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响淘宝警报》 1.迷雾森林 01 海因里希·克拉伦斯翻身从犀角兽的背上一跃而下,一双风格冷硬简洁的黑色军靴触地的同时,身上的黑色斗篷也在身后划出了一道凛冽的弧度,正好惊扰了落在地上觅食的几只灰雀,它们展开翅膀,摇晃着脑袋,扑棱棱飞走了。 管家查尔斯从门里走出来。他今年刚满六十岁,在凡尔纳大陆人均寿命超过两百岁的今天,他才正要进入生命里漫长的盛年时期。查尔斯带着白手套,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头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绑住,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晚霞的余辉正散漫地向四周铺开,把远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红。那是公爵府邸门前的草坪,在春夏秋三季,会有各种珍贵而美丽的花次第盛开,其中的许多便是王宫里也没有的,因此,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种优雅端庄的字体,或简明或繁复地阐述着同一个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来赏花喝茶。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她昨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好好思考了一下,综合客观主观两方面的因素考虑,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就行,毕竟打猎,不论是打鸟还是打兔,这两种理论上最不具备危险性、难度也相对较低的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完成的。就算上天垂怜,她运气好碰上了撞晕在树干上的兔子,她平白捡了二斤肉,问题是也没有炊具可供她使用啊,还没火。苏拉想了想自己茹毛饮血的那个画面,又连忙使劲摇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个程度。 相比之下,捡些野果就要容易得多。判断果子能不能吃,就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曾经啃食的痕迹,这是她总结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和野外求生节目得出来的结论。苏拉一边用目光在四下里逡巡着,一边又暗自担忧如今自己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这条经验还适不适用。 一阵风吹来,吹动林间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从苏拉身后响起,又逐渐推到她的前方,巨大的树冠轻轻抖动着,如同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翻滚着向前推进。 太冷了。 苏拉禁不住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把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件斗篷在她穿过来之初还很干净,雪白的表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丝线,被从窗缝里溜进来的月光笼罩着,泛起一层雾蒙蒙的光,十分好看。只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苏拉先是拿它铺在床铺上,又在出门的时候穿它挡风,它早就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还起了皱,怎么也捋不平,更别提好看了。 算了,至少没有破。苏拉想,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衣服除了回归最原始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功能,其他的有也像没有一样。 苏拉对着两只手轮换着呵了会儿热气,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才又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边走边朝四周的草丛里拨动着。 打草惊蛇嘛。 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眼前不总是土地和草丛,还不时的有树木巨大的根系裸露在外,把前面的路完全挡住了,因此苏拉不得不从旁边绕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都要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树干上画一个箭头做标记,以防自己返程时迷失方向。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苏拉一回头,在影影绰绰的绿色里,还能看见自己暂住的地方那破败的灰色石壁,像一把被折断了的剑,剑身上满是缺口,深深地插入土地。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上午走出的直线距离恐怕还没有超过一千米,而且连一颗野果都没有捡到,不免更加沮丧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冬天的森林里原本果子就少,因此这一路都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树和石头,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脚下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一下,偶尔有野兽的吼叫从远处破风分云而来,她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朝四周转动着眼神,一直到声音都平息,她才放松下来,发现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了。 走着走着,苏拉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往前栽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非常结实,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耳边也有一阵阵的嗡鸣,缓了半天,她才感觉从屁股到腰背、肩膀,还有手掌,都在向大脑发射着疼痛的讯号。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左手手掌蹭破了一块皮,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泥土,把鲜嫩的血肉更衬得可怜兮兮。 大地积蓄多时的凉气正透过她的斗篷,她的衣服,朝身体里渗入,苏拉知道自己要赶紧起来,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得四肢僵硬,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野兽钻出来,那自己就是躺平还冒着热气的小点心了。 苏拉扁着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眨了眨眼睛,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掉下一串泪珠来。 太委屈了……她抽抽搭搭地想,她根本不想穿越啊,她在地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有钱也有闲,长到二十多岁都没什么想要弥补的遗憾,干嘛要让她穿越啊?这么珍贵的机会,就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吗? 而且穿过来以后什么都没有……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说话,还要担心会不会马上就GG,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真的太惨了…怎么会这么惨啊? 苏拉越想越伤心,一时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野兽,只好用受伤的那只手手背抵住口鼻,另一只手捡起丢在旁边用来打草惊蛇的树枝,继续抽抽搭搭地往前走了。 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发现脚边似乎有一个圆圆的紫色球状物体。苏拉揉了揉眼睛,朝那个东西看去,立刻认出来这是一种可以吃的果子,之前原主下来的那堆食物里就有这个,她吃过两次,汁水很多,但是味道却偏酸。 这颗果子比成年人的拳头略大一点,就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苏拉把它捡起来,发现它原本圆圆的表面已经有一小部分凹陷了下去,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正向外散发着酸酸的清香。 算了,好歹捡了一个果子……苏拉吸了吸鼻子,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正要把这个果子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忽然看到凹陷部分的边缘还沾着脏脏的泥土,而且看凹陷的形状,怎么还是有纹路的? 她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就是这个东西害她踩滑摔倒的!不由感觉更委屈了,好不容易捡了个果子,竟然还是被自己踩坏的。 惨,真的惨,真的令见者落泪,又想哭了。 2.迷雾森林 02 返程比来时花了更长的时间,一直到太阳都过了中天,开始挂在西边的天空上的时候,苏拉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整体呈铁灰色的三层砖石建筑,从外面看上去像一座塔,但没有塔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形的露天平台。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整个塔身都已经倾斜了,二三层东边的墙壁完全破损崩塌,像是被人从里面破坏,露出一个很大的豁口,把塔身内部的房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塔的外围,还有一道同样是铁灰色的颓圮围墙,苏拉猜测那是塔主人原先用来防御野兽的。 她绕着围墙走了半圈,检查早上出门时洒下的药粉,——这些药粉是她在搜索塔内资源的时候,在二楼的某个类似储物间的地方发现的,用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装着,潦草地写着一串曲里拐弯的字母,苏拉内心里觉得这些字母有点像是地球上的泰文,每个都瘦长瘦长的,偶尔在脑袋顶上还有分岔,像发芽的小花小草一样。而且她穿过来以后,跟这具身体融合的还算不错,将原主留下的记忆接收了七八成,因此很快就辨认出来那串字母的意思:驱虫。还有附注:室内不可用。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保不准在这片森林里还活动着什么坚强的蚊虫,既然知道这个药粉是用来驱虫的,而且分量还很足,苏拉就把它洒在塔的外围,这些日子她倒真的没见过什么虫子。 这次的药粉是两天前洒的,按照之前补充的频率,今天刚好应该再查漏补缺地洒上一些。苏拉沿着地上那道灰白色的线条检查着,那里有些地方已经没有了药粉,被风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她刚走了半圈,一转弯,苏拉就看见几步之外的地上竟然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两天前来洒药粉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怎么今天就突然地有了? 什么东西呀?苏拉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凑近看一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同时她的脑子里像蹦火星儿似的,一股脑蹦出了好几个猜测。——肯定不是外出的塔主人带回来的行李,因为这几个口袋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行李,反而像是地球上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那种黑色垃圾袋,只是眼前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像是小区的绿色垃圾桶里套的袋子。那会不会是在这片寂静的大森林里,她还有一个不仅热衷恶作剧还喜欢神出鬼没的邻居,想捉弄捉弄她,就把自家垃圾丢到了她的门口? 苏拉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不靠谱的思绪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随后又往前挪动了一步,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 凑近了才发现,这些看似像黑色塑料袋的东西,其实是用一种深棕色的藤状物编织成的,因为编织得很紧密,所以打眼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整体,没有什么空隙。袋子一共有三个,一大两小,都用白色的细绳扎紧封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其中那个大的放在中间,只有它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张便笺样的土黄色纸张,剩下两个小的袋子就歪斜在它旁边。 她伸手拿起那种便笺,阅读着上面写的内容: 尊敬的 001 阁下:货物均已送达,请确认。 落款是:您忠诚的天咩。 天咩……等等,天咩??? 苏拉一脸呆滞,又仔细看了看那张便笺,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次,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天咩是什么鬼啊,山寨天猫吗?……她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该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吧,这个世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呃,另一个版本的三体吗?三体世界还有天咩呢,那有没有淘宝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想念淘宝的。如果淘宝和她一起穿过来就好了,她的支付宝里还有十多万,想买什么买不了啊,还用担心吃了上顿,却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吗? 正想着,苏拉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顷刻之间就铺开了一大片暗色,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等到站稳之后,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像光幕一样的东西。 这一瞬间,苏拉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因为眼前这个全息光幕的界面,实在是太像淘宝了,只是主色调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活泼明亮的橘色,而变成了深沉低调的墨绿色,而在光幕上端的抬头部分,同样是墨绿色的笔触,勾勒出一串萌萌的字母作为Logo,翻译过来,正是这个世界里“淘宝”的意思。 Logo旁边是一个长长的圆角搜索栏,图标没有变,还是她熟悉的放大镜。再往下看,页面左边是一列分类导航栏,依次列着男装/女装/内衣,美食/生鲜/零食等等子类;页面中间是巨大而抢眼的滚动广告,这时候正在展示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东西,苏拉猜测应该是某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水果;而页面的最右边,则列着简单的用户信息,头像是一个无辜的淘宝小人,被强行涂成了墨绿色,看上去竟然有点像河童,下面是她的用户ID,001。 苏拉有一瞬间是懵逼的。 直到三十秒以后,她感觉自己僵硬的思维才又慢慢开始运转,她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切实又令人感动的猜测,——她的淘宝,跟着她一起穿过来了。 而且还十分入乡随俗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原有的淘宝体系。 ……真是厉害了,她的宝。 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饼以后,苏拉先是感慨于淘宝的广泛应用,真心实意地觉得果然是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商机,淘宝不仅走出了地球,看来这是走向了宇宙啊。她就说以前在网上看的部分幻想文其实一点也不靠谱,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科技或者魔法高度发达的时代,却没有应运而生类似淘宝的这种购物模式呢?毕竟大部分的人都喜欢方便快捷,因此足不出户,通过网络或者其他途径购物的商业形式,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是一定会诞生并且走向成熟和繁荣的。 只是淘宝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各个世界都通用的潜规则?比如名字都喜欢叫淘宝?就算有小部分的调整,也只是你叫天猫,我叫天咩的区别? 苏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答案,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转而开始暗自庆幸,她这个状况,正是需要淘宝的时候啊。这么一想,她再看向那些包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既然她的淘宝能跟着她一起穿过来,那她穿来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些配送在途的,怎么就不能一起穿过来呢? 不然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三个包裹要怎么解释? 苏拉眨眨眼,当即看向页面右侧的那个头像,点进去应该就能进入个人信息界面吧?她以前上淘宝基本都是用手机,而这个页面显然更接近网页版的淘宝,所以让她有些不确定,不过没关系,点开看看就知道了。 当她这么想着,同时把目光移到那个头像上的时候,眼前的光幕便立刻动了起来,如同在平板电脑上进行翻页一般,非常流畅地切换到了新的页面。果然是个人信息页。 竟然还是智能操控,苏拉想,这个本土的淘宝显然更厉害。 个人信息页仍旧分了三部分,最左边从上到下,依次罗列着我的购物车、已买到的宝贝、购买过的店铺等选项;中间部分又分了上下两栏,上栏左边还是那个墨绿色的默认头像,旁边是我的收货地址和我的支付宝,苏拉首先点开了支付宝信息,——她记得里面应该有十多万,多多少记不清了,但这个数字大体是没错的,然而点开以后她发现,账户余额里并没有十万,甚至连五万都没有,而是显示着几个有点惨兮兮的数字:27659,金币,另外还有73个银币和18个铜币。苏拉吞了吞口水,看来她的淘宝本土化得很彻底啊,这是连她的钱也按照两个世界的汇率,给她兑换了过来吗? 虽然余额一下蒸发掉了一大半,但好歹还剩了一些,买些吃的喝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苏拉因此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我的收货地址,那里显示着:迷雾森林东 不知名法师塔。 ……好了,这下她不仅知道了这片森林的名字叫做迷雾森林,自己暂时居住的这座塔是法师塔,还知道了这个世界大概率是一个魔法世界。 不然哪来的法师呢? 苏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学生时代看《哈利波特》、《指环王》、《纳尼亚传奇》的时候,再长大一点接触到网络文学,看各种幻想文异世文的时候,她都被书里构筑的那些奇幻精彩的世界吸引过。那些会魔法的人,各种各样奇特又可爱的魔法生物,大陆上不同的国家,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的主角,这些都让她觉得新奇有趣,充满向往,甚至还有几次真情实感地做了个这样的梦。但这并不表示她想穿越啊,她就是叶公好龙那样喜欢喜欢,仅此而已,哪想到命运的六*合*彩偏偏就真的选中她了呢? 苏拉想到这儿,刚刚被压下去的委屈就又蹑手蹑脚地从眼角和鼻端探出头来,想勾引着她再掉点眼泪,被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再次镇压,坚强地往下继续看去。 头像的下面一栏有五个类目,是每个淘宝用户都非常熟悉的待付款,待发货,待收货,待评价和退款。苏拉挨个点开看了看,发现这五个类目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原先在地球产生的那些订单,似乎都因为时空的转变而消失了,就连她原本应该接近上限的收藏夹里,也一样是空空如也,崭新的好像是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总之,她这个用户001基本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账号,甚至也不是超级会员了,等级只有一颗可怜兮兮的小心心。 还有点惨。 苏拉原本想跟待收货里面的订单比对一下,以此来确认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三个包裹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之前的信息都不见了,她也没有办法,想了想,还是决定干脆直接拆开看看,反正不管它那么多,能重温一下拆包裹的乐趣也是好的。 3.迷雾森林 03 说干就干。 苏拉撸起了袖子,然后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光幕有些碍事。她想着自己那些年看过的文,在心里试着呼唤了一下,把“关闭”,“收回”,“最小化”等一系列关键词都试了一遍,默念到“退出”的时候,眼前的光幕忽然从四个角向中心收缩,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约摸有指甲盖大小的光球,在空中活泼地弹跳了两下,划出一道“8”字弧线,转而就钻进了苏拉右手戴着的戒指里。 苏拉目瞪口呆的同时,因为之前已经接受了全息智能光幕的设定,所以这会儿便又有点诡异的麻木,淘宝系统跟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合以后,都不靠手机搭载,而是改成了戒指,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真是不得了。 三个包裹很快就拆开了。最大的那个包裹里装着的都是衣服,一件羽绒背心,一条加厚的黑色打底裤,一顶毛呢格纹帽子和两件短袖。苏拉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微博上看大家晒福袋,一时心痒就也跟风拍了几个,以此来检验自己是欧是非,其中就有一个699的衣服福袋。如果她还没有穿越,这个福袋肯定要成为非洲纯血的有力佐证,但如今不一样了,苏拉想,两件短袖可以穿在里面,还有个替换,羽绒背心和加厚打底裤在这个寒冷的大森林里,简直就是雪中送来的两块红通通的炭,把她感动得泪眼汪汪,认真地觉得自己的生存几率又提高了那么一点点。 剩下的两个小包裹也都是福袋,但拆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让苏拉脱非入欧了。一个包裹里是一些晒干了的植物,大多都呈现出灰白和深棕色,放在鼻子下面,还能闻到略带苦涩的芳香,这可能是混在那些福袋里被她一起拍下来的,呃,中草药福袋?苏拉有些想不起来了,干脆就把它们暂时放到一边去,又去拆另外一个,得到了三瓶珠光色的指甲油和两小包彩钻,另外卖家还贴心的送了一把指甲锉。 这次是真的没用了,难道她还要靠这些打发时间,给自己点亮个美甲技能吗?苏拉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又把它们通通装了回去,然后把三个包裹一起拿进了塔里。 因为这座法师塔的第二、三层都有一定面积的破损,而一层相对比较完好,所以苏拉暂时便住在了一层。整个一层没有做分隔处理,而是一整个圆形的开放空间,里面光秃而空荡,实力诠释着什么是“家徒四壁”。圆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已然落满了灰而变得暗沉的白色长毛地毯,地毯旁边原本是一组深红色的沙发,——同样是脏兮兮而且破旧的,在苏拉穿过来之前,就被原主拖到北边的窗户底下,当做床铺了。 房间的北面是一个小巧的壁炉,上面还装饰着一副人物油画,画中的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坐在书桌前,金色的绶带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即将垂落,那人身体前倾,肩背放松,一只手托着腮,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油画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因此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壁炉的一侧还摆放着几个展柜,只是上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唯独一个掐丝孔雀蓝的花瓶在其中孤零零地站着,倔强地昭示着曾经的舒适与美。 苏拉把三个包裹放在自己的床铺旁边,先拿出打底裤和羽绒马甲换上,——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红白相间的织花长裙,布料介于丝绸和棉布之间,她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料子,很厚实,也很柔软。裙子的正面是大朵大朵的刺绣,勾勒出了许多个或正着、或倒着的三角形,从肩头一直排列到腰间。这些刺绣由白、金、棕三色构成,偶尔点缀着一点绿色和深蓝,落在三角形的队列里,平添了些许奢华。这件裙子的上半身类似圆领衬衫,版型非常贴身,但是活动起来却没有丝毫束缚之感,下半身的裙摆非常大,而且有一层层的裙衬,所以多少起了些保暖的效果。 苏拉干脆就把斗篷脱了,重新铺在沙发上,自己先套上了马甲,又撩起裙子把打底裤穿好了,——这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穿脱起来实在麻烦,反正这里就她一个人,豪放点也没什么关系。 穿暖了之后,她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带过来的淘宝了。 她把右手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食指上戴着的这枚戒指。戒指的样子很普通,就是一个简单的戒圈,上面阴刻着一些符号,有的深有的浅,密密地排列着,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苏拉确定这些符号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因为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样的戒指倘若放在地球,应该是旅游景点附近的商铺,或者步行街里标榜民族风的小店会售卖的,打着“纯手工匠心制作”旗号售卖的那种,但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为了她的淘宝系统的载体,想想就很神奇。 有了之前关闭光幕的经验,这次苏拉在心里刚刚默念了一句“淘宝”,光幕就立刻在眼前打开了。 苏拉注意看了一下,在自己默念的一瞬间,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光球从戒指里蹦了出来,然后由点及面地迅速展开,前后不过三两秒钟的功夫。 不知道用久了会不会卡……苏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就被自己逗得忍不住笑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剁手。 首先要买吃的。 她点开搜索栏,正准备输入关键词,却忽然愣住了,应该买点儿什么?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上,沦落到了类似的环境,那么肯定首选压缩饼干、罐头之类的食物,方便快捷,保质期长,随时都能吃,还不用热水冲泡,刚好适合她现在连个火都没有的窘境;其次就是巧克力和各种水果,或者相应的维生素片,前者提供充足的热量,后者补充人体所需的基本维生素,保证最基本的健康;然后呢?可能是肉干、肉脯和腌制好的蛋类,补充盐分和蛋白质,还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吃肉的。 但是现在呢?她穿越了啊,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食物,都有些什么呢? 苏拉想了想,干脆退出了搜索栏,找到首页那个有关食物的导航,点了进去,准备按销量或者好评排序,看看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吃的,大家又爱吃什么。 光幕按照她的要求,飞快地刷新出了信息,苏拉定睛一看,不由有些吃惊。 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蒺藜果一筐、雪果一筐、白蛇草一筐、雨薄荷一篮,噜噜兽半只(生鲜)、黄金母子虾四对(生鲜)、巨型垂耳兽一只(生鲜)、各级肉排(腌制),粗麦面包、细麦面包、精麦面包各一盘(熟食)、糖浆蛋糕四个(熟食)、元素曲奇一盘(熟食)…… 苏拉看着那个黑乎乎、浑身都是硬硬的毛刺,活像个大号海胆一样的雪果,实在是想不到它竟然是一种水果,还叫雪果……这名字该不会是闭着眼睛起的吧?白蛇草倒是名副其实的样子,但看起来仿佛手指粗细的白蛇状物体,她也没法说服自己这是个植物啊?剩下什么噜噜兽、黄金母子虾虽然也都长得有几分奇怪,很符合她对幻想世界的想象了,然而这些是生鲜,她没有火,就算买回来也没有办法烹饪啊。 要不先买个可以生火的东西?苏拉想着,当即点开了搜索栏,输入关键词“火”,她以为总会有些火魔法石、魔法油灯之类的东西,可以供她用干稻草和木柴取点火用,结果没想到出来的商品信息把她吓了一跳: 十二级火系魔法禁咒流星火雨特价处理!水晶封存,捏碎即用,无效随时退款! 八级火系魔法生物獒龙结晶限时抢购,买二送一! 至尊炼金术师克梅德临终之作——火焰铠甲,行走的人形兵器,战士的终极梦想! 极品火焰鸟的蛋,八颗打包出售!史上最高千分之二的出壳率!孵出一只鸟,给你一片燎原火海! 火系连发弩!触发式火系陷阱!火系大幻术! 特价! 清仓! 约等于不要钱! 还可以分期付款!首付百分之五十,六期免息! ……还是不要了。苏拉默默地选择退出,太危险了,她只是想要个相对来说安全、小巧、没那么让人害怕的火柴、打火机之类的便民工具而已,这些还是留给别人吧。 再说她也买不起,最便宜的极品火焰鸟的八颗蛋,也都要价99999金币,就算首付一半,她的钱也不够。 就吃点面包也挺好的,嗯,那个海胆果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也不一定非要开火嘛。 苏拉又回到食品类目的首页,选择了“销量优先”,反正她对这个世界的食物真的是一点也不懂,也没什么概念,干脆就从众,大家都买什么,她就买什么好啦。 然而一看排序结果,苏拉顿时又傻眼了,销量首位的商品她倒是很有印象,就是刚刚看过的酷似海胆的雪果,数量一筐,然而已售2? 竟然只卖出了两份?? 4.迷雾森林 04 全网销量2,这是个多么惨淡的事实。 苏拉不信邪的往后翻了翻,发现这竟然是真的,——排在销量冠军雪果后面的是高级腌制肉排,销量1,跟它并列的还有极品火焰鸟的八颗蛋,同样销量1,剩下的那些商品,竟然通通都是0销量。 有点惨。 苏拉怀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同情点开了雪果的商品详情页,发现这个详情未免也有点太简略了,竟然就是三张手绘图片,分别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雪果,然后雪果被切开了,切开的一半插着勺子,简单明了,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好的,至少苏拉现在知道了,这个雪果是要切开吃的……之后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朝用户评价那一栏里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毕竟一共只卖出去了两份,没有评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最后她把页面拉回去,看了看价格,12金币,然后是规格,一筐20个,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算贵还是算便宜,只好用体育老师教的数学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平均一个果子0.6个金币,而她坐拥两万多个金币,毫无疑问买得起。 买! 淘宝嘛,哪能没买过几回没有销量也没有评价的东西呢?而且这个也不是真的毫无销量,至少还有2啊,证明还是有人买的,反正吃不死就行,苏拉安慰着自己。 然后她又接着下单了真的是毫无销量的粗麦、细麦、精麦面包各一盘,总共18个,价值48铜币,看来主食便宜的多,她还买了一份高级肉排和一盘曲奇,而后者竟然可以选择口味,苏拉在星空味、聪明酱味和塔塔多尔爆炸梨味这三个听起来就很黑暗的口味中胆战心惊地选择了后者,不管爆不爆炸,但它的落脚点至少是个梨,就应该……还好吧? 把要买的东西都加到购物车里,苏拉顺手付了款,——付款的流程和地球上的淘宝没什么两样,只是不需要输入六位密码,就直接从账户余额进行扣款。扣款结束后光幕自动跳转到“我的余额”页面,原先的数字旁边浮现出本次货款的实际金额,然后进行减去,数字飞快地变动,最后得到当前的余额。 一筐雪果12金币,一份高级肉排3银币,面包和曲奇加起来55铜币,苏拉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里面还剩金币27647个,银币69个,铜币63个,足够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花用了,便满意地点点头,退出了淘宝,不再管这些了。 既然食物已经得到了有效的补充,苏拉就不再为难自己,把之前原主留下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决定好好地吃一顿,吃完再睡一觉,享受一下自从穿过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过的咸鱼时光。 她首先把省了好几顿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的那个青色外皮果子挑了出来,这个果子大约有人头大小,青色的表皮上有许多不规则多边形的凸起,看样子有些像地球上的释迦,不过它的皮很薄,稍稍一用力就能够剥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苏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果肉的清香顿时填满了她的口腔,还在鼻尖流连着,过了一会儿才消散了。 苏拉很喜欢吃这个果子,因为它的果肉虽然口感软绵细密,有点类似榴莲,但它的味道却非常像芒果,后味还有一股芒果没有的清爽,不会让人觉得太甜腻。苏拉原来就最喜欢吃芒果,只是她偏偏对芒果过敏,即使每次吃的时候都尽量避免接触到它的汁液,免得让嘴巴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痒,她也难免有中招的时候,而且也不敢一次吃得太多。所以对于这个果子嘛,要不是之前考虑到食物短缺,必须尽可能地节省一些,她早就把它吃光光了。 虽然果子足足有一个人头大小,但之前几顿都吃了,因此剩下的也不太多。苏拉没有勺子,干脆就剥开了皮直接吃,蹭的鼻尖上都沾了汁液。她边吃边想,回头得再淘宝点餐具,顺便好好看一看生鲜区,如果有卖这个果子,那就多买几个回来囤着。 吃完了这个,她又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来,这布包还没有她的手掌大,装着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几条肉干。她拉开封口处的拉绳,从里面挑了一个最大的抽了出来,长度大约有二十厘米,——这是苏拉穿过来第一次接触到空间道具,当时她只是对这个布包隐约有些猜测,认为它是魔法的产物,而现在就完全确定了。 肉干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大约一厘米厚,呈现出泛着油光的暗沉红色,有点像地球上的超市里卖的那种牛*肉*棒。苏拉咬了一口,令她惊奇的是,表面上看着干巴巴硬邦邦的东西,口感竟然比想象地要嫩,而且咬开后还能感受到丰富的油脂,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香料的味道。苏拉顿觉满足,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一个,接着又强忍着再吃一个的念头,把剩下的放回布包里好好地收起来了。 吃得差不多,她的困意也有些上来了,便顺其自然地扑倒沙发上,也不管那件斗篷早上还被她穿出去,又摔了一跤,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沾着些微的泥土,脑袋还使劲儿在上面蹭了蹭,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一般,准备享受一下难得的午觉。 半睡半醒之间,苏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问题,让她一下又清醒了过来。 她刚刚拍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发货,又要几天才能送到呀?万一这个世界的物流很慢,像微博上大家吐槽的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动辄就十天半个月才送到,那她还是要省着吃才行啊。 这么一想,原本还残存的一点点困意也不翼而飞的,苏拉刚才还觉得吃饱了就没那么委屈了,现在又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做事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糙糙,永远考虑不全面,万一这一顿吃的太多,快递又没到,后面几天要饿肚子该怎么办? 那个肉干明明可以吃两顿,她就是贪图美味,非要一次吃完,吃的时候还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还洋洋得意,怎么那么傻呀。 然而心里还有小小的声音在抗议,她就是吃了一个肉干而已,她没穿过来的时候还一次吃一袋呢,一袋400g还有好几个口味,这一次就是吃了一个而已,怎么就不行啦? 可是就是不行啊。 苏拉慢吞吞地又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刚才那只餍足的小猫就像是被冰雹打了一样,大写的垂头丧气。 没关系,这可是魔法世界啊!肯定有魔法阵的!她开始暗自给自己打气,淘宝和魔法阵难道不是绝配吗?这边我一下单,那边他一备货,再一复查,然后低头就画一个圆,添点儿线条符号和字母,写上我的坐标,最后把我的包裹放到圆心,一下就过来啦!……唔,就算他们淘宝业绩不好,做事情没那么积极,两三天时间肯定也足够了吧?而且那个传送的魔法阵肯定是常用的,说不定连画都不用画,而是有一个刻好的圆形石盘,每次只要把新的坐标添上,再往旁边的小凹槽里放入适当数目的金币,——咦,说不定也不要金币,按指纹就启动了呢? 苏拉胡乱想了一通,觉得还有点有趣,不由得更有信心了,刚才因为吃了一整个肉干的那点愧疚,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明明穿过来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森林里艰难求生,对这个世界还一点都不了解,竟然就乱给人家描摹工作流程,甚至连细节都想的非常逼真…… 总之,怀抱着一丝对魔法世界的物流的美好期待,苏拉又一次打开了淘宝,找到了那几家店铺。 苏拉点开第一家,又点联系卖家,颇有些胆战心惊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话: 你好,在吗? 对方秒回:欢迎光临! 如此迅速地反应又让苏拉信心 1,于是继续输入:请问亲什么时候发货呢?发什么物流,大概要多少天呀? 苏拉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把自己的收货地址截图发给了对方:我在这里,请问物流发过来需要多久呢? 然而这一次,她等了半天,聊天页面都迟迟没有出现新的消息。 苏拉不放弃,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消息:??? 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先前建立起的那点虚假的自信顿时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啵啵啵地全部都破碎了。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苏拉强自镇定,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一定是这家店的客服消极怠工,我再去隔壁问问。 她又敲了卖面包的这家店:你好。 格罗面包店:欢迎光临! 用户001:请问我刚刚拍下的订单什么时候能发货? 没有然后了。 苏拉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又有点想哭了。 但她坚强地忍住了,转而找到了第三家卖肉排的店铺:??? 各类肉排任君选择:欢迎光临! 她就知道,这一句原来是设置好的自动回复,而且还是全网通用的!这个世界的淘宝,竟然没有客服,全部自助购物,通通自助购物,不得不自助购物! 苏拉扁着嘴,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无助了,她不是爱聊天,——虽然她也已经二十天没跟活人说过话了,她就是作为一个消费者,单纯地想问问,她的订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啊? 5.迷雾森林 05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苏拉都处在一种难以言表的焦虑中,还非常懊恼,动不动就要打开淘宝看一下,心存希望地想着万一客服刚才只是吃饭/午睡/网络故障了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回复她了呀。 然而每一次她打开,看到的都是待发货上面那个小小的数字三,明明是那么小的地方,那个数字竟然也坐得这么安稳,不能朝旁边挪一挪吗?苏拉鼓着腮帮子,又急又气,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手动把那个数字三揪到隔壁的待收货上面去,然后隔天一醒来,就能收到快递,想想都觉得要蹦起来。 然而现在想这么多只是以并不存在的乐景衬沉得压人的哀情罢了,真是越想越难受,甚至还真的掉了点眼泪,又被她拿手抹掉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苏拉总算从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短暂地摆脱出来,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按照她原先的规划,目前的这些食物还够她吃七八天呢,而且她中午吃得也不算特别多,就算一下吃掉了两天的分量,那还有五天呢,把剩下的再重新分配一下,肯定还能坚持得更久,总能撑到快递来的。 她闭着眼睛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不管内心深处到底信了几分,但好在情绪确实慢慢地好转起来。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唔,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大陆的最南边,隔着广阔的星辰之海和终年不散的浓雾,是一片岛屿群,那是传说中龙族的栖息之地,它们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热衷于把人类王国中的公主抢走,再跟前来救她的勇士决斗,它们其实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它们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比如金币和各种宝石,还喜欢只有精灵领地里才能生长的一种叫做白穗草的植物,这种植物能让从不做梦的龙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奇妙状态,犹如猫吸了猫薄荷。 “大陆上还有两个相对比较隔绝的地方,一个是迷雾山脉深处的迷雾森林,那里是各种魔兽的聚居之地,这些魔兽和兽人不同,它们中的有些虽然也能通过长久的修炼开启灵智,进而化为人形,成为一方霸主,但大多数的魔兽终其一生都只有单纯的兽性,追逐着新鲜的血肉;另一个地方则是大陆最北部的神圣嘉德里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从贩夫走卒到国王王后,全部都是光明神忠诚的信徒,因为传说光明神还在人间,尚未飞升之时,就是帝国的某位王太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所有人民,都相信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和光明神相同的部分,是光明神留在人间的后裔。虽然这种说法无法进行考证,但神圣嘉德里帝国盛产光系魔法师,确实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6.迷雾森林 06 苏拉像是看百科全书一般,看得津津有味,初步了解了凡尔纳大陆的历史,还对着手绘的各种族画像好好地欣赏了一番,沉迷于精灵的美貌不可自拔,又羡慕兽人高大精壮的躯体,一看就是天生的战士。过了好一会儿,才翻开了新的一页。 “然而一切的变故始于黑暗纪元元年。大陆的北部,神圣嘉德里帝国治下的葛里森峡谷,——传说中光明神飞升的地方,忽然在有一天的深夜里,从虚空中裂开了一条巨大的,长达数十里的裂缝。那裂缝如同魔鬼的嘴巴,带着阴冷腥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死亡生物。 “骷髅、僵尸、黑武士、亡灵骑士、骨龙、巫妖,它们从另一个黑暗的世界一涌而出,在凡尔纳大陆上肆意横行,收割着人们的生命。还在沉睡中的神圣嘉德里帝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批原本应该是亡灵克星的光系魔法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睡梦中被杀死。 “得到消息的国王斐尔纳三世命令军队立刻反击,同时组织民众撤离,他自己则来不及换衣服,还穿着雪白的睡袍,在亡灵的桀桀怪叫与百姓的哭号嘶喊里登上了高塔,在天亮之际,王城内还活着的民众都已经撤出后,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启动了光明神留下的大型禁术——光之湮灭,把王城和留在其中的大量亡灵生物,连同他自己,一起从凡尔纳大陆上抹去了。而早在他之前,王太子亚历山大·斐尔纳就在保护民众撤离的路上,和一只骨龙正面交战,随后英勇就义了。 “天亮之时,神圣嘉德里帝国被大量亡灵生物入侵的消息传遍了凡尔纳大陆的每个角落,此时,不论是精灵、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均是人人自危。第二天的太阳还未落山,神圣嘉德里帝国便彻底覆灭了,这个绵延了数千年的帝国再也看不见昨日的繁荣,只剩下战火后的断壁残垣,仍旧活着的几十万人流离失所,不知该何去何从。与此同时,亡灵大军开始集结南下,向着人类的王国前进,它们的刀尖滴着鲜血,把冬天里僵硬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各个种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共同围坐在一张桌边,商量着应对危机的策略。 “首先是兽人和矮人组成的战士军队从炎热的西部跋涉而来;其次是精灵族的魔法师和弓箭手,人类的士兵也放弃了各自的阵营,集结为一个整体;生性不爱活动的树人拔出自己的根系,出现在战场上,用它们巨大的身形和有力的枝蔓,和亡灵生物较量着;龙族飞过星辰之海而来,张口吐出飓风和雷电,改变着战场上的动向与情况。不同种族的每个个体,用自己的血肉抵抗着亡灵的入侵,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看似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然而亡灵带来的,除了赤*裸*裸的死亡,还有大片的瘟疫。战场上的许多战士被瘟疫感染,很快发起高烧,神智不清,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在他们后方,更多维持战争运转的普通民众也感染了,他们比战士的身体更弱,对瘟疫的抵抗能力更低,常常在被感染的当天就会死去。整片凡尔纳大陆一夕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哪里都是燃烧的战火,哪里都是新砌的坟包。凡尔纳大陆上的生命面对这场战争,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却依然没有获得胜利,防线越来越往后退,放弃的土地越来越多,补充上战场的士兵年纪也越来越小,那是黑暗的纪年,民众绝望崩溃,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神灵抛弃,再也没有了明天。 “直到黑暗纪元三十九年,亡灵入侵的第三十九年,战神乔治·克洛普出现了,他是梵卡帝国的王太子,他的父亲理查德·克洛普在秋天因感染瘟疫而去世,由他继承了王位。乔治·克洛普甫一登基,便展示出了他过人的军事素养和战略眼光,带领着人类与兽人、矮人联盟军收复了大片失地。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也是一个平等的时代,军功就是荣耀,就是所有的一切,乔治·克洛普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很快就出任联盟军总指挥,在黑暗纪元五十年的春天,在巴比伦河畔大败亡灵军团,一举杀死了十二巫妖中的七个,另有两个重创逃走,为凡尔纳的所有生命赢得了战争开始五十年来的第一次全面胜利。 “在之后的九年,乔治·克洛普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终于在黑暗纪元五十九年,把亡灵大军主力逼回了葛里森峡谷,而后,峡谷裂缝闭合,第一次亡灵大战终于,结束了。” 这一段历史看得苏拉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就惊扰了栖息在那些字里行间的英灵。看到这一页结尾“结束了”三个字,她也跟着呼出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看得太久眼睛有些酸涩,苏拉伸手揉了揉,稍微缓解了一下,抬头发现天色又比刚才暗了不少,她把笔记本往后翻了翻,发现后面还有几页内容,不由有些急切,不敢再放松了,继续低头看了起来。 “胜利。但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在黑暗纪元的这场长达五十九年的亡灵大战中,各个种族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人类王国从二十六个变为了六个,原本大片的农田沦为焦土,受到亡灵魔法的影响,数百年都不能再恢复耕种;兽人和矮人失去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参战的树人几乎全部战死,因为年纪尚幼而无法参加战争的树人,距离成年还有数百甚至数千年之久;精灵一度濒临灭绝,几个王国合而为一,在幸存的精灵女王的带领下,从东部大片的森林里退出,隐居到更幽深的风溪之谷;龙族退回了星辰之岛,之后的几百年,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们的踪迹。 “凡尔纳大陆上新的秩序正在形成,新的国家也正在崛起,各个种族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休养生息,却不知道在混沌新生的同时,黑暗也正在悄然积蓄。” 苏拉愣了一下,这个意思难道是说,战争还会卷土重来?她连忙往下看,却发现下面的内容和之前的完全接不上,已经是新的篇章了。 “《凡尔纳史诗·卷二十二,新的歌谣》: “人类第三帝国——尤卡帝国的建立,标志着微光纪元正式开始。奥休斯帝国、菲克洛克帝国和尤卡帝国在凡尔纳大陆中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而西部由兽人和矮人组成的沙砾联盟也正在飞快地发展,精灵与树人虽然偏安一隅,但经过漫长时光的休养生息,也逐渐恢复了元气,唯有龙族,这个原本个体实力恐怖,足以在大陆上横行的种族,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从此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传说里。 “微光纪元,新的歌谣,游吟诗人手中的竖琴,大陆上所有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这一段话写在纸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剩下的就是大半页的空白。故事戛然而止,让苏拉有一种强烈的意犹未尽,仿佛回到了在地球上追更新的日子,每天都掐着点刷新网页,期盼着喜欢的作者日更一万。 她叹了口气,恨不得现在身边就有一个号称是大陆百科全书的树人,能接着给她把剩下的内容讲完。 她又往后翻了两页,还是空白,苏拉有些惆怅,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还要面临作者断更的问题,真是愁人。她默默记下了《凡尔纳史诗》这个名字,想着以后如果走出了森林,就要想办法把全套都找来看看。 感觉还挺精彩。 外面的太阳已经低沉了,晚霞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苏拉看了看天色,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这儿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怪不得全身都有些困乏。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把这个笔记本拿到楼下去,好好地放起来,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用手撑着脑袋,导致手麻了,还是其他的原因,随着她伸懒腰的动作,被高高举起的笔记本,让她一个没拿稳,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啪”地倒扣着摔到了她的脚边。 惨了,怕是要把里面弄脏了。苏拉顿了一下,心虚地弯下腰捡了起来,却忽然发现倒扣着的这一页内容怎么是新的,她好像没看过呀? 她赶紧又把笔记本拿正,仔细看了看,确认这一页自己确实没有看过。这一页的内容是一个圆,套着另外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圆,周围还有一些符号,明明像是凡尔纳大陆的通用文字,但组合在一起,她偏偏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魔法阵? 7.迷雾森林 07 苏拉半是迟疑半是激动。迟疑是因为这个图案实在是太像她想象里魔法阵该有的样子,不免让她怀疑难道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激动则是因为在这个图案的旁边,有一行明显有别于之前的笔迹,写着“召唤”两个大字。 一个用来召唤的魔法阵? 苏拉眨了眨眼,如果是真的,那她完全可以试一试,万一召唤出什么厉害的角色,跟对方签订契约,不仅可以离开森林,就连走上人生巅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啊。 但是,万一这个魔法阵是假的呢?实际上是什么黑魔法的祭献,骗她献上自己的灵魂,召唤邪恶降临的诡计,这就很惨了。 苏拉一时间左右为难,觉得两个想法都有道理,像是两只咚咚咚原地跳个不停的兔子,都竖着长长的耳朵向她招呼着:选我选我! 苏拉犹豫了。 她拿着笔记本发了半天呆,余光里忽然发现,画着魔法阵的这一页纸似乎比其他的更厚一些。她连忙凑近了一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在书页上搓了搓,果然,原本是一页的纸当即就从中间分开,变成了两页,只在右下角还有一部分的粘连。 苏拉确定粘连的那部分没有文字和图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撕开,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新一页的内容。 相比之前那页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图案,这一页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操作指南。 苏拉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首先,画一个直径不小于半米的魔法阵,——对绘制的材料没有要求,但要保持材料的统一,中途不能更换,图案画在地上或者在桌子上都可以,只是一旦召唤出的生物体型巨大,很可能会压坏桌子。其次,要在双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在魔法阵前默念口诀,苏拉看了一眼写在旁边还画了下划线的那段口诀,不由感觉有些中二。 ……算了,好在还算简短吧。她安慰着自己,不然要是一大段生涩拗口召唤词,她可能一时半会还记不住呢。 第三,也就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在念完口诀后,要迅速把自己的血点在阵法的正中心,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召唤的生物的样子,之后成与不成,就是看运气了。 整个召唤的过程只有三步,看似简单,其实……苏拉想了想,其实也确实不算太难。那个魔法阵她看了,绘制难度一般,徒手画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默念口诀也没有问题,真正的困难出在第三步,要血。 她对自己……可能确实下不了这个狠手。 虽然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咬破自己的手指,洋洋洒洒地写个血书什么的,看上去潇洒又豪迈,一点都不疼的样子,但苏拉其实是非常质疑的,十指连心啊,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平时不小心被打印纸在手上划了道口子,都还要疼半天,更别说还要自己下嘴咬破了。 想想就觉得太残忍了。 苏拉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来。一抬头,外面的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太阳掉到了地平线以下,再也没有一点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轮明月,正一东一西地缓缓升起,以苏拉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它们就会分立两端,连成一条水平的直线。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拉一跺脚,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座森林里,现在是冬天,森林里的大多数魔兽都冬眠了,所以她还能有点安稳日子,但是一旦春天到了,魔兽从冬眠里醒来,她还在森林里,就无疑会变成一块新鲜可口的点心了。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肯定是要出森林的。而现在看来,除了使用这个召唤阵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了。既然如此,不过就是早用和晚用的分别,那赶早总比赶晚强。 想通了这个问题,苏拉便不再瞻前顾后,趁着双月还有一点时间才碰头,她连忙去隔壁房间拿了驱虫的药粉来。——找不到别的材料了,只有这个药粉剩的还多,就干脆用它吧。苏拉想,反正她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血去画那么大一个魔法阵的,万一阵没画好,血气把睡得不太好的魔兽吸引了过来,那才真是人间惨剧。 画好了阵法,苏拉就仰着头,在心里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虽然此刻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害怕和迟疑,所以一会儿觉得时间太慢了怎么还不到双月连成一线呀,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太快了真的不能慢点吗让她再做一下思想建设。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天空中的两轮月亮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同时拨动了一下,从原本的位置忽然偏离了一点,形成了一个水平的对面。 苏拉条件反射一样,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腾”地立起来,在魔法阵前面站直了,同时心里紧张地把那段颇为中二的口诀大声吟诵了出来。 “燃烧双月之辉化做踏破虚空之路,点染血脉之灵牵引自由的灵魂,觉醒吧、觉醒吧、觉醒吧!时空纵横交错里的未知生命,聆听吾之祷告,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这段口诀越念越快,到了后面,苏拉甚至一连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三遍,而后,她狠狠地朝自己的手指咬了下去,一股剧痛几乎连一秒都没要,就从指尖传递到了她的大脑,她差点“嗷”地一声叫出来,又好险憋住了,泪眼汪汪地在心里飞快地勾勒自己想要的召唤兽的模样。 要猛兽!但不要太大的!太大控制不住!要超凶!要跑得快!要有帝王一样的气质,让其他魔兽望而却步! 出现吧,她的召唤兽! 随着最后一个想法如同烟花一般在脑海里爆开,从魔法阵中心的那一点血迹里,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光,还有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吹得苏拉站都站不住,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得抱着头趴在地上,像只鸵鸟一样,一遍遍地在心里呐喊:要超凶!要听话!要跑得快!要好控制! 她拼命想拼命祈求,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压在地面上,确保不被这阵风吹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周围的风变小了。 苏拉抬起头,面前的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在那一团光影里,她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四蹄着地,尾巴在身后高高地翘着,虽然皮毛被风吹得倒向了一边,却也昂着脑袋,端庄地朝自己走来。 苏拉心一凉,突然觉得自己在刚才的祈愿中应该补充上一句,不要猫!不要猫啊!! 8.迷雾森林 08 从魔法阵里走出来的确实不是猫。 而是一只大猫。 苏拉维持着鸵鸟抬头的姿势,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她半条手臂长度,正在魔法阵的中心左右张望的毛绒绒的身影。 这个小家伙一身姜黄色的皮毛,看上去油光水滑,非常好摸的样子,上面分布着的一道道黑色条纹,没有给它带来丝毫凶猛的视觉效果,反而增添了莫名的萌感。即便此时是食物匮乏的冬天,它却没有一点瘦骨嶙峋的感觉,反而因为皮毛干燥又蓬松的缘故,显出几分圆乎乎的憨态来。两只半圆形的耳朵在头顶竖得尖尖的,似乎正在努力捕捉夹杂在风里的其他声音,圆圆的琥珀色眼睛也瞪着,毛绒绒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忽然,它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味,猛地朝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又拍了拍地面,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由有些讪讪,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9.迷雾森林 09 小老虎等了半天,没等到她把话题接下去,明明急的尾巴都在身后不自觉地拍打着地面,扬起一片片的薄灰,偏偏小小的虎脸上还要强装淡定,甚至还有几分倨傲地缓慢道,“不过,我允许你给我起个名字。” 说着,它还站得更直了些,小胸脯也挺了起来,圆圆的脑袋比刚才又悄悄抬高了一点角度,整只虎都往外散发着“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的气息。 “你原来没有名字吗?”苏拉愣了一下,嘴快道。 气得小老虎胡须都抖了起来,掉头就走。 苏拉连忙追上去,一叠声地道歉,懊恼着自己恐怕真的是个智障,虽然不签契约,但是召唤兽让召唤师替它取个名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自己竟然还问人家是不是原来没有名字,苏拉欲哭无泪,想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疼,管这么宽,自己怎么不查户口呢!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任凭苏拉左拦右截,说尽了好话,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苏拉挡住前面的路,它就跳到桌子上去,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回归黑暗的大森林,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苏拉是很大方的,听到小老虎道歉了,她就揭过了这一茬,继续接着前面跟它商量起名字来,“……真的不喜欢跳跳虎吗?” “……”小老虎沉默以对。 苏拉就知道了它的态度,她哭得时间有点久,这会儿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亚、亚历山大呢?亚历山大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马其顿的国王,天天南征北战……” 小老虎干脆用爪子在她嘴上拍了一下。 “亚历山大也不行……”苏拉红着眼睛,感觉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名字来了,又愁上眉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那恺撒行吗?恺撒很好听的,还很高贵,也特别厉害……” 这会儿她倒是想不起来恺撒大帝是遭到暗杀身亡的,结局也不好,刚刚还为此放弃了拿破仑呢。 小老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类,她的哭得眼角和鼻尖都红红的,脑门上的头发被自己刚刚不小心吐出的小火球烧的少了小半截,再加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都灰扑扑的,这会儿还耷拉着眉梢眼角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再不点头,她又要哭了似的,顿觉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它的胸膛里翻滚着,让它也很想嚎一嗓子。 它叹了口气,把前爪从她的脸上挪开了,竖在她的面前,想着就算不签契约,那么击个掌安慰一下她吧,人类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仪式感吗,虽然它也不懂这样有什么好的。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圣光白虎——恺撒。” “你、你好,我是苏拉,是个人类。”苏拉破涕为笑,大脑里的某个神经元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忽然就追着小老虎的爪子把脸凑了过去,在它的肉垫上“啵”地亲了一口,格外响亮。 10.迷雾森林 10 “……” 恺撒真的没用办法形容,它,堂堂圣光白虎,迷雾森林的一方霸主,陆地上的王者,被一个人类啵唧了一下自己的肉垫,内心是什么感受。 百感交集,虎不能言。 苏拉也不嫌弃它的爪子刚刚在一地的尘埃里踩来踩去,亲了一口以后还觉得软绵绵又很有弹性,口感不错,甚至还想再亲一口,只是这时恺撒已经机警地把爪子收回去了。 苏拉有些遗憾,只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有机会的,一边从地上坐了起来。 从肉垫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以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扭过头,又仔仔细细地把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姜黄色的皮毛,黑色的条纹,圆脑袋,半圆耳朵,隐隐约约有个字形的“王”。 恺撒在她的目光里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不知不觉把四爪都并拢了,“干嘛?” “你,圣光……白虎?”苏拉狐疑道,又盯着它姜黄色的皮毛看,还一脸想上手翻一翻的表情,看看姜黄色的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层白色的毛。 “我还小!”恺撒又急又气,这个人类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竟然还怀疑它的血统!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它们圣光白虎一族从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圣光白虎生来就是高阶魔兽,成年白虎的实力能达到八级甚至更高,和人类里的大魔导师水平相当,然而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容不下其他同类长久地在近旁,哪怕是自己的幼崽也一样。因此,当圣光白虎的幼崽出生后,能够自己独立捕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赶走,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领地。然而圣光白虎幼崽的生长期很长,在它们漫长的幼年时期,武力值不高,很容易被猎人所捕获,拿到交易市场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王公贵族们,成为战宠或者仅仅只是宠物,更有甚者被挖出了晶核,抽出了虎骨,皮毛也变成某位夫人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是出于基因里携带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圣光白虎在幼年时期,外表跟普通老虎差不多,等到成年,一身皮毛就会变得雪白,甚至会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所以才会被称为“圣光白虎”。 “等我长大了就会变白的!”恺撒强调。 然而对于凡尔纳大陆物种知识十分匮乏的苏拉当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见恺撒有些急了,只好连忙点头安抚,心里却悄悄怀疑着黄老虎怎么变白,这恐怕是要变异呀。 苏拉干脆避开这个话题,想了想,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之前也是住在这个森林里吗?” 恺撒点了点头,道,“我就住在森林的东边,不过这片森林很大,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领地,平常也都不会乱跑。” 苏拉听到它说“大家”,顿时就把耳朵竖了起来,犹豫着问道,“森林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魔兽吗,会吃人吗?” 恺撒听她这么问,毛绒绒的脸上表情不甚分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吃人的,少。” 苏拉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就像人吃动物一样,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肉食动物,捕食的时候也不会把人类从自己的菜谱上划掉,她只好退了一步,又问道,“那我们附近有什么厉害的吃人的魔兽吗?” 没想到这一次恺撒摇了摇头,“这里原来住着一个很厉害的人类,大家都不愿意过来。之前有一只七阶的成年冰蓝幽蟒,因为一直升不到八阶,就想把那个人类吃了,夺取他的魔力,结果被人家做成了菜,吃了好几顿。从那以后,就更加没有魔兽愿意靠近这里了。” 它这么一说,苏拉就想到自己已经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二十天了,却连塔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又连忙问它,恺撒又摇头,“不知道,这里离我的领地很远,我没有来过,只是听其他魔兽说是一个高阶的魔法师。” “多高阶呢?”苏拉不死心。 “至少比七阶高,”恺撒道,“那只冰蓝幽蟒已经是七阶巅峰了,战斗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近身就被杀了,这样的实力,说是十阶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后恺撒看她一脸似懂非懂,又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她科普了凡尔纳大陆上的魔法等级。总得说来,在凡尔纳大陆上,不论是魔法师还是战士,都被粗略地划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而每级又分为一、二、三阶,到了高级三阶,也就是俗称的九阶,这样的战斗力已经足够傲视群雄了。再往上,十、十一、十二阶,则分别对应魔法师里的魔导士、大魔导士和法圣,战士则是武师、大武师和战神。 见苏拉还是有些不明白,恺撒叹了口气,小脑袋似模似样地摇了摇,“这么说吧,把大陆上的所有十阶以上加起来,不分魔法师或者是战士,总人数也不会超过一百个,——但是你想想凡尔纳大陆上一共有多少人类?” “多少人类?” “……至少二十亿。”恺撒说,两只圆圆的虎眼里飘过一丝疑惑,又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跳到了她的膝头,“你们人类的事情还要问我一只老虎?” “哈哈……”苏拉干笑着,小心翼翼地伸手点了点它的一只耳朵,指尖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有些欲罢不能,但还是忍住了,干巴巴地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考考你嘛,”然后竖起大拇指吹捧它,“你经受住了来自召唤师的考验,你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 “……” 苏拉发誓自己肯定看到了这只老虎撇了撇嘴,一副“你好蠢但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 一人一虎又东拉西扯了一通,这期间多数是苏拉在问,恺撒回答,倒也把凡尔纳大陆的情况说了个大概,苏拉感觉差不多了,她脑子里的海绵今天吸收到了太多的信息,几乎已经要饱和了。而此时夜空寂寂,两轮明月在正中几乎要合而为一,只留下一片清辉作陪,清丽又朦胧。 “咱们睡觉去!”苏拉伸了个懒腰,早就把刚刚被一个小火球吓哭了的惨剧抛之脑后,二话不说抱起了正蹲在自己膝头的恺撒,拔腿就往楼下走。 “……” 恺撒:幸好这次忍住了。 路过壁炉旁边的时候,苏拉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什么,原本走着的一条直线忽然就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然后把恺撒放在地板上,拍了拍它的毛脑袋,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恺撒:??? 苏拉指了指壁炉,眼睛里都在冒着光,“吐个小火球呀,咱们晚上就能暖暖和和地睡觉啦。”她说,还握着拳给恺撒打气:“加油,恺撒!加油!” 11.迷雾森林 11 这是非常温暖又幸福的一夜,苏拉怀抱着小老虎,身上盖着虽然有点脏兮兮的斗篷,还烤着壁炉里透出来的红色火光,火苗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小老虎轻微的呼吸声交错,这些都给了苏拉莫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让她美美的睡了一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一觉实在有些太短暂了。 苏拉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翻了个身就要下去,迷迷糊糊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气拉住了自己。 一回头,发现是恺撒用正一只爪子踩着她的裙摆。苏拉侧了侧脑袋,睡眼惺忪地朝它发送了几个??? “……” 恺撒松开了爪子,用脑袋把前一天晚上她脱下来的羽绒马甲往前拱了拱,无奈道,“外面冷。” 苏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慢半拍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伸出手臂一捞,——羽绒马甲还在那儿,反倒是把恺撒捞进了怀里,在它的脑门上狠狠啾了一口,“早呀恺撒。”说完,边穿马甲边悄悄呸呸了两下,把不小心弄到嘴里的虎毛吐出来。 恺撒假装没看见,等她吐完,才用爪子拍了拍她,催促她快点,自己尾巴一甩,先走到外面去了。 清晨的大森林,空气清新而甘甜,淡金色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片片光斑,在微风里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照得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明暗交错着,静谧又可爱。 苏拉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很快就浸润了她的肺部,连带着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开始逐渐恢复运转。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呀?”苏拉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又跳了几下,让身体的血液加速流动,然后低头去看旁边的恺撒,发现它的黄色皮毛在阳光下似乎也闪着细碎的光,“想和我一起晨跑吗?” 虽然不知道她身为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邀请一只四爪着地飞奔起来连风都赶不上的圣光白虎一起晨跑,还说得那么自然,但是恺撒在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充分学会了“不行就装聋作哑”这个很好用的法则,因此再也不虎脸懵逼了,也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真的要晨跑呀?”苏拉跟在它后面,心里有些忐忑,但这毕竟是来自召唤兽的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边走边委婉地道,“让我先洗洗脸好吗?或者我们一起吃点早饭呀?”还不忘吹捧它,“你真是一只勤奋的小老虎!” 恺撒有点想叹气,但是它忍住了,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苏拉一头雾水。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转弯,苏拉抬起头,就看到仍旧是几步之外的地方,这次也同样堆放着三个黑色的编织口袋。 是她的快递! 是她虽然不发短信也不打电话但是沉默着就送货上门的异界顺丰! 她忠诚的天咩! 苏拉看着恺撒叼过来的那张熟悉的卡片,简直激动地难以自持,一连在它的毛脑袋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然后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把三个大口袋提了起来,飞一般地又跑回了塔里,还招呼它:“恺撒,快回来吃早餐啦!” “……”恺撒落在后面,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还残留在脑袋上的那种轻柔的触感甩掉,然而只是这么一想,那感觉好像又鲜明了一些,它连忙又摇了摇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苏拉飞快地把三个快递都拆开,一个浅色的竹筐里整齐地摆着一排排海胆似的雪果,黑色的毛刺从微湿的灰色包装纸里探出头来,还随着空气里的气流微微抖动着。一张淡黄色的油纸包裹着高级肉排,有苏拉的两只手掌那么大,上面还仔细地系着黑色的绳结,微微凑近了一点,就能闻到一股腌制过的咸味,并且店家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副银质的刀叉。最让她惊讶的是最后一个快递里拆出来的面包和曲奇,竟然就这么裸装在了四个雪白的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苏拉把盘子挨个儿拿出来的时候,它们仿佛粘在了盘子上一样,没有丝毫要掉下来的迹象。 苏拉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在这一刻顿时燃烧了起来,她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个魔法世界,但是就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树上的叶子还是会时不时地掉下来,扔到半空中的石头也会自然的下落,人还好好地走在地上而不是随便飘着,这些都证明了基本物理学定律还是存在并且普遍适用的,那这几盘面包?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苏拉想着,在三盘面包里挑了看上去最朴素的那一盘拿了起来,然后把盘子一点点的倾斜、再倾斜,在盘子上摆了两层的六个棍状面包还是像被放在平面上一样,没有丝毫滑动,苏拉在心里“哎呀”了一声,很是惊叹,索性手腕一翻,直接把盘子整个翻转了过来。 然后盘子上什么都没有了。 六个面包终于都老老实实地掉到了地上,有一个还骨碌碌的滚出去一截距离,正好撞到恺撒的脚边停了下来。 “……” 恺撒觉得自己还是来早了一步。 苏拉也觉得有些尴尬,但她灵机一动道,“看!生活处处是科学,我给你讲个牛顿和苹果的故事吧!” “……不了,谢谢。”恺撒道,绕过脚边的面包,又一跃跳到了窗台上,“为了保证货物在运输的过程不受损伤,一般卖家会在货物上贴一个一次性的魔法阵,用来固定货物的位置,确保它们不受到积压,而这些魔法阵的有效期通常都很短,”它看了一眼苏拉还拿在手里的盘子,“你手上的那个大概已经到时间了。” “哈哈,这样啊。”虽然没能给小老虎进行一下简单的基础物理教育,但是自己又知道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常识,苏拉点点头,强行说服自己这个傻犯得不亏。然后自然地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面包都捡了起来,还挨个儿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高高兴兴地再把它们放回盘子里,语重心长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恺撒:并不知道我的人类在说些什么,但我觉得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总之,因为快递来得很及时,食物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同时打消了苏拉关于这个世界物流效率的担忧,这顿早餐可以说是吃得非常愉快了。起先她为了不浪费,决定把刚才那些为了科学献*身的面包吃掉,然而这种面包应该就是她当时买的三种面包里的粗麦面包,口感十分干涩,尽管她已经尽力细嚼慢咽了,但吞下去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划嗓子,因此她连一个都没有吃完,就无奈地认命了,乖乖去吃其他两盘面包。 三个快递中唯一的一块肉排当然是恺撒的口粮。只是恺撒并不喜欢吃腌制过的东西,里面的调料对魔兽灵敏的味觉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因此它一开始还表现得颇为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选择,再加上苏拉在旁边眼巴巴地劝它“只稍微吃一点点不要饿肚子就好”,它也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点,剩下的就再也不吃了。 苏拉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竟然能召唤出来一只这么听话又体贴的小老虎,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愧疚,觉得恺撒跟着自己真是太委屈了,所以连饭都没有吃完,就又打开了淘宝,准备给恺撒买些好吃的。 她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生鲜区,点开综合排序最靠前的“噜噜兽半只(生鲜)”,指着那张血淋淋的主图,问恺撒道,“这个你吃吗?我给你买这个好不好?” 恺撒愣了一下,圆脑袋左右看了看,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走过了,又倒回来,确定她这次不是闹了什么乌龙,也不是在跟自己说笑,而是真的在指着虚空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再询问自己,恺撒摇了摇头,“我看不见。” 苏拉愣了一下,又听它道,“这个应该是你们人类发明的魔法造物,跟使用者自身绑定,别人都看不见。”恺撒说,又看了她一眼,“别的魔兽也不行。” 好吧。虽然有点遗憾,但苏拉也只好接受了这种设定。转而又一想,既然恺撒看不见,那自己描述给它听也是一样的。 “噜噜兽你喜欢吗?” “噜噜兽是什么?” “呃……”苏拉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那张主图,又拉到详情页面里看了看,试图从那一堆血色里复原出这只魔兽原本的样子,“很大,还很胖,棕色的皮毛,有五只爪子?胸前好像还长了一只,不过怎么这么短小呀……” “是格吉拉兽,一种吃草的魔兽,体型确实很大,”恺撒道,看了她一眼,“胸前的是它的生*殖*器,才不是爪子。” “……” 12.迷雾森林 12 苏拉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一只小老虎讨论生*殖*器这么重口的话题了,于是就假装没听见最后一句话,神态自若地问,“那你吃吗?我买半只够不够?” 恺撒点头,“半只够吃一整天了。” 苏拉看了看图,那只魔兽尽管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半,但还是要比恺撒大出好几倍还不止,竟然只够它吃一整天……她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扔在一边的那块高级肉排,至少还剩了她一个巴掌的大小,看来恺撒是真的不喜欢吃啊。 “那我就先买一只,然后再看看别的?” 恺撒点头,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透出点愉悦的意思,苏拉顿时感觉到自己受到了鼓励,连血淋淋的尸体都不觉得可怕了,再接再厉道,“那巨型垂耳兽呢?是黑色的,唔,看上去也很大……” “不要,这个家伙就是耳朵大,身子其实很小,而且没什么肉,吃起来一嘴毛,除了实在饿极了,森林里没有什么魔兽愿意吃它们。”恺撒皱着它的虎脸,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副要不是苏拉在旁边,现在就很想呸呸两下的样子。 “哦……”苏拉看它表情这么生动,有点想笑,又想到恺撒之前说过,圣光白虎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魔兽,所以会在幼崽还很小的时候,就把它们赶走,让它们自己去寻找新的地盘,说不定恺撒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年纪小实力也不强大,捕不到其他的魔兽,饿极了,才不得不吃这种巨型垂耳兽的。 苏拉想着,仿佛看到了还是小小一只的恺撒,像一个姜黄色的毛团,身上的黑色条纹都没长开,还只是一个个的黑点,它屏气凝神,一脸严肃地趴伏在草丛里,等那只巨型垂耳兽路过的时候,就忽然一跃而起,身子崩得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一下扑到了垂耳兽身上,还没等它挣扎就咬断了它的喉管。然而这一番动作让小小的恺撒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它不得不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品尝自己胜利的果实。 只是这胜利的果实确实不太好吃,垂耳兽的毛实在太厚也太多了,小恺撒咬了半天,还没有尝到血肉的味道,就开始往外吐毛,呸呸呸—— 苏拉被那个画面萌得肝都颤了,又心酸得想哭,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抱抱那个小毛团,给它买十只八只噜噜兽随便它吃。 已经变成了大毛团的恺撒显然不知道只是自己随便的一个表情,就能让苏拉脑补了这么多,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愣住了,恺撒叹了口气,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她垂在一侧的手。 然后就被抓过去一阵狂撸,甚至连毛肚皮都没保住,被苏拉拿脸使劲蹭了蹭,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啵唧,力气之大,让恺撒感觉自己的圆脑袋都快让她亲平了一块。 恺撒一头雾水,扭着身子想挣扎,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立下的誓言,只好软了下来,躺平任撸,假装自己是一个虎皮玩偶。 “我会对你好的,想吃什么都给你买!”苏拉好不容易把脸从人家的肚皮上抬起来,想起了正事,再看淘宝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地球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购物街,看什么都像不要钱一样,“来吧,宝宝,橐驼兽要吗?不要?那幽影貂呢?来两只!白头雀,也要一只!黄金母子虾?你不会剥皮呀,我会我会,我来剥皮!买八对好不好?” *** 不管在哪个时空,逛淘宝都是一件非常消磨时间的事情。何况苏拉还是抱着看动物百科的态度,以增长见闻为目的去逛这个世界的淘宝。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行不通,原因在于这个世界的淘宝应该是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上面的商品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那一定是贫乏。她才浏览了几页,刚有了点感觉,就把“生鲜”这个类目下的所有商品都看完了,一直到页面拉到最底端,再也不能随着她的思维滑动刷新了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而且更让人郁闷的是,她看了这么久,从生鲜看到服装看到百货,最后才在“魔法用品”这个类目里,一个叫做“烧到末日的火炬”的商品底下,发现了截至目前的唯一一条商品评价,还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母,意思是“试试看”。 ……简直毫无参考价值。 苏拉有些意兴阑珊地退回到购物车页面,准备顺手清空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前前后后选购了七八样魔兽的尸体,有一整只的,也有半只的,有地上跑的,也有水里游的,而这些竟然都来自于两家店铺,一家叫“诚信可食用魔兽专卖”,另一家叫“大森林的美味”……而且这两家店铺的销量也都半斤八两地惨淡,在此之前分别是销量0和销量1,那个销量1还是她上次买高级肉排的时候创造的…… 淘宝的先行者!苏拉不禁感叹了一句,想起地球淘宝上那些起初只是卖衣服或者化妆品的小店,在坚持了几年之后,随着淘宝越发地壮大,渗入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这些小店也都摇身一变,成了月入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赚钱机器,让人很是羡慕了。 所以这两家店铺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也会迎来光明的未来的! 她也要努力,迟早有一天会走出这片大森林的! 莫名其妙喝了一口自己炖的鸡汤,苏拉觉得原本沉浸在买买买中变得有些骄奢淫逸的灵魂都跟着振奋了起来,干脆就不再关注这些了,而是直接选择付款。大概因为魔兽的肉比较难得且珍贵,所以她这次花的钱就比上一次多出了许多,将近600个金币就在这一瞬间从她的账户里飞走了。 把想买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苏拉退出了淘宝,抬头一看,发现外面已经是要吃午饭的天色了,而恺撒一开始还和自己一问一答,一本正经地做自己魔兽课的小老师,讲这些魔兽的人类名称是什么,实际上叫什么,习性如何,到了后面,它晒着太阳,语速越来越慢,小脑袋一点一点,然后不知不觉就在自己的手边团成一团,慢慢地睡过去了。 吃过了午饭,苏拉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早上去森林里捡果子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而把手里握着的匕首扔了出去,等到她爬起来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简直再委屈也没有了,抽抽搭搭地捧着那个被自己踩了一脚的果子就回来了,全然把匕首忘到了脑后。 在大森林里生活,没有个防身利器怎么行呢?而且后面她想要离开森林,一路上说不定要碰到什么,那么匕首肯定也是需要的。更何况那把匕首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的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有点坐不住了,眨着眼睛跟恺撒说了这件事。 “你记得路吗?”恺撒问道。 苏拉连忙点头,“记得,就是从塔里出去一直直走,碰到走不过去的地方就左转,而且之前我都有在树上留记号,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恺撒点了点头,一下跃到了窗台上,小小的身影逆着光,变成一团轮廓模糊的阴影,“那走吧!”它说着就跳了出去。 “等等等等,”苏拉喊,匆忙跑到一边穿好衣服带齐出门的装备,追着恺撒的背影也跑了出去,“出发!” 13.迷雾森林 13 跟一只小老虎结伴出游,苏拉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跟猫结伴出游呢,如今就直接一步到位,想想都觉得太高兴了忍不住想笑。 苏拉看着恺撒走在自己前面半个身位,它的步子是猫科动物特有的轻巧灵敏,即便是踩到了落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开口道,“等会儿我抱着你好吗?” 恺撒看了她一眼,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为什么?” “因为前面的路很不好走呀,还要路过一片软趴趴的泥地,会把你的爪子弄脏的。”苏拉立刻抛出了这个准备多时的理由,一本正经地道。 “哦,”恺撒不置可否,又问,“那里的树也很多吧,像现在一样?” “对,特别多,”苏拉点了点头,强调道,“一抬头全是绿色,几乎都看不到天空,所以光线很暗。”她停了一下,又忽然想到好在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的话,光是这茂密的枝叶里隐藏着的众多蚊虫就让人受不了了,所以还是冬天好,看来她还是有点好运的。 恺撒当然不知道她的思想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唰唰两下就跳上了树枝,姜黄色的身影就在一团团绿色里轻松自在的穿行,变成忽隐忽现的一个暖色块,过了一会儿,又从另一边的树枝上纵身跳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苏拉面前,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状似不经意地道,“不用你抱,到时候我上树就可以了。” “……”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虎了有点遗憾,但是苏拉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着地球上的普通老虎会不会上树,或者说会不会这么灵巧地在树枝间穿行,但碍于她很多年没看过动物世界,对这一类的知识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真情实感地吹捧自己的召唤兽,“你真厉害,不愧是圣光白虎。” 恺撒没说话,只是甩了甩尾巴,又抬起小爪子,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也许是这一次有虎相伴,苏拉并没有觉得路程有多长,不多时,她就看到了自己昨天在某棵大树上刻下的箭头,正歪歪斜斜地朝左边指着。 苏拉跑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么难看的箭头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手笔,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昨天摔倒的地方,匕首肯定就掉在那附近了。” 她站在那个箭头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刻舟求剑的故事,还觉得跟现在的情况离奇地有几分类似,就是土地不长脚也不会流动,不然自己这么找岂不是傻兮兮的。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幸运值加2,再看看旁边木着一张虎脸,虽然有点嫌弃的意思,但还是一百分可爱的恺撒,苏拉开心得不得了。毕竟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一颗好不容易捡到的果子而嘤嘤哭泣,今天再旧地重游,她就已经是有淘宝傍身的人生赢家,还有一只神气的会吐火球的小老虎,人生啊,真是嘿嘿嘿。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苏拉眼见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就知道差不多到了地方,连忙叫住了恺撒,于是一人一虎就明显放慢了步速,低着头在四下里寻找着,期待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能看到那一点冷光。 找了半天,还是恺撒凭借着身为魔兽的灵敏嗅觉,在一堆草丛里发现了那把匕首。匕首刀刃朝下地深深插进土地里,几乎整个刀身都隐没了,只留了刀柄部分的一点银色,还被密密的草丛遮挡住了。 苏拉走过去把匕首拔*出*来,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泥土,顺手又把恺撒抱起来亲了一口,毫不吝惜地夸奖它,“真厉害!多亏了有你!” 恺撒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扭了扭看似要挣扎,尾巴却在身后甩着,还是让苏拉亲在了脑袋上,这才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道,“你还拿着武器呢,别对着我。” “对不起,”苏拉倒是把这个忽略了,听它一说,就立刻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自己被人用武器指着,哪怕是对方不是故意的,心里也会有点害怕,更何况是像恺撒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大森林里的魔兽呢?就连忙向它道歉,还态度良好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捡回了匕首,就没有再在森林里逗留的必要了,苏拉就和恺撒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恺撒通常是不理她的,偶尔才简单地回应一两句话,即便这样,苏拉也觉得特别开心,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还自己哼起歌儿来了。 “穿过遥远小溪水,守着一株小玫瑰,他总是绷紧脚背,仰头看大雁南飞……” “她说你可曾遇见那只小老虎,她幻想着远山迷雾,眺望着爱与起初……”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歌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头顶几万里晴空,鸟儿飞过的振翅声,一人一虎踏过泥土和草丛,细密的脚步声。 ——不对。 恺撒忽然顿住了。 这里只有它跟苏拉一人一虎,加起来不过六只脚,脚步声应该不会这么密集才对。可是听这连续又密集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恺撒感觉自己颈部的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蓄满泪水的云朵——诶?”看恺撒停了下来,苏拉把剩下的一句硬生生地噎回了喉咙里,又换上一个疑问词,一脸好奇。 恺撒抬起脑袋看她,毛绒绒的虎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跑得快吗?” “嗯?”苏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拿过校运动会四百米第一名。” 恺撒便自动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校运动会,只听到她说第一名,那就是跑得很快的意思。 “那我数三、二、一……” 跑! 14.迷雾森林 14 几乎是本能反应,就在恺撒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苏拉像是被按下了身体里隐藏着的某个开关,甚至连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跑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 她一脸懵逼,正想回头看看自己的召唤兽在哪儿,就听到前方传来恺撒的声音:“一直跑,别回头!” ——怎么了? 还没等她问出口,身后就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说不上来在这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苏拉本能地偏了偏脑袋,一道白色的绳索便正好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 然后“砰”地一声撞在前面的树上,崩成一条拉紧的直线,甚至还能听到它在空气里来回震荡,发出的那种嗡鸣。 苏拉呆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停滞下来,脑袋不由自主地就转了回去,想要看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恺撒跑在前面几乎要咆哮出来,身上的毛都竖着,“别看!!!” ——晚了。 他们身后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了,因此苏拉只是稍稍回了个头,连用心去找都不必,就已经看到了。 起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上面还生长着短短的毛,再往上连接着一个扁圆形,比之前的体积略小,但有许多白色的花纹,这二者构成了一个整体,而在两边支撑着这个整体的,则是四对同样长满了短绒毛的大爪子。 苏拉的大脑比本能足足迟了两秒钟,当她的喉咙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此时正在身后追赶着自己和恺撒的是什么。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蜘蛛! 而且还吐出蛛丝,企图捕捉她! 苏拉呆呆地看着那只大蜘蛛在头胸部的螯肢,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尖利的螯牙上面一闪而过的冷光,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恺撒原本跑在了前面,一回头才发现她一副已经吓傻了的模样,愣在了原地,顿时又急又气,当即掉头跑回去,咬着她的衣服拼命拉扯着,“别发愣,快跑!” 说着又用脑袋去拱她。 苏拉一下清醒过来,忍着浑身炸起的鸡皮疙瘩和从尾椎骨直蹿而上的凉意,一咬牙,终于又拼命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呀!”她边跑边哭诉,“不是说这里没有魔兽敢靠近吗?” 恺撒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早上的信誓旦旦,也许是这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竟然感觉到虎脸被激荡起来的风吹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卡巴拉人面蛛,原本应该活动在森林南边才对,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才跑到这里,”它解释道,“而且五阶以下的魔兽都蠢死了,卡巴拉人面蛛最蠢,它们的大脑里装着的全是消化液,所以根本不知道也感受不到高阶魔兽的威压。” 它说着,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一眼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卡巴拉人面蛛,那八条毛爪子正飞快地移动着,带着它巨大的身形不断往前,忽然,它停了一下,然后整个头部高高地扬了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趴下!” 