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朝娱乐圈》 第一章 不一样的青楼 南吴,越河路,杭城,惊鸿楼。 “于宁哥哥,纤箫姐姐弹得琴真好听,这就是王妈妈说的仙音袅袅绕耳不绝吗?” “她这算什么仙音,听哥给你唱。”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 在少女一脸呆滞的目光下,于宁吼了几句也觉得有些悻悻,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少女道:“去去,不想听就练琴去,今天的课业练完了没?” “于宁哥哥唱的难听死了。”少女发出一阵无邪的笑声在于宁故作凶恶的眼神的注视下跑开了。 你听的懂个屁,这首歌当年可火了。 看着少女跑开,于宁嘴里喃喃自语道,随即伴着夕阳坐在地上慢慢听着楼上传来的阵阵琴音,手托着下巴怔怔出神。 这里是南吴,越河路,杭城。 于宁在这里长大。或者说于宁在这里第二次长大。于宁从不知道世界上有南吴这么一个国家,于宁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婴儿。或者说,于宁从未想到穿越这种听起来很热血的事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 前世的于宁是一个孤儿,在政府的帮助下成功念完了二流本科的中文系专业然后光荣的成为了一名社会无业人员,最后无奈为生计故成为灰色世界的一名成员,专门依靠为失足妇女们开拓客源谋生,也就是大家俗称的鸡头。 而现在的于宁已经在惊鸿楼生活了八年,八年前尚在襁褓当中的于宁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是在惊鸿楼门口,依旧是一个孤儿,然后被那时候还不是管事的王妈妈收养。用王妈妈的话说那时候猪油蒙了心结果摊上这么个吃白饭的祸害。 不过这话现在王妈妈已经不怎么说了。 在于宁六岁那年在惊鸿楼搞出了简化版的香皂,被楼里姑娘们惊为天人,同时也为惊鸿楼开辟了一条相当不错的财路,从而彻底摆脱了楼里管事们的白眼。而这一份功劳也让王妈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惊鸿楼管事。 琴音渐止,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于宁拍拍腿慢慢坐起来。装了八年小孩子的于宁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对于别人穿越不是王府就是仙门而自己竟然来了青楼这件事表示已经完全认命,毕竟这也算是老本行。 换句话说于宁已经彻底接受了当两辈子鸡头的命运。 。。。。。 惊鸿楼的饭菜很好吃,因为肥皂的缘故于宁和王妈妈一样有资格享用和楼里姑娘们一样的伙食,精致而且管够。 “于宁,你八岁了吧。” 于宁的晚饭照例是和王妈妈一起吃的。 见于宁点点头王妈妈也不由得感叹一句时间真快,八年前顺手救了这小王八蛋结果这小王八蛋却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我知道你比别的小孩要机灵的多,你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听得王妈妈这么问于宁不由得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见于宁不答话,王妈妈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继续说,“你也八岁了,虽说有那肥皂的事在你就算啥事不干惊鸿楼也能养你一辈子,但是这样总归不大妥当,这样吧,过几天你先去书院念书。” 书院? 于宁有些懵,他在惊鸿楼生活了八年未出楼一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也有书院的存在。 不过王妈妈一提于宁倒也有些意动,只是按前世的经验青楼出来的孩子去书院那种地方难免会被歧视,按于宁的懒散性子实在是有些懒得理会这些烦心事,想了想便对着王妈妈摇摇头。 “你不去?”王妈妈竖眉一挑瞬显凌厉。 “又来了。”于宁心里叹息一声。 四十多岁的王妈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里经常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的喊着,但是对于宁那是真的好,不过这种好也让于宁无形中套上了一层加锁。 “你到底去不去?” “去。” 。。。。。 王妈妈是个急性子,不过三日于宁就已经是蒙学的一名学童了。、 不过让于宁感到惊奇的是,王妈妈第一次带着于见先生的时候,先生对于惊鸿楼的态度和于宁原先想的大不一样,似乎先生对惊鸿楼隐隐偷着尊敬。 读书人尊敬青楼?!这让于宁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这也是于宁前世的经验作怪,在这南吴朝,或者说在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其实没有于宁想象的那么低,相反隐隐有和男人持平的意思。 而像是惊鸿楼这样的地方,和于宁印象里的青楼其实也有很大的区别,惊鸿楼更多的像是一个曲苑,为客人们提供精神上的艺术享受,至于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理。 当之后于宁慢慢的了解到这一切的时候,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心里默默想到,原来哥混了八年的娱乐圈! 。。。。。 “宁哥儿,给你吃。”于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翘着二郎腿,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谄媚的胖子。 这胖子是于宁的同窗,不知不觉于宁已经念了三年学,前世毕竟也是中文系的毕业生,不知不觉十一岁的于宁已经从蒙学升到了闻学,相当于前世的高中。而面前的这个叫李信的胖子却是比于宁要大上不少。 至于胖子如此谄媚的原因,则是因为一个叫柳蓝的姑娘。胖子认识柳蓝,而柳蓝不认识胖子,但是于宁既认识胖子也认识柳蓝,因为他住在惊鸿楼。 “拿去,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给你拿来的。”看着胖子那张有些油腻的脸,于宁轻描淡写的扔出一块香帕道。 “多谢宁哥儿!”见到香帕,胖子眼冒绿光,不断道谢。这香帕是昨晚于宁问柳蓝讨要的,说是学院同窗钦慕,特拜托他求香帕一方。 柳蓝也不以为意,这种倾慕者讨要随身物的事情在惊鸿楼海了去了,柳蓝便随便取了一块给了于宁。 只是不知那位柳蓝姑娘知道自己的香帕被于宁给了这么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于宁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三年来他干了不下三百次,也正是凭着这个,于宁这三年在书院混的那叫一个滋润,吃喝有人供着,玩乐有人捧着,而他付出的不过是下学之后的区区几句话而已。 。。。。。 “于宁哥哥!” 下了学刚回到惊鸿楼,一个小丫头便蹦蹦跳跳的想着于宁走来。小丫头叫许颜和于宁差不多大,所以从小也就玩在一起,于宁在外上学堂而许颜则在惊鸿楼内学习琴棋书画,论辛苦却是远胜于于宁。 惊鸿楼每年都会招收一些小女孩来楼内培养。其中有的是孤儿有的是想要女儿成为红牌的父母们交了钱送进来的。 要知道惊鸿楼的姑娘们每一场演出都是收入不菲,特别是几个红牌更是金山银山的挣着,说起富贵来可真是羡慕死常人! 每一个在惊鸿楼学艺满七年的女孩惊鸿楼都会给她一个登台演出的机会,至于能否被看客们认可那就看学艺程度和个人机缘了。 用于宁的话说,这就是一个明星速成班。 “于宁哥哥,你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孙悟空在五行山下后来怎么样了?”见于宁目光转过来,小女孩瞬间叽叽喳喳的喊开了。 之前两人玩闹的时候于宁给许颜讲了西游记的故事,小姑娘本来漫不经心可是不一会就彻底被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吸引了。 从此,每天等着于宁下学给她讲上那么一回故事就成了十岁的许颜的生命中最最值得期待的事情,而大圣的故事也随着许颜的嘴巴在明星速成班里的每一个小丫头的心里生根发芽。 。。。。。。。 转眼匆匆,于宁十六岁。 这一年于宁彻底的告别了学堂,同窗们有的选择回家继承父母家业,有的选择参加南吴国考向仕途发起冲击,也有的选择游历四方想要写出不世名篇成为名士,而于宁选择回到惊鸿楼,晒太阳。 其实于宁在这几年也想过去考国考或者选择游历四方以文为名,特别是后者对于宁其实挺有利的。 诗词文章于宁或许写不好,但是经不住他会抄啊!想当初学院里考试的时候于宁不小心写了一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顿时被学堂里的先生们惊为天人!但是思考了很久之后,于宁依旧选择留在惊鸿楼。 其实于宁对于这个世界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与周遭的人事物格格不入,这也让于宁的性子愈发的闲散起来,不然要是于宁穿越的哪怕是一个自己熟悉的朝代或者世界,于宁的斗志都会比现在强上千倍百倍。 至于生活,在惊鸿楼里吃的喝的都是上等,而姑娘们则是个顶个漂亮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是于宁养老的绝佳选择。 “于宁哥哥,你能在给我讲一回红楼梦的故事吗?” “今天不是讲过了吗?” “在讲一回嘛,那个刘姥姥真好笑。” “好吧。” 对于于宁来说,大概也就是在讲这些前世他熟悉的故事的时候,才会对这个世界抱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感,有时候想想把前世的名篇名作在这个世界传颂或许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一个青衣消瘦的少年,一个说,一个听,不时的被故事里的故事勾引出不一样的喜怒哀乐。 夕阳西下,新月白。 第二章 牡丹厅里《牡丹亭》 “于宁,你真的不打算去游历?”说话的是王妈妈。 于宁坚定的点点头。这对话在于宁离开学堂之后就隔三差五的会出现一次,于宁知道接下来就是王妈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什么好男儿当名扬天下啦等等。 不过今天却是有些不同。也许是看于宁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王妈妈喟然长叹一声之后道:“也不知道老天怎么就给了你这么一个懒散的性子,也罢,留着就留着吧,惊鸿楼也不是留不下你。” 顿了半天,接着道:“我跟大管事报备过了,接下来你就在楼里当个白衣填词吧。” 惊鸿楼里有姑娘们表演自然有专门给姑娘们安排怎么表演的人,而白衣填词就是这么一个职位,专门负责给姑娘们填一些戏曲唱词,安排一下各种身里身外的杂事。 在于宁看来,这不就是经纪人和编曲编剧的合体么,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分工还没有这么细罢了。 对于于宁,王妈妈其实还是很满意的,在学堂里于宁的学业也是相当好,先生们提起于宁也是赞不绝口,这让王妈妈充分认定于宁就是一个当名士的料。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南吴朝,名士的地位相当高,往往一篇文章就价值千金,当然这前提是你需要有名。可以这样说,惊鸿楼里的姑娘们或许可以对比于宁前世的女明星们的话,那名士就有点像是男明星。 只可惜于宁这个懒散的性子只肯待在惊鸿楼,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游历,这让王妈妈气的直跳脚。 “于宁哥哥,听说你留在楼里当了白衣填词,那你给我填词好不好?” 知道于宁成了楼里填词客的消息之后,最高兴的不是于宁,而是许颜这个小丫头。许颜今年十五岁,按照惊鸿楼的规矩已经可以向楼里申请自己的第一次登台了,于是许颜在这天天就缠着于宁让他给自己填词。 不过许颜的这个选择倒是让其他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暗自取笑,于宁讲故事确实是精彩,但是惊鸿楼可不是说书院,让一个刚学堂出来什么经验也没有的白衣填词摆弄自己的首场演出,也就许颜这个没脑子的丫头能干出来了。 不过大家虽然对这事不以为然但也没一个人跳出来阻止,惊鸿楼虽然大,但是资源也是有限的,楼里观众就这么多,红牌也就这么多,你要成红牌你就要和别人抢,抢厉害的填词人抢观众甚至抢管弦师傅。 许颜这么做,在那些姑娘们看来已经是提前的退出竞争了,自然不会来好心奉劝。而许颜有时听到这些消息也不会往心里去。 对于从小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于宁,许颜的心里有一种天生的信任感,知道于宁既然答应那就一定会全力以赴,虽然她也知道于宁或许经验上比不得那些十几年的老填词,但是一定会全心全意给自己筹划,这却也是那些老师傅比不了的。所以也只是把这些当成个笑话说给于宁听,而于宁听过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在他心里,再厉害的填词可填的过柳三变,可编的出京腔越韵? 。。。。。。。 月上中天,正是惊鸿楼最热闹的时候,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里面人声鼎沸,十几个姑娘在不同的花厅演出,花厅有大有小,小的百十人,最大得能有一千多人。而于宁,现在正在坐在最大的牡丹厅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当中专注的盯着台上。 这一场是晚芳姑娘的唱段,能在最好的时间最大得花厅演出,晚芳姑娘自然是惊鸿楼最红的红牌之一,整个花厅坐的满满当当的几乎都是来给晚芳姑娘捧场的倾慕者。 牡丹厅的一张门票便是要三百铜钱,可以说能坐在这里的人几乎个个生活富足,其中也不乏豪客,他们对于晚芳姑娘的倾慕,其中更多的是对其唱腔唱词的欣赏,至于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能说没有但却是很少了。 其实不光晚芳姑娘如此,整个南吴朝风气都是如此,你心里暗暗有些龌龊那自是你的事情,但是若仗着钱势想要强拿姑娘,那不说你钱势够不够大,整个南吴朝的舆论就能生吃了你,也是要不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青楼断不能如此繁华。 于宁坐在台下半闭着眼睛,头随着晚芳姑娘的唱腔不住摇晃,不能否认晚芳姑娘的声音确实婉转动人,颇有前世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味道,极易让人沉醉。但是于宁在摇头晃脑的同时,却时不时的皱起眉头,无他,一付好唱腔但是唱词却让人有一种白白糟蹋了这唱腔的感觉。 “也不知晚芳姑娘用的是哪个填词客。”于宁嘴里喃喃道。不过转眼四周,客人们却都闭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跟着念上几句唱词,顺便喝一口茶细细品味一番。 曲到一半,于宁悄悄的猫着腰出了牡丹厅,转身便来到了百合厅。百合厅比牡丹厅略小一点,此刻也是宾客满座,于宁默默站在墙后听了一会不由得越来越疑惑,与牡丹厅一样,台上姑娘唱腔极美,但是唱词却是如白开水一般的平淡。 难道这些唱词在惊鸿楼就算是最厉害的唱词了? 于宁心里默默的想着。之前的于宁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唱词纵然比不上自己前世那些名篇,但也应该是辞藻华美,但是这次特地跑到惊鸿楼前楼一听之下却发现大失所望,也不知道惊鸿楼的填词客们是不是都是拿脚填的词。 其实这也难怪,在南吴朝,那些才华横溢或许自诩才华横溢的一个个都要不是去当名士要不就是行走在当名士的路上,而那些名士们顶了天就是偶尔与相互倾慕的姑娘互相唱和一下填一篇短词,根本不会专门去当填词客。 而那些剩下的几乎都是没什么才华在名士路上失败才会无奈成为职业填词客的,所以整个南吴朝填词水平低下那也是必然的了。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南吴朝与北元朝两个大王朝之间不动刀兵已经数百年之久,世人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所以南北两朝没有什么好诗词也是不难理解。 不过即使唱词平淡的如白开水一般,光听姑娘们的唱腔那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再者说于宁现在已经是惊鸿楼的一名填词客,熟悉自己的工作那是决定自己能不能安心在惊鸿楼养老的先决条件,所以于宁还是很耐心的一个一个花厅的听下去,花厅有大有小,唱腔有高有低,但是无一例外全是宾客满座,惊鸿楼的繁华可见一斑,同时可能看出这个世界对于姑娘们的追捧。 待的最后一个花厅听完,已是深夜,宾客们也是陆续离开。于宁默默的打算回到后楼,正打算走的时候恰巧遇到的卸了妆的晚芳姑娘。 晚芳比于宁略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是肤白体纤,看上去文文气气,与于宁也是熟识,当年在学堂的时候于宁可没少替那些追星的同窗问晚芳讨要香帕之类的物件。 “于宁,今天怎么到姐姐这儿听曲来了?”见着于宁,晚芳便笑着开口问道。显然在台上的时候她也是见到台下的于宁了。 说罢,不能于宁说话便一拍额头笑着说:“也是,你现在出了学堂听王妈妈说当了这填词客了,这是来学着填词来了,要不要姐姐帮你找几个相熟的填词客来教你一教?” 听晚芳这么说,于宁也知道晚芳一片好心,不过他对于惊鸿楼的那些填词客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于是说道:“那多谢晚芳姐,不过老填词们大多有时忙着,下次等我填完词再请教好了。” 见于宁这么说,晚芳也就略过不提,两人都是往后院走,于是边走边说道:“于宁,你可找着让你填词的姑娘了?” “许颜。” “那个丫头,也是,你们差不多大那丫头也差不多到了登台的年纪了,你们感情也好。”说着,晚芳不由得微微皱眉。 她本意是如果于宁还没有找着愿意填词的姑娘就提携他一把唱一回他填的词,没想到许颜那小丫头竟找了于宁填词,这第一次登台能不能打响对以后极为重要,显然晚芳也是对许颜这个莽撞的决定有些担心,只是碍于于宁的颜面没有说出来。 正想着是不是要私下跟许颜说说,毕竟新人搭新人,着风险着实有些大,这边于宁开口说道:“晚芳姐。在牡丹厅开唱有什么要求么?” 听到于宁这话,晚芳略略一愣说道:“得是红牌,而且还要轮厅,红牌一月也就三四回吧,当然你要是能红过所有红牌那就另说。” 于宁皱了皱眉头:“必须要是红牌么?新人不能么?” 听到于宁这话,晚芳不由笑笑,心里却有些觉得此时的于宁有些心高气傲,道:“新人怕是不行,一般新人都是在小厅登台的,纵使是天分极好的,也不过是中厅罢了。” 见晚芳这么说,于宁也就应了一声,后楼在望,于宁便想晚芳道了一声再见,便径自走了过去。 于宁从小就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而这一次晚芳终于在于宁身上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心高气傲,或许还有一个不切实际。想到这,晚芳轻轻一笑,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于宁当然不知道晚芳心里怎么想的,不过他确实想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台,倒不是因为牡丹厅是最大的厅,只是听了一晚上的唱腔,于宁突然想到了前世一部很出名的本子,正适合在牡丹厅里唱。 牡丹厅里《牡丹亭》。 第三章 南吴朝的《牡丹亭》 早上起来,于宁便在头疼《牡丹亭》的事。 虽然前世在上学的时候于宁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准文艺青年,加之又是中文系的学生,对于前世的几个知名的本子还是相当熟悉,但是想要一模一样的复制下来却是不可能,而且还要改的合适这个世界的唱腔。 况且《牡丹亭》这样的本子也不是一个人的唱本,所以很多地方需要大修改,思前想后了大半日,于宁终于决定只给许颜保留杜丽娘的唱段,至于其他的,则一律改用旁白念,这样既能保留这个本子的完整性,同时也能最大程度的契合这个世界的表演形式。 决定了大致的思路,于宁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了南吴版《牡丹亭》的创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便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慢慢的写着,前世那些华美的辞藻不断的在于宁的笔下呈现,即使是于宁也不禁被那优美的文字深深的吸引,感慨前世的文豪们的妙笔生花。 写唱本是一个很浩大的工程,前世的《牡丹亭》共有五十五个折目,在于宁的精简之下只保留了最经典的几个折目,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依旧花去了于宁大半月的时光,期间许颜好几次过来于宁都没时间见她。 待的最后一笔落下,已是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一本于南吴版的《牡丹亭》已经完整的出现在了于宁的眼前,长出一口气,虽说还有很多地方不满意但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放下笔,于宁慢慢走出门外。 “于宁哥哥!”一声清脆的喊声把于宁沉浸在《牡丹亭》故事里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转眼一看,许颜正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小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你都好久没见人了。”许颜的语气有一点点对于宁这么长时间没露面的不满。 于宁倒是没在意这些,转头问道:“你登台的时间定了么?” “还没跟楼里说呢。”说完,许颜的眼神里露出一股子惊喜,说到:“于宁哥哥,你给我填了新词了?”许颜很聪明,听于宁这么问就知道他给自己填好词了,想到这段时间于宁没露面肯定是给自己填词的缘故,心里不由也生起一股感动。 。。。。。。。。 晚饭过后,许颜在屋里哭的梨花带雨,而手里拿的正是于宁刚写完的《牡丹亭》本子。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许颜喃喃念叨着本子里的唱词,只觉得这该是天上地下最最感人的唱词了,一双美眸异彩涟涟,虽然说还没有从情节中完全走出来但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牡丹亭》唱到极致,方才不辜负这感人至深的唱词。 正当许颜默默的哼唱练习的时候,于宁却正皱着眉头在王妈妈的屋子里。 “真的不行么?”于宁问道。问的还是能不能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台的事情,在牡丹厅唱《牡丹亭》,于宁觉得只有这样方才不辱没了这本子,这也算是于宁作为一个穿越客对前世的文化所秉持的一种骄傲吧。 “真的不行。”王妈妈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于宁。 “新人登台在小厅,这是惊鸿楼几十年的老惯例了,大管事怎么会为你破例。”对于于宁,王妈妈也是头疼得紧,这小王八蛋先是不肯出去游历,现在又妄想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台,真是一件比一件头疼。 “大管事就真的不能通融一下么?”于宁还是不死心。 “通融?怎么通融?”王妈妈无奈的说道,“牡丹厅一个晚上的光是门票钱就是三四十万铜钱,一个新人要是搞砸了即使是大管事也要吃挂落!” 听到这里,于宁的眼睛却是突然亮了起来。 “王妈妈,能不能带我去见大管事?” “没用的,你就算见到了大管事他也不会答应你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啊你啊,真是怕了你这小王八蛋了。”王妈妈最终妥协,答应第二天带着于宁去见见大管事。 。。。。。 于宁见到大管事的时候,他正在喝茶。 大管事名叫周岩余,约莫四十岁的样子,双眼透着一股子精明。这个年纪就能做到惊鸿楼的大管事,周岩余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本事自然也是不小。 “你就是于宁吧。”于宁站在周岩余面前一声不吭的等着他慢慢品完了一盏茶,周岩余才缓缓看着于宁说道。 于宁对着周岩余略略一躬身,说道:“于宁见过周大管事。” 对于周岩余,于宁还是抱着尊重,周岩余在惊鸿楼权威极重,惊鸿楼东家常年不在,楼中大小事宜周岩余皆可一言决之。 听于宁说了来意,周岩余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你想让许颜这丫头第一次就在牡丹厅登台,还是唱你的词?” 于宁盯着周岩余点点头没说话。 见于宁这样,周岩余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在惊鸿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要求,不止是眼前这少年不自量力又或是他对于自己太过于有信心,但是,身为这楼里大管事,确实一定要给他泼泼这冷水了。 “你可知有时候过犹不及?第一次登台就在牡丹厅,对于许颜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想了想,周岩余还是没有直接拒绝于宁。 “可是我还是想让她试试。” 见于宁依旧坚持,周岩余心里也有了三分火气,道:“首先许颜未必听你的,再来牡丹厅一个晚上的流水就是五十万铜钱,这不是一个新人就能撑得起来的,再者说楼里从未有此先例。” “我对我的唱词有信心,第一天撑不起来,之后就一定能撑起来了。” “哦?你还想让许颜在牡丹厅连着唱上几天?”周岩余失笑问道,也就是于宁也是在楼里大的而且也算的上是对楼里有功,换别人早就被他赶出去了。 听到周岩余这么问,于宁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想接下来许颜就算是换厅唱,你们也不让了。”他对于《牡丹亭》极为有信心,要知道这可是前世千锤百炼流传下来的经典唱本,这个要是捧不起许颜撑不开场面,那就真叫没天理了。 见于宁越发的狂妄自大,周岩余心中也就越发的不耐,索性也就开口想绝了这小子的心思道“牡丹厅唱三天,五十万铜钱的押金,不然免谈。” “好。”沉默了一会,于宁说道。 这回轮到周岩余抓瞎了,他本意是开个天价让于宁知难而退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于宁竟一口答应下来。 “你哪来五十万?” “用我的肥皂份子。” “王妈妈可知晓?” “这是我的份子,现在就可以签押。” 这小子。周岩余心中也是左右为难,有心拒绝他可是这是他自己亲口开的价码,现在就改口未免有有些难做。 话说于宁这肥皂的份子是当初他把做肥皂的技术交给了楼里自己也就占了一成半的份子,肥皂现在已经在越河路打开了销路,于宁每年光红利就有十几万铜钱,一户中等人家辛苦一年也就这么点收入。 可以说这就是一直下金蛋的母鸡,只要于宁拿着这份子一辈子就算啥都不干也能落得个丰衣足食,现在他说抵就抵一方面是对于《牡丹亭》的信心,另一方面则是穿越客的骄傲了,你何时见过穿越客缺钱? “你先把你填的本子拿来给我看看。”周岩余长出一口气,终究也没有答应于宁,毕竟新人在牡丹厅开场这事儿惊鸿楼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想着先拖延一阵到时候借口本子不好也就给退了。 听周岩余这么说于宁爽快的把身上本就揣着的《牡丹亭》唱本交到了周岩余的桌前,随即对着周岩余拱拱手告辞离去。 。。。。。 “大管事怎么说?”看不出于宁脸色的王妈妈问道。 “他要五十万的押金。” “哦,我就说吧,这是让你知难而退呢。” “我答应了。” “啊!你个小王八蛋哪来的钱?” “我拿肥皂的份子抵。” “什么!”王妈妈彻底激动了,硬生生的想要拉着于宁去大管事那反悔,在她看来这可是于宁后半辈子的指望。直到于宁说大管事最后没答应只是说先看看本子王妈妈那激动的情绪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些。 暗自叹息一声,她终究不是于宁母亲,于宁自己的财产想怎么处理她还真没法说什么话,只求大管事看过本子最后还是拒绝了于宁吧。 。。。。。 三日后,周岩余差人向于宁送还了《牡丹亭》唱本,同时告诉于宁,许颜在牡丹厅登台的事他准了,三天,不要押金。 于宁听了微微一笑,随手赏了小厮几个铜子。 。。。。。 “这段唱的不对,情绪再饱满一点!”于宁半闭着眼做到椅子上,面前是一脸沮丧的许颜正在唱《牡丹亭》。 自从周岩余答应之后,于宁几乎天天就盯着许颜苦练《牡丹亭》,每一个字的语气情绪于宁都要一个字一个字扣过来,虽说于宁不是专业的唱客但是作为穿越客受了前世大量多元文化的冲击,那品鉴能力可以说是顶好的了。 于是许颜痛苦的日子就开始了。 “再来一遍。” “你这怎么唱的?!” “这杜丽娘是心死了不是身残了,再来过!” ... 明星路漫漫,一步一血泪。 第四章 风起 “周爷,您真的打算让那个许颜在牡丹厅登台?咱楼里这可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青衣小厮,听语气和周岩余极为熟络,显然是长伴身边已久。 周岩余听了他的话慢慢品了一口茶却没有接话,闭着眼睛慢悠悠长出一口气,喃喃的说了句:“那真是一个好故事。” 其实于宁交给周岩余的话本他第一天就熬夜看完了,之后的两天是因为实在是舍不得还给于宁。 像是周岩余这样的人平时极重养生,轻易绝不会熬夜。但是那晚正打算熄灯睡时不觉瞟到桌上于宁那本《牡丹亭》,名儿倒是取得不错,周岩余心里暗自哼了一句随即便拿起来随意翻了两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一随意,便是一个长夜。 周岩余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为一个唱本如痴如醉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那是他十四岁第一次接触到唱本的时候,之后很久他对于唱本其实不怎么重视,执掌惊鸿楼以来更是格外注重楼里姑娘们的唱腔,至于唱本,反正整个南吴朝的唱本都一个样。 但是这个真不一样! 对于杜丽娘因情而死有因情而生让他感慨良多,对于柳梦梅坎坷遭遇让他感同身受,对于杜宝的势利无情让他咬牙切实,数次他都想站在杜宝面前活撕了他,期间坎坷更是让他一个心志坚定的男人都几度忍不住落下泪来。 原来唱本还可以这么写! 原来唱词还可以填的这么美! 原来世界上还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故事来! 周岩余放下唱本整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震撼,原来于宁那小子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眼高手低,那真是胸中自有沟壑在! 看到这唱本,许颜是不是新人已经不重要了,唱腔也已经不重要了,周岩余相信这唱本即使是用念得,说不得也能压过这越河路的几个当红女公子! 于宁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名士的料啊,慢品着“则为你流花美眷,似水流年。”,周岩余心里默默想着。 。。。。。 周岩余答应于宁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场的事儿很快就在楼里传开了。 “姑娘,听说大管事答应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场了!”说话的是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晚芳姑娘的贴身婢女。 正在看书的晚芳闻言也是放下了书本,心中想着于宁那晚信誓旦旦的话语,美目流光溢彩,不知想到了什么嘴上微微一笑,心里想着,还真让这小子做到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大管事的。 看着小丫鬟一脸好奇的模样,晚芳纤指在她额上一点,笑着说道:“你可别学那些野丫头在外面乱嚼舌根。” “知道啦小姐!”小丫鬟笑着做了个鬼脸,随即又一溜烟跑开了。 。。。。。 乱嚼舌根的还真有,不过不是野丫头。 许颜以一个新人的身份第一次登台就被周岩余亲口批准在牡丹厅,这让楼里那些已经登台好几年却一次也没登上过一等花厅的姑娘们当真看红了眼。 别说这些姑娘,就算是那些和晚芳一样的红牌当中,几个心小的也不由得感觉一阵不舒服,毕竟大家都是一场场唱下来走到这个位子的,一个新人刚登台就和她们高度一样,这让看中资历的几个心中都是觉得楼里管事昏了头。 心里这么想着,风言风语也就出来了,什么许颜这姑娘陪大管事睡觉啦,什么许颜其实是楼里东家的亲眷啦,什么许颜给大管家送银子啦,总之混乱至极,什么都有。 不过很快楼里就给了说法,说是于宁把他楼里香皂的份子作了五十万铜钱给许颜作保,要是许颜三天唱不出来则五十万就充当这几天楼里的损失。 这话一出,楼里姑娘们暗暗咋舌的同时也不禁暗笑于宁缺心眼,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就把自己手上下金蛋的老母鸡给拱手送了出去。 看上去没人觉得许颜这个小新人能在三天内唱出个什么动静来。 。。。。。 这些个破事自然也传到了许颜和于宁的耳朵里。于宁两世为对这些倒是云淡风轻的很,王妈妈数次在吃饭的时候数落他说他缺心眼他倒是呵呵一笑嘴里说着心眼太多不好,弄得王妈妈哭笑不得只能心里暗暗替他担心。 倒是许颜这小丫头几次都差点跟楼里姑娘们吵起来,这小丫头虽说平时看起来温淡如水,骨子里却是那种要强的性格。 “怎么,今天又跟人生气了?”用过午饭,见许颜又是气呼呼的赶来于宁这练戏,于宁就知道今天不知道又是谁惹着这小丫头了。 许颜看了一眼于宁,“那个秦倩儿,今天说我注定唱不出来,还说你一个新人填的词根本就不能用,上去也是丢人。”话语间依旧是气难消。 看着于宁依旧笑呵呵的样子,许颜没好气的说道:“也就是你这性子,别人说什么都笑呵呵的,没见别人都指名道姓说你啦!” 闻言于宁摆摆手道:“别人还说我缺心眼呢,我看啊,心眼还是别那么多的好。” 许颜无言以对。 不过随即于宁收起笑脸对着许颜说道:“别人说什么不重要,他横任他横,但是我们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你记住,吃这口饭,靠的是用心,靠的是本事,可不是靠别人三言两语的。” “好啦,知道啦。不会对不起你的宝贝本子的!”许颜没好气的说,心里想着于宁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有时说话却是和楼里的那些个老夫子一个样。 这几天高密度的排练,许颜状态不好的时候于宁急了眼便会说你可到时候别辱没了这本子,说多了也被许颜当成了笑料来回击于宁。 不过玩闹归玩闹,真当练起来两人都是一百个用心。 “这遍不成,再来!” “唱什么呢!” “你是在哭吗?” “再来!” “再来!” 。。。。。 随着两人排练的时间越来越久,许颜对于唱词和唱腔的的磨合也越来越到位,于宁的挑剔也是越来越少,甚至到后面于宁都觉得自己有些个蛮不讲理了。不得不说,在唱腔方面,许颜极为有天赋。 “你跟楼里申请了?” “恩。就在三日后。” 许颜和于宁都觉得这个本子已经磨合的很好了,于是昨日于宁就让许颜想楼里申请登台。大总管发过话,谁也没敢拦着,很快牡丹厅变腾出空儿来,三日后,牡丹厅里《牡丹亭》,这是两个世界文化的第一次接触,不知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 时间定好,惊鸿楼对于许颜第一次登台的宣传页紧赶慢赶的进行了起来。照例,这楼里姑娘第一次登台楼里都会认真对待,竟可能的让更多的观众知道这件事,至于之后那就要看个人在台上的表现和观众的反应程度了,总之,你越厉害,楼里的资源也就会更多的向着你这里倾斜。 不过,许颜的这次宣传似乎有些不同。 在不久前,于宁就交给了周岩余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不过寥寥几页确实画上了不少《牡丹亭》剧情的插图,而且每幅图下都写着一句戏里的唱词。 这小子倒是一手好丹青。这是周岩余拿到小册子的第一反应,而后便是对于宁的奇思妙想惊奇起来,感慨前人怎么就想不到如此精妙的宣传手段。不过想到这,他自己也是哑然一笑,照着之前那些白开水似的唱本,这样的手段也用不上啊。 想罢,挥挥手吩咐小厮去刻印上不少。 于是,现在,出了在惊鸿楼门口贴上了画着《牡丹亭》内容的巨画之外,惊鸿楼的客人每次离开都会被附送一本于宁画的小册子。 客人们对于这种宣传手段也是感到新奇,随手翻翻不觉被里面写的唱词所吸引。 “哟,惊鸿楼这是大手笔请的哪里的名士写的这词,能写出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有人惊叹,怀疑这是哪里的名士写的词。 也有人细品“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不觉怔怔出神竟是忘记了向前走,经旁人提醒才顿觉恍然。 客人们大都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册子,上面的几句词也是值得反复咀嚼,渐渐地这些歌小册子便是在四周不知不觉的流传开来。 《牡丹亭》还未开演,这城里却已经流传开了里面的唱词,而且范围好像还不小。据说还有哪家小姐因这几句唱词竟是像失了魂儿一般嚷嚷着死活要见写出这词的大名士。 总之,《牡丹亭》这出据说有着大名士出手的戏还未开唱,竟已经让一众豪客生起了一股子的期待感。 。。。。。 俞舜泽府。 “少爷,您在看什么呢?”一个小厮捧着一盏茶问道。 俞舜泽是名士,不算很拔尖但也是名气不小,游历到越河路的时候突然起了长留一段的心思,于是就在这杭城住了下来。 