。” 朱厚闻言,心头一惊,照这么说的话,他岂不是早就在此等候了?难道说玄武府传说中的未仆先知能力竟然真的存在? 早已练会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的朱厚,依言端起茶杯,先是鼻头微微翕动,享受似的闻了闻那股散发着不寻常气息的茶味,随即移开杯盖,轻轻茗了一口茶水。“玄武府的茶叶,果然不是外界俗物可比。” “朱老喜欢便好,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近些年能够坚持下来的唯一爱好,恐怕也只有饮茶了。不过可惜,不死城内,好茶太少,要想品到另外一番风味,则必须半个身子跨入江湖,哦,你瞧我,胡乱说话了。应该是半个身子踏到外界去,那里,才是真正好茶的发源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厚立即便是明白,玄渊此次来到这里的意图非常明显。话音落地,思绪疯狂转动的朱厚,自知自己一人想要直接与玄渊相斗,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于是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手上的茶杯抬起,遮住了嘴唇。 “外界虽好,终归不是自己的家。我们所以为的他们拥有的好茶,或许在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普普通通而已!” 玄渊听声,笑嘻嘻的捋了捋长及胸口的胡须,“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得不到的永远最美,朱老在这方面感悟颇深!” 这般听话听音的谈话,着实让朱厚有些不太愿意继续下去,然而玄渊没有要离开的意图,他也只能暂时忍耐。 玄渊见朱厚没有言语,便自顾自的笑了笑“朱老,近些日子,我不知从何听来的消息,说是我们不死城将要变天。你可有耳闻?” 朱厚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挡在面前,好掩饰脸上因为听到玄渊所言而布满的惊愕。他心想,果然,虽然不知道这老家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十有八九他已经知晓了我的意图。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行离开的好。 打定了注意,朱厚故作憨态的笑笑“玄老,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死城,万年基业,岂是谁能轻易摧毁的。可能是某些人因为前两日的异变,而在胡说八道!” 玄渊那双几乎快要彻底隐藏在发白眉毛下的双眼之中,深邃的目光忽的望向窗外,朱厚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即便能发现,玄渊所看的,竟是自己的朱雀府。 这老家伙究竟玩得哪一招?朱厚悄悄凝望于手中的茶杯,待得玄渊收回视线,才开口道“这茶确是好茶,只可惜我恐怕没有办法继续享用了,时辰不早,青龙府那边还在等我过去。玄老,就此别过!” 朱厚说着直接站起身来,不给玄渊拒绝阻止的机会。 不过玄渊倒像是也没有阻拦的意图,只见他轻轻笑了笑“老头子我许多年未曾出过玄武府门了,看来改天也得去其它三府话话家常。” 朱厚并未接话,只是嬉笑着缓缓转身,脚下平静的踩着木质地板,一步一步走向楼梯,身后,玄渊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使得朱厚恨不得能够瞬间从这茶楼消失。 玄渊手上提着杯盖,有意无意的滑拉着杯口。那般本可置若罔闻的细微之声,在这样静到空间似乎都可以崩出血丝出来的环境中,却是那样的刺耳! 终于,朱厚下了楼梯,长长舒了一口气,出了茶楼,身影步入昏暗的夜色之中。 华灯初上的街道中,仙风道骨的玄渊,安然自若的走动,周身环绕的隐形结界,将其与三三两两走动的路人,区隔开来,令得他们无法瞧见。 玄渊此番等待,到底还是确定了他从玄武府出发前内心并不想要确定的事实:朱雀府已生异心! 他停在了三岔路口,对面的那条路是通往圣宫,右侧的则是回到玄武府,而左手边,便是前去青龙府。 本来他在见到朱厚之前,是打算着顺路要去一下久不曾拜访的青龙府,不过此刻,木已成舟,他在确定下了心中猜测那一刻便是知晓,接下来的时间,他,玄武府,以及整个不死城,都有太多将要安排之事。 略一踌躇,玄渊转身抬脚,快步走上回往玄武府的道路。 通往青龙府的青石板路上,躲在阴影之中久久等待的朱厚,目睹着玄渊的犹疑,待得瞧见他决定回府之后,才挪动了身子,直奔青龙府而去。 夜色朦胧,月影星疏之际,青龙府中宽敞院内,等候多时的龙天与白石,终于听见了府外脚步走动的声响。 龙天闻声,紧张的站起就欲去迎接,白石抬手准备制止,不曾想他的举动,却被安欣抢先一步,只见安欣已然拉住龙天的胳膊,满脸平静,轻声道“镇定下来。” 话语出口,龙天仿若接到指令一般,立即坐回木椅之上,这番举动,不由得引起白石的目光瞥向一旁举止自若,毫无紧张之色,表现得仿佛这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云淡风轻般的小事而已的安欣。 白石瞧见安欣那般神态,心中不禁有些震惊,即将到来的场面就连自己都会有些焦急,沉不住气。何以安欣这样一名来自城中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子,会表现的如此沉着冷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得身影步入府中,龙天方才瞧见来人并非朱厚,反而是朱樱,胸膛之处那般焦灼的心情,顿时稍稍得以舒缓。 安欣见状,举止大方地上前迎接,一言一行,皆是超乎寻常的淡定。 白石靠在木椅上之上,目光闪烁间,回想起当初龙天与安欣结识的故事。 大抵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龙山还活跃在青龙府中,身为一府之主的他,本来对于龙天这个儿子,并没有过多的关心,加上他本身那股由骨子里散发出的闲云野鹤味道,使得龙山对于名利之事根本不曾在乎半点。以致,日渐式微的青龙府,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命中注定该有的样子。 可却突然有一天,龙山早晨去城中散步归来后,性情大变,浑身透着止不住的激动之情,命令府中守卫去寻得在外游荡的龙天。待得龙天回府之后,龙山立即当着整个青龙府的面,宣布了龙天的婚事。 可以想象,当时年轻气盛的龙天,哪里能够接受得了那般父母钦定,毫无根据,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未可知的婚事。 白石记得,那段时间,正是两府交好的阶段,龙天因为那桩突如其来的婚事,在青龙府里,闹过吵过,甚至还要离家出走,种种可以做的事,尽数做了个遍,后来还跑到了白虎府,请求自己前去说服龙山。 白石也确实去过那么几次,只是,龙山那般坚定的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改变可能的神情,最终战胜了白石劝说的意图。反而,他还当起了龙山的说客,希望龙天至少先见见那名女子再说。 龙天各种方法用尽,都不曾能够哪怕改变一点龙山的想法,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先行妥协,打算见了那名姑娘再说。 见面那日,白石因为好奇于究竟哪家的姑娘居然可以使得龙山那样几乎不关心任何事的人,会铁了心的要将其嫁于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也在场。 初次见面,白石瞧见那名女子,也就是安欣时,只觉得姑娘家倒还算是秀气,模样虽然可人,但总觉得带了些女子不应有的坚毅之气,不过饶是如此,龙天与安欣站在一起,还是显得颇为登对。 事实上,本打算只是与那姑娘见上一面,以便彻底断了龙山念头的龙天,第一眼瞧见安欣之后,立即深深的被她吸引,视线再也挪不到任何地方去。 当年那老顽童一般执着坚持自我的龙山见状,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颇为得意了看了看白石,眼神之中尽是一切皆在他在安排之意。 那桩婚事,可谓顺理成章的进行起来,整日环绕于安欣身边的龙天,再也不提半句之前那般无谓的坚持。 婚后的安欣,成功育有一子,更是为青龙府增加了许多祥和之气,所有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皆是对龙山当初的坚持,赞扬的竖起了大拇指。 那些年,龙天眼中,脸上的笑意,一刻不停的在告诉别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戌时刚至,朱厚姗姗来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冷冷清清的月光夹杂着丝丝凉意,落到庭院中早已摆放完好的六指魔琴之上,惹得它都有些不甘寂寞散发出影影绰绰的虚幻六指,似是等不及要被弹奏一般。 脸上挂有冷峻之色的龙天,客气的向朱厚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第二十六章 就在朱雀府准备就绪,即将开始行动之际,玄武府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自千年前那一次玄西逆天而行,扭转星轨,暴毙而亡,为了应付紧急状况,所有玄家足不出关的五名长老尽数聚于玄武府内准备对策外。今夜,便是千年时间内,他们五名长老第二次齐齐现身之际。 加上了封印,以致一只蚊子都无法穿过的紧闭的木门内,五名如同玄渊一般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在高大宽敞的木椅之上,周身五色光芒若隐若现,极力收敛起来的气息,时不时的散发出来,引得屋外心中颇为好奇的玄月,止不住的侧目想要看个究竟。 主位之上的玄渊,论辈分,恐怕连当这些长老的孙子,都是够不上格,不过,好歹他是这一届的府主。于是玄渊暗暗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问道“五位长老,你们的修炼,还未至大成?” 主修金属性的玄金长老,其身金光如线条般一缕一缕溢出,脱离身子不远,便又自发的转身钻回他的体内。“约莫还需要百年时间,方可以做到收发自如。” 虽然苍老但却隐隐有着返老还童之色的玄木长老,盯着玄渊看去,干脆利落的似问似答道“我们五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倒是你,为何在这种事情,如此紧急的召唤我们五人回来。” 玄渊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若不是形势危急,已经到了以我的能力都无法掌控的阶段,晚辈自是不敢前去打扰长老们的修炼。” 周身流水环绕,如同一道道飞涟般的玄水长老,语气平静如水般的问道“出了何事,但说无妨!” 玄渊点头,看了一眼不做表态的玄火,玄土两位,轻声道“三日后便是玄星占星之日,千年前,不死城勉强躲过的灾难,不出意料的话,今年便会再次来到。奈何,这一届玄星,年纪只有十岁,无法担此大任。并且此次,人为因素太过强劲,硬敌不得。” 整个身子仿佛变为了大地一般,其身冒出了许多嫩芽的玄土,“嗯?”的一声疑惑。“人为因素,是指什么?” 玄渊叹了口气,自己人的背叛,不管怎样,都是颇为难以启齿。“就如今得到的消息来看,凤谷与金宫两城,已经联合了起来,并且他们一些人手日前已悄然潜入城中……” 火光肆意,整个人宛若沉浸在炙烤之中的玄火,冷冷的问道“城中谁在接应?” 果然,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他们。玄渊暗自无奈的回道“朱雀府。” 五位长老闻声,不发一言,似是对于这样的答案,并不感到多么意外。 许久,玄金语气平淡,其间不夹杂任何感情的问道“如今的朱雀府是谁在掌管?朱章,朱品,还是朱厚?” “朱章,朱品二人,这些年一直在玉母岩修炼,朱雀府目前由朱厚在掌管。” 玄土点了点头,接话道“王那边,如何表态?” 听见王被提及,玄渊不由得眉头微皱。这样的举动,自是被五位长老清晰的捕捉于眼中,玄土接着问道“怎么回事?” 玄渊颇感头疼,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千年前那一劫,五位长老闭关修炼后不久,老王便选择了提前退位于新王,但这新王,据我这数百年与其打交道得出的结论来说,他虽然看样子人畜无害,满面和睦,可是内里藏着的主意,恐怕是我等想都不敢去想的凶狠。” 玄渊可以算作是在五位长老的看护下长大,因为他们对于玄渊的性格算是相当熟悉,此刻听到他以这样的语言去形容王,五位长老自是清楚其间含义。 于是玄火淡淡一问“到什么程度?” “长老们可还记得千年前那一劫后,老王不经意间提出的一个想法?”玄渊轻声道。 然而,此言一出,饶是镇定如五位长老,脸上都不禁略有动容,他们齐齐看向玄渊,话语声不约而同出口,“确定没有看错?” 玄渊重重的点头,表示肯定! 得到了这般答案的五位长老,因着心境的波动,其身五色光芒猛地增涨起来,许久,才勉强得已收回。 玄金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这城中的一举一动,想必都不可能逃得过新王的注意了。那么朱雀府所谋之事,他必当早已知晓。能够拥有那般魄力之人,此刻估计还在隐忍,玄渊,你的意思是?” 玄渊咀嚼着已经到达嘴边的话语,似是极度不想说出,终还是没有办法“是时候,我们六人齐力修筑空间隧道了!” 话语出口,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齐齐响起,半晌,玄金不无感伤的说道“玄渊,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包括你在内,每人至少要损失两百年的修为。” 玄渊“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五位长老,想必比我更加清楚我们玄武府与王室之间的共生关系,与其它三府不同的是,不论王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玄武一族都是必须誓死跟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五位长老对此,如何不能知晓,只不过从玄渊口中得知了这般严重的事态之时,心里下意识的还是想要否认。 玄木思忖了一会儿,阴冷的说道“既然朱雀府是罪魁祸首,如果说我们将其……”他说着,土色手掌于虚空中轻轻一挥。 玄渊见状,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也在他脑中出现过,然而稍加分析,做出这种事,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可,最大的一点,王不可能同意。其次,即使我们冒着得罪王室的准备,先斩后奏的话,在如今这般大局已定的前提下,也几乎等于是无用功。” 玄水的目光穿过布满结界的门窗,投向圣宫。感慨道“现在,还真是年轻人的天下啊。当年老王在位之时,提出那样的想法,遭到了我们的一致反对后,便也就停息了下去。没曾想到,新王即位,竟然将其重拾,并且不动声色的在为之做着准备。” 玄水说着了一眼其他四位长老,“也罢,玄渊说得没有错,我们必要与王室同生共死,两相选其一,生肯定是比死好!做吧!” 四位长老,面露困苦之色的点了点头。 玄渊见到决定得到一致通过,随即不无悲伤的说道“三日时间,我们六人于今夜子时开始,务必于黑夜前,做好完全准备!” 众人无声,议事厅内重新恢复了宁静。然而谁都知道,这样虚假的宁静,持续不了多久。 冷静孤寂的圣宫书房内,如死去一样躺了整整一天的王,虽然面色还是那般惨白,但好歹勉强可以不用别人搀扶,便可站起身来。 当他下床走动的声音响起之时,书房之外久候多时的娇小女子立即轻轻敲了敲木门。 王闻声,鼻尖微动,立即便是知道来者何人,于是手臂轻抬,木门无风自开,娇小女子立即闪身进入,木门再度合上。 娇小女子甫一进入,便已瞧见大不如往常的王,不过她可不是婉儿,可不会像婉儿一样上前照顾,反而,娇小女子大大咧咧的寻了张椅子坐了下去,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变成了她的面具一般,始终存在。 “这样的状态,可不是你这不死城的王所该拥有的。”娇小女子戏谑道。 王也不怒,艰难的坐到了书桌前。“紫倩,你来此就是为了取笑我吗?” 唤作紫倩的女子,闻言,立时笑出声来“本来还真不是,不过瞧见你这般模样,确实忍不住不得不取笑一番。” “得了,好长时间都没看见你了,今天过来没出什么问题吧?”王说着看了一眼书房外。 紫倩摆摆手“他们那样的小角色,还不足以能够瞧见我的存在。倒是你,怎么了,又是因为凤凰?” 王苦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有什么事吗?” 紫倩不满的翘起了那张樱桃小嘴“瞧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闭口不提凤凰之事。算了,我也懒得操心你的感情生活。虽然这话我每次来都会说,但是这一次还是一样,凤凰那边,记得有个度,千万别过火了。” “知道了!快说,来此是因为什么。”王故作生气的问道。 “哼,还敢给我摆脸色,我可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紫倩调皮一怒“算了,不跟你贫。玄家五位长老一齐回来了,玄渊召集的。” 王虚弱的点了点头“看来玄渊也是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将那五位避世长老请回来。不过也没事,还有三天,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已是足够。” 紫倩大抵是觉得这样坐着很是无趣,于是身子转动着斜了过来,头枕扶手,双脚搭到另外一边,大半个身子缩进了宽敞的椅子里,“今晚青龙府那边会有些动作,不知会不会脱离控制,需不需要我去掌控一下。” 王想了一会儿“龙山一直都是闲云野鹤的个性,当初他寻得我,达成的交易,青龙府中必然有人知晓,他们不用为虑。倒是城南那边,你需要多花点时间。” 紫倩一听见那人,愁绪立时翻上心头,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埋怨道“那人可真是个闷葫芦,一张铁皮面具,从不曾拿下,每日大半时间都坐在废屋中那张固定的椅子上,并且,他还不用休息的。” “呵呵。”王勉强笑笑“你不就喜欢挑战吗?此人应当正合你意。” 紫倩不高兴的吐了吐舌头,可爱的举动搭配上天生令人看着就会产生怜惜之情的脸庞,看去,着实赏心悦目。“我都有些想家了。你这城,可是相当无趣!” 王抬头看了一眼已有数万年历史的穹顶,不由感慨,“是啊,这城就是因为太过无趣,所以才需要改变。” 紫倩闻声,难得的收敛起了放荡不羁的样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直直盯着面色惨淡的王,郑重其事的问道。 “魇离,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十七章 思绪仍旧停留在白日那娇小女子所言之事的回忆中的朱樱,呆呆的站在于庭院之中,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虚幻的存在一般,让她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朱厚一时弄不清究竟朱樱是怎么回事,虽然长久以来,自己对这个女儿并未多加管教,但是她的性子以及表现,朱厚还是了解的比较清楚。此时瞧见朱樱那般模样,配合上今日所经历的种种管事,难免不叫他心中一阵烦躁。 一连叫了几声之后,朱樱终于回神过来,道了声抱歉。 安欣贴心的笑笑,“早就听闻朱樱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夜便我们瞧瞧你弹琴的功力吧。” 朱樱闻言,点了点头,此刻这般状态的她,实在没有过多心情与安欣客气寒暄。 朱厚目送着朱樱缓步行至六指魔琴旁坐下后,方才趁着白石与龙天不注意之时,扭头看了一眼这青龙府。 远望上去,的确如中午来时一样,各方各面都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稍一留神,朱厚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青龙府即使再怎么式微,那些保护府邸的家臣,至少应该也会有上一批,何以此刻站在守卫位置的一众人等,皆像是普普通通平常在府中做些杂役的劳工。那些家臣去了哪里?” 扭头定神思考的朱厚,感觉到了侧面传来的目光,于是他赶忙扭转回头,见是龙天,便冲他淡淡一笑,不发任何言语。 “他们果然是在计划着什么,家臣全部消失不见,为了伪装,竟还特地将府中劳工全部做了修饰,摆上台面。难道说龙天与白石,真的想要在此对我动手?”想着,朱厚藏进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 不远处,朱樱安然坐下,望着面前这把似乎有着拒人以千里之外般魔力的六指魔琴,她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那些愁绪,自幼对琴声颇为喜爱的她,这一刻,只愿好生奏完那一曲。 白如凝脂般细长的双手甫一覆上琴弦,朱樱立即便感觉到了那股魔琴之力,默默不断的从她的指间往周身涌去,清凉之中带着些血液涌动之力,无色无味,她却仿佛可以清晰的闻见面前这把魔琴,当初所沾染的鲜血。 声嘶之力伴随着临终前绝望的呐喊,自其十指放上去的那一刻,铺天盖地般汹涌袭来,宛若瞬间有着一具具痛苦的灵魂在她的耳边怒吼。 诡异的是,朱樱感受着这种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应当是万分痛苦的氛围,心里却不禁产生了难以言明的兴奋之情。 好似自己体内一直被压抑着的那个嗜杀的恶魔,猛地被唤醒了起来,它舞动着,跳跃着,勾引着本来于血管中平缓流淌的血液兀自沸腾不止。 只那么一刹那,朱樱便爱上了这种感觉,从此再也不愿与其分开。 而朱樱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后,目睹着她的长发无风自起,舞动不止的安欣,脸上露出了如愿以偿的满意笑容。 享受着那股邪恶的力量,并且渐渐有些适应了的朱樱,右手食指终于落了下去,琴弦拨动之间,曲声自起。 随着第一道琴声于暗夜之中突兀的响起,朱樱感觉自己已然成为了洪荒战场上手持魔琴,大杀四方之英豪,琴声之下,妖魔鬼怪,无所遁形,满目所及,皆是殷红鲜血,手握生杀大全的她,无比沉醉与那般对生命予取予夺的畅快之感,整个天地,宛如已是自己主宰。 在龙天四人看来,杀伐之气不知是由琴,还是由朱樱散发而出,还是说,二者已经融为一体。 浑然天成,不带半点犹疑的广陵散曲于黑夜之中再度响起,那般无形力量,仿若使得整个城都兴奋的舞动开来。 龙天与白石,感受着那般凛冽的杀气,脚下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原地只留下满脸兴奋的安欣,以及满是错愕的朱厚。 安欣兴奋是在于,这魔琴,终于有人成功驾驭。 朱厚错愕则是在于,望着远处夜空之中伴随着道道剑光而跃动的人影的他,终于明白,青龙府家臣去往了何处! 反应过来的朱厚,目光如剑般直直盯向满脸笑意的龙天与白石,此刻他的心里,恨意已经浓厚到了顶点。“好你个青龙府,好你个白虎府!今夜这些安排,竟然是为了捕获凤仙!” 琴声突兀响起之际,正因为白日里接连遭到两名神秘人戏耍,而准备前往朱雀府,与朱厚问个明白的凤仙,立时感觉到了前后两道疾驰的剑光袭来,剑光之上,杀伐之意浓厚到都能闻见血腥之气。 凤仙心中惊骇万分,脚下急转,踩着墙壁便直奔屋顶而去,哪曾想,伴随着愈发激烈的琴声,慌忙奔走的凤仙周身,已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长剑追杀之人。 本来,起初两名剑客出现,凤仙飞快的衡量了一眼当时的地形,不利于硬拼,还想着利用屋檐之上的空间,来将他们解决。 奈何,身子刚刚触及瓦片的她,定睛一看,四面八方数十道光影已然踏空而行,直指她所在的方位。 见状,镇定如她,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脚下半点不敢停歇的往前疾奔。 分秒间,剑客的数量已经达到三十余众,急忙奔走的凤仙之前还没有注意他们的行为,却就在身影前方便是林场之际,立时明白那些剑客,原来是想要将自己逼到林场之中。 这般周祥的计划,震惊之余,凤仙马上想到,他们应当是来自青龙府了。 踏在屋檐边的凤仙,扭头看了一眼后方正急速追来的五名剑客,再看左右,以及正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形成的包围之势,算是彻底断却了凤仙趁机逃脱的念头。 既然如此,体内那股骄傲的血液猛然流淌,凤仙脚下轻点,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中央,任由三十余名剑客将其团团围住。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我也无需再做伪装,青龙府想要杀我,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凤谷之人的厉害!” 凤仙冷哼一声,手中赤羽剑划破虚空而出,剑身华丽光芒四溢,映照得这一片天地都显得有些璀璨。 一众剑客落地之后,毫不犹豫的摆开阵形,显然他们对于面前这名猎物的身份,知晓的很是清楚。 广陵散曲自青龙府中源源不飘来,滔天的杀伐之意,恍若战鼓一般,激励着林场中人奋勇杀敌。 感受着胸膛之中血液激荡之畅快感的一众剑客,无声冲击,前一后二的队形于冲锋间互相搭配,前一负责地面攻击,后二则看准时机纵身跃起,以求一击击杀! 凤仙见状,大喝一声,主动迎上,赤羽剑芒闪烁之间,刀风四起,袭向四面八方。以一敌三十的她,一出手便是杀招,丝毫不敢有所保留,可惜,若是碰见寻常之敌,这般凌厉的攻击已足以杀出一条血路,奈何此三十人乃是身负保卫青龙府之重负的精锐部队,岂能被这般攻击击退。 刀风闪现间,十枚纯粹由剑气凝聚而成的盾牌果然显现,将袭来的刀风尽数阻拦。 如此一击,竟然未能伤得一人,立即掉转方向的凤仙脸上,沉重之色愈发浓厚。赤羽剑身五彩光芒猛地迸发,于半空之中化成一道虚空长剑,随着凤仙一齐,直指正面那三人队伍。 其余九队,身影转瞬即逝,手中长剑毫无留情的朝着凤仙身后以及侧面劈刺而去。 然而凤仙却是半点没有闪躲之意,好似孤注一掷般,要从正面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正面三人,见势,齐齐纵身跃起,三柄长剑舞如圆弧,直冲五彩光剑而去,意欲直面抵抗。 身后数十柄长剑入身,剧痛感袭来的同时,凤仙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她只道正面这三人,是绝对不可能抵挡住五彩光剑,自己突围有望。 剑舞圆弧触碰到光剑之际,凤仙后背之中腥红的血液,与着那三名妄图正面迎击却是不敌,而一齐飞溅出去。 血如雨下间,凤仙忍住那般彻骨的疼痛,抬脚就欲冲着缺口疾奔而去。 却不曾想,身后九名剑客见到凤仙一意孤行的举动后,无比干脆的放弃了明明轻易可以击中的后背,腾转利落的先她一步填补了倒地三名剑客形成的空缺。 眼见逃脱的机会已经逝去,凤仙大怒,身子急转,血液如同箭雨般朝着四周打去,与此同时,凤仙转身回望,赤羽剑身,羽翼陡涨,呼啸之声响彻整片林场。 于凤仙身后,击中其身的那一波剑客,刺之即退,不敢做丝毫停留。 凤仙于凤谷之中,所获得的一切,无一不是靠着自己拼搏得来,百年间,虽然身为公主,但却不知为何受尽屈辱的她,不是没有受过伤,不是没有败过阵,但是没有哪怕一次,她说过放弃二字。 仿佛放弃这个词,在她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一般。 凭着超越凡人般的肉体,硬扛住那一波密集的尖刺攻击之后的凤仙,转身,杀伐果断的直冲那十数名剑客而起。 赤羽剑瞬间化为活物,剑身羽翼灵动,数十道羽剑喷薄而出,直指一众剑客身之要害。 此刻的凤仙,已然抱着视死如归般的心态,誓要以血换血,凭借着凰之肉身这一优势,与敌方拼斗。 战斗经验丰富的一众剑客,见到这般势头,哪里还能猜不到凤仙的想法,的确,从刚才本该重伤于她,使其无法动弹的一击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们已经知晓了,面前这名女子肉身的强悍。 此刻,面对数十道羽剑袭来,他们齐齐选择了极速后退,换位由处于凤仙后方的剑客再度攻击。 凤仙见到他们逃离,立即猛地转身,赤羽剑划破虚空,嗞嗞作响的打上后方已然袭来的剑阵,剑刃交汇间,无形气力爆裂开来,轰的双方一阵不由之主的后退。 凤仙感受着身子那么一刹那的不受控制,胸膛之中,凰气瞬聚,化作红色光罩,欲要将其身躯包裹,免遭另外一拨剑客的趁势攻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这样好的机会,原本意欲躲避赤羽剑阵的一众剑客,哪里会白白浪费。 只见数十柄长剑,在光罩将成未成之际,已然劈刺过来。 再一波的剧烈刺痛席卷全身,红色光罩随着身子的颤抖,轰然破裂,凤仙如同折翼的飞鸟一般,重重倒地。 饶是肉身强悍,经历了两拨劈刺之后,倒地的凤仙起身都是有些困难,握着赤羽剑的右手,明显的现出了抖动的痕迹,后背之上,血液如雨般往下滴落,兀自站立不肯低头的她,俨然成为了血人。 一番战斗后,还能活动的剑客仍有二十来名。 他们面无表情的将血人般的凤仙彻彻底底包围住,于沙石飞舞之间,一名剑客冷冷的望着凤仙,开口道“束手就擒,同我们回府,你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凤仙闻言,一抹冷笑袭上因着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庞。她勉力高举赤羽剑,意味非常明显:要想擒我,只管来试! “冥顽不灵!”问话的剑客手掌挥动,二十来人齐齐再度冲去。 那一刻,凤仙笑了,她这一生,不服天,不服地,骄傲的活到如今,眼见着却要死在这异土他乡。 “哈哈,也罢,也罢!”凤仙忽的仰天大笑,其伤痕累累遍布流动鲜血的后背中央,猛地急速伸展出了一对血色翅膀。 巨翅摆动之间,凤仙的脸色一点点惨淡开来。 一众剑客感受着那对翅膀扑闪之间的恐怖威力,再看面如土色,摇摇欲坠的凤仙,终归还是默契的齐齐使出全力,滔天剑光瞬间成形,自四面八方,如同狂风暴雨般密集的直指凤仙而去。 “哈哈哈哈!”笑声震天,一双巨大的翅膀之上,羽翼砰然飞射,迎着那万千长剑,直冲而去。 下一秒,声震九霄般的爆裂发生,其势,连得圆月都不禁覆上了一层乌云,好似想要躲避。 爆裂声起,曲声戛然而止。 混杂着鲜血弥漫满天的尘土渐渐消散,还能保持清醒的数名剑客,目光似鹰般想要寻到凤仙的身影。 奈何,遍寻之间,整个林场,除了满地昏迷的剑客以及被鲜血染红的羽翼外,根本无法瞧见凤仙哪怕半个人影。 她,终究还是成功保住了性命! 第二十八章 孤寂的夜里,整座城的居民像是事先约好一样,为了适应三日后到来的黑夜,吃过晚饭后,便早早的躺到床上,进入梦乡。以致那阵杀意沸腾,远胜于前夜的琴声响起,所有或是沉睡或是清醒的城民皆是齐齐走出了屋外,竖耳倾听。 远远望去,那般场面,好似鬼门大开,万千孤魂受到召唤,蜂拥而出一般。 圣宫之上,紫倩离开后的书房,无边冷清转瞬即至,脸色一点一点恢复如常的王,闻听琴声,缓步走到书房之外,凭栏远眺,仿佛在他眼中,那曲声已经化为实质般的存在。 庄严肃穆,处处透着不可亵渎气息的玄武府,府门紧闭,府内一干人等销声匿迹,宛若从不曾出现过。唯有满头白发的玄渊一人,端坐屋檐,眼神里是那无尽的慨然,他望着几乎是悬于圣宫之上的那轮明月,有那么一刹那的空隙,他没来由的想着,明月之上,住有何人。 感受到了像是来自遥远国度似的目光,玄渊微微扭头,迎着王的视线望了过去,他凝视着,那幕一月一人一圣宫的景象,渐渐让看透了世间沧桑的他,都不禁有些恍惚不知所以。 一曲广陵散,于朱樱手中,奏出了魔琴最初主人,闻之都会憾染的华丽与威风。手指拨弄之间,朱樱已感觉整个世界唯有她与那魔琴,虽是空空荡荡,却显无尽逍遥。 连着两夜闻听韵味截然不同的同一首曲子,九天宫内,正与婉儿安安静静享受着简单晚餐的凤凰,满脸疑惑的起身走到宫外,倚栏平眺,只是这一次,她的视线总是止不住的飘向城之末端,那模糊不清的圣宫之上。 婉儿虽本是无底海最受宠爱的公主,可她却天生的一副清心寡欲,不喜闻世事的性格。此刻在她听来,那曲调也仅仅只是有些意思而已。于是凤凰走开后,她平静的将碗筷全部收拾完毕,这才走出宫去,学着凤凰的模样看去,只不过,她却不知道该看向什么地方。 这宫,这城,于她,恐怕永远无法成为想要的家! 道道剑气光芒若隐若现,无数身影穿梭于城中,直奔林场而去。城中本已熄了明光准备休息的房屋内,烛光一束接着一束亮起,从凤凰这个角度看去,仿佛那些屋子,受到了某种指引,亮起烛光,以示助威。 婉儿内心平静如水的轻声说道“于九天宫外,俯瞰整个不死城,这般夜景,着实美丽。” 凤凰闻听声音,视线侧移,看向婉儿那种时刻散发着惹人不忍伤害气息的秀美脸庞,小声回道“再美的景,看上百年,终还是会失了味道。” 婉儿点头,迎上凤凰的视线“你,有真名吗?” “嗯?”凤凰一时诧异,随即摇了摇头“我关于过去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活在不死城的百年里,也只有王常常会来看望,而他一直唤我为凤凰。” 婉儿嘴角微微扯动,脸颊之上,两道浅浅酒窝看上去,动人无比,只听她望着城中一道道犹如烟花般闪现的剑光,像是在与凤凰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人没有名字,就像脚下没有土地一般,无时无刻都会感觉没有根,不知该漂往何处。” 凤凰听言,注意力终于算是从圣宫之中,那道渺小人影身上移开了去,她望着婉儿,“要不,婉儿给我起个名字。” “啊?”婉儿从那烟花般的剑光中回过神来,连忙拒绝“那可不行,名字是要父母给了才算。反正过不了多少时日,你便可以离开,到时候,回到凤谷,就能够知道了。” “凤谷吗?”凤凰咀嚼着那个名字“虽然过往的记忆,已经从我脑中消失,但是对于那里,我想,我觉得,自己是不愿意回去的。” “什么?”婉儿颇为惊讶,一时口快,直接将凤凰的伤痛点了出来“可是你不回凤谷,这苍茫天地,何处才能容身?” 凤凰毫不介意,这样的事实,她早已知晓的清清楚楚,只见她莞尔一笑。“婉儿要同我一起离开,不知我受不受欢迎前去无底海呢?” 此般打算,凤凰其实在心里思索了很多天,若是换做旁人,她是绝对不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通过这些日子与婉儿的接触,她已是深深的明白,婉儿并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对自己有着怨恨,不满。于是,即使离开,她也不希望失去面前这位百年来第一次可以称作为朋友的女子。 “你真的愿意去吗?那里可是比不死城还要无趣的!”婉儿虽然这么说,但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早已说明了内心的喜悦。 凤凰肯定的点了点头,“有婉儿在,必定不会无趣!” 婉儿闻言,高兴的望着传来阵阵打斗声响的林场,笑了起来。“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话音落下,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凤凰,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一直想要一名叫做落汐的姐姐,不知…….” “落汐。”凤凰轻声念了一遍“那我的名字便为落汐了。” 婉儿见凤凰答应得那般爽快,激动的快要不知如何是好。眼中闪烁着泪花的她,忽然出乎意料的上前抱住了凤凰。 她想,“或许凤凰并不知道,我是她渴望已久的朋友,可是她,何尝不是,这孤寂的人生中,自己早已期盼得到,可以交心的知己。” 于拥抱中,曲声到了终点,琴声戛然而止。 不久前恢复明亮的房屋,一道道烛光渐渐暗淡下去,整座城在林场之上那一声惊天爆炸中回归到了平静。 玄武府屋檐上的玄渊,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身影微动,跃入府内。 圣宫书房外,王最后看了一眼九天宫红药花田旁,相拥在一起的婉儿于凤凰,转身缓步走进了那独属于他一人的书房世界。 大抵,曲终人散后,唯有凤凰二人,久久相拥,迟迟没有躲避那寒意凛冽的黑夜。 直至,一道突兀的呐喊声响在了红药花田。 凤凰放开怀中的婉儿,循着凄惨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那道藏于夜色之中的身影,虽然因着浴血,而无法看清面容。 但是其身那股独特的令凤凰不愿意闻见的气息,甫一传进鼻中,她便是立即知晓,那人影究竟是谁? 可是,那日,春风满面,意气风发的凤仙,怎的落到这般境地! 林场之中,爆裂声响起之际,一众剑客身影轰飞的同时,凤仙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直直往下倒去,那一刻,周身的痛意已是不足为道,她仿佛可以看见意识正一缕一缕的往外抽死剥茧般的消散,目之所及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倾斜开来,肉身逐渐僵硬。 尘烟弥漫之间,凤仙都已认命的合上了双眼,不甘,但却无不奈何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然而,就在她的身体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抹近在咫尺的微弱气息,像是有人如风一般飘到了身旁。 紧跟着一只散发着氤氲之气的手掌快速的伸出,落在凤仙的后背之上,大力将她托起,使其再度站立起来。 重新直立的那一刹那,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凤仙突然感觉本已虚脱的肉体之中,力气逐渐恢复。 凤仙扭头想要看清究竟是何人在帮助自己,却在脑袋刚刚转动之际,那人纤细的手臂将她那柔弱无骨般的蛮腰揽住,其人身影疾动,连带着将凤仙一齐带出,眨眼间,当耳旁呼啸作响的风声已然不见,凤仙再度睁开眼睛想要知晓是谁救了自己之时,才发现,短短功夫,她已不在林场,而是身处于一条宽度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内。 鲜血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剧痛之感于惊愕之中再度袭来,凤仙艰难的转身,身前身后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到底是谁救了我?会是朱厚派来的?”想着,朱厚的模样浮现在了脑海中,那样的想法立即被她否定,“绝对不是朱厚,不管我们之间关系如何,如果他事先知晓今夜我会被围堵,至少也会说上一声,让我早做准备。可是那还可能是谁?” 疼痛宛如实质般覆上神经,促使它们疯狂的跳动起来,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凤仙,考虑到此刻自身的情况,便也很快决定不再做无畏的寻找,此时应当尽快脱身为好。 然而虽然知道应该这么做,但是这里毕竟是不死城,她在城中的联络人只有朱厚。既然青龙府剑客能够查明我的身份,想必肯定也是知晓自己与朱厚的关系。 那么,朱雀府,无法再去。 月色朦胧,凤仙不管不顾,无奈的靠到了墙上,任由冰冷的砖石刺激伤口,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寻找朱厚,这易进难出的不死城,此刻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没有出路的牢笼,黑暗中,鲜血滴答作响之间,凤仙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走投无路的田地。 远处,还有行动能力的剑客跑动的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的传进她的耳中。 终于,她想起了此时此刻唯一的选择。 凤仙直起了身,任由额头冷汗止不住的溢出,忍着剧痛快步走向了自己从小讨厌的妹妹所居住那九天宫去。 而事实上,做出这样决定的她,心里根本没有底,她不确定将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妹妹身上,是否正确。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硬撑着走到了九天宫,而凤凰却不愿收留,甚至还去联络圣宫,那时自己又该如何。 不过此情此景,那些顾虑都已不再重要,专挑小道艰难前进的凤仙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了解的无比清楚。 她肯定,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没有人来进行治疗的话,她这条小命,必然得烟消云散。 好在神秘人将她放置的位置距离九天宫并不遥远,即使身体状况糟糕如她,也仅仅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到达了上一次来到的红药花田。 眼见希望便在前方,心里一松懈,伤痕累累紧绷的肌肉瞬间软弱无力开来,凤仙的身子在双脚踏入红药花田的那一刻,轰然倒地,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没有办法站立起来。 几次无助的尝试无果之后,凤仙那血与汗混杂一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心酸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只是没想到,一切还未开始前,自己已然沦落成这般模样。 最终,为了生存,为了保命。凤仙使出体内仅有的力气,靠着双手,一点一点,往前爬动。 第二十九章 曲声止住,心中沸腾的血液缓缓归于平静,端坐在木椅之上,感受着这世界独属她一人之畅快感的朱樱,意犹未尽的双手,于琴弦上久久抚摸,似是贪念一般,耳朵自觉屏蔽了后方不远处故作镇定如常的朱厚,那般焦急的喊叫。 安欣收敛起心中的雀跃之情,缓步走向魔琴,伸手轻轻放至朱樱的肩膀。却不曾想,手掌甫一触及,安欣立即便是瞧见魔琴之上猛地腾起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青色光芒。 果然,这魔琴已然做出了决定。 朱樱感觉到了碰触,方才回过神,扭头冲着安欣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出神。” 挂着一副甜美笑容,宛若邻家女孩一般的安欣,微微摇头,端庄大方的回道“樱儿妹子客气了,你这琴功,可是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呢。” 一直不喜这些客套话语的朱樱,闻声也只是害羞的点了点头,便起身朝朱厚所在方位走了过去。 安欣收回掌心仍有上古之气波动的手掌,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六指魔琴,随即客气的冲着龙天他们说道。“各位,既然贼子已经捉住,相公,你何不领他们进屋喝上一杯热茶。我还需将这琴收好,便无法作陪了。” 龙天闻言,心领神会,满脸皆是谦逊笑意的冲着白石与朱厚开口道“没曾想,今夜那名贼子竟然连我这青龙府都没办法靠近,朱老,实在是太过劳烦于您了。院内风寒,我们且进屋喝杯热茶,以示青龙府对您的感激之情。” 朱厚在见到城中剑光闪烁的那一刻,便是明白自己已是彻彻底底的被耍了个团团转,此时,胸腔之内更是堆积了无法说清的气愤,他虽然不是完全清楚青龙府的剑客究竟有多厉害,但是从那阵仗来看,至少三十多名的剑客围攻凤仙一人,只怕她已凶多吉少。 凤仙其人的死与活倒并不是多么重要,奈何,她那凤谷大公主的身份,却是于这样的时机而言,无比关键。若是今夜凤仙真的香消玉殒,那凤谷那边,则必然会是一个大问题。 这般思绪急速在脑中转动着,朱厚脸上堆起了面具一般的笑容,正欲开口拒绝,却被白石抢先一步,“朱老,喝茶事小,且进内屋,有要事相商。”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堵住了朱厚拒绝意图的出路,于是朱厚只得看了一眼朱樱,打算利用她为借口,尽快离开此地。 安欣瞧见朱厚视线的移动,双手立即搭上魔琴,抬起之际,险些掉落在地,朱樱见状,哪里愿意见那魔琴受到半点伤害,脚下不受控制的就跑了过去,冲着安欣急切的说道“我来帮忙吧。” 安欣笑笑,“樱儿妹子,你瞧我,上了年纪,手上都使不上劲了,多亏得你搭把手,不然这把好琴就得摔到地上去了。” 朱厚见状,可谓是恨得牙痒痒,奈何脸上还不得不保持着笑意。“这龙天与白石,还真是将事情计划的滴水不漏,这下可好,我算是完全失了离开的借口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凤仙那边,暂时只能期盼她福大命大,保住一条小命了。” 于是朱厚冲着龙天与白石点了点头,抬脚跟随他两朝着内屋走去。 安欣目送他们三人离开,眼中一抹精光闪现,手上微微使力,笑着同朱樱一齐将魔琴往她的房间抬去。 因着安欣的房间是在里侧,从院子过去,颇有些路程,加上她刻意减缓了脚下的速度,以致有了同朱樱不受打扰谈话的机会。 “樱儿妹子,真可谓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啊,这些年来,我都没能见上你几次呢。”安欣如是说道。 朱樱听言,尴尬的笑笑,从小养成的孤僻性子使得她很是不愿意与外人有过多的接触,不过对于和蔼可亲,时刻给人一副贴心姐姐感觉的安欣,她倒是不讨厌。只听她客气的回道“其实我也会时常出来走动,只不过可能与欣姐碰面的机会不是太多。” 安欣点头“那可是不幸的很,我于这府中,日复一日,生活平淡无奇,都快要闷坏了。” 朱樱闻声,眉头轻挑,她实在不愿意如同寻常女子一般,抱怨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于是为了打住安欣话语的趋势,她转移话题道“昨夜那刺客,遗失的可算是把绝世好琴。” “是吗?”安欣疑惑道“我并不懂琴的好坏,不过樱儿妹子如此精通乐理,想必所言不会有错。” 朱樱一边走动,一边视线紧紧锁定在魔琴之上,满满的注意力过度集中,根本得不上空隙去思考安欣那番言语之中不寻常的意味,只听她陶醉似的接着说道“不会错的,一定程度上来说,琴如人一般,是好是坏,触之即可分辨。这把琴虽然我不知它是什么来历,不过绝对不会错,确实是一把绝世好琴。” 安欣微微一笑,神色黯淡道“可惜,这把琴即使再好,对于青龙府而言,都是一件凶物,它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府主的离世。” “节哀。”朱樱委实不知该如何去回应这样的话语,所能说的只有二字而已。 安欣摇头,故作因为悲伤而不愿意继续提及龙山离世的话题之模样,“今夜那名贼子已被击杀,此时来说,这琴也算是无主之物了。” 朱樱听到‘无知之物’四字,脸上不禁动容。可惜,心里对这琴虽然无比喜爱,但它实在太过贵重,况且朱樱也是从没没有开口向人讨要某物的习惯。于是她条件反射般张开的小嘴,旋即闭上。 安欣见状,自顾自的接着说道“琴有琴心,若是将它一直摆放在青龙府中无人去弹,着实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既然樱儿妹子对琴颇为了解,不如日后,常来这里走动走动。” 听言,朱樱不假思索的应道“一定。”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安欣房间,放下魔琴之后,安欣笑着,淡淡说道“良琴觅佳人,若是樱儿妹子喜欢这琴,回头我同龙天说说,将这琴赠与你。” “当真?”朱樱闻言,喜不自胜,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 “当真!”安欣满脸的笑意,于昏暗的烛光间,显出谁人都不曾意识到过的陌生! 不死城虽然有些与世隔绝的味道,但是任何人,任何城要想生存在任何一片土地之上,都是不可能做到完全与外界不做交流的程度。不死城在这方面也是一样,虽然交流甚少,但也确实存在。 为此,城中还专门设立了一处供外城来的使者以及商贩休息的住所,名为聚贤阁。它坐立于城西靠近主城一片专门开发的土地之上,一方面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死城因着独特的地位,历届城主的首要任务便是保证城中居民的安全,外来之人,虽然进城之时会由城门守卫盘查,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另一方面,聚贤阁正处于城门与主城的轴心位置,一旦发生任何麻烦,城门守卫也可尽速前去镇压。 这一夜,于青龙府暗斗之间,聚贤阁二楼,已然在此居住了一月之久的三人,闻听曲声之际,身影皆是急速闪现,登至阁楼,极目远眺,关注着城中的一举一动。 待到曲终人散,一切再度回归平静之时,三名融入夜色之中,做商贩打扮之人,才面色凝重的下了楼去。 夜深人静,不久前突兀的喧嚣,惹得人人自危,但是几乎所有城民都默契的选择了熄灭烛火,安安分分进入睡眠,理由只怕也很简单,那样的打斗,是他们即使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危难。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庸人自扰,徒添无趣。 微弱烛光随风轻摆的考究房间内,一头干练短发,脸色阴沉,样貌一板一眼,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显得异常严肃的老者,缓缓坐到木椅之上,长长叹了口气。“青粟,云儿,明日是黑夜之前,离开不死城的最后机会,我要你们两人尽速收拾行囊,明日及早出发,回到天明城,告知城主,就说,不幸的猜测已然应验,不死城城主,果然还是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那般疯狂之事。” 被老者唤为青粟的稚嫩青年,闻言,紧张的话语脱口而出,“那师傅,您呢?您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种时刻,我必须要留在这里,密切观察事态的发展,如今我们只是知晓不死城城主将要做的事情,却是完全不清楚他要具体怎么实施。我多留一日,便可多一分了解,他日,我们天明城成功熬过这次灾难的几率就会多上一成。” 名为云儿的女子看上去年纪要比青粟稍微大上那么一些,大抵是因为女性一般比较早熟的缘故,此时此刻,她所思考的问题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离开,而是老者避而不提的结局。 只见她,眼眸之上忽的蒙了一层水汽,于烛光之中看不真切,她轻声开口不无不舍的问道“师傅,明日我与青粟离开后,还请您务必保重,不要做出任何鲁莽之事。我们会在天明城等待您回去。” 老者脸上满是辛酸的笑了笑,心想‘云儿这妮子,自幼不仅比男生聪明,更是比大部分的女娃心思都要细腻的多。短短时间,就已看透了一切,实在难得。’ 老者明白,云儿清楚的知道,明日他两离开之后,这不死城的城门便会一直紧紧关闭直到城毁人亡那一天的到来,而身处其间的自己,于那般常人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的战争中,应当是不会有机会活着回到天明城,活着回到家乡。 因而明日一别,当是后会无期! 与云儿相比,显得颇为愚笨的青粟听着那般莫名其妙的话语,脸上皆是不解之情,然而不等他开口,老者便抢先道“今夜便到此为止,你两回屋,收拾,休息,明日辰时,城门大开,你们要立即出城,不可延误。” 青粟听言,受着语气之中的严厉,虽是不舍留老者一人在此,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去拒绝,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双眸之上,水气弥漫,强忍着不让泪水凝聚的云儿,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直直的盯着面前这位几乎如同自己亲生父亲一般的老者,脑中关于他过往时而严厉,时而欢乐,虽始终古板,但却偶尔也不会荒诞不羁的回忆,齐齐涌了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滴滴流逝而去。终于,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的时光过后,云儿将这一刻老者的容颜,宛若变成固状回忆一般,珍藏起来,缓缓转身,任由强忍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 青粟见到云儿连一声道别都没有说,这般不礼貌的转身抬脚离开,便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然而待得他瞧见云儿满脸的泪水后,所有将要出口的话语顿时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两人无声的走回房间,任由漫无边际的黑夜将身后的一切吞噬干净! 第三十章 黑夜将近,往夜可以瞧见的满天繁星,此时仿佛是被浩瀚的明月刻意掩藏住了,让人看不真切。 九天宫外,凤凰瞧见已然变成血人,在泥土地上爬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凤仙之时,心中猛地一怔,刹那间,脑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存在。 是的,这一刻,她没有凭着本能上前去帮助,虽然经过昨夜王所诉说的那个故事,凤仙是自己姐姐之事,应当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凤凰回过神来,瞳孔中皆是愕然,脑中一道声音适时的问起,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产生一种当做没有看见,让凤仙自生自灭的可怕想法? 于凤凰毫无反应之间,婉儿的视线甫一捕捉到不远处红药花田中那道模样无法看清的血色人儿,她的身子立时便不受控制似的奔跑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如此亲近的响起,使得凤凰终于算是彻底回过神来。她略一犹豫,还是选择跟上婉儿的步伐,暂时抛却心中那股异常的想法,先将奄奄一息的凤仙救了再说。 婉儿跑近,一身朴素而又不失优雅的长裙打在无数红药花瓣之上,像是将它们齐齐惊醒一般,纷飞了开来。 泥土地上,爬痕之中,就快要绝望的凤仙,凭着一点微弱的希望睁开眼睛瞧见九天宫外的两人齐齐朝着自己奔来,虽不知她两究竟是要来救,还是来害。不过心中那股不甘心的求生欲望使然。凤仙还是选择人生中第一次,向好的方面去想。 凤仙微微一笑,眼皮再也无力撑开,‘啪啦’一下重重合上,仅剩双耳,微弱聆听越来越近的脚步之声。 婉儿甫一靠近,立即蹲身,不管不顾的伸出洁白无瑕,宛若经过万千粉饰一般的双手,微微抬起凤仙垂到土里的脑袋,随即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她那细若游丝般的鼻息。 “她还活着在!”婉儿惊喜的冲着将将赶至的凤凰叫道,下一秒,只见她毫不在意血染长裙的就将凤仙扶起。 凤凰见状,略一愣神,待得瞧见凤仙那皆是雪水与泥土的脸庞,便也急忙上前搭手。 两人合力,焦急的扶起凤仙,朝着九天宫奔去。 冰门前,瞪大了双眼无声凝视的小麒麟,见那三道快步走来的身影,连忙用它的小脑袋将冰门顶开,好容她们通行。 婉儿一袭长裙之上,已经尽数沾染上了鲜血,不过她却半点都不在乎,其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就连凤凰看了,都不禁有种恍惚的陌生之感。 之后的一个时辰,婉儿犹如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般,干净利落的命令之语一句一句从她口中冒出,惹得赤着脚的凤凰于冰寒的地面上,来回奔走,几乎没有停息。 终于,在缝合上了完全裸露于阴冷宫殿之中的凤仙身上最后一道伤口后,婉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冲着凤凰轻松一笑道“她的呼吸总算回归到了平稳,接下来只要不出现什么变故,她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不过这名女子的身体还真是让人吃惊,受了这么多的伤,竟然还能够一路爬到这里来。求生的意志相当惊人!” 凤凰满脸惊讶的望着说出这些话的婉儿,许久,才开口问道“婉儿,你怎么…..” 婉儿站了起来,用水冲洗了一下手上的血与泥土后,才疲惫的坐了下来,只见她摇头道“在无底海里,我虽然贵为公主,但却自幼见不得那些伤员一个个的被抬回宫殿,因为没有足够的医师去医治,而只能孤独的的等死。于是久而久之,我便学会了这些事情,后来,随着处理的伤员越来越多,则愈发熟练了。” 凤凰点头,惊讶之色稍有减少。“无底海里,难道经常发生战乱吗?” 婉儿闻言,点了点头,脏乱的小脸上,血与泥土中,依旧还是可以瞧见那股悲伤之意,“无底海的事,等过几日,我们离开不死城后,我再细细同你说。话说回来,这人,你认识吗?” 