就在恺撒叫出来的一瞬间,苏拉应声而倒,一道还带着粘液的蛛丝擦着她的后颈飞了过去,强烈的气流把她的衣领都吹得飞了起来。 苏拉顾不得疼痛,不用恺撒再提醒,倒下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力气卸掉,然后双手一撑,又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卡巴拉人面蛛一击不中,也不迟疑,又移动着大爪子,重新追赶了上来。 “小心它的蛛丝,不要跑直线,”恺撒道,圆脑袋朝四周转了转,三下五除二地就跳到了旁边的树上,又借力跳到了另一个树枝,“我来牵制住它。”说着,它一张口,“噗”地吐出了一个火球,带着燃烧的风,直直地朝人面蛛砸了过去。 这个火球可不是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一个。相比于那个的温柔微小,这个火球明显要大得多,几乎有它半个脑袋大小,整体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金色,火焰像流动的浪潮,汹涌地彼此吞噬,所过之处的草叶瞬间就化作飞灰。 卡巴拉人面蛛显然感到了威胁,它以一种和巨大身体完全不相称的灵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路线,同时嘴里又吐出许多蛛丝去阻击火球,虽然其中的一部分还没靠近就被烧掉了,但还是有一部分在接触到火球的瞬间,把那点力传导了过去,改变了火球的方向,让它落在了人面蛛的旁边。 虽然没有被火球直接砸中,但它擦身而过带来的那股巨大的热度还是烧掉了卡巴拉人面蛛身上的短绒毛,一下子激怒了它。人面蛛暂时放过了苏拉,转而专心地对付恺撒。 刹那间,只见一张又一张的白色大网从它的嘴里喷吐出来,朝着恺撒兜头罩了过去,而后者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来回躲闪,像一道姜黄色的小闪电,还没等视觉捕捉到,就已经跳到了下一个落点。尽管如此,也有好几次它险些被那些蛛网罩到,在最后一刻堪堪跳了出去。 卡巴拉人面蛛看这一招有用,能让这只老虎不再吐出火球伤害到自己,就更加卯足了劲地喷吐蛛网,只要把老虎困住,两条腿的人类还能跑到哪里去? 恺撒在树上左躲右闪,火球就憋在喉咙里,都没有功夫扭头朝人面蛛吐出去,气得那些火星儿差点要从它圆圆的眼睛和耳朵里迸射出来,——它太小了,作为圣光白虎,它这个年纪的战斗力还很低,如果是它自己碰上这种已经成年了的,又显然是刚刚从冬眠中醒过来,饥饿值已经到达某个临界值的卡巴拉人面蛛,它一定不会选择与之交锋,而是早早地就避开。 但是,恺撒在余光里看了一眼苏拉,地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影跑着跑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忽地就踉跄了起来,几乎又要摔倒,好在她脚下连忙倒了几次步伐,这才稳住了平衡,却心下似有所感,一回头就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怎么跑得这么慢!不是说自己拿过第一名吗! 恺撒气恼地想,竖起来的耳朵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又是一跳,躲过了一张蛛网,然而就在它落在树枝上的一瞬间,一阵剧痛从尾巴尖儿上传了过来,它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跳得慢了一步,刚刚避过的那张蛛网虽然已经牢牢地挂在了之前站着的枝杈上,但边缘部分却沾上了尾巴,一下就把毛发黏住了。而它却浑然不知,跳到了另外一边,于是就生生地从尾巴上扯下了一撮毛。 这阵痛来得突然,以至于它落脚的时候一分神,没站稳,整只虎就一下子从树枝上掉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卡巴拉人面蛛见状,精神大振,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又朝它吐出更多的蛛网,想借此机会把它牢牢困住。 恺撒知道不好,即便是在下落的过程中,也尽量缩小了身体,让人面蛛难以捕捉,同时它小小的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一落地就打个滚再翻身起来,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跑,那里树根曲折交错,而且都裸露在地表,它体型小,很容易就能通过,而人面蛛却不行。 正想着,它的眼前忽然一暗,一件泛灰发旧的白色斗篷被人挥舞了起来,转成一个展开的圆,正好挡在它面前,挡住了几乎在下一秒就要落在它身上的几张蛛网。然后它就被人捡了起来。 苏拉一边撑着斗篷抵御飞过来的蛛网,一边粗暴地把恺撒塞进自己的怀里,缩着脖子跑得飞快。 “不是让你先跑吗!”恺撒气急败坏道。 “呼……呼……”苏拉大口地喘息着,“可是你掉队了呀……” “我有办法!”恺撒挣扎着要从她的怀里跳出去。 “我、我也有办法……”苏拉连忙伸手把它按住,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跑动,她说话都只剩下了沙哑的气音,“它,它追上来了吗?” 恺撒气急,却知道她不可能放开自己,只好把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 就在他们耽误的这点时间里,身后的人面蛛已经再度气势汹汹地赶了上来,甚至比最开始他们发现它的时候距离都要近,它用后面四个爪子把上半身撑了起来,中间的一对须肢也高高举起,做出凶狠地攻击姿态,一直藏在身下的腹部也露了出来,那里黑白交错的短绒毛构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正狰狞地看着他们。 “来了!”恺撒叫道。 “就是现在,来火!”苏拉朝它脑袋上拍了一下,恺撒本能地张嘴,一颗小火球落了下来,瞬间就掉到了地面上。 人面蛛急速俯身,螯牙上的毒液腺也打开了,就差一秒,就能狠狠地咬中苏拉的头。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火墙忽然拔地而起,如同一条火龙飞舞,“轰”地一下就蔓延出了几米的距离,正好将俯身下来的人面蛛烧了个正着! 人面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只爪子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似乎想要扑灭脸上的火,然而它浑身都是细密的绒毛,因此火势蔓延地极快,在眨眼间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苏拉后退了几步,似是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时间有些腿软,几乎就要跪下去。然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带着血气的疼痛瞬间激活了神经,又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不敢再看,抱紧了怀里的恺撒,继续往前跑去。 15.迷雾森林 15 一直跑出了很远,感受不到那面火墙带来的热气,苏拉才慢慢停了下来,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筋骨,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还好吗?”恺撒从她怀里跳出来,拿毛脑袋去蹭她的下巴,看她闭着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翻了个身,一把将恺撒捞进了怀里,在它的虎脸上一通乱亲,每一下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恺撒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有些湿意,抬头去看,正好看到苏拉慌慌张张地把眼泪抹掉了,一手的泥迹在脸上留下几道黑乎乎的印记,偏偏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赢啦!” 恺撒嗤笑了一声,感觉刚刚逃跑时候流失的那些力量又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它虎着一张脸把脑袋凑过去,伸出舌头在苏拉的脸上舔了一下,撇着嘴道,“丑死了。” 苏拉也不害怕它嫌弃,哈哈笑着又亲了它一口,“但是恺撒好看呀。”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四下里望了望,“这是哪儿呀?” 恺撒摇了摇头,“刚才光顾着逃跑,没有留心方向。” “哦……也是,你是森林东部的小老虎嘛,对这里肯定不熟悉。”苏拉十分善解虎意地道,她想了想,估摸着自己的极限体能,“反正应该不会跑得特别远,等等我们沿着来路再找一找吧……嗯,等等再找,等那只大蜘蛛死透了再回去。” 说起卡巴拉人面蛛,苏拉还是心有余悸,又有点好奇,“它肚子上怎么会有一张人脸呀?” 恺撒看了她一眼,“那是它吃过人的标志。” “?!!” “卡巴拉人面蛛是一种四阶魔兽,跟普通的蜘蛛不同,这种母蛛一次最多只能产下三到五颗卵,而通常它们的孵化率又很低,很有可能连一只小蜘蛛也孵化不出来。而一旦成功孵化,小蜘蛛就会在一个月里急速地长大,从刚生下来的大小,”恺撒竖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比了比,又左右看了看,跳到一块石头上重新趴了下来,“到跟这块石头差不多,这样快速的生长注定了在这期间它们的生存所需极大,所以母蛛就会想方设法地捕捉猎物供自己的幼崽食用,而人类就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刚出生的卡巴拉幼蛛的腹部是没有花纹的,当它们吃掉第一个人以后,花纹才开始慢慢显现,而随着吃掉的人越来越多,腹部上的人面也就越来越清晰。以前曾经出现过九阶的卡巴拉人面蛛,已经可以自由化型,它的本体巨大,腹部有三张人面,左右分别是哭笑脸,而中间夹着一张白面,实力非常可怕。而一只人面蛛想要修炼成这样,除了天赋和机遇以外,大量地吃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传说中你们人类的勇士斯莫德尔和他的矮人同伴巴比巴多罗罗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九阶人面蛛的领地的时候,发现那里狭小、低矮又阴暗,视野里几乎看不清东西,偏偏斯莫德尔又很高,一路走来不知道磕磕碰碰了多少次,最后他们不得不点起火把,这才发现,这里之所以光线昏暗,是因为头顶上吊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每一个都被厚厚的蜘蛛丝包裹着,像一个巨大的茧。这些茧几乎已经把天空完全遮住了,所以很难有光线渗透进来,而斯莫德尔一路上时不时地磕碰,也是因为头撞在了这些茧上。 “而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一只蜘蛛,从它腹部的人面来看,至少也吃过十多个人了。” 恺撒说完,又看了一眼苏拉,发现后者吓得都不自觉地缩了起来,不由又有点后悔,——自己明知道她胆子小,就不该说这些,让她傻乎乎地以为那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挺好。不过恺撒转念一想,又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胆子一点也不小,刚才自己明明让她先跑,她还敢跑回来,要不是千钧一发的时候,那道火墙突然升起,她早就已经变成那只人面蛛的小点心了。 说到火墙,恺撒歪了歪脑袋,问她,“那道火墙是怎么回事?” 苏拉原本被它科普的有些瑟瑟发抖,尤其是听到最后,知道那只大蜘蛛身上竟然背了十多条人命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满脸都写着“后怕”两个字。然而当恺撒说完以后,一双虎眼幽幽地盯着自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又开始莫名地心虚起来。 因此,听到它忽然提问,苏拉连忙压下心虚,简直如同一个积极发言的小学生,就差没有乖乖举手了。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袋子,打开绳结,露出里面红色的晶状颗粒给恺撒看。 “之前我在塔里找驱虫药粉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装它的盒子上写着‘火晶,易燃,避光保存’,我以为它被太阳照到就会自燃,所以拿了一点想生火来用,结果试了好久也没有生起火来。刚才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又想带点驱虫药粉以备不时之需,无意间把它也一起装上了。”苏拉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粒火晶放在手心上,约摸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火晶像一小朵跳动的火焰,在天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我以前都是跑四百米,从来没跑过这么长嘛,实在跑不动了,想着蜘蛛也是昆虫,干脆拿药粉试试能不能赶走它,结果把这个掏出来了,就灵机一动,在地上撒了一道,然后叫你吐个火球试试,那不是说了它易燃嘛。” “……” 恺撒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原本还以为她做这件事尽管不是胸有成竹,也应该略有成算,没想到其实是误打误撞,恺撒感觉到有点心累,然而看着她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别的话又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再开口的时候只好挑了一处不痛不痒的错误说道,“蜘蛛不是昆虫,是节肢动物。” “噢……”苏拉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一人一虎对坐了一会儿,恺撒这才感觉刚刚受伤的尾巴又痛了起来,它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两步,想偷偷看看到底伤成了什么样,没想到这个小动作一下就被苏拉捕捉到了。 “你尾巴怎么啦?”苏拉大惊失色,没等恺撒反应过来就把它抱进了怀里,一只手捉住了它的尾巴凑到眼前,看到那上面秃了一小撮毛,还往外渗着血,不由得心疼极了,“怎么弄成这样了,疼不疼啊?” 恺撒有些不自在,它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被人类或者其他的生物捉住尾巴的经历,因此心里总觉得奇奇怪怪的,想把苏拉推远一些,爪子刚伸出去,又看她鼓着腮帮子朝受伤的那一小块地方呼呼地吹着气,眼睛里的水汽浓厚得又快掉下眼泪来,恺撒只好忍住了,默默把爪子收了回去,转而在她的脸上拍了拍,“不疼,等会儿血就不流了,没关系的。” 恺撒说的是实话,它在迷雾森林里生活了这么久,刚刚被父母赶出来,比现在还要弱小的时候,它为了一块腐肉和一只比自己大了几倍的灰背獠打架,肚子上被划出好长的一道口子,比现在严重多了。相比之下,正面遭遇了成年体的卡巴拉人面蛛,只是付出了这么一点代价就逃了出来,它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它又想起自己从树枝上摔下来,身后的蛛网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动不动还哭哭啼啼的人类召唤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又跑了回来,用一件斗篷挡住了蛛网,把自己揣在怀里。明明她自己都已经很累快要支撑不住,它隔着衣服听见她剧烈的心跳。 嘭、嘭、嘭—— 一声一声,充满了某种坚韧的力量。 16.迷雾森林 16 苏拉还在看它的尾巴,受伤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因为是整块皮毛都被扯掉了,因此视觉效果非常惨烈,她吹得小心翼翼,生怕吐出的气流大一点儿就会再次弄痛恺撒,又想到要不是自己一定要来找匕首,他们也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大蜘蛛,恺撒也不会受伤,就更内疚了。 “没事的,真的。”恺撒看她的表情一点点地低落下去,最后连眉毛都耷拉了下来,连忙伸长了身子,把自己拉成一条虎,凑到她颈侧蹭了蹭,“圣光白虎的自愈能力特别强,这点小伤到明天就好了。” “是吗?”苏拉可怜兮兮地确认。 “真的,你明天早上再看,肯定好了。”恺撒好脾气地哄她。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然而一无所获。 四周的林木平静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只生物的气息,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只有他们。 苏拉这时候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随之淡去了,如同入冬前的伽罗花,在冬季里第一阵寒风吹起的时候,一瞬间就从热烈的红褪成枯萎的白,然后一片片凋落。 恺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在昨天晚上它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它对苏拉还留有一些戒备,企图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来麻痹她的话,那刚刚经历了卡巴拉人面蛛的考验,它对几乎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苏拉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这个时候看到苏拉突然如遭重击,偏偏它还不知道这一击到底从何而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怎么了?你起来呀。”恺撒急得使劲儿推她。 忽然,它看见仅仅就是这么一会儿,苏拉的额头上竟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再加上她又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似乎正在拼命抵御从心底里冒出的寒冷似的,恺撒想到了办法,连忙从她怀里把装着火晶的牛皮袋子扒拉了出来,用牙齿咬开了,拨出一点到旁边的地上,紧接着吐了一个比火星儿大不了多少的火球上去。 小火球一落到火晶上面,一下就燃烧了起来,变成一堆雀跃着的篝火。恺撒转过头,紧张地看着苏拉,发现她似乎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略有好转,表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连忙凑上去问她感觉怎么样。 到底怎么样其实苏拉也说不清,她直到现在还是模模糊糊的,只是觉得身体里忽然冒出的那股寒冷终于有所消减,脑子里的巨响也逐渐减弱,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撑出一个笑容来,想说什么,嘴唇轻微地动了几下,又放弃了,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恺撒叼着牛皮袋子,又在她身边点了几丛火,然后跳进她怀里,仰着脑袋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有所好转,便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拉点了点头。 恺撒道,“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是既然你刚才都没有事,一走入这个区域就觉得不舒服,那我们还是得快点离开才行。”它想了想,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苏拉落在一边的手腕,沉声说道,“我咬你一口。” 17.迷雾森林 17 话音刚落,苏拉就觉得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痛,同时还伴随着一股猛烈的热意,让她被狠狠地烫了一下,这种复杂的感觉正从恺撒牙齿切入的那一小块肌肤,飞快地沿着每一条神经,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像是要把沿途的血液都点燃一般,在她体内凶猛地叫嚣着。 苏拉被这一下刺激地几乎要跳起来,在这一刻短暂地恢复了一些力量,恺撒趁机咬着她的衣摆往前带了带,大叫道,“跑!” 直到又跑出了一段距离,苏拉实在跑不动了,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汗水滴在眼睛里有些涩,这才喘着粗气在一处空地上坐了下来。 恺撒围着她走了好几圈,几次欲言又止,怕打扰了她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苏拉渐渐地缓过来,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疏忽而来又疏忽而去,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她忽然像是被挪走了压在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样,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顿时,一股林木特有的清新味道填满了她的整个肺部,让她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看她似乎好了一点,恺撒抬起一只爪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像是要把那一层薄汗替她擦掉,“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亏有你。”苏拉笑着说。 接着,她字斟句酌地把自己刚刚感受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烈不适给恺撒描述了一遍,恺撒沉思了片刻,虎着脸,连胡须都绷直了,站起来说道,“我们可能刚刚走进了一个‘亡灵场’。” “亡灵场?”苏拉回想起自己昨晚才学到的知识,“跟亡灵大战有什么关系吗?” 恺撒对她匮乏的常识已经见怪不怪,又看她这一副虽然虚弱但仍旧学习热情高涨的样子,只好解释道,“凡尔纳大陆上的亡灵大战每一千年就会开启一次,而在战争开启之前的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亡灵裂缝会随机出现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通过这些裂缝跨越而来的,通常都是低阶的骷髅、僵尸、黑武士之类的,偶尔也有较高阶的亡灵骑士,或者其他亡灵生物,它们是整场战争的排头兵,甚至可以说是战争的炮灰。随着时间的临近,这样的亡灵裂缝会越来越多,直到亡灵深渊——也就是最大的那个亡灵裂缝现世,亡灵大战真正开始,才不会有新的亡灵裂缝出现。而战争结束后,亡灵深渊闭合,这些裂缝也会随之消失,但它们曾经出现的那个地方,就成为了‘亡灵场’。 “因为亡灵是黑暗和死神的信徒,所以亡灵场附近通常都残存着大量的死气,还伴随着怨念、诅咒等等负面情绪,如果一般人不小心踏入,都会觉得非常不舒服,身体素质比较弱的人类还会因此生病。而且,如果这个亡灵场是高阶亡灵生物留下的,就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恺撒说着,从苏拉的膝头跳了下来,一双圆眼睛里还能看见担忧的痕迹,它歪了歪脑袋,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昨天你是不是说,你来自神圣嘉德里帝国?” 苏拉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神圣嘉德里帝国虽然不像他们自己鼓吹的那样,真的是光明神的后裔,但他们比起其他人来说,确实对光明魔法更加亲和,相对的,对亡灵遗迹产生的排斥应激反应就越剧烈。——我们过去的时候一心逃命,跑得飞快,在那个区域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再加上精神又处在非常紧绷的状态下,所以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当我们返回,没有了性命之忧,心情轻松,走得也慢,又毫无戒备,”恺撒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就中招了。” “……” 苏拉有些郁闷,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她连回想都不敢,“可是这种事情不是防不胜防吗?”她扁着嘴喃喃着说,“如果是在城镇里,可能还会有人提示说‘不要去那里,那里是亡灵场’,或者在附近竖一个警示牌,但是在大森林里就没有办法呀。” 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一种跟苏拉比起来,自己才更像人类的错觉,“你们人类的炼金师不是早就研究出了可以检测空气中亡灵魔法元素活跃程度的东西吗?一旦活跃程度超过了某个阈值,就说明附近可能有亡灵场的存在,那个东西就会发出提示,”它看了苏拉一眼,“算了,等以后遇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苏拉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眼睛里的那点求知若渴的光又亮了起来,“如果以前真的有亡灵生物通过这个裂缝出来,在这片大森林里迷路了,走半天也走不出去,那它怎么办呀?还挺惨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一样。” 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 回到法师塔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经过了之前的一番折腾,苏拉只觉得身心俱疲,强打精神给恺撒的尾巴上过药以后,她连吃饭的劲头都没有了,干脆吃了一个面包草草填饱肚子,就缩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精神上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苏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连梦也没有做一个,直到太阳又落下,昨天见过的两轮月亮又悄悄从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头来,她才被恺撒踩醒了。 “……干嘛呀?”刚睡醒,她的声音都还有些黏黏糊糊,又把盖在身上的斗篷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着。 见她醒了,恺撒便从容地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还把她的鞋子踢过来给她,“快起来,我们洗澡去。” 苏拉愣了愣,“洗澡?” 恺撒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今天又钻树林又坐石头的,你还在地上躺了好久,脏死了,不洗澡吗?” “洗洗洗!”苏拉一下蹦了起来,也不在意它虎眼里的那一点点嫌弃的意味,自己开心的不得了。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穿过来满打满算都二十一天了,还没有洗过一次澡,甚至还偷偷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完全做好了等走出这片大森林了才有可能洗澡的准备。 她呼啦一阵风般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要换的衣服,用一块四四方方的布裹好系成一个小包袱,又问,“去哪里洗呀,现在就走吗?” 恺撒看她满脸都写着迫不及待,偷偷笑了笑,一转身跳上了窗台,“走吧。” 出了法师塔,恺撒带着苏拉走了另一条路,在森林里左右绕了几次,苏拉沉浸在了“终于可以洗澡”的快乐之中,完全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地跟在它身后,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说着话,炫耀着自己曾经可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游泳健将。 “……要不是我爸爸说当运动员太苦了不让我去,说不定我现在都拿奥运金牌了呢!”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自信,仗着恺撒是本土老虎,对地球上的事情没有丝毫了解,就理直气壮地一通瞎说,“我特别喜欢游泳,游得又快又好看,水花还特别小!” ……但是游泳比赛也不看水花大小啊。 走了一会儿,苏拉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只是隐约知道自己和恺撒拐了好几次弯,有时候从远处看起来明明是过不去的地方,走近了才发现其实依然有路可以走,只是藏得比较隐蔽。 渐渐地,四周的温度好像暖了一些,再往前走,甚至连空气里都能闻到某种湿润的气味,直到又转过一次弯,原本茂密地仿佛绿色屏障般的树木忽然呈弧线般从眼前退去,露出了一块相对平整空旷的地面,而在这中间,一处泉水正在月色下雀跃流淌。 这处泉水面积并不大,总体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水面上氤氲着层层的白汽,犹如仙雾缭绕,在月光的温柔照耀下,更是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梦幻来。而泉水周围的岸边还围着一圈大大小小黑色石头,像是有人怕这美景流逝而刻意把泉水圈了起来,不让它逃走。 苏拉眼睛一亮,竟然是温泉! 18.迷雾森林 18 “这是约尔克芬,在魔兽语里是‘流动的湖’的意思,”恺撒看她这么喜欢,虎脸上便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骄傲来,“是由九阶的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的。约尔克芬兽是一种非常少见的水火双属性魔兽,它们的个体实力非常厉害,战斗的时候既能使用水系魔法,也能使用火系魔法,是食物链顶端的魔兽之一。不过这几千年来,因为迷雾森林的海拔随着迷雾山脉的升高而不断升高,这里已经不适合它们生存了,所以大部分的约尔克芬兽都陆续死掉了,而它们死后留下的魔晶,就会化成湖水,时不时地出现在森林的各个地方。一般有经验又爱干净的魔兽,”恺撒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都会凭着出色的嗅觉找到它,又可以洗澡,又可以吸收水里的能量用来修炼。” “哇,我们恺撒就是这么一只有经验又爱干净,还很有上进心的魔兽。”苏拉连忙捧场,又问,“为什么叫流动的湖呀,它真的会动吗?” “当然,”恺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它是约尔克芬兽的魔晶化成的,而约尔克芬兽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总是四处乱逛,所以它们化成的湖也总会悄悄地挪地方,有时候今天还在这里,明天就跑到森林边缘去了,看它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由的温泉了,苏拉心想,又有点担忧,眼巴巴地看着恺撒,“那会不会等会儿我们洗了一半,它突然心情不好?” “……”恺撒噎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最后只好走到岸边,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又道,“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19.迷雾森林 19 泡温泉真是太舒服了。 如果这时候能煮一个温泉蛋那就更好了。 ……嗯,还是煮两个吧,也给恺撒一个。 苏拉在热水里舒展着四肢,感受着水波一层层温柔地吻上来,又轻悄地退去,她一边被四周漂浮着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着。 不大的一方温泉里,一人一虎都难得露出些懒洋洋的姿态,在月光下颇有几分静谧美好。 “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恺撒忽然开口道。 “啊?” 苏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楚它说了什么,柔软细密的水汽把信息阻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送到她的耳畔,苏拉的大脑又延迟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你了呀!”她着急地说,差点从水里站了起来,直到露出的肩膀部分的皮肤被夜里的风吹拂,感受到了冬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去,只是暂时被这一汪温泉所阻隔在外面,苏拉又悻悻地坐下了,让热水重新淹没自己修长的脖颈。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恺撒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觉得你很好,不需要别的魔兽了。是你觉得我不好吗,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她说着就感觉有些委屈,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我有点胆小,还没什么用,之前跟你说的校运动会400米冠军是我吹牛的,我是预赛的冠军,决赛只跑了第三名……还有我游泳就是一般好,只有小的时候拿过奖,离奥运金牌还有老长的距离呢……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苏拉又想了想,“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笑你的,而且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就是……”她就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干脆就认错道,“对不起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再因为游泳而笑你了。” 恺撒叹了口气,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担忧感到很没有办法。在这片大森林里,苏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先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连深入森林也不敢,走到哪里都提心吊胆,就算在法师塔的夜里也不敢睡实,风从树梢上吹过去,在岩石的缝隙间冲撞,发出类似咆哮的声音,都能让她从浅眠里惊醒,胆战心惊地抱着胳膊一直熬到天亮。所以,当她误打误撞地召唤出自己以后,她的心里一下就有了一个依靠。或许连苏拉本人都没有觉察到,明明是不同的物种,也只相处了两天,她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同伴,当做可靠的向导和战斗力,当做她走出迷雾森林的希望。 但恺撒心里知道,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在这片广袤而幽深的森林里,它跟苏拉一样,都很弱小。 它漫长的幼年期到现在为止,连一半也没有度过,尽管在这个阶段它已经做到了极致,在其他圣光白虎还在吐普通火球的时候,它的火球距离成年白虎所吐出的光焰仅仅一步之遥,但也仍然超越不了时间所带来的巨大差距。面对卡巴拉人面蛛的时候,它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只能狼狈地逃跑,甚至如果不是苏拉返回来救它,它已经变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点心。 所以,它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靠。 “你想回到人类的领地吧?”恺撒问,然后不等苏拉回答,又继续说,“但是光凭我们两个,是走不出森林的。我,我还太弱小了。”它有些低落,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事实,但要亲口承认,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恺撒暗暗咬了咬牙,“我连卡巴拉人面蛛都打不过,还要靠你来救我,可是如果想要走出森林,一路上会遇到比卡巴拉人面蛛更厉害的魔兽,我…我保护不了你的。” 苏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在温泉里,浑身吸收了太多的水汽,她觉得眼眶都有点胀胀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想出去,想回到人类社会,但你却是属于森林的小老虎。”苏拉低声道。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样会给你造成困扰,又带来很多未知的危险,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说算了,就不要出去了。 她还是想离开这里。 “没有必要,”恺撒摇摇头,几滴水珠顺着它的动作,被甩飞了出去,“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见苏拉不相信,恺撒只有硬着虎皮继续说,“对于我们圣光白虎来说,四阶是一道坎,年幼的圣光白虎一旦迈了过去,战斗力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在成年之后也更有希望达到八阶甚至更高,我已经在三阶卡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晋升的迹象,也许离开熟悉的环境,出去历练一下,反而会找到办法。” 恺撒说完,身后的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苏拉顾不得自己被它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连忙提醒它,“小心沾到水!” 恺撒立刻僵住了,又默默把尾巴收回来,重新翘得高高的,在她泛着泪光的注视中咳了一声,尽量维持着猫科魔兽的优雅和体面,四爪从容划动游到了岸边,“总之,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这一次要厉害一点的,懂吗?然后,”它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力气,从水里一下就跳上了岸,抖了抖毛,扑簌着抖落了一阵大大小小的水珠,在草丛里悄无声息地摔碎了,只来得及流泻出一点点月光的清辉,“……然后我们就一起走,肯定能出去的。” “恺撒——”苏拉的眼泪本来就浅,又被它感动得不行,前面因为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恺撒,没资格哭,一直忍得很辛苦,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甚至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哇”地就哭了出来,配合着她坐在温泉里只露出了脖子以上的造型,显得又滑稽又有点可怜。 唉,恺撒真是太好了。 *** 就在苏拉和恺撒正享受温泉滋润的同时,历经十多天,跨越了大半个凡尔纳大陆的海因里希·克拉伦斯公爵大人,刚刚冒着一场小雪进入巴格瓦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奥休斯帝国西边的边境线上,和菲克洛克帝国紧挨着,是进入迷雾山脉之前的最后一个人类城镇。因为迷雾森林的缘故,这里聚集了大批的魔兽猎人和佣兵,还有贩卖各种武器和魔法用品的商贩,一些在各自的国家或者族群里犯下罪行,不得不逃跑的人,也会把这里当做暂时的避风港。 小镇依靠着这些人,倒也发展的有模有样,虽然地缘偏僻,但也有几分大城市里才有的繁荣景象。 进入巴格瓦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于是海因里希决定就近找一家旅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前往迷雾森林。 他正低着头看手里的地图,那地图破破旧旧,牛皮纸的边缘都开裂了,纸面上还有几处褐色的污渍,是他在上一个城镇里从一个杂货店买来的。当时杂货店老板跟他说这份地图出自一个落魄的佣兵之手,佣兵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自己画下了不少地图,后来在某次战斗中瞎了一只眼睛,不得不告别佣兵生涯,转而在当地给有钱人家做护院,过得十分不如意,就用这份地图跟许多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和杂货店的老板换了酒喝。 “你要是想去迷雾森林,这幅地图再合适不过了。”杂货店的老板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地把地图卷了起来,塞进了海因里希的手里,“这上面不仅有巴格瓦小镇的信息,让你知道能够在哪里买到最锋利的武器,吃到最好吃的小羊排,还画了一条非常详细的进入迷雾森林外围的路线图,你跟着路线图走,肯定不会有错儿。那么,承蒙惠顾,一共八银币。” 他摊开了手。 海因里希没说什么,从钱袋里拿出相应的数字币付了钱,假装没有看到在货架的角落里,还有十几张跟自己怀里这个一模一样的“孤本地图”,正落着灰,等待着下一个冤大头上门。 现在,他就站在巴格瓦小镇的入口处,顶着细密的小雪,摊开了这份价值八个银币的地图,准备在上面找一家合适的旅店。 “西斯罗之梦,位于巴格瓦小镇南边的福克红星街九号,推荐指数四颗星,如果你不在乎钱,那么选择这里入住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店主麦克里安是一位七阶战士,能够解决大部分因为醉酒或者其他原因而产生的争端,充分保证您的人身财产安全。而且该店还有上好的巴迪牛肉,烤至五分熟加一点香茅碎叶,几滴迷幻花汁,再配一杯冰薄荷酒,足以满足大部分人那挑剔的味蕾。 PS:店主麦克里安的女儿加西雅美则美矣,就是脾气太暴,还有个厉害的老爸,建议单纯欣赏美色即可。” “嘿,外乡人!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海因里希正看着,忽然身边走过来了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手里还提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正摇摇晃晃地用另一只手朝他打着招呼。 不等他开口,老头就已经伸长了脖子,十分自来熟地凑过来跟他一起看地图,而且越凑越近,眯着眼睛,似乎在努力辨别上面都写了什么,红色的酒糟鼻都快嵌进地图里了。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海因里希还站在原地,没有避开,甚至还把手里的地图往外拿了拿,让他看得更方便些。 “哦……你刚到,是要投宿?”老头晃了晃脑袋,重新站直了身体,“嘿嘿嘿,那我告诉你,去藤蔓旅店!那儿的姑娘可真是漂亮,珍妮最漂亮,而且,一晚上只要半个金币……” 他醉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口水飞溅,海因里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把地图重新卷起来收在怀里,“谢谢您,不过我还是想去西斯罗之梦,尝尝那儿的巴迪牛肉,或许再配一杯冰薄荷酒。” “西斯罗之梦?”老头愣了一下,摆了摆手,“外乡人,西斯罗之梦半个月前就不营业啦,你还是听我的,去藤蔓旅店吧!叫老板娘给你做一道拿手的汤馅饼,虽然比不上巴迪牛肉,但同样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哪!” 他说着,又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酒,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些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到了衣服上。 “呸,什么破酒,雷恩这个王八蛋,又偷偷兑水……”老头说着,又迈开步伐,晃晃悠悠地朝前面走去。 海因里希也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微微拦住了他,在对方充满疑惑的目光中,不急不缓地道,“请稍等,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麻烦您告诉我,西斯罗之梦为什么不营业了呢?” “什么呀……”老头有些诧异,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打着酒嗝儿,将原因说了出来,“因为麦克里安那个家伙死了呀!半个月前,他在城外面,被一个亡灵骑士杀死了。” 20.迷雾森林 20 汤馅饼不愧是藤蔓旅店的招牌菜。 海因里希吃完第二个,又喝光了木制酒杯里的葡萄酒,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后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从容又优雅,一切都恰到好处,被拉开些距离的椅子甚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您这就吃好了?感觉如何?” 穿过吧台准备上楼的时候,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缝补着衣裙的老板娘看到了他,笑着问道。 “感谢您的款待,非常美味。”海因里希脚下略停了停,朝她点头说道。 老板娘把衣裙扔在一边,用双肘支撑着上半身,趴在了吧台上,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我敢说,在整个巴格瓦小镇上,您都再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汤馅饼了!” 海因里希微笑着,眼眸稍稍低垂,目光避开了些许,只有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老板娘当然察觉到了,又故意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这位大人,您还需要点儿其他什么吗?我们都可以送到您房间去,现烤的松子派?蓝珊瑚酒?或者……”她咯咯地笑着,圆润的肩头耸*动,“十六岁的珍妮?” “妈妈!”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少女娇声叫道,探出半个身子来,红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茂密,蜷曲着垂在腰际。 “大人,”珍妮把发梢卷在指尖上玩儿,努力压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眨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夜很长的,您想我上去陪您说说话吗?” “抱歉,我比较想一个人待着,”海因里希道,冲两位女士点头示意,“晚安。” 回到房间,门关上以后,海因里希顺手在门锁处轻轻一点,一个约摸有银币大小的金色魔法阵从他的指尖滑出,飘飘乎落在了门上,阵法内代表“隔离”和“禁止”的字符飞快地转动着,然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便消失了。 这是一个用来防止监视和窃听的魔法阵,加持在门上以后,一旦有人试图溜进来,魔法阵就会发出预警。 海因里希想到楼下那对母女,——其实也未必是真的母女,更大的可能就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有女主人的旅店,美食,还过得去的酒,和仍旧有些羞涩的年轻妓*女,这些原本独立的因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镇子最普通的生存模式,甚至可以再延展开去,说是大陆上许多个城市当下的生存模式也不为过。 毕竟第九次亡灵大战刚刚结束不过十多年,在战争中受到毁灭性打击、丧失了生机和秩序的城市都还处在漫长的恢复期,农田荒废、经济萧条、亡灵魔法污染,人口,尤其是男性人口数量的锐减,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水下蛰伏着的气泡,看似平静乖巧,然而随着水温一点点的升高,随时准备漂浮上来,而后“砰”地炸裂。 令人头痛。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都放到一边,还是先找到苏拉再说吧。 想到苏拉,海因里希的脑海中又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只是面目并不清晰,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把五官都遮住了,只有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肌肤是生动鲜活的。 海因里希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因为他确实记不太清楚苏拉的模样了,他们的婚姻是奥休斯帝国和神圣嘉德里帝国的结合,是保证战后人类社会局势大体稳定最简洁也最有效的手段,而至于他们个人的意愿,跟前者比起来,无论多么强烈又多么真挚,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海因里希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大概因为他正好出生于亡灵大战即将开始之际,弥漫整片大陆的紧张与悲哀贯穿了他全部的少年时代,从他刚刚学会走路、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能够握紧第一把剑的时候,他就被教导要努力学习和修炼,早日把亡灵赶回裂缝的另一边,结束战争。因此,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于此,匆忙又异常稳健地度过了原本应该是躁动而喧嚣的少年时期,也就从来没有对恋爱或者婚姻有过什么幻想。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会想到,那个明明和自己素未谋面,却不得不把未来漫长的人生都和自己绑定的女孩,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毕竟女孩子嘛,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照他过去和帝国里那些夫人小姐打交道总结出来的那一点点经验来看,她们大多数都是纤细敏感的,对感情充满了期待与憧憬,需要被温柔体贴地对待,尊重,又能充分理解。 其实并不比解决亡灵问题要轻松多少。 ——不过海因里希和苏拉说是素未谋面,其实也并不准确,严格地说,海因里希见过苏拉两次。 第一次是她跟随着送嫁的队伍来到奥休斯帝国的王都克里尔,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距离的关系,她模糊成一个鲜艳的红色色块,那是她斗篷的颜色;然后就是在婚礼上,她被厚重繁复的华服层层包裹着,更显得小小一只,她垂着眼睛,咬着腮帮子,似乎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暗暗使尽力气,才能带着巨大的婚纱拖尾走过王宫前那条长长的红毯。 他觉得她那时有点不高兴,却也十分理解,毕竟她只有二十岁,原本也是好端端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战争结束,以为要开始新的生活之际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嫁给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陌生男人,换谁都会不乐意。海因里希原本打算在婚礼结束后跟她聊一聊,至少先相互熟悉一下,让她不那么戒备和紧张,但没想到婚礼的流程刚刚走完,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驻扎在亡灵深渊的部队就传来消息,说那里的空间波动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跟当年裂缝开打的情况十分相似。情况紧急,他只好立刻动身,甚至连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等他再回来,她就已经逃走了。 婚礼刚刚结束,新郎就不见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有点过分,海因里希摸了摸鼻子,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总之要快点找到她,然后跟她好好地道个歉。海因里希正想着,感觉口袋里的身份徽章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远程通讯请求,便朝着徽章正中镌刻着的魔法阵轻轻按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光束亮了起来,像是被从魔法阵中吐出来一样,片刻就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光线正中。 “晚上好,阁下。”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绒面的立领上衣,金色的扣子上还有鹰类纹饰,显出一股既庄严又奢华的气息。而他本人则是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用一根白色缎带在脑后扎成马尾,静静地垂着。 “晚上好,潘恩。” 作为海因里希的副官,平日里潘恩没少出入他在王都的宅邸,因此,只一眼就认出了公爵阁下此时竟然并没有在家中,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堪称简陋的旅店房间里。 “阁下这是在哪里?”潘恩有些疑惑,“是又有别处出现异常的空间波动,阁下赶去处理了吗?” “不,”海因里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温暖舒适的家中,是因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跑了,他辗转千里跨越了大半个大陆,目前还在追踪的过程里,只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又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有几件日常的事务需要向阁下汇报。”光影里的潘恩从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了几封信函,开始一一禀报起来。 确实如他所说,这几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海因里希还是认真地听着,然后给出了回复。处理完了之后,潘恩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觉时间不早,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海因里希开口了。 “之前各地报上来的亡灵生物遗存状况的汇总做好了吗?” “做好了,您是想……?” “查一下,巴格瓦小镇附近有亡灵骑士出没吗?” 之后潘恩短暂地从光影里消失了几秒钟,等他再出现,就已经有了结果。潘恩摇头道,“记录里没有相关记载,巴格瓦小镇在帝国西部的边境线上,远离亡灵深渊,而且在整个战争期间,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从未出现过亡灵裂缝,理论上不可能在战争结束的十多年以后,有高阶的亡灵骑士出现在附近。”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阁下。” 21.迷雾森林 21 清晨的风才刚刚吹起,还没来得及撞响屋檐下悬挂着的风铃的时候,海因里希已经走出了门。那时胖胖的老板娘还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胳膊下压着昨晚缝补的那条裙子,她身侧的壁炉里火苗已经不再跳动了,转而变成暗红色的斑点,随着晨风的呼吸而闪烁着。 老板娘在梦里缩了缩肩膀,两片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抱怨什么,海因里希路过柜台,在铺着碎花棉布的篮子里放下几个金币的小费,又顺手指了指壁炉的方向,一道红光从他的指尖飞出,壁炉里的火就又烧了起来。 他推开旅店的门,昨晚的小雪已经化了,把整个小镇变的湿漉漉的,显出一种被洗刷过的清新与明亮。 海因里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把身后的兜帽戴了起来,一路往北,朝着迷雾山脉出发了。 他的脚程很快,心里又有成算,因此,刚到中午,就已经抵达了科多峡谷。科多峡谷看上去平平无奇,和别处一样都是迷雾山脉上特有的低矮植物,在冬日里毫不在意地展露着自己的枯黄与灰败,四周除了风声,连一丝虫鸣鸟叫也无,仿佛偌大的天空下,这宽阔而幽深的峡谷里,就只有他一个竖立着的生命。 一切看上去都普普通通的。 然而整个凡尔纳大陆的人都知道,这座看上去没什么危险的科多峡谷,其实正是进入迷雾森林的紧要关卡。它的峡谷口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不如迷雾山脉里的其他峡谷那样阴暗险峻,然而随着距离的深入,峡谷里的雾气就越来越浓厚,直到最后犹如牛奶流动在身边,使人连前方几米远的地方都看不清。因为科多峡谷整体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非闭合环形,把一片广袤的森林拥在其中,从天上看去,就像森林被一圈环形的雾气所包裹,且终年不散,迷雾森林的称呼也就由此而来。 更可怕的是,这片浓雾似乎只对外来者起作用,生存在其中的魔兽却不受任何影响。因此,许多想要进入迷雾森林的魔兽猎人都在这里铩羽而归,运气好的,还能捡回条命,而大多数人则是进了魔兽的肚子里,尸骨无存。 海因里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块绿色的晶石握在手里。这是精灵之森出产的一种叫做生命原石的珍贵矿藏,因为它里面蕴含着一种非常活跃的无属性能量,能够将其他各种属性能量进行有效的粘合,所以被各种高阶魔法药剂及炼金产品所青睐。 除此之外,这种无属性能量还是亡灵生物在凡尔纳大陆上唯一能够直接摄取,补充自身魔力的能量。 “往来之风,皆听我令,逐我所想,万物遁形。” 海因里希半闭着眼睛,嘴里轻声念着。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猛然捏碎了手里的生命原石,绿色的粉末四散开去,周围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而后又突然狂暴起来,气流翻卷咆哮着,像一条看不见的龙,朝远方呼啸而去。 这是一条用来追踪的风系低阶魔法。 配上生命原石,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亡灵追踪术。 接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远方的风为他带来了新的消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一个僵硬而混乱的哒哒声,那声音由弱渐强,预示着正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地飞快向这边赶来。 然后,就在峡谷暗处停下了。 海因里希抬眸看了一眼,一个人形的东西包裹在一团黑色的烟雾中,偶尔露出身上银色的铠甲,它脚下是一双及膝的战靴,原本应该是洁白的,如今却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包着金属的鞋跟上沾着残破的落叶,方才的哒哒声就是它踩踏在地面上而发出的。 ……一个没有坐骑的亡灵骑士? 海因里希皱了皱眉,拔出腰间的剑,一步步朝它走了过去。 *** 苏拉醒得很早,那时候恺撒还在她身边睡着,毛茸茸的小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两只半圆的耳朵耷拉下来,不似平时那样神气,却有一种难得一见的软萌。苏拉有点想摸,还想凑上去啵唧亲两口,但又怕打扰了恺撒休息,——虽然它不说,但是苏拉看得出来,昨天跟卡巴拉人面蛛的那一战消耗了它不少的精力,所以它睡得都比往常沉了一些。于是只好颇为遗憾地收手,转而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跑出去收快递了。 然而她刚转身,原本背对着她还在睡梦中的恺撒忽然睁开眼睛,眨了眨,一张虎脸看上去竟然有些无奈。经过了昨天的那一战,它确实是很累了,毕竟它修炼出光焰没多久,每一个小火球都需要比以前更多的魔法元素去支撑,对着卡巴拉人面蛛一口气吐了七八个,已经是它的极限了,所以它在约尔克芬温泉里补充了一些能量顺便洗了洗澡,回来以后很快就睡下了。 不过身为魔兽的天性还是让它比人类敏感又警惕得多,所以不仅是现在,就连昨天半夜里苏拉偷偷爬起来哭了一会儿它都知道。 当时苏拉就缩在窗户底下,怕声音太大吵醒它,还把头埋进了膝盖里,要不是斗篷已经盖在了它身上,恺撒觉得苏拉一定会把斗篷也搭在头上。苏拉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脑后的头发因为睡了一半也变得乱糟糟的,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她应该是又梦到了白天的事,吓醒了以后就忍不住了,连带着那些一直积压在心里恐惧和无助,都化成了眼泪,像春日里解冻了的江河一样,汹涌奔腾,怎么也挡不住。她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地抱怨着吓人,还叫爸爸妈妈,又感叹自己真是太倒霉了,怎么这么惨啊,还挂念着自己没追完的书和剧,以后都再也吃不到的好吃的,哭到到最后她抽抽搭搭地只剩报菜名了,什么的油焖大虾香茅烤鸡酥炸排骨柠汁龙利鱼…… 反正恺撒一个也没听过。 等她哭了半个小时,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又困意上涌,脑袋一点一点地,还挣扎着爬过来又捉住它的尾巴看了看,确认不再流血,纱布也包得好好的没有蹭歪之后,才倒在旁边重新睡着了。 没想到这才睡了几个小时,她就又醒了。而且看上去已经忘了昨天晚上有多么伤心,虽然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 恺撒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觉得人类女性尽管有的时候有点可爱,但也是真的有点麻烦。看着苏拉走出了门,它胸膛里的一颗心才放下了,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儿,把自己重新埋进斗篷里,闭着眼睛又睡了。 苏拉先是绕着法师塔慢跑了几圈,又凭着记忆,打了一套太极,要不是她自从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做过广播体操,她甚至也想做上一套。她做这些当然不是一时兴起,昨天的经历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还是非常缺乏锻炼的,如果要走出森林,体力跟不上可是个大问题,所以只能临时抱抱佛脚,期待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做完了这些,苏拉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想拆快递的心情,一蹦三跳地跑了过去。 22.迷雾森林 22 快递果然还在当初发现它的那个地方。 苏拉分了几趟,把几个体积都不算小的袋子连拉带拽地拿了进来,又取出点驱虫药粉重新沿着之前的防线洒上,去院子里的小池塘里洗了手,冰冷的水温又让她怀念起昨晚泡的温泉了,她有点想喝热水,最好是泡好的豆浆,甜甜的,有浓郁的豆香味儿,想起来就觉得很幸福。 没有豆浆,她只好在想象里回味了一下,好歹获得了暂时的满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新来的快递上了。 这些快递大部分是上次给恺撒买的口粮,各种魔兽整只或半只的尸体,苏拉捏着鼻子拆开了一个,这个里面装着的是半只橐驼兽,像地球上半扇猪、半扇羊的那种切法,灰色的橐驼兽从正中被切开,所有的内脏都被除去了,也没有血渗出来。苏拉咬着嘴唇又仔细看看,发现袋子里铺着一层乳白色的莎草,上面还有细碎的蓝光闪烁,像是散在其中的砂砾。 她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指尖沾上了一些,果真是蓝盈盈的,但光泽黯淡又微弱,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地灭了下去,变成白色的粉末,她捻了捻,没感受出来什么,就鼓起腮帮,把粉末吹散了。 “那是水系魔晶的粉末,”恺撒醒了,抖了抖毛,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迈着小步子朝她走过来,“它可以控制水系元素,使血液半凝固地停留在体内,还能短暂地把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所以常常被用来储存食物。” 苏拉“哦”了一声,听见恺撒过来,也不玩那些粉末了,赶紧把身边的快递都归整了一下,然后把那半只橐驼兽扯着袋子拉到它面前,“早呀恺撒!吃早饭吧!” 说着就上手在它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 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决定看在她哭了半夜到现在还没消肿的眼睛上不跟她计较,继续迈着小短腿从她身边掠过,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蘸水洗了脸,这才又走回来,在那份相比于它的身躯而显得有点巨大的早餐前坐下。 真爱干净……苏拉看它坐得端正,小胸脯挺得直直的,忽然就觉得如果有一条餐巾就好了,这时候给恺撒围上,一定会非常地帅气,是一只充满贵族气息的绅士小老虎了……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醒来以后折腾了这么一通,洗脸了吗? 吃过早饭,苏拉就开始收拾东西,为走出森林做准备,而恺撒一开始还在窗户上趴着,闭着眼睛一脸严肃,像是在消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像是在修炼,等到苏拉要去二楼,离开它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它又默默地起身跟上。 看它俨然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苏拉当然是很开心的,在心里自顾自地甜了一会儿,又怕它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戳破,只好偷偷笑了笑,就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她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十好几天,这个时间对她自己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甚至还没有仔细地探索过整座塔,除了第一天醒来的时候为了搞清自己究竟在哪里而稍微转了一下,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一楼,上一次去二楼还是三天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但是这个日子对于冬季快要结束的迷雾森林来说,就太短暂了。那些现在还在冬眠里的魔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它们睡了一整个冬天,入睡前囤积的那些脂肪早就消耗光了,辘辘的饥肠让它们变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也更凶猛,昨天遭遇的卡巴拉人面蛛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快离开森林。 接下来的一整天,苏拉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进行了分类,衣服,食物,武器,还有在二楼找到的那些好用的药粉——虽然几率很低,但她还是担心法师塔的主人会在她走后回来,发现自家失窃,所以她还留了一张纸条说明情况,真心实意地写了一整页道歉的话,最后又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来历,承诺日后一定会把取用的东西如数奉还,她把纸条插在了二楼楼梯口的烛台上,非常地显眼。 写完纸条,她心里的愧疚似乎也随着墨水而稍微流泻出去了一些,苏拉又打起精神继续干活,她找来几块布,把东西分类以后,尽量整齐地摆放在上面,然后裹成一个包袱,系紧了,背在身上试了试,又来回加速减速跑了两趟,确认包裹不会散开,这才转而去打包下一个。 恺撒跟在她身边帮忙,还在她拿着匕首发愁怎么把这些魔兽尸体切割开的时候亮出了自己的爪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处理好了,让苏拉又好奇又赞叹,捏着它的爪子看了半天。 把肉类都切割好了,苏拉又把原本的快递袋子拿来,看着里面已经都变成白色粉末的水系魔晶有点发愁,她伸手沾了一点,问恺撒道,“这些是不是已经不能用了呀?” 恺撒点点头,“嗯,一般被用来保鲜的魔晶等级都很低,而且还经过了你们人类的加工,用不了多久的。变成这样的粉末就说明这里面的水元素已经完全消耗掉了,没有用了。” 苏拉皱着眉,又看了看旁边切割好的肉类,苦恼道,“那你的食物要怎么带走呀,我们应该会在路上走很久吧?它们会不会变质,就不能吃了?” “……” 恺撒这才明白之前苏拉想要切割这些魔兽尸体,是为了方便带走,包括打包那些东西也是,它觉得自己对苏拉的了解还是不够深,所以才会陪着她瞎忙活了这么一通,她一点也不像是其他人类那样,或者干脆说,她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少得令它身为一只魔兽都感到惊讶。恺撒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用空间道具来收纳呢?” “可是我没有……”说到一半,苏拉灵光一现,“但是我可以买啊!” 然后苏拉就有点懵逼了。 因为她发现淘宝上的空间道具真的太贵了。 矮人锻造师出品,五立方米内部空间的挂坠道具“旋转之翼”限时促销,只要6888金币! “底格里斯一号”空间戒指,人类工艺,三十三立方米,含“干燥”、“除尘”两个魔法阵,跳楼甩卖29999金币!确认收货好评再返99金币! 精灵族的瑰宝,第二次亡灵大战遗落的传奇——叶脉书签,内藏领域级生态空间,可存放非智慧生命,含泪转手,只要777777紫晶币! ……然后就没有了。 全网竟然只有三个空间道具,还都来自同一家叫做“穷鬼勿入”的店铺。 苏拉:??? 23.迷雾森林 23 “……” 苏拉目瞪口呆,她感觉她可能有点不应该点进来。 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两万七千多个金币,在刚刚看到这些空间道具之前,她一直都还觉得自己蛮有钱的,这是对比着她两次淘宝所掌握的物价来说的,加起来总共花了不超过七百个金币。——然而现在,一个最便宜的空间道具都要七千金币,一下花掉总资产的四分之一还多,苏拉顿时有些心痛。 恺撒当然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就一脸痛苦,眉头都打结了,它跳到苏拉膝盖上,抬爪在她下巴上拍了拍,仰着脑袋问,“怎么了?” “五立方米……够吗?”她问,眼神又在周围放着的东西上扫了一圈。 “……”恺撒被问住了,它就算再了解人类,也只是一只小老虎而已,所以对于“五立方米”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概念。愣了一下之后,恺撒不自然地抬起爪子搔了搔头,假装着很懂的样子说,“差不多吧。等以后离开森林了,再换一个大的就好了。” “……” 不不不,苏拉连连摇头,一边目光诚恳地看着它,一边狠下心把“旋转之翼”拍了下来,五立方米完全够用了,真的够用,就是不够用,她也换不起别的了。 唉。 既然有了空间道具,就不用再可怜兮兮地收拾行李了,苏拉干脆完全放松了下来,重新躺回沙发上,透过前面那一方小小的窗户望着外面无限高远的蓝天。 天可真蓝。 没有云,也看不见太阳,大概是风抓住了冬天的尾巴,想要再肆意地快活一回,就在高空里来回盘旋呼啸着,把这枝树梢摇动了,下一秒又忽而跳到那儿去,还吹响呼哨,一路欢呼着。 恺撒也躺在她旁边,四只爪子朝一处自然地耷拉着,跟她讲迷雾森林的故事,各种魔兽在森林里大致上如何分布、各自又有什么习性,他们要出去得走多长时间,怎么规避风险等等,它说得随意,语气也轻轻的,苏拉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它讲完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连连鼓掌甚至想让它再多说一段。 苏拉眨了眨眼睛,“剩下的不说了吗?要留待下回分解吗?” “……”恺撒有些无语,也看着她。 “好吧。”苏拉明白了,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暗下去的光线预示一天又快过去了,她宣布道,“吃晚饭吧!” 见她真的抬脚就走,恺撒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竟是有些少见的犹豫:“那个……” “嗯?”苏拉回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又走回来朝它伸出手,“是不是想我抱你又不好意思说呀?” 恺撒往后退了一步,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一张毛绒绒的虎脸上还是十分犹豫,它故意咳了咳,“关于我昨天晚上说的……” 苏拉揣着明白糊涂打断了它,“哎呀吃饭嘛,先吃饭!”说着就赶紧走开了。 “唉。”徒留恺撒在原地叹气。 晚餐吃得很简单。虽然恺撒不喜欢吃人类加工过的肉排,但苏拉却觉得非常美味,尤其是肉排用火烤过以后,表面渗出金色的油脂,顺带着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有胡椒的微辣,还有类似柠檬的酸甜清香,咬在嘴里,肉汁就从牙齿切入的地方奔涌出来,瞬间侵占了味蕾。就着肉排,苏拉吃了几块面包,竟然也觉得之前没那么好吃的面包也变得美味了一点。 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她又拿起一个雪果,左右看看,发现匕首不在附近,这才想起来是中午收拾行李的时候已经把它打包放起来了,又看到恺撒正埋头在噜噜兽的尸体上一通苦吃,似乎对这顿晚餐也颇为满意的样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凑了过去,握住恺撒的一只爪子,一点寒光从肉垫里冒出头来,苏拉笑道,“借你的爪子用一下嘛。” 然后在雪果的外壳上轻轻一划。 恺撒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笑得眉眼弯弯,满脸都写着“拜托啦就一下”,干脆就随她去了。 一顿晚餐的功夫,双月就已经从遥远的天际两边冒出了头,把树梢间挂着的金色光芒变成淡淡的白,恺撒照例坐在窗台上,昂首挺胸,两爪并拢,眼睛也闭上了,一脸严肃,似乎是在修炼。然而没过一会儿,它就放弃了,无奈地转过头,问一直在它身后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苏拉道,“什么事?” 苏拉已经偷看它好几次了,每次凑近看一下,发现它还在专心修炼,就再蹑手蹑脚地走开,过一会儿再来看看,没想到这时被抓了个正着,她抬在半空中的脚都还没放下去,讪讪地露出个笑容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恺撒看了她一眼,干脆转过身,尾巴竖在身后,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它从窗台跳到沙发上,“你说呢?” “哈哈……”苏拉挠了挠头,“你先忙嘛,不要管我。”她两步走到旁边站定,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我就站在这儿,不会再去打扰你了,真的。” 恺撒觉得她这样傻兮兮的,不过也还有点可爱,咳了一声,“……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修炼了吗?” “嗯。” “真的吗?不修炼可以吗?”苏拉追问。 “嗯……”恺撒在她的目光下有些含混,幸好脸上毛绒绒的才没有红晕浮上来,“吃得有点多,精神总是不太集中……” “那太好啦!”苏拉根本没听到后面半句,只听到它说不修炼也没关系的时候就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站桩了,小旋风一样跑到一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过一会儿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盘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上面的东西就翻倒了,因此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那是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有点像是蛋糕的东西。 看上去并不松软,反而像是层层叠叠的酥皮堆积在一起形成的薄薄的“蛋糕胚”,淡绿色的奶油,没有裱花,四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只在最上面放了几颗拇指大小的黄色果子作为点缀,非常简陋,如果非要找出什么称赞的话,大概也只能夸奖它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妙趣了。 苏拉又走近了几步,然后在恺撒面前蹲下了,把手里的盘子朝它递了递,指着黄色果子旁边的一截粗细不均的蜡烛道,“来嘛,给个火,点着它。” 恺撒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看着蜡烛顶上“噌”地跳起了一个水滴形的小火苗,正在晚间的微风里左摇右摆地彰显着自己的身形,散发出的那一点暖光正映在苏拉的脸上。“我数三二一,我们就一起吹灭啊。” “???” 恺撒更不懂了。 苏拉顾不得它一脸懵逼,急急忙忙地开始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一人一虎同时鼓起腮帮开始吹气,小小的火苗挣扎了两下,到底还是逃脱不熄灭的宿命,转瞬就灭了。 苏拉这才伸手把那根蜡烛拔了出来,放到一边,再把盛着蛋糕的盘子放在自己和恺撒中间的地上,整个人重心往后一倒,盘腿坐了下来。 “好啦,吹完蜡烛啦,鼓掌鼓掌——” 她自己拍了一会儿手,然后在恺撒“你到底在干什么呀”的目光中慢慢停住了,跟那双圆圆的眼睛对视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 人类真的太难懂了。 “这是我在二楼的烛台上找到的半截蜡烛哦,”苏拉拿起放在一边的蜡烛,在恺撒眼前晃了晃,“那些烛台都还有一些残蜡,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剩余比较多的,然后用匕首削了削,就变成这么细啦,唉,就是我刀工不好,削得这里粗那里细,怪丑的哈哈。不过好在能插在蛋糕上嘛,不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蛋糕是昨天买你的口粮的时候顺便买的,我觉得它有点丑,还小,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淘宝真的不太好用,全网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蛋糕,我原本是想买一个小老虎样子的,没有的话黑黄条纹的也行,但是都没有,唉,这个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虽然也不满意,但聊胜于无吧。” 苏拉说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抬手在额头上拂了拂。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色袋子,扯开了封口处的绳子递给恺撒,“哦对,还有这个,昨天我们打大蜘蛛的时候,我感觉你好像很喜欢火晶,明明它都烧完了,你还用爪子偷偷拨拉了好几次,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所以昨天就也顺便买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买来的和之前的是不是有差别,希望差得不太多。” 恺撒感觉自己都有点僵住了,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干干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苏拉笑了,看着它小小一只,脑袋上的毛都还绒绒的,没有长成成年老虎那种粗硬扎手的样子,忍不住又把它抱了起来,跟它额头贴着额头。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呀。” 她说,笑眯眯的眼睛里映着两个小小的恺撒,“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天啦,我的小老虎。” 24.迷雾森林 24 尽管前路未卜,外面又冷风呼啸,但是苏拉和恺撒还是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一人一虎分着把蛋糕吃了,恺撒蹭的胡须上都是奶油,使劲甩了甩头,没有甩掉,苏拉就笑嘻嘻地伸手帮它擦掉,还顺便正大光明地点点它湿润的小鼻子。 吃过蛋糕,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颜色也深浅不一,苏拉不知道,但恺撒心里明白,所谓火晶,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25.迷雾森林 25 光芒瞬间亮至极致,几乎要刺穿眼皮,将眼球灼烧殆尽,与此同时飓风也发出了最后的一声咆哮,而后骤然止息。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 成功了? 苏拉趴在地上,缓了两秒钟,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都顾不上爬起来,先朝周围张望着。 除了恺撒,空无一物。 她愣了,所以……这次是失败了?她呆呆跟恺撒四目相对,然后就看到恺撒忽然皱起了脸,抬头朝自己身后的地方看去,苏拉也跟着回头—— 那是一只异常神气的鸟。 它的身体匀称,一双巨大的翅膀犹如传说里神民的后裔,高洁而不染纤尘,正在轻轻地拍动着。它白的纯粹,每一片羽毛都柔顺而细腻,随着它的呼吸起伏,唯独脑袋上那一撮长长的翎毛在风中飘逸,细看之下,竟然融合了灰、蓝、绿、黄、红五种色彩,由末端朝最上依次过渡,直至头顶,便如同一团凝固的火焰,正衬着它红宝石一般的双眼。 也许是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所特有的某种联系,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恺撒那样,苏拉竟然在那张小小的鸟脸上看出了一丝超越生物本身的美来,仿佛它就是美的化身,是居高临下俯视万物,却又从来不在意万物的永恒之光,是美的尽头。 苏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的鸟。 甚至让这二十多天来没有衣服可换、没有妆可化,还是多亏了恺撒才能洗个澡的她感到了一丝愧疚。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她当时跟恺撒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好?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要说得华丽一点的吗?比如人类语和大陆通用语的双版本? 她正犹豫着,没想到那只不似凡鸟的鸟倒先开了口—— 它的声音悠扬婉转,同时又有些清丽,比起恺撒的稍显稚嫩,它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正是活泼开朗的时候,语调里都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明媚。 “呵,卑微的人类,”它拍拍翅膀,红色的豆豆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轻蔑,看了正朝着苏拉靠过去的恺撒一眼,“还有一只臭老虎。” “……” 苏拉感觉这次的召唤出了点意外。 她努力想了想,试图把思绪倒回到刚才那种混乱的状况中去,阵法没有问题,虽然自己画的时候有一点点走神,导致它整体不是那么圆,但后面它还是亮了起来,代表着正常运转;时间也没有问题,是恺撒帮着自己卡的,她完全相信恺撒;血当然也没问题,还是她自己的血,甚至比上一次用的还要多一点—— 然后苏拉想到了,是召唤描述的时候出了问题。 她回想着自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对召唤兽的描述: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她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只雪白的鸟,对方仍旧维持着一幅轻蔑又倨傲的表情,轻拍着翅膀悬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完美的贴和了她所想的每一个要求,但是也许是因为恺撒太乖巧懂事了,让她忘记了补充上最要紧的那个条件,——要听话,要她能够驾驭得了。 然而她显然驾驭不了这只仙气逼人的鸟。 想了一通,苏拉还是决定不管鸟怎么样,她身为人类,还是一个召唤师,——这是听恺撒说的,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召唤师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设定,总之首先释放自己的善意总是没错的。于是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小幅度地摇了摇,“你好呀,我叫苏拉,是个人类召唤师。” 鸟没回应。 苏拉有点受打击,但她不放弃,一秒振作,又握着恺撒的爪子摇了摇,“它叫恺撒,是圣光白虎,也是我的召唤兽。” 鸟“哼”了一声,这次苏拉十分确定,从它眼睛里闪过的,确实是一丝不屑和嘲弄,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什么圣光白虎,就是一只臭老虎。”鸟说,“还丑。” “???” 一直真情实感地觉得恺撒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小老虎的苏拉有点生气,感觉这个鸟真的太不听话了,而且性子看起来还十分高傲,有点难搞。 也不知道召唤兽能不能包邮退换……不包邮也可以。苏拉看了一眼,它的翅膀虽然洁白光亮,每一片羽毛都恰到好处地强壮有力,它肯定也能飞回去。 “看什么看,”鸟说,“被我的美貌深深吸引了吗?” “……” 苏拉不知道一只鸟的美貌标准是什么,但她想起自己刚才见到它时的那种震撼,虽然觉得这只鸟有点臭不要脸,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鸟满意了,连语气都好了不少,“你还算有些审美嘛。”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审美要给一只鸟评判,苏拉感觉有点心累。她抱起恺撒,悄悄问它:“这是什么鸟呀?” “幽冥雪枭,”恺撒看了一眼,答道,“风系魔兽。它们刚出生的时候通体雪白,只有头上的一束翎毛是七彩的,随着修炼日益精进,色彩会逐渐减少,直到最后整束翎毛都变成纯粹的火红,那是它们达到九阶的标志。”它又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鸟,苏拉发现后者察觉了,但是没说话,而是在他们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个姿势,两条原本并齐的鸟爪,一只忽然往前伸了伸,而整个鸟身却随之向后略微地倾斜着,显得在前面的那条腿格外的长。 这是什么操作? 苏拉:??? 鸟若无其事并且左右环顾。 “……”恺撒也有点无语,只好假装没看见接着给苏拉科普道,“幽冥雪枭一破壳就有三阶的修为,每练化一种颜色,便提升一阶,这只鸟的翎毛有五种颜色,应该已经是五阶修为了,比我厉害一些,”恺撒实话实说,顿了一下,又颇为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不过也没有厉害太多。”一张虎脸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听到恺撒这么说,鸟不乐意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不仅丑,还蠢,又丑又蠢,是你们臭老虎没错了。” 苏拉实在受不了了,——既然召唤兽不能退货,那么以后他们三个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只鸟总是语言攻击恺撒,这样一点都不利于团队和谐。 她想了想,决定好歹要跟它讲讲道理,于是清了清嗓子—— 然后一个熟悉的火球就从身边飞了出去。 苏拉:??? 26.迷雾森林 26 就在同一时刻,原本一直悬停在半空中的鸟忽然拔高,转瞬之间就穿过层层枝叶,飞到绿色阴影遮挡着的高空里去,而随着它的翅膀挥动,一股强烈的风咆哮着吹了过来,几乎下一秒就逼到眼前。 苏拉也不知道哪里练就的本领,这一刻仿佛福至心灵,“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下,马上伸手牢牢地将树干抱住了,又把斗篷一掀,兜头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同时,她感觉右边的肩膀一沉,——竟然是恺撒踩着她借力,迎风而上,三下两下就跳入了头顶的茂密枝叶里。 那些在高层里发生的战斗苏拉看不见,只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树叶和枯枝如同下雨一般,扑簌簌地从上面掉落,风从四面八方卷起,带着沙土和岩石,把原本清晰澄澈的视野变得犹如雨前的黄昏降临,蒙上一层模糊的雾。火也不甘示弱,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梭着,不时有燃烧着的枝叶被风裹挟着,吹到很远的地方去。 怎么就打起来了……苏拉欲哭无泪,抱着头喊道,“别打了,——恺撒,快回来!” 没有回应。 只有鸟气急败坏地“嘎嘎”乱叫着,同时疾速扑棱着翅膀,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苏拉竖着耳朵,在混乱的气流里仔细分辨,偶尔才能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一两声,是属于恺撒的怒吼。 “别打了!”她只好加码,诚实地道,“我害怕!”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情真意切的一声真的被风送到了这一虎一鸟的耳边,总之,她喊完后没多久,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总算是停了下来。 风先停了。 苏拉愣了一下,掀开斗篷,慢慢地站起身来,就看见恺撒挺着小胸脯,从前面的一棵树上正顺着树干垂直奔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后腿猛地一蹬,跳进她的怀里。 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苏拉:“……” 她刚想开口,恺撒先从湿润的小鼻子里“哼”了一声,悄悄靠近她道,“这只幽冥雪枭的脾气太坏了,跟它讲道理没用的,要打一架才行,——让它知道点厉害。” 苏拉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说它比你厉害吗? 恺撒咧开嘴巴,苏拉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藏不住的笑容,虽然很快又被恺撒压了下去,“它怕火。” “你才怕火!” 正说着,鸟又扑闪着翅膀飞了回来,这次它没有在半空中停下,而是直接落了地,就站在苏拉面前。 “我才不怕火,你这只卑鄙小虎!”鸟跺着脚,它身上原本干净整齐的羽毛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了起来,还有几片大概因为躲闪不及,被火燎过,而染上了一抹烟灰,飘零的叶子也夹杂其间,星星点点地透着绿色,整只鸟一时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刚才的仙气荡然无存。 它一边骂恺撒,一边还歪过头把身上的叶子啄出来,忙得不得了,“你偷袭!” “哼,”恺撒毫不在意这样的指控,它是一只深谙丛林法则的小老虎,一下就直指重点,“你输了。” “我没输!”鸟跺着爪子,尖尖的喙衔着半片烧焦的落叶呸它,“你不要脸!有本事我们到开阔的地方再打一场,看我拿你的老虎皮垫脚!” “我不打,”恺撒摇摇头,以不变应万变,“我赢了。” “那我也没输!”鸟据理力争,“如果不是你想烧我的羽毛——”它控诉着,一张小小的鸟脸上写满了震惊,仿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你竟然想烧我的羽毛!你知道我的羽毛有多珍贵吗,就算是找遍整片森林,都找不出第二只鸟,拥有像我这么珍贵的羽毛,它们的羽毛根本不配和我的相提并论,——而你竟然还朝它吐火球!我气死了!”鸟越说语气越快,两只鸟爪配合着来回蹬踏着地面,一副真的气急攻心又没什么办法,随时腿一蹬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尤其是当它看到了自己左边翅膀上的那道灰色的痕迹,红色的豆豆眼都仿佛瞪大了一圈。 苏拉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 但她忍住了。 她怕这只鸟真的气晕过去,连忙假装好奇,转移重点道,“哇,那你的羽毛是整片森林里独一无二的羽毛哦,太厉害了,”她又配合着鼓掌,因为一只手抱着恺撒而有些艰难,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稍作弥补,拍得啪啪作响,“是不是能刀枪不入、水……”苏拉刚想说水火不侵,看了一眼恺撒的杰作,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水淋不湿呢,嗯……防雨?” 她是真的觉得羽毛防雨对鸟类来说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这样它们就不会因为羽毛被雨水打湿而增加负重,导致飞行速度变慢了。 没想到鸟瞪了她一眼,像是惊讶于她的无知,“羽毛防水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吗,你们人类真可笑,哈哈哈!” “……那它珍贵在?” “当然是天下第一的美丽了,你瞎吗?”鸟说着,自以为很自然地转了半圈,亮出了在说话间已经整理好的右边翅膀,矜持而高贵地伸到了苏拉面前,“看看,好看吗?” 苏拉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搜肠刮肚,想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沾边的、不那么沾边的,总之听起来就可以形容鸟类翅膀如何高贵美丽的词语,把这只一边翅膀干净整洁,另一边翅膀还乱糟糟,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又可笑的鸟好好地吹捧了一通。 “……这个羽毛看起来就很柔软,摸上去一定非常光滑而且舒适吧,”苏拉绞尽脑汁,越说越苍白,到最后甚至开始了互动模式,“我能摸一下吗?轻轻的,就摸一下。” 鸟十分冷漠:“不行。” 27.迷雾森林 27 “就让我摸一下吧,我保证一定会很小心的,不把你的羽毛弄乱。”虽然被拒绝了,但苏拉觉得这只鸟分明是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看上去明明就很得意,连圆眼睛都眯了起来,沉迷于“让我摸摸你吧”“不行你不配”“求求你了”“求我也没用”这种冷艳高贵的鸟设,因此她卖力地配合着这场表演,想要把鸟哄得高兴一些,忘记刚才打架的伤痛。 “哼,不准摸,”鸟坚持,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是大写的嫌弃,“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刚刚你又抱树又拍土的,手脏死了,不准你碰我的羽毛。” “……” 真是一只爱干净的鸟……苏拉讪讪,又忽然心虚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恺撒,自以为不露痕迹地在它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它还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老虎,没有哪一块皮毛被自己弄脏了以后,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臭老虎本来就又脏又臭,才不怕被你摸呢。” 鸟不屑地道。 ……怎么又来了?苏拉无语,刚才不就是这样打起来的吗,看来这只鸟不仅毒舌,还百折不挠。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要开口劝一劝,没想到倒是恺撒先开口了,“你现在比臭老虎还脏还臭,全场最脏最臭的就是你。” 鸟顿时不干了,踢踏着两条细长的腿在原地焦急地跳着,“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说,不要脸!” “哼,臭鸟。” “你才臭!还丑,简直丑死了!” “哼!!” 苏拉:“……” “咳咳——”瞅准了一个空隙,她连忙强行清了清喉咙,插*进这一虎一鸟的对话中,努力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鸟简直震惊,小小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可是高贵的幽冥雪枭……” “今天被烧了翅膀。”恺撒帮它接着说道。 眼看着鸟气得连原地蹦跶都不足以表达自己悲愤的内心,几乎就要掉眼泪珠子了,苏拉觉得自己简直太悲催了,像是一个可怜的幼儿园老师,还偏偏拿这两个气鼓鼓的家伙没什么办法。 恺撒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又要说话,——苏拉虽然一直都知道它还只是一只小老虎,但是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幼稚的一面,只好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可能是猫科动物和鸟类镌刻在基因里的对立分子在作祟,一边怕它真的再说一句把这只好不容易召唤来的鸟气晕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在那一瞬间竟然伸手过去,在它开口之前眼疾手快地把它的嘴巴捏住了。 被迫嘟着嘴的恺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拉还没见过它这样,竟然觉得有点萌,一时间鬼迷心窍地想亲一下,头都低下去了,感受到从旁边投射过来的幽幽目光,立时清醒了,连忙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恺撒,你不能总是嘲笑它,这样不好。” “嘎!”鸟拍了一下翅膀附和,见到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跟自己站在同一边,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并且大度地不去计较这个人类在几秒钟之前还被对家迷得不行这个事实,心里颇为安慰地想,还算这个人类有点眼光,知道谁是谁非。 “而且今天你一言不合就突然打架,这样也不好,下次不行了。” 对对,还朝它吐火球,太讨厌了!鸟疯狂点头。 没想到苏拉话锋一转,“但是恺撒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就要找你打架,是因为你一点也不友好,初次见面就骂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恺撒才生气的。” ??? 鸟简直觉得自己巨冤了! 它说的明明都是实话,是发自内心、最真实而朴素的想法,——老虎就是丑!身上一道深一道浅的,难看死了;人类也不好看,连皮毛也没有,很奇怪的好吗?只有它们幽冥雪枭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这哪里骂人了? 人类怎么这么脆弱,连实话也听不了! 苏拉才不管这些,还硬着头皮假装没看到它的鸟脸震惊,慢吞吞地陈述完双方的错误之后,忽然就像开了窍一样,立刻就做出各打五十大板的总结陈词,中间还不忘批评一下自己,“我也有错,错在……”她想了想,“错在我监管不力,你们都是我召唤出来的,我要对你们负责任。——总之,既然我们都有错,那我们都要深刻反省,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才行,做不做得到?” 她自己先表态,竖起了三支手指,态度非常积极,“我做得到!” 然后看了恺撒一眼。 恺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竖起一只爪子,“好吧。” 然后四只眼睛就一起转向鸟。 “嘎?!” “轮到你啦。”苏拉笑眯眯的,“你做不做得到?” “……” 鸟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形势,这个善变的人类明显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背弃了自己,站到了臭老虎的阵营,现在敌众我寡,敌还会吐火球,自己的翅膀还有一支被燎得泛起了黑灰,实在是不乐观,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妥协。但是身为幽冥雪枭的尊严不允许它做出张开一支翅膀这么傻的事情,因此,它只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表示妥协,“——好、好吧。” 听它这么说,苏拉的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调解工作还是颇有成效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既然我们初步达成了和平共处,唔……一项原则,——暂时是一项,后面想起来了再补充啊,大家以后就要遵守哟!”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从恺撒圆圆的耳朵上拂过,又擦过鸟纤细的脖颈,这就是她的召唤兽了,虽然看起来都不太成熟,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但她也什么都不会呀,她相信大家肯定会一起进步的,变得更强大,也更亲密。 “那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初次见面,我是人类召唤师苏拉。” “圣光白虎,恺撒。” “我,伊莎贝拉·葛蕾多·丽芙·安娜贝尔·芭芭拉·玛格丽塔·冯·修斯,幽冥雪枭。” 一片寂静。 在这一刻,苏拉甚至觉得身边缓缓流动的不是空气,而是大写加粗的尴尬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鸟,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了身,把乱糟糟的那一面藏了起来,换了一面对着自己。梳理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而柔软的光泽,它站得笔直,那姿态看上去十分端庄,两只落在地上的鸟爪甚至还形成了一个标准的丁字步,一看就是经过反复地苦练,完全达到了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呈现在别人眼前的标准。 鸟高昂着脑袋,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看上去优雅而略带倨傲,可是红色的豆豆眼却遮不住内心的躁动,正若无其事地朝四下里瞟着,发射着“快夸我”、“使劲儿夸我”的信号。 “……” 苏拉张了张口,鸟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小脑袋也“唰”地转了过来,然而苏拉只是清了清喉咙,——她尽力了,但这个名字的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叫她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感觉哪怕只是稍微夸一下,良心都会隐隐作痛呢。 她把恺撒往上抱了抱,让自己的嘴巴贴到它圆圆的耳朵上,小声问,“这是你们魔兽独特的起名方式吗?” 跟着这些字句一起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气流吹得恺撒的耳朵痒痒的,它不自觉地耸了耸,虎脸上有几分无奈,“不是的,”它想了想,又补充说,“至少我认识的魔兽都不会这样起名字。它,它可能是例外吧。” 苏拉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28.迷雾森林 28 为了不使来之不易的和谐氛围就这样化为乌有,苏拉想了想,强行接话道,“你的名字真特别,真长……”说着她又有点好奇了,“是你自己起的吗?” 有人捧场,鸟立刻就忘记了刚才所受到的冷遇,顿时又得意起来,“当然。” “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呢?”苏拉问,“太特别了,有点……”不能直视,简直像是把“玛丽苏”这个标签镀了金镶在脑门上。 鸟当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竟然是这样的,还颇为嘲弄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扫到她怀里的恺撒时,又增添了几分凶狠,它从自己尖尖的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嗤声,——苏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完全不明白鸟类到底要怎么样突破生理上的限制,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当然是根据丛林法则起的名字呀!——在战斗中获胜的一方,有权利把失败者的名字夺走,怎么,你旁边那只‘小’老虎没告诉过你吗?”它得意极了,整只鸟都朝外散发着欢乐的气息,翅膀都随之扑腾起来,还故作沉稳,“哦,也是,可能是它太‘小’了,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哈哈哈哈——” “——嘁。”恺撒冷漠。 苏拉倒是一惊,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鸟刚刚像是报菜名一样说出的那一长串名字,还掰着手指细算,伊拉贝莎、葛蕾多、芭芭拉……就算后面那个冯·修斯是一个人的名字好了,那这只鸟竟然也打败过七个人? ……有点不敢相信。 “哇,那你真厉害。”苏拉真心实意地赞叹,觉得这只鸟虽然性格有点不太靠谱,但至少实力还不错,而刚才之所以会输给恺撒,也是因为场地的限制性,——这里的树太茂密了,那些犹如浓雾一般的巨大树冠限制了它的许多活动空间,再加上恺撒会吐很厉害的火球,它躲闪不及,才棋差一招输掉了。总之还蛮符合她召唤时候对战斗力的期许。 “不过,你打败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呀?”苏拉道。 “那当然,”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更骄傲了,似乎连挺胸的弧度都比上一秒更明显了一些,“我轮流跟她们比美,她们都输了,——论美貌,任何人,还有魔兽,这凡尔纳大陆上的所有生命,都只能是我幽冥雪枭的手下败将!” “……” “……”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就把她们的名字夺走了吗?”苏拉干笑,想到这只鸟挺着胸脯,扬着脑袋,翅膀明明在身后收拢着,却还是能够通过那流畅而紧绷的线条看出一股令人愉悦的张力,——就像现在这样,然后挨个走到那些女孩子面前,强大的自信就从它的每一片羽毛末端散发出来,迅速感染了周围的磁场。 自信的人最美! 自信的鸟比人还美! 所以鸟获胜! 