此时的俞舜泽正看着手里的册子,正是于宁用来宣传《牡丹亭》的小册子。看了半会,嘴里叹道,“好一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知道哪位同行来了这杭城。”说着,捧起一口茶,眼神似乎若有所思。 。。。。。 “于宁哥哥。” “恩?怎么了?” “那个他们说你把肥皂的份子押给大管事了?” “嗨,没有的事儿,别乱想。” “真的吗?” “真的!” 许颜望着于宁,心里若有所思。 第五章 登台 “这么说惊鸿楼这次是打算力捧这个叫许颜的小丫头咯?”说话的王礼是一个面容有些阴鸷的中年男人,正是他在惊鸿楼最辉煌的时候创立了这飘摇阁,三十余年来因为他的存在,这飘摇阁在杭城和惊鸿楼始终不相上下。 “我们安在惊鸿楼的钉子是这么说的。”王礼身边的小厮恭敬的说道。 “我看这次那周岩余真是昏了头。”王礼笑了一声说道。显然,他也知道了这惊鸿楼打算让一个新人直接在牡丹厅登台的事情了。 在王礼看来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跟周岩余斗了这么多年,两人互相之间都极为了解。 不过这次,王礼倒是真看不懂周岩余这个举动是为了什么,可是无论怎么看,王礼也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昏招。思来想去,最后只是推测这许颜是不是有什么大来头让周岩余不得不花大力气捧一捧。 。。。。。 外界波澜起,于宁和许颜这儿却是有股子云淡风轻的味道。 “再来一遍,这一段你的情绪不够怨。”于宁听了半响,突然开口说道。 晚上就是正式登台了,处于保护嗓子考虑,于宁也不让许颜像是之前一样要了命的苦练,只是让她慢慢哼唱为晚上的登台酝酿情绪。 “于宁哥哥,你说晚上来的人会很多吗?”小丫头毕竟青涩,真到了登台前夕心中不免还是有那么些紧张。 听到许颜的话,于宁微微一笑说,“多了不敢说,但肯定少不了,抓紧在练练。” 为了这次《牡丹亭》的亮相,于宁可是借用了前世发传单的手法,这几日一共发出去四千多份小册子。 听到于宁这么说,小丫头算是暂时安下了心,慢慢的闭着眼睛有沉浸到杜丽娘的身份当中去,只不过过一会还免不了要再问一遍再安安心。 。。。。。 晚上,惊鸿楼依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不过这一天倒是来了不少的贵客。 “哟,王老板大驾!”门口迎客的小厮是个有眼力的,见眼前来人便是高呼一声极为热情的迎了上去,这是万华钱庄东家。 接下来,杭城首富林家的大公子带着他的妹妹过来了。 杭城车马行的东家到了。 杭城书院的几个大先生过来了。 杭城巡查史家的公子到了。 杭城知府家的首席师爷过来了。 武备司的千户到了... ... 那些个平时难得一见的豪客今天就跟点卯似的纷纷踏足惊鸿楼,这让几个迎客的小厮心中觉得惊讶,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难道是今天楼里几个台柱子一齐儿登台了? 不过在他们看到自家周大管事陪着飘摇阁的王大东家有说有笑的踏进惊鸿楼之后,几个小厮就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之今天晚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邪门。 。。。。。 “王兄,今天怎么有空来我惊鸿楼了?”周岩余看着王礼,呵呵笑着说道。 “听闻今天周兄这有个新姑娘要在牡丹厅登台,心下难耐就过来当了这个恶客。”王礼也是笑眯眯的对着周岩余拱拱手道。 “王兄这是看我出丑来啦。”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周岩余又怎么会不知道王礼心中所想,只不过这一次,王礼的算盘怕是要落空咯。 一众贵客进了门,纷纷都进了牡丹厅。 显然,他们都是被于宁所写的那本小册子给吸引过来了,纷纷想要看看今天牡丹厅唱的,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由于豪客众多,牡丹厅还在周岩余的吩咐之下多加了一排贵宾席,给一众豪客们上了楼里最好的雨前新茶。 不多时,台上的管弦师傅们慢慢的都已经做到了台上,后台的许颜已经浓妆上脸,本是瓜子小脸清秀眉目,这上了浓妆披了戏服看上去却是别有一股子妩媚妖娆。 不过在于宁看起来,这脸上浓墨重彩的却是把许颜原本的味道给盖了过去。 “一点也不小清新。”于宁暗暗想道。 “于宁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正暗自出神的于宁被许颜的声音拉了回来,见许颜正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于宁忙摆摆手道:“你在把情绪好好稳一稳,到时候别压不住台。” 打发了许颜,于宁也回了神,便细细思量到时候的旁白,虽说自己写的,但也怕是到了台上真给忘了不是。 。。。。。 后台正忙里忙外的准备着,台下的看客们也是品着茶慢悠悠的等着开场,不过突然整个牡丹厅厅里厅外似乎传来了一阵阵的骚动,这不由让看客们纷纷转头,这一转头心下确实着实吃了一惊。 而周岩余这时,已经霍然起身,向着门口迎了出去,脸上抱着极为热情的微笑。 来人来头不小,起码在杭城能让周岩余这么热情迎接的不多,这是不认识来人心下的第一想法。而认识来人的,却已经在心里大大的吃惊,他怎么来了。 来的是俞舜泽,杭城唯一的名士! 俞舜泽这样的名士,即使是在京城那也是声名赫赫,当初一首咏梅让俞舜泽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几首小词不知道迷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 像他这样的,不管走到哪,都会受到极为热情的接待,尤其是惊鸿楼这样的地方,或许只要他稍稍提笔几句,那就能让这惊鸿楼在同行中的地位上那么一个档次。 只不过俞舜泽虽说住在杭城,但向来是不来这杭城本地的青楼的。对于他来说,杭城本地即使是像惊鸿楼飘摇阁这样的巨头,也依旧比不上他的身份。 而今天却突然来了这牡丹厅,这让诸位看客心中都是惊讶三分,尤其是王礼,心中更是掀起了惊天波澜,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不成?又或者说那册子上的词试着俞舜泽提的?这周岩余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俞公子大驾,有失远迎!”两人相隔不远,周岩余便是拱拱手对着俞舜泽说道。 “周管事可是不厚道啊,这楼里不知请了我的哪位兄台,也不让在下知晓。”俞舜泽点点头对着周岩余算是回礼,嘴上说着确实别有所指。 周岩余显然听明白了这俞舜泽话中之意,这个世界名士不多,彼此大多互相熟识,新人游历出了名,也需要他们的认可才能被接纳成为真正的名士,而名士之间大多称呼以兄台。 而俞舜泽这么说,显然是认为于宁那个小册子是哪位游历到这杭城的名士为惊鸿楼所作,故有此一问。 “这于宁写的难道真这般好?”周岩余心下暗暗想着,他虽精干,但是在这品鉴一道上毕竟比不上俞舜泽这样的名士,故之前也只是觉得于宁写得好,但究竟有多好那就没有个准确的定位了。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周岩余却是对着俞舜泽拱拱手笑着说道:“俞公子哪里话,这些不过是楼里填词,侥幸俞公子看得上眼。” “哦?”俞舜泽不置可否,不过也没多说,只是在周岩余的引领下前排临时加的贵宾席位上。 “周兄,你这请了俞公子也不知会小弟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边上的王礼轻声对着周岩余说道。 听到这话,周岩余也不由得笑着对王礼到:“王兄说的哪里话,俞公子这般身份那里是我们请的动的,今天不过是俞公子一时兴起来我这惊鸿楼看看罢了。” 正说话间,台上忽然变得幽暗,同时慢悠悠响起了管弦声,两人便收了话题安心的看着台上。不过心里互骂老狐狸之类的,那也该是题中应有之意。 台下的看客都是内行之人,听这管弦声一起,便知道这是前朝顾世三的《浅风华》,曲意高低起伏,更有一番怨韵在其中。 正闭着眼睛聆听,突然一阵低沉的男音缓缓传来,这让看客们都有些吃惊,听了多年的曲子,啥时候听见过男音,还是用念得,难不成这惊鸿楼打算改行说书院不成? 不过随着男音缓缓铺开,众人的心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这声音正是于宁。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于宁缓缓念着《牡丹亭》的序言,而许颜正站在他身边等着登台,神色间有些许紧张,于宁用眼神安慰。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 随着于宁慢慢的把序言念完,整个牡丹厅又转复明亮,小厮们已经把台上的蛟油灯烛再次点亮,看客们再一看,之间一个身段妖娆的小娘子正俏生生的站在台上。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 许颜开腔,吐字圆润气息悠长,伴着身段在台上悠悠行走,听在看客们的耳中,不由感觉到一股新意,唱的真好,而且,这词却是也填的别有一番风味。 “好!”也不知是谁打的头,整个牡丹厅骤然响起了一阵叫好之声!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第一次开腔就能让看客们一齐自发叫好的可不多见,周岩余的脸上也是泛起了笑容,尤其是看着边上的王礼脸色不怎么好看时,那笑容仿佛更盛。 俞舜泽听到许颜开腔,心中也是惊讶,原以为那小册子是自己的哪位兄台游戏所作被这惊鸿楼拿来充门面,可一听之下似乎并不是如此,这台上姑娘唱的词似乎有些意思。 “娇莺欲语,眼见春如许。寸草心,怎报的春光一二!” “孩儿,后面捧着酒肴,是何主意?” 许颜和于宁了两个一唱一念,整个《牡丹亭》的情节也是在诸位看客眼前慢慢展开。 这姑娘唱的真好。看客们想。 这唱的似乎是个故事,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和过去不一样。看客们再想。 第六章 跌宕起伏,一唱三叹 在许颜婉转的唱腔和于宁沉稳的旁白下,《牡丹亭》的故事缓缓的在众位看客的脑海中铺开。 此时的看客们大多已经很久都没有动面前的茶了,眼神怔怔,很显然,杜丽娘的故事已经深深的抓住了他们。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 随着许颜一句句婉转中带着三分怨气七分慵懒的唱腔,一个活生生的杜丽娘仿佛就这么站在看客们的面前。 而杜丽娘的形象也在看客们的脑海中渐渐丰满起来,有些柔弱有些哀怨,不像是舞台上虚构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妹妹,惹人七分怜。 有不少看客听着听着,心中更是起了要对家中妻女小妹更好一点的想法,似乎杜丽娘的哀怨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杜丽娘游园,与柳梦梅梦中相会,让看客们心中涟漪大起。 在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浪漫的说法,但是对于台下的众人来说,这样的相会彻底满足了他们心中对于真正爱情的那一种渴望,或者说,《牡丹亭》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有趣有趣,原来这戏还可以这么唱!”台下贵宾席上的巡查史家的公子早已忘了拨动手中的佛珠,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嘴里喃喃的念道。 而其他看客心中也大多是这个想法,一个完整的有情节故事的唱本在这个世界本就几乎没有,而如台上这个略显单薄的小姑娘唱的这般婉转动人的故事更是闻所未闻! 整个牡丹厅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噪音,全场只有台上的许颜悠悠的唱着,于宁慢慢的念着。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 “啊!这是那册子里的句子!”看客们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当初手中的小册子中的句子竟然是唱本里节选出来的,写的真美,唱得真好,原本就极美的句子在台上经许颜的嘴唱出来感觉愈发的动人。 不少观众都跟着喃喃念着,一时间竟是痴了。 而台下的俞舜泽,看着台上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亮。他是识货的,台上许颜的不少唱词别说是他,就连很多名气比他更大的兄台们都不一定能写的出来,更何况不仅词美,故事也是绝对的新颖动人。 这样戏,这样的词,别说是这小小的杭州,就算是放在京城都不一定能听得到! “到底是谁写的唱本?难不成是那几位出山了不成?”俞舜泽心中暗自想到,随即又失笑自己这疯狂的想法。不过心中却是对写这唱本的人愈发的好奇起来。 “啊?怎么死了?!” 说话的是林家公子的妹妹,听台上许颜唱到杜丽娘因情而死,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不由惊呼了一声。 而这一声也引来了一众看客感同身受的目光,即使是已经看过完整唱本的周岩余,在亲耳听到许颜唱出这一段时,心中依旧忍不住感到苦楚。 管弦继续奏,许颜继续唱。 听到柳梦梅一人独自看着杜丽娘的遗物暗自伤神,台下众人竟是生出了一股子身有同感的感觉,就好像那柳梦梅就是自己,不少女客已经暗暗的流下泪来,而男客们心中也是忍不住的凄凉。 不过看客们对于这场戏确实越来越满意起来,众人看过的戏不知凡几,但这般揪人心,像这样让人感同身受的戏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听到。 “值!今儿这场戏听得可真值!”不少看客心中暗暗想道。 丽娘还魂! 见到许颜又一次登台唱出丽娘还魂,台下看客们竟然不自觉的一个个都心神激荡,若不是这故事实在是太过精彩让人舍不得少听一句,恐怕这是已经是满场的叫好之声了。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书院的一个大先生嘴里喃喃念叨着这句话,心中不觉想到了少年时的当初。 “要是这是真的,该是多好。”大先生心里默默的想到,时光荏苒,自己也已是满头白发,现在听到这句子却依旧被破了多年沉着的心境。看着台上依旧婉转的许颜,大先生目光有些远,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不仅是大先生,众人对于这般离奇却又如此神妙的情节已经忘记了叫好。听惯了原先那些平淡如水的唱本,这激荡起伏的《牡丹亭》让看客们有一种身在云中却不自知的感觉。 有时候听着听着,众人甚至隐隐有一种这故事是真的的错觉,仿佛这个杜丽娘就生活在自己的不远处。 “这还是唱本么?”俞舜泽已经彻底被台上的唱词所震撼。 一句“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让他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女子更美,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写出这么这么美的词,能写出这么美的一整本词! “周兄,说实话,你到底是请的哪尊神写的这唱本?”王礼看着舞台上神色复杂万分,轻声向着边上的周岩余问道。 王礼现在的心情却是五味纷呈。一方面他是真心喜欢这出戏,执掌飘摇阁三十余年,王礼从未听过这般揪人心惹人怜的戏,甚至他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戏。但是另一方面这戏却是老对头惊鸿楼弄出来的。 以他的经验自然不难看出,此戏一出,必然会声名大振,就算是那些当红的女公子怕是也挡不住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诱惑,必然会来拜访惊鸿楼,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到时候他那飘摇阁恐怕就再也比不上惊鸿楼咯。 “我惊鸿楼哪里请得动那些大神哦,这唱本就是楼里填词客写出来的。”周岩余轻声的说道。 他现在心中愈发的轻快,虽说看过唱本,但是看得和听得完全是两个效果,经许颜唱出来的《牡丹亭》在周岩余看来更加的动人心,看着众人的表情,周岩余仿佛已经看到惊鸿楼崛起的光景了。 “一万两!”王礼声音略略比之前大了一些,“周兄,你只要让你楼里那填词客给我写个本子,一万两白银立马送上。” 王礼也是个狠人,一口气开出一万两的价码,就连周岩余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一两银子能换一千铜钱,这一万两那可就是一千万铜钱! 在王礼看来能写出这样的本子的必然是名士,还极有可能是大名士,至于周岩余说的什么楼里的填词客,王礼信都不信,两家掐了这么久,谁不知道谁啊。 不过这倒是实话,可耐不住惊鸿楼有个于宁啊! 周岩余没接王礼的话,王礼其实也没指望周岩余能答应,这也就是个姿态,想要借着别人的口传扬出去,到时候那大名士自然能听到。 台上唱的愈发的精彩,台下看客们的心跟着许颜温温婉婉的唱腔下不断地随着柳梦梅杜丽娘这一对鸳鸯而动。 “这杜宝太可恶了!” 台下有不少人咬牙切实,这是唱到杜宝不相信杜丽娘死而复生,拘了柳梦梅了。看客们现在恨不得化身柳梦梅暴起毒打这杜宝一顿。 见台下看客们眼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怨气,许颜心中越发的佩服起于宁来。若说这部戏的效果如何,站在台上唱的许颜一定是最有发言权的,看客们对着情节的推进而不断的变换着喜怒哀乐,这一切都看在许颜眼里。 原先刚开唱的时候许颜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唱到这里许颜已是完全放开,整个人的情绪也是愈发的饱满起来。 柳梦梅被毒打!看客们咬牙切齿。 柳梦梅金榜题名中了状元!看客们心中大呼爽快。 杜宝依旧不承认杜丽娘死而复生!让看客们咬牙切齿之余又感到无可奈何。 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些男客甚至都忍不住红了眼,太解气了! ... 终于,随着许颜唱完一句唱词,于宁念完最后一句旁白,这场足足两个时辰的开场大戏终于结束了。随着管弦师傅最后一个音落下,许颜对着台下深深一鞠躬,随即转身走下了戏台。 台下一片安静,看客们大多脸色迷茫,似乎还没有从《牡丹亭》的世界当中走出来。 “好!”过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霎时间满场的叫好声。 “赏!当赏!”教的最激动的是林家大公子,她妹妹坐在他身边梨花带雨一会哭一会笑而他已经兴奋的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大声招呼小厮要给赏钱,在他看来,《牡丹亭》似乎就像是一把钥匙一般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戏看得精彩,听得过瘾,看客们自然也不会吝啬,纷纷打赏,就连不是贵宾席的看客们大多也都留下了些许赏钱以表心意。 。。。。。 “李老,我给姑娘们拉了这么多年的琴,就是当年那些女公子也用过我的琴,可我咋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一场戏。” 几个刚下台的管弦师傅边走边说着,眼睛还有些湿润。 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也是威严最终的老者长出一口气道:“起伏激荡,一唱三叹,这出戏,了不得啊!” 说着老者脸上似乎有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那姑娘和那个小伙子,也了不得啊!” 不管怎么说,许颜这初次登台算是完美落幕了,下了台的许颜还没来得及卸妆就猛的抱住了于宁,于宁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咯咯笑着跑开了。 “谢谢于宁哥哥。”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丫头!”于宁笑了一声,随即喝了盏茶润润嗓子,今天这场戏于宁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而且看起来看客们的反映很不错。 “只要你们审美观没变就好。”于宁暗暗想着。 第七章 平地一声惊雷起(1) 第二天,整个杭城和往常一样平淡,但在有些人眼中,今天的杭城似乎有些别样的疯狂。对,疯狂! “王兄,你昨天去了惊鸿楼了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 “今天一定要去,记住,听《牡丹亭》!别说兄弟有好事儿没告诉你!” “李兄!昨天你去听了《牡丹亭》了没有?” “听了,我到现在还没静下来呢!今晚上我一定还要去,带着我老婆!” ... 整个杭州城到处都在发生着这样的对话,更有甚者,提笔告诉远方的朋友,告诉他们昨天他们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一场戏,在杭城,在惊鸿楼,在一个叫许颜的新姑娘的嘴里。 虽说这个世界不如于宁前世那样有着发达的传媒渠道,但是在昨天牡丹亭的一千二百位看官口口相传之下,《牡丹亭》的名气就这么慢慢的在杭城流传开了。 而许颜这个新姑娘名字很荣幸的在第一次登台之后就让很多看客们深深印在了脑海里。那是杜丽娘!想到许颜,不少看客心中就条件反射似的这样想。 。。。。。 “大管事,昨天楼里的流水出来了!”小厮捧着一沓纸进来跟周岩余说道。 此时的周岩余正半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嘴角不时泛起几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然那是心情极好。 自从昨天牡丹厅散场看着王礼那复杂无比的脸色一言不发的告辞走人之后,周岩余就一直是这样的心情。 “哦?昨天牡丹厅的流水是多少?”见小厮进来,周岩余也不接纸,反而是直接就问起了牡丹厅的流水。 “大管事,我这正纳闷呢!这牡丹厅的流水太离谱了,说是有一百一十万钱!那帮账房也太过分了,这么出奇的数儿都算出来,这不是扯淡么!”听到周岩余这么问,这小厮便是直接抱怨起来,在他看来这样离谱的数字,楼里那些账房就该被罚钱! 牡丹厅日流水破百万! “不不,他们没有算错,这数儿是真的!哈哈哈哈!”听到牡丹厅日流水过万的消息,周岩余再也压不住嘴角那是若有若无的微笑,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却是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恨不得来上半斤烧酒! “这,大管事,这是真的?”小厮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是后楼的小厮,平时极少到前楼去,可这流水过万在他眼里依旧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天文数字,在惊鸿楼前所未闻! “真的!比真金还真!” 周岩余这时说话声音也没有习惯性的威严,流水过万的姑娘惊鸿楼从前从未有过但周岩余却绝不怀疑这件事的准确性,昨天即使是他亲眼所见的打赏,就不下二十万! 那个林家大公子一个人就扔出了十几万的钱票,这还是因为他身上只带了这么些! 即使是越州路的那几位女公子登台,也不过就是流水过百万,惊鸿楼,这是要出一个女公子啊!不!还要加上一个名士!大名士!周岩余心中想到。 “你去把于宁喊过来,去万福楼要桌酒菜,顺便跟今儿当值的管事说,昨晚上凡是在牡丹厅当值的,这个月月钱加两千,就说我说的。” “是。”小厮退去,脸上还残留着浓浓的惊讶以及不解。 。。。。。 万福楼是杭城最好的酒楼,那边的一桌头等酒席就要二十两银子,整整两万钱!不过周岩余却是叫的痛快无比,还加了一坛三两银子的上等黄酒。 “哟,于大财主来啦,一起喝点儿?”周岩余正一口热菜一口酒半翘着二郎腿的喝着,见于宁进来开口笑着说道。 “大管事,你就别挤兑我了,就我这还大财主呢。”闻言,于宁连忙拱拱手道。因为一个本子就敢答应于宁让许颜在牡丹厅开唱,对于周岩余,于宁心底还是佩服的。 “嘿,你还别说,按我说啊,这楼里以后还真没人能跟你比钱,坐。”说着,周岩余招呼于宁对桌坐下。 “你知道么,昨晚上王礼跟我说,只要你写个本子给他,一万两,双手奉上。啧啧,一万两啊!一个本子就能让你富贵一辈子!”说着,周岩余给于宁到了一碗酒。 “王礼?那是哪位?”于宁有些疑惑,不过对于一万两一个本子于宁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前世那些火的IP那个不得卖出千八百万的,这《牡丹亭》水准的唱本,一万两很多吗? “飘摇阁的东家。”周岩余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心中却是有些黯然。不过他也明白,一万两一个本子这种诱惑太大了,他也没法说于宁什么,总不能楼里一样也出一万两吧。 虽说他也觉得于宁的本子值这个价,但是这种事王礼这个东家做得,他周岩余这个管事却是做不得! 他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事压下来,但是转眼便是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没有不透风的墙,于宁这种人早晚要扬名立万,也早晚会得知这件事。 不过有些事情,自己亲口告诉他和他从别人的耳朵里听到,那可是天壤之别,现在他只求于宁给飘摇阁的本子能比这《牡丹亭》差上那么一些。 不过于宁的下一句话,周岩余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飘摇阁?那不是咱楼里的死对头么?”顿了顿,于宁道,“我可是咱楼里的正儿八经的白衣填词,拿月钱的。” “这家伙天生的名士!”周岩余心里想着,道:“于宁,我周某虚长你几岁,你别一口一个大管事的叫了,我托个大,你叫一声周哥可好?” “周哥!”对于周岩余在楼里风评极好,平时对底下人颇为照顾,当初肥皂的事情换了别的管事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早就生抢了去,这周岩余却是给了于宁一成半的份子,还升了王妈妈当管事。于宁这一声周哥喊得心甘情愿。 “好!痛快!小老弟咱哥俩走一个!”见于宁叫的爽利,周岩余也是心情大好,连连招呼着于宁喝酒。 于宁看着周岩余有些发红的面颊苦笑着连连摆手,其实他酒量不差,在书院的时候也没少喝酒,只是这晚上可还要念旁白呢,要是喝大了搅了局,许颜能念叨他一年! “晚上还得登台呢!” “你等什么台,不过台下念几句,登台的那是许颜!喝!” “周哥,我那念得可不是几句啊!” “那就少喝点!又没叫你喝醉!” 实在推脱不过,于宁只好拿起酒杯和周岩余走了一个。酒入喉,满嘴余香,于宁不由得眼前一亮,叫了一声好一个女儿红! “女儿红?什么女儿红?名字倒是怪好听的。”周岩余却是疑惑的问道。 于宁恍然,这世界的黄酒可没有前世女儿红状元红这般叫法,于是在周岩余的追问之便把前世那个关于女儿红的故事讲给他听。 “就这样,在那老秀才女儿出嫁那天,突然想起当年还埋下了这么一坛酒。于是挖出来招呼众宾客,酒一开封顿时酒香四溢,众人均道好酒,问其名,曰,女儿红。” “小老弟你真是绝了,喝个酒还能想出这么有意思的故事。女儿红,好名字!好名字!”听完故事,周岩余感叹之余不由觉得有了故事的酒似乎入喉之后更加的醉人了。 话说后来周岩余在一次茶余饭后把于宁所说的这个女儿红的故事说了出去,竟是在杭城引发了一股为出生女儿埋下一坛黄酒的风潮。以至于后来好多酒家也打出了二十年陈酿女儿红的招牌,女儿红这名字竟是在这南吴朝流传开来,于宁得知也不禁哑然失笑。 。。。。。 这一顿酒周岩余喝的八分醉意爽快无比,而于宁不过是浅尝辄止,走出周岩余房门的时候依旧是神清气爽不过是身上稍稍有些酒气。不过于宁却是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从今天起,于宁的月钱涨到了八十两银子,这可是和楼里资历最老名气最大的填词客比肩了。而许颜的月钱更是涨到了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不是大头,从今天开始,只要是唱的于宁的本子,全场厅里的收入于宁拿四成,原先可是只有姑娘和楼里三七分账,于宁这也算是开了惊鸿楼的先例了。 “这事儿办的大气!”走出门的于宁伸了个懒腰,心中想着,对于周岩余,于宁心中是越来越佩服了,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生意人。 不过于宁脑子里还盘旋着周岩余的另一句话,酒桌上的时候,周岩余特意叮嘱于宁道,等到《牡丹亭》的名声船样开来之后,必定有大把的姑娘拿着钱来求着于宁唱这《牡丹亭》的本子,到时候姑娘功底参差不齐,他让于宁可要亮了眼,别把本子给那些功底不行的姑娘坏了这本子的名声。 这话着实让于宁惊讶不少,姑娘们唱他的本子竟然要他允许还要给他润笔费,这不就是版权版税么? 这南吴朝的人竟然有自觉保护正版的觉悟!难怪那些名士们地位这么高,活的如此滋润,几首传唱广泛的诗词就能让他们收到海了去的润笔! 其实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想给润笔的肯定也有不少,但是禁不住整个南吴朝风气就是如此,要是你不给润笔,人家作者一句话,就算你是正当红的女公子也得被整个南吴朝鄙视死,更别说继续吃这口饭了。 。。。。。 “来一张牡丹厅的票儿!”一个有些倨傲的中年人跟眼前惊鸿楼贩票的小厮说道。 “不巧,您来晚了,牡丹厅的票已经没了。”小厮说道,他也有些无奈,这话今天他已经说了上百遍了。 “什么?没了?!你这小厮莫不是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南城吴老三的名头!”这倨傲男子有些炸毛,他听朋友把这《牡丹亭》夸到了天上去,不禁忍不住好奇想来看看却被告知票已售完,声音也不自觉的响了起来。 “诓你干什么?”小厮的声音漫不经心,他才不虚什么吴老三吴老四的,没看楼里那几个护院听到动静已经过来了么,“两个时辰前就没了,想听戏也不知道早些来。”小厮嘟囔道。 “你!”吴老三大怒,不过看着而不远处那两个身强体壮的护院终究也是没有发作。 。。。。。 那小厮没骗人,更准确的说,牡丹厅的票在最开始的小半个时辰里就已经卖完了,甚至还有很多昨天看过的看客今天又来了,有的甚至还拖家带口的过来买票。 “哥们,有惊鸿楼牡丹厅的票么?” “有,二两银子。” “要了!” 南吴朝也有黄牛,牡丹厅的一张票已经被喊道了二两银子。哦,不,下一张黄牛已经打算卖五两了。 第八章 平地一声惊雷起(2) 是夜,惊鸿楼车如流水马如龙,离开场还有小半个时辰,牡丹厅里就已经被一众看客坐的个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其中竟有一大半儿是熟面孔。 林家大公子带着他妹妹又来了,不过这次他带的妹妹有些多,六个! 万华钱庄的王老板今天倒是没来,不过他的夫人和四个妾室却是一个没拉下全安安静静的坐在台下品着茶... 书院的先生今天来了十几位... 巡查史家的来了四位... ... 总之,虽然往常惊鸿楼里回头客也是不少,但是像这般仅是第二天一场一模一样的戏台下却能坐着这么多回头客的场面却是从未见过! 旧客多,新客也不少。台下你从众人的脸色上其实就能把新客旧客分个八九不离十,旧客往往是一脸期待,而新客脸上却总是挂着好奇,偶尔也有一两个脸上还带着怀疑。 看到那些怀疑的,边上的旧客往往嘴上也不说什么,心中却是暗暗鄙视,到时候开唱了震死你个乡巴佬! 。。。。。 后台,于宁和许颜正说笑着等着开场。 两人身边大大小小竟有不下二十人在伺候着,相比起昨天只有五六人来根本就不能比,楼里像是晚芳姑娘那样的台柱子级别的开场后台才能有这么个场面。 换句话说,许颜这小丫头不过登台一次,唱戏一场,就成了楼里的新一号台柱子!不仅闻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虽然是这样,后台的那些小厮妈子们心中却是没有一人犯嘀咕的,没见昨晚上在牡丹厅当值的一人都被大管事赏了两千钱么,那可是两千钱!说不定今晚大管事还能有赏钱下来呢! 更何况,昨天牡丹厅一晚上流水过百万的事情已经不知不觉在众人身边流传开来。大家都是混在这楼里的,没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个正在和于宁不知说着什么的许颜姑娘,说不准以后就是咱们惊鸿楼的第一个女公子! 所以,众人在经过许颜身边时,眼神都不由得带着一份深深的尊敬与羡慕,要是被这未来的女公子看中带在身边,即使是做些个端茶倒水的脏活累活,那也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站在许颜身边那个挺拔消瘦却又显得有些懒散的小伙子带来的! 不过许颜知道! 许颜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只不过是过了短短一天,身边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秦倩儿中午的时候碰到她已经不敢和许颜的眼神对视,虽说脸上还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匆匆和许颜擦肩而过。 那些和她一般大的那些姑娘们见到她称呼已经变成了许颜姑娘,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尊敬。在这些姑娘们的心里,现在的许颜已经达到了一个她们或许一辈子都追逐不到的高度,变得无比耀眼。 就连那些登台比她早许多的红牌姑娘们,即使是性子比较冷的,见到许颜也都微微的笑着,眼神里透着和善,其中一个台柱子还硬是拉着许颜进了她的屋里和和气气的说了好一会话,最后在许颜临出门的时候看似不经意的问了问于宁的事儿。 这一切,许颜心里跟明镜似的,《牡丹亭》这样谁唱谁红的本子谁不想唱?但是谁能唱谁不能唱,这一切却是需要于宁点头! “这么说我现在也变成大户了?”听到于宁说起分账的事儿,许颜笑着说道。一场戏分三成,除了名气还不够,其他一切待遇许颜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惊鸿楼台柱子了,至于名气,有《牡丹亭》在,许颜的名气想小都小不了! “三成归你,四成归我,周哥可是客气的紧。”于宁依旧是微微笑着,他其实真的不是很看重银钱,相对于红彤彤的人民币,于宁对于银票钱票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妄感,心中暴富的感觉自然也就没那么强烈。 “你比我多,于宁哥哥,你可得请我客!”许颜笑着跟于宁说道。 和于宁一块长大的许颜或许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于宁的人了,小时候于宁就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现在虽说要好上一点,但是依旧透着一股云淡风轻的懒散模样。 受于宁影响,许颜对于钱财也不是很看重,少女天真烂漫的心性让她更乐意跟在于宁身后当一个小小的跟屁虫。 。。。。。 灯暗,管弦声慢悠悠的在牡丹厅响起。喧闹的众人不觉肃然一静。慢慢的,于宁那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唱的好!” 不知是哪个旧客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好,惹得周边一阵哄笑,不过那些旧客们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激荡,虽说是第二遍,但一想到那些跌宕起伏的剧情和华美秀丽的辞藻,除了满心的期待就剩下激动了。 故事依旧在众位看客了聆听之下慢悠悠的展开。 听到游园,大家叹息。 听到柳梦梅暗自伤神,大家凄凉。 见到杜丽娘死而复生,大家欣喜。 见到杜宝,大家咬牙切齿。 见到柳梦梅金榜题名,大家扬眉吐气。 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酣畅淋漓! ... 众人的心随着戏中人的喜怒哀乐而不断的变化着情绪,无论是昨日已经看过一遍的老客还是今天慕名而来的新客,都沉浸在《牡丹亭》的世界当中。 男客们都觉得自己是柳梦梅,期待着自己的杜丽娘,女客们都怀揣着一颗青春荡漾的心畅想着未来不知何人会像柳梦梅一般和自己痴痴怨怨,生死相依! 一出戏,他们看到了自己!听到了人生! “好!”一出戏完,满场的叫好声,看客们大多激动地叫喊着,男客们似乎要把憋了一整场的情绪要全部宣泄出来,而女客们大多梨花带雨的默默念着戏里的那些唱词。 有人喜欢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有人则倾心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更有的,已经在心中暗自思量回去就打听打听这本子是谁写的,一定要见上一面,聊聊这戏,顺便谈谈这心。 许颜一共出来谢了四回场,看客们才略有不舍的慢慢凑出了牡丹厅,不少看客在出去之后都会问边上的小厮现在能不能买明天的票,在被告知不行之后才一脸失望的离开惊鸿楼,心中暗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比今天来的再早一点。 。。。。。 “今天唱的不错,情绪比昨天还要稳上那么一点。” 台下,于宁笑着夸奖道。 许颜笑得很开心,对她来说这一句夸奖可比那满场的叫好要好听多了。 。。。。。 “于宁?”飘摇阁,王礼皱着眉头看着身边来报的小厮道,“你的意思是这《牡丹亭》是惊鸿楼一个十六岁的小家伙填出来的?而且他当上白衣填词才大半个月?” 在王礼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离奇的事情了,一个十六岁的填词填出了《牡丹亭》这样的绝世唱本,这要是真的,那满世界那么多白发苍苍的老填词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可是,这就是真的!那个小厮信誓旦旦的向着王礼保证,这事儿在惊鸿楼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很多姑娘都知道,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你下去吧。”