凤凰瞳孔中皆是暗淡的望向了躺在长椅上,被厚厚衣物裹住,纹丝不动,唯有淡淡呼吸声传来的凤仙,平静之中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无奈之味,“她便是凤仙了。” “哦?”婉儿闻声,视线立即转向不远处这名自己救治了一个多时辰的女子。好一会儿,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凤凰身上。犹豫片刻后,尽量淡然的说道“她身上尽数都是剑伤,不久前城中的那阵骚乱,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凤凰无言,这一点她早已想到。联系昨夜王所说的,凤谷与不死城之间的关系,不难猜到,如今这样剑拔弩张的阶段,来自凤谷的凤仙,潜入不死城,所为何事。 盯着凤凰脸色看得婉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一次,她开口的语气里,就不再是平静了。 “你觉得,会是王从你口中得知了凤仙的存在,从而派人,将其伤成这般地步吗?” 婉儿如是问道。 古朴静雅,独属于朱实一人的西厢庭院之中,醉心剑道的他,于那曲铁骨铮铮,杀气凛然的广陵散中,忽的悟到一直以来只能模糊触碰,却始终不能穿越的剑术屏障突破之方法,当即心头大大快,手中玄铁长剑随之舞动开来,剑锋闪现,萧瑟之意逼得无形空气都不得不慌乱逃窜,生怕一个不及,便被深深劈散。 曲声响,剑光现。夜空乍暖,正气荡天地。 朱实目光转动间,只消一眼,便可知晓城中那道道剑气白芒是出自青龙府家臣之手。自打练剑以来,他的意识之中,整个不死城,剑术巅峰者,唯有那青龙府单臂剑客:单无。而在朱实而言,单无便是他这些年来,想要超越的对象。 剑生气,气生九品,九品之上,人剑合一,便为巅峰。 突破屏障之后的朱实,兴奋之意,溢于言表。他停了下来,于城中闪烁之道道剑光中想要寻出单无的身影,然而放眼望去,遍寻不得后,他本还想前往去看看那些剑客此番行动所为何人的想法,立即消散了去。 “既然单无不在,想必,他们所寻之人,也不过是一名小角色而已。”虽然心中对于青龙府这般大举动有些疑惑,但那样程度的疑惑,却是不足以令得他放弃难得清幽的修炼环境,毕竟,在他而言,世界之大,剑术为真。 可就在朱实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再度提剑以求进一步突破之际,一道身影却忽的蹿进他的脑中,那是凤仙。 朱实大惊,一直竭力保持的波澜不惊的的心态,犹如石子落入平静水面,激出道道涟漪一般。 “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想起她来。” 朱实念念自语着,皱了皱眉眉头,想要将那日一见,轻易击破自己平淡心境之女子的身影从脑中挥去。奈何,这世上,任何剑术都是没有办法彻底斩断爱恋之情。 “这可如何是好!”朱实苦恼的长叹一口气,兀自无奈起来。 这般状态持续着,直到不请而来的朱从,一脸阴沉的出现在了庭院之中,开口道“你可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朱实闻声扭头,瞧见是朱从后,本来满是苦恼之意的脸上,立时没有了好脸色。“不知道,也不在乎。” 朱从听言,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就知道提着柄长剑,舞来舞去,你什么时候才到长大,真正帮家族一些?” 朱实对于他的这般话语早已听得有些腻味,索性直接不予理睬。 朱从见状,无可奈何的接着说道“父亲今夜去了青龙府,恐怕已是中计。此时城内发生之事,必然是青龙与白虎二府,联合起来,矛头直指我们。” 朱实眉头轻挑,“所以呢?” “那些剑光,你应当能看出来,他们是在追逐某人,而那人,则是我们的同盟。青龙府家臣的实力,单无的实力,你是一清二楚,如若那人被直接取了性命倒也罢了,若是被生擒,供出了我们…….” 朱实摆了摆手,“首先,你与父亲所做之事,我一直都是持反对意见。因此,不存在‘我们’这一说法。其次,我大抵已经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对此我只能说,如今在城中活跃的那近三十名单无手下的剑客,别说是你,就是我去,也最多只能接住一两波攻击,便得败北,如果你想让我前去救出你们的同盟,我劝你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为好。” 一番话,硬是说的朱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生愤怒。半晌,才听他冷冷的,言语里竟是不满的说道。“朱实,你别忘了,你终归还是朱雀府人,父亲的计划若是失败,这朱雀府便会荡然无存,到时候,若是我侥幸得已不死,我倒要看看你,该以什么笑容去面对那样的结局。” 大抵是死亡二字,惹得朱实微微有些触动,他放下了长剑,语气略有柔和,带点劝说之意的开口道“大哥,你为何要这般固执,坚持跟随父亲去做那般几乎等于找死的事情,难道你就一点都看不出,你们肯定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吗?这样去做,无异于直接往火坑里跳,我只是还不想这么早丢了性命而已。” 朱从听言,脸上的怒意微微有些减缓,“父亲所做之决策的对与错,不是我们身为子女该去评断的事情,我只知道,从小到大,父亲每每决定要去做一件事,他都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即使真如你所说,这一次,的的确确就是找死。那我也不希望父亲一个人孤独的死去,至少,跟随着他,到了那时候,我可以陪他一起去死!” 朱实闻声,脸上肌肉止不住的抖动开来,好一会儿,才勉强压抑住心中的震撼之情,“即使是死,也要一起。你这不是愚忠,还能是什么?” 朱从坦然一笑,转身离开之前,留下那么一句,日后令得朱实思考很久的话语。 “是也好,不是也罢。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无人可以摸黑。更何况,我的命是他给的,自那时起,就算他要我跟随着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第三十一章 子时,明月之下,花田之外,单无双眼紧紧看向脚边逐渐凝结的鲜血,脑中回响起一个时辰前,伤势惨重的属下汇报的话语“本已擒住,奈何突然有一神秘人,于爆裂之中,将其救走,下落不明。” 本以为手到擒来,无需自己亲自动手的一场捕猎游戏,竟然中途出现了峰回路转般戏剧的转折,于龙山为他专门在青龙府内设立的一处居所之内,听得消息的单无,终究还是受着心中对于神秘人的好奇之情,而站起了身,身影融入夜色之中,走了出来。 林场之内,凤谷之人的血液味道,非常轻易便可分辨,单无立于大战之后,几乎可以用破烂不堪来形容的林场土地上,鼻尖微动,循着那股血腥之味,一点一点移动开来。 然而那股血腥味却在脱离了林场范围那一刹那,突然变得极为渺茫,就快要无法闻见。之后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单无寻到了之前凤仙藏身的那条窄巷之时,脸上的惊诧之色,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都是可以清晰瞧见。 他伫立于巷子口,转身回望,视线仿佛可以穿过道道墙壁一般,直指林场。心里估算着,这样漫长的一段路,自己即使全力奔跑,中途也必须停上几次。可是从空气中微弱的血腥味来看,那名救走凤仙的神秘人,几乎,不对!中途肯定没有半点停歇,一路直奔此地。 脑袋转动间,想通了这一点的单无,已多少年未曾激荡过的心境,突然一抖,只因他想到了。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速度,整个洪荒大陆,唯有那么一群人可以做到。 可是为何,为何影族之人,会出现在不死城? 单无静立不动,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就连眼睛都是没有眨过一次。终于,在考虑了各种可能后,他再次迈开了双脚,决定还是先寻到凤仙再议。 因着自窄巷开始,剩下的路程是凤仙拼尽全力,独自一人走完。而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脚下若想要用力,则必然会促使体内血液流淌得更加急促,以致凤仙走过的路上,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 自然,这样的情况,对于单无而言,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挑战。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来到了此时所站立的地方,红药花田外。 循着血迹,寻到此处的单无,不禁有些为难。一是可以确定,凤仙肯定是躲进了九天宫,而那凤仙既是来自凤谷,同凤凰源自一地,很有可能凤凰已经将其救治,使得凤仙保住了性命。二是,这片红药花田,以及花田之后的九天宫,可谓是整个不死城,除王之外,任何人不得擅闯的禁地。 因而,此般情况可谓是心知凤仙在那九天宫,但他单无,却是只能望而兴叹。 思忖再三,单无终究还是抬起了脚,作势就要踏进花田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突发而至的疾风,打断了单无的行动,心念转动之间,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脚,身子依旧直面九天宫,连头都不曾回过。 疾风之声在贴近单无身子之际,戛然而止,下一秒,于那消散的风中,一道小小的身影显现出来。 单无目不斜视,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小身影俏皮的抬头看了一眼单无,平淡回道“这里,便该是你此行的终点,不可再向前移动。” “哦?”单无挑了挑眉头,目光落在九天宫内那三道模糊身影之上,“玄星,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十岁的玄星,点了点头“的确,不过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是吗?”单无扭头看向玄星“是因为王?要知道,他那边,我可以应付。” 玄星脸上浮现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十岁孩童脸上的那股令人看了便会止不住生出寒意的淡然笑容,她微微摇头“因为整个尘世。” 单无听言,黝黑的脸庞之上,淡漠之意陡现。“若是那样,则更与我无关。” 玄星轻轻一笑“虽是无关,却也有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单无微微皱眉,眼神空荡,仿佛面前这一切,都变成了虚无。许久,他轻叹一口气“难道我躲了这么久,终归还是无法抵挡宿命的纠缠吗?” “是,也不是。未来仍在你手中,就看你选择如何应对。” 万物死寂,一个多时辰前,城中所发生的骚乱,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白石孤身离开青龙府,沿着青石小道,缓步朝着自己的府邸而去。 夜色朦胧间,白石忽然畅快淋漓的笑了起来,笑声持续,直到眼角溢出了泪光,方才停止。 他望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多少年的城,望着两侧屹立不止,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曾层变过模样的房屋,心中隐隐有了些萧瑟之感。 今夜这一切,算是彻底掀开了四府之间的斗争,朱雀府虽然往年里一直不声不响,可是俗话说得好,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只怕朱厚吃了这一次亏,是绝对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的。到时候,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可怖反击。 子时一过,意味着已仅有两日便就到了玄星占星之夜,想着一年一次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白石竟突然有些怀念往年里的平静。 他与龙天自打知晓昨夜阴差阳错前去青龙府,想要刺杀于龙山的刺客乃是来自凤谷,虽然,刚知道之时,心中的确颇为震惊,不过那样的震惊之情,与后来得知,刺客是朱厚派来之时的感受相比,立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朱雀府啊,朱雀府。你本偏安一隅,过得逍遥自在,何以要在这城内掀起这般血雨腥风的内斗呢?”白石感慨着。 深夜清冷的雾气弥漫着,一波一波打在白石的身上,不一会儿便将他的长袍,****了一些。 白石伸手,将要掸去胸口快要凝结成霜的雾气,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突兀的传来,“你怎的有这般闲情逸致,于深夜漫步呢?” 白石听见声响,手上的动作立即止住了下来,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惊讶于竟然有人可以不声不响的靠近自己这一事实,而是因为他记得这声音,百年前,对于这声音的主人,他可以是熟悉的很。 然而,他闻声,却是久久不愿转身面对。 仿佛是由黑夜传出的问话再度响起,“怎么?老朋友拜访,却是连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吗?” 话音响起,于夜色之中久久回荡,终于,白石知道,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无益躲避。于是他回转身子,直面身后空空如也的空气,干涩沙哑的嗓音中,话语之声缓缓而出“你怎么会来?” 寂灭的空气中,一道透明的人影微微震动着显现,很快露出一名身材瘦削,脸部干干净净,白皙的如同文弱书生模样,看不出年纪的男子。 男子见到白石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这城,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那副模样,半点不曾改变。” 白石视线直直落在男子身上,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来此的目的,奈何,根本无法寻见。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面露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毫不畏惧的直视白石双眼,“你这问题根本就是无谓之语,如今不死城这样的形势下,我来此,还能会有别的目的吗?” 最不愿意知道的答案,回荡在白石的耳中,惹得他一阵恍惚,片刻后,方才稍能静心。“你也是朱雀府请来的?” 谁知,男子闻声却是摇了摇头,“非也,我来到此地,为的是要让朱雀府彻底消失于人世间!” 杀意陡现,震彻心扉,以白石对他的了解,自是知晓,此人一旦话语出口,便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一时间,白石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面色凝重的盯着男子看去。许久,“为什么?” “为什么?”男子重复了一遍后,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为了避免不死城城毁人亡的结局,为了洪荒大陆能够保持现状,诸生百姓能够免受战火荼毒。这样的理由,是否足够?” 不知道为何,白石听到这番话,不仅仅是心中的紧张之情瞬间荡然无存,嘴角更是能够自然的显出笑容来。只听他半带着戏谑之味问道。“所以,为了扮好这般正义使者的身份,你要让朱雀府消失?” 男子毫不在乎白石话语的言外之意,面色冷淡的点了点头“或是朱雀府消失,或是洪荒大陆生灵涂炭,两相选其一,于我而言,自然是前者容易选择一些。” 一声一声传进白石耳中,加上男子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白石脸部的笑容不禁猛地僵硬,“你,当真?” “当真!” “那你今夜寻得我,是为了……” “这里终归还是不死城,那位王,到底还是我暂时不愿招惹的对象,更何况朱雀府树大根深,以我一人之力,想要一举将其消灭,着实有些难度。所以我需要你,以及你所代表的白虎府,助我一臂之力。”男子话语出口,说得那般云淡风轻,好似只是在问别人借上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而已。 “呵!”白石下意识的冷笑一声,言语之中的拒绝之意无比明显。 男子感受到了那股拒绝的意味,随即开口冷冷说道“白石,还须我提醒你,你那白虎府是去是留,也只不过是在我一念之间!还是说你愿意为了已经与之为敌的朱雀府,断送了你家人的大好生活?” 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白石一字一字咀嚼着男子的威胁,白石深知,男子所言非虚,而且有一点他说得很对,今夜一役后,朱雀府已经成了白虎与青龙二府之敌,即使自己不主动,以朱厚的性子,势必也会想要先发制人。 既然如此,白石猛地狠下心来“容我考虑考虑,明夜此时给予答复。” 男子闻言,脸色一沉,“莫要同我耍什么花招,你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白石微微摇头“即使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想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也需要一定时间去集结白虎府的力量。” 此言一出,男子阴沉的脸色才略有舒缓。“明夜此时,我来寻你。”话音落地,他的身子缓缓移动,如来时一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宽敞的青石街道上,只留下暗自无奈叹气有些愣神了的白石。 只是白石未曾知晓,不远处,躲在阴影之中,本意是见父亲久不归府,想来寻他的白宿,阴差阳错的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无边震惊之意席卷周身的白宿,在白石抬脚之际,猛地无声径直往府中跑去,空气里,弥漫的到处都是难以想象的惊恐之情! 第三十二章 子时一过,意味着距离玄星占星之日,只有最后两天时光。而从子时到卯时这一段时间,除了普通城民可以勉强睡个安生觉外,其他所有只要与将要发生之事,有那么一丁点联系之人,都是自觉的选择了彻夜无眠。 历经了对于龙天而言,实在有些出乎其承受能力般的斗智斗勇后,青龙府依旧灯火通明,一众卸下了伪装的劳工,重新回归到自己本该站立的岗位,大战之后,伤痕累累的剑客,陆续回复,由府中医师进行治疗。 单无的脚步终究还是没有落入红药花田的范围,玄星的目光落在九天宫上,许久,眼神里不无无奈的转身离开。 玄武府中,玄渊从屋檐上纵身跃下后,便于庭院中央,古树之下,斜躺一把长椅,眼神空旷悠长的望着天上那轮无比孤寂的明月,这么一躺,直至天亮。 白石面色凝重回到的白虎府内,仅有那么几盏长明灯始终亮堂着,放眼望去,冷清之意,一目了然。 回朱雀府的路上,朱厚与朱樱二人之间,半句话的沟通都是很没有发生,不过倒也不稀奇,毕竟他们二人心中各有要思索的事情。 于朱厚而言,他自然是想要尽快脱身,好去确定凤仙的死活,以及将他的发现告知城中一众盟友,好商量对策。 至于朱樱,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把魔琴,仿佛魔琴已经将她的思绪满满的占据,根本腾不出半点空隙去思考别物。 朱从立于朱雀门前,瞧见两人走来,先是快速看了一眼朱樱,随即目光锁定在朱厚身上。 朱厚瞧见这个大儿子,点了点头,两人默契的知晓这样的举动之中包含的是何种含义。 于是朱从开口,准备将朱樱支到一边,好与朱厚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却不曾想,朱樱根本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径直进了府,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去。 对此,朱从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进行深究,府门前,朱厚开口问道“可否查到凤仙现在的情况?”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过有消息传出,凤仙并没有死,也没有被生擒,好像是下落不明了。”朱从答道。 “嗯?下落不明?怎么可能!这座城就这么大,凤仙一介外人,又能够躲到哪里去,多派些人出去,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行迹,务必要查出凤仙下落!”朱厚斩钉截铁的吩咐着。 朱从听到不用隐蔽行迹时,心头‘咯噔’一声,“父亲,怎么回事?” 朱厚叹气摇头道“我的意图,于其它三府而言,已经不再是秘密。事已至此,还有两日便是玄星占星之日,如今,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呵”朱从暗吸一口凉气,本以为隐蔽工作做得如此谨慎的计划,竟然在黑夜前就已经等于公诸于众,这如何叫他不心生惶恐。诧异中,朱实的话语莫名的在朱从脑中响了起来,直至朱厚的话语再度传出,才将其打断。 “今夜无眠,你照我说的去做,务必于卯时前,确定凤仙下落。我需要出去将此刻的情境告之于他们,好尽早做些准备。” 朱从郑重的应了一声,目光中转身离开的朱厚的背影,看上去比前些年要苍老了不少,鬓角的白发也渐渐浓密了起来。 想来,这次,应当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吧! 就在朱从准备召集手下,前去寻找凤仙之时,他的身后突然有了一道声音响起,吓得正处于出神状态的朱从猛地转过身,挥手就欲攻击。 朱实见到大哥这般一惊一乍的表现,身子后退的同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话语立即出口,“是我!” 朱从看见身后之人竟然是对府中之事不管不问,按理来说此时已经早已进入梦乡的朱实,心中震惊的同时,手上动作登时收住。“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朱实止住退却的身影,并未回答,反而提问道“大哥,你与父亲,刚刚口中所谈及的那名之前被那些剑客围剿之人,是否名为‘凤仙’?” “什么?”朱从听言,一时不太明白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是为什么一反常态的关心这种事情。 不曾想,朱实见他没有回答,语调猛地上升了好几次层次,言辞之中的焦急之意无比明显,“回答我!” 朱从一怔,惊讶于多少年都不曾有如此表现的朱实,下意识的便回答道“是的,是叫做凤仙!” 得到了并不想要的肯定答案之后,无穷无尽的懊悔立时翻滚在注视的脑海里,惹得他刹那间一阵止不住的晕眩。半晌,待其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下一个问题再度出口“刚才你所说的,凤仙并没有死于剑客之手,而是下落不明,是真的吗?” 朱从虽然不明白朱实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即答道“是的,我正要带人去寻找她!” 话音落下,朱实便已快步走向府外“不用了,我去寻找即可。” 短短数字,话语间尽是无人可以反驳的霸道之气。朱从感受着那股远胜于父亲所能带给他的气焰,呆呆凝视朱实匆忙离开的身影,呢喃之语不自觉的滑出唇间: “若是二弟能够加入,该是多么巨大的一笔助力啊!” 九天宫内,丑时将至之际,昏迷了好几个时辰的凤仙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守护在一边,断断续续说着话的凤凰与婉儿见到凤仙的眼皮动了动后,婉儿率先关切的走了过去,为她取过一只枕头垫在了脑下。 而凤凰则是内心五味繁杂注视着凤仙的一举一动,神经自其醒来的那一刻,便保持着没来由的警惕之态。 凤仙缓缓睁开眼皮,目之所及的事物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这名陌生的满眼尽是关切之意的女子,映入眼帘,惹得她立时生出一股反抗之意,不过等到她瞧见不远处的凤凰后,混沌的脑袋,方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仙张嘴,沉闷的仿佛带着血气的嗓子里,传出了一声听来似是深渊一般的客气话语。“谢谢。” 婉儿听言,一抹纯真的笑容浮上脸颊,“你才刚恢复,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 奈何,从未被人如此照顾过的凤仙,听到这般于自己而言,完完全全陌生的贴心话语,一时间心中竟是酸楚无比,心头抽动之疼痛感甚至都比之前被一众剑客刺中,还要多上好几倍。 极度的不适应,促使着凤仙,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摆脱心中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之情。 婉儿见状,以为凤仙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便赶忙再次开口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完全,现在不能过多移动,先躺着好好休息。” 不过虽然婉儿不明白为什么凤仙在一连听到自己的两句嘱咐后还是想要起身,但是一旁冷眼旁观的凤凰却是莫名其妙的看出了问题所在。 于是她冲婉儿淡淡说道“婉儿,你就随她去吧,她这人性子要强的很,不肯接受别人的关心。” “啊!”婉儿满脸惊讶,目光在凤凰与凤仙身上移动着,最终落在仍旧想要起身的凤仙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之情。不过听到凤凰那般言语之后,婉儿并没有再劝说凤仙休息,反而顺着她的意愿,将其尽可能减少伤口崩裂可能的扶坐了起来。 待得凤仙坐起,她看向了凤凰,因着移动而产生疼痛以致扭曲的脸庞,冷冷的表情再度袭上,只听她淡漠的冲着凤凰说道“谢谢你愿意救我。” 凤凰面无表情的摇头,“我是希望看着你自生自灭的,不过婉儿坚持要救。你需要感谢的人是她。” 婉儿?凤仙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意识恢复间,她终于想起,婉儿便是这不死城王的新婚妻子。 心念及此,凤仙不由得有些惊讶于为什么深夜时分,婉儿,这名王妃,会出现在九天宫?而且为什么看样子,与凤凰之间的关系还颇为融洽? 虽然心存疑虑,但凤仙还是再次客气的想婉儿道了声谢。随即她便准备再次起身站立起来。 婉儿见状,焦急的看了一眼凤凰,见到凤凰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无奈的看向凤仙“姑娘,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走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凤仙勉力一笑,忍住身上数不尽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之感,故作没事人一般,开口道“谢谢婉儿姑娘费心,不过我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否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性情恬静的凤凰,循着声音看向凤仙那张惨白的小脸,以及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凤谷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凤仙闻言,自知说谎无益,然而又不能说出实话,于是只能装作没听见一般,抬脚试图朝前走动。 突然,一直匍匐在旁边做睡眠状的小麒麟猛地一个纵身,直奔冰门而去,周身警示之意陡现,淡蓝色光雾瞬间升腾起来,从未见过它这般模样的凤凰,视线赶忙移了过去,想要寻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导致了它如此表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婉儿疑惑的朝着冰门走去,想要瞧瞧外面有什么东西之时,本来空无一物的冰门之外,忽的一道黑影显现,速度之快,使得婉儿前进的脚步根本来不及停下。 疼痛袭身的凤仙,战斗意识猛地发动,她忍着剧痛,身影腾转,急速将婉儿揽住闪到了一边。 这样一来,便促使了些许伤口的崩裂,鲜血再度打在地面之上。 凤凰赤脚着地,一袭血色长裙无风自动,这居住了一百多年的九天宫,还从未有人胆敢深夜闯入,即使是王要来,他也会缓步穿过红药花田,不会如这般来个措手不及。 小麒麟周身弥漫的淡蓝光幕之中,颗颗蕴含着无边爆裂之力的气球凝聚成形,它正对着冰门,只等来人闯入,便要与他斗上一斗。 好在黑影只停顿在了冰门之外,并未敢唐突推门而入,烛光摆动之间,黑影之样貌渐渐清晰地显现在凤凰三人眼中。 只是,唯有一人能够清楚知晓来者何人。 浑身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再度袭来的凤仙,有那么一刹那,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竟然会是朱实,她还以为是因为疼出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之后,朱实那张只要见到,就会令她心头小鹿乱撞的脸庞,依旧清晰显现,她这才能够肯定,来人的确是他。 待得确定下来,凤仙虽然不知道朱实这般深夜擅闯九天宫所为何事,但她还是看向了凤凰,客气的说道“不用担心,我认识他。” 话音传出,凤凰疑惑的视线来回的在冰门外的那名男子以及凤仙身上打着转。 凤仙见状,再次开口“那人是朱雀府二公子朱实,我并不知道他会来此,不知可否容他进入,问个究竟?” 凤凰的视线仅仅锁定在冰门外那名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的男子身上,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才招呼着小麒麟让开了进入的通道。 小麒麟听见凤凰的声音,周身斗意渐渐消退的同时,它不甘愿的一步一回头看着正在缓缓步入这九天宫内的陌生男子。 凤凰看向正艰难走向朱实的凤仙,淡淡言语传出口中“不论他寻你是有何事,这九天宫都不是他那样的男子能够呆的地方,必须尽快让他离开。” 凤仙走动的步伐没有因为凤凰的话语而有所减缓,不过她显然是听见了。 朱实甫一进入,便立即和善感激的朝着从不曾见过的凤凰,以及只是听说过的王妃,婉儿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走向了凤仙。 小麒麟一双圆瞪的大眼,死死注视着朱实腰间别着的长剑,事实上,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凤凰瞧见的瞬间,面色立即沉了下去,心中暗道“武器,可是从来都不能进入九天宫的,只盼,王并没有感知到才好。” 再次见到朱实,虽然是在这样悲惨的情境下,但此刻,婉儿眼中所见到的凤仙,脸上那般甜蜜的甚至都可以忘却身上疼痛的笑容显现之时,她便是立即明白凤仙对那朱实是什么样的感情,毕竟,那样的笑容,与自己见到王时,可是一模一样! “你来这里做什么?”凤仙问。 “我来保你安全!”朱实答。 第三十三章 寅时,波澜不惊的星月湖上,明月仿佛不幸落水,湖畔,两道闪烁的身影迎着隐隐欲要逃脱,好让位于烈日的明月,默契的保持无声缠斗。 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长剑,舞动间,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剑气,连绵不绝打向不远处腾转挪移的娇小女子。 独臂剑客,单无,身随剑动,双重压制伴随着凛冽杀气,毫不留情的打向明显从容不迫的女子。 娇小女子,紫倩,顽皮的笑容紧贴脸部,鬼魅般的身影,时而消失不见,时而与单无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 单无面无表情,长剑在手,脚下疾驰,剑尖直抵紫倩喉间。 紫倩虽是满脸笑意,然而那身子可是丝毫不敢懈怠,此刻见单无那刁钻的长剑始终紧紧锁定于自己喉间,不论如何躲避,都是无法摆脱,不由得心下一冷,闪烁之间,一左一右两道幻影甫一显现,便立即冲那通灵长剑而去,四手化斧,狠狠砍向剑身。 “影族小儿,若是不倾尽全力,只怕你是无法瞧见明日的阳光!”单无冷冷说道。 紫倩俏皮一笑“不劳您费心,太阳是我亲戚,怎么着我都会瞧见!” “油嘴滑舌!”话音传出的同时,单无握剑的手腕微微一动,剑身轻颤,顿时一上一下,升腾而出一道道清晰可见之剑影,幻影紫倩,手化巨斧,落下的瞬间,道道剑影瞬间如同无形之水一般,将其包裹,并且震荡开来。 片刻间,剑影消散的同时,两道紫倩幻影也是消失不见。 单无双眼似冷霜,长剑震散幻影之后,剑尖已然抵进紫倩喉间,然后,那份不对劲的触感由着剑身迅速传至单无手中之时,他已是明白,自己恐怕被耍! 身随心动,单无立时脚踏虚空,身躯化剑,直冲九霄,将将躲过来自身后,紫倩袭来的影之匕首。 紫倩一击未中,脸上笑意更浓,话语直追单无身影而去“老家伙,动作倒是利落的很,不过你可别忘了,现在是黑夜,这无尽夜色都是我的武器!” 话音落下,紫倩的身子在单无的双眼中如尘烟般倏地消散开来,不过单无对此早已熟悉,与其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然于半空中急速舞动,打得渐渐凝形,如同骤雨般直冲其身而来的影之匕首始终无法近身。 甚至可以瞧见,单无周身区域的空气,都在那样的剑芒之下,不禁有了逃避闪躲之意,黑夜之中,诡异的显出了一块光亮区域。站在光亮之中的单无冷若寒冰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影族小女,光是这样的雕虫小技,可是没办法制服我的。” “哦,是吗?”戏谑之声于混沌之中响起,身影彻底溶于夜色之中的紫倩,双臂兀自摆动,双手之上,黑夜如同实质般被她尽数疯狂拉扯着,远处空气中弥漫的黑暗之色,纷纷朝着她所在的方位涌去,使得单无放眼望去,那一片空间的黑暗,已经浓厚到了让普通人只要瞧上一眼,都会癫狂的程度。 无形的空气,扭动着,撕扯着,侧耳倾听,仿佛还可以听见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呐喊之声。 单无双目微瞪,视线传过重重阻碍,直视周身黑暗如同蚕茧一般将其包裹的紫倩,单无虽是清楚知晓她的所在,但他并未选择趁势攻击,反而在等待着,只因紫倩此刻使出的这一招,是他以前所未曾见识过的。 脸上始终挂着一副笑脸模样的紫倩,在四周的黑暗完全被聚集于她身旁之际,无比沧桑,似是穿越万年而来的沙哑嗓音响起“老家伙,就看你能不能接住这一波了。” 越挫越勇之心,是一名出色剑客,所必须拥有之物,单无之剑术虽已将近到达巅峰,但也没有例外。 果不其然,紫倩挑衅的话语传进单无耳中,瞬间激起他那早已沉寂了的激情,单无手中长剑,剑尖指地,轻轻落下,震得不远处的星月湖整片湖水猛然弹起一人高度。 只见单无露出难得兴奋的笑容,说道“黎明将要到来,这也只能是你的最后一波攻击了。来,让我看看,如今的影族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好!不会让你失望的!”话声传出的同时,藏匿于浓厚到隐隐有着爆炸之势黑影之中的紫倩,脚踏虚空,缓步而出,直面单无,其身八道黑影长臂,八手之中各持一柄影之长剑,岿然不动,立于半空之中。 终于,紫倩第一次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了无比严肃的模样,冷道“当年家师不幸败于你手,如今便由我以你最为自豪的剑术,取回他的尊严!” 八柄影剑伴随着疾驰而去的紫倩身躯,直指单无。 单无在听见‘家师’二字之时,心中惊天斗意,铺天盖地而来,数百年不曾感受过的生命存在之味,再次涌现。惹得他好生激动! 身躯疾动,毫不示弱迎着八柄影剑而去的单无,手中长剑剑上,登时蒙上一层烈日光芒,双剑交汇间,势同水火,不可共存之光与影,齐齐迸射而出,打得这天地,颤栗吼啸。 八剑齐动,滔天暗影,密集的如同漫天惊雷般打向单无手中普通长剑。 铿锵之声连绵不绝,刀光过处,互不相让,进退之间,双色齐现。 这黎明前短暂的黑暗,感受着那股毁天灭地般的能量,纷纷急忙逃窜不止。 八剑舞动之际。单无的身影被彻底包裹在内。然而单无见那阵势,心中只能感觉到越发升腾而起的雀跃之情,独臂挥动,手中长剑分毫不差的打在任何一柄即将要近身之影剑上。 焦灼之势,愈演愈烈。 只不过。紫倩脸上,严肃之色中,一点一点露出了即将胜利的喜悦。只因,饶是单无剑术超人,可他手中之剑实在太过普通,铿锵声中,已经接连可以闻听断裂的声响。 单无自是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在又一次挡住紫倩的凌厉攻击之后,他的手掌,猛地一震,长剑竟被他自己整成了碎末,朝着上空飞射而去。 突如其来的转变惹得紫倩有些疑惑,身为一名剑客,自废手中剑,是为何意? 惊诧之余,八柄已经渐渐式微之影剑,劈刺之势,略有减缓。就在这时,突见单无紧闭双眼,其身,一道剑之白芒冲天而起,与此同时,那些被他震碎至上空的长剑碎片宛若群星陨落,疑是银河落九天般,夹杂着杀伐之气直落下来。 紫倩见状,胸中震惊之情,无以言表。她自知这般剑阵,是绝对无法安全躲避过的。更何况,此情此景,她也是不能选择躲避,毕竟,一旦她退,则代表此战,便是她输。 那样的耻辱,她无法承受! 于是,思忖之间,紫倩心下一冷,合八柄影剑为一剑,剑声呼啸,带着破天之力,直击闭眼单无。 此刻,她所求的,只有,玉石俱焚! 星月湖畔,剑光微现之时,聚贤阁二楼,踌躇了几个时辰,将将安抚下躁动的内心,使之能够从容面对即将到来之惨烈结局的老者,正准备饮上一杯热茶,抖擞精神,应对黎明。怎奈茶杯刚刚端起之时,眼角的余光就已瞥见远处那一阵只在天明城传说中出现过的剑芒。 视线甫一捕捉,惊骇之意远胜之前,老者手中茶杯,哐当落地,热茶四溅,气雾升腾。他因着慌乱,踉踉跄跄奔出房间,连衣裳都顾不及合上,便纵身跃至聚贤阁顶。 放眼望去,星月湖畔,那两道正陷入缠斗的身影,绝对没有错。能够拥有那般剑术之人,这一千年来,唯有一人,唯有阳城那名二十岁时便已声名大躁,曾以一人之力,独创外围一城,耗时一天一夜时光,屠杀城主一族数百人口,血染苍天,到了最后,竟使得整城万人,无一胆敢上前阻拦他离开的脚步。外界称呼他为血神之人:冷易。 “不会错,不会错!”老者震惊自语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消失了几百年的他,竟然会在这个时机,出现在不死城?” 待得满腔骇然之情渐渐下落,老者勉强可以稍稍平静一些心境,望向那名竟可以在冷易手中,不分胜负坚持这般时间的女子,虽然以老者的阅历来说,并没有办法看出那名女子是何人,但是要想判断她来自哪里,却是轻而易举。 心中知晓了答案,老者本来直立的身子,猛地坐到了屋檐之上,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助,悲哀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只当形势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阶段,却是远远没有想到,这不死城内,藏龙卧虎的程度居然恐怖如斯。就连洪荒大陆上从来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无人知晓其居住之地,神秘莫测的影族之人,都参与了进来。” “影族。”老者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脑中极力搜索关于它的信息。“大约是八百多年前,洪荒大陆上突然接连发生一些本来不会多么引人注意的怪事,它们大多源自于荒芜渺无人烟之地,或是山林,或是峡谷之中。一开始,的确也有人注意到了那些天地异象,不过洪荒大陆原本就是各种各样的人都存在,所以即使有人瞧见,他也不会有精力去过多注意。” “直至,那些天地异象不再发生后不久,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之态的洪荒大陆外围城市,突然于某一天,形势恶劣了开来,先是一城之主,于光天化日之下,被袭身亡。紧跟着,那座城因为被那般公然挑衅,立即派兵攻打一直处于敌对状态的城池,即使他们并不确定行刺之事是否对方所为,不过没有关系,血性男儿,行血性之事。” “于是,那一场战斗,算是揭开了平静了将近万年的洪荒大陆上,再一次的骚乱。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城池可以独善其身,于是原本两城间的战争,慢慢扩大,牵扯的城池越来越多,眼看着万年前那一场涉及整个大陆的惊天之战,就要再度发生。却在那时,于三日内,十数名各城城主齐齐遇袭而亡。” “死亡的阴云徘徊在即将疯狂参战的诸城上空,令得他们不得不暂停刀戈,思考那样诡异的死亡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本来,那样的寻找,是根本找不到结果。可就在诸城完全没有头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之时,一座名为万城的城池之内,城主再次遇袭,只是那一次,他因着有所准备,并没有使得刺客成功得手,反而,那名城主还能够瞧得造出那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如何完成一系列行刺之事。” “据他所言,刺客可与阴影合为一体,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根本无法预计他的藏身之地,以及无法知晓其离开之路。” “在那之后,影族的名声便传了出来。所有受到损害的城池,皆是开始出动能人寻找影族的所有相关信息,奈何,影族之人就像是于空气中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根本嗅不到半点踪迹,到了最后,诸城能够得到的信息就只有,影族似乎是从那些天地异象中诞生而出,这一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过诡异的是,造成那般几乎要演变成百城大战之元凶,在万城一行,没能成功后,忽的销声匿迹,再也不出现在外人的视线中,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过那样的平静也只不过持续了约莫两百年,在众人都快要将影族之人遗忘的时候,他们又活跃了开来,宛如是要提醒诸城:他们只是归于平寂,却并不是彻底消失。只不过那一次,他们不再以前那般嚣张,反而行事有了些计划性。” 老者回想起自己还是青年人之时,天明城长老当做故事一样诉说的有关影族之事。不曾想,今日,竟然会亲眼看见,而且是于这样的城,这样的多事之秋。 与打斗双方的身份相比,百年难得一见的激烈的打斗场景则显得微不足道。 老者视线缓缓移动,或近或远,或左或右,各式屋檐之上,躲在夜色之中,凝神齐齐望向星月湖畔的,或是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身影显现。 他辛酸一笑“六城精锐,齐至于此,接下来的两日,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光景!” 第三十四章 九天宫内,听见自朱实口中而出,语气看似平淡,但却足以使得内心犹如雷霆乍响一般惊诧话语的凤仙,久久不能平静,无法言语。 一旁的婉儿,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由那句话,联想到自己时,心中还是不免颇为感伤,只因这样的一份情,只怕她此生再也无法得到! 半晌,凤仙从那股完全陌生的甜蜜中回过神来,故作淡然,倔强起来,“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保护?” 朱实闻声,欲言又止,视线微微一动,瞥了凤凰与婉儿一眼,这才轻声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是在做什么的,而且我很肯定,如果你继续坚持这样下去,最后肯定无法活着离开!” 凤仙一愣,“可是这又与你何干?” 话语出口,朱实登时怔住,嘴巴微张,不知该说什么好。 婉儿很是确定,凤仙与朱实两次彼此都有感情在,只是不知为何凤仙会这般言语。一时尴尬起来的场面,惹得她很是不自在。于是婉儿踌躇一阵,忽的上前走到凤仙身边“你的伤口裂开了,先坐下,我来帮你处理一下。” 凤仙神情落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莫名其妙的说出那样的话,奈何,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心头一阵自寻的疼痛之际,她回避着朱实的目光,循着婉儿的声音坐了下去。 因着伤口遍布凤仙的后背,要想处理,则必须解开衣裳,婉儿蹲身,正准备解开之时,却见凤仙还能够勉强移动的右手紧紧攥住衣角,不让她解开。起先婉儿还不知道为何,不过待其瞧见凤仙羞得满脸通红的脸颊时,便是立即明白。 婉儿抬头迎着傻愣一般的朱实的目光,思忖着该说什么样的话,好把面前这愣头青男子支走。 一边的凤凰瞧见,虽然脑中关于凤谷,关于凤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可通过与凤仙的两次接触来看,她那倔强如同男子一般的个性,却是给予了凤凰深深的记忆,此刻,凤凰瞧见她竟然会露出这般羞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惊讶之情。 果然,再坚强,再倔强的女子,在面对有意的男子时,体内那般女儿之情,都是无法隐藏的。 凤凰暗暗叹气,抬脚缓步朝着冰门走去,路过朱实身旁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朱实,我们去宫外等待吧!” “啊!”朱实似乎颇显惊诧“可是,她…..” “没什么可是的,快些出去,人一个姑娘家要治伤,你这大男子,紧紧注视着算怎么回事!”凤凰有些恼了,心中暗叹,怎的这人看上去还是名剑客,为何脑袋如此愚笨。 然而,即使再怎么不解风情,凤凰言语都说得如此直白了,朱实听言,白皙的脸颊上,立时一抹尴尬的红晕显现,“哦,好。”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应答,朱实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跟上凤凰离开的身影。 待得目送朱实出了这九天宫,凤仙脸上的羞怯之意,才渐渐消退了下来,婉儿见状,掩嘴一笑,些微的笑声传进凤仙耳中,引得她回头张望的同时,脸上红晕有了去而复还的趋势。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回应,但婉儿还是一边为凤仙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问道“你同他是怎么认识的呢?” 凤仙听见这话,身子猛地抖动之感沿着婉儿触碰伤口的手指迅速传递。许久,才听得凤仙开口道“今夜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我不知道他会为了我,夜闯此地。”。微不可闻的话语,看似平淡,只是在婉儿听来,其间满满当当的皆是甜蜜之意。 婉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冰门外朱实的背影,“他看起来是一名不错的男子。” “是吗?”凤仙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可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呢?”婉儿疑惑问道。 凤仙轻轻摇头,语气里无奈之色立现“我还要太多事情要去做,不可对任何人产生牵挂之情。” “哦,这样啊。”婉儿温声细语的应着“可是人这一生其实是有着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即使现在以为完成了目标,可到时候肯定又会出现新的事情要去做。不过有什么做与不做,其实也只在于一念之间,在于自己的选择而已。但是生命中的有些人,一旦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凤仙清楚听见了婉儿的话,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应答。 九天宫外,立于冰栏之前,俯瞰无尽红药的凤凰,轻叹一口气,问道“你为何会夜闯这九天宫?难道你不知道此地的规则?”。不过虽然凤凰这般言语,但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责难之意。 朱实抬头望向城之末端,那座巍峨雄伟的圣宫。脸上尽是知晓凤仙还活着在的喜悦之意,瞧不见半点畏惧。“不是不知道,只是之前,没有太多思考,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进来,脑中唯一关切的,只有她是否还安好之事。” 凤凰点头,他的情,她何尝不懂。“你是朱雀府二公子,想必知晓凤仙是来自凤谷的吧。” 朱实脑袋微动“那些事情,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少影响,凤谷与不死城之间的是是非非,我这样平凡之人,不去搀和,也不想去搀和。” “可是,身处乱世,有时却会身不由己!”凤凰感慨。 却见朱实忽的释然一笑“的确是会身不由己,但是脚生在自己身上,若是到了必须面对而又不想面对的时候,逃避,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凤凰闻声,脑中神经猛地一跳,以前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王并不是不死城的王,而只是一名普通男子,他们两人是否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选择远离所有的是是非非,寻一处偏僻山林,自给自足,生儿育女,过着神仙眷女一般的生活。 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从孤独冷清的睡眠中惊醒的她,隔着冰门望着遥远的仿佛永世也不能到达的圣宫,心中的疑问翻滚涌动,究竟为什么自己对他就是无法生出感情来,会不会只是因为他是这不死城的王。 凤凰开口,言语间,不自觉的现出了酸楚之味。“逃避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要她放下一切陪你离开,恐怕难于登天。” 木讷的朱实,根本听不出凤凰话语间的酸楚,只是单纯疑惑的问道“何出此言呢?” 凤凰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悲切。 “只因凤仙并不是什么来自凤谷默默无名的女子而已。她可是凤谷的公主!” 寂静无声的夜色之中,朱厚独身一人穿梭在大街小巷内,城南废屋铁面男子那边,信息已经传递过去,虽然他不明白为何铁面会没有现出半点惊讶,不过那人的风格就是如此,朱厚也没有太过计较。 城内四大客栈后门处,一道道人影如同幽魂一般闪现,与阴影之中的朱厚轻声交谈,那些人得知计划暴露后,表情各异,然而此时的朱厚也是根本无暇去在乎那些事情。 寅时将至之际,朱厚方才步履沉重的回到朱雀府,仿佛一夜苍老了数载年华的他,独坐一张藤椅,于明月下,自斟一杯烈酒,已经近十年不曾沾过酒味的他,不知为何,在回府的途中忽的想起要饮上一杯,以解忧愁。 烈酒入肠,灼烧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别样的痛苦与舒畅荡漾在体内,惹得他双目之中,精光四溢,戴久了宛若已经成为真正表情的笑脸面具之上,久未浮现过的轻松之意,转瞬即逝。 房门前,听见脚步声,一直等待着父亲回来的朱从,伫立在青柳树下,脸上满是愁容的注视着朱厚的一举一动。 朱厚消失的这几个时辰,他的脑中显现出了无数种应对此时局面的方法,却终是没有哪怕一种,能够行得通。 一杯烈酒,两口饮尽,周身仿佛于这寒意中都能够散发出热气一般的朱厚,微微扭头看向朱从,看向自己这个自始至终一直紧紧跟随,不离不弃,其貌不扬,一直娶不上媳妇的大儿子。他辛酸的笑了笑,冲着朱从招了招手,亲切的除了儿时听过的招呼出口“从儿,过来,陪我喝上一杯。” 言毕,朱厚难得的一脸平静,目光仿佛凝聚了似的,紧紧盯着手中的酒壶,宛如出了神,思绪停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一般。 直到朱从的走动声响起,朱厚闻听声音,才猛地回过神,赶忙斟上了两杯,不知是因为心慌,还是什么,手上像是忽的颤抖了一下,使得酒都有些洒落到石桌之上。 酒香飘散,一缕一缕游动进朱从的鼻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沉闷,稳稳坐到了朱厚身旁“父亲……” “先喝上一杯。”朱厚不容拒绝的话语出口的同时,手上已经递过了酒杯。 朱从接过,二话没说,一饮而尽,朱厚呆呆的注视着面前这位都可以算作是丑陋的大儿子,目光不禁有些恍惚。 只见他有样学样一般,利落的端起另一杯酒,张嘴狂饮。 父子两人,无声的喝到酒壶之中再也没有半滴酒液存在之时,方才热气腾腾,无拘无束的斜躺下去,对着明月,久久无言。 朱厚望着隐藏在夜色背后,那轮明晃晃的月亮,忽的开口问道“樱儿已经休息了?” 朱从点头“子时回来后,就立即进入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过。” 朱厚听言,轻轻一笑,物是人非的感觉,在胸腔激荡着,令他忍不住就开始回想往事。许久,“儿啊,其实刚刚我才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们所做的一些,所想要做的一切,或许根本都是无用功而已。” 因着烈酒入肚,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朱从即使听到这般言论,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的问道“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朱厚仰头望天“还记得几日前,王故作愤怒的前来我这朱雀府,寻找樱儿之事吗?” “记得,王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樱儿擅自闯入了九天宫,劝说凤凰离开之事。” 朱厚脸上痛楚的笑意更加浓厚“当时我只以为王是因为凤凰一事而来,没有想过太多,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禁想起,如果他之所以出现在我朱雀府,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跟凤凰并无关系。” “嗯?”朱从疑惑一声。 “事已至此,玄武府知道我的意图,青龙与白虎二府,像是连体婴一般,肯定也已经知道。龙山那老小子,虽然没死,但恐怕也不在这不死城了。想来,于这个时候,他选择消失,会能因为什么呢?只怕以他的性子,他是看淡了一切,使出了一着金蝉脱壳,出外云游去了。你想啊,那么多年,他都没有什么动作,却偏偏是现在走出这般险棋,我想,龙山恐怕是最先看穿一切之人。” 朱从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 朱厚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座城终归还是属于王的,既然我的意图,在其它三府而言,早已不是秘密,那么想来,王早就已经知晓。” “既然他知道我有意夺走,甚至摧毁不死城这颗毒瘤的话,他为什么愿意隐而不发,任由我胡作非为。此前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直到傍晚,遇见玄渊,答案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 “那是因为,我即将要做的,也是他想要瞧见的场景啊!” 此话一出,朱从的酒劲,登时醒了一半,话语都因为惊讶,而显得有些结巴“父亲,你是说,王希望看到不死城毁掉!” 朱厚郑重点头,无奈笑道“是啊,我自以为局势尽在我掌握之中,却没曾想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王的棋子,曾经,我以为他只是一名年轻人,一名不期而至,巧合得到王位的年轻人,却哪里想到,他的心计,他的城府会是如此恐怖!” 朱从听言,不明就里,直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王想要看到这座城毁灭,父亲,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朱厚扭头,双眸之上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类似于泪水的气雾,只听他感慨万分的说道“那是因为这座城,这座不死城,本就不应该存在,千年前的那场灾难,若不是玄西执意挽救,一切早已应该结束了!”