苏拉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点哭笑不得,又看鸟兴致高涨,实在不忍心泼它冷水,只好转而问了另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大概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鸟显然已经有了成熟的腹稿,翅膀挥了挥道,“一般天气好的时候,我叫伊莎贝拉,但是如果太阳太大,我就叫丽芙,下雨天我喜欢玛格丽塔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种忧郁的气息,如果是晚上,猎户座的光芒闪着迷人的紫色,你就叫我安娜贝尔,这是黑暗纪元里最后一任精灵女王的名字——”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属于你了。”恺撒生硬地道,张开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对着鸟展露出了自从它们相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输了,这些名字都被我夺走,不再属于你了。所以——”它又转向俨然已经陷入无语状态的苏拉,非常善解人意地道,“你可以给它重新取一个名字,取一个你喜欢的,像对我这样。” 鸟:“………………” 苏拉想了想,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终于尘埃落定,显然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爱因斯坦吧。” 一定得起个够大够重的名字才能压一压它,这只鸟可真是太飘了。 *** 苏拉,恺撒,爱因斯坦。 这一人一虎一鸟在迷雾森林中部的无名法师塔外,进行了首次过程虽然曲折,但总体还算亲切友好的三方会晤,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当天的后半夜,苏拉的生物钟开始坚持不懈地向她发出示意,提醒她是时候该休息了。 恺撒察觉到了,便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给她减轻点负重,苏拉感激地笑了笑,揉着眼睛往塔里走去。 已经被强行更名为爱因斯坦的鸟还沉浸在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神圣优美,一点也配不上它的悲伤中,原本都不想跟着他们走,但被走在后面的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心虚,爱因斯坦咳了咳,——作为一只鸟类来说,它真的掌握了很多的发声技巧,故意使劲地扇动着翅膀,一溜烟飞到最前面去了。 进到了塔里,爱因斯坦先是绕着房子内部飞了一圈,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五彩的翎毛随着它的动作,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飘逸又梦幻,接着它就轻拍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中,如同居高临下的女王俯视着自己的城池。 “太脏了。”女王不满意地道。 苏拉抬手摸了摸鼻尖,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爱因斯坦说得很有道理,这间宽阔的圆形建筑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灰扑扑的,又被黑暗笼上了一层幽深的薄纱,更显得陈旧破败,唯有壁炉里还在雀跃着的一点火焰,把周围照的亮了一些,而那里却堆放着苏拉白天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准备等着明天早上快递把空间道具送来再统一装进去。 确实怪乱的。 苏拉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爱因斯坦左右环顾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一个衣帽架上。这个衣帽架就放在门边,乌晶铜的材质让它即使是在黑暗里,也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铁锈色的光。整个架子被做成一棵树的样子,从树干到分出的枝杈上,都有大量精美的雕花,枝杈的末端飞翘着,如同泛起的浪花。 苏拉赶忙过去,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架子从上到下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浮灰之后,这才把手帕收了起来,“现在干净啦。” 爱因斯坦“哼”了一声,等她把清洁工作都做完了,才慢吞吞地飞了过去,却没有直接落在衣帽架那枝横向伸出的雕花枝杈上,而是先伸出了一只爪子,试探性地在上面挨了一下。 “啧,”它抬起那只爪子看了看,似乎真的在上面看到了灰一样,一脸嫌弃,沉痛地摇了摇鸟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取舍,痛下决心,两只豆豆眼紧闭,还是用同一只爪子,单腿站了上去。 “你这样……”会不会掉下来? “天赋技能。” “要不然……”拿块布垫一下? “我拒绝。” “好吧。”苏拉见它的态度是真的很坚决了,索性就不再劝了,而是大着胆子靠过去,伸长了手臂,轻轻在它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那委屈你啦。” 爱因斯坦被她这一下吓得差点从枝杈上栽下去,原本因为不愿意面对现实而紧闭着的豆豆眼也“唰”地张开了,一边一只分别写着“震”、“惊”,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说着话,她就突然动手了,——把它的羽毛都摸乱了!这里又没有镜子,头上的毛最不好梳理了! 烦! 苏拉倒是偷偷地笑了,一边在内心里狠狠回味着,一边手指还不自觉地在手心里揉捻,回味颇深的样子,一转头,却看到恺撒正站在沙发上,扭着头看她。 苏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臭不要脸的负心汉,跟小老婆调情的时候被大老婆抓个正着,又尴尬又心虚,连忙走过去倒在沙发上示意自己很乖,冲它眨眨眼睛,“恺撒,晚安。” 恺撒垂下眼睛,迈着爪子走到自己总是躺着的位置,静静地趴下了,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壁炉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一个火星跳了出来,在半空里打了个旋儿,很快熄灭了。 然后是另一个。 一直到苏拉躺在那里,困意重新上涌,侵占了她的头脑,半睡半醒之间,才感到自己颈侧似乎有一团软软热热的皮毛靠了过来。 “晚安。” 29.迷雾森林 29 大概真的如同恺撒说的那样,每一次的召唤都会消耗掉召唤师大量的精力,所以苏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这才悠悠转醒。 “……恺撒?” 她还迷糊着,本能地伸手在周围摸了一圈,没有摸到那团熟悉的皮毛,顿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顺便把手放在额前遮掉一些光,——原来天已经这么亮了啊。 躺着醒了醒神,感受着细软的风带着林木的清香,因为裹着难得强烈的阳光而变得有了暖意,正从窗外吹来,绕着自己的指间转了个圈儿,又一溜烟跑到别处去,调皮地给这场宁静加上生动的注脚。苏拉躺在那里,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种闲适征服了,觉得四肢酥软,眼皮也慢慢地耷拉下来,几乎又要睡过去,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在淘宝上买的空间道具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了,顿时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没成功,扶着被撞疼的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恺撒就从外面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包裹。它看了苏拉一眼,把包裹放在地上,又转了转脑袋朝外面示意了一下,“你还没有洗脸呢。” “哦,对,”苏拉其实想先拆包裹,毕竟作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空间道具长什么样子呢,但恺撒坚持,她只好妥协了,边往外走边小小地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本来也是打算先洗脸的,”她小声说,又补充一句,“快递什么时候都能拆嘛。” 最后两个字落下来,她已经走出了大门,然后猛地一个提速,发挥自己校运动会400预赛第一的实力,飞奔到了池塘边,掬起一捧水匆匆朝脸上泼了两下,小猫洗脸似的用手胡乱揉了揉,迫不及待地转头就想往回走,——又停住了,好歹又漱了漱口,这才克制不住地一路小跑回去。 “我洗好啦!” 她风风火火地冲回来,几颗没有擦干的水珠从她指尖甩落,悄无声息地摔碎在地上。 恺撒看了一眼,苏拉抿着嘴巴,蹲在自己面前,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那个黑色的包裹,“喏。” 虽然这个细藤编织的外包装不太好拆,但苏拉这两天已经先后拆了好几个了,完全有了熟能生巧的感觉,再加上拆快递本身的幸福感加持,她的动作简直堪称干净利落,甚至还有几分异样的美感,只是正拆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静谧,温馨,和平。 ——那爱因斯坦去哪儿了? “它一大早就飞出去了,”恺撒从她慢下来的动作里读懂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那时候天刚亮。” “这么早呀?”苏拉惊讶,又有些好奇,“它没有说去哪里了吗?” 恺撒顿了一下,“它说‘哼!’” 苏拉完全能够想到那个画面,——早早起来的爱因斯坦舒展着翅膀,正要飞出去,看见同样已经醒过来准备开始修炼的恺撒,一鸟一虎四目相对,恺撒默不作声,然后爱因斯坦鸟头一偏,翅膀一抖,或者还转过了一点角度,用它线条更流畅优美的侧面对着恺撒,然后再运用它丰富的发声技巧“哼”了一声,充分表达一下它的问候,再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拉想了想,结合地球生活二十二年的经验,猜测道,“它是出去放风了吗?” 恺撒摇了摇头,“不知道。”它身为一只猫科魔兽,当然不懂鸟类的日常。 苏拉有些担心,小声问,“它会就这么飞走了,不回来了吗?” 她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昨天只跟它接触了一会儿,但是苏拉完全了解,爱因斯坦本质上是一只非常清高臭美又自命不凡的鸟,再加上它还有不错的实力,苏拉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如果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人类绑定吧。 恺撒到底只是一只小老虎,它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并不多,知道的那一点关于召唤师的常识,大多都是从别的魔兽那里听来的,因此它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肯定,“它不会飞走的。魔兽一旦被人类召唤出来,他们之间就会通过血液和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建立起某种‘规则’,而这种‘规则’的主体通常都是召唤师,虽然‘规则’最终会取决于双方的共同意志,但召唤师在这一段关系里多数都是处于主导地位,再加上‘规则’是不能够违背的,如果有一方要强行破坏‘规则’,就会受到反噬。” 苏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也看出来恺撒对这些其实也是半知半解,再多的恐怕也不知道了,就放弃了追问的打算,转而问它这种规则会不会很霸道,对相对处于弱势地位的魔兽会不会很不友好,会不会剥夺它们的意志,让它们不得不被召唤师所驱使,无论内心里有多么不愿意。 恺撒看了她一眼,她正抿着唇,眉头也皱着,满脸都写着“忐忑”两个字,有点期待听到答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恺撒摇了摇头,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尾巴从她手背上拂过,似乎想要借此传递给她一点安心的力量。 “不会的,至少我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规则’的压迫,放心吧。” 苏拉更紧张了,作为一个习惯了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人类,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身为一个召唤师,她和自己的召唤兽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主仆?同伴?亦或是临时的队友?被她召唤出来的魔兽,它们有自己独立的意志,她会不会正在通过这种“规则”,在不知不觉间压迫着它们? 她有点忧心忡忡,一边把这个问题暗暗记下,想着等到出了森林之后,去人类聚居的地方再打听打听,一边又叮嘱恺撒道,“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事,是你不想做的,你就告诉我,好吗?” 恺撒点点头。 “那说定啦。”苏拉又强调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拆快递。 30.迷雾森林 30 苏拉看着面前这个约摸只有一个硬币大小的银色挂坠。它的主体被雕刻成一片羽毛的样子,串在一条细细的链子上,羽毛上面细密的纹路乍看之下是羽毛的纹理,凑近了才发现其实都是些是密密麻麻的魔法符号,它们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着,显得古朴又神秘。 这就是价值6888金币的“旋转之翼”,矮人锻造师出品,内含五个立方米的储存空间。 苏拉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个挂坠和淘宝上的图片差不多,没有发生卖家秀和买家秀差异巨大的那种悲剧,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在包裹里又找了找,翻出来另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把非常细小的晶体颗粒,五颜六色的,看上去什么元素属性都有。 “这些也是魔晶吗?”她倒出一点在手心里,凑到恺撒面前问。 恺撒摇了摇头,“这些是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某些极端的自然条件下自发凝结而形成的晶体,因为体积太小了,又有很多杂质,所以没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只有你们人类工匠偶尔会拿它做衣服首饰上的装点。” “那我们也暂时用不到,”苏拉点头,把手里的这些颗粒又倒回了袋子里,然后继续在包裹里翻找着,“唔,在这里,——‘旋转之翼’的使用说明书。” 这真的是一份非常言简意赅的说明书,全文一共就只有寥寥的几行字:1、佩戴此空间道具;2、用您的精神力连结它;3、用您的精神力将物品放入或从空间内取出。注:本产品无法存放任何生命体。 苏拉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来自地球的冒牌货到底能不能使用精神力进行这样的操作,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强装镇定地把“旋转之翼”戴在了脖子上,然后在恺撒的注视里闭上眼睛,安慰自己既然都能够成功地进行两次召唤,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完全适应良好,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什么问题才对。 她回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然后尽量集中注意力,在脑海里勾勒着“旋转之翼”的形状,想象它的内部空间应该是什么样子,——之后她就真的“看”到了,是一片四面墙壁都灰扑扑,如同监狱一般的封闭而压抑的空间。 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她自己仿佛是站在上帝的视角,漂浮于这个空间之上,向下俯视着。她心念动了动,想着把外面一个打包好的包裹放进来,下一秒,这个装着零碎东西的包裹就出现在了空间里。苏拉又试了试,发现这片空间完全由她支配,她可以把包裹放在任何地方,等到想要取用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苏拉花了一些时间,把行李挨个儿都收入空间,只留下了一些食物和那把匕首,等她从空间里退出来,睁开眼睛,发现原本还堆在面前显得凌乱不堪的东西果然都已经消失了。 “真是伟大的发明。”她真心实意地赞叹着,觉得自己那6888个金币花得一点都不亏,又把挂坠从脖子上捞起来细细打量,怎么看都觉得特别满意。 恺撒还没有见过她这种样子,明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空间道具而已,却好像拥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全世界独她一份似的,开心地连嘴角都压不住,浑身几乎都要冒出泡泡来。 ——人类女性还真的有一点可爱。 就是大部分的时候也真的很麻烦。 恺撒摇了摇头,从旁边捞过一个袋子拿到苏拉面前,“这个还没有放进去。” “嗯?” 苏拉愣了一下,伸手去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正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正飞快地逼近过来。 “让让,让让!我要降落啦!” 话音未落,爱因斯坦就一个猛子扎进了苏拉和恺撒之间,而且在落地的同时,以一支鸟腿为定点轴心,两支翅膀的一支完全打开,另一支半收敛着,像是古典舞里最常见又经典的那样,以翅膀作为水袖,整只鸟还在原地飘逸地转了一圈,然后站定亮相。 扫了苏拉一脸的羽毛。 “呸呸——”苏拉闭着眼睛往外咳着。 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还恶鸟先告状,“你干嘛舔我羽毛呀,我好不容易才吹干的呢!” 它这么一说,苏拉才发现它的两支翅膀都恢复地跟昨天初见时一样洁白无瑕,不由好奇道,“你一大早是去……唔,洗翅膀了吗?” “那当然,”爱因斯坦道,顺便还瞪了一眼恺撒,“难道我要就那么脏一辈子吗?我可忍受不了。” 苏拉其实有点怀疑被火球燎过而变得焦黑的地方是不是能用水洗掉,还是说爱因斯坦其实是把那些不好看的羽毛都拔掉了?她想了想那个画面,一只鸟哆哆嗦嗦把脸埋进翅膀里左右寻找,找到了其中一根颜色泛黑的羽毛,用嘴巴叼住,鸟脸上起初是犹豫,然后痛下决心狠狠一扯,——这场景真是又惨烈又有点好笑,但是莫名就很贴和爱因斯坦的鸟设,所以苏拉还假装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它两边的翅膀,对比着羽毛的丰满程度。 唔……看起来还是差不多的,她想,那可能真的是洗掉了吧。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苏拉这么胆大包天,竟然都敢幻想它拔毛了,因此,它只是对自己这个出场感觉颇为满意,就收回了翅膀,红色的豆豆眼左右看了看,“咦”了一声。 “怎么了吗?”苏拉问。 “不错不错,”爱因斯坦昂首挺胸,在地板上踱着鸟步,像一位贵族夫人,从头到脚每一寸线条都展示着自己的高傲和优雅,“你总算知道把这破地方稍微收拾一下了,把那堆垃圾扔掉,这里看起来就干净多了,”它边走边煞有介事地点评着,然后忽然感觉到鸟爪一硌,“——什么东西?” 苏拉低头一看,几粒小魔晶正无辜地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半开着口的袋子。 刚才爱因斯坦着陆后原地转圈的那一下,她猝不及防地被翅膀扇懵了,手一松,从恺撒那里接过来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里面装着的小魔晶自然而然地撒出来了一些,没想到正好被它踩到。 爱因斯坦眯起眼睛,一脸严肃地把爪子缓缓挪开,仔细地看着那几粒小魔晶,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苏拉:“???” 她试图努力地猜想着,“是不是硌到你啦?” 爱因斯坦没有回答,反而弯下了幽冥雪枭那高贵的头颅,凑得更近了,几乎要把自己尖尖的喙戳在地面上—— 难道它还真的生气了,想打击报复这些硌脚的小魔晶吗?苏拉天马行空地想着,又觉得以爱因斯坦的个性来说,这种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就更加愁了。 那她等一下要上去劝架吗?劝它大鸟有大量,不要跟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计较?还是干脆顺毛摸它,站在它的阵营里先下手为强,把这些无辜的小魔晶都扔出去? “这些……”爱因斯坦开口了,红色的豆豆眼仍旧眯着,鸟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严肃。 “是买空间道具送的小魔晶,恺撒说没什么用,我本来想收起来,没想到你突然来了,就不小心弄掉了,”苏拉解释说,“我收拾一下。” 她说着就伸手准备把那些小魔晶捡起来,没想到却忽然被按住了。 “你别动。” 爱因斯坦单脚站立着,另一只爪子搭在苏拉的手背上,在她碰到小魔晶之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见它这样严肃而郑重,原本坐在另一边的恺撒也站了起来,默默地走过来,甚至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里,它浑身都绷紧了,连尾巴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竖了起来,整个身体微微弓起,似有似无地从侧面插入,挡在了苏拉面前。 恺撒也盯着地上的那几粒小魔晶。 难道是什么它没有看出来的危险物品? 刚才苏拉还把它们放在掌心上了,会有影响吗? 到底是什么呢? 它又把目光转向了爱因斯坦。 碰巧后者也正抬起头来,跟它四目相对,然而很快又把视线挪开了,落在苏拉的脸上,“这是由不同魔法元素凝结而成的小魔晶。”它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语速缓慢而郑重,即将出口的话像是重逾千金,每一个字都必须经过反复的斟酌。 “对。”苏拉点点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爱因斯坦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充满沉吟,“你觉不觉得……” 什么? “……它五颜六色又流光溢彩,和我的趾甲特别相配?” “???” 31.迷雾森林 31 五分钟以后,苏拉盘腿坐在地上,爱因斯坦则站在她面前的一把椅子上,虽然这把椅子又破又脏,原本是金色的绸缎椅面上还沾染着肉眼可见的大片油渍,但是爱因斯坦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嫌弃,甚至都不是像昨天晚上一样,只用一支脚站着以示抗议,现在它的两支脚都稳稳地踩在这张看上去就破旧不堪的椅子上。 他们的身边摆着三瓶颜色各异的指甲油,还有两包细细的彩钻,——这是苏拉第一次收到的那三个快递当中的东西,被她想起来,又从空间戒指里拿了出来,彩钻旁边摆着那只装着小魔晶的白色束口袋。 恺撒离他们远远地,又坐回了窗台上开始日常的修炼,虎脸微皱,闭着眼睛,尽量不去想其他的,——比如现在苏拉正在帮爱因斯坦挫指甲。 “嗯嗯……边缘再打磨一下,这里毛毛糙糙的你看不见吗?对,稍微再磨一下,不要太使劲了!”爱因斯坦急得拍了拍翅膀,一股小小的气流就从它羽翼下升起,苏拉的刘海被“呼”地一下吹飞,又飘飘然地落下。 “你专心一点,不要弄得两边都不对称了,要前面尖尖的,两边的线条圆一点,这样才好看。”爱因斯坦振振有词,同时对苏拉的笨拙有些不满,看上去要不是它自己单爪不能完成这个操作,它恨不得亲自上去操作的样子。 “别急嘛,我又没有学过这些,还是新手呢,”苏拉道,把它的爪子握在手心里,又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拿着指甲锉比划着,这才下手,边作业边有些心虚,“这样好吗?我是说把爪子磨成这样……会不会降低你的攻击力呀?总要靠爪子进攻的吧?” “你在说笑吗?”爱因斯坦道,语气里透出一股浓烈的不可置信,“我的美貌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 现在没了。 好不容易把八个趾甲修完了,见爱因斯坦勉强满意,苏拉悄悄舒了口气,趁着它在挑指甲油的功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活得太细致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母鸟。”她想着自己从前看小说,里面的魔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为人形,又忍不住畅想了一下,“唔,也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嘎?” 没想到正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两个颜色里犹豫的爱因斯坦愣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叫声,扭过脖子,豆豆眼都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它上上下下地把苏拉好好看了一眼,鸟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最后转头冲着恺撒道,“你就是这样教导这个人类的吗?把她教的这么蠢,然后扔给我?”它一脸嫌弃,又自伤道,“我可真是太惨了…竟然被这么蠢的人类召唤了……” 苏拉:??? 她也想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猜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同样变得微妙起来,“你这么可爱,难道是男孩子?” 爱因斯坦气得连指甲油都差点踢飞,在椅子上跳着脚叫道,“不是!当然不是!”它劝自己冷静一下,翅膀张开又落下,胸脯起伏,像是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又说道,“我们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是没有性别的,既不是小公鸟,也不是小母鸟,更不会是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我们就是自己,是美丽的本身,”它提高了音量,已经洗干净并且用自然风吹干,羽毛重新变得洁白柔软的那支翅膀从关节的地方弯了弯,指着它自己,“而我,是最美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好的,最美丽的你。”苏拉连忙从善如流,心里却偷偷叹了口气,感觉爱因斯坦这个名字还是起小了,一点也压不住它,是不是当时应该叫它伽利略·艾萨克·爱因斯坦会比较好? 真是愁,唉。 在吃晚饭以前,苏拉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来给这只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幽冥雪枭做美甲。 因为爱因斯坦实在无法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中间做出取舍,觉得这两个颜色哪一个都好看,都深得鸟心,所以最后苏拉干脆全都给它涂上了,八个趾甲粉橘交错,还带着珠光的淡彩,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趾甲同时涂了两种颜色,那是苏拉一时兴起,觉得自己的技艺经过前面七个趾甲的磨练,已然略有小成,非要涂一个渐变色出来,果不其然涂坏了,她心虚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骗爱因斯坦说这是人类帝国最新流行的时尚风向,才侥幸逃过一劫。 指甲油涂完了,爱因斯坦抬了抬鸟头,用它尖尖的喙指着束口袋示意苏拉,“贴钻。” 言简意赅。 苏拉有些愁,她刚刚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地球上的基本美甲操作,没想到就被爱因斯坦惦记上了,一定要让她现在立刻马上进行实操,连演练的机会都没有……但问题是她记得贴钻似乎是有专门的胶水的,现在单靠指甲油本身的粘合性,到底能不能把钻贴上呀? 她拧着眉头,把手伸进束口袋里抓了一些小魔晶出来,凑到爱因斯坦的面前。爱因斯坦挑了一会儿,选中了几个绿色的,——因为小魔晶本身很小,其中所蕴含的魔法元素并不多,因此这绿色也很淡,几乎淡到透明,跟它橘粉色的指甲油搭配在一起,从色彩的构成上来说并不会喧宾夺主,显得突兀又怪异,反而会增添一抹清爽的感觉。 “不要每个趾甲都贴,”爱因斯坦很有自己的审美观,看苏拉一直听从自己的吩咐还算乖巧可爱,难得地生出了一点指导她的心思,像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不仅说得非常有道理,而且情真意切,“美,最要紧的是恰到好处,而不是越多越好。大量的‘美’的堆积只会让鸟变得麻木,再好看都变成不好看了。” “嗯嗯,你说得对。”苏拉一边小心地把它挑出来的几粒小魔晶按大小顺序排好,思考着怎么样组合一下,一边还要积极地响应它,生怕打击它传道受业解惑的热情。 然而爱因斯坦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鸟,当然看得出来苏拉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敷衍自己,因此当即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一直到苏拉按照它的要求,把几粒小魔晶都排列好图案贴在它的趾甲上,它这才又勉勉强强地道,“还行吧。” 苏拉正揉着自己的肩膀,看它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眼睛里分明闪着光,从趾甲做好以后,它的目光就没有挪开半分,还不动声色地左右歪着脑袋,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和打量,分明就是很满意的样子,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苏拉偷偷笑了笑,“这次我没有经验,就只能弄成这样啦,下次就好了。” “嗯。”爱因斯坦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拍着翅膀,从椅子上飞了起来,转眼就落到了窗台正中,把一个下午都在那里修炼的恺撒挤到旁边去。 “你让一让。”它说着,也不管恺撒究竟有没有让开的意愿,就强行挤了过去。 恺撒看了它一眼。 “你都在这里一下午了,我才来,给我腾点地方不行吗?你怎么这么霸道呀?”爱因斯坦恶鸟先告状,还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先来后到的意识,“而且,”它特意伸出了一只爪子,“看到了吗?苏拉给我做的美甲,好看吗?就是还没干呢,我得在这儿晾一晾。” “……” 恺撒又看了它一眼,从脚看到了头,脚看得很匆忙,却把目光停留在了它的头上几秒钟,似乎在估算这么小的一个脑袋里,到底能装得下多少智慧,然后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去找还盘腿坐在椅子面前的苏拉,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爱因斯坦不明所以,不过恺撒走了,这片窗台就是它一只鸟的了,足够宽敞,而且景色也……随便景色怎么样吧,反正它也没心思欣赏,它的心已经完全被美甲征服了。 可真是太好看了。 粉粉嫩嫩的颜色,再配上闪着微光的小魔晶,还有细小的彩钻在旁边点缀。 又华丽,又充满一种温柔的美感。 是非常高级的审美了,和它简直绝配。 32.迷雾森林 32 爱因斯坦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直到苏拉把东西收拾好了,连晚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叫它吃饭,它才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我从不吃晚饭。”爱因斯坦高傲地说道,对苏拉准备的食物嗤之以鼻,“肥胖可是美丽的天敌,所以我才不会放任自己呢。”它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拉。 “……”苏拉顿时觉得连刚烤好的肉排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苏拉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 她说得响亮,毫不在意爱因斯坦惊讶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回来亲自跟这座法师塔的主人道歉和道谢。 回来再看看这里。 虽然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苏拉后退了一步,慢慢往出走着,脚边忽然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恺撒。恺撒也正抬着头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点担忧。苏拉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又顺手摸了一下爱因斯坦,换来后者不满地一声鸣叫。 “我们走吧!” 她说,最后伸手把矮墙上的门关上,轻轻落了锁。 *** 天气不是很好。 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云朵几乎快要把原本透蓝的天空铺满,偶尔有一两道缝隙,那是左躲右闪的风从云层里钻出来时留下的。它们似乎急于从天空中逃离,一路呼啸着奔向地面,把高大的树木吹得不停摇晃,抖落掉去年最后一波顽强的叶子。 空气里都是雨水来之前的味道。 这是苏拉一行从迷雾森林中部的法师塔离开,向边缘出发的第五天。 五天前,在恺撒的建议下,苏拉以帮爱因斯坦梳毛,并许诺日后无条件地将它的五彩翎毛编出各种时尚的造型为代价,拜托它往森林四周都飞了一段距离,探明路况。苏拉以为这个过程会很久,至少需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爱因斯坦回来的显然比她想象快得多。 “幽冥雪枭可是高贵的风系魔兽。”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张开了翅膀,递到苏拉面前,示意她好好梳理,把被气流吹乱了的羽毛一根根地重新归置到最完美的位置。 “西面不行,那边海拔最低了,再加上紧挨着一年到头都热死鸟的帕多荒原,所以那个方向的气温比别处的都要高,我一路飞过去,看到好多魔兽已经从冬眠里醒过来了,”爱因斯坦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拉,又把目光转到恺撒身上,“你们俩想当上门点心吗?” “南边也不行,虽然我没飞过去,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月光鹩,它告诉我南边是没有路的,那儿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瀑布,就算离开好几十米,四周都是水雾茫茫的,被太阳一照,就会出现一道道彩虹,——你们知道彩虹吗?就是一种七彩的光,跟我的翎毛一样美。” 它说着一偏脑袋,那道翎毛就随之一甩,十分潇洒。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了。”苏拉诚恳地捧场道,又问,“那北边怎么样,北边我们能去吗?”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因为她记得在原主留下的手帐上面有记载,神圣嘉德里帝国应该就在大陆的最北边,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者相距并不算远。 而在她穿来之前,正牌的苏拉·弥尔顿可是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 33.迷雾森林 33 经过这些日子,苏拉把这具身体的记忆消化得七七八八了,虽然还是有很多迷迷糊糊一知半解的部分,但是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出发的时候也不知道出去以后究竟要去哪里,那当然还是要选择一个她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地方。 然而没想到的是,爱因斯坦还没来得及开口,恺撒就先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北边不能去。” “啊?”苏拉一下垮下了脸,“为什么呀?” “北边有很大一片魔兽塚,是高阶魔兽的坟地。很多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魔兽都会选择去那里死掉,久而久之,那里就聚积了非常浓厚的死气,再加上那里随处都是沼泽,我们恐怕走不过去。”恺撒说。 “好吧,”苏拉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往东边走了?” 往东走,确切的说是东南方向,在爱因斯坦不耐烦的叙述里,确实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听起来还不错,——沿路很多地方还有薄薄的积雪没有化尽,土地也还是硬邦邦的,森林里空寂无声,几乎见不到其他魔兽活动的影子,路况也相对平坦,对于只能用脚走路的人类和……老虎来说,爱因斯坦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把什么到了嘴边的词又咽回去了,梗着脖子,豆豆眼都瞪圆了,“太遗憾了,对于你们这些没有翅膀的可怜生命来说,就只能走这个方向。”它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遗憾,反而还有点得意,“而我,高贵的幽冥雪枭,”它拍了拍翅膀,“天大地大,哪儿都可以去。” “可惜你哪儿都不能去,”恺撒看了它一眼,又露出当时强迫它改名字时那个熟悉的笑容来,“你只能跟我们一起走。” “……” 于是他们就这样决定了出发的方向,在路上走了五天。 这五天风平浪静。 苏拉准备得很充分,她提前在淘宝上买了一顶帐篷,虽然不大,但是很结实,这样一来,无论当天他们有没有找到合适休息的地方,都可以就地扎营,免受夜里寒风的侵袭;她还准备了许多食物,从肉类到水果,应有尽有,都放在她的空间挂坠里;还有一些她想象中可能用到的药品,——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的派上用场,她为此也松了一口气;最后,是她已经走在路上的时候才想到要购买的,一些一次性的魔法。 很神奇吧? 苏拉自己在淘宝上搜索到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下,最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下单,付过钱以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法师塔了,如果快递再送过去,那自己一定收不到。没想到第二天她一起来,就发现快递出现在了临时营地前面。她也由此对这个世界的淘宝更了解了一点:它竟然会根据她自己位置的改变,来调整默认收货的地址,确保客户不会错过购买的东西,这可真是太智能了。 苏拉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这些一次性魔法,它们按照元素和功用的不同分了许多类,苏拉只买了一些水系的水球术、光系的圣光普照和雷电系的小雷电术。这些魔法被封印在一个个大约有指节大小的果核里,以颜色*区分,苏拉觉得这些五颜六色的果核光看外形,有点像地球上的巴旦木,还凑到耳边摇了摇,竟然听到里面有水的声音。 果核很轻,而且相当酥脆,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够捏碎,这也是这些一次性魔法的使用方法,需要的时候捏碎就好。苏拉觉得很方便,而且价钱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一个水球术两枚金币,小光明术和小雷电术作为攻击类的法术要贵一些,分别是八和十二个金币。 苏拉各买了一些,攻击类的魔法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小水球术则在他们当天找不到水源的情况下,给他们提供日常所需的水份。 “走慢点,走慢点嘛,别走那么快。” 这是苏拉一行离开法师塔的第五天中午,风在森林里来回穿梭着,被树梢划破,就发出一阵阵类似哨子一样的声音,在原本静谧的空间里无限拉长着,还伴随着深深的回响。 爱因斯坦拍着翅膀,跟在苏拉和恺撒的身后,不满地叫道。 恺撒看了它一眼,“你飞快点。” “不行。”爱因斯坦果断拒绝,见苏拉也一起看了过来,它昂了昂脑袋,理直气壮,“现在都已经中午了,我不能用太大力气在翅膀上。” 看着面前的一人一虎两脸懵逼,爱因斯坦真的很想翻个白眼,但它忍住了,解释道,“太频繁太用力地扇动翅膀,会让翅膀变得越来越健壮,这样的话,我的线条就不好看了,羽毛也会随着鼓起来的肌肉显得很奇怪,我不要。” “……” 恺撒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苏拉,已经很习惯了爱因斯坦时时刻刻都把美丽作为生命第一准则的这个设定,因此这时便理解地点了点头,换来爱因斯坦满意地一瞥,苏拉又问道,“不过稍微飞快一点点还是可以的吧?” “不可以。” “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呀。”苏拉说着,伸出一只手指朝天空上指了指,“会把你的羽毛打湿……”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在之前的什么时候也跟爱因斯坦就它的羽毛防不防水产生过一番对话。一抬头,果然发现爱因斯坦眼睛里的那一点点满意飞快地转化成了嫌弃,于是她只好把剩下的一半吞回肚子里,想了想,曲线救国,“就算羽毛不会被雨淋湿,但是会弄脏的呀。” “嘎?”爱因斯坦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层,小小的脑袋歪了歪。 苏拉再接再厉,“森林里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下雨了?下雪也没有过?”她说得把握十足,因为自从她穿过来之后,碰见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即便不晴,也没有雨雪,这在前期,尤其是她还没有遇到恺撒、不能借助它的小火球生火取暖的时候,极大地避免了她会因为突然的降温而生病,或者干脆冻死。 “所以树叶上落了很多灰呀,一定很脏的。”苏拉继续说,“你想想,等会儿下雨了,那些雨水先落到树叶上,再滴下来,落在你的羽毛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爱因斯坦忽然猛地扇了一下翅膀,一道残影从苏拉眼前略过,原本还和她保持着稳定的相对位置的鸟霎时出现在了前面很远的地方,一边飞还一边扯着嗓子嚎叫,“快快快点走!你们人类只有两只脚,走得可真是太慢了!老虎倒是有四只脚,走得也慢!快点快点!要下雨啦!” “……笨蛋。”恺撒低声道。 苏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能当着爱因斯坦的面说。”她低头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恺撒,趁它不注意,弯下腰一把捞住它抱进怀里。恺撒在这一瞬间惊得连四肢都僵硬了,而后才慢慢缓过来,只是这时候它已经被苏拉牢牢地抱住了—— “干什么啊?” “走快一点嘛,”苏拉的声音轻快而愉悦,“准备好了吗?远行者号,出发——” 然后就迈开步伐,飞快地向着爱因斯坦的方向追了上去。 34.迷雾森林 34 他们的好运并没有用完,在大雨真正落下来之前,一直飞在前面的爱因斯坦就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 “快点快点!”它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只剩下翅膀挥舞的时候划出的那一段白色弧线,在招呼着苏拉和恺撒。 苏拉也加快了脚步跑进山洞。 这处山洞入口并不宽敞,大约只有两个人并行的宽度,内里却狭长而幽深,昏暗的光线把视野都阻隔了,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苏拉稍微一松手,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它气急了,“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你嫉妒我比你好看,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好让苏拉抱你,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它这么乖,还这么美丽,又聪明机智,苏拉都没有抱过它呢! 这么一想,爱因斯坦就觉得更委屈了,豆豆眼都酸了,眼泪都差点涌上来,又被它倔强地压了下去。它飞到一脸懵逼的苏拉面前,冲她直直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没好气地道,“涂指甲油!” “……啊?” 这一次苏拉是真的没有抓住重点,想不明白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为什么就突然发展出了新的剧情,况且,这个时候涂什么指甲油呀?昨天不是才涂过一遍吗?从橘粉相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粉色?今天又不喜欢了吗? 见苏拉呆在原地不动,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又急又气,“现在你连给我涂指甲油都不愿意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召唤了我,却不想对我负责吗?你太坏了!你不但抱恺撒,难道也还想给它涂指甲油吗?我告诉你,——不可以!这些指甲油都是我的,你说过只给我涂的!” “……” “你说话呀!” 恺撒摇了摇头,有些意外,它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吃醋了,——唔,在人类的语言里,嫉妒苏拉只抱着自己而没有抱它,是用“吃醋”这个词吗?那醋又是什么呢? 恺撒有一瞬间的分神,而后又回转过来,听着苏拉在自己身后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爱因斯坦则“哼!”、“讨厌的人类”,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重新把皮毛上沾着的雨水抖落掉,可是才稍微动了动,就停住了。 还是再往里面走一些吧,恺撒想,又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因斯坦之间的距离,免得再不小心把水甩在它的身上,又要叫了。 恺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然而它就真的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脑袋上那两只半圆的耳朵动了动,在苏拉和爱因斯坦对话的间隙里,在外面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它分明听见了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声音,正克制着,非常压抑的喘息着。 淅沥沥的雨终于转大,豆大的雨点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凶狠和决绝,从天空中恶狠狠地坠落下来。 啪嗒。 是血。 鼻尖耸动的同时,恺撒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凝神向幽深的山洞深处看去,一边悄无声息地后退着。 他们进的不深,原本就在山洞边缘,因此恺撒没退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 正在批评苏拉的爱因斯坦被这么一撞,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噎得它有些难受。它回过头一看,更火大了,“小老虎!你是想找事吗!嗯?是跟我炫耀你的小个头,还是其他什么?”它故作不屑地瞥了恺撒一眼,“苏拉都跟我说了,她之所以会抱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个头太大了,——那是当然!我可是历代幽冥雪枭里最高挑纤细的那一只,别的幽冥雪枭可没有我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你看我的翅膀——” “闭嘴。”恺撒低声道。 “嘎?!” “我说闭嘴。”恺撒又重复了一遍,它感觉爱因斯坦和苏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它很想回过头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不行。它不能回头,它得牢牢地盯住黑暗里的那个家伙,对方正在逐步朝这边逼近。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爱因斯坦正要扇起翅膀给它一个教训,让它知道幽冥雪枭的“幽冥”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忽然也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朝身后看去。 一旁的苏拉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山洞深处的那一团黑暗。 啪嗒、啪嗒—— 这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像是外面的雨滴不知怎么落在了山洞里,摔碎在嶙峋的岩石上。 几秒钟之后,黑暗里的那个生物终于走出来了,在光暗交错的地方又停下。 毛绒绒的犹如蒲扇一般垂下的灰色大耳朵,面部上凸起的长长的嘴巴,闪着锋利光泽的短獠牙,这只不明生物的四肢粗壮短小,身躯也不算太大,只有肚子像怀了孕的母兽一样鼓胀隆起,却没有一点皮毛覆盖,铁灰色的皮肤布满皱褶,正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噬阴鼠……”爱因斯坦愣了一下,“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噬阴鼠?” 噬阴鼠并不是老鼠,它们原本是一种名叫“班塔”的小型食草魔兽,浑身长满灰色的长毛,像一只兔子,生活在迷雾森林的北边。班塔兽的实力通常只有可怜的一阶左右,再加上它们性格温顺,攻击性不高,繁殖又快,一度成为人类很喜欢的宠物。魔兽猎人把它们从森林里抓走,销往凡尔纳大陆的各个角落,直到第一次亡灵大战开始。 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亡灵大战最开始影响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看似温顺可爱的班塔兽。班塔兽对亡灵能量极其敏感,而且非常容易被同化,它们在浓郁的亡灵能量环境里,只要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从生到死”的转变。 说是“死”,其实也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亡灵化”,被亡灵能量同化的班塔兽,身上的毛几乎都会掉光,只有耳朵和前肢还留存些许,它们的肚子往往在几息之间就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眼睛却会变小,似乎在减少对光线的接收,而且在眼睛周围也会长出一层灰白色的膜,更降低了它们对光的敏感度。班塔兽被亡灵能量同化以后,就不再是常规的、活生生的魔兽,它们处于一个半生半死的状态,魔兽专家就根据样貌,给它们起了新的称呼,“噬阴鼠”。 跟班塔兽不同,噬阴鼠极具攻击性,而且食欲高涨,它们会吃掉面前的任何东西,不论是植物、动物,或者人类。然而魔兽专家却指出,无论噬阴鼠究竟吃掉了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给它提供能量,它唯一的生命来源,就是被同化时疯狂吸入的大量死气和亡灵能量,它们把这些储存在肚子里,进行其他的生命活动,然而一旦这些能量被消耗殆尽,噬阴鼠也会立即死亡。 而在理论上,整片迷雾森林里应当只有一个地方会有噬阴鼠的存在,那就是北边死气浓郁的魔兽塚附近。这一来是因为它有大量可以将班塔兽转变为噬阴鼠的“催化剂”,二来也是因为班塔兽的聚集区同样是在森林北部,虽然魔兽的天性会让它们趋利避害,但总免不了有一些班塔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误入魔兽冢,继而变成噬阴鼠。 而在森林的其他地方,包括可能出现的亡灵遗迹附近,尽管同样散发着大量的亡灵能量,却因为几乎没有班塔兽的存在,所以也很难产生噬阴鼠。 苏拉看着面前的这只噬阴鼠,她的目光从它的两只长耳朵上划过,看到它锋利的短獠牙上还沾着一块带血的皮肉,血珠就是从那里低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 很明显,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只噬阴鼠应该正在用餐。 35.迷雾森林 35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是凝固不动的,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按住了指针,连转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变得寂静又沉闷。 一人一鸟一虎和隐没在阴影里的噬阴鼠沉默地八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了,胶着地围绕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苏拉站在原地,浑身都紧绷着,却连眨眨眼睛都不敢,生怕打破了这微妙而短暂的平衡。 但这平衡确实是太短暂了,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忽然失去了噬阴鼠的踪迹,那个原本站在岩石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的丑陋生物竟然就那么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几乎让苏拉以为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团深灰色的阴影竟然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长长的突起的嘴巴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正狰狞地大张着朝她扑过来。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暴虐肆意,如同饥饿的魔鬼,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噬阴鼠叫了两声,也许是发现了这火的厉害,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它就会整个被烧成飞灰,白膜遮挡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的光,紧接着,它竟然抬起爪子,生生地把那只正在燃烧的耳朵从身体上撕了下来,朝飞扑过来的恺撒扔去! “吱!”噬阴鼠尖叫了一声,把耳朵当做燃烧的遁甲,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起朝恺撒迎了上去。 “小心!”苏拉惊呼。 “对!”爱因斯坦也急道。 恺撒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被苏拉召唤之前,独自在迷雾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它看到噬阴鼠撕扯掉自己耳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半空中连忙调整了身形,同时再一次蓄力—— “噗!” 这次,它吐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火球,没有加入一点点魔力,就像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样,火球撞上了那片耳朵,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而恺撒借着两者碰撞产生的作用力,巧妙地一个转向,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噬阴鼠。 噬阴鼠来不及转向了,眼看着它就要一头扑进那团火球里,一直观战,和苏拉一起为恺撒打call的爱因斯坦拍了拍翅膀,“啧,捉老鼠可真是——” 话音未落,变故突起! 噬阴鼠在碰到火团的前一秒钟,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了! 恺撒直觉不好,它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山洞的,而噬阴鼠和自己相对,就是完全面朝山洞,如果它能够凭空移动,越过火团的话—— 果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快更猛烈,苏拉甚至还没捕捉到噬阴鼠的踪迹,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它是冲着爱因斯坦去的! 也许是刚刚和火团靠得太近,此时噬阴鼠尖尖的爪子上都带着火星,直直地扑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动态视力当然要比苏拉好得多,因此清楚地看到了噬阴鼠爪子上的几点火星,它是在恺撒那里吃过苦头的,当然知道这火有多厉害,连忙倒飞着朝山洞深处避让。然而狭窄的山洞对它的身形限制很大,它几乎连翅膀都不能完全张开,躲闪间频频撞上岩壁,几片羽毛从半空中飘落。 爱因斯坦登时大怒,“臭老鼠,你死定了!!” 说着,它在半空中突然悬停,和噬阴鼠四目相对,两只红色的豆豆眼怒目圆睁,翅膀竟然以不一样的频率交替着挥动了起来,噬阴鼠“喝!”了一声,丝毫不惧,甚至又一次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长长的嘴巴几乎要贴上爱因斯坦的喙,爪子也扬了起来,它知道一旦近身,这只鸟就拿它没有办法了,它的爪子会狠狠地撕开这只鸟的肚腹,然后掏出那颗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爱因斯坦!!”苏拉大叫。 恺撒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身冲了回去,借助着凸起的岩石连连跳跃,但是来不及了,噬阴鼠已经逼到了爱因斯坦面前,爪子高高扬起—— 然而它不会再有机会让爪子落下来了。 在它的背后,几片原本应该飘落到地上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笔直地插进了它的身体里。 “离我远一点,丑八怪!”爱因斯坦尖叫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敢相信这么丑的生物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才凑到自己面前,一脚把还在垂死挣扎的噬阴鼠踹开,拍着翅膀飞出了老远。 噬阴鼠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头上原本是耳朵的那道狰狞裂口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四周的皮肉炸裂,仅剩的那只耳朵也抖动着。 “什么东西都敢到我的面前来!是要丑死我吗!”爱因斯坦气得都顾不上外面正在下雨,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圈,“我从来没和这么丑的家伙靠这么近过!而且它还想打我!气死我了!” 见它不仅没事,还生龙活虎,恺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活该。” “???”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吗?我是爱因斯坦啊!!!” 36.迷雾森林 36 它一挥翅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噬阴鼠,“它,才是我们的对手。” “我就是在说你。”恺撒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用‘风之壁垒’把它挡在外面的时候,只要再稍微想一想,同时用一个‘风刃’,战斗早就该结束了。” “好啦好啦——”苏拉试着出来打圆场。 “可是它是你的猎物啊!猫捉老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而且我都给你加油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爱因斯坦振振有词,越说越气,“再说,它长得这么丑,我当然不想凑上去,我可是有高贵审美的幽冥雪枭,这么丑的东西,我的眼睛受不了,我的心也受不了!”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 苏拉的好运气似乎在遇到噬阴鼠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前前后后遇见了好几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魔兽。所幸迷雾森林的魔兽分布是有规律的,越靠近森林中心,魔兽的等级越厉害,实力也就越强,而这些强大的魔兽所需要的冬眠时间似乎比那些弱小的魔兽更长一些,好让后者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从冬眠中刚刚转醒,就成为高阶魔兽辞旧迎新的口粮。 也因此,苏拉一行在前期逃离了危险系数相对较高的森林中部,那时候高阶魔兽大多都没有苏醒,而等他们进入外围地带,所遇见的魔兽又都没有那么厉害,即便恺撒和爱因斯坦都只是幼年期的宝宝,战斗力没有那么强,也在相互的配合之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而且说起爱因斯坦也还是个宝宝这件事,苏拉也感觉十分惊讶。那是一天前他们刚刚捉住了一对通过挖地洞潜入他们的帐篷,偷取食物的塔米亚兽,苏拉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花栗鼠一样的小动物,一只被恺撒叼在嘴里,一只被爱因斯坦踩在脚下,还“唧唧”地叫着,挥动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想要挣开束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圆脑袋以后,就让恺撒和爱因斯坦放了它们。 两只塔米亚兽重获自由,先是凑到对方身边闻了闻,确认彼此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地跑远了。苏拉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当初爱因斯坦说过的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不分性别这件事,好奇心偷偷冒出了头。 “爱因斯坦更喜欢公鸟还是母鸟呢?”苏拉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是喜欢美丽的鸟,”爱因斯坦理所当然道,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布上蹭着爪子,总觉得刚刚按住塔米亚兽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不太干净,连带着把它的爪子都弄脏了。它看了苏拉一眼,“你干嘛问这个?” “想知道爱因斯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嘛。”苏拉老实道,笑眯眯地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被后者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不准碰我,你才摸过那两个脏兮兮的家伙,还没洗手呢!” “哦……”苏拉悻悻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爱因斯坦又道,“选择性别这回事我还没有想过呢,变成公鸟的话,翅膀上会长出灰色的羽毛,就在这里,”它抬了抬翅膀,示意末端的那一点地方给苏拉看,“我不喜欢,翅膀就是要纯白的才好看呀,这里突然灰一点点,就像是烧焦了一样,难看死了。但是只有公鸟可以保留红色的翎毛,母鸟的话,虽然翅膀不会长出灰羽,可是翎毛也会变成白色,只有脑袋上有一点点红,傻乎乎的,唉。”它说着,还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显然,不论选择哪一种性别,在外形上都有它不能接受的缺陷,爱因斯坦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翅膀,“真的太难了,还是等我快成年的时候再想吧。”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呢?”苏拉接着问。 “还有一百五十年。”爱因斯坦道,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这样美一百五十年!哈哈!” “……” 身为人类召唤师的苏拉顿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左看看恺撒,年幼的圣光白虎,至少还有二百年才结束漫长的幼年期,右看看爱因斯坦,稍微大一点的幽冥雪枭,一百五十年后才成年,而她呢,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长眠于地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至于现在,苏拉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恺撒和爱因斯坦,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都还是宝宝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是小班,而另一个是大班的区别,而她自己则是实习期的新手保育员。 还有点可怜,唉。 离开法师塔的第九天,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地带,正进入外围区域。 “你们要相信我啊,”爱因斯坦一边走一边说,“这一片我探路的时候飞过,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程,你们,”它海拔低,仰着头也要维持一贯的倨傲,“你们飞过吗?” 苏拉有些想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飞呀。” “还不是因为我的羽毛掉了,我要好好养一养,怪谁呀!”爱因斯坦道。自从那天它大战噬阴鼠,之后的几天因为接连碰到其他魔兽,不论是打还是闪避,它都没有消停过,直到今天早上,它飞着飞着,身上的羽毛竟然无缘无故地又掉了好几根,一路打着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简直令鸟不敢相信!甚至连豆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它分明还是个宝宝啊,怎么可能就到了掉羽毛的时候!而且一掉就是好几根,人间惨剧! 37.迷雾森林 37 爱因斯坦既震惊又懵逼,回过神来以后觉得一定这些日子太操劳了,没有好好保养羽毛,让它们得到应有的休息才会发生这种惨无鸟道的事情,“我不会再用翅膀了,我要让它们休息休息。”它深沉地说,然后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跟在了苏拉的身后,“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拉连忙把恺撒捞过来,用它毛绒绒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免得笑得太明显被爱因斯坦发现,“没有没有,”她否认道,“我就是怕你这样太累了。” “哼,还不是怪你没用,”爱因斯坦瞪了她一眼,连带着被她抓在手里的恺撒也没放过,颇有些酸溜溜地道,“都抱不了我!” 苏拉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完全罔顾爱因斯坦是一只翼展一米五,体重至少有三十五公斤的幽冥雪枭,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以后会好好练臂力的,吃饭也多吃点,争取早点能抱得动你!” 爱因斯坦果然被这甜言蜜语撩动了,红色的眼睛都比刚才亮了许多,却又“哼”了一声,嘴硬道,“才不要你抱我,你抱老虎去吧!” “我想抱你嘛,给我一个机会吧。” “不行。” “求求你了,爱因斯坦大人。” “哼。” 恺撒:“……” 走着走着,爱因斯坦不知怎么,忽然感觉爪子下面有什么东西滑了一下,连带着它都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羽毛染上脏兮兮的泥土,吓得它鸟容失色,嘎嘎地叫着,——但尽管这样,它还是非常有原则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本性,没有张开翅膀飞起来。幸亏苏拉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它,才避免了这出悲剧。 “吓死我了!”爱因斯坦控诉着。 恺撒无语地看着它,“你飞起来就没事了。” “飞起来会!掉!毛!”爱因斯坦气呼呼地瞪了它一眼,鸟眼露着凶光,“你,不准再说话了,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恺撒:“哼。” 爱因斯坦不想跟它计较,因为它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它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对高贵美丽的幽冥雪枭下如此黑手,它学飞翔的时候都没有折翅摔倒,没道理走路的时候被人暗算就摔倒了,这要是传出去它还有什么面子,一定会被其他魔兽追着嘲笑。 红色的豆豆眼在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爱因斯坦很快就锁定了罪魁祸首,一时间连嫌脏都忘记了,一爪子就踩了上去。 “就是这个东西!”爱因斯坦叫着,好歹还记着自己的翅膀在“休养生息”,便使劲儿伸了伸脑袋,用尖尖的喙指着地上那一截约摸有小孩子手指粗细的小树枝,“暗算我!”它气得用爪子把小树枝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真不要脸!” 恺撒:“所以说叫你……” “你闭嘴!!” 苏拉连忙出来打圆场,又安抚它道,“我知道你刚才只是不小心而已,就别生气啦,跟这个小树枝计较什么呢,你这么美丽,但它——” 苏拉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刚才从余光里扫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一截小树枝看似普普通通,整体是暗沉的深棕色,还沾着些泥土,但随着爱因斯坦强迫它在地上滚动,树枝周身竟亮起淡淡的蓝色荧光来,虽然微弱的仿佛错觉一般,却平白有几分梦幻,竟然也挺好看的。 “——这是什么呀?”她干脆开口问道。 “???” 爱因斯坦一头雾水,甚至感觉有点错愕,不是才刚开始夸赞它吗,怎么就说了一句,后面就不说了?而且这个小树枝能是什么,当然是卑微的、丑陋的、处心积虑害它差点摔倒的可恶东西啊!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爱因斯坦忿忿想着,然后一低头,正好看到了那一点点稀薄的如同正在呼吸一般的蓝色,轻微地闪了一下,而后又灭了。 爱因斯坦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僵硬,甚至连羽毛都没有那么柔软了,——只见它缓慢地把原本踩在树枝上的那只爪子收了回来,然后像一个真正的淑女一般,矜持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苏拉:“???” “这、这是南天星藤啊。”爱因斯坦干笑了一下,小声说道。 一人一虎一鸟三颗脑袋凑在了一起。 气氛沉默了片刻。 苏拉先绷不住了,眨了眨眼睛问,“南天星藤是什么呀?” “就是这个呀。”爱因斯坦又伸了伸脖子,朝几步之外的那截小树枝示意了一下。 苏拉一顿,觉得爱因斯坦并不能很好的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转头又看恺撒。 恺撒却是想了想,虎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苏拉觉得如果它此刻是人形,那应该是抿了抿嘴巴,恺撒道,“南天星藤是一种三阶的魔植,唔,说是魔植也不准确,它其实是介于魔植和魔兽之间的一种生命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植物表面有很多的蓝色星点,而且总是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一样,在晚上尤其好看。南天星藤通常都是独株,一块区域内只会存在一棵,生长得越久,藤体就越大,像一张网一样,能覆盖很多土地。这种藤蔓有很强的排外性,它会捕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体用来补充能量,所以几乎只要是它出现的地方,几乎就不会有别的魔植或者昆虫生存的空间。” 苏拉闻言立刻朝四周看了看,然而四周除了几棵高耸入云的树木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了,“可是没有啊?” “南天星藤庞大的主体在大多数时候都隐藏在土地下面,只把引诱株——”恺撒的脑袋朝地上那截小树枝转了一下,解释道,“当成诱饵留在地上。引诱株会随着蓝色的光芒闪烁,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吸引附近的昆虫或者其他小型魔兽,等到它们靠近,主体就会一下从土地里钻出来,瞬间把猎物层层裹住,紧紧缠绕着,同时藤蔓身上的小刺会向猎物体内注入一种特有的植物毒液,让猎物很快晕过去,它们就把猎物拖回去慢慢消化。” “……” 苏拉顿时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各种灾难电影里那些变异了的恐怖植物,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恺撒看她咬着嘴唇,明显有些害怕,便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点,让自己挨着她,继续道,“别怕,南天星藤最高也只有三阶,能够吞噬的也只是比较弱小的生命,稍微大一点的,哪怕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塔米亚兽,它吃起来都很困难。”它说着,虎脸皱了皱,显然颇为烦恼,“就是太烦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爱因斯坦也连连点头,“对对,它不厉害,就是特别烦。” 听到南天星藤吃不了大件儿的东西,苏拉松了一口气,好奇心又上来了,“怎么烦呀?” 恺撒的虎脸皱了皱,连胡须也抖了一下,“它蠢,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些猎物它可以消化,而哪些不能。所以但凡走进它生长区域里的动物,都会被它纠缠,虽然它的攻击手段很匮乏,但是体型很大,分支又多,真的打起来很费劲,只能跑到它没有覆盖到的地方。而且它虽然攻击力不高,本身的毒液并不能对大型动物造成危险,就算被缠住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被那些刺扎到还是会痛,就很烦。” 爱因斯坦也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小小的鸟脸上同样是一脸沉痛,“之前有一只凤羽鹰就因为停在一棵树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没想到南天星藤刚好附在那棵树上,就被暗算了,拼命挣扎,羽毛都快掉秃了才跑出来,太惨了。” 看它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还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羽毛,苏拉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我们怎么办?” “跑吧。”恺撒沉吟了片刻道。 38.迷雾森林 38 这个提议显然非常符合爱因斯坦的需求,它的鸟头连点,豆豆眼里都散发着光,“对,不打不打,就跑吧。”一边说着,一边率先抬起鸟爪,尽量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嗯,”恺撒也赞同道,又嘱咐苏拉,“走慢点,就跟刚才一样,——南天星藤虽然蠢,却有点敏感。” 苏拉点点头,跟在爱因斯坦的后面,而恺撒走在她旁边,队伍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爱因斯坦平常非常注重仪态,飞的时候宁愿牺牲一点速度,也要保证优雅,就算这两天为了养翅膀而执意跟他们一起步行,也都走得昂首阔步,如同贵族出巡,可是现在却蹑手蹑脚地像是偷谷粒的贼,一只鸟爪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又换另一只,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同时小脑袋四处张望,避免再踩到另一截南天星藤的引诱株。苏拉跟在后面,感觉它都要顺拐了。 “……”恺撒也觉得头大,怒道,“走快点!” “我还不是怕吵醒它!”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走了一会儿,也许是太小心了,以致于步子都不敢迈大,所以并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反倒是天渐渐地暗了,空气里也带了些潮湿的泥土味道,好像要下雨了。 “还没走出去吗——”苏拉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句尾的那个问号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彻底噎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身后大约一两米开外的地方,一张紧密的深棕色巨网直直地立了起来,上面还附着着大量湿润的泥土,他们刚才闻到的那股仿佛雨前的气味无疑就是来自这里。藤体在泥土间彼此缠绕,闪烁着无数蓝色的光点,随着气流一明一灭,犹如呼吸。 “跑!” 话音刚落,南天星藤就轰然覆盖下来,那些细细的藤蔓相互交错、扭曲,张牙舞爪,恺撒接连吐出了好几个火球,二者甫一接触,藤蔓承受不住高温,几乎在瞬间就化作了飞灰。 然而藤蔓确实是太多了,没等火球烧尽,四周就有新的补充过来,最后竟然一层层地把火球包裹住了,直到它熄灭。 尽管如此,火球也为苏拉争取到了不少时间。这几天的出森林之旅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因此,在恺撒大喊出声的同时,就已经调集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拼命地向前跑去。 爱因斯坦跑得比她还快。 苏拉从未想过,一只鸟,别着两支翅膀在身后就是不用,只是单纯地两条小短腿交替,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它一下子就领先了,脑袋上的那撮五彩翎毛飘逸,留下苏拉在它带起的沿路尘土里目瞪口呆。 爱因斯坦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回头给身后的一人一虎加油鼓劲,“你们快点呀,跟上我!” “……” 恺撒真想把这个火球吐给它。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它还在热情地呐喊着:“快跑啊!跟上我的步伐别踩错了,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它就感觉自己一下撞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爱因斯坦充分发挥了身为高贵的幽冥雪枭所能拥有的最强主观能动性,它本能地借助风卸去了部分力气,免得瞬间的冲撞把自己浑身的羽毛弄折弄乱,随后它整只鸟又顺势朝着旁边倒去,微张的翅膀和翎毛、尾羽一起,在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修长的脖颈也微微弯曲,显露出某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红色的豆豆眼带着些微的疑惑和茫然,就这么要与那个撞了它的东西擦肩而过—— 直到它感觉对方忽然从柔软的风里伸出手,礼貌而克制地从它的左翅下穿过,握住了自己的身躯,而后稍一用力,把双方都从短暂的失重状态中抽离了出来,重新稳稳地站住。 “你没事吧?” “嘎?” 爱因斯坦听到那个温柔而低沉的男声这么问着,当即愣住了。 ***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以前。 海因里希再一次根据契约力量的指引,重新调整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他站起来,手指轻掐法诀,薄唇微动,便有一阵风从虚空里应召而来,顷刻之间把地上生过火的痕迹吹散了。 这是他离开巴格瓦小镇,进入迷雾森林的第十八天。 起初他有自信能够在广阔无垠的凡尔纳大陆上找到自己逃跑的新婚妻子,就是凭借着当初他们在婚礼上匆忙签订的血之契约,这种契约受到爱神席琳的保护和加持,一旦契成,夫妻之间便建立起某种看似薄弱,但其实非常坚固的联系,在必要的时候,任何一方都可以通过契约力量寻找到另一方的踪迹。 进入迷雾森林的前几天,海因里希感受到契约力量的源头——他的妻子苏拉几乎是不动的,或者只在很小的范围里活动,他便选择了最快最便捷的路线,一路从边缘向森林中部前进。他的实力很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十一阶,也就是大武师的行列,同时他还是凡尔纳大陆上目前仅有的两位龙骑士之一。因此,对别人而言如同绝境的迷雾森林,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唯一的困扰在于十多天前,他明确地感受到原本应该是静止的契约力量开始大范围地移动了,并且没有什么规律,一开始是向东南,走了一段时间后却突然改道,折向西南,然后竟然又朝西北去了。 他猜测是森林深处的苏拉正在向外走,毕竟随着春天到来、气温回升,森林的各路魔兽纷纷从漫长的冬眠里转醒,再停留在这里,无疑是非常危险的。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个时候想要走出森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苏拉的频繁改道,大约就是遭遇到了对付不了的魔兽,不得不仓皇而逃。 再加上他在森林入口处遇到的那个亡灵骑士……海因里希沉下了脸,灰色的眸子里涌起一些说不清的情绪,然而很快又平息了,只是重新拿起自己的佩剑,继续朝森林深处走去。 契约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被当做媒介的怀表在他手里一阵阵地颤动着,不用打开,他也知道表盘上的指针此刻正在疯狂转动。 风也为他带来了新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剧烈的喘息,还有扯着嗓子的隐约话语,由远及近,正如同浪潮一般,飞快的席卷而来—— 怀表猛地停住了。 在东面! 海因里希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裹挟着一阵急促的气流,猛地撞进了自己怀里。 …… 一只幽冥雪枭? 一人一鸟借着相互作用力微妙旋转错身而过的时候,海因里希错愕地发现,这只幽冥雪枭竟然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点害羞。 而他的妻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正从十多米开外狂奔而来,对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39.迷雾森林 39 南天星藤对苏拉一行而言,是一个真打起来麻烦,逃跑还累人的存在,但在海因里希面前,就柔弱的仿佛刚出生的幼崽。它本能地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在一道剑光闪过之后,原本约摸两人高的藤蔓巨网被削掉了大半,数不清的断枝纷纷扬扬落地,剩余的部分竟是受了委屈般,主动往回缩了缩,然后重新匍匐下*身,贴着地面,如同一道乖巧细密的海浪,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海因里希收了剑,一点寒光便重新隐没回银色的剑鞘深处,他抬起头,看到几步之外的苏拉,还有她身边那只正警惕地看着自己,连尾巴都竖起来了的小老虎,海因里希这才觉得有些苦恼了。 她看上去并没有认出自己来,此刻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即使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斗篷,还是可以看得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苏拉确实累坏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她刚刚穿过来,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苏拉简直眼前一黑,隔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恺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毛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圆眼睛里浮现出几丝担忧。 爱因斯坦在旁边自顾自地和海因里希聊了起来,“咦,你的名字有好几个音节诶,我也是,我叫爱因斯坦。”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接,便微微笑了笑,称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爱因斯坦不太买账,它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名字,但相比之下,还是原来的那一串更符合它的美学,因此叹了一口气,“唉,就马马虎虎吧。”它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在他的剑鞘上来回扫视,剑柄上镶着的那颗绿色宝石低调而奢华,“真好看。”它由衷地赞美道。 海因里希礼貌地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 好在这时苏拉终于从回忆里翻过了身,她现在确定自己接手的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结过婚,并且苦主正是面前的这个人,而至于婚礼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的苏拉又怎么会到迷雾森林来,却没有一点记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海因里希,这才觉得这个人生得真是非常好,深棕色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底下鼻梁高挺而眉眼深邃,皮肤白皙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冷淡的高级感。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正带着几分关切看向自己。 苏拉猛地提了一口气,一把捞过恺撒,在它的皮毛上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又没话找话,“你来得真及时。” “碰巧而已。” 苏拉:“……” “那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嗯。”海因里希应了,笑了笑,他原本想着等见到了苏拉,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逃走,又是怎么横跨了大半个大陆,跑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还有那个亡灵骑士……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苏拉,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湖水,明澈澄清,有喜悦,也有易碎的宁静。海因里希暗自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问不出口。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苏拉颇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便也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她长途跋涉而来,仿佛过去几十天的风餐露宿都不存在一般。 “我来接你回家。” “嗯!”苏拉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点超纲,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她却并不排斥,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这一路走来,走得越远,她也越迷茫,她不知道出了森林以后究竟应该去哪里,还会不会按照计划到达神圣嘉德里帝国,就算真的抵达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海因里希就恰好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他的身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够进入森林寻找自己,至少说明了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还很厉害。苏拉在心里偷偷做着盘算,而且还很英俊,总不会比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更可怕。 见她不说话了,海因里希也有点苦恼,他的性格温柔内敛,话也不多,又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什么人,比如王都里那些总想去他的城堡里赏花的夫人小姐,他大可以就这么沉默着,或是在请求她们原谅之后从容地走开,回到房间处理公事,叫管家查尔斯去招待她们,反正查尔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苏拉偏偏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还比他小了二十岁。 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老虎吗?”他看苏拉一直抱着恺撒,额头上还有刚刚剧烈奔跑后留下的一点汗意,便想帮她分担一些,“我帮你抱着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捏着恺撒的后颈,把它从苏拉怀里轻巧地提了起来。 苏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恺撒也没有。 直到它被迫转移了阵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四目相对—— 它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 一个火球扑面而来。 40.琉西塔克 01 这一幕似曾相识, 让苏拉顿时感觉非常羞愧。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把恺撒从海因里希手里接过来,而恺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瞪圆了虎眼, 隔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 ——它又不打招呼,朝着人吐火球了,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苏拉再也不这么做了的。 恺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毛绒绒的虎脸上竟然有些呆滞, 在爱因斯坦“嘎嘎嘎嘎”的嘲笑声里默默地想,错就错了,总之坚决不能承认它刚才是被海因里希身上散发出的高阶武者威压给吓到了,才本能地吐出了一个火球的。 苏拉感觉它小小的身子都比平常更僵硬了,有点心疼, 一边顺毛摸它安抚它,一边向海因里希解释, “你没被燎到吧,受伤了吗?真对不起,但是恺撒它不是故意的, 它就是一只小老虎, 突然被陌生人拎走了, 它反应不过来——” 跟天底下所有纵容孩子的熊家长一样。 她说着, 看海因里希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头稍微朝一旁侧了侧, 不由有些担心他真的被小火球烫伤了, 连忙凑上前去。 “要紧吗?”苏拉踮着脚靠近他,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伸手去摸了摸,“就是红了一点,都没有肿,没事的,等等就好了。”她在海因里希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买了很多一次性的水球术,虽然这一路上一直在消耗,但还是剩了不少。于是连忙从空间道具里拿出来了,“用水冲一冲会好得多,也没有那么疼了,我帮你吗?” 海因里希眨了眨眼,感受到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跟自己紧挨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挤在他们之间,还不动声色地伸出两只爪子贴在他的胸膛上,把他朝后面推了推,——那是被苏拉抱在怀里的始作俑者恺撒。它似乎被挤得不太舒服,又不愿意去推苏拉,只好朝自己下手。 他们确实靠得太近了些,她的呼吸温热而湿润,在自己的下巴附近盘旋缠绕,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半是焦急半是关切,如同一阵风吹醒了湖面。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忽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便顺势后退了半步,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触了一下,那里仿佛还残存着女孩子指尖带来的一点凉意。 “没关系。”他摇了摇头,“没有烫到,这种火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真的吗?”苏拉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急于补救恺撒的过失,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和他靠得有多近,这时也侧着脑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被小火球燎过的地方,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这才放心下来,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浅蓝色果核递给他,“要是还有点痛,你就用水冲一下,这个很方便的,捏碎就可以用了。” 她说着,又把怀里的恺撒提了起来,架着它的两只前爪让它跟海因里希面对面。 “恺撒,跟海因里希道歉。”她没有忘记这个名字,不过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不自然,被她努力忽略了。 恺撒:“……” 苏拉板着脸,连声音也硬了起来,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有答应过我再也不这样了?那现在呢?” 海因里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娇小的女孩子举着小老虎,正一脸认真地给它讲道理,而后者睁着圆眼睛,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海因里希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莫名的可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刚才那个小火球确实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而已。 而且他也克制住了,没有失态,他在心里暗自想,又看了苏拉和恺撒一眼,决定继续保持得体的沉默,——那毕竟是苏拉的小老虎,她有权力教育它。 在一人一虎短暂的僵持里,先退步的当然是恺撒,它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做错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总之是它没有控制住自己,这不应当。只是要它给这个突然出现,自称是苏拉丈夫的陌生男人道歉,它还有些不愿意。 “恺撒。”苏拉又叫了它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点不满,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一旁的海因里希听了,露出了点笑意。 恺撒只好妥协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冲着面前的海因里希说,“对不起。” 它说着,发现苏拉竟然还配合着抓着它的一只爪子上下摆动,顿时感觉非常心累。 苏拉当然感觉不到,她认为恺撒还是很乖的,总体上是一只知错就改的小老虎,而且道歉的时候,小爪子一上一下的摆动真的特别萌,一定足够让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心软。 她眨眨眼睛看着海因里希,充满期待地问,“你可以原谅它吗?” 海因里希一点头,“当然。”说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仅仅是这两个字不足以表现出他的态度,便伸手出来,却在碰到恺撒之前跟苏拉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拉觉得他诚意十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他又笑着看向恺撒。 恺撒:“……” “没关系。”海因里希摸了摸它的毛脑袋说道。 处理完这件事,苏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一般,恺撒从她的怀里跳出来,她也不强求了,而是站在一旁假装四处看风景。 她在想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话题。 和她的新婚……嗯,丈夫。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刚才一直在旁边自顾自美丽的爱因斯坦此刻正不耐烦地踱着步过来,看了看海因里希,又看了看苏拉,扯着小嗓子问道,“苏拉,这个人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苏拉点了点头,又去看海因里希的意思,这才道,“对呀。” “那还不走吗?我把羽毛都梳理好了,你们还没说完话吗,要等到什么时候?”爱因斯坦说着,似模似样地教育他们,“你们人类不能边走边说吗,为什么非要停在这儿说话?说话和走路相互影响吗,是不是一说话就走不快了?” “……” 苏拉从这么多的问题里深切感受到了爱因斯坦的不耐烦,她转头朝海因里希笑了笑,“那我们这就走吧?”她问,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沾满了期待的粉末,“我们就沿着你的来路出去,这样可以吗?” “好。”海因里希道,又想到当时他找人心切,为了追求速度,干脆只身进入森林,而此时找到了苏拉,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没有合适的代步工具。 从这里出发,沿着来路返回,以他的脚程尚且走了十八天,他不由有些担心苏拉的体力。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昂首挺胸站着,随时准备出发的爱因斯坦。 “那你上鸟吧。” 苏拉:??? 爱因斯坦:??? 见这一人一鸟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些呆住了,海因里希便温和地解释道,“回去的路不太好走,需要经过沼泽和断壁,你坐在鸟上会比较轻松一些,”他顿了顿,又补充,“抱着那只小老虎。” 坐在鸟上!还要抱着老虎!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红色的豆豆眼一翻,几乎快要气晕过去,两条纤细的鸟腿连连后退,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直到它靠在了一棵树上才稳住身形。 苏拉连忙摆手,向海因里希解释道,“不骑鸟不骑鸟,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通常都不骑的,”她试图找出一个看上去合理一些的理由,“我有点重。” 海因里希抿着唇笑了。 苏拉只好继续找借口,“……这只幽冥雪枭这两天都不飞,而是跟我一起走,所以就不骑它了吧。” “它不飞?”海因里希疑惑。 “嗯,它受伤了。”苏拉老实道,看到爱因斯坦靠在树上,还故作虚弱地配合着点头,不由感到十分心虚,“它的翅膀掉毛。” “……” 也许是队伍里多了一个强大的战斗力的关系,尽管森林还是那个森林,跟以前一样,幽深而冷寂,充满冬日里灰暗的色彩,往来的风也是干涩的,吹在皮肤上好像砂纸磨过一样,粗粝的痛,但苏拉的心情却前所未有地明朗了起来。 海因里希确实是一个很绅士的人,他会注意到从高处垂下来的杂乱枯枝,在苏拉走过去的时候,提前抬手把那些枯枝拨开,又温声提醒她小心地面上裸*露着的巨大树根,她皱着眉头,正愁跨不过去的时候,他就伸出手来扶着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臂给她借力,等走过去之后,又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羞涩和不自在,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虽然恺撒和爱因斯坦也很好,贴心又可爱,但它们显然不会这样照顾她。 何况海因里希还非常的博学。 “这两只都是你的召唤兽吗?” 他们刚踏过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溪流里凸起来的石头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留下了爱因斯坦的一个爪印,像竹叶一样。 “小心这里有点滑,从这边走,”海因里希自己先走了过去,又回过身等她,嘴角带着笑意,“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你竟然是召唤师。” “我也不知道,”苏拉提着裙摆低头跟在海因里希后面,生怕它在这个季节里沾到水而结冰,踩着几块石头小心地走着,直到最后一步,她轻轻一跳落到对岸,又抬起头来,“就误打误撞……” 海因里希的眼神里带了些许询问。 苏拉含糊着,“我在森林里没有办法嘛,从随身的笔记本上看到召唤这回事,就想着也许可以试试看……就这样了呀。” “就召唤出了圣光白虎和幽冥雪枭,”海因里希帮她把没有说出口的话补全了,又真诚地道,“你很有天赋,很厉害。” “是吗?”苏拉笑了笑,她其实对召唤师知之甚少,仅有的那一点了解还是来源于恺撒和爱因斯坦,她的好奇心早就压不住了,这时便凑上去问道,“我哪里厉害呀?” 海因里希想了想,“你应该知道,召唤师是一种在血脉基础上诞生和演化的职业,血脉越纯粹,蕴含的能量越庞大,召唤出的契约魔兽就越厉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人类要繁衍生息,血脉就不可避免的变得驳杂,所以凡尔纳大陆上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现高阶的召唤师了。” “嗯嗯,然后呢?” 海因里希转而说道,“两千年前著名的精灵召唤师葛菲尔,他的契约魔兽艾格,就是一只修炼到九阶的圣光白虎,他们在第六次亡灵战争中保护了无数座人类城池,很了不起。” 苏拉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看着走在前面还有些生自己闷气的恺撒,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那恺撒也会这么厉害吗?” “嗯,”海因里希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应了一声,“圣光白虎和幽冥雪枭都是成长空间很大的高阶魔兽,好好训练的话,一定会很厉害的。” “对,我还有爱因斯坦呢!” 苏拉点点头,似乎想到了在很远的以后,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成年了,它们一个是威风凛凛的白色大老虎驰骋山林,另一个是身姿优美的巨鸟翱翔九天,光和风都为它们所驱使,成为很厉害的存在,自由又快活。 虽然那个时候她应该早就不在了。 想到这里,苏拉就有些遗憾,但她随即又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抱过小时候的恺撒、摸过爱因斯坦稚嫩的羽毛呢,也很好了…… 唉,但还是想看它们长大的样子。 海因里希看到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低落了下去,连眉毛都耷拉了下来,嘴角也向下弯着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他抬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如果你感兴趣,等回到王都以后就去上学吧,奥修斯皇家魔武学院的召唤师,今年也没有招满呢。” *** 苏拉仰着头看着面前这座巨大的灰色巨石建筑。 她在心里悄悄地估算了一下,这面城墙至少有十米左右的高度,而且外表光滑,几乎看不到接缝的地方,显然不是用一块块砖堆砌成的,城墙总体呈一个弧形,弧面平缓,没有棱角,在苏拉目光的尽头缓缓转了弯,退出了她的视野。 虽然之前在地球上比这个还要高的建筑物俯拾皆是,甚至几百米的摩天大楼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但是自从穿过来以后,这是苏拉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人类造物。 “好高呀。” 这是一个二重奏,苏拉和爱因斯坦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而恺撒则在他们之后简短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海因里希看着面前的这一人一鸟一虎,他们三个的动作几乎完全一致,身体都站得直直的,脑袋却高高仰起,表情混杂着惊讶和喜悦,六只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倒映着一道灰色的线,半边蓝天在灰线的后面静静漂浮着,几朵白云彼此追逐。 “这就是琉西塔克城了,在古矮人语里是玻璃之城的意思。”他微微笑了笑,看到苏拉又露出些好奇的神色,便走到她身边,抬手指了指城墙上方的某处,“看那里。” 苏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爱因斯坦也同步转头,恺撒倒是慢吞吞的,假装自己并不在意,还左右看了几眼风景,这才也跟着把目光投射了过去。 “那是一只……玻璃球?” 苏拉愣了一下,在高大的灰色城墙上空,漂浮着一只直径大约一米左右的巨型玻璃球,这只玻璃球有些像她学生时代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常常看到的那一种,里面或者装饰着鲜花盛开的城堡,或者装饰着雪地里的小房子,通常还有一对卡通的小人。 这只巨型玻璃球看起来也差不多是这样。苏拉使劲去看,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眉头都拧了起来,海因里希便顺手在她的面前搭了个小伞,帮她遮挡一些阳光,她立刻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玻璃球里的景观是另一座城市。 那里有城墙,进入城墙以后,是纵横交错的街道,沿街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的建筑,有店铺,也有居民,城市中心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圆形的花坛上鲜花怒放。 “是座微缩城市景观呀。” 她刚这么说着,爱因斯坦也抬起了翅膀,指着另外一边道,“这也有一只球,我喜欢这个球!” 苏拉连忙看过去,发现这只玻璃球果然很符合爱因斯坦的审美,里面的景观同样是一座微缩城市,却不再是暗沉的灰色调。它的屋顶是巧克力一样的棕色,道路洁白,每一栋小房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这些组合起来,如同画家的画布一般,五彩缤纷,热烈又奔放。 “这样的水晶球在琉西塔克一共有六十个,城墙上悬浮着三十六个,还有二十二个散落在城里的各处,剩余的两个,一个在城主府,另一个在城市中心的博物馆。”海因里希说,看苏拉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就也将手放了下来。 苏拉有些脸红,眨了眨眼,却没有说话。她刚才被这些水晶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都没有意识海因里希是什么时候开始帮自己挡着阳光的。 “不过,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水晶球。” “咦?那是什么?”苏拉好奇。 “是大型的空间道具,”海因里希微微一笑,身体向旁边侧了侧,让出身后不远处的城门,那里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密集的声音犹如小小的浪潮,在风里翻飞着,“欢迎来到空间道具之乡——琉西塔克城。” 琉西塔克城是凡尔纳大陆西南部的一个中型城市,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这里盛产各色空间道具,不仅性能优良,款式和品阶也多种多样,因此吸引了来自各地的商人,他们在这里采购大量的空间道具,再运送回自己的城市进行售卖,从而赚取不菲的差额。 琉西塔克城同时还拥有凡尔纳大陆上唯一一家只招收空间法师的魔法学校——琉西塔克学院,每年在开学季到来之前,城市里便会涌入大量的年轻人,他们怀揣着梦想,希望成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空间法师。 然而事实是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仅仅只有极少数的名字能够为世人所熟知,这些年轻人中的绝大多数,在未来都会成为虽然优秀,但却平凡普通的空间法师,每天炼制着不同的空间道具,或者成为勤劳的匠师,将那些明明已经损坏,主人却不愿意丢弃的空间道具认认真真地修复好。 他们最终也变成琉西塔克最普通的一份子,却共同构成了琉西塔克最重要的部分。 苏拉跟在海因里希身后穿行在琉西塔克城的街上,赶着马车的黑皮肤大叔吆喝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正在指挥着同行的伙计;落拓的吟游诗人席地而坐,弹着竖琴唱起歌来,在他的上方露台上探出几个小孩子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香甜的气息从对街的面包坊里飘出来,“叮咚”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老板娘搬出了“今日特价”牌子;身穿白色衣裙的卖花姑娘风一般地跑了过去,只留下一串明朗的笑声。 时值傍晚,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苏拉对海因里希提出的先去吃饭的意见迟疑了片刻,歪着脑袋看他,脸上带着期盼的笑意,“你饿了吗?”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还好。” “那恺撒呢?爱因斯坦呢?” 她又挨个儿问,同样收获了两颗左右摇摆的小脑袋。 “那我们先去逛一下可以吗?”她可怜巴巴的,身边的繁华和喧闹像是长出了柔软的触须,勾得她心里痒痒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市呢,还想多转一会儿,转完再去吃饭,可以吗?” 大概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这一路朝夕相处,让她觉得自己跟海因里希已经比较熟悉了,说话的时候不再刻意地注意言辞,一些撒娇的意味便顺着字符的间距偷偷溜出来,像她平常对待恺撒和爱因斯坦那样,但是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海因里希看着她满脸都写着“答应我吧”,就差抓着自己的衣袖摇一摇了,点了点头,“好吧,”他说,低头的瞬间嘴角就勾了起来,化作一段小小的温柔弧度,“就听你的吧。” 苏拉开心地几乎要蹦起来,捞住恺撒就在它的毛脑袋上亲了一大口,眼睛都笑得弯弯的,“你真好!”她毫不犹豫地发卡了。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恺撒只好在内心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琥珀色的圆眼睛莫名比平时更幽深了一些。 海因里希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鼻尖。 “让一让,让一让,”被晾在一旁的爱因斯坦冷哼了一声,它可不是恺撒那种幼崽,天天都要人类亲亲抱抱,它,幽冥雪枭,注定孤傲!它这么想着,就左摇右摆地从苏拉和海因里希中间强行挤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不耐烦地催促着,“还愣着干嘛?不走啦?” “嗯嗯,这就走。”苏拉连忙答应,又紧走了两步追上它,附身在它的脑袋上也亲了一口,满足地哈哈大笑着。 “干嘛呀,”爱因斯坦道,声音一下就低了好几个音阶,甚至连语速都变慢了一点,“不要突然亲我,把我的翎毛都弄乱了。” 它说着,竟然也转头看了海因里希一眼,这次海因里希看清楚了,这个眼神又骄傲又饱含同情。 海因里希:“……” 虽然参观城市是苏拉提出的,但是具体要怎么参观,又从哪里开始参观,她就像一个完全没有做攻略,只凭着头脑一热就出发了的游客一样,毫无头绪。 “先去城中心的琉西塔克博物馆怎么样?”海因里希提议道,“里面陈列着历代空间法师和炼金师的杰出作品,可以去看看。”他想了想,在心里描画了一下路线图,又补充说道,“路上还会经过自由贸易集市,这是琉西塔克最著名的两大贸易区之一,很热闹。” 在森林里待久了的苏拉最听不得热闹,这两个字对现在的她而言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当即就点头表示答应。 但爱因斯坦不答应。 “集市是不是人很多呀?”它这么问着。 “当然。” “那我不想去,人太多会把我的羽毛挤乱的,说不定还会踩到我,”爱因斯坦说着,稍微抬起翅膀比划了一个高度,“你们都这么高,只有我这么低,他们又看不见我。” 它还瞪了几欲开口的恺撒一眼,气呼呼的,“你这个只会待在苏拉怀里的小老虎就不要再让我飞起来了,我的翅膀还没长好呢!再说,有本事你也自己下来,看看那些人类会不会踩到你,说不定他们还会把你踩成一张老虎皮呢!” 恺撒:“……” “唉……”苏拉当然听出来这是爱因斯坦吃醋了,这一路上它总是因为自己抱着恺撒而不抱它,时不时地闹些小脾气。 苏拉也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且她也是真的很想抱抱爱因斯坦,好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偏心的人类,但爱因斯坦真的有点太重了。 她正苦恼着,和那双红色的豆豆眼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身边一道声音忽然毫无违和感地插了进来:“或者你愿意落在我的肩膀上?” 海因里希微笑着,同时又微微欠身,向爱因斯坦示意,“请问我有这样的荣幸吗?” 显然,经过这二十多天的相处,他真的已经很了解爱因斯坦的性格了。 *** 自由贸易集市不愧是琉西塔克城里最著名的集市之一。 苏拉穿行在密集的人流里,感觉到周身擦过的风都是欢腾的,甚至还带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生意成交时,金币从买家手里转到卖家手里的声音。街道两边的商贩大多数是人类,偶尔也有几个矮人,在原本还算平均的高度上突然跌下去了一截,苏拉连忙把视线下移,果然就看到了蓄着胡须的矮人正上蹿下跳地说服着一个讨价还价的客人。 “这可是矮人工艺!你给我仔细看看这里的纹路,人类法师根本不可能锻造出这样的水平!四百个金币,绝对不能再低了!”矮人红着脸咆哮道。 “哈,纹路,”大肚子的买家接过矮人手里的东西,似模似样地看了一会儿,“老兄,整个凡尔纳大陆,还有谁不知道矮人的审美?咱们就不要谈纹路了,一百八十个金币,这种货我拿五十个。” “一百八??”矮人震惊,下巴上的胡须都跟随着面部肌肉一起抖动了一下,“不卖!不卖!!你快滚!!!”说着就要把买家手里的东西夺回来。 “哎呀不要这样嘛,一百八不行,那一百八十五呢?” 这样的交谈几乎发生在集市的每一个摊位上,苏拉一边走,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在森林里待久了,她觉得看别人讨价还价都很有意思。 因为这里的街道狭窄无法双人并行,而不得不走在前面的海因里希时不时地回过头,确认她还跟在自己身后,有好几次他们中间都隔着别人,他叹了一口气,朝苏拉摊开手,“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苏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不由有些脸红,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她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里竟然有了汗意,只好偷偷地在恺撒身上擦了一把,这才壮着胆子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手被牵住了。 又温柔又有力量。 像海因里希本人一样。 苏拉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些,又专心去看两旁的摊位,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 爱因斯坦在海因里希肩膀上昂首挺胸地站着,五彩的翎毛随风飘动,整只鸟生动形象地诠释着“意气风发”这四个大字。海因里希原本就高,哪怕不看相貌,他在人群中也是一个非常显眼的存在,再加上爱因斯坦也同样风姿卓绝,这一人一鸟的组合就更惹人注目了。 偏偏爱因斯坦还时不时地大呼小叫着。 “嗯嗯,这个好看,”它点评着一个由几块菱形宝石打磨拼接成的胸针,“这个粉色正好,不俗艳也不寡淡,形状也好,像一朵小花,就是底下绿色的叶子不行,实在是太假啦!”它说着还向下瞥了一眼,又真情实意地在海因里希耳边夸赞道,“要我说,还是你剑鞘上的绿宝石更好看,特别特别纯粹,形状完美无缺!” 海因里希笑着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唉。” 这时,卖胸针的小贩也凑了上来,手里拿着那枚爱因斯坦点评的花朵形胸针,笑嘻嘻地问道,“这位客人,要买空间道具吗?来看看这个吧,这是城里赫赫有名的五阶魔法师丁吉亲手打造的新一代经济实用型空间道具,名字叫做‘梅布锡的芬芳’,您看这花瓣,是丁吉大师用上等的粉萤石打磨而成,没有一丝杂质,晶莹透亮,就像刚从枝头摘下来那样鲜活。而且,单说这个道具本身,里面也有足足十三立方米的空间,足够收下您旅行中所携带的绝大多数行李,今天特价998金币,——您看看?” “我看过啦,”爱因斯坦道,“配不上我。” 小贩当然听不懂爱因斯坦在说什么,实际上,能够听懂爱因斯坦和恺撒说话的人目前只有苏拉和海因里希,因为苏拉和它们签订了召唤契约,又和海因里希签订了凡尔纳大陆上最高等级的婚姻契约,这中间经过复杂的契约和能量代换,海因里希也能听懂这两只魔兽的话。 但小贩非常会察言观色,即便对着一只鸟,他竟然也能猜到对方对自己的产品并不感兴趣,又推销起另外的一个来,“呃……那您再看看这个,秋柏露大师作品,咆哮手环,四十立方米空间,精晶石打造,还镶了风系魔晶提高属性,今天也特价,只要2688金币!” “……” 旁边的苏拉简直惊呆了。 十三立方米的空间道具只要998金币?四十立方米的也才2688?她听错了吗,是不是少听了一个零?她明明记得自己现在挂在胸前的这个“旋转之翼”,只有五立方米的储存空间,却花了她6888金币呢! 她总资产的四分之一。 苏拉一想到这儿,顿时觉得心痛不已,几乎连脚步都迈不动了,后知后觉地感叹着淘宝误我,心里的小人也配合着嚎啕大哭。她当时看全网只有三个空间道具,又一个比一个贵,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空间道具在这个世界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可是没想到原来竟然这么普遍。 难道是因为实体经济里的空间道具都既便宜又实惠,还可以现场验货,样式又很多,所以淘宝上才很少有卖家出售?而那三个空间道具也只是随便挂着的,没想到碰巧就逮住了她这个冤大头? ……真的心好累。 她想退货。 “怎么了?” 海因里希看她忽然停在原地不走了,一直盯着那枚胸针看,便出声问道,“你喜欢吗?” “不,”苏拉的心在滴血,“它也配不上我。” “?” 琉西塔克博物馆在琉西塔克城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白金色圆形建筑,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仿佛一颗年幼的太阳落在人间。 海因里希让苏拉等一下,自己走开了,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几个牌子,他把一个放在苏拉的手心上,“这是博物馆的门票,等会儿要凭它通过入口处的魔法阵。” 他说着,把另一个牌子挂在了恺撒身上,而后者则趴在苏拉怀里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之前从来没有召唤师带着自己的召唤兽出入过博物馆,所以不知道召唤兽需不需要单独购票,我就都买了,以防万一吧。”他说,温和的声线里染上一点清浅的笑意,“总不能让它们在门口等着。” “嗯,”苏拉点点头,“谢谢你。” “应当的。” 博物馆的内部空间很大,同时充满了苏拉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妙,让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确实身处在一个魔法世界的真实感。这里所有的展品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它们没有固定的展位,而是随着气流,晃晃悠悠地在整个博物馆内部游荡。偶尔有些展品跑得快了,就要跟其他的展品撞上的时候,它们各自周围便会忽然多出一道如同泡泡一样的圆形保护膜,两者相撞,发出轻微的“啵”声,又再次交错分开。 苏拉在问过海因里希之后,还试着伸手碰了碰某样展品,同样的,她也只摸到那个圆形的泡泡,而原本看似柔软易碎的气泡在和她的手指接触的瞬间,就变得冷硬起来,成为一个十足的玻璃球,把展品牢牢地锁在透明的球体内部。 “真神奇。”苏拉由衷地感叹。 “确实,整个凡尔纳大陆上,只有在琉西塔克博物馆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海因里希笑了,甚至颇有心情地对苏拉开了一个玩笑,“这是只有琉西塔克才知道的秘密。” 苏拉愣了一下,自从在森林里遇见海因里希直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海因里希这样的一面,比起平时的绅士礼貌,此时此刻的他更加轻松和生动。 而且竟然还有点可爱。 “……嗯!”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以后,苏拉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在博物馆的深处,摆放着一只直径大约有两米左右的水晶球,和其他漂浮在半空中的展品不同,这只水晶球被摆在了地上,底部甚至还用木头做了支架起到固定的效果。 水晶球里是另一个城市的样子。 苏拉认出眼前的这个和她之前在城外看到的,悬浮在城墙上空的那些水晶球一样,只是这一只要更大一些,而她也靠得更近,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一座建筑在沙漠里的城市。所以到处都是黄沙的颜色,街道的上方总是覆盖着长长的顶棚,尽可能地抵挡着炽烈的阳光和四处漂浮的沙土。所有的房子都有一个尖尖的屋顶,它们大多是两层或者三层,没有露台,窗户也很小,却挤挤地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昭示着生命的鲜活。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一个问题,”苏拉道,又看了一眼这只玻璃球里的城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明明只是微缩的景观而已,但她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认为这座城市是活着的,那些缓慢流动的沙子就是它的脉搏。“琉西塔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晶球呢?而且这些水晶球里的景观都是不同的城市?” 海因里希笑了笑,轻轻摇头,“没有不同的城市,你看到的这些,——都是琉西塔克。” “啊?” 苏拉一头雾水。 “琉西塔克从有历史记载开始,就是著名的空间之城,而很多赫赫有名的空间法师也都是出身于这座城市,他们或者在这里成长,或者在这里求学,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琉西塔克城。直到有一天,有一位空间法师忽然想,既然自己毕生都在研究空间魔法,也算是在这个领域里小有成就,那为什么不试试看自己炼制一座琉西塔克呢?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其他人,很快得到了赞同,这座城市在一夜之间便行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想炼制出自己心里的琉西塔克。 “这六十个水晶球就是那个时代留下的产物,这里面的城市,也都是当时那些杰出的法师心里对这座城市的描摹。它们不是单纯的艺术品,而是真正的空间,在琉西塔克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城主和拥有法师血脉的后裔可以共同开启它们,让城里的人短暂地进去避难。就是靠着这些水晶球,琉西塔克尽管没有英勇强壮的军队,也没有战斗力卓绝的顶阶武者或魔法师,却依然能每一次都平安地度过亡灵大战。” 海因里希说完,看苏拉已然瞪圆了眼睛,惊叹又惊讶的模样,甚至连她怀里的恺撒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一脸的聚精会神,爱因斯坦也在自己的肩膀上陷入沉思。海因里希笑了笑,出其不意地伸手去在苏拉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你啊,大陆史一定没有认真学吧。” 41.琉西塔克 02 晚餐是在博物馆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吃的。 海因里希带着苏拉走过几条背街的小路, 最终来到这家叫做“远航吧!”的餐馆门口,餐馆的门脸很小,从二层露台上垂下的长叶植物半遮着深棕色的门板, 变成一道天然的绿色门帘。 一推门进去, 浓郁的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苏拉原本没有觉得多饿,这时也被这股味道勾引得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欢迎光临!” 从吧台后面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苏拉循声看去,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人, 而这声招呼之后,吧台后面又紧接着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这家餐馆……”海因里希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正准备开口解释,忽然,一个灰扑扑的人影猛地从吧台后面蹿了起来, 接着重重地落了下去,旁边摆放着的啤酒桶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 左右晃了晃,似乎是要栽倒。 那个灰色的人影连忙踩着台面,冲过去扶住了, 却因为跑得太快, 他脑袋上戴着的尖顶帽子掉在了地上。 “嗨, 晦气, 真晦气!”人影跺着脚, 看着地上的帽子低声嘟囔道, 随后才意识到苏拉等人还在原地站着, 立刻声音洪亮了起来,“哦,欢迎来到琉西塔克最美味的餐馆——矮人冒险者餐馆,不得不说,你们这两个外来者还算是有眼光,哼哼,老皮特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说塔玛餐馆才是最美味的餐馆,这个混球,依巴巴多利看,他肯定是看上塔玛餐馆的老板娘才这么说的!” “……是由矮人经营的。”海因里希在他大嗓门的尾音里把刚才要说的话淡定地说完了,然后转向他,“晚上好,我们想吃点东西,现在可以点餐吗?” “点餐?当然,当然可以,但是得等一等,等我把这顶该死的帽子捡上来!”矮人正说着,便从一人高的吧台上纵身一跳,落在地上,捡起帽子使劲拍了拍。肉眼可见的灰尘从那顶看着就十分破旧的帽子上散在空气里,矮人自己躲闪不及,被呛了一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店里正在用餐的几个常客看见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巴巴多利,你的帽子早就该洗了!” “是啊,上次梅丽不是说要帮你洗帽子吗,你怎么没让她洗?” “闭嘴!闭嘴!”名叫巴巴多利的矮人在原地跳着,又“哼”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这顶帽子才不能给别人洗,它是巴巴多利的。” 苏拉眨眨眼睛。 海因里希窥一斑而知全豹,早就了解到苏拉的大陆史有多么的贫乏,此时便朝她微微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解释道,“矮人里有一个分支叫做‘高帽矮人’,他们的长辈会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一顶帽子,而这顶帽子则是由族里最长寿也最渊博的长老们的衣料拼接缝制而成,代表着长辈对未出生的孩子的美好祝愿。这一支的矮人相信只要戴着这顶帽子,孩子就一定能够平安地长大,并且获得比别人更多的智慧。”他顿了一下,注意到苏拉似乎是往后缩了缩,这才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忽然靠近,两个人几乎快要靠到一起了,苏拉的耳廓就在他嘴唇的下方,此时都烧红了。 海因里希站直了,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轻咳一声,“看来,这位巴巴多利就应该属于‘高帽矮人’一族。” “……哦。”苏拉点点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刚才海因里希就在她的耳畔说话,气流就从他的唇齿之间流过,又擦着她的耳朵飘散了,明明他的呼吸和他的人一样,温柔,清淡,带着点礼貌的克制,并不温热,但她还是感觉自己的那只耳朵快要烧起来了,想伸手捂住,却又觉得太刻意了,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一时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在巴巴多利拍了几下帽子就朝他们走过来了,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座位旁边。 “请问有家庭桌吗?”海因里希站住了,看着面前这张两人桌,微微侧了侧脑袋,朝巴巴多利示意了一下停在自己肩膀上的爱因斯坦,还有苏拉怀里抱着的恺撒,“我们想要一张大一点的桌子。” “这年头魔兽也要上桌吃饭啦?”巴巴多利看了一眼,换来爱因斯坦一个高傲的蔑视,耸了耸他的小肩膀道,“好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付得起饭钱,——来吧,你们坐这儿,这儿够大了吧,赶紧坐下,开始点餐吧。”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菜单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个卷了边的便签本,还有一支笔,“本店的招牌菜血汁卤魔鳄今天已经卖完了,你们点别的吧。” “……” 真是恐怖的招牌菜。 苏拉把恺撒放下,爱因斯坦也自觉地从海因里希的肩膀上跳下来,昂首阔步地走到里面的位置,然后抬起一只爪子,抓过桌面上的餐巾,一脸嫌弃地把面前的桌面又擦了一遍。 擦完了,它发现苏拉和恺撒都盯着自己,不由警惕道,“干嘛?” “爱因斯坦真勤劳,那我这里也麻烦你啦。” “嗯。”恺撒简短地附和。 “???”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它,高贵的幽冥雪枭,未来的天空霸主,风暴的骄子,有朝一日竟然要去给别人擦桌子,对方还眼含期待,就差给它鼓鼓掌了。而当它看到就连一直很迁就它,愿意让它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海因里希都默许,伸手把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菜单拿了起来,似乎是特意给它留出打扫的空间以后,爱因斯坦整只鸟都有些呆滞。 散发着宛如昔日贵族一朝落魄的忧伤。 “你想吃些什么?”海因里希大概扫了一眼菜单,又把它递给苏拉。 后者连连摇头,虽然她穿过来这么久,对原先这具身体的记忆已经吸收的七七八八了,也认出这张菜单上写的是矮人通用语,但是她并不能像海因里希一样,毫无困难地辨认出这些看上去并不标准,甚至还有些猎奇的手写体文字。 “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好。”苏拉道,非常的诚实,“我什么都想吃。” “包括血汁卤魔鳄?” “??” “开玩笑的。”海因里希轻笑。 苏拉在他简短的话语里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摸摸耳朵,她觉得耳朵又有点烧了。 “唉,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什么是开玩笑,不是告诉过你们血汁卤魔鳄已经卖完了吗?除非你们能再抓一条魔鳄回来,——开这种玩笑有什么意思?”巴巴多利嘟囔着,又跳起来想跟海因里希一起看菜单,“还没想好吃什么吗,你们可真是太麻烦了!” 海因里希虽然看得懂菜单上的手写文字,但这些文字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菜名的时候,他就有点想象不到了。他问了几个诸如“红色的汤”、“大脚赖斯刀下美味”都是什么材料和哪种口味以后,发现巴巴多利也说不清楚。 这位高帽矮人的大陆通用语词汇量显然非常一般,只够他平时日常生活,而一旦说到相对生僻一些的词汇,他就支支吾吾,困难地在母语和通用语之间寻找适当的字眼。最后海因里希干脆切换成矮人语跟他交流,巴巴多利眼前一亮,原本皱成一团的五官一下就舒展开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 苏拉看着面前的海因里希,他一手执着菜单,一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整个人明明是很放松的状态,肩背却仍然挺直——这是长久以来刻在他骨子里的礼仪教养使然,因为等在一旁的巴巴多利身高很低,只有帽尖露出了桌面,海因里希就自然地朝他侧着身子,脑袋也微微歪着,耐心地听他讲话。 明明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场景,却偏偏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来,他说着另外一种语言,却没有一点生涩之感,反而从每一个音节里都透露出淡淡的自信。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苏拉不止一次地猜测过他的身份,她偷偷地把记忆翻过好几遍,试图从其中找到线索,但这具身体却对海因里希陌生的可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认出他来,甚至连自己已经结过婚了都不知道。 他一定是个很厉害并且有很高地位的人,苏拉默默地想,一时觉得非常开心,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矮人语里有很多短促的喉音,咕嘟嘟的,像是气泡从水里逃出来,说得不好就难免有些可笑,但是海因里希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的矮人语很标准,加上本身的声音低沉而温润,听起来竟然十分动听。 他间或停下来,问问苏拉的口味,还不忘照顾恺撒和爱因斯坦,听它们的意见,然后再切换回去,继续跟巴巴多利说着,很快就点完了菜。 爱因斯坦也擦完了桌子,整只鸟扑在桌面上,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海因里希把菜单还给巴巴多利,跟他道了谢,转回来顺手在爱因斯坦的头上摸了摸,把它因为辛勤劳动而弄得有些乱的翎毛大致梳理了一下,笑着道,“辛苦你了。” 苏拉也连连点头,夸赞它真是擦得又快又干净。 爱因斯坦这才愿意把小脑袋抬起来一点,“哼”了一声,“这又没什么。”它小声说,虽然想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但还是从豆豆眼里泄露出一点没藏好的喜悦,它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挺起了小胸脯,骄傲地瞥了恺撒一眼。 “……” 恺撒:傻一点真幸福。 菜很快就做好了,巴巴多利看着矮小,力气却很大,举着一个竖起来比他自己都要高的托盘,把所有的菜一口气上了上来。 “尽情享受美味吧,你们一定会被这些菜肴征服的!”巴巴多利信心满满地说。 苏拉不得不承认,这顿饭确实非常美味,虽然这些菜看起来普普通通,有的甚至还有点惨不忍睹,但是吃到嘴里,却是说不出来的美妙。 虽然肉脯很好吃,淘宝上的熟食种类也很丰富,给她提供了很多选择,但她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吃过这种刚刚烹调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食物了。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恺撒跟她几乎同步。 “啧。”爱因斯坦不忍直视,虽然它也觉得这顿饭很美味,但它本质上是一只非常严于律己的鸟,牢牢记住为了保持美丽的身姿,晚上绝对不能多吃东西,因此它早早地就停下了。 海因里希取过一块干净的餐巾,蘸了蘸唇边并不存在的汁水,笑着问道,“好吃吗?” “好吃!”苏拉用力点头,明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几乎是耀眼夺目的笑容来。 海因里希在这个笑容里摇晃了一下心神,抓着雪白餐巾的手指微微用力,又回过神来,他有点想像摸爱因斯坦那样摸摸苏拉的脑袋,但这个念头只是一转,就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回去,只是轻描淡写地道,“王都里也有很好吃的餐厅,等以后一起去吧。” 42.琉西塔克 03 吃完晚饭, 从餐馆里走出来,苏拉这才发现外面的天早已经在方才自己的刀叉起落中悄悄地转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城市夜景。 街道上亮起了点点橘色灯光,在风里摇摇晃晃的, 如同一盏盏小灯笼, 汇聚成一股光明的浪潮。临街的店铺也点起了灯,苏拉路过一间杂货铺,好奇地从窗口看去,发现他们用的是一种类似阿拉丁神灯一样的长嘴壶状器具, 一颗圆圆的光球就浮在壶嘴上方,向四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看那里。” 海因里希指了指城墙的方向。 苏拉循声望去,白天里那些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晶球此刻竟然也亮了起来,像一个个满月,反而把天边正在升起的真正的月亮比得黯然失色。 “真美。”她由衷地称赞道, 又看到那些水晶球里的城市也亮起了灯,仿佛仍旧有人在那里居住, 默默地守护着琉西塔克最后的退路。 苏拉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许个愿望。 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这一刻安静又美好,漫天灯火流光溢彩, 街道上行人欢声笑语, 连风都是暖和而柔软的, 带着久违的春天的气息。这样的场景总能唤醒人类内心深处对当下、对未来的种种期许, 她也不例外。 可是苏拉想了想, 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愿望。 莫名其妙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天天都提心吊胆, 怕自己某一天会忽然死在野兽嘴里, 或者被冻死饿死,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彻底腐烂在那片森林里,可是她后来发现了淘宝,账户里还有一笔足够她花用的钱,可以满足她基本的日常所需,不再为生存物资所发愁;她想走出森林,好歹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她又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遇到了困难,心里想着可能这一次逃不掉了吧,海因里希就出现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一定要许个愿望,那就希望她的父母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很快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来,然后回归正常的人生轨迹。 至于她自己,今生截止目前都已经幸运且幸福,至于以后,她想着,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海因里希,就再努力吧! 回旅馆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苏拉低着头静静走着,恺撒跟在她的身边,长长的尾巴时不时地摆动着,从她的裙摆旁边擦过去。 走着走着,她还哼起歌儿来。这是一首琉西塔克当地的民谣,旋律轻快,节奏感鲜明,是刚才在餐馆的时候,隔壁桌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居民喝多了以后,拍着桌子唱出来的,他们扯着嗓子大声唱着,脚下也跟着打拍子,把整个餐馆都染上快活的气氛。苏拉觉得很好听,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海因里希忽然停下了脚步,苏拉走在他旁边,还和他拉着手,——这是离开餐馆的时候他主动拉起来的,明明都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却还是回过身把手伸向了她,像是担心人群把他们冲散了,担心她迷路,然而事实是随着天色渐暗,街上的人也逐渐散去了,哪怕是两人两兽并排走着都十分宽敞,根本不用担心走散的问题。 只是苏拉也没有说破。 这时他停下来,苏拉也跟着停住了,抬起头看他,不明所以。 “很好听。”他先夸赞了一下苏拉的歌声,又冲着街边的一家店面微抬下巴示意着,“进去看看吧。” “嗯?”苏拉不解,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店铺的门口挂着一个木头的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些字,光线很暗,苏拉不得不眯着眼睛去看,结果也只辨认出来了最上面的那几个:百年老店。 “给你买几件新的衣服。” 海因里希说,不等她再有别的反应,拉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则绕到一边去虚揽着她的肩膀,一下就把她带进了店里。 苏拉:“……” 这间店并不算大,但店里陈列着许多衣服,老板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大叔,他们进来之前正坐在沙发里借着灯光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听见脚步声便把头抬了起来,还顺道扶了扶鼻梁上的圆形单片眼镜。 “买衣服吗?随便看,看上了可以试穿。”他用书角指着右手边一个挂着帘子的小房间示意了一下,就又坐回去,继续地看起书来。 说实话,苏拉确实觉得自己应该买几件衣服了,她目前身上的这一件已经穿了太久,加上一路的摸爬滚打,这件原本雪白的斗篷都已经沾了些洗不掉的灰色,看上去有些可怜。苏拉也很想买新的衣服,但遗憾的是,她没钱。 虽然她的淘宝里还暂存着几万金币的巨款,可是这些金币又取不出来,没办法变成现实的货币,她手里就一个铜子儿也没有。 她原本是打算走出森林,稍微有个固定的,哪怕只短暂停留一两天的落脚点以后,再去淘宝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衣服的,却没料到海因里希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很体贴,连这种细微之处也替她想到了,可是她自己却有点不好意思。 正在苏拉纠结的时候,海因里希已经在认真地挑选了。他看得很快,步履从容,从挂满衣服上的货架旁边走过,偶尔停下来取下一件仔细看看,不满意,又重新挂回去。 他甚至一点不自在也没有,仿佛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认真,却也信手拈来。 “苏拉,”他微微扬起声音叫她的名字,“来看看这件。” 他拿的是一条非常精美的裙子,底裙是层层的白色蕾丝堆叠,两侧横开双翼,如同夏蝉的翅膀,暗蓝色的绸缎上绣着金色的星月,还有细小的流苏点缀着,凸显出几分华丽。裙子的前襟翻出雪白的衣领,同样是暗蓝色的绑带在胸前交叉着,呈V字形一直收到腰间,隐没于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下面。 “喜欢吗?”他比划了一下,笑了笑,“我觉得你穿这个应该很好看。要去试试吗?” 他把裙子递给苏拉,耐心地等着她接过去。 苏拉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即去试衣间,而是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又靠近海因里希的身边,不好意思地说,“这条裙子贵吗?”她没有试着去翻吊牌或者价签之类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这里的裙子还会不会有这种东西,还是需要直接问店主,——反正不管多少钱,她都买不起,淘宝里的余额也没有办法提现,唉。 海因里希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怎么了吗?” 苏拉咬着嘴唇,声音细若蚊呐,“……我没钱呀。” “……” “去博物馆、吃饭都是你付账,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还要买衣服……就不买了吧。”她眨了眨眼睛,话一旦说了出来,好像就没有含在嘴里时感觉那么难以开口了,苏拉索性破罐破摔,继续道,“或者你先借给我一点钱,等我们稳定下来,我……我就出去找个工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又泄了气,她什么也不会,甚至对这个世界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的,要怎么找工作呢?跟恺撒、爱因斯坦出去卖艺行吗,它们会愿意吗?或者看看有没有商机,她在淘宝上开一家小店,做点小生意? 听她这么说,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他又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发现她在过去的短短二十天里正在飞快地鲜活和丰满起来。 他从前只知道她是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便理所应当地觉得她娇气、任性,甚至可能会有些傲慢,——这些对于一位公主来说无伤大雅,甚至可以算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她才会受不了自己在婚礼结束后匆匆离去,也赌气地离家出走了,但是现在,海因里希却不再这么认为了。 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会毫不掩饰自己对新奇事物的欣赏与赞美,会不自觉地朝身边熟悉的人……也不一定是人,总之会朝他们撒娇,会担心一件裙子的价钱,并且坦诚地说自己没有钱买不起。 海因里希觉得自己之前为她构筑的那个形象在这段时间里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像泡进了水里,正慢慢地舒展着每一寸,变得又柔软又生动。 还很可爱。 海因里希最终还是轻笑了一声,握住了她的肩膀,同时俯下*身凑近她,让她的视线能够和自己持平。 “苏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明明是很简单的音节,却在此时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是谁?” “海因里希啊……”苏拉呆呆地答道。 “对,海因里希,”他点头,重复着自己的名字,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也漾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仿若一个轻柔的梦。“——你的合法丈夫。” “也许这么说听起来像是炫耀,但我确实很富有,金币、魔晶、仆从、城堡、大片的土地,从我的少年时代我就拥有这些,而现在我结婚了,这些就是我们的婚姻共同财产,你也同样拥有。” 他说完,看苏拉仍旧抓着裙子站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去换衣服吧,夫人。” 43.琉西塔克 04 大概是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在一定程度上遵循着守恒的定律, 所以,当苏拉突然被告知自己已经拥有了巨额的婚姻共同财产的时候,她总要付出些什么, ——她生病了。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前。 买完衣服, 海因里希又带着苏拉来到琉西塔克城有名的旅店——罗西旅店。 罗西太太在壁炉旁的沙发里舒服地坐着,听到门铃响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一边织着毛衣, 一边拉着长长的音调问他们要几间房。 苏拉一下手脚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了,愣在原地看海因里希,甚至连眼睛都不敢轻轻地眨一下。 海因里希有点坏,似乎是在观察她的表情一般停了好几秒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两间房,请给我们隔壁的房间, 太太。” “哦……”罗西太太把毛衣放在一旁,支着丰腴的身子起来,从腰间那一串钥匙中取出两把递给他们, 又重新走回沙发旁坐下, 嘴里嘀咕着, “可真有意思, 年轻夫妻竟然要两间房……” 正握着钥匙低头往楼上走的苏拉被这一句吓得都快同手同脚了, 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一溜烟就转过了弯。 她在房间门口结结巴巴地和海因里希互道晚安, 虽然脑子里还被罗西太太的那句话弄得乱乱的,但还是没忘记让爱因斯坦和恺撒也说了,海因里希含笑着应了,上前半步,似乎是又想摸摸她的脑袋,被一直警惕着的恺撒用两只前爪推在小腿上,拒绝了。 苏拉就趁此机会溜进了房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一居室,窗户半开着,没有风,白色的窗帘就静静垂落,窗台上有几盆绿色的植物,苏拉认出这是很受琉西塔克居民喜爱的滕兰草,只要偶尔浇点水、保证有充足的太阳,滕兰草就能活得很好,它们的枝叶伸得长长的,从窗台上垂下去,等到春天来了,绿色的枝条上就会开出淡黄色的花朵,小巧但是美丽,又漂亮又温馨,就充满生命的美感。 苏拉靠着门板深呼吸了好几口,耳朵却是竖着的,直到听见海因里希的脚步声往旁边走去,然后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她这才放松了下来。 今天晚上可真是太刺激了,海因里希毫无预兆地开口叫她“夫人”,罗西太太也说他们是年轻夫妻,——虽然这都是实话,虽然海因里希在重逢的第一时间就自报了家门,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苏拉又忍不住把脸埋进手掌里,她真的很害羞啊。 明明之前在森林相处的那些日子,她都没有这么真实的,他是自己的丈夫,而自己是她的妻子的感觉,怎么才从森林里出来,就会这么明显啊。 难道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神奇之处? 她一边不着边际地胡乱想着,一边大口吐着气,想要把活跃在心里的那股烫人的气息都排出来,不然她真的快要烧起来了。 恺撒当然不能理解她这股突如其来的少女心思,一双圆眼睛里满是担忧,用爪子推了推她,“苏拉,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苏拉连忙摇头,生怕被它看出来,“走,我给你洗澡去吧!”她说着,一把捞起了恺撒,走了两步,又倒回来,“爱因斯坦也一起~我给你擦擦毛!”又半拖半拽地把奋力挣扎,嘎嘎叫着的爱因斯坦也带进了浴室。 鸟飞虎跳。 然后鸟和虎就湿哒哒地出来了。 爱因斯坦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模样,气得快晕过去,跺着爪子向恺撒控诉,“苏拉疯了!她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我说我不要啊!!而且我白着呢,一点都不脏,为什么还要洗澡!我的羽毛干不了怎么办!” 恺撒看了它一眼,感到颇为无语,“……那你还在里面跟她泼水玩。” “我没玩!我在反抗!”爱因斯坦梗着脖子道。 恺撒:“……” 一虎一鸟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恺撒忽然动了一下。 爱因斯坦连忙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两只红色的豆豆眼紧紧盯着它,警惕道,“你要干嘛?” 恺撒抬起一只爪子,拨了拨自己的耳朵,用实际行动回答它,一串水珠活泼地蹦了出来。 “你又甩水珠不打招呼!!”爱因斯坦气呼呼的,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小心脏都快停跳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你从来都不听我的!——不准!把水珠!甩到我身上!” “可是你已经湿了。”恺撒面无表情地提醒它。 “……” 爱因斯坦受到暴击,又连连后退,既心酸又委屈地一甩尾羽,迈着两条细细的鸟腿哒哒哒走到窗台底下,连翅膀都不养了,飞上去之后把原本摆在那里的滕兰草简单粗暴地朝左右推了推,腾出个地方站好。 它一定要把羽毛吹干才行! 等到苏拉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早已经趴在床上开始日常修炼的恺撒,和迎着冷冷月光,背影都孤寂起来的爱因斯坦。 她穿着今天才买的白色丝绸睡衣,还裹着一块宽大的浴巾,悄悄地从另一侧爬上了床。 还睡不着,苏拉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城墙很壮观,琉西塔克热闹又幸福,博物馆里的每一样展品都美得让人爱不释手,晚餐很好吃,还第一次见到了矮人,新买的裙子都是海因里希亲手挑的,竟然意外地适合自己。 她想到那个时候自己站在镜子面前,眼神从领口的点缀游移到前襟的褶皱,又去看腰间缀着的蕾丝,却偏偏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自己,站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抬起视线,却正好跟等在一旁的海因里希含笑的目光对上了。 海因里希可真好,也真好看。 苏拉吃吃地笑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想到自己也应该给他送一点礼物,总不能一直这么接受他的好意。她虽然身上没有哪怕一个铜子儿的现钱,可是她还有淘宝啊,他们还会在这里住上几天,足够异界顺丰送到了。 苏拉一边想着,一边熟练地打开了淘宝,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礼物”。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商品匮乏。 苏拉看着光幕上跳转出来的寥寥几个结果,有点失落,但下一秒又振奋了起来,安慰自己少也有少的好处,就避免了选择恐惧症嘛,也挺好的。 她眨眨眼睛,挨个儿把搜索到的几样商品一一点开查看宝贝详情,然后很快就排除掉了一个类似文明棍一样的东西,和一枚戒指。前者看上去普普通通,只是在杖头上有一个银色的雕龙纹饰,但本质上竟然是一件不得了的武器,龙头里面封印着一个第七次亡灵战争时捕捉到的骨龙残魂,使用者在危机时刻,用自己的血配合咒语就能将残魂释放出来,达到毁城灭池的效果。 这个作为礼物来说,未免有点太可怕了,苏拉连忙退了出来,又去看那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然而底下跳动着的999999金币让她沉默了。 她回想起来被旋转之翼的虚高价格欺骗了的悲伤。 排除了这两个以后,苏拉在剩下的商品里看上了一支笔。这支笔的笔身由乌骨玉髓打造,笔尖的材料则选用了神圣嘉德里帝国最北部雪原的雪花秘银,整支笔的线条温润流畅,呈现出一种温柔的黑色,其他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只在笔尾处简单地雕刻着一颗小巧的六芒星,配合雪花秘银的笔尖,一齐泛着星点的冷寂光泽。 这支笔给苏拉的感觉就如同海因里希本人一样。 明明尊贵奢华却低调内敛,明明温柔绅士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清贵和疏离。 苏拉看了一眼价格,3690金币,她完全负担得起,因此毫不犹豫地拍了下来。 做完这些,夜已经很深了,困意仿佛潮水,一波波地侵袭着她的神智。苏拉感觉到身边的恺撒从修炼的状态里出来,动了一下,她想伸手去摸一摸,都抬不起手来。 “睡吧。”过了一会儿,恺撒自己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轻说。 “爱因斯坦……”苏拉还不放心。 恺撒看了一眼此刻仍旧站在窗台上的爱因斯坦,它还张着翅膀,努力的在夜风里晾着自己的羽毛,而脑袋却悄悄低垂了下去,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显然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真傻……恺撒别开了眼,“它也睡了。” 苏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终于放下心来,沉入黑甜梦乡。 然后就发烧了。 *** 海因里希被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吵醒,他翻身下床,打开门朝外面看去,没有人。然后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一只爪子拍了两下,视线下移,就看见了恺撒。 “怎么了?”海因里希蹲下*身问道。 跟喜爱社交,虽然有些闹腾,但本质上却很单纯的幽冥雪枭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初相识的开端不算美好,海因里希一直都感觉苏拉的这只圣光白虎对自己并不满意,尽管已经相处了二十多天,它对自己却还是保留着警惕,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它不会来找自己的。 “是苏拉怎么了吗?”他心里有了一点隐约的猜测。 恺撒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但是它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这个人类勉强可以依靠了,恺撒用爪子推了推他,想把他带到隔壁的房间,一边使劲,一边沉重地说,“苏拉生病了。” 44.琉西塔克 05 苏拉的病来得又莫名又凶猛。 起初只是发烧, 海因里希看过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从随身的空间道具中拿出皇家药剂师汤普森大师制作的退烧药水,又兑了些清水喂苏拉喝下了。苏拉浑身软绵绵的, 意识也迷迷糊糊, 海因里希只好扶着她的腰半搂半抱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苏拉。”他轻轻地叫道,伸手拂去了挡在她面前的几缕头发,感觉她浑身都是滚烫的,正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睡衣传递到自己的身上。“喝药了, 喝完就好了。” 苏拉不知道听没听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海因里希便当她同意了,——其实就算苏拉不同意也没有其他办法,海因里希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脾气温和, 愿意充分尊重他人的意见,但是显然不包括现在。 海因里希扶正了她的脑袋, 把药水小心地喂给她,事后还体贴地用手帕擦了擦唇边的残留,又把苏拉塞回了被子里。然后, 他就站在床边愣住了。 恺撒的虎脸一直皱着, 长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拍打着, 爱因斯坦也醒了过来, 难得地保持着安静, 只是瞪着红色的豆豆眼, 在海因里希身边探头探脑。 见海因里希给苏拉喝了紫色的药水, 又让她躺回了床上,爱因斯坦终于憋不住了,扯着小嗓子走到了他旁边问道,“海因里希,苏拉好了吗?” 海因里希顿了一下,“还没有。” 他回想起自己遥远的孩提时代,那时他的父亲还没有在上一次亡灵战争里去世,他的母亲也没有整日郁郁寡欢,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没有开始修炼斗气或者魔法,还会调皮地爬到果树上摘刚刚长出的果子,尝一口,因为太酸了又丢掉。那个时候他也曾经因为贪玩落水而生过一场大病,记忆里总是优雅端庄的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喂他喝药、替他擦身,整晚地搂着他,时不时就用额头贴着他的,来感受他的体温。 后来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他被格里芬十二世接到皇宫里,跟随奥休斯帝国唯一的武圣福斯特·希尔阁下学习武技,身体日益强壮,这便成了他对生病仅有的记忆。 生病,尤其是发高烧,是需要擦身降温的。 而这个房间里,自己虽然从身份上来说是苏拉的合法丈夫,但两个人其实才刚刚熟悉起来,如果苏拉还清醒着,未必会同意,至于恺撒和爱因斯坦,——海因里希转过身,弯腰摸了摸爱因斯坦的小脑袋,这次很注意地没有碰到它的翎毛,又摸了摸恺撒,温声道,“我下去请罗西太太帮苏拉擦一擦身体,这样她会舒服很多,病也会好得快一点,你们先在这里守着她,好吗?” 罗西太太听到海因里希的请求,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连忙把手里织了一多半的毛线放下,又叫待在房间里休息的罗西先生出来看店,自己则找出了一个黄铜雕花的水盆,里面盛了半盆清水,又放了一块毛巾,跟在海因里希身后朝苏拉的房间走去。 “呼……这可真令人惊讶,她那会儿明明还好好的,一点儿都看不出要生病的迹象,呼呼……”罗西太太边走边喘着气,她的身材颇为丰腴,上楼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海因里希稍微停住了脚步,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铜盆自己端着,“是的,事发突然,所以只能麻烦您了。” “哦没什么,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只是小事一桩。”她说,又关切地问道,“您夫人吃过药了吗?如果没有,我就打发弗恩去街角的加西亚老爹那儿看看,取一剂药水来,就是这个时间,加西亚老爹怕是已经休息了……” “已经喂她吃过药了,非常感谢您。”海因里希道,“不过也许您愿意明天一早和我同去,将这位加西亚老爹请来看看?没有专业的药剂师看过,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是当然的,”两个人终于爬上了四楼,在苏拉的房间门口停下了,“您可真是位体贴的丈夫。” 罗西太太是位非常热心,做事又手脚麻利的女人,她一进门,看到了半开的窗户,就先走过去把它关上了,还顺手把窗帘也拉好,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夜里风大,我们都是把窗户关上的,谁又打开了?要知道,病人可千万不能受凉。” 她说着走到了床边,丝毫没留神爱因斯坦在一旁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才不是我呢!”爱因斯坦道,“我就站在窗口吹了一晚上风!我把风都给苏拉挡住了,我都没有生病!” 可惜罗西太太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当它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普通魔兽,又转头跟海因里希道,“先生,如果可以,请不要让病人跟魔兽们待在一间屋子,要知道,魔兽的身上总是携带着一些病菌,这不利于病人的健康。”她边说边伸手在苏拉额头上摸了摸,“哦天哪,她烧得可真厉害,我待会儿让弗恩多提点儿水上来,您要注意给您夫人补充水分。” “??”爱因斯坦只听到了前半句,它为此气炸了,连尾羽拖在地上都顾不得了,气呼呼地扑倒海因里希面前,“这个人类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我脏吗!我不脏,我可干净了,苏拉才帮我洗过澡,不信你问恺撒!” 恺撒也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不满,在罗西太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去看苏拉。 海因里希不得不先安抚这两只并不好伺候的召唤兽,只是他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还没说两句,罗西太太便又开口了,“好了,先生,现在我来给夫人擦擦身体,——您当然可以留下,不过在那之前,您得先把这两只魔兽带走。” “好吧,那我们就先出去吧。”海因里希咳了一声,摸摸鼻尖,眼看着罗西太太已经扶起了苏拉,正在解她睡衣上的纽扣,再也顾不得其他,干脆一手抱爱因斯坦,一手抱恺撒,强行把它们都带了出来。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一虎一鸟夹在一人的腋下,六目相对。 “哼!”爱因斯坦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恺撒也默默转开了目光。 海因里希把它们放下了,想了想说道,“我相信苏拉生病跟你们没有关系,但是,为了确保万一,可不可以请你们今晚在我的房间委屈一下呢?” 见它们没有说话,海因里希又道,“你们都是苏拉的召唤兽,跟苏拉的关系亲密,她生病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也有什么影响,我不是专业的药剂师,也不太懂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的依存关系,所以,在能够确认之前,我想最好不要让你们待在同一个房间。不过你们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请城里的药剂师来,如果他说没有关系,那我们再回去,这样可以吗?” 爱因斯坦轻轻地拍了拍翅膀,在原地走了两步,想说什么,被恺撒伸出短短的爪子拦住了。 “啧。”它发出一声叫声,闭上了嘴巴。 恺撒抬起头,圆眼睛跟海因里希对视着,“那你呢?”它问。 “我会留在苏拉的房间,”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夜里总要有人照顾她,喂她喝水、替她擦汗、观察她的情况,——如果说做起这些,我想我们当中,只有我比较合适。” “那你会欺负她吗?”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这一瞬间他竟然想到了别处,毕竟此时的苏拉迷糊又软绵,像一块半熟的蛋糕,如果有人对她图谋不轨,她别说反抗,只怕就连呼救也做不到。 海因里希忙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更不会去做乘人之危的事情。 “不会。”他说,认真地看着恺撒,“我会保护她的。” 恺撒同样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路过爱因斯坦的时候还不忘拍了它一下,“走了。” “干嘛呀?”爱因斯坦不明所以。 “去睡觉。” “嘎?!” *** 然而苏拉的病并没有好转。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的商店还没有开门,海因里希已经在罗西先生的指点下,请来了药剂师加西亚老爹。 加西亚老爹今年一百五十三岁了,精神却很不错,穿一件体面的白色衬衣,熨烫地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他是琉西塔克城唯一的一名六级药剂师。 “唔,尊夫人就是发烧。”他看过苏拉以后,摸着下巴上雪白的胡须说道,“她的身体有些虚弱,之前应该过了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积累了病因,等到安定下来,精神松懈,这才爆发出来,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看向海因里希,又问,“你给她喝过退烧药水了?” “昨晚已经喝了,只是一直没有退烧。”海因里希道。 “哦这没关系,退烧药水通常起效得比较慢,如果中午之前还没有退烧,可以再给她喝一剂,这次就不要兑清水了,浓度高一点会更有效。”加西亚老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切成正方形的羊皮纸和一只羽毛笔,羽毛笔不用蘸墨,直接在纸上写了起来,“我再给你开些别的药,都是帮助尊夫人安神的,她现在需要好好地、放松地睡一觉,睡醒了,自然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一大早因为担心苏拉也爬了起来的爱因斯坦和恺撒都悄悄地松了口气。它们昨天晚上换到了海因里希的房间,说是睡觉,但都翻来覆去地没有睡着,爱因斯坦唉声叹气了一个晚上,恺撒连修炼的心情也没有了,一虎一鸟难得地没有斗嘴,在黑暗里维持了一晚上微妙的平衡。 第二天一起来,它们听到隔壁有动静,本能地就想跑过去看看,然而想到罗西太太和海因里希昨晚的那番话,又停下了脚步。最后,爱因斯坦灵光一闪,屈尊降贵地让恺撒坐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飞到苏拉房间的窗外,隔着半开的窗户,一虎一鸟就光明正大地听海因里希和药剂师说话。 海因里希应了,朝窗外看了一眼,抬起手跟它们打了个招呼,又问加西亚老爹关于魔兽的问题。 加西亚老爹摆了摆手,“这不要紧,召唤师和召唤兽本来就是一体的,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写着,还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苏拉,小声嘀咕着,“召唤师啊,琉西塔克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的身影了?嘿,可真稀奇……” 45.琉西塔克 06 苏拉昏昏沉沉的。 她感觉自己在一片虚空里漂浮着,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耳边都是呼啸的声音,撕扯着她。 眼前渐渐有了光点, 起初是一个, 然后越来越多,它们纷飞着拼成一幕幕画面,像她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一样,被一只无名的大手翻动,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每个画面都连贯起来,变得生动又鲜活。 苏拉看到了一个穿着雪白斗篷的女孩子,她骑着一匹灰色的,像是独角兽一样的生物, 奔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从衣饰来看,这个人大概是一名骑士,胯*下同样是一匹灰色独角兽, 正沿着她走过的路向前飞驰。 他们一路走过了很多城镇, 却都不怎么停留, 总是在补充了物资以后就匆匆离开。 是在躲避着什么吗?苏拉看着女孩子总是借着宽大的斗篷把自己的面容藏住, 不禁这么想着。下一幕, 她就看到女孩子和骑士来到了一个小镇。这座镇子很小, 连街道都是窄窄的, 路边低矮的树上结着深红色的果子,叶子上却落着厚厚的雪,看起来别有几分趣味。 一个年轻人倒在路边,在等骑士买食物回来的女孩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她的手指微动,嘴里念念有词,一道柔和的白光便从指尖钻入年轻人的眉心,年轻人缓慢转醒。然而就在年轻人醒来的那一刻,他却恩将仇报,想要杀了女孩子,正好赶到的骑士跟他打了起来,年轻人在骑士的攻击下左支右绌,很快落荒而逃,而骑士也因此受了伤,血从他的伤口处滴落,在茫茫的雪地上洒下一串斑驳的红,如同树上独自鲜艳的果实。 女孩子带着骑士投宿在一家旅店,他们没有钱,只好买最便宜的药剂,期待着骑士能够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扛过这一次。然而骑士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差,起初他还能够下地活动,正常进食,几天以后,他明显变得形容枯槁,原本健壮的身躯也迅速地消瘦下去,甚至连他自己的衣服都穿不住了,如同裹在华服美饰后的一具枯骨。 女孩子在镇上四处打听,终于知道了在附近的一座森林里生长着某种植物,可以治疗骑士的病症,她将骑士安顿好之后,带着骑士的匕首,在一个温柔的黄昏,踏着晚霞,向森林出发了。而留在旅店的骑士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女孩子回来,他的病情也一天天地恶化,他甚至连眼前的东西都要看不清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之后的一天傍晚,他偷偷地从旅店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大森林走去。可是他太累了,根本无力支撑,进入森林后没走多远,他就倒了下来。 他想歇一会儿,等攒足了力气再重新出发去寻找女孩子,他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深深凹陷的眼眶里那一点光忽而亮起,又渐渐地熄灭了。女孩子再也没有回来。 画面一转,这一次是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荒原,一队长长的人马在荒原中艰难地行走着。风很大,雪也厚重,压得人仿佛只有匍匐下*身,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忽然,队伍里有一匹马摔倒了,它发出凄厉的哀鸣,无助地在雪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队伍一时间有些混乱。走在前面的一个人调转马头,回来查看情况。他穿着白色的制服,金色的绶带随着他的动作,在身侧来回摆动着。他策马跑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旁,皱着眉查看对方的情况。 这不是刚才的那个骑士吗?苏拉这时认出了他来,连忙转头去看那个红色的身影,可是宽大的斗篷将对方完全地遮住了,只有几缕淡金色的头发从兜帽底下露出来,调皮地卷曲着。 这会是那个女孩子吗?他们不是已经一前一后地进入森林了吗?骑士的病已经好了吗?女孩子最终还是找到了想要找的草药吗?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气泡一样,咕嘟嘟地从心里冒出来,苏拉还来不及想,就看到那个红色人影原本正侧着身子跟骑士说着什么,却忽然愣住了。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茫茫的荒原,朝着地平线那一端望过去。 一座黑色的城墙。 苏拉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她朝城墙奔去,她正在飞快地远离脚下的这支队伍,远离那个红色的身影。 她离城墙越来越近了,她看到城墙上立着一个挺拔的人影,黑色军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后宽大的猩红披风翻飞。 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只是没有一点表情,灰色的眼眸里唯有天地悠远,雪花纷纷落下。 他忽然转了一下头。 他在看她! 苏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她此时此刻只是一个看不见的、漂浮在虚空里的存在,这个男人却好像察觉到了一般。 苏拉屏着呼吸,也同样凝视着对方。 时间如同被这彻骨的严寒凝固了。 直到那个男人忽然扬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音节。 苏拉看懂了,那是在叫她的名字。 “苏拉。” *** “苏拉。”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那个声音起初很遥远,听得并不真切,然后就越来越近,苏拉感觉自己正在从那片虚空里缓慢地抽离,她猛地挣扎了一下,忽然发出一阵急促地喘息,睁开了眼睛。 窗外阳光正好。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一直守在床边的海因里希看到她醒了过来,连忙温声问道,“要喝点水吗?你出了很多汗。” 苏拉确实觉得口干舌燥,因此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到海因里希忽然站起身,一只手从她的身后绕过,扶着她的腰侧让她坐了起来。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却只是短暂地接触了一下,随即又礼貌地撤回了。 “我生病了吗?”她接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一股清凉甘甜正顺着喉咙流下,平息了沿途的干渴。 “嗯,你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发烧,”海因里希道,自然而然地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现在也还有一点。”他笑了,稍微侧了侧身,让出放在桌子上的紫色药水,“等会儿要喝药哦。” 苏拉:“……” 总感觉这个颜色的药水都不是什么正经用途。 恺撒和爱因斯坦伸长了脖子等在一边,见苏拉醒来,都有点忍不住了,爱因斯坦扑闪着翅膀,一下就从房间那头飞了过来,在落进苏拉怀里的前一秒钟,被海因里希出手截住了,——爱因斯坦还是太重了,平时苏拉都受不了,更别提这时候了。海因里希的动作很快,几乎在片刻间就按住了它的后颈,跟在后面的恺撒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爱因斯坦就已经一脸懵逼地被他抱进了怀里。 然而此刻爱因斯坦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它眨着豆豆眼,颇为委屈地跟苏拉说道,“那个胖大婶说你是吹了风才生病的,可是是我站在窗口啊,我这么大,明明都把风挡住了,我都没有生病,你怎么会生病呢。” 苏拉见它是真的委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对这次突如其来的生病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但至少知道跟爱因斯坦没有关系,应该是之前在迷雾森林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但是精神上却一直紧绷着,直到走出森林,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病魔才趁虚而入,一下把她打倒了。 她伸长手臂摸了摸爱因斯坦的小脑袋,安抚它道,“不是你的错哦爱因斯坦,是我自己有点虚弱才会生病的。” 说话间,原本搭在她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膝头,海因里希便伸出另一只空闲着的手,帮她重新拉好了。 从床下跳上来的恺撒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走过去,用身体把海因里希的手隔开,自己给苏拉把被子拉上,还在脖颈旁边掖了掖,再小心地把卷进去的头发拨出来。 海因里希丝毫不介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笑着说道,“昨晚多亏了恺撒,是它发现你生病了,才去隔壁叫醒了我。它很厉害。” “是这样吗?”苏拉转头看向恺撒,因为高热还没有完全退下,她的脸还泛着红晕,眼睛里也是一片盈盈水光,好像春日里的一湾溪水,轻盈又纯净。 恺撒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一只耳朵上就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苏拉亲了它一口,“谢谢你,恺撒。” “……没事,”恺撒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你快点好。” 爱因斯坦也点头,它已经习惯了苏拉这样的差别待遇,干脆就假装看不见,只是扯着小嗓子连声附和,“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呀,你们人类可真是太脆弱了,怎么说生病就生病呀。” “我会很快就好的。” 苏拉笑眯眯的,大概是因为她在那个似梦非梦的状态里停留了太久的缘故,醒过来之后感觉特别想这两只跟随了自己一路的小家伙,她也想亲亲爱因斯坦,可是它正被海因里希抱在怀里,距离有点远。苏拉抬头看了一眼海因里希,原本以为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没想到下一秒,海因里希就把爱因斯坦放下了,甚至还出声招呼恺撒,“好了,你们现在放心了,先去隔壁玩吧,让苏拉再休息一下。” 他自己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整片的阳光里就多出了一个人形的阴影,轮廓却被勾勒得闪闪发光,“已经中午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烤肉,”苏拉确实有点饿了,“还想吃馅饼。” “好的,白粥。” 苏拉:“???” “白粥,生病的人要喝白粥才好得快。”海因里希笑着点了点头,“听话。” *** 退烧药水是紫色的。 苏拉举着水杯看了半天,几次拿起又放下,最后在海因里希的目光中一闭眼,仰着脖子,咕嘟嘟地喝了下去。 不难喝……确切地说,竟然还有几分意想不到的好喝,药水的口感很清凉,回味还带着一丝甘甜,像是由什么植物泡制而成的,莫名的清香。 苏拉喝完,感觉自己干哑的喉咙舒服了不少,就抱着杯子眼巴巴地看海因里希,“可以再来一点吗?”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把杯子从她手里拿走了,倒了半杯清水,又递回来,“不可以。” 苏拉不太想喝水,她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喝了好几杯水了,嘴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所以才觉得退烧药水甜丝丝的味道很好。 她看着那只杯子,眉间小小地拧起了一个疙瘩,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样让海因里希拿着,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接了过来。水温微微地热着,不烫,她索性就捧在手里。 海因里希也不强迫她,虽然药剂师走之前嘱咐了让病人多喝热水,但苏拉的摄入量显然已经足够了,甚至还超出了一些。这些全都是因为他发现生了病的苏拉就像小孩子一样,乖巧得不得了,他只要把杯子添满递过去,她即使有点不情愿,也会鼓着腮帮子使劲喝完,还要把干干净净的杯底亮给自己,仿佛要证明一下似的,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带着点小骄傲。他觉得这样的苏拉很可爱,便不由自主地又给她添了一杯水,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现在。 “咳,”想到这里,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像是要把心里泛起的那一点点微妙的情绪压下去,转而说起了新的话题,“春天来了。” 苏拉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的方向看过去,几盆昨晚被爱因斯坦挤到一边的盆栽,今天也是歪歪扭扭地排列着,在它们垂下的碧绿枝条中,竟然隐约有几朵淡黄色的小花绽开了,正嫩生生地跟这个世界问好。 “呀,开花了。”苏拉惊喜,“昨天晚上还没有呢。” “滕兰草是最早感应到春天的植物,春天的第一阵风吹起来,它们就会开花。所以很多北方城市的居民都喜欢在家里养几盆滕兰草,这样就能在漫长的冬天结束后,第一时间知道春天的消息。”海因里希道。 “只有北方吗?那其他地方呢?”苏拉眨了眨眼睛,“比如……王都呢?” “王都啊,”海因里希停了一下,灰色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唇角也勾着,“克里尔是个很庞大的城市,繁华,文明,充满活力,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克里尔没有滕兰草,因为那些来自大陆各个城市和国家的人们会把最新的消息带来,哪里的粮食丰收了、某个横空出世的高阶魔法师或者武者是不是某位伯爵的私生子、消失已久精灵好像出现在了遥远的星辰之海,以及新一年的春天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语速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向外散发着如同晒干后草木般的温暖香气,苏拉忍不住跟着他的叙述,去想象克里尔的样子,却被海因里希走过来揉了揉脑袋,顺便把她一直拿在手里的杯子接了过去。 “水快洒了。”他笑道,“不喝了吧。” 苏拉连忙点头,她是真的一点都喝不下了。 海因里希把杯子放回桌面上,回头看了一眼苏拉,发现她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似乎期待自己再说一说别的,那些关于克里尔的更多的故事。 海因里希笑了笑,一时间脑海里竟然也浮现出许多画面,它们走马灯一般飞快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片宽阔而整齐的草坪上,其中一条石子路弯曲着通向远处,一座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白色城堡已经在那里沉默地竖立了几百年。 “家里也很好看,”他笑着说,“我们的家。” “……噢。” 好半天,苏拉才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海因里希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脸上都烫了起来,只好一边悄悄呼气,一边尽量自然又不动声色地把身体慢慢滑回床上,同时拉起棉被一直盖到鼻子,只把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刻也慌张地闭上了,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面滚动着。 “我有点累了,要休息了。”她张了张口,小声说道,声音从棉被底下传出来,每个音节都变得软糯。 “嗯,睡吧,”海因里希道,自己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从自己的空间道具里找出一本书来,“我在这看会儿书,也看着你。” “……” 苏拉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让自己没有睁眼,而是又拉了拉棉被,这次干脆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了,在黑暗里才获得了些许安心,脸上的红晕就肆无忌惮地烧了起来。 这个人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忍不住这么想着,不然怎么会把这种话说得这么自然呀,尤其是再配上他的脸,那种眼睛里带着笑意,还偏偏一脸认真的样子……苏拉感觉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害怕心跳的声音太大,被坐在旁边的海因里希听见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快想想别的……苏拉连忙转换着自己的思维,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之前梦里的那两个片段。 按照她的猜测,那个一开始就出现在片段里,穿着白色斗篷女孩子,应该就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真正的苏拉·弥尔顿。考虑到在第一个片段的最后,那个一直追随着她的骑士形容枯槁地倒在了森林边缘,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幸,那么第二个片段在时间顺序上应该是排在前面的。 茫茫的大雪。一队在风雪里艰难行走的人马。远处高大而冰冷的城墙。 和城墙上沉默注视着的海因里希,苏拉几乎连多一秒钟都没有思考,直觉知道这一定是原主当初远道而来和亲的记忆。 然后呢? 根据这些天来海因里希不经意间透露的一点点线索来看,原主应该是在两个人婚后不久,就出于不知名的理由从王都克里尔离开了。而那个骑士则是跟着她从神圣嘉德里帝国而来,很有可能是她的亲卫或者侍从这样一个角色。她要离开,自然会带着骑士一起。 他们两人就这样一路躲躲藏藏,到达了一个离迷雾森林很近的小镇,在那里,她偶然间帮助了一个陌生人,却没想到对方恩将仇报想要攻击她,骑士在保护她的时候受了伤。原主得知森林深处生长着可以治疗骑士的草药,便孤身进入森林。 再之后,就是自己穿了过来,在那座不知名的法师塔里苏醒了。 原主死了。 而且没有采到骑士需要的草药。至少她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些食物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骑士也死了吗?苏拉不免感到了有些沉重,她穿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一段的记忆,甚至直到现在,她对于原著留下的记忆也仍然在缓慢地吸收过程中,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一些缺口总是补不上,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原主是为了给骑士采药才进入迷雾森林的。而这个记忆片段的最后,骑士跌跌撞撞地从旅店离开,像以往一样,追随着原主进入森林,却在森林边缘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倒下,他会被其他进入森林的人发现,并及时救走吗? 还是他就那样,默默地死在完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了呢? 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会想些什么呢?会期待原主带着草药及时赶回来,还是知道原主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因此感到焦虑和不安? 那他会觉得失望和不甘心吗? 他和原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他叫什么呢? 这些问题如同找不到头的毛线球,在苏拉的心里不停翻滚着,令她毫无头绪,甚至感到了一丝迷茫与焦躁。然而她到底还在生病,因此就这么想着想着,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这次没有做梦。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晚餐还是白粥,苏拉鼓着腮帮子抗议了两句,换来海因里希一句微笑着的“不行哦”,她一下子就泄了气,只好低头乖乖地吃完了。 饭后恺撒和爱因斯坦来玩了一会儿,苏拉这才知道两个小家伙怕打扰她休息,今天一整天都待在隔壁房间,顿时感觉又欣慰又心疼。 “其实我没关系的,你们可以就在这里呀。”苏拉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她鬼使神差地看了海因里希一眼。 爱因斯坦也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然后转过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还是不要了,你好好休息啊,快点好起来。”想了想,又抬起自己的爪子送到苏拉面前,补充一句,“我趾甲上的小钻石都掉了,没有小花啦,你快点好起来给我贴嘛。” “好好好,”苏拉哭笑不得,“再给你换个颜色。” “对,非常应该这样。”爱因斯坦满意地点点头,扑闪着翅膀往旁边让了让,“恺撒,到你啦。” “……” 恺撒跳上了床铺,又灵活地踩着苏拉的身体,迈着四只小爪子一路走过来,最后隔着棉被站在苏拉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人一虎对视了几秒钟,恺撒伸出一只爪子,在她的脸上拍了拍,又换另一只在别处拍了拍。 虽然它没有明说,但苏拉当然懂它的意思,因此眨着眼睛小声道,“放心吧,海因里希没有欺负我,我好好的呢。” 恺撒这才点了点头,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却是若有所思地朝海因里希的方向看了过去,片刻后又收回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叮嘱苏拉道,“你要是害怕了就喊我一声,我听得到。” 然后就来保护你。 苏拉被它没说出口的这半句话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海因里希:? 46.琉西塔克 07 温馨的探视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两只召唤兽一走, 不大的房间里就又一次剩下了苏拉和海因里希两个人。 状似阿拉丁神灯的灯具上面漂浮着的光球在夜风里几不可查地跳跃,光线便如同水波一般,清澈而缓慢地流动着, 似乎把时间都拉长了。 苏拉清了清喉咙, 试图打破当下的沉默,但是马上又想起什么来,顾不得别的,先开口解释道, “我不想喝水,我就是准备发言。” “这样啊,”海因里希笑了笑,把手里的书本合上,换了个姿势看向苏拉, “好的,那你说吧。” “……”苏拉有点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 想了想,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仰着头去看海因里希。淡黄色的灯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把他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就坐在几步之外的椅子上, 两条长腿随意地翘在一起, 合上的书就放在腿面上。原本总是挺直的背脊也放松了下来, 温柔了弧线靠近柔软的椅背里, 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点动着。 他美好得像一幅画一样。 虽然很俗气也很老套,但是苏拉却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海因里希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但他向来温柔又克制,懂得给对方留下舒适的空间和余地,也有足够的耐心,因此并不催促,只是暂时当一个合格的听众,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大概是海因里希的目光温暖又包容,苏拉感觉自己的底气都足了一点,她吞咽了几下,最后还是咬咬牙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她又在这里稍微停顿了片刻,却没想到合适的说法,只好笼统地概括了,“……离家出走吗?” 海因里希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话题,一时间有些怔愣,眸色渐深,整个人也从舒适随意的姿势稍微调整了一下,好应对这个并不算轻松,甚至还有几分严肃的提问。 “那你想说吗?”他问。 “……” 苏拉内心复杂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她想说,可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并不能说出什么来。她确实继承了原主留下的一些记忆,但是这其中却偏偏缺失了感情。这让她在跟海因里希相遇之前,甚至是在真正到达琉西塔克之前,都对这个世界怀有一种奇妙的疏离感。 她想知道原主为什么离家出走,也想知道海因里希对这件事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和看法,不,或者就干脆说,她想知道在这件事的影响下,海因里希对她自己——现在的这个苏拉·弥尔顿,是怎样的心态。 她就是很在意这些,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想知道得更多一些,也更靠近海因里希一些。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海因里希道。看着她闷闷地点头,眉间拧着小疙瘩,两只手一点点往上拉着棉被,又要缩回那片并不严密的黑暗里去,海因里希无声地叹了口气,“苏拉。” “……嗯?” “我比你大了很多。” 海因里希忽然这样说,让苏拉有些不明所以,于是便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的婚姻确实很仓促,在这件最需要考虑个人意愿的事情上,你和我的个人意愿反而被放在了最后。甚至在婚礼之前,你都还没有见过我。”海因里希说着,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克里尔高大巍峨的城墙上,远远地眺望着那支在风雪中艰难跋涉的送嫁队伍。那个距离确实很远,从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只看到了苏拉·弥尔顿,他未来妻子身上穿着的那件红斗篷而已,但是海因里希却觉得,自己分明和她对视过。 她的眼睛里没有冬天,只有一片碧绿的湖水潺潺。 他接着说了下去,“而婚礼结束以后,我就收到了来自亡灵裂缝的急报,——其中一个区域内原本已经平稳的亡灵能量在短时间里忽然急遽升高而且大范围地波动,很像裂缝又要重新打开的征兆,所以我来不及多说一句,就丢下你,匆匆赶过去了。我向你道歉。” “啊?”苏拉愣住了。 “我在来的路上就想过,等找到了你,一定会就这件事认真地向你道歉,只是之前的场合总是不太合适,这才压了下来。——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就算当时的情况再紧急,也应该跟你打一个招呼,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有权利知道我去哪里,又做什么。”说到这里,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不过我当时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匆忙了,不论是结婚还是亡灵裂缝的变动,以至于我离开的时候,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结了婚、需要时刻对别人负责的人了。所以,如果你当时是因此感到委屈、愤怒,甚至是羞辱,从而决定离家出走,我都可以理解,并且感到十分抱歉。——我从来都没有丝毫想要令你难堪的意思。” 苏拉眨了眨眼睛。 原来原主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才会离家出走的吗?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甚至导致了她在迷雾森林深处死去,而自己穿过来?海因里希认为这一切都是由他的错误引起,所以并不计较原主的离家出走,还愿意穿过大半个凡尔纳大陆,亲自找到她,认真地和她道歉。 可是原主已经听不到了。苏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海因里希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在这件事里,原主起初固然委屈,但是后来执意离家出走,还躲藏着游历了大半个大陆,这才是导致悲剧的主要原因。而海因里希却能够只苛求自己而宽待他人,用最大限度的包容和体贴去理解别人,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和善良。 海因里希当然不知道她此刻的思绪万千,只是看她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慢慢变深,还夹杂了愧疚和崇敬,忽然就很想揉揉她的脑袋。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需要自责,我比你要大这么多,所以理所应当多照顾你一点。” “才不是一点呢。”隔了半天,苏拉才缓缓说道,“是很多点了。下次别这样了,我会得寸进尺的。” “没关系,那我多让一点就好了。”海因里希道,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声音染上隐约的暧昧,却还是抵不过霁月光风般的清朗和煦,“好了,别想那么多,你该休息了。” 这晚仍是海因里希守着苏拉。 他像昨晚一样,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了一张窄小的行军床,自己动手将床单铺好,转身准备去浴室洗澡。 苏拉眼巴巴地看着他,提出自己的诉求,“我也想洗。” “不行哦,”海因里希拒绝了,“你还在生病呢。” 他这么说,苏拉连抗议都顾不上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海因里希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苏拉弯着眼睛,嘴角也翘起来,像是冬天里的小动物总算找到了食物,而露出又得意又狡黠的神情,“你没发现吗,你今天说话的时候,语气词特别的多,——‘不行哦’、‘生病呢’,这样。”她的声音里都带着甜味,“亨利呀,你是把我当小孩子在哄吗?” “……” 海因里希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他确实没有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更别说还是处在病中的女孩子了。因此,他不自觉地就把仅有的、似乎能够派上用场的经历拿了出来,自己也比照着做——那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同样发了高热,母亲温柔又小心地照顾着他的记忆。 海因里希顿了一下,才弯下腰把睡袍拿在手里,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就在脸上覆盖下一片小扇子一样的阴影。 “咳……”他的语气更轻了,企图自然地把话题转开,“亨利,是叫我吗?” “对呀。”苏拉点点头,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关于英文名的帖子,楼主就用了“海因里希”这个名字来举例子,这个典型的,听起来就很高贵的德语名字,在英语里其实就是“亨利”,虽然也是一个受各国王子们所喜爱的名字,但听起来却亲切了不少。至少苏拉自己就觉得很可爱。这一路上她其实都在心里偷偷地这么叫海因里希,刚才一时兴起,没留神,顺嘴就说了出来,干脆这时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要问海因里希,“这个名字是不是显得亲切一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唔,”海因里希不置可否,只是低下头的时候唇角隐秘地勾了起来,转身去浴室的脚步也较之以往更轻快了几分,“如果你执意的话。” 苏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想表扬他一下,“你真的有点可爱。” 回答她的是海因里希终于走到了浴室,大约也是真的有点紧张,关门的时候竟然第一次没留意,手劲大了点,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苏拉又忍不住了,缩在床上哈哈地笑起来。 直到浴室里传来一连串的水声,她才真正意识到,今晚自己要和海因里希,她的合法丈夫,共处一室。虽然昨天也是这么度过的,可是那时候她正烧得迷迷糊糊,对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印象,所以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感触,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啊?苏拉后知后觉地想,朝一旁支起的那张行军床看了一眼。 床很窄,偏偏海因里希生得高大挺拔,躺在上面一定不舒服,而且床上的铺盖又很薄,晚上会冷。她想到之前在森林的时候,到了晚上,海因里希默默地帮她把帐篷支好,她一边干一些打下手的活,一边担忧着等会儿要怎么睡。她在淘宝上临时买的这顶帐篷不大,装下她、恺撒和爱因斯坦正好,再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海因里希,就显得有些拥挤。然而比起空间上的拥挤,她更发愁跟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睡一个帐篷这件事本身,可是人家忙了一通,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睡我的帐篷,因为我有点不放心你”这种话呀。 好在海因里希总是绅士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就体贴地提出他自己有独立的睡袋,睡在外面就可以,还能顺便守夜确保安全。那时候的苏拉虽然有些愧疚,却还是偷偷地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恺撒和爱因斯坦就已经大摇大摆又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海因里希便点了点头,悄然退出去。 一直到快要离开森林的某一天,苏拉偶然间看到他了的睡袋,发现那个睡袋非常简陋,一点也不舒服,还因此自责了许久。 想到这些,苏拉就躺不住了,她起身先把自己的床整理好了,又找出多一床的棉被,再去把沙发上的薄绒毯子拿来,重新整理了一下,抿着嘴唇铺到了那张行军床上,然后自己躺了进去。 “呼啦”一下把棉被拉过了脑袋,整个人瞬间置身于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这张床确实有点小…过了一会儿,苏拉谨慎地翻了个身,忽然想到等一会儿海因里希洗完澡出来,睡到自己的床上,可是那床棉被自己盖了一天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会不会有点……嗯,奇奇怪怪的暗示? 不不不,不会的,苏拉连连摇头,努力说服着自己,亨利可是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个正直可靠、一点都不乱七八糟的人! 而且就算这样真的不太合适,又怎么啦,亨利把财产都跟她共享了,她只不过让给他一张床而已,难道还不行吗? 苏拉故作镇定,还假装超凶,又往棉被深处缩了缩,这下连脑袋顶上的发旋都藏了起来,对,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合法夫妻,了解一下! 47.琉西塔克 08 所以, 当海因里希洗完澡出来,发梢上的细小水珠低落在沿路的木质地板上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行军床上突出了一块人形, 而一旁床上的棉被已经被人重新整理过了, 看起来松软又舒适。 “苏拉,”他在黯淡的光线里开口,“你去床上睡。” 苏拉假装听不见。 “你还在生病,要睡得舒服一些才好得快, ”海因里希继续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没睡过行军床,晚上可能会掉下来。” 苏拉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 又翻回去,无声地向他展示了自己因为人小, 所以可以在窄小的行军床上尽情躲闪腾移的高超技巧。 海因里希有些哭笑不得。隔着棉被在大约她肩部的位置轻轻拍了一下,“苏拉,听话。” 等了几秒钟, 就听见被子里传来“呼呼”的声音。 她竟然还似模似样地打起小呼噜了, 海因里希愣了片刻, 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发梢上的水珠低落在被单上, 形成几个圆圆的斑点, 他才不得不承认, 苏拉是打定主意不会起来了,她把宽敞的床铺留给了自己。 海因里希垂眸沉吟了片刻,不再说话,而是转身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缩在棉被里的苏拉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直到听到了一串清浅的脚步声,这才敢偷偷地把被子松开一些,脑袋也悄悄探出来。 光明顷刻覆灭,黑暗如同一块密不透风却丝滑柔软的缎子,温柔地扑面而来。 海因里希按灭了灯具,消失的光线隐没了他的身形,却更突显了他的声音,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音节,听在苏拉耳朵里,都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晚安。” 晚安。 她在心里偷偷回复。 这个夜晚的梦大约是牛奶一样浓稠的白色,沉静又甜美,和挂钟上一格格前进的时间一起,不易察觉地缓慢流逝着。 窗外的天还是暗沉的黑色,夜空如墨,大朵的乌云遮住了双月,只隐约有一点清辉从缝隙里逃离出来,艰难地为地面上还在彳亍独行的人带去一点点聊以慰藉的光明。 正是夜晚最浓烈的时候。 海因里希正睡着,忽然感觉自己放在旁边的身份徽章震动了起来,他的睡眠通常很浅,因此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徽章在黑暗里闪着一点幽蓝的光。 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海因里希一直负责奥休斯帝国境内的亡灵遗留事宜,总是在东奔西走地追寻亡灵大战之后的漏网之鱼,为了方便,这枚身份徽章经过随军炼金师希尔的改进,在上面雕刻了一个能够检测周围亡灵能量浓度以及指示方向的魔法阵,一旦周围的亡灵能量浓度超过大陆公认的安全数值,徽章就会发出震动作为提示,并且指明能量来源的方向。 他们已经在琉西塔克停留了两天,之前徽章一直没有动静,因此不可能是这附近原本就有亡灵遗迹的存在,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情况——之前逗留在别处的亡灵生物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流窜了过来。 海因里希完全清醒了,他翻身下床,一边思考着,一边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 虽然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在每次亡灵大战结束之后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那些没有被消灭也没有及时通过亡灵裂缝返回另一个世界的亡灵生物,就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大陆上的各个地方,但因为总体数量稀少,所以并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破坏。再加上琉西塔克防守严密,城门处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士兵把守,从理论上来说,更不应该会有什么困扰。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追着这股亡灵能量的方向去看一看情况,以防万一。 在黑暗里穿衣服和行动对海因里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路过低了一截的行军床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唔……” 苏拉似有所感,即使还在睡梦中,眉头也皱了起来,小小地翻了个身。 海因里希看着她的手脚从棉被底下露出来,垂在床边,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同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重新给她理了理被子,又迟疑了一下,在心里说了一句“失礼了”,伸长手臂将苏拉整个人连同棉被一起,像是抱一个巨型蚕宝宝一样抱了起来,轻巧地转移到了床上。 苏拉毫无知觉,只是本能地又蜷起身体,把自己往棉被深处缩了进去。 海因里希看着,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尖,薄唇微张,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从喉间流淌出来,“做个好梦吧,公主。” 推门出去的一瞬间,海因里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短暂地停了一下,随即低头就看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蹲在门口的恺撒也正抬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平日里睁得滚圆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因为略有困倦而耷拉着,显露出几分莫名的可怜与可爱来。 见到海因里希衣衫整齐,深夜里忽然推门而出,恺撒歪着毛脑袋,无声地盯着他。 “你怎么没有去休息,一直在这里吗?” 海因里希蹲下*身,伸手想摸摸它,被恺撒仰头避开了,只好作罢。 恺撒抬起一只爪子掩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得守着苏拉。” 海因里希看它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泛起些笑意,不过很快就压住了。他想到之前在森林里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每天早晨自己在帐篷外面叫苏拉醒来,准备接着赶路,睡熟的苏拉没有回应,他只好掀开帐篷,通常就看到这只年幼的圣光白虎已经醒了,正用一只爪子轻拍着仍在睡梦中的一人一鸟,还要忙里偷闲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 在自己没出现之前,恺撒一直都充当着这个小团体里保护者的角色,到现在也还是如此。 海因里希对它的闪躲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恺撒还是一只有些懵懂的小老虎,会对比自身强大的生命本能地感到抗拒和排斥,但同时又有很强的责任心,对苏拉非常依恋,尽管海因里希见过的召唤师不多,但也隐约有一种感觉,这种召唤师与召唤兽之间的关系是非常难得的。