王礼挥挥手让小厮推下,无论小厮如何保证,王礼脸上却依旧有着一些狐疑,其实也不能算是狐疑,王礼只是觉得这事情有些太过不真实。 “这该不是周岩余那狐狸放的迷魂阵吧?”王礼心中暗暗想着,不过无论如何,王礼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于宁。 打听于宁的人不少,怀疑的人也挺多。其实也难怪。 想想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说不定还在为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看了自己一眼而感到暗暗窃喜,全然不顾姑娘的眼神是不是在说你真是一个****。 而现在有人却告诉你有一个人在十六岁的时候写出了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汝等果如其母戏吾耶?”这是很多人的第一反应。 不过无论如何,于宁的名字终究是在杭城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在台下念《牡丹亭》旁白的人是于宁,而且据说这就是他写的。 。。。。。 《牡丹亭》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黄牛们很不高兴,因为于宁跟周岩余建议说限购,一人只准买一张票,惊鸿楼照做了。 于宁建议说可以卖站票,周岩余准了,所以不少看客很高兴,他们可以站着听《牡丹亭》了,如果错过今天这场,等下次《牡丹亭》开唱,那可就没个准头了。 于宁建议说可以在消费十两银子以上的看客中抽取一些随机送牡丹亭的唱本,惊鸿楼这么干了,所以当晚牡丹厅不少看客花了十两以上的银子。 于宁说... 于宁说... ... 周岩余觉得,还好于宁不想经商,不然整个南吴朝都经不住于宁赚的。 。。。。。 《牡丹亭》第三场许颜甚至被逼着提前小半个时辰亮了一下嗓,无他,看客们已经对着空无一人的看台干叫了半个时辰的好了。 这样的场景在越河路几个当红女公子的台上也是不多见的,却发生在了一个仅仅唱了两场戏的许颜身上,《牡丹亭》的口碑已经彻底在杭城叫响,就连边上几个相邻的城镇在第三场的时候也已经有不少特意赶了过来。 三场唱完,许颜和于宁一道出来谢幕。 “好像说就是他填的《牡丹亭》。”不少看客心中默默的想着。 “生的真好看。”很多女看客这么想。 《牡丹亭》在南吴越河杭城亮相不过三天,却如平地一声惊雷起,炸响了整个杭城! 第九章 怡红院 许颜的三场《牡丹亭》结束,周岩余本是想让许颜再加唱几天的。三场《牡丹亭》下来,不仅是牡丹厅流水日日破万,连带着整个惊鸿楼的人气都比以往强上不少,原本和飘摇阁不相上下的人气现在却是生生把飘摇阁甩在了身后!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牡丹亭》带来的! 这样的情况下周岩余自然是希望许颜能日日登台,不过于宁出于保护许颜嗓子的考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周岩余,周岩余也不逼迫,现在他对于宁是越发的欣赏,连带着许颜在周岩余心中的地位也是超然。 于是,大管事不催,下面的几个管事愈发的不敢随意给于宁和许颜安活儿,于宁和许颜两人就慢悠悠闲了起来。 期间周岩余给于宁和许颜两人安排了两座相连的小院,知道于宁不喜欢闹腾,也就没有多安排什么婆子小厮,只是让一个婆子平日里伺候这于宁起居。 于宁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每日里在王妈妈的院子里住着,虽说和王妈妈感情极好但总归是不大方便,于是也就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许颜倒是欣喜万分,见到自家院子的第一时间就拉着于宁上街买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尤其是兰花,一盆一盆跟不要钱似的往院子里搬,看的于宁瞠目结舌。 忙了还几天,这终于是安静下来了,又开始缠着于宁要给小院起个名字,于宁连连给想了好几个名字小丫头都觉得不满意,最后还是照着那弱柳扶风的林妹妹给取了个潇湘馆。 “边上住了个林妹妹。”于宁哭笑不得。 “于宁哥哥,你也给你那院子起个名字嘛。” “名字有没有都一个样!” “于宁哥哥!” “怡红院!” 就这样,于宁悠闲的在自己的怡红院当中住了下来,没事品品茶晒晒太阳,时不时周岩余还会过来于宁这儿拉着喝场酒。 许颜虽说长戏暂时不唱了但是偶尔还是会登台唱几曲短词露露脸,一本《牡丹亭》让许颜声名鹊起,虽说才唱了三场,但是捧场的看客极多,每每登台台下都是叫好声一片,俨然已是台里当红的台柱子,怎让那些姑娘们一个羡慕可言。 。。。。。 “晚芳姐,你怎么来了?”于宁正在屋里看着书,晚芳却是笑盈盈的敲门来访。 “来看看我们楼里的于大才子,”晚芳笑着进了于宁书房,“本就知道你厉害,只是想不到你竟然能写出本《牡丹亭》来。” 其实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姑娘来拜访过于宁这儿了,都是笑脸盈盈,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想要唱一唱于宁这《牡丹亭》,大多都透着一股润笔必然多多的给的意思,更有甚者还暗示于宁晚些等天黑了可以去她那坐坐。。。 不过于宁一律都是笑着推脱,这让那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失望无比,对于一个老饕来说佳肴在前却不可食是一种无比痛苦的体验,对于姑娘们来说这《牡丹亭》堪比那仙肴! 不过倒也不是于宁恃才傲物看不起楼里的姑娘,只是这《牡丹亭》的火热说实话也让于宁生生震撼了一把,也让他真正开始了解青楼里的姑娘们在这个世界所占的地位,每每看着台下那些个痴迷的看客们,于宁能看到这些看客们大多时从内心里对台上的姑娘们的尊敬,这在前世根本就不可能。 也正是开始了解到这些,于宁才真正认识到前世的那些诗词戏曲对这些看客们的冲击程度,这是于宁真正的财富!所以在这件事上,于宁逐渐收起了原先那漫不经心的态度,逐渐开始认真起来。 “哪有晚芳姐说的那么夸张。”听着晚芳的话,于宁微微笑着说道。 “你可别说,你那《牡丹亭》现在可是被夸得举世无双啊,”晚芳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填出这样的词的。” 听晚芳这么说,于宁也只好报以苦笑,这样的话最近他可没少听,不过在看向晚芳时,于宁心中却是突然微微有些摇曳。晚芳本来就生的美,加之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坐在于宁面前正好对着窗,此时夕阳正西下,打在正在喝茶的晚芳身上脸上,美人低眉,让于宁不由得稍稍有些愣神。 “你怎么了?”见于宁突然不说话,晚芳抬起头来问道。 “啊?没,没什么!”听到声音,于宁的心神瞬间便是被拉了回来,还好两世为人心理素质出众飞快的调整了心态,不然可真就要出个丑咯。 晚芳今天来于宁这却不是冲着《牡丹亭》来的。两人本身就是熟识,晚芳是个极聪慧的女人,之前那些姑娘们一波波的来于宁这她当然也是看在眼里,知道于宁既然没松口也就有他不松口的打算,自然也就不会提这个话茬,只是单纯和于宁说说闲话。 再说晚芳和于宁本来就是好友,当初于宁那懒散的性子正好也是对了晚芳的脾胃,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就算什么也不说,这《牡丹亭》到时候必然也是有她晚芳一份的。 晚芳笑着说于宁当初藏拙,之前可没有看出来原来胸中笔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十六年竟是半点风声不漏。于宁则笑着责怪晚芳当初都不细心,说自己从小就才华横溢。 。。。。。 两人聊了很久,于宁现在也算是行内人,于是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话题自然也是慢慢的向着戏里戏外走去。 晚芳对于于宁说的一出戏好不好最重要的要看冲突激不激烈高潮酣不酣畅来评判的说法也是大感兴趣,拉着于宁说了好一会。而在晚芳的嘴里,于宁也听到了很多姑娘们的事儿,什么越河路的几个女公子啦,越河路每年的越河花会啦等等。 晚芳已经入行三四年了,又是楼里的红牌,虽说还够不上女公子那么拔尖儿的地位,但是知道的仍旧不少,听得于宁心中对于这南吴朝的“娱乐业”逐渐的清晰起来。 越河路处在整个南吴朝的偏南一带,虽说不差但是也比不上最繁华的那几个大路。一路之地仅仅只有四五位女公子常驻,并且大多都在最繁华的榆城,而惊鸿楼所在的杭城竟然一个也无。不过晚芳倒是笑着说许颜这个小丫头极有可能在越河花会当中一鸣惊人,成为这杭城第一个女公子,当然这也少不了他于宁的词。 对于女公子的说法,其实也和名士差不多,大抵就是你要红到一定程度然后被其他女公子们认可便会被接纳,而越河花会作为越州路每年最为盛大的花会不仅全越河路最红的姑娘们都会登台献唱,而且会有不少名士参加,偶尔那些名士也会给相熟的女公子们填上那么几首新词。 每年这个时候,那就是全越州路的狂欢,当然这也是成名的最好地方,而各地的青楼为了宣传自家自然也会派出最好的姑娘,力求一鸣惊人。 晚芳在说到这花会的时候,一向淡然自若的她也不禁在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显然对于这花会也是心动不已。不过于宁听了心中倒是没什么感觉,这种东西前世见的多了,况且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人,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 直到天色已黑,谈兴大起的两人才收了话题,晚芳告辞离去,于宁一直把她送出院门。这些个小院其实都在惊鸿楼内部,所以也不担心什么危险,看着渐渐走远的晚芳,于宁转身回了院子。 晚上许颜有两首短词要唱,不过于宁没打算去看,对于楼里这些填词客们填的词于宁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看着满天繁星于宁想了想提步边向着周岩余那走去。 想唱《牡丹亭》的姑娘不知凡几,但于宁不开口她们就不能唱,许颜三场《牡丹亭》唱下来光是流水便有几百万铜钱,可以说这《牡丹亭》就是个摇钱树,周岩余虽然说每次来找于宁喝酒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于宁知道他心里必然也是想着的。 “周哥!” 于宁道的时候周岩余正在对账,两人寒暄过后于宁也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周岩余,这《牡丹亭》楼里姑娘要是想唱就唱吧,反正本子都是现成的,只不过于宁刻意交代了一个月只能开三场《牡丹亭》。 这倒不是于宁小气,而是他深知,一出再精彩的戏你要是天天演日日唱,那看客们终究也是会倦的,杭城毕竟不大,所以一月三场既可以让看客们保持新鲜感,又不至于让楼里没了好处。 现在对于于宁说的,周岩余基本不会抱有疑问,当初于宁给他的那些建议现在还在用,并且靠着这些建议,楼里的流水生生的提高了两成!所以既然于宁这么说,周岩余也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周岩余便定了第一个月的三场《牡丹亭》让晚芳登台。 这种事本来是不用告诉于宁的,但是周岩余还是顺口提了一句,显然也是知道两人关系极好。 于宁笑着告辞,想了想,突然对着周岩余说道:“那个叫什么秦倩儿的,不让上《牡丹亭》的场。” 周岩余一愣神,随即没好气的笑了几声连连摆手笑骂于宁小肚鸡肠。 于宁有些楞,随即自己也是呵呵笑了起来,也是,《牡丹亭》这样的戏哪里轮得到这小小的三流姑娘。 第十章 名士 “惊鸿楼的《牡丹亭》又要开场啦!” 一个青年看着惊鸿楼前贴出的告示突然惊喜的喊道。自从于宁那晚松了口之后,整个惊鸿楼就变得热闹了起来。那可是让许颜这样一个新姑娘一跃变成大红牌的《牡丹亭》!谁不想唱? 楼里那些普通的姑娘们还好说,知道一月只唱三场怎么排都轮不到自己,只是那些红牌们一个个的可都是抢红了眼。头一个月是晚芳的,这没得说,她和于宁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抢不过,可后面的排位就有的抢了。 这杭城的红牌,在其他地方可真说不上什么话,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机遇这些红牌们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再进一步的机会了,而现在一本《牡丹亭》就摆在自己面前,红牌们当真是八仙过海,什么神通都使出来了。 即使是淡然如晚芳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心中有些激动,为此还特意拿了一笔润笔来给于宁,最后于宁死活不要并一再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收了回去,可心里却是对于宁有着三分感谢。 。。。。。 “东家,惊鸿楼出了告示,《牡丹亭》又要开唱了。”一个小厮对着王礼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王礼不由得就眉头紧皱,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自从惊鸿楼出了这《牡丹亭》后人气就一直要比他的飘摇阁高上那么一头,他暗自着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也不是没想过拉拢于宁让他给自己写一个本子,就算退一步让自己这飘摇阁的姑娘也能唱上几场这《牡丹亭》那也不错啊。 所以在确定这《牡丹亭》真的就出自于宁之手之后,王礼第一时间就差人给于宁送了帖子想要在万福楼设宴款待于宁,可是那帖子却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这不禁让王礼有些束手无策,你总有千般利可人家连谈也不跟你谈那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思来想去,王礼也是想不到什么破局的招法,不由得坐在椅子上泛起苦笑,“周岩余这命可真好!”王礼心中想着。这一切症结都在于宁身上,破局倒也简单,那就是找一个大名士也写上那么一个唱本和《牡丹亭》打擂台。可是王礼请不到,所以,这就是死局。 。。。。。 王礼正在抓耳挠腮的想着破局的办法,但这一切都与于宁无关。于宁此时正在俞舜泽的府上喝茶。 俞舜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此时正亲手为于宁烹茶。 俞舜泽的动作很漂亮,显然是深谙此道,闻着茶香看着俞舜泽干净利落的动作,于宁第一次发觉原来喝茶也能这样赏心悦目。 看着于宁的表情,俞舜泽笑着说道:“于兄,这名士大多极重视茶道,于兄这名士之路以后可少不了和这茶道打交道,下次我送你一套完整的茶具。” 其实在请于宁之前,俞舜泽心中犹豫了很久。在看完《牡丹亭》的那晚,俞舜泽就被深深的震撼到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作者之才远在自己之上,而之后却发现写出这《牡丹亭》的于宁竟然只有十六岁! 俞舜泽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而后再三确认发现这就是事实之后,俞舜泽的心里就泛起了浓浓的羡慕,甚至还有几丝羡慕。想他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正依旧在书院苦学,而后更是在南吴十九路游历的整整八年才终于写出了《咏梅》终于一朝闻名天下知成了名士,其中辛苦又有谁知。 可是,他知道《咏梅》就已经是自己的巅峰之作了,自己估计再也写不出超越《咏梅》的名篇了,在这杭城偏安一隅,又何尝不是有三分自弃在其中。可现在于宁却在十六岁的年纪写出了《牡丹亭》这样的唱本,虽说是长唱本而非短词,但其中很多唱词在俞舜泽听来即使是自己的《咏梅》都多有不如,这如何不让俞舜泽嫉妒。 不过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俞舜泽总就是收起了心中的嫉妒之心,读书十五年,若是被这样的事情乱了心神失了方寸,那俞舜泽也就不配被称为名士了! 于是,于宁就收到了俞舜泽的帖子。虽说内心妒火已经消散,但是俞舜泽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亲眼看看这个于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纵之才才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写出如此笔墨来! 接到帖子的时候于宁倒也是吃了一惊,俞舜泽的名字于宁在书院就如雷贯耳,而楼里的姑娘们当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是俞舜泽能来看我的戏再给我填一首词就好了。”。让然,现在已经改成了“要是我也能唱《牡丹亭》就好了。” 思来想后,于宁最终还是决定赴约,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名士还是抱有好奇心的,他要去见见俞舜泽,去看看这南吴朝的名士终究有何风采! 一见之下,于宁顿时觉得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俞舜泽谈吐气度无不是于宁见过的最最拔尖的,见识之广底蕴之厚若不是于宁两世为人有前一世撑着,恐怕这时早已被俞舜泽看扁赶出府去了。 于宁这边敬佩可俞舜泽心中就是大大的震惊了。于宁给俞舜泽的感觉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话语间俞舜泽甚至隐隐看到了当年在游历的时候见识到的那些个大名士的几丝风采,要知道那几位可是站在这南吴朝文场顶尖的人,而于宁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就让俞舜泽闻到了那几丝味道! 要是于宁能知道俞舜泽心中所想,一定会告诉俞舜泽,那几丝味道全是前世那些大师们的,剩下的才是我的。 正因如此,两人相谈甚欢,隐隐有想要引为知交的意思。所以见于宁似乎对茶道不是很娴熟,俞舜泽便出声提醒道。 在他看来,以于宁之才注定是要走上名士道路的,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和文场顶尖的那几位一较高下。 “嗨,我学这个干嘛,太麻烦了。”听到俞舜泽要送自己茶具,于宁也没在意,摆摆手说道。 “于兄,你可不要小看这茶道,其中亦有天地至理在其中,你日后游历若是不会茶道,会被认为不圆满。” 这下于宁听明白了,俞舜泽还以为自己也要当名士,虽说自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俞舜泽毕竟是好意,于是笑着说道:“周兄多虑了,我这性子懒散,在这惊鸿楼就挺好,至于其他确实没什么兴趣。” 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瞬间有些目瞪口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不想当名士的人?!南吴朝名士地位之高荣耀之重,向来只有成不了名士的人却绝没听过不想当名士的。更可恶的是这话还是从一个在俞舜泽看来有大才的于宁嘴里听到的。 想着想着,俞舜泽最后还是失声笑了一声,自己这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啊,心中想着。 两人喝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茶,也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于宁从俞舜泽的嘴里听到了南吴十九路的风土人情,听到了当世名士的情怀,听到了这南吴一朝文风。 。。。。。 惊鸿楼的牡丹厅,《牡丹亭》再一次开唱了。只不过这次不是许颜,而是晚芳。 晚芳本来就是红牌,原先在这杭城就有着极高的人气,这次唱的又是《牡丹亭》,自然是让一众看客们如痴如醉,只不过其中那些看过许颜的唱的杜丽娘再看这场,还是有一丝违和感。 这些看客的表情自然落在晚芳的眼中,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许颜这个第一个唱《牡丹亭》的丫头已经在这些看客们的心里扎下了根,后人在怎么唱估计都唱不过许颜这姑娘了。“真是个好命的小丫头。”晚芳心中想着,不知为何,似乎还有一点羡慕。 台下,在一群闭着眼沉浸在故事里的看客们当中,有一个似乎有些特别的与众不同。这青袍玉带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的看客你若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丝丝端倪,竟是个肤白貌美的女客却不知何故作男装打扮。 她叫欧阳霜,昨天来的杭城。若是晚芳知道台下的一众看客当中坐着欧阳霜,恐怕即使淡然如她只怕也会惊得一句话都唱不出来。 只可惜,晚芳没看到欧阳霜,不过即使看到了也没关系,晚芳只听过欧阳霜的名字,并不认识欧阳霜。 欧阳霜到杭城其实原本不过是借道,但是到了杭城却发现这里所有人都在兴奋的谈论一出她没有听过的戏,而且这里本地的青楼门口人们为了买票已经排起了长龙。 好奇之下便在第二天买了一张《牡丹亭》的票,想要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戏能让一城之人为之惊艳与倾倒! 这一看,可就看出事了。 杜丽娘的影子就像是一枚钉子一般深深的扎进了欧阳霜的心里,跌宕起伏的故事让欧阳霜在两个时辰的戏中尝了一回酸甜苦辣,看了一回喜怒哀乐。 “这戏还能这么唱!”欧阳霜喃喃自语道,“这是谁写的唱本?”听完戏回到客栈,良久欧阳霜才戏中慢慢走出来,回过神,欧阳霜顿时就对写出这唱本的人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 “李老!”想着,欧阳霜喊了一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推门走了进来。 “明天去打听一下这《牡丹亭》出自何人之手,若是在杭城,帮我递张梅花贴给他。” 听到这句话,那个被称作李老的老者脸上不由得生起几分惊奇之色,自家姑娘眼光极高,等闲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这次却是要递梅花贴。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欧阳霜与李老同时想着。 第十一章 谣言 “晚芳姐,这一段你的情绪不对。”于宁道。 晚芳登台唱了一场之后,不知如何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不满意,于是于宁就充当了晚芳的临时教练,趁着白天的功夫好好再磨一磨。 “这一段柳杜两人含情脉脉,但对于杜丽娘这样的角色来说情绪不应该展现的这么浓烈,如三分清茶恰到好处便也是了。” ... 于宁教的极为仔细,晚芳不断听不断唱,一个杜丽娘逐渐被她唱的入木三分,声音婉转甜美,于宁一时间看的竟有些走神。 直到傍晚,晚芳才告辞于宁回了自己的院子,于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把脑中晚芳的影子赶出去。 今天又有人送来一张帖子,小厮送进来时于宁正在指导晚芳唱戏也就随意放在桌上,现在闲下来了于宁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帖子很精致,仔细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只不过一看之下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什么人便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就扔在桌上不去管它。 。。。。。 那帖子正是欧阳霜的。 在杭城,打听谁写的《牡丹亭》并不难,大部分看客都知道。 于是,欧阳霜在知道了写出《牡丹亭》的于宁就在杭城,特别是他还只有十六岁的时候,对于于宁的好奇心就越发的浓重,昨晚上她翻来覆去极晚才睡着,脑子里全被杜丽娘的故事占据着,怎么也放不下。 欧阳霜和普通的看客有些区别,能吸引到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而这《牡丹亭》却是真正抓住了她的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欧阳霜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牡丹亭》的价值,此戏一出,或许会就此新生一流派。 可是这送去那惊鸿楼的梅花贴却是如石沉大海,渺无音信,这不由得让她欧阳霜觉着有些气结。 在南吴朝她欧阳霜的梅花贴到哪里不是畅通无阻,即使是皇子王孙能接到欧阳霜的梅花贴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到了于宁这却是理也不理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 这倒是真不怪于宁,欧阳霜的梅花贴纵使在南吴朝香名极盛,但是这杭城终究有些偏远了。再者说欧阳霜虽说无人不知可是这天底下同名的海了去了,这惊鸿楼再怎么想也决计想不到这京城欧阳霜会到了这杭城,还给于宁递上了一张梅花贴!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于宁他压根没听说过欧阳霜。 等了很久不见回音,欧阳霜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了。本想直接就走,但是终究还是放不下这《牡丹亭》。 “李老,这杭城可有相熟的兄台?”欧阳霜问道。 李老沉吟了一会,似乎在努力回想,过了一会说道:“姑娘,那俞舜泽应该就在杭城长住,当年他在京城的时候和姑娘有过几面之缘。” “俞舜泽?”欧阳霜慢慢回想了一会,这才记起一张看上去有些文气的脸孔,随即笑道:“原来俞兄台就在这杭城,当年一首《咏梅》可是让京里的那些姑娘们倾慕不已啊。” “明明你早就把这人忘了。”李老心中嘀咕。 “明早拜访俞兄台。”欧阳霜说道。 “是,姑娘。” 。。。。。 见俞舜泽欧阳霜可没有递梅花贴,要是逢人就递梅花贴她欧阳霜的梅花贴也就不会再南吴朝有着偌大的名声了,甚至连欧阳霜本人有时都会被称作欧阳梅花。 她和李老直接去的俞舜泽府上,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之后,俞舜泽先是呆了一呆,在确定来者报的真是京城欧阳霜之名后,俞舜泽十几年的养气功夫彻底被破了去,用于宁的话说,那就是俞舜泽彻底不淡定了。 其实这也不怪俞舜泽,换成别人说不定还不如俞舜泽。那可是欧阳霜啊!俞舜泽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极其机缘巧合才算是见了欧阳霜几面,两人寥寥拢共说了不到十句话,可即使是这样,那欧阳霜的倩影依旧给了俞舜泽深深的震撼! 那是何等绝代如仙般的人物啊!白衣如雪,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看着她和那几位文道巅峰的大名士们谈笑无忌,笑靥如花,当真是一笑倾众生。 而现在,自家的小厮却告诉他欧阳霜就在前厅,等着来拜访他俞舜泽!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俞舜泽心中泛起了浓浓的疑惑,但是即使这件事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俞舜泽依然不敢怠慢,那可是欧阳霜啊! 匆匆走到前厅,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正笑意盈盈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后面还站着一个老者。见到俞舜泽过来,那姑娘笑着说道:“几年不见,俞兄台风采依旧,这杭城的雨前新茶到底是别有三分滋味。” 真是她! “欧阳公子这一句话,明天这雨前新茶的价钱怕是要翻上一番!”俞舜泽也是笑着回道,然后极为热情的把欧阳霜请到了自己书房。 三两句话之后,欧阳霜就很爽快的点明了自己的来意,俞舜泽心下一叹,果然是他。其实在见到欧阳霜的时候,俞舜泽就隐隐有些猜测,他思来想去发现这杭城能吸引到她欧阳霜的地方,似乎就只有那本绝世《牡丹亭》了。 “不知俞兄台对于这于宁可有了解?”欧阳霜问道。 见欧阳霜这么问,,俞舜泽想了想说道:“我与这于宁倒是也见过一面。”随即,俞舜泽便是把他对于宁那感觉看法说与欧阳霜听。 “我与于兄聊天的时候,总觉得面前坐的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于兄总是给我一种超乎寻常的成熟的感觉。”俞舜泽慢慢回忆那日于宁给他的印象说道,“不过于兄十六岁就能写出这《牡丹亭》,不寻常一点那也是应有之意。” 一番俞舜泽眼里的于宁,让欧阳霜不免也有些吃惊。要知道虽说俞舜泽在她那个圈子里看起来平淡无常,但那是因为欧阳霜站的太高,要知道再怎么样,俞舜泽也是名士! 名士的眼界自然极宽,心气自然极高,等闲之人极难入得他们的眼。没看那日即使是惊鸿楼的大管事周岩余,俞舜泽也只是淡淡的敷衍,而对于这于宁,欧阳霜听着俞舜泽的话语,能很明显感觉到俞舜泽对于宁的推崇,似乎隐隐间还有些敬佩。 这于宁,似乎还真是有些不寻常!欧阳霜心中暗暗想着,本来她对于于老说的这《牡丹亭》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之手,只是信了三分,而现在停了俞舜泽这么一番话,这三分却是变成了八分。 “或许,于宁就是先生说的那种天生文笔风流的人吧。”欧阳霜突然有一种很迫切想要见一见这于宁的感觉。 。。。。。 就在欧阳霜和俞舜泽说什么时候要见一见这于宁的时候,一股风言风语却是在杭城传了开来。 “我跟你说,这《牡丹亭》压根就不是那个什么于宁写的,这惊鸿楼拿别人的唱本登台却说是自家填词客写的,当真是不要脸!” “你想想那于宁不过十六岁,哪里写得出《牡丹亭》这样的唱本咯!” “这惊鸿楼也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盗用他人唱本,而且还推脱是楼中十六岁小孩写的,简直就荒谬!” “这于宁听说是被惊鸿楼自小收留的孤儿,不过上了几年书院,竟然就宣称自己写出了《牡丹亭》,真是不知所谓!” ... 杭城流言不断,还有人说自己认识于宁,说于宁从小就不学无术,根本就不可能写出《牡丹亭》这样的唱本来。更有甚者,竟然说自己认识这《牡丹亭》的真正作者云云。 这些流言大多出现在茶肆酒楼,你若是细心观察就不难看出有人刻意的在引导这些话题,往往等一桌人的话题被引导到惊鸿楼抄袭这个方向上去了之后,这些人便是功成身退,转身便去了另一桌。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谣言愈演愈烈,即使是最波不关心的人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而那欧阳霜原本和俞舜泽说定要见一见这于宁的事儿也是不在提起,她是什么身份,要是真一着不慎见了个抄袭客,那才真叫是贻笑大方。 倒也不是这欧阳霜就此就认定了这于宁抄袭,她在京城这么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深谙着事情有着无限的可能性的道理。 她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名动四方的名士最终却被拆穿,原来是拿了一本前朝的孤本,他的诗词全是这孤本上抄来的,结果好巧不巧一座前朝古墓被盗又带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诗集,这才让那名士身败名裂。 同样,她也曾见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相貌丑陋的人一杯酒一张口就是一段段的大块锦绣文章! 不过,单单对于《牡丹亭》,欧阳霜却是越思量越觉得有味道,于是也就在这杭城等了下来,她要看看杭城这场戏的结局是什么,看看到底是谁写了这《牡丹亭》。 谣言在杭城不断泛滥,终于,有人说这《牡丹亭》真正的作者已经正在赶来杭城,将要彻底揭穿这惊鸿楼虚伪的面目!整个杭城的风言风语瞬间被引爆! 其中,信了这谣言的有,爱之深责之切,对于这惊鸿楼对于这于宁咬牙切齿。半信半疑的不少,而全然不信的也有之。 “若是这事儿是真的,这惊鸿楼怕是就开不下去咯。”不少人心中暗暗的想着。南吴朝对这些极为看重,若是这惊鸿楼坐实了这抄袭的罪过,即使官府不追究,士林也将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第十二章 一张状纸 杭城知府张礼贤很是烦恼,中午吃饭的时候连照例要喝的半壶酒都没有喝,让家里的妾室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伺候不周到而心下惴惴不安。 张礼贤当然不是因为妾室而烦恼,早上坐衙的时候他接到了一张状纸。状纸是自榆城转递过来的,写状纸的叫赵丰臣,状告杭城惊鸿楼于宁抄袭他得唱本《牡丹亭》! 本来想文人抄袭这种事情一般来说大家都是士林内部解决,极少有闹到官府的。因为抄袭这种事情一旦坐实,那个抄袭的人基本上也就身败名裂被整个士林所排斥了,这就已经是对于一个文人最大的惩罚。 而这一次,这个叫赵丰臣的人却堂而皇之写了状纸,不但告于宁抄袭,还向惊鸿楼索赔一万两白银。这要是张礼贤真断起来,那绝对是本年的大案了,要是办得不好乌纱帽虽说倒不至于丢,那官员的升迁考评却是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这状纸是榆城知府衙门转过来的,原本张礼贤张老爷是不想接的,但是这状纸上面还挂着越州路监察府的大印督促杭城知府衙门速办,这就让张礼贤犯了难。 更重要的是,张礼贤知道这个叫赵丰臣的,很有名,因为他是名士! 不像杭城只有一个俞舜泽,这榆城是越河路的省会,比杭城要繁华的多,自然有不少名士长住在那,而这赵丰臣就是其中一个。 已经四十多岁的赵丰臣已经在榆城长住了十几年了,亲朋好友不少,在榆城名士圈当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要是张礼贤不接他的状纸,那赵丰臣一旦运作起来,以他的影响力,说不定这张老爷的乌纱帽真得丢。 思来想去,张礼贤无奈的叹息一声,那就接吧。 既然决定了接,下午张礼贤回到衙门第一个就把自己倚重的首席师爷孙维方喊了过来。孙师爷过来喊了句老爷见张礼贤递过来状纸就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今天早上榆城知府衙门转递过来的状纸。”张礼贤说道。 孙师爷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直至看完低着头沉思良久这才抬头对着张礼贤说道:“老爷,这状纸咱们不能接!” 在孙师爷这种经年老吏眼中,这种状纸根本就不知所云。首先这赵丰臣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牡丹亭》的真正作者,虽然也说他有当年的手稿但是这要是能算证据,那只要别人随便抄一抄,都可以宣称自己是《牡丹亭》的作者了?岂不是儿戏? 再者说,这赵丰臣也真是狮子大开口竟然想惊鸿楼索赔一万两白银。这抄袭的案子虽说极少但是这么几百年下来也还是有那么几例的,就算是索赔那也是少数额,哪里有像赵丰臣这样张口就是一万两的! 这杭城知府衙门要是真这么判了,那一个昏聩的名声决计没跑,说不定还会成为这官场的笑料。 最后,这状纸是从榆城转过来的。这杭城知府衙门要是接了你让杭城的百姓们怎么看?你杭城的衙门帮着榆城的人欺压咱们杭城土生土长的才子,怎么咱们杭城的文人就写不出好东西?非得去抄你榆城的?你究竟是杭城的知府还是榆城的知府? 听孙师爷说完,张礼贤的脸色也是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道:“维方啊,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你看看这状纸上面的印,那可是越河路监察府的大印,要是不接你我都要吃挂落!” “老爷!” 见孙师爷还要说话,张礼贤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这状纸是赵丰臣写的!” “赵丰臣?!” 孙师爷接下来的话一下子被噎住了,这南吴朝名士地位极高,若是普通文人,那杭州知府衙门说不接也就不接了,顶了天了也就是被上头数落两句。但是这写状纸的可是名士,那就有的看了,甚至于原先那些不是证据的证据现在似乎因为赵丰臣身份的原因而变得渐渐可信起来。 “难不成这《牡丹亭》真是那于宁抄的赵丰臣的?”孙师爷心中也是默默嘀咕。他是看过《牡丹亭》的,第一场就看了。当初一场《牡丹亭》听下来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里面的唱句每一句都似乎能打到人心里去。 即使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孙师爷依旧被许颜给唱红了眼睛,后来得知这《牡丹亭》是于宁所作,孙师爷就一直想宴请于宁和他彻夜长谈,后来因为实在公务繁忙才作罢。 但就算是这样,孙师爷依旧很看好这于宁,特别是知道于宁只有十六岁,更是生出了之中我们杭城终于也要出一个本土的名士了的感觉,心中颇为痛快。 原本杭城的风言风语孙师爷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以他的老辣压根是不信的。要知道像《牡丹亭》这样的绝世之作,只要写出来那必然是轰动一时,怎么可能会被人抄袭。但是这赵丰臣的状纸,让原本根本不信的孙师爷也不禁有些动摇。 原因很简单,这赵丰臣是名士! 南吴朝名士的地位相当超然,每一个名士都会受到整个社会的尊敬,要让一个名士造假,那难度就相当于你让一个千万巨富去当小偷! 这也不是说名士们个个都心里纯良不会造假,只不过他们造假一旦被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不值得造假。所以只要是名士说的话语,那大家无论如何都会先入为主的先信上三分。 在知道写状纸的是赵丰臣之后,孙师爷再无异议,只是细细的和张礼贤张老爷商量起这于宁抄袭案来。 