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从有些急了。 朱厚摇了摇头“儿啊,我这一生只有三个子女,樱儿与实儿早就置身事外,他们想要脱身,想要保住性命,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唯有你,唯有你一直跟随着我,做出这档子糊涂之事,不过没关系,一切还没有正式开展,那些隐秘,你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知道,只要那样,你才能够抽身,才能够保住性命,才有机会寻一处王找不到你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上平淡日子!” 朱从大惊,身子直直力气,瞳孔之中,漫天惊意陡现,“父亲,你要我逃?” 朱厚点头“是的,逃,明日便逃,逃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作普通人!” 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的朱从,不再做无用功询问缘由,他只问一句,只问一个对他而已最为重要的问题“那你呢?” 朱厚闻言,眼眶之中,气雾终究还是凝成泪水,但那并不是畏惧于即将到来死亡的泪水,而是不甘,而是无奈之泪。 他自嘲般大声笑了,那般笑声,于这深夜,听来,更多的像是恶鬼啼哭。“我不能逃,我已经走得太远,太深,有太多人等着一齐走上不归路,我若是逃了,你们就没办法脱身。所以我要留下,即使知晓前方是死路,我也要站着走到最后!” 得到了答案的朱从,脸上惊诧之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坦然从容,无惧于任何事,任何人的淡定。 他笑了。 “父亲,我这样的人,永远没有可能过上普通日子。我心里清楚的很。既然最后一段路,你必须要走,那我便陪你走。将生存的机会,留给朱实跟朱樱,这是他们两人应得的!” 第三十五章 丑时将结,寅时将至之际,独坐于玄武府中,古树之下,回味着这座不死城往事的玄渊,思绪干净纯澈。的确,一开始,他会感到痛心,感到无奈,感到自己实在太过无力,不过就在不久前,那些往事一幕幕回想在脑中时,他忽然记起了上一届府主退位于他之际,所说过的话语:你这一生,将会面临很多难以忍受的抉择,当遇到时,切记一点,冥冥中自有天意,顺势而行,无愧于心即可。 玄渊回味着那句话,烦躁的心境终于一点一点沉淀下去,他变得从容,变得平静。 他不再去想,这夜,无法入眠的其它三府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他不再去想,城中那些来自外界各座城池心怀各异之人,在这样的局势下,心里是做着怎样剧烈的翻腾。 他不去想那些,只因为那一切,与他,其实并无太多关系。一直以来,因为莫名的压力,他承受了太多,不知不觉竟产生了一种,以天下无己任的荒唐想法。 玄渊面朝虚无的空气,笑了笑,这一刻,他明白,此情此景,自己所要做的,所能够做的,只不过是保住玄武族民之性命而已。 玄渊感受着凉意,缓缓起身,想通了一切的他,心头不再沉重,抬脚就欲回到房间趁着黎明到来前,稍微休息一番。 奈何,脚步无声落地之际,些微沉闷的仿佛一张无形之手敲击那扇已经几百年未曾有外人胆敢触碰的府门声音响起。 玄渊闻声,思绪翻转,一时着实想不到究竟谁在这种时候,前来敲门。 饶是如此,玄渊还是转身,朝着府门无声走了过去。 敲击的动作仅有一次,声音融进黑暗中,若不是仔细聆听,只怕会以为是幻觉一场。 玄渊抬起手臂,轻轻启开了门栓,伴随着府门一点一点开启,玄渊双眼之中逐渐现出那一身白得彻底之长袍,视线触及那一刹那,不得不说,他心中的惊意还是颇为明显。 终于,府门启开了容一人通过的宽度,便不再动弹,玄渊因着诧异,略微愣神,正好堵住了来人想要进入的通道。 一袭白衣着身,脸上惨白之色比之昨日稍有减缓,换上一幅平淡中带着笑意模样的王,见到玄渊阻住入口,玩味的开口道“老头子,我给你带了些好茶来了!” 话音出口,玄渊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让道,做出个请进的姿势。 王见状,轻提双脚,缓步而入,身后厚重的府门,再度合上,玄渊心中那股惊诧之意在王进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无力一笑,轻声道“王,何以会有如此雅兴,深夜拜访?” 王微微扭头,打量了一眼这异常宽敞的庭院,避而不答,反倒感慨起来“我也有数百年不曾来过这里了,不过这处院子还是如同记忆中的一样,仿佛一点都不曾变化。” 玄渊轻轻点点“时间流逝间,人,事都会不可避免的发生改变,可能是我比较迂腐,几百年来,一直坚持着尽可能的减少变化的势头。为这一点,还给他们好生责骂呢。” 王向前走动两步,轻车熟路的宛如进入自己家一样,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我带了上好的茶叶,听说老头子你如今不好杯中物,反而喜爱饮茶呢。怎么样,要不要沏上一杯,品品我这茶叶!” 玄渊闻言“那自是好。”说着,他取了茶具,客气的为两人各倒上一杯茶水之后,才面带平静到一眼望不到的底的表情,望向王,等待对方开口。 王见那目光,只消一眼,便是知晓玄渊的心思。于是乎,王轻冺一口茶水,开口道“还记得小时候,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你还会经常责骂于我。” 玄渊笑笑,目光微微移动,落在脚边历经沧桑的青石地板上,视线之中,好似数百年前,王在此训练的光景,立时重现了出来,惹得好一阵恍惚。“虽然年纪大了,但我还是记得的,当时应当是说你总是寻思着走捷径,不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我生怕你那卓越的天赋会反而害了你。” “物是人非之中,终究还是有些记忆能够保留。转眼间,数百年过去,我们,这城,已然走到了这一步。老头子,你做好面对的准备了吗?”王话锋一转,平淡之语中,带着无人胆敢轻易接近的寒意。 那种感觉传递到玄渊的皮肤上,他的脑中瞬间只产生了一种想法。‘王与那九天宫接触的久了,像是那股冰寒之气已然深入骨髓。’ 玄渊端起茶杯,摇了摇头“准备之事,永远也不可能完善,如今我唯一能够做的,只不过是将一切损害降低到最小程度。” 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真挚的笑容“几百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宅心仁厚。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我过于残暴了。” “是,或者不是,只能等待后世去评价,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玄渊如是道。 王放下茶杯的同时,眼中寒光转瞬即逝,“五位长老进展如何?” 终于说到正题,玄渊望着眼前这名当年自己一手教育了好几十年的男子,陌生之感,一阵阵侵袭而来。玄渊后背靠上了椅子,回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后日此时便可完成。” “那便好。”王点了点头。“老头子,虽然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话语未完,玄渊便好似语气里略带愤怒的抢话道“不能!” 王无奈的笑笑,再开口的语气里多了些无人可懂的酸楚。“嗯,我预料到的答案也是这样,不过没有关系。有些事,终归要有人去做,或许在此刻看来,在你而言,我的行为,解释起来,无非就是年轻人的争强好胜,雄心壮志之类的代言词。不过,这片土地,这片大陆,终有一日,需要变革。神族的无形统治,奴役,迟早会遭到反抗。” 王说着顿了顿“没有人喜欢死亡,没有人喜欢战争,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不会发生。如果我选择退却,白白放弃这一机会,再过几千年,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那样,只不过是将如今众人不愿去面对的痛苦,逃避似的拖延到我们看不到未来的以后而已。” 玄渊目光空洞,话语不由自主般滑出嘴间。“此刻,你是不死城的王,而我只是这玄武府的府主,地位决定,我们必须要誓死跟随于你的步伐,所以这般解释,根本无需。” 王看向玄渊的眼神中,猛地多了一丝痛楚。“我需要的,不是因为你们被迫而跟随,而是自愿,愿意拼尽全力协助我完成大计。” 玄渊对此话,不做应答。 王久等不至,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罢,我的所作所为为的就是还给大家自由,如果此时我强迫你们,那岂不是违背初衷了。” 王说着起身站了起来,“老头子,有两件事需要麻烦你,一是明日,朱雀府可能会遭遇灭府之灾,我需要你们把握好时机,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 王说完,并没有立即开口说出第二件事,仿佛那样的话语出口,对他而言都是有些困难。 许久,在玄渊注视的目光之中,王强忍住内心的不愿,再次开口“后日,也就是黑夜,子时时分,玄武府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尽可能多的转移走这座城中的居民,时辰一到……便要立即停止!” “什么?”玄渊听言,再也没有办法保持镇定,只见他面露无上惊愕之情,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一个时辰!” 王点头,脸上竭力掩饰的痛苦之色,即使于这般夜色中,都是可以清晰瞧见。 “一个时辰!” “毕竟,有些人需要陪着这座城一齐面对!” 于闺房之中,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抚摸在魔琴之上,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到如同之前朱樱与魔琴之间产生的共鸣,安欣对此,久久不能忘怀。 “若是自己就能够做到那般,其实根本不用费尽周折引诱朱樱入局的。”安欣自语道,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里不无惋惜之情。 脑袋里满满装的都是那样的愁绪,许久,安欣忽的自嘲般笑了笑“也罢,我本就出生于普通人家,儿时家里根本没有能力去培养我。虽然一路走来,凭借着一成的天资,九成的勤奋,达到如今这样在幕后掌控着整个青龙府,就连龙山都对自己赞不绝口的程度。可是说到底,终归还是有可以说出的遗憾之处。大抵这便是,任何人都不能做到两全其美吧!” 安欣轻拨琴弦,一把绝世魔琴,在她手中,却只能发出如普通木琴一般的声响,不能不说是颇为遗憾。 安欣坐下,半躺在木椅之中,视线环顾这间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豪华的房间,“时至今日,我也可谓是应有尽有了,但是为什么?心里却是如此空空荡荡!” 这样的感觉,自打当初嫁进街坊邻居无一不拍手称赞,羡慕不已的青龙府时,便在她的心中存在着。 安欣微微皱眉,抬手捏了捏额头,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当年的龙山恐怕早就知道不死城会有这么一天,也或许就是他寻得自己前几日才刚刚知晓,不过不管怎么样,一直淡漠人世,闲云野鹤,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龙山,忽然就循着城中的流言,主动找到了我那普普通通的家。 还记得当父母认出了面前站立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青龙府府主之时,他们脸上那般受宠若惊的表情。 那时候的我,按照城中规矩,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应该寻一处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嫁为人妻,然而,就连父母都不知道的是,我自幼抓住一切机会,苦读城中凡是以自己身份能够接触到了圣贤之书,那么一坚持,就是二十来年,为的就是青龙,白虎,朱雀三府任何一者前来提亲的那一天。 因此,当龙山跨过我家门槛,父母还在琢磨来者何人之际,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等待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做了那么多年的梦,终于迎来了实现的那一天。 当然,苦等多年的机会到来,我是说什么都不可能错过。致使,为了能够嫁入青龙府,与那名自己暗中早已看过不知多少次的青龙府独子,龙天成亲。 我选择了忍让,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与雀跃,表现出一副对所有事情都并不清楚的模样,沉着平静的应对着龙山老奸巨猾般的测试。 想想,那一天,我真是应该笑出来的。自开始懂事以来,我竭力在城中留下绝佳好的印象,做事处处得体,违背贪玩,以及任何其它的本性,顺利成为了那一小片天地里,人人称赞的知书达理之奇女子。那么多年的伪装,甚至有时候都会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见到龙山的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的经营,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因为以自己对那青龙府所做的调查,龙山的测试,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同自己所预料的那样,纵使龙山刻意控制住情绪,不使其外露,我还是从他的模样里看出了他的满意之情。 果不其然,后来那些时日,龙山时常会装作不经意的在街头巷尾碰见我,大抵他是想要观察我是否如人们口中所传言的那样。 当然,早就已经学会经营生活,让任何人都无法找出纰漏的我,哪里会栽在平日的生活里。 不过后来又一次,龙山再度前来之时,脸上所携带的表情以及话语间的寒意,皆是齐齐透露出来了他的怀疑。 那一刻,我瞬间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人无完人,我因为太过急于求成,以致一心只想要处处表现得完美,却在那样的过程中,忘记了一点。人生毕竟不同于演戏,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完美的让他人挑不出毛病来。便只会让他渐渐生出怀疑之心。 怀疑自己所注视,所观察的人,太过有心计,一切的完美都是为了演戏给自己看而已。那一次见面,龙山的心理便是如此。 好在,为时未晚,演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我,意识到了错误之后,分寸拿捏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很快,龙山下了决定,初次带了龙天一齐过来。 在那之前,我已是知晓龙天的反对之心,可是没有关系,我所等待的不过就是那样的一次见面机会。 女人的美貌,对于男人,永远是一件绝对不会失误的武器,更何况,敌人是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木讷的龙天! 第一步的成功可是为水到渠成,见面之地,龙天见到自己后,脸上璀璨的笑容,都表示着,自己嫁入青龙府,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改变的事实。 虽然对龙天并没有感情,但为了能够越走越远,越走越高,我还是嫁了进来,并且因为生活在龙山眼皮子地下的缘故,我必须得时时刻刻更加用心努力的去经营生活,将自己打造成一名绝佳好媳妇的角色。 其实嫁进青龙府之后没多久,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心中的一丝失落之情,只不过当时我只当是因为自己对龙天没有感情所造成的。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股失落之情却不仅仅没有消退,却反而一点点的堆积了起来,我才渐渐意识到,恐怕我所失落的所一直没能彻底弄清楚的是,青龙府的真实状况。我所不知道的是,这里,竟会是自己往上爬的终点! 这就好比是,你为了做成某件事,没日没夜的辛苦训练,然后,终于到了行动的那一天,却发现,一步就可以踏过,后面再也没有其它。 知晓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前进的余地,那样的情境,才导致了内心那股失落。 后来,自己莫名其妙的竟然认起命来,甘于现实,接受着龙天媳妇的身份。原来,不知不觉中,变化是会一点一点的将人吞噬。” 偌大的房间内,安欣独身一人坐在木椅之中,回忆到达此时,忽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见她笑了笑,眼角溢出了无奈的泪水。 “龙山啊龙山,终归我们两还是在互相利用,终归来说,还是你技高一筹呢!” “当年的你,早已看清了我隐藏在完美外在下的内里,只不过你选择一直陪我演戏,而事实上,你所看中的,便就是我的这般能力,并且,想要将我化为青龙府所用!” “呵呵,你确实成功了,日复一日的府中生活,到底还是将我的野心渐渐熄灭,迫使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最后,为了确认我的内里彻底被你用那种软性手段尘封了住,你还颇有耐心的在这青龙府中多生活了五六年,以防万一。” “最后,你觉得时候到了,你已经可以安全的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却将我永远困在了此处!” “哈哈哈哈!”安欣近似癫狂的笑了起来,泪水一颗一颗顺着白皙无暇的脸颊往下唰唰的流淌着。 龙山,你真的好狠!!! 不过,或许连你都没能想到,我会有一日能够理清这些事情来吧! 如今,你已不在,这青龙府任我玩转。 游荡世间的龙山,我倒要让你知道,当年你所以为的我的心计,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安欣止住了眼泪,由衷的笑容覆盖住了之前的悲伤。 只因,她终于再次看到远处象征着下一个目标的光点,在冲她招手!! 第三十六章 躲在阴影之中的白宿,久久注视着白石,心中的疑问如海浪般翻滚涌动着,他却不确定是否该上前,是否该问出想问的问题。 之前那名神秘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起来父亲像是与他颇为熟悉?父亲看样子确实答应了要与那人联手于明日消灭朱雀府,他真的会做吗? 种种疑问纠缠交结着,令得白宿的脸上一阵无助的扭曲。白宿已经完全分不清此时此刻,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半晌,就在白宿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上前问个究竟之时,圣宫之外,星月湖畔,一道剑光忽的冲天而起,无声,但却无比清晰的挑动着庭院中伫立不动的两人之神经。 白宿瞧见那剑光,心中一众疑问,登时被满满的震惊之情压下,虽然他不习剑术,分辨不出是何人造出了这般恐怖的景象,但是白宿却是知道,剑光传出的地方,已经离圣宫不过咫尺之遥。 自打自己出生以来,这座城里,可是没有任何人,即使是四大家族,都是不敢在圣宫附近造次!可是现在,什么人竟然有这般胆识,生生渺视王的威严! 与白宿相比,一直陷入沉默的白石,瞧见那道剑光之后,所做出的反应可谓是剧烈无比。只见,在白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白石就已经纵身跃出,身影直冲剑光传出之地而去。 白宿听见风声,目光上移,落向夜空。 这般寒意凛然的深夜之中,除却白石的身影外,他还瞧见了一抹白色光影,如同不幸陨落的流星,快如闪电般,自玄武府的方位,直奔同一地点而去。 久久无法静下心来,思绪神游,根本无法明白,这样突然的转变,代表着什么的白石,感受到肩膀上搭过来的长袍之时,心下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的转身,在瞧见来人是南霜后,这才收住手上的攻击之势。 南霜对于白宿一惊一乍的表现,略显诧异,随即微微一笑,甜美的嗓音出口,“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呢?” 在南霜面前,白宿就好比是一张白纸,藏不住任何秘密,此刻见到她出现,白宿满腔的疑惑震惊,更是立即一股脑的倒了出去。 而南霜,脸上始终挂着宛若冰封雪山之上初露骄阳般,让人看了就会不禁感到温暖的笑容。待得白宿说完,南霜轻轻一点头,视线上移,看往圣宫之外,打斗发生的方位。 “父亲瞧见之后,立即跟了去?”南霜轻言,不知为何,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提问,却在传到接收者耳朵之际,变成了陈述之意。 白宿还记得,当年,于街市上,茫茫人海之中,他闻听到南霜那对于自己绝对无法拒绝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淡淡的声音被白宿捕捉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苦苦寻觅至今的佳人便是她! 后来,声音止住,南霜并没有再多言语,可是在白宿而言,之前的那一句话,却像是在空气中倏地演变成了绵延不断的实质彩带,牵引着他跌跌撞撞,心醉神迷的一路寻了过去。 最后,如一名普通醉酒状的少年一般,白宿于一处胭脂摊上,一眼便于数位年轻女子之中,确定了那阵令自己不可自拔,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声音的主人。 然而那一刻,白宿却有些慌乱,他站在距离胭脂摊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愣神一般的伫立着,寻思着该如何开口,生性羞怯如女子般的他,自知样貌普通,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除了白虎府公子的身份外,可谓一无是处。 白宿眼神里慌乱与急切,反复翻腾着,目光定格之处,南霜的身影宛若降落人间的天使一般,是他这样的凡尘俗子,永远不可高攀的对象。 许久,许久,白宿在心里组织了无数次上前开口的话语,终是被一一击退,溃败之感充斥胸膛,他抬脚,作势想要放弃,奈何,就在那时,南霜却仿佛终于意识到了白宿的存在一般,竟扭头满脸笑意的冲他看了过来。 只那一眼,只那一副甜美的笑容,便使得白宿的魂魄顷刻间因着兴奋,冲上云端。那一刻,他想,若是能与此佳人终生相伴,即便让他失去所有,都也是心甘情愿。 奈何,饶是南霜主动看了过来,不仅没令得白宿壮起胆子靠近,反而双脚止不住的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就像是那一瞬间,他变作了不能存在于阳光下的穴居生物,一遇到南霜那明媚如春光般的笑容,就会无所遁形,只得匆忙逃窜一般。 陪伴在南霜身边的一众笑意盈盈,声如翠柳,貌似天仙的女子们,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南霜注意力的转移,随即一个接着一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已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白宿。 那段短暂的时光,四目相对间,街道之上,身躯旁边,穿梭不止,热闹非凡的人群,仿佛都已化作道道光影,余光掠过,甚至就连这城,这世间,都已只属于他们二人而已。 南霜只是开心的望着,不移动,不挪开。如春风般明媚的秀美脸颊之上,一抹少女的娇羞渐渐袭上。 她身旁的一众妙龄少女,见状,欢快悦耳的取笑声如同惊石入水一般,轰然炸开。此起彼伏的传进四目相对的两人耳中。 那样的话语,一阵接着一阵,白宿感觉到自己脸庞上火辣辣的同时,可以清晰的瞧见,南霜已经羞怯的隐隐有着转身离开的势头。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白宿,顿时急了,双脚不由自主的就踏了出去,径直穿过面前一道道宛如虚无的人影,朝着南霜走去。 南霜见到白宿竟然真的走了过来,小脸之上,笑意之中,害羞的神情忽明忽暗,视线再也不敢如同之前那样放肆的直直盯着白宿,她侧身掩面就欲赶紧逃离这越发走进,令得自己情窦初开的男子。 一众少女,脸上笑容如同正在绽放娇花,一双双白皙酥嫩的小手齐齐伸出,阻拦住南霜将要离开的身影。 终于,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对于白宿而言,仿佛走过了漫长的世纪般,他站到了南霜面前。 天雷勾地火,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那日之后的时光,一众少女自觉结伴而去,只留下白宿与南霜二人,结伴漫步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此前完全没有见过的两人,走在一起,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自然,没有半点别扭,尴尬之情。 甚至,在一开始,他们都不需要告知自己的姓名,身份。 南霜只是含羞淡淡一笑,转身缓步朝前走去,脚下不急不缓,留有白宿追上的余地。而白宿那时也确实领会到了她的意思,紧走两步上前,与她并肩。 无需多少言语,很多时候,爱情的产生,不过是一次回眸! 数十年如一日,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赶紧纯澈的南霜,见到白宿望着自己愣出了神,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哦!”白宿闻声回神,刚才那段回忆不知不觉间将他之前脑中漫天的愁绪掩盖了住,使得他都能憨笑起来答道“是的,父亲见到剑光便立即冲了出去。” 南霜嫣然一笑,“那里应该是星月湖了,时至今日,城中大抵唯有两人胆敢在那个地方作出这般大的动静,一是玄武府现任族长,二便是青龙府家客,独臂剑客,单无;”南霜顿了顿“那样的剑术造诣,不死城内,唯有单无可以拥有。不过,与他争斗之人,会是谁呢?” 白宿望向南霜脸上那副自问自答的表情,不解的问道“霜儿,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南霜闻言,眉头微微一跳,随即轻轻叹气道“前夜,父亲要求你答应的那件事,恐怕很快便要应验。此刻已经算是新的一天,后日便是黑夜,玄星占星之日。到时候,我们府,这座城,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这一点,白宿即使再怎么愚笨,也是都已经想到过了。只是一直以来,他不太愿意去接受而已,并且,对于南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数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他早已习惯了听从她的话语,说是失了自主倒也不算为过。 于是,白宿略一踌躇,便将不久前,他偷偷瞧见的那一幕场景,说了出来。 本以为南霜听后会大惊失色的他,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反应,反而,南霜像是出了神一般,双眼紧紧盯着远处天际那抹快要消失,宛若陨落流星般的光点。 “霜儿?” “嗯?我听到了。”南霜虽然嘴上这么答着,但是视线却还是久久没有移开。 那抹光点,白宿其实已经猜到会是何人,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深夜,王并没有在圣宫之中,反而是从那神秘莫测的玄武府出来。 “霜儿,你觉得父亲会做吗?” 南霜听言,总算收回了视线,微微注视了一眼这座古色古香的府邸。半晌,只见她点了点头“相公,虽然你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我想,父亲会做的,不为他自己,为了我们,为了这座府邸,即使明知不可为,他也要为之。” 果然,肯定的话语倏地一声传进耳中,白宿的双脚险些都要无法站稳,满是愁容的脸上,苍白立显,那般模样,看得南霜也是一阵揪心。 旋即,南霜再次开口,想要让白宿心里的难受好上一些的说道“虽然父亲一定会去做,但是我觉得,他不会成功的。” “嗯?怎么说?”白宿不解的问道。 “且不说朱雀府并不是一般府邸,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他们,历经上万年的时光,如今家道虽有中落的迹象,但底蕴仍在,上万年的底蕴可不是什么人一朝一夕就能够使其灰飞烟灭的。更何况,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最近这样的多事之秋,朱雀府作为一名参与其中的重要角色,其身份,是绝对不容剥夺的。” “角色?一场戏?霜儿,你究竟在说什么?”一番话说得白宿可谓是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 南霜婉儿一笑,视线前方,沉寂在夜色之中的城池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舞台,所有人都是这舞台上的一名演员。 要说她的性格,倒是与那龙山颇为相似,不喜问世事,却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懂。比如说南霜,因为家庭还算有些资本,加上父母皆是世代继承的守城重员,使得她一方面天资着实过人,另一方面,未嫁到白虎府之前,耳濡目染之间,其通观大局的视野得已扩张到大部分人无法瞧见的地步。 闻听白宿的疑问,南霜朝着院子走动开来,寻了把椅子坐下,白宿见状,连忙跟上,等待她的回答。 南霜不再注意星月湖畔的打斗,反而,实现不自觉的越过重重房屋,看向了不死城外,半晌,只听她缓缓张开那张诱人的小嘴,可就在白宿以为能够得到解释之际,却见南霜又合上了嘴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诉说一般。 好一会儿,方才终于听见。“相公,父亲他们肯定早已确定,这座不死城已经到了尽头,即将到来的灭亡命运,不会再像千年前那般,还能有人有能力去阻拦。所以父亲前夜才会同你说那些话。并且,如果我看得没错,朱雀府便是表面上毁灭不死城的元凶。” 无尽的迷雾升腾在白宿的胸膛之中,压抑得他就快要喘不过气来,“霜儿,你是说,朱雀府想要毁灭不死城?” 南霜脸上淡淡的笑意始终凝聚着,那样的表情更是惹得白宿心中疑惑猛地增加,他不明白,为什么说到不死城的灭亡,南霜竟还可以笑得出来。 “是啊,从近些日子朱雀府的表现来看,应该不会有错。虽然我不知道朱雀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件事已经基本算是摆上了台面,恐怕连王都已知晓。”南霜如是说道。 白宿听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脑中想要提出的问题实在太多,最终却还是沉默的焦急的等待着南霜继续解释。 “不久前,你看见的那名与父亲碰面,并且威胁父亲助他一臂之力,共同消灭朱雀府的神秘男子,必定不是城中之人,也定然不会来自森城或者凤谷,剩余的可能,只能是其余四城之一。不论他是何时潜入不死城,他的目的都很简单,为的就是阻止不死城毁灭之事的发生。” “因为我父母守城官员的身份,他们这些年来得以与外界来访之人有上不少的接触,而我从他们口中,听着那些趣事,很早便也明白一点。那就是,虽然如今的洪荒大陆,七城各占一处宝地,互相争夺之事,时有发生,主区域的百城也是一刻不停的将觊觎的目光投来,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不死城不知不觉中仿佛成为了整个洪荒大陆的目标!” “只不过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中,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含义,一种是如同森城与凤谷那样,恨不得瞧见不死城赶快毁灭。另外一种则是,愿意付出一切,保证不死城依旧如过去的那万年时光一般,屹立在此,绝对不能倒下。” 南霜说着,眨了眨眼皮,仿佛这样便可以更好的通过虚空看穿藏匿其中的真实。“只不过抱有第二种含义的城池,并非是不死城的盟友。统观全局的话,其实可以很好的体会不死城存在的意义。我们的这座城,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虽不知具体缘由,但确确实实的相当于一种保持整个洪荒大陆于微妙平衡状态的角色。一旦不死城倒下,不复存在,洪荒大陆便会立即大乱。万年难得的和平,瞬间终结!那样的局面,终归有很多城是不愿意瞧见的!” 白宿安安静静的听完,见到南霜能有这样一番独到的见解,心里一方面满满的都是敬佩之意,另一方面则是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霜儿,照你这么说的话,想要毁灭不死城,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罪魁祸首,朱雀府,应当被灭?父亲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做?可是你为什么又说不会成功呢?” 一抹凝重袭上脸颊,南霜抬手揉了揉额头,许久才开口道“首先,我说的是朱雀府想要反叛,至于他们是否想要毁灭不死城,就不得知晓了。另外,寻得父亲的那名神秘人,虽然从话语来看,相当有信心,但也要知道,朱雀府能够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然不会没有盟友,很有可能森城与凤谷早就已经插手进来。有那两城做为倚靠,任何人想要在黑夜来临前消灭朱雀府,都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说到最后,南霜的眉头忽的紧皱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圣宫所在,只不过白宿并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他还傻傻的问道“更何况什么?” 南霜淡淡一笑,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不说也罢。”话音一转,南霜旋即贴心的安慰道“相公,事已至此,可以说,形势已经不在我们这些人的控制之中了,大家只能被动的跟着大局前进,悲观一点来看,算是走一步算一步!” 白宿听言,语气里不无无奈的叹息道“霜儿,要你陪着这白虎府一齐面对即将到来的那些如同无尽漩涡一般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难为你了。” 南霜甜甜一笑“有你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幸福感登时溢满心窝的白宿,起身拥着南霜,躲避着这寒意料峭的夜色,朝着房间走去。 身后,黑夜中,白虎府一角,那道匍匐了几个时辰,半点不曾动弹,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目送着南霜二人离开,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暗道“这女子,好生机智,连三大家族都没能理解的隐秘,竟然被她如此轻易看破,而且看她刚才注视到圣宫方向,转瞬即逝的目光,显然已经摸到了根本。” 不曾想,那道微弱到连风声都要更加响亮的叹息之声传出,却见南霜走动的脚步猛地止住,身子急转,视线紧紧锁定黑影的藏身之处,不肯挪开。 趁着南霜转身的间隙,已然纵身跃至白虎府外一处屋檐之上的黑影,目睹着这一切。心中只有一句感叹: 好生厉害的女子! 第三十七章 出了玄武府,独自承受着所有煎熬的王,缓缓走动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当年,第一次从父王口中听说整个计划的他,就已经知道,要想成功实施,其过程必将充满无数考验人性的痛苦抉择。只是他没有想到,即使到了今天,原以为铜墙铁壁般的内心,还是会因着刚刚那样的决定,而抽痛不止。 一个时辰!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他反复犹豫,反复权衡了数年,才能够得出的答案。本来,他是没有必要如此深夜赶来玄武府,只是坐在书房中的他,实在是害怕自己的优柔寡断,会耽误了所有事情,于是,他狠下心来,一路奔来,为的只不过是将痛苦,稍稍转移一些给其他人。 一个时辰!他仔仔细细的算过,如果玄武府如今的人手全部出动,玄渊懂得有效利用的话,这城内居民,至少有一半可以安全离开! 王面色阴沉,低头叹了口气,缓缓振作起来。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通牒已经下达,如今他能够做到的,唯有保证一切的付出,能够换来成功那一天的到来。 星月湖畔剑光冲天而起之际,王还没能够走出多远,他闻听那刻意压制住的微弱声响,视线甫一触及,立时便知晓战斗双方是为何人。 “紫倩那丫头,怎么会给单无寻到了呢?哎,净给我添麻烦!”王无奈叹气,身影疾动,直奔剑光而去。 当年血神冷易自阳城而出,一连投奔数城却都是无人胆敢收留,直到他因缘际会来到了不死城,孤身一人闯入圣宫,求见当时的王。 老王得知圣宫之中竟然来了这样一名洪荒大陆上名号响当当的青年才俊,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脸相迎。后来,冷易与老王二人独处书房长达一夜,第二日黎明破晓之际,冷易走了出来,径直前往青龙府,而那龙山接到了命令,便也客气相待。 只不过,走出书房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大陆上声名鹊起,拥有血神称谓的青年剑客冷易,而是一名普普通通只拥有一只手臂,称呼自己为单无的中年男人。 在那之后,王曾经三番四次纠缠过老王,想要知晓那一夜,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为一名剑客,最重要的自我认知都能够抛弃的冷易,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心态改变?父王又是如何劝说冷易改名换姓,放下一切,屈居于青龙府,成为一名普通人? 虽然那时候的王,还很年轻,可他也是知道,冷易绝对不会是那种为了能够有上一处容身之所,便愿意舍弃身份之人。 种种疑问纠缠在心中,奈何老王却是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一夜的故事。直到最后,大抵是被问得烦了。 老王才勉强开口道“离儿,如果你坚持执行父王的计划,那么,等到彻底行动的那一日,你便会知晓,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单无这人,对全盘计划的重要性。不过切记一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单无虽在计划的前期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一等到他摸清楚了影族与你的关系之时,你便要果断的除去他,不可有半点犹疑,否则,整个计划,必定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满盘皆输!” 穿梭在夜空之中的王,脑中回响起老王警告的话语,双眼直视就快要到达的星月湖,但他却没有立即前去阻拦两人的争斗,反而隐蔽住了身影,持观望之态。 单无生活在不死城将近八百年的时间,王却是从没见过他真正的本领,此刻,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毕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必须要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解决单无! 远处,白石虽然先王一步直奔星月湖而来,但当其瞧见另一个方向疾驰过来的王时,脚下却猛地停住,落在一处居民屋檐之上,不再移动分毫! 目光聚集处,白石一眼便知,王必然清楚那边打斗二人的身份,可他为何选择了按兵不动,不去前往制止? 白石眼中疑惑猛增,视线移动之间,浸没在黑暗之中的城池,各处屋檐上,静观远处打斗的道道黑影,匍匐不动,皆自观望。 沧桑笑意浮上脸庞,虽因着夜色,无法瞧清那些人的脸孔,不过,那一双双如星辰般溢散着亮光,聚集种种意味之瞳孔,白石却是可以清晰瞧见。 这一刻,他忽的心生一股悲哀之意,已有万年历史,一直偏安一隅的这座不死城,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牵扯撩拨着太多人的神经,甚至白石都觉得,身在其中的他们,在这件事上,都没能有外城了解的更加及时。 屋檐上,静止不动的道道身影,于白石恍惚的目光中,似是有了重叠的意味。他远远看着那一个个不远千里奔赴至此的外城之人,想象着他们接下来几日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是参与一齐毁灭不死城,还是…… 无声,但却来势汹汹的爆裂自星月湖畔现出,白石眼角余光瞥见,赶忙收回缥缈的思绪,转过头去。 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的剑影,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暴之力,以其主人单无为源点,直冲下方那道瘦小似是女子的身影而去,谁曾想,女子见到单无使出这般绝命杀技,却是没有选择尽速逃离,反而像是有着要与其一比高下的姿态无视剑雨,直冲双眼紧闭的单无而去。 玉石俱焚! 白石见状,脑中能够想起使用的唯有这一个词而已。且不论,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就说她能够将当年威震洪荒的血神剑客单无逼到这个程度,其自身实力,也是绝对不容小觑。 远处,那抹代表着王之存在的白色光影,见到打斗竟然演变成这般状况,也是不得不眉头微皱。 一声微弱的叹息出口“紫倩啊紫倩,你真是不要命了吗?” 叹息声响起,只见白影疾动的同时,黑幕仿佛被拉扯得一同带了过去,转瞬之间,王之身影已然无声立于仅有咫尺之遥的致命攻势之间。 目睹着这一切的白石,心头微动。数百年来,王从未有过哪怕一次展现其能力的机会,此时,瞧见他终于出手的白石,哪里能够不感到兴奋。 只见,王的身影闪现之打斗双方之间,双臂疾抬,周身纯净到虚无一般的白色光雾猛地升腾而起,看似无力的雾气,甫一融入夜色,便像是带着绝对碾压之势,驱赶得后者慌忙逃窜。 白雾瞬间成形分裂,远远观之,宛若化为了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贪婪伸出巨舌,准备吞尽一切的恶魔。 纯白的恶魔们,其身泛出饕餮的光芒,它们一分为二,一方直冲如雨般落下的剑影,一方已然开始吞噬女子手中包裹着地狱之力,恐怖的长剑。 紧闭双眼的单无,在王的身影自屋檐之上甫一动弹之际,便已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只不过,在单无而言,王来与不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他那颗沉寂了八百多年的剑客之心,于打斗中终于苏醒过来,此刻的他,只想尽可能久的沉浸在那样的真实之中。 眨眼间,纯白恶魔们的身躯已经膨胀到足有一人大小,它们虚幻的身影,将所有袭来的攻势统统包容,漫天剑雨入体之际,便犹如时间顷刻被谁撕扯的,无止境的延缓开来。 女子手中长剑一点一点没入纯白恶魔体内,不复存在,感受着长剑消失的她,止住了身子,脸庞之上,戏谑人世的笑容如尘烟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几乎从未有过的阴沉之色。 女子直直的注视着王,双唇紧闭,半点话语都是未曾出口。 另外一边,单无一脸平淡的接受着攻势被消之情境,他只是看着王,不发一言,不坑一声。 一众纯白恶魔们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屋子消散在了夜空之中,星月湖畔只剩下三道伫立不动,沉默无声的身影。 目睹了这一切的白石,说是心中没有震惊,那是假话。只是,对于王那镇定自若,举手投足轻易消融了双方那般夹杂着破灭之力攻势的本领,他确实没有太过惊讶,一直以来,想要见识的王族实力,此刻瞧见,仿佛莫名的会使他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的担心略微减少。 喘息之间,白石只见到,与单无对战的神秘女子之身影,迅速的模糊开去,如鬼魅般直至消散不见。 至此,他才终于想到那名女子的身份:影族之人! 单无目不斜视的看着女子离开,随即轻轻摇头,缓缓转身,无声离去。 一番大战之后的星月湖畔,只留下一袭白衣着身,尘土不染分毫的王,兀自面朝湖面,伫立不动! 白石微微叹气,心中万千感慨“这座城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快要超过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隐藏在夜色之中,屋檐之上的白石,望了一眼天空上高悬的犹如遮上了一片纱巾般,持续不断散发着孤寂冷清,渐渐就要消退的明月,侧身便欲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靠近星月湖,四个方位的街道上,突然,极力克制,但却终究还有些许溢出的风声,凭空响起。 白石闻声,立时定住身子,缩了下去,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四道快要融为一体,急速奔驰的声响异常清晰的传进他的耳中。 黝黑的瞳孔中,尖锐的目光四下扫射之间,白石方才瞧见,四道融入风中的身影,正势如破竹般带着滔天杀气,直冲星月湖而去。 意识到那四人的目标为谁之时,久等未至的震撼之情终于猛地自白石的胸膛处汹涌奔腾而起。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量,这四人究竟为何方神圣! 白石身子急忙回转,虽然他心中无比肯定,区区四人,纵有再大本领,想要消灭不死城的王,都还是不够。但却不知道为何,一丝阴云却悄悄的爬上了心头,令得他双脚抬起,就欲前往支援。 星月湖畔,纹丝不动宛若化为石人般的王,背对着四名来势汹汹,转瞬即止的黑衣人,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白石瞧得王那般镇定自若的模样,已然奔起的脚步不禁有些减缓,直至停下。只是他没有想到,因着精力太过集中于王的身上,他竟在停下片刻后,才发现那名距离自身不过咫尺之遥的小女孩。 目光落至女娃身上,白石脑中神经生生停顿了刹那的功夫,脚下都有了微微后退的迹象。 视线凝聚中,小女孩仿佛根本不在乎身旁的白石一般,面朝星月湖的身影未曾移动分毫。 白石见状,收敛起内心的惊诧,轻声问道“小女娃,如此深夜,你在这里做些什么?” 小女孩闻声,转动脑袋,直视白石,淡蓝色的瞳孔里,咄咄逼人的目光如利剑般迅猛射出,无形,但白石心头却好似感受到了一抹实实在在的惧意。 只见小女孩,轻抬手臂,食指伸出,放至嘴间,做出示意白石噤声的模样后,便将视线再度挪回,看向那星月湖畔,已然开始的无声惨斗。 这一刻,白石聚集在身旁这名身着仿若取蓝天为布料编织而成之长裙,周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寒气的女娃的目光,已经完全无法移走。甚至,他都已有些不在乎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身处目光汇聚之中心的小女孩,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白石那异样的目光般,双眸之中,认真之色,溢于言表。 饶是以白石在这不死城中的资历,久久伫立之下,却都是根本无法看清这名小女孩的底细。 片刻后,白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强忍着无尽的好奇心,准备收回视线,看向王那边。 奈何,就在他于心中暗叹一口气时,小女孩却猛地再次转过脑袋来,只是这一次,她的嘴唇动了动,话语如水般滑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叹气都不行!” 这般完完全全的命令之语传进白石的耳朵,意外的并没有令他产生哪怕一丝抵触的情绪,反而在听见那般话语之际,白石顿时便就猜到这名女娃究竟是何身份。 星月湖畔,四道与夜色共舞的身影,配合默契,手法干净利落,互为依靠,矮小的身子,移动起来,却是能够快如闪电。手上在月下泛着凛冽寒光的诡异匕首,招招直指王的要害,杀伐之意,无比明显。 忽上忽下,忽明忽暗之间,王自岿然不动,一阴一阳一黑一白双色嗜血气兽翻腾涌动,从他那逐渐变得虚幻的身子内源源不断的溢出,它们张着嗜血的大嘴,毫无畏惧的直冲四道黑影而去。 双色气兽,杀伐果断。然而那四名身材矮小之黑影,显然对王这一招很是熟悉,前来之时,便已做好了准备。 只见,四柄诡异匕首脱手而出,齐齐飞向高空,刀刃之上,缕缕血色在明月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气兽群仿佛生了眼睛一般,见到匕首飞出,纷纷奔腾而去,不曾想,失了支撑的四柄匕首尽然在高空之中宛若有了灵气,它们见缝插针,应势而行,使得气兽们虽然凶狠无比,却是始终没有办法触及刀身。 地面之上,四道黑影挥出了诡异匕首后,忽的疾驰开来,只是那样的跑动轨迹,怎么看都像是视线预谋好的。 甚至,白石细细听去,那四条近乎化为夜色中几不可见之光线中,四种不同嗓音融合而成,完全听不懂的声响一点点增大的传了出来。 一旁的小女娃,玄星在听见那种声响之际,身子微微动弹,似是知晓其为何物。 白石下意识的扭头想要问个究竟,却因知道她不会回答,而作罢。 眨眼间,星月湖畔,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泥土之上,一道道虽然暗淡,但却隐隐透露出丝丝光点的线条,出现在白石的目光中。 至此,即便白石无法猜出那四名胆大包天的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也是知晓,那四人这般疯狂的奔驰,所为的竟然是构筑一道阵法! 白石大惊!幻阵之术,饶是拥有白虎府府主地位的他,都只在传说中有所了解,本以为洪荒大陆上根本不会存在,此刻,竟然亲眼见到,如何不叫他心生惶恐之意。 伫立不动,纯白长袍加身的王,至此,脸上终于有所动容。 只见伴随着王身躯微动,漂浮在空中的双色气兽猛然止住与诡异匕首无用的缠斗,尽数往回急退。 形势瞬间逆转,四柄诡异匕首瞧见气兽们退却,刀身立即于虚空中,劈刺得这夜色都有些颤栗的直追而去。 一众气兽感受到诡异匕首的难缠,登时分出一半的力量去阻拦它们向王靠近的势头。剩下来的双色气兽则毫不犹豫的直冲云霄而去。 这时,四道疾驰的黑影已然停下,纵身一跃,齐齐退出了阵法包围圈。 四柄匕首见其主人大功告成,便果然地面飞射而去,不再恋战。 刀尖之上,仿佛夹杂着惊雷之力,同一时间打在泥土之上,阵法四角,其势,竟震得隔了如此遥远的白石生生感受到了脚下房屋的微微颤动。 可以想见,立于阵法中央的王,所体会的震动之感会有多么强烈。 匕首落,阵法起,道道微亮线路之中,惊雷乍响般,齐齐金光四溢,现出大阵真身。 从白石这个角度看去,随着漫天金光拔地而起,半空之中恍如现出一只造型古怪之兽,其兽仅有一颗巨大的头颅,以及一张仿佛可以吞天般的大嘴,看似并无身躯,其丑陋狰狞的脑袋上,一双朝内弯曲的兽角,于明月映照下,血光都已交织成网,头颅两侧,各有一只形似巨形大耳般的肉翅。肉翅震动间,虚空之中,被血色浸染的雷电之力,跳跃不止。整体看去,好似一颗巨大的闪电球团! 异兽于金光中张牙舞爪之景象,玄月瞧见,嘴唇微动,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话语出口。 困在阵中的王,云淡风轻的脸上,一抹笑意浮现,他微微抬头直视那半空中包裹着无边杀意的异兽,仿佛在他眼中,那只不过是一只普通宠物而已。 异兽感觉到了脚下渺小男子的轻视之意,暴虐的脾气猛地升腾,立时只见它那四只巨大的兽蹄在虚空中踏得轰隆作响,下一秒,震天吼啸升起,其身直冲已然被金光之阵困得无法动弹的王而去。 咫尺之遥的距离,对于异兽而言,只不过是一道呼吸声的功夫。 几近癫狂般的异兽,奔至王的身前,挥起宛若擎天之柱般的巨臂狠狠的朝着如同蝼蚁模样的王打去。 白石目睹着这一幕,焦急之情于震惊中滋生蔓延开来。他虽只是远远瞧见,却是知晓,那样的巨兽大力挥舞之下,若是击中,只怕王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玄星像是感受到了白石的忧虑一般,忽的冷冷开口“不用担心,他不是那种会被一只丑陋的怪兽打败的人。” 白石闻言,自知玄星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王! 巨臂挥舞下去,却在将要到达王身躯之际,猛地停了下来,而在那停顿的瞬间,只见异兽竟生生被震飞了出去,像是王的周身,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道无形屏障。 四道黑影见状,身影疾动,妖异的声音再度响起,并且愈发浓厚。 飞震而出的异兽显然如同四道黑影一样,没有料到居然早有准备,原本胜券在握的一击,随着形势的逆转,迫使着他们不得不再度竭力进攻。 异兽抖动着庞大的身躯,其所处的那一片空间因着那般动作,生生被拉扯着现出了褶皱。 漫天金光在妖异声音之下化作柄柄巨斧,轰轰砍向王周身的无形屏障。终于,碎裂的声音传出,等待着的异兽,敏锐的把握住时机,奔腾着再次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正对着金光大阵的遥远天际,突然,一道首尾相连的两色圆盘,以快若流星般的速度降落下来。 四道黑影与异兽同时闻听见上空呼啸的风声,感受到那般宛若可以瞬间毁天灭地般的能量,登时大骇! 金光大阵在朴素的两色圆盘下,仿佛立即有着偃旗息鼓之势,它们尝试着想要反驳,奈何,金光每每升腾而起,便似被绝对无可匹敌之势压迫了下去。 随着金光暗淡,凶猛的想要将王彻底击杀的异兽,身躯迅速变得模糊。 两色圆盘急速落下,在触及异兽身躯的那一刻,只见后者立时土崩瓦解,消散成无尽尘烟! 而伴随着异兽的消失不见,那复杂的金光大阵,溃退之势,便不再是什么会让人惊讶的景象。 大阵既破,四道黑影果断转身疾驰,意欲逃离。 王伸手轻轻掸了掸白袍之上的尘土,脚下轻动,身影闪烁之间,一阵阵宛若阿鼻地狱之中厉鬼的声音于喧闹的夜色中响起。 白皙到透明的手掌抬起,落下之际,一道黑影便若是被抽丝剥茧一般,瞬间失去了生气,化作一滩指间无法留存的细沙,消散在孤寂的微风之中。 第一次见到王亲手取人性命,并且还是以这样震撼的方式,白石不禁有些愕然,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只因,他的记忆里,那样的杀伐手法,在洪荒大陆万年的历史中,曾经出现过! 王的身影似是舞动一般,每每停顿,便是一道黑影彻彻底底消散于世间之际。 片刻功夫后,不久前势如破竹,来势汹汹之神秘黑影。四人已去其三,最后一人正绝望的几乎是玩命般狂奔着,只是,因着合力编织出金光大阵的缘故,此时那样的速度,对于王而言,不过是在漫步而已。 然而,就在白石轻轻叹息,感慨于阴影散去,黎明将至之时,王的身影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追逐。 王静立不动,无声凝视着唯一活着的神秘人逃离之背影,直至那人从视野中消失不见! 见证了这漫长一夜的明月,悄悄的退出了舞台。天空,泛起了浅淡的白光,白石抬头瞥见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天穹。 此刻的他,只感觉,这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 第三十八章 九天宫外,夜风习习之中,凭栏远眺的朱实,第一眼瞧见圣宫旁,星月湖畔冲天而出的剑芒,便是知晓,那是单无所为。 视线汇聚,久久不能挪开,胸膛之中那颗躁动的剑客之心猛地雀动不止,催促着他恨不得立即拔脚直冲而去。 一旁血色红裙翩翩,于微风中轻轻摆动的凤凰,瞧见朱实的身子莫名的颤抖开来,再看他那原本满是焦急之色的脸色,迅速转换成了兴奋激动之情,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然而,不等凤凰开口询问,却见朱实那样的表情忽的冷却了下来,渐渐消散,仿佛刚才所见,不过是一场幻觉。 甚至连朱实都不清楚自己的这般转变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感觉在身子将要奔出之际,凤仙的身影突然就蹿进了他的胸膛,并且迅速增大,如同千年寒冰一般,光是散发出的寒气就足以摧枯拉朽的将那般跃动之情瞬间浇灭。 