他耐心地道,“苏拉已经好多了,没有什么危险,你回去休息吧。” 恺撒看着他,没有搭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要出门吗?做什么?” 海因里希也不瞒它,简单跟它说了城门附近有亡灵出没的事情,“我要去看看。” 恺撒听完,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去吗?”它问道。它从小生长在迷雾森林深处,所知道的关于亡灵大战、亡灵生物的知识都是来自于那些比它大的魔兽,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就是被卡巴拉人面蛛追得慌不择路,误入亡灵场的时候。苏拉受了很严重的影响,明明上一秒还好端端的,却忽然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而它在旁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海因里希不知道它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认为召唤兽确实是需要多一些历练才能快速成长,成为召唤师实力的根源和立足的凭仗,因此便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你等我一下。” 恺撒说着,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一溜烟跑了进去,伸出爪子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苏拉。 “唔……?”苏拉仍旧迷迷糊糊地。 “可以把我在森林里找到的百折草给我吗?”恺撒小声问。 百折草一种只生长在迷雾森林深处的独特植物,这种草药在第三次亡灵大战期间,被炼金师沃克鲁克在一次实验中无意发现。魔兽吃了这种植物被火烧尽后留下的灰烬,会在短时间内加速伤口的愈合,同时爆发出比平时更强的战斗力,因此,百折草在当时非常受到驯养魔兽的武者、战士和召唤师的喜爱,许多人为了高昂的利润铤而走险,去迷雾森林寻找这种植物。 然而百折草原本生命周期就不长,且繁殖能力甚至在同类型植物当中相当低下,即便迷雾森林的重重屏障为它提供了保护,它也还是一度濒临消亡。 直到几千年后,随着召唤师职业的迅速衰落,普通驯养魔兽的方式日益成熟,市场上对百折草的需求慢慢减少,它才得以恢复生机,重新在迷雾森林里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 恺撒之前曾经亲眼见过一只断了一条手臂,只剩三臂的天罗四臂猿在吃了百折草的灰烬之后,断肢处的伤口在几个眨眼间就迅速愈合,随后它一改方才的虚弱,站起来向四处张望着,见没有什么异样,就飞快地离开了。 因此,在和苏拉、爱因斯坦离开森林的路上,它偶然发现了一株百折草,就小心地采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而后来因为半途中遇见了前来找寻苏拉的海因里希,在战斗上一下减轻了许多压力,用不到这株草药,所以恺撒就把它暂时放在了苏拉的空间道具里。 苏拉不知道它为什么忽然要这个,还没清醒过来的大脑让她连短暂的思考发问的机会都没有,就顺从地取了出来,摊在掌心上递给恺撒。 “谢谢,”恺撒凑过去,用毛脑袋在她颈侧蹭了蹭,“接着睡吧。”说着,叼起了灰白色的百折草就往外面跑去。 “我还要跟爱因斯坦说一下,”它对海因里希道,后者体贴地把百折草从它嘴里接了过来,暂时替它收好,“苏拉还生病呢,我们都走了不太好。我叫爱因斯坦过来。” 海因里希又点头,看着这只小老虎像个操心的大家长一样,又跑到原本是自己的房间里去叫爱因斯坦,没过一会儿,爱因斯坦跟在它后面走出来了,一边用翅膀揉着眼睛,一边把步子拖得长长的。 “臭老虎。”原本睡得好好的,却被忽然叫醒的爱因斯坦又生气又委屈,暂时忘记了苏拉说过的和平共处几项原则,小声嘀咕着。 恺撒假装听不见,催它快点过去,直到爱因斯坦走进了苏拉的房子,门被轻轻带上了,它这才仰起头看向海因里希:“我们走吧。” 48.琉西塔克 09 正如海因里希料想的那样, 在琉西塔克附近出现的亡灵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只是一个普通的僵尸,甚至连城门都没有进去, 守夜的卫兵发现它以后, 出动了半个小队,轻而易举地就把它料理了。 海因里希和恺撒赶到的时候,当值的卫兵队长达克·特纳已经指挥着其他人架好了木柴,那具僵尸就放在上下两层木柴之间, 周围还洒上了盐粒一般白色的消毒-药粉。 “请问阁下是——?”达克在寥寥数人中看见了海因里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迟疑着开口问道。 海因里希拿出自己的身份徽章给他看了。 达克这种西部小城的卫兵队长当然不认得眼前的这枚徽章代表的是奥休斯帝国军队最高统帅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这枚通体黑色的徽章上面,雕着一条正从风暴里穿越而出的巨龙, 而巨龙旁边的流云里,则巧妙地掩藏了一个数字“9”。 巨龙图章是声名赫赫的克拉伦斯家族的标志, 而数字9则意味着这枚徽章的持有人,至少是一名九阶以上的武者。这是达克又偷眼细看了一下海因里希,才得出的结论, 这种身形和穿着打扮, 实在是不像以文弱却优雅而闻名大陆的魔法师。 “晚上好, 阁下。”达克拿不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因此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队长。”海因里希道, 接着解释说, “我感应到有亡灵生物出现在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 因为凡尔纳大陆始终笼罩在每千年一次的亡灵大战的阴影下,所以,几乎是大陆上的每个种族在漫长的时光里都形成了共识,一旦所在的地方附近有亡灵生物出没,有能力的个体生命就有责任向遭受亡灵生物袭击的人提供帮助。 听他这么说,达克顿时恍然大悟,态度也热情了不少,“感谢您的相助,不过只是个小玩意儿,阁下,并且如您所见,我们已经解决了。” 海因里希感觉到一直跟在身边的恺撒离开了,凑到近处去看那具已经被干掉的僵尸。但是地上撒着的消毒-药粉对于恺撒这种嗅觉灵敏的魔兽来说显然是个折磨,它走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打量着。 另外,海因里希还注意到这具僵尸身上的衣服并不像通常那样残破肮脏,虽然朴素,却还算得上整洁,因此眉间微微一动,问道,“这具僵尸是才被转化的吗?” 一般情况下,僵尸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从亡灵裂缝中穿越而来,这种僵尸是亡灵世界最底层也最普遍的存在,它们只有很简单的思想,并且绝对听从高阶亡灵的指挥,虽然单体战斗力低下,行动也较为缓慢,但是数量极多,就如同凡尔纳大陆上最普通的人类士兵一样,它们也是每一次亡灵大战的主力军;还有一种僵尸则是人类死后被高阶亡灵的怨气所感染而化成。 眼前的这具僵尸面容生动,衣饰簇新,显然不可能是在亡灵大战结束之后的这么长时间一直游荡在大陆上的天然僵尸,更像是被高阶亡灵感染所形成的。 “呃,是的,阁下。”达克道,古铜色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但在海因里希略带询问的目光中很快就消散了,“实际上,这个人生前正好与我相识。” 海因里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达克便接着道,“他原先是一名游商,名叫康尼·福斯特,是南部朗戈城人,这些年每到春季,就会来这儿弄些新款式的空间道具回去卖,一来二去的,大家也算有些交情。可是今年迟迟没有见他来,我原以为他有了什么别的事情耽误了,没想到竟然已经化作了僵尸,”达克说着感叹了一声,“光明神在上,真是世事无常。”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悲痛,一是因为他和这个名叫康尼·福斯特的游商应该只是泛泛之交,并没有结下多么深厚的情谊,二是因为每次亡灵大战开始和结束的前后,大陆上总会发生类似的悲剧,这种事情太多了,再加上战争带来的巨大伤口仍使人处在麻痹的状态中,因此对这种相对微小的、别人的事,便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冷漠来。 海因里希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有了计较。如果康尼·福斯特是死后被转化而变成僵尸的,那么大陆的某处就一定存在一个能够转化他的高阶亡灵,至少是亡灵骑士级别的。 不对,他又想到了在迷雾森林边缘碰到的那个亡灵骑士,眼眸微微低垂,挡住了一些暗自流动的情绪,或许是更高阶的亡灵生物转化了康尼·福斯特,比如亡灵领主? 达克等了一会儿,见海因里希不再说话,只好再次开口问道,“阁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把这具僵尸处理掉了,”他说着,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朝天空指了指,“天快亮了。” 为了彻底消灭亡灵生物,一般在将它们杀掉以后,都会选择将它们的躯体彻底烧毁以防万一。 “请自便。”海因里希点了点头。 达克冲他躬身行礼,正面朝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朝自己的队员走去,边走边大声问道,“你这臭小子,叫你去找塞西尔法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法师人呢?” 娃娃脸的红发少年苦着脸分辩道,“我去了,学徒克丽丝说塞西尔法师昨天傍晚出城去了,一直没有回来,队长,这可怎么办?一般的火可烧不了僵尸啊?” 达克暗骂运气不好,琉西塔克城里只有塞西尔一个火系魔法师,他早不出城、晚不出城,怎么偏偏赶到这个时候出城了。“实在不行,等天亮了我带你一起去城主府,找城主大人借火神之镰来,那可是火系大魔导师邓肯生前使用的武器,挥动一下,就有火魔法从刀尖上飞出来,用来烧僵尸肯定没有问题。” “这么厉害吗,”红发少年还没来得及兴奋,又开始担忧起来,“但是城主大人会借给我们吗?” “不借还能怎么办?干等着塞西尔法师回来?”达克道,“万一这玩意儿又起来了呢,谁负责?” 在对话的间隙,恺撒已经全面观察完了这个最低级亡灵的生命形态,并且心里面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正迈着小步子回到海因里希身边,听到他们的说话,扬起圆脑袋看了一眼。 红发少年正说着话,忽然和它对上视线,一时间毫无防备,原本在嘴边的话语好像被早晨还寒冷的风吹了回去,让他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呃?!” 恺撒莫名,只是缓缓地咧开嘴,吐了一个小火球出来,几步之外那堆架起来的柴火“轰”地燃烧了起来。 红发少年:“……” 达克:“……” 恺撒走到了海因里希脚边,淡定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在几秒钟前做下好虎好事的也不是它本虎,“走吗?”它感觉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还是早点回去看着苏拉比较好,因此催促道,“该走了吧。” 虽然只在城外耽搁了没多久,然而只要冬天一过,天总是亮得很早。等到一人一虎再次进城的时候,琉西塔克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从短暂的睡眠里悠悠转醒,伴随着街边店铺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和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的吆喝声,重新变得鲜活又生动了起来。 海因里希走着走着,感觉自己的袍角被拉住了,他低下头,看见恺撒正停在一个摊位旁边,歪着脑袋盯着摊主手里的一枚落叶形状的发卡,同时伸出一只前爪,稳稳地踩在自己的衣袍上。 小贩见到自己的摊位前面有人停下,连忙热情地吆喝道,“这位大人,是想要空间道具吗?您看我手里的这个怎么样?——由琉西塔克学院上届优秀毕业生埃文·费铎打造,外形选用了马福伊落叶的样子,材料用的是上好的茶色琉璃晶石,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夫人小姐们肯定喜欢!而且这里面足足有六十立方米的空间,您想装什么都可以,再多的衣裳首饰也放得下。您要是想要,我给您一个早起的折扣,3770金币您觉得如何?” “你想要这个吗?”海因里希蹲了下来,含笑问道。 恺撒慢慢把视线从小贩手里的那个空间道具上挪过来,“我的百折草呢?” 海因里希取出来递给它。 恺撒叼着百折草放到了小贩面前,又回头对海因里希说,“你帮我问问他,可以交换吗?” “当然!您确定愿意用珍贵的百折草交换这枚空间道具吗?”小贩听了海因里希的转述,立刻回答道。 他手上的这枚空间道具虽然确实品质一流,但琉西塔克可是空间道具之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性能、款式的空间道具,相比之下,只有在迷雾森林深处生长,并且这些年越发罕见的百折草可是比自己的这枚空间道具珍稀多了。他一把将百折草抓了过来,同时把手里的发卡塞进了恺撒怀里,“这个就是您的了,虎爷,”他笑嘻嘻地道,又转向海因里希,鼻子旁边的雀斑在阳光底下特别明显,“您的魔兽可真有眼光,——您要不要也买点儿什么?” 海因里希笑了笑,温声跟恺撒确认了它确实是想买下这枚被做成发卡的空间道具,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贩仍旧热情地推销着。一大早就卖出去了一样产品,而且顾客竟然是一只魔兽,这个事实显然让他心情大好,还坚信今天会非常幸运,一定能够发一笔财,因此推销起来也格外的卖力,往常只有七分的口才,这时也超常发挥到了十分。在他说到一款适合远途跋涉的豪华家庭式帐篷的时候,海因里希果然被打动了。 “出自琼斯大师的手笔!”小贩笑呵呵地收了钱,听着金币在钱袋子里相互碰撞发出的悦耳声音,又强调道,“别看它从外面看只是正常帐篷的大小,但其实里面有好几个房间呢,还有一个阁楼,您要是提前把帐篷顶上的小窗打开,晚上就可以在阁楼里看星星啦!”他眨了眨眼睛,笑容里忽然带了些成人世界里才有的暧昧,“多浪漫啊,您说是吗?” “唔。”海因里希不置可否,轻咳了一声。 49.琉西塔克 10 就在推开门的前一秒钟, 不论是海因里希还是恺撒,都没有想到门后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爱因斯坦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只铜盆,盆里还盛着半盆清水, 盆边则摆放着一只圆凳, 就是昨天海因里希一直坐着的那个,——此刻爱因斯坦正坐在上面,并不端正,而是身体整个向后倾斜, 两只细腿却向前伸得长长的,落进盆里,同时还拧着脖子往里看着。 它在……洗脚吗? 彼此之间一直都有点不太和谐的海因里希和恺撒,在这一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嘎?!” 爱因斯坦也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见“啪”地一声, 刚刚它费了好大劲才用爪子抓起来的毛巾,因为不留神, 又重新掉回了盆里,还溅出几朵小小的水花来。 “……你在干什么?”恺撒有些无语地看着它。 “拧毛巾呀,”爱因斯坦道, 红色的豆豆眼里一半委屈一半埋怨, “你们进来怎么不敲门呀, 我好不容易才把毛巾捞起来, 又掉了!” “抱歉, ”海因里希摸了摸鼻尖, 反身把门关上了, 借此压住自己想扬起的嘴角,“是我疏忽了。” “恺撒?亨利?是你们回来了吗?” 躺在里面的苏拉听到动静,连忙坐了起来,额头上搭着的一块毛巾掉在膝盖上,立刻换来了爱因斯坦的一个凝视。 “对不起!”她捡了起来,“啪”地重新搭了回去,毛巾和额头相撞,声音意外的清脆。 恺撒:??? 看爱因斯坦这才满意了,重新伸长了两只细腿去捞盆里的毛巾,苏拉苦着脸,小声说,“爱因斯坦非要给我换毛巾,说是这样病好得才快。”她眨眨眼睛,“主要是一共就两块毛巾,这一块才搭上,它就把换下的那块在水里浸湿以后捞起来,拧干以后再换上……这么换了一早上了。” 恺撒:“……” 海因里希忍着笑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努力捞毛巾拧毛巾的爱因斯坦,道,“它很关心你呢。” “是啊,”苏拉点头,更加小声了,“我觉得爱因斯坦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对我有点愧疚,——它可能觉得如果前天晚上不开窗户吹羽毛,我就不会生病了,所以想努力补偿我。爱因斯坦真是一个善良的宝宝,”她一边说着,又感叹道,“就是太认真了一点,明明我都不烧了,再敷毛巾,脑袋都要泡发了。” “是吗?”海因里希问,顺手把毛巾拿开了,自己伸手朝她额头上摸了一下,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一点湿润的触感,“还是有一点热哦。” “哦…”苏拉重复着他的语气词,两个人就都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段对话,不由笑了起来。 一旁的恺撒完全处在状况之外:“……” 正在这时候,爱因斯坦终于拧好了毛巾,用两支翅膀捧在面前,小碎步跑了过来,边跑还边扯着小嗓子嚷道,“让一下让一下!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它一边喊,一边灵活地走位,最终从海因里希的腿旁突围出来,因为翅膀占着,于是两只纤细的鸟腿微蹲,蓄力——一下就跳到了床上,同时两支翅膀熟练地把毛巾折了几折,变成一块合适的大小,往苏拉脑袋上拍了过去。 苏拉只好顺着它的力气含泪躺下,免得这块毛巾再掉了。 “嗯,乖,”爱因斯坦似模似样地点点头,重新跳下床,这次路过海因里希身边的时候,它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海因里希还毫无察觉。 “你为什么拿着我的毛巾?”爱因斯坦道,有些嗔怪地看着他,“这是我给苏拉治病用的,你还给我。” 躺在床上的苏拉可怜巴巴地看着海因里希,同时小幅度地拼命摇头,希望海因里希能够从源头上解决当前的困境,比如冷酷地把毛巾没收了! 可是海因里希竟然让她失望了! 他想了想,把毛巾还给了爱因斯坦,温和地道,“辛苦你了,累了一早上吗?” “当然呀!”爱因斯坦理直气壮,还有点骄傲,“不然苏拉怎么会好的这么快呢?她自己都说已经比昨天舒服多了呢!对吗?” 苏拉连忙附和,“对,我其实已经好了!所以不用敷毛巾降温了,谢谢你爱因斯坦!” “还没好。”海因里希不紧不慢地反驳,接收到苏拉一个控诉的眼神后,这才继续说道,“不过确实不用再敷毛巾了,等一下我给她再吃一剂药,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就应该可以彻底恢复了。” “是吗?”爱因斯坦不太懂人类的身体状况,只觉得生病和痊愈都发生的有些突然。 “是的,所以你也可以休息一下。”海因里希说。 “那好吧。”爱因斯坦道,忙活了这么一早上,它其实真的已经很累了,两只腿拧毛巾拧得酸痛,肌肉都硬邦邦的,翅膀上的羽毛也乱了,而且,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只爪子,“我的指甲油都快掉光了!” “我给你涂!”苏拉道,“给你涂新的颜色,还贴小花哦。” 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的付出总算有所回报,因此满意地点点头。 苏拉悄悄地松了口气。 处理完了爱因斯坦,苏拉这才看到恺撒的爪子上拿着一个落叶形状的琥珀色发卡,“咦?这是发卡吗?”她看了看房间里的四个鲜活生命,一只旁若无人在做舒展拉伸运动的鸟,一只沉默可爱的小老虎,一个英俊又温柔笑着的男人,还有她自己,“……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恺撒点点头,用一只爪子在她的手背上点了点,示意她将手摊开,然后把发卡放了上去。 苏拉仔细看着这枚发卡,它整体不算大,约摸只有拇指大小,在一段弯曲的脉络上分出四片小小的椭圆形叶子,看上去十分素雅大方。她抬头去看海因里希,正要说什么,后者却先开口了。 “是恺撒送给你的。”海因里希道。 刚才买这枚发卡的时候,他虽然心里也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问出来,更没有想到会是恺撒买来送给苏拉的。是因为苏拉生病了吗?生病的人收到礼物,就会好的快一些吗?那么是不是不应该由魔兽来送这份礼物……他想到恺撒没有钱,这枚发卡还是用一株百折草跟小贩进行交换的,不由产生了一丝难得的心虚,他好像有点太不上心了。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纷纷乱乱地转过一圈,其实也只是停顿了几秒钟的功夫,海因里希抬手摸了摸鼻尖,继续道,“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摊位,恺撒一眼看中了这个,于是就买了下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里面有六十立方米的储存空间,应该足够用了。” “所以早上问我要百折草,就是卖掉用来买这个了吗?”苏拉眼泪汪汪,吸了吸鼻子,要不是此时额头上还搭着爱因斯坦的爱心毛巾,恐怕就要和恺撒面对面地贴在一起了,“为什么会给我买这个呢?” 恺撒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顶上的半圆形耳朵,作为一只心思简单的魔兽,它其实并不擅长表达什么,两只前爪不自觉地交替着踩来踩去,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两只圆圆的眼睛里映满苏拉的身影,它小声说:“我答应过你的啊。” 苏拉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还没有爱因斯坦,只有她和恺撒,一人一虎在法师塔里收拾着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她在恺撒的提醒下,打开淘宝准备买一个空间道具,——就是现在胸前挂着的这个旋转之翼。旋转之翼简直贵得离谱,五立方米就要6888金币,她愁眉苦脸又唉声叹气,还对于五立方米这个空间大小没有什么概念,担心地问恺撒够不够用。 那时候恺撒是怎么回答的呢? “差不多吧。等以后离开森林了,再换一个大的就好了。” 她把这当做一句戏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恺撒却一直记着,所以等到他们离开森林、来到了繁华的人类城镇,恺撒就真的用它自己找到的百折草,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道具给她。 苏拉这么想着,慢慢地眼圈都红了,她努力地抿着嘴巴憋气,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但一眨眼,还是落下了一串泪珠来。 她分明已经很旧没哭过了,也偷偷告诉自己,要在这一段全新的人生里,活得更坚强也更努力一点,早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但现在却是真的忍不住。 “恺撒。” 她连声音都哽咽了,泪意就顺着张开的唇齿飘散出来,还没有乘稳气流,她又忽地笑了,一颗细小的泪珠还在睫毛上颤巍巍地反射着一点亮光。 “谢谢你,你太好啦。” “能召唤你,我真的太幸运了。”苏拉抬手抹了抹眼泪,视线从恺撒平移到爱因斯坦,又往上挪了一截,去看海因里希,最后又落回来,绿色的瞳孔里仿若春水盈盈,此刻正被风吹出微微皱褶,轻柔又和煦,“谢谢你们,有你们真的太好了。”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捎带着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清脆铃声,还有隐隐约约的乐曲声。 短暂的静谧,一室温馨。 恺撒低头,像往常一样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你也很好。”它说,抬起眼睛来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海因里希,示意他也对苏拉说点什么。 “嗯,你也很好。”海因里希点了点头,轻笑着。 50.琉西塔克 11 大概是爱因斯坦的殷勤备至, 再加上恺撒的送礼物大法,苏拉的病在当天下午就彻底好了。 喝完最后一剂紫色的退烧药水,海因里希又摸摸她的额头, 感受到温度和自己的所差无几, 在苏拉眼巴巴地注视中,终于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来,点了点头,道, “好了。” “那可以吃顿好的了吗?”苏拉道,“果木烤肉排?熏短耳兽?黑椒铁线花豚鱼?” 她一口气报了三个菜名,都是这两天海因里希点来给自己和恺撒、爱因斯坦吃的,罗西太太的厨艺很棒,每一道菜都做得十分美味, 带着浓浓的琉西塔克风情——口味偏重,所以完全不适合病人吃, 苏拉因此一连吃了好几餐白粥和各式软烂的炖菜了。 白粥一点味道也没有,炖菜也被海因里希特意交代过,因此罗西太太只放了最少量的盐, 以此保证不破坏蔬菜的原汁原味, 并且最大程度保留里面的营养元素, 吃到嘴里淡得令苏拉默默流泪, 她甚至觉得这几天最幸福的事情竟然就是喝药了, 至少退烧药剂又甜又充满了一股清新的花香。 海因里希嘴角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正把手从她的额头上收回来, 收到一半,被她忽地握住了。 相比于他自己从少年时代便开始习武练剑,手心里都是粗粝的茧子,苏拉的手又小又柔软,手心里还有微微湿润的汗意,握得他紧紧的。 “爸爸!”苏拉情真意切,眼睛里写满了渴求,“可怜可怜你的小女儿吧,就给我吃一顿好的,好吗?”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玩味的色彩,声音也变低了,更是拖慢了语速,一个单词在空气里仿佛拉出长长的、看不见的波纹:“……爸爸?” “对!”苏拉疯狂点头,为了好吃的连人格尊严也不要了,“所以答应我吧,我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吗?” 海因里希笑着凝视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苏拉:“……” 这个梗难道不好玩吗,为什么感觉这次翻船了呀……苏拉心里七上八下地冒着小泡泡,后知后觉自己还握着海因里希的手,他的温度比自己高一点,手掌很厚实,虽然手感并不细腻,但却莫名有一股安全感。她还暗自点评了一下,把手收回来,仰着头冲海因里希讨好地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变成一湾碧绿的溪水汩汩流淌,“那说好了呀,等会儿就让我吃肉。”她说,忽然又起了逗逗海因里希的心思,清了一下喉咙,补充一句,“只吃肉哦。” 海因里希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她生病了,所以自己之前跟她讲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语气词说得都比平常多,没想到她倒是现学现卖,这个时候干脆拿来哄自己。 “吃肉可以,只吃肉不行哦。”他干脆以不变应万变,看着苏拉在这短短一句话里先是眨了眨眼,然后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耳尖,就差从脑袋顶上冒出些白汽来了。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苏拉的头发很软,头顶的发旋连弧度都很温柔,“听话,克拉伦斯小姐。” 吃过了饭,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苏拉彻底恢复了活力,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那天买回来却一直没有机会穿的裙子,还趁海因里希和恺撒出门的功夫,向罗西太太借了这个世界的化妆品来,研究了一会儿,很快就上了手,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然后像个小姑娘一样,在镜子前面反复地照了半天。 今天他们就要离开琉西塔克城,出发去下一个城市了,等到回到奥休斯帝国的王都克里尔,家里的花应该都开了。 苏拉眨眨眼睛,想到海因里希昨天并没有因为她病好了就搬去隔壁的房间,还是在这里守着自己。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绸睡袍,手里拿着一卷书,在昏黄的灯光下面,面带笑意,“鲁伯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花匠,家里的花都是他打理的,这个季节,盘萝花应该已经结出了淡粉色的花苞,无影蜂嗡嗡地飞着,每天都会来看一看它。再过一个月,花苞绽开,一整片土地上全部都是大朵鲜艳的植株,非常美。”他说着,略显狭长的眼眸微微低垂,似乎是回到了某一年的回忆里,但很快又抽离了出来,重新和苏拉四目相对,“我们回去的时候,刚好赶得上。” 苏拉似乎想象得到那个画面,甚至也和海因里希一样,认真地认为那场景一定很美。 她站在镜子前面,忍不住地笑出声来,这笑声又好像将她自己惊醒了一般,她连忙收住了,转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苏拉,你还没好吗?”门外传来了爱因斯坦的催促声。 门没关,它迈着小步子踏了进来,然而只是刚刚踏进一只爪子,它就想到自己昨天才抱怨过海因里希和恺撒,嫌弃他们没有敲门就进来,自己可是一只非常优雅的幽冥雪枭,不能这样,又连忙把踏出来的那只爪子缩了回去,小魔晶拼成的花朵在玫瑰红色的指甲油上闪闪发亮。 爱因斯坦支着翅膀,在门上“咚咚”敲了两下,似模似样地道,“我是爱因斯坦,我可以进来吗?” 苏拉早就看到它了,觉得它真是可爱得不得了,这时便说,“请进吧。” “好的。”爱因斯坦很满意苏拉的配合,让它觉得这件小事充满了仪式感,跟它高贵的身份十分相称,于是在门口挺胸抬头,郑重其事地迈出一只爪子,走了进去。 “你怎么还没好呀?”爱因斯坦微微侧着脑袋,圆圆的豆豆眼里浮现出一丝抱怨,“海因里希和恺撒都回来了,还带回来一辆马车呢,你都没下来,你不想走了吗?” “他们已经回来了,就在楼下吗?”苏拉一边问,一边打开窗户,朝楼底下看去。果然看到海因里希正站在一架马车前静静地等着,看见她从窗边探出头来,笑着招了招手。 恺撒原本正围着拉车的魔兽仔细观察,在这个时刻,似乎若有所感,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苏拉便也冲它招招手。 “回来好一会儿了呢,原本恺撒要上来叫你,可是海因里希说女孩子换衣服就是很慢,要我们多等一等,不要催你,可是我们等了好久了,我的腿都站累了,而且外面的太阳有点大,再等下去就要把我的羽毛晒得不好看了,我就上来找你啦。”爱因斯坦忍不住抱怨着,又问她道,“所以你好了吗?” “好了,”苏拉弯下腰在它脑袋顶上的翎毛上亲了一口,“谢谢你,辛苦你啦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僵住了,然后小碎步把自己从她的吻下面平移出去,“都说了不要随便亲我的翎毛!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整理好的呢!”它连忙跑到镜子前面检查,“你看,都有点塌了,看起来不神气了!” “没有没有,你永远都是最神气的小鸟!”苏拉哈哈大笑,拎着裙子跑下了楼。 海因里希买的这驾马车延续了他本人的风格,看起来十分低调。马车的车体是胡桃木一样的棕色,带着浅浅的纹路,两边各留有一扇四方的窗口,悬挂着白色的纱幔当做窗帘。车门的把手处镶着一排金色的方格图案,仔细看还能发现上面雕刻着不同魔兽的样子。马车前后共四只轮子,前面两只尺寸较小而后面则大了一圈,都是暗沉的金色,在轴承交汇的中心装饰着一个三只眼睛的狮子头浮雕,它的神情不怒自威,沉稳中又透出一点与众不同的贵气。 “这是布朗兽,一种传说中的风系九阶魔兽,它长得虽然凶狠,但性格却非常温和,而且速度很快,所以经常被装饰在交通工具上。”海因里希看她盯着轴承中间的那个浮雕,一副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的样子,开口解释道。 “九阶魔兽哇,布朗兽,”苏拉点点头,重复着它的名字,然后真的弯下腰伸手去摸了一下,好在马车是新买的,很干净,“它的名字有点普通哦。” 说完,她直起身子来,撞上海因里希略带无奈的眼神,后知后觉地连连摆手,“这次没有影射你,是我发自内心地想要使用这个语气词!” “嗯。”海因里希笑着。 苏拉干脆不搭理他了,绕到前面去看拉车的两只魔兽,还顺手把蹲在旁边的恺撒捞了过来,在它的背上呼噜了两把,毛绒绒又暖呼呼的手感平复了她内心的小波澜,她狠狠吸了一口,对上恺撒琥珀色的圆眼睛,“还是你最好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认真地觉得她说得不错的恺撒,“嗯。” 拉车的两只魔兽怎么形容呢……它们没有头。苏拉转到正面,对着它们沉思了起来。这两只魔兽通体灰白,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倒着的三角形,在三角形的两条腰上长出了粗壮的六条腿,看起来就很有力、能够跑很远的样子。 苏拉又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在三角形的各处看到这两只魔兽的眼睛或者嘴巴,一时间好奇极了,想问海因里希,又想到他刚才意味不明的那声“嗯”,心里痒痒的,努力地忍住了,只偏过头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海因里希当然接收到了,他觉得这样的苏拉很可爱,正在展露出许多他没有见过的样子,如同一只终于不怕生了的小动物,充满活力和元气,同时又对外面的广阔世界哪里都很好奇。 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是埃里格温,它们没有五官,只有身体和腿部,平常也不需要进食,只要摄入一定分量的糖水就好,”海因里希道,“从皮肤摄入。” 苏拉小小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说“我可没让你说,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没有眼睛,那它们怎么辨别方向呢?” “它们很听话,通过特殊的训练,就能够明白关于方向的指令,所以,”海因里希抬手指了指一直立在马车另一边阴影里的一个稻草人,“炼金师炼制了这种一次性的赶车人偶,在它们内部刻下魔法阵,输入路线,它们就能够代替人类,指挥埃里格温了。” “哇……”苏拉发出一声惊叹,又看了看那个只有自己小腿长度的稻草人,在心里感叹着真不愧是魔法世界啊,一转头,又有新的问题涌了上来,“那它们怎么繁衍呢?怎么生小埃里格温呢?” 51.琉西塔克 12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 似乎是没想到她的思维这么跳跃。 “通过分裂。”他说,修长的手指在埃里格温三角形的尖尖上点了一下,“埃里格温不分公母雌雄, 每一只都通过自体分裂来繁衍后代。当它们快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 灰白的身体会慢慢变得透明,小埃里格温就在它们的体内被孕育。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两个月,在此期间,作为母体的埃里格温浑身都会裂开细小的口子, 发起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进食活动,它们会吃掉大量的糖块,为体内小埃里格温的生长发育提供能量。直到两个月后,母体会在这里,”他的手指向下, 在三角形底部、六条粗壮的腿中间虚划了一道,“裂开一道贯穿身体的口子, 小埃里格温就出生了。” “那母体呢?” “会死掉。” “哦……”苏拉点点头,对这种奇怪的生命产生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她也伸出手小心地在两个三角形上各自拍了几下, 手心里传来类似橡胶一样的触感, 却在轻微地起伏着, “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们啦。”又去握从稻草人衣袖里穿出来的那束枯黄稻草, “也辛苦你啦, 谢谢你。” 说完, 她才打开车门, 抱着恺撒走了进去。 马车里的空间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狭小和拥挤。 苏拉刚探进半个身子,脑海里就有了这样的判断。 说来也奇怪,琉西塔克明明是空间道具之城,擅长在各种器物上叠加空间魔法,创造出更加宽敞的场所,但偏偏在交通工具方面,却仍旧保留着传统的形式。 苏拉朝四周打量着。马车内部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毯,踩上去非常柔软,马车里的座位整体呈U型,正前方没有,其余三面则相连在一起,不算大,平常坐一下还可以,如果想要躺着休息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个低矮的木头圆桌被三面座位环绕在中间,桌面的边缘处有几道交错的刻痕,猛然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方块字。 苏拉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学过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颇有兴趣地探身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当然不会是“早”字,那些刻痕互相交叠、连接,最后形成了一个起到固定作用、保证圆桌不会因为旅途颠簸而翻倒的魔法阵。 “魔法阵不好看吗?”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海因里希这么问道。 “嗯?”苏拉不解。 海因里希干脆伸出一支手指在她额头前虚点了一下,“眉头都皱起来了。”他似乎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说完后便若无其事地一撩衣摆,在一侧的座位上坐下了,留下苏拉愣在原地,耳朵尖又悄悄地红了起来。 点一下额头又怎么了嘛,再说他又没有真的碰到……苏拉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推翻了。就是因为没碰到,这么隔空的一个小动作,才感觉有点…… ……甜? 不不不,苏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字吓了一跳,转着眼睛偷偷去看海因里希,发现他坐在那里,一派放松随意的样子,也正看着自己。 “……” 苏拉连忙把恺撒举到面前,用它毛茸茸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只留下绿色的眼睛眨啊眨,过了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海因里希的对面。 然而她只是稍微屈膝,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觉得有些不好。——这架马车的内部空间实在算不上宽敞,偏偏海因里希还很高,腿也长,即便他只是普通地坐着,并没有刻意地舒展一些,然而苏拉只要稍微一有动作,还是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腿。 相对封闭的空间把一点点的接触都放得很大,一只看不见的手甚至还嫌不够乱似的,调皮地加了些说不清的催化剂进去,让这些明明只是很普通的接触都随之染上一层绮色。 然而还没等苏拉有什么反应,一直在外面准备上车的爱因斯坦终于忍不住了,——它都等了好久了,苏拉怎么还是一直堵在门口不进去呀?不是跟她说过今天的太阳很大,自己不能久晒的吗,苏拉又忘记了吗? 她老是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一点都不重视自己! 这么想着,爱因斯坦觉得又生气又委屈,胸膛里那颗小小的心脏都酸涩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它的喙很坚硬,除了开合以外就做不了其他动作的话,现在早就撅得高高的了。 “我要上车了!”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挤了进来。 苏拉对来自身后的动作毫无防备,一下就被挤到了旁边去。 而登上马车的爱因斯坦左右看了看,选定了一个无论如何太阳都照不到的角落,拍着翅膀就飞过去,落下,而后赌气地把两只翅膀往座位上一摊,顿时占据了车上二分之一的位置还要多。 摊开翅膀的时候碰到了还一脸懵逼的苏拉,爱因斯坦正委屈着,干脆就偷偷使劲,把她推得更远,直到她不得不转了个方向,绕到跟海因里希一侧,爱因斯坦的翅膀才完全展开。 于是马车里的情况就变成了爱因斯坦虽然蜗居在西北角,但是两支展开的翅膀却占据了它左右两边的大部分座位,约摸承包了马车的二分之一的周长,而留下的位置只有紧挨着车门旁边的一点,海因里希正坐在那里,苏拉还没反应过来状况,站在原地呆头呆脑地抱着恺撒。 “爱因斯坦,你可以稍微让一让吗?”过了一会儿,苏拉才开口道,“唔,把这支翅膀,”她边说边越过海因里希,伸手在旁边的翅膀摸了摸,感觉到那些羽毛油光水滑又细密柔软,甚至还想再摸一把,但总算忍住了,“收起来一点点?我都没有地方坐了。” “不可以!”爱因斯坦还在气头上呢,因此一口回绝,十分干脆利落,还瞪了苏拉一眼,“我的翅膀要这么张开晾着,羽毛才不会弄乱和打结,不然就不好看了!” “就收一点点嘛?”苏拉比划了一段小小的距离,试图向它争取。 “一点点也不可以!”爱因斯坦不为所动,“哼!” “……” 苏拉有点头大,正想着怎么说服爱因斯坦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继而就传来了一股明明不大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把她拽到了座位上。 “就坐这里吧,”海因里希微笑着说,灰色的眼眸朝爱因斯坦看了一眼,又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同时压低了声音道,“爱因斯坦还在生气呢。” “啊?” 苏拉不明所以。 但是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明白这个“所以”了,她坐下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虽然不再和海因里希面对面坐着,膝盖相触,但却变成了肩并肩,再加上这点座位实在不宽敞,她只是这么单纯地坐着,都仿佛能够感到从旁边流动过来的空气,都是他的呼吸。 苏拉想想都觉得心跳又快了一些。 借着恺撒的遮挡,她悄悄把头转过去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平复着心情,同时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试图找到一两个话题来打破现在这奇妙的平静。 海因里希看她脸红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可爱,又不忍心让她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中,因此便自己先开口道,“那我们这就启程了。” “嗯!”苏拉连忙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舍地最后朝窗外看了看,旅馆门前垂下来的滕兰草依旧随风摆动,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带着笑意,从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蓬勃的朝气,叫卖的声音和悦耳的竖琴乘着气流四处飘散,每一句都格外动人。 这是苏拉来到这个世界后,抵达的第一个城市。 美好,祥和,充满希望。 在这里,她看到了城墙上巨大的水晶球,参观了拥有数不尽空间道具的博物馆,吃了好吃的矮人族晚餐,还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都是非常珍贵的回忆。 然而时间匆匆过去,这里终究只是旅途中短暂停靠的一站,他们今天就要离开了。 不知道以后还会回来吗? 苏拉想着,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朝外面摆了摆,对着所有人,又或者对着没有人,郑重其事地笑着道别,“再见啦,琉西塔克!” 52.多勃旷野 01 随着车门关上, 窗口旁的窗帘也都拉起来了,阳光在不大的车厢里很快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阴影。海因里希从自己的空间道具中取出了一串绿色的小风铃, 挂在马车的一角, 对苏拉解释说,“这是稻草人的‘开关’,只要它发出声音,那么稻草人就会一直驱驶埃里格温。”说着, 他伸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那串风铃,随着一串非常细小却十分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起,马车果然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 然而苏拉很快就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马车行驶起来是什么样子,——真的有点颠簸。即便座位上早就已经铺了厚厚的毯子和棉布,脚下还有地毯, 按照海因里希的说法,马车各处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五个防震减震的魔法阵, 但苏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有些不舒服,尤其是马车出城以后,外面的道路不再平整, 就颠簸得更厉害了。 苏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久违的晕车……对, 晕马车。 她把脑袋凑到窗户旁边, 风吹起白色的纱帘, 为她带来一些流动着的新鲜空气, 苏拉微鼓着腮帮子呼吸着, 同时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 来让自己忽略这种不舒服的感受。 天好蓝呀,只点缀着几朵白云,太阳难得地不躲懒,正努力散发着和煦而温暖的光。天空之下,大片的田野一望无际,却并不统一,而是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绿色,甚至还夹杂了些枯败的黄,好像春风独独遗漏了那一块似的,又好像画家灵光一现后的一笔,用还未褪尽的冬日色彩来衬托出此刻大地上更加蓬勃的生机。 咦,一笔? 思维转到这里,苏拉忽然一愣,然后想起来今天早上,就在海因里希和恺撒出去的不久之后,爱因斯坦从自己房间门口拿进来的那个熟悉的快递包装袋。 是她生病之前在淘宝上给海因里希买的那支笔到了。 “咳,”苏拉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正对上海因里希略带询问的视线,有些紧张地笑了笑,甚至还为此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这才道,“我有礼物送给你。” 听到这句话,原本卧在苏拉膝头准备修炼的恺撒默默地舒展身体,站了起来,似乎是对苏拉送出的礼物十分感兴趣。就连跟他们坐成一条对角线,此刻还气呼呼的爱因斯坦,也不自觉地悄悄瞥着红色的豆豆眼,把目光投射过来。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我?” 苏拉点点头,“对,就是你哦,亨利。”她说着从那枚叶脉状的发卡中把笔取了出来,递到海因里希面前,——那是一个细长的纯黑色礼盒,上面扎着一只小小的金色蝴蝶结,看上去异常精美。“你辛苦啦,唔,不仅仅是这两天,一直以来你都辛苦了。谢谢你,”苏拉真诚地道,眼睛里又是一片盈盈水光,“所以有一个小礼物想送给你。”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单选题,所以你不能拒绝,只能收下哟。” 海因里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明明很温柔,苏拉却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注视里,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要一寸寸地烧起来,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回避这样的目光的时候,海因里希终于笑了一下,从她手里把礼盒拿了过来。 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掌心,苏拉费了好大功夫,才没有把手缩回来,而是强装镇定地也微笑着。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海因里希问道。 得到苏拉的点头同意后,他轻巧地拆开了那个金色的蝴蝶结,不知道为什么,苏拉这个时候反而感觉有些紧张,眼看着修长的手指握住盒盖就要打开,苏拉连忙挡了一下。 海因里希抬眼,询问地看着她。 “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苏拉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如果你不喜欢,也不要失望啊。” “不会的。”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又轻又含着笑意。 盒子里铺着洁白的绸缎,中间细长的凹槽里,一支纯黑色却泛着玉石类特有的温润光泽的笔静静地躺着。这支笔的笔尖较粗,笔尾却细,再加上一颗小小的银色六芒星点缀,更加显得简洁大方。 海因里希把笔拿了出来,略微把玩了一下,道,“是浦斯奥斯比出产的笔,很珍贵。”见苏拉眨着眼,似乎有些疑惑,他又指了指笔尖上一处微小到几乎难以辨认的花纹,“这是浦斯奥斯比的合格证明,每一支经过检验的笔都会在笔尖上打上这个印记,由矮人锻造师亲自动手,因为目前人类还没有掌握这种工艺。” 苏拉只好含混着点点头,她当时买的时候只觉得这支笔很好看,跟海因里希本人的气质有些相像,根本没有考虑到产地、材料、工艺之类的,——当然,这些就算她认真地看了,也确实不懂,就像现在,她只能大概从海因里希的话里猜测,这个浦斯奥斯比应该是一个因盛产优质笔而闻名的地方,就像琉西塔克盛产空间道具一样。 在她愣神的功夫,海因里希已经把笔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道具,笑着说,“谢谢你,我很喜欢。”顿了一下,苏拉竟然这时候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正好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咦?” 苏拉惊讶。 海因里希当然不会说这是因为昨天看到恺撒送给她礼物之后,她流露出的那种喜悦和感动让自己觉得有些动容,同时又有些愧疚,今天早上便趁着出门购置马车的功夫,也给她买了一份礼物。 收礼物的心情比送礼物更加紧张。苏拉看着海因里希,心里偷偷地猜测他会送什么给自己。衣服送过了,首饰吗?首饰也很好,不过总觉得不太符合亨利的人设,苏拉想来想去,最后真情实感地觉得搞不好海因里希会送自己一束鲜花呢。 “你做好心理准备,”海因里希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这是一份‘大’礼。” “哇。”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爱因斯坦仰着小脑袋,一脸期待,“是大宝石吗?” “不是。”海因里希摇了摇头。 “那是大大宝石吗?” “不是。” “我知道了,是大大大宝石,对吧?”它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把身子往前凑,似乎只要跟海因里希离得近一点,就能知道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了。 海因里希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宝石。” “哦……” 不是宝石,爱因斯坦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能讨人类女性的喜欢。它可跟恺撒不一样,它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前前后后打败过那么多的女孩子,她们每一个都很喜欢漂亮的衣服和宝石,好几次都说世界上最好看、最能够让女孩子开心的东西除了宝石,就是大宝石了。 爱因斯坦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趾甲上贴成小花形状的小魔晶,深以为然,毕竟魔晶都这么好看,何况宝石呢。 怎么能不是宝石呢,它的兴趣顿时打消掉了一半,还似模似样地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里甚至还掺杂了几分同情,他可真是太笨了,怎么这么不会讨女孩子开心呀。 海因里希:? 恺撒的心里也不平静,作为一只思想上比较成熟的小老虎,它想得比爱因斯坦多多了。它原本都快趴回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苏拉送完了礼物之后,海因里希还有回礼,还笑着说是一份“大礼”,恺撒想到自己这两天跟海因里希几次去琉西塔克的集市,那里除了最普遍的空间道具,其次受欢迎的竟然是一种叫做“格里戈里”的人工培育魔兽。 这种魔兽浑身没有一块骨头,像是一块布丁一样,柔软又富有弹性,还会发出“嘤嘤”的叫声。更令恺撒惊讶的是,格里戈里的脑袋上竟然还生长着一朵生命之花,直到它们死去,这朵花才会凋谢。格里戈里有很多颜色,生命之花当然也有,它们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红色的,只要格里戈里高兴,那朵通常是闭合状态的小花就会绽开,花瓣颤巍巍的,如同一只稚嫩的小手,一下就紧紧抓住了路过的夫人小姐的心。 恺撒当然不觉得这种只会嘤嘤嘤而没有丝毫战斗力的魔兽有哪里可爱,可是偏偏就它观察到的情况而言,人类女性几乎都抵挡不了格里戈里的叫声,哪怕她们之前再不屑一顾,只要盯着格里戈里看一会儿,就会受不了地把格里戈里抱进怀里,“小甜心”“小宝贝”地叫着。 而且格里戈里的体型普遍偏大,至少比自己要大,很符合“大礼”的标准了。恺撒想,先是看了海因里希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幽幽地看了苏拉一眼。 苏拉并不知道恺撒跟着海因里希出去看到又经历了什么,然而在这个时刻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竟然立刻读懂了它眼神里蕴含的意思,连忙问海因里希道,“不会是宠物吧?如果是宠物的话,我可不可以拒绝呀?我有恺撒和爱因斯塔啦,它们全世界最好,所以我不需要别的宠物了!” 爱因斯坦听了,一颗小心脏也漏掉一拍,它之前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这时被苏拉提出来,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也着急地转过头盯着海因里希,生怕他忽然点头。 被六只眼睛盯着,海因里希却是笑了笑,有几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产生了歧义,他先安抚地摸了摸爱因斯坦的小脑袋,——他虽然跟爱因斯坦认识得晚,但现在已经能够自然地避开它头上的翎毛来摸它了,这点苏拉还办不到,因此爱因斯坦总是不愿意让苏拉摸自己的脑袋。然后他又冲着恺撒摇了摇头,跟爱因斯坦不同,恺撒似乎只愿意让苏拉碰它,尽管这两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善,但它还是不乐意自己做出稍微亲密一些的动作。 最后海因里希才转向苏拉,迎着她又期待又有点担忧的眼神,笑眯眯地说,“当然不是宠物,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个。” 苏拉点点头,从他的话里感悟到了一点,“所以是我需要的东西吗?” “我想是的。”海因里希道。 苏拉想了想,想不出来,干脆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凑近了一点,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两个小小的海因里希同时出现在她湖绿色的眼睛里,“就告诉我嘛,是什么呀?” 海因里希在这样的温言软语中定了定神,这才从空间道具中把自己送给苏拉的礼物取了出来。 一本足有她半只手臂长、一整只手掌那么厚的红色硬皮书。 苏拉垂眸去看那上面的字,写着:凡尔纳史诗·卷一,初始的歌谣。 她之前在迷雾森林找到那个记录着召唤术的笔记本,那上面有几段手抄的凡尔纳史诗的节选内容,苏拉隐约记得应该是卷十五。虽然篇幅很短,可是对于她来说,却十分引人入胜,她当时还想着,等到出了森林,有机会一定要找来全本看一看。 可是后来真的出了森林,她就忘了。 直到现在,海因里希把它当成礼物送给自己。 苏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甜甜的,她甚至忍不住地想,这是什么,是心有灵犀吗?不然明明这件事连自己都忘了,亨利怎么会知道呢? 明明有那么多礼物,可他就偏偏选中了她真的需要并且喜欢的东西。 这是什么呢? 她想着,感觉到一抹红又悄悄地从耳后泛起,图谋着爬到她的脸颊,她只好低下头遮掩,嘴角却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你先看这本,剩下的一百零七本我替你收着。”海因里希看她开心的模样,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看完了就告诉我,我考考你,再给你新的。” 苏拉:??? 53.多勃旷野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一人一虎分着把蛋糕吃了,恺撒蹭的胡须上都是奶油,使劲甩了甩头,没有甩掉, 苏拉就笑嘻嘻地伸手帮它擦掉, 还顺便正大光明地点点它湿润的小鼻子。 吃过蛋糕,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颜色也深浅不一, 苏拉不知道, 但恺撒心里明白, 所谓火晶,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 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 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 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 而同系的魔兽, 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 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 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 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苏拉一时间左右为难,觉得两个想法都有道理,像是两只咚咚咚原地跳个不停的兔子,都竖着长长的耳朵向她招呼着:选我选我! 苏拉犹豫了。 她拿着笔记本发了半天呆,余光里忽然发现,画着魔法阵的这一页纸似乎比其他的更厚一些。她连忙凑近了一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在书页上搓了搓,果然,原本是一页的纸当即就从中间分开,变成了两页,只在右下角还有一部分的粘连。 苏拉确定粘连的那部分没有文字和图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撕开,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新一页的内容。 相比之前那页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图案,这一页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操作指南。 苏拉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首先,画一个直径不小于半米的魔法阵,——对绘制的材料没有要求,但要保持材料的统一,中途不能更换,图案画在地上或者在桌子上都可以,只是一旦召唤出的生物体型巨大,很可能会压坏桌子。其次,要在双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在魔法阵前默念口诀,苏拉看了一眼写在旁边还画了下划线的那段口诀,不由感觉有些中二。 ……算了,好在还算简短吧。她安慰着自己,不然要是一大段生涩拗口召唤词,她可能一时半会还记不住呢。 第三,也就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在念完口诀后,要迅速把自己的血点在阵法的正中心,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召唤的生物的样子,之后成与不成,就是看运气了。 整个召唤的过程只有三步,看似简单,其实……苏拉想了想,其实也确实不算太难。那个魔法阵她看了,绘制难度一般,徒手画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默念口诀也没有问题,真正的困难出在第三步,要血。 54.多勃旷野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海因里希收了剑, 一点寒光便重新隐没回银色的剑鞘深处,他抬起头, 看到几步之外的苏拉, 还有她身边那只正警惕地看着自己,连尾巴都竖起来了的小老虎,海因里希这才觉得有些苦恼了。 她看上去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此刻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即使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斗篷,还是可以看得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 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 苏拉确实累坏了, 心脏狂跳不止, 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 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 她刚刚穿过来, 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苏拉简直眼前一黑,隔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恺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毛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圆眼睛里浮现出几丝担忧。 爱因斯坦在旁边自顾自地和海因里希聊了起来,“咦,你的名字有好几个音节诶,我也是,我叫爱因斯坦。”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接,便微微笑了笑,称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爱因斯坦不太买账,它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名字,但相比之下,还是原来的那一串更符合它的美学,因此叹了一口气,“唉,就马马虎虎吧。”它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在他的剑鞘上来回扫视,剑柄上镶着的那颗绿色宝石低调而奢华,“真好看。”它由衷地赞美道。 海因里希礼貌地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 好在这时苏拉终于从回忆里翻过了身,她现在确定自己接手的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结过婚,并且苦主正是面前的这个人,而至于婚礼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的苏拉又怎么会到迷雾森林来,却没有一点记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海因里希,这才觉得这个人生得真是非常好,深棕色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底下鼻梁高挺而眉眼深邃,皮肤白皙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冷淡的高级感。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正带着几分关切看向自己。 苏拉猛地提了一口气,一把捞过恺撒,在它的皮毛上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又没话找话,“你来得真及时。” “碰巧而已。” 苏拉:“……” “那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嗯。”海因里希应了,笑了笑,他原本想着等见到了苏拉,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逃走,又是怎么横跨了大半个大陆,跑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还有那个亡灵骑士……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苏拉,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湖水,明澈澄清,有喜悦,也有易碎的宁静。海因里希暗自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问不出口。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苏拉颇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便也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她长途跋涉而来,仿佛过去几十天的风餐露宿都不存在一般。 “我来接你回家。” “嗯!”苏拉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点超纲,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她却并不排斥,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这一路走来,走得越远,她也越迷茫,她不知道出了森林以后究竟应该去哪里,还会不会按照计划到达神圣嘉德里帝国,就算真的抵达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海因里希就恰好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他的身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够进入森林寻找自己,至少说明了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还很厉害。苏拉在心里偷偷做着盘算,而且还很英俊,总不会比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更可怕。 见她不说话了,海因里希也有点苦恼,他的性格温柔内敛,话也不多,又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什么人,比如王都里那些总想去他的城堡里赏花的夫人小姐,他大可以就这么沉默着,或是在请求她们原谅之后从容地走开,回到房间处理公事,叫管家查尔斯去招待她们,反正查尔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苏拉偏偏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还比他小了二十岁。 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老虎吗?”他看苏拉一直抱着恺撒,额头上还有刚刚剧烈奔跑后留下的一点汗意,便想帮她分担一些,“我帮你抱着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捏着恺撒的后颈,把它从苏拉怀里轻巧地提了起来。 苏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恺撒也没有。 直到它被迫转移了阵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四目相对—— 它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 一个火球扑面而来。 三个包裹很快就拆开了。最大的那个包裹里装着的都是衣服,一件羽绒背心,一条加厚的黑色打底裤,一顶毛呢格纹帽子和两件短袖。苏拉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微博上看大家晒福袋,一时心痒就也跟风拍了几个,以此来检验自己是欧是非,其中就有一个699的衣服福袋。如果她还没有穿越,这个福袋肯定要成为非洲纯血的有力佐证,但如今不一样了,苏拉想,两件短袖可以穿在里面,还有个替换,羽绒背心和加厚打底裤在这个寒冷的大森林里,简直就是雪中送来的两块红通通的炭,把她感动得泪眼汪汪,认真地觉得自己的生存几率又提高了那么一点点。 剩下的两个小包裹也都是福袋,但拆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让苏拉脱非入欧了。一个包裹里是一些晒干了的植物,大多都呈现出灰白和深棕色,放在鼻子下面,还能闻到略带苦涩的芳香,这可能是混在那些福袋里被她一起拍下来的,呃,中草药福袋?苏拉有些想不起来了,干脆就把它们暂时放到一边去,又去拆另外一个,得到了三瓶珠光色的指甲油和两小包彩钻,另外卖家还贴心的送了一把指甲锉。 这次是真的没用了,难道她还要靠这些打发时间,给自己点亮个美甲技能吗?苏拉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又把它们通通装了回去,然后把三个包裹一起拿进了塔里。 因为这座法师塔的第二、三层都有一定面积的破损,而一层相对比较完好,所以苏拉暂时便住在了一层。整个一层没有做分隔处理,而是一整个圆形的开放空间,里面光秃而空荡,实力诠释着什么是“家徒四壁”。圆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已然落满了灰而变得暗沉的白色长毛地毯,地毯旁边原本是一组深红色的沙发,——同样是脏兮兮而且破旧的,在苏拉穿过来之前,就被原主拖到北边的窗户底下,当做床铺了。 55.杜美伊城 0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只有鸟气急败坏地“嘎嘎”乱叫着, 同时疾速扑棱着翅膀, 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 苏拉竖着耳朵,在混乱的气流里仔细分辨,偶尔才能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一两声,是属于恺撒的怒吼。 “别打了!”她只好加码,诚实地道, “我害怕!”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情真意切的一声真的被风送到了这一虎一鸟的耳边, 总之, 她喊完后没多久,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总算是停了下来。 风先停了。 苏拉愣了一下,掀开斗篷, 慢慢地站起身来,就看见恺撒挺着小胸脯,从前面的一棵树上正顺着树干垂直奔下,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后腿猛地一蹬, 跳进她的怀里。 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苏拉:“……” 她刚想开口, 恺撒先从湿润的小鼻子里“哼”了一声, 悄悄靠近她道, “这只幽冥雪枭的脾气太坏了, 跟它讲道理没用的,要打一架才行,——让它知道点厉害。” 苏拉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说它比你厉害吗? 恺撒咧开嘴巴,苏拉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藏不住的笑容,虽然很快又被恺撒压了下去,“它怕火。” “你才怕火!” 正说着,鸟又扑闪着翅膀飞了回来,这次它没有在半空中停下,而是直接落了地,就站在苏拉面前。 “我才不怕火,你这只卑鄙小虎!”鸟跺着脚,它身上原本干净整齐的羽毛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了起来,还有几片大概因为躲闪不及,被火燎过,而染上了一抹烟灰,飘零的叶子也夹杂其间,星星点点地透着绿色,整只鸟一时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刚才的仙气荡然无存。 它一边骂恺撒,一边还歪过头把身上的叶子啄出来,忙得不得了,“你偷袭!” “哼,”恺撒毫不在意这样的指控,它是一只深谙丛林法则的小老虎,一下就直指重点,“你输了。” “我没输!”鸟跺着爪子,尖尖的喙衔着半片烧焦的落叶呸它,“你不要脸!有本事我们到开阔的地方再打一场,看我拿你的老虎皮垫脚!” “我不打,”恺撒摇摇头,以不变应万变,“我赢了。” “那我也没输!”鸟据理力争,“如果不是你想烧我的羽毛——”它控诉着,一张小小的鸟脸上写满了震惊,仿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你竟然想烧我的羽毛!你知道我的羽毛有多珍贵吗,就算是找遍整片森林,都找不出第二只鸟,拥有像我这么珍贵的羽毛,它们的羽毛根本不配和我的相提并论,——而你竟然还朝它吐火球!我气死了!”鸟越说语气越快,两只鸟爪配合着来回蹬踏着地面,一副真的气急攻心又没什么办法,随时腿一蹬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尤其是当它看到了自己左边翅膀上的那道灰色的痕迹,红色的豆豆眼都仿佛瞪大了一圈。 苏拉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 但她忍住了。 她怕这只鸟真的气晕过去,连忙假装好奇,转移重点道,“哇,那你的羽毛是整片森林里独一无二的羽毛哦,太厉害了,”她又配合着鼓掌,因为一只手抱着恺撒而有些艰难,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稍作弥补,拍得啪啪作响,“是不是能刀枪不入、水……”苏拉刚想说水火不侵,看了一眼恺撒的杰作,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水淋不湿呢,嗯……防雨?” 她是真的觉得羽毛防雨对鸟类来说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这样它们就不会因为羽毛被雨水打湿而增加负重,导致飞行速度变慢了。 没想到鸟瞪了她一眼,像是惊讶于她的无知,“羽毛防水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吗,你们人类真可笑,哈哈哈!” “……那它珍贵在?” “当然是天下第一的美丽了,你瞎吗?”鸟说着,自以为很自然地转了半圈,亮出了在说话间已经整理好的右边翅膀,矜持而高贵地伸到了苏拉面前,“看看,好看吗?” 苏拉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搜肠刮肚,想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沾边的、不那么沾边的,总之听起来就可以形容鸟类翅膀如何高贵美丽的词语,把这只一边翅膀干净整洁,另一边翅膀还乱糟糟,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又可笑的鸟好好地吹捧了一通。 “……这个羽毛看起来就很柔软,摸上去一定非常光滑而且舒适吧,”苏拉绞尽脑汁,越说越苍白,到最后甚至开始了互动模式,“我能摸一下吗?轻轻的,就摸一下。” 鸟十分冷漠:“不行。”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然而一无所获。 四周的林木平静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只生物的气息,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只有他们。 苏拉这时候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随之淡去了,如同入冬前的伽罗花,在冬季里第一阵寒风吹起的时候,一瞬间就从热烈的红褪成枯萎的白,然后一片片凋落。 恺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在昨天晚上它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它对苏拉还留有一些戒备,企图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来麻痹她的话,那刚刚经历了卡巴拉人面蛛的考验,它对几乎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苏拉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这个时候看到苏拉突然如遭重击,偏偏它还不知道这一击到底从何而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怎么了?你起来呀。”恺撒急得使劲儿推她。 忽然,它看见仅仅就是这么一会儿,苏拉的额头上竟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再加上她又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似乎正在拼命抵御从心底里冒出的寒冷似的,恺撒想到了办法,连忙从她怀里把装着火晶的牛皮袋子扒拉了出来,用牙齿咬开了,拨出一点到旁边的地上,紧接着吐了一个比火星儿大不了多少的火球上去。 56.杜美伊城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一人一虎分着把蛋糕吃了, 恺撒蹭的胡须上都是奶油, 使劲甩了甩头, 没有甩掉, 苏拉就笑嘻嘻地伸手帮它擦掉, 还顺便正大光明地点点它湿润的小鼻子。 吃过蛋糕,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颜色也深浅不一, 苏拉不知道, 但恺撒心里明白, 所谓火晶,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 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 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 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同系的魔兽, 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 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 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 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 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苏拉看了看图,那只魔兽尽管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半,但还是要比恺撒大出好几倍还不止,竟然只够它吃一整天……她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扔在一边的那块高级肉排,至少还剩了她一个巴掌的大小,看来恺撒是真的不喜欢吃啊。 “那我就先买一只,然后再看看别的?” 恺撒点头,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透出点愉悦的意思,苏拉顿时感觉到自己受到了鼓励,连血淋淋的尸体都不觉得可怕了,再接再厉道,“那巨型垂耳兽呢?是黑色的,唔,看上去也很大……” “不要,这个家伙就是耳朵大,身子其实很小,而且没什么肉,吃起来一嘴毛,除了实在饿极了,森林里没有什么魔兽愿意吃它们。”恺撒皱着它的虎脸,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副要不是苏拉在旁边,现在就很想呸呸两下的样子。 “哦……”苏拉看它表情这么生动,有点想笑,又想到恺撒之前说过,圣光白虎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魔兽,所以会在幼崽还很小的时候,就把它们赶走,让它们自己去寻找新的地盘,说不定恺撒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年纪小实力也不强大,捕不到其他的魔兽,饿极了,才不得不吃这种巨型垂耳兽的。 苏拉想着,仿佛看到了还是小小一只的恺撒,像一个姜黄色的毛团,身上的黑色条纹都没长开,还只是一个个的黑点,它屏气凝神,一脸严肃地趴伏在草丛里,等那只巨型垂耳兽路过的时候,就忽然一跃而起,身子崩得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一下扑到了垂耳兽身上,还没等它挣扎就咬断了它的喉管。然而这一番动作让小小的恺撒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它不得不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品尝自己胜利的果实。 只是这胜利的果实确实不太好吃,垂耳兽的毛实在太厚也太多了,小恺撒咬了半天,还没有尝到血肉的味道,就开始往外吐毛,呸呸呸—— 苏拉被那个画面萌得肝都颤了,又心酸得想哭,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抱抱那个小毛团,给它买十只八只噜噜兽随便它吃。 已经变成了大毛团的恺撒显然不知道只是自己随便的一个表情,就能让苏拉脑补了这么多,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愣住了,恺撒叹了口气,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她垂在一侧的手。 然后就被抓过去一阵狂撸,甚至连毛肚皮都没保住,被苏拉拿脸使劲蹭了蹭,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啵唧,力气之大,让恺撒感觉自己的圆脑袋都快让她亲平了一块。 恺撒一头雾水,扭着身子想挣扎,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立下的誓言,只好软了下来,躺平任撸,假装自己是一个虎皮玩偶。 57.杜美伊城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好啦好啦——”苏拉试着出来打圆场。 “可是它是你的猎物啊!猫捉老鼠, 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而且我都给你加油了,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越说越气, “再说, 它长得这么丑, 我当然不想凑上去,我可是有高贵审美的幽冥雪枭, 这么丑的东西, 我的眼睛受不了, 我的心也受不了!”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 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 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 苏拉也是我保护的, 我、我,”它顿了一下, 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 “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 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 苏拉的好运气似乎在遇到噬阴鼠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前前后后遇见了好几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魔兽。所幸迷雾森林的魔兽分布是有规律的,越靠近森林中心,魔兽的等级越厉害,实力也就越强,而这些强大的魔兽所需要的冬眠时间似乎比那些弱小的魔兽更长一些,好让后者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从冬眠中刚刚转醒,就成为高阶魔兽辞旧迎新的口粮。 也因此,苏拉一行在前期逃离了危险系数相对较高的森林中部,那时候高阶魔兽大多都没有苏醒,而等他们进入外围地带,所遇见的魔兽又都没有那么厉害,即便恺撒和爱因斯坦都只是幼年期的宝宝,战斗力没有那么强,也在相互的配合之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而且说起爱因斯坦也还是个宝宝这件事,苏拉也感觉十分惊讶。那是一天前他们刚刚捉住了一对通过挖地洞潜入他们的帐篷,偷取食物的塔米亚兽,苏拉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花栗鼠一样的小动物,一只被恺撒叼在嘴里,一只被爱因斯坦踩在脚下,还“唧唧”地叫着,挥动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想要挣开束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圆脑袋以后,就让恺撒和爱因斯坦放了它们。 两只塔米亚兽重获自由,先是凑到对方身边闻了闻,确认彼此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地跑远了。苏拉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当初爱因斯坦说过的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不分性别这件事,好奇心偷偷冒出了头。 “爱因斯坦更喜欢公鸟还是母鸟呢?”苏拉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是喜欢美丽的鸟,”爱因斯坦理所当然道,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布上蹭着爪子,总觉得刚刚按住塔米亚兽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不太干净,连带着把它的爪子都弄脏了。它看了苏拉一眼,“你干嘛问这个?” “想知道爱因斯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嘛。”苏拉老实道,笑眯眯地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被后者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不准碰我,你才摸过那两个脏兮兮的家伙,还没洗手呢!” “哦……”苏拉悻悻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爱因斯坦又道,“选择性别这回事我还没有想过呢,变成公鸟的话,翅膀上会长出灰色的羽毛,就在这里,”它抬了抬翅膀,示意末端的那一点地方给苏拉看,“我不喜欢,翅膀就是要纯白的才好看呀,这里突然灰一点点,就像是烧焦了一样,难看死了。但是只有公鸟可以保留红色的翎毛,母鸟的话,虽然翅膀不会长出灰羽,可是翎毛也会变成白色,只有脑袋上有一点点红,傻乎乎的,唉。”它说着,还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显然,不论选择哪一种性别,在外形上都有它不能接受的缺陷,爱因斯坦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翅膀,“真的太难了,还是等我快成年的时候再想吧。”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呢?”苏拉接着问。 “还有一百五十年。”爱因斯坦道,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这样美一百五十年!哈哈!” “……” 身为人类召唤师的苏拉顿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左看看恺撒,年幼的圣光白虎,至少还有二百年才结束漫长的幼年期,右看看爱因斯坦,稍微大一点的幽冥雪枭,一百五十年后才成年,而她呢,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长眠于地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至于现在,苏拉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恺撒和爱因斯坦,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都还是宝宝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是小班,而另一个是大班的区别,而她自己则是实习期的新手保育员。 还有点可怜,唉。 离开法师塔的第九天,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地带,正进入外围区域。 “你们要相信我啊,”爱因斯坦一边走一边说,“这一片我探路的时候飞过,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程,你们,”它海拔低,仰着头也要维持一贯的倨傲,“你们飞过吗?” 苏拉有些想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飞呀。” “还不是因为我的羽毛掉了,我要好好养一养,怪谁呀!”爱因斯坦道。自从那天它大战噬阴鼠,之后的几天因为接连碰到其他魔兽,不论是打还是闪避,它都没有消停过,直到今天早上,它飞着飞着,身上的羽毛竟然无缘无故地又掉了好几根,一路打着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简直令鸟不敢相信!甚至连豆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它分明还是个宝宝啊,怎么可能就到了掉羽毛的时候!而且一掉就是好几根,人间惨剧!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是凝固不动的,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按住了指针,连转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变得寂静又沉闷。 一人一鸟一虎和隐没在阴影里的噬阴鼠沉默地八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了,胶着地围绕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苏拉站在原地,浑身都紧绷着,却连眨眨眼睛都不敢,生怕打破了这微妙而短暂的平衡。 但这平衡确实是太短暂了,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忽然失去了噬阴鼠的踪迹,那个原本站在岩石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的丑陋生物竟然就那么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几乎让苏拉以为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团深灰色的阴影竟然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长长的突起的嘴巴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正狰狞地大张着朝她扑过来。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58.杜美伊城 0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两万七千多个金币, 在刚刚看到这些空间道具之前,她一直都还觉得自己蛮有钱的,这是对比着她两次淘宝所掌握的物价来说的,加起来总共花了不超过七百个金币。——然而现在, 一个最便宜的空间道具都要七千金币,一下花掉总资产的四分之一还多, 苏拉顿时有些心痛。 恺撒当然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就一脸痛苦,眉头都打结了, 它跳到苏拉膝盖上, 抬爪在她下巴上拍了拍,仰着脑袋问,“怎么了?” “五立方米……够吗?”她问,眼神又在周围放着的东西上扫了一圈。 “……”恺撒被问住了, 它就算再了解人类, 也只是一只小老虎而已, 所以对于“五立方米”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概念。愣了一下之后,恺撒不自然地抬起爪子搔了搔头, 假装着很懂的样子说,“差不多吧。等以后离开森林了, 再换一个大的就好了。” “……” 不不不, 苏拉连连摇头, 一边目光诚恳地看着它,一边狠下心把“旋转之翼”拍了下来,五立方米完全够用了,真的够用,就是不够用,她也换不起别的了。 唉。 既然有了空间道具,就不用再可怜兮兮地收拾行李了,苏拉干脆完全放松了下来,重新躺回沙发上,透过前面那一方小小的窗户望着外面无限高远的蓝天。 天可真蓝。 没有云,也看不见太阳,大概是风抓住了冬天的尾巴,想要再肆意地快活一回,就在高空里来回盘旋呼啸着,把这枝树梢摇动了,下一秒又忽而跳到那儿去,还吹响呼哨,一路欢呼着。 恺撒也躺在她旁边,四只爪子朝一处自然地耷拉着,跟她讲迷雾森林的故事,各种魔兽在森林里大致上如何分布、各自又有什么习性,他们要出去得走多长时间,怎么规避风险等等,它说得随意,语气也轻轻的,苏拉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它讲完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连连鼓掌甚至想让它再多说一段。 苏拉眨了眨眼睛,“剩下的不说了吗?要留待下回分解吗?” “……”恺撒有些无语,也看着她。 “好吧。”苏拉明白了,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暗下去的光线预示一天又快过去了,她宣布道,“吃晚饭吧!” 见她真的抬脚就走,恺撒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竟是有些少见的犹豫:“那个……” “嗯?”苏拉回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又走回来朝它伸出手,“是不是想我抱你又不好意思说呀?” 恺撒往后退了一步,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一张毛绒绒的虎脸上还是十分犹豫,它故意咳了咳,“关于我昨天晚上说的……” 苏拉揣着明白糊涂打断了它,“哎呀吃饭嘛,先吃饭!”说着就赶紧走开了。 “唉。”徒留恺撒在原地叹气。 晚餐吃得很简单。虽然恺撒不喜欢吃人类加工过的肉排,但苏拉却觉得非常美味,尤其是肉排用火烤过以后,表面渗出金色的油脂,顺带着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有胡椒的微辣,还有类似柠檬的酸甜清香,咬在嘴里,肉汁就从牙齿切入的地方奔涌出来,瞬间侵占了味蕾。就着肉排,苏拉吃了几块面包,竟然也觉得之前没那么好吃的面包也变得美味了一点。 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她又拿起一个雪果,左右看看,发现匕首不在附近,这才想起来是中午收拾行李的时候已经把它打包放起来了,又看到恺撒正埋头在噜噜兽的尸体上一通苦吃,似乎对这顿晚餐也颇为满意的样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凑了过去,握住恺撒的一只爪子,一点寒光从肉垫里冒出头来,苏拉笑道,“借你的爪子用一下嘛。” 然后在雪果的外壳上轻轻一划。 恺撒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笑得眉眼弯弯,满脸都写着“拜托啦就一下”,干脆就随她去了。 一顿晚餐的功夫,双月就已经从遥远的天际两边冒出了头,把树梢间挂着的金色光芒变成淡淡的白,恺撒照例坐在窗台上,昂首挺胸,两爪并拢,眼睛也闭上了,一脸严肃,似乎是在修炼。然而没过一会儿,它就放弃了,无奈地转过头,问一直在它身后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苏拉道,“什么事?” 苏拉已经偷看它好几次了,每次凑近看一下,发现它还在专心修炼,就再蹑手蹑脚地走开,过一会儿再来看看,没想到这时被抓了个正着,她抬在半空中的脚都还没放下去,讪讪地露出个笑容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恺撒看了她一眼,干脆转过身,尾巴竖在身后,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它从窗台跳到沙发上,“你说呢?” “哈哈……”苏拉挠了挠头,“你先忙嘛,不要管我。”她两步走到旁边站定,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我就站在这儿,不会再去打扰你了,真的。” 恺撒觉得她这样傻兮兮的,不过也还有点可爱,咳了一声,“……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修炼了吗?” “嗯。” “真的吗?不修炼可以吗?”苏拉追问。 “嗯……”恺撒在她的目光下有些含混,幸好脸上毛绒绒的才没有红晕浮上来,“吃得有点多,精神总是不太集中……” “那太好啦!”苏拉根本没听到后面半句,只听到它说不修炼也没关系的时候就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站桩了,小旋风一样跑到一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过一会儿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盘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上面的东西就翻倒了,因此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那是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有点像是蛋糕的东西。 看上去并不松软,反而像是层层叠叠的酥皮堆积在一起形成的薄薄的“蛋糕胚”,淡绿色的奶油,没有裱花,四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只在最上面放了几颗拇指大小的黄色果子作为点缀,非常简陋,如果非要找出什么称赞的话,大概也只能夸奖它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妙趣了。 苏拉又走近了几步,然后在恺撒面前蹲下了,把手里的盘子朝它递了递,指着黄色果子旁边的一截粗细不均的蜡烛道,“来嘛,给个火,点着它。” 恺撒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看着蜡烛顶上“噌”地跳起了一个水滴形的小火苗,正在晚间的微风里左摇右摆地彰显着自己的身形,散发出的那一点暖光正映在苏拉的脸上。“我数三二一,我们就一起吹灭啊。” “???” 恺撒更不懂了。 苏拉顾不得它一脸懵逼,急急忙忙地开始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一人一虎同时鼓起腮帮开始吹气,小小的火苗挣扎了两下,到底还是逃脱不熄灭的宿命,转瞬就灭了。 苏拉这才伸手把那根蜡烛拔了出来,放到一边,再把盛着蛋糕的盘子放在自己和恺撒中间的地上,整个人重心往后一倒,盘腿坐了下来。 “好啦,吹完蜡烛啦,鼓掌鼓掌——” 她自己拍了一会儿手,然后在恺撒“你到底在干什么呀”的目光中慢慢停住了,跟那双圆圆的眼睛对视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 人类真的太难懂了。 “这是我在二楼的烛台上找到的半截蜡烛哦,”苏拉拿起放在一边的蜡烛,在恺撒眼前晃了晃,“那些烛台都还有一些残蜡,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剩余比较多的,然后用匕首削了削,就变成这么细啦,唉,就是我刀工不好,削得这里粗那里细,怪丑的哈哈。不过好在能插在蛋糕上嘛,不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蛋糕是昨天买你的口粮的时候顺便买的,我觉得它有点丑,还小,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淘宝真的不太好用,全网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蛋糕,我原本是想买一个小老虎样子的,没有的话黑黄条纹的也行,但是都没有,唉,这个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虽然也不满意,但聊胜于无吧。” 苏拉说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抬手在额头上拂了拂。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色袋子,扯开了封口处的绳子递给恺撒,“哦对,还有这个,昨天我们打大蜘蛛的时候,我感觉你好像很喜欢火晶,明明它都烧完了,你还用爪子偷偷拨拉了好几次,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所以昨天就也顺便买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买来的和之前的是不是有差别,希望差得不太多。” 恺撒感觉自己都有点僵住了,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干干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苏拉笑了,看着它小小一只,脑袋上的毛都还绒绒的,没有长成成年老虎那种粗硬扎手的样子,忍不住又把它抱了起来,跟它额头贴着额头。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呀。” 她说,笑眯眯的眼睛里映着两个小小的恺撒,“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天啦,我的小老虎。” 59.杜美伊城 0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 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 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 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 又拍了拍地面, 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这才放了心, 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 还是苏拉, 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 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 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不由有些讪讪, 连忙爬了起来, 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得到消息的国王斐尔纳三世命令军队立刻反击,同时组织民众撤离,他自己则来不及换衣服,还穿着雪白的睡袍,在亡灵的桀桀怪叫与百姓的哭号嘶喊里登上了高塔,在天亮之际,王城内还活着的民众都已经撤出后,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启动了光明神留下的大型禁术——光之湮灭,把王城和留在其中的大量亡灵生物,连同他自己,一起从凡尔纳大陆上抹去了。而早在他之前,王太子亚历山大·斐尔纳就在保护民众撤离的路上,和一只骨龙正面交战,随后英勇就义了。 “天亮之时,神圣嘉德里帝国被大量亡灵生物入侵的消息传遍了凡尔纳大陆的每个角落,此时,不论是精灵、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均是人人自危。第二天的太阳还未落山,神圣嘉德里帝国便彻底覆灭了,这个绵延了数千年的帝国再也看不见昨日的繁荣,只剩下战火后的断壁残垣,仍旧活着的几十万人流离失所,不知该何去何从。与此同时,亡灵大军开始集结南下,向着人类的王国前进,它们的刀尖滴着鲜血,把冬天里僵硬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各个种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共同围坐在一张桌边,商量着应对危机的策略。 “首先是兽人和矮人组成的战士军队从炎热的西部跋涉而来;其次是精灵族的魔法师和弓箭手,人类的士兵也放弃了各自的阵营,集结为一个整体;生性不爱活动的树人拔出自己的根系,出现在战场上,用它们巨大的身形和有力的枝蔓,和亡灵生物较量着;龙族飞过星辰之海而来,张口吐出飓风和雷电,改变着战场上的动向与情况。不同种族的每个个体,用自己的血肉抵抗着亡灵的入侵,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看似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然而亡灵带来的,除了赤*裸*裸的死亡,还有大片的瘟疫。战场上的许多战士被瘟疫感染,很快发起高烧,神智不清,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在他们后方,更多维持战争运转的普通民众也感染了,他们比战士的身体更弱,对瘟疫的抵抗能力更低,常常在被感染的当天就会死去。整片凡尔纳大陆一夕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哪里都是燃烧的战火,哪里都是新砌的坟包。凡尔纳大陆上的生命面对这场战争,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却依然没有获得胜利,防线越来越往后退,放弃的土地越来越多,补充上战场的士兵年纪也越来越小,那是黑暗的纪年,民众绝望崩溃,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神灵抛弃,再也没有了明天。 “直到黑暗纪元三十九年,亡灵入侵的第三十九年,战神乔治·克洛普出现了,他是梵卡帝国的王太子,他的父亲理查德·克洛普在秋天因感染瘟疫而去世,由他继承了王位。乔治·克洛普甫一登基,便展示出了他过人的军事素养和战略眼光,带领着人类与兽人、矮人联盟军收复了大片失地。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也是一个平等的时代,军功就是荣耀,就是所有的一切,乔治·克洛普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很快就出任联盟军总指挥,在黑暗纪元五十年的春天,在巴比伦河畔大败亡灵军团,一举杀死了十二巫妖中的七个,另有两个重创逃走,为凡尔纳的所有生命赢得了战争开始五十年来的第一次全面胜利。 “在之后的九年,乔治·克洛普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终于在黑暗纪元五十九年,把亡灵大军主力逼回了葛里森峡谷,而后,峡谷裂缝闭合,第一次亡灵大战终于,结束了。” 这一段历史看得苏拉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就惊扰了栖息在那些字里行间的英灵。看到这一页结尾“结束了”三个字,她也跟着呼出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看得太久眼睛有些酸涩,苏拉伸手揉了揉,稍微缓解了一下,抬头发现天色又比刚才暗了不少,她把笔记本往后翻了翻,发现后面还有几页内容,不由有些急切,不敢再放松了,继续低头看了起来。 “胜利。但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在黑暗纪元的这场长达五十九年的亡灵大战中,各个种族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人类王国从二十六个变为了六个,原本大片的农田沦为焦土,受到亡灵魔法的影响,数百年都不能再恢复耕种;兽人和矮人失去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参战的树人几乎全部战死,因为年纪尚幼而无法参加战争的树人,距离成年还有数百甚至数千年之久;精灵一度濒临灭绝,几个王国合而为一,在幸存的精灵女王的带领下,从东部大片的森林里退出,隐居到更幽深的风溪之谷;龙族退回了星辰之岛,之后的几百年,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们的踪迹。 “凡尔纳大陆上新的秩序正在形成,新的国家也正在崛起,各个种族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休养生息,却不知道在混沌新生的同时,黑暗也正在悄然积蓄。” 