。。。。。 榆城码头。赵丰臣正在和过来送别的朋友们一一话别。 他既然写了状纸并且托榆城知府衙门的朋友转去了杭城,那他本人自然也是要去杭城的。至于杭城知府衙门会不会接他的状纸的问题,赵丰臣全然没有想过,因为他知道,杭城知府不敢不接他的状纸,不然以他的影响力,可以轻易让杭城知府丢掉他的乌纱帽。 “赵兄台,祝此去马到成功,让那抄袭的无耻小儿身败名裂!还我士林朗朗乾坤!” 说话的人也是名士,只是成名要比赵丰臣晚上几年,受过赵丰臣几次提携,因此两人关系很近,对于赵丰臣所说的被抄袭一事也是感到义愤填膺。 “就是赵兄台此去一定要好好问问那俞舜泽,问问他这杭城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于宁小儿区区十六岁竟然就敢抄袭,真是不知道这杭城书院怎么教的弟子!” “祝赵兄台此去一路顺丰!” “赵兄台大才,一本《牡丹亭》当真是写尽了天下有情人!” “赵兄台...” “赵兄台...” ... 来送赵丰臣的人不少,众人纷纷附和着竟也真有一种众志成城义愤填膺的感觉,不知当他们知道这赵丰臣说于宁抄袭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时,心中是作何感想。 话别了众人,赵丰臣带着自己的小厮登上了前去杭城的客船。南吴朝水系众多,航运极其发达,以赵丰臣的身份,自然是一人独自包了一艘游船。 站在船头,迎着微微吹来的清风,一想到再过几天这《牡丹亭》就堂而皇之的属于自己了,赵丰臣的心中就止不住的一片火热。 在《牡丹亭》出来没多久的时候,赵丰臣就收到了杭城信件,盛赞这《牡丹亭》。当时赵丰臣心下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杭城文风不盛,哪里写得出什么好唱本,就是那俞舜泽在赵丰臣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后进小辈,有时文会偶尔碰见,也是被榆城的名士们压着的主。 但是,当之后赵丰臣看到了《牡丹亭》的本子之后,整个人就彻底换了一个想法。这当真是一部惊天动地的唱本!在看完唱本之后,赵丰臣就想去杭城好好的听一遍这《牡丹亭》!作为名士,赵丰臣还是有真材实料的,知道这戏必然会成为经典,而这于宁也必定随着这唱本名声鹊起! 刚刚赵丰臣的那些朋友们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牡丹亭》当真是写尽了天下有情人,唱完了天下痴心魂! 当时的赵丰臣甚至隐隐约还有一些羡慕于宁的才华。但是就在数日之前,榆城紫清轩的少东家钱云突然拜访,而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赵公子你写的《牡丹亭》被人抄了去了。” 赵丰臣最终还是被钱云说动了。特别是钱云暗示到参与这件事的不仅仅是紫云轩,榆城其他几家大青楼也都有份,而且上面还隐隐约约有着越河路监察史的身影时,赵丰臣就彻底被说服了,于是就有了那张状纸。 赵丰臣到不是为钱,作为名士他根本就不缺钱,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那《牡丹亭》真的是一个好唱本啊,里面的唱词每一句都让赵丰臣羡慕! 他已经四十二岁了,长住在这榆城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赵丰臣天天饮酒作乐应酬不断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只有赵丰臣自己知道这整整十五年他一首让人自己的诗词都没有写出来过! 当初离京的时候,赵丰臣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写出不世名篇然后在回去把那些人给他的羞辱统统都还回去!尤其是那个女人。 可是十五年过去,赵丰臣离自己心中的那个目标却是越来越远,甚至一度赵丰臣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事情了,可钱云的一番话,却让赵丰臣看到了这个梦实现的希望! “只要这《牡丹亭》是我写的,以我的影响力我一定能让《牡丹亭》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南吴朝!到时候我看谁还能阻我辱我!”这个念头在赵丰臣的心中不断的被放大! 至于于宁,在赵丰臣看来自己说的话明显比一个十六岁小孩的话更加可信,再加上有着钱云他们的暗中帮助,这官司他赵丰臣想输都难!而诬陷一个前途无量的文人抄袭让他身败名裂的愧疚感则在赵丰臣那个疯狂的念头的驱使下,已经全然顾不上了。 第十三章 人心 处在谣言旋涡中心的惊鸿楼这段时间人心各异,楼里的管事姑娘们有的愤愤不平,也有的事不关己漠不关心,也有那心中暗暗偷笑的。 从城里谣言刚起的那一刻周岩余就心道不好,派人暗地里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出什么可靠的消息来,只知道暗中有些人在推波助澜,但是哪里的人却是一概不知。原先周岩余还以为是王礼干的,但是一番查探下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王礼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不知王礼得知自己竟是这样摆脱的嫌疑,心中到底该哭该笑。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周岩余的心中却是愈发的沉重,看不见的对手,到底是因为他们隐藏的太好还是实力太强?周岩余隐隐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不就之后,杭城就传出了新的消息,榆城名士赵丰臣想杭城知府衙门状告惊鸿楼于宁抄袭他的《牡丹亭》!这条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难不成这《牡丹亭》真是于宁抄的?”有些个原本不信的人渐渐开始动摇了。 “当初说于宁写出了这《牡丹亭》我就不怎么相信。”原本有些半信半疑的人开始渐渐偏信于宁抄袭了。 “看,证据确凿!”原本就相信于宁抄袭的人这下子更加坚定了。 “可惜了这个好看的小公子了。”也有些贵妇人心中暗暗的叹息,抄袭罪名一旦坐实,于宁这辈子可就彻底毁咯。 ... 随着赵丰臣即将抵杭的消息传来,这样的声音便是愈演愈烈,此消彼长之下原本还有些替于宁说话的声音,这一下是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 这段日子秦倩儿倒是得意了,在楼中见到许颜也不见得向之前那样不敢言语了,偶尔还和楼里其他的姑娘窃窃私语,传在许颜耳朵里的那些话有一大半倒是从这秦倩儿的嘴里传出来的。 在秦倩儿看来,这于宁抄袭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而许颜那个靠着于宁红起来的贱人也不会再有登台的机会了,“还女公子?以后能不能登台还两说呢!”秦倩儿每每心下想着许颜再也不能登台的绝望,心中便是暗自高兴。 “于宁哥哥,他们怎么能这么冤枉你!”这话许颜这些天已经在于宁这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好几次许颜甚至都红了眼睛。或许,许颜才是这些天最最委屈的那个人。 其实于宁当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第一反应是愕然,心中还默默的想着这个世界是不是不止他一个穿越客,若非同为穿越客,不知还有谁有底气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牡丹亭》是他写的事实来!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转而过,随后于宁便是哑然失笑,对这件事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甚至一度还以为这事情是周岩余搞出来的,炒作嘛,于宁前世见的多了。 但是渐渐的,于宁发现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对。流言太过了!这南吴朝和于宁前世可不一样,在这里文人的抄袭可是一件大事,一旦让于宁坐实了这抄袭的罪名,那于宁在这南吴朝可就算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这是有人要让我身败名裂啊!”于宁心中想着。 。。。。。 周岩余在听到榆城赵丰臣想杭城知府递了状纸并且已经在赶来杭城的路上之后,整个人便是悚然大惊!作为惊鸿楼大管事的他对于名士的威力实在是了解的太深刻了,可以说赵丰臣这一张状纸递上去,官司还没开打,这于宁就已经输了一半。 “赵丰臣递了状纸告你抄袭他的《牡丹亭》。”书房中,周岩余第一时间找来了于宁告知这个消息。 “这赵丰臣是?”听到真有人告他抄袭,刚开始于宁心中还真有些个生气,但是转念一想便又平静下来了,从另一个角度说着赵丰臣说的还真没错。不过于宁对着赵丰臣倒是产生了点兴趣,便张口问道。 见于宁依旧平静如常,周岩余的心中也慢慢的跟着平静下来,他是相信于宁的,而且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于宁。更重要的是作为商人有一种近乎天性般的直觉,这直觉在几十年中每一次都让他站在了对的一面,而这一次,直觉告诉他于宁是对的。而于宁的表现,也更加的让周岩余深信自己的判断。 听到于宁问起赵丰臣,周岩余便一五一十的把他知道的赵丰臣生平告知于宁,于宁听着听着心中却是越来越不屑。 “名士?” “成名已久?” “名作《花言》、《戏鹧鸪》?” 赵丰臣的形象在于宁心中慢慢清晰起来,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赵丰臣并不是穿越客。 于宁越是轻松,周岩余便越是急切,以为于宁还没有理解这赵丰臣的影响力,便说道:“我的小老弟啊,这赵丰臣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名望犹在那俞舜泽之上的名士啊,而且那榆城名士圈向来极为抱团,这回他们既然不要脸来抢这《牡丹亭》,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说着,见于宁只是慢悠悠的喝茶,不由得原本安静下来的心又是急切起来,道:“小老弟,这官司输赢可是关乎着你一辈子的名声啊,还有许颜和晚芳她们两个,要是坐实的她们唱的《牡丹亭》是抄的,那她们也就完了。” 其实周岩余还有一句话没说,要是这官司输了,不光是这于宁完了,这惊鸿楼也得跟着陪葬啊!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再于宁面前说。 见周岩余急切,于宁也慢慢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周哥,你说这以往这样的案子官府是怎么审的?” 周岩余细细想了一会道:“我也正奇怪,我的印象里以往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内部解决,没听说有闹到官府的,这次拿赵丰臣却是直接递了状纸。”想了想,周岩余有说道:“小老弟,他们这是要把你打的彻底翻不了身啊!” 听周岩余这么说,于宁也不禁有些头疼,这没有先例,那就没法针对性的做准备,到时候难免手忙脚乱的被人误认为是心虚。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于宁才拱拱手告辞。 “小老弟,你可一定要认真对待啊!”临出门,周岩余还是不放心的有说了一句。 “放心吧周哥!”于宁道。 这些天周岩余的急切于宁也是看在心里,虽说自己和这惊鸿楼现在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周岩余如此急切其中也有不少对自己的关心在其中,这让于宁也是生出不少感动来。 。。。。。 傍晚用过晚饭,晚芳姑娘悠悠来了这于宁的怡红院。问的的事这赵丰臣的事情,看来她也是听到了消息。 见晚芳眉目间也满是担忧,于宁也是笑着不断的安慰,看着这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好似比自己还急切,于宁的心中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是感动异常。 和晚芳说了好一会话,这才让晚芳半信半疑的告辞离去,于宁正长出一口气却发现许颜正在门口梨花带雨的看着他。 “于宁哥哥,他们都说那赵丰臣很厉害!”许颜边哭边说道:“他要跟咱们打官司咱们不是输定了!于宁哥哥我不要你坐牢!” 看着许颜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于宁实在是不好意思责怪她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只好不断的安慰。可安慰却也是个技术活,于宁总不能说自己是个穿越客脑子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好诗词好唱本好小说,根本就不怕别人说他抄袭不是? 不过话说这于宁也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到这南吴朝以来记性却是要比原先好上不少,前世上学时读过念过的那些佳词佳句在于宁的脑子当中竟是越来越清晰,这也算是穿越客的福利之一吧。 。。。。。 好不容易让许颜相信自己不会输掉官司去坐牢,于宁一个人坐在书房当中,脸色不断变化。那周岩余说的有一句话让于宁心中暗凛,自己要是输掉了官司,那许颜和晚芳两人也算是彻底毁了。 这两人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一个是言语性格都颇对口味的好友,于宁可不愿意见到这两人因为自己的事情收到牵连,所以思来想去,于宁还是决定去俞舜泽的府上拜会一趟,要说最了解名士的,那一定就是名士了。 于宁到了俞舜泽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俞舜泽正在读书。进了俞舜泽书房,俞舜泽便是笑着说道:“愚兄,你最近麻烦可是不小啊。” 见俞舜泽取消,于宁倒也不以为意,这俞舜泽听语气明显是信任自己的,笑着接过俞舜泽递过来的茶。“俞兄说的严重了,这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水落必然石出,公道自在人心。”于宁淡淡的说道。 接着,于宁便把来意说了出来。 听于宁说完,俞舜泽也是皱了皱眉,想了一会道:“于兄,按理说这赵丰臣毕竟也是名士,那些个肮脏手段应该不屑于用,但他若真来生抢这《牡丹亭》,这脸面必然也已经是丢在脑后了,这样想来他用些肮脏手段倒也不是不可能。” 说罢,俞舜泽想了想,道:“于兄放心,这赵丰臣若是真用什么肮脏手段,我俞某人也必叫他知道这杭城不是他赵丰臣的天下!” 听了俞舜泽的保证,于宁也就放下了一笔心事,毕竟若是正大光明,他于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不惧他赵丰臣,就怕那赵丰臣有什么肮脏手段,于宁毕竟根基尚浅。 于宁跟俞舜泽聊得起劲,直至月上中天,于宁这才依依拜别。 第十四章 眼看他起高楼 当赵丰臣的游船慢悠悠晃到杭城码头的时候,已是斜阳晚照。 看着意气风发的赵丰臣在小厮的帮助下自船上下来,站在码头口迎接的俞舜泽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赵丰臣说好的下午便道这却是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让自己这一群人空空在码头口站着,这赵丰臣当真是好大的排场! 赵丰臣交友广阔,在这杭城自然也有不少好友,这时正站在俞舜泽身后一块迎接赵丰臣。俞舜泽与赵丰臣其实不熟,偶尔几次文会上遇见也是擦身而过,而赵丰臣在文会当中浮夸的表现也是让俞舜泽不喜,也就熄了结交的兴趣。 但这赵丰臣毕竟是名士,这次来了这杭城他俞舜泽作为杭城唯一的名士怎么说也要亲自前来迎接以视对这赵丰臣的尊重。 至于欧阳霜,那是肯定不会来的。莫说众人不知道她在杭城,即使知道,那也是赵丰臣来拜会她!毕竟欧阳梅花的称号可不是赵丰臣这等三流名士所能企及的。 “多年不见,赵兄台风采依旧!”见赵丰臣下来,俞舜泽强挤出一副笑脸对着赵丰臣拱拱手说道。 “俞兄台。”赵丰臣淡淡拱拱手,随即语气一变带着责怪的口吻道:“你们这杭城出了个于宁竟无耻抄袭赵某的唱本,俞兄台长年住在这杭城,可要替赵某好好肃一肃这杭城的文风!” 赵丰臣一番话,直接让俞舜泽变了脸色! 欺人太甚! 赵丰臣不过是三流名士,其实在名士圈中地位和俞舜泽差不多,不过就是仗着成名比俞舜泽早了那么几年,竟然就敢在俞舜泽面前如此拿大! 况且,这抄袭案子你赵丰臣既然已经向杭城知府递了状子,那结果自然是要等杭城知府衙门判下来才知,你赵丰臣张嘴就是于宁抄袭你的《牡丹亭》,当真以为你赵丰臣是那文道大家一言九鼎不成? “赵兄台,现在说这话怕是早了一点吧?”俞舜泽也不接话,只是淡淡的对着赵丰臣说道。 此话一出,赵丰臣突然脸色一变,声音也略略高了起来,“怎么,俞兄台这是以为我赵某会作假不成?!” 随即也不等俞舜泽接话,对着俞舜泽身后众人说道:“诸位好友,我赵丰臣成名迄今十七年,所作文章诸位皆看在眼里,岂会污蔑一区区黄口小儿!那《牡丹亭》本是赵某这些年呕心沥血所作,未曾想竟被那文贼盗了去!这次,赵某必要向杭城知府讨一个公道!” 除了俞舜泽是不得不来之外,他身后的十几人均是赵丰臣在杭城的好友,赵丰臣话音刚落那些人便是齐声附和起来,一时间仿佛就已经坐实了这于宁抄袭的事情,群情激奋之下竟是恨不得这就把那于宁喊来口诛笔伐一番! “赵兄台,这知府衙门可还没审这案子呢!”俞舜泽黑着一张脸说道。 “俞兄台这是信不过我赵某咯!” “此事重大,关乎一人名声,赵兄台还是慎重为好!” “在赵某看来,此事是非以分,还望俞兄台自重!” 话不投机,俞舜泽没说两句,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而看着俞舜泽离去的背影,赵丰臣嘴角泛起几丝冷笑,不过瞬间功夫,便又换成一幅感动的神色对着剩下来的众人说道:“感谢诸位,赵某谢过了!”说着,竟是向着众人长长的作了一揖,让众人心中感慨,对那于宁的怒火更是重了三分! 。。。。。 “想当初我来杭城会友,路过这惊鸿楼一时兴起给一小儿讲了这《牡丹亭》,没想到竟被这小子抄了去!”晚上的接风宴上,赵丰臣几杯黄酒下肚带着一脸气恼的表情对着桌上的众人说道。 “是啊,人心不古!” “这于宁小儿当真无耻!” “此次必让那于宁小儿身败名裂!” 酒桌上赵丰臣的一众好友们纷纷应和道。 其实赵丰臣找的这个借口虽说有些离奇,但是也不是说不通。要知道这南吴朝的名士大多不羁,一时兴起拉着一小孩畅谈心中所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赵丰臣这么说,众人也都相信。虽说这种事天知地知的没有什么证据,但是这赵丰臣是名士,所以自他嘴里说出来确实能让不少人相信。 最重要的是,这于宁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十六岁,写出这《牡丹亭》在众人看来确确实实是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也就更加倾向于这赵丰臣的话语。 赵丰臣这一场接风宴喝的那可是极为痛快,酒到酣时,更是大声说道:“这《牡丹亭》原是我当年游历至荆楚路之时遇到一对有情人心有所感,而后更是花了前后数年才写出来的唱本。” 说着,便把那对不知真假的所谓有情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众人不觉是假,更是高声符合。 赵丰臣道:“听说这于宁只花了半月就写出了这《牡丹亭》,简直就是荒谬!半月写出《牡丹亭》,这于宁还以为他是京城那几位谪仙不成!” 说完,众人都是哄然大小起来。这京城的那几位谪仙那可是整个南吴朝的瑰宝,又岂是于宁这后辈可比的,赵丰臣这么说明显就是在取笑于宁。 。。。。。 赵丰臣那里喝的热闹,俞舜泽在府上却是黑着脸一言不发,自顾跟于宁喝茶。 “俞兄,这赵丰臣今天究竟说了什么让你气成这样!”于宁看着俞舜泽的模样,不由得好奇的问。他知道俞舜泽涵养相当不错,所以很想知道那赵丰臣究竟是做了什么。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俞舜臣说道。于是就把迎接赵丰臣之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于宁听。于宁听着听着,这心中怒火也是不断冒起! “欺人太甚!”只不过这次说话的是于宁! 看着于宁也和自己一样,俞舜泽倒倒是不怎么生气了,反而呵呵笑了起来。听到俞舜泽的笑声,于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人都是聪慧之人,只不过是一时气结,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己着像了,赵丰臣这样的最终会被揭穿,现在他越狂妄到时候就跌的越惨,又有什么好气的! “这茶喝的没味道,换酒!”于宁大声嚷嚷着,俞舜泽也随他,唤来小厮端了一壶黄酒上来,于宁一喝之下,竟是比万福楼的上等黄酒还要醇香上不少。见俞舜泽随手拿出来的便是此等好酒,心下也暗暗咋舌名士的富裕。 喝着酒,想着那赵丰臣,纵使是于宁也不由得冷笑着说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话一出,原本正打算喝酒的俞舜泽霎时间僵在那里,而后边屏风中却突然传出一声娇脆的叫好之声。 听到这声音,于宁有些疑惑,却见屏风后走出一个白衣如雪的姑娘来,眉目如秀,见到于宁看着她便盈盈笑着道:“欧阳霜,久闻于公子大名!” 欧阳霜自从那日来了这俞舜泽的府上之后,便难却俞舜泽盛情,于是就在这住了下来。之前于宁来俞舜泽府上欧阳霜就躲在这屏风之后看看这于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倒不是这欧阳梅花见不得人,只不过虽说俞舜泽信誓旦旦的肯定这于宁必定是这《牡丹亭》真作者无疑,但是耳听为虚终究欧阳霜心中还是存了三分疑。而那日于宁上门之后欧阳霜其实就已经隐隐觉得这《牡丹亭》应该就是那于宁写的,而今天于宁“眼看他起朱楼...”三句念出,欧阳霜再也忍不住脆生叫了一句好! 不过于宁却不知道这其中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只是看向俞舜泽。俞舜泽也没想到欧阳霜会突然出来,看着于宁一脸“你怎么不管好你小妾!”的表情心里顿时大惊,在顾不上其他顿时站起来说道:“于兄,这是欧阳公子,自京城来暂住在我这。” 听到欧阳公子的称呼,于宁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位女公子,难怪笑意盈盈,落落大方。于是也拱拱手说道:“于宁,见过欧阳公子!” 见于宁那句“你怎么不管好你小妾。”终究在他俞舜泽的机智之下没有说出口,俞舜泽长出一口气暗自后怕。那可是欧阳梅花欧阳霜!要是于宁这话说出口,那他俞舜泽就等着被这南吴朝名士圈除名吧! 好险!俞舜泽暗暗想道,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于兄这眼看他起朱楼三句当真是深得史家三味,用在这赵丰臣身上可惜咯!”欧阳霜说道,她在屏风后,自然知道这于宁三句话指的是谁。 于宁听她这么说,想想也对,这“眼看他起高楼三句”可是那孔尚任《桃花扇》当中的名句,数百年传唱不衰,用在赵丰臣的身上着实有些可惜。于是也笑着道:“欧阳公子过奖了,不过这倒也确不是专为这赵丰臣写的,只是恰好合适便顺口念了出来。” “哦,听于兄所言这似乎还有前后文?”欧阳霜眼神一亮。 于宁笑笑道:“这本是另一个唱本当中的几句,既然欧阳公子问起,那就前后一起念给欧阳公子听吧。”说着,于宁闭着眼睛缓缓念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欧阳霜和俞舜泽都没有说话,只剩下于宁一句诗词一口酒的缓缓念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蹋了!” 欧阳霜的眼神越来越亮,俞舜泽也是一脸庄重的表情,这表情不是给于宁的,是对他口中所念的词句的尊重。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由于喝了酒,于宁越唱越大声,但是俞舜泽和欧阳霜没有一个打断于宁,静静的听着于宁唱完了这一整段的《哀江南》。唱完,于宁只觉得心中这些天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 “于兄,不知这唱本何名?”见于宁唱完,欧阳霜轻声问道。 “《桃花扇》!” 夜色深凉,于宁走后欧阳霜依旧在细品于宁所念的《哀江南》,只觉和《牡丹亭》不太一样,但同是越品越有味道。 “这《牡丹亭》必是于兄所作无疑!”欧阳霜对着俞舜泽说道。 而俞舜泽心中却想着这于宁或许以后会成为一流名士,或许,能有一天达到甚至超过欧阳梅花的名望地位,和那几位侃侃而谈! 第十五章 过堂 赵丰臣第二天便去了杭城知府衙门,要求杭城知府张礼贤速审于宁,还他一个公道。趾高气扬的一番话听得张老爷吹鼻子瞪眼差点端茶送客,最后还是在孙师爷不断的眼神安抚之下在没有当场发作。 “国朝养士六百年,怎么养出了这么个货色?”赵丰臣走后,张老爷猛拍一声桌子,对着孙师爷说道。 听张老爷这么说,孙师爷也不接话只是苦笑。 这赵丰臣再怎么样那也是名士,他张老爷这番话要是传到外面去那就是了不得的风波,往大里说那就是官僚阶级对名士阶级的挑衅!这你让孙师爷如何敢接话,只是看着自家老爷苦笑。 张老爷自然也是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个过了,悻悻的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之后也是不再言语。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既然接了状纸,张老爷还是要审一审这案子的。和孙师爷两人商量良久,最后唤来衙役着他下去通知原告被告,两日后在这杭州知府衙门开堂,正式审理于宁抄袭案! 。。。。。 这案子两日后开堂,这消息眨眼间便是传遍了整个杭城。 “你知道吗,两日后就要审这《牡丹亭》的案子了!” “两日后就开堂了!” “不知道这赵公子到底能不能赢这官司。” “肯定能赢啊!赵公子那可是名士!” “诶,可惜了,原本还以为我杭城真要出一个本土名士了,结果竟是个抄袭客!” 杭城流言满天,大多支持这赵丰臣的,期间偶尔也有那么一两句声援于宁的,但是不多时便淹没在其他人的声音当中再也听不见了。 开堂之日,杭城知府衙门前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民众,衙役们正竭力的维持秩序,这要是一个不慎让民众们冲了进去,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堂下何人?”张老爷高坐在堂上开口问道。 这张老爷别看平时青衣短袍一幅寻常富家翁的打扮,可真坐在这公堂之上官服官帽穿戴整齐,银白的山羊胡梳理的一丝不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 看着如此张老爷,即使是赵丰臣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慌乱,不过想到那钱云信誓旦旦的保证,也就安下心来向着堂上张老爷拱拱手道:“在下赵丰臣。” “于宁。”于宁道。 这南吴朝这点挺好,官民之间不像是前世的那些朝代一般阶级森严,也不兴那些个磕头大礼,于宁倒也不担心会变成那磕头虫。 “不止台下所告何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程序使然,张老爷免不得还要再问上一遍。 见张礼贤这么问,那赵丰臣随即便是一步跨向前,朗声道:“在下要状告这于宁抄袭我心血之作《牡丹亭》!” 赵丰臣此话一出,公堂之中倒是还好,这公堂之外却是顿时喧嚣了起来。虽说大家都知道今天审的本来就是这于宁抄袭案,外面风言风语也已经传了数日,但是终究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而今听着赵丰臣亲口说出,围观的众人顿时便激动了起来。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赵丰臣心中很满意。他选择告官本就存了把这件事扩大化让于宁彻底坐实这抄袭罪的目的,因此这外面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随即,赵丰臣接着说道:“大人明鉴,这《牡丹亭》乃是赵某数年心血,只因当初我来杭城访友,路过那惊鸿楼之时见这小儿颇有几分聪慧,”说着单手一指于宁道:“便一时兴起与这小儿讲了这唱本,未曾想小儿无耻,竟是抄了去。” 赵丰臣脸上激动万分,于宁却只是安静的站着看赵丰臣表演,心中倒是有些好奇这赵丰臣哪里学来的演技竟是入木三分。 于宁一言不发,站在堂外的许颜等人心中都是大急,尤其是许颜,几次都激动的向着公堂之中冲去,要不是晚芳和周岩余及时拉住,这一个冲撞公堂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这赵丰臣怎么能这么无耻!他怎么可以这么颠倒黑白!”许颜对着晚芳和周岩余说道,情绪激动之下,声音便大了起来。 “这不是许颜姑娘么?”许颜的声音大了一些,吸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大多都认出了这红极一时的杜丽娘。 “许颜姑娘说的当真可笑,那赵公子可是榆城名士,难不成还会污蔑那于宁不成?” “许颜姑娘,无耻的是那于宁吧,竟然抄袭赵公子心血之作,姑娘可莫要说反了!” “许颜姑娘可是唱着《牡丹亭》成的名,那赵公子还是许颜姑娘的恩人哩!” “看那于宁一言不发,明显是被赵公子说的无话可说了!” “诶,好好一个少年郎,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一时间许颜周围的人们纷纷出言,大多都是支持这赵丰臣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于宁哥哥!”许颜红了眼眶,大声道。小丫头平时虽说伶牙俐齿,但是这等时候终究说不过众人,一时间出了哭却是一点办法也没。 众人倒是也没想刻意的去为难一个小丫头,见许颜哭了,便纷纷不再说话,继续将那注意力转向公堂之上。 赵丰臣依旧慷慨激昂的在堂上陈述着。毕竟是名士,舌灿莲花,说到激动处眼角竟还有隐隐泪花显现,若非这于宁就是这苦主,这会儿怕是也要被那赵丰臣说服了。 “大人,在下别无他求,只求大人还我一个公道,莫要涨了这世间不正之风!”赵丰臣说完,还一脸正气的瞥了于宁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我羞与此辈为伍! “你别无所求?那你还索赔一万两?”张老爷高坐公堂之上,心中想着。 不过外面的民众却是轰然一声叫好,那赵丰臣一番表演下来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把一个作品被抄袭之后愤怒委屈的形象表演的出神入化,这一下那些原本只是单纯来瞧热闹的民众都被赵丰臣的一番表演打动而变得有些同仇敌忾起来。 “望大人做主!”赵丰臣对着张礼贤一揖到底。 这下,张老爷犯了难,这官府断案讲究的可是证据,这赵丰臣一番慷慨激昂的自述下来,虽说气势非凡,但你要说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于宁抄袭,细究下来却是半点也无,这你叫张老爷如何断案? “于宁,你可有话说?”看着台下还站这个一言不发的被告,张老爷问道。 见知府大人发问,于宁拱拱手,淡淡道:“回禀张大人,在下想要问这赵公子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张老爷自然准了。 “这于宁还有脸问张公子问题!” “这于宁可真不要脸,没见赵公子看都不看他吗?” “他是要讨饶吗?晚咯!” 堂外窃窃私语,气的许颜那小姑娘差点儿又掉下泪来。 于宁不知道堂外众人在言语什么,即使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这下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赵丰臣,随后问道:“赵公子口口声声说我抄袭,不止可有证据?” 赵丰臣被于宁看的心中有些慌乱,不过脸上却是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听得于宁这么问,朗声道:“我赵某成名十七年,岂会造假污蔑你一区区小儿,那****在惊鸿楼前细细将这《牡丹亭》说与你听的时候,真是不想你竟是这种人!” “这么说赵公子这是没有证据咯?”于宁也不理赵丰臣所言其他,只是继续追问赵丰臣。 “这小子还真是机灵!”赵丰臣心中想着,随后对着堂上张老爷说道:“禀大人,这里有我当初写这《牡丹亭》之时的初稿,请大人过目!”随即便拿出一沓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稿纸呈了上去。 “准备的还真充分。”于宁暗暗腹诽。 张老爷看了几眼那稿纸,见上面涂涂改改写的正是那《牡丹亭》,说是书稿倒是也说得通,看了一会便放下看着于宁说道:“于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我想要看看赵公子的“证物”!” “大人不可,若是这于宁私自毁坏证物怎么办!”见于宁要看,赵丰臣还真怕他能找出什么漏洞来,连忙说道。 不过张老爷可不管这赵丰臣的话,他对赵丰臣印象极差,若是证据确凿还好,若是漏洞颇多那他张老爷是断断不会偏帮这赵丰臣的。想了一想,张老爷便让人把那“证物”给于宁拿下去。 接过书稿,于宁翻开细细看了起来。良久之后,于宁才合上书稿,交还给张老爷随后说道:“大人,我还想问赵公子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准。” 看着赵丰臣,于宁问道:“赵公子,这书稿你说是你当初创作《牡丹亭》之时的初稿是吗?” “那是自然!” “可不知为何这初稿如此杂乱?” “当真笑话,你这小儿可有写过长篇唱本?即是初稿,那自然要反复修改,杂乱一点自然应该。” 这话一出,堂外也是响起阵阵笑声,这下越发证实了这于宁没有写过长篇唱本的事实,竟然连初稿需要修改很多遍都不知道。 “这于宁,怎么问出这种问题来!”周岩余晚芳他们也是在心中替于宁着急。 不过于宁没有管这些,只是继续问道:“哦,原来这书稿经过了多次修改。” “那是自然!于宁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头,你还年轻,士林会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的!”赵丰臣一脸痛惜的表情对着于宁说。 于宁心中嗤笑,这赵丰臣还真是演戏演的太入神了,要是于宁坐实了这抄袭的名声,别说给自己机会,怕是这赵丰臣会立马要官府拘自己几年吧。 没有理赵丰臣的话,于宁继续问道:“那么赵公子你这书稿修改了几遍呢?” 赵丰臣不知道这于宁问了这么多心中到底是何意,但怕言多必失,便是厉声道:“你问这么多无关之事何意?若是无话可说趁早承认了便是!” 见赵丰臣如此说,于宁倒是微微一笑道:“赵公子别急,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随即于宁顿了顿,声音也响了起来,看着赵丰臣问道:“赵公子,我想请问为何你这初稿之上修改的全是边角言语,而且一改几遍,但是这些个唱词唱句,不赵公子却是一字未移?!”问完,于宁就笑着看着赵丰臣。 听于宁这么说,外面也是有一些骚动,难不成真如于宁所说,这初稿里面对于那些重要的唱词唱腔竟然是一字未改? 赵丰臣被于宁问的抓了瞎,他万没想到于宁竟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那些唱词他倒是想改啊,但问题是他不会改啊!一些不重要的对话还好说,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之类的唱词你改一个试试?实在是无从下笔啊! 良久,赵丰臣在缓缓回道:“这些个唱词原本在我游历只是大多就已经唱在心中,写出来自然是无需修改,因为已经在心中修改了好几遍了!” 一听赵丰臣的解释,堂外众人想想倒是也说得通,不过心下对于赵丰臣的坚信却是隐隐约有些松动,也不知是为何,只是就是感觉有些不对! 而堂上赵丰臣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这个问题太凶险了。“还好圆过去了!”赵丰臣心中暗出了一口气,若他也是穿越客,此时此刻一定会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第十六章 舆论交锋,俞舜泽的威力 于宁抄袭案的第一次过堂最终还是无疾而终。虽说赵丰臣给出了所谓的初稿,但如果把这个作为证物就认定于宁抄袭的话,那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了。 而于宁所指那初稿当中对于一些重要的唱词唱句几乎一字都没有改过的问题,经过赵丰臣的解释倒也勉强说得通。之后赵丰臣又几次想让王老爷就此定了于宁抄袭,但是总被王老爷一句证据不足就轻飘飘打了回去。 过堂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出了衙门的们,赵丰臣长叹一口气对着于宁说道:“这是非曲直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于宁小儿你莫得意,这世上自由公道在!”这话一出又惹得周遭一阵叫好声。 看着那赵丰臣一脸的正气表演,于宁心中倒是有些觉得好笑,也没搭理赵丰臣,摇摇头就上了周岩余之前就准备好的马车。 “于宁哥哥,你在堂上问的那个问题实在是太好了!” 刚上车,许颜这小丫头就叽叽喳喳的喊开了,而晚芳和周岩余也是跟着附和道,显然他们都认为于宁的那个问题直指赵丰臣的要害。 “其实这起不了多大作用。”于宁道。他很清楚像这样的扯皮其实没多大用,赵丰臣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赵丰臣这么做,更多的大概还是造势罢了。 随即于宁注意到了许颜红通通的眼睛,显然是哭过了,于是便笑着问道:“怎么,今天又有人欺负你了?” 听于宁这么问,晚芳跟周岩余也是微微笑了起来,随即周岩余便把过堂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说给于宁听。 