感受着内心这般变化的朱实,不由得轻轻叹息,几十年如一日对剑术的痴迷之心,却在距离凤仙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便已不战自败。 一时间,他并不知该如何去决定自己对于这样转变的喜与恶!一方面,只要见到凤仙,心头那股随之而来,自出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温热之感,令他深深迷恋,不可自拔。另一方面,朱实也是清楚知晓,凤仙的出现,对他此刻,以及将来的影响会有多大。这一点,从曾几何时,被他奉为至高无上的剑术之心,都可以被打败,便可以看出! 思考间,血液沾染上朴素长裙,却终归还是无法掩盖那温柔之气的婉儿,缓步走到冰门前,轻声提醒道“外面风寒,你们可以进来了!” 朱实闻言,刹那间,所有的思虑统统抛去,他转身急忙跑了进去,直冲凤仙躺下的长椅而去。 这景,凤凰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中。且不论爱恋的双方究竟是何身份,就说这样的感情,便足以羡煞旁人。 感情!百年来,失了过往的记忆,深居于九天宫中的凤凰,渐渐都快要觉得这个词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不够真实。与外界少有接触的她,仿佛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种难与任何男子亲近的恶疾,宛若心中本该生出情愫的那片区域,被谁人偷偷抹平了去,使得她只能永世品尝这无尽孤独。 婉儿站在凤凰的身边,脸上的羡慕之意,毫不掩饰的显现着。凤凰瞧见,目光之中颇为心酸,手上不禁伸了过去,搭上了她的肩膀,不喜与人接近的凤凰,自己都颇为诧异,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婉儿感受到肩膀上搭来的冰凉手掌,扭头冲着凤凰故作轻松一笑,只是那样的笑容里,更多的还是辛酸。 两人久久无声伫立。 那边,凤仙在奔波了将近一夜之后,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朱实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宽大的手掌伸出想要握住凤仙的小手,奈何还未触及,却又害怕的缩了回来,最后只得落寞的放至膝盖之上。与其同时,他那呆呆的望着凤仙那张娇俏脸庞的目光之中,尽是柔情。 终究,婉儿还是看不下去这样时刻提醒着自己遭遇的画面,扭过头去。 凤凰见状,微微叹息道“我取一身衣裳给你换下。” 婉儿听言,甜甜一笑,抬脚缓步跟上凤凰。 偌大的九天宫主殿之中,仅剩下朱实二人。此刻,对定神凝望于凤仙的朱实而言,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不再去想星月湖畔的剑芒,不再去那单无,甚至,他都不会再去想剑术之事。 满眼柔情之中,凤仙哪怕只是睫毛微动,都躲不过他的注目,失神之间,那般与面前这名女子舍弃所有,寻一处世外桃源,相伴到老的想法,滋生着,渐渐充斥脑中,肆虐般的霸占起地盘,驱赶走了其它任何与凤仙无关的想法。 漫漫长夜即将逝去,因为后日将要到来之黑夜的缘故,略微颓废的黎明光芒一点一点似是不情愿般缓缓溢出。 劳累了一夜的婉儿,换上了一身干净长裙后,立在方面门前,看了一眼朱实二人后,转身寻了处长椅,蜷缩着休息了起来。 凤凰看着满是疲惫之色的婉儿甫一躺下便立时进入了睡眠,心想她应当是累坏了。于是凤凰去过一张当年王为她亲自深入青森之林猎得的红熊之皮毛,盖到了婉儿身上,随即,自己坐到了长椅上,微闭双眼,感受着黎明之际,那股无形的清爽气息。 天空泛白,第一缕光束打在红药花田之上时,不知何时伫立于此的铁面男子,坚若岩石般的面庞上,一抹戏谑的笑容自扯动的嘴角开始扩撒。 光束缓慢但却凌厉的移动间,铁面男子于逐渐温暖的空气中,转身沿着小道向城中走去。 原地,只留下一句,转瞬即逝的冰冷话语: 这城,终于要开始热闹! 清晨,从房屋中走出来的城民们,像是事先演练好了一般,脸上齐齐挂有无尽笑容,他们表现的比往常还要开心幸福,闭口不提黎明破晓前,漫漫长夜中所发生的任何异动,是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阵阵起伏不断的打斗声响,也都感知到了城中弥漫的杀意。 但是,城民们却好似根本不在乎即将发生的灾难一般,漫长到恐怖的寿命,给予他们那种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生活,说实话,大家都已厌倦。 他们早就想要一个彻彻底底的结束,只是,自我了断,所需要的勇气,实在太多浓厚。虽然那样的想法,在每个度过一百多年时光之人脑中,都不知盘旋了多久,奈何,始终无法鼓起勇气。 或许说,那样千篇一律明媚的笑容中,他们是真心的在等待着,等待着末日的到来,等待着自己生命的远离。 欢快之情,翻滚,涌动,扩散到城池的每个角落,迫使着那些杀意,不得不隐匿身形,暂时躲避,等候着它们出场的机会。 既知死亡的众人,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再看这人,这城,忽的又了一番短暂的新鲜之味,他们放下了所有未完将完的工作,悠闲漫步之人,于街道上,比肩接踵,远远看去,好生热闹。 一众城民,无论男女老少,他们或是欢笑,或是打闹,或是聚在一起,畅谈往事。那般场景,于阳光下,显出惹得整个尘世都要羡慕记恨的融洽。 彻夜未眠的王,立于圣宫之内,书房之外,仰头直面如同往年一样,黑夜前几日,璀璨到夺目般的炙热骄阳,嘴角泛出一抹宛若天地震彻于瞬间的笑容。许久,他收回视线,抬脚前往自那夜之后,便再没有去过的九天宫! “父王,数千年的计划,终于到了实现的这一天。游历大陆的您,大抵也已感知到了吧!” 身随影动,原地留下的仅有于尘埃中淡淡话语之声。 几乎同一时刻,常年呈封闭状态的四大家族,府门齐齐大开,并且不再有合上的意味。只不过,行走在大街小巷,脸上挂着满满笑意的城民走过他们的府邸之时,再也不会有如同平日那般好奇的心境。 不由自主减缓了前进脚步的王,此刻,大抵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有心仔细打量起两侧的房屋,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本来作为打发时间而销售各式稀奇商品的摊位之后,一众摊主早已不知去向,不过不难想到,他们大抵也是怀有珍惜最后的这两日时光的心思,而去与朋友与家人欢聚了。 酒香之中,淡淡胭脂味道不甘寂寞的融入其中,掺杂进来的还有颇为浓厚的茶香之味。 王闻着那般味道,不禁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嗜酒如命的不死城,不知从何开始,莫名的爱上了品茶之道,令得茶香自那时开始,便再也没有断绝过。 茶肆酒楼之中,进进出出的人群都快要将房屋挤爆了一般,只是这样的时刻,已是没人在意那般小事。 不满十岁的儿童们,欢笑嘻戏,无忧无虑,追逐跑动着,笑语之声不绝于耳。 王轻轻推开,三三两两,不小心撞到身上的孩童恋爱的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后,松手让他们离开。 府门大开的四大家族之中,人影穿梭不息,看上去好一般忙碌的景象。 王走着走着,忽的笑着轻声道“怎的会有如此雅兴,当个跟屁虫?” 他的身旁,如同刚刚跑过的那些儿童一般的玄星,淡淡回道“只不过碰巧遇见而已。” 王含笑不再应声,表现得仿佛玄星根本不存在一样,玄星见状,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强忍住不满一般问道“可知道,昨夜你要求玄渊所做之决断,不可谓不草率。”话语出口,玄星那双蓝色眼眸之中,流光微动,一眼望去,鬼魅异常。 王走动的身影并未有半点加速或者减缓的迹象,他微微摇头“再过几日,你便有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必再受这不死城,那玄武府的羁绊。与之相比,玄渊的抉择,与你并无关系!” 一番话说得玄星立时止住了脚步,愣神片刻后再次跟上,“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我还是要送句话给你:得人心者得天下!” 听言,王略一皱眉,不做半点应答,只轻声道“今夜子时,会是一道考验,朱雀府必须存在,你可知如何去做?” “当然。”似有若无的肯定回答甫一出口,立时消散在空气中,玄星转身,径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隐匿到了人海之中。 好生热闹的街道终于走到了尽头,百年来无比熟悉,曾经于无数个日日夜夜注目凝视,于王心中宛若圣地一般的九天宫出现在了眼前。 王一直不曾停下的脚步,在见到九天宫的那一刻,却像是害怕,又像是不敢一般,身子猛地止住,隐藏在内心身处的柔软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 王长叹一口气,压制住心中那样的情感,随即大步走动过去。 一炷香后的功夫后,好似漫无边际般的红药花田旁,一道纯白的身影现象,他站立着,望向昨夜连遭摧残,飘落满地的红药花瓣,一丝感慨,飘荡而出: “就连你们,也知道呆在此处的时光到了尽头!” 九天宫内,长椅之上,沉沉睡眠中的婉儿,在王踏至花田外的那一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猛地睁开了双眼,身子立时弹起。这般一惊一乍的举动,看得正在泡茶的凤凰,心中一阵没来由的酸楚。 只听她微笑的冲婉儿说道“你在他身边呆的久了,竟生出了这样默契的感知。” 婉儿听见,脑中那股好似梦见了王到来的想法,得到了应验,她害羞一笑,一丝红晕袭上脸颊。 凤凰见状,递过手中温热的茶杯,“喝上一口,且让他在花田外多等上一会儿,也算是他对你不好的惩罚。” 婉儿闻言,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情不自禁的摇头,声若游丝,几不可闻的话语脱口而出“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挺好!” 凤凰故作责难的模样,脸上却是笑意连连的加重了语气,“你啊,瞧你急的,慢点喝,别烫着了。” 此话一出,婉儿脸上的娇羞便是更深,的确,凤凰说中了,自打加入不死城来,昨夜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住宿,没有回到圣宫,对此,她一方面颇不适应,另一方面也着实因为昨夜没能见到王,而有些思念。 心思被说破的婉儿,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手中仅喝了一口的茶杯,继续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惹得她好生焦急。 凤凰瞧见婉儿这般普通女子着急见到喜爱之人,却又因着娇羞,不好表现太过明显的忸怩之态,嫣然一笑的伸手近似抢一般的取过了婉儿手中的茶杯,说道“快去,此时只怕我这九天宫,你是一刻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啊!不是!”婉儿听言,条件反射的反驳道。 可当她抬起羞红的脸庞,看到凤凰脸上戏谑之意时,她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那我可就走了,凤仙留在这儿……!” 凤凰听见‘凤仙’的名字,视线不自觉的便移动了过去,“没事,她今日应该可以恢复行动能力,到时候不用我提,她也会离开。” 婉儿听言,只感觉这两人明明已经证实确实是亲姐妹,可彼此之间却是那么的生疏隔离。不过作为旁人的她,面对这样的情况,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婉儿点头,朝着九天宫外,小跑而去。 路过主殿之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坐在凤仙旁边好几个时辰的朱实身上,心中无边羡慕感动之情,猛然生长。 花田之外,定神凝视想要瞧见九天宫内那抹于自己而言曾经无比熟悉之一袭血色红裙的王,却是久久无法寻见。 那夜凤凰冲着他离开的背影悲戚喊出的话语,此刻再度回想在脑中“欠你的,我会还,此后两不相干!” 那般绝决,那般落寞,声音虽弱,却能化作万千利刃直刺胸膛,心如刀绞般的感觉至今都是不能完全消散。 短短时光,王已是抬脚落脚,往复不知几许,来此的路上,确定自己只是来接得婉儿去为即将到来的黑夜做出准备的雄厚信念,在视线触及那座百年前,自己倾尽全力,数入险境,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而建造的宫殿之时,顷刻间土崩瓦解,在心中,落得满地尘埃。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不顾一切要进入九天宫,去见上那名自己此生恐怕永远无法忘怀的红衣女子哪怕一面之际。宫殿冰门忽的打开,只是,欢动朝着自己所在方位跑来的,却不是他最想要见的女子。 “也罢,也罢!”王收回了沉重逾有千斤般的双脚,双眼清晰的注视着,因为知晓自己的等候,而满心欢喜,恨不得直飞过来的婉儿跑动的身影。 这样女子,这样的痴傻,可真叫人心疼的很! 然而这种在王心中揪扯而出的疼痛,却是无关爱情,仅因愧疚。 放眼望去,宛若无边海洋般的红药花田,在婉儿急速跑动的步伐下,不一会儿,便是到了终点。 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王,双眸之中尽是如同挚亲朋友般的目光闪现,他看见微微喘气,额头因为快速跑动而渗出了些许汗水的婉儿,手上连自己都是没能弄明白为何,就伸了过去,倚着衣袖为她轻轻擦拭。 那样细微的,可能尽是条件反射般的举动,婉儿无视其中对她来言不好的寒意,任由心中无边的幸福滋生蔓延,她默默的承受着进入不死城来,王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近。 九天宫中,瞧见这一幕时,凤凰端着茶杯的纤细手掌,微微有了一丝震颤。抖动之势一直持续到远处两人转身离开,方才有了缓和的迹象。 凤凰视线汇聚在婉儿的背影之上。 一丝叹息飘散进冰冷的空气之中,凝结,崩裂,碎落满地。 “婉儿,这样自我蒙蔽式的存在,只怕到了最后,会伤得你,再也无力去爱!” 第三十九章 世上很多事,有想要去为,有不想为却不得不为,彻夜未眠,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回到府中的白石,则属于第二种。 四府默契齐齐开启的府门之中,无声走动条理清晰的身影来来去去,剑拔弩张之势,压抑的空气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白石立于庭院之中,一众亲信府臣虽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闻听的命令,但却无人胆敢质疑。 白石叹息“调集白虎府所有人手,尽数回府,后院兵器库库门打开,各取适手武器,作战斗准备!” 一声令下,百人齐动,紧绷到滴血的脸上,沉睡了数百年的杀气宛若迎着无形擂起的战鼓而升腾溢出。 接受命令之人,铁蹄般的步伐踏在青石地面上,震得这座城池都是微微晃动。 尘封了上千年时光的兵器库库门于四人合力之下,轰然开启,尘土飞扬之间,嗜血的久久等待这一天的刀刃锋芒,刹那间耀眼夺目。 房门前,听闻父亲口中传出话语的白宿,紧张甚至害怕得双手止不住战栗,南霜陪伴在他身边,脸庞之上,虽无胆怯,可也不禁皱眉。 目睹着所有人麻利做着准备的白石,抬起若有万斤般沉重的双脚,一步一个脚印,面色死一般冷漠的无声走向独属于他的书房。 身后,几近滴血的空气,一点一点凝固,只等血雨腥风! 炙热的阳光打在朱雀府之际,一夜好似老了数十岁,醉醺醺斜靠长椅之上的朱厚,双眼猛地睁开,手中久握未放的酒杯,随着他身上的动作,哐当落地,碎片四溅! 他迎着骄阳的那张苍老的脸上,凶光遍布,再无往日那般虚假的和蔼,只因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那副伪装的面具,再无用武之地。 闻听碎裂声响,朱实无比清醒的起身,望向朱厚,等待着他的命令。 朱厚扭头注视身边这名样貌着实丑陋的大儿子,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悲戚之意,滑过脸颊,转瞬即逝! “儿子,作好从阴影下走进阳光的准备了吗?” 朱实无比肯定的点头! 朱厚见状,感慨万分,千年计划,到了最后,除却自己之外,能够信任的唯有一人而已。“开启军械库,聚齐人手,准备迎战!” 虚掩的闺房门后,默默无声注视着朱厚二人的朱樱,闻听此话,其身止不住的抖动开来,虽然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潜意识里,却是不希望能够瞧见,只愿当它是一场噩梦,醒来之时,便是终结。 有那么一刹那,大哥朱实,父亲朱厚陪伴着自己成长至今的回忆,一股脑的齐齐涌进她的脑中,谈不上温暖,但也绝非不堪的过往,惹得她心头猛地抽痛不止。 她很像要呐喊,很想要冲出去,抱住朱厚二人的身子,死都不肯放手的劝阻他们即将要做的送死行为。 奈何,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府臣们开始穿梭不止时,她的双脚都是没能迈出哪怕一步! 骄阳如火,早已把平淡当做理所当然的龙天,目送着府中往返走动的人群,不由得心生慌乱。 暗潮汹涌,早就受够了这般无关爱情索然无味生活的安欣,深夜理清了一切之后,那股久违的激情终于再次袭来,使得融在阳光下的她,感受到了从未没有的明亮。 八百年来,始终仅有那么一副表情的单无无视身旁跑动的府臣,走到龙天身旁。 龙天的视线透过打开的府门看向正陷入最后狂欢状态的城民,他没有扭头,只是话语淡淡出口。“父亲临走前说过,八百年的约定已过,如今,你可以离开了!” 单无闻声,脑袋微微转动,看向自己那空荡荡的右臂,只听他沙哑的嗓音之中,话语飘散“我可以离开,但我暂时不会离开!” “为何?”龙天语气里不无激动的问道。 “八百多年前,我以为与整个洪荒大陆为敌,是我做错了。只是,八百多年的时光消逝间,于昨夜,我终于认识到自己并没有错,错得是这个世界而已!” 错的是这个世界! 龙天脑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语,许久没再言语。 单无转身,“龙山当年虽是听命而为,不过他待我倒是不薄。如今他潇洒离开,我自会投桃报李,保你们一家安然无恙!” 龙天注视着单无离开的身影,思绪翻腾之间,他一时有些无法明白,究竟内心的忧虑是因为什么? 害怕死亡?龙天摇头,虽然不舍得妻儿,不舍得这座府邸,但是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与其苟且偷生,他更倾向于血战沙场的死去。 “那是什么?如果连死都不怕,我还为何要有忧虑之心?”龙天自语,余光中,脸上兴奋之意一点一点散落的安欣走来,有那么一瞬间,龙天仿佛看见了两道相貌完全一样的身影重合分散,其中一道是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数十年之久的妻子,另外一道,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终于,龙天明白了所谓的忧虑来自何处。 那是对于未来,对于陌生生活的惶恐。而究其根本,便是对于自己这位妻子的不肯放手。 是的,刚开始,龙天对于安欣确实是处处满意,认为她不过是一名普通人家接近完美的女子,奈何,朝夕相处了几年之后,龙天对于安欣,那股最初迷醉的目光之中,渐渐多了别的本不应该存在的杂质。 龙天虽不愿相信,不愿承认,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到底还是明白,安欣那双清澈透明仿佛明月般的双眸之中,存在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别种他害怕去想象的危险! 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他为了维持那股自认为想要的美好,自我蒙蔽似的相信只要生活一直保持这般模样,安欣便没有离开的余地。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困在这座府中的安欣,就像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老鹰,空有一身翱翔天际的本领,却无法施展。 多少个深夜,龙天近似恐慌的从睡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始终都是伸手确认身旁安欣的存在,直到确定她没有离开,才可以勉强入睡。 龙天并不傻,他知道安欣对于自己,可能并没有多少感情,或者说得残酷一点的话,便是根本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即使知晓这样的事实,龙天却是终归无法下定决心放手,只因,安欣对于他虽然没有感情,但他对于安欣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爱情这回事,从来没有平等一说,双方游戏人间一般的生活中,终究有一人会付出的更多,而且那样的付出中,自私之心,无处可藏。 是的,龙天对于安欣的爱情里,自私的情感占据了很多一部分。他不愿意,不肯放手,纵然于安欣而言,那般无关爱情的夫妻生活,却也是龙天卑微的渴望。 然而,如今,挣脱了束缚的老鹰,终归还是要展翅翱翔,这座府,这座城,甚至这片天地,恐怕都无法再留住她那颗向往巅峰的野心。 龙天抬头,久久凝视云淡风轻的天空,他想,担忧至今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终年笼罩在仿佛是人工造成的黑雾之下的玄武府,与其它三府略有不同,千钧一发之际,玄渊站在议事厅内,无视院中受他命令而齐齐聚集的玄武府所有府民的等候。 玄渊凝望墙壁上悬挂的玄西画像,无奈之声溜出嘴间“如果你还活着,会怎么去做这样的决定?要如何去判断究竟谁有资格活,谁又该死?” 画像上的玄西,双眸宛若给出回应一般,不论玄渊站在哪个方向,都始终呈注视状态。 玄渊忽而痴笑起来,“我不是死神,我也不是上帝,我只是一名不幸卷入到了这般噩梦般漩涡中的普通人,我没有生杀大权,我也没有福泽恩照之力。如今的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后世的历史又该如何书写?千古罪人?恶魔?” 自打知晓自己身份,便是多少年都不曾出现在玄武府的这一届玄星,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站到玄渊身后,沉默的听完玄渊的无奈之语。 玄渊直到面部应着那样近似哭泣般的痴笑,渐渐凝固之时,才发现了玄星的存在。 他扭头看向今年只不过十岁的玄星,并没有开口,并没有问话,只是注视着,目光中,繁杂情绪纠葛缠绕,此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身旁的这名女娃。 玄星一双淡蓝色的瞳孔中,纯洁透彻,宛若没有任何情感,冷冰冰的令人看上一眼,就仿佛已然身处无尽冰雪汪洋,冻彻心扉。 她无所畏惧,无所谓失去或者得到的迎着玄渊那如刀子般直割心脏的目光,轻启双唇,空灵悠远,根本不应该在一名十岁女孩身上出现的深邃之气,伴随着话语,迸射而出。 “你想了太多,生存与死亡,不过是命运中的一个轮回,将会死去的人,不一定就是不幸。或将活下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幸运。” 玄渊叹息,摇头“无论不幸还是幸运,我都不应该是那个操作命运的人。” “此时此刻,命运安排你在这个地方,那你便是做出决定之人,不是王,不是外面等待的那些府民,更不是我,只有你,只有你才是!” 玄渊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地狱的模样吗?” 玄星闻言,半点没有真实之感的脸上,一抹戏谑人间的笑容浮现,“后日开始,这片大陆,便是地狱!” “而王,便是死神?”玄渊淡淡的一句问询之语,期间,却是包含万种黑暗。 “他成为死神,已不是一朝一夕!”玄星回答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而已。 “那么谁是上帝?” 玄星转身,“王,是为死神,掌管地狱。凤凰,是为上帝,手握光明!” 恢宏壮观,森严肃穆的不死城,有且只有一道城门上下常年驻扎约莫两百名守城士兵,一千年来,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负责审查进城之人的身份,以及向他们简要诉说不死城的规则。 两百多名守城士兵,其中一半是自城中普通人家选拨而出,也有世袭担任之人,南霜的父亲属于后者。 而另外一半则是由青龙,白虎,朱雀三府各自平衡派出人手,前来驻扎,取支持之意。自然,因着这些人是来自地位显赫的三府,实力方面,必是远胜于普通守城士兵,不过那样的差距,在普通士兵日复一日,勤能补拙般的训练之下,也是在逐渐减小。 南霜的父亲,南洪,自一开始加入守城队伍时的小兵身份,经过几十年的摸爬打滚,凭借着坚毅不屈,刚正不阿,严于律己的做人风格,终于在去年成功撑到了守城士官,达到可以与三府派遣之人,同起同坐的地步。 甚至因着南洪几十年下来和蔼可亲,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的端正态度,时至今日,在这城楼之中,他的声望,就连三府之人都是无法达到。 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城墙之上时,南洪已然正装在身,带领二十名士兵,稳如泰山般站立在城门旁,等待着开启城门的钟声响起。 今日是黑夜前,最后一次城门开启的机会,将会有很多留守在城中的外城之人会在今日离开。 南洪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估算着还有些时间,便直面一众守卫士兵,洪亮的嗓音自喉间传出“今早我接到命令,城门今日只开启两个时辰,所以大家的任务非常艰巨,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在这两个时辰内,将所有要出城之人检查完毕,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规矩你们都懂,那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嘹亮的应答之声齐齐响起,洪亮的话语宛若利剑一般,震荡得空气里飘荡着的不寻常的欢快之气,逸散逃避。 南洪作完吩咐,开始照例走动起来,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原定开启一整天的城门为什么会突然作了改变,不过身为一名守城将领,他这一生唯一珍重的便是自己的军人身份,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南洪站在城楼之上,面朝城外看去。不死城万年历史中,唯一一次被惨烈攻打而留下的耻辱烙印依旧存在于他的左侧,那条遍布高耸云霄之巨树,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沉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要珍惜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那场大战的情形,南洪只在老一辈的同志们口中相传中听说过,不过即使是这样,他都是能够轻易地在脑海中拼凑完整当年战斗的惨烈,马革裹尸,血流成河,沉路之上,尸横遍野,那般景象,隔了这么多年,南洪瞧见沉路,都还是会不自觉的想起。 南洪定神,略一叹气,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沉路之上,密密麻麻的巨树之中,那些不甘死亡的冤魂在游荡,呐喊。 思绪神游之际,一人悄无声息的走到南洪身旁,冷不丁的话语声惊得南洪微微一颤,那人见状,奇怪的看了一眼,随即目光落到右侧那条通往外界的正常道路上,耀眼的阳光肆意播散着,可他还是不自觉的因着寒意,双手搓动着说道。“你每次看到沉路都会这样感慨。” 南洪淡淡一笑“马乾,你怎么上来了。” 被唤为马乾的男子,扭头看了一眼城楼末端,三府而来的守城士兵所居住的阁楼,“三府之人,天微亮的时候,齐齐离开,我刚刚得知,所以来同你说一声。” “哦?”南洪略一惊讶“他们全都离开了?” 马乾点头“据士兵汇报,他们不仅仅是离开,而且还将各自住所里的东西全部清空,像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南洪听言,满是线条感的苍老脸庞上,肌肉猛地抖动了一下,然而他却没有开口言语。 马乾长叹一口气,“看来城中近日来的传言,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话声入耳,那些谣言,南洪不是没有听到,事实上,他可能是听到最多之人。而且,他的内心其实是知道的,那些可能并不是谣言,而是确实将要发生之事。“我们是军人,不论这座城将要发生什么事。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能让外人攻进城来!” 马乾暗自无奈,可嘴上还是不得不应承道“嗯!”。肯定的答复后,他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选择以尽量不刺激到南洪的方式开口道“不过我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度过了。” 马乾说着转身面向城内,“总感觉这座城,这些城民,今日的表现,都有些太过不同寻常!” 南洪不言,视线始终落在沉路之上,阳光缓慢移动间,许久,他抬起了脚,朝城下走去,“时间到了,开城门!” 高亢的嗓音传出,驻扎在城门前的二十来名士兵,立即合力推开厚重,逾有万斤的巨大城门。 早早等待着离开的青粟与云儿,在城门开启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倔强的他们,硬撑身子,顽强抵抗着想要转身扑入老者怀间的强烈情感,一步,一步,朝着开启的城门走去。 身后,前来送行的老者,望着两人微微颤抖走动的身影,一丝几十年不曾出现的伤感之情汇聚到了苍老的脸庞,双眸之上,雾气氤氲。 终究,泪水还是没能突破防线。 他在目睹两人已然出了城楼的范围后,缓缓转身。 “青粟,云儿,乱世将至,只盼你二人,能够平安度过!” 第四十章 圣宫里侧,一处婉儿此前从来未曾进入过,甚至根本不知其存在的地方,王站在她身边,面朝一大片虚无的黑影,面露凝重,无声注视。 婉儿想要开口询问为何王前往九天宫迎她回来后,径直带着自己来到了这处看似诡异无比,根本摸不清头绪的地方,不过在看到王脸上那副表情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将疑问吞进肚中,等待王主动言语。 穿过主城,一路过来,瞧见的城民景象,以及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婉儿也是明白,这城在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做好着迎接即将到来大事的准备。 事到如今,虽然没有任何人对她明说,不死城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局面,但她根据所见所闻,也大致了解到了情况。 想来,自己在这里的短暂生活,不久后,便要画上一个句点。婉儿心念及此,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从未有过的明媚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外表下,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弥漫扩散,肆虐侵蚀着五脏六腑,生疼无比。 静止伫立许久的王,忽的仰头看了一眼上空高傲悬挂的骄阳,嘴角一抹笑意扯动开来,只听他开口,不无愧疚的说道“婉儿,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不死城的城之本源吗?” 婉儿点头,“记得!” 王扭头看了婉儿一眼后,视线再次转向面前那大一片翻转反复扭动不止的黑影,他抬起了手臂,指向前方“需要将它取出的时刻已经到来,穿过这片空间,我们可以直达若何深处,不过,再往里,便是我无法进入的区域了,届时,只能由你孤身前往。” 说着,王顿了顿,眼含无尽柔情的注视着婉儿,那样的目光,看得她,一阵甜蜜幸福的恍惚。 久久无声的王,忽的伸出白皙似水的右手,放至婉儿的长发之上,言语仿若艰难溢出般“婉儿,离开无底海前,你的父王曾经交于你一颗幽蓝之心,按照王族典籍记录,若河深处的极水是奈何不了你的。不过……” 王面露难色,脸上挣扎之情,看得婉儿一阵心痛不止。“不过,那则记载是大约七千多年前书写下来,而这七千年来,若河之中,变化万千,就连我都是无法确定,幽蓝之心是否有效,所以,一旦记录出错,那么你……” 婉儿听到这里,立即明白了王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见她轻松一笑,那般笑容,比这无边温暖之阳光,都还要耀眼夺目,令得任何男子看了,都会觉得她惊人天人。“如果幽蓝之心无用的话,我应该就会死了吧!” 话音传入耳中,王本以为除了凤凰之外再无人能够牵动的内心,猛地激起一阵涟漪。对于婉儿,一直以来,他都有着深深的愧疚,虽然他知道即将到来的事情,会使一切变得面目全非,虽然他知道,婉儿从一开始,扮演的便是一个他所利用的角色,但是这样善良的女子,即使心狠如他,也是不愿意刻意去做伤害。 对于婉儿,这些日来过来,王甚至时不时的都会感到迷惑,的确,他对婉儿所有的是那种无关乎爱的感情。更多的,或许是一种类似亲情的存在。 他不知不觉间,潜意识里将婉儿当作了自己不曾有过的妹妹。 王听言,面露挣扎之色,“我会同你一起下去,后面的路,一旦你察觉到了哪怕一丁点的不对劲,便立即返回,不可逞强,知道吗?” 婉儿目不转睛朝着王看去,看向他脸庞上那仿佛是由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担心,她的胸膛之处在视线触及那样的担心表情之时,甜蜜犹如深夜烟火般绚烂爆发。 对于死亡,她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恐惧。但是在王面前,在那样的表情面前,她想到更多的却是不能够令他失望。 只见婉儿甜美一笑“可是你不是说,只有我能将那城之本源取出来吗?如果我做不到的话,岂不是会很麻烦?” 王闻声一怔,从婉儿的语气里,他听出了那般极为陌生,视死如归的味道。感受着这样的决心,王的胸口忽的一阵抽疼,转身带着婉儿离开的念头,霎时冲进脑海,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罢手,将婉儿立即送出这无尽漩涡,放她回归本应属于她的无底海洋。 可惜,那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冲动之潮退却后,王微微摇头轻笑,那样的笑容,此前只在瞧见凤凰时出现过。“不用担心,我会想别的办法。” 婉儿点头,不再言语,任由王牵起她那宛如无骨的柔软手掌,两人齐齐走进面前旋转的黑影之中。 漫无边际的黑暗后,婉儿再次睁开眼睛之际,眼前那幕冰与火相交融在一起的场景,着实给予了她相当难以形容的震撼之感。 婉儿呆呆的望着面前不远处,两相交融在一起,不同融化的极地之冰,与一刻不停被冰封然后碎裂的极热之火,互不相让,似是打闹,又像是生死角逐一般。争执之下,升腾着无穷雾气之活水,肆意流淌开来。 它们在偌大空间的地面上蠕动,纠缠,炙烤的热浪从它们体内一波一波打到两人身上,婉儿只感觉,即使隔得这么远,若是继续呆下去的话,只怕自己都要被彻底融化成一滩血水。 王握着婉儿的手,不自禁的加大了力道,像是在给予她鼓励一般,又像是在为自己的决定作出坚持的动力一般。 沉默的气息自两人之间弥漫,升腾,许久许久,王终还是不忍心的轻声问道“婉儿,这一切本与你无关,此处的境况你也有所了解,如果不愿进入的话,我们这就返回。” 婉儿淡淡一笑,感受着手上来自王的那股冰寒之中带着暖意的舒适感的她,此刻,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只见她虽然对于这般冰与火交融之地,内心充满了恐惧,但还是作出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无所畏惧一般轻轻摇头道“我不会有事的。” 王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眉头,无声叹息后,面朝冰火之海,轻声道“按照记载,城之本源是一颗通体紫色的水晶状物体,它应当存在于这片冰火海的中央位置,因着颜色突出,要想寻到,应当不会是一件难事。” 婉儿点头,脚步上前,踏至岩石的边缘,与此同时,她的周身开始升腾出汹涌的海浪,体内的幽蓝之心,应势发出刺眼的光芒,映得王的双眸之中,尽是幽蓝光芒。 婉儿转身,冲王投以一抹甜美的笑容。 王瞧见,话语脱口而出,“注意安全!” 伴随着耀眼如烈日般的笑容,婉儿纵身跳入冰火之海,巨大的美人鱼尾甫一进入,便似是本能一般的猛烈拍打着蠕动不止的冰火交融之液体。周身幽蓝光芒瞬间将婉儿的整个身子环绕包裹,使其免遭高热吞噬。 王目送着宛若化为幽蓝人鱼一般的婉儿,一点一点的远去,见到这漫无边际的冰火液体对她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心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遥想当年,老王临终前,嘱咐于他的话语。 “历任不死城王,都有两个选择,一正一反,正指的是光明魔法,乃为无上防御以及休养生息之术。若求不死成的和平,则是最适合不过。反,则指的黑暗魔法,其力直达冥界,可以召唤幽魂,足以与冥王相提并论,乃为攻击之术。不过因为那般法术太过黑暗,研习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以致包括我在内的九任不死城王,都没有想过要去碰触。” 老王面露年终的朝自己看了过来,接着说道“若是你一心想要坚持那个计划,黑暗魔法对你而言,则是必须。但是一定要记住一点,一旦修炼黑暗魔法,稍有不慎,便会身心俱废,化作三界不容之物。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若河以下,那片冰火之海,是万万不可接触之物,同时,城之本源,也不会认同于你。因此,计划实施之前,你必须做好完全准备,城之本源必须要取得。” 自那一日开始,王便开始为着将近千年后的今日筹备着计划,在外界看来,他荒诞不羁,游戏人间的到处游荡,只不过是年轻人那般不懂事,爱玩天性使然的行为,殊不知,他的每一步,都有其独特的意味。 那些年里,他的身影可谓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遍布整个洪荒大陆。 陷入回忆中的王,脸上的表情不禁凝固开来,他想起这八百年来自己所做之事,挑拨一众城池陷入无休无止的争乱,使得其余六城各自警惕,最后,终于寻到无底海,并且为了婉儿,为了幽蓝之心,一手导致了无底海四大势力,数百年征战不止,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冰火之海中,妖冶的本来缓慢流淌的液体,随着婉儿进入,兀自像是收到了某种指引一般,沸腾着活跃着追逐婉儿而去。 远远望来,不敢做似乎逗留的婉儿身后,仿佛有着无数条冰火之蛇一般,它们龇牙咧嘴的想要将前方,久追不及的婉儿,吞入腹中。 幽蓝之光丝毫不敢停息其增涨之势,宛若实质般的光狐之上,好似瞳孔遍布,一双双幽蓝之眼,仿佛是在与冰火之蛇作着殊死较量。 碰撞之声‘轰隆响起’,震得这片地下身处的世界,余音不止。 奋力向前的婉儿,所过之处,沟壑立显,人鱼的身躯在这冰海之海洋中,如鱼得水一般,得以尽情挥洒其天生的潜力。 不一会儿,王望着脚下这一片已经归于平寂的冰火海,略微有些出神。 各种声音,愈发遥远,逐渐变得几不可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王盘腿坐于岩石之上,原本繁杂愁绪充斥的脑袋里,不知不觉间,竟只有婉儿的身影存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仿若近在眼前。 王看着眼前并不存在的身影,关于婉儿的一切,急速浮现,一环接着一环的安排,尽数照着他的预想前进着。 可是为何,知晓即将成功的他,心中会觉得如此空空荡荡。 混沌不堪,倍受折磨的王,正欲起身,赶走心中那般根本不该存在的思绪之际,忽的一道惊天爆裂之声自远方传来。 王闻声,定睛一看,只见冰火之海竟似被巨力掀翻一般,滔天巨浪,一波一波,由着爆裂点翻涌滚动开来。 王见状,一道道虚幻身影浮现,齐齐冲至岩石边缘,急速构成一道防御墙,抵挡着来势汹汹的热浪。 爆裂仅有一声,而在这样的地方,王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婉儿出事了! 心念及此,王抬脚便欲冲出,奈何,理智终归还是占了上风,这片冰火之海对于他而言,恐怕是这世间,唯一绝对不可进入的区域了。 急躁之情涌现开来,很快便将胸膛堆得满满当当,他的视线,如利刃般透过翻腾而起的冰火之狼,射向远方,希冀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秒,两秒,爆裂回荡的声响越来越弱,跃动不止的液浪也渐渐有了消退的趋势,王挥散了面前已陷入崩裂状态的影墙,开阔的视野里,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而已。 “怎么回事?”王皱紧了眉头,目似苍狼般,敏锐的捕捉着冰火海上的一切,奈何,根本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竖耳聆听,想要寻到哪怕一点鱼尾拍打液体的声音,怎奈,这片空间就像是彻底死亡一般,就连冰火之夜流淌的趋势,都似的因着某种外力,而不得不停滞下来。 异状陡现,王在心里做好最坏打算的同时,却是不舍,不甘心的在转身之际,尽可能的往远方多看上那么几眼,渺茫的希望里,婉儿还活着的想法,无奈滋生。 半晌,面部紧绷的快要滴出血来的王,终究还是放弃了奢望,彻底转身,朝着黑影漩涡走去,准备寻得紫倩,前来一探究竟。 “毕竟,婉儿,以及那城之本源,对于全盘计划而言,有着绝对不可缺少的作用。”王离去的身影后,这样的想法,是他试图用来劝说自己消退心中那股悲伤情感的武器。 他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婉儿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正一点一点敲碎着他心中的防线。 然而就在王的半个身子踏入黑影漩涡之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游动的声响。 王听言,立即转身疾奔,只见,冰火之海中,周身幽蓝光圈逐渐消散的婉儿,正像是在被某人追逐一般,奋力游向自己,其脸部直面于王,王甚至都可以看见她脸上的那般痛苦之色。 见状,王眉头紧皱,手上暗黑之影跃跃跃出,视线搜索,只等寻到追逐婉儿的目标。 婉儿的目光终于落到王身上之际,脸上一抹笑意浮现,那样的表情,就像是,支持她拼尽全力一路赶来的,只不过是见到王,不辜负王一番信任的信念而已。 冰火热浪一波一波袭来,王终于瞧见婉儿身后不过咫尺之遥,那道若隐若现的突起身影。 视线触及,虽无法确定这冰火之海中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生物,那到底是人类还是什么?但王知道的是,婉儿的身子已经疲惫至极,她周身的幽蓝之光,已经濒临崩溃,如若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她必将无法活着上岸! 思忖间,手上道道暗黑之影如长矛般打向那道突起身影,轰隆声响夹杂着咻咻之声,回荡着看似空荡的地下世界。 婉儿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的消散,她感受得到冰火之海对她的侵蚀正在逐渐加剧,她体会到力气正在一波一波的消散。 听见身后近在咫尺的爆裂声,婉儿看向王的目光中,多了些感激的意味,那样的眼神,看得目不转睛,严阵以待的王,都是不禁心头一暖。 追逐的黑影在王手中如狂风暴雨般凛冽攻击的阻挡下,终于有了延缓之势,婉儿把握住这般空隙,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纵身跃出海面,朝着王所在的岩石直飞而去。 于半空中,她就已因为虚脱,紧张,疲惫,而不可自控的闭上了双眼。 王瞧见婉儿娇小的身躯于空中急速落下,脸上的焦急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因何而起。 他将手中道道暗黑之影,齐齐轰向冰火之海,于漫天溶液之中,稳稳的接住婉儿,转身疾驰钻入黑影漩涡,消失不见。 那道漩涡,在迎到王与婉儿二人后,便立即消散开来,没了踪影。 重新回归平寂的冰火之海,一道浸没于溶液之中的男子身影,缓缓浮出海面,虚空而立,他那黝黑到令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觉得心魄被勾走一般的双眼,直直凝视黑影漩涡消散之处,一抹冷笑于扯动嘴角出显现。 “终于,等到你了!” 第四十一章 纵有炙热阳光肆意播散,庄严肃穆,府门大开的玄武府中,寒意之气却还是止不住的一丝一缕往上升腾而起,似是有意要与那骄阳之热一比高下。 院中从未见识过这般场面的一众族人,皆自正襟危坐,不敢不能,发出一言。 玄月盘腿坐在最前一排的中央位置,因着等待过久,她的视线渐渐越过远处议事厅木门,仿佛可以穿透般,看见厅中不苟言笑,语气凝重交谈的玄星与玄文渊二人。 骄阳如火,打在身上,玄月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族长此次将所有玄武族人召集于此,肯定是因为这座城即将发生之事,只不过,玄月想不通,这件事,族长早已知晓,为何此时,会做出这般行为。难道说,又有别的事发生了。 想着,凤凰那道红火的身影突然蹿进玄月的脑中,惹得她是一阵止不住的惊诧。 “那样的女子,独居于那样冰寒的九天宫中,只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多少人能够明白,一切的一切,从凤凰踏入不死城界之际,便已注定。她,便是所有事情的源头。” 来无影,去无踪的玄星,即使玄月不曾见过,但她也能大致猜到,这一届的玄星,年纪必然不大,有可能还会只是一名孩童。 因而几日后,不死城城毁人亡的命运虽然本质上来说是可以避免的。可这一届的玄星却是没有那个能力。 思绪翻飞,玄月仰头,迎着阳光,缓缓看去。 这天地,这城池,虽一如往常,平淡的让人恶心难受。但想到即将要失去,心里也还是会生出不舍之情。 玄月收回视线,微微转动脑袋,打量起这座府邸来。 “或许,这样寂寞的一座府,一座城,真的消失,并不是坏事!” 想法在脑中滋生,吓得玄月险些就要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仿佛它就像是被某人强行植入了一般。 可是真的是吗?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真的很寂寞? 玄月目光空洞,陷入了沉思! 烈日挥洒的光束缓缓从众人身上移动,后方,阴影蠢蠢欲动,等不及一般,尽速赶上,像是生怕别人将它抛弃一般。 玄月呆呆望着,心想,看来它也是害怕寂寞的! 充斥着凝重气氛的议事厅终于开启,只不过走出来的仅有玄渊一人而已。 玄月望着缓步朝着众人走来的玄渊,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一时半会无法说得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了问题。 直到玄渊走近,立在众人面前,不在移动之际,玄月才终于明白,那般异样的感觉是来自于他的双眸,那样的瞳孔里,此刻弥漫着的不再是近些日子里肆虐的悲伤无奈,而是镇定从容,似是,自议事厅走来的那一刻,玄渊就已经彻底知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去承受因此而来的压力。 玄渊站立不动,视线无声移动,从众人头顶一一掠过之后,才终于开口道“事到如今,身为族长的我,也不再多说废话。” 他的语气里是那样的从容,云淡风轻。玄月疑惑的望着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玄星究竟做了什么,可以使得玄渊短短时间内,判若两人。 “诸位近些时日,应该都已看出,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即将遭遇无法挽回的命运,而且,这一次,不同于千年前。这一次,不死城,必将被毁,我们的家门必将失去。” 玄渊停下,像是等待着地面盘腿而坐的众人脸上之惊恐表现,只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玄武府的一众族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的多。 于是玄渊继续开口“再有一日,便是黑夜,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毁灭的命运将会发生在何时。不过圣宫,王已经交于了我们玄武府一大重任。而我,你们的族长,则需要你们齐心协力,帮助王,帮助我,帮我这座不死城,完成这一任务。” 所有人,闻声,一颗悬着的心,齐齐上升到了嗓子眼。相处的数百年间,玄渊的性格,他们还是颇为了解,此刻,听到这样的语气,自是明白,事情的确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玄渊沉声,“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到行动之际,诸位务必只将它保留在此处。没有人希望城民们发生骚乱,诸位能够做到!” 近百族民默契的无声点头,自幼熟读府中古籍的他们,又是如何不懂得骚乱是成功的之巨大阻碍的道理。 玄渊微微一笑,笑容里,略有酸楚。“想来,你们中的有些人已经知晓,我族五位长老前些日子已从闭关处回归。”玄渊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虚无之后,接着说道“五位长老,此番回归,所为只有一事,那便是尽速筑建空间隧道。” “空间隧道”,四字一出,众人是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震惊,慌乱之情溢于言表,不死城,玄武府,万年历史中,大大小小的危机,可谓是双手都无法数清,然而,即使经历那一次次险些就会葬送全族的危机,任何一任族长都是从来没有提过筑建空间隧道之事。 因而可以想见,此时此刻,盘腿而坐于地面上的一众族民,听言,是有多么的震惊。 玄渊脸上,苍白之色一点点增加,他紧闭书双唇,像是在等待着听众们作出反应。虽然他心里无比清楚,森林的玄武族规矩,早已教会面前这些坐立的人儿,适应各种各样处境的应变能力,他们纵然再怎么震惊,也都是不会贸然开口。 许久,玄武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此事已不容改变,五位长老目前的进展还算不错,按照计划,空间隧道将于明夜子时筑建完成。” 玄月仰头看向突然止住话语的玄渊,一双大眼睛之中,尽是警觉,她只感觉像是刚才那则重磅消息还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果不其然,玄渊眉头紧皱,似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一般,再次开口“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黑夜,而不死城灭亡的命运大抵会于黑夜结束后不久到来。因着这样的局面,受圣宫要求,玄武府所有族民,则有了一份重任!” “黑夜当日,自子时钟声响起之际开始计时,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将这座城里的人尽可能多的通过空间隧道救走。” ‘一个时辰?’‘一座城上万居民?’ 闻声,思维急转的一众玄武族民,再也无法按耐住心中的震惊激动惊骇之情,一时间,嘈杂声,唏嘘声突起,虽然些微,但却实实在在。 唯有玄月呆呆望向玄渊,看似呆滞的脸庞下,她的思绪却早已飘向圣宫,飘向终日一袭白日的王身上。 玄月知道,这样的安排,只可能是王亲自传来命令,否则以玄渊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般行径。 虽然空间隧道已约有万年没有出现过,但根据古籍记载,这样一道通往外界,用来逃命的隧道,要想将数万居民一个个安全的转移走,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而现在,王只给了一个时辰。 这便意味着,绝大部分的人,是必须永世埋葬此地! 玄月想着,迟来的痛苦挣扎之色终于浮现,只不过她选择了坚强的咬住双唇,不让半点言语逃出。 意料之中的景象演绎在玄渊的视线之中,而他也不进行阻止,只是放任他们议论宣泄,毕竟,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知晓了即将到来,那场几乎是用鲜血浇筑的战争,如何做到能够不动容。 烈日晃晃,道道光柱似是一个个窃听的小贼般,听完玄渊的话语之后,便赶不及的移动,藏匿,不一会儿,便从玄武府所在的区域消失不见。 戏谑之声,渐行渐弱。 玄渊收起内心的挣扎与苦痛。 “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们也都希望尽可能的救走更多的性命。所以,届时,整个玄武府,必须上下齐力,把握住每分每秒,让你们这些年来所学到的本事,尽情展现,因为那一个时辰,就是你们的战场,在战场上,每一秒,都会死人!明白吗?” 犹疑之色如匆匆光华一般,从一张张稚嫩的脸上转瞬即逝。 眨眼之后,玄渊所能看见的,已只剩下,千篇一律的激昂澎湃,信心满满之模样! 玄渊淡淡点头,手上轻轻一挥。 “做好准备,等待!” 大开的厚重城门前,南洪脸上的凝重之色越发浓厚,他双眼尽是疑惑的望着空空无无的出城走廊,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往年这时,所有外来之人争相想要尽快出城的景象竟然没有半点发生的苗头。 自打城门开启之后,到现在,也只不过才寥寥数人出了城,难道说那些外来人,今年都想要体验体验不死城的黑夜? 站在南洪身旁的马乾,仰头看了一眼耀眼的烈日,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着,他收回目光,缓慢移动,最终定格在已经出了城门,却是三步一回头,满脸泪痕的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马乾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作出这般表情,那样的泪水,那样浓烈的伤心之情,就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可是为什么?他们留恋的,告别的,究竟是为何物? 原本严阵以待,做好忙碌准备的一众守城士兵,紧绷的神经到了这时,不禁有了松懈之意,他们虽然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今日会如此特殊,不过一定程度上来说,倒是也乐得清闲。 马乾目送着那对伤心男女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才出神似的开口朝向南洪说道“今年,还真是不寻常的一年!” 南洪听言,感慨道“是啊,着实奇怪!往年,那些外来人可是无比讨厌的黑夜,不曾想今年,他们竟然像是事先约好了一样,齐齐留了下来!” 马乾扭动脑袋,看向城中,洋溢着诡异欢快气氛的街道“不仅仅是那些外来人,就连城中本来的居民,都表现的太过奇怪,你看他们,都像是在庆祝什么似的!根本没有半点迎接黑夜到来的紧张!” 其实不用马乾提及,南洪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那些传言一道一道快速闪烁在他的脑海里,惹得他止不住的往最好的方面想去。 甚至于,他都快要忍不住说出“难道我们的城,真的到了终结的时候?”这样的话语。 几十年的守城生涯,使得南洪对身后这堵黝黑厚实的城墙,生了太多的感情。或许可以说,随着时间演变,已不再是他在守着城墙,而是城墙在陪伴着他。 南洪不敢,也不愿去想象,这堵城墙倒下的场景! 恍惚的视线之中,渐渐变得清晰的身影,在马乾一连好几声的提醒下,南洪才终于瞧见来者何人。 南洪见状,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这样的时候,她会来到这里。 娇小的身影一点一点走近,她先是朝着马乾,以及一众守城士兵,甜美的笑了一笑,之后才面朝南洪,轻声叫道“父亲。” 