苏拉愣了一下,这个意思难道是说,战争还会卷土重来?她连忙往下看,却发现下面的内容和之前的完全接不上,已经是新的篇章了。 “《凡尔纳史诗·卷二十二,新的歌谣》: “人类第三帝国——尤卡帝国的建立,标志着微光纪元正式开始。奥休斯帝国、菲克洛克帝国和尤卡帝国在凡尔纳大陆中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而西部由兽人和矮人组成的沙砾联盟也正在飞快地发展,精灵与树人虽然偏安一隅,但经过漫长时光的休养生息,也逐渐恢复了元气,唯有龙族,这个原本个体实力恐怖,足以在大陆上横行的种族,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从此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传说里。 “微光纪元,新的歌谣,游吟诗人手中的竖琴,大陆上所有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60.杜美伊城 0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真是一只爱干净的鸟……苏拉讪讪, 又忽然心虚了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恺撒, 自以为不露痕迹地在它身上扫了一圈, 看到它还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老虎, 没有哪一块皮毛被自己弄脏了以后, 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臭老虎本来就又脏又臭, 才不怕被你摸呢。” 鸟不屑地道。 ……怎么又来了?苏拉无语,刚才不就是这样打起来的吗, 看来这只鸟不仅毒舌,还百折不挠。唉,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想要开口劝一劝,没想到倒是恺撒先开口了,“你现在比臭老虎还脏还臭,全场最脏最臭的就是你。” 鸟顿时不干了, 踢踏着两条细长的腿在原地焦急地跳着,“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说,不要脸!” “哼, 臭鸟。” “你才臭!还丑,简直丑死了!” “哼!!” 苏拉:“……” “咳咳——”瞅准了一个空隙, 她连忙强行清了清喉咙, 插*进这一虎一鸟的对话中, 努力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鸟简直震惊,小小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可是高贵的幽冥雪枭……” “今天被烧了翅膀。”恺撒帮它接着说道。 眼看着鸟气得连原地蹦跶都不足以表达自己悲愤的内心,几乎就要掉眼泪珠子了,苏拉觉得自己简直太悲催了,像是一个可怜的幼儿园老师,还偏偏拿这两个气鼓鼓的家伙没什么办法。 恺撒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又要说话,——苏拉虽然一直都知道它还只是一只小老虎,但是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幼稚的一面,只好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可能是猫科动物和鸟类镌刻在基因里的对立分子在作祟,一边怕它真的再说一句把这只好不容易召唤来的鸟气晕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在那一瞬间竟然伸手过去,在它开口之前眼疾手快地把它的嘴巴捏住了。 被迫嘟着嘴的恺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拉还没见过它这样,竟然觉得有点萌,一时间鬼迷心窍地想亲一下,头都低下去了,感受到从旁边投射过来的幽幽目光,立时清醒了,连忙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恺撒,你不能总是嘲笑它,这样不好。” “嘎!”鸟拍了一下翅膀附和,见到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跟自己站在同一边,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并且大度地不去计较这个人类在几秒钟之前还被对家迷得不行这个事实,心里颇为安慰地想,还算这个人类有点眼光,知道谁是谁非。 “而且今天你一言不合就突然打架,这样也不好,下次不行了。” 对对,还朝它吐火球,太讨厌了!鸟疯狂点头。 没想到苏拉话锋一转,“但是恺撒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就要找你打架,是因为你一点也不友好,初次见面就骂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恺撒才生气的。” ??? 鸟简直觉得自己巨冤了! 它说的明明都是实话,是发自内心、最真实而朴素的想法,——老虎就是丑!身上一道深一道浅的,难看死了;人类也不好看,连皮毛也没有,很奇怪的好吗?只有它们幽冥雪枭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这哪里骂人了? 人类怎么这么脆弱,连实话也听不了! 苏拉才不管这些,还硬着头皮假装没看到它的鸟脸震惊,慢吞吞地陈述完双方的错误之后,忽然就像开了窍一样,立刻就做出各打五十大板的总结陈词,中间还不忘批评一下自己,“我也有错,错在……”她想了想,“错在我监管不力,你们都是我召唤出来的,我要对你们负责任。——总之,既然我们都有错,那我们都要深刻反省,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才行,做不做得到?” 她自己先表态,竖起了三支手指,态度非常积极,“我做得到!” 然后看了恺撒一眼。 恺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竖起一只爪子,“好吧。” 然后四只眼睛就一起转向鸟。 “嘎?!” “轮到你啦。”苏拉笑眯眯的,“你做不做得到?” “……” 鸟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形势,这个善变的人类明显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背弃了自己,站到了臭老虎的阵营,现在敌众我寡,敌还会吐火球,自己的翅膀还有一支被燎得泛起了黑灰,实在是不乐观,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妥协。但是身为幽冥雪枭的尊严不允许它做出张开一支翅膀这么傻的事情,因此,它只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表示妥协,“——好、好吧。” 听它这么说,苏拉的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调解工作还是颇有成效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既然我们初步达成了和平共处,唔……一项原则,——暂时是一项,后面想起来了再补充啊,大家以后就要遵守哟!”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从恺撒圆圆的耳朵上拂过,又擦过鸟纤细的脖颈,这就是她的召唤兽了,虽然看起来都不太成熟,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但她也什么都不会呀,她相信大家肯定会一起进步的,变得更强大,也更亲密。 “那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初次见面,我是人类召唤师苏拉。” “圣光白虎,恺撒。” “我,伊莎贝拉·葛蕾多·丽芙·安娜贝尔·芭芭拉·玛格丽塔·冯·修斯,幽冥雪枭。” 一片寂静。 在这一刻,苏拉甚至觉得身边缓缓流动的不是空气,而是大写加粗的尴尬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鸟,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了身,把乱糟糟的那一面藏了起来,换了一面对着自己。梳理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而柔软的光泽,它站得笔直,那姿态看上去十分端庄,两只落在地上的鸟爪甚至还形成了一个标准的丁字步,一看就是经过反复地苦练,完全达到了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呈现在别人眼前的标准。 鸟高昂着脑袋,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看上去优雅而略带倨傲,可是红色的豆豆眼却遮不住内心的躁动,正若无其事地朝四下里瞟着,发射着“快夸我”、“使劲儿夸我”的信号。 “……” 苏拉张了张口,鸟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小脑袋也“唰”地转了过来,然而苏拉只是清了清喉咙,——她尽力了,但这个名字的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叫她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感觉哪怕只是稍微夸一下,良心都会隐隐作痛呢。 她把恺撒往上抱了抱,让自己的嘴巴贴到它圆圆的耳朵上,小声问,“这是你们魔兽独特的起名方式吗?” 跟着这些字句一起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气流吹得恺撒的耳朵痒痒的,它不自觉地耸了耸,虎脸上有几分无奈,“不是的,”它想了想,又补充说,“至少我认识的魔兽都不会这样起名字。它,它可能是例外吧。” 苏拉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苏拉维持着鸵鸟抬头的姿势,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她半条手臂长度,正在魔法阵的中心左右张望的毛绒绒的身影。 这个小家伙一身姜黄色的皮毛,看上去油光水滑,非常好摸的样子,上面分布着的一道道黑色条纹,没有给它带来丝毫凶猛的视觉效果,反而增添了莫名的萌感。即便此时是食物匮乏的冬天,它却没有一点瘦骨嶙峋的感觉,反而因为皮毛干燥又蓬松的缘故,显出几分圆乎乎的憨态来。两只半圆形的耳朵在头顶竖得尖尖的,似乎正在努力捕捉夹杂在风里的其他声音,圆圆的琥珀色眼睛也瞪着,毛绒绒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忽然,它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味,猛地朝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又拍了拍地面,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61.杜美伊城 0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爱因斯坦平常非常注重仪态,飞的时候宁愿牺牲一点速度,也要保证优雅, 就算这两天为了养翅膀而执意跟他们一起步行,也都走得昂首阔步, 如同贵族出巡,可是现在却蹑手蹑脚地像是偷谷粒的贼,一只鸟爪高高抬起, 轻轻落下, 又换另一只,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同时小脑袋四处张望, 避免再踩到另一截南天星藤的引诱株。苏拉跟在后面, 感觉它都要顺拐了。 “……”恺撒也觉得头大,怒道, “走快点!” “我还不是怕吵醒它!”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走了一会儿, 也许是太小心了, 以致于步子都不敢迈大, 所以并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 反倒是天渐渐地暗了,空气里也带了些潮湿的泥土味道, 好像要下雨了。 “还没走出去吗——”苏拉问,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 句尾的那个问号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彻底噎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身后大约一两米开外的地方,一张紧密的深棕色巨网直直地立了起来,上面还附着着大量湿润的泥土,他们刚才闻到的那股仿佛雨前的气味无疑就是来自这里。藤体在泥土间彼此缠绕,闪烁着无数蓝色的光点,随着气流一明一灭,犹如呼吸。 “跑!” 话音刚落,南天星藤就轰然覆盖下来,那些细细的藤蔓相互交错、扭曲,张牙舞爪,恺撒接连吐出了好几个火球,二者甫一接触,藤蔓承受不住高温,几乎在瞬间就化作了飞灰。 然而藤蔓确实是太多了,没等火球烧尽,四周就有新的补充过来,最后竟然一层层地把火球包裹住了,直到它熄灭。 尽管如此,火球也为苏拉争取到了不少时间。这几天的出森林之旅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因此,在恺撒大喊出声的同时,就已经调集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拼命地向前跑去。 爱因斯坦跑得比她还快。 苏拉从未想过,一只鸟,别着两支翅膀在身后就是不用,只是单纯地两条小短腿交替,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它一下子就领先了,脑袋上的那撮五彩翎毛飘逸,留下苏拉在它带起的沿路尘土里目瞪口呆。 爱因斯坦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回头给身后的一人一虎加油鼓劲,“你们快点呀,跟上我!” “……” 恺撒真想把这个火球吐给它。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它还在热情地呐喊着:“快跑啊!跟上我的步伐别踩错了,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它就感觉自己一下撞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爱因斯坦充分发挥了身为高贵的幽冥雪枭所能拥有的最强主观能动性,它本能地借助风卸去了部分力气,免得瞬间的冲撞把自己浑身的羽毛弄折弄乱,随后它整只鸟又顺势朝着旁边倒去,微张的翅膀和翎毛、尾羽一起,在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修长的脖颈也微微弯曲,显露出某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红色的豆豆眼带着些微的疑惑和茫然,就这么要与那个撞了它的东西擦肩而过—— 直到它感觉对方忽然从柔软的风里伸出手,礼貌而克制地从它的左翅下穿过,握住了自己的身躯,而后稍一用力,把双方都从短暂的失重状态中抽离了出来,重新稳稳地站住。 “你没事吧?” “嘎?” 爱因斯坦听到那个温柔而低沉的男声这么问着,当即愣住了。 ***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以前。 海因里希再一次根据契约力量的指引,重新调整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他站起来,手指轻掐法诀,薄唇微动,便有一阵风从虚空里应召而来,顷刻之间把地上生过火的痕迹吹散了。 这是他离开巴格瓦小镇,进入迷雾森林的第十八天。 起初他有自信能够在广阔无垠的凡尔纳大陆上找到自己逃跑的新婚妻子,就是凭借着当初他们在婚礼上匆忙签订的血之契约,这种契约受到爱神席琳的保护和加持,一旦契成,夫妻之间便建立起某种看似薄弱,但其实非常坚固的联系,在必要的时候,任何一方都可以通过契约力量寻找到另一方的踪迹。 进入迷雾森林的前几天,海因里希感受到契约力量的源头——他的妻子苏拉几乎是不动的,或者只在很小的范围里活动,他便选择了最快最便捷的路线,一路从边缘向森林中部前进。他的实力很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十一阶,也就是大武师的行列,同时他还是凡尔纳大陆上目前仅有的两位龙骑士之一。因此,对别人而言如同绝境的迷雾森林,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唯一的困扰在于十多天前,他明确地感受到原本应该是静止的契约力量开始大范围地移动了,并且没有什么规律,一开始是向东南,走了一段时间后却突然改道,折向西南,然后竟然又朝西北去了。 他猜测是森林深处的苏拉正在向外走,毕竟随着春天到来、气温回升,森林的各路魔兽纷纷从漫长的冬眠里转醒,再停留在这里,无疑是非常危险的。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个时候想要走出森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苏拉的频繁改道,大约就是遭遇到了对付不了的魔兽,不得不仓皇而逃。 再加上他在森林入口处遇到的那个亡灵骑士……海因里希沉下了脸,灰色的眸子里涌起一些说不清的情绪,然而很快又平息了,只是重新拿起自己的佩剑,继续朝森林深处走去。 契约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被当做媒介的怀表在他手里一阵阵地颤动着,不用打开,他也知道表盘上的指针此刻正在疯狂转动。 风也为他带来了新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剧烈的喘息,还有扯着嗓子的隐约话语,由远及近,正如同浪潮一般,飞快的席卷而来—— 怀表猛地停住了。 在东面! 海因里希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裹挟着一阵急促的气流,猛地撞进了自己怀里。 …… 一只幽冥雪枭? 一人一鸟借着相互作用力微妙旋转错身而过的时候,海因里希错愕地发现,这只幽冥雪枭竟然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点害羞。 而他的妻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正从十多米开外狂奔而来,对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真的,你明天早上再看,肯定好了。”恺撒好脾气地哄她。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然而一无所获。 四周的林木平静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只生物的气息,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只有他们。 62.杜美伊城 0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好的, 至少苏拉现在知道了,这个雪果是要切开吃的……之后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朝用户评价那一栏里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毕竟一共只卖出去了两份, 没有评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最后她把页面拉回去,看了看价格,12金币,然后是规格,一筐20个,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算贵还是算便宜, 只好用体育老师教的数学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平均一个果子0.6个金币,而她坐拥两万多个金币,毫无疑问买得起。 买! 淘宝嘛,哪能没买过几回没有销量也没有评价的东西呢?而且这个也不是真的毫无销量,至少还有2啊, 证明还是有人买的, 反正吃不死就行,苏拉安慰着自己。 然后她又接着下单了真的是毫无销量的粗麦、细麦、精麦面包各一盘, 总共18个, 价值48铜币, 看来主食便宜的多,她还买了一份高级肉排和一盘曲奇,而后者竟然可以选择口味,苏拉在星空味、聪明酱味和塔塔多尔爆炸梨味这三个听起来就很黑暗的口味中胆战心惊地选择了后者,不管爆不爆炸,但它的落脚点至少是个梨,就应该……还好吧? 把要买的东西都加到购物车里,苏拉顺手付了款,——付款的流程和地球上的淘宝没什么两样,只是不需要输入六位密码,就直接从账户余额进行扣款。扣款结束后光幕自动跳转到“我的余额”页面,原先的数字旁边浮现出本次货款的实际金额,然后进行减去,数字飞快地变动,最后得到当前的余额。 一筐雪果12金币,一份高级肉排3银币,面包和曲奇加起来55铜币,苏拉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里面还剩金币27647个,银币69个,铜币63个,足够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花用了,便满意地点点头,退出了淘宝,不再管这些了。 既然食物已经得到了有效的补充,苏拉就不再为难自己,把之前原主留下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决定好好地吃一顿,吃完再睡一觉,享受一下自从穿过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过的咸鱼时光。 她首先把省了好几顿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的那个青色外皮果子挑了出来,这个果子大约有人头大小,青色的表皮上有许多不规则多边形的凸起,看样子有些像地球上的释迦,不过它的皮很薄,稍稍一用力就能够剥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苏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果肉的清香顿时填满了她的口腔,还在鼻尖流连着,过了一会儿才消散了。 苏拉很喜欢吃这个果子,因为它的果肉虽然口感软绵细密,有点类似榴莲,但它的味道却非常像芒果,后味还有一股芒果没有的清爽,不会让人觉得太甜腻。苏拉原来就最喜欢吃芒果,只是她偏偏对芒果过敏,即使每次吃的时候都尽量避免接触到它的汁液,免得让嘴巴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痒,她也难免有中招的时候,而且也不敢一次吃得太多。所以对于这个果子嘛,要不是之前考虑到食物短缺,必须尽可能地节省一些,她早就把它吃光光了。 虽然果子足足有一个人头大小,但之前几顿都吃了,因此剩下的也不太多。苏拉没有勺子,干脆就剥开了皮直接吃,蹭的鼻尖上都沾了汁液。她边吃边想,回头得再淘宝点餐具,顺便好好看一看生鲜区,如果有卖这个果子,那就多买几个回来囤着。 吃完了这个,她又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来,这布包还没有她的手掌大,装着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几条肉干。她拉开封口处的拉绳,从里面挑了一个最大的抽了出来,长度大约有二十厘米,——这是苏拉穿过来第一次接触到空间道具,当时她只是对这个布包隐约有些猜测,认为它是魔法的产物,而现在就完全确定了。 肉干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大约一厘米厚,呈现出泛着油光的暗沉红色,有点像地球上的超市里卖的那种牛*肉*棒。苏拉咬了一口,令她惊奇的是,表面上看着干巴巴硬邦邦的东西,口感竟然比想象地要嫩,而且咬开后还能感受到丰富的油脂,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香料的味道。苏拉顿觉满足,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一个,接着又强忍着再吃一个的念头,把剩下的放回布包里好好地收起来了。 吃得差不多,她的困意也有些上来了,便顺其自然地扑倒沙发上,也不管那件斗篷早上还被她穿出去,又摔了一跤,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沾着些微的泥土,脑袋还使劲儿在上面蹭了蹭,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一般,准备享受一下难得的午觉。 半睡半醒之间,苏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问题,让她一下又清醒了过来。 她刚刚拍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发货,又要几天才能送到呀?万一这个世界的物流很慢,像微博上大家吐槽的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动辄就十天半个月才送到,那她还是要省着吃才行啊。 这么一想,原本还残存的一点点困意也不翼而飞的,苏拉刚才还觉得吃饱了就没那么委屈了,现在又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做事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糙糙,永远考虑不全面,万一这一顿吃的太多,快递又没到,后面几天要饿肚子该怎么办? 那个肉干明明可以吃两顿,她就是贪图美味,非要一次吃完,吃的时候还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还洋洋得意,怎么那么傻呀。 然而心里还有小小的声音在抗议,她就是吃了一个肉干而已,她没穿过来的时候还一次吃一袋呢,一袋400g还有好几个口味,这一次就是吃了一个而已,怎么就不行啦? 可是就是不行啊。 苏拉慢吞吞地又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刚才那只餍足的小猫就像是被冰雹打了一样,大写的垂头丧气。 没关系,这可是魔法世界啊!肯定有魔法阵的!她开始暗自给自己打气,淘宝和魔法阵难道不是绝配吗?这边我一下单,那边他一备货,再一复查,然后低头就画一个圆,添点儿线条符号和字母,写上我的坐标,最后把我的包裹放到圆心,一下就过来啦!……唔,就算他们淘宝业绩不好,做事情没那么积极,两三天时间肯定也足够了吧?而且那个传送的魔法阵肯定是常用的,说不定连画都不用画,而是有一个刻好的圆形石盘,每次只要把新的坐标添上,再往旁边的小凹槽里放入适当数目的金币,——咦,说不定也不要金币,按指纹就启动了呢? 苏拉胡乱想了一通,觉得还有点有趣,不由得更有信心了,刚才因为吃了一整个肉干的那点愧疚,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明明穿过来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森林里艰难求生,对这个世界还一点都不了解,竟然就乱给人家描摹工作流程,甚至连细节都想的非常逼真…… 总之,怀抱着一丝对魔法世界的物流的美好期待,苏拉又一次打开了淘宝,找到了那几家店铺。 苏拉点开第一家,又点联系卖家,颇有些胆战心惊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话: 你好,在吗? 对方秒回:欢迎光临! 如此迅速地反应又让苏拉信心 1,于是继续输入:请问亲什么时候发货呢?发什么物流,大概要多少天呀? 苏拉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把自己的收货地址截图发给了对方:我在这里,请问物流发过来需要多久呢? 然而这一次,她等了半天,聊天页面都迟迟没有出现新的消息。 苏拉不放弃,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消息:??? 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先前建立起的那点虚假的自信顿时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啵啵啵地全部都破碎了。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苏拉强自镇定,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一定是这家店的客服消极怠工,我再去隔壁问问。 她又敲了卖面包的这家店:你好。 格罗面包店:欢迎光临! 用户001:请问我刚刚拍下的订单什么时候能发货? 没有然后了。 苏拉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又有点想哭了。 但她坚强地忍住了,转而找到了第三家卖肉排的店铺:??? 各类肉排任君选择:欢迎光临! 她就知道,这一句原来是设置好的自动回复,而且还是全网通用的!这个世界的淘宝,竟然没有客服,全部自助购物,通通自助购物,不得不自助购物! 苏拉扁着嘴,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无助了,她不是爱聊天,——虽然她也已经二十天没跟活人说过话了,她就是作为一个消费者,单纯地想问问,她的订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啊? 刚走到门口,恺撒就从外面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包裹。它看了苏拉一眼,把包裹放在地上,又转了转脑袋朝外面示意了一下,“你还没有洗脸呢。” “哦,对,”苏拉其实想先拆包裹,毕竟作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空间道具长什么样子呢,但恺撒坚持,她只好妥协了,边往外走边小小地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本来也是打算先洗脸的,”她小声说,又补充一句,“快递什么时候都能拆嘛。” 最后两个字落下来,她已经走出了大门,然后猛地一个提速,发挥自己校运动会400预赛第一的实力,飞奔到了池塘边,掬起一捧水匆匆朝脸上泼了两下,小猫洗脸似的用手胡乱揉了揉,迫不及待地转头就想往回走,——又停住了,好歹又漱了漱口,这才克制不住地一路小跑回去。 63.杜美伊城 09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 一点都不灵活, 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 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 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 “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 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 ”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 ”说到这里, 恺撒眯了眯眼睛, “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 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嗯, 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苏拉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 她说得响亮,毫不在意爱因斯坦惊讶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回来亲自跟这座法师塔的主人道歉和道谢。 回来再看看这里。 虽然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苏拉后退了一步,慢慢往出走着,脚边忽然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恺撒。恺撒也正抬着头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点担忧。苏拉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又顺手摸了一下爱因斯坦,换来后者不满地一声鸣叫。 “我们走吧!” 她说,最后伸手把矮墙上的门关上,轻轻落了锁。 *** 天气不是很好。 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云朵几乎快要把原本透蓝的天空铺满,偶尔有一两道缝隙,那是左躲右闪的风从云层里钻出来时留下的。它们似乎急于从天空中逃离,一路呼啸着奔向地面,把高大的树木吹得不停摇晃,抖落掉去年最后一波顽强的叶子。 空气里都是雨水来之前的味道。 这是苏拉一行从迷雾森林中部的法师塔离开,向边缘出发的第五天。 五天前,在恺撒的建议下,苏拉以帮爱因斯坦梳毛,并许诺日后无条件地将它的五彩翎毛编出各种时尚的造型为代价,拜托它往森林四周都飞了一段距离,探明路况。苏拉以为这个过程会很久,至少需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爱因斯坦回来的显然比她想象快得多。 “幽冥雪枭可是高贵的风系魔兽。”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张开了翅膀,递到苏拉面前,示意她好好梳理,把被气流吹乱了的羽毛一根根地重新归置到最完美的位置。 “西面不行,那边海拔最低了,再加上紧挨着一年到头都热死鸟的帕多荒原,所以那个方向的气温比别处的都要高,我一路飞过去,看到好多魔兽已经从冬眠里醒过来了,”爱因斯坦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拉,又把目光转到恺撒身上,“你们俩想当上门点心吗?” “南边也不行,虽然我没飞过去,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月光鹩,它告诉我南边是没有路的,那儿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瀑布,就算离开好几十米,四周都是水雾茫茫的,被太阳一照,就会出现一道道彩虹,——你们知道彩虹吗?就是一种七彩的光,跟我的翎毛一样美。” 它说着一偏脑袋,那道翎毛就随之一甩,十分潇洒。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了。”苏拉诚恳地捧场道,又问,“那北边怎么样,北边我们能去吗?”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因为她记得在原主留下的手帐上面有记载,神圣嘉德里帝国应该就在大陆的最北边,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者相距并不算远。 64.杜美伊城 1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爱因斯坦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 直到苏拉把东西收拾好了,连晚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叫它吃饭,它才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我从不吃晚饭。”爱因斯坦高傲地说道, 对苏拉准备的食物嗤之以鼻, “肥胖可是美丽的天敌, 所以我才不会放任自己呢。”它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拉。 “……”苏拉顿时觉得连刚烤好的肉排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 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 作为这一次的报酬, 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 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 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 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 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苏拉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 她说得响亮,毫不在意爱因斯坦惊讶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回来亲自跟这座法师塔的主人道歉和道谢。 回来再看看这里。 虽然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苏拉后退了一步,慢慢往出走着,脚边忽然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恺撒。恺撒也正抬着头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点担忧。苏拉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又顺手摸了一下爱因斯坦,换来后者不满地一声鸣叫。 “我们走吧!” 她说,最后伸手把矮墙上的门关上,轻轻落了锁。 *** 天气不是很好。 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云朵几乎快要把原本透蓝的天空铺满,偶尔有一两道缝隙,那是左躲右闪的风从云层里钻出来时留下的。它们似乎急于从天空中逃离,一路呼啸着奔向地面,把高大的树木吹得不停摇晃,抖落掉去年最后一波顽强的叶子。 空气里都是雨水来之前的味道。 这是苏拉一行从迷雾森林中部的法师塔离开,向边缘出发的第五天。 五天前,在恺撒的建议下,苏拉以帮爱因斯坦梳毛,并许诺日后无条件地将它的五彩翎毛编出各种时尚的造型为代价,拜托它往森林四周都飞了一段距离,探明路况。苏拉以为这个过程会很久,至少需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爱因斯坦回来的显然比她想象快得多。 “幽冥雪枭可是高贵的风系魔兽。”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张开了翅膀,递到苏拉面前,示意她好好梳理,把被气流吹乱了的羽毛一根根地重新归置到最完美的位置。 “西面不行,那边海拔最低了,再加上紧挨着一年到头都热死鸟的帕多荒原,所以那个方向的气温比别处的都要高,我一路飞过去,看到好多魔兽已经从冬眠里醒过来了,”爱因斯坦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拉,又把目光转到恺撒身上,“你们俩想当上门点心吗?” “南边也不行,虽然我没飞过去,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月光鹩,它告诉我南边是没有路的,那儿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瀑布,就算离开好几十米,四周都是水雾茫茫的,被太阳一照,就会出现一道道彩虹,——你们知道彩虹吗?就是一种七彩的光,跟我的翎毛一样美。” 它说着一偏脑袋,那道翎毛就随之一甩,十分潇洒。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了。”苏拉诚恳地捧场道,又问,“那北边怎么样,北边我们能去吗?”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因为她记得在原主留下的手帐上面有记载,神圣嘉德里帝国应该就在大陆的最北边,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者相距并不算远。 而在她穿来之前,正牌的苏拉·弥尔顿可是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 苏拉目瞪口呆,她感觉她可能有点不应该点进来。 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两万七千多个金币,在刚刚看到这些空间道具之前,她一直都还觉得自己蛮有钱的,这是对比着她两次淘宝所掌握的物价来说的,加起来总共花了不超过七百个金币。——然而现在,一个最便宜的空间道具都要七千金币,一下花掉总资产的四分之一还多,苏拉顿时有些心痛。 恺撒当然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就一脸痛苦,眉头都打结了,它跳到苏拉膝盖上,抬爪在她下巴上拍了拍,仰着脑袋问,“怎么了?” “五立方米……够吗?”她问,眼神又在周围放着的东西上扫了一圈。 “……”恺撒被问住了,它就算再了解人类,也只是一只小老虎而已,所以对于“五立方米”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概念。愣了一下之后,恺撒不自然地抬起爪子搔了搔头,假装着很懂的样子说,“差不多吧。等以后离开森林了,再换一个大的就好了。” “……” 不不不,苏拉连连摇头,一边目光诚恳地看着它,一边狠下心把“旋转之翼”拍了下来,五立方米完全够用了,真的够用,就是不够用,她也换不起别的了。 唉。 既然有了空间道具,就不用再可怜兮兮地收拾行李了,苏拉干脆完全放松了下来,重新躺回沙发上,透过前面那一方小小的窗户望着外面无限高远的蓝天。 天可真蓝。 没有云,也看不见太阳,大概是风抓住了冬天的尾巴,想要再肆意地快活一回,就在高空里来回盘旋呼啸着,把这枝树梢摇动了,下一秒又忽而跳到那儿去,还吹响呼哨,一路欢呼着。 恺撒也躺在她旁边,四只爪子朝一处自然地耷拉着,跟她讲迷雾森林的故事,各种魔兽在森林里大致上如何分布、各自又有什么习性,他们要出去得走多长时间,怎么规避风险等等,它说得随意,语气也轻轻的,苏拉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它讲完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连连鼓掌甚至想让它再多说一段。 苏拉眨了眨眼睛,“剩下的不说了吗?要留待下回分解吗?” “……”恺撒有些无语,也看着她。 “好吧。”苏拉明白了,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暗下去的光线预示一天又快过去了,她宣布道,“吃晚饭吧!” 见她真的抬脚就走,恺撒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竟是有些少见的犹豫:“那个……” 65.杜美伊城 1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为了不使来之不易的和谐氛围就这样化为乌有,苏拉想了想, 强行接话道,“你的名字真特别, 真长……”说着她又有点好奇了, “是你自己起的吗?” 有人捧场,鸟立刻就忘记了刚才所受到的冷遇, 顿时又得意起来,“当然。” “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呢?”苏拉问,“太特别了,有点……”不能直视, 简直像是把“玛丽苏”这个标签镀了金镶在脑门上。 鸟当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竟然是这样的,还颇为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目光扫到她怀里的恺撒时,又增添了几分凶狠, 它从自己尖尖的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嗤声,——苏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完全不明白鸟类到底要怎么样突破生理上的限制, 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当然是根据丛林法则起的名字呀!——在战斗中获胜的一方, 有权利把失败者的名字夺走,怎么, 你旁边那只‘小’老虎没告诉过你吗?”它得意极了, 整只鸟都朝外散发着欢乐的气息, 翅膀都随之扑腾起来,还故作沉稳,“哦,也是,可能是它太‘小’了,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哈哈哈哈——” “——嘁。”恺撒冷漠。 苏拉倒是一惊,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鸟刚刚像是报菜名一样说出的那一长串名字,还掰着手指细算,伊拉贝莎、葛蕾多、芭芭拉……就算后面那个冯·修斯是一个人的名字好了,那这只鸟竟然也打败过七个人? ……有点不敢相信。 “哇,那你真厉害。”苏拉真心实意地赞叹,觉得这只鸟虽然性格有点不太靠谱,但至少实力还不错,而刚才之所以会输给恺撒,也是因为场地的限制性,——这里的树太茂密了,那些犹如浓雾一般的巨大树冠限制了它的许多活动空间,再加上恺撒会吐很厉害的火球,它躲闪不及,才棋差一招输掉了。总之还蛮符合她召唤时候对战斗力的期许。 “不过,你打败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呀?”苏拉道。 “那当然,”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更骄傲了,似乎连挺胸的弧度都比上一秒更明显了一些,“我轮流跟她们比美,她们都输了,——论美貌,任何人,还有魔兽,这凡尔纳大陆上的所有生命,都只能是我幽冥雪枭的手下败将!” “……” “……”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就把她们的名字夺走了吗?”苏拉干笑,想到这只鸟挺着胸脯,扬着脑袋,翅膀明明在身后收拢着,却还是能够通过那流畅而紧绷的线条看出一股令人愉悦的张力,——就像现在这样,然后挨个走到那些女孩子面前,强大的自信就从它的每一片羽毛末端散发出来,迅速感染了周围的磁场。 自信的人最美! 自信的鸟比人还美! 所以鸟获胜! 苏拉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点哭笑不得,又看鸟兴致高涨,实在不忍心泼它冷水,只好转而问了另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大概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鸟显然已经有了成熟的腹稿,翅膀挥了挥道,“一般天气好的时候,我叫伊莎贝拉,但是如果太阳太大,我就叫丽芙,下雨天我喜欢玛格丽塔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种忧郁的气息,如果是晚上,猎户座的光芒闪着迷人的紫色,你就叫我安娜贝尔,这是黑暗纪元里最后一任精灵女王的名字——”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属于你了。”恺撒生硬地道,张开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对着鸟展露出了自从它们相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输了,这些名字都被我夺走,不再属于你了。所以——”它又转向俨然已经陷入无语状态的苏拉,非常善解人意地道,“你可以给它重新取一个名字,取一个你喜欢的,像对我这样。” 鸟:“………………” 苏拉想了想,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终于尘埃落定,显然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爱因斯坦吧。” 一定得起个够大够重的名字才能压一压它,这只鸟可真是太飘了。 *** 苏拉,恺撒,爱因斯坦。 这一人一虎一鸟在迷雾森林中部的无名法师塔外,进行了首次过程虽然曲折,但总体还算亲切友好的三方会晤,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当天的后半夜,苏拉的生物钟开始坚持不懈地向她发出示意,提醒她是时候该休息了。 恺撒察觉到了,便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给她减轻点负重,苏拉感激地笑了笑,揉着眼睛往塔里走去。 已经被强行更名为爱因斯坦的鸟还沉浸在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神圣优美,一点也配不上它的悲伤中,原本都不想跟着他们走,但被走在后面的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心虚,爱因斯坦咳了咳,——作为一只鸟类来说,它真的掌握了很多的发声技巧,故意使劲地扇动着翅膀,一溜烟飞到最前面去了。 进到了塔里,爱因斯坦先是绕着房子内部飞了一圈,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五彩的翎毛随着它的动作,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飘逸又梦幻,接着它就轻拍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中,如同居高临下的女王俯视着自己的城池。 “太脏了。”女王不满意地道。 苏拉抬手摸了摸鼻尖,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爱因斯坦说得很有道理,这间宽阔的圆形建筑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灰扑扑的,又被黑暗笼上了一层幽深的薄纱,更显得陈旧破败,唯有壁炉里还在雀跃着的一点火焰,把周围照的亮了一些,而那里却堆放着苏拉白天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准备等着明天早上快递把空间道具送来再统一装进去。 确实怪乱的。 苏拉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爱因斯坦左右环顾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一个衣帽架上。这个衣帽架就放在门边,乌晶铜的材质让它即使是在黑暗里,也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铁锈色的光。整个架子被做成一棵树的样子,从树干到分出的枝杈上,都有大量精美的雕花,枝杈的末端飞翘着,如同泛起的浪花。 苏拉赶忙过去,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架子从上到下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浮灰之后,这才把手帕收了起来,“现在干净啦。” 爱因斯坦“哼”了一声,等她把清洁工作都做完了,才慢吞吞地飞了过去,却没有直接落在衣帽架那枝横向伸出的雕花枝杈上,而是先伸出了一只爪子,试探性地在上面挨了一下。 “啧,”它抬起那只爪子看了看,似乎真的在上面看到了灰一样,一脸嫌弃,沉痛地摇了摇鸟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取舍,痛下决心,两只豆豆眼紧闭,还是用同一只爪子,单腿站了上去。 “你这样……”会不会掉下来? “天赋技能。” “要不然……”拿块布垫一下? “我拒绝。” “好吧。”苏拉见它的态度是真的很坚决了,索性就不再劝了,而是大着胆子靠过去,伸长了手臂,轻轻在它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那委屈你啦。” 爱因斯坦被她这一下吓得差点从枝杈上栽下去,原本因为不愿意面对现实而紧闭着的豆豆眼也“唰”地张开了,一边一只分别写着“震”、“惊”,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说着话,她就突然动手了,——把它的羽毛都摸乱了!这里又没有镜子,头上的毛最不好梳理了! 烦! 苏拉倒是偷偷地笑了,一边在内心里狠狠回味着,一边手指还不自觉地在手心里揉捻,回味颇深的样子,一转头,却看到恺撒正站在沙发上,扭着头看她。 苏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臭不要脸的负心汉,跟小老婆调情的时候被大老婆抓个正着,又尴尬又心虚,连忙走过去倒在沙发上示意自己很乖,冲它眨眨眼睛,“恺撒,晚安。” 恺撒垂下眼睛,迈着爪子走到自己总是躺着的位置,静静地趴下了,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壁炉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一个火星跳了出来,在半空里打了个旋儿,很快熄灭了。 然后是另一个。 一直到苏拉躺在那里,困意重新上涌,侵占了她的头脑,半睡半醒之间,才感到自己颈侧似乎有一团软软热热的皮毛靠了过来。 “晚安。” 一人一鸟一虎和隐没在阴影里的噬阴鼠沉默地八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动一下。 空气似乎也不再流动了,胶着地围绕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苏拉站在原地,浑身都紧绷着,却连眨眨眼睛都不敢,生怕打破了这微妙而短暂的平衡。 但这平衡确实是太短暂了,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忽然失去了噬阴鼠的踪迹,那个原本站在岩石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的丑陋生物竟然就那么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几乎让苏拉以为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团深灰色的阴影竟然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长长的突起的嘴巴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正狰狞地大张着朝她扑过来。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暴虐肆意,如同饥饿的魔鬼,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66.杜美伊城 1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当然, ”恺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它是约尔克芬兽的魔晶化成的, 而约尔克芬兽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 总是四处乱逛, 所以它们化成的湖也总会悄悄地挪地方, 有时候今天还在这里,明天就跑到森林边缘去了,看它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由的温泉了, 苏拉心想, 又有点担忧, 眼巴巴地看着恺撒, “那会不会等会儿我们洗了一半,它突然心情不好?” “……”恺撒噎了一下,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最后只好走到岸边, 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 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 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 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 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 又道,“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气得小老虎胡须都抖了起来,掉头就走。 苏拉连忙追上去,一叠声地道歉,懊恼着自己恐怕真的是个智障,虽然不签契约,但是召唤兽让召唤师替它取个名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自己竟然还问人家是不是原来没有名字,苏拉欲哭无泪,想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疼,管这么宽,自己怎么不查户口呢!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任凭苏拉左拦右截,说尽了好话,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苏拉挡住前面的路,它就跳到桌子上去,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回归黑暗的大森林,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苏拉是很大方的,听到小老虎道歉了,她就揭过了这一茬,继续接着前面跟它商量起名字来,“……真的不喜欢跳跳虎吗?” “……”小老虎沉默以对。 苏拉就知道了它的态度,她哭得时间有点久,这会儿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亚、亚历山大呢?亚历山大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马其顿的国王,天天南征北战……” 小老虎干脆用爪子在她嘴上拍了一下。 “亚历山大也不行……”苏拉红着眼睛,感觉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名字来了,又愁上眉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那恺撒行吗?恺撒很好听的,还很高贵,也特别厉害……” 67.杜美伊城 1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他们的身边摆着三瓶颜色各异的指甲油, 还有两包细细的彩钻,——这是苏拉第一次收到的那三个快递当中的东西,被她想起来, 又从空间戒指里拿了出来,彩钻旁边摆着那只装着小魔晶的白色束口袋。 恺撒离他们远远地, 又坐回了窗台上开始日常的修炼,虎脸微皱, 闭着眼睛,尽量不去想其他的,——比如现在苏拉正在帮爱因斯坦挫指甲。 “嗯嗯……边缘再打磨一下, 这里毛毛糙糙的你看不见吗?对,稍微再磨一下,不要太使劲了!”爱因斯坦急得拍了拍翅膀,一股小小的气流就从它羽翼下升起, 苏拉的刘海被“呼”地一下吹飞, 又飘飘然地落下。 “你专心一点,不要弄得两边都不对称了, 要前面尖尖的,两边的线条圆一点,这样才好看。”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同时对苏拉的笨拙有些不满, 看上去要不是它自己单爪不能完成这个操作, 它恨不得亲自上去操作的样子。 “别急嘛,我又没有学过这些,还是新手呢,”苏拉道,把它的爪子握在手心里,又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拿着指甲锉比划着,这才下手,边作业边有些心虚,“这样好吗?我是说把爪子磨成这样……会不会降低你的攻击力呀?总要靠爪子进攻的吧?” “你在说笑吗?”爱因斯坦道,语气里透出一股浓烈的不可置信,“我的美貌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 现在没了。 好不容易把八个趾甲修完了,见爱因斯坦勉强满意,苏拉悄悄舒了口气,趁着它在挑指甲油的功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活得太细致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母鸟。”她想着自己从前看小说,里面的魔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为人形,又忍不住畅想了一下,“唔,也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嘎?” 没想到正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两个颜色里犹豫的爱因斯坦愣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叫声,扭过脖子,豆豆眼都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它上上下下地把苏拉好好看了一眼,鸟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最后转头冲着恺撒道,“你就是这样教导这个人类的吗?把她教的这么蠢,然后扔给我?”它一脸嫌弃,又自伤道,“我可真是太惨了…竟然被这么蠢的人类召唤了……” 苏拉:??? 她也想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猜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同样变得微妙起来,“你这么可爱,难道是男孩子?” 爱因斯坦气得连指甲油都差点踢飞,在椅子上跳着脚叫道,“不是!当然不是!”它劝自己冷静一下,翅膀张开又落下,胸脯起伏,像是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又说道,“我们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是没有性别的,既不是小公鸟,也不是小母鸟,更不会是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我们就是自己,是美丽的本身,”它提高了音量,已经洗干净并且用自然风吹干,羽毛重新变得洁白柔软的那支翅膀从关节的地方弯了弯,指着它自己,“而我,是最美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好的,最美丽的你。”苏拉连忙从善如流,心里却偷偷叹了口气,感觉爱因斯坦这个名字还是起小了,一点也压不住它,是不是当时应该叫它伽利略·艾萨克·爱因斯坦会比较好? 真是愁,唉。 在吃晚饭以前,苏拉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来给这只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幽冥雪枭做美甲。 因为爱因斯坦实在无法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中间做出取舍,觉得这两个颜色哪一个都好看,都深得鸟心,所以最后苏拉干脆全都给它涂上了,八个趾甲粉橘交错,还带着珠光的淡彩,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趾甲同时涂了两种颜色,那是苏拉一时兴起,觉得自己的技艺经过前面七个趾甲的磨练,已然略有小成,非要涂一个渐变色出来,果不其然涂坏了,她心虚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骗爱因斯坦说这是人类帝国最新流行的时尚风向,才侥幸逃过一劫。 指甲油涂完了,爱因斯坦抬了抬鸟头,用它尖尖的喙指着束口袋示意苏拉,“贴钻。” 言简意赅。 苏拉有些愁,她刚刚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地球上的基本美甲操作,没想到就被爱因斯坦惦记上了,一定要让她现在立刻马上进行实操,连演练的机会都没有……但问题是她记得贴钻似乎是有专门的胶水的,现在单靠指甲油本身的粘合性,到底能不能把钻贴上呀? 她拧着眉头,把手伸进束口袋里抓了一些小魔晶出来,凑到爱因斯坦的面前。爱因斯坦挑了一会儿,选中了几个绿色的,——因为小魔晶本身很小,其中所蕴含的魔法元素并不多,因此这绿色也很淡,几乎淡到透明,跟它橘粉色的指甲油搭配在一起,从色彩的构成上来说并不会喧宾夺主,显得突兀又怪异,反而会增添一抹清爽的感觉。 “不要每个趾甲都贴,”爱因斯坦很有自己的审美观,看苏拉一直听从自己的吩咐还算乖巧可爱,难得地生出了一点指导她的心思,像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不仅说得非常有道理,而且情真意切,“美,最要紧的是恰到好处,而不是越多越好。大量的‘美’的堆积只会让鸟变得麻木,再好看都变成不好看了。” “嗯嗯,你说得对。”苏拉一边小心地把它挑出来的几粒小魔晶按大小顺序排好,思考着怎么样组合一下,一边还要积极地响应它,生怕打击它传道受业解惑的热情。 然而爱因斯坦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鸟,当然看得出来苏拉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敷衍自己,因此当即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一直到苏拉按照它的要求,把几粒小魔晶都排列好图案贴在它的趾甲上,它这才又勉勉强强地道,“还行吧。” 苏拉正揉着自己的肩膀,看它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眼睛里分明闪着光,从趾甲做好以后,它的目光就没有挪开半分,还不动声色地左右歪着脑袋,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和打量,分明就是很满意的样子,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苏拉偷偷笑了笑,“这次我没有经验,就只能弄成这样啦,下次就好了。” “嗯。”爱因斯坦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拍着翅膀,从椅子上飞了起来,转眼就落到了窗台正中,把一个下午都在那里修炼的恺撒挤到旁边去。 “你让一让。”它说着,也不管恺撒究竟有没有让开的意愿,就强行挤了过去。 恺撒看了它一眼。 “你都在这里一下午了,我才来,给我腾点地方不行吗?你怎么这么霸道呀?”爱因斯坦恶鸟先告状,还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先来后到的意识,“而且,”它特意伸出了一只爪子,“看到了吗?苏拉给我做的美甲,好看吗?就是还没干呢,我得在这儿晾一晾。” “……” 恺撒又看了它一眼,从脚看到了头,脚看得很匆忙,却把目光停留在了它的头上几秒钟,似乎在估算这么小的一个脑袋里,到底能装得下多少智慧,然后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去找还盘腿坐在椅子面前的苏拉,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爱因斯坦不明所以,不过恺撒走了,这片窗台就是它一只鸟的了,足够宽敞,而且景色也……随便景色怎么样吧,反正它也没心思欣赏,它的心已经完全被美甲征服了。 可真是太好看了。 粉粉嫩嫩的颜色,再配上闪着微光的小魔晶,还有细小的彩钻在旁边点缀。 又华丽,又充满一种温柔的美感。 是非常高级的审美了,和它简直绝配。 “别急嘛,我又没有学过这些,还是新手呢,”苏拉道,把它的爪子握在手心里,又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拿着指甲锉比划着,这才下手,边作业边有些心虚,“这样好吗?我是说把爪子磨成这样……会不会降低你的攻击力呀?总要靠爪子进攻的吧?” “你在说笑吗?”爱因斯坦道,语气里透出一股浓烈的不可置信,“我的美貌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 现在没了。 好不容易把八个趾甲修完了,见爱因斯坦勉强满意,苏拉悄悄舒了口气,趁着它在挑指甲油的功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活得太细致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母鸟。”她想着自己从前看小说,里面的魔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为人形,又忍不住畅想了一下,“唔,也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嘎?” 没想到正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两个颜色里犹豫的爱因斯坦愣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叫声,扭过脖子,豆豆眼都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它上上下下地把苏拉好好看了一眼,鸟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最后转头冲着恺撒道,“你就是这样教导这个人类的吗?把她教的这么蠢,然后扔给我?”它一脸嫌弃,又自伤道,“我可真是太惨了…竟然被这么蠢的人类召唤了……” 苏拉:??? 她也想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猜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同样变得微妙起来,“你这么可爱,难道是男孩子?” 爱因斯坦气得连指甲油都差点踢飞,在椅子上跳着脚叫道,“不是!当然不是!”它劝自己冷静一下,翅膀张开又落下,胸脯起伏,像是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又说道,“我们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是没有性别的,既不是小公鸟,也不是小母鸟,更不会是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我们就是自己,是美丽的本身,”它提高了音量,已经洗干净并且用自然风吹干,羽毛重新变得洁白柔软的那支翅膀从关节的地方弯了弯,指着它自己,“而我,是最美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好的,最美丽的你。”苏拉连忙从善如流,心里却偷偷叹了口气,感觉爱因斯坦这个名字还是起小了,一点也压不住它,是不是当时应该叫它伽利略·艾萨克·爱因斯坦会比较好? 真是愁,唉。 在吃晚饭以前,苏拉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来给这只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幽冥雪枭做美甲。 因为爱因斯坦实在无法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中间做出取舍,觉得这两个颜色哪一个都好看,都深得鸟心,所以最后苏拉干脆全都给它涂上了,八个趾甲粉橘交错,还带着珠光的淡彩,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趾甲同时涂了两种颜色,那是苏拉一时兴起,觉得自己的技艺经过前面七个趾甲的磨练,已然略有小成,非要涂一个渐变色出来,果不其然涂坏了,她心虚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骗爱因斯坦说这是人类帝国最新流行的时尚风向,才侥幸逃过一劫。 指甲油涂完了,爱因斯坦抬了抬鸟头,用它尖尖的喙指着束口袋示意苏拉,“贴钻。” 言简意赅。 苏拉有些愁,她刚刚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地球上的基本美甲操作,没想到就被爱因斯坦惦记上了,一定要让她现在立刻马上进行实操,连演练的机会都没有……但问题是她记得贴钻似乎是有专门的胶水的,现在单靠指甲油本身的粘合性,到底能不能把钻贴上呀? 她拧着眉头,把手伸进束口袋里抓了一些小魔晶出来,凑到爱因斯坦的面前。爱因斯坦挑了一会儿,选中了几个绿色的,——因为小魔晶本身很小,其中所蕴含的魔法元素并不多,因此这绿色也很淡,几乎淡到透明,跟它橘粉色的指甲油搭配在一起,从色彩的构成上来说并不会喧宾夺主,显得突兀又怪异,反而会增添一抹清爽的感觉。 “不要每个趾甲都贴,”爱因斯坦很有自己的审美观,看苏拉一直听从自己的吩咐还算乖巧可爱,难得地生出了一点指导她的心思,像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不仅说得非常有道理,而且情真意切,“美,最要紧的是恰到好处,而不是越多越好。大量的‘美’的堆积只会让鸟变得麻木,再好看都变成不好看了。” 68.杜美伊城 1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然而每一次她打开,看到的都是待发货上面那个小小的数字三, 明明是那么小的地方, 那个数字竟然也坐得这么安稳,不能朝旁边挪一挪吗?苏拉鼓着腮帮子,又急又气,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 手动把那个数字三揪到隔壁的待收货上面去, 然后隔天一醒来,就能收到快递, 想想都觉得要蹦起来。 然而现在想这么多只是以并不存在的乐景衬沉得压人的哀情罢了,真是越想越难受, 甚至还真的掉了点眼泪, 又被她拿手抹掉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苏拉总算从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短暂地摆脱出来,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按照她原先的规划,目前的这些食物还够她吃七八天呢, 而且她中午吃得也不算特别多,就算一下吃掉了两天的分量, 那还有五天呢, 把剩下的再重新分配一下, 肯定还能坚持得更久, 总能撑到快递来的。 她闭着眼睛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不管内心深处到底信了几分,但好在情绪确实慢慢地好转起来。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唔,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大陆的最南边,隔着广阔的星辰之海和终年不散的浓雾,是一片岛屿群,那是传说中龙族的栖息之地,它们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热衷于把人类王国中的公主抢走,再跟前来救她的勇士决斗,它们其实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它们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比如金币和各种宝石,还喜欢只有精灵领地里才能生长的一种叫做白穗草的植物,这种植物能让从不做梦的龙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奇妙状态,犹如猫吸了猫薄荷。 “大陆上还有两个相对比较隔绝的地方,一个是迷雾山脉深处的迷雾森林,那里是各种魔兽的聚居之地,这些魔兽和兽人不同,它们中的有些虽然也能通过长久的修炼开启灵智,进而化为人形,成为一方霸主,但大多数的魔兽终其一生都只有单纯的兽性,追逐着新鲜的血肉;另一个地方则是大陆最北部的神圣嘉德里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从贩夫走卒到国王王后,全部都是光明神忠诚的信徒,因为传说光明神还在人间,尚未飞升之时,就是帝国的某位王太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所有人民,都相信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和光明神相同的部分,是光明神留在人间的后裔。虽然这种说法无法进行考证,但神圣嘉德里帝国盛产光系魔法师,确实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从肉垫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以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扭过头,又仔仔细细地把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姜黄色的皮毛,黑色的条纹,圆脑袋,半圆耳朵,隐隐约约有个字形的“王”。 恺撒在她的目光里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不知不觉把四爪都并拢了,“干嘛?” “你,圣光……白虎?”苏拉狐疑道,又盯着它姜黄色的皮毛看,还一脸想上手翻一翻的表情,看看姜黄色的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层白色的毛。 “我还小!”恺撒又急又气,这个人类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竟然还怀疑它的血统!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它们圣光白虎一族从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圣光白虎生来就是高阶魔兽,成年白虎的实力能达到八级甚至更高,和人类里的大魔导师水平相当,然而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容不下其他同类长久地在近旁,哪怕是自己的幼崽也一样。因此,当圣光白虎的幼崽出生后,能够自己独立捕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赶走,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领地。然而圣光白虎幼崽的生长期很长,在它们漫长的幼年时期,武力值不高,很容易被猎人所捕获,拿到交易市场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王公贵族们,成为战宠或者仅仅只是宠物,更有甚者被挖出了晶核,抽出了虎骨,皮毛也变成某位夫人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是出于基因里携带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圣光白虎在幼年时期,外表跟普通老虎差不多,等到成年,一身皮毛就会变得雪白,甚至会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所以才会被称为“圣光白虎”。 69.杜美伊城 1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不要,这个家伙就是耳朵大,身子其实很小,而且没什么肉, 吃起来一嘴毛, 除了实在饿极了,森林里没有什么魔兽愿意吃它们。”恺撒皱着它的虎脸,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一副要不是苏拉在旁边,现在就很想呸呸两下的样子。 “哦……”苏拉看它表情这么生动, 有点想笑, 又想到恺撒之前说过, 圣光白虎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魔兽, 所以会在幼崽还很小的时候,就把它们赶走, 让它们自己去寻找新的地盘, 说不定恺撒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年纪小实力也不强大,捕不到其他的魔兽,饿极了,才不得不吃这种巨型垂耳兽的。 苏拉想着, 仿佛看到了还是小小一只的恺撒, 像一个姜黄色的毛团, 身上的黑色条纹都没长开,还只是一个个的黑点,它屏气凝神,一脸严肃地趴伏在草丛里,等那只巨型垂耳兽路过的时候,就忽然一跃而起,身子崩得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一下扑到了垂耳兽身上,还没等它挣扎就咬断了它的喉管。然而这一番动作让小小的恺撒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它不得不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品尝自己胜利的果实。 只是这胜利的果实确实不太好吃,垂耳兽的毛实在太厚也太多了,小恺撒咬了半天,还没有尝到血肉的味道,就开始往外吐毛,呸呸呸—— 苏拉被那个画面萌得肝都颤了,又心酸得想哭,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抱抱那个小毛团,给它买十只八只噜噜兽随便它吃。 已经变成了大毛团的恺撒显然不知道只是自己随便的一个表情,就能让苏拉脑补了这么多,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愣住了,恺撒叹了口气,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她垂在一侧的手。 然后就被抓过去一阵狂撸,甚至连毛肚皮都没保住,被苏拉拿脸使劲蹭了蹭,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啵唧,力气之大,让恺撒感觉自己的圆脑袋都快让她亲平了一块。 恺撒一头雾水,扭着身子想挣扎,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立下的誓言,只好软了下来,躺平任撸,假装自己是一个虎皮玩偶。 “我会对你好的,想吃什么都给你买!”苏拉好不容易把脸从人家的肚皮上抬起来,想起了正事,再看淘宝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地球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购物街,看什么都像不要钱一样,“来吧,宝宝,橐驼兽要吗?不要?那幽影貂呢?来两只!白头雀,也要一只!黄金母子虾?你不会剥皮呀,我会我会,我来剥皮!买八对好不好?” *** 不管在哪个时空,逛淘宝都是一件非常消磨时间的事情。何况苏拉还是抱着看动物百科的态度,以增长见闻为目的去逛这个世界的淘宝。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行不通,原因在于这个世界的淘宝应该是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上面的商品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那一定是贫乏。她才浏览了几页,刚有了点感觉,就把“生鲜”这个类目下的所有商品都看完了,一直到页面拉到最底端,再也不能随着她的思维滑动刷新了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而且更让人郁闷的是,她看了这么久,从生鲜看到服装看到百货,最后才在“魔法用品”这个类目里,一个叫做“烧到末日的火炬”的商品底下,发现了截至目前的唯一一条商品评价,还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母,意思是“试试看”。 ……简直毫无参考价值。 苏拉有些意兴阑珊地退回到购物车页面,准备顺手清空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前前后后选购了七八样魔兽的尸体,有一整只的,也有半只的,有地上跑的,也有水里游的,而这些竟然都来自于两家店铺,一家叫“诚信可食用魔兽专卖”,另一家叫“大森林的美味”……而且这两家店铺的销量也都半斤八两地惨淡,在此之前分别是销量0和销量1,那个销量1还是她上次买高级肉排的时候创造的…… 淘宝的先行者!苏拉不禁感叹了一句,想起地球淘宝上那些起初只是卖衣服或者化妆品的小店,在坚持了几年之后,随着淘宝越发地壮大,渗入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这些小店也都摇身一变,成了月入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赚钱机器,让人很是羡慕了。 所以这两家店铺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也会迎来光明的未来的! 她也要努力,迟早有一天会走出这片大森林的! 莫名其妙喝了一口自己炖的鸡汤,苏拉觉得原本沉浸在买买买中变得有些骄奢淫逸的灵魂都跟着振奋了起来,干脆就不再关注这些了,而是直接选择付款。大概因为魔兽的肉比较难得且珍贵,所以她这次花的钱就比上一次多出了许多,将近600个金币就在这一瞬间从她的账户里飞走了。 把想买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苏拉退出了淘宝,抬头一看,发现外面已经是要吃午饭的天色了,而恺撒一开始还和自己一问一答,一本正经地做自己魔兽课的小老师,讲这些魔兽的人类名称是什么,实际上叫什么,习性如何,到了后面,它晒着太阳,语速越来越慢,小脑袋一点一点,然后不知不觉就在自己的手边团成一团,慢慢地睡过去了。 吃过了午饭,苏拉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早上去森林里捡果子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而把手里握着的匕首扔了出去,等到她爬起来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简直再委屈也没有了,抽抽搭搭地捧着那个被自己踩了一脚的果子就回来了,全然把匕首忘到了脑后。 在大森林里生活,没有个防身利器怎么行呢?而且后面她想要离开森林,一路上说不定要碰到什么,那么匕首肯定也是需要的。更何况那把匕首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的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有点坐不住了,眨着眼睛跟恺撒说了这件事。 “你记得路吗?”恺撒问道。 苏拉连忙点头,“记得,就是从塔里出去一直直走,碰到走不过去的地方就左转,而且之前我都有在树上留记号,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恺撒点了点头,一下跃到了窗台上,小小的身影逆着光,变成一团轮廓模糊的阴影,“那走吧!”它说着就跳了出去。 “等等等等,”苏拉喊,匆忙跑到一边穿好衣服带齐出门的装备,追着恺撒的背影也跑了出去,“出发!”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暴虐肆意,如同饥饿的魔鬼,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噬阴鼠叫了两声,也许是发现了这火的厉害,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它就会整个被烧成飞灰,白膜遮挡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的光,紧接着,它竟然抬起爪子,生生地把那只正在燃烧的耳朵从身体上撕了下来,朝飞扑过来的恺撒扔去! “吱!”噬阴鼠尖叫了一声,把耳朵当做燃烧的遁甲,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起朝恺撒迎了上去。 “小心!”苏拉惊呼。 “对!”爱因斯坦也急道。 恺撒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被苏拉召唤之前,独自在迷雾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它看到噬阴鼠撕扯掉自己耳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半空中连忙调整了身形,同时再一次蓄力—— “噗!” 这次,它吐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火球,没有加入一点点魔力,就像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样,火球撞上了那片耳朵,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而恺撒借着两者碰撞产生的作用力,巧妙地一个转向,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噬阴鼠。 噬阴鼠来不及转向了,眼看着它就要一头扑进那团火球里,一直观战,和苏拉一起为恺撒打call的爱因斯坦拍了拍翅膀,“啧,捉老鼠可真是——” 话音未落,变故突起! 噬阴鼠在碰到火团的前一秒钟,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了! 恺撒直觉不好,它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山洞的,而噬阴鼠和自己相对,就是完全面朝山洞,如果它能够凭空移动,越过火团的话—— 果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快更猛烈,苏拉甚至还没捕捉到噬阴鼠的踪迹,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它是冲着爱因斯坦去的! 也许是刚刚和火团靠得太近,此时噬阴鼠尖尖的爪子上都带着火星,直直地扑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动态视力当然要比苏拉好得多,因此清楚地看到了噬阴鼠爪子上的几点火星,它是在恺撒那里吃过苦头的,当然知道这火有多厉害,连忙倒飞着朝山洞深处避让。然而狭窄的山洞对它的身形限制很大,它几乎连翅膀都不能完全张开,躲闪间频频撞上岩壁,几片羽毛从半空中飘落。 70.杜美伊城 1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成功了? 苏拉趴在地上, 缓了两秒钟, 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都顾不上爬起来,先朝周围张望着。 除了恺撒,空无一物。 她愣了, 所以……这次是失败了?她呆呆跟恺撒四目相对, 然后就看到恺撒忽然皱起了脸, 抬头朝自己身后的地方看去,苏拉也跟着回头—— 那是一只异常神气的鸟。 它的身体匀称, 一双巨大的翅膀犹如传说里神民的后裔, 高洁而不染纤尘,正在轻轻地拍动着。它白的纯粹,每一片羽毛都柔顺而细腻, 随着它的呼吸起伏,唯独脑袋上那一撮长长的翎毛在风中飘逸,细看之下, 竟然融合了灰、蓝、绿、黄、红五种色彩, 由末端朝最上依次过渡, 直至头顶, 便如同一团凝固的火焰, 正衬着它红宝石一般的双眼。 也许是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所特有的某种联系, 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恺撒那样, 苏拉竟然在那张小小的鸟脸上看出了一丝超越生物本身的美来,仿佛它就是美的化身,是居高临下俯视万物,却又从来不在意万物的永恒之光,是美的尽头。 苏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的鸟。 甚至让这二十多天来没有衣服可换、没有妆可化,还是多亏了恺撒才能洗个澡的她感到了一丝愧疚。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她当时跟恺撒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好?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要说得华丽一点的吗?比如人类语和大陆通用语的双版本? 她正犹豫着,没想到那只不似凡鸟的鸟倒先开了口—— 它的声音悠扬婉转,同时又有些清丽,比起恺撒的稍显稚嫩,它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正是活泼开朗的时候,语调里都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明媚。 “呵,卑微的人类,”它拍拍翅膀,红色的豆豆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轻蔑,看了正朝着苏拉靠过去的恺撒一眼,“还有一只臭老虎。” “……” 苏拉感觉这次的召唤出了点意外。 她努力想了想,试图把思绪倒回到刚才那种混乱的状况中去,阵法没有问题,虽然自己画的时候有一点点走神,导致它整体不是那么圆,但后面它还是亮了起来,代表着正常运转;时间也没有问题,是恺撒帮着自己卡的,她完全相信恺撒;血当然也没问题,还是她自己的血,甚至比上一次用的还要多一点—— 然后苏拉想到了,是召唤描述的时候出了问题。 她回想着自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对召唤兽的描述: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她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只雪白的鸟,对方仍旧维持着一幅轻蔑又倨傲的表情,轻拍着翅膀悬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完美的贴和了她所想的每一个要求,但是也许是因为恺撒太乖巧懂事了,让她忘记了补充上最要紧的那个条件,——要听话,要她能够驾驭得了。 然而她显然驾驭不了这只仙气逼人的鸟。 想了一通,苏拉还是决定不管鸟怎么样,她身为人类,还是一个召唤师,——这是听恺撒说的,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召唤师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设定,总之首先释放自己的善意总是没错的。于是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小幅度地摇了摇,“你好呀,我叫苏拉,是个人类召唤师。” 鸟没回应。 苏拉有点受打击,但她不放弃,一秒振作,又握着恺撒的爪子摇了摇,“它叫恺撒,是圣光白虎,也是我的召唤兽。” 鸟“哼”了一声,这次苏拉十分确定,从它眼睛里闪过的,确实是一丝不屑和嘲弄,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什么圣光白虎,就是一只臭老虎。”鸟说,“还丑。” “???” 一直真情实感地觉得恺撒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小老虎的苏拉有点生气,感觉这个鸟真的太不听话了,而且性子看起来还十分高傲,有点难搞。 也不知道召唤兽能不能包邮退换……不包邮也可以。苏拉看了一眼,它的翅膀虽然洁白光亮,每一片羽毛都恰到好处地强壮有力,它肯定也能飞回去。 “看什么看,”鸟说,“被我的美貌深深吸引了吗?” “……” 苏拉不知道一只鸟的美貌标准是什么,但她想起自己刚才见到它时的那种震撼,虽然觉得这只鸟有点臭不要脸,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鸟满意了,连语气都好了不少,“你还算有些审美嘛。”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审美要给一只鸟评判,苏拉感觉有点心累。她抱起恺撒,悄悄问它:“这是什么鸟呀?” “幽冥雪枭,”恺撒看了一眼,答道,“风系魔兽。它们刚出生的时候通体雪白,只有头上的一束翎毛是七彩的,随着修炼日益精进,色彩会逐渐减少,直到最后整束翎毛都变成纯粹的火红,那是它们达到九阶的标志。”它又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鸟,苏拉发现后者察觉了,但是没说话,而是在他们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个姿势,两条原本并齐的鸟爪,一只忽然往前伸了伸,而整个鸟身却随之向后略微地倾斜着,显得在前面的那条腿格外的长。 这是什么操作? 苏拉:??? 鸟若无其事并且左右环顾。 “……”恺撒也有点无语,只好假装没看见接着给苏拉科普道,“幽冥雪枭一破壳就有三阶的修为,每练化一种颜色,便提升一阶,这只鸟的翎毛有五种颜色,应该已经是五阶修为了,比我厉害一些,”恺撒实话实说,顿了一下,又颇为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不过也没有厉害太多。”一张虎脸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听到恺撒这么说,鸟不乐意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不仅丑,还蠢,又丑又蠢,是你们臭老虎没错了。” 苏拉实在受不了了,——既然召唤兽不能退货,那么以后他们三个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只鸟总是语言攻击恺撒,这样一点都不利于团队和谐。 她想了想,决定好歹要跟它讲讲道理,于是清了清嗓子—— 然后一个熟悉的火球就从身边飞了出去。 苏拉:??? 吃过蛋糕,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颜色也深浅不一,苏拉不知道,但恺撒心里明白,所谓火晶,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71.歇罗城堡 0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稍微一松手,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 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 “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 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 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 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 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 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 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它气急了,“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 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 “你嫉妒我比你好看,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 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 “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 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 好让苏拉抱你,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它这么乖,还这么美丽,又聪明机智,苏拉都没有抱过它呢! 这么一想,爱因斯坦就觉得更委屈了,豆豆眼都酸了,眼泪都差点涌上来,又被它倔强地压了下去。它飞到一脸懵逼的苏拉面前,冲她直直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没好气地道,“涂指甲油!” “……啊?” 这一次苏拉是真的没有抓住重点,想不明白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为什么就突然发展出了新的剧情,况且,这个时候涂什么指甲油呀?昨天不是才涂过一遍吗?从橘粉相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粉色?今天又不喜欢了吗? 见苏拉呆在原地不动,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又急又气,“现在你连给我涂指甲油都不愿意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召唤了我,却不想对我负责吗?你太坏了!你不但抱恺撒,难道也还想给它涂指甲油吗?我告诉你,——不可以!这些指甲油都是我的,你说过只给我涂的!” “……” “你说话呀!” 恺撒摇了摇头,有些意外,它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吃醋了,——唔,在人类的语言里,嫉妒苏拉只抱着自己而没有抱它,是用“吃醋”这个词吗?那醋又是什么呢? 恺撒有一瞬间的分神,而后又回转过来,听着苏拉在自己身后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爱因斯坦则“哼!”、“讨厌的人类”,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重新把皮毛上沾着的雨水抖落掉,可是才稍微动了动,就停住了。 还是再往里面走一些吧,恺撒想,又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因斯坦之间的距离,免得再不小心把水甩在它的身上,又要叫了。 恺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然而它就真的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脑袋上那两只半圆的耳朵动了动,在苏拉和爱因斯坦对话的间隙里,在外面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它分明听见了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声音,正克制着,非常压抑的喘息着。 淅沥沥的雨终于转大,豆大的雨点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凶狠和决绝,从天空中恶狠狠地坠落下来。 啪嗒。 是血。 鼻尖耸动的同时,恺撒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凝神向幽深的山洞深处看去,一边悄无声息地后退着。 他们进的不深,原本就在山洞边缘,因此恺撒没退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 正在批评苏拉的爱因斯坦被这么一撞,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噎得它有些难受。它回过头一看,更火大了,“小老虎!你是想找事吗!嗯?是跟我炫耀你的小个头,还是其他什么?”它故作不屑地瞥了恺撒一眼,“苏拉都跟我说了,她之所以会抱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个头太大了,——那是当然!我可是历代幽冥雪枭里最高挑纤细的那一只,别的幽冥雪枭可没有我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你看我的翅膀——” “闭嘴。”恺撒低声道。 “嘎?!” “我说闭嘴。”恺撒又重复了一遍,它感觉爱因斯坦和苏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它很想回过头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不行。它不能回头,它得牢牢地盯住黑暗里的那个家伙,对方正在逐步朝这边逼近。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爱因斯坦正要扇起翅膀给它一个教训,让它知道幽冥雪枭的“幽冥”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忽然也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朝身后看去。 一旁的苏拉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山洞深处的那一团黑暗。 啪嗒、啪嗒—— 这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像是外面的雨滴不知怎么落在了山洞里,摔碎在嶙峋的岩石上。 几秒钟之后,黑暗里的那个生物终于走出来了,在光暗交错的地方又停下。 毛绒绒的犹如蒲扇一般垂下的灰色大耳朵,面部上凸起的长长的嘴巴,闪着锋利光泽的短獠牙,这只不明生物的四肢粗壮短小,身躯也不算太大,只有肚子像怀了孕的母兽一样鼓胀隆起,却没有一点皮毛覆盖,铁灰色的皮肤布满皱褶,正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噬阴鼠……”爱因斯坦愣了一下,“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噬阴鼠?” 噬阴鼠并不是老鼠,它们原本是一种名叫“班塔”的小型食草魔兽,浑身长满灰色的长毛,像一只兔子,生活在迷雾森林的北边。班塔兽的实力通常只有可怜的一阶左右,再加上它们性格温顺,攻击性不高,繁殖又快,一度成为人类很喜欢的宠物。魔兽猎人把它们从森林里抓走,销往凡尔纳大陆的各个角落,直到第一次亡灵大战开始。 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亡灵大战最开始影响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看似温顺可爱的班塔兽。班塔兽对亡灵能量极其敏感,而且非常容易被同化,它们在浓郁的亡灵能量环境里,只要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从生到死”的转变。 说是“死”,其实也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亡灵化”,被亡灵能量同化的班塔兽,身上的毛几乎都会掉光,只有耳朵和前肢还留存些许,它们的肚子往往在几息之间就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眼睛却会变小,似乎在减少对光线的接收,而且在眼睛周围也会长出一层灰白色的膜,更降低了它们对光的敏感度。班塔兽被亡灵能量同化以后,就不再是常规的、活生生的魔兽,它们处于一个半生半死的状态,魔兽专家就根据样貌,给它们起了新的称呼,“噬阴鼠”。 跟班塔兽不同,噬阴鼠极具攻击性,而且食欲高涨,它们会吃掉面前的任何东西,不论是植物、动物,或者人类。然而魔兽专家却指出,无论噬阴鼠究竟吃掉了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给它提供能量,它唯一的生命来源,就是被同化时疯狂吸入的大量死气和亡灵能量,它们把这些储存在肚子里,进行其他的生命活动,然而一旦这些能量被消耗殆尽,噬阴鼠也会立即死亡。 而在理论上,整片迷雾森林里应当只有一个地方会有噬阴鼠的存在,那就是北边死气浓郁的魔兽塚附近。这一来是因为它有大量可以将班塔兽转变为噬阴鼠的“催化剂”,二来也是因为班塔兽的聚集区同样是在森林北部,虽然魔兽的天性会让它们趋利避害,但总免不了有一些班塔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误入魔兽冢,继而变成噬阴鼠。 而在森林的其他地方,包括可能出现的亡灵遗迹附近,尽管同样散发着大量的亡灵能量,却因为几乎没有班塔兽的存在,所以也很难产生噬阴鼠。 苏拉看着面前的这只噬阴鼠,她的目光从它的两只长耳朵上划过,看到它锋利的短獠牙上还沾着一块带血的皮肉,血珠就是从那里低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 很明显,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只噬阴鼠应该正在用餐。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72.歇罗城堡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她眨了眨眼睛, 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毕竟两天前来洒药粉的时候, 这里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 怎么今天就突然地有了? 什么东西呀?苏拉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凑近看一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同时她的脑子里像蹦火星儿似的, 一股脑蹦出了好几个猜测。——肯定不是外出的塔主人带回来的行李,因为这几个口袋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行李,反而像是地球上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那种黑色垃圾袋,只是眼前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像是小区的绿色垃圾桶里套的袋子。那会不会是在这片寂静的大森林里, 她还有一个不仅热衷恶作剧还喜欢神出鬼没的邻居,想捉弄捉弄她,就把自家垃圾丢到了她的门口? 苏拉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不靠谱的思绪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随后又往前挪动了一步,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 凑近了才发现, 这些看似像黑色塑料袋的东西,其实是用一种深棕色的藤状物编织成的,因为编织得很紧密, 所以打眼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整体, 没有什么空隙。袋子一共有三个, 一大两小,都用白色的细绳扎紧封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其中那个大的放在中间,只有它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张便笺样的土黄色纸张,剩下两个小的袋子就歪斜在它旁边。 她伸手拿起那种便笺,阅读着上面写的内容: 尊敬的 001 阁下:货物均已送达,请确认。 落款是:您忠诚的天咩。 