于宁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舆论啊...”于宁心中暗暗想着。 作为穿越客,于宁清楚的知道舆论这种东西究竟能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要是一个不好,那就真的可能坐实了这抄袭的名声!不过正在于宁为这些事情头疼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有人在帮他的忙了。 。。。。。 第二天,那日过堂的消息便在那些围观客们的嘴中传遍了整个杭城,只不过这一次在众人嘲讽这于宁无耻的同时,有一股另外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俞舜泽俞公子说这赵公子临到头来竟然还要抢小辈的唱本,真是晚节不保!” “啊?哪个赵公子?” “还能有谁,榆城过来的赵丰臣赵公子!” “按俞公子的说法这《牡丹亭》不是赵公子写的?” “可不是,我昨天看过堂的时候听那于宁说那初稿重要的唱词唱句竟然一句都没有改动过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听俞公子这么一说,就越来越觉得可疑了!” “这么说我们冤枉于宁了?” “不好说!不好说啊!” 整一个杭城的舆论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不得不说相对于一个外来的名士来说,俞舜泽这个在杭城长住的名士显然显得更加的有影响力。他俞舜泽不过一句话,不过一日时光,就开始让杭城的舆论出现了几分回头的气势。最起码不再是最开始的一面倒批判于宁了。 没多久,俞舜泽第二次发声:“赵兄台一句话毫无半点证据就说别人是抄袭,那我俞某人的《咏梅》岂非也是抄袭赵兄台的?” “这天下名篇都是赵兄台所作耶?” “赵兄台实乃文道之宗不成?” “赵兄台...” 俞舜泽的一次次发声短短几日就让杭城的舆论变得更加的火爆,茶馆酒肆几乎每日都有人因为《牡丹亭》到底是谁所作而争论,因而这争论竟是从最开始的赵丰臣占优最后硬生生的变成于宁占了那么几分上风!这其中俞舜泽可谓功不可没! 不过酒馆茶肆当中的寻常百姓们说话可不会像俞舜泽这样文质彬彬。 “赵丰臣那厮,竟然污蔑我们杭城本地的才子,简直该死!” “这算什么,那在赵丰臣我听说在榆城就是睡姑娘不给钱的主!” “我悄悄告诉你,这赵丰臣根本就是个假名士,他之前那些什么《戏鹧鸪》啊之类的都是抄的我们于才子的,只不过这次我们于才子不给他抄了,他这才过来污蔑!” 流言嘛,当然是越传越没谱。 传到赵丰臣耳朵里的时候,赵丰臣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都是什么!什么叫我的《戏鹧鸪》、《花言》都是抄的于宁的,顿时觉得杭城百姓这还讲不讲理了!我写《花言》《戏鹧鸪》的时候那于宁尚在襁褓之中好不好!讲点理好不好! 还睡姑娘不给钱!我赵丰臣是那种留宿娼妓之地的人么?!再说就算我真的留宿娼妓之地,以我赵丰臣的名望,那本来也不用给钱好不好! “俞舜泽!我赵丰臣和你势不两立!”赵丰臣不止一次的在书房之中咆哮!却全然不觉这一切都是自他本身而起。 。。。。。 “这次还真是多谢俞兄了。”俞舜泽府上,于宁笑着向俞舜泽道了谢。这几日的变化,于宁自然知道几乎全是俞舜泽的功劳,不然他一个小小的于宁可掀不起这么大的浪花。俞舜泽这是相当于用自己十几年的信誉再替于宁背书啊! 这份人情欠的有点大! “怡红兄客气了!”俞舜泽回道,“这《牡丹亭》究竟是谁所写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是实在看不惯这赵丰臣一幅小人嘴脸!” 边上欧阳霜也是浅浅笑着应和,显然假如事先就知道谁是谁非的时候,那赵丰臣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演就变得让人十分作呕了。 这“怡红兄”三字说起来还是要算在欧阳霜头上,由于于宁和俞舜泽两人姓氏的发音相同,两人一口一个“俞兄”“于兄”的叫着让欧阳霜听着脑子有点乱就灵机一动的提议给于宁换个称呼。 在欧阳霜问起于宁所居别院可有名字的时候,于宁随口就说出了怡红院三个字,于是于宁就变成了现在的怡红兄!只不过欧阳霜和俞舜泽都没想到,这三个字竟然能让于宁感觉到满满的恶意! 这次,听俞舜泽口中又蹦出了“怡红兄”三字,于宁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但也无奈,本身这南吴朝就有把院名啊书房名啊取作主人家的别称的风气,于宁有没法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们在自己前世怡红院是娼妓场所吧。 三人说着,突然欧阳霜正色说道:“怡红兄,我看着赵丰臣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收手,毕竟他也押上了自己的名望地位,不到最后怕是他不会认输的!” 于宁点点头,这一点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这赵丰臣沉寂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让于宁有点弄不清楚他背地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要是赵丰臣继续沉寂下去,于宁都想主动出击让事情早一点尘埃落定,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怡红公子,要不你填首词我唱一曲?”欧阳霜笑着说。 这段时间于宁经常造访俞舜泽这里,这让三人的关系迅速升温起来。这天南海北毫不相干的三个人从最开始的陌生人到现在相当密切的好友,这让欧阳霜又是也不由得感慨命运的奇妙。 欧阳霜的提议让俞舜泽也是眼前一亮,这欧阳霜偌大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之前欧阳霜唱了几回《牡丹亭》,让于宁和俞舜泽两人都听呆了,在于宁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家,许颜那丫头明显还需要在努力! 所以,欧阳霜的提议不由得让俞舜泽生起浓浓的期待来,今晚上要是能听欧阳梅花唱一曲,那一定能做个好梦!俞舜泽默默想道。 不过于宁此时却是没有什么填词的兴致,前世的那些个名篇可都是于宁手里最珍贵的财富,这样平平淡淡就写出来岂不是可惜了。只好歉意的拒绝了欧阳霜。 欧阳霜也不以为意,见于宁没有提笔的欲望也就笑着转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就是俞舜泽有些许失望。“于宁不写我会写啊,为何你连问都不问我!”俞舜泽有些悲愤的想着。 。。。。。 “你们不是说你们势力很大,万无一失的吗?! 你听听这些天杭城都传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牡丹亭》没到手我赵丰臣就要身败名裂了!” 赵丰臣的书房当中,钱云正微笑着听着赵丰臣咆哮,一言不发。赵丰臣咆哮了不久见钱云不接话声音也就慢慢小了下来。 见赵丰臣冷静下来,钱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慢悠悠说道:“放心,我钱云说《牡丹亭》是你写的,那就没有人抢得走!” 随后起身说道:“这些天的舆论相比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是那俞舜泽搞出来的,既然他自己想要靠上来,那我们就让他给那于宁陪葬就完了,再说那舆论又没说错,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嘛?” 听钱云这么说,赵丰臣脸色一变,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事已至此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你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而官面上也会有人给那张礼贤施加压力,下次过堂应该就能结案了。”钱云看着赵丰臣说道。 听到钱云的话,赵丰臣也就放下了心,那个这些天一直没空想的梦又一次浮上了心头,想着自己意气风发的站在京城,赵丰臣的心头就是一片的火热。 第十七章 人证 “又开堂了!不知道这次知府大人会不会把案子判了!” “快去看看!” “怎么这么多人往那边走啊!” “知府衙门开堂了!...” 于宁抄袭案的第二次过堂,在杭城又引起了轰动,得到消息的民众们纷纷向着知府衙门那走去。这段时间城中舆论混乱,让不少人乱了头脑的同时也不由得对着案子的真相更加的好奇起来。 于宁站在堂下看着对面那赵丰臣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心中也是有点疑惑。按理说这知府王大人摆明了不会偏帮他,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再过十遍堂也不过就是个和稀泥的结局,却未曾想这赵丰臣竟然还不肯撤状。 原以为这赵丰臣会从别的地方出招,于宁还想了半天,没想到这赵丰臣竟是在这官面上不依不饶起来了! “你这还有什么新招么?”于宁心中暗暗想着。 坐在堂上的张老爷心中也是相当不耐,这赵丰臣拿不出证据却依旧不依不饶,这不由得让张老爷对其的观感更加厌恶了几分。要不是这赵丰臣是个名士,张老爷早就封了他的状纸对他充耳不闻了,真当他堂堂杭城知府好消遣不成! “赵丰臣,你状告这于宁抄袭一事之前本官就就说了证据不足,不知这次你还有何话说?”张老爷拍了拍惊堂木,看着赵丰臣说道。 “我就说嘛,于公子怎会抄袭,这赵丰臣不依不饶当真好不要脸!” “就是就是!” “滚回榆城去!” 张老爷这话一出,堂下赵丰臣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那些这几日支持于宁的民众们就已经纷纷叫嚷开来了。 听着堂外纷纷扰扰,赵丰臣的脸上也是红白阵阵,想着上次过堂之时舆论还是一边倒的支持自己,心中不大恨!“刁民!都是刁民!”赵丰臣心中大骂,连带着对那俞舜泽的恨意也是又加了三分。 “回禀大人,上次赵某确实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这才让这无耻小儿逃了过去。”赵丰臣对着堂上张老爷回到,随即看了一眼于宁,脸上狰狞纤毫毕现。“这次我要你身败名裂!”赵丰臣心中大吼! “哦?又有新证?来人啊,呈上来给本官看看!”听赵丰臣这么说,张老爷声音从堂上传来。 “大人,这次并非物证,”见堂上有人下来,赵丰臣接着说道:“而是人证!” 听得赵丰臣这样说,张老爷便道:“既是人证,那人证何在?”惊堂木一拍,赵丰臣口中的人证便被带了上来。 “那姑娘看着好眼熟!” “对对,那不是惊鸿楼的姑娘么?” “惊鸿楼的姑娘怎么成了这赵丰臣的证人?” 堂外众人看清楚传上来的证人之后,瞬间便是纷纷议论开了,而周岩余许颜他们心中更是大惊。这证人真是惊鸿楼的姑娘!秦倩儿! “她怎么会成了赵丰臣的证人!”许颜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周岩余和晚芳两人却没有接许颜的话,只是看着堂上的秦倩儿,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更是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是她?”见着秦倩儿走出来,于宁也是皱起了眉头,一直在猜着赵丰臣会出什么招法,却是没想到竟然是秦倩儿! “也不知道这赵丰臣给许下了什么好处?”于宁心中暗暗想着,不过这虽然有些出乎于宁意料,但也不至于让于宁乱了方寸。 假的真不了,这就是于宁的底气所在,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再丢出个唱本来直接破了这局了事!只是这好唱本用在这种地方当真是有些浪费罢了。 “堂下何人?”见人证带到,张老爷问道。 “民女惊鸿楼秦倩儿,见过知府大人。”秦倩儿回话道,说话间看了一眼于宁,脸上怨毒的神色一闪而现。 不等张老爷接着问,赵丰臣便朗声说道:“启禀大人,这秦倩儿乃是从小便长在惊鸿楼的姑娘,那****和这于宁讲这《牡丹亭》之时,正巧被这秦倩儿看在眼里!真是苍天有眼,这于宁无耻小儿以为抄袭一事无人知晓,却不知世间自有天理公道!” 赵丰臣一席话说的正气凛然,连带着堂外众人心中也不由得泛起迷茫,难道这风向又要转了? 众人正在迷茫间,那许颜却早就已经恨不得冲上去大骂这秦倩儿一通!“真是无耻!那秦倩儿在楼里根本就和于宁哥哥不熟,还数次讥讽于宁哥哥!这分明就是诬陷!” 许颜身边的周岩余晚芳两人也是眉头紧皱,这赵丰臣说的必然是假,但这秦倩儿却是不知道被他许下了什么好处竟是真给他做了这伪证!这形势有些不太妙啊! “秦倩儿,赵丰臣所说可真?”张老爷问道。 秦倩儿微微向着堂上行了一礼说道:“是的大人,数年前我确实看到于宁和这赵公子在楼前说话,听话语间隐隐有着杜丽娘、游园等字样,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来却似乎应该正是这赵公子正在和于宁讲那《牡丹亭》的时候。” “哦?此事可有第二人看见?”张老爷问道。 “那****也只是偶尔经过才见到,当时周围并无其他人。”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张老爷再问。 听张礼贤这么问,秦倩儿脸上略微有些慌乱,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说道:“回禀大人,我只是这惊鸿楼一个小小的姑娘,要是说出来,我怕是在这杭城再无立锥之地!” 说着说着,这秦倩儿红了眼眶带着三分委屈说道:“后来民女思前想后还是按不住心中对赵公子的愧疚,最后这才...”说着竟是语声梗咽,一个惧怕强权却最终奋不顾身站出来生长正义的弱女子的形象被演的活灵活现。 “都是演员!”于宁心中默默吐槽。 “她怎么能这么无耻!” 这话前前后后许颜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周岩余听着台上的秦倩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心头也是大怒,怎么惊鸿楼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他没去想接下来如何整治秦倩儿的事情,这秦倩儿过完堂之后必然不会再回惊鸿楼。 这局,难破啊!周岩余心头愈发替于宁担心。 “于宁,你有何话要说?”张老爷见秦倩儿说完,便转头问向于宁道。 “大人,这秦倩儿所言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在下不知说什么。”于宁说道,心头也是有些无奈。不过就是一本《牡丹亭》,这些人犯得上费这么大的事么,又是诬告又是伪证的,这故事都能写一个新唱本了! 见于宁这么说,张老爷也是沉吟良久。于宁没有自辩,似乎事情想着赵丰臣一面倒去,但是说起来这赵丰臣这边只有秦倩儿这一个人证证词,若说根据这个就直接定罪,似乎还是有些不妥。 见张老爷沉吟,那赵丰臣对着堂上朗声道:“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望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听得赵丰臣这么说,堂外的民众也是霎时间安静下来了,终于要判了么!看起来这赵丰臣说的好像是真的!这于宁的《牡丹亭》真是抄的?之前那秦倩儿一副弱女子的形象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让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就有点相信秦倩儿的话! 赵老爷依旧在沉吟! 堂中沉默良久,赵丰臣终究是有些按耐不住,接着说道:“知府大人!难道你要包庇于宁这无耻文贼吗?!这将来越河路监察府过问下来,怕是会说大人断案不公啊!” 此话一出,堂外大哗! 要是钱云此时站在赵丰臣眼前,一定会指着赵丰臣的鼻子破口大骂!这猪队友果真是无处不在! 原本钱云他们已经用自己的影响通过监察府给张老爷去了一封信,其中虽然没明说只是关心了一下这个案子,但******的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其中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张老爷偏向这赵丰臣三分,越河路监察府的面子,他张老爷还是要卖几分的。 可这赵丰臣这话一出,那就不是张老爷卖不卖面子的事情了,而是变成了这赵丰臣携监察府之威胁迫这张老爷断案了,这让张老爷心中如何不怒! 果不其然,赵丰臣一句话说完,张老爷顿时大怒,惊堂木一拍道:“监察府虽说监察一路官员,但也管不了本官断案吧!”毕竟一城知府,张老爷一怒那官威也是极盛,一时间竟惊得那赵丰臣忘了回话。 “张大人英明!”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于宁转身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行来,不是那俞舜泽又是谁! 俞舜泽走至堂下,对着张老爷行了一礼,随即就冷冷的对着赵丰臣说道:“我大吴律,凡是认证必须两人以上且与案件无关方才有效,那秦倩儿不过一人况且本就出身惊鸿楼,其证词又如何采信!至于你那物证,更是漏洞百出,张大人若是就此断案,那才是持身不公!” 俞舜泽在杭城长住,与张老爷自然平时也是熟识,这番进到这公堂倒是没人拦着。听俞舜泽说的条理分明,张老爷也是泛起几丝笑容,随即说道:“大善!当是如此。” 随后,张老爷一拍惊堂木,正要宣布证据不足之时,俞舜泽突然对着张老爷说道:“张大人,这抄袭不抄袭本是士林之事,这赵丰泽不要脸的闹到官府。俞某恳请张大人用士林之法来解决!” “哦?士林之法?”这俞舜泽说的士林之法张老爷自然也知道,那就是文斗。只是这赵丰臣闹到了官府,张老爷一时间也就忘了这个士林之间的传统解决办法,现在俞舜泽提起,张老爷思前想后,觉得这似乎确实是个好主意,便道:“如此甚好!” 见张老爷答应,俞舜泽拱拱手,随即看了一看赵丰臣道:“无耻小人!”说罢,竟是转过头看也不看赵丰臣! “你!”赵丰臣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最后变成了这样,看着俞舜泽只觉得心中千般怒火,脸色涨红这嘴里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十八章 文斗开始 “文斗,你可有信心赢了于宁那小子?”钱云半躺在椅子上问赵丰臣道。 “于宁能写出《牡丹亭》来,文才怕是不弱,钱公子,这文斗怕是有变啊!”这赵丰臣想了想说道。 其实赵丰臣倒真是很想说文斗区区小菜赢于宁一点问题没有,可是他不敢啊!要是文斗输了,那他赵丰臣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十五年没有写出佳作的赵丰臣,对上于宁他是真没有信心! 听赵丰臣这么说,钱云露出一股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对赵丰臣的不屑更盛几分。在刚得知过堂的过程的钱云心中简直恨不得痛骂赵丰臣一顿,大好的局面却被赵丰臣给糟蹋成了这个样子,说他是个废物都已经是抬举赵丰臣了! 不过,很快钱云就冷静下来了,事情已经发生再发火也已经无用,这时候要是和赵丰臣翻脸对钱云那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倩儿,给赵公子斟茶。”钱云招呼了一声。 “是,公子。”秦倩儿慢悠悠拿着茶壶给赵丰臣倒了一杯茶。这秦倩儿果然如周岩余所料没有回惊鸿楼,在过了堂之后便径直来了钱云这。 钱云望着秦倩儿妖娆的身段眼神里也是闪过一丝激荡,不过现在可不是作那种事儿的时候,钱云眼中光芒不过一闪而过,瞬间便拉回了心神。他可不像他那几个废物兄弟那般整天只知道玩女人,不然他父亲也不会把这件事交于他做。 “文斗的事情你放心,会有人帮你的。”钱云淡淡的对着赵丰臣说道,“不过你也要好好比,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丰臣笑着说道,堂堂名士此时竟然给人一种小心翼翼赔笑的感觉。只是这赵丰臣一步一步此番全然已经回不了头了,面对掌控他命运的钱云,也不得不放下那名士的骄傲。如果俞舜泽在这,少不得要问上这赵丰臣一句,丢掉了自己骄傲的名士,还能叫做名士吗? 见钱云这边给了话,赵丰臣也稍稍放下心来,随后说了会话见钱云谈兴不高,也就拱拱手告辞离去。 “钱公子,这赵丰臣一点都不像是名士。”赵丰臣走后,秦倩儿便对着钱云说道。 秦倩儿这一生“钱公子”当真叫的钱云舒服至极,钱云并无文才,但却十分羡慕那些名士们的风格气度,这一声“钱公子”当真是让钱云找到了一丝名士的感觉。 “自从他答应我诬陷于宁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名士了。”钱云对着秦倩儿说道。 “那我呢!”秦倩儿娇声问道,“我不是也答应了你么!” “你自然不一样!”钱云笑着说道,顺便一手吧秦倩儿搂在了怀里。 话说那日钱云找到这秦倩儿的时候,刚开始原本秦倩儿是不答应的。她虽说嫉妒于宁许颜他们,但是毕竟不傻,真如她自己在堂上说的那般,她要是真做了这事儿,那她秦倩儿在这杭城可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不过当钱云亮出自己榆城紫清轩少东家的身份并保证秦倩儿只要帮了自己这个忙之后必然带她回紫清轩花大力气捧之后,秦倩儿就开始动摇了。 紫清轩秦倩儿自然是听说过的,即使是在榆城这样的繁华之地,紫清轩也是排的上号的青楼,可不是区区惊鸿楼所能比的!最终,在钱云把一张两百万钱的钱票放在秦倩儿眼前之后,秦倩儿心中的妒火彻底被钱云点燃了,应下了帮着陷害于宁的差事。 “公子这还点着灯呢!”被钱云搂在怀里的秦倩儿俏脸通红。 钱云却是哈哈一笑,在那柔软处使劲捏了几把之后放开秦倩儿说:“你是这于宁也是当真了得,区区十六岁就写出了这《牡丹亭》!” 听钱云提起于宁,秦倩儿眼神中又闪出几丝妒火,虽说很快掩饰了下去,但是却没逃过钱云的眼睛。“不过在好的文才,怕是也再无用武之地咯!坐实了这抄袭的名声,我看着南吴朝的天下哪里还容得下这于宁!”钱云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疯狂的快意。 。。。。。 俞舜泽府。 于宁正没好气的向着俞舜泽抱怨着文斗的事情,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是很出乎于宁意料的。于宁是真心不想和那赵丰臣搞这个什么文斗,要是用这种办法破局那于宁一开始就这么干了,又何苦纠缠了这么些时日! 在于宁心里,那些前世的名篇佳作那可是用一篇少一篇,他是真心不想浪费在赵丰臣这种人身上! 不过俞舜泽可不知道于宁心中所想,见于宁抱怨,便笑着说道:“怡红兄,这事情照这么下去,可看不到个头,还不如干净利落趁早让那赵丰臣从哪来回哪去!” 欧阳霜也随声附和。 不过话说回来,这文斗倒确实是解决这抄袭案的最好的办法,而且这文斗也是士林约定俗成的解决争端的一种手段。既然你赵丰臣说于宁是抄袭的他的《牡丹亭》,那好,咱们就来比一比文才,谁胜,那自然就说明文才高人一筹,自古可没有听过文才高的反倒去抄袭那文才不如自己的,干净利落! 见兴致勃勃的两人,于宁不由得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说道:“要是那赵丰臣在文斗上使手段怎么办?” “断然不会!”俞舜泽连忙说道,“评判这文斗胜负的,自然都是名士,名士极重名声,那自毁名声的事情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听着俞舜泽的话,于宁却是有些不信,那赵丰臣不也是名士,还不是做出了这无耻的勾当!不过看着俞舜泽一脸我是名士我自豪的模样,撇撇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过原本照俞舜泽的性子,于宁不说他是万万不会自作主张在堂上替于宁提出这文斗的要求的,这次之所以这么一反常态,不过是之前那于宁拒绝的欧阳霜的填词要求,于是这欧阳梅花就不爽了。 思来想去,欧阳霜想到个好注意,那就是于宁倘若和那赵丰臣文斗,那还怕于宁不填词么?欧阳霜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想法好!于是,俞舜泽就充当了欧阳霜这个计划的实施者,毕竟以欧阳霜的身份是做不了这等事情的。 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欧阳梅花竟然也会被人拒绝填词而且被拒绝了之后还想这种办法让人填词,怕不是要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一边笑意盈盈的欧阳霜,俞舜泽不禁在心中暗暗想着。 不过这种事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于宁毫不知情,俞舜泽却是绝对不敢把这种事说出去的,况且说出去也不一定有人信不是! 。。。。。 在俞舜泽的建议下,于宁和赵丰臣的文斗定在了三日后,届时将有四名名士充当这次文斗的评判者,而俞舜泽自己,因为避嫌的缘故却是当不了这评判的。 文斗的消息在杭城坊间逐渐流传,这次话题的热度却是比之前还要热上不少。这杭城自古就文风不盛,很少有出大家的时候,这文斗虽说在别的城可能是经常看见,可是对这杭城的民众来说,却是那破天荒的头一遭! “听说这于公子要和那赵公子文斗?” “斗什么斗,那赵丰臣自己的成名作都是抄的咱们于宁的,他是必输无疑啊!” “不一定啊,我看那秦倩儿说的不像是假的!” “你这人是不是咱们杭城人啊,当然要帮于公子了!” “就是就是!” 坊间越来越热闹,不过这舆论却依旧是支持于宁的偏多,当然被那秦倩儿打动,相信这赵丰臣的也比前几日要多上不少。 “于宁哥哥,你可一定要赢了赵丰臣那个无耻之徒啊!”怡红院中,许颜正气愤填膺的说道。 “放心吧许颜妹妹,有你在你于宁哥哥不会输得!”晚芳看着许颜气呼呼的样子有趣,不由得出声打趣许颜道。 自从闹出来着抄袭风波之后,许颜和晚芳的联系也是多了起来,晚芳安静许颜闹腾,这一动一静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变的越来越亲密起来。 “小老弟,这秦倩儿的事情周哥对不住你啊!”周岩余沉声对着于宁说道。显然对于自己楼里竟然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姑娘,他这个大管事觉得十分内疚。 “哎!这种事谁也想不到!”听周岩余这么说,于宁随意摆摆手示意别往心里去,“这人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 “人家都欺负你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帮她说话!”许颜气呼呼的说道。 于宁只是笑并不答话,只不过那周岩余却是若有所思的接了一句道:“就怕那并不是高处啊!”周岩余这么多年下来什么事情没见过,秦倩儿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个没脑子的小丫头罢了,这下场如何可真说不好!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这三日杭城可是算得上热闹非凡。四位名士齐齐来到这杭城,让杭城不少民众都是感慨万分,上次杭城聚集这么多名士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钱公子,这文斗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看看么?”钱云身边,秦倩儿娇声说道。 “不去,这文斗哪有你好看,咱们等着消息就成了。”钱云道。 不过钱云虽然没兴趣,但这文斗所在地杭城书院里可是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民众,紧赶着要瞧一瞧这这杭城的头一遭文斗! 第十九章 相思为题 文斗不比审案,自然不适合在知府衙门比斗,张老爷想了一想,便把这文斗场地定在了这杭城书院。 “看!来了!” “那个就是于师兄啊!看起来果然好小!” “听说于师兄今年才十六岁!” “要是我当年和于师兄同窗就好了,就能要到晚芳姑娘的香帕了!” 书院中的学子们看着进入书院大门的于宁等一行人热闹的讨论着。不得不说当年于宁仗着惊鸿楼的便利在书院的惬意生活在书院学子们的口口相传下,不知不觉竟然也变成了书院的一大传说,而于宁本人,因为也早已成了这些学子们眼中的传奇师兄! 这书院的学子,那可是为数不多的无论舆论怎么变,都坚定不移的站在他于师兄后面支持他的人,要是于宁知道,说不得要感动一番,只可惜这书院当中都是师弟。 那充当这次文斗评判的四位名士,此时正在小声的交谈着。“几位兄台,这文斗在这越河路却是有数年未见咯。”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名士,头发已是花白,长须飘飘看上去当真是有几分文气。 此人名为祝文澜,正是受邀而来的此次文斗评判之一,不过这祝文澜是二流名士,其他三位均是三流,在名望上压着其他三位的祝文澜隐隐间有着四人之首的意思。见他说话,其余三人均是笑着附和。 “真不知道一会儿那赵兄台会写出什么样的华彩文章来!”祝文澜接着说道。 “那于宁听说也是个有文才的。”边上一璟城名士唐许章道。 不过听他提起于宁,那祝文澜脸上却是泛起三分不屑来,道:“什么文才,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听那祝文澜这么说,唐许章不由得回道:“这文斗还未开始,这于宁是否欺世盗名怕是不好说罢!” “十六岁就能写出这《牡丹亭》?”祝文澜冷笑着反问道,“这于宁小儿真当天下名士都瞎了眼不成!”那话语却是隐隐然暗讽唐许章瞎了眼。 “你!...”唐许章被祝文澜一句话堵了回来,一时气结,不过这祝文澜乃是二流名士,唐许章却是当场发作不得。 。。。。。 几人说话间,那赵丰臣于宁几人也伴着张老爷等人一起到了书院,几位名士和张老爷寒暄几句之后,张老爷咳咳声对着于宁和赵丰臣说道:“这抄袭案本就是士林的事,这番文斗之下这是非曲直自然见分晓,本官权当做个见证!”说罢,便坐了下去。 于宁和赵丰臣自然都是没有异议,均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赵丰臣心中还有点暗暗窃喜,昨日钱云就找到他告诉他今日文斗的题目,他苦苦准备了一天,是以他对今天的文斗几位有信心,于宁在妖孽,还能在一个时辰里写出和他苦思冥想一整天想抗衡的文章来? 张老爷坐下之后,那祝文澜便开口说道:“此番文斗,有我和三位兄台一起做个评判,不过这文斗若是败下来,那必然为士林所不齿,你二人若是心中有愧,最好趁早说出这实情,或许还能周旋一二!” 话说这,祝文澜却是直直的看着于宁,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祝文澜这话一出,那后面看着的许颜马上就不乐意了,跟晚芳说道:“那老头什么意思嘛!文斗比都还没比,就搞得于宁哥哥已经输了一样!” 晚芳心中也是有些不喜,不过她到底性子恬淡,只是开口安抚许颜道:“这嘴上说的可做不了主,文斗看的还是笔下文章。” 不止许颜,祝文澜这话听在四周那些支持于宁的人耳中,均是有些刺耳,一时间场面有些骚动。 祝文澜看着周围,心中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合适,随即也就不再多说,径直开口道:“你二人争的是这《牡丹亭》,我与三位兄台商议了一下,那就以相思为题,限你们一个时辰!”说罢,边有人搬上来两张桌椅,背上笔墨纸砚请于宁和赵丰臣二人入座。 听到这题目果然和昨日钱云告诉自己的一样,赵丰臣心中大喜,笑着对祝文澜拱拱手便入了坐,装模作样的沉思起来。 “相思?”于宁喃喃的念着这题目,也坐了下来开始沉吟。 。。。。。 “这题目出的好,那《牡丹厅》里可是处处是相思,那真作者必定写的好!” “这题目也不难写嘛!” “你写一个试试?” “不知道于公子会写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师兄必胜!” 题目一出,周围众人也是纷纷议论开来,有些人还在心中暗自比划,若是这题目有自己来写会写些什么! “晚芳姐姐,你说于宁哥哥会写什么呢!”许颜小丫头问晚芳道。晚芳哭笑不得,这于宁些什么她如何会知道。 “相思?”坐在张老爷身边的俞舜泽也是暗自思量,这题目看起来简单其实略有些空泛,怎么都能写,但是要出彩的话就要花些心思了! 不一会,早已经打好腹稿的赵丰臣便提笔写了起来,看他写的顺畅,走笔游龙,在外人看来倒是真有些文思如泉涌的样子。 而于宁却依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写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于宁根本没有提笔的意思,这让俞舜泽等人不由得暗暗为于宁担心,还以为于宁出了什么问题。 “于宁哥哥怎么还不写啊!那赵丰臣可是已经写了很久了!”许颜急切的问着晚芳道。 看于宁的样子,晚芳心中也是着急,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跟许颜说兴许是于宁还未想好。 见于宁迟迟不动笔,周围那些支持赵丰臣的人便纷纷得意的议论开了! “我就说于宁是抄的,你看这就露陷了吧!” “一看就是腹中空空不知道写什么了!” “果然只会抄,让他写就写不出来了!” “胜负已分!” “赵公子终于要一洗冤屈了!” 看着他们议论纷纷,那些支持于宁的有心想要与之辩驳两句,无奈于宁至今未曾动笔,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宁,你可有何不适?”一道声音把于宁从神游当中拉了回来。于宁一看,说话的正是之前被祝文澜气的说不出话语的唐许章。 虽说神游被打断很不爽,但是于宁也知道这唐许章是善意,换了心怀恶意的人那最好你一个时辰一字不写才好呢,没看那祝文澜一言不发么! 对唐许章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于宁又盯着自己桌上的白纸发呆。 于宁倒不是写不出来,他只是在纠结自己到底些什么好。都说爱情和战争是人类永恒的两大主题,前世那些关于相思的名作实在是太多了,每一篇都让于宁有一种舍不得拿出来的感觉! 想了半天,于宁发现第三柱香也已经快烧完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看了一眼赵丰臣,发现他依旧在奋笔疾书,不时的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赵丰臣的样子,于宁也是叹息一声,自己原本就想着安安稳稳的窝在惊鸿楼养老,奈何这风波总是会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波及自己。 评审们已经提醒过只剩下最后一炷香了,于宁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写诗。那些文章唱本,于宁才舍不得用在这种地方,即使是诗,于宁也是思前想后极为不舍。 “就你吧!”于宁心中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决定写这一首。虽然他极为不舍,但总不能在这文斗当中交白卷吧!既然已经决定写了,于宁也不再犹豫,提起笔刷刷在纸上写下了四句诗句。 那些本以为于宁会这样一动不动一直做到时间用尽的人们突然发现于宁动了。当下也是有些骚动起来。 “看,于宁动笔了!” “他终于写了!” “我还以为他放弃了呢!” “师兄必胜!” 人们议论纷纷,那些支持于宁的心中也是再次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花,所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以于宁之才,必然是已经打好了腹稿,现在剩下的就是提笔把心中所想尽数写出就好了,应该要不了多少时间。 确实要不了多少时间!众人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于宁放下笔伸伸懒腰,随后便是站起来,把刚写下的诗递给评审,他交卷了! “于宁竟然写完了!” “他在干嘛!” “他那写的有五十字吗?” “完了完了,难道于宁真的是抄袭的,这是放弃了吗?” “是不是有人投毒暗害师兄!”连最支持于宁的书院学子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于宁哥哥这是干嘛!”看着于宁起身,许颜都快急的哭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担心于宁。那赵丰臣见于宁寥寥数笔就交卷,心中便是大喜,这于宁简直就是太过狂妄,竟然在这文斗之上就写几句话,他以为他是谁!当下,心情大好的赵丰臣笔下也越发的松快起来。 “你写完了?”见于宁递过来的纸,唐许章皱着眉头问道。“看来这祝兄台说的没错啊,那于宁果然是欺世盗名之辈。”唐许章心中暗暗想着,甚至有些后悔之前为了这于宁和那祝文澜起争执了。 “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写不出来当然就交卷了!”边上祝文澜冷冷的刺了一句,语气里全是讥讽,心中还想着那钱云真是太过小心,这场面根本就不用自己帮忙嘛! 于宁理都没理那祝文澜,一首七言诗不过就二十八字,写完了不交干嘛?“是的,我写完了。”于宁笑着回了一句唐许章,他对唐许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唐许章现在却是懒得搭理于宁,他觉得于宁如此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于是于宁递过来的诗便打算随意看一眼就交给其他兄台,不过这一看却让唐许章不由得愣住了。 唐许章首先见到的就是于宁的那一笔好字,而后之间纸上淡淡然写着四句诗文: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晚唐华章! 第二十章 输了?! “入骨相思知不知!”唐许章看着眼前的诗句,一时间竟是失了神! 诗确实不长,但是寥寥四句却勾勒出一个妻子对即将远行的丈夫满满的思念之情!