南洪闻声,双耳不知多少年都未曾听见过的熟悉但又陌生的词语在脑中激荡,惹得他恍惚了许久,才终于勉力挪动起若有千斤重般的双腿,一点一点,移动向了明明只有数十米距离,却遥远的像是隔了一个世纪般的南霜。 熟知两人之间那种奇怪,尴尬,甚至可以称呼为无法理解般父女情的马乾,识相的立即眼神示意一众守城士兵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却是早已失去了控制。 相对而立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南洪的目光落在南霜那副仿佛精雕玉琢般的笑容上,脑中,莫名的空荡开来。 “霜儿。”话语出口,就连南洪自己都没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南霜闻声,脸上的笑容更盛,余光瞥向略显冷清的成熟,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话语自喉间滑出,“父亲。” 一丝水汽不着痕迹的弥漫在了南洪的双眸之上,“霜儿,你怎么有空来到这里?” 南霜淡淡点头,“不知父亲,是否有时间稍微离开一下,女儿有事情要同您说。” 南洪闻言,心头咯噔一声,自是明白,自打妻子去世后,便不再同自己有过半句言语的女儿,此时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奈何,虽然心中已毫不犹豫的答应,甚至于双脚都有了挪动的趋势,但几十年来,守城军人那份重重的压在他头上,印入他骨髓里的责任感,还是强迫着他不敢移动分毫。 敏锐聪慧如南霜,甫一瞧见南洪脸上那般挣扎的表情,便立即条件反射似的,似是平静,却又像是带了无尽苦涩版的笑容显现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自南洪双唇间滑出,“我是军人,这个身份,怕是就连死亡都无法带走。” 南霜闻声,不由自主的轻轻摇头“这般迂腐,当年娘亲的离开,又是因为什么。” 她的话,只是一句陈述,却在南洪的胸腔内,瞬时形成如雨般的利剑,一道道从不曾停止过流血的伤口,立时血喷如注,疼痛难当。 南霜见状,早已为坚不可摧,掌控全局的内心,忽的一阵揪痛。她不是不知道,娘亲的死,虽然可以说是南洪一手造成的,只不过,那也不是有心,只能说,他生来便是这样的男人,责任高于一切! 奈何,纵使理智再怎么表示理解,娘亲的离开已成事实,无法挽救。 南霜感受着波澜不惊的内心上起伏的海浪,明媚的双眸盯着南洪,半晌,复又开口道“也罢,我也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劝您一句。” 说道这里,南霜忽的自嘲的笑了一下,像是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这个神。不过她还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只不过她这次的声音已经小到仅有南洪可以闻听。“父亲,这座城,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尽头,后日,深渊的大门便会开启,无数生命,会被无情卷入,消散溃尽。” 隐约的难受,不舍之情,升腾开来,在南霜的眼角粘聚成她早已不熟悉的味道,喉间的声音随之沙哑开来,“女儿希望您能够保住性命……这世上,你我只能互为倚靠。” 惯性使然,对于军人而言,逃避这个词,在他们的生命里,永远没有存在过,也永远不会存在。 南洪以为自己会立即拒绝,但是出口的话语却不知不觉变成了。“我会的……霜儿,你也是。” 清晨,娇艳但又不失温柔的阳光,一缕一缕打在外人眼中仿佛静止一般的两人身上,肆意拉长的身影,在黝黑冷清的地面上,一点一点,有着被无限拉长的趋势。 冷清孤寂的城墙,在他们身后,恍若一道苍老的身影,注视着,感慨着。 良久,两人默默相视一笑,那笑容,一如这阳光,久违的温暖与明媚。 第四十二章 肃杀冷峻,久违陌生到都已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杀气席卷到的一众脸庞,于偌大的青龙府中,来来去去。沉重的脚步,一声一声落在青石地面,却仿佛,是一柄柄铁锤打在胸口一般的沉闷。 此时此刻,沉默,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一柄柄杀意凛然的武器,伴随着穿梭不止的身影,迎着愈发浓烈的骄阳,寒光肆意。 龙天孤寂落寞的立于阳光之下,双眼微扬,单无虽早已不知去向,可他离开前的那句话却始终萦绕耳畔。 只是这一次,这般分量,这般沉重的话语,在龙天听来,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龙天微微扭头,眼角余光落在正缓步跨出青龙府府门的安欣身上,他想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归,话语还是没能出口。 龙天知道,事已至此,无论自己多么苦心经营,多么费尽心思,该走的终归要走,该失去的必将要失去。挣扎,早已无益! “或许。”龙天轻声念道“失去了所有,自己也应该同这青龙府一齐消失才对。” 目光聚集之处,安欣的背影渐渐模糊开来,龙天也不确定自己是在等什么,等安欣的转身?还是她的留恋? 终于,那道朝夕相处数十年的身影,自他的瞳孔中消失不见。是的,她没有回头。是的,这一次,虽不是诀别,却更盛诀别。 龙天深深咽下一口气,掩藏在内心深处,早些年被刻意掩埋的那股恶狠之气,如同雨后大地之气般,汹涌翻腾而来。 他睁开眼睛,耀眼夺目的阳光,不再显得刺眼。 他转身,从不曾有过的坚毅话语,浑然天成般响起。 “青龙府府臣,你们准备好了吗!” 高举的各式武器之上,闪耀的杀伐之气,代表着他们的回答。 不知何时出现的单无,面色冷漠的注视着龙天的转变,额头微皱,显出了一丝凝重,弱不可闻的声响在这样肃穆的环境中,没有人会去在意。 “终于,还是活出了自己。” 那道怨恨,无奈,痛苦,悲伤,甚至于愤怒的目光,凝聚在身后,安欣不是没有感觉到。只不过终于能够再次有机会,走到阳光下,走向大世界的她,选择了坚强,选择了远方,选择绝不转身。 出了青龙府,出了这座自己虚度了十数年时光,好似一座无形囚牢般的府邸,安欣转身,径直朝着自己的老家走去。 那里现在只是一间空空荡荡的老房子,一刹那间的恍惚,她有些失神,闪烁的阳光笼罩下,安欣甚至有些迷惑,碎念的话语传出“为什么会想要回到那里去?是去看望那对年迈的父母,与他们道别?” 想到这里,安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摇了摇头,“不,不是,对于那两人,她早已没有感情。” 那是什么?是去道别?亦或是怀念。 反常热闹的街市上,往返穿梭的人群中,安欣旁若无人,步伐坚定的走动着,只不过,随着身子的一点点前进,她内心的惶恐,也没来由的增加了起来。 “龙山,难道我的锐气,真的已经被你软化?” 安欣不敢再想,不愿再想。 她的目光逐渐空洞,直到那人的身影出现。 软弱的似乎被风一吹便会倒下的身子,立在墙角阴影处,洁白到找不到半点瑕疵,犹如精雕细琢的瓷娃娃般一样的脸庞上,那双似睁微闭的淡紫瞳孔之中,目光深邃到就连安欣都无法找到那般视线的根源。 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的那一刻,安欣立即停下了脚步。她虽从未见过面前不远处的这名男子,但她却能够在脚步停下的同时,猜出了个大概。 眼皮微挑,男子淡淡的将视线移到安欣身上,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更没有半点想要开口言语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互相注视着,丝毫不在乎身旁偶尔传来的异样眼神。 许久,男子轻轻一笑,缓缓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安欣内心的惶恐,不知缘由的退却了下去。嘴角不自觉的扯动,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落下。 黑暗前的黎明总是令人分外贪恋,浑身满是沧桑无为之气,正倚靠在自家屋檐下显得颇为享受,沐浴着阳光,惬意的观看着人来人往,云卷云舒的两位老人,仿佛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在安欣踏入这条街道之际,齐齐扭过头来。 安欣远远的便看到两人,然而只一眼,她的视线便转移到了那栋老屋子上,好似那两人成了某种刺眼的障碍一般。 两位老人见到女儿归来,因着激动,急忙从靠椅上起身,奈何因着年纪的缘故,那般动作,看起来是那般的笨拙。 安欣没有加快脚步,反而前进的步伐,有了不经意减缓的趋势。 笑容洋溢在脸上的二老,颤颤巍巍的朝着安欣几乎小跑而来,欢喜的叫唤一声声敲击着安欣的耳膜,惹得她不禁有些恼怒。 “欣儿,欣儿。”最先到达的是母亲,脸部皱纹之间堆积的笑容,显现出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娇嫩的双手上传来那股苍老的犹如千年古树皮一般的触感,令得安欣一阵激灵,招牌式的温柔贤惠笑容袭上脸庞,水到渠成的乖女儿形象展现“妈,爸,欣儿回来了。” 一声‘妈’叫得老人是心花怒放,她赶紧转动身子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老头叫道“老头子,怎么慢腾腾的,瞧瞧咱女儿,这才多久没见,感觉又大不一样了。” 老头笑笑,冲安欣点了点头“欣儿,回来了啊。” “嗯,正好今日没什么事,我便回来看看。”安欣说完看向母亲“妈,这大太阳的,咱也别站在这说话了,先回家吧。” “好,好。”老人欣喜的拉着安欣白嫩的小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欣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满之色。 老头跟在两人身后,感慨之声,似是溜出嘴间“欣儿,小的时候,你妈总是这样牵着你的手,同现在一样的光景。” 安欣闻声,无言点头,目光落到身旁的老人身上,心中暗道“殊不知,小的时候,我就特别讨厌这样,碌碌无为,只知平淡生活的你们两,哪里能够体会我的追求。”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仿佛同儿时,没有过任何改变。安欣站在狭窄的屋里,如是想着。“即使只是青龙府一个下人住的屋子,恐怕也要比这里好上太多。” 诚然,因着安欣顺利嫁入了青龙府,原本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的屋子里,陆陆续续增添了很多颇有格调的家具。可安欣放眼望去,那些高档家具之上蒙着的一层薄薄灰尘,立时便知道,这两人几乎没有使用过那些东西。 “看来,不管物质如何改变,他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种平民思想,也是怎么都无法扭转的。” 安欣轻轻叹息,短暂的时间内,她已经将这座老房子,打量了一圈,确定这最后一眼已经见到,以后不需要再见之后,她已有了离开的念头。 奈何,两位老人毫不在意安欣的冷淡,硬是拉着她聊些琐碎之事,其中大多还是关于那个她心知不久之后便会被自己丢弃的青龙府,可想而知,安欣内心是烦躁的。 一个时辰的光景在两位老人的碎碎念叨中,消逝了去。安欣一面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回话,一面望向屋外,“卯时已过,想必四府都已经准备齐全。” 安欣望了一眼还在不停言语的两位老人,心知他们恐怕会有说不完的话,便果断起身。老太太见状,猛地一惊,怯怯的问道“欣儿,怎么了吗?” 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遍这样的话,见过多少次老人这样懦弱,生怕得罪他人的模样,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安欣,此时再一次见到,心头那股恶心厌恶之感,翻涌不止,就快要溢了出来。 安欣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心里很想大声咆哮,斥责他们这般行径。但是她也是知道,自己的这两位所谓的父母,本性便是如此,无论自己怎样去做,都是无法改变的。 安欣艰难的挤出笑容,淡淡一笑“时间已经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小武还在等我呢。” 老人听声,知晓并不是自己说出了什么得罪女儿的话后,好似心头一颗大石落了下来一般,立时眉开眼笑道“好,好,欣儿,有空带小武回来看看,我们二老,也好久没见过这个外孙了。” 安欣轻轻点头,留下一句“爸,妈,那我先走了。”便果断的朝外走去,像是生怕自己再多停留一会儿,就再也走不掉了一般。 两位老人虽跟不上安欣健步如飞的脚步,但还是缓缓走到了门前,也不管安欣是否能够看见,只是自顾自的冲着她的背影挥手道别。 安欣一步不停的走着,直至确定那两个戴着‘父母’帽子的老人,再也看不到自己之时,才转身停了下来! 她轻轻念道“或许对那样的人而言,这座将要毁灭的城池,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冷漠,恐怖,甚至带了点邪气的笑容浮现到嘴角,她想,“再见,再也不见!” 第四十三章 已不知道多少年都不曾被嗜血的双手碰触过,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长刀,在阳光下,不知怎的,看去总像是少了些许霸气,多了点柔情。 犹记当年,这一柄柄浴血而出的长刀,于沉路之上,做着宁可死,不苟活的抗争场景,那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千年的和平,千年的沉寂,这些自战场凯旋而归,沐浴着胜利血水回到故土,回到家园的刀枪,虽然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锤炼,但是那股恢弘之气,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的溃败了下去。仿佛它们都已经忘却了的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血雨腥风,或是说,迷恋起这让人昏睡的和平。 卸下了麻木伪装的朱厚,沉寂在耀眼的阳光下,双眼微闭,似是冥想,又似是在回忆。朱从直立在他身旁,不苟言笑,视死如归的淡然,一点一点袭上脸庞。 朱厚不言,朱从不问,父子二人,尽享这暴风雨来临前的些许宁静。 半晌,朱厚双眼猛地睁开,转身,冷若冰霜的面朝一众早已准备完毕的朱雀府家臣,不容拒绝的语气传出“诸位,这座城,已经到了需要作出改变的时刻,而我,将要率先踏出这一步。你们,是否愿意跟随!” “属下作为朱雀府家臣,必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滔天的应答之声整齐划一,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粗壮的透明柱体,直冲云霄而去。惊得府檐之上,仍旧顽强做着最后抵抗,不愿离开这片生存了许久之家园的鸟雀,不得不忍住心中的疼痛,振翅而去。 凄凄的叫鸟之声此起披伏,惹得朱樱的身子不住的颤栗开来。 不久前才从外赶回的朱实,站在朱樱的身旁,两人于屋檐之下阴影之中,远远的望着庭院内一众由逐渐升腾而起的杀伐之气,聚集之人。心头说不出的沉重。 朱实伸出手臂,轻轻放至朱樱的肩膀,揽她入怀,以期能够起到些许安慰之意。 朱樱顺从的将脸颊贴到朱从的胸前,本还想询问他昨夜去往何处的他,在那股独特气味甫一传入鼻尖之际,便已无需再多言语。 “二哥,父亲与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难道他们没有想到,以当今那位王的胸怀气魄,此行必当是有去无回的吗?”朱樱的问询之声中,隐隐已经有了悲伤之意。 朱实听言,沉迷剑道数十年的他,此前一直不曾关注过其他事情,甚至可以说没有在意过朱雀府中任何事物。那时的他,固执的认为,剑道便是一切,便是自己生命的真谛。直到昨夜因着凤仙的存在而发生的改变,才使得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这一切。 莫名的沧桑之气,渐渐袭上他那本来空明纯洁的双眸,朱实抬起头,望向远处,并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二人,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三妹,你这个问题,若是以前,我定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不过现在,我却忽然对父亲和大哥所选择的道路,有所领悟。” 鼻头微动的朱樱听言,仰头看向他,不解的问道“二哥明白?” 朱实淡淡点头,抬起放在朱樱肩膀上那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起她的长发来,那模样,就犹如靠在自己的怀中的这个姑娘,还是当年那个扎着俏皮马尾辫,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因着好奇,而反复念叨着也要学习剑道的爱哭鬼一般。 “三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万事皆有因果循坏,我们只是这个永远解不开的局中一名陪演的角色而已,不过后来有人发现,虽然角色早已注定,但这样的角色,能够前进的道路,却是充满着万千变数。父亲便是发现这一事实之人中的一员。” 朱樱安静的听着,眉头轻佻,急速变化的表情之上,似是隐约明白,又像是没有领悟透彻。 朱实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太多的苦涩,“三妹,浅显一点来说,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其实早在我们出生之后不久,便已注定。此刻只是到了我们不得不去坚强面对的时候而已。” 朱樱若有所思,往日聪慧的她,不知为何,在这一问题上,却像是始终转不过弯来,“难道,命运之说,真的存在?” 朱樱不愿意去相信这种事情的存在,在她而言,人定胜天,再强悍的命运在肯奋力拼搏的人面前,都可谓是不堪一击直之物。 朱实那道似迷茫,又似恍然大悟的目光转向了远处朱厚二人,只一瞬,便又移了回来。“此事,或许跟命运扯不上太大关系,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今日清晨才能有所领悟。” 朱樱抬头,“怎么说?” “三妹,你还记得儿时的事情吗?”朱实双眼之中的迷雾渐渐散去,理清了头绪的他,想通了事情经过的他,仿若彻底解开了心结。 朱樱闻声,先是条件反射般的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做出这样不合她习惯的反应,连她自己有些诧异,她心想“难道是那红药味道太多浓厚,连得自己的反应都有些诡异?” 然而想归想,因为急于想要理解这一切,她还是赶忙开口回道“记得倒是记得,就是不知,二哥说的是哪件事?” 朱实将视线上移,好似迎着骄阳在望向湛蓝的天空,又好似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他开口道“当年,大哥,我,还有你三人平平静静过完了可谓枯燥无味的童年之后,父亲领着我们去到府内的练武场,命令我们各取一样自己第一眼看中的武器。我还记得,那日的天空也如今天般蓝得一望无垠。” 听见朱实提起,朱樱立时便想起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思绪随着话语,急速滑过,回忆汹涌袭来。 当年,还只不过四五岁的他们三人,本在大街小巷无忧无虑的玩耍着,却不知何故,突然被朱厚一个接着一个的寻得,带回了朱雀府,去到了练武场。 犹记得当时,原本爱笑的朱厚,一反常态,脸上挂着那副陌生的,令三人甫一见着,便诚惶诚恐,不敢有任何叛逆话语,甚至表现的表情。 大抵也是从那时开始,朱厚才渐渐的从当初那个和蔼可亲,慈祥的父亲角色,一点一点,转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嬉戏玩闹的三人在见到挂有那样表情的朱厚之时,心头几乎是齐齐产生了一股没来由的紧张之感,只不过当时还只是孩童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那样的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应当是闯了什么祸了。 三人排成一道纵列,由胆大的大哥朱从领头,朱实随后,最小的朱樱紧紧贴着朱实的后背跟上,朱厚领先。从他们玩耍的地方,回到朱雀府,不过是短短十分钟的距离。但他们却觉得那段路程漫长的好似有着几个世纪。 一路上,朱厚不曾有过半句言语,只是保持着单调枯燥乏味的步伐,一直到了练武场,才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三人。 本以为会迎来劈天盖地般训斥话语的三人,见状,立即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谁知朱厚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三人,各选择一柄适合自己的武器。” 听言,三人立即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当时的他们虽然年幼,但在府外活动的时间久了,自是早已知晓,生为不死城民,便是要自幼开始习武。可是他们不理解的是,且不拿普通城民的小孩比,就说其它三府的小孩,最早也要到了七岁以后,才要开始这段旅程。 然而忌惮于朱厚的三人,却是没有勇气说出内心的困惑。 几乎是话语声落下的同时,略显老实木讷的朱从,已然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走向了右手边不远处那柄约有千斤重的巨斧。 朱实站在足足有他三人高的巨斧面前,不卑不亢的冲着朱厚说道“父亲,这便是我的武器!” 朱厚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不过从小心细的朱樱,还是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察觉到了朱厚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看来,父亲对于大哥的选择,可谓满意。”少不经事的她,如是想着。 见到大哥已经选好,朱实作为老二,在略微踌躇了片刻后,也抬起了脚,走向了左手边的一柄长剑,“这柄长剑,便是我的武器。” 朱厚闻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做过半点移动,仿佛他对于朱实的选择,早已知晓一般。场上只留下相视而立的朱樱朱厚二人。 时至今日,朱樱都还是无法解释,当年是哪里冒出的倔强劲,硬是生生的不肯将自己的双脚移动分毫。 约莫有半晌的功夫后,朱厚轻启双唇,浑厚的似有愠色般的话语出口“樱儿,为何不做选择!” 朱樱听见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话语,双腿几乎一软,作势就要瘫坐在地上。 一旁的朱实见状,急切的表情在朱樱眼角的余光中,是那般清晰的显现。 朱樱没有立即回答,朱厚的脸上,愠怒之色一点点的加剧。终于,朱樱还是在朱厚将要抬脚冲自己走来之际,启开了那张樱桃小嘴。“我不喜欢这里的武器,它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我很不喜欢。” 朱樱说完这句话后,立即闭上了双眼,只等朱厚狂风暴雨般的怒气袭来,然而,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待得朱樱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朱厚已经不知去向。 见到朱厚离开的朱实,这才赶忙跑到朱樱身边,开口便是“三妹,你不该忤逆父亲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今天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而已,你就随便选一样不就好了。” 朱从依旧站在那柄巨斧前,身子不曾移动分毫,然后他的身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双眼直挺挺的盯着朱樱。 朱樱沉浸在莫大的恐惧中,半晌后回过神的她,立时便感觉到了全身那股难以言明的软弱之感,这样的感觉,一直在朱实重复了好几次关切的问讯之后,才稍稍得以缓解。 “我不想要做选择。”稚嫩纯真的小脸上,第一次蒙上了一副坚强绝决的表情,那副模样,不仅看得朱实有些恍惚,更是令显得漠不关心的朱从,眼神中有了些许诧异。 岁月的流逝中,选择了长剑的朱实,自那日开始,便日复一日的开始练习,渐渐地,剑道,已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一眼相中巨斧的朱从,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朱厚重点培养的对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与此同时,朱从手中的战斧也从小一点点的变大,直至能够力劈千斤。 至于朱樱,那日之后,朱厚表现得像是忤逆之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决口不提,虽然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冷淡疏远,但那时的朱樱所能理解的便是,不知为了某种原因,朱厚需要将所有的时间用来培育朱从。 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的朱樱,隔了几日后,便有了一名外来女性老师,时日一长,她渐渐也知晓了那位老师所擅长的本领:轻功。 一家三子女,自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朱樱回想着,不知不觉间,那位自己成年之日便不声不响离开的女老师的影像忽的又清晰起来,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回忆就如同一剂毒药,贯穿血液,带出了各种好的,不好的触觉。 许久,朱樱才开口回道“我记得,可是二哥,你的意思是?”,事实上,说出这句话的朱樱,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碰触隐秘的边缘,只是那道边缘略显模糊。 朱实闻言,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在揣摩朱樱的话语,毕竟,以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了解程度而言,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想来朱樱应该是能够立即理解其中的含义。 许久,见朱樱望着自己的眼神,确实不像是假装,朱实这才弱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望向远处已经整装待发的朱厚,朱从二人,说道“早在那时,或者可以说,是我们一出生的时候,大家的命运就已经遭到了设定。当年,我们选择的并不是偏好的武器。” 朱实顿了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我们选择的是以后的命运!其次,一直以来,我们以为这样的命运是自己选择,自己走出来的。可事实上呢,我们三人当日的选择,父亲怕是早已经知晓。” “什么?”话音落下,朱樱终于彻底明白朱实所言之中的含义,顿时一阵彻骨的寒意贯穿全身。“二哥,你是说,这么些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在按照父亲所设定下来的道路前进?”朱樱说着摇了摇头“这,这不可能吧。” 朱实苦涩一笑“父亲是一名出色的谋略家,今日之前的我,虽然对他很是高估,但却没想到,他的心思会缜密到如此恐怖的地步。”朱实说着望向朱樱“三妹,如果你细细思考一下的话,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朱樱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朱实这才继续说道“朱雀府三位子女,大儿子朱实,手握千斤,可力劈山河,一柄巨斧,当于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与此同时,几乎得到父亲真传的他,虽很少得到表现的机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学到了父亲的那些谋略思想。有勇有谋,大抵便是如此。” “二儿子,我,醉心剑道,数十年如一日,呆在自己的安乐窝里,不问,不在乎,不关心外界的一切。以前我还好奇过,为什么父亲会如此放纵我这般可以说是自私自利,荒废人生的行为,直到今日,我才忽然想明白,在剑道的背后,我其实还承担了一份父亲给我的责任,那就是传播朱家香火。” 说道此处的朱实,言语中不无沧桑之感。“大抵也是因为这样,即使事情已经发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凭借着苦练的剑术,以及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保全性命,维持香火的延续,应该不会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最后,便是三妹你。作为一名姑娘,父亲最初的打算便是让你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无忧无虑,开心就好。所以那日,你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父亲的心里其实已然充满了宽慰之情。” 泪水慢慢汇聚到了眼眶,自朱樱眼中射出的那道不无沧桑的目光,显示出了此刻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悲伤。 “若是如此,岂非是说,大哥此行有去无回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朱实无声叹息,随即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如今回想起大哥这些年有意无意说出的话来,我想,他早已明白他的命并不属于自己。” 朱樱听言,心头一怔,视线不受控制的转移到了远处那名不管什么时候看去,都朴实无华,甚至有点木纳愚笨的男子。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几乎从小开始就不亲近的大哥,竟然能够默默承受那样惊悚无奈的生活。 朱樱想象不到,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到坦然面对。 一幕幕往事快速的在朱樱眼前闪现,此时此刻的她,回想起这些年来与朱从的争执以及无理取闹,内心满满的尽是羞愧与自责。 朱樱感受着内心的苦痛,脚下不禁就要朝前走去。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的朱实,默默地加重了放在她肩膀上那只手掌的力道“三妹。”朱实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多说无益。大哥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内心的信念,已不是我们能够改变。” 朱樱低头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你我都是朱家人,此刻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应当共同度过。” 朱实像是颇为诧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略一愣神之后,才望着已经有了走动趋势的朱厚朱从二人,轻声道“这不是父亲和大哥所想要的。” “可是…..” 朱樱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朱从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人,立时鬼使神差般,齐齐注目过去,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六目对视之间,时光如同手上竭力想要握住的黄沙一般,终于还是渐渐流逝。 终于,朱从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十年来从未曾出现过的笑容,那样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与释然。 像是在告诉他们:自己的使命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不应在这个季节刮起的寒风里,携卷着的那股异样之味,不管如何拒绝去承认,都是实实在在的血腥。 南洪腰杆笔直的站立在满是岁月痕迹的墨石城墙上,面朝不死城外,视线越过那条每日必看的沉路,少有的飘向远方。 那样的远方,着实不会惹人喜爱。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寻不见半点绿意,只看得萧瑟肃杀。 南洪也不喜欢这样的景色,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他,却突然觉得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沙,竟莫名的透出了些可爱味道。 马乾站在南洪身后不远处,其脸上,焦急紧张,不知所措的神情非常明显,甚至可以说,只要有人看上一眼,都能够立即猜出,这人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是的,马乾丝毫不在意别人能够看出自己内心的恐惧。或者可以说,他非常不明白,在自己一连串的几乎结结巴巴的将城中所发生之事告知给了南洪后,南洪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这里,之前属下汇报过来的惹得他神经立时紧绷的消息,再次回响在耳边:“青龙,朱雀,白虎三大家族皆已作出战斗姿态,武器库尽数开启。就连平日里超脱世外的玄武家族,今日的表现也是极为反常。” 犹记得听到这则消息时,马乾的表现。事实上,他在听见‘战斗’二字之时,就已有了失魂落魄之态,后续的问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为何要问“玄武府,反常在哪里?” “玄武府,除了族长之外,倾巢出动,行踪诡秘,不知缘由。”这是那名年轻士兵的原话,马乾记得清清楚楚。 急躁的心情已经到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程度,即使非常清楚南洪的性子,马乾还是忍不住小幅度的来回踱步起来。与此用时,他那张因着恐慌而不停颤抖的大嘴开开合合,似是已忍耐不住想要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 挣扎了好一会儿,马乾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南将军…..” 谁知,仅仅不过才三个字出口,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南洪突然竖起了略显瘦削的手掌,示意马乾不要做声。 马乾见势,立即紧闭双唇,等待着南洪的指示。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了此时这样的境地,马乾已经不需要在向南洪请示任何事情,他本可以像少数年轻的士兵一样,接到来自圣宫的指令后,收拾行囊回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家。 奈何,奇怪的是,他根本都没有想过要离开,长久以来的坚持,不知不觉中,原本所讨厌的这道黝黑城墙,竟一点点的占据了他的生活,直至成为所有。 马乾想象不出,如果离开这里,回到家中,他还能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他忽的有些释然,“终生未娶的自己,除了拥有这道城墙外,还有什么?既然如此,害怕又有何用,躲避以及恐慌,又有什么意义?” 南洪缓缓的收回视线,轻声叹息,开口的那一刹那,马乾发誓他所看到的已经是化为了实质的无奈。只见南洪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马乾与他并排站立。 待得马乾上前站定,南洪立即伸手指向远处的黄沙大地,说道“你听见那里的颤栗声了吗?” 马乾听言,脸上立时露出了困惑之色,不过一向直来直去的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没有听见。” “你仔细听听,那片黄沙地的颤抖,已经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 马乾不明所以的竖起了耳朵,好一会儿,却还是什么都没能听见,什么都没能感受到,于是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无用功。“南将军,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南洪淡淡一笑,轻轻点头道“我听见了。” “那你是什么看法,难道前些时日的流言都是真的?我们的城真的要开始一场战斗了?”马乾瞧见南洪的淡定神态,急不可耐的连忙问道。 “你可知道霜儿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南洪并没有回答,反正再次提出疑问。 不过马乾听到这句话,已是能够猜出来个大概“南将军,你是说……她来说的就是这件事?” 整支守护城墙的队伍里,马乾对南洪的了解最多,深知他家里所拥有的那些矛盾。因此一直以来,南霜的名字,他都会竭力避免提及。 然而现在,也顾不了太多,他只希望能够尽快得到确定的答案。毕竟,嫁入了白虎府,成为少奶奶的南霜所带来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 说来,人类这种生物着实奇怪,越是重大的事件,就越是习惯于自我逃避式的去拒绝接受,像是妄图以这种不承认的方式来将这些事当做一场梦境。 此时此刻的马乾便是如此,所谓的无风不起浪,他在第一次收到大战来临的消息之时,便已知晓,这肯定是真实将要发生的事情,不是他随随便便能够去拒绝,去不承认,当做一切不会发生的情境。 然而却不知为何,他的内心还是保留了一丝丝侥幸之情,虽然明知不可能从任何人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但他还是希望那样的奇迹,这一次会降临。 想来,这何尝不是人性的可悲呢。 南洪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霜儿希望我能够今早脱身,保住这条老命。”说着,南洪尴尬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今早我看到霜儿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到她要说的事情了。” 马乾摇了摇头,说是为了缓和气氛也好,为了别的也罢“我相信,毕竟父女连心。” 南洪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对于这样的话语,不作任何表态。“霜儿走了之后,我想了很长时间,不论这座城会不会消亡,它都不会结束在四大家族手中。在圣宫面前,蝼蚁一般存在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能够让王族拱手让出这座城。” 对于这番话,马乾不置可否。他在脑海里迅速描绘出四大家族联手对抗那个自己都不是很熟悉的圣宫的场景。不知为何,马乾觉得,四大家族应该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获得成功的。 于沉默中,南洪忽的侧头盯着马乾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注视起来,这样的表现,像是刚刚马乾内心的念叨,竟被他一句不少的听到了一般。 南洪毫不在意马乾内心的想法,接着说道“万事有因必有果,既然不死城的这场浩劫无可避免,那必然是经过了数十载,甚至数百年的谋划。” 听到这里,马乾终于明白为什么南洪之前一直注视着城外的那片黄沙地了“南将军,你是说里应外合?” 南洪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不知为何,给出这个答案的他,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稍纵即逝莫名的笑容,“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我总觉得那片黄沙地已经颤栗起来。” 闻言,马乾急忙上前,瞪大眼睛注视前方,以求能够看到一丝动荡的迹象,奈何,整片一望无际的黄沙地还是如往常一般,除了萧瑟凄凉之味外,不曾有丝毫异样。 “南将军,会不会是你想多了?”马乾怀疑的问道。 南洪笑着摇了摇头“马乾,你要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仅仅是要用眼睛去看,更要用心去感受。” “用心?”马乾脸上显出了迷茫的神色“南将军,我就是一粗人,你说这样高深的话,我可是没办弄明白。” 南洪扭头,盯着马乾看了一眼,随即打趣似的说道“在这一点上,霜儿可就比你厉害多了” “此话怎讲?” “霜儿那丫头,对于她母亲之死,虽不能忘怀,但那却不是我们父女关系破裂的根源,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我与她所选择的不同的路。”这一次南洪没有等待马乾的提问,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霜儿从小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不像是我的女儿,反倒像是我的老师。在她面前,我总会莫名其妙的显得卑微,本来这应当是好事,只不过在我们这样的城,这样和平了数千年的城里,霜儿那样的姑娘,拥有那样不应该拥有心智的女子,终有一天会带来灾难。因此,很早以前,早在她母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本来我以为这样的方**多多少少能够少看见一些疼痛,奈何…..” 南洪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听见这番话的马乾,因着与南霜并不是多么熟悉,所以也不好过多言语,只是在内心暗自揣度了一下:没想到,南将军会如此评价自己的女儿。 南洪无奈的摇了摇头“霜儿那姑娘,做事太理性,仿佛就不是个人一样,所有的生存行动全靠逻辑支撑,就拿今早来说。” “她何尝不清楚我是绝对不会苟且偷生,必将做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之人。可她却还是来了,一切只因为她的理智决定,她用心在一点一点的构筑生活的框架。” 马乾尴尬的笑笑,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南将军,或许是您想多了,霜儿应当只是纯粹想要关心你。” 闻听这番话语的南洪,脸上笑意更浓,正准备再次开口的他,忽然双耳微动,一阵弱不可闻但却能够剧烈挑动他神经的声响传进耳中,惹得他猛地扭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马乾瞧见南洪脸色的聚变,赶忙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只见: 自那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结束后,已逾有千年不曾有过半点改变的沉路之上,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竟然齐齐有了复苏的迹象。原本枯黄暗淡的树皮正在南洪二人的眼皮底下一点点透出了生命的味道。 相对于树皮的改变,更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双眼的视线都无法囊括完全的枝干,只见它们正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透出了宛若繁星似,绿意葱葱的树叶。 双耳所接收到的声响已从咝咝声,升级到了吱吱喳喳,似乎那些大树瞬间都有了灵魂,正在惬意的舒展着困乏了上千年的身躯,而伴随着那样舒展的姿势,只见它们的躯干,先是一根接着一根,不一会儿竟有了齐头并进的势头,纷纷迎头赶上,不停的向着天空而去,那架势,似是欲与天公试比高! 刹那间,这片空间仿佛静的仅剩下生命舒展以及南洪二人的心跳之声。 然而若说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已然夺走了南洪所有的注意力的话,那么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才是终于到达了南洪心理承受能力的迹象。 伴随着急速伸展的巨树而来的,竟是原本掩埋在树下不知多深的那些数不清数量的骸骨。 它们挑衅似的迎着马乾已然圆瞪得快要滴血似的眼珠而起,一具接着一具,一片接着一片,先是东倒西歪,紧跟着渐渐有了秩序,最后随着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咔嚓之声而显现出来的是,一整支秩序井然的骸骨军团。 骸骨们站立不动,没有半点血肉的手掌上,一柄柄当年象征着死亡的凶器紧握,那模样,让人不得不产生接下来将会再有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惊天大战的联想。 炙热的骄阳识趣的,毫不吝啬的将阳光尽数打在骸骨军团之上,参天大树们疯狂的复苏生长终于有了停下的苗头,它们就像是在为骸骨们的再次站立,而乖乖的作着陪衬一般。 无数骸骨静止不动的场景,在马乾看来已经是惊悚万分。 但,就在他以为震惊的让他不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的景象终于到了尽头之时,‘唰’的一声极度挑拨神经的声音响起。 数以万计的骸骨伴随着那声响,整齐划一的转身,空洞无物的眼眶里,好似有无数道视线,宛若弓箭一般,直直的朝着不死城的城墙射来。 马乾见状,终是承受不了,因着害怕,也因着恐惧,他几乎逃也似的朝后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才停下了脚步。可惜,停下来的只是他的双脚,他那颤抖不止的身子,已然无法抑制。 再看南洪,镇定如他,也不由得不连退了三步,才将将停下! “南,南将军,这…..这是真的发生了!” 南洪麻木的点头“真,真的发生了!” 第四十五章 清晨时分,初升的阳光,略显和煦。它们一缕接着一缕的穿过晶莹透亮的九天宫门,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孩子似的,偷偷摸摸潜了进来,随后一抹一抹滑过依旧侧卧在冰凉长椅之上的凤仙那张娇俏美艳,却总显着一副坚毅的小脸,留下一丝丝温暖之后,再选择溜向远方,嘻戏玩耍。 几乎一整夜没有休息的凤凰,坐在长椅斜前方,手中的热茶已记不清是第几杯,热气升腾之中,她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向凤仙。 婉儿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就连凤凰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是赶紧叫醒凤仙,让她离开,还是期盼她不要那么快醒来,好有更多的时间在此陪伴。毕竟这孤寂冷清的九天宫,从未有过像近些时日那般热闹的境况。 升腾的热气一点点消散,隐匿于空气中,令得凤凰莫名的觉得眼眶湿润,她伸手轻轻揉了揉,脚边不知何时偷偷跑来的小麒麟,见状,有样学样的也揉了它那呆萌的双眼,那副模样,不禁使得凤凰脸上笑意浮现。 “你变了很多。”冷不丁的话语传出,惊得凤凰手中茶杯猛一颤栗,杯中茶水险些洒落。 凤凰抬头,瞧见依旧斜躺在长椅之上,但双眼已经睁开的凤仙,略一定神,才缓缓开口道“你醒了。” 凤仙撑手,勉力坐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我睡了多久?”,说出这话的同时,凤仙的目光没有落在凤凰身上,反而快速的朝周边扫视了一眼。 凤凰瞧见,立即便意识到她在寻找什么。“清晨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谁?”凤仙还像狡辩,奈何,她那猛地一怔的身子,却是无法说谎。 凤凰见她不愿承认,倒也懒得计较,只是淡淡道“你没事了。” “嗯。”凤仙顿了顿,像是在迟疑什么似的,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谢谢。”、 凤凰听言,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虽然我早已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我感觉,你不太像是会说出谢谢二字的人。” 凤仙不言不语,像是没听见一样,她脸上那副因着朱实离开而显出落寞感伤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坠落下去,似是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某种治疗。 凤凰见她不语,便也不再作声,一时间,偌大的九天宫内,只留下地面上小麒麟似有若无的鼾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视线一直朝向宫外的凤仙,忽的转过头来,“我该走了。” 凤凰听言,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话音落下,一丝红晕顺势掠过凤仙的脸颊,略一愣神后,她轻启双唇,“知道。” “那便好。”凤凰起身,似血般妖艳的红裙扫过地面,浮现阵阵清香,白皙****的双脚踏在冰冷彻骨的地面上,惹得阵阵舒适。凤凰朝着宫门缓步而去,凤仙见状,迅速起身,却因着伤口并没有愈合的缘故,眉头微微皱起。 凤凰眼角的余光瞧见,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 凤仙无声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疼痛,这样的伤口,在她的人生中,已经数不清出现过多少次,她早已习惯,虽然身体依旧会因着它们的存在而作出无法控制的反应,不过内心确实早已对于疼痛变得漠然。 凤仙脚步移动的声音传进凤凰的耳朵,此时,她已经走到了冰门前,单手轻轻按了上去,只待稍一用力,便可将门推开。 走在身后的凤仙微一抬头,看了一眼凤凰的背影,玉唇轻启,复又合上,像是觉得要说些什么,但转瞬又觉得没有必要。 冰门轻启,凤仙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腰杆,抬脚就欲跨出。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慵懒的沉浸在梦乡的小麒麟突然整个身子,猛地跳跃而起,一个呼吸间,其周身的耀眼蓝色光芒已然浓厚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那张平日里只知道胡乱吃东西的大嘴,此时,正有连绵不断的闷哼声传出。 熟知它习性的凤凰,一见到它这副模样,便是知晓,这九天宫外,必是突然有了某种凶险。心念及此,凤凰按在冰门上的手,立即收了回来,宫门再次关闭。 但是,关闭的宫门却丝毫不能够减少小麒麟的凶狠模样,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那种气势还在不停增加。 凤仙从一开始瞧见产生异变的小麒麟时,目光就没有移动过分毫,只是那样的目光里,似是各种意味聚合在一起,显得无比复杂。 凤凰循着小麒麟的视线看去,片刻后终于确定它所怒目圆瞪的的的确确是那片红药花田。 “可是为什么呢?那片花田自打自己住进来后,就没有过半点变化,何以今日会如此表现。” 思绪刚刚停下,还来不及替换到下一个的时候,只见那片百年不变的红药花田,忽的平地起风,无数红药花茎齐齐摇动了开来。 风势有着迅速增加的趋势,伴随着风势的增加,小麒麟周身的幽蓝斗气也在迅速的聚集,那状态,像是在准备着一场殊死搏斗般。 凤凰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恍惚的味道,呼啸的风声里,只片刻功夫,曾经熟悉无比的红药花田,俨然变成了一片实实在在的血色海洋。一根根充满尖刺的花茎之上,那一朵朵坚强倔强的血色花朵,在往复变换着姿势的妖风疯狂摧打下,片片花瓣,终还是失去了支撑,不甘的飞舞起来。 无数红艳花瓣腾空飞起,不上升,不落地,只牢牢的悬浮在离地一人身高之处,缓缓构筑成了一道花之囚牢。 怒吼之声,连绵不绝的自小麒麟的喉间传出,于这空荡的九天宫内,显得格外清晰。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将其投向宫外的凤仙,瞧见渐渐成形的血色海洋时,原本冷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洁白的脸颊之上,惊意逐渐增加。 凤仙虽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她却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什么! 前日不死城内所经历的事情,顿时清晰的浮现到了眼前,宛若伸手便可以碰触,那日的神秘人,诡异的地方,再次袭进凤仙的脑海,惹得她的身子猛地一个激灵。 余光捕捉到凤仙异样表现的凤凰,急不可耐的想要开口问询,却见凤仙的双眼,突然合上,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眼睁睁的瞧见身边的一人一兽,因着红药花田的诡异变化而陷入了同样诡异的状态,凤凰脸上的疑惑愈显凝重。她瞪大双眼,试图寻找出花田异样的源头,却发现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时光在这样肃杀紧张的状态里,似乎有了形体,化为实质一般,一条一条宛若丝带般,从凤凰娇嫩的手掌上滑过,带来一阵阵难以言明的舒适之感。 是的,舒适!察觉到内心那股持续袭来的舒适之感的凤凰,心头的凝重也已到了快要翻涌的程度,这样陌生的感觉徘徊在胸膛处,惹得她的身子,一阵阵的燥热难耐。 数百年的时光里,凤凰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她那圆瞪的双眼因着长时间用力的缘故,渐渐有些承受不了,加之察觉到自身身体的变化,凤凰准备放弃徒劳的寻找。 然后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血色花海里掠过,只留下稍纵即逝的涟漪。 凤凰见状,赶忙使劲揉了揉双眼,以期能够确定刚刚所见的真实性!奈何,待得她再次瞩目凝望之时,血色花田里已经是一片相对而言的平静之相。 “怎么回事,难道是幻觉?”一连串奇怪之事的发生,令得凤凰都有些不太能够确定自己的所见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凤凰低头看向狂躁不安的小麒麟,已经明显的可以瞧见它周身那股似是要与人决斗的架势已经有了明显减弱的趋势,再看宫外飞舞的血色花海,也有了渐渐衰弱的迹象。 “看来刚才所见应当是没有错了,造成这些异象的便是那个神秘男子。”凤凰想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可是那男子会是谁,我为什么会对他感觉那么熟悉。” 各种思绪充斥在脑间,令得凤凰不自觉的摇了摇脑袋,随即索性学着凤仙的模样,直接闭上了双眼,妄图令急速跳动的神经能够稍稍冷静下来。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随着自己双眼的合上,原来繁杂的环境,突然齐齐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一望无际的洁白空间。 黑洞洞的双眼之中,孤冷的视线穿过无色无味的纯白,望向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白色大地,大地之上,凤凰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朝着那个绝对不会存在的尽头走去。 