天咩……等等,天咩??? 苏拉一脸呆滞,又仔细看了看那张便笺,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次,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天咩是什么鬼啊,山寨天猫吗?……她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该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吧,这个世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呃,另一个版本的三体吗?三体世界还有天咩呢,那有没有淘宝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想念淘宝的。如果淘宝和她一起穿过来就好了,她的支付宝里还有十多万,想买什么买不了啊,还用担心吃了上顿,却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吗? 正想着,苏拉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顷刻之间就铺开了一大片暗色,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等到站稳之后,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像光幕一样的东西。 这一瞬间,苏拉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因为眼前这个全息光幕的界面,实在是太像淘宝了,只是主色调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活泼明亮的橘色,而变成了深沉低调的墨绿色,而在光幕上端的抬头部分,同样是墨绿色的笔触,勾勒出一串萌萌的字母作为Logo,翻译过来,正是这个世界里“淘宝”的意思。 Logo旁边是一个长长的圆角搜索栏,图标没有变,还是她熟悉的放大镜。再往下看,页面左边是一列分类导航栏,依次列着男装/女装/内衣,美食/生鲜/零食等等子类;页面中间是巨大而抢眼的滚动广告,这时候正在展示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东西,苏拉猜测应该是某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水果;而页面的最右边,则列着简单的用户信息,头像是一个无辜的淘宝小人,被强行涂成了墨绿色,看上去竟然有点像河童,下面是她的用户ID,001。 苏拉有一瞬间是懵逼的。 直到三十秒以后,她感觉自己僵硬的思维才又慢慢开始运转,她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切实又令人感动的猜测,——她的淘宝,跟着她一起穿过来了。 而且还十分入乡随俗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原有的淘宝体系。 ……真是厉害了,她的宝。 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饼以后,苏拉先是感慨于淘宝的广泛应用,真心实意地觉得果然是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商机,淘宝不仅走出了地球,看来这是走向了宇宙啊。她就说以前在网上看的部分幻想文其实一点也不靠谱,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科技或者魔法高度发达的时代,却没有应运而生类似淘宝的这种购物模式呢?毕竟大部分的人都喜欢方便快捷,因此足不出户,通过网络或者其他途径购物的商业形式,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是一定会诞生并且走向成熟和繁荣的。 只是淘宝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各个世界都通用的潜规则?比如名字都喜欢叫淘宝?就算有小部分的调整,也只是你叫天猫,我叫天咩的区别? 苏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答案,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转而开始暗自庆幸,她这个状况,正是需要淘宝的时候啊。这么一想,她再看向那些包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既然她的淘宝能跟着她一起穿过来,那她穿来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些配送在途的,怎么就不能一起穿过来呢? 不然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三个包裹要怎么解释? 苏拉眨眨眼,当即看向页面右侧的那个头像,点进去应该就能进入个人信息界面吧?她以前上淘宝基本都是用手机,而这个页面显然更接近网页版的淘宝,所以让她有些不确定,不过没关系,点开看看就知道了。 当她这么想着,同时把目光移到那个头像上的时候,眼前的光幕便立刻动了起来,如同在平板电脑上进行翻页一般,非常流畅地切换到了新的页面。果然是个人信息页。 竟然还是智能操控,苏拉想,这个本土的淘宝显然更厉害。 个人信息页仍旧分了三部分,最左边从上到下,依次罗列着我的购物车、已买到的宝贝、购买过的店铺等选项;中间部分又分了上下两栏,上栏左边还是那个墨绿色的默认头像,旁边是我的收货地址和我的支付宝,苏拉首先点开了支付宝信息,——她记得里面应该有十多万,多多少记不清了,但这个数字大体是没错的,然而点开以后她发现,账户余额里并没有十万,甚至连五万都没有,而是显示着几个有点惨兮兮的数字:27659,金币,另外还有73个银币和18个铜币。苏拉吞了吞口水,看来她的淘宝本土化得很彻底啊,这是连她的钱也按照两个世界的汇率,给她兑换了过来吗? 虽然余额一下蒸发掉了一大半,但好歹还剩了一些,买些吃的喝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苏拉因此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我的收货地址,那里显示着:迷雾森林东 不知名法师塔。 ……好了,这下她不仅知道了这片森林的名字叫做迷雾森林,自己暂时居住的这座塔是法师塔,还知道了这个世界大概率是一个魔法世界。 不然哪来的法师呢? 苏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学生时代看《哈利波特》、《指环王》、《纳尼亚传奇》的时候,再长大一点接触到网络文学,看各种幻想文异世文的时候,她都被书里构筑的那些奇幻精彩的世界吸引过。那些会魔法的人,各种各样奇特又可爱的魔法生物,大陆上不同的国家,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的主角,这些都让她觉得新奇有趣,充满向往,甚至还有几次真情实感地做了个这样的梦。但这并不表示她想穿越啊,她就是叶公好龙那样喜欢喜欢,仅此而已,哪想到命运的六*合*彩偏偏就真的选中她了呢? 苏拉想到这儿,刚刚被压下去的委屈就又蹑手蹑脚地从眼角和鼻端探出头来,想勾引着她再掉点眼泪,被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再次镇压,坚强地往下继续看去。 头像的下面一栏有五个类目,是每个淘宝用户都非常熟悉的待付款,待发货,待收货,待评价和退款。苏拉挨个点开看了看,发现这五个类目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原先在地球产生的那些订单,似乎都因为时空的转变而消失了,就连她原本应该接近上限的收藏夹里,也一样是空空如也,崭新的好像是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总之,她这个用户001基本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账号,甚至也不是超级会员了,等级只有一颗可怜兮兮的小心心。 还有点惨。 苏拉原本想跟待收货里面的订单比对一下,以此来确认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三个包裹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之前的信息都不见了,她也没有办法,想了想,还是决定干脆直接拆开看看,反正不管它那么多,能重温一下拆包裹的乐趣也是好的。 苏拉稍微一松手,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它气急了,“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73.歇罗城堡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最后她把页面拉回去, 看了看价格, 12金币,然后是规格, 一筐20个, 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算贵还是算便宜,只好用体育老师教的数学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 平均一个果子0.6个金币, 而她坐拥两万多个金币, 毫无疑问买得起。 买! 淘宝嘛, 哪能没买过几回没有销量也没有评价的东西呢?而且这个也不是真的毫无销量,至少还有2啊, 证明还是有人买的,反正吃不死就行, 苏拉安慰着自己。 然后她又接着下单了真的是毫无销量的粗麦、细麦、精麦面包各一盘, 总共18个,价值48铜币,看来主食便宜的多, 她还买了一份高级肉排和一盘曲奇,而后者竟然可以选择口味, 苏拉在星空味、聪明酱味和塔塔多尔爆炸梨味这三个听起来就很黑暗的口味中胆战心惊地选择了后者, 不管爆不爆炸, 但它的落脚点至少是个梨,就应该……还好吧? 把要买的东西都加到购物车里,苏拉顺手付了款,——付款的流程和地球上的淘宝没什么两样,只是不需要输入六位密码,就直接从账户余额进行扣款。扣款结束后光幕自动跳转到“我的余额”页面,原先的数字旁边浮现出本次货款的实际金额,然后进行减去,数字飞快地变动,最后得到当前的余额。 一筐雪果12金币,一份高级肉排3银币,面包和曲奇加起来55铜币,苏拉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里面还剩金币27647个,银币69个,铜币63个,足够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花用了,便满意地点点头,退出了淘宝,不再管这些了。 既然食物已经得到了有效的补充,苏拉就不再为难自己,把之前原主留下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决定好好地吃一顿,吃完再睡一觉,享受一下自从穿过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过的咸鱼时光。 她首先把省了好几顿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的那个青色外皮果子挑了出来,这个果子大约有人头大小,青色的表皮上有许多不规则多边形的凸起,看样子有些像地球上的释迦,不过它的皮很薄,稍稍一用力就能够剥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苏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果肉的清香顿时填满了她的口腔,还在鼻尖流连着,过了一会儿才消散了。 苏拉很喜欢吃这个果子,因为它的果肉虽然口感软绵细密,有点类似榴莲,但它的味道却非常像芒果,后味还有一股芒果没有的清爽,不会让人觉得太甜腻。苏拉原来就最喜欢吃芒果,只是她偏偏对芒果过敏,即使每次吃的时候都尽量避免接触到它的汁液,免得让嘴巴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痒,她也难免有中招的时候,而且也不敢一次吃得太多。所以对于这个果子嘛,要不是之前考虑到食物短缺,必须尽可能地节省一些,她早就把它吃光光了。 虽然果子足足有一个人头大小,但之前几顿都吃了,因此剩下的也不太多。苏拉没有勺子,干脆就剥开了皮直接吃,蹭的鼻尖上都沾了汁液。她边吃边想,回头得再淘宝点餐具,顺便好好看一看生鲜区,如果有卖这个果子,那就多买几个回来囤着。 吃完了这个,她又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来,这布包还没有她的手掌大,装着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几条肉干。她拉开封口处的拉绳,从里面挑了一个最大的抽了出来,长度大约有二十厘米,——这是苏拉穿过来第一次接触到空间道具,当时她只是对这个布包隐约有些猜测,认为它是魔法的产物,而现在就完全确定了。 肉干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大约一厘米厚,呈现出泛着油光的暗沉红色,有点像地球上的超市里卖的那种牛*肉*棒。苏拉咬了一口,令她惊奇的是,表面上看着干巴巴硬邦邦的东西,口感竟然比想象地要嫩,而且咬开后还能感受到丰富的油脂,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香料的味道。苏拉顿觉满足,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一个,接着又强忍着再吃一个的念头,把剩下的放回布包里好好地收起来了。 吃得差不多,她的困意也有些上来了,便顺其自然地扑倒沙发上,也不管那件斗篷早上还被她穿出去,又摔了一跤,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沾着些微的泥土,脑袋还使劲儿在上面蹭了蹭,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一般,准备享受一下难得的午觉。 半睡半醒之间,苏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问题,让她一下又清醒了过来。 她刚刚拍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发货,又要几天才能送到呀?万一这个世界的物流很慢,像微博上大家吐槽的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动辄就十天半个月才送到,那她还是要省着吃才行啊。 这么一想,原本还残存的一点点困意也不翼而飞的,苏拉刚才还觉得吃饱了就没那么委屈了,现在又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做事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糙糙,永远考虑不全面,万一这一顿吃的太多,快递又没到,后面几天要饿肚子该怎么办? 那个肉干明明可以吃两顿,她就是贪图美味,非要一次吃完,吃的时候还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还洋洋得意,怎么那么傻呀。 然而心里还有小小的声音在抗议,她就是吃了一个肉干而已,她没穿过来的时候还一次吃一袋呢,一袋400g还有好几个口味,这一次就是吃了一个而已,怎么就不行啦? 可是就是不行啊。 苏拉慢吞吞地又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刚才那只餍足的小猫就像是被冰雹打了一样,大写的垂头丧气。 没关系,这可是魔法世界啊!肯定有魔法阵的!她开始暗自给自己打气,淘宝和魔法阵难道不是绝配吗?这边我一下单,那边他一备货,再一复查,然后低头就画一个圆,添点儿线条符号和字母,写上我的坐标,最后把我的包裹放到圆心,一下就过来啦!……唔,就算他们淘宝业绩不好,做事情没那么积极,两三天时间肯定也足够了吧?而且那个传送的魔法阵肯定是常用的,说不定连画都不用画,而是有一个刻好的圆形石盘,每次只要把新的坐标添上,再往旁边的小凹槽里放入适当数目的金币,——咦,说不定也不要金币,按指纹就启动了呢? 苏拉胡乱想了一通,觉得还有点有趣,不由得更有信心了,刚才因为吃了一整个肉干的那点愧疚,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明明穿过来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森林里艰难求生,对这个世界还一点都不了解,竟然就乱给人家描摹工作流程,甚至连细节都想的非常逼真…… 总之,怀抱着一丝对魔法世界的物流的美好期待,苏拉又一次打开了淘宝,找到了那几家店铺。 苏拉点开第一家,又点联系卖家,颇有些胆战心惊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话: 你好,在吗? 对方秒回:欢迎光临! 如此迅速地反应又让苏拉信心 1,于是继续输入:请问亲什么时候发货呢?发什么物流,大概要多少天呀? 苏拉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把自己的收货地址截图发给了对方:我在这里,请问物流发过来需要多久呢? 然而这一次,她等了半天,聊天页面都迟迟没有出现新的消息。 苏拉不放弃,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消息:??? 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先前建立起的那点虚假的自信顿时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啵啵啵地全部都破碎了。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苏拉强自镇定,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一定是这家店的客服消极怠工,我再去隔壁问问。 她又敲了卖面包的这家店:你好。 格罗面包店:欢迎光临! 用户001:请问我刚刚拍下的订单什么时候能发货? 没有然后了。 苏拉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又有点想哭了。 但她坚强地忍住了,转而找到了第三家卖肉排的店铺:??? 各类肉排任君选择:欢迎光临! 她就知道,这一句原来是设置好的自动回复,而且还是全网通用的!这个世界的淘宝,竟然没有客服,全部自助购物,通通自助购物,不得不自助购物! 苏拉扁着嘴,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无助了,她不是爱聊天,——虽然她也已经二十天没跟活人说过话了,她就是作为一个消费者,单纯地想问问,她的订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啊?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74.歇罗城堡 0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海因里希·克拉伦斯翻身从犀角兽的背上一跃而下, 一双风格冷硬简洁的黑色军靴触地的同时,身上的黑色斗篷也在身后划出了一道凛冽的弧度,正好惊扰了落在地上觅食的几只灰雀, 它们展开翅膀,摇晃着脑袋,扑棱棱飞走了。 管家查尔斯从门里走出来。他今年刚满六十岁, 在凡尔纳大陆人均寿命超过两百岁的今天,他才正要进入生命里漫长的盛年时期。查尔斯带着白手套, 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头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绑住, 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晚霞的余辉正散漫地向四周铺开, 把远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红。那是公爵府邸门前的草坪,在春夏秋三季,会有各种珍贵而美丽的花次第盛开, 其中的许多便是王宫里也没有的,因此,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 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种优雅端庄的字体, 或简明或繁复地阐述着同一个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来赏花喝茶。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 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她昨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好好思考了一下,综合客观主观两方面的因素考虑,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就行,毕竟打猎,不论是打鸟还是打兔,这两种理论上最不具备危险性、难度也相对较低的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完成的。就算上天垂怜,她运气好碰上了撞晕在树干上的兔子,她平白捡了二斤肉,问题是也没有炊具可供她使用啊,还没火。苏拉想了想自己茹毛饮血的那个画面,又连忙使劲摇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个程度。 相比之下,捡些野果就要容易得多。判断果子能不能吃,就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曾经啃食的痕迹,这是她总结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和野外求生节目得出来的结论。苏拉一边用目光在四下里逡巡着,一边又暗自担忧如今自己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这条经验还适不适用。 一阵风吹来,吹动林间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从苏拉身后响起,又逐渐推到她的前方,巨大的树冠轻轻抖动着,如同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翻滚着向前推进。 太冷了。 苏拉禁不住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把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件斗篷在她穿过来之初还很干净,雪白的表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丝线,被从窗缝里溜进来的月光笼罩着,泛起一层雾蒙蒙的光,十分好看。只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苏拉先是拿它铺在床铺上,又在出门的时候穿它挡风,它早就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还起了皱,怎么也捋不平,更别提好看了。 算了,至少没有破。苏拉想,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衣服除了回归最原始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功能,其他的有也像没有一样。 苏拉对着两只手轮换着呵了会儿热气,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才又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边走边朝四周的草丛里拨动着。 打草惊蛇嘛。 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眼前不总是土地和草丛,还不时的有树木巨大的根系裸露在外,把前面的路完全挡住了,因此苏拉不得不从旁边绕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都要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树干上画一个箭头做标记,以防自己返程时迷失方向。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苏拉一回头,在影影绰绰的绿色里,还能看见自己暂住的地方那破败的灰色石壁,像一把被折断了的剑,剑身上满是缺口,深深地插入土地。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上午走出的直线距离恐怕还没有超过一千米,而且连一颗野果都没有捡到,不免更加沮丧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冬天的森林里原本果子就少,因此这一路都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树和石头,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脚下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一下,偶尔有野兽的吼叫从远处破风分云而来,她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朝四周转动着眼神,一直到声音都平息,她才放松下来,发现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了。 走着走着,苏拉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往前栽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非常结实,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耳边也有一阵阵的嗡鸣,缓了半天,她才感觉从屁股到腰背、肩膀,还有手掌,都在向大脑发射着疼痛的讯号。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左手手掌蹭破了一块皮,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泥土,把鲜嫩的血肉更衬得可怜兮兮。 大地积蓄多时的凉气正透过她的斗篷,她的衣服,朝身体里渗入,苏拉知道自己要赶紧起来,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得四肢僵硬,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野兽钻出来,那自己就是躺平还冒着热气的小点心了。 苏拉扁着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眨了眨眼睛,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掉下一串泪珠来。 太委屈了……她抽抽搭搭地想,她根本不想穿越啊,她在地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有钱也有闲,长到二十多岁都没什么想要弥补的遗憾,干嘛要让她穿越啊?这么珍贵的机会,就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吗? 而且穿过来以后什么都没有……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说话,还要担心会不会马上就GG,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真的太惨了…怎么会这么惨啊? 苏拉越想越伤心,一时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野兽,只好用受伤的那只手手背抵住口鼻,另一只手捡起丢在旁边用来打草惊蛇的树枝,继续抽抽搭搭地往前走了。 75.歇罗城堡 0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 恺撒松开了爪子, 用脑袋把前一天晚上她脱下来的羽绒马甲往前拱了拱,无奈道,“外面冷。” 苏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慢半拍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伸出手臂一捞, ——羽绒马甲还在那儿, 反倒是把恺撒捞进了怀里,在它的脑门上狠狠啾了一口,“早呀恺撒。”说完, 边穿马甲边悄悄呸呸了两下, 把不小心弄到嘴里的虎毛吐出来。 恺撒假装没看见,等她吐完,才用爪子拍了拍她, 催促她快点,自己尾巴一甩, 先走到外面去了。 清晨的大森林, 空气清新而甘甜, 淡金色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片片光斑,在微风里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照得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明暗交错着, 静谧又可爱。 苏拉深深呼吸了一口, 清凉的空气很快就浸润了她的肺部, 连带着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开始逐渐恢复运转。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呀?”苏拉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又跳了几下,让身体的血液加速流动,然后低头去看旁边的恺撒,发现它的黄色皮毛在阳光下似乎也闪着细碎的光,“想和我一起晨跑吗?” 虽然不知道她身为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邀请一只四爪着地飞奔起来连风都赶不上的圣光白虎一起晨跑,还说得那么自然,但是恺撒在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充分学会了“不行就装聋作哑”这个很好用的法则,因此再也不虎脸懵逼了,也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真的要晨跑呀?”苏拉跟在它后面,心里有些忐忑,但这毕竟是来自召唤兽的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边走边委婉地道,“让我先洗洗脸好吗?或者我们一起吃点早饭呀?”还不忘吹捧它,“你真是一只勤奋的小老虎!” 恺撒有点想叹气,但是它忍住了,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苏拉一头雾水。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转弯,苏拉抬起头,就看到仍旧是几步之外的地方,这次也同样堆放着三个黑色的编织口袋。 是她的快递! 是她虽然不发短信也不打电话但是沉默着就送货上门的异界顺丰! 她忠诚的天咩! 苏拉看着恺撒叼过来的那张熟悉的卡片,简直激动地难以自持,一连在它的毛脑袋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然后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把三个大口袋提了起来,飞一般地又跑回了塔里,还招呼它:“恺撒,快回来吃早餐啦!” “……”恺撒落在后面,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还残留在脑袋上的那种轻柔的触感甩掉,然而只是这么一想,那感觉好像又鲜明了一些,它连忙又摇了摇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苏拉飞快地把三个快递都拆开,一个浅色的竹筐里整齐地摆着一排排海胆似的雪果,黑色的毛刺从微湿的灰色包装纸里探出头来,还随着空气里的气流微微抖动着。一张淡黄色的油纸包裹着高级肉排,有苏拉的两只手掌那么大,上面还仔细地系着黑色的绳结,微微凑近了一点,就能闻到一股腌制过的咸味,并且店家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副银质的刀叉。最让她惊讶的是最后一个快递里拆出来的面包和曲奇,竟然就这么裸装在了四个雪白的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苏拉把盘子挨个儿拿出来的时候,它们仿佛粘在了盘子上一样,没有丝毫要掉下来的迹象。 苏拉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在这一刻顿时燃烧了起来,她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个魔法世界,但是就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树上的叶子还是会时不时地掉下来,扔到半空中的石头也会自然的下落,人还好好地走在地上而不是随便飘着,这些都证明了基本物理学定律还是存在并且普遍适用的,那这几盘面包?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苏拉想着,在三盘面包里挑了看上去最朴素的那一盘拿了起来,然后把盘子一点点的倾斜、再倾斜,在盘子上摆了两层的六个棍状面包还是像被放在平面上一样,没有丝毫滑动,苏拉在心里“哎呀”了一声,很是惊叹,索性手腕一翻,直接把盘子整个翻转了过来。 然后盘子上什么都没有了。 六个面包终于都老老实实地掉到了地上,有一个还骨碌碌的滚出去一截距离,正好撞到恺撒的脚边停了下来。 “……” 恺撒觉得自己还是来早了一步。 苏拉也觉得有些尴尬,但她灵机一动道,“看!生活处处是科学,我给你讲个牛顿和苹果的故事吧!” “……不了,谢谢。”恺撒道,绕过脚边的面包,又一跃跳到了窗台上,“为了保证货物在运输的过程不受损伤,一般卖家会在货物上贴一个一次性的魔法阵,用来固定货物的位置,确保它们不受到积压,而这些魔法阵的有效期通常都很短,”它看了一眼苏拉还拿在手里的盘子,“你手上的那个大概已经到时间了。” “哈哈,这样啊。”虽然没能给小老虎进行一下简单的基础物理教育,但是自己又知道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常识,苏拉点点头,强行说服自己这个傻犯得不亏。然后自然地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面包都捡了起来,还挨个儿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高高兴兴地再把它们放回盘子里,语重心长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恺撒:并不知道我的人类在说些什么,但我觉得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总之,因为快递来得很及时,食物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同时打消了苏拉关于这个世界物流效率的担忧,这顿早餐可以说是吃得非常愉快了。起先她为了不浪费,决定把刚才那些为了科学献*身的面包吃掉,然而这种面包应该就是她当时买的三种面包里的粗麦面包,口感十分干涩,尽管她已经尽力细嚼慢咽了,但吞下去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划嗓子,因此她连一个都没有吃完,就无奈地认命了,乖乖去吃其他两盘面包。 三个快递中唯一的一块肉排当然是恺撒的口粮。只是恺撒并不喜欢吃腌制过的东西,里面的调料对魔兽灵敏的味觉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因此它一开始还表现得颇为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选择,再加上苏拉在旁边眼巴巴地劝它“只稍微吃一点点不要饿肚子就好”,它也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点,剩下的就再也不吃了。 苏拉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竟然能召唤出来一只这么听话又体贴的小老虎,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愧疚,觉得恺撒跟着自己真是太委屈了,所以连饭都没有吃完,就又打开了淘宝,准备给恺撒买些好吃的。 她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生鲜区,点开综合排序最靠前的“噜噜兽半只(生鲜)”,指着那张血淋淋的主图,问恺撒道,“这个你吃吗?我给你买这个好不好?” 恺撒愣了一下,圆脑袋左右看了看,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走过了,又倒回来,确定她这次不是闹了什么乌龙,也不是在跟自己说笑,而是真的在指着虚空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再询问自己,恺撒摇了摇头,“我看不见。” 苏拉愣了一下,又听它道,“这个应该是你们人类发明的魔法造物,跟使用者自身绑定,别人都看不见。”恺撒说,又看了她一眼,“别的魔兽也不行。” 好吧。虽然有点遗憾,但苏拉也只好接受了这种设定。转而又一想,既然恺撒看不见,那自己描述给它听也是一样的。 “噜噜兽你喜欢吗?” “噜噜兽是什么?” “呃……”苏拉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那张主图,又拉到详情页面里看了看,试图从那一堆血色里复原出这只魔兽原本的样子,“很大,还很胖,棕色的皮毛,有五只爪子?胸前好像还长了一只,不过怎么这么短小呀……” “是格吉拉兽,一种吃草的魔兽,体型确实很大,”恺撒道,看了她一眼,“胸前的是它的生*殖*器,才不是爪子。” “……” 但是,万一这个魔法阵是假的呢?实际上是什么黑魔法的祭献,骗她献上自己的灵魂,召唤邪恶降临的诡计,这就很惨了。 苏拉一时间左右为难,觉得两个想法都有道理,像是两只咚咚咚原地跳个不停的兔子,都竖着长长的耳朵向她招呼着:选我选我! 苏拉犹豫了。 她拿着笔记本发了半天呆,余光里忽然发现,画着魔法阵的这一页纸似乎比其他的更厚一些。她连忙凑近了一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在书页上搓了搓,果然,原本是一页的纸当即就从中间分开,变成了两页,只在右下角还有一部分的粘连。 苏拉确定粘连的那部分没有文字和图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撕开,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新一页的内容。 相比之前那页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图案,这一页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操作指南。 苏拉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首先,画一个直径不小于半米的魔法阵,——对绘制的材料没有要求,但要保持材料的统一,中途不能更换,图案画在地上或者在桌子上都可以,只是一旦召唤出的生物体型巨大,很可能会压坏桌子。其次,要在双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在魔法阵前默念口诀,苏拉看了一眼写在旁边还画了下划线的那段口诀,不由感觉有些中二。 ……算了,好在还算简短吧。她安慰着自己,不然要是一大段生涩拗口召唤词,她可能一时半会还记不住呢。 第三,也就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在念完口诀后,要迅速把自己的血点在阵法的正中心,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召唤的生物的样子,之后成与不成,就是看运气了。 整个召唤的过程只有三步,看似简单,其实……苏拉想了想,其实也确实不算太难。那个魔法阵她看了,绘制难度一般,徒手画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默念口诀也没有问题,真正的困难出在第三步,要血。 她对自己……可能确实下不了这个狠手。 虽然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咬破自己的手指,洋洋洒洒地写个血书什么的,看上去潇洒又豪迈,一点都不疼的样子,但苏拉其实是非常质疑的,十指连心啊,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平时不小心被打印纸在手上划了道口子,都还要疼半天,更别说还要自己下嘴咬破了。 76.歇罗城堡 0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我就是在说你。”恺撒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用‘风之壁垒’把它挡在外面的时候,只要再稍微想一想,同时用一个‘风刃’, 战斗早就该结束了。” “好啦好啦——”苏拉试着出来打圆场。 “可是它是你的猎物啊!猫捉老鼠, 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而且我都给你加油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越说越气, “再说, 它长得这么丑,我当然不想凑上去,我可是有高贵审美的幽冥雪枭, 这么丑的东西, 我的眼睛受不了,我的心也受不了!”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 扑闪着翅膀, 没等来恺撒的回话, 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 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 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 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 苏拉的好运气似乎在遇到噬阴鼠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前前后后遇见了好几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魔兽。所幸迷雾森林的魔兽分布是有规律的,越靠近森林中心,魔兽的等级越厉害,实力也就越强,而这些强大的魔兽所需要的冬眠时间似乎比那些弱小的魔兽更长一些,好让后者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从冬眠中刚刚转醒,就成为高阶魔兽辞旧迎新的口粮。 也因此,苏拉一行在前期逃离了危险系数相对较高的森林中部,那时候高阶魔兽大多都没有苏醒,而等他们进入外围地带,所遇见的魔兽又都没有那么厉害,即便恺撒和爱因斯坦都只是幼年期的宝宝,战斗力没有那么强,也在相互的配合之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而且说起爱因斯坦也还是个宝宝这件事,苏拉也感觉十分惊讶。那是一天前他们刚刚捉住了一对通过挖地洞潜入他们的帐篷,偷取食物的塔米亚兽,苏拉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花栗鼠一样的小动物,一只被恺撒叼在嘴里,一只被爱因斯坦踩在脚下,还“唧唧”地叫着,挥动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想要挣开束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圆脑袋以后,就让恺撒和爱因斯坦放了它们。 两只塔米亚兽重获自由,先是凑到对方身边闻了闻,确认彼此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地跑远了。苏拉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当初爱因斯坦说过的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不分性别这件事,好奇心偷偷冒出了头。 “爱因斯坦更喜欢公鸟还是母鸟呢?”苏拉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是喜欢美丽的鸟,”爱因斯坦理所当然道,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布上蹭着爪子,总觉得刚刚按住塔米亚兽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不太干净,连带着把它的爪子都弄脏了。它看了苏拉一眼,“你干嘛问这个?” “想知道爱因斯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嘛。”苏拉老实道,笑眯眯地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被后者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不准碰我,你才摸过那两个脏兮兮的家伙,还没洗手呢!” “哦……”苏拉悻悻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爱因斯坦又道,“选择性别这回事我还没有想过呢,变成公鸟的话,翅膀上会长出灰色的羽毛,就在这里,”它抬了抬翅膀,示意末端的那一点地方给苏拉看,“我不喜欢,翅膀就是要纯白的才好看呀,这里突然灰一点点,就像是烧焦了一样,难看死了。但是只有公鸟可以保留红色的翎毛,母鸟的话,虽然翅膀不会长出灰羽,可是翎毛也会变成白色,只有脑袋上有一点点红,傻乎乎的,唉。”它说着,还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显然,不论选择哪一种性别,在外形上都有它不能接受的缺陷,爱因斯坦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翅膀,“真的太难了,还是等我快成年的时候再想吧。”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呢?”苏拉接着问。 “还有一百五十年。”爱因斯坦道,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这样美一百五十年!哈哈!” “……” 身为人类召唤师的苏拉顿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左看看恺撒,年幼的圣光白虎,至少还有二百年才结束漫长的幼年期,右看看爱因斯坦,稍微大一点的幽冥雪枭,一百五十年后才成年,而她呢,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长眠于地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至于现在,苏拉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恺撒和爱因斯坦,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都还是宝宝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是小班,而另一个是大班的区别,而她自己则是实习期的新手保育员。 还有点可怜,唉。 离开法师塔的第九天,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地带,正进入外围区域。 “你们要相信我啊,”爱因斯坦一边走一边说,“这一片我探路的时候飞过,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程,你们,”它海拔低,仰着头也要维持一贯的倨傲,“你们飞过吗?” 苏拉有些想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飞呀。” “还不是因为我的羽毛掉了,我要好好养一养,怪谁呀!”爱因斯坦道。自从那天它大战噬阴鼠,之后的几天因为接连碰到其他魔兽,不论是打还是闪避,它都没有消停过,直到今天早上,它飞着飞着,身上的羽毛竟然无缘无故地又掉了好几根,一路打着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简直令鸟不敢相信!甚至连豆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它分明还是个宝宝啊,怎么可能就到了掉羽毛的时候!而且一掉就是好几根,人间惨剧! 恺撒围着她走了好几圈,几次欲言又止,怕打扰了她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苏拉渐渐地缓过来,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疏忽而来又疏忽而去,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她忽然像是被挪走了压在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样,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顿时,一股林木特有的清新味道填满了她的整个肺部,让她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看她似乎好了一点,恺撒抬起一只爪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像是要把那一层薄汗替她擦掉,“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亏有你。”苏拉笑着说。 接着,她字斟句酌地把自己刚刚感受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烈不适给恺撒描述了一遍,恺撒沉思了片刻,虎着脸,连胡须都绷直了,站起来说道,“我们可能刚刚走进了一个‘亡灵场’。” “亡灵场?”苏拉回想起自己昨晚才学到的知识,“跟亡灵大战有什么关系吗?” 恺撒对她匮乏的常识已经见怪不怪,又看她这一副虽然虚弱但仍旧学习热情高涨的样子,只好解释道,“凡尔纳大陆上的亡灵大战每一千年就会开启一次,而在战争开启之前的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亡灵裂缝会随机出现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通过这些裂缝跨越而来的,通常都是低阶的骷髅、僵尸、黑武士之类的,偶尔也有较高阶的亡灵骑士,或者其他亡灵生物,它们是整场战争的排头兵,甚至可以说是战争的炮灰。随着时间的临近,这样的亡灵裂缝会越来越多,直到亡灵深渊——也就是最大的那个亡灵裂缝现世,亡灵大战真正开始,才不会有新的亡灵裂缝出现。而战争结束后,亡灵深渊闭合,这些裂缝也会随之消失,但它们曾经出现的那个地方,就成为了‘亡灵场’。 77.歇罗城堡 0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她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 指尖沾上了一些, 果真是蓝盈盈的, 但光泽黯淡又微弱,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地灭了下去, 变成白色的粉末, 她捻了捻,没感受出来什么, 就鼓起腮帮,把粉末吹散了。 “那是水系魔晶的粉末,”恺撒醒了,抖了抖毛, 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迈着小步子朝她走过来,“它可以控制水系元素, 使血液半凝固地停留在体内, 还能短暂地把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所以常常被用来储存食物。” 苏拉“哦”了一声, 听见恺撒过来,也不玩那些粉末了,赶紧把身边的快递都归整了一下, 然后把那半只橐驼兽扯着袋子拉到它面前, “早呀恺撒!吃早饭吧!” 说着就上手在它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 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决定看在她哭了半夜到现在还没消肿的眼睛上不跟她计较,继续迈着小短腿从她身边掠过,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蘸水洗了脸,这才又走回来,在那份相比于它的身躯而显得有点巨大的早餐前坐下。 真爱干净……苏拉看它坐得端正,小胸脯挺得直直的,忽然就觉得如果有一条餐巾就好了,这时候给恺撒围上,一定会非常地帅气,是一只充满贵族气息的绅士小老虎了……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醒来以后折腾了这么一通,洗脸了吗? 吃过早饭,苏拉就开始收拾东西,为走出森林做准备,而恺撒一开始还在窗户上趴着,闭着眼睛一脸严肃,像是在消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像是在修炼,等到苏拉要去二楼,离开它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它又默默地起身跟上。 看它俨然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苏拉当然是很开心的,在心里自顾自地甜了一会儿,又怕它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戳破,只好偷偷笑了笑,就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她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十好几天,这个时间对她自己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甚至还没有仔细地探索过整座塔,除了第一天醒来的时候为了搞清自己究竟在哪里而稍微转了一下,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一楼,上一次去二楼还是三天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但是这个日子对于冬季快要结束的迷雾森林来说,就太短暂了。那些现在还在冬眠里的魔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它们睡了一整个冬天,入睡前囤积的那些脂肪早就消耗光了,辘辘的饥肠让它们变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也更凶猛,昨天遭遇的卡巴拉人面蛛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快离开森林。 接下来的一整天,苏拉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进行了分类,衣服,食物,武器,还有在二楼找到的那些好用的药粉——虽然几率很低,但她还是担心法师塔的主人会在她走后回来,发现自家失窃,所以她还留了一张纸条说明情况,真心实意地写了一整页道歉的话,最后又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来历,承诺日后一定会把取用的东西如数奉还,她把纸条插在了二楼楼梯口的烛台上,非常地显眼。 写完纸条,她心里的愧疚似乎也随着墨水而稍微流泻出去了一些,苏拉又打起精神继续干活,她找来几块布,把东西分类以后,尽量整齐地摆放在上面,然后裹成一个包袱,系紧了,背在身上试了试,又来回加速减速跑了两趟,确认包裹不会散开,这才转而去打包下一个。 恺撒跟在她身边帮忙,还在她拿着匕首发愁怎么把这些魔兽尸体切割开的时候亮出了自己的爪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处理好了,让苏拉又好奇又赞叹,捏着它的爪子看了半天。 把肉类都切割好了,苏拉又把原本的快递袋子拿来,看着里面已经都变成白色粉末的水系魔晶有点发愁,她伸手沾了一点,问恺撒道,“这些是不是已经不能用了呀?” 恺撒点点头,“嗯,一般被用来保鲜的魔晶等级都很低,而且还经过了你们人类的加工,用不了多久的。变成这样的粉末就说明这里面的水元素已经完全消耗掉了,没有用了。” 苏拉皱着眉,又看了看旁边切割好的肉类,苦恼道,“那你的食物要怎么带走呀,我们应该会在路上走很久吧?它们会不会变质,就不能吃了?” “……” 恺撒这才明白之前苏拉想要切割这些魔兽尸体,是为了方便带走,包括打包那些东西也是,它觉得自己对苏拉的了解还是不够深,所以才会陪着她瞎忙活了这么一通,她一点也不像是其他人类那样,或者干脆说,她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少得令它身为一只魔兽都感到惊讶。恺撒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用空间道具来收纳呢?” “可是我没有……”说到一半,苏拉灵光一现,“但是我可以买啊!” 然后苏拉就有点懵逼了。 因为她发现淘宝上的空间道具真的太贵了。 矮人锻造师出品,五立方米内部空间的挂坠道具“旋转之翼”限时促销,只要6888金币! “底格里斯一号”空间戒指,人类工艺,三十三立方米,含“干燥”、“除尘”两个魔法阵,跳楼甩卖29999金币!确认收货好评再返99金币! 精灵族的瑰宝,第二次亡灵大战遗落的传奇——叶脉书签,内藏领域级生态空间,可存放非智慧生命,含泪转手,只要777777紫晶币! ……然后就没有了。 全网竟然只有三个空间道具,还都来自同一家叫做“穷鬼勿入”的店铺。 苏拉:??? 苏拉目瞪口呆的同时,因为之前已经接受了全息智能光幕的设定,所以这会儿便又有点诡异的麻木,淘宝系统跟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合以后,都不靠手机搭载,而是改成了戒指,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真是不得了。 三个包裹很快就拆开了。最大的那个包裹里装着的都是衣服,一件羽绒背心,一条加厚的黑色打底裤,一顶毛呢格纹帽子和两件短袖。苏拉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微博上看大家晒福袋,一时心痒就也跟风拍了几个,以此来检验自己是欧是非,其中就有一个699的衣服福袋。如果她还没有穿越,这个福袋肯定要成为非洲纯血的有力佐证,但如今不一样了,苏拉想,两件短袖可以穿在里面,还有个替换,羽绒背心和加厚打底裤在这个寒冷的大森林里,简直就是雪中送来的两块红通通的炭,把她感动得泪眼汪汪,认真地觉得自己的生存几率又提高了那么一点点。 剩下的两个小包裹也都是福袋,但拆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让苏拉脱非入欧了。一个包裹里是一些晒干了的植物,大多都呈现出灰白和深棕色,放在鼻子下面,还能闻到略带苦涩的芳香,这可能是混在那些福袋里被她一起拍下来的,呃,中草药福袋?苏拉有些想不起来了,干脆就把它们暂时放到一边去,又去拆另外一个,得到了三瓶珠光色的指甲油和两小包彩钻,另外卖家还贴心的送了一把指甲锉。 这次是真的没用了,难道她还要靠这些打发时间,给自己点亮个美甲技能吗?苏拉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又把它们通通装了回去,然后把三个包裹一起拿进了塔里。 因为这座法师塔的第二、三层都有一定面积的破损,而一层相对比较完好,所以苏拉暂时便住在了一层。整个一层没有做分隔处理,而是一整个圆形的开放空间,里面光秃而空荡,实力诠释着什么是“家徒四壁”。圆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已然落满了灰而变得暗沉的白色长毛地毯,地毯旁边原本是一组深红色的沙发,——同样是脏兮兮而且破旧的,在苏拉穿过来之前,就被原主拖到北边的窗户底下,当做床铺了。 房间的北面是一个小巧的壁炉,上面还装饰着一副人物油画,画中的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坐在书桌前,金色的绶带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即将垂落,那人身体前倾,肩背放松,一只手托着腮,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油画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因此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壁炉的一侧还摆放着几个展柜,只是上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唯独一个掐丝孔雀蓝的花瓶在其中孤零零地站着,倔强地昭示着曾经的舒适与美。 苏拉把三个包裹放在自己的床铺旁边,先拿出打底裤和羽绒马甲换上,——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红白相间的织花长裙,布料介于丝绸和棉布之间,她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料子,很厚实,也很柔软。裙子的正面是大朵大朵的刺绣,勾勒出了许多个或正着、或倒着的三角形,从肩头一直排列到腰间。这些刺绣由白、金、棕三色构成,偶尔点缀着一点绿色和深蓝,落在三角形的队列里,平添了些许奢华。这件裙子的上半身类似圆领衬衫,版型非常贴身,但是活动起来却没有丝毫束缚之感,下半身的裙摆非常大,而且有一层层的裙衬,所以多少起了些保暖的效果。 苏拉干脆就把斗篷脱了,重新铺在沙发上,自己先套上了马甲,又撩起裙子把打底裤穿好了,——这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穿脱起来实在麻烦,反正这里就她一个人,豪放点也没什么关系。 穿暖了之后,她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带过来的淘宝了。 她把右手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食指上戴着的这枚戒指。戒指的样子很普通,就是一个简单的戒圈,上面阴刻着一些符号,有的深有的浅,密密地排列着,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苏拉确定这些符号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因为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样的戒指倘若放在地球,应该是旅游景点附近的商铺,或者步行街里标榜民族风的小店会售卖的,打着“纯手工匠心制作”旗号售卖的那种,但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为了她的淘宝系统的载体,想想就很神奇。 有了之前关闭光幕的经验,这次苏拉在心里刚刚默念了一句“淘宝”,光幕就立刻在眼前打开了。 苏拉注意看了一下,在自己默念的一瞬间,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光球从戒指里蹦了出来,然后由点及面地迅速展开,前后不过三两秒钟的功夫。 不知道用久了会不会卡……苏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就被自己逗得忍不住笑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剁手。 首先要买吃的。 她点开搜索栏,正准备输入关键词,却忽然愣住了,应该买点儿什么?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上,沦落到了类似的环境,那么肯定首选压缩饼干、罐头之类的食物,方便快捷,保质期长,随时都能吃,还不用热水冲泡,刚好适合她现在连个火都没有的窘境;其次就是巧克力和各种水果,或者相应的维生素片,前者提供充足的热量,后者补充人体所需的基本维生素,保证最基本的健康;然后呢?可能是肉干、肉脯和腌制好的蛋类,补充盐分和蛋白质,还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吃肉的。 但是现在呢?她穿越了啊,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食物,都有些什么呢? 苏拉想了想,干脆退出了搜索栏,找到首页那个有关食物的导航,点了进去,准备按销量或者好评排序,看看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吃的,大家又爱吃什么。 光幕按照她的要求,飞快地刷新出了信息,苏拉定睛一看,不由有些吃惊。 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蒺藜果一筐、雪果一筐、白蛇草一筐、雨薄荷一篮,噜噜兽半只(生鲜)、黄金母子虾四对(生鲜)、巨型垂耳兽一只(生鲜)、各级肉排(腌制),粗麦面包、细麦面包、精麦面包各一盘(熟食)、糖浆蛋糕四个(熟食)、元素曲奇一盘(熟食)…… 78.歇罗城堡 0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 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 她刚刚穿过来, 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 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 天天都叽叽喳喳, 跟它们说话, 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 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 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苏拉简直眼前一黑,隔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恺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毛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圆眼睛里浮现出几丝担忧。 爱因斯坦在旁边自顾自地和海因里希聊了起来,“咦,你的名字有好几个音节诶,我也是,我叫爱因斯坦。”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接,便微微笑了笑,称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爱因斯坦不太买账,它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名字,但相比之下,还是原来的那一串更符合它的美学,因此叹了一口气,“唉,就马马虎虎吧。”它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在他的剑鞘上来回扫视,剑柄上镶着的那颗绿色宝石低调而奢华,“真好看。”它由衷地赞美道。 海因里希礼貌地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 好在这时苏拉终于从回忆里翻过了身,她现在确定自己接手的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结过婚,并且苦主正是面前的这个人,而至于婚礼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的苏拉又怎么会到迷雾森林来,却没有一点记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海因里希,这才觉得这个人生得真是非常好,深棕色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底下鼻梁高挺而眉眼深邃,皮肤白皙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冷淡的高级感。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正带着几分关切看向自己。 苏拉猛地提了一口气,一把捞过恺撒,在它的皮毛上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又没话找话,“你来得真及时。” “碰巧而已。” 苏拉:“……” “那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嗯。”海因里希应了,笑了笑,他原本想着等见到了苏拉,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逃走,又是怎么横跨了大半个大陆,跑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还有那个亡灵骑士……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苏拉,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湖水,明澈澄清,有喜悦,也有易碎的宁静。海因里希暗自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问不出口。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苏拉颇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便也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她长途跋涉而来,仿佛过去几十天的风餐露宿都不存在一般。 “我来接你回家。” “嗯!”苏拉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点超纲,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她却并不排斥,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这一路走来,走得越远,她也越迷茫,她不知道出了森林以后究竟应该去哪里,还会不会按照计划到达神圣嘉德里帝国,就算真的抵达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海因里希就恰好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他的身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够进入森林寻找自己,至少说明了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还很厉害。苏拉在心里偷偷做着盘算,而且还很英俊,总不会比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更可怕。 见她不说话了,海因里希也有点苦恼,他的性格温柔内敛,话也不多,又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什么人,比如王都里那些总想去他的城堡里赏花的夫人小姐,他大可以就这么沉默着,或是在请求她们原谅之后从容地走开,回到房间处理公事,叫管家查尔斯去招待她们,反正查尔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苏拉偏偏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还比他小了二十岁。 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老虎吗?”他看苏拉一直抱着恺撒,额头上还有刚刚剧烈奔跑后留下的一点汗意,便想帮她分担一些,“我帮你抱着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捏着恺撒的后颈,把它从苏拉怀里轻巧地提了起来。 苏拉都没有反应过来。 恺撒也没有。 直到它被迫转移了阵地,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四目相对—— 它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 一个火球扑面而来。 他的脚程很快,心里又有成算,因此,刚到中午,就已经抵达了科多峡谷。科多峡谷看上去平平无奇,和别处一样都是迷雾山脉上特有的低矮植物,在冬日里毫不在意地展露着自己的枯黄与灰败,四周除了风声,连一丝虫鸣鸟叫也无,仿佛偌大的天空下,这宽阔而幽深的峡谷里,就只有他一个竖立着的生命。 一切看上去都普普通通的。 然而整个凡尔纳大陆的人都知道,这座看上去没什么危险的科多峡谷,其实正是进入迷雾森林的紧要关卡。它的峡谷口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不如迷雾山脉里的其他峡谷那样阴暗险峻,然而随着距离的深入,峡谷里的雾气就越来越浓厚,直到最后犹如牛奶流动在身边,使人连前方几米远的地方都看不清。因为科多峡谷整体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非闭合环形,把一片广袤的森林拥在其中,从天上看去,就像森林被一圈环形的雾气所包裹,且终年不散,迷雾森林的称呼也就由此而来。 79.歇罗城堡 09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当然,”恺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它是约尔克芬兽的魔晶化成的, 而约尔克芬兽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总是四处乱逛, 所以它们化成的湖也总会悄悄地挪地方,有时候今天还在这里,明天就跑到森林边缘去了, 看它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由的温泉了,苏拉心想, 又有点担忧,眼巴巴地看着恺撒,“那会不会等会儿我们洗了一半, 它突然心情不好?” “……”恺撒噎了一下,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最后只好走到岸边,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 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 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 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 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 又道,“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因为前面的路很不好走呀,还要路过一片软趴趴的泥地,会把你的爪子弄脏的。”苏拉立刻抛出了这个准备多时的理由,一本正经地道。 “哦,”恺撒不置可否,又问,“那里的树也很多吧,像现在一样?” “对,特别多,”苏拉点了点头,强调道,“一抬头全是绿色,几乎都看不到天空,所以光线很暗。”她停了一下,又忽然想到好在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的话,光是这茂密的枝叶里隐藏着的众多蚊虫就让人受不了了,所以还是冬天好,看来她还是有点好运的。 恺撒当然不知道她的思想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唰唰两下就跳上了树枝,姜黄色的身影就在一团团绿色里轻松自在的穿行,变成忽隐忽现的一个暖色块,过了一会儿,又从另一边的树枝上纵身跳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苏拉面前,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状似不经意地道,“不用你抱,到时候我上树就可以了。” “……”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虎了有点遗憾,但是苏拉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着地球上的普通老虎会不会上树,或者说会不会这么灵巧地在树枝间穿行,但碍于她很多年没看过动物世界,对这一类的知识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真情实感地吹捧自己的召唤兽,“你真厉害,不愧是圣光白虎。” 恺撒没说话,只是甩了甩尾巴,又抬起小爪子,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也许是这一次有虎相伴,苏拉并没有觉得路程有多长,不多时,她就看到了自己昨天在某棵大树上刻下的箭头,正歪歪斜斜地朝左边指着。 苏拉跑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么难看的箭头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手笔,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昨天摔倒的地方,匕首肯定就掉在那附近了。” 她站在那个箭头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刻舟求剑的故事,还觉得跟现在的情况离奇地有几分类似,就是土地不长脚也不会流动,不然自己这么找岂不是傻兮兮的。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幸运值加2,再看看旁边木着一张虎脸,虽然有点嫌弃的意思,但还是一百分可爱的恺撒,苏拉开心得不得了。毕竟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一颗好不容易捡到的果子而嘤嘤哭泣,今天再旧地重游,她就已经是有淘宝傍身的人生赢家,还有一只神气的会吐火球的小老虎,人生啊,真是嘿嘿嘿。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苏拉眼见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就知道差不多到了地方,连忙叫住了恺撒,于是一人一虎就明显放慢了步速,低着头在四下里寻找着,期待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能看到那一点冷光。 找了半天,还是恺撒凭借着身为魔兽的灵敏嗅觉,在一堆草丛里发现了那把匕首。匕首刀刃朝下地深深插进土地里,几乎整个刀身都隐没了,只留了刀柄部分的一点银色,还被密密的草丛遮挡住了。 苏拉走过去把匕首拔*出*来,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泥土,顺手又把恺撒抱起来亲了一口,毫不吝惜地夸奖它,“真厉害!多亏了有你!” 恺撒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扭了扭看似要挣扎,尾巴却在身后甩着,还是让苏拉亲在了脑袋上,这才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道,“你还拿着武器呢,别对着我。” “对不起,”苏拉倒是把这个忽略了,听它一说,就立刻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自己被人用武器指着,哪怕是对方不是故意的,心里也会有点害怕,更何况是像恺撒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大森林里的魔兽呢?就连忙向它道歉,还态度良好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捡回了匕首,就没有再在森林里逗留的必要了,苏拉就和恺撒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恺撒通常是不理她的,偶尔才简单地回应一两句话,即便这样,苏拉也觉得特别开心,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还自己哼起歌儿来了。 “穿过遥远小溪水,守着一株小玫瑰,他总是绷紧脚背,仰头看大雁南飞……” “她说你可曾遇见那只小老虎,她幻想着远山迷雾,眺望着爱与起初……”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歌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头顶几万里晴空,鸟儿飞过的振翅声,一人一虎踏过泥土和草丛,细密的脚步声。 ——不对。 恺撒忽然顿住了。 这里只有它跟苏拉一人一虎,加起来不过六只脚,脚步声应该不会这么密集才对。可是听这连续又密集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恺撒感觉自己颈部的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蓄满泪水的云朵——诶?”看恺撒停了下来,苏拉把剩下的一句硬生生地噎回了喉咙里,又换上一个疑问词,一脸好奇。 恺撒抬起脑袋看她,毛绒绒的虎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跑得快吗?” “嗯?”苏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拿过校运动会四百米第一名。” 恺撒便自动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校运动会,只听到她说第一名,那就是跑得很快的意思。 “那我数三、二、一……” 跑! 管家查尔斯从门里走出来。他今年刚满六十岁,在凡尔纳大陆人均寿命超过两百岁的今天,他才正要进入生命里漫长的盛年时期。查尔斯带着白手套,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头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绑住,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80.歇罗城堡 1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团深灰色的阴影竟然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长长的突起的嘴巴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 正狰狞地大张着朝她扑过来。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 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 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 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 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 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 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 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 暴虐肆意, 如同饥饿的魔鬼, 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 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噬阴鼠叫了两声,也许是发现了这火的厉害,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它就会整个被烧成飞灰,白膜遮挡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的光,紧接着,它竟然抬起爪子,生生地把那只正在燃烧的耳朵从身体上撕了下来,朝飞扑过来的恺撒扔去! “吱!”噬阴鼠尖叫了一声,把耳朵当做燃烧的遁甲,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起朝恺撒迎了上去。 “小心!”苏拉惊呼。 “对!”爱因斯坦也急道。 恺撒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被苏拉召唤之前,独自在迷雾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它看到噬阴鼠撕扯掉自己耳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半空中连忙调整了身形,同时再一次蓄力—— “噗!” 这次,它吐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火球,没有加入一点点魔力,就像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样,火球撞上了那片耳朵,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而恺撒借着两者碰撞产生的作用力,巧妙地一个转向,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噬阴鼠。 噬阴鼠来不及转向了,眼看着它就要一头扑进那团火球里,一直观战,和苏拉一起为恺撒打call的爱因斯坦拍了拍翅膀,“啧,捉老鼠可真是——” 话音未落,变故突起! 噬阴鼠在碰到火团的前一秒钟,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了! 恺撒直觉不好,它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山洞的,而噬阴鼠和自己相对,就是完全面朝山洞,如果它能够凭空移动,越过火团的话—— 果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快更猛烈,苏拉甚至还没捕捉到噬阴鼠的踪迹,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它是冲着爱因斯坦去的! 也许是刚刚和火团靠得太近,此时噬阴鼠尖尖的爪子上都带着火星,直直地扑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动态视力当然要比苏拉好得多,因此清楚地看到了噬阴鼠爪子上的几点火星,它是在恺撒那里吃过苦头的,当然知道这火有多厉害,连忙倒飞着朝山洞深处避让。然而狭窄的山洞对它的身形限制很大,它几乎连翅膀都不能完全张开,躲闪间频频撞上岩壁,几片羽毛从半空中飘落。 爱因斯坦登时大怒,“臭老鼠,你死定了!!” 说着,它在半空中突然悬停,和噬阴鼠四目相对,两只红色的豆豆眼怒目圆睁,翅膀竟然以不一样的频率交替着挥动了起来,噬阴鼠“喝!”了一声,丝毫不惧,甚至又一次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长长的嘴巴几乎要贴上爱因斯坦的喙,爪子也扬了起来,它知道一旦近身,这只鸟就拿它没有办法了,它的爪子会狠狠地撕开这只鸟的肚腹,然后掏出那颗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爱因斯坦!!”苏拉大叫。 恺撒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身冲了回去,借助着凸起的岩石连连跳跃,但是来不及了,噬阴鼠已经逼到了爱因斯坦面前,爪子高高扬起—— 然而它不会再有机会让爪子落下来了。 在它的背后,几片原本应该飘落到地上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笔直地插进了它的身体里。 “离我远一点,丑八怪!”爱因斯坦尖叫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敢相信这么丑的生物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才凑到自己面前,一脚把还在垂死挣扎的噬阴鼠踹开,拍着翅膀飞出了老远。 噬阴鼠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头上原本是耳朵的那道狰狞裂口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四周的皮肉炸裂,仅剩的那只耳朵也抖动着。 “什么东西都敢到我的面前来!是要丑死我吗!”爱因斯坦气得都顾不上外面正在下雨,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圈,“我从来没和这么丑的家伙靠这么近过!而且它还想打我!气死我了!” 见它不仅没事,还生龙活虎,恺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活该。” “???”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吗?我是爱因斯坦啊!!!” 又过了一会儿,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81.歇罗城堡 1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 晚霞的余辉正散漫地向四周铺开, 把远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红。那是公爵府邸门前的草坪, 在春夏秋三季,会有各种珍贵而美丽的花次第盛开,其中的许多便是王宫里也没有的,因此, 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 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 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种优雅端庄的字体, 或简明或繁复地阐述着同一个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来赏花喝茶。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 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 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 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 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 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 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 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她昨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好好思考了一下,综合客观主观两方面的因素考虑,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就行,毕竟打猎,不论是打鸟还是打兔,这两种理论上最不具备危险性、难度也相对较低的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完成的。就算上天垂怜,她运气好碰上了撞晕在树干上的兔子,她平白捡了二斤肉,问题是也没有炊具可供她使用啊,还没火。苏拉想了想自己茹毛饮血的那个画面,又连忙使劲摇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个程度。 相比之下,捡些野果就要容易得多。判断果子能不能吃,就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曾经啃食的痕迹,这是她总结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和野外求生节目得出来的结论。苏拉一边用目光在四下里逡巡着,一边又暗自担忧如今自己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这条经验还适不适用。 一阵风吹来,吹动林间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从苏拉身后响起,又逐渐推到她的前方,巨大的树冠轻轻抖动着,如同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翻滚着向前推进。 太冷了。 苏拉禁不住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把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件斗篷在她穿过来之初还很干净,雪白的表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丝线,被从窗缝里溜进来的月光笼罩着,泛起一层雾蒙蒙的光,十分好看。只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苏拉先是拿它铺在床铺上,又在出门的时候穿它挡风,它早就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还起了皱,怎么也捋不平,更别提好看了。 算了,至少没有破。苏拉想,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衣服除了回归最原始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功能,其他的有也像没有一样。 苏拉对着两只手轮换着呵了会儿热气,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才又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边走边朝四周的草丛里拨动着。 打草惊蛇嘛。 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眼前不总是土地和草丛,还不时的有树木巨大的根系裸露在外,把前面的路完全挡住了,因此苏拉不得不从旁边绕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都要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树干上画一个箭头做标记,以防自己返程时迷失方向。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苏拉一回头,在影影绰绰的绿色里,还能看见自己暂住的地方那破败的灰色石壁,像一把被折断了的剑,剑身上满是缺口,深深地插入土地。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上午走出的直线距离恐怕还没有超过一千米,而且连一颗野果都没有捡到,不免更加沮丧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冬天的森林里原本果子就少,因此这一路都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树和石头,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脚下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一下,偶尔有野兽的吼叫从远处破风分云而来,她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朝四周转动着眼神,一直到声音都平息,她才放松下来,发现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了。 走着走着,苏拉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往前栽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非常结实,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耳边也有一阵阵的嗡鸣,缓了半天,她才感觉从屁股到腰背、肩膀,还有手掌,都在向大脑发射着疼痛的讯号。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左手手掌蹭破了一块皮,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泥土,把鲜嫩的血肉更衬得可怜兮兮。 大地积蓄多时的凉气正透过她的斗篷,她的衣服,朝身体里渗入,苏拉知道自己要赶紧起来,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得四肢僵硬,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野兽钻出来,那自己就是躺平还冒着热气的小点心了。 苏拉扁着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眨了眨眼睛,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掉下一串泪珠来。 太委屈了……她抽抽搭搭地想,她根本不想穿越啊,她在地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有钱也有闲,长到二十多岁都没什么想要弥补的遗憾,干嘛要让她穿越啊?这么珍贵的机会,就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吗? 而且穿过来以后什么都没有……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说话,还要担心会不会马上就GG,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真的太惨了…怎么会这么惨啊? 苏拉越想越伤心,一时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野兽,只好用受伤的那只手手背抵住口鼻,另一只手捡起丢在旁边用来打草惊蛇的树枝,继续抽抽搭搭地往前走了。 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发现脚边似乎有一个圆圆的紫色球状物体。苏拉揉了揉眼睛,朝那个东西看去,立刻认出来这是一种可以吃的果子,之前原主下来的那堆食物里就有这个,她吃过两次,汁水很多,但是味道却偏酸。 这颗果子比成年人的拳头略大一点,就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苏拉把它捡起来,发现它原本圆圆的表面已经有一小部分凹陷了下去,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正向外散发着酸酸的清香。 算了,好歹捡了一个果子……苏拉吸了吸鼻子,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正要把这个果子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忽然看到凹陷部分的边缘还沾着脏脏的泥土,而且看凹陷的形状,怎么还是有纹路的? 她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就是这个东西害她踩滑摔倒的!不由感觉更委屈了,好不容易捡了个果子,竟然还是被自己踩坏的。 惨,真的惨,真的令见者落泪,又想哭了。 苏拉不信邪的往后翻了翻,发现这竟然是真的,——排在销量冠军雪果后面的是高级腌制肉排,销量1,跟它并列的还有极品火焰鸟的八颗蛋,同样销量1,剩下的那些商品,竟然通通都是0销量。 有点惨。 苏拉怀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同情点开了雪果的商品详情页,发现这个详情未免也有点太简略了,竟然就是三张手绘图片,分别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雪果,然后雪果被切开了,切开的一半插着勺子,简单明了,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好的,至少苏拉现在知道了,这个雪果是要切开吃的……之后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朝用户评价那一栏里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毕竟一共只卖出去了两份,没有评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最后她把页面拉回去,看了看价格,12金币,然后是规格,一筐20个,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算贵还是算便宜,只好用体育老师教的数学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平均一个果子0.6个金币,而她坐拥两万多个金币,毫无疑问买得起。 买! 淘宝嘛,哪能没买过几回没有销量也没有评价的东西呢?而且这个也不是真的毫无销量,至少还有2啊,证明还是有人买的,反正吃不死就行,苏拉安慰着自己。 82.魔武学院 0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是一个整体呈铁灰色的三层砖石建筑,从外面看上去像一座塔, 但没有塔尖,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形的露天平台。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 整个塔身都已经倾斜了, 二三层东边的墙壁完全破损崩塌,像是被人从里面破坏,露出一个很大的豁口, 把塔身内部的房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塔的外围,还有一道同样是铁灰色的颓圮围墙, 苏拉猜测那是塔主人原先用来防御野兽的。 她绕着围墙走了半圈, 检查早上出门时洒下的药粉, ——这些药粉是她在搜索塔内资源的时候, 在二楼的某个类似储物间的地方发现的,用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装着, 潦草地写着一串曲里拐弯的字母, 苏拉内心里觉得这些字母有点像是地球上的泰文, 每个都瘦长瘦长的,偶尔在脑袋顶上还有分岔,像发芽的小花小草一样。而且她穿过来以后,跟这具身体融合的还算不错, 将原主留下的记忆接收了七八成, 因此很快就辨认出来那串字母的意思:驱虫。还有附注:室内不可用。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 但保不准在这片森林里还活动着什么坚强的蚊虫,既然知道这个药粉是用来驱虫的,而且分量还很足,苏拉就把它洒在塔的外围,这些日子她倒真的没见过什么虫子。 这次的药粉是两天前洒的,按照之前补充的频率,今天刚好应该再查漏补缺地洒上一些。苏拉沿着地上那道灰白色的线条检查着,那里有些地方已经没有了药粉,被风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她刚走了半圈,一转弯,苏拉就看见几步之外的地上竟然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两天前来洒药粉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怎么今天就突然地有了? 什么东西呀?苏拉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凑近看一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同时她的脑子里像蹦火星儿似的,一股脑蹦出了好几个猜测。——肯定不是外出的塔主人带回来的行李,因为这几个口袋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行李,反而像是地球上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那种黑色垃圾袋,只是眼前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像是小区的绿色垃圾桶里套的袋子。那会不会是在这片寂静的大森林里,她还有一个不仅热衷恶作剧还喜欢神出鬼没的邻居,想捉弄捉弄她,就把自家垃圾丢到了她的门口? 苏拉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不靠谱的思绪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随后又往前挪动了一步,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 凑近了才发现,这些看似像黑色塑料袋的东西,其实是用一种深棕色的藤状物编织成的,因为编织得很紧密,所以打眼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整体,没有什么空隙。袋子一共有三个,一大两小,都用白色的细绳扎紧封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其中那个大的放在中间,只有它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张便笺样的土黄色纸张,剩下两个小的袋子就歪斜在它旁边。 她伸手拿起那种便笺,阅读着上面写的内容: 尊敬的 001 阁下:货物均已送达,请确认。 落款是:您忠诚的天咩。 天咩……等等,天咩??? 苏拉一脸呆滞,又仔细看了看那张便笺,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次,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天咩是什么鬼啊,山寨天猫吗?……她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该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吧,这个世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呃,另一个版本的三体吗?三体世界还有天咩呢,那有没有淘宝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想念淘宝的。如果淘宝和她一起穿过来就好了,她的支付宝里还有十多万,想买什么买不了啊,还用担心吃了上顿,却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吗? 正想着,苏拉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顷刻之间就铺开了一大片暗色,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等到站稳之后,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像光幕一样的东西。 这一瞬间,苏拉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因为眼前这个全息光幕的界面,实在是太像淘宝了,只是主色调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活泼明亮的橘色,而变成了深沉低调的墨绿色,而在光幕上端的抬头部分,同样是墨绿色的笔触,勾勒出一串萌萌的字母作为Logo,翻译过来,正是这个世界里“淘宝”的意思。 Logo旁边是一个长长的圆角搜索栏,图标没有变,还是她熟悉的放大镜。再往下看,页面左边是一列分类导航栏,依次列着男装/女装/内衣,美食/生鲜/零食等等子类;页面中间是巨大而抢眼的滚动广告,这时候正在展示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东西,苏拉猜测应该是某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水果;而页面的最右边,则列着简单的用户信息,头像是一个无辜的淘宝小人,被强行涂成了墨绿色,看上去竟然有点像河童,下面是她的用户ID,001。 苏拉有一瞬间是懵逼的。 直到三十秒以后,她感觉自己僵硬的思维才又慢慢开始运转,她不禁有了一个非常切实又令人感动的猜测,——她的淘宝,跟着她一起穿过来了。 而且还十分入乡随俗地融入了这个世界原有的淘宝体系。 ……真是厉害了,她的宝。 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饼以后,苏拉先是感慨于淘宝的广泛应用,真心实意地觉得果然是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商机,淘宝不仅走出了地球,看来这是走向了宇宙啊。她就说以前在网上看的部分幻想文其实一点也不靠谱,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科技或者魔法高度发达的时代,却没有应运而生类似淘宝的这种购物模式呢?毕竟大部分的人都喜欢方便快捷,因此足不出户,通过网络或者其他途径购物的商业形式,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是一定会诞生并且走向成熟和繁荣的。 只是淘宝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各个世界都通用的潜规则?比如名字都喜欢叫淘宝?就算有小部分的调整,也只是你叫天猫,我叫天咩的区别? 苏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答案,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转而开始暗自庆幸,她这个状况,正是需要淘宝的时候啊。