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烛代嘱,长行看起来是前朝的一种游戏,但是在这诗里分明就是丈夫即将长行,围棋暗指违期,两句话,就把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细语叮嘱写的巧妙出奇,让唐许章看的不由得心中叫好! 而后两句更是让人拍案叫绝,“玲珑骰子安红豆,透骨相思知不知!”红豆骰子这南吴朝自然也是不少见,红豆有相思之意更是自古便有,但是两者在于宁的笔下却是给唐许章一种神来之笔的感觉! 相思,相思! 这四句诗当真是把那相思写的淋漓尽致!即使是唐许章,也不由得钦佩于宁的文才。一想到于宁才十六岁,唐许章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子羡慕来,天授其才,天授其才啊!唐许章心中默叹,一时间竟是觉得自己老了,凭空生出几分归隐之意来! 感受到唐许章看向自己的目光,交完卷坐在俞舜泽边上的于宁对其笑笑。唐许章神色变化于宁自然是看在眼里,在于宁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可是晚唐温庭筠温八叉!相传八叉手之下就能作出八韵诗的狠人!花间词派的开山祖师爷! 这“玲珑骰子安红豆,透骨相思知不知。”两句在前世流传极广,不知道俘获过多少怀春少女的心,这要是镇不住唐许章一个三流名士,那于宁也就不用再这南吴朝混了! “你究竟写了什么?”俞舜泽当然也发现了唐许章的神色变化,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和许颜他们不同,俞舜泽对于于宁交卷的事情一点都不担心,一来他知道于宁并不是那妄自尊大的性格,二来只有他和欧阳霜两个才知道于宁的文才究竟有多么惊人。 “一首小诗。”于宁笑着回道。 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小诗?一首小诗能把唐许章惊成那样?不过也不追问,左右一会于宁写的诗就该贴出来了。 评审那边,其他几位评审见唐许章拿着于宁的诗默然不语,心中不由得好奇,其中一人不由得出声道:“唐兄台,这于宁究竟写了什么?” 唐德章还没来的及回话,那祝文澜便是率先出言道:“能写什么,不过就是些乱凑的杂句罢了。” 唐德章没有空去反击祝文澜,他只是默默的把手中的纸递给了刚才询问的兄台,果不其然,那两位一看之下不由得也沉默了。 几位都是名士,自然看得出来于宁这诗的好坏,只是这样一首诗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一时间让人有些接受不了。见那两位也被镇住了,唐许章嘴角略微泛起几分微笑,随即对着祝文澜说道:“祝兄台,这诗,你还上看上一眼为好。” 祝文澜接过边上递来的纸,其实在看到三人表情只是祝文澜就隐隐觉得那于宁怕是写的不错,但是在他亲眼看到眼前的诗文是,祝文澜也不由得被这诗词惊到了,短短四句,竟是让人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来。 “这诗写的!”祝文澜心中默默想着,心中却是逐渐明白了那紫清轩为何如此重视这于宁了,单凭赵丰臣,即使事先知晓题目,估计也是赢不了这于宁啊!只可惜今天这赵丰臣不得不赢啊!祝文澜脸上风云变幻,良久才默默到了一句:“倒是有些本事!” 。。。。。 很快,于宁的诗就被张贴了出来,俞舜泽只看了一眼,就瞬间呆住了。“入骨相思知不知!”俞舜泽默默念着诗句,苦笑着对于宁说道:“怡红兄,这就是你说的小诗?” 即使已经熟识,但此时俞舜泽仍旧免不了嫉妒于宁的文才。 围观的众人们也看到了于宁的诗。 “这简直是道尽了相思!” “于公子大才,这诗读起来好美!” “前两句我怎么有些看不懂!” “蠢货!” “不知道哪里有卖红豆骰子的!” 众人议论纷纷,众人虽说不一定有名士们的学识和品鉴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欣赏一首诗的美,一时间大家都是被于宁的这首诗给惊艳到了。 “晚芳姐姐,于宁哥哥写的真好!”许颜现在已经不着急了,看到于宁的诗之后,许颜脸上就泛起了浓浓的骄傲,就仿佛那诗是自己写的一般。 晚芳有些愣神,她还沉溺在于宁的诗中没有出来。“红豆骰里说相思!这于宁真的只有十六岁么,怎会把相思写的如此淋漓尽致!”晚芳心中默默想着,看着于宁的诗句,一时间竟是走了神! 在最后一炷香快要燃尽的时候,赵丰臣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大作”,自己细细品味一番,只觉得浓浓的相思滋味即将透纸而出,心中满意异常。“于宁小儿,这次必然让你万劫不复!”赵丰臣心中想着,而后便是交了卷。 随后,他看到了于宁的四句诗。 “这就是他刚刚写的!” 赵丰臣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良久,才默默有了反应。他也是名士,虽说丢掉了傲骨但是学识还在,和那些围观的看客们不同,他们只是觉得这诗惊艳,但他赵丰臣却是和那些评审一般能看出这诗的价值来! “当真是大才!”即使是赵丰臣,心中也不由得感慨。那《牡丹亭》虽说也是极美,但是那毕竟是事后才看到,可这诗却是于宁当着他赵丰臣的面亲笔写就的!其中震感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时间,看着和俞舜泽谈笑风生的赵丰臣,不由得竟生出几分无力感,他有些后悔被钱云挑拨着趟这滩浑水了,只可惜他已经回不了头。“还有转机!”赵丰臣心中想着,看了一眼祝文澜,心中生出几分希望来。 唐许章看着赵丰臣的手稿,味同嚼蜡。刚刚看过于宁诗稿的他,在看赵丰臣的手稿,只觉得两者根本就不应该被放在一起。 其实平心而论,赵丰臣写出来的东西其实还是不错的,但是和于宁写的一比较下来,就感觉失了三分颜色,再加之唐许章现在已经基本认定那《牡丹亭》定是于宁所写,心中更是对赵丰臣存了七分恶感,于是乎对赵丰臣的手稿自然也是看不下去了。 “这写的是一个故事么?”赵丰臣的手稿照例也被贴了出来,众人看完之后只觉得这故事似乎有些平淡,不如于宁的诗来的经验。 “这似乎有些平淡啊!” “不怎么好看!” “和师兄的《牡丹亭》差远了!” 当然,其中也有支持赵丰臣的,觉得赵丰臣写的其实还不错,字里行间也是情意绵绵。只不过到现在还持这种观点的已经不太多了而已。 “几位评判,这于宁和赵丰臣两人的手稿几位也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请几位评判宣布结果吧!”过了一会,张老爷淡淡的开口道。 张老爷这话一说,众人顿时就安静了,这段时间关于于宁抄袭的事情在杭城闹的热火朝天,现在终于是要出结果了吗?饶是晚芳许颜他们对于宁如此信心满满,现在也是免不了心中紧张! 听张老爷说完,那祝文澜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便开口说道:“于宁的诗写的不错,但是和赵丰臣的文章比起来还是失了三分厚重,区区二十八字如何能道出相思真意,祝某觉得这次文斗,赵兄台赢了!” “什么?那祝公子说赵丰臣赢了?!”祝文澜这话一出,那些支持于宁的便纷纷议论开来,期间带着几丝不解几丝愤怒! 别说众人,那俞舜泽也是霍然起身,脸上充斥着意外。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于宁必胜,但是这祝文澜最后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他看不出这首诗的价值么! “这老家伙是瞎了眼吗?”许颜满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祝兄台你是瞎了眼吗?”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正是那唐许章!“于宁此诗用寥寥二十八字就道尽了相思,你竟说这诗没道出相思真意?!”唐许章再也顾不得这祝文澜是二流名士,张口说道。 “唐兄台注意言辞!”祝文澜淡淡说道,“你有不同意见可以说,何必扯上祝某!”祝文澜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倒是把名士风度扮得十足! “于宁这诗无论在立意、技巧还是意境都要高上那赵丰臣一筹,这文斗我唐某人觉得必然是这于宁胜了!” “这老匹夫!”见唐许章站出来支持于宁,那赵丰臣心中大骂,脸上带着怨毒的神色,心中发誓日后定要这唐许章好看! 唐许章可不知赵丰臣心中所想,说完之后便看向剩下两位没有表态的评审,心中带着期待。他是那种爽利的性子,最见不得好文章好诗词被辱没,更何况这是文斗,作为评审自然要秉持公正! “我觉得祝兄台言之有理,这诗确实单薄了一点!” “在下也觉得祝兄台说的有道理。” 那两位评审的一番话,却是说的唐许章瞪大了双眼,脸上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两人明明刚才还在惊叹于宁的诗,现在转眼间却是变了副脸孔一般! “你们真的不知道这诗价值何在么?!”唐许章痛呼! “真是瞎了眼!”俞舜泽也是义愤填膺。 他几度想冲上去理论却都被于宁拦住。于宁知道,那祝文澜必定是受人所托,但他是二流名士,名望地位都比俞舜泽要高上不少,俞舜泽就算冲上去也决计讨不了好! “究竟是谁下了这么大力气?值得吗?”于宁皱着眉头想着。 虽说唐许章据理力争,但终究是独木难支,四位评审三人都倾向于那赵丰臣,这文斗最后竟是那赵丰臣赢了! 第二十一章 比名望?! 于宁文斗输了! 这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最短的时间传遍了整个杭城。 “厉害,这于宁当真是厉害。”钱云在心中默默感慨,而他桌前放着的,正是于宁在文斗上写的“透骨相思...”一诗。 想着祝文澜对这诗的评价,钱云心中对于宁的看法不知不觉又上升了一个评价,祝文澜作为二流名士当然不可能看不出这诗的好坏来,当钱云问祝文澜这诗到底如何的时候,祝文澜想了半天最终说出“艳体无双!”四个字来! 跟于宁比起来那赵丰臣简直就是废物! “奈何你要写这《牡丹亭》啊。”钱云心中感叹,不过既然已经为敌,钱云自然不会心慈手软,这于宁落败的消息能这么快传遍杭城甚至在榆城也已经有人在开始谈论这个消息了,这其中钱云功不可没。 按照钱云的几乎,于宁这抄袭客的名声将在最短时间内传遍越河路,让其彻底失去翻盘的资格!不得不说钱云在这方面经验老道,果决狠辣,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真的被这么彻底打压下去了。 。。。。。 话说在评审们三比一判定赵丰臣赢了之后,于宁虽说心中也是愤怒万千,但是终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有着祝文澜在,自己即使再闹也讨不了好。深吸一口气,于宁便拉着俞舜泽离和许颜他们离开了书院,把俞舜泽送上马车之后几人便是回了这惊鸿楼。 “他们怎么能这样!”回了惊鸿楼的许颜依旧是愤愤不平,一边的晚芳心中也是急切。而周岩余紧紧皱着眉头,今天这文斗他周岩余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小老弟,按说你又没得罪过什么人,不应该有人花这么大力气来针对你啊!”周岩余皱着眉头开了口。而这也正是于宁想不通的地方,从秦倩儿在堂上给那赵丰臣作伪证开始,于宁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那赵丰臣应该没这么大能量吧!他一个三流名士如何能让那祝文澜如此为他说话!”于宁说道,那文斗最后显然是祝文澜强悍的用上了自己的影响力,在于宁看来那另两位评审怕也是迫于祝文澜的压力才开口支持赵丰臣的吧。 “这事绝不是赵丰臣一人能做出来的!”听完于宁的话,周岩余斩钉截铁的说道。赵丰臣一个三流名士绝对没有如此手段。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宁干脆就不想了。看着周岩余急切的表情,于宁说道:“周哥,要不我今天就离开惊鸿楼吧。” “于宁哥哥你要离开?!”听到于宁的话许颜大惊问道。 听许颜这么问,于宁也不等周岩余开口道:“这次文斗输了短时间内我这抄袭的名声可就算是坐实咯,那赵丰臣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我在惊鸿楼,这楼里怕是要受不小的影响,早些离开还能尽量挽回点损失!” 于宁说的确实是实话,他现在要是继续待在惊鸿楼里,那惊鸿楼的名声说不定会被他于宁连累着一起臭大街,还不如趁早离去或许还能保存惊鸿楼的名声。 “小老弟你当我周岩余是什么人!”于宁说完,周岩余眉头一皱就大声说道!“你于宁本就是我惊鸿楼的人,我惊鸿楼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只要我周岩余在一天,这院子就是你于宁的!”周岩余看着于宁,眼中透着一股患难与共的决心! 听了周岩余的话,于宁能感受到周岩余的真诚,心中也是感动不已。见于宁还要在说什么,周岩余接着开口道:“你以为你现在离开惊鸿楼能有什么作用?一本《牡丹亭》早就把你于宁和惊鸿楼绑在一起了!你现在离开除了让楼里再背负上一个无情的名声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听周岩余这么说,于宁想想确实也有道理,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心中却是不断想着这个局到了现在究竟该怎么破! 。。。。。 于宁正在惊鸿楼里想着破局的办法,这杭城的舆论却是进一步的发酵!于宁和赵丰臣在文斗之时的手稿在杭城传来了! “这诗竟然输了?!” “我觉得于公子的诗写的很好啊!” “我女儿看到于公子的那诗就跟魔怔了一样!” “我女儿也是,谁在她面前说于宁的不是她就跟谁急!” “赵公子的文章写的也不错啊!” “那评审的祝公子可是二流名士,他说赵公子写得好自然有他的道理!” ...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众人虽然觉得于宁的诗写得好,但是祝文澜那二流名士的身份还是让不少人相信他的评判,总体来说文斗的结果取得了大家基本信服。若是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那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于宁也会被打上抄袭的标签而后逐渐被人们遗忘。 不过,一个消息让整个杭城炸了锅! 这次文斗的四位评审中,有三位都来自榆城!而且很巧的是,那支持赵丰臣赢的三位评审真是这三位榆城名士! 而那唯一支持于宁的唐许章,却是璟城名士!这传言虽说没有明着说榆城名士们偏帮,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给了那些支持于宁的人们一个很好的宣泄口! 于是,新的一股舆论便又在杭城传开了,什么榆城的名士偏帮赵丰臣啦,什么文斗其实有内幕啦,整个杭城不断的被这些个舆论充斥着,不过不久,祝文澜的一番话让众人不禁失了声。 这番话是祝文澜对杭城知府张老爷说的,大意是我祝某作为一个二流名士,名望地位都比那赵丰臣要高上不少,况且他本身在榆城也跟赵丰臣交往不深,又如何会搭上自己这二流名士的信用去偏帮这赵丰臣! 随后还说这于宁的诗写的不错,但是他不过区区十六岁,又如何写得出真正的相思意味,小小年纪就抄那赵丰臣的《牡丹亭》,心术不正,即使略有文才也难成大器!这祝文澜连带着又抹黑了于宁一遭。 不过这话传到众人耳朵里,效果倒确实不小。众人想想这祝文澜确实说的有理,这祝文澜乃是二流名士,在这南吴朝的名望地位都不是区区赵丰臣所能比的,他又如何会偏帮那赵丰臣,况且祝文澜作为二流名士,其学识见解都不是众人所能比拟的,他说赵丰臣写得好,那或许就是真写得好吧。 “或许这赵公子写的真的要比于公子好吧。”祝文澜这话一出,不少人便在心中纷纷这么想着。这番波折,终于被祝文澜以他二流名士的地位,强压了下去。 。。。。。 祝文澜的这番言论自然也传到了俞舜泽于宁他们的耳中,俞舜泽听了祝文澜的话当真是怒气冲天,连连大骂这祝文澜当真是好不要脸! 于宁稍好一些,但也是难压怒气,就连那欧阳霜也是皱着眉头。 “祝文澜枉称二流名士!”于宁的诗欧阳霜当晚就看了,在欧阳霜眼中于宁的诗无论是立意还是境界都必然是完胜那赵丰臣的,她才不信那祝文澜之流会看不出其中优劣,但即使是如此他们依旧判了赵丰臣赢,这其中猫腻如何就不为人知了! “怡红兄,这文斗之事背后必然后隐情!”欧阳霜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欧阳霜这么说,俞舜泽也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又说道:“只是没想到这祝文澜竟如此不要脸,以他二流名士的身份,这事儿怕是有些不好办啊!” 说着俞舜泽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文斗开始之前俞舜泽还信誓旦旦的跟于宁保证这名士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可转眼就出了这种事情。“如今这名士到底是怎么了!”俞舜泽心中叹息,竟是有些怀疑起自己信守多年的名士精神来。 于宁沉默的喝着茶,祝文澜赵丰臣之流让于宁对于这南吴朝的名士产生了一种幻灭感,藏污纳垢的事情果然哪里都有,要不是眼前还有个俞舜泽,这于宁怕是这会儿已经对这名士圈彻底失望了罢。 “看来只能再写个唱本出来强行破局了!”于宁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终于有了决定。无论如何,周岩余许颜晚芳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于宁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写一本唱本,那赵丰臣总不能说还是于宁抄他的吧! “早知道这样,有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于宁苦笑一声,随即在心里思量究竟要写什么样的唱本! “怡红兄你说什么?”听到于宁喃喃自语,欧阳霜不由得出言问道。 “哦,没什么!” 见于宁这么说,欧阳霜也没有多问,随即对着于宁说道:“怡红兄放心,这祝文澜之流毕竟只是少数,这南吴朝自有公道在!” 而后,欧阳霜问那俞舜泽道:“俞兄,那云兄台可还在越河路?” 俞舜泽楞了一下,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欧阳兄问的可是那云风华云先生?” 欧阳霜点点头道:“正是云兄台,上次来信云兄台跟我说他在这越河路,不知他离去没有?” “没有,云先生至今仍在璟城!”俞舜泽道。 这云风华是越河路目前仅有的两位一流名士之一,以俞舜泽的地位,二流名士还能勉强称呼一声兄台,碰上那云风华这样的一流名士,那就要称呼一声先生了! “怎么忘了咱们这还有个欧阳梅花!”一边回答,俞舜泽心中想着。那祝文澜是二流名士不假,可这要看跟谁比,在欧阳梅花面前,祝文澜那点影响力就不够看咯! 别说祝文澜,那云风华都有些够不上欧阳梅花! “李老!”听俞舜泽这么说,欧阳霜开口喊了一声,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就走了进来。 “给云风华去一张梅花帖,把这些事告诉他,在把于宁的书稿一并寄过去,问问他这越河路的名士们是不是已经把公道丢在脑后了?”欧阳霜淡淡说道。 “哈哈,大善,有欧阳兄在,云兄台必然会亲来杭城,到时候看那祝文澜还能有多大威风!”俞舜泽大笑道。 原本钱云敢让祝文澜如此颠倒黑白,本身就是因为杭城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名士,祝文澜作为二流名士足以在杭城镇住场面!到时候时间一长,这是自然也就没人提起了。 不知那钱云若是知道了俞舜泽的府中竟然住了个通天的欧阳梅花,不知其心中会是怎么个滋味! 于宁听着俞舜泽大笑,也不由好奇的想着欧阳霜看去,似乎这事情有了别的转机?那新唱本或许暂时可以不用写了! 第二十二章 支持于宁 昨晚三人聊得太晚,于宁就留宿在了俞舜泽府上。等早上出来回惊鸿楼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刚到惊鸿楼,于宁就皱起了眉头。一个小厮正趾高气扬的站在周岩余门外,神色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这小厮于宁见过,是常伴在赵丰臣身边的。 “这赵丰臣来做什么?”于宁想着便止住了脚步,想着周岩余的院子走去。进门,果然这赵丰臣正在那周岩余的书房中,看那周岩余的表情就知道两人并不是在说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 “赵丰臣?你来做什么?”于宁看着赵丰臣问道。 “这不是于公子嘛!” 赵丰臣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于宁直皱眉,赵丰臣此时的脸上充满着胜利者的得意,接着道:“赵某这次来是真是通知你们,虽说赵某最终没要告你们惊鸿楼让你们赔偿,但是这《牡丹亭》你们惊鸿楼以后绝不许再唱!” 这话一听,于宁就知道周岩余为什么那幅表情,这赵丰臣今天这是示威来了! “赵丰臣你当真是好不要脸!”于宁还没开口,周岩余倒是满脸愤怒的开口说道。 “不要脸?你们才是无耻!”赵丰臣说道,“这文斗已经证实这《牡丹亭》乃是我赵某所作,你惊鸿楼自然没这个资格唱!” “你!...”周岩余还想说什么,却被于宁拦住。 “在真相大白之前惊鸿楼自然不会再唱着《牡丹亭》,赵公子满意否?”于宁问道,神色上看不出生气或者愤怒的痕迹。 似乎是于宁的表现有些出乎赵丰臣的意料,赵丰臣变得有些愤怒,“于宁!你这抄袭的名声不就就会传遍越河路!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妄想踏入士林成为名士了!” 对于赵丰臣的话于宁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赵公子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走了!”,顿了顿,“惊鸿楼可不欢迎赵公子!” “好!好!”被于宁气的连说了两个好,不过赵丰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惊鸿楼确实是别人的地方,没话说的赵丰臣带着一肚子气转身就走! 说来也是这赵丰臣作死,原本根本就不用来惊鸿楼的,只不过赢了文斗心中实在是兴奋异常,止不住想要来这炫耀一番,结果遇上个根本就不跟他置气的于宁,无话可说的赵丰臣只好灰溜溜离开惊鸿楼。 “这厮当真是嚣张!”赵丰臣一走,周岩余就恨恨说道。 “周哥,你跟这种家伙置什么气!”于宁笑着回道。 “你倒是好性情。”见于宁这个样子,周岩余也是有点被气乐了。 不过赵丰臣这么一闹,确实是给于宁和周岩余提了一个醒,接下来一段时间,惊鸿楼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 “王兄,今晚哪消遣?” “惊鸿楼听戏!” “不是说惊鸿楼这《牡丹亭》是抄来的?” “反正我不信,我就去惊鸿楼听戏!” “于公子那文斗输了或许可能,但要说那于公子的《牡丹亭》是抄的,我可不信!” “我倒是有点信,但是架不住家中妻妾都不信啊!” “我女儿说要是不去惊鸿楼听戏她就绝食!”傍晚,许多类似这样的对话不断在杭城百姓中间流传。 这么多天的闹剧进行到这一步,杭城民众虽说勉强信服了祝文澜对于文斗的评判,但是他们也更加深刻的了解了于宁之才! 无论何时,他们都是简单单纯,一首诗好听不好听,美不美,在他们心中其实有着最为直白的认识!所以,杭城民众们不愿意相信能写出“玲珑骰子安红豆...”的于宁会是一个抄袭客! 或许别城别路的人们会因为于宁输了文斗而简单的相信于宁抄袭了《牡丹亭》,或许在别的地方于宁的名声依旧会和历史上别的抄袭客那样臭大街,但是在杭城不会! 大部分杭城的民众们用自己最天然的直觉选择支持于宁这个在杭城土生土长的才子! 在杭城书院,学子们在书院中打出了支援于师兄的口号,本就钱不多的他们本来很少会去惊鸿楼听戏,但这次却是组成了一个数百人的浩大队伍,足足凑了有近十万钱! 入夜,惊鸿楼门口逐渐喧嚣起来,不过不同于那心下惨淡的迎客小厮所想,今晚惊鸿楼前的人格外的多! “我们要听许颜姑娘唱戏!” “抱歉各位,楼里这段时间唱不了《牡丹亭》!” “没关系,我们什么都听!” “给我随便来张票,随便哪个厅都行!” 最后,惊鸿楼门口的小厮们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拥挤的人潮,已经彻底惊呆了,这究竟是怎么了,之前《牡丹亭》开唱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场面啊! 当小厮们把前楼的场面报道周岩余哪里时,周岩余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有人来捣乱,可听小厮说那些人没有捣乱,而且每个人都真金白银掏出来买了票之后,即使是周岩余也是迷茫了,这是怎么了? 不过,出了这么反常的事,周岩余这个大管事还是去到前楼,他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在进入惊鸿楼的那些看客们的嘴里,周岩余得知的真相。 这是来支持于宁的! “我们是来支援与师兄的!”一个书院学生打扮的青年腼腆的笑着对着周岩余说道,而这些书院的学生把惊鸿楼一个二等花厅包了下来。 今天这个花厅登台的,不过是一个不怎么红的姑娘,在平时这样的姑娘能有个五成看客就不错了! 不少看客在姑娘唱完中场休息之时大声呼喊着支持于宁的口号,更有不少看客大呼要听许颜姑娘登台! 这一圈看下来,周岩余发现今天惊鸿楼的客人要比往常还要多上不少,这让周岩余心下也是感慨的不行,原本以为楼里要度过一段非常难过的日子,结果却是变成了这样。 看客们的好意可不能辜负,周岩余大致了解了情况赶紧差人把于宁和许颜从后楼喊了过来,而于宁和许颜在听到这样的情况之后,心中一愣,随即便被浓浓的感动所包围! “周哥,我和许颜要登台!” “咱不能唱《牡丹亭》啊!” “不唱,我们就登台谢谢他们!” “好!我去安排!”听于宁这么说,周岩余想了想便应了下来,而后接着说道:“他们仗义,咱们也不能小气,今天惊鸿楼茶水点心全免,我一会吩咐下去,让他们挑最好的上!” 头一回遇上这种事的周岩余也被激发了心中的豪气! 当晚,于宁和许颜在各个花厅结束后不断登台向看客们感谢,而见到于宁和许颜的看客们也是被激起了心中的热情! “于公子,我们都相信你!”不知道是哪个厅有人大喊,还有不少小娘子高呼于公子你生的真好看的,不过还没喊完就被边上的父母给按了下去! “于师兄!你的诗写的比那赵丰臣的文章好多了!”这是书院的学子们在声援他们的传奇师兄! “于公子,别管别人怎么说,以后你就在杭城好好待着!你写的东西,咱们都捧场!”这是于宁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许颜姑娘,好好唱,别浪费了咱们的于大才子啊!”这是说许颜的,弄得许颜这小丫头又是哭又是笑的! 每一个花厅谢下来,虽说都只有几句话,但也花去了于宁和许颜将近一个时辰,有不少厅其实早就已经散场了,但是得到消息之后依旧等着于宁和许颜过来了,其中其实也有不少不是来支持于宁的,但是在这气氛之下,也不由得心中激动万分。 不少看客发现惊鸿楼提供了免费的精致茶水之后,在走时都留下了不少打赏,有些还留下话来说,这段时间惊鸿楼估计不容易,别赔了本! 周岩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不断感慨,有你们在,就算是想赔本也难啊! 这一晚,许颜哭的梨花带雨,就连于宁也是数次眼眶红红,杭城的民众今晚给他捧得场,让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对自己生活的城市产生了认同感! 不过几家高兴几家愁,于宁这边高兴了,飘摇阁那边可就不是滋味了。王礼原本以为这赵丰臣把于宁搞了下去,这飘摇阁可以借机把被惊鸿楼压着的局势反转过来,可结果今天晚上来了这么一出! “这于宁不过就写了一首词一个唱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王礼心中哀怨的想着,不过他也知道一个本土的才子对于本身就文风不盛的杭城民众来说有着多大的吸引力! 况且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即使是作为对手,他也不认为这《牡丹亭》是于宁抄的! 。。。。。 璟城,云风华接到了一张梅花贴。云风华可不敢像于宁那样无视欧阳梅花的梅花贴,他深深的清楚欧阳霜在这南吴朝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别说是云风华这个一流名士,就是那些个上了青云榜的名士也不敢怠慢! 看着帖子里的内容,云风华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这欧阳梅花什么时候偷偷跑去了杭城,但是这梅花贴必然不假,那帖中所写的事情也必然是真。 “玲珑骰子安红豆...”云风华淡淡品着于宁的诗,心中不由大赞这诗当真是写的艳丽至极,对这于宁也是好奇了起来,能让欧阳梅花在意,又能写出这样的诗作,也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 而后云风华就看到了赵丰臣写的书稿,读了半晌,只觉得索然无味,想到那祝文澜竟然判了这赵丰臣赢了文斗,云风华不由得有些厌恶,祝文澜与云风华也是有过数面之缘,不过这一流名士和二流名士之间的差距更大,两人并无深交。 不过这一次,却是让云风华彻底厌恶了这祝文澜!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当是丢尽了越河名士圈的脸! “看来要走一趟杭城了!”云风华自言自语道,不只是因为欧阳梅花的梅花贴,这杭城那一堆子烂事也却是需要一个公道! 第二十三章 云风华(1) 云风华来杭城了!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在杭城上下传开,不自觉的在杭城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浪,白日里云风华云先生的名字不断地被杭城民众提起,就连那些平时目不识丁的苦哈哈们耳边也不断听到云风华的名字,不由得让这些苦哈哈们心中疑惑,这云风华到底是什么人哩,咋这么有名! 云风华当然有名,作为越河路唯有的两名一流名士之一,云风华的名望在越河路可谓极高,连得知消息的知府张老爷都亲自去了码头迎接,以示官府对云风华这个一流名士的尊重!祝文澜之流可没有这个待遇! “云先生!” 云风华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码头上打头的俞舜泽赶忙执弟子礼朗声道,没办法,云风华地位太高。 云风华看上去约略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银发白须,很清瘦的一个老头,脸上看起来和和善善的带着若有若无的微微的笑意,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 就是这么一个老头,却让杭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一齐在码头上迎接!知府大人张礼贤张老爷来了,首富林老爷来了,书院大先生们一个不少... 他们身后还有许多自发来迎接的杭城民众,他们的眼神中时不时的闪过几分好奇,这一流名士,原本都是听在耳朵里,这一回却是要亲眼见上一面了!可要好好看看,以后也能跟别人吹嘘,咱也见过云风华!不少民众心中这样想着。 云风华极为随和,笑着冲俞舜泽拱拱手道:“当不得先生,还是叫一声兄台吧。”这话说的俞舜泽感动异常,暗想着一流名士果真气度非凡。 和俞舜泽说完,云风华冲着来迎接自己的张老爷他们一一回礼,末了还对着后面的民众挥了挥手,搞得民众们一个个激动不已,有几个还为此事吵了起来,非说云风华挥手的时候看的是自己! 赵丰臣也来了,不过现在在杭城他赵丰臣可没有那三流名士的待遇,俞舜泽早就和他翻脸,张老爷也看不上他这个张狂样,杭城民众们更是厌恶这个和他们的于大才子打擂台的名士,于是赵丰臣在这码头上竟是只能站在后面,连云风华的面都瞧不见! “于宁哥哥,那云先生看上去好和气啊!” 于宁原本是可以站在俞舜泽边上的,这杭城若说起名气来,除了这俞舜泽恐怕就是于宁了,不过于宁不想出这种风头,便和许颜他们几个站在后头。 “于公子,你怎么在后面。” “是啊于公子,你就该去前面迎接云先生的!” “要是云先生为你说一句公道话,那赵丰臣就为难不了你咯!” “说不得这云先生就是为了于公子来的呢!” 于宁身边的民众们看到于宁就纷纷议论开了,搞得于宁也是哭笑不得。自从在这杭城名气大了之后,就经常会被人认出来寒暄几句,幸好这南吴朝不兴前世脑残粉那一套,不然于宁说不得就要换个城市躲躲清静。 迎接云风华的场面虽然大,时间其实不长,不一会云风华就婉拒了张老爷的接风宴,笑着上了俞舜泽的马车。众人见见不到那云风扬了,便也就说笑着逐渐散去,不一会,码头又变的空旷起来。 “于宁哥哥,我们也走吧!”许颜道。 “好。” 被许颜的声音拉回神的于宁说道。他刚刚被迎接云风扬的场面惊到了,看得出那些百姓眼神中对云风扬的尊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而这云风扬却是和杭城几乎没什么关系,一流名士的名望当真了得! “云先生,这是先去我那儿喝杯茶?”马车上,俞舜泽对云风华恭敬异常,这“兄台”二字俞舜泽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先去你府上吧,”云风华笑着说道,“欧阳大家应该也在你那吧。” 。。。。。 云风华一行到了俞舜泽府上的时候,欧阳霜已经在前厅迎候了。欧阳霜虽说名望要高于云风华,但是云风华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迎一迎也是应有之意。 “云兄台好久不见!”一见到云风华,欧阳霜就笑意盈盈的说道。 “欧阳大家愈发的明丽动人了!”云风华说道,看着眼前玉人般的欧阳霜,云风华发自内心的恭维了一句道。 欧阳霜和云风华交谈,俞舜泽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插话,麻利吩咐下人们准备茶具火炉,他要亲手煮茶! 看着和云风华侃侃而谈的欧阳霜,俞舜泽感觉多年前那个高高在上和京城大家们谈笑自若的欧阳梅花又出现了,那时的他可万想不到有一天欧阳霜会借住在他的府上,还和他成了相当不错的朋友。 “云兄台,这于宁的诗你觉得如何?”说着说着,欧阳霜就提到了于宁,毕竟把这云风华从璟城请来本就是为了这于宁之事。 听欧阳霜提到正事,云风华也认真起来,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那诗当真是艳丽至极,可谓半纸相思意,一颗惆怅心!” “比之那赵丰臣之作如何?” “如白玉之于顽石。” “那为何这文斗却是于宁输了?!”欧阳霜问着问着声音略略有些响了起来! 听到欧阳霜这么问,云风华脸上也泛起了几丝苦笑,这分明不关他的事,却是谁叫他是这越河路名望最高的名士,要是他不出面,这越河路名士圈的名声可就毁了! “那祝文澜有眼无珠,颠倒黑白,为人不耻!”云风华想了想说道:“不过这文斗究竟因何而起?” “于宁写了个唱本,《牡丹亭》。” 欧阳霜细细的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与云风华细听,这云风华越听眉头便是皱得越紧,若是这欧阳霜说的为真,那这赵丰臣之流当真不配为名士! “不知这《牡丹亭》究竟如何,可否借我一观?”听欧阳霜说完,云风华不由得对那《牡丹亭》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开口说道。 听云风华这么说,俞舜泽连忙唤人拿来《牡丹亭》递给云风华。 《牡丹亭》不短,但这云风华却是花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气看完,期间连茶都没喝一口。合上书页,云风华闭幕良久,最终还是怅然一叹,对欧阳霜说道:“果真是妙笔生花!如此唱本,老夫若是年轻个二十年说不得还能兴起几分争雄的心思,现在却是老咯!” 见云风华这般模样,欧阳霜笑盈盈的问道:“比之于宁那诗如何?” “更胜三分艳丽!” 随后,云风华便问及这于宁,欧阳霜笑着说道:“他是个散淡性子,这会儿估摸着正在他那怡红院中消遣呢。” 听欧阳霜这么说,云风华便说想要见一见于宁,俞舜泽连忙差人去惊鸿楼请。 。。。。。 “云先生要见于宁哥哥?”消息传到惊鸿楼,许颜便吃惊的问道。 “是的,俞公子吩咐我过来的。”前来传信的小厮低眉顺眼的说道。 “于宁哥哥!云先生要见你!”确认消息之后,许颜便一脸兴奋的冲进了怡红院,就好像云风华要见的是她一般! 于宁对于云风华要见自己倒是不意外,毕竟这云风华本来就是为自己这事而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原以为起码要等着明天的。于是和许颜说了两句话,于宁便起身出发去那俞舜泽府上。 云风华和欧阳霜正说笑,便见于宁走了进来。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这是云风华看到于宁的第一印象,待欧阳霜笑着说这就是于宁之后,云风华就有些惊讶,这也太年轻了一点吧! “见过云先生。”于宁对着云风华行礼道。 很快,云风华便收起了自己的惊讶,见于宁行礼,笑着点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哉!” 而后说道:“听欧阳大家道,这《牡丹亭》是你所作?” “这就来了!”于宁心道。 虽说有欧阳霜作保,但是云风华毕竟是一流名士,倒不是说信不过欧阳霜但总归还是要自己亲身验证一番的。不过听这云风华口呼欧阳霜为欧阳大家,于宁心中暗暗咋舌,对着欧阳霜的地位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这《牡丹亭》正是晚生所写。”于宁道。 “哦?这《牡丹亭》当真是艳丽至极,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对这情字感受如此之深!”云风华笑着说道,脸上略有戏谑的神色。 听云风华这么一说,于宁也禁不住老脸一红说道:“云先生说笑了,不过儿戏之作,当不得真。” 于宁这脸红虽说一闪而逝,但依旧落在了几人眼中,云风华哈哈大笑,欧阳霜也是难言笑意,心想总算在这于宁脸上看到几丝窘迫来,还以为他永远都这般云淡风轻呢。 “这回文斗,起因便是你这《牡丹亭》,你那诗我也看了,果然才华横溢,那祝赵之流颠倒黑白平白污了我越河路的文名!”