一直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疲惫席卷身躯每一处角落,每一根血管,令得她只愿就此倒在这白色大地之上,与其融为一体。 “凤凰!”就在她的双眼因着疲倦,已经合上到只留下一条缝隙的程度之时,她听见有人在叫唤她! “这里还有其他人!”突如其来的叫喊,好似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中,绝望到只留下死亡前最后一次意识之人,忽的瞧见身边不远处驶来了一艘象征着生命的救援巨轮一般,整个人直接被从死亡里生生拉了出来。 纯白的大地上,意识弥留的凤凰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所处的这片空间竟然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只看见,四周竟是一块块足以达到天穹般的巨石,它们一层一层,以一种奇怪的造型层次不齐,却又能够在错乱中,显出某种秩序般的竖立着。 在求生本能的催促下,凤凰赶忙扭头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的确,到处都是巨石,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都是幻觉?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凤凰!凤凰!”熟悉的叫喊声,再次响起。 凤凰听见,起初的疑惑渐渐变得清晰,“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究竟是谁在叫我!” 好奇本性使然,凤凰条件反射般的就想要起身去寻找声音传出的源头,奈何,全身因为绝望而导致软弱过度,根本无法再次站起。于是,几次努力未果之后,凤凰无奈的瘫坐在地上,只能够寄希望于不停叫喊之人,能够尽快寻找到自己! “凤凰!”果不其然,叫唤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凤凰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声音绝对是从不远处传来的,而且那样独特的嗓音,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其中一员。 等等!感受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的凤凰,忽然察觉到了空气之中那股淡淡的奇异香味,“不会错,我认识这人,可是究竟是谁!” 寻遍脑海却始终不能得到答案,凤凰内心的挫败感与恼怒感,齐头并进般升腾而起,原来超脱于尘世般,仿佛不在乎一切的淡然,在此时的境况前,终还是不得不卸下了虚假的伪装。 只一刹那,凤凰彻底迷失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境况,那样的无力,挫败,失落,纠结之情,混杂在一起,好似在空荡荡的身躯内,融合纠缠生成了一只丑陋无比的怪兽,而它正在一点点的吞噬着自己。 绝望犹如滔天巨浪一般,一道一道汹涌袭来。凤凰只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呼吸的程度,那道熟悉而又模糊,却遍寻不得其身份的身影,往返闪烁,终能留下的,就只是那一丝丝淡淡痕迹。 “凤凰!你在哪里?” 叫喊之声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呼唤,对于凤凰而言,就犹如有着一只通灵巨手直接生生插入了她的脑袋,胡乱扯动着纷繁复杂的神经,疼痛之感密密麻麻的袭来,令得她只觉得脑袋快要爆炸。 然而,那样痛苦的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待得如潮水般的剧痛一点点的退却之际,凤凰的身子突然猛地一怔。 只因她终于想起了一直在叫唤她的人,是谁! 第四十六章 以太1680年,宛若仙境般的凤谷之中,热闹非凡,无数宾客交杯换盏,酒香四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场面一时间,出现了难以言明的和谐。 凤谷谷主,雪白的胡须因着欢愉而抖动不止,其滔天般震慑心魄的笑声,一阵阵传入凤谷四周守卫的士兵耳中,不禁令得他们遐想万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而且不关乎谷主。 这样的场景,于凤谷谷民而言,也不是能够经常瞧见的。事实上,这般盛典每隔一百年便会发生一次,不过过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这回来得浓重。 凤仙悄悄隐藏在一侧石碑后,一双漆黑深邃的小眼滴溜的打量起广场中央那些对她来说,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孔。不过这并没有关系,凤仙也不在乎他们是谁,她所在寻找的唯有一人,那人将成为凤谷夫婿,迎娶凤凰。 心念及此,凤仙的胸口立时生疼起来,惹得她不得不略微拱起了腰,去抑制住那股疼痛之感。 视线穿梭间,一道道立于广场各个角落竖起的旗帜,从凤仙的眼前掠过,各种城池的名字如同雨水般,无休无止的闯入。凤仙一边看着,一边心想“哼,阵仗还真不小,照这样的规模来看,整个洪荒大陆一半的城池都被邀请来此了。” 凤仙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一张张从未见过的脸庞上,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在略显密集的人群中锁定了目标。 目光落定,随即迅速转移到了那人所坐桌旁的旗帜上,“荒城。” 凤仙咀嚼着这两个字,顿时觉得难以理解,且不说那名男子究竟如何,就说以凤谷如今的地位,怎么会选择将宝贝的公主嫁入这在洪荒大陆上根本就没有半点名号的城池中呢?难道说那名男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心念及此,凤仙赶忙将视线重新移回男子的身上,细细的从下到上打量起来,粗略看去,约莫八尺半的身高,显得颇为高大,一身素色长袍,倒是颇为素雅,只不过在凤仙看去,倒是觉得颇有些寒酸的味道。 再看向那张脸,虽谈不上丑陋不堪,但也绝对是算不上英俊,黝黑的肤色,搭配着从任何角度看去,都似坍塌着的鼻梁,以及那张仿佛可以吃人般,让人光是看着就会心生厌恶的大嘴。 凤仙死死盯着那张大嘴,心里不禁泛起嘀咕“那张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荒城所修炼的某种邪功,还是说他天生便是如此。” 思索片刻,得不到结果,凤仙赶忙将视线转移,以免自己真的因着恶心而吐了出来。再往上看去,凤仙的目光终于停止不动,她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双眼,‘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为何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的,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名男子的双眼明明是睁开的状态。甚至,凤仙都有些觉得,那双诡异的眼睛正在迎着自己的视线,毫不在意的进行着对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凤仙微有恼怒的扭了扭脑袋,试图将这个问题跳过去,奈何片刻后,她却发现,那双眼睛竟然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似的,紧紧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使得她渐渐有了身子不受控制的感觉。 凤仙有些慌了,此刻她已能够确定,那名男子的的确确是在与自己对视,而且,他的脸上居然渐渐浮现出了些许戏谑的笑容。那模样就好比是长辈在俯视少不更事的晚辈一般,充满了毫不在意,以及调侃。 凤仙被那笑容盯得心头渐渐慌乱了起来,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好奇,为什么要跑来偷看这名男子。 不过纵然心头慌乱,凤仙从小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教会了她永不畏惧,于是此情此景之下,她只作了短暂的呆滞之后,便毅然决然的抬起了脚,准备迎着男子那诡异的笑容,正面与他交手。 然后就在这时,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猛地将她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去,只听见“仙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熟悉的声音,是母亲! 凤仙闻声,赶忙收回脚步,转身面朝凤谷的女主人,自己的母亲。凤仙对于面前这位相对而言颇为慈祥的中年女子,心中虽也有些怨言,但那种怨言却不是因为恨,而是得不到想要的爱所带来的嫉妒。 毕竟,这些年来,每当父亲想办设法的折磨凤仙的时候,唯一愿意站出来说几句话的也就只有这位母亲了。 凤仙转身,略一踌躇后,还是轻声问候道“母亲。” 中年女子闻言,犹如精雕玉砌般无瑕的脸庞上浮起淡淡的一抹笑容,可惜那样的笑容,在凤仙看来,怎么都像是应付客人的那种敷衍一笑。 中年女子笑笑,平淡语气里带着点温柔的问道“仙儿,你是在看什么?” 不知从何时,本能性低下了脑袋的凤仙,听到问询,脑袋不受控制的迅速抬起,看了一眼中年女子后,随即再次低下。 深知面前这名母亲的恐怖之处,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什么秘密能够瞒过她,于是凤仙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答道“我是想要来看一看妹妹即将嫁给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中年女子听言,视线轻轻飘向远处那名男子,随即迅速转移回来“你觉得他怎么样。” 有一个疑问是凤仙从小到大都没能够解开的,那就是母亲那般魔性的似是任何时候都始终保持着一种如同死水般平静的语气,究竟是怎么样做到的。 那样的语气令得她很是苦恼,因为她永远无法从那样的语气里看出,眼前这人说出的每句话,代表着的是什么含义。 就好比现在,低着头的凤仙,完全不能判断究竟中年女子是生气,亦或是单纯的询问。 ‘在这样的人面前,老实回答,是唯一的选择。’凤仙如是想着,开口道“我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话语出口,凤仙立时就觉得有些懊悔,对于凤凰没有半点亲情感觉的她,本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刚刚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的溜出了那般冒犯的话语。 可是为什么?那名男子确实是丑,但是丑人配上自己从小讨厌的凤凰,岂不正是顺了自己的心? 很久以后,凤仙才终于明白,那日对于那名男子的感觉是什么。那是厌恶,甚至可以说恐惧,仿佛只要看见那人,凤仙心底的求生本能就会立即苏醒开来,催促着她赶紧远离,不让她与那男子有一丝靠近的机会。 “哦。”中年女子得到了答案之后,只是淡淡的回应,话语声落地之时,她已经抬脚朝外围的宾客走去。 凤仙意识到她的离开,不禁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能够完全出口,中年女子忽的停了一下,波澜不惊的话语再度出口“去叫凤凰出来,一会儿,谷主就该宣布婚事了。” “是!我马上去。”凤仙接到对她而言,命令一般的话语后,诺诺回答的同时,已经抬起脚朝谷内凤凰的住处移动开来。 身后,刚刚刻意被自己隔绝了的喧闹之声再度响起。 ‘那样的欢喜,与自己这样的人,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啊!’凤仙想着,心中强忍的酸楚,稍稍溢了出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凤仙到达就在自己住所隔壁,却仿佛陌生的如同隔着一个世纪般距离的凤凰楼里。 站在古色古香,宽大的楼檐下,凤仙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让它们肆意的移动,奈何,几十年来已经在心底深深扎根的痛苦,却不是轻易能够掩埋的。 她的目光终还是移向了隔壁自己的住所。“与这高大威武,蕴意非凡的凤凰楼相比,我那房子简直就像是下人所居住的一样。” 简简单单的青石瓦房鳞次栉比的重叠着,因着多年不曾翻修的缘故,雨天时,还会有个别孔洞不停的往下滴着水。环绕而立的三间小屋,倒是勉强构建出了院子的格局,只可惜,因着长久不曾有人来到,更谈不上夜宿的缘故,另外两间小屋早已破败不堪。 以前,凤仙偶尔还会抽时间去进行打扫,然而时间一久,一切又都会恢复原样,到了最后,她也是觉得倦了,便随它去了。 再说凤仙自己所居住的那间屋子,屋内的摆设也是惊人的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些许橱柜,便是所有的家具,任何人只要站在屋门前,就可以轻松的将房间一览无余。 凤仙回想着,不知有多少个时日,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只能用‘窝’来形容的房间,于是无数个时日,她逃避似的在练武场,无所谓白天黑夜的练习着,只是为了能够彻底将自己的身子练得疲倦至极,以便回去之后,可以躺下直接休息,无暇去思考其它。 疯狂似的麻醉着自己的凤仙,时不时的会产生迷茫,会感觉晕眩,会想不通自己存在的意义。 电闪雷鸣,狂风交加的深夜里,她躺在稍一动弹就会咯吱作响的木床上,瞪大着双眼,放任泪水绵绵不绝的流出,她希望,等到眼泪流光,她就会变得无坚不摧,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对她造成伤害。 矗立在凤凰楼屋檐下的凤仙,止不住的苦笑了起来,生吞下心头不停滴落的鲜血,脸上重新唤起那副坚毅到惹人讨厌的平淡表情,大踏步的走进了这栋在儿时的她看来,宛若皇宫一般豪华的楼房里。 只不过,进入的时间远没有凤仙想象的漫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凤仙大踏步的从凤凰楼走出,直直的站立在阳光下。 “人去楼空。”进入到了凤凰的闺房,只消几眼,凤仙便已知道,凤凰应当是因为父王强迫她嫁于陌生的男子而选择了逃跑。 呆呆站在凤凰夜夜所睡的那张宽大舒适豪华的大床旁,凤仙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那张床的舒适,可就在手掌快要到达被子之时,她的理智及时的制止住了她。 恢复了理智的凤仙,略显惊恐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能,不可以!”眨眼的功夫,凤仙内心尖叫着,逃也似的跑到了凤凰楼外。 阳光是那般的刺眼,凤仙都快要觉得双眼无法睁开。 一时间,她陷入了迷茫,“没想到那柔弱的妹妹,竟有胆量做出这般疯狂的事情!” 不过虽然说是这样说,发现了这般事实的凤仙,心头还是止不住的产生了无比羡慕的情愫,只因凤凰做出了她所不敢做的事情! 这些年来,一重一重的痛苦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似的,朝着凤仙袭来,她都已经忘了有多少次,曾想过一走了之,只可惜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坚强,那样的决绝的一步,都是始终无法走出。 凤仙想着,抬起了头,迎向阳光,无所畏惧的瞪大了双眼,话语之声喃喃的从双唇间滑出“凤凰啊凤凰,你这样一走,确实顺了心,可是身不由己的我,却是不得不将你找回来。” 很多时候,凤仙非常痛恨自己对于那对陌生父母的懦弱,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那样对待自己的一对父母会对她产生如此深沉的影响,以致只要他们开口,凤仙都会不竭余力的去完成。 稍稍懂事的时候,凤仙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行为是在做着无谓的讨好。那时,她也就单纯的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希望的,所为的正是他们态度的一点点好转。 不过后来,在凤仙彻底死了心之后,这一事实却是丝毫没有受到改变。正是自那时开始,凤仙才明白,一切的一切,是因为别的自己还无法理解的原因。 ‘也罢也罢’凤仙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纷繁复杂的困惑暂时搁置。她转身,再次移动开来,坚定的朝着凤谷后方的小道走去。 凤仙知道,如果凤凰选择一走了之,必然会选择那条人迹罕至的道路。 因为,那条路,还是她告诉凤凰的。只不过凤凰不知道,那也是凤仙的退路。 烈日炎炎下,凤仙的身影闪烁前行,今日因着谷内聚会的缘故,平时内遍布各处的守卫有所减少,这也为她的行踪提供了一点便利。 凤凰的味道,在凤仙竭力前进的道路上,渐渐有了清晰的迹象。 然而,待得凤仙第一次捕捉到那股味道之时,她的脚步却有了稍微停歇的趋势。 人生中第一次,她产生了迟疑,她在犹豫,她在权衡思考‘如果让凤凰就这样离开,自己的地位或许会有所提升,或许不必再过那样卑微的生活,甚至能够住进凤凰的豪华大楼里。’ “呵呵。”心念及此,凤仙的嘴间不受控制的扯起了一抹冷笑,“原来自己还是那样的软弱,时至今日,竟然还在产生奢望。” 嘲笑,总是那么的伤人,特别是当嘲笑的对方是自己之时,则伤得最深。 一个时辰后,凤仙于离开的凤谷的一处拐角山崖处,赶上了背着包袱艰难跋涉的凤凰。 瞧见凤凰背影之时,凤仙停下了脚步,踌躇片刻后,她选择了开口“凤凰!” 凤凰闻声,立时停下脚步,却半天不肯回头。 凤仙见状,自是知晓此刻她的内心是怎样激荡难堪的状态。 许久,凤凰终还是转过了身,远远的面朝凤仙,艰难的缓缓张开了嘴“是父王叫你来抓我回去的吗?” 凤仙闻言,淡淡一笑,本不想说出口的话,不由自主的滑出双唇“你该知道,你是不可能离开的。”凤仙说着,重新挪开了脚步,朝前缓慢走去! 瞧见凤仙上前,凤凰立时因为惊吓,或者更合适一点的说法是绝望,而往后连连退去。 凤仙瞧见凤凰的动静,眉头不自觉的轻挑起来,因为她是正面朝着凤凰,所以可以很轻易的看见凤凰背后的悬崖边缘,同时她也知道,此刻的凤凰已经是慌了神,而且如果凤凰继续这样往后退却的话,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跌落悬崖。 但是,即使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凤仙的双脚却还是在向前,即使理智在嗡嗡不停的警告着,她的双脚却好像是非常急切想要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脑袋里嗡嗡作响之声,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凤仙止住了脚步。 这一刹那的功夫,凤仙的心里突然止不住的慌乱,或者说恐惧起来。只不过她恐惧的不是外在的任何人或事,而是她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凤仙无声的问着自己“的确,我确实嫉恨凤凰,她没出生之前,我的日子要好过很多,她的存在,生生的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令得我的生活宛若地狱一般。可是,我对她的恨,真的到了想要她死的地步吗?” 凤仙的思维顿时有些混乱,她不清楚该怎么去想,该怎么去做,一时间,她只能选择注视着凤凰。 见到凤仙终于停下了紧追不舍脚步的凤凰,也立即停了下来。再看凤仙并没有要言语的意思,凤凰以为她的信念产生了动摇,走投无路的她,赶忙开口道“凤仙,不如我们一起离开吧,你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父王母后对你也不好,不过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吧。” 这番话,一字一字的传入凤仙的耳中,就像是鼓锤一般,一下一下击打在她混乱的思维之上,意想不到的是,这般杂乱痛苦的敲打,却不知不觉将那混乱的思维渐渐理清开来。 于是凤仙望向凤凰的目光,一点点的变得清澈。 凤凰瞧见,以为刚才那番话着实打动了凤仙,便急切的接着说道“父王要求我嫁给一个我都根本不曾见过的男子,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凤凰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想要说的话语,终于,她仿佛找到了自信绝对会说服凤仙的话语“凤仙,你我姐妹一场,这么多年了,你的遭遇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父母他们要那样对你,但我想,大抵还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把你当做是他们的女儿,你在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凤仙,我们的命运不该任由他们摆布,跟我一起离开吧,我们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去到外面的世界,活出真正的自己。” ‘不把你当做他们的女儿’‘工具而已’ 这样的话语,每个字都犹如一把利剑般,狠狠的刺在了凤仙的胸口,疼痛剧烈袭来,惹得她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黑暗起来,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抬脚了双脚,重新上前! 凤凰被逼迫着继续朝后退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凤仙早已听见的来自身后大队人马走动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显然有人发现了凤凰的消失,正往这边赶来。 于是凤仙加快了脚步,眨眼的功夫,她已走到了之前对话产生时凤凰所站立的位置。 而凤凰的双脚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只消继续后退一步,迎接她的便会是万丈深渊。 凤仙身后大队人马的声响清楚的传来。凤仙知道,不能再做拖延,于是,她跨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凤凰见状,恐慌使然,她的身子朝后退了起来。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很模糊,不再重要。 望着深渊中,渐渐消失的凤凰的身影。已有数年未曾出现的泪水,迅速袭满凤仙的脸庞。 呼吸间,她完美的隐藏起此处所发生的事情,转身,藏匿住了身形! 第四十七章 九天宫外,宛若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般打击的红药花田,已然满目疮痍,往昔的美丽动人,不复存在,一如此时此刻,回忆起曾经发生之事,而满面泪痕的凤凰,单纯不在,心中只剩下仇恨。 凤凰缓慢的,似是在竭力克制内心的愤怒,她面朝凤仙,双眼瞪大,死死的注视着对方,那样的眼神,若是被王瞧见,只怕也要惊得不明所以。 从惨痛回忆中清醒过来的凤仙,迎着凤凰那仿佛要喷火似的目光,直直盯了回去。 虽然此时,凤仙也有些迷糊,她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还显得平易近人的凤凰,会突然变成这样。 不过长久以来,生活的苦痛教会了她,不多言,不妄语。凤仙在等待着,等待着凤凰开口。 时间在四目相对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凤凰死死的盯着凤仙,不知不觉间,双手已经紧握成拳,终于,她开口道“我记起来了。” 凤仙闻言,心头一惊,但表情上还是装作莫名其妙,“记起什么?” 凤凰因着气愤,上下齿咬的嗞嗞作响,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她口中蹦出“当年,你是怎样将我逼落悬崖!” 终于!凤仙暗暗叹气。听见这句话的她,立时便能明白为何凤凰的表现会有如此剧烈的转变。 只不过,骄傲如凤仙,她并不打算解释。“我该走了。” “走!你还想走!”凤凰见到凤仙竟然还能够如此云淡风气,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愤怒,立时,心中的怒火齐齐爆发了出来。 凤凰抬脚上前,近乎咆哮般的吼道“你这样的人,昨夜就应该死去!” 凤仙的目光只稍稍落在凤凰上前一步的脚上,便迅速转移直面凤凰,一丝酸涩的冷笑浮上脸庞“即使我现在受了伤,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闻言,凤凰彻底不愿再忍,她挥拳,蛮横的朝着凤仙打了过去。凤仙见状,衰弱的身子轻轻一动,晃过了凤凰的拳头,“够了。”她如是说道。 一击未中的凤凰,再次出手之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血色长剑,其剑身尽数由红药花瓣包裹,显得妖艳无比。 ‘又是剑!’凤仙眉头微皱,视线扫过正在怒气巅峰的凤凰,立即便是知道,这一场本不想发生的打斗,是无法回避了。更何况,虽然那件事能够解释,凤仙却是根本没有半点想要去解释的意思。 于是,凤仙强忍住伤口崩开产生的疼痛,身影微动,这些年来,无数场生死搏斗的经验,令得她已经培养出了第一时间寻找最佳战斗位置的本能。 赤羽剑成形,凤仙握剑,等待着。 凤凰瞧了一眼凤仙手中那柄奇怪的长剑,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伏身疾驰,血色长裙之上,随之升腾而出无尽煞气。 凤仙微怔,长剑端起,一步一个脚印迎着凤凰疾驰而来的身影走去。 双剑交锋,寒光四溢,劈刺之间,剑花飞舞。 凤凰挥出的每一剑,似是都携带着致死的信念,毫不留情。再看凤仙,就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时刻,自己会忽的心软起来,竟不由自主的招招躲避。 百招过去,仍是无法碰触到凤仙身躯的凤凰,已更加恼怒。闪烁之间,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眨眼的功夫,这偌大的九天宫内,仿佛已经不存在凤凰这个人,又仿佛她无处不在。 瞧见凤凰这般变化的凤仙,心头一愣,眉头轻佻,她没想到凤凰的修炼造诣竟然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一时间,兴趣陡升。 于是凤仙,双眼合上,双脚并立不动,只留下手中赤羽剑好似无人控制般,自发的迎着幻影之中时不时刺向命门的血色长剑。 铿锵之声不觉于耳,‘咻咻’的声响,好似两人挥出的每一剑都撕裂了些许虚空一般。 剑风起,寒冰阵阵,血色花瓣长空乱舞。 凤仙立,凤凰狂击,嗜血双剑似啼若泣。 连绵不绝之剑风,宛若实质般狂乱激荡,惹得九天宫那坚若磐石般的象牙地面也似有了微微颤动的迹象,不远处,那日复一日夜复一夜陪伴着凤凰在这孤寂冷清宫殿里的长椅木桌尽数滑动,打得地面吭吭作响。 唯有两人身旁,从暴怒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小麒麟,依旧稳如泰山般瞪着犹如铜铃似的大眼,目不转睛的观看着两人的打斗。 疾风骤雨般无穷无尽的攻击终于渐渐有了停止的趋势,待得双耳再也无法听见剑刃呼啸之声时,凤仙收回了赤羽剑,缓缓睁开双眼,并不急着寻见凤凰的身影,只是淡淡对着空气问了一句“这样的剑术,是谁教于你的?” 意料之中的沉默。 凤仙双眼微动,视线环视一圈,淡淡笑容随即浮上脸颊,她注视着环绕自己周身一圈的八名‘凤凰’,心头暗道“百年过去,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我带来如此多的惊喜” 八名‘凤凰’此时正齐齐的喘着粗气,显然刚才那一波凌厉的攻击已经耗费了她相当大的体力,以致这些幻影都有了渐渐暗淡的迹象。 凤仙不急,一方面她在等待着凤凰的恢复,另一方面,她的心头也渐渐的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情绪,只因她发现,本来以为七假一真的凤凰,竟好似都是真的。 “怎么回事?”凤仙暗惊,额头一丝冷汗冒出,虽然通过刚才凤凰一连串的攻击,她知道凤凰是没有能力取自己性命的,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招式,倒是确确实实给了她相当厚重的惊讶。“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洪荒大陆上还有这种招式?” 犹自喘气的凤凰,不再停歇,强撑着再次展开了攻击。 待得八名‘凤凰’身影齐动,凤仙的态度立时郑重开来,她瞧见,这八人竟然仿佛各自有着独立的意识,手中八柄血色长剑并不如预料之中的统一套路,反而像是在互相搭配。 “有趣,有趣!”愈战愈勇的性格使得凤仙在这种情况下,暂时抛却了避让的本心,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较高下的好胜之心。 只见凤仙握着赤羽剑的手掌,力度猛增,随着八名凤凰袭来的身影,第一次主动展开了攻击。 一旁作壁上观的小麒麟见状,粗大的鼻孔中,一声长哼传出,它赶忙站了起来,表情变得凝重。 八名凤凰,八柄血色长剑互为倚靠,互相搭配,劈,斩,截,撩,挑,钩,瓷,相生互应,招招毫不留情,只消一招击中对手,便可取其性命。 凤仙打起十二分注意力,穿梭于剑雨之中,一柄赤羽剑很快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剑刃相交,火化四溅,溅起了不仅仅是剑术上的比较,更是凤仙内心疯狂的渴望。 电闪雷鸣般爆裂的攻击因着凤凰本就已体力不支的缘故,慢慢有了减缓的趋势,显然,这样凛冽的攻击,根本不是此时的凤凰能够驾驭的。 八名凤凰的身影,此刻显得更加虚弱,渐渐透明起来,原本奔腾不止仅能留下道道模糊身影的他们,行迹已然可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凤凰已是败了。 奈何,胸膛处被挑起了战斗热血的凤仙,已是无法停下,她虽然瞧见凤凰的退却,但是身子却似不受控制,手中嗜血如魔般的赤羽剑,依旧直直的刺向了最快靠近她的那名凤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尖将至未至之际,一道幽蓝火光急速窜入,‘哐’的一声直直打在赤羽剑身,击得入魔般的长剑一阵短暂的震颤,这才将将使得那名凤凰,躲过致命一击。 也正是这一击,这一阵震颤,才将凤仙从癫狂的战斗状态里稍稍拉回了现实,危险的信号传入她的脑中,凤仙稳住赤羽剑的同时,脚尖轻点,身影急退,直到豺狼虎豹般的目光确定刚才打断她攻击之人没有趁势而来之时,方才停下了身子。 待得身影停歇,视线疾驰而过,凤仙注视着不远处那只慵懒的小麒麟,这才不得不相信,竟然是它打断了处于巅峰状态中的自己! 小麒麟像是知道凤仙本意并不是想要取凤凰性命一般,一击击中之后,便重新回归到慵懒躺在冰凉地面上的状态,甚至它都没有再看凤仙一眼。 八名凤凰齐齐显现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下一脸惨白,额头汗如雨下,身子微躬,却仍然十分愤恨盯着凤仙的凤凰真身。 凤仙微微扭头,第一次细细打量起九天宫这一层的环境,虽然她心中对于刚刚凤凰是如何操纵出八道真身之事颇为好奇,但她却没有打算询问。 站在小麒麟身后的凤凰,死死的盯着凤仙,牙关紧咬,似是极度不甘心,不过理智总算稍微恢复了一些,没有在这个时候再度进行攻击。 凤仙注视着她,嘴角轻轻扯动的同时,心头一阵猛地抽痛。她轻轻开口,不动声色的语气,不知不觉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竟有了些许她母亲的味道“愤怒,永远都是成功的敌人。” 闻言,凤凰张了张略显淡紫色的双唇,仿佛要说出什么狠话,却终归还是没有说出。 凤仙轻轻摇头,缓缓转身,“我走了。” 凤凰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摔倒,目视着每移动一步,地面上都会留下一串血迹的凤仙推开宫门,踏出,穿过狼藉一片的红药花田,直到再也无法瞧见。 凤凰倒下,无尽泪水终还是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打在地面,微弱的声音,此时却异常刺耳。 小麒麟慢慢爬进缩成一团的凤凰怀中,闭上了双眼,那表情,说不清的复杂。 第四十八章 幽暗冷清的房间内,王面色沉重的坐在床边宽大舒适的实木靠椅上,视线时不时的移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婉儿,脑海里回想着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回忆逐渐深入,他想起了婉儿进入不死城后所做的一切,于是,愧疚之情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惹得他都有些不愿再往下思索。 “这一切的一切,做出了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伤害了那么多本不应该遭受那般遭遇之人,究竟值不值得。”突兀的念头莫名的闯进脑中,王紧紧皱起眉头,随手取过旁边方桌上摆放着的那颗城之本源。 淡紫色的冷光萦绕,于手心处,显出斑驳暗影。 王那深邃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颗看起来并无多少独特之处的紫色圆球,光滑时冷时热的球面上,混沌一片的内里,根本无法瞧见究竟为何物。 王盯着手掌之上的这颗圆球,止不住的再次陷入回忆之中,只不过这一次,无关婉儿。 以太1700年,那是在王将凤凰带回不死城,并为其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了那座与圣宫遥相呼应的九天宫的第二年。 王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自己暂时忘却了自他懂事开始便常绕着他,不肯做出半点离开迹象的所有烦恼的日子,因为那天,凤凰第一次真心对他露出了笑容。 瞧见那般代表着幸福巅峰的笑容,王只觉得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努力,都是彻彻底底的值得,甚至那一刻,他的心里毫不犹豫的生出了放弃所有计划的想法。 爱江山,更爱美人!那时的王,应当是将这句话诠释到了极致。 那天傍晚,从九天宫一路高高兴兴回到圣宫,准备告知当时的老王自己终于做出了决定的魇离,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魇离到达圣宫,穿过幽长环绕的走廊,到达从小到大非常熟悉的书房时,他发现,本来那个时段应该敞开的书房门,却是诡异的关闭状态。 见状,魇离也不敢贸贸然推门闯入,于是他只好在门外等待。好在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门被从里面开启,一名面无表情,浑身皆是刺鼻难闻血腥味的陌生男子走了出来。 那名男子跨过高大的门槛,缓步而出.意识到了魇离存在的那人,也只是用了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但是那表现,却像是就连这样,都是一种浪费。 魇离目送着陌生男子的离开,只不过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了那名男子腰间空落落的剑鞘之上。他不明白,明明这人看起来像是名剑客,却为什么腰间只有一柄剑鞘呢? 就在魇离因着不解而处于失神状态中时,老王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魇离,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渐行渐远的单无。 老王淡淡一笑,轻声道“离儿,你来得正是时候,进来吧!” 老王说完,径直转身返回屋内,魇离再次疑惑的望了一次那名奇怪的男子后,跟着走了进去。 “父王。”面对着老王,魇离知道自己必须单刀直入的将想要说的话尽快说出来,否则时间一长,他肯定就会失去勇气。事实上,这一幕,来时的路上,他在心里已经演示了不知道多少遍,奈何,真的发生之时,魇离还是不由得心生胆怯。 老王坐到一张楠木烘漆椅上,面露微笑的伸手轻轻摇了摇,示意魇离先不要说话。 魇离面朝着老王,见状,心头咯噔一声,不过再看老王的笑容,显然他今日心情颇为不错,魇离暗道:看来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 老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不一会儿,只听见他兀自奇怪的笑了起来“离儿,父王知道你一直有心想要实施那个计划。”老王说着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若是放在今日以前,如你所知道的一样,我是持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毕竟未来的人生在你自己手里,这个王位不久之后也会是你来坐。只不过今日你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我的态度。” 老王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表现得仿佛之前那名男子还在那里一样。“从今日开始,我支持你的想法,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助你实现大计。” 魇离闻言,心头的咯噔之声迅速清晰看来,他仿佛只要一低头就可以清楚的看见胸膛之处的跳动。“父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话语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一开始想要说出的话,怎么会莫名的发生了转变。 不知老王是因为心情实在颇佳,还是他故意忽视了魇离忽明忽暗急速变化的表情。只听他继续说道“刚刚你看来的那名男子,改变了一切,他的出现,会直接导致你的计划,大大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 闻声,那名男子的身影突兀的闯进魇离的脑海中,魇离知道,自己必须要问个清楚,“那人是谁?” “他啊。”老王的语气里似是隐约有着欣赏的意味“他可是前些时日,洪荒大陆上声名大噪的人物,传闻他曾经孤身一人闯入恶名昭彰的飞城,一夜之间血腥屠杀全城上下数千成城民,最后在数十名飞城顶级长老的围堵下,全身而退,销声匿迹。” ‘吓!’此话一出,魇离立时便已知晓老王所说的是谁了“父亲,那人是血神冷易!” 老王轻轻点头,表示承认,“是,也不是。” “此话何意?” 老王的目光忽然没来由的变得深邃“洪荒大陆是一个巨大的熔炉,里面各路人马,各色人等层次不齐,虽然说飞城自古以来就崇尚于去做那些恶贯满盈之事,但不管飞城所做之事多么恶劣,它能够屹立于洪荒大陆如此之久,没有灭绝,就能够说明一些事情。” 魇离安安静静听着,心头关于来此之前想说的那些话,渐渐的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一点点的被掩埋起来。 “这样的世界,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独善其身,飞城也是如此,虽然他们的行为为人所不耻,但他们却是因为做的那些事,而聚集了难以估量的财富。同时,因为飞城管理层非常善于经营关系,所以他们与外界无数城池都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关系。” 魇离点头,他已明白老王说得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血神冷易虽血腥屠杀数千飞城城民,颇为大快人心。但也因此,失去了行走在洪荒大陆上的资格。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老王微微叹息“那一夜之后,血神冷易便已是不复存在,即使是骄傲如那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点,如今还活着的,是另外一名叫做单无的独臂剑客,而他却是默默无名。” 魇离回想起不久前见到的那人,的确,一只手臂空荡荡的,着实相当惹眼,不过魇离最在意的还是那人腰间空空的剑鞘。 老王轻笑,似是一眼看出了魇离的疑惑“单无所使之剑,已经被他连同那只手臂一起丢在了过去。不过可千万不能小看他,依我刚才与他接触所产生的感觉来看,单臂的血神,或许比双臂的他,更加恐怖,而且,我可以断定一点,那就是那夜血腥之战,他因为某些原因,还留有不少后手。” “那他还能称为是一名剑客吗?”魇离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真正的剑客,是不需要那些外物的,宝剑也好,铁剑也罢,在他手里,都能成为纵横沙场,斩杀敌军之物。” “那父王你说的意思是,他会帮助我实现计划?” 老王听言,便没有出现魇离预想之中的反应,反而是摇了摇头,“一定程度上而言,可以这样说,不过又并不是这样。” “还请父王明示。”魇离的兴致已经彻底被提了起来。 “单无在这个时候,来到不死城,的确会对你的计划,提供莫大的帮助,只不过那样的帮助,并不是他直接提供的,事实上,说得简单一些,他甚至不会为你去杀任何一人,但即使是那样,他仍旧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魇离点头,是的,他明白了老王的意思。“父亲,你是说,光是血神冷易这人,存在于不死城,就已是一切就绪。” 老王闻声,欣慰的笑了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那样的人,到了计划实施之际,即使你不言语,他也会被逼得不得不提剑血祭沙场。” 魇离的思维顺着老王的话语开始产生联想,他想象着日后某一天,战争的号角吹响,大计划的面纱被揭开,而血神冷易重新复活,提剑冲锋陷阵,所过之处,鲜血四溢的场景。他渐渐能够理解为何老王会突然支持他的计划。 “可是父王,单单就因为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就能够确定计划会有成功的可能性?”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实施计划的硬性条件已经具备,剩下来的便是非常细致缜密的经营,只要一步步走得正确,成功,便指日可待。”老王说话的语气,突然的充满了豪气壮志,仿佛他已经能够看到成功那一天的场景:马革裹尸的战场上,不死城主屹立不倒,旌旗飘飘。 魇离咀嚼着老王的话语,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切切实实的看见了自己高跨于浴血战马之上,整个洪荒大陆在他脚下颤抖不止的场景。是的,看见那般景象的他,身体内所有的血液尽数沸腾开来,兴奋之情掩埋了所有不相关的一切。 魇离知道,自己愿意为了那一天到的到来,而付出一切。 原来,江山与美人面前,他更爱的还是江山! 老王见魇离好半晌不言不语,遂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问道“离儿,你刚才像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突兀的声音响起,魇离的思绪立即被拉了回来,他有些尴尬,凤凰的身影在脑海里来来去去,片刻后,魇离笑了,他开口道“与父王您所带来的消息相比,我要说的不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那一日,那一刻,说出那样话语的魇离,的的确确不清楚未来他是否会后悔,但他知道,身为一名男人,身为不久之后的不死城主,他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儿女情长,那般浪漫美好的事物,或许注定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有幸享受的。 “可是凤凰怎么办?” 那日深夜,出了圣宫书房的魇离,孤单落寞的站在冷冷的月光中,思绪万千,他的视线飘向远处那座心之所系的九天宫,那里住着他这一生最爱,也是唯一会爱的女人。 魇离知道,做出这样决定的他,这一生,注定要伤害很多很多人,包括凤凰! 第四十九章 平稳的呼吸声弥漫在宽敞的房间内,刚从回忆中返回现实的魇离,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婉儿于睡梦中慵懒的翻了个身,不知不觉,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大抵,现在应当是他与婉儿最为亲近的时光了。 经过圣宫医师的检查,婉儿之所以陷入昏迷状态,实属因为短时间内外体承受了超过限度的冲击,好在她并没有受什么过多的内伤,只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微微敞开的房间门缝处,魇离最为贴身的两名守卫,时不时的将城内发生的所有不平静之事传递过来,寂静到连喘息都能够听见的房里,他们的话语犹如碎石入水,激起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涟漪。 不用魇离指示,两名守卫在汇报完情况之后,便立即自觉的转身退了出去。 魇离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容。 对于他们两人,魇离是颇为欣赏的,因为那两人自始至终都非常会把握分寸,该说的话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不该说的话,半个字你都别想听见。更何况,那两人作为魇离昔日的玩伴,从小到大相处的那段漫长时光,魇离知道自己可以对他们完全信任。 安静下来后,各种各样的记忆以及往事,止不住的朝魇离的脑袋袭去,他感受着那些故事,回想着这些年走过的道路,所造成的痛苦,眉头不禁微皱。 “没想过你也会有这样多愁善感的一面。”阴影处,女性独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紫倩。”声音传出的同时,魇离的目光已经投射了过去“还以为你仍在疗伤呢。” “哼,你还好意思说。”紫倩边说边走出了阴影,她那曼妙的身材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都还能够显现出妩媚动人的姿态。“昨夜若不是你来捣乱,看我不给他好看!” 撅起的小嘴,说着无伤大雅的恐吓之余,无论怎么去听,都只能感受到一股可爱之味。 果不其然,魇离笑了笑,“只怕你说反了,若不是因为我,你这条小命怕就没了。” 紫倩闻声,眉头轻挑,显出她的不满,随即只见她大大咧咧的拖了把木椅,放到魇离身旁,坐了下去。“别看那人冷漠无情,他可是不会杀我的。” “哦,是吗?”魇离玩味的顶住她的话语。 “爱信不信。”紫倩不高兴的嘀咕一声,说话间,视线落到了桌上那枚城之本源上,旋即只见她大大咧咧的伸手就要去取。 魇离见状,条件反射似的叫道“小心。” 紫倩听言,伸出到一半的手,立时停了下来,不过倒不是因为魇离的提醒,而是其他某种疑惑,只见她扭头,目光无比认真的盯着魇离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你好像变了。” “变了?”魇离重复了一句,随之摇了摇头“我这种人,不会改变。” “不是。”紫倩干脆的回答,停下的小手继续伸了出去,毫不在意的握住了城之本源。“你有了感情。而感情,总是会坏事。” 紫倩的话语里,不再是往日那般调皮,不经世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在意以及担心。 “感情?”魇离暗暗咀嚼着紫倩的话,视线不受控制的看向了床上的婉儿,“难道我真的变了?” 宛若孩童一般的紫倩,上下把玩了一会儿城之本源后,大抵是因着失去了兴趣,随手便将其放了回去,这才重新开口道“你不应该拥有感情,否则你只会失败,而我想,你是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 敏感的话语传出,不仅仅回荡在略显冷清的房间内,更是回荡在魇离的脑袋里。只听他干脆果断的说道“我不会失败。” 紫倩直直的盯着魇离,一反常态认真的一字一字的说道“你现在是在逃避。要是想成功,你就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以及无数的牺牲与付出。” ‘难道我牺牲的还不够吗?’魇离心想,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紫倩的小脑袋“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 紫倩不情愿的摇了摇头,挣脱了魇离的手掌,气呼呼的说道“我是好心关心你,你还不领情。哼。” 魇离苦笑起来,“好了,你来是为了什么。” 紫倩甩动了一下齐肩长发,“今天我来可是为了很多事呢,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了。” 魇离闻言,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仍旧熟睡的婉儿,伸手轻轻一挥,构筑出一道透明的屏障,随即开口道“时间很多,你大可以慢慢说。” “昨夜遇见单无之后,我们几个人碰了一次面。”紫倩的脸色忽的郑重起来。“想必今天这城里所发生的事情你都已经知晓了,我也就不过多说明,昨夜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很多非常有趣的消息,你想听吗?”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这次的事情,你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只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事能够做到完全保密的程度。另外六城,甚至连洪荒大陆上近百年来那些混得颇有名气的城池,于前段时间,都已不知不觉派了人过来。不过这一点,我想你是知道为什么的。”紫倩说着看了一眼魇离,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之后,才接着说道“接下来才是有趣的事情,你知道青龙府那个儿媳妇,叫做安欣的女人吧,她可真是非常有趣的一个人,非常非常有趣,并且很有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于洪荒大陆上掀起一番滔天巨浪。” “哦?”魇离听言,眉头轻挑,试图回忆起那个女人的模样来,奈何,因着几乎不与他们打交道的缘故,脑海里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她怎么了?” “怎么说呢。”紫倩尝试着组织语言,半晌才继续开口道“想必你听说过两百多年前,洪荒大陆上那名江湖人称‘黑寡妇’的女人吧。一定要做比较的话,日后的安欣,会成为比黑寡妇恶毒十倍甚至百倍之人。” ‘黑寡妇’。魇离当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年那个女人曾以一己之力,周转于洪荒大陆百城之中,惹得无数血雨腥风,万千生命因她而消逝。不可不说,那个女人,是个狠角色,同时也是个难得让人钦佩的人物。 不过饶是如此,魇离听闻这不死城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名奇女子,心头还是不禁有些愕然,虽然目前的安欣还不足以对他的计划产生任何威胁,可是想到日后,洪荒大陆上可能会多了一些阻碍的话,也还算是颇为难以接受。 “她,能否为我所用。”魇离如是问道。 紫倩果断的摇头“这么些年过来,龙山恐怕是安欣生命里,对她了解最深的人了,奈何即使这样,龙山都还是没办法成功驯服那个女人,所以,她不会为你所用,事实上,她那样的女人,不过为任何人所用。” 魇离伸手捏了捏额头,紫倩见状,接着说道“虽然如此,安欣这个女人,日后对于洪荒大陆,对于你,究竟是福还是祸,却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从他们的消息来看,这不死城中还有一名奇女子,以后一定会成为安欣的克星,这便是我今日过来要说的第二件事情。” 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呢,魇离有那么一瞬间都要觉得他对自己的这座城,有些陌生了。 “这名奇女子,就是白虎府的媳妇,南霜。要说到这个女人,我的那名兄弟可是真正做到了竖手指称赞的程度。南霜,这女人,虽然在武术造诣上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才智,却是整个洪荒大陆上的佼佼者,你,应该明白,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一切手段,关键还在于如何去使用人。” 魇离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紫倩却抢先堵住了他的话头“你也不用开口了,南霜不是什么邪恶的角色,她不会为你所用,也不会为任何人所用。但她会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自己喜好的人事物,拼尽全力。” 一黑一白,两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同时现世,还真是一大奇景。这是魇离此刻脑中唯一的想法。 “第三件要说的事,跟你就有脱不了的干系了。”紫倩义正言辞,一字一句的盯着魇离说道。 “什么事。” “凤凰开始恢复记忆了。” “什么?”魇离闻言,声调猛地上升了一个高度,整个人都快要站了起来。“当真?” “你还不相信我们获取情报的能力?”紫倩像是颇为不满魇离竟然还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恼火归恼火,此刻魇离的表情以及心境,她还是能够理解的,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魇离的表现已经比她来此之前所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魇离自然是听出了紫倩言语之中的不满之意,只见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可谓震惊的心情,这才重新坐了下去,开口道“她记得多少?” “目前来看,只有一小片段,无关大局。”紫倩顿了顿“不过,既然她已经能够开始恢复记忆,那么终有一天,所有的事情,她都会记起。我希望你做的那些事,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魇离的胸口忽然一阵揪痛,‘那些事情。’光是这几个字就已经能够对他造成足够的杀伤力,那些事情,是他竭力不想记起的过去。 “不会。”魇离肯定的说道。 紫倩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见她的额头掠过一丝凝重之后,伸手学着魇离的模样,狠狠揉了揉脑袋,“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嗯?”难得见到紫倩这幅苦恼模样的魇离,不禁有些诧异。 “血神冷易再次出手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紫倩显得颇为纠结,“爷爷已经出发,赶往这里。” 呵!最重磅的消息原来在这里。 “他老人家……”魇离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切实的头痛之感,紫倩的脸上也尽是苦涩的笑容。 第五十章 尴尬窘迫的气氛在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空气里充斥着的那些过往,回忆,一点点的如同见缝插针的毒虫般,肆虐开来。 魇离一听到那个老头的消息,一回想起那个老头的模样,直感觉头疼欲裂。 紫倩蜷缩在靠椅中,眼睁睁的看着魇离这般急速变化的窘迫模样,忽然没来由的吃吃笑了起来,那样甜美顽皮的笑容,终还是打破了那令人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氛围。 “瞧你那样,我爷爷又不会吃了你。”紫倩打趣道。 “不会吃人,但也差不多了。”魇离叹气道。“话说回来,那老头究竟跟单无有什么纠葛,数百年过去了,都还放不下?” 紫倩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他不想说出来的事情,谁还能有本事让他交代。” “连你这可爱的孙女都不行?” 紫倩瞪着大眼睛,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老人家虽然脾气是怪癖了一点,但他对现在的局势还是很清楚的,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更何况,我总觉得他寻找单无并不是因为某种仇恨,反而是什么说不清的缘由。”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哼,爱听不听。”紫倩故作生气的丢下这句话,起身道“你有客人来了,需不需要我回避?” 魇离隔着厚重的房门看了一眼屋外,随即轻声道“不用了,那妮子估计同你会很投缘。” 紫倩慵懒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复又坐了下去“还好你识相,我可本就没打算离开。” 房门处,一阵清风无形拂过,待得清风飘散,一袭蓝裙,挟着淡点星光悄然浮现,素雅迷人的淡香一点点弥漫,恰到好处的停下,玄星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无声注视着魇离身旁的紫倩,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移动双脚,缓步朝魇离走了过去。 “王。”她如是说道,态度不卑不吭,适可而止的恭敬,任何时候听来,都是那么的悦耳。 王轻轻点头,身子虽不曾移动分毫,但是他的眼神,环绕着他的那股霸气,却是自玄星现身的那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紫倩小姐。”玄星的目光在话语落下的同时,迅速但却不带任何意味的移向了紫倩,平淡的话语出口。 那般稀有的声音传进耳朵,惹得紫倩心中一阵止不住的愉悦,只见原本懒散的身子,立时端正了起来,其脸上的表情也现出一副故作的严肃,“小丫头,可不要叫我小姐,显得多老气,你就叫我紫倩姐姐便好。” 玄星微微点头“紫倩姐姐,你好。” “嘿嘿,真乖。”紫倩说着,伸手就要去抚摸玄星的小脑袋,不过她的手却在瞥见王眼中一闪而逝的禁止之意时停了下来,随即只见她尴尬的缩回了手,窘迫的挠了挠头。 “之前所说之事皆已得到妥善安排。不过,事情出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偏差,需要王的指示。”玄星平淡的语气里,仿佛不带有任何感情。 一旁的紫倩听着这样的话语,虽然心头还是止不住的觉得舒适,同时却不知缘由的觉得,明明还是名小女孩,过早的承受着不应该拥有的成熟,一定程度上来说,岂不是一种悲哀。 “是何偏差?” “城外不久之后,将会有各城精锐赶来。”玄星如是说道。 “数量?” “近十万。”如此恐怖的数字自玄星口中传出,仿佛只不过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已。 “嗯。”魇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语。 玄星端正的站在魇离侧面,直直的盯着魇离的双眼似乎一直没有眨过似的,冰雪般的脸孔上,宛若此人早已看透了世间万物,习惯了生死之事,这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而已。 玄星没有离开,她也没有看向紫倩,她在等待,等待着魇离的再次开口,因为她知道,魇离会再次开口,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想起来而已。 一旁的紫倩,认真的注视着这两人,聪慧如她,却也一时间看不出来他们是在做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过去,紫倩都快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因为太过用力,而疲惫不堪了。 就在这时,魇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瞥了一眼紫倩,旋即看向玄星,开口道“紫倩不是外人,有话你可以直说。” 玄星听言,控制极好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移动过分毫,只见她那张近乎透明的小嘴微微动弹,“王,你忽视了一名非常重要的人,而那人,有极大可能会改变格局。” 听言,魇离眼露凶光,那样的眼神,若是一般人接上,怕是要立时跪倒在地,不敢直视“谁?” “千面人。”玄星淡淡说出这个足以令整个洪荒大陆都会为之感到震撼的称呼。 “什么?”千面人三字传到空气中时,最先作出反应的并不是魇离,而是紫倩,只见她猛地跳了起来,因着惊讶,或者说是震惊,她的声音都有些近乎于吼叫“不可能,千面人消失了五百多年,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这里。再说,就算他出现了,我们也不可能没有发现。” 直到这时,玄星才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紫倩身上,特有的平淡之语再次传出“千面人,身份成谜,影族对他不甚了解,以致忽视,倒也不稀奇。” “不可能,不可能。”紫倩得到了这般肯定的答案,立时急躁的来回踱步起来,片刻后,她再也忍受不了,冲着魇离干脆直接的开口道“我要走了,千面人与我族关联甚大,不得不防。” 魇离点头,目送着紫倩的身影变得稀薄,直至消失。 玄星注视着紫倩离开的位置,深邃漆黑,仿佛无人可以看到尽头的双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奇异光芒,若是此刻玄渊在场的话,他会看出,那抹光芒,尽数都是好奇。 陷入沉默状态的魇离,从千面人的称呼自玄星口中传出的那一刻开始,便在思索一点:究竟是谁请来的千面人?朱厚?不可能,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事实上,以魇离对于洪荒大陆历史的了解程度来说,整个洪荒大陆,可谓是没有人能够请得动千面人。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此人竟然会再次现身,并且还是在这不死城。 半晌后,魇离抬头注视着依旧在等待的玄星,他从她的双眼里看出了后者的意思,于是他开口,只不过这一次,语气不如从前。“能否查出,千面人因何而来。” 话语出口,飘进玄星的耳中,然而玄星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死死的注视着魇离,不言,不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才听她开口道“会很困难。” “注意安全。”说出这句话的魇离,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紫倩会说他变了。的确,他真的变了,若是往常的他,这样的话语是绝对不会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玄星静静转身,仿佛根本未曾听见来自魇离的那句关心的话语。微风拂过,玄星一如紫倩般,不声不响消失不见,宽敞的房间,再次回归宁静。 魇离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宁静并不会持续多久,下一位访客,近在咫尺。 魇离扭头望向窗外,揣测着即将到来之人是为了何事,紫倩?还是其他?回想起来,上一次他进入圣宫,还是自己终于做出了决定的那一天。 恍惚之间,时间过得还真是难以预料的迅速。 敲门之声如期而至,魇离轻声道“请进。” 厚重的木质房门,带着吱呀之声,缓缓启开,单薄空挡的那只袖子率先闯入魇离的视线,接着才是袖子的主人,不久前自己回忆之中的人物,单无。 魇离起身,对于单无,他不得不带些恭敬之意。 单无那张冷漠到好似风霜雕刻过黝黑的脸庞上,半点表情都不曾浮现,他朝着魇离微微点了点头,以示他的敬意。随即他便扭动脑袋,环视一周,迅速打量起这间屋子来,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之前城之本源所停留的位置,不过,只有眨眼的功夫,只听见单无开口道“上一次进入圣宫,不是在这间屋子。” “确实不在。” “这里,较为宽敞。” 魇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单无那同样空荡荡的腰间,儿时所见那柄剑鞘,已然不见。 一名无剑的剑客,往日声名大噪的嗜血剑客,血神冷易的剑术造诣,达到了何种程度。 明明正瞧向其它地方的单无,忽的顺着魇离的视线看向他自己的腰间,“剑,可有,也可无。心中有剑,即可。” “极是。” 单无不无拘束的径直走向了之前放置城之本源的那张木桌,伸出同样黝黑,但却黑中透着妖艳血红色的手掌轻轻抚摸起桌面。 魇离不发一言,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无形屏障之后,婉儿忽的转了个身,其呼吸已有了苏醒的迹象。 然而单无根本不在意那些,只见他在抚摸了一阵木桌桌面后,忽的抬头看向魇离,开口道“王,如不介意,可否告知本来这桌上之物是从何处取得。” 魇离轻笑,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从不需要过多言语。 单无得到了答案,再次开口道“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 魇离想起他带着婉儿离开之际,背后传来的阴森视线,想必,那东西,便是单无所要寻找之物。 魇离还是轻笑,不言,不语。 单无知道还是不够,便再一次开口“当年,那人迫我血洗飞城。” 这样的回答,已是足够。魇离也知道,自己不便再多询问。于是他缓缓转身,不过在转身之际,他轻声道“那人可能已不在。” 单无抬脚,跟上魇离,同时保持着一定的间隔,“无碍。” 魇离抬脚,不急不缓穿过微微敞开的房门,走了出去,单无跟上,两人呈现一种极为诡异但却对身处其中的两人而言,极度舒适的状态,缓步前进。 大抵,英雄惜英雄。魇离了解单无,单无明白魇离,简言之,两人其实是同一种人。 阳光显示出从未有过的耀眼夺目,光线落在身上,温暖之感与体内的阴寒之气,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路程不短,不长。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来到前不久魇离才离开的院子,黑洞洞的翻转反复扭动不止的漩涡,隐约有了虚弱的趋势。 魇离停在漩涡前,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单无无声上前,走到与魇离齐平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魇离。 那样的眼神,只一眼,魇离便知道是为何意,于是他轻笑,手臂的姿势,无比坚定。 单无点头,随手从身旁的一颗绿意葱葱的小树上折下一根细长的枝干,扁平的树叶一瓣一瓣落下,原本应该毫无分量的他们,掉落在地之时,竟生生的在地面上,印下了一块快凹陷的痕迹。 “我欠你一份情。”留下这句话,单无抬脚,走进了漩涡。 站在黑影漩涡之前的魇离,目送着他离开,久久没有移动。其身旁,无声无息出现的两人,自出现之时,便如魇离一样,直直盯着前方,不作半点言语。 终于,魇离转身。 两人开口“城外,大军将至,是否需要给以震慑。” 魇离仰头,面朝炙热的阳光,“不死城虽久不与外界联系,但他们若以为我们没有盟友,只怕是错的太过离谱了。” 两人沉默,魇离抬脚前进“以不变应万变,他们在这一战上下得赌注太大,到时只会落得个满盘皆输。” 第五十一章 不死城外,黄沙地上,尘土飞扬,沙石翻飞,满目所及,慌乱异常。战马嘶吼,旌旗飞扬,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皆是疯狂。极目远眺,人影重重,四面八方,杀伐震天。地动山摇,人心惶惶,马革裹尸,血流成河,不再只是往事。 峥嵘铠甲着身,南洪宛若巨石一般立在城墙之上,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颤抖,目视着千军万马自四面八方直奔不死城而来。 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安详。 南洪握着长刀的手,异常坚定,那股兴奋已不仅仅停在血流之中,更像是从他的骨子里直接沸腾了起来。感受着内心这股异样的宁静与热血共存之状态,南洪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活着的存在感。 好男儿,志当血战沙场,不萎缩,不逃避,勇斩敌将,誓死守卫家园。 已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被人穿过的铠甲,于阳光下,不住的闪烁着森森寒光,南洪回首,豪情万丈的看了一眼身后站立笔直的一众士兵。 这般景象,是那样的美艳动人。这样的场面,才是他真正想要看见的。 马乾疑惑的望向浑身止不住散发着兴奋气息的南洪,一时间,他有些不解。何以面前这位平日里遇事总是不急不缓,表现得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急眼的守城将军,会在如今这样大敌入侵,兵临城下的境况下,如此兴奋。 然而此刻的南洪已经没有时间,没有空闲去在乎他们的看法,自他成年,第一次加入军队之时,他就一直在想象着自己征战沙场的情景,往昔平凡无为,日复一日的生活,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在等,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大地依然颤抖,且有着愈演愈烈之势。 南洪领着数百士兵,稳如泰山般,立于城墙之上,视线之中,远方,黄沙翻滚之间,黑压压的铁骑战马渐渐变得清晰。 终于,这一天终于来到。 马乾顺着南洪的视线看向渐渐靠近的千军万马,虽然嘴上依然喊着响亮的口号,但是心里却如同正常人一样,着实有些害怕。不过若一定要马乾说清楚究竟害怕的是什么的话,他也是一时说不上来。 死亡?绝对不是这个,身为不死城民,漫长的岁月之后,死亡与否早已不再重要。那么还能是什么?战斗?马乾暗暗点头,或许确实是这样,战场之上,注定要抛头颅洒热血,马乾可以做到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对于亲手剥夺别人,而且还是完全陌生之人的生命这件事,他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接受那样的事情。 马乾不愿意继续注视,他悄悄扭头,视线回转到不死城内。 仿佛转瞬前还处于热闹非凡状态的城池,随着大地颤抖之势传来的声音开始,刹那间沉默了下来,犹如被某人用一双通灵巨手,生生卡住了喉咙,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看去,渺无人烟的街道,不知为何,竟显出了异样宽敞之态。马乾眨了眨眼睛,心想‘是错觉吗?’ 因着城墙高度的原因,此时此刻从马乾所在的位置放眼望去,几乎大半个城池的景象都在他的视野之中,他的视线游荡着,一条条熟悉无比的街道,此起彼伏的显现。 马乾呆呆的望着那些街道,一时间,竟完完全全屏蔽了城外所有的声响。回忆猛地翻涌起来,他想起了当年为了加入守城队伍,所做的那些努力。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毛头小子,因着父母早早放弃了生命的缘故,很早便开始了游荡于街道上,吃百家饭的生活,虽然这座城里的大家,早已不分彼此,可说到底,无家的感觉,终归是不好受的。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马乾的心底开始莫名的生出一种想要成为军人的想法,奈何,从小就缺少锻炼,可谓是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称赞技能的他,连进入军队的门槛都是忘尘莫及。 不过大抵是因着年少气盛的缘故,马乾认定了一件事,便没有想过放弃。军队不收他,拒绝他,没有关系。他自此开始了每日往城墙跑的生活,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于是,就那样近乎于死缠烂打的坚持了三年之后,早他两三年加入了守城队伍的南洪,终还是被他的执着打动。 犹记得那日,身着一套在当时的马乾看来,光芒万丈的军装的南洪,在结束了一天的守城任务后,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那一刻的感受,马乾至今都还能够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激动与恐慌并存的感觉。注意到南洪朝自己走来的马乾,立即诚惶诚恐的站直了身子,做出了笨拙僵硬的军姿,极力瞪大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南洪,不一会儿,却惹得后者莫名的笑了起来。 看着那样和煦如阳光般的笑容,马乾不知道怎么回事,额头的冷汗汩汩的冒了出来。 南洪走到马乾跟前,军人特有的雄厚嗓音响起,他说“三年了,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气多么恶劣,你都会来到这里,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听见那样话语的马乾,刹那间,竟有了要昏厥的迹象。原本他瞧见南洪朝自己走来,以为自己的行为终于感动了他,哪曾想,三年的等待,惹来的竟会是责难。 那一刻,马乾的双腿止不住的发软,因为失望,因为无奈,因为恐慌。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倒下去,只因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提起了瘦小的身躯里万分的精神,近乎呐喊一般的回答道“我想要加入你们。” “为什么?”南洪干脆直接的问道。 “我想要保卫这座城,保卫我们的家园!”马乾如是回答着。 南洪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会非常辛苦,你这样的小身子骨,只怕吃不消。” 马乾立即便听出了南洪话语之中的意味,当即因为激动,而使得泪水止不住往外滑落。他喊口号一般的回答着“我不怕苦,不怕累,加入你们便是我的梦想,为了梦想,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南洪欣慰的点了点头,伸出宽大的手掌拍了拍马乾的肩膀,随即转身,示意他跟上来。 那之后,马乾跟着南洪见到了当时的守城将军,接受了一份为期两年的考验,从那夜开始,作为候补守城士兵的马乾开始了每夜巡逻城池的工作,那样枯燥无趣的工作,他一做就是两年,期间,从未休息旷工过哪怕一天。 以至于,这座城的每一条街道,他都熟悉无比。 从回忆跳回到现实的马乾,不由自主的朝着虚无的空气伸出了手,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够碰触到那些熟悉如家人般的街道一样。 马乾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心中那股久违的宁静。他想,这样真好。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城中忽的齐齐传出木门被打开的声响,马乾闻声,视线立即轻车熟路的锁定住声音传出的源头。只见,四大客栈的大门就像是约好了一眼,齐齐敞开,各色人等有条不紊的穿流而出。随即,默默无声的朝着城中最大的茶馆走去。 马乾因为疑惑皱起了眉头,他习惯性的想要通知南洪,却在话语将要出口的那一刻意识到,如今这样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已不足为奇了。毕竟,与城外已经清楚可以瞧见的黑压压一片的军队相比,城内的这些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马乾对于城内这一群行迹异常古怪,而且明显不是不死城城民的家伙,感兴趣的程度远胜于城外那一大波已经到达的敌军。 以马乾所站的角度来看,敌军已经到达,他们所等待的唯有战争,这已是不可能发生任何改变之事。然而城内这一波约莫有百人的队伍,在这样的形势下,竟还有闲情雅致前去喝茶,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马乾记得这群奇怪的人已经坐下来的茶馆名为四方茶馆,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年纪不算太大,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为人颇为诚恳,茶叶的味道也非常纯正,这些年来,马乾也去过几次,对那里,倒是相当喜欢。 对了!目光直直落在茶馆上悬挂着的那块朴素古老招牌的马乾,忽的想了起来。那对面目和善的夫妇好像并不是不死城民。 马乾伸手按了按额头,厚重的铠甲贴到脸上,金属的冰凉感源源不断的直冲大脑而去,马乾终于想了起来,“确实,那对夫妇应当是约莫二十年前突然来到不死城的,随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不声不响的就开起了那家茶馆,自此定居下来。” 马乾想起以前与旁人闲聊之时,听见的那些只言片语,他们说是那对夫妇从不谈论过往,他们从那里来,什么要来,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等等疑问,一直到今天,都没人能够得到答案。 陷入思考状态的马乾,忽的眼神尖锐起来,目光似箭般穿过重重房屋,直指四方茶馆中满面笑容正在忙碌的为那一群奇怪人烧茶斟茶的夫妇。 他有了个非常不好,几乎令他感到浑身颤栗的想法,“该不会,那对夫妇在这城隐姓埋名沉寂二十来年,等待的就是今日!” 厚重坚实的铠甲之下,马乾直感觉冷汗似乎正从他的七经八脉中无法控制的往外溢出,他不敢再往下想去,他害怕万一自己的怀疑正确,那么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自己这些年来所坚持的一切,又会有什么意义。 马乾甚至都不敢再往茶馆看去,他赶忙转移视线,转动不知何时僵硬了的身子,生生的强迫自己面朝不死城外数十公里处,密密麻麻,萦绕着死亡气息的敌军。 思绪翻腾,有那么一瞬间,马乾只希望所有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终会醒来的噩梦而已。 第五十二章 骄阳似火,倾尽最后的疯狂,狠狠的将其最为恶毒的一面展示出来。炙烤的阳光毫不留情的打在笔直端坐于简易木椅上的一众面无表情之人身上,似是下定决心,要逼得他们无法忍受,尽速离开。 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和善笑容的中年夫妇,自这一群人无声无息踏入茶馆开始,便开始忙前忙后,尽速让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杯冒着热气,闻起来香气扑鼻的热茶。 客人不做半点言语,中年夫妇便也不会说出半句话。场面显得是那般的和谐,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和谐,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而已。 一杯杯热气腾腾,看上去稍不留神就会烫伤手掌的茶杯,干净利落的端到在座一众人面前。不一会儿,中年夫妇停下了忙碌的脚步,站到了一边,满脸笑容,毕恭毕敬的望着那一众人等。 面无表情的一群人,之前仿佛是在等待什么,此刻,见到茶水已经全部端来,纷纷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齐伸手端起热茶,一饮而尽。 中年夫妇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 一众人一股脑的将茶水饮尽后,茶馆内,才渐渐开始有了细微的呼吸之声,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颇为欣喜的交谈声。 不用茶客们招手,见到这些人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中年夫妇中的那名妇女,也就是这四方茶馆的女掌柜,再次移动开来。 她那略显肥硕的身子,巧转腾挪之间,一盏盏茶杯被续满,其动作,如行云流水,若是忽视她的身材,那茶客当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下颚上已有些许白色胡须,满是笑意的脸上,苍老之色淡淡显现的男掌柜,和善的视线快速的扫过整个茶馆,见到女掌柜一人已经能够照顾完全,便自顾自的寻了把木质高椅,倚着足有一人高的柜台坐了下去。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或者说是哪里取出了那壶酒来。一众不请自来的茶客只知道,在酒的香味传出之际,几乎所有人的目标都像是被控制住了不由自主的投射了过去。 女掌柜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些茶客的异样,依旧自顾自的穿梭在茶桌之前,时刻准备着为茶杯空了的客人续杯。 男掌柜单臂撑在柜台之上,左手随意的取过旁边一条素色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再将其搭到肩膀上去。 一众茶客,注视着,他们目睹不远处的这位男掌柜,一边做着那些看起来根本没有必要的琐事,一边朝着他自己面前的那只破旧的小杯子倒着酒。 然后说来也奇怪,那容量有限的酒壶里倒出来的酒却是始终没有倒完的意思,再看那只破酒杯,也仿佛如同无底洞般,即使载入再多的酒水都能够承受得住。 闻起来香醇无比的酒液,宛若银河之水般,源源不断,永无尽头。 一众茶客刚才所感觉到的那股身子不受控制的力量,终于开始慢慢消失。其中一大部分人察觉到了力量的消失,便果断干脆的扭过身子,回归到之前的状态,死死的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杯。只有一少部人,依旧盯着那不会倒完的酒壶。 此时,若从远处望去,大抵都还是能够看出,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了些许冷汗。 许久,无声无息。到底还是有人打破了这样诡异的宁静,只见一名身材壮硕,高约八张,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已经完全盖住了嘴唇的男子轻动双唇,浑厚的嗓音,宛若此时此刻大地震荡的幅度一般,只听他说道“不知掌柜这酒是何品种?” 男掌柜闻言,右手倒酒的动作立时停下,但那已经在半空中的酒液却没有半点洒落的迹象,反而正以一种缓慢到诡异的速度,近乎于一滴一滴的向酒杯中流去。 女掌柜依旧忙碌的在为选择直视面前茶杯的茶客斟茶。 男掌柜扭过头来,满是笑容的脸上,那双看人来人畜无害的双眼,柔情似水般的看向了粗壮男子,只听他说道“酒是黄泉之水。” 此话一处,那些在洪荒大陆上已混了颇有些年头的老江湖,立即齐齐扭转身子,如同之前那一拨人一样,死死的盯着面前已经凉下来的茶杯,一时间,整个茶馆,仅剩下约莫二十来人,依旧面朝着男掌柜的方向。 粗壮男子没有再次开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秀气到堪比大家闺秀,长发扎辫,举手投足,一股姑娘气,但却还能显现出一股书生气息的年轻男子,只听他满脸笑意的问道“黄泉之水,岂非只有黄泉人可饮。” “是也非也。”男掌柜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第三名男子迎着男掌柜的话语,几乎是争抢第一位似的,问道“那到底是是,还是非呢?” 男掌柜笑着摇了摇头,“黄泉水,人人可饮,奈何,饮了,就得下黄泉。” “如若我不想饮这索然无味的茶水。”一名娇艳的,打扮富贵,身着鎏金长裙,看起来似是某城公主一般,骄横跋扈的女子,挑衅似的一边端起不足手握的茶杯,一说道。 还未等男掌柜言语,只见这女子端着茶杯的手掌忽的一送,那仿佛从未干过一点点体力活的手指轻轻一挑,手中茶杯倏然落地,‘啪’的一道清脆的碎裂声,不仅仅响在了这诡异的茶馆里,更是响在了前面那两拨只能直视面前茶杯之人的心里,只见他们应声齐刷刷的将头低的更低,几乎都快要达到茶桌的高度。 “哎哟,一不小心将这破茶杯摔碎了。”妖艳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我会赔的。”她说着从袖间取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一边径直朝男掌柜扔了过去,一边接着说道“如本姑娘刚才所说,我要尝尝你那黄泉之水的味道。” 金锭笔直如利剑般直冲男掌柜的双眼间飞去。 妖艳女子旁边坐着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见状,立时暗呼一声不好,虽然以老者的阅历,至此还是没能够猜出这男掌柜究竟是何人,但光看这一众茶客低头害怕的表现,他也能知道,这掌柜绝对不是能够随便招惹的。 于是白发老者,心道一声“公主这下闯了大祸了。”心念及此。白发老者在眼睁睁瞧见金锭射至距离男掌柜两眼间不过半手距离之处,无声无息化为粉末的同时,纵身而起,蛮横的拉住妖艳女子的胳膊,转身就欲疾奔。 男掌柜笑出了声,那样的笑声是何等的豪爽,干净。“既然这位姑娘想尝尝黄泉之水的味道,又何必着急着走呢。” 说时迟,那时快。 挟着妖艳女子,已然奔至茶馆中央,眼见就要成功离开的白发老者,忽的整个身子猛地的一怔,无法再做半点动弹,紧接着,两人竟生生的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拉了回去,狠狠的按在了原先的座位上。 茶馆之中,少许看出了这一手招式,确信无疑这男掌柜的真实身份之人,只恨不得在这样的多事之秋,赶紧脚底抹油,开溜大吉。奈何,既已确认男掌柜是何人,自然也是十分清楚他的性子,因此,部分人虽然心中无比着急,但却是始终不敢有过多动作。 而大部分在场的年轻人,因着年轻气盛,阅历较浅的缘故,虽然震慑于男掌柜惊人的实力,却也渐渐心生一种:管他有三头六臂,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我们这么多好手一起动手,还能怕了他不成。 于是,在白发老者被强迫坐回原位的同时,茶馆之中不禁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低头注视茶杯的那群人中,渐渐有人抬起了头来。 女掌柜给桌上空着的最后一只茶杯倒完茶水之后,缓缓走到妖艳女子那一桌,蹲身开始捡拾破碎的茶杯。 此刻的妖艳女子因着惊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够呆呆的注视着女掌柜。 白发老者虽然也颇感震惊,但情况要比妖艳女子好上一些。见到无法离开,他便立即开始在心底盘算:男掌柜这人,如果真如传说一样,那之前公主那样一闹之后,她是必定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而作为带她来此的人,白发老者自知断然是无法脱掉干系。 想到这里,白发老者扭头看了一眼此行带来的其它人,‘事已至此,公主的命能否保住,唯有拼力一搏了。’ 于是白发老者轻轻点头,不声不响的使了个眼色。只待男掌柜发难,便要一起围攻。 女掌柜蹲身下去,肥嘟嘟的手掌软弱无力的从茶杯碎片上滑过,只见原本碎裂成渣的碎片,顷刻间消失不见,地面恢复原样。 打扫干净了的女掌柜,起身缓缓走向茶馆边缘位置的巨大茶炉,毫不在意那样的高温,耐心的往炉底塞着柴火,干枯的木柴一根接着一根填入,火势立即增涨了好几倍,令人难以忍受的热度,片刻间,传遍整个茶馆。 一众不明所以的茶客,一时间面面相觑,再看那大到惊人的茶炉,有人想:那样的炉子,煮上三五个人,空间应该绰绰有余吧。 男掌柜彻底停下了倒酒的动作,侧身扭头看向妖艳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话音落下,只见男掌柜那只苍老的左手微微一动,一道散发着无尽酒香的液体径直朝着妖艳女子那张火红的樱桃小嘴射去。 妖艳女子见状,‘嘤咛’一声叫出,身子本能的就要躲开,却不禁发现,根本无处可躲。 就在这时,白发老者一声怒吼响起“保护公主”。 白发老者双掌拍桌,震得木质茶桌应声粉碎,与此同时,茶馆之中分布于五张茶桌旁的十一名男子,一齐发力,直冲男掌柜而去。 “哈哈。”男掌柜见势,猛地大笑。“看来你们都想尝尝这黄泉之水的味道。” 足以震彻九霄般的笑声,宛如化作了实质性的音波,激荡之中,包括老者在内的十二人,同时收到一股不小的冲击,以致身形微顿。 “带公主先走!”一掌拍飞那一株黄泉之水,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力度的白发老者,大吼道。 同一时间,只见那十一名男子立即分成两拨,一波义无反顾的依旧直奔男掌柜而去,另一波则成护卫之势围住妖艳女子,边守边退。 骤变之间,男掌柜轻拍柜台,终于站了起来。 “咻咻”之声突兀的响起,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自先锋队伍袖间射出,直冲男掌柜要害之处。 茶馆之中依旧正襟危坐,眼力过人之人,立时便瞧出了那些光束是为何物:艳蛇。 由此而来,白发老者这波人是何来历,便已无需再多说明。 男掌柜身形微动,右手前伸,一条条快如闪电般的艳蛇生生被掌风震成了灰烬,男掌柜不急不缓,再次上前一步。 见到很少失手的艳蛇,竟会被如此轻易的解决,先锋队伍瞬间改变对策,只能瞧见他们猛地加快了速度,整个人近乎化作了一条斑斓艳蛇,并且,其身之上,烟雾翻腾,弥漫扩散,那样的烟雾,都已染得无形的空气变得无所遁形,显然剧毒无比。 茶馆之中,依旧端坐的各色人等,见状,既不敢贸然起身,却也不得不躲避毒物的伤害,于是只看到,一道道真气此起彼伏的显现。 饶是如此,有些反应较慢,经验稀少之年轻人,还是不慎中毒,当即倒地身亡,其尸体,眨眼间,化为一地尘烟。 男掌柜迎着数道剧毒人形艳蛇走去,一丝浅笑浮上他的嘴角,哗哗的酒液之声于毒物翻腾之际,迅速的笼罩在他的周身。 毒雾来势汹汹,怎料,它们甫一接触到男掌柜周身那道很浅显的酒液屏障,便直接融入了进去,无法穿过,更是妄想能够接触到男掌柜的肉身分毫。 愈来愈多的毒雾融入到了酒液屏障之中,片刻间,整个先锋队伍尽数被干净利落的斩杀完全。 白发老者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望着茶馆大门口近在咫尺,他知道绝对不能回头,只要将公主救离此地,所有的牺牲就都会是值得的。 轻松斩杀整个先锋队伍的男掌柜脸上笑意更浓,他抬脚继续朝前走去,完全无视两侧的一众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呼出的茶客。他在笑,笑得是那么渗人。 白发老者感受到了明明很遥远,但却又恨接近的平稳呼吸声,顿时,他心头猛地一抽,已有数十载未曾感受过的恐惧之情再次袭来,只不过这一次,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不容拒绝。 男掌柜缓缓的抬起了双臂,周身与毒物融为一体,显现出一种诡异灰色的酒液,如同一层薄幕般顺着他的手臂被扯动看来。 下一秒,在很多人都未能清晰瞧见的情况下,灰色薄幕宛若千钧利剑一般,直冲白发老者而去。 白发老者,只听到‘咯噔’一声,下一秒,不知是因为本能,还是使命感的促使,完全不顾形象的吼叫从他口中传出“公主,快跑!” 一声令下,原本围住妖艳女子,呈保护姿态的五名男子,齐齐毫不犹豫的停住了脚步,果断转身,绚丽真气剥骨离心而出,五小一大,六条由真气覆身的剧毒艳蛇相互纠缠,生生构筑成了一道滔天蛇网。 茶馆中对于白发老者来历还算有些了解之人,瞧见这一幕,不禁心生无边惊诧,他们知道,白发老者这样的举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们不敢想,这名笑意盈盈,隐姓埋名了数百年的男掌柜,其实力究竟成长到了何种程度,竟然可以令得白发老者如此迅速,如此无奈的选择牺牲近百年的道行以及性命,去使出这般绝望的招式。 奈何,离茶馆出口只不过咫尺之遥的距离,妖艳女子却终归还是没能跨过,白发老者一行构筑的滔天蛇网在遇见灰色薄幕的那一瞬间,便彻底崩碎,无法支撑更多时间。以致白发老者在元神消散的最后一瞬间,瞧见如同小鸡一般被男掌柜掐住脖子的妖艳女子之时,那样的眼神,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 漫天毒雨下,无法离开的茶客之中,陆续有人再次倒下。 满面笑容的男掌柜站在茶馆出口前,望着已被他单手握住脖颈的妖艳女子,双唇轻启“黄泉之水,味道如何。” 一城之公主,娇艳无双,惹得无数男子为其疯狂的女子,甚至都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便于男掌柜手中,化作一滩尘烟,随风消逝不见。 平静无比的做完这些事的男掌柜,目光少有的移向了茶馆外,他看了一眼毫不吝啬洒落地面的阳光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穿过茶桌之间的缝隙,走路的方式与姿势,完全与正常人没有区别。 只不过,他没有看哪怕一眼两侧的那些活人,以及尸体。 一直等到男掌柜走回到了柜台,轻松地饮了一杯酒后,茶馆中仍旧还活着的人,方才终于能够稍稍松下一口气。 事实上,此时此刻,还能够活着坐在茶馆中的人,无一不是洪荒大陆上的佼佼者,以他们的能力,若是联合起来,即使男掌柜能够力敌,只怕到最后也会落下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一点,在座之人心里皆是无比清楚。男掌柜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同他们一样,男掌柜更是知道一点:没有人会在身后无路可走的前提下,以身犯险。更何况,他与那些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男掌柜将之前不停倒酒进入的酒杯再次举起,张嘴就灌,这一杯酒,硬生生的喝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他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 男掌柜豪气无比的将平凡无奇的酒杯狠狠拍在柜台上,酒气伴随着话语传出“爽,老夫好久都没有这样爽过了!” 女掌柜停下了往茶炉底下塞着柴火的动作,不无不满的看了一眼男掌柜,却只见男掌柜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做完手势后的男掌柜起身,身子微微显得有些晕眩的走动开来,他随意的拖了一把木椅做到了柜台旁,面朝已经少了一半数量的茶客,说道“此时还能安然无恙坐下的各位,老夫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姓名来历,但从各位的能力来看,显然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再看各位的年龄,老夫只能悍然,想不到如今的洪荒大陆,后起之辈竟然如此众多” 男掌柜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笑声相对而言较多纯粹,他接着说道“老夫今日酒喝得有些多,所以废话多了起来,还请各位见谅。”男掌柜说着,还真做出了个拱手的动作。“老夫要算起来,应该可以算作你们长辈的长辈了。不过今日老夫还真有些不太明白。我们老两口选择了这么个偏偏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开家小茶馆,只希望接下来的生活可以这样平平淡淡。为何,各位英雄豪杰要前来打扰老夫的平淡生活呢?” 男掌柜提出了问题,茶馆中还能够活下来的人,自是知道,不管是谁,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给出答案,一时间,沉默蔓延。 男掌柜倒也不怒,他在等待,几十年平静的生活,或多或少磨灭掉了一些过往的戾气,他学会了,等待也是一种幸福的道理。 许久,一位场中资历最为厚重的老年人,选择了开口回答“今日来到四方茶馆叨扰,实非我等本意,实乃局势所需,我等恰好入局。” 男掌柜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动作,都已惊吓得回话的老者做出了逃命的准备。 所幸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男掌柜只是淡淡一笑“老夫眼睛倒还算好使,如今不死城的局势,多少也能看清一点。或许你们没有听清楚老夫刚才提出的问题。”男掌柜说着顿了顿“既然如此,老夫便再重复一次,老夫问的是,为什么你们会于今日,全部来到四方茶馆,是受谁所邀。” 果然! 坐在茶馆中央位置的老者,淡然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倒下一片不再动弹的尸体,心想‘好在青粟与云儿今早已经离开不死城,否则这里应当也有他们的位置了。’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愈发的浓厚开来,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这个问题,他们给不出准确答案的话,今日,在座之人,只怕绝大多数,都要陨落在此。 沉默良久,老者轻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晚辈乃天明城五城主,名唤‘褚文华’。” “哦?”男掌柜闻言看了一眼老者,随口问道“天明城,如今当家的是谁?” “回老先生,如今当家的乃是大城主,楮天海。” 男掌柜淡淡点头“既然你站了起来,老夫便以为你能回答问题了?” 褚文华恭敬的低下了头“回老先生,晚辈今日来到四方茶馆,只因一月前,一封天明城无法拒绝的请柬被送达,请柬之上说明,今日,天明城必要派人来此。” “哦。”男掌柜缓缓伸出了手“老夫想,你应该带来了请柬?” 话音落下,褚文华已然从胸前掏出了请柬,双手并呈,微微弯腰,现出莫大的恭敬之态。 男掌柜不动声色的轻挑眉头,手指轻动,那份请柬已然到达手中,他无言的翻动,短短几行字只一眼便可瞧完,片刻后,他合上了请柬,先是看了一眼褚文华,随即面朝众人“想来,你们都有这请柬?” 褚文华站立不动,没有得到男掌柜的首肯,他可不愿意冒这种风险贸然坐下。 其余人听见男掌柜的问询,略一犹豫后,齐齐点了点头。 男掌柜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似是无比畅快一般大笑开来。一旁的女掌柜站到硕大的茶炉旁,面露怡人微笑,不发一言。 笑声止住,男掌柜先是伸手微微示意褚文华坐下,随后面朝一众人,缓缓说道“或许,你们的到来,并不是本意,老夫倒是也能够理解。” 话语出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仿佛松懈了一点,在场之人,既已猜出了男掌柜的身份,也自是知晓请柬上那落款人名,会令男掌柜产生异常愤怒恼火的反应,不过此刻从这话看来,他们或许能够躲过一劫。 谁曾想,就在众人觉得能够稍稍松下一口气之际,男掌柜忽的话锋一转道“铁算子丁三分,当年为了取老夫的性命,也算是大费周章,割肉舍弃了半份家产。如今数百年过去,他差遣了你们过来。如果今日老夫,不回送点礼物的话,岂非叫得洪荒大陆以为老夫真的变成了可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一字一句,宛若千斤巨石般,轰隆落地。场中一众人,刚刚勉强略有松懈的神经立即再度紧绷开来,同时真气悄然运转。 洪荒大陆,百城林立,各为其主的他们之间,只怕永远谈不上任何友谊的存在。如今这般局面下,心怀鬼胎的众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范不着真与这江湖中出了名的怪老头拼命。 男掌柜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不知深意的笑容堆积显现,他表现得仿佛根本没有瞧见他们的举动,只听他再度开口道“诸位无忧,老夫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 男掌柜说着伸手一指女掌柜,“如你们看到的,内人一直很辛苦的在煮茶,各位总得将那茶喝完,才好离开。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内人的一番心意。” 众人闻言,余光齐齐瞥向那座硕大的止不住冒着热气的茶炉,只一眼,他们便知道,光凭在场之人,要想把那茶炉里的茶水全部喝完,今日恐怕不会有多少人能够全身而退。 喝,还是不喝。此情此景下,已是关乎到性命的选择。 褚文华移回视线,双眼直直的看向依旧满脸笑容的男掌柜,他知道,不远处,端坐稳如泰山般的男掌柜,所说出的话,是绝对不会收回的。 于是,褚文华等待着,等待着身旁那些人的反应。 时间,缓慢的如同有人正死死握住,不肯松开分毫一般。 整座茶馆一时间静的连根头发落地的声音,都可以清楚听见。 终于,一张木椅微微移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除了男掌柜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齐齐不动声色的移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是名洪荒大陆上成名已有好几十年,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名声颇佳的名家。 褚文华瞧见那位名家缓缓的站起了身,先是朝男掌柜拱了拱手,紧跟着,出人意料的又朝女掌柜拱了拱手,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先干为尽。” 话音落下,硕大茶炉的盖子不声不响的被启开,女掌柜肥嘟嘟的右手轻轻一动,滚烫的宛若可以轻易融掉万物的茶水顺着她的手势飞射进那位名家面前那只普通的茶杯。 茶水源源不断的在众人眼皮下,流入茶杯,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 许久,久到有人都觉得已经死过一回之时,男掌柜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女掌柜应势收手。 虽然并不是自己将要饮尽那杯茶,但褚文华瞧见这样一幕,心头还是不禁思忖了起来,若是换成他,是否能有十成的把握活着离开。 那位名家,见到茶水进入的势头止住,立即伸手端起茶杯,毫不在意那股即使进了茶杯,都仍在翻滚不止的茶水,张嘴便如牛饮水般,猛灌进去。 褚文华可以清晰瞧见,伴随着滚烫的茶水入肚,那位名家的周身,很快的便被热气笼罩,形成了一道可见的热浪,在那样的热浪下,任何妄图使用真气抵抗的方法,都是无用。眨眼的功夫,那位名家裸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已经止不住的翻滚开来,一颗接着一颗碗大的气泡突起,不停增涨,并且,气泡之中,似是正有血肉在沸腾。 饶是见多识广如褚文华,见到那一幕,心头都还是止不住的恶心了起来。 茶水已然进喉,那位已然面目全非的名家,着实硬气,即使身子正在经受烹煮,他也是一声都没有吭出。 呼吸间,终于,小小茶杯中的茶水被饮尽,脸部完全变形,恶心异常,只露出一双眼睛,勉强可被瞧见的那位名家,缓缓的,艰难的放下已经不能被称作为手,只能叫做一坨肉团之中的茶杯,痛苦万分的朝男掌柜轻轻拱了拱手,一步一步,挪动着转了身,整个身子如同在无形的空气中爬行一样,一点一点,朝茶馆外爬去。 男掌柜皮笑肉不笑的目送着那位名家离开,其身子未曾动弹分毫。 亲眼目睹了一代名家片刻间变成那般模样的一众人,心底除了恶心,恐惧之外,还多了一样东西:反抗。 是的,成名或长或短的他们,哪里能够接受不做任何反抗,就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的命运,一时间,真气增涨之势,仿佛已与空气格格不入,而传出了细微的嗞嗞之声。 褚文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终于走出茶馆,站到了阳光下的俨然一团肉泥的那位名家,他在仔细打量,他想“那样的伤势,或许并不是完全无救。” 受伤,总比没了命好! 活到褚文华这个年纪,经历了太多不堪之后,他早已明白,傲气之类虚伪的东西,远远没有命来得实在,至少,保住了命,未来才会有无数可能。 更何况,褚文华心里知道,男掌柜对待那位名家已经是手下留情,否则的话,那人当场就得化为一滩烂泥。 心念及此,内心挣扎几许,做好了忍受痛苦准备的褚文华,毅然决然的站起,冲着男掌柜拱了拱手。 于是,滚摊的茶水再次射进茶杯。 褚文华微有颤抖的手,端起茶杯,他想:到底还能够有命回去见到青粟和云儿。 茶杯举起,茶水作势便要入口。 就在这时,茶馆外,一道于阳光下稍显恍惚的身影显现,雄厚的声音,自那人口中传出,只听他说道“天冥老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第五十三章 所有人都一致感觉,今年黑夜到来前的白日,阳光显现出了从未有多的耀眼,那样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直射下来,惹得街道上享感受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城民们,止不住的恍惚起来,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眼那阳光,都会抑制不住的晕倒。 今日,这短暂的几个时辰,一切的一切,都关乎于自己。 他们漫不经心,嘻嘻哈哈的走在大街小巷上,偶有往日因为某些矛盾而不相往来的两人,今日再次见面,则心照不宣的拥抱起来,彻彻底底抛却了那些没有意义的过往。 他们感受着生命的气息在血液里跳动,他们珍惜起来本觉得漫长无边的时光。 于是,祥和,温暖的气氛,飘飘荡荡,不肯离去。所有的人都很开心,没有人心中还会任何烦恼。 死亡,早已看开。 或许他们只想,真真正正的活上一回。 大地开始些微颤栗之时,他们心底已沉睡数百年,陌生到有些人都已经忘却的战斗神经,莫名的再次跳动开来。 他们一面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颤抖,一面体味着内心深处那样惹人激动的新鲜感。顿时,一股过往的日子都白活了的感觉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一众中年人老年人,仿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纷纷年轻了起来。 渐渐的,虽然笑容还在,但喧闹之声已有了想要逃离的迹象,他们扭头,视线宛若可以直接穿过高大的城墙直接看到城外黄沙地一般。 他们看着那群不知到底来自多少座城池,密密麻麻的战士,他们瞧见那些战士胯下虽因疲惫而喘息不止,但却带着嗜血疯狂的战马,视线往上,即使是混沌一片漫天飞舞的黄沙,都无法掩饰其锋芒的武器。 这样的场景,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令得不死城民们感到恐惧。而是恰恰相反,他们本已静如死水般的内心,在这般热血沸腾的场景面前,忽的无风起浪,生出连绵不绝的水波。 他们不自觉的看向身边熟悉的不太熟悉的人,只一眼,便已知晓,接下来的该做什么。 宛若无边无际的军队,震彻大地般前进的步伐,于不死城民们互告珍重之间,终于缓缓止住。 军队驻扎下来,不死城民们互相拥抱之后,齐齐仰头最后一次直面这数百年来才有一次的骄阳,随即,他们收回目光,无声朝着自家的方向开始走动。 很多时候,一转身便是永别。 也许过去的他们并不能真正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此刻,转身之际,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下一次见面的机会,或许永远不会再有。 大军压境,平凡的无为的虚假的外衣,终将卸下。 受够了这般无止境平淡的生活的他们,走在回家路上之时,是兴奋的,是激动的,更是异常坚定的。 每个人都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但没有人会产生哪怕半点迟疑。 无边阳光下,家家户户敞开的那一扇扇颇有些时日,经历过太多岁月的老旧的大门,在此时的他们看来,就好像是一位位老态龙钟的老年人,正竭力张开双手,等待着给予他们最后一次拥抱。 于是,快到家门前,一个人,两个人,开始奔跑起来。紧跟着,所有人都奔跑了开来。一时间,他们奔跑的动静完全超越了城外大军的战吼之声。 来自大门的拥抱,此起彼伏。无形的欢悦,满溢开来。 家中妇女小孩,脸上洋溢的笑容,似是要与屋外那耀眼阳光一争上下般,她们看着自家的几位恍若脱胎换骨般的男人,有条不紊的进入了屋中尘封已久的房间。 那房间里所放置的物品,她们自是知晓,就如同她们知道,接下来这些男人将要去做些什么。 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的。未经人事的小孩,总是粘人的。 只不过这一次,牵起孩子小手的妇女们,脸上的笑意没有发生半点变化,她们虽是不舍,但她们知道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就像她们知道,这一次,是自家的男人终于活出人生意味的机会。 所以,即使心有再多不舍,她们都不会去阻止。 于是,未到饭点,家家户户,也都齐齐升起了炊烟。 家中所有的生菜在妇女们的巧手下,很快化成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了代表着家庭的餐桌。 这一顿象征着剧变的生活开始的饭菜,所迎来的一张张笑脸,累积起来,便是无边的幸福。 用餐完毕,男人们开始享用香味扑鼻的茶水,妇女们则领着孩子,用心开始擦拭起那些满是灰尘以及伤痕的冰凉的铠甲,战刀在此刻这样的家庭里,丝毫没有显出格格不入的味道,就好似代表着血腥死亡的它们,本就是这个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茶水入喉,虽未经历过,但却仿佛自出生之际便印入了骨髓的战争本能一点一点升起,宛若那些茶水正在给它们予以润色,好令其发挥最大的潜能。一盏茶,一抹笑容,一缕阳光,男人们瞧着这些,心想,有了这些,新生活就已开始。 终于,茶水入肚,茶杯空空如也,男人们起身,近乎本能熟练的穿起了许久不曾接触过活人的铠甲。 冰凉的铠甲近身,很快便有了独属于其主人的奇异味道。 男人们伸出因着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起身上的铠甲,一片一片,感受着它们在手心的触感。 那样的感觉,是多么的新鲜,多么的与众不同。 男人们长呼一口气,他们想要呐喊,想要吼出那句话:真正活着的感觉真好! 紧紧牵着孩子们小手的妇女们,手心略有汗水,只不过此时,她们也分不清,那样的汗水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含义:恐惧?紧张?无奈?不舍?亦或是什么其它。 然而有一点,她们却是能够非常肯定,那就是,看着面前身着铠甲,手握战刀,笔直站立,宛若换了一副容貌的自己男人们,她们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即便,这样的幸福会很短暂,会让人根本都不敢去动想要握住的念头,但却已是足够。 毕竟,往往很多时候,沉甸甸的幸福,只要稍稍感受得到,便已是永恒。 男人们,没有道别,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再做言语。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并不是没有不舍,并不是没有疼痛,并不是那么狠心决绝。而是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已不是身后的妇女与孩子所能够陪伴。 所以,他们不回头,他们不能回头。 分别永远不会简单,特别是,一别便是永恒,不会再见,这样的场景,每家每户,默契的认为,还是让时光停留在其乐融融共聚餐桌旁时,便好。 于是,男人们抬起了脚,勇往直前,朝着敞开的大门,朝着屋外的阳光走去。终于,人生中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 他们真正站到了阳光下,站到了明媚刺眼的阳光下。 一道道身影穿过老旧的房门,走到了街道上,他们相视一笑后,再度抬脚移动开来,走向远方。 远方,便是那高大幽深的城墙。 他们仰头,目不斜视,直奔而去。城墙之上,一众严阵以待的守城士兵听见动静,回转身来,瞧见这难以想象的一幕,略一愣神。 