云风华不急不缓的说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于宁,鉴于宁面不改色,即使是云风华也不由得赞一声此子好心性! “这样,”云风华接着说道:“我出一题你写一诗,我便还你这公道如何?” 听云风华的话,于宁也知道这云风扬也是想最后在确认一下,要是最后闹了个乌龙,那云风华的脸可就丢尽咯。 “请先生出题。”于宁说道。 “你文风艳丽,之前又写了玲珑骰子安红豆,那我就以红豆为题吧。”云风华道。 这题不好写,看似简单但是难出新意,云风华出了这题也是心存要考较这于宁几分的意思在其中。只是不知道这于宁能把这红豆写的如何艳丽,云风华心中想着。 于宁沉吟了一会,闻着阵阵茶香,良久道:“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这是王维的《江上赠李龟年》,在前世传唱千年而不衰! 。。。。。 “此物最相思!” 云风扬还沉浸在这首绝句的已经当中,欧阳霜却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云飞扬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欧阳霜,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这云风扬刚夸于宁文风艳丽,这于宁转眼就抛出一首朴素无华的绝句来,这不是打脸嘛! 不过云风扬可没有心思计较这些,重要的是这于宁确实文才绝高,这红豆一诗即使云风华有心挑刺也觉不出什么不好来,这咏红豆以后怕是要加上这一首咯,云风华心中想着,看向于宁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亮。 十六岁就才华横溢,至今只写了两首诗一个唱本却俱是灵气逼人!这以后天知道这于宁还能写出什么华章来!云风扬看着于宁想着,一时间竟是有了收徒之念! “于宁,你可愿以我为师?”云风华越想越满意,便开口问道。 云风扬这一开口,那俞舜泽心中就越发的羡慕于宁,这云风扬可是一流名士!要是能拜他为师,先不说在越河路他于宁基本就能横着走,对于宁日后的名士之路那也是极有助益! 很多于宁原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参加的文会,有了云风华弟子这一层身份,于宁可以很轻易的加入进去,其他名士也更加容易接纳于宁! 不过于宁却没有想这么多,他生性闲散,本就不想着当什么名士,实在是不愿意头上多个老师,所以虽然知道云风华是好意但于宁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于宁拒绝虽然有些出乎云风华意料,但是云风华倒也没有多说,收徒嘛,本来就是讲究一个自愿,于宁不愿意,那也只能说云风华和于宁没有这师徒缘分。 “这红豆一诗虽朴实无华却意味深长,这公道老夫今日便还给于小友。”云风华笑着说道,对于宁的称呼也变成了小友。 说着,云风华起身道:“于小友,且随我走一遭这知府衙门!”言罢,云风华便率先向着门外走去,于宁和俞舜泽连忙跟上。 欧阳霜想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她此番一幅青衣男装打扮,乍一看绝想不到这就是名动南吴十九路的欧阳梅花! 第二十四章 云风华(2) 知道云风华要来衙门,张老爷赶忙在衙门口迎接,而得知消息的杭城民众们也都纷纷聚拢在这知府衙门前,纷纷议论这云风华来杭城究竟来干嘛! “来了来了!” “过来了!” 不一会,就有眼尖的民众看见了云风华一行的马车向着知府衙门缓缓而来。 “于公子!” “什么于公子?” “跟在云先生后面的是于公子!” “真是于公子!” “难道云先生要替于公子说话吗?”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纷纷看见了走在云风华身后的于宁,不禁大为惊讶。但一瞬间,众人就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 之前虽说在祝文澜的名望之下杭城民众勉强接受了文斗的结果,但是终归不是心服口服,这下云风华的出现,让杭城的民众又一次激动起来了! 张老爷见到云风华和于宁一道过来心中也是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又是有些高兴。 那日文斗他也在场,这张老爷也是饱读诗书之流,于宁的诗张老爷看了也是拍案叫好,谁知最后却是那赵丰臣赢了,张老爷有心想说话但是碍于自己官面上的身份加之那祝文澜又是二流名士,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没有发声。 这回看着于宁和云风华,张老爷心中也是如衙门外的民众一般猜疑,若不是这云先生真要替于宁说话? “张大人,这赵丰臣祝文澜等人可还在城中?”张老爷正想着,云风华开口道。 果真是这事!听云风华一开口,张老爷顿时明了,这云风华还真是冲着这事来的,随即赶忙差使衙役们去问。 “云先生真要给于公子说话!” “这回看有谁还能说于公子的诗不好!” “云先生果然公正!” ... 张老爷听明白了,外面的民众自然也听明白了,见云风华好像真的对这文斗结局有异议,众人纷纷激动起来。 匆匆赶来的许颜周岩余一行见到这场面心下也是火热,“云先生真的要替于宁哥哥说话啦!”许颜雀跃的说道。 周岩余和晚芳两人看着手舞足蹈的许颜,暗自好笑的同时也是替于宁高兴,这些天虽说杭城民众们给了于宁充分的信任,但是于宁总不能一辈子就在这杭城不出去了不是? 不一会,衙役回来了,跟张老爷耳语了两句之后张老爷便对着云风华说道:“云先生,那日文斗的四位评判已经离开杭城了,赵丰臣还在,这会儿已经赶来了。” 赵丰臣行色匆匆,额头见汗。他听闻云风华找自己,心中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原先以为云风华不过是因何事借道杭城,没想到却是突然插手了自己的事,有心不去但是云风华相招他不敢不去! “见过云先生!” 走进衙门,赵丰臣可没有之前几次的倨傲,他不过区区三流名士,而且才华耗尽此生已断无再进一步的可能,遇见云风华这个盛名在外的一流名士,他没有倨傲的资格。 “你就是赵丰臣?”云风华问道,他还真不认识赵丰臣,现在见这赵丰臣仪表堂堂但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心中顿时升起十分厌恶来。 可当真是丢尽我越河名士的脸!云风华心中想着。 “晚辈正是。”赵登华答道,脸上带着几分慌乱之色。 “之前你与于小友文斗,他写了“透骨相思”一诗,你觉得如何?” 这多管闲事的老匹夫!赵丰臣心中大骂,脸上却不敢显出怨毒的神色来,只是说道:“那诗自然是不错的!” “你那汶上老夫也观阅几遍,味同嚼蜡,找不出一丝能和那诗相较之处,不知这文斗为何最终是你赢了?!” 云风华说话很直接,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赵丰臣留,不过想想也是,到了云风华这种名望,在越河路他说谁的文章好那就是好,说谁的不好那就是不好,没有人会有异议!这就是一流名士的名望! “云先生果然公正!” “云先生说的好!” “于公子这是真的翻身了!” 云风扬的话音刚落,外面的民众们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叫好之声,那些被祝文澜凭借着名望强压下去的怨气,在这一瞬间全然爆发出来! “果然是于宁哥哥赢了!”许颜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你们家于宁哥哥最厉害了!”晚芳也是替于宁高兴,不自主的调笑了许颜一句。 “这回惊鸿楼发达了!”周岩余长出一口气心中暗想,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这些天对于宁的支持换来了于宁真正的友谊,有于宁在,惊鸿楼必然会崛起,对于这一点,周岩余毫不怀疑! “云先生,这都是祝兄台他们几位评审的决议,与我无关啊!”赵丰臣说道,他倒是有几分聪明,知道既然云风华说自己的文章不如于宁的诗,那这文斗结果就是彻底反过来了,再无更改的可能,因此急急忙忙的想先把自己摘出来。 只是不知此刻正在榆城的祝文澜等人知道赵丰臣说了这么一句混账话心中会作何想,帮的是你赵丰臣,结果你一声不响把黑锅全扣在我们头上! “哼!”云风华冷哼一声接着道,“那日文斗之事之后再说,我也不欺你,既然《牡丹亭》是于小友抄袭与你,那我就在出一题,之前我让于小友以红豆为题做了一诗,你也填上几句?” “于公子又写了诗?” “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急什么,一会就知道了。” “支持师兄!” 外面众人议论纷纷。 听了云风华的话,赵丰臣心中暗暗叫苦,他可没信心现场写一首能超过于宁的诗!不过云风华说了话,那他赵丰臣就一定要写,写了或许还能有些希望,但是不写可就真的彻底无望了! 赵丰臣这样想着,便走向刚搬上来的桌椅处,坐下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赵丰臣思索的时间很长,云风华也不催他,任他构思。过了大半个时辰,赵丰臣才看看写完一首诗,云风华看完之后提笔在这诗的边上写下了于宁的红豆绝句,递给赵丰臣道:“说你才不如于宁,你可心服?” 赵丰臣看着之上笔墨未干的“红豆生南国”四句,心中充满着苦涩,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了,良久赵丰臣才艰难的对着云风华道:“服!” “赵丰臣认输啦!” “在云先生面前,赵丰臣果然原形毕露!” “于公子赢啦!” 众人欢呼一片! 见赵丰臣认输,云风华点点有随即朗声道:“赵丰臣,榆城三流名士。此番贪图于宁唱本《牡丹亭》,竟是诬陷为己所作,其行恶劣其心可耻,毫无名士之风!” 随即,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赵丰臣,云风华接着道:“那祝文澜以一己之私在文斗上颠倒黑白,视美玉为顽石,无耻之尤!至此我云风华以南吴一朝六百年名士精神为誓,至此不承认赵祝二人为我南吴名士!” 废名士! 周围的民众听到云风华的话之后安静的落针可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云风华会给赵丰臣和那祝文澜如此惩罚,竟然生生的就把这两人的名士地位给废了! 没有人怀疑云风华的话,在越河路,云风华可谓是这名士圈当中的执牛耳者,没有人会否认他的话,而其他各路的名士自然也会认同云风华的决定,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这赵祝二人真的就不再是名士了! “我不服!”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那赵丰臣脸上一改先前的认命,转而变得十分狰狞! “你有何不服!” 云风华大声说道,“我南吴民众如此尊崇我们名士,正是因为我们公平,谦和,诚心,与人为善,助人犹如助己!” 说着,云风华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思索的神色,道:“太祖十年,李青莲一人一剑替十万百姓除去山中斑斓猛虎,保一方平安这是名士!” 云风华边说边走,声音越来越大:“太宗十六年天下大旱,宋宜年三度散尽家财救济城中民众,他是名士!” “武帝七年,周涛旭,杨离,王伦,李惠堂投笔从军,斩得北元人头数千,为护百姓撤离死战不退!最终战死阵前!他们是名士!” “明皇四年...” “文帝二十七年...” “...” 云风华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慷慨激昂,而周围民众没有一丝声音,这些事例他们都知道,从小父母长辈就把这桩桩件件仔细给自己讲过,而随着云风华的话语,他们仿佛再一次见到了一个个风姿卓绝的身影在自己面前闪过! 正是那些名士、女公子们一次次的付出,才换来了这个世界上名士与女公子超然受尊敬的地位! “云先生说得好!” 云风华话音刚落下,民众们便是纷纷大声叫好,好些小娘子们已经被云风华一番激昂的陈述给弄红了眼! 云风华顿了顿,随即转身看向那目光呆滞的赵丰臣道:“你可配成为名士?!” 赵丰臣此时状若疯狂道:“不!我没有污蔑,你们没有证据说我污蔑!”他不能失去名士的地位,一旦失去,他将真正的一无所有! “那你可能写出如那《牡丹亭》里一般的唱词!几句便可!”云风华质问道。 “不不不!写完《牡丹亭》我就文思枯竭,写不出好文章了!”说着,赵丰臣眼神一亮,仿佛给自己找到了突破口道:“对,就是这样,写完《牡丹亭》我就文思枯竭了!” “不然你让那于宁写写看,他也写不出来!对,就是这样!哈哈哈!”赵丰臣有些疯狂的大笑。 “这...”云风华有些皱眉的看向于宁。 “谁说怡红兄写不出!”一道清丽的声音传了出来,竟是那欧阳霜站出来说道,“怡红兄前几日念了一首唱词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说着,欧阳霜便张口唱到:“俺曾见,金陵玉树莺生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行家一出手,这欧阳霜只一开口就镇住了全场众人,虽说没有琴声但这唱功却是实打实的摆在这里! “这一定是女公子!” “这女公子是谁!” “唱的真好听!” “哈哈,于公子写的也好!” 众人纷纷说道,还好他们不认识欧阳霜,要是知道眼前唱曲的是那名动天下的欧阳梅花,这杭城今日怕是要翻了天去! 欧阳霜没听周围议论声,接着唱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眼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欧阳霜把那日于宁念得《桃花扇》的唱词一字不差的唱完,满场皆寂,良久,众人才轰然叫起好来! 不过和满场叫好声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许颜那一边,“唱的也就那样嘛!”许颜有些恨恨的说道,看到那欧阳霜一幅和于宁很熟的样子,许颜心中不由得有些吃味,“于宁哥哥的新词我都没听过,那女人竟然会唱!”许颜小声自语道。 晚芳听得哭笑不得,不过她却是被欧阳霜的唱功深深震撼,世间竟然有如此出彩的唱腔,晚芳自觉自己唱功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是跟着欧阳霜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赵丰臣,你还有何话说?”欧阳霜这突如其来的一亮嗓听得云风华也是如痴如醉,同时也感慨于宁的文才,不过好歹他还记得正事,问这赵丰臣道。 赵丰臣如今已经面若死灰的瘫倒在地上,双眼中再无神采,嘴里喃喃这欧阳霜刚刚的唱词,“眼看他起朱楼”几句让赵丰臣只觉得这就是在说自己! 不过要是于宁知道赵丰臣心中所想,一定会很严肃的跟赵丰臣说你想多了。 听得云风华问,赵丰臣怔怔的看了一看堂上至今一言未发的于宁,看着他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的脸色,赵丰臣轻呼一声钱云误我! 一段闹剧就此终于落幕! 良久,众人终于散去,这知府衙门又恢复了平静。张老爷是个见多识广的,那欧阳霜一张嘴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公子,唱的太好了! 回到后堂,张老爷依旧在纠结这件事,突然间张老爷脑中想到一个人的名字,耸然一惊,不过随即张老爷就笑着自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那位欧阳梅花是什么身份!怎会来这小小的杭城! “不过今天那女公子唱的还真是好!”张老爷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五章 折杨柳 云风华走得很急,于宁想要宴请云风华可老头却笑着说家中院里还有数盆花没人照料,急急忙忙的就回了璟城。 云风华踏上码头的时候,来送他的杭城民众比他来时还要多上不少,这个耿直的老头成功的在一天之内就得到了杭城民众们的好感,这一次不仅是对这个一流名士的尊敬,更多的有对云风华本人的喜欢。 云风华自然也是明白,看着一张张来送他的笑脸,云风华心中感慨,一直站在船头扬着手向着民众们挥舞直到慢慢看不见身影为止。 云风华走了,这杭城却还没有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在谈论于宁,有的感叹于宁终于证明了自己清白,有的好奇那个唱的好听至极的女公子是什么来历,有人期待着于宁的新唱本,有人品味着于宁的两首诗... 杭城很热闹,可榆城的有些人处境可就不那么好了。 第二日,钱云在得知云风华去了杭城插手于宁一事之后,黑着一张脸在书房中连摔了好几个瓶子,他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被云风华凭借着名望地位强行破局,这让他心下气恼但终归是无可奈何。 “这云风华怎么突然去了杭城?”这个疑问在钱云心中盘旋良久,他怎么也想不到杭城还有位欧阳梅花,要是钱云要是知道这事,估计根本就不会有这个计划。 祝文澜听到消息之后,沉默良久,随后赶忙去拜会段安段先生。段安是这越河路另一个一流名士,名望和云风华相差不多,若是他能说话,事情或许还能周旋一二。 结果祝文澜在段府门前苦等良久之后,门房却将他的礼物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告诉祝文澜道段先生说了,不见这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说话之时,祝文澜明显能感觉到就连门房都对他怀有微微的嘲讽之意。 走出段府的祝文澜有些失魂落魄,原本只是为了还那钱家父子一个人情,结果竟是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被那云风华亲口废了名士地位。 另两位评判的榆城名士在得知消息之后心中止不住一阵后悔,虽说云风华看出他们不过是受祝文澜的胁迫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但这消息传开之后,一个胆小无节的名声总归是逃不掉的。 “早知道那日评判的时候站在唐许章那边了。”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 。。。。。 钱云思考良久,还是敲开了他父亲钱秉学的门。 “被那于宁翻了盘?”见钱云进来,钱秉学淡淡问道,显然是早就收到了消息。 钱秉学白手起家,用了半辈子时间把这紫清轩做成了整个越河路都说得上名头的一流青楼,整个人都带着凌厉的味道,说话语气也是威严极盛。 “我没算到那云风华会突然去杭城。”钱云道,神色间有着几分失落。 “那云风华必然是特意去那杭城帮于宁破局去的。”钱斌学说道,“要么是于宁本身和那云风华交情不浅,要么就是于宁身边有人和云风华熟识。” “我打探过,那于宁周围就只有一个俞舜泽还有点名望,不过那俞舜泽可够不上那云风华。”钱云说着,这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算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钱斌学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儿子叹了口气道,云风华那种层次可不是他们紫清轩能够惹得起的。 “父亲,我有一事不明,望父亲指教。”钱云道。 钱秉学没有说话,只听钱云接着道:“那于宁文才斐然,所写那《牡丹亭》确实不凡,可我们为什么非要诬他抄袭呢?” 看着眼前一脸疑惑的钱云,钱秉学暗暗叹息一声,这已经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了啊,自己已经五十有六了,以后这偌大的紫清轩却是不知道交给谁! “我当然知道这《牡丹亭》是好唱本,”想了想,钱秉学说道:“只是这唱本太好我们唱不得啊!” “为什么唱不了?”钱云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惊鸿楼都能唱,我们紫清轩怎么可能唱不了?” “这不是一出戏的事情,这《牡丹亭》根本就是开天下青楼之新风!”钱秉学说道,“待的这《牡丹亭》流传开来,这以后姑娘们唱戏的路数都要改上一改,要是只有这《牡丹亭》还好,可怕的是那个于宁才十六岁啊,天知道以后还会写出多少唱本来!” 不得不说,这钱秉学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天才,仅仅一本《牡丹亭》,就让他看出不少东西来。 这《牡丹亭》的表演套路,虽说刚开始于宁用的是旁白的形式,但这并不是最好的表现牡丹亭的方式,往后肯定会有不同的演出套路出现,倘若《牡丹亭》红边大江南北,那天下唱戏的套路必然会为之一变,出现专门契合《牡丹亭》的套路来。 要是于宁不断的写出这样的唱本,那对紫清轩这样的一流青楼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那些小青楼船小好调头,或许能很快适应这样的形式,可紫清轩这样的巨无霸不行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许早已经被那些小青楼甩在身后了! 所以,在钱秉学看来,最好的办法绝不是拉拢于宁,而是趁着于宁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趁着这《牡丹亭》还没有广为人知的时候,就让他彻底打下去,让他永远都没有成长起来的可能! 原本以为凭借着他钱秉学的势力,可以轻易的把于宁打压下去,可没想到最后却是出来了一个云风华! “那我们该怎么办?”听这钱秉学一番解释,钱云也是有些慌乱起来,他知道他父亲绝不会危言耸听。 “事到如今,于宁已经压不下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钱秉学长叹一声,有些萧索道。 。。。。。 不管外界如何纷扰,于宁现在正在俞舜泽府上喝酒。 “欧阳兄明日就要离杭了?”席间,于宁有些惊讶的问。 欧阳霜笑着回道:“我来着杭城本就是借道,看了这么久的戏,也是时候走了。” 欧阳霜要走,晚上三人自然要好好的聚一聚。这几天下来,三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亲密起来。原本喝的是黄酒,后来俞舜泽嫌弃这黄酒不够浓烈,使唤人又上了不少的白酒,几人喝的均是不少。 “昨日云先生一席话,说的我心潮澎湃,那才是我南吴名士风采!”俞舜泽说道,脸上还带着说不出的追忆之色。 听他这么说,于宁也是认同,他一直有些疑惑这南吴朝名士和女公子们的地位竟然会如此之高,在听了云风华一番话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 “名士精神啊!”于宁嘴里喃喃道。 “不过昨日云兄台张口提的全是你们名士,这女公子的事迹却是只字不提,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欧阳霜笑着调侃道。 不过也是,若是其他女公子得知,这云风华少不得要受到几番埋怨,怎么合着好事全是你们名士做的? 闻言,几人俱是大笑起来。 喝至兴起,俞舜泽露出十分狂态,从座位上拔然而起,长啸一声,取来佩剑,竟是在这桌椅中间舞起剑来! 和前世电视上那种软绵绵的舞剑不同,看得出来俞舜泽是真的苦练过剑法的,一柄剑被他挥舞的威风凛凛,竟看的于宁心潮澎湃,至精彩处,于宁也是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不多时,耳边忽传来阵阵琴声。转头一看,却是那欧阳霜不知何时取来古琴替这俞舜泽伴奏起来!见于宁转头看他,欧阳霜笑着道:“俞兄好剑法,我来助助俞兄威风!” 欧阳霜琴技天下无双,那琴弦在她的拨弄下传来阵阵澎湃激扬之音,高低错落有致,节奏和那俞舜泽匹配的天衣无缝,原本就雄浑异常的俞舜泽在这琴声的辅助之下显得更加的气势如虹! 当下,一人舞剑一弹琴,激动时俞舜泽长啸出声,豪情万丈,霸烈时欧阳霜闭目急弹,英气逼人!一时间竟把于宁看呆了!前世的那些个明星演员可绝没有这等放肆潇洒的风流气质来! 受到二人感染,于宁竟也觉得心中涌出七分豪气,看着面前满眼的剑光,站起身来以掌敲桌与那二人交相辉映! 一场酒,喝的三人痛快非常。即使是欧阳霜,喝的也是不少,脸上泛着几分红润。到最后,俞舜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高呼痛快,拉着于宁要再战三百碗! 吓的于宁连连摆手,大呼:“欧阳兄救我!”,看的欧阳霜娇笑不已。 。。。。。 次日,于宁和俞舜泽两人送别欧阳霜,欧阳霜站在码头前笑着对于宁说:“怡红兄,此去不知何日再见,下次可不要再把我的梅花贴随手乱丢了。” 听到这话,于宁顿时尴尬不已,欧阳霜第一次给于宁送了梅花贴结果被于宁彻底无视这事儿已经被欧阳霜不知道拿出来调侃了多少次。 见于宁有些尴尬,欧阳霜不由得脸上笑意更盛三分,连带着俞舜泽也是笑了起来,离愁却是消散不少。 船已经过来,欧阳霜笑着对于宁说道:“怡红兄,以后有了新诗词唱本可是要寄我一份,我在京城等着怡红兄名传天下之时!” 随后,欧阳霜对着两人说道:“这次来这杭城能结识两位兄台,欧阳很是荣幸,以后这书信可千万不能断了!” 两人都是笑着应下。 船缓缓开去,于宁看着站在船头的欧阳霜,心中终究泛起几分离愁。这可不是前世,此番一别可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见面了! 良久,见眼前再也没有了欧阳霜的身影,于宁折了一支杨柳,长叹一声,和俞舜泽一道离去。 第二十六章 女公子来访 杭城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了,云风华一锤定音之后,惊鸿楼便又是排起了《牡丹亭》。一月三场,场场满座,许颜偶尔也会唱上几场,至于于宁,他只有在晚芳和许颜登台的时候才会充当那旁白的角色,其他人可请不动他这个大才子! 这一日,于宁正在自己拿怡红院当中滋润的品着茶,外面传来许颜那小丫头的声音,“于宁哥哥,外面有一位女公子给你送来了帖子!” 和欧阳霜不同,她的梅花贴在南吴朝极为出名,只要见到这帖子就知道是欧阳梅花,因此欧阳霜送梅花贴从不署名,而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地位。 “女公子?”于宁心中有些惊讶,不过随即释然,这么长时间,这《牡丹亭》的名声也应该逐渐传扬出去了,这女公子怕就是冲着这《牡丹亭》来的吧。 “这可是铃瑶姑娘送来的帖子哦!就连绫瑶姑娘也想要见一见于宁哥哥呢!”许颜拿着帖子一脸骄傲的说道。 看着许颜这般模样,于宁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能接到这铃瑶姑娘的帖子有多么光荣似得,这要是让许颜知道欧阳霜曾经送来过一张梅花贴,这小丫头还不知道会惊成什么样子呢! 拿过帖子看了看,这铃瑶姑娘晚上在万福楼设宴,想要宴请于宁。于宁想了一想,正好晚上没什么事,去一趟也不无不可。随即对着许颜说道:“小丫头,你去外头回一声,就说我会去的。” 看着蹦蹦跳跳向外走去的许颜,于宁脸上也泛起了几分笑容,每天像这样安安静静的躲在惊鸿楼养老多好! 这铃瑶姑娘于宁也是听俞舜泽说起过得,全名苏铃瑶,是个长住榆城的三流女公子,名望不小,能这样宴请于宁这个至今还杭城以外没什么名气的填词客已经很给面子了。 晚上,于宁带着死活要跟着一起去的许颜一道出门,进了那万福楼那眼尖的小二马上就认出了于宁和许颜二人,连忙过来行礼道:“这不是于公子和许颜姑娘么,今天是来咱这万福楼吃饭么?楼上有雅座!” “于公子!” “于公子今天怎么来万福楼吃饭啦!” “许颜姑娘好!” “于公子可有写新诗词?” 万福楼晚上客人不少,这会儿也是都认出了于宁和许颜,纷纷笑着出声,于宁和许颜两个不断笑着和大家见礼。 “我是来赴铃瑶姑娘的约的。”寒暄一会,于宁笑着对小二说道。 “铃瑶姑娘在上楼订了雅间,想不到这宴请的竟是于公子和许颜小姐!”小二说着,一边把于宁二人向着楼上引去。 这万福楼不愧是杭城最好的酒楼,装修极为华丽,不一会,小二就把于宁和许颜引进了雅间,麻利的给两人添了茶水,说了声若是有事尽管喊他,就笑着出去了。 雅间很大,四角点着牛油灯烛,整个雅间明亮非常。 “铃瑶姑娘怎么还不来啊!”等了一会,许颜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冲着于宁抱怨道。于宁看看时间,这会儿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于是笑着说:“还早呢,你个心急的丫头。” 万福楼的茶不错,于宁一边喝着茶一遍和许颜打趣,时间不知不觉的慢慢过去,这铃瑶姑娘却是不知为何始终不见人影。 终于,一壶茶喝完,于宁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铃瑶姑娘莫不是耍我们玩呢!”于宁还未说话,许颜就有些不耐的说道,“这里帖子里定好的时间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哪有这样宴客的!” 于宁心中隐隐也是有些不舒服,这主人家宴客,客人都到了主人家却迟到了半个多时辰,确实不像话,恰巧于宁这会儿肚子也是饿了,想了一想便让许颜去门外唤来了小二。 许颜回来的很快,只见万福楼的管事跟着许颜进了雅间。那管事正好今日值堂,听下面说于宁和许颜来了,便匆匆过来,正好许颜出去喊小二,正好便一道来了。 “于公子难得来我们这万福楼!”进楼,管事便笑着和于宁说道,很是客气。 “管事客气了。”于宁也是笑着回应。两人寒暄一会,管事正转身要告辞,只听于宁说道:“麻烦挑你们万福楼拿手的给我上一桌子。” 管事略略一愣,本想问这雅间不是那榆城女公子定下的么,怎么这女公子还未来这儿就先点上菜了,不过转念一想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没多久,一道一道菜上来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吃吧丫头,饿了吧。”于宁招呼一声,自己就先提起筷子吃了起来。这万福楼的菜味道不错,于宁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于宁哥哥咱们不等那铃瑶姑娘了吗?”许颜终究年纪不大,虽说抱怨那铃瑶来的太晚,可见着于宁当真点了一桌子菜自顾自吃了起来,还是有些心虚。 “不等了,在等就要饿肚子咯!”于宁笑着说,他才不管什么女公子不女公子的,你自己迟到那是你的事情,于宁可不想亏待自己的肚子。 许颜犹豫了一会,到底也是饿了,不一会便跟于宁一起热火朝天的吃了起来。 “那是我的鸡块!” “那是我的,于宁哥哥不要抢!” “这汤味道不错!” 两人正吃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个女人推门走了进来,随即看到正在争抢的于宁和许颜二人,脸上不由得一愣,马上便是转头出去喊来了小二,怒气冲冲的问道:“这雅间不是我订下了吗,怎么有人在里面吃饭?!” 小二听了一愣,说道:“您就是铃瑶姑娘?” “我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那女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怎么会有人在吃饭!” “不是你们家姑娘请的于公子和许颜姑娘吗?”小二还没回过神来。 听小二这么一说,那女人也是愣住了,良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里面吃饭的是那惊鸿楼的于宁?” “是啊,于公子在这杭城谁不认得!”小二道,语气中隐隐有几分骄傲,刚刚一番接触下来他是真心喜欢那个说话客气带着笑容的于公子,还想着以后挣了钱一定要去惊鸿楼给于公子捧场呢。 再三确认之后,那女人终于确定里面吃饭的真是于宁和许颜。“真是小地方的人,一点都规矩。”那女人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女人唤作彩环,是铃瑶姑娘的大丫鬟,平常帮着苏铃瑶打理打理身边的杂事,这次苏铃瑶来杭城想跟于宁商量一下这《牡丹亭》的事儿,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这彩环平时跟在苏绫瑶身边受的吹捧多了,这心气儿也渐渐高了起来,不过眼下虽说心中不屑于宁和许颜,但是姑娘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办的,于是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了。 见到那彩环进来,于宁和许颜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之前那彩环第一次推门进来的时候于宁就看到了,不过也没追出去问,依旧和许颜吃着,该进来的早晚都会进来,急什么! 看着于宁的眼神,那彩环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心想着果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子,本想着拖上半个时辰磨磨他的傲气,他倒好直接吃上了。 “可是于宁于公子?”心中想着,脸上却是不露分毫,笑着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是?”于宁问道。 “我是铃瑶姑娘的大丫鬟,这会儿替咱家姑娘请于公子吃饭,顺便谈谈这于公子的《牡丹亭》!”彩环说道。 话音刚落,许颜就有些生气的说道:“不是铃瑶姑娘宴请于宁哥哥吗?她怎么不来?” 彩环听到许颜说话,便说道:“这位是许颜姑娘吧,咱们姑娘提起过你,说不得将来要提携你一下呢!” 而后,也不等许颜说话,接着道:“咱家姑娘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女公子,平时人来人往的都是名士贵人,哪能来着万福楼呢!” 这是说于宁配不上和那铃瑶姑娘一起吃饭呢!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这话里话外可都透着倨傲!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话,许颜顿时愤怒的说道。 于宁倒是笑着摆摆手,没让许颜接着说下去,笑着对彩环说道:“吃了么?没吃一起过来吃点?”和一下人发什么火呀! 彩环一愣,随后到:“这倒是巧,原先想着请于公子吃饭的,结果于公子倒是先吃了,这样也好咱们就直接商量商量这唱本的事吧。” “哦,唱本?不知姑娘打算怎么说?”到现在于宁心里反倒是不生气了,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 “咱们姑娘说了,给于公子五十万钱润笔,不过这《牡丹亭》以后可不许再随便给人唱了!” “哦,还有吗?”于宁乐了。 “以后于公子还写出什么唱本出来,都先给咱们姑娘看看。说不定咱们姑娘看上了就直接要了!”这彩环说的一脸傲然,就好像能让这铃瑶姑娘看上于宁的唱本,是个多大的荣耀似得! “还有吗?”于宁笑着再问。 “没了,于公子明个就把唱本给送来吧,铃瑶姑娘住在...”彩环自顾自的说道,根本就没问于宁答不答应。 “这我还没答应呢!”见她都要报住址了,于宁连忙打断道,“姑娘这是说完了?那我可就走了。”说着,也不想和彩环纠缠,起身打算拉着许颜离去。 “于公子不答应?”彩环一脸的惊讶,她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见于宁真打算起身离开,彩环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于公子你可想好了?要是咱们家姑娘能唱一回你的唱本,你可就在这越河路扬名啦!咱姑娘可是女公子!” “恩,知道,顺便告诉你们家姑娘,打哪来回哪去!” 于宁已经出了门,声音淡淡的传进来,一句“打哪来回哪去”刺的那彩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是忘了反驳,良久才恨恨说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于宁哥哥,那女人真让人不舒服!”回去路上,许颜依旧余怒未消。 “跟这种人犯不上较劲。”于宁笑着回道。 “那你还跟她说那么久,她那条件太过分了!” “没事儿,我就听听,本来也没打算给他们!”于宁满不在乎的说道。 “啊?那不是耍她么!” “本来就是啊!” 第二十七章 林府晚宴 “姑娘,那于宁实在是狂的没边!”彩环回到住处一脸气愤的跟苏绫瑶抱怨道,她实在没想到这于宁竟会直接拒绝她! 听着彩环把万福楼的事情一说,苏铃瑶也是皱起了眉头,她确实对这《牡丹亭》有着很大的兴趣,但是在她看来那于宁不过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填词客,五十万钱的润笔已经很够意思了。可没曾想于宁却是直接拒绝了。 “算了,不去理他。”苏铃瑶淡淡说道,便把这事放在一边,一会儿还要赴这杭城林家林世炎林大公子的宴呢! 这林世炎先前在榆城的时候捧过不少次苏铃瑶的场,那会儿苏铃瑶还不是女公子呢,算是熟识。这回知道苏铃瑶来了这杭城,便设宴宴请苏铃瑶。 “等那于宁知道姑娘的名望地位之后,就算是求着咱们也不唱了!”见苏铃瑶不打算理会,彩环也只好作罢,恨恨的说道。 。。。。。 林家大公子宴请女公子铃瑶姑娘这可是杭城不怎么多见的大场面,杭城没有长住的女公子,这铃瑶姑娘还是这几年头一个来杭城的女公子呢! 杭城议论纷纷,林世炎也觉得面上有光,原本那些不怎么熟识的公子哥们现在一个劲的问他要请帖,就连他父亲林老爷都问他拿去了几张,说是好友向他索要,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林老爷用得上他林世炎呢! 林世炎在杭城广发请帖,自然也不会漏了最近在杭城风头正盛的于宁于公子,头一批,于宁就接到了林世炎的请帖。 看着手里的请帖,于宁也是哑然失笑,这昨个刚刚说让着女公子打哪来回哪去,今天就要碰面了? 有心不去,可这林公子平时极为捧惊鸿楼的场,和这于宁也是相熟,这请帖都送到面前了,说不去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想了想,于宁叹了口气,还是去吧,到时候坐边上点,不一定能碰面。 于宁这正想着,那头苏铃瑶已经到了林府,林家中门大开,林世炎带着极为热情的笑容把苏铃瑶请了进去,时间还早两人就正在正厅里说着话。 “许久不见,铃瑶姑娘竟已是女公子了!”林世炎笑着说道,“当年就觉得铃瑶姑娘唱功不凡,只是没想到姑娘成名这么快!” “承蒙榆城几位兄台看得起,这些年填了不少词给我,要不是他们,也没这么快!”苏铃瑶笑着答道。 “那还是姑娘本就唱功非凡,”林世炎笑道,“这杭城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大才子呢!”林世炎说着,脸上也浮现出几分骄傲来,。 杭城自古就没什么风流人物,这好不容易出了个看起来挺有潜质的于宁,林世炎这个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心中也是与有荣焉! “哦?”苏铃瑶有些意外,想了想道:“这杭城我记得只有一位俞兄台长住啊,难不成这些天又来了位兄台?我没有听闻啊。” “不是俞公子,而是于宁于公子,他所写的那《牡丹亭》写的当真好,我前前后后听了有五六遍都未觉得厌!” 听林世炎提起于宁,苏铃瑶心中便有些不喜,昨天于宁那句“从哪来打哪去”,算是她成了这女公子以来最刺耳的一句话了,女公子嘛,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 不过这给于宁去了帖子结果自己不去反倒喊个丫鬟去,这丫鬟还离定好的时间足足迟了半个多时辰这些事儿,在这铃瑶姑娘心中却是被自动的忽略了。 在铃瑶姑娘看来,她堂堂女公子,能看上一个没名气的破落填词客的唱本,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这《牡丹亭》我也是有所耳闻,在这杭城倒也是火热得很。”苏铃瑶说道。 “连铃瑶姑娘都听闻啦!”林世炎笑着说道“这《牡丹亭》要是铃瑶姑娘唱上一番,那其中滋味一定能更胜三分!” 林世炎说完,也不等苏铃瑶说话,便接着说道:“那于公子今年可才十六岁,怕是要不了多久,咱们杭城也是要出一个名士咯!” 听林世炎这话,苏铃瑶心中很是不屑,名士?你见过那个名士是靠着唱本成名的?没有华彩文章,没有倜傥诗赋,就凭区区一个唱本,若是这样就能成为名士,那这南吴朝的名士早就烂大街了! 不过心中这样想着,苏铃瑶嘴上却是不露分毫,笑呵呵的应和着林世炎。 两人说过一会话,林世炎便拱拱手领着苏铃瑶去了偏房休息,自己却是出去打理晚上宴会的事儿去了。 “姑娘,那于宁在这杭城倒是挺有名嘛!”林世炎一走,那丫鬟便出声说道。 “杭城毕竟没什么底蕴,格局小了,有些华而不实的人被吹捧倒也正常。”苏铃瑶喝了口茶说道,在她看来这杭城民众们究竟是见识少,才会如此吹捧那个于宁,倒是把于宁捧的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过这样正好,等我在这杭城长住下来,正好能让那些人见识见识女公子到底是那些普通姑娘不能比的!”苏铃瑶心中想着! 她这回来这杭城,却是存了长住杭城的心思的,那榆城七八位女公子,她苏铃瑶名声可比不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女公子们,正好来了这杭城,倒是可以让她好好享受享受那被万人吹捧的感觉! 在苏铃瑶心中,连于宁那种籍籍无名的填词客都能在杭城如此目中无人,她苏铃瑶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公子! 。。。。。 当晚,林府门前热闹非凡,就连不少没有请帖的民众都围在林府门口议论纷纷,不时好奇的张望着,先看看那女公子究竟长啥样。 “怡红兄,你也来了!”于宁刚下马车,就听着俞舜泽的声音,转头看去那俞舜泽也是恰巧到这林府。 “想不到俞兄也来了。”于宁笑呵呵的道,心中却是有些疑惑,以于宁对俞舜泽的了解,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想不到今天却是过来了。 似乎看出于宁心中疑惑,俞舜泽说道:“这铃瑶姑娘毕竟是女公子,怎么说我也得过来露个脸。” 于宁恍然。而后笑着问起这苏铃瑶的情况。 听于宁问起,俞舜泽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说道:“这铃瑶姑娘我还真是不熟,不过听说在榆城也不算是太出名,声势比不得那几个当红的女公子!” 听俞舜泽这么一说,于宁心中却是暗想:“这么大的排场,原本还以为多了不得呢!” 两人寒暄一番,便是一道进了林府。 “于公子来了!” “俞公子!” ... 两人进了林府,便被迎客的小厮带进了大厅,这会儿厅中已经坐着不少人了,见到两人纷纷出言打着招呼。 俞舜泽极为自傲,对于看不上的人虽说不会冷面相对,但充其量也就是点下头,倒是于宁不在乎这些,笑着跟众人寒暄。 按林世炎的安排,这于宁和俞舜泽本该是和苏铃瑶同桌的,奈何于宁已经打定主意就过来露个脸,实在不想出这个风头,便选了个偏桌,倒是俞舜泽怎么也推脱不开。看着俞舜泽一脸无奈的表情,于宁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南吴朝宴可的方式倒是和前世有些个不同,主宾坐在中间一个桌子,其他的宾客都是单人单桌,于宁坐在这偏桌上倒是乐的清静。 “来的人还真不少!”于宁看着大厅中越来越多的宾客心中想着,来的宾客们大多数于宁都不认识,不过看着穿着打扮大概也都是这杭城当中的精英阶级了吧。 “铃瑶姑娘来了!” 不多时,这铃瑶姑娘就在林世炎的陪同之下进了这大厅,于宁看了一眼这苏铃瑶,长得倒是清秀,不过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于宁就是有些不喜,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个傲慢! 林世炎陪同着苏铃瑶落了坐,而后便是高声对着在座的众人了几句场面话,大概就是今天很荣幸能宴请苏铃瑶云云,说完,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场面倒也是热闹非常。 “这俞兄可是惨咯!”看着面无表情坐在中间的俞舜泽,于宁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 林世炎说完,这就算是正式开场了,林府不差钱,这晚宴自然是挑着好的上,不一会一道道名贵的菜就一溜摆在于宁面前,打定主意露个脸就走的于宁也没想着去跟别人套套近乎,低头就吃。 “于公子你怎么不去中间啊!” “于公子你怎么坐在这啊!” “这不是于公子嘛!” 于宁这不想套近乎,不过他周围的那些宾客倒是纷纷认出了于宁,不是就有人过来和于宁说话,这于宁一边吃一边和众人聊着天再时不时喝杯酒,倒也是不亦乐乎! 席到一半,这林世炎满面红光的站起来宣布了一个消息,这铃瑶姑娘今后就长住杭城不走了! “什么?铃瑶姑娘这回就长住咱们杭城了?” “这么说咱们杭城以后就有女公子了?” “那不是经常可以听到铃瑶姑娘登台!” “咱杭城终于有女公子了!” 这话一出,来的宾客们一个个都惊讶异常,纷纷议论着这事儿,苏铃瑶看着这场面,心中也是满意异常,要是在榆城,她可翻不出这么大浪花来! “看来来杭城这步棋走对了!”苏铃瑶心中暗想。 第二十八章 我不会填词 众人议论纷纷,于宁却是叹了一口气。照那俞舜泽所言,这苏铃瑶虽说是女公子,但在榆城可是比不上那些个当红的,没想到在这杭城却是能摆出如此大的场面,这杭城确实缺少了一些底蕴啊! 于宁这边想着,那头俞舜泽和那苏铃瑶也是轻声的交谈着。 “俞兄台,以后咱两可就在这杭城做个伴咯。”苏铃瑶笑着说道。 “铃瑶姑娘说笑了。”俞舜泽说道。 一番接触下来俞舜泽心中也是有些不怎么喜欢这个苏铃瑶,虽然说俞舜泽也傲,但是他不会看不起人,而这苏铃瑶前前后后和人说话的时候,俞舜泽能感受的出来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在榆城也是久闻俞兄台素有诗才,以后我在这杭城登台,还要请俞兄台赏几首诗词呢!”苏铃瑶说道。 这俞舜泽可谓是成名已久,苏铃瑶既然来了这杭城,那是自然要向这俞舜泽讨要诗词的,只是这名士和女公子之间诗词唱和虽说也常见,但大都顺其自然,像苏铃瑶这般直接说出来讨要的却是少见。 “铃瑶姑娘说笑了,”俞舜泽说道:“论诗才我可比不过榆城的几位兄台。”这倒是实话,这榆城虽说出了几个赵丰臣之流,但是大部分名士还是不错的,其中诗才高过俞舜泽的也是不少,毕竟俞舜泽只是三流名士! 之后这苏铃瑶还向俞舜泽打听了这杭城青楼的事情,俞舜泽虽说有些不喜这苏铃瑶但听苏铃瑶问起还是很仔细的把惊鸿楼和飘摇阁的情况给苏铃瑶介绍了一番。 并且还跟这苏铃瑶笑着说那于宁诗才也是不错,若是去了惊鸿楼倒是能让那于宁给她填两首词说着写个唱本什么的。 听俞舜泽提起这于宁,苏铃瑶心中倒是也有些惊讶,毕竟俞舜泽和那林世炎不同,这俞舜泽可是正经的名士! “这于宁倒是有几分才华,可惜太过狂妄。”见他也有些推崇这于宁的样子,苏铃瑶心中暗暗想道。她可不在乎于宁,在她心中这有些小才华的人在那榆城还少了么?如此狂妄注定出不了头! 因为这于宁的缘故,这苏铃瑶平白无故的就对那惊鸿楼的印象坏了三分,不过估计就算是于宁知道了这事,估计心中也不会在意,你谁啊。 两人说着说着,这晚宴也是吃的差不多了,林府的家仆们纷纷把宾客桌前的饭菜撤去,换上清茶,而后手脚麻利的在大厅前方搭起一个简易的戏台来。 “一会儿铃瑶登台,唱得不好还请俞兄台包涵!”见状,那苏铃瑶也是起身对俞舜泽说了一声之后,便下去准备了。 苏铃瑶走了,这俞舜泽竟是有长出一口气的感觉,赶忙离了桌,四处看了看便径直向着于宁这来了! “还是你这清净!”俞舜泽唤来小厮在于宁边上添了一套桌椅之后对着于宁说道。 “比不上你那有佳人相伴!”听俞舜泽这么说,于宁也是笑着打趣道。见俞舜泽瞪了自己一眼,于宁心下愈发的觉得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苏铃瑶倒是心高气傲。”见于宁提起那苏铃瑶,俞舜泽便说道。 听俞舜泽这么说,于宁不由得有些惊讶道:“谁能比你心气高啊!” “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俞舜泽想了想说道:“感觉她好像从心里就有点看不起人?” 一听这话,于宁乐了,“看不起你?” “这倒不是,”俞舜泽摇摇头道:“是其他人,这苏铃瑶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虽然很得体,但我总感觉她有些看不起他们。” 于宁耸耸肩,道:“她这是觉得咱们杭城小地方,除了你之外,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啊!” 听到于宁这话,俞舜泽眼睛一亮说道:“对,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人其实前世于宁见多了,不就是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嘛,咱这是被城里人给鄙视了!于宁心中也有些无奈,这种人还真是哪里都有! 不过想归想,于宁倒也不在意这些,本来就是闲散性子,没打算去讨好这女公子,自己过好自己日子不就完了? “不过这苏铃瑶到底是女公子,名望还是有的,要是你能把她争取到你们惊鸿楼去,那你们惊鸿楼说不定就把那飘摇阁压得彻底翻不了身咯!”俞舜泽说道。 “这可不是我的事儿,楼里那么多管事呢!”于宁笑着说道,顿了顿接着道:“按我说这苏铃瑶最好还是别来这惊鸿楼,我可供不起!” 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心中不觉得有些疑惑,于是于宁就把昨晚上的事情一点点讲给俞舜泽,听完,俞舜泽心中也是有些愤怒,冷笑道:“真是好大的排场,自己不去喊个丫鬟去!真当你是那些普通填词客了!” 见俞舜泽有些气愤,于宁摆摆手示意用不着生气。不过俞舜泽此时心中却是想起了欧阳霜,论名望地位欧阳霜可能甩那苏铃瑶十条街,她可没那么大排场! “这苏铃瑶还真是有眼无珠,瞧不出这《牡丹亭》的好来!”俞舜泽道。 这女公子和名士不同,女公子更多的还是专注于唱功唱腔,虽说对于这诗词唱本的鉴赏力也不错但毕竟不像名士那般专精,当然像欧阳霜那种自身才学比起那一流名士来那也是不差分毫的。 不过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位女公子都是欧阳霜的,论文才,那苏铃瑶显然不怎么样,不然若是她能瞧出这《牡丹亭》的价值所在,那苏铃瑶决计不会如此倨傲还提出那么离谱的条件来! 从这方面来讲,欧阳霜或许连那王礼都大有不如,要知道当初王礼听完一场《牡丹亭》之后可是直接就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价码来,那可是整整一千万钱! 两人正说着话,四周顿时响起了不少叫好之声,望台上一看,那苏铃瑶抱着一张琴已经坐在台上了! “铃瑶姑娘这是在杭城第一次登台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女公子登台呢!” “也不知道会唱什么曲子!” “这么一看铃瑶姑娘真美!” 还未开唱,便是全场的惊叹于赞美之声,女公子之威可见一斑!要知道这不过就是个三流女公子啊! 见满场热烈的气氛,俞舜泽不由得有些戏谑的看了于宁一眼,其中意味于宁自是明白,俞舜泽这是在说那苏铃瑶要是去了飘摇阁这惊鸿楼可压力不小! 不过于宁倒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他是真不在乎一个女公子,在他看来有他于宁在,许颜晚芳他们早晚都会成为女公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被别人知道此时于宁心中所想,一定会觉得于宁有些狂妄了,不过有着前世五千年底蕴的于宁是真有这个底气! 正想着,台上也是传出了悠悠琴声,前朝顾世三的曲子《水云调》响起,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苏铃瑶开唱了! 其实说老实话,这苏铃瑶能成女公子,自身实力确实不多,无论是琴技还是唱功和晚芳相比起来都要高上一线,这《水云调》是顾世三的一首短曲,配上一首短词在这苏铃瑶唱来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铃瑶唱的好,台下自然是一片叫好之声。 “不愧是女公子,这唱功真是绝了!” “女公子登台果然不凡!” “铃瑶姑娘果真不俗!” ...台下众人纷纷说道,不过也有人心里暗自琢磨着,这铃瑶姑娘唱的好是好,可怎么就没有那日在衙门里听到的那一段动人心魂呢!那姑娘究竟是何人! “这词不错!”于宁听了一会,笑着对俞舜泽说道。 这倒不是恭维,这词在于宁听来确实写得好,即使是放在前世那也是水准之作!这南吴朝的名士文采确实也很厉害! 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也到:“确实,听着这应该是榆城郑兄台之作,郑兄台这几年可谓佳作频出,再这样下去郑兄台估计不久就成二流名士了!” “这苏铃瑶虽说心高气傲,这唱功倒是实打实的,不负她女公子之名!”俞舜泽喝了口茶,对着苏铃瑶的唱功也是有几分赞赏。 于宁笑着回道:“我怎么觉得唱的还不如欧阳兄!” 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被于宁说的都有些忘记了说话! 什么叫还不如欧阳兄! 这苏铃瑶和欧阳梅花能比么? 就算俞舜泽和于宁把这两人拿来比,还要问问那苏铃瑶她自己敢不敢跟那欧阳霜比! 这南吴朝要说唱功比那欧阳梅花还要好的,俞舜泽觉得估计真找不出来! 这南吴朝一朝可就只有一个欧阳梅花! “怡红兄当真是说笑了!”良久,俞舜泽才苦笑的跟于宁说道。 “欧阳兄不也是女公子?”于宁问道。 这一回俞舜泽根本就懒得理于宁,这完全是在调侃呢,都是女公子,可这女公子和女公子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正说着,这苏铃瑶也是一曲唱完,台上那苏铃瑶缓缓起身对着台下于宁说道:“于公子,铃瑶初来杭城,不知于公子可否赏词一首?”显然,不知道是谁说的,那苏铃瑶已经认出了于宁。 这话一说,于宁差一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看了看身边的俞舜泽道:“这“俞公子”应该是在叫你吧?” 俞舜泽一脸无辜的对于宁摆摆手道:“叫你呢,她叫我会叫俞兄台!” “不知于公子最近可有佳作?”两人说话间,苏铃瑶再一次出声问道。当别人告诉他那于宁正是坐在俞舜泽边上的那个年轻人时,苏铃瑶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想不到那于宁和俞舜泽关系如此密切。 不过,转眼,苏铃瑶就觉得打一打于宁傲气的机会来了,所以她先唱了一首别的名士写给她的最好的词,而后让于宁也写一首,两者一比较之下,自然是高下立判! 至于于宁写的更好那苏铃瑶是想也没想过的,写这词的郑兄台可是马上就要成为二流名士的!于宁怎么可能写出比他还好的词来! “铃瑶姑娘问于公子邀词了!” “不知道于公子这回会写什么!” “于公子的词,铃瑶姑娘唱来一定很美!” “真期待啊!” 于宁还没说话,周围众人已经纷纷起哄起来,他们也很好奇这个写出大名鼎鼎的《牡丹亭》的于宁这一次会写出什么词来。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于宁心中也是有些无奈,他是真的想安安静静的听完一会就走的,没想到那苏铃瑶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想了一想,于宁起身极为认真的对着苏铃瑶道:“铃瑶姑娘,我不会填词!” 你说写我就写?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干嘛跟你玩?! 第二十九章 风波 “于公子拒绝了铃瑶姑娘的邀词!” “于公子说他不会填词!” “铃瑶姑娘昨晚可真是尴尬!” “于公子就这么直接走了!” ... 于宁拒绝苏铃瑶的邀词一事很快就在整个杭城传开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在杭城民众看来这苏铃瑶可是女公子啊,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于宁为什么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她。 不过于宁可不管外面的那些个纷纷扰扰,此时的他正惬意的在他的怡红院当中和许颜有说有笑。 “于宁哥哥,你真的跟那苏铃瑶说你不会填词啊!”这话许颜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一想到苏铃瑶那晚上被于宁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许颜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是啊,我本来就不会填词。”于宁斜坐在椅子上,一脸无奈的说道。 “哈哈,于宁哥哥真坏!”许颜笑着说道,她才不信于宁说的不会填词,这摆明了就是于宁不想搭理那什么女公子嘛。 “这不是咱们杭城心高气傲的于大才子嘛!”两人正说笑间,晚芳却是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道。 “晚芳姐你怎么来了。”见到晚芳,于宁开口问道。 “怎么,你这怡红院我还来不得了?”晚芳眉头一扬反问道,随即也不等于宁回答,接着说道:“话说这整个杭城都传遍了,说咱们惊鸿楼的于大才子心气可是傲的不得了,连女公子都看不上!” 听到晚芳这么说,于宁略略皱了皱眉,随即就松开了,这女公子又不是啥天仙下凡,还得人人捧着不成?至于别人,说说也就过去了。 于宁没说话,许颜倒是不忿的叫嚷起来:“什么叫于宁哥哥心气高,分明就是那苏铃瑶傲气的不像话嘛!”说着,许颜就叽叽喳喳的把那晚万福楼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晚芳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回事,还以为于宁看不上那女公子呢,本还疑惑这不像是于宁的作风,听许颜这么一说晚芳倒是心下了然,于宁这样子的人你来这么一出他能给你好脸色才叫有鬼了! “这么说倒也怨不得于宁。”听完,晚芳说道,不过随即看着许颜一幅本就该如此的表情,不由得也是笑出声来道:“就是这样一来,那女公子可就铁定跑到那飘摇阁去咯,对咱们倒是也有些个麻烦。” “咱们有于宁哥哥在,她去哪都一样!”听着许颜这话,晚芳笑意更浓,这小丫头倒是对于宁信心十足! “别听她瞎扯,不过这楼里断不会因为这一个女公子就弱了那飘摇阁就是了。”见晚芳望向自己,于宁也是笑着说道。 听于宁这话,晚芳心下惊奇,这于宁倒是好大的底气!要知道那可是女公子,杭城之前可几乎没有女公子登台! 不过见于宁这么说,晚芳也就不再这个话题上多纠结,不多时就聊起了别的事情,三人说说笑笑这怡红院倒是好不热闹! 。。。。。 “小姐,我就说那于宁太傲吧!这回竟然这么落你面子!”苏铃瑶那边,彩环正在边上煽风点火,说的苏铃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昨晚于宁说他不会填词之后,苏铃瑶整个人就直接懵了,千算万算她都没算到于宁竟然会来这么一出,这是当真跟自己撕破脸的节奏啊! 他于宁有什么资格这么落自己面子!这是苏铃瑶最想不通的地方。要知道虽说她苏铃瑶在榆城不够那些个当红女公子有名望,那起码也是个女公子啊! 平时就算是榆城那些个二流名士和苏铃瑶之间那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于宁一个小地方毫无名气的填词客有什么资格! 一想起被于宁拒绝后全场看向自己的目光,苏铃瑶就觉得咬牙切齿,自打她成了女公子后,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于宁!你给我的屈辱我必定千百倍的还回来!”苏铃瑶心中暗暗发誓道! “你去趟飘摇阁,就说我打算在他们那登台。”苏铃瑶向着彩环说道,她要让于宁知道女公子的威势! 。。。。。 “铃瑶姑娘打算在我这飘摇阁登台?!”王礼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 要知道他这飘摇阁自从出了《牡丹亭》之后那可真叫一个江河日下,生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再这样下去这飘摇阁可真就要关门大吉了事,这不短短时间里这王礼头发都是白了不少。 没想在就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这苏铃瑶突然说要在他的飘摇阁登台!那可是苏铃瑶!那可是女公子! “咱们家姑娘说了,这杭城也就你们飘摇阁还算是不错,也算是你们福气,正好碰上了咱们家姑娘生出了长住的心思!”那彩环斜着眼睛说道。 “那是,那是!”王礼笑着说道,在他刻意的奉承之下,一时间两人倒是聊得分外愉快,很快就把苏铃瑶登台的事情定了下来。这苏铃瑶在飘摇阁登台一切收入飘摇阁只取一成,不得不说这是相当丰厚的条件了。 “那到时候咱们家姑娘定下时间了,我会来通知你的。”两人说到最后,彩环悠悠抛出这么句话就起了身,王礼则是亲自把她送出了飘摇阁。 “什么东西,当真是傲气的不得了!”送出彩环之后,回到飘摇阁的王礼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那苏铃瑶选了他这飘摇阁的原因,原先还以为是那于宁年少轻狂,现在看了这叫彩环的丫鬟的做派,怕是那苏铃瑶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不过想归这么想,那苏铃瑶既然要来飘摇阁登台,那王礼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这苏铃瑶毕竟女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对飘摇阁的帮助还是很大的,说不得飘摇阁就借了这苏铃瑶的势在杭城翻了身。 “但愿这女公子能让飘摇阁喘口气吧!”思前想后半晌,王礼最终心里暗叹一声,默默想道。 这要是换了以前,一个女公子能在飘摇阁登台,那王礼有充足的信心能把那惊鸿楼狠狠压住让其翻不了身,可现在这惊鸿楼出了个于宁,再加上前面那一些个事,却是让王礼越发的没有信心起来。 。。。。。 “铃瑶姑娘要在飘摇阁登台!” “也不知道铃瑶姑娘会唱什么。” “这回于公子算是把铃瑶姑娘推走了!” “于公子毕竟还是年轻啊!” ... 虽说想归想,这王礼还是把苏铃瑶要在飘摇阁登台的消息传了出去,也算是提前为苏铃瑶造势,效果倒也是不错,毕竟女公子的名号在这南吴朝深入人心,这苏铃瑶在杭城也是受了民众极大地关注! “小姐,这会儿外面都在谈论你究竟什么时候登台呢!”苏铃瑶边上,彩环煮着茶笑着说道。 “让我在想想吧,这会儿也没想到究竟唱写个什么。”苏铃瑶说道,声音虽然淡淡但仔细听也有些压不住的喜意,显然外面对她热切的谈论让苏铃瑶也是心情大好。 “小姐唱什么他们听来都是仙音!”彩环笑道,眉宇间尽是阿谀。 苏铃瑶显然有些享受彩环的吹捧,她本就虚荣,在榆城比不上那些个当红女公子这才打定主意来了这杭城,听着彩环的话心中也是受用,不过嘴上却道:“什么仙音,我可比不上那些大家!” “小姐谦虚了!” 苏铃瑶想了一会,随即对彩环说道:“你去说一声,就说明天晚上我在飘摇阁登台,就先唱几首短词吧先,这会儿手里没有什么好本子。” 见彩环应了一声出去了,苏铃瑶一直绷着的脸也是放松下来,嘴角止不住的扬起,在她想来这才是个女公子该有的场面嘛,都比得上榆城那些个当红的女公子了,要知道那些女公子们大多可都是已经二流了! “于宁,这下子我定叫你后悔!”心中想着在自己的声势下那惊鸿楼被压的彻底抬不起头之后于宁懊悔的神色,苏铃瑶心中越发的愉快起来。 不过于宁可不知道苏铃瑶心中的想法,此刻他正在俞舜泽府上闲聊。欧阳霜走后,这俞舜泽和于宁两人走动也是越发的勤快起来,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这两人倒是有些烈火烹油的感觉,三天两头便要小聚一番。 “怡红兄,这会儿你可是把那苏铃瑶给彻底得罪了!”俞舜泽笑着说道,这些天苏铃瑶要在飘摇阁登台的消息在杭城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是听说。 其实自打那天于宁跟苏铃瑶说他不会填词的时候,俞舜泽就知道这仇就算是彻底结下了,那苏铃瑶要是不去飘摇阁他俞舜泽那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听俞舜泽打趣,于宁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淡淡说道:“她爱去哪登台与我何干?” “哈哈。”听于宁这么说,俞舜泽不由得笑出声来,心中却是有些佩服于宁的洒脱干脆,扪心自问换了他俞舜泽,在那晚绝无法像于宁那般直接不给苏铃瑶一丝面子! 不过虽然这样,俞舜泽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怡红兄,以你之才我倒是不担心,不过这外头风言风语却是与你有些不利啊!” 俞舜泽担心的不无道理,在苏铃瑶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外面对于于宁心高气傲看不起人等等的传言也是不少,要是最终给人留下个恃才傲物的名声,终究不大好。 俞舜泽所说这传言他于宁自然也是知道。别说是外头,就连在这惊鸿楼里面,也有不少填词客说他于宁恃才傲物,觉得自己才华高觉看不起人呢,平白得罪了个女公子让楼里难做云云。 “管这么多干嘛,要是顾前顾后,岂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于宁沉默了一会,终究笑着说道。 “怡红兄果然是怡红兄!”俞舜泽对于宁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于宁这性子以后或许会吃亏。 第三十章 服不服 像于宁这样独门独院住着平时也不填词写唱本,月钱和分成还高的吓人,这在惊鸿楼可也算是头一份。 本来倒还好,毕竟于宁的《牡丹亭》写出来那些个老填词也算是服气,虽说背后还是有些抱怨可明面上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这《牡丹亭》每次的流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不过这几天杭城不少人都在说这于宁可算是在林大少的宴会上亲手把那苏铃瑶推到了那飘摇阁去,这让楼里不少填词客心中都是嘀咕,不少自以为老成持重的还暗叹这于宁算是走了步臭棋,坏了这惊鸿楼的大好局面。 虽说明面上顾忌这周岩余的面子还没什么说法,但是背后的风言风语在这楼里却是逐渐多了起来,大体就是说这于宁恃才傲物盛气凌人,连女公子邀词都不屑一顾,白白坏了楼里名声之类的。 这些话虽说没有明着说,但是于宁成天在这楼里呆着,多少也有所听闻,加上那王妈妈最近又是止不住的在于宁耳边念叨,成天说着于宁还未成名脾气倒是渐长惹得于宁心中对那些个嚼舌根的也是渐渐不耐烦起来。 。。。。。 “于宁哥哥,今晚我要登台,你来看好不好?”这于宁正在自己小院中养神,那许颜的声音老远便是从院外传了进来。 听到许颜的声音,于宁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微笑,嘴里却是笑骂道:“小丫头也不知道说话轻声细语,成天都是这么叽叽喳喳!” “于宁哥哥!你都好几次没来听我唱戏了!今晚你来看我嘛!”许颜早就摸清楚于宁的脾气,压根就不理于宁的话径直说道。 见许颜这般模样,于宁脸上也是泛起了几丝无奈,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姑娘,于宁心中倒真是有一种亲妹妹般的感觉,平日里也是宠的不行,哪里真舍得骂。 “于宁哥哥!”见于宁不说话,小丫头急了。 “好好!今晚上我去还不行么!”被许颜拉回神来的于宁应了下来,算算时间也是好久没去前楼听过曲了,去一次也好。 “于宁哥哥最好了!”得到满意的答复,许颜顿时嫣然一笑,那笑容在许颜还不算成熟的脸上绽放,照的于宁也是心神一晃。 答应了许颜晚上去听她唱曲,于宁用过晚饭之后便慢悠悠向着前楼走去,虽说离许颜登台还有不少时间,这惊鸿楼前却是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了,人来人往的看上去倒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自从出了《牡丹亭》,这惊鸿楼的人气就比飘摇阁要高上不少,今日虽说楼中没有姑娘唱《牡丹亭》,但这人气却是依旧要比以往多上不少,同样的时间那飘摇阁能有惊鸿楼一般热闹就算是不错了! 看着眼前忙里忙外的迎客小厮们,于宁脸上也是泛起了不少笑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惊鸿楼越热闹,就说明这《牡丹亭》越受认可,于宁自然高兴。 “于公子来啦!” “于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前楼!” “于宁来听许颜的场的吧!” “于公子好!” ... 进了惊鸿楼,那些个客人们和小厮们纷纷和于宁问好,连带着许多和于宁相熟的姑娘们也笑着和于宁打招呼,于宁现在可是这惊鸿楼的招牌! 见众人热情,于宁也不拿大,不断的笑着回应众人,寒暄好一会才笑着拱拱手打算向着里面走去,这让那些熟悉于宁做派的客人们心中更是疑惑,“咱这于公子看起来多和善的人儿,怎么就成了你们说的恃才傲物呢!” “哼!年纪不大这些个旁门左道倒是熟得很!”于宁正打算往里走,一声冷呼却是从边上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不过却是让周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都是有些尴尬,不少人笑容还未退去突然这么一句话插进来,让人不知道如何才好。 于宁一下子也是有些茫然,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呢!转头看去,却是楼里的杜仲良杜填词,这会儿真一脸傲然站在边上斜看着咱于宁呢。 看到是杜仲良,于宁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杜仲良五十六七岁年纪,自打于宁记事起就是楼里的填词了,平时仗着自己资历老,在这楼里也是经常摆摆老先生的架子。 不过这杜仲良虽说资历老,但是才学可不怎么样,据说早年间也曾四方游历想要混个名士当当,结果数年下来一无所获才最终死心在这惊鸿楼里做了个填词客,于宁也看过他填的那些个词,平淡无奇,多是凑合应付了事。 “杜先生这是在说我么?”见那杜仲良冷眼望着自己,于宁心中原本被许颜一番大闹消散不少的一股子邪火又是蹿起来不少,压着耐性说道。 杜仲良白衣青袍,长须飘然一丝不苟,乍一看之下倒也是气度俨然,若是不相熟的人还以为是哪里的名士呢! “你小小年纪不要以为写了一本《牡丹亭》就可以吃一辈子了,要知道这天下学问数之不尽,你还没到可以傲的时候呢!”那杜仲良一开口便是一幅长辈的架子端起。 其实原先那赵丰臣诬于宁抄袭的时候,那杜仲良就想着为那赵丰臣叫好的,不过还没来得及等他给赵丰臣摇旗呐喊的时候云风华就一锤定音了,这让杜仲良后怕不已,可是心中对于于宁的羡慕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凭什么他于宁小小年纪就能写出《牡丹亭》这般的唱本! 凭什么他于宁就能得那云风华的赏识! 凭什么他于宁就有如此才华! 一想到自己当年在各路游历来来回回蹉跎近十年却终究是一场空,这杜仲良对于宁的羡慕就逐渐演变成了嫉妒,凭什么同时为人一世,为何一个能上九重天,一个却只能做一个平淡无奇的填词客! 而这一会于宁恃才傲物的名声传出来,杜仲良心中听着也是不舒服,什么叫恃才傲物?那得有才啊! 于宁区区十六岁,竟然就能让一城的百姓承认其才华!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这并不妨碍现在杜仲良以一个老资格前辈的身份教训于宁一顿。 在他看来这于宁仗着自己有点小才华连那女公子都爱理不理的,最终导致那女公子直接恶了惊鸿楼,这事情怎么说于宁都不占理,杜仲良凭这事数落于宁一顿,最后就算是闹到大管事那里,也说不出他杜仲良的不对来! 因此,当他说出那一番话之后,杜仲良很希望在于宁脸上看到一些气愤又或者是惊怒,可是于宁的脸上出了笑容隐去了之外什么都没有,依旧淡淡然的,这让杜仲良不免得有些个失望! “于宁!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傲气凌人,日后怕是要毁了你自己啊!”见于宁只是冷冷的看他不说话,杜仲良没来由的心里发毛,随即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 “哦?杜先生这是心疼于宁恨铁不成钢咯?”于宁冷笑着反问。 “那是自然,读书最重要的是明事礼知仁义,像你这般不尊前辈纵使写的唱本再好那也是无用啊!” “照杜先生看来于宁如何不尊前辈?”于宁看着杜仲良的表演,心中厌恶更甚于之前被那赵丰臣诬陷之时。 于宁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没弄出肥皂的时候,王妈妈为了养活他可没少像楼里别的人求接济。 虽说那会儿王妈妈还不是管事,可楼里大多都会救助一二,毕竟对于幼童的爱护是人的天性,可唯独这杜仲良非但不接济,还在楼里取笑王妈妈天真,捡了个养不活的白白给楼里带晦气! 这就是你说的恨铁不成钢? 这就是你说的心疼晚辈? “这杭城都传遍了,你还真是不知悔改!”听于宁反问,杜仲良说道,看着边上围观众多他也觉得心下畅快,随后接着说道:“众人都传那****在林府晚宴上拒绝了铃瑶姑娘的邀词,这不是不尊前辈又是如何?” “那****怎不见杜先生在林府?杜先生可有请柬?若是没有莫不是杜先生偷偷溜进去的?” 于宁一连串问题问的杜仲良脸色发红,他杜仲良不过以普通填词,在这里内还可以仗仗资历,可出了这惊鸿楼,又有谁认识他!他怎么可能会有林府的请柬! 见杜仲良没说话,于宁接着说道:“看来杜先生那日是没去林府了,如此看来杜先生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之辈!” “你!”一番话说的杜仲良气结,不由得加高了声音:“你莫不是还想抵赖不成?” “谁说我抵赖了?我不过说杜先生是人云亦云之辈而已。”于宁淡淡说道。 “那就是了!”杜仲良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既然你承认,那我说你不尊前辈可有错?是你知错不改可说得对?”杜仲良问道。 虽说这杜仲良人微言轻,可是于宁被他这番教训传扬出去,终究对于宁名声也不好听。 “那苏姑娘何以是我前辈?”于宁问。 “你至今不过区区楼里以白衣填词,那铃瑶姑娘早已是名满四方的女公子,才学文识皆高于你,如何不是你前辈?” “哦?”于宁笑了,“照杜先生这么说,那谁才高谁便是前辈咯?” 于宁说着也不等杜仲良回答,紧接着向前踏了一步说道:“我于宁不才,可自打成了这楼里填词之后也填出了一本《牡丹亭》,不止杜先生在这楼里二十余年可有佳作问世?” 再踏一步,接着问道:“不知于宁之才与杜先生相比如何?!”说完,于宁双目紧紧盯着杜仲良。 此时杜仲良已经被于宁逼问的面红耳赤,一时间昏了头,也不去想于宁画中是否有异,只是答道:“我不写唱本只填词,如何能比出才高才低来!” “杜先生此生在楼里传唱最多的一首词可是《春去愁》?”于宁也不问杜仲良,把眼睛看向周遭。 周围围观的倒是也有不少知道这杜仲良的,见于宁看过来纷纷出声道:“没错,杜先生最出名的就是这首了。” “...断的愁深处,几次吹笛几人听。...”听得众人肯定,于宁念了几句杜仲良的《春去愁》,随即说道:“杜先生,正巧我昨日也填了一首。” “于公子填词了!” “于公子不是说他不会填词么?” “你还真信啊!” “这不是于公子自己说的么!” ... 杜仲良倒是没说话,周围围观的纷纷议论开来,显然对于于宁填了什么词很感兴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当中,于宁看着杜仲良缓缓开口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去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于宁念得不快,众人听着,从最开始的嘈杂之间便的安静,到最后几句是,全场已经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杜先生,我说我才高于你,不知你服是不服?”于宁叹了一口气问道,语气没没有了先前那番咄咄逼人,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于宁反而不气恼了,只是觉得没意思。 “于公子当真是填了一首好词!”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这词当真是道尽了女儿家心绪!” ... “你!”杜仲良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周围众人的议论声给淹没了,众人都在谈论于宁的词,没有一个人看他,就好像他杜仲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