然而,愣神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情,眨眼的功夫后,高高的城墙之上的一众守城士兵,立即庄严肃穆的抬手,做出了无比郑重的军姿。 街道上,正在移动的城民,看见那样的姿势,顿时齐齐止步,抬手,回以生硬的姿势,似是在告诉那些士兵:请放心,这城,我们也来守,你们绝对不是在孤军奋战。 九天宫外,心头天崩地裂般疼痛的凤凰,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城中的异样,她抬头,视线穿过已经成为花之坟墓的红药花田,轻易瞧见城中行军的场景。 凤凰见到那一幕,一时间竟忘了疼痛,甚至于,她忽然莫名的有些释然。大抵,她应当是想通了:与这座城,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准备英勇就义的城民所承受的一切的相比,自己的这一点点疼痛又算什么呢?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已经干涸了的泪水,关于这座自己已经居住了约莫百年的不死城的回忆,汹涌翻腾开来。 是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并不能称作为她的家,她也一直坚信这一点。只不过此时此刻,瞧见那样的场景,心中无比清晰,不死城或许就要走到尽头的她,心底忽的产生了犹豫,以及怀疑。 如若说这里并不是家,那么失去了这里的她,又何处为家? 一瞬间,万千不舍,万千苦涩,涌上心头。 凤凰于苦涩中回忆前不久前于城中所看见的一张张笑脸,一直到现在,都并不熟悉的那些人,那些平凡无奇的城民。凤凰甚至都不能将他们的容貌拼凑完整,但此刻,她觉得,他们恐怕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小人物了。 玄星立于街头拐角处,阴影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一道道直奔城墙而去的身影,她看着他们一身的戎装,毫无畏惧的走向绝对的死亡。她心想,那一张张笑脸,所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死亡,多么美好的字眼。 如果,玄星能够拥有感情的话,她或许会觉得他们的行为,可歌可泣。 奈何,注定不会拥有任何感情的玄星,只觉得,盲目的牺牲,非常愚蠢。 第五十四章 宛若无底洞般,止不住散发着热气的茶杯,紧紧的被攥在褚文华的手中,他循着声音望向茶馆之外阳光之下因着光线而略显模糊的身影,一时间,手中的茶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尴尬的僵持着。 “天冥老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突兀的声音响起之时,茶馆之中本已准备拼死一斗,杀出一条血路的众人,立时长舒一口气,心中宛若千斤重般的巨石哐当一声落地,激起无数涟漪。 因为他们虽然一时间无法看清来者何人,但从那人能够直接叫出男掌柜的称呼这一点来看,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笼罩着来人的炙热光线,一点点的移开,被来人称为天冥老头的男掌柜,原本浑浊无趣的双眼立即直射出猎鹰一般的目光,他微微扭头,看向来人。 光线之下的那人,伸手捋了捋长长的发白的胡须,抬脚缓步走了进来,一切都显得那样轻松,仿佛他只是一名寻常茶客想要来寻一杯茶喝似的。 待其走进茶馆之时,褚文华立时便认了出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多少年不曾迈过不死城门,甚至没有出过玄武府大门的他,怎么会突然在这样的时候来到这样的地方。 是的,来人正是玄渊。 感受到了视线落下的玄渊,无比自然的微微移动目光看向褚文华,只见他笑了笑“那样一杯热茶,你也喝得下去啊。” 男掌柜依旧依旧稳如泰山般的端坐在木椅上,只不过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他的表现已经没有那么从容不迫。 褚文华听言,只是回应淡淡的微笑,老练如他,自知此时可不是开口说话的时候。 果不其然,男掌柜听到玄渊那略显关心的话语,冷哼了一声道“玄老头,你难道就看不出来那人确实很渴吗。” “哈哈。”跨过地面上卧倒一片的死尸,玄渊选择了一个可以正对着男掌柜的位置,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发白的胡须,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开来,正好掩住了话音发出的地方“外面的确很热,可是,这样热的天气,喝这样热的茶水,岂不是非常矛盾。” “以毒攻毒,以热攻热,方能得到彻底的凉爽,选老头,你应该不会不懂这样的道理。”男掌柜如是说道。 褚文华笔直的立在原地,手中的茶杯宛若已经同手掌融为一体了般,他敏锐的看着话语争锋相对的玄渊和天冥老人,自是知晓,两人之间的较量已经开始。 沉闷的茶馆内,玄渊下颚上的苍白胡须一阵阵的无风抖动看来,再看男掌柜身上的浅灰长袍,也是一阵阵的拂动。 “话是这样的话,理也是这样的理,但是你我都知道,那杯热茶可起不到半点清凉的作用。”玄渊那张老若枯树般的脸上,笑意始终浮现。 只这么一小会,一旁观察的褚文华,由衷的觉得自己至少感受到了在外界游荡数载所无法得到的体验。 其一,笑容永远是最好的武器。其二,高手过招,只在分毫。 好似万千熔岩构筑成的巨大茶炉旁的女掌柜微微挪动了一点小脚,闻听声响的男掌柜立即微微扭头,眉头轻皱,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紧接着只听见玄渊憨厚的笑道“花夫人,莫要激动,老头子我今日前来只不过是顺路而已,别无他意。” 等等!笔直站立如木雕般的褚文华听见玄渊口中的称谓,心头猛地一震,一直到现在,他虽然能够看出女掌柜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女子,但是他却从未将她往那个方面去想。 心念及此,褚文华的视线顿时不受控制的移向了茶炉旁的女掌柜,事实上,茶馆中所有茶客的视线都已移了过去。 此时,想来众人脑中的念头都是一样“这女掌柜,竟然是传说中杀人如麻,从没有人能见其真正容貌的毒宗花夫人。” 回忆起众人初到此茶馆,竟饮了花夫人所泡的茶水,他们顿时都觉得,自己这条命,着实算是捡回来的。 “玄族长客气了,花夫人那样的称谓,我已承担不起,不提也罢。”女掌柜说着微微躬身,态度无比诚恳。 玄渊诚恳一笑“忘记过往确实是好事,只可惜,有些过往并不是那么容易忘却。” “半步江湖,不问尘世,只要愿意,便可做到。”女掌柜淡淡回应。 “好,好。”玄渊连道两声好,奈何此刻,褚文华已经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随即玄渊看了一眼茶馆中的一众茶客“不死城已经有好多年,没能像今日这般热闹,众位千里迢迢赶至此地,想必都很辛苦,此刻也就不必这样僵硬的坐着了,都随意点的好。” 很明显,这句话是玄渊在为他们解围,于是他们悄悄看了一眼男掌柜,见其没有半点反应后,方才终于能够松下紧绷的神经。 男掌柜端坐在木椅之上,不发一言的注视着玄渊,只见玄渊看向褚文华,说道“如果老头子没猜错的话,你是来自天明城吧。” 褚文华不卑不吭的点头,表示回答。 玄渊笑笑“你也站了很长时间,坐下吧。” 褚文华听言,视线条件反射般的就看向了手中无底洞一般的茶杯。玄渊瞧见,手指轻轻一动“至于这杯茶水就由老头子我来代劳。” 茶杯稳稳当当的在褚文华坐下的同时飞向玄渊手中,他端起茶杯,问道“花夫人,老头子我来喝,也算是没有浪费了。” 女掌柜沉默无声。 玄渊抬手,一杯茶水哗哗入喉,其量,远胜之前那位名家所饮之数十倍。褚文华一秒一秒的计着时,他知道,花夫人也参与到了这场无声的战役中去了。 许久,玄渊将茶水饮尽,倒转茶杯,朝花夫人示意自己确实喝完。 花夫人笑笑,嘴唇轻启“味道如何。” “一直听闻四方茶馆的茶水甘美香醇,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前来品尝,今日一饮,果然非比寻常。”玄渊平淡如常的说道。 始终保持静默状态的男掌柜终于发声“玄老头,我这四方茶馆好好一出戏,硬生生被你搅了,如今你能说说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天冥老头,这么多年的茶水,怎么还没有磨砺掉你的急躁呢?”玄渊表现的似是完全不在意男掌柜言语之间的怒意。 不过即使表现得这样,玄渊还是接着说道“今日前来,不过是趁着叙旧的机会,想与你下上一盘棋。想来,你的这个喜好,应当没有改变。” 听到下棋,男掌柜的双眼之中立时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芒,仿佛过往于洪荒大陆上叱咤风云的岁月再次闪现。 男掌柜难得点了点头,然而却听他语气不无诡异的说道“玄老头,你知道老夫喜爱下棋,自当也是知道老夫下棋的脾性。” 玄渊笑道,“那是当然,所以这一局棋,我们以洪荒大陆为棋盘,以百城为棋子。共博一场未来。” 褚文华听言,心头震撼之意,难以言表。他几乎无法去想象,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洪荒大陆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更何况近些年来,青年豪杰层出不穷,很多老一辈的人士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归隐田园。 何以此时此刻,玄渊会说出这样豪情壮志的话来。 一时间,褚文华的眼中充满了不解的神色。如果说对于天冥老人以及他的过往,褚文华还能够有所了解。那么对于玄渊,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玄族族长,褚文华只能说是一张白纸,根本无处了解。 难道说,玄渊的实力已经到了,可以玩转洪荒大陆的程度。 男掌柜笑了,笑得非常疯狂,半晌才能听到话语从他口中传出“玄老头,你可知道,此话一出,便无从收回。” “老头我从不打妄语。”玄渊说道。 此言一出,男掌柜的脸色立即一暗,眼角微动,些许余光径直飘向不远处的圣宫,他已猜到,玄渊的出现,实乃不死城主,魇离所指使。 ‘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魇离那名年轻人,所为的竟然是这整个洪荒大陆。’男掌柜心中暗道的同时,一股久未有过的激动悄悄升起,“既然如此,那便开始。” 玄渊点头,朝向他明显做着的几名茶客说道“烦请各位坐到后面去,留些空间出来。” 那些人听言,平时的傲气早已被冷却的他们,哪里还敢不照做,眨眼间,玄渊与男掌柜之间的空间,已无半个人影。 说来也奇怪,此时这些刚刚还九死一生的茶客,已经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四方茶馆,只不过看样子,他们丝毫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此时此刻,他们都暂时忘却了此行前来不死城是为何事。 场地一经清空,玄渊与男掌柜同时抬起右手,缓缓挥动开来,宛若此刻他们面前的空气已经化为实质般的存在。 只见双掌之下,无形的空气一点点的凝聚扭动成形,手掌好似化作了画笔一般,一点点的缓慢但却精准的描绘出了整个洪荒大陆的格局。 短暂的时光在焦急的等待中显得漫长无比,片刻后,棋盘成形,从褚文华所在的角度看来,那样的棋盘,只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并且,他一眼就看到了天明城所在的位置。 棋盘既已成形,紧跟着,玄渊二人四手齐动,手指轻点之下,一座座城池惟妙惟肖精准无误的被标记到棋盘之上。 待得完成这些准备之后,玄渊笑着开口道“洪荒大陆,取一百零八城为棋子,以荒河为界,南北分隔,一较高下!” “妙极,妙极。”说话间,男掌柜所坐的那张木椅迅速的滑动开来,停在棋盘前。 “来者是客,你先请。”玄渊摊手,客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谦让。”男掌柜抬手,一座城池于之间,急速奔腾,自北向南,直冲而来,“这城,野心勃勃,是以成为先锋。” 玄渊眼角微动,手落棋动“有先锋,则必有门将,此城虽弱,但却爱好和平。” 专注于棋局之上的男掌柜,宛若变成另外一人似的,言语之间,表情之上,虽依旧那般不近人情,视人命如草芥,但总感觉多了一些异样的味道。 只见男掌柜轻轻摇头“和平,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手中棋子再动,另一城已经率先做出了攻击的架势。“就像这样,时候到了,谁也阻止不了。” “有争斗,就会有反抗,可不要小看人类为了生存,为了家园而能够做出事情的程度。”玄渊移动一城,哐当挡在意欲攻击那城的面前。 “挡得住一时,可挡不住一世。何况,主动的一方,总比被动来的激情一些。”说话间,男掌柜手中的一枚棋子已经跨过荒河,闯入南方区域。 “如此激进,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玄渊笑了笑,移动一城稍作阻挡。 “倒不是老夫激进,而是你太过求稳。乱世之中,本就没什么绝对稳当之事。”男掌柜如是说道。 接下来的时光过得飞快,褚文华一众人只瞧见,棋盘之上,北方棋子陆陆续续跨过荒河,硬闯而入,南方棋子虽作出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但却像是因为没有尽全力,而导致过多伤亡的显现。 棋盘之上,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城池弹指间灰飞烟灭,茶馆之中,三三两两来自那些毁灭了的城池之中的茶客,瞧见自己的家园被毁,心里虽知道此刻只不过是虚幻的发生,但若是深究下去,他们大抵早就预见到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 为了大局,必要的牺牲是无法躲避的。 大道理谁都懂,奈何真当事情发生了,却就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时光在这般激烈的百年难得一见的棋局间,飞快流逝,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百城林立的棋盘之上,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到这时还能够坚持住的,无一不是那些底蕴颇为雄厚,且一直保留实力的城池。 棋子宛若已与其融入一体的男掌柜,在玄渊出其不意的移动了一颗他看不懂的棋子后,猛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先是抬头面色凝重的盯着玄渊,随便低头,死死注视着棋盘。 许久,男掌柜开口“这局还没有到需要自损的程度,何以你会主动献好。” 玄渊笑着摇头“你所下的每一步棋,都带了太多杀伐之气,至此,局势演变成这般模样,虽然表面看去,你方占了大优势,但你我都知道,事实恐怕不是如此。” “哦?如今我方兵强马壮,士气高涨,老夫倒还真不看出,你能有什么方法力挽狂澜。你能够做得最多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男掌柜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显现出半点得意的神色,似乎刚才玄渊那番话,使得他一时看不清虚实。 褚文华紧紧盯着棋盘上的局势,虽然他平日里不爱好下棋,但多少还能够略知一二,此刻从他的角度来看,南方的兵力已只有北方的一半,并且,南方还被北方生生压制到了将位附近,失败可谓是无法避免了。 玄渊也不立即反驳,只是笑着淡淡举起一枚棋子,往前稍稍移动了一段距离,放下后,才开口道“战场之上,虽也是打打杀杀,但却与江湖有着太大程度的不同。” 男掌柜的目光随着玄渊的手掌而移动,直到瞧见那枚棋子落下的方位,方才皱起了眉头,语气略显恶狠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不要忘了,此时局势之下,即使以五换一,我也必胜。” 听言,褚文华立即看了过去,即使是不精通棋艺的他,都能够立即看出来男掌柜所言非虚。可是,褚文华随即瞄了一眼仿佛一直胜券在握的玄渊,按理来说,玄渊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没有计划的事情。那么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始终保持微笑的玄渊点了点头“我已走完棋,该你了。” 男掌柜不做一声,眉头却皱的越来越厉害,他的手抬起,放下,往复了好几个回合,显然非常犹豫,终于,男掌柜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起了作用,只见他猛地决定下来,棋子闪动,几个回合后,玄渊选择冒进北方的那枚棋子,到底还是牺牲了去,与此同时,男掌柜也是生生付出了五座城池的代价。 “以五换一,若在平常看来,的确是非常荒唐。可是若让玄渊那枚棋子畅通无阻的进入北方而不加以阻挠的话,光凭那么一枚棋子,便足以能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略微有些明白为何男掌柜此前的决定会那般艰难的褚文华,心中不由暗想“如果放任不管,以目前的局势来说,北方选择趁势长驱直入,或者会能够在那枚棋子兴风作浪的同时,直接取得胜利。” 奈何,这棋局,似棋也非棋,它是不能按照正常下棋的思维去行动的。 试想,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不理不睬,直接强攻取得胜利,那么到了最后,岂不是虽然夺得了南方,但却不得不失去作为大本营的北方。那样岂不是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双方互换了角色而已。如若那般,前面的一切动作便就显得毫无意义。 “可是,”褚文华暗道“以一城换五城,对于玄渊而已,绝对是次非常划算的买卖,他也大可以这样继续换下去。毕竟局势演变到了这样的程度,已经几乎握着胜利的男掌柜是不太可能愿意舍弃胜利果实的。但是如果真的以这样的策略进行下去的话,到最后,还是一样,不会有赢家。” 褚文华相信,老谋深算如玄渊,绝对不会这样做。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褚文华大跌眼镜。只见玄渊再次移动一枚棋子,跨过荒河,直奔北方而去。 男掌柜见状,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玄渊,话语如同巨石般,艰难的滑出“玄老头,你这是在跟老夫耍无赖吗?” 玄渊听言,脸上笑意更胜“你这话可就说得奇怪了,这只不过是老头子我的策略而已。该你了。” 所谓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男掌柜低头看时,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此刻的棋局了。如果是刚才,他还能够采取硬攻的方法强横获得胜利。但是通过刚才一番地狱,北方好容易打好的局势,生生乱了起来。现在即使还想要采取硬攻,也是没办法获得胜利了。 男掌柜举起一枚棋子,良久良久,终还是气鼓鼓的将其捏得粉碎,不肯落棋。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你输了。”玄渊说道。 “莫要以为老夫看不出你的小伎俩,这盘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局,老夫早就赢了。”男掌柜嘴上不甘示弱。 玄渊笑着摇头“天冥老头,你莫不是饮茶饮得多了,身手不如从前?你且好好看看这棋局。” “嗯?”疑惑之声同时从褚文华和男掌柜的喉间传出,只不过来自褚文华的那声是沉闷的,几不可闻的。 男掌柜盯着棋局,视线一点一点的移动,沉默的让人难以承受的紧绷感溢散开来,使得场中众人直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半晌,玄渊缓缓道“这盘棋,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赢。只因,你错误的选择了将帅。真正的将帅之城,早就被你选择牺牲掉了。” 男掌柜不发一言。 玄渊接着解释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在引北方诸城跨过荒河,闯入南方,这些动作,只不过是为了令北方可以增加一些气势以及自信,要知道,自信是一件好东西,有了自信,他们才会有恃无恐,才会勇往直前。” “继而,尝到胜利滋味的北方诸城渐渐就会觉得这天下唾手可得,殊不知,越是临近成功,所收到的哪怕一点阻击都会导致满盘皆输,更重要的是,习惯享受了成功之后,遇到失败之时,所遭受的打击实际上会是本应有的程度数倍。” 玄渊说道“这也是刚刚你以五城换我一城,第二次我再使用相同的手段,你便犹豫了。然后即使你下定决心那样做,我还可以有第三次,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我的三枚棋子,很轻易的便会将胜利在望的北方挫败,从而反扑。”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掌柜,听到这里,忽的抬起头来,“所以你是说,这一战,北方会输?” 褚文华知道,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讨论棋局,而是在说如今洪荒大陆的局势。其实说得没错,洪荒大陆将要大乱的事实已经不容改变,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座不死城,便会是点燃滔天战争的源头,而现在,各城大军已然奔赴不死城外,大战一触即发。 玄渊先是笑笑,随即摇了摇头“胜负之事,北方也好,南方也罢。战争本就不是你我能够关心的事情。” “那你今日前来,设下这样一个复杂的局引诱老夫,是为何意。”男掌柜双眼饶有深意的望向玄渊。 “老头子我可能是因为久未出门的缘故,思想有些迂腐。我只是觉得,你我这样的江湖中人,还是莫要插手战争的事情为好。”玄渊道。 “哦?那如果老夫硬要插手呢?”男掌柜似是非常不习惯别人对他下指令一样,玩味的回道。 玄渊听言,扫了一眼棋盘,随即开口道“江湖中人管江湖事,误入歧途,岂不是在拿自己百余年的修为以及生命开玩笑。” 男掌柜嘴角微微抽动“老夫可不是会受惊吓之人,再说,乱世之中出英豪,此等机会,不好好把握,岂非愚蠢。” “生命只有一次,白白浪费,岂不是更加愚蠢?”玄渊正色道,显得略有动怒。 “玄老头,你知道老夫下棋的规矩,如果这就是你作为赢家的要求的话,老夫自当遵守,如果不是,那么老夫的选择,便轮不到你来决定了。”男掌柜丝毫不惧。 “老头子我不是要来决定,而且这只是忠告”玄渊说着顿了顿,随即补充道“相信老头子一次,不要搅合进来。” 这话本来会是那种软弱之人所会说出的无力的威胁,可是这一次,褚文华却觉得那样的话语里,有种莫名的意味,仿佛,那的的确确是一个无比诚恳而且早已知道结局所作出的忠告,而且褚文华觉得,谁若果不相信这句话,下场一定会无比凄凉。 果然,男掌柜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听他转而问道“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 玄渊点了点头,像是已经知道男掌柜的选择似的,“我希望你能够保住一人。” “怎样的保住?” 男掌柜并没有开口询问要保住的人是谁,显然玄渊话语出口之际,他就已经知晓。 “她生,你生。她死,你死!”玄渊一字一字的说出这话,分量之中,足以使得茶馆中一众茶客觉得呼吸困难。 男掌柜闻言,眉头微动,双眼第一次无比有神的看向玄渊那张苍老的脸庞,好似正在判断他是否是在开玩笑。半晌,得到肯定答案的男掌柜,轻轻叹气“你知道规矩,过分的要求,老夫并不需要执行。” 玄渊嘴角轻动,一切仿若预料之中般的笑容浮现“老头子我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所以我会为这项要求添加一个筹码。” 男掌柜依旧盯着玄渊,不作言语,然而那眼神,已经说了话,他在问:是什么样的筹码,会让你以为我会答应你那荒唐的要求。 玄渊显得颇有自信,只听他淡淡的清楚说道“千面人已经现身。” ‘吭。’话音出口,众人明显听见男掌柜周身的空气猛地爆裂起来,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那样的声响,那样的功力已是能够惹得他们心头大骇。 特别是刚刚那一群还准备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之人,见到此景,更是惊骇不已。 “继续说。”话语宛若是从因着愤怒而咬紧的牙关中突破出来一般,每一字,都蕴含着无量威力。 “老头子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将其迫回。”玄渊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他说的是迫回,而不是斩杀。褚文华好一阵努力平复下内心因着千面人三字而出现的震动之后,暗念道:难道江湖所言为真?千面人真的已经做到无法被任何人斩杀的程度?那他还是人吗? 沉默,似是永远止境。 “你可知你作出的是什么样的承诺?”男掌柜郑重其辞。 “知道。”玄渊点头“只要你答应我提出的要求。” “你有他的消息?”男掌柜并未直接回答玄渊的问题,反而甩出一个非常有重量的问题。 在场之人,大多都知道,光是‘千面人’这三个字有多重的分量,毕竟,自千面人第一次现身开始,数百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几乎惹恼了整个洪荒大陆上实力站在顶尖层面的那一群人,事实上,洪荒大陆上由那群人联合发出的通缉令至今还有效,而且,他们所提出的众多悬赏,任何人,任何城,即使只得其中一样,也足以使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通缉令中有一条说的是,凡是能够提供有关千面人的切实消息,也可获得难以估价的悬赏。 可想而知,光是男掌柜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就已经不是什么寻常话题。而且看样子,玄渊的确知道答案。 “当然!”玄渊如是答道。 简简单单二字,在此刻的茶馆里,就好似惊石入水般,激起止不尽的涟漪,众人闻声齐齐竖直了耳朵,完全忘却了目前所身处的环境,只期盼着玄渊能够赶紧再次说话。 “他就在不死城内。” 吓!一时间,本来呆若木鸡的一众人,立即面面相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身边之人,便是千面人一般。 怀疑之情急速蔓延,信任于顷刻间土崩瓦解,戒备之势迅疾齐备。 这么多年过来,凡是千面人现身之地,必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且倒下的全都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最为荒唐的还要数,即使是那些好手,都没人能够说出哪怕一点关于千面人身份的消息。他们无一不是被以最快的速度斩杀,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能作出。 由此往来,千面人身份愈发成谜的同时,他所结下的怨仇也愈发深重,并且已然深重到了无人再能够化解的程度。 只不过,褚文华所不明白的是,以他对千面人所做出的那些事情的了解来看,他总觉得,江湖中人所传言的关于千面人每一次都是随性杀人的说法是不正确的。虽然以他的实力,无法彻底了解那些倒下的好手之间的联系,但他总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毫无缘由的动不动杀那么多人吧,即使是疯子,也不该有如此行为。 男掌柜面色已经凝重了许多,“你见过他?” 意料之外的回答再次出现,只见玄渊点了点头“老头子我来之前,最后一位走出茶馆的人,便是千面人!” 第五十五章 石破天惊般的话语激荡在紧绷的空气中,褚文华一边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一边清晰的瞧见男掌柜在听见玄渊回答的同时,身子猛的一震,条件反射般的就要站起来,不过那样的变化只是一瞬间。 男掌柜根本没有站起来,因为他知道,即使现在追出去,也是绝对不可能找到千面人了。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此刻茶馆之中,或许也就只有早已知晓的玄渊能够镇定自若,其余的人无一不都陷入了难以想象的震撼状态之中,有些人甚至开始怀疑起此行来到不死城的目的,毕竟他们虽然都考虑过此行的凶险程度,可却是怎么也没办法想到,一座城,会牵扯出那么多江湖中一等一的凶狠人物。 更何况,刚刚千面人与他们一齐坐在茶馆中的时间也算不短,竟然没有任何人产生过一丁点的怀疑,要想做到这一点,他们心里是非常清楚其困难程度的。 江湖中人,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种独特的气味,那样的气味在此刻茶馆中人来看,是根本不可能磨灭的,它就像是身份的象征,绝大多数时间,高手相遇,凭着那股气味,便可一较高下。 内心翻腾了片刻功夫后,男掌柜再次开口“此话当真!” 玄渊点头,“老头子我从不胡乱说话。” “你能找到他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千面人从不做无为之事,他今日既然选择前来这天方茶馆,必然事出有因。”玄渊说着,缓缓移动目光,扫视了一眼茶馆内一众茶客,以及地面上目前已经僵硬了的尸体“很显然,他还没有开始行动。” “老夫答应。”男掌柜干脆直接的说出,不带半点犹豫。 玄渊脸上再度露出早已料到的笑容,他不再说话,但却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此时此刻的情况,短时间内连续得到了好几条重大新闻的一众茶客见事端已了,立时都想要脚底抹油,赶紧回去各做打算,因此他们都非常期盼看见玄渊起身往外走动的动作,奈何,玄渊却不知为何就是不做任何举动,甚至可以说是恰恰相反,他就像是入定了一般,整个身子纹丝不动起来。 一时间,茶馆内静得都能够清楚听见心跳之声,一众茶馆重新回归到保持静立的状态,因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谁也没办法确定男掌柜目前的心情如何,谁也不希望因为没来由的原因惹恼了他,丢了性命。 毕竟,大风大浪里走了过来,若是阴沟里翻了船,岂非太过冤枉。 半晌,一道修长的阴影一点点的出现在众人眼角的余光中,他们的身子虽然已经因着紧张的气氛而变得僵硬,但是来人身上的味道,甫一传出,立即便被他们准确的捕捉到:来人是来自凤谷。 背对着茶馆入口的玄渊,似是背后长着一双眼睛般,精准无误的回过头去,满是笑意的表情显示着他所等待的就是她。 慢慢的,众人陆续可以稍微移动一点自己的视线,其中有些人,当即便认出来者何人。 经过一夜折腾,身上各道伤口还会传出剧烈疼痛的凤仙,拖着略显沉重的身子,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进四方茶馆,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离开凤谷之际,父王会连着三次交代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自打进入四方茶馆区域,所闻到的那股专属于死人的气味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父王的命令不可违抗。 因而,当她站在四方茶馆前,感受着茶馆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目视着作为主角的玄渊与天冥老人,心中虽然情绪繁杂,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 玄渊见状,缓缓起身,似是在对凤仙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终于来了。” 一眼便瞧出凤仙来历的天冥老人,眉头轻挑道“你在等的就是这凤谷女娃?” 玄渊闻言,眼神微动,话语出口似是完全不顾忌凤仙在场的事实,“天冥老头,你窝在这个地方太久了,你可要看清楚,她哪里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凤谷女娃。” “嗯?”听言,男掌柜方才重新认真的打量起凤仙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不再言语。 凤仙站在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原本因着疼痛而疲惫的双眼滴溜的转动,打量揣测面前这两人,主要还是玄渊的意图。她从他们之间的谈话听出玄渊在等她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虽然说现如今这样的境况,不死城内争外斗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而她凤仙,自凤谷来到不死城的意图已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凤仙身子有了些微的震动,她想:难道说玄渊是想要挟自己好威胁凤谷?然而这样的念头也只不过在她脑中停顿了片刻,旋即她便释然,只因她忽然想笑:如果玄渊真的以为抓住了我,就可以威胁凤谷,那就实在是太过可笑。 可笑的同时,还带着难以言明的讽刺。 思绪翻动间,凤仙那双宛若蒙上一层薄薄迷雾的双眼里,出现了玄渊冲她轻轻招手的景象。见状,凤仙停下思考,不作半点犹豫的走上前去。 或许她知道,以她的实力,在玄渊面前,做任何挣扎都是无谓的。 见到凤仙乖乖上前,玄渊随手拖动身旁的一张木椅,随即示意凤仙坐下。 褚文华注意到,凤仙坐下的位置刚刚好在玄渊和天冥老人中间微偏的地方,注意到这一点,褚文华不禁思索起来:这玄渊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凤谷与不死城势不两立的状态,整个洪荒大陆都是知晓,何以玄渊会想要去这凤谷小女作出沟通?还有就是,玄渊之前那番话又是何意? 待得凤仙老实坐下,玄渊这才重新开口,只不过这一次他面朝的是天冥老人,而且他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减少了很多,显得异常庄重。 “当年你在凤谷也制造出了不少风波,想必你对凤谷的了解程度要比我深的多,那么这位关于这位姑娘,你可知道多少。”玄渊如是问道。 男掌柜此刻也显出了出乎意料的严肃,脸上不再是那种万物皆在掌中玩转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玩味之意,只见他顺着玄渊的话语扭头看向凤仙,猎鹰一般深邃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在凤仙周身打量不止。 半晌,男掌柜开口道“玄渊,你玩得什么把戏。” “没有把戏,只不过是在告诉你,她的出现,会让你更好的选择之后的道路。你也该知道,这茶馆已经容不下你了。” 关于这一点,事实上自打玄渊出现在四方茶馆门外之时,男掌柜就已经知晓。毕竟以他的身份,能在不死城相安无事数十载,一定程度上而言,是得到了默认的。 “凤祖那老头一共有五个女儿,此刻在老夫这茶馆中的乃是他的五女儿,据老夫所知,她也是最不受喜爱,几乎可说是弃之如敝履。”男掌柜虽然言语之中满是不客气,表现得完全不在乎一旁凤仙的感受,不过褚文华却觉得他最后那句话音调的减弱代表着男掌柜并未如传说中的那样嗜血如魔。 “如果事实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你觉得为什么凤祖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派她前来不死城?”玄渊饶有意味的问道,话语出口的同时,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凤仙。 此时此刻的凤仙,内心可谓是五味陈杂,一方面,她骨子里从小到大被强迫滋生出来的骄傲迫使着她不愿意再忍受目前这种活生生被羞辱的境况。另一方面,清晰无比的听见天冥老人开始诉说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使得她胸膛处生出连绵不断的绞痛,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这样的决定应当也是必然,凤谷已经今非昔比,它至今还能够保持在外界所认为的那种神秘以及不容侵犯,更多倚靠的还是它的底蕴。” 玄渊微微摇头,视线滑过凤仙那张坚毅而娇俏的小脸上,停顿了片刻,“可能凤谷的状况我没有你熟悉,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光看表面,凤谷之所以能够屹立至今,靠得可不仅仅是丰厚的底蕴。毕竟,这样的社会,底蕴已经无法代表什么。” 玄渊的话语略一止住,“根据我的了解,数千年来,凤谷的那些隐秘,能够始终保存,不被外人所知,只怕还是因为他们善于培养新人,特别是冷血的新人。” 听到这里,男掌柜立时再次看向凤仙,那样的眼神,凤仙只要一眼,便能够清楚知晓。 冷血?是吗?若是一定要计较的话,自己的确算是冷血吧。凤仙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你是说,这小姑娘就是新一代的奎恩?”男掌柜忽然说出的这个名字令得凤仙一阵不解。 然而不解的神情,止于凤仙,茶馆中的其他茶客听见奎恩这个名字,饶是老练如他们,也都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倒也正常,今日他们所接收到的震惊消息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预计承受的程度。 玄渊再度摇头“她不是,但她也是。” 男掌柜不再问询,只是轻轻点头“这小姑娘的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过的。” 玄渊淡淡一笑“凤祖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两人相识无言,就在这时,凤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双唇似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话语脱口而出“两位前辈,究竟在说什么?” 声音传到空气中的同时,玄渊与男掌柜一齐扭头看向她,片刻后,男掌柜开口,语气显得异常和善“你可知你的来历。” 听到男掌柜的语气里并无凶狠之意,使得凤仙的底气略微足了一点,她问道“前辈对凤谷很了解吗。” “哈哈。”男掌柜闻声,忽然没来由的大笑起来,仿佛刚才那段简短的话语里有着什么能够使他高兴的笑点一般“了解?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夫可是把凤谷当做后花园的。” 凤仙识趣的点头,跟着问道“那您刚才那个问题是?” “凤祖凤禾那对夫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男掌柜说着停顿了一下,“虽然老夫的过往也不能说是多么光彩,但是与凤祖二人相比,却是好的太多。” 凤仙听见男掌柜当面指责其父母,心中不由得怒意猛生,与此同时,手上青筋暴露,显然,介于此时此刻的境况,她在努力压住想要做出举动的想法。然而凤仙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此反应,痛苦的成长经历,本应该使得她对那对父母心生无边恨意,可生活偏偏就是这样折磨人,即便多么恨,她还是容不得别人说她父母的不好。 老于世故如男掌柜,立即便意识到了凤仙的异样,不过他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向玄渊说道“老夫开始能够理解你的意思了,这个小姑娘,的确算的上是一名出色的实验者。” 玄渊淡淡点头,不作言语。 凤仙竭力将脸上的怒意压制回去,做出虚心的模样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你可知你的来历。”男掌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重复了此前的问话。 凤仙逐渐能够熟悉与男掌柜的相处方式,她暗道:看来面前这位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天冥老人,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脾气乖戾,与他沟通,只能顺着他的话来,不得做出半点忤逆之意。 于是凤仙轻轻摇头,表示回答。 男掌柜见状,眉头微微一动,像是正在分辨凤仙所言,是真是假,片刻后,只听他再次提问“你可听说过洪荒大陆上一个叫做迦南学院的地方?” ‘迦南学院’凤仙将这四个字在脑中重复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印象之后,再度摇头。 男掌柜见状,转向玄渊“她这样的反应,说明了很多问题。” 玄渊点头,缓缓启开隐藏在浓密苍白胡须之中的双唇“她会是一个很有趣的角色。” “的确有趣。”男掌柜难得附和了起来。 凤仙只感觉这两人之间的谈话令她越来越迷糊,迷糊的同时她的愤怒也在一点点的增加“两位前辈,你们在说什么,迦南学院是什么地方?” 这次回答的是玄渊。“洪荒大陆占地广袤,可谓无边无际。其中共有两处历史悠久,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屹立不倒,甚至都可以与洪荒大陆的存在相匹配的学院,迦南学院便是其中之一。” 玄渊说完,看似和蔼,人畜无害的目光落在凤仙脸上,未曾离开。眨眼的功夫后,他开口继续说道“老头子我是不死城人,凤谷之事不归我管,所以我也不便过多言语。不过从今日从你的反应来看,弥留至今的一个疑问,也算终于得到了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凤仙干脆直接的问道。 “迦南学院与凤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玄渊语气平淡的说道。 “所以呢,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凤仙问道。 玄渊淡笑着摇头,男掌柜接过话来“迦南学院培养的是洪荒大陆上一等一的死士。” ‘死士’二字一出,茶馆中绝大部分的茶馆,齐齐感觉身子有些微微的震颤。与凤仙不同,他们都是十分清楚迦南学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更是清楚那个邪恶的学院所培养出来的死士是什么样的人物。那些人自踏入迦南学院开始,便没有过往,没有姓名,没有了半点常人应该拥有的情感,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踏入了迦南学院,一切的一切就都全部献给了恶魔。 那些学成出来执行任务的死士,有且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并且,如果前人失败,后人则会继续,一直到任务彻底完成。 数千年来,迦南学院的名声可谓是实打实的用鲜血堆砌起来,它们硬生生的从一开始的默默无名,摸爬打滚到如今让人闻风丧胆的地位。艰难苦难的上升过程中,虽然有无数死士献出了性命,但更多的还是外界的各类人物从此长眠黄土。 也因着这样的名声,时至今日,迦南学院已经成为洪荒大陆上,收费高到离谱的职业机构,只要你付得出他们收取的代价,那他们便一定会帮你完成任务,不论对方是谁! 然而这还不是迦南学院最让外界觉得渗人的地方。过往的岁月里,很多很多受到迦南学院袭击的家族,甚至城池,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想要寻的迦南学院,将其赶尽杀绝,奈何,那些意图铲除迦南学院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甚至于他们的尸骨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这般残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选择了放弃,转而企盼死士不要敲响自己的家门。 可以说,迦南学院以及那些死士,成为了洪荒大陆百城的梦魇。 然而最值得说明的还不是迦南学院的恐怖实力。而是就这样一个令人足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机构,一直到今天,都没人能够知道它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它的领导人到底是谁! 当然,越是神秘的组织,身上背负的谣传也就越多。迦南学院也不例外,在那些谣传里,最可信的一条是:迦南学院乃是由上古神族中选择留在洪荒大陆上的族民建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游戏人间。 “死士?”凤仙自然是注意到了茶馆中其他人的反应,她念叨着这句话,片刻,刚想开口,话语却被生生堵了回去,只因她眼角的余光清晰的瞧见了正往茶馆走来的是什么人。 “迦南学院,不过尔尔。何以玄族长也会相信那些流言。” 空荡荡的右臂于紧绷到凝固的空气中,无风自摆,原本肆意妄为的阳光在触及他身躯的那一刻,慌乱躲避。那张坚毅的冷血的脸庞于阴影里,显得那般融洽。他走动着,空空荡荡的腰间,仿佛在那般显得毫无节奏的前进中显现出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单无!”双眼目露凶光的凤仙,恶狠狠的说出了来人的名字。 第五十六章 单无的到来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就连好似掌控所有事情进展的玄渊,见到单无之时,那双原本清澈的像是没有半点心计的双眼之中,也不禁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男掌柜缓缓起身,面朝单无,令人无比震惊的露出了客气的笑容。 试想,他是洪荒大陆上成名已久,常人闻之都要胆战心惊的狠心人物。而单无只不过是百年前于一战中打出了一些名气的后辈而已。何以男掌柜竟会对单无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 见到这一幕的一众茶客,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往日的血神冷易,今日的单无,究竟还有什么不为大家所知的隐秘。 一时间,各种目光穿梭在茶馆中,显得凌乱无比。 面朝玄渊二人走进茶馆的单无,步伐稳健,瞧见男掌柜的客气态度后,冷若冰霜般的他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之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凤仙身上。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凤仙,身子微微一颤,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双眼,落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压迫感,远胜于刚才面对天冥老人的局面。仿佛只要被单无那样的人看上一眼,体内的血液都会凝固似的。 昨夜生死之间艰难徘徊的战役立即浮现在凤仙的脑海,就好比是刚刚发生一般。凤仙心里清楚,昨夜那些剑客都是单无派出,而且单无必定在暗中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想象一下,光凭那些剑客,她都险些没了性命,若是单无亲自出手,只怕她早已死过数回。 心念及此,凤仙下意识的就想要躲避来自单无的目光,那表现就似是妙龄少女正****的站在不远处的这名男子面前,身上的一切都是一览无余,且无法遮掩,无法躲避。 褚文华目不转睛的盯着单无的一举一动,片刻的功夫,他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慨‘即使过了百年,他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都没能有半点减弱。甚至说,不仅仅是没有减弱,更是多了些其它的莫名让人觉得恐慌的味道。也难怪就连天冥老人这样的角色,都要对他客客气气。’ 面无表情的单无缓缓走到玄渊二人面前,不再去注意一旁已经略显僵硬的凤仙,开口淡淡道“今日可真热闹。” 了解单无脾性的玄渊,微笑着点头“天冥老头,你这茶馆,今日还真是非比寻常。” 男掌柜扭头朝女掌柜轻轻挥了挥手,女掌柜见状应势端来茶水。一番动作后,男掌柜才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重新坐了下去“茶之道,在于心,今日来到老夫店里的人,都无缘去品味茶水的香醇。” 单无闻声环视了一眼茶馆中如坐针毡般的一众茶馆,其视线掠过地面上已然僵硬的一具具尸体,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只听他开口道“既不为品茶,又何必久坐,掌柜,是否这个道理。” 话语传出,男掌柜的脸上立时露出一副怅然的表情,那模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终于遇见寻觅已久的知己一般。“年轻人说得在理,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走。” 命令传出之际,众人虽然非常清楚的听见,身子也急切的想要做出指令,奈何那么一瞬间,他们每个人却都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于是眨眼的功夫,原本略显拥挤的茶馆顿时空荡荡,了无生气。 凤仙眼睁睁的瞧见那些人离开,也想跟上,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只不过她不确定刚刚男掌柜所言包不包括她,以致一时不敢贸然挪动脚步。 无声无息间,偌大的四方茶馆内仅剩下五人,寂静之中,传出的唯有凤仙那竭力压制的呼吸之声。 男掌柜略一侧头看向凤仙,只一眼,凤仙便明白那眼神所代表的意思:看来天冥老人因着跟凤谷多少还有些关系的缘故,便在此时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要她离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凤仙理解的无比清楚。于是她抬脚,压制住内心的急切,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然而就在她的身子滑过单无旁边之时,单无突然开口“昨夜我看到了你的能力。” 闻声,凤仙猛地一怔,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谁知,单无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只是接着说道“你是一块未能精心雕琢的璞玉,困住你的是你的懦弱。于你,未来只有两种可能。” 听到这里,凤仙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只见她转身,语气异常坚定的问道“愿闻其详。” “若你一直屈服于那两人,你的未来仅有死亡一条。然,若你能够挣脱囚笼,这大千世界,将会成为你绚丽的舞台。” 玄渊闻声,心中不禁诧异起来,记忆中,单无在不死城这百年时间,恐怕这是第一次他对任何人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谢谢!”凤仙回道,这两个字,是她成长至今,第一次如此衷心的说出。虽然单无话语中的道理,她早已懂得,只不过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她所需要的,仅是一句肯定,有了肯定,她才能够放手一搏。 短暂相识无言后,凤仙步伐异常坚定的朝外走动开去,那样的脚步声一阵一阵传入单无的耳中,他的视线微微移动,落在凤仙的背影上,很少有表情的脸庞不自觉的露出了担忧之情,好似他已经知晓接下来凤仙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待得凤仙的身影彻底从四方茶馆中消失之后,单无才坐到了椅子上,身子笔直的如同木头一般。 玄渊朝他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像是欣慰。 单无眼神空洞的打量了一圈茶馆,方才面朝天冥老人,开口道“好久不见。”那语气里,没有仰视,也没有不屑,有的只是平淡,仿佛这世间一切事物都不过如此般,对他造不成半点波动。 男掌柜轻轻点头“上一次见面,你我都还年轻。” “恍如昨日。”单无如是说道。 “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男掌柜一脸平静的问道。 “你我一样,失去安乐窝,都得各奔东西。”单无说道,看似悲伤的话语,却显不出半点感情。 听言,男掌柜看向玄渊,“一如尘世深似海,何况玄族长刚刚已经再度将老夫绑住。” “哈哈。”玄渊闻声笑道“天冥老头,哪里的话。” 单无看向玄渊“玄族长本已脱离俗世,奈何命运弄人,不得不再次进入,也是无奈。” 玄渊笑着点头“你也是一样。” 单无嘴角轻轻一动,露出一丝仿佛早已陌生的笑容,只不过那样的笑容在那样死气沉沉的脸庞上,着实无法露出其颜色。“当年来到不死城,原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等待死亡,可惜…..” “大多时候,未来是由过往决定,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玄渊不无感慨的说道。 单无淡淡点头,话语转向天冥老人“事已至此,你也该知道,当初向洪荒大陆各城发出请柬的是谁了。” 男掌柜轻轻咧嘴,眼角余光瞥向远处的圣宫,只一瞬,便收了回来。“也罢,老夫这样的人,能够侥幸享受几十年的清净生活,或许已是足够。”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道“再者,老夫也在这里驻足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付出一些了。” “你没有不满吗?”单无问道。 “我们这样的人,满意或者不满,又有何区别。”男掌柜说道。 玄渊开口“老头子我也不愿意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中来,只不过这片大陆,或许是到了有个改变的时候,不愿,并不代表着就可以不做。” “你觉得以他的能力能够做到吗?”单无这回问的是玄渊。 “胜负五五分,主要还是看人。”玄渊答道。 “看他?还是看芸芸众生?”男掌柜接话道。 玄渊浅显一笑,“不死城经历几度风雨后,基础准备已经就绪,他也有了坚持走下去的能力,但无论你如何计划,如何安排,事态的发展却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的进行,其间,必会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变化出现。” “但你愿意竭力助他走过那些变化。”单无问向玄渊。 “广阔的未来,总令人向往。”玄渊如是答道。 “可惜通往那样未来的道路上,会有太多太多鲜血。”单无平淡的说着,不过虽然语气平淡,可看他双眼中露出的神情,却像是此刻他的眼前已尽是鲜血。 男掌柜顺着单无的视线看向空荡荡的空间,忽然发出一声感慨“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够经历这样的事情。” “是激动,还是畏惧。”玄渊开口。 男掌柜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一旁不知何时走来的女掌柜,轻轻叹息道“苟且偷生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听见这句话,单无原本死鱼一样的双眼,突然有了一阵清澈之意,只见他看向男掌柜二人,久久注视,方才开口“你已选择了立场。” 男掌柜与女掌柜一齐淡淡点头,“诉述了上千年的故事,能有机会揭开那神秘的面纱,应当不会是坏事。” 单无眉头微动,像是在思索。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沉默无边无际的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后,玄渊起身朝外走去,他留下了一句话,“单无,你的人生自今天重新开始。过往的那些错误,虽不能忘却,但却可以弥补,我想,你应当知道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