这么一想,她再看向那些包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既然她的淘宝能跟着她一起穿过来,那她穿来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些配送在途的,怎么就不能一起穿过来呢? 不然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三个包裹要怎么解释? 苏拉眨眨眼,当即看向页面右侧的那个头像,点进去应该就能进入个人信息界面吧?她以前上淘宝基本都是用手机,而这个页面显然更接近网页版的淘宝,所以让她有些不确定,不过没关系,点开看看就知道了。 当她这么想着,同时把目光移到那个头像上的时候,眼前的光幕便立刻动了起来,如同在平板电脑上进行翻页一般,非常流畅地切换到了新的页面。果然是个人信息页。 竟然还是智能操控,苏拉想,这个本土的淘宝显然更厉害。 个人信息页仍旧分了三部分,最左边从上到下,依次罗列着我的购物车、已买到的宝贝、购买过的店铺等选项;中间部分又分了上下两栏,上栏左边还是那个墨绿色的默认头像,旁边是我的收货地址和我的支付宝,苏拉首先点开了支付宝信息,——她记得里面应该有十多万,多多少记不清了,但这个数字大体是没错的,然而点开以后她发现,账户余额里并没有十万,甚至连五万都没有,而是显示着几个有点惨兮兮的数字:27659,金币,另外还有73个银币和18个铜币。苏拉吞了吞口水,看来她的淘宝本土化得很彻底啊,这是连她的钱也按照两个世界的汇率,给她兑换了过来吗? 虽然余额一下蒸发掉了一大半,但好歹还剩了一些,买些吃的喝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苏拉因此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我的收货地址,那里显示着:迷雾森林东 不知名法师塔。 ……好了,这下她不仅知道了这片森林的名字叫做迷雾森林,自己暂时居住的这座塔是法师塔,还知道了这个世界大概率是一个魔法世界。 不然哪来的法师呢? 苏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学生时代看《哈利波特》、《指环王》、《纳尼亚传奇》的时候,再长大一点接触到网络文学,看各种幻想文异世文的时候,她都被书里构筑的那些奇幻精彩的世界吸引过。那些会魔法的人,各种各样奇特又可爱的魔法生物,大陆上不同的国家,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的主角,这些都让她觉得新奇有趣,充满向往,甚至还有几次真情实感地做了个这样的梦。但这并不表示她想穿越啊,她就是叶公好龙那样喜欢喜欢,仅此而已,哪想到命运的六*合*彩偏偏就真的选中她了呢? 苏拉想到这儿,刚刚被压下去的委屈就又蹑手蹑脚地从眼角和鼻端探出头来,想勾引着她再掉点眼泪,被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再次镇压,坚强地往下继续看去。 头像的下面一栏有五个类目,是每个淘宝用户都非常熟悉的待付款,待发货,待收货,待评价和退款。苏拉挨个点开看了看,发现这五个类目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原先在地球产生的那些订单,似乎都因为时空的转变而消失了,就连她原本应该接近上限的收藏夹里,也一样是空空如也,崭新的好像是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总之,她这个用户001基本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账号,甚至也不是超级会员了,等级只有一颗可怜兮兮的小心心。 还有点惨。 苏拉原本想跟待收货里面的订单比对一下,以此来确认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三个包裹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之前的信息都不见了,她也没有办法,想了想,还是决定干脆直接拆开看看,反正不管它那么多,能重温一下拆包裹的乐趣也是好的。 然而每一次她打开,看到的都是待发货上面那个小小的数字三,明明是那么小的地方,那个数字竟然也坐得这么安稳,不能朝旁边挪一挪吗?苏拉鼓着腮帮子,又急又气,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手动把那个数字三揪到隔壁的待收货上面去,然后隔天一醒来,就能收到快递,想想都觉得要蹦起来。 然而现在想这么多只是以并不存在的乐景衬沉得压人的哀情罢了,真是越想越难受,甚至还真的掉了点眼泪,又被她拿手抹掉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苏拉总算从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短暂地摆脱出来,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按照她原先的规划,目前的这些食物还够她吃七八天呢,而且她中午吃得也不算特别多,就算一下吃掉了两天的分量,那还有五天呢,把剩下的再重新分配一下,肯定还能坚持得更久,总能撑到快递来的。 她闭着眼睛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不管内心深处到底信了几分,但好在情绪确实慢慢地好转起来。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83.魔武学院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躺着醒了醒神,感受着细软的风带着林木的清香, 因为裹着难得强烈的阳光而变得有了暖意, 正从窗外吹来,绕着自己的指间转了个圈儿,又一溜烟跑到别处去, 调皮地给这场宁静加上生动的注脚。苏拉躺在那里,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种闲适征服了, 觉得四肢酥软,眼皮也慢慢地耷拉下来, 几乎又要睡过去, 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在淘宝上买的空间道具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了, 顿时清醒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没成功,扶着被撞疼的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恺撒就从外面进来了, 嘴里还叼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包裹。它看了苏拉一眼, 把包裹放在地上,又转了转脑袋朝外面示意了一下, “你还没有洗脸呢。” “哦, 对, ”苏拉其实想先拆包裹, 毕竟作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空间道具长什么样子呢,但恺撒坚持,她只好妥协了,边往外走边小小地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本来也是打算先洗脸的,”她小声说,又补充一句,“快递什么时候都能拆嘛。” 最后两个字落下来,她已经走出了大门,然后猛地一个提速,发挥自己校运动会400预赛第一的实力,飞奔到了池塘边,掬起一捧水匆匆朝脸上泼了两下,小猫洗脸似的用手胡乱揉了揉,迫不及待地转头就想往回走,——又停住了,好歹又漱了漱口,这才克制不住地一路小跑回去。 “我洗好啦!” 她风风火火地冲回来,几颗没有擦干的水珠从她指尖甩落,悄无声息地摔碎在地上。 恺撒看了一眼,苏拉抿着嘴巴,蹲在自己面前,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那个黑色的包裹,“喏。” 虽然这个细藤编织的外包装不太好拆,但苏拉这两天已经先后拆了好几个了,完全有了熟能生巧的感觉,再加上拆快递本身的幸福感加持,她的动作简直堪称干净利落,甚至还有几分异样的美感,只是正拆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静谧,温馨,和平。 ——那爱因斯坦去哪儿了? “它一大早就飞出去了,”恺撒从她慢下来的动作里读懂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那时候天刚亮。” “这么早呀?”苏拉惊讶,又有些好奇,“它没有说去哪里了吗?” 恺撒顿了一下,“它说‘哼!’” 苏拉完全能够想到那个画面,——早早起来的爱因斯坦舒展着翅膀,正要飞出去,看见同样已经醒过来准备开始修炼的恺撒,一鸟一虎四目相对,恺撒默不作声,然后爱因斯坦鸟头一偏,翅膀一抖,或者还转过了一点角度,用它线条更流畅优美的侧面对着恺撒,然后再运用它丰富的发声技巧“哼”了一声,充分表达一下它的问候,再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拉想了想,结合地球生活二十二年的经验,猜测道,“它是出去放风了吗?” 恺撒摇了摇头,“不知道。”它身为一只猫科魔兽,当然不懂鸟类的日常。 苏拉有些担心,小声问,“它会就这么飞走了,不回来了吗?” 她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昨天只跟它接触了一会儿,但是苏拉完全了解,爱因斯坦本质上是一只非常清高臭美又自命不凡的鸟,再加上它还有不错的实力,苏拉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如果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人类绑定吧。 恺撒到底只是一只小老虎,它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并不多,知道的那一点关于召唤师的常识,大多都是从别的魔兽那里听来的,因此它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肯定,“它不会飞走的。魔兽一旦被人类召唤出来,他们之间就会通过灵魂的牵引和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建立起某种‘规则’,而这种‘规则’的主体通常都是召唤师,虽然‘规则’最终会取决于双方的共同意志,但召唤师在这一段关系里多数都是处于主导地位,再加上‘规则’是不能够违背的,如果有一方要强行破坏‘规则’,就会受到反噬。” 苏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也看出来恺撒对这些其实也是半知半解,再多的恐怕也不知道了,就放弃了追问的打算,转而问它这种规则会不会很霸道,对相对处于弱势地位的魔兽会不会很不友好,会不会剥夺它们的意志,让它们不得不被召唤师所驱使,无论内心里有多么不愿意。 恺撒看了她一眼,她正抿着唇,眉头也皱着,满脸都写着“忐忑”两个字,有点期待听到答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恺撒摇了摇头,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尾巴从她手背上拂过,似乎想要借此传递给她一点安心的力量。 “不会的,至少我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规则’的压迫,放心吧。” 苏拉更紧张了,作为一个习惯了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人类,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身为一个召唤师,她和自己的召唤兽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主仆?同伴?亦或是临时的队友?被她召唤出来的魔兽,它们有自己独立的意志,她会不会正在通过这种“规则”,在不知不觉间压迫着它们? 她有点忧心忡忡,一边把这个问题暗暗记下,想着等到出了森林之后,去人类聚居的地方再打听打听,一边又叮嘱恺撒道,“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事,是你不想做的,你就告诉我,好吗?” 恺撒点点头。 “那说定啦。”苏拉又强调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拆快递。 苏拉在热水里舒展着四肢,感受着水波一层层温柔地吻上来,又轻悄地退去,她一边被四周漂浮着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着。 不大的一方温泉里,一人一虎都难得露出些懒洋洋的姿态,在月光下颇有几分静谧美好。 “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恺撒忽然开口道。 “啊?” 苏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楚它说了什么,柔软细密的水汽把信息阻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送到她的耳畔,苏拉的大脑又延迟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你了呀!”她着急地说,差点从水里站了起来,直到露出的肩膀部分的皮肤被夜里的风吹拂,感受到了冬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去,只是暂时被这一汪温泉所阻隔在外面,苏拉又悻悻地坐下了,让热水重新淹没自己修长的脖颈。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恺撒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觉得你很好,不需要别的魔兽了。是你觉得我不好吗,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她说着就感觉有些委屈,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我有点胆小,还没什么用,之前跟你说的校运动会400米冠军是我吹牛的,我是预赛的冠军,决赛只跑了第三名……还有我游泳就是一般好,只有小的时候拿过奖,离奥运金牌还有老长的距离呢……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苏拉又想了想,“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笑你的,而且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就是……”她就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干脆就认错道,“对不起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再因为游泳而笑你了。” 恺撒叹了口气,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担忧感到很没有办法。在这片大森林里,苏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先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连深入森林也不敢,走到哪里都提心吊胆,就算在法师塔的夜里也不敢睡实,风从树梢上吹过去,在岩石的缝隙间冲撞,发出类似咆哮的声音,都能让她从浅眠里惊醒,胆战心惊地抱着胳膊一直熬到天亮。所以,当她误打误撞地召唤出自己以后,她的心里一下就有了一个依靠。或许连苏拉本人都没有觉察到,明明是不同的物种,也只相处了两天,她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同伴,当做可靠的向导和战斗力,当做她走出迷雾森林的希望。 但恺撒心里知道,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在这片广袤而幽深的森林里,它跟苏拉一样,都很弱小。 它漫长的幼年期到现在为止,连一半也没有度过,尽管在这个阶段它已经做到了极致,在其他圣光白虎还在吐普通火球的时候,它的火球距离成年白虎所吐出的光焰仅仅一步之遥,但也仍然超越不了时间所带来的巨大差距。面对卡巴拉人面蛛的时候,它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只能狼狈地逃跑,甚至如果不是苏拉返回来救它,它已经变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点心。 所以,它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靠。 “你想回到人类的领地吧?”恺撒问,然后不等苏拉回答,又继续说,“但是光凭我们两个,是走不出森林的。我,我还太弱小了。”它有些低落,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事实,但要亲口承认,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恺撒暗暗咬了咬牙,“我连卡巴拉人面蛛都打不过,还要靠你来救我,可是如果想要走出森林,一路上会遇到比卡巴拉人面蛛更厉害的魔兽,我…我保护不了你的。” 苏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在温泉里,浑身吸收了太多的水汽,她觉得眼眶都有点胀胀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想出去,想回到人类社会,但你却是属于森林的小老虎。”苏拉低声道。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样会给你造成困扰,又带来很多未知的危险,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说算了,就不要出去了。 她还是想离开这里。 “没有必要,”恺撒摇摇头,几滴水珠顺着它的动作,被甩飞了出去,“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见苏拉不相信,恺撒只有硬着虎皮继续说,“对于我们圣光白虎来说,四阶是一道坎,年幼的圣光白虎一旦迈了过去,战斗力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在成年之后也更有希望达到八阶甚至更高,我已经在三阶卡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晋升的迹象,也许离开熟悉的环境,出去历练一下,反而会找到办法。” 恺撒说完,身后的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苏拉顾不得自己被它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连忙提醒它,“小心沾到水!” 恺撒立刻僵住了,又默默把尾巴收回来,重新翘得高高的,在她泛着泪光的注视中咳了一声,尽量维持着猫科魔兽的优雅和体面,四爪从容划动游到了岸边,“总之,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这一次要厉害一点的,懂吗?然后,”它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力气,从水里一下就跳上了岸,抖了抖毛,扑簌着抖落了一阵大大小小的水珠,在草丛里悄无声息地摔碎了,只来得及流泻出一点点月光的清辉,“……然后我们就一起走,肯定能出去的。” “恺撒——”苏拉的眼泪本来就浅,又被它感动得不行,前面因为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恺撒,没资格哭,一直忍得很辛苦,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甚至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哇”地就哭了出来,配合着她坐在温泉里只露出了脖子以上的造型,显得又滑稽又有点可怜。 唉,恺撒真是太好了。 *** 就在苏拉和恺撒正享受温泉滋润的同时,历经十多天,跨越了大半个凡尔纳大陆的海因里希·克拉伦斯公爵大人,刚刚冒着一场小雪进入巴格瓦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奥休斯帝国西边的边境线上,和菲克洛克帝国紧挨着,是进入迷雾山脉之前的最后一个人类城镇。因为迷雾森林的缘故,这里聚集了大批的魔兽猎人和佣兵,还有贩卖各种武器和魔法用品的商贩,一些在各自的国家或者族群里犯下罪行,不得不逃跑的人,也会把这里当做暂时的避风港。 84.魔武学院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 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 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 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 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 殿下不在, 就是再好的花, 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 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 查尔斯又头痛起来, 结婚, 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 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 查尔斯。”海因里希说, 他的声音低醇优雅, 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 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她昨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好好思考了一下,综合客观主观两方面的因素考虑,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就行,毕竟打猎,不论是打鸟还是打兔,这两种理论上最不具备危险性、难度也相对较低的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完成的。就算上天垂怜,她运气好碰上了撞晕在树干上的兔子,她平白捡了二斤肉,问题是也没有炊具可供她使用啊,还没火。苏拉想了想自己茹毛饮血的那个画面,又连忙使劲摇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个程度。 相比之下,捡些野果就要容易得多。判断果子能不能吃,就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曾经啃食的痕迹,这是她总结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和野外求生节目得出来的结论。苏拉一边用目光在四下里逡巡着,一边又暗自担忧如今自己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这条经验还适不适用。 一阵风吹来,吹动林间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从苏拉身后响起,又逐渐推到她的前方,巨大的树冠轻轻抖动着,如同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翻滚着向前推进。 太冷了。 苏拉禁不住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把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件斗篷在她穿过来之初还很干净,雪白的表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丝线,被从窗缝里溜进来的月光笼罩着,泛起一层雾蒙蒙的光,十分好看。只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苏拉先是拿它铺在床铺上,又在出门的时候穿它挡风,它早就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还起了皱,怎么也捋不平,更别提好看了。 算了,至少没有破。苏拉想,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衣服除了回归最原始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功能,其他的有也像没有一样。 苏拉对着两只手轮换着呵了会儿热气,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才又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边走边朝四周的草丛里拨动着。 打草惊蛇嘛。 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眼前不总是土地和草丛,还不时的有树木巨大的根系裸露在外,把前面的路完全挡住了,因此苏拉不得不从旁边绕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都要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树干上画一个箭头做标记,以防自己返程时迷失方向。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苏拉一回头,在影影绰绰的绿色里,还能看见自己暂住的地方那破败的灰色石壁,像一把被折断了的剑,剑身上满是缺口,深深地插入土地。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上午走出的直线距离恐怕还没有超过一千米,而且连一颗野果都没有捡到,不免更加沮丧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冬天的森林里原本果子就少,因此这一路都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树和石头,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脚下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一下,偶尔有野兽的吼叫从远处破风分云而来,她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朝四周转动着眼神,一直到声音都平息,她才放松下来,发现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了。 走着走着,苏拉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往前栽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非常结实,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耳边也有一阵阵的嗡鸣,缓了半天,她才感觉从屁股到腰背、肩膀,还有手掌,都在向大脑发射着疼痛的讯号。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左手手掌蹭破了一块皮,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泥土,把鲜嫩的血肉更衬得可怜兮兮。 大地积蓄多时的凉气正透过她的斗篷,她的衣服,朝身体里渗入,苏拉知道自己要赶紧起来,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得四肢僵硬,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野兽钻出来,那自己就是躺平还冒着热气的小点心了。 苏拉扁着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眨了眨眼睛,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掉下一串泪珠来。 太委屈了……她抽抽搭搭地想,她根本不想穿越啊,她在地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有钱也有闲,长到二十多岁都没什么想要弥补的遗憾,干嘛要让她穿越啊?这么珍贵的机会,就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吗? 85.魔武学院 0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有些遗憾,只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有机会的, 一边从地上坐了起来。 从肉垫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以后,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扭过头, 又仔仔细细地把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姜黄色的皮毛, 黑色的条纹, 圆脑袋,半圆耳朵,隐隐约约有个字形的“王”。 恺撒在她的目光里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不知不觉把四爪都并拢了, “干嘛?” “你,圣光……白虎?”苏拉狐疑道, 又盯着它姜黄色的皮毛看, 还一脸想上手翻一翻的表情,看看姜黄色的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层白色的毛。 “我还小!”恺撒又急又气, 这个人类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竟然还怀疑它的血统!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它们圣光白虎一族从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 圣光白虎生来就是高阶魔兽,成年白虎的实力能达到八级甚至更高, 和人类里的大魔导师水平相当, 然而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 容不下其他同类长久地在近旁,哪怕是自己的幼崽也一样。因此,当圣光白虎的幼崽出生后,能够自己独立捕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赶走,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领地。然而圣光白虎幼崽的生长期很长,在它们漫长的幼年时期,武力值不高,很容易被猎人所捕获,拿到交易市场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王公贵族们,成为战宠或者仅仅只是宠物,更有甚者被挖出了晶核,抽出了虎骨,皮毛也变成某位夫人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是出于基因里携带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圣光白虎在幼年时期,外表跟普通老虎差不多,等到成年,一身皮毛就会变得雪白,甚至会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所以才会被称为“圣光白虎”。 “等我长大了就会变白的!”恺撒强调。 然而对于凡尔纳大陆物种知识十分匮乏的苏拉当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见恺撒有些急了,只好连忙点头安抚,心里却悄悄怀疑着黄老虎怎么变白,这恐怕是要变异呀。 苏拉干脆避开这个话题,想了想,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之前也是住在这个森林里吗?” 恺撒点了点头,道,“我就住在森林的东边,不过这片森林很大,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领地,平常也都不会乱跑。” 苏拉听到它说“大家”,顿时就把耳朵竖了起来,犹豫着问道,“森林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魔兽吗,会吃人吗?” 恺撒听她这么问,毛绒绒的脸上表情不甚分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吃人的,少。” 苏拉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就像人吃动物一样,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肉食动物,捕食的时候也不会把人类从自己的菜谱上划掉,她只好退了一步,又问道,“那我们附近有什么厉害的吃人的魔兽吗?” 没想到这一次恺撒摇了摇头,“这里原来住着一个很厉害的人类,大家都不愿意过来。之前有一只七阶的成年冰蓝幽蟒,因为一直升不到八阶,就想把那个人类吃了,夺取他的魔力,结果被人家做成了菜,吃了好几顿。从那以后,就更加没有魔兽愿意靠近这里了。” 它这么一说,苏拉就想到自己已经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二十天了,却连塔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又连忙问它,恺撒又摇头,“不知道,这里离我的领地很远,我没有来过,只是听其他魔兽说是一个高阶的魔法师。” “多高阶呢?”苏拉不死心。 “至少比七阶高,”恺撒道,“那只冰蓝幽蟒已经是七阶巅峰了,战斗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近身就被杀了,这样的实力,说是十阶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后恺撒看她一脸似懂非懂,又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她科普了凡尔纳大陆上的魔法等级。总得说来,在凡尔纳大陆上,不论是魔法师还是战士,都被粗略地划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而每级又分为一、二、三阶,到了高级三阶,也就是俗称的九阶,这样的战斗力已经足够傲视群雄了。再往上,十、十一、十二阶,则分别对应魔法师里的魔导士、大魔导士和法圣,战士则是武师、大武师和战神。 见苏拉还是有些不明白,恺撒叹了口气,小脑袋似模似样地摇了摇,“这么说吧,把大陆上的所有十阶以上加起来,不分魔法师或者是战士,总人数也不会超过一百个,——但是你想想凡尔纳大陆上一共有多少人类?” “多少人类?” “……至少二十亿。”恺撒说,两只圆圆的虎眼里飘过一丝疑惑,又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跳到了她的膝头,“你们人类的事情还要问我一只老虎?” “哈哈……”苏拉干笑着,小心翼翼地伸手点了点它的一只耳朵,指尖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有些欲罢不能,但还是忍住了,干巴巴地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考考你嘛,”然后竖起大拇指吹捧它,“你经受住了来自召唤师的考验,你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 “……” 苏拉发誓自己肯定看到了这只老虎撇了撇嘴,一副“你好蠢但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 一人一虎又东拉西扯了一通,这期间多数是苏拉在问,恺撒回答,倒也把凡尔纳大陆的情况说了个大概,苏拉感觉差不多了,她脑子里的海绵今天吸收到了太多的信息,几乎已经要饱和了。而此时夜空寂寂,两轮明月在正中几乎要合而为一,只留下一片清辉作陪,清丽又朦胧。 “咱们睡觉去!”苏拉伸了个懒腰,早就把刚刚被一个小火球吓哭了的惨剧抛之脑后,二话不说抱起了正蹲在自己膝头的恺撒,拔腿就往楼下走。 “……” 恺撒:幸好这次忍住了。 路过壁炉旁边的时候,苏拉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什么,原本走着的一条直线忽然就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然后把恺撒放在地板上,拍了拍它的毛脑袋,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恺撒:??? 苏拉指了指壁炉,眼睛里都在冒着光,“吐个小火球呀,咱们晚上就能暖暖和和地睡觉啦。”她说,还握着拳给恺撒打气:“加油,恺撒!加油!” “真的,你明天早上再看,肯定好了。”恺撒好脾气地哄她。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然而一无所获。 四周的林木平静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只生物的气息,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只有他们。 苏拉这时候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随之淡去了,如同入冬前的伽罗花,在冬季里第一阵寒风吹起的时候,一瞬间就从热烈的红褪成枯萎的白,然后一片片凋落。 恺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在昨天晚上它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它对苏拉还留有一些戒备,企图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来麻痹她的话,那刚刚经历了卡巴拉人面蛛的考验,它对几乎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苏拉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这个时候看到苏拉突然如遭重击,偏偏它还不知道这一击到底从何而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86.魔武学院 0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汤馅饼不愧是藤蔓旅店的招牌菜。 海因里希吃完第二个,又喝光了木制酒杯里的葡萄酒,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后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从容又优雅, 一切都恰到好处,被拉开些距离的椅子甚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您这就吃好了?感觉如何?” 穿过吧台准备上楼的时候, 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缝补着衣裙的老板娘看到了他,笑着问道。 “感谢您的款待,非常美味。”海因里希脚下略停了停,朝她点头说道。 老板娘把衣裙扔在一边,用双肘支撑着上半身, 趴在了吧台上, 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我敢说, 在整个巴格瓦小镇上, 您都再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汤馅饼了!” 海因里希微笑着,眼眸稍稍低垂, 目光避开了些许, 只有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老板娘当然察觉到了,又故意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 “这位大人, 您还需要点儿其他什么吗?我们都可以送到您房间去, 现烤的松子派?蓝珊瑚酒?或者……”她咯咯地笑着,圆润的肩头耸*动,“十六岁的珍妮?” “妈妈!”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少女娇声叫道,探出半个身子来,红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茂密,蜷曲着垂在腰际。 “大人,”珍妮把发梢卷在指尖上玩儿,努力压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眨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夜很长的,您想我上去陪您说说话吗?” “抱歉,我比较想一个人待着,”海因里希道,冲两位女士点头示意,“晚安。” 回到房间,门关上以后,海因里希顺手在门锁处轻轻一点,一个约摸有银币大小的金色魔法阵从他的指尖滑出,飘飘乎落在了门上,阵法内代表“隔离”和“禁止”的字符飞快地转动着,然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便消失了。 这是一个用来防止监视和窃听的魔法阵,加持在门上以后,一旦有人试图溜进来,魔法阵就会发出预警。 海因里希想到楼下那对母女,——其实也未必是真的母女,更大的可能就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有女主人的旅店,美食,还过得去的酒,和仍旧有些羞涩的年轻妓*女,这些原本独立的因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镇子最普通的生存模式,甚至可以再延展开去,说是大陆上许多个城市当下的生存模式也不为过。 毕竟第九次亡灵大战刚刚结束不过十多年,在战争中受到毁灭性打击、丧失了生机和秩序的城市都还处在漫长的恢复期,农田荒废、经济萧条、亡灵魔法污染,人口,尤其是男性人口数量的锐减,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水下蛰伏着的气泡,看似平静乖巧,然而随着水温一点点的升高,随时准备漂浮上来,而后“砰”地炸裂。 令人头痛。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都放到一边,还是先找到苏拉再说吧。 想到苏拉,海因里希的脑海中又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只是面目并不清晰,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把五官都遮住了,只有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肌肤是生动鲜活的。 海因里希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因为他确实记不太清楚苏拉的模样了,他们的婚姻是奥休斯帝国和神圣嘉德里帝国的结合,是保证战后人类社会局势大体稳定最简洁也最有效的手段,而至于他们个人的意愿,跟前者比起来,无论多么强烈又多么真挚,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海因里希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大概因为他正好出生于亡灵大战即将开始之际,弥漫整片大陆的紧张与悲哀贯穿了他全部的少年时代,从他刚刚学会走路、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能够握紧第一把剑的时候,他就被教导要努力学习和修炼,早日把亡灵赶回裂缝的另一边,结束战争。因此,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于此,匆忙又异常稳健地度过了原本应该是躁动而喧嚣的少年时期,也就从来没有对恋爱或者婚姻有过什么幻想。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会想到,那个明明和自己素未谋面,却不得不把未来漫长的人生都和自己绑定的女孩,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毕竟女孩子嘛,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照他过去和帝国里那些夫人小姐打交道总结出来的那一点点经验来看,她们大多数都是纤细敏感的,对感情充满了期待与憧憬,需要被温柔体贴地对待,尊重,又能充分理解。 其实并不比解决亡灵问题要轻松多少。 ——不过海因里希和苏拉说是素未谋面,其实也并不准确,严格地说,海因里希见过苏拉两次。 第一次是她跟随着送嫁的队伍来到奥休斯帝国的王都克里尔,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距离的关系,她模糊成一个鲜艳的红色色块,那是她斗篷的颜色;然后就是在婚礼上,她被厚重繁复的华服层层包裹着,更显得小小一只,她垂着眼睛,咬着腮帮子,似乎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暗暗使尽力气,才能带着巨大的婚纱拖尾走过王宫前那条长长的红毯。 他觉得她那时有点不高兴,却也十分理解,毕竟她只有二十岁,原本也是好端端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战争结束,以为要开始新的生活之际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嫁给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陌生男人,换谁都会不乐意。海因里希原本打算在婚礼结束后跟她聊一聊,至少先相互熟悉一下,让她不那么戒备和紧张,但没想到婚礼的流程刚刚走完,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驻扎在亡灵深渊的部队就传来消息,说那里的空间波动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跟当年裂缝开打的情况十分相似。情况紧急,他只好立刻动身,甚至连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等他再回来,她就已经逃走了。 婚礼刚刚结束,新郎就不见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有点过分,海因里希摸了摸鼻子,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总之要快点找到她,然后跟她好好地道个歉。海因里希正想着,感觉口袋里的身份徽章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远程通讯请求,便朝着徽章正中镌刻着的魔法阵轻轻按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光束亮了起来,像是被从魔法阵中吐出来一样,片刻就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光线正中。 “晚上好,阁下。”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绒面的立领上衣,金色的扣子上还有鹰类纹饰,显出一股既庄严又奢华的气息。而他本人则是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用一根白色缎带在脑后扎成马尾,静静地垂着。 “晚上好,潘恩。” 作为海因里希的副官,平日里潘恩没少出入他在王都的宅邸,因此,只一眼就认出了公爵阁下此时竟然并没有在家中,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堪称简陋的旅店房间里。 “阁下这是在哪里?”潘恩有些疑惑,“是又有别处出现异常的空间波动,阁下赶去处理了吗?” “不,”海因里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温暖舒适的家中,是因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跑了,他辗转千里跨越了大半个大陆,目前还在追踪的过程里,只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又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有几件日常的事务需要向阁下汇报。”光影里的潘恩从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了几封信函,开始一一禀报起来。 确实如他所说,这几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海因里希还是认真地听着,然后给出了回复。处理完了之后,潘恩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觉时间不早,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海因里希开口了。 “之前各地报上来的亡灵生物遗存状况的汇总做好了吗?” “做好了,您是想……?” “查一下,巴格瓦小镇附近有亡灵骑士出没吗?” 之后潘恩短暂地从光影里消失了几秒钟,等他再出现,就已经有了结果。潘恩摇头道,“记录里没有相关记载,巴格瓦小镇在帝国西部的边境线上,远离亡灵深渊,而且在整个战争期间,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从未出现过亡灵裂缝,理论上不可能在战争结束的十多年以后,有高阶的亡灵骑士出现在附近。”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阁下。” 海因里希收了剑,一点寒光便重新隐没回银色的剑鞘深处,他抬起头,看到几步之外的苏拉,还有她身边那只正警惕地看着自己,连尾巴都竖起来了的小老虎,海因里希这才觉得有些苦恼了。 她看上去并没有认出自己来,此刻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即使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斗篷,还是可以看得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苏拉确实累坏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她刚刚穿过来,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87.魔武学院 0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甚至可以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团深灰色的阴影竟然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长长的突起的嘴巴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 正狰狞地大张着朝她扑过来。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同时偏过头, 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 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 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 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暴虐肆意, 如同饥饿的魔鬼, 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 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噬阴鼠叫了两声,也许是发现了这火的厉害,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它就会整个被烧成飞灰,白膜遮挡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的光,紧接着,它竟然抬起爪子,生生地把那只正在燃烧的耳朵从身体上撕了下来,朝飞扑过来的恺撒扔去! “吱!”噬阴鼠尖叫了一声,把耳朵当做燃烧的遁甲,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起朝恺撒迎了上去。 “小心!”苏拉惊呼。 “对!”爱因斯坦也急道。 恺撒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被苏拉召唤之前,独自在迷雾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它看到噬阴鼠撕扯掉自己耳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半空中连忙调整了身形,同时再一次蓄力—— “噗!” 这次,它吐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火球,没有加入一点点魔力,就像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样,火球撞上了那片耳朵,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而恺撒借着两者碰撞产生的作用力,巧妙地一个转向,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噬阴鼠。 噬阴鼠来不及转向了,眼看着它就要一头扑进那团火球里,一直观战,和苏拉一起为恺撒打call的爱因斯坦拍了拍翅膀,“啧,捉老鼠可真是——” 话音未落,变故突起! 噬阴鼠在碰到火团的前一秒钟,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了! 恺撒直觉不好,它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山洞的,而噬阴鼠和自己相对,就是完全面朝山洞,如果它能够凭空移动,越过火团的话—— 果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快更猛烈,苏拉甚至还没捕捉到噬阴鼠的踪迹,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它是冲着爱因斯坦去的! 也许是刚刚和火团靠得太近,此时噬阴鼠尖尖的爪子上都带着火星,直直地扑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动态视力当然要比苏拉好得多,因此清楚地看到了噬阴鼠爪子上的几点火星,它是在恺撒那里吃过苦头的,当然知道这火有多厉害,连忙倒飞着朝山洞深处避让。然而狭窄的山洞对它的身形限制很大,它几乎连翅膀都不能完全张开,躲闪间频频撞上岩壁,几片羽毛从半空中飘落。 爱因斯坦登时大怒,“臭老鼠,你死定了!!” 说着,它在半空中突然悬停,和噬阴鼠四目相对,两只红色的豆豆眼怒目圆睁,翅膀竟然以不一样的频率交替着挥动了起来,噬阴鼠“喝!”了一声,丝毫不惧,甚至又一次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长长的嘴巴几乎要贴上爱因斯坦的喙,爪子也扬了起来,它知道一旦近身,这只鸟就拿它没有办法了,它的爪子会狠狠地撕开这只鸟的肚腹,然后掏出那颗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爱因斯坦!!”苏拉大叫。 恺撒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身冲了回去,借助着凸起的岩石连连跳跃,但是来不及了,噬阴鼠已经逼到了爱因斯坦面前,爪子高高扬起—— 然而它不会再有机会让爪子落下来了。 在它的背后,几片原本应该飘落到地上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笔直地插进了它的身体里。 “离我远一点,丑八怪!”爱因斯坦尖叫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敢相信这么丑的生物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才凑到自己面前,一脚把还在垂死挣扎的噬阴鼠踹开,拍着翅膀飞出了老远。 噬阴鼠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头上原本是耳朵的那道狰狞裂口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四周的皮肉炸裂,仅剩的那只耳朵也抖动着。 “什么东西都敢到我的面前来!是要丑死我吗!”爱因斯坦气得都顾不上外面正在下雨,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圈,“我从来没和这么丑的家伙靠这么近过!而且它还想打我!气死我了!” 见它不仅没事,还生龙活虎,恺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活该。” “???”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吗?我是爱因斯坦啊!!!”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88.魔武学院 0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爱因斯坦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 直到苏拉把东西收拾好了, 连晚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叫它吃饭, 它才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我从不吃晚饭。”爱因斯坦高傲地说道, 对苏拉准备的食物嗤之以鼻,“肥胖可是美丽的天敌,所以我才不会放任自己呢。”它说着, 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拉。 “……”苏拉顿时觉得连刚烤好的肉排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 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 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 ——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 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 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苏拉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 她说得响亮,毫不在意爱因斯坦惊讶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回来亲自跟这座法师塔的主人道歉和道谢。 回来再看看这里。 虽然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苏拉后退了一步,慢慢往出走着,脚边忽然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恺撒。恺撒也正抬着头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点担忧。苏拉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又顺手摸了一下爱因斯坦,换来后者不满地一声鸣叫。 “我们走吧!” 她说,最后伸手把矮墙上的门关上,轻轻落了锁。 *** 天气不是很好。 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云朵几乎快要把原本透蓝的天空铺满,偶尔有一两道缝隙,那是左躲右闪的风从云层里钻出来时留下的。它们似乎急于从天空中逃离,一路呼啸着奔向地面,把高大的树木吹得不停摇晃,抖落掉去年最后一波顽强的叶子。 空气里都是雨水来之前的味道。 这是苏拉一行从迷雾森林中部的法师塔离开,向边缘出发的第五天。 五天前,在恺撒的建议下,苏拉以帮爱因斯坦梳毛,并许诺日后无条件地将它的五彩翎毛编出各种时尚的造型为代价,拜托它往森林四周都飞了一段距离,探明路况。苏拉以为这个过程会很久,至少需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爱因斯坦回来的显然比她想象快得多。 “幽冥雪枭可是高贵的风系魔兽。”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张开了翅膀,递到苏拉面前,示意她好好梳理,把被气流吹乱了的羽毛一根根地重新归置到最完美的位置。 “西面不行,那边海拔最低了,再加上紧挨着一年到头都热死鸟的帕多荒原,所以那个方向的气温比别处的都要高,我一路飞过去,看到好多魔兽已经从冬眠里醒过来了,”爱因斯坦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拉,又把目光转到恺撒身上,“你们俩想当上门点心吗?” “南边也不行,虽然我没飞过去,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月光鹩,它告诉我南边是没有路的,那儿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瀑布,就算离开好几十米,四周都是水雾茫茫的,被太阳一照,就会出现一道道彩虹,——你们知道彩虹吗?就是一种七彩的光,跟我的翎毛一样美。” 它说着一偏脑袋,那道翎毛就随之一甩,十分潇洒。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了。”苏拉诚恳地捧场道,又问,“那北边怎么样,北边我们能去吗?”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因为她记得在原主留下的手帐上面有记载,神圣嘉德里帝国应该就在大陆的最北边,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者相距并不算远。 而在她穿来之前,正牌的苏拉·弥尔顿可是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 “骷髅、僵尸、黑武士、亡灵骑士、骨龙、巫妖,它们从另一个黑暗的世界一涌而出,在凡尔纳大陆上肆意横行,收割着人们的生命。还在沉睡中的神圣嘉德里帝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批原本应该是亡灵克星的光系魔法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睡梦中被杀死。 “得到消息的国王斐尔纳三世命令军队立刻反击,同时组织民众撤离,他自己则来不及换衣服,还穿着雪白的睡袍,在亡灵的桀桀怪叫与百姓的哭号嘶喊里登上了高塔,在天亮之际,王城内还活着的民众都已经撤出后,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启动了光明神留下的大型禁术——光之湮灭,把王城和留在其中的大量亡灵生物,连同他自己,一起从凡尔纳大陆上抹去了。而早在他之前,王太子亚历山大·斐尔纳就在保护民众撤离的路上,和一只骨龙正面交战,随后英勇就义了。 “天亮之时,神圣嘉德里帝国被大量亡灵生物入侵的消息传遍了凡尔纳大陆的每个角落,此时,不论是精灵、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均是人人自危。第二天的太阳还未落山,神圣嘉德里帝国便彻底覆灭了,这个绵延了数千年的帝国再也看不见昨日的繁荣,只剩下战火后的断壁残垣,仍旧活着的几十万人流离失所,不知该何去何从。与此同时,亡灵大军开始集结南下,向着人类的王国前进,它们的刀尖滴着鲜血,把冬天里僵硬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各个种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共同围坐在一张桌边,商量着应对危机的策略。 “首先是兽人和矮人组成的战士军队从炎热的西部跋涉而来;其次是精灵族的魔法师和弓箭手,人类的士兵也放弃了各自的阵营,集结为一个整体;生性不爱活动的树人拔出自己的根系,出现在战场上,用它们巨大的身形和有力的枝蔓,和亡灵生物较量着;龙族飞过星辰之海而来,张口吐出飓风和雷电,改变着战场上的动向与情况。不同种族的每个个体,用自己的血肉抵抗着亡灵的入侵,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看似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然而亡灵带来的,除了赤*裸*裸的死亡,还有大片的瘟疫。战场上的许多战士被瘟疫感染,很快发起高烧,神智不清,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在他们后方,更多维持战争运转的普通民众也感染了,他们比战士的身体更弱,对瘟疫的抵抗能力更低,常常在被感染的当天就会死去。整片凡尔纳大陆一夕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哪里都是燃烧的战火,哪里都是新砌的坟包。凡尔纳大陆上的生命面对这场战争,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却依然没有获得胜利,防线越来越往后退,放弃的土地越来越多,补充上战场的士兵年纪也越来越小,那是黑暗的纪年,民众绝望崩溃,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神灵抛弃,再也没有了明天。 89.魔武学院 0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但是,万一这个魔法阵是假的呢?实际上是什么黑魔法的祭献,骗她献上自己的灵魂,召唤邪恶降临的诡计, 这就很惨了。 苏拉一时间左右为难, 觉得两个想法都有道理,像是两只咚咚咚原地跳个不停的兔子, 都竖着长长的耳朵向她招呼着:选我选我! 苏拉犹豫了。 她拿着笔记本发了半天呆,余光里忽然发现, 画着魔法阵的这一页纸似乎比其他的更厚一些。她连忙凑近了一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在书页上搓了搓, 果然,原本是一页的纸当即就从中间分开,变成了两页,只在右下角还有一部分的粘连。 苏拉确定粘连的那部分没有文字和图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撕开, 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新一页的内容。 相比之前那页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图案, 这一页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操作指南。 苏拉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首先,画一个直径不小于半米的魔法阵, ——对绘制的材料没有要求, 但要保持材料的统一, 中途不能更换,图案画在地上或者在桌子上都可以,只是一旦召唤出的生物体型巨大,很可能会压坏桌子。其次,要在双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在魔法阵前默念口诀,苏拉看了一眼写在旁边还画了下划线的那段口诀,不由感觉有些中二。 ……算了,好在还算简短吧。她安慰着自己,不然要是一大段生涩拗口召唤词,她可能一时半会还记不住呢。 第三,也就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在念完口诀后,要迅速把自己的血点在阵法的正中心,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召唤的生物的样子,之后成与不成,就是看运气了。 整个召唤的过程只有三步,看似简单,其实……苏拉想了想,其实也确实不算太难。那个魔法阵她看了,绘制难度一般,徒手画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默念口诀也没有问题,真正的困难出在第三步,要血。 她对自己……可能确实下不了这个狠手。 虽然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咬破自己的手指,洋洋洒洒地写个血书什么的,看上去潇洒又豪迈,一点都不疼的样子,但苏拉其实是非常质疑的,十指连心啊,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平时不小心被打印纸在手上划了道口子,都还要疼半天,更别说还要自己下嘴咬破了。 想想就觉得太残忍了。 苏拉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来。一抬头,外面的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太阳掉到了地平线以下,再也没有一点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轮明月,正一东一西地缓缓升起,以苏拉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它们就会分立两端,连成一条水平的直线。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拉一跺脚,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座森林里,现在是冬天,森林里的大多数魔兽都冬眠了,所以她还能有点安稳日子,但是一旦春天到了,魔兽从冬眠里醒来,她还在森林里,就无疑会变成一块新鲜可口的点心了。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肯定是要出森林的。而现在看来,除了使用这个召唤阵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了。既然如此,不过就是早用和晚用的分别,那赶早总比赶晚强。 想通了这个问题,苏拉便不再瞻前顾后,趁着双月还有一点时间才碰头,她连忙去隔壁房间拿了驱虫的药粉来。——找不到别的材料了,只有这个药粉剩的还多,就干脆用它吧。苏拉想,反正她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血去画那么大一个魔法阵的,万一阵没画好,血气把睡得不太好的魔兽吸引了过来,那才真是人间惨剧。 画好了阵法,苏拉就仰着头,在心里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虽然此刻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害怕和迟疑,所以一会儿觉得时间太慢了怎么还不到双月连成一线呀,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太快了真的不能慢点吗让她再做一下思想建设。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天空中的两轮月亮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同时拨动了一下,从原本的位置忽然偏离了一点,形成了一个水平的对面。 苏拉条件反射一样,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腾”地立起来,在魔法阵前面站直了,同时心里紧张地把那段颇为中二的口诀大声吟诵了出来。 “燃烧双月之辉化做踏破虚空之路,点染血脉之灵牵引自由的灵魂,觉醒吧、觉醒吧、觉醒吧!时空纵横交错里的未知生命,聆听吾之祷告,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这段口诀越念越快,到了后面,苏拉甚至一连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三遍,而后,她狠狠地朝自己的手指咬了下去,一股剧痛几乎连一秒都没要,就从指尖传递到了她的大脑,她差点“嗷”地一声叫出来,又好险憋住了,泪眼汪汪地在心里飞快地勾勒自己想要的召唤兽的模样。 要猛兽!但不要太大的!太大控制不住!要超凶!要跑得快!要有帝王一样的气质,让其他魔兽望而却步! 出现吧,她的召唤兽! 随着最后一个想法如同烟花一般在脑海里爆开,从魔法阵中心的那一点血迹里,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光,还有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吹得苏拉站都站不住,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得抱着头趴在地上,像只鸵鸟一样,一遍遍地在心里呐喊:要超凶!要听话!要跑得快!要好控制! 她拼命想拼命祈求,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压在地面上,确保不被这阵风吹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周围的风变小了。 苏拉抬起头,面前的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在那一团光影里,她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四蹄着地,尾巴在身后高高地翘着,虽然皮毛被风吹得倒向了一边,却也昂着脑袋,端庄地朝自己走来。 苏拉心一凉,突然觉得自己在刚才的祈愿中应该补充上一句,不要猫!不要猫啊!!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90.魔武学院 09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 扑闪着翅膀, 没等来恺撒的回话, 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 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 我、我, ”它顿了一下, 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 “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 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 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 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 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 要是没有你, 我肯定已经受伤了, 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 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 苏拉的好运气似乎在遇到噬阴鼠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前前后后遇见了好几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魔兽。所幸迷雾森林的魔兽分布是有规律的,越靠近森林中心,魔兽的等级越厉害,实力也就越强,而这些强大的魔兽所需要的冬眠时间似乎比那些弱小的魔兽更长一些,好让后者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从冬眠中刚刚转醒,就成为高阶魔兽辞旧迎新的口粮。 也因此,苏拉一行在前期逃离了危险系数相对较高的森林中部,那时候高阶魔兽大多都没有苏醒,而等他们进入外围地带,所遇见的魔兽又都没有那么厉害,即便恺撒和爱因斯坦都只是幼年期的宝宝,战斗力没有那么强,也在相互的配合之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而且说起爱因斯坦也还是个宝宝这件事,苏拉也感觉十分惊讶。那是一天前他们刚刚捉住了一对通过挖地洞潜入他们的帐篷,偷取食物的塔米亚兽,苏拉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花栗鼠一样的小动物,一只被恺撒叼在嘴里,一只被爱因斯坦踩在脚下,还“唧唧”地叫着,挥动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想要挣开束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圆脑袋以后,就让恺撒和爱因斯坦放了它们。 两只塔米亚兽重获自由,先是凑到对方身边闻了闻,确认彼此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地跑远了。苏拉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当初爱因斯坦说过的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不分性别这件事,好奇心偷偷冒出了头。 “爱因斯坦更喜欢公鸟还是母鸟呢?”苏拉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是喜欢美丽的鸟,”爱因斯坦理所当然道,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布上蹭着爪子,总觉得刚刚按住塔米亚兽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不太干净,连带着把它的爪子都弄脏了。它看了苏拉一眼,“你干嘛问这个?” “想知道爱因斯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嘛。”苏拉老实道,笑眯眯地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被后者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不准碰我,你才摸过那两个脏兮兮的家伙,还没洗手呢!” “哦……”苏拉悻悻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爱因斯坦又道,“选择性别这回事我还没有想过呢,变成公鸟的话,翅膀上会长出灰色的羽毛,就在这里,”它抬了抬翅膀,示意末端的那一点地方给苏拉看,“我不喜欢,翅膀就是要纯白的才好看呀,这里突然灰一点点,就像是烧焦了一样,难看死了。但是只有公鸟可以保留红色的翎毛,母鸟的话,虽然翅膀不会长出灰羽,可是翎毛也会变成白色,只有脑袋上有一点点红,傻乎乎的,唉。”它说着,还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显然,不论选择哪一种性别,在外形上都有它不能接受的缺陷,爱因斯坦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翅膀,“真的太难了,还是等我快成年的时候再想吧。”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呢?”苏拉接着问。 “还有一百五十年。”爱因斯坦道,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这样美一百五十年!哈哈!” “……” 身为人类召唤师的苏拉顿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左看看恺撒,年幼的圣光白虎,至少还有二百年才结束漫长的幼年期,右看看爱因斯坦,稍微大一点的幽冥雪枭,一百五十年后才成年,而她呢,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长眠于地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至于现在,苏拉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恺撒和爱因斯坦,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都还是宝宝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是小班,而另一个是大班的区别,而她自己则是实习期的新手保育员。 还有点可怜,唉。 离开法师塔的第九天,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地带,正进入外围区域。 “你们要相信我啊,”爱因斯坦一边走一边说,“这一片我探路的时候飞过,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程,你们,”它海拔低,仰着头也要维持一贯的倨傲,“你们飞过吗?” 苏拉有些想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飞呀。” “还不是因为我的羽毛掉了,我要好好养一养,怪谁呀!”爱因斯坦道。自从那天它大战噬阴鼠,之后的几天因为接连碰到其他魔兽,不论是打还是闪避,它都没有消停过,直到今天早上,它飞着飞着,身上的羽毛竟然无缘无故地又掉了好几根,一路打着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简直令鸟不敢相信!甚至连豆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它分明还是个宝宝啊,怎么可能就到了掉羽毛的时候!而且一掉就是好几根,人间惨剧!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保不准在这片森林里还活动着什么坚强的蚊虫,既然知道这个药粉是用来驱虫的,而且分量还很足,苏拉就把它洒在塔的外围,这些日子她倒真的没见过什么虫子。 这次的药粉是两天前洒的,按照之前补充的频率,今天刚好应该再查漏补缺地洒上一些。苏拉沿着地上那道灰白色的线条检查着,那里有些地方已经没有了药粉,被风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她刚走了半圈,一转弯,苏拉就看见几步之外的地上竟然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两天前来洒药粉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怎么今天就突然地有了? 什么东西呀?苏拉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凑近看一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同时她的脑子里像蹦火星儿似的,一股脑蹦出了好几个猜测。——肯定不是外出的塔主人带回来的行李,因为这几个口袋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行李,反而像是地球上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那种黑色垃圾袋,只是眼前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像是小区的绿色垃圾桶里套的袋子。那会不会是在这片寂静的大森林里,她还有一个不仅热衷恶作剧还喜欢神出鬼没的邻居,想捉弄捉弄她,就把自家垃圾丢到了她的门口? 苏拉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不靠谱的思绪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随后又往前挪动了一步,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 凑近了才发现,这些看似像黑色塑料袋的东西,其实是用一种深棕色的藤状物编织成的,因为编织得很紧密,所以打眼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整体,没有什么空隙。袋子一共有三个,一大两小,都用白色的细绳扎紧封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其中那个大的放在中间,只有它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张便笺样的土黄色纸张,剩下两个小的袋子就歪斜在它旁边。 她伸手拿起那种便笺,阅读着上面写的内容: 尊敬的 001 阁下:货物均已送达,请确认。 落款是:您忠诚的天咩。 天咩……等等,天咩??? 苏拉一脸呆滞,又仔细看了看那张便笺,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次,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天咩是什么鬼啊,山寨天猫吗?……她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该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吧,这个世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呃,另一个版本的三体吗?三体世界还有天咩呢,那有没有淘宝呀? 91.魔武学院 1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忽然, 它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味,猛地朝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 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 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 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 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 又拍了拍地面, 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 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 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 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 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由有些讪讪,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她还迷糊着,本能地伸手在周围摸了一圈,没有摸到那团熟悉的皮毛,顿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顺便把手放在额前遮掉一些光,——原来天已经这么亮了啊。 躺着醒了醒神,感受着细软的风带着林木的清香,因为裹着难得强烈的阳光而变得有了暖意,正从窗外吹来,绕着自己的指间转了个圈儿,又一溜烟跑到别处去,调皮地给这场宁静加上生动的注脚。苏拉躺在那里,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种闲适征服了,觉得四肢酥软,眼皮也慢慢地耷拉下来,几乎又要睡过去,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在淘宝上买的空间道具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了,顿时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没成功,扶着被撞疼的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恺撒就从外面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包裹。它看了苏拉一眼,把包裹放在地上,又转了转脑袋朝外面示意了一下,“你还没有洗脸呢。” “哦,对,”苏拉其实想先拆包裹,毕竟作为一个曾经生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空间道具长什么样子呢,但恺撒坚持,她只好妥协了,边往外走边小小地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本来也是打算先洗脸的,”她小声说,又补充一句,“快递什么时候都能拆嘛。” 最后两个字落下来,她已经走出了大门,然后猛地一个提速,发挥自己校运动会400预赛第一的实力,飞奔到了池塘边,掬起一捧水匆匆朝脸上泼了两下,小猫洗脸似的用手胡乱揉了揉,迫不及待地转头就想往回走,——又停住了,好歹又漱了漱口,这才克制不住地一路小跑回去。 “我洗好啦!” 她风风火火地冲回来,几颗没有擦干的水珠从她指尖甩落,悄无声息地摔碎在地上。 恺撒看了一眼,苏拉抿着嘴巴,蹲在自己面前,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那个黑色的包裹,“喏。” 虽然这个细藤编织的外包装不太好拆,但苏拉这两天已经先后拆了好几个了,完全有了熟能生巧的感觉,再加上拆快递本身的幸福感加持,她的动作简直堪称干净利落,甚至还有几分异样的美感,只是正拆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静谧,温馨,和平。 ——那爱因斯坦去哪儿了? “它一大早就飞出去了,”恺撒从她慢下来的动作里读懂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那时候天刚亮。” “这么早呀?”苏拉惊讶,又有些好奇,“它没有说去哪里了吗?” 恺撒顿了一下,“它说‘哼!’” 苏拉完全能够想到那个画面,——早早起来的爱因斯坦舒展着翅膀,正要飞出去,看见同样已经醒过来准备开始修炼的恺撒,一鸟一虎四目相对,恺撒默不作声,然后爱因斯坦鸟头一偏,翅膀一抖,或者还转过了一点角度,用它线条更流畅优美的侧面对着恺撒,然后再运用它丰富的发声技巧“哼”了一声,充分表达一下它的问候,再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拉想了想,结合地球生活二十二年的经验,猜测道,“它是出去放风了吗?” 恺撒摇了摇头,“不知道。”它身为一只猫科魔兽,当然不懂鸟类的日常。 苏拉有些担心,小声问,“它会就这么飞走了,不回来了吗?” 她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昨天只跟它接触了一会儿,但是苏拉完全了解,爱因斯坦本质上是一只非常清高臭美又自命不凡的鸟,再加上它还有不错的实力,苏拉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如果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人类绑定吧。 恺撒到底只是一只小老虎,它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并不多,知道的那一点关于召唤师的常识,大多都是从别的魔兽那里听来的,因此它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肯定,“它不会飞走的。魔兽一旦被人类召唤出来,他们之间就会通过灵魂的牵引和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建立起某种‘规则’,而这种‘规则’的主体通常都是召唤师,虽然‘规则’最终会取决于双方的共同意志,但召唤师在这一段关系里多数都是处于主导地位,再加上‘规则’是不能够违背的,如果有一方要强行破坏‘规则’,就会受到反噬。” 苏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也看出来恺撒对这些其实也是半知半解,再多的恐怕也不知道了,就放弃了追问的打算,转而问它这种规则会不会很霸道,对相对处于弱势地位的魔兽会不会很不友好,会不会剥夺它们的意志,让它们不得不被召唤师所驱使,无论内心里有多么不愿意。 恺撒看了她一眼,她正抿着唇,眉头也皱着,满脸都写着“忐忑”两个字,有点期待听到答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恺撒摇了摇头,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尾巴从她手背上拂过,似乎想要借此传递给她一点安心的力量。 92.魔武学院 1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当然是根据丛林法则起的名字呀!——在战斗中获胜的一方, 有权利把失败者的名字夺走,怎么, 你旁边那只‘小’老虎没告诉过你吗?”它得意极了,整只鸟都朝外散发着欢乐的气息,翅膀都随之扑腾起来, 还故作沉稳,“哦,也是,可能是它太‘小’了, 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哈哈哈哈——” “——嘁。”恺撒冷漠。 苏拉倒是一惊, 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鸟刚刚像是报菜名一样说出的那一长串名字, 还掰着手指细算,伊拉贝莎、葛蕾多、芭芭拉……就算后面那个冯·修斯是一个人的名字好了,那这只鸟竟然也打败过七个人? ……有点不敢相信。 “哇,那你真厉害。”苏拉真心实意地赞叹, 觉得这只鸟虽然性格有点不太靠谱,但至少实力还不错, 而刚才之所以会输给恺撒, 也是因为场地的限制性, ——这里的树太茂密了, 那些犹如浓雾一般的巨大树冠限制了它的许多活动空间,再加上恺撒会吐很厉害的火球,它躲闪不及,才棋差一招输掉了。总之还蛮符合她召唤时候对战斗力的期许。 “不过,你打败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呀?”苏拉道。 “那当然,”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更骄傲了,似乎连挺胸的弧度都比上一秒更明显了一些,“我轮流跟她们比美,她们都输了,——论美貌,任何人,还有魔兽,这凡尔纳大陆上的所有生命,都只能是我幽冥雪枭的手下败将!” “……” “……”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就把她们的名字夺走了吗?”苏拉干笑,想到这只鸟挺着胸脯,扬着脑袋,翅膀明明在身后收拢着,却还是能够通过那流畅而紧绷的线条看出一股令人愉悦的张力,——就像现在这样,然后挨个走到那些女孩子面前,强大的自信就从它的每一片羽毛末端散发出来,迅速感染了周围的磁场。 自信的人最美! 自信的鸟比人还美! 所以鸟获胜! 苏拉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点哭笑不得,又看鸟兴致高涨,实在不忍心泼它冷水,只好转而问了另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大概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鸟显然已经有了成熟的腹稿,翅膀挥了挥道,“一般天气好的时候,我叫伊莎贝拉,但是如果太阳太大,我就叫丽芙,下雨天我喜欢玛格丽塔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种忧郁的气息,如果是晚上,猎户座的光芒闪着迷人的紫色,你就叫我安娜贝尔,这是黑暗纪元里最后一任精灵女王的名字——”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属于你了。”恺撒生硬地道,张开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对着鸟展露出了自从它们相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输了,这些名字都被我夺走,不再属于你了。所以——”它又转向俨然已经陷入无语状态的苏拉,非常善解人意地道,“你可以给它重新取一个名字,取一个你喜欢的,像对我这样。” 鸟:“………………” 苏拉想了想,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终于尘埃落定,显然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爱因斯坦吧。” 一定得起个够大够重的名字才能压一压它,这只鸟可真是太飘了。 *** 苏拉,恺撒,爱因斯坦。 这一人一虎一鸟在迷雾森林中部的无名法师塔外,进行了首次过程虽然曲折,但总体还算亲切友好的三方会晤,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当天的后半夜,苏拉的生物钟开始坚持不懈地向她发出示意,提醒她是时候该休息了。 恺撒察觉到了,便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给她减轻点负重,苏拉感激地笑了笑,揉着眼睛往塔里走去。 已经被强行更名为爱因斯坦的鸟还沉浸在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神圣优美,一点也配不上它的悲伤中,原本都不想跟着他们走,但被走在后面的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心虚,爱因斯坦咳了咳,——作为一只鸟类来说,它真的掌握了很多的发声技巧,故意使劲地扇动着翅膀,一溜烟飞到最前面去了。 进到了塔里,爱因斯坦先是绕着房子内部飞了一圈,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五彩的翎毛随着它的动作,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飘逸又梦幻,接着它就轻拍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中,如同居高临下的女王俯视着自己的城池。 “太脏了。”女王不满意地道。 苏拉抬手摸了摸鼻尖,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爱因斯坦说得很有道理,这间宽阔的圆形建筑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灰扑扑的,又被黑暗笼上了一层幽深的薄纱,更显得陈旧破败,唯有壁炉里还在雀跃着的一点火焰,把周围照的亮了一些,而那里却堆放着苏拉白天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准备等着明天早上快递把空间道具送来再统一装进去。 确实怪乱的。 苏拉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爱因斯坦左右环顾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一个衣帽架上。这个衣帽架就放在门边,乌晶铜的材质让它即使是在黑暗里,也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铁锈色的光。整个架子被做成一棵树的样子,从树干到分出的枝杈上,都有大量精美的雕花,枝杈的末端飞翘着,如同泛起的浪花。 苏拉赶忙过去,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架子从上到下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浮灰之后,这才把手帕收了起来,“现在干净啦。” 爱因斯坦“哼”了一声,等她把清洁工作都做完了,才慢吞吞地飞了过去,却没有直接落在衣帽架那枝横向伸出的雕花枝杈上,而是先伸出了一只爪子,试探性地在上面挨了一下。 “啧,”它抬起那只爪子看了看,似乎真的在上面看到了灰一样,一脸嫌弃,沉痛地摇了摇鸟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取舍,痛下决心,两只豆豆眼紧闭,还是用同一只爪子,单腿站了上去。 “你这样……”会不会掉下来? “天赋技能。” “要不然……”拿块布垫一下? “我拒绝。” “好吧。”苏拉见它的态度是真的很坚决了,索性就不再劝了,而是大着胆子靠过去,伸长了手臂,轻轻在它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那委屈你啦。” 爱因斯坦被她这一下吓得差点从枝杈上栽下去,原本因为不愿意面对现实而紧闭着的豆豆眼也“唰”地张开了,一边一只分别写着“震”、“惊”,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说着话,她就突然动手了,——把它的羽毛都摸乱了!这里又没有镜子,头上的毛最不好梳理了! 烦! 苏拉倒是偷偷地笑了,一边在内心里狠狠回味着,一边手指还不自觉地在手心里揉捻,回味颇深的样子,一转头,却看到恺撒正站在沙发上,扭着头看她。 苏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臭不要脸的负心汉,跟小老婆调情的时候被大老婆抓个正着,又尴尬又心虚,连忙走过去倒在沙发上示意自己很乖,冲它眨眨眼睛,“恺撒,晚安。” 恺撒垂下眼睛,迈着爪子走到自己总是躺着的位置,静静地趴下了,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壁炉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一个火星跳了出来,在半空里打了个旋儿,很快熄灭了。 然后是另一个。 一直到苏拉躺在那里,困意重新上涌,侵占了她的头脑,半睡半醒之间,才感到自己颈侧似乎有一团软软热热的皮毛靠了过来。 “晚安。” 恺撒真的没用办法形容,它,堂堂圣光白虎,迷雾森林的一方霸主,陆地上的王者,被一个人类啵唧了一下自己的肉垫,内心是什么感受。 百感交集,虎不能言。 苏拉也不嫌弃它的爪子刚刚在一地的尘埃里踩来踩去,亲了一口以后还觉得软绵绵又很有弹性,口感不错,甚至还想再亲一口,只是这时恺撒已经机警地把爪子收回去了。 苏拉有些遗憾,只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有机会的,一边从地上坐了起来。 从肉垫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以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扭过头,又仔仔细细地把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姜黄色的皮毛,黑色的条纹,圆脑袋,半圆耳朵,隐隐约约有个字形的“王”。 恺撒在她的目光里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不知不觉把四爪都并拢了,“干嘛?” “你,圣光……白虎?”苏拉狐疑道,又盯着它姜黄色的皮毛看,还一脸想上手翻一翻的表情,看看姜黄色的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层白色的毛。 “我还小!”恺撒又急又气,这个人类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竟然还怀疑它的血统!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它们圣光白虎一族从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圣光白虎生来就是高阶魔兽,成年白虎的实力能达到八级甚至更高,和人类里的大魔导师水平相当,然而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容不下其他同类长久地在近旁,哪怕是自己的幼崽也一样。因此,当圣光白虎的幼崽出生后,能够自己独立捕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赶走,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领地。然而圣光白虎幼崽的生长期很长,在它们漫长的幼年时期,武力值不高,很容易被猎人所捕获,拿到交易市场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王公贵族们,成为战宠或者仅仅只是宠物,更有甚者被挖出了晶核,抽出了虎骨,皮毛也变成某位夫人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是出于基因里携带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圣光白虎在幼年时期,外表跟普通老虎差不多,等到成年,一身皮毛就会变得雪白,甚至会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所以才会被称为“圣光白虎”。 93.魔武学院 1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海因里希吃完第二个, 又喝光了木制酒杯里的葡萄酒, 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随后就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从容又优雅, 一切都恰到好处,被拉开些距离的椅子甚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您这就吃好了?感觉如何?” 穿过吧台准备上楼的时候,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缝补着衣裙的老板娘看到了他, 笑着问道。 “感谢您的款待,非常美味。”海因里希脚下略停了停,朝她点头说道。 老板娘把衣裙扔在一边,用双肘支撑着上半身,趴在了吧台上, 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 我敢说, 在整个巴格瓦小镇上,您都再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汤馅饼了!” 海因里希微笑着, 眼眸稍稍低垂,目光避开了些许,只有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老板娘当然察觉到了,又故意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 “这位大人, 您还需要点儿其他什么吗?我们都可以送到您房间去, 现烤的松子派?蓝珊瑚酒?或者……”她咯咯地笑着,圆润的肩头耸*动,“十六岁的珍妮?” “妈妈!”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少女娇声叫道,探出半个身子来,红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茂密,蜷曲着垂在腰际。 “大人,”珍妮把发梢卷在指尖上玩儿,努力压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眨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夜很长的,您想我上去陪您说说话吗?” “抱歉,我比较想一个人待着,”海因里希道,冲两位女士点头示意,“晚安。” 回到房间,门关上以后,海因里希顺手在门锁处轻轻一点,一个约摸有银币大小的金色魔法阵从他的指尖滑出,飘飘乎落在了门上,阵法内代表“隔离”和“禁止”的字符飞快地转动着,然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便消失了。 这是一个用来防止监视和窃听的魔法阵,加持在门上以后,一旦有人试图溜进来,魔法阵就会发出预警。 海因里希想到楼下那对母女,——其实也未必是真的母女,更大的可能就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有女主人的旅店,美食,还过得去的酒,和仍旧有些羞涩的年轻妓*女,这些原本独立的因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镇子最普通的生存模式,甚至可以再延展开去,说是大陆上许多个城市当下的生存模式也不为过。 毕竟第九次亡灵大战刚刚结束不过十多年,在战争中受到毁灭性打击、丧失了生机和秩序的城市都还处在漫长的恢复期,农田荒废、经济萧条、亡灵魔法污染,人口,尤其是男性人口数量的锐减,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水下蛰伏着的气泡,看似平静乖巧,然而随着水温一点点的升高,随时准备漂浮上来,而后“砰”地炸裂。 令人头痛。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都放到一边,还是先找到苏拉再说吧。 想到苏拉,海因里希的脑海中又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只是面目并不清晰,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把五官都遮住了,只有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肌肤是生动鲜活的。 海因里希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因为他确实记不太清楚苏拉的模样了,他们的婚姻是奥休斯帝国和神圣嘉德里帝国的结合,是保证战后人类社会局势大体稳定最简洁也最有效的手段,而至于他们个人的意愿,跟前者比起来,无论多么强烈又多么真挚,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海因里希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大概因为他正好出生于亡灵大战即将开始之际,弥漫整片大陆的紧张与悲哀贯穿了他全部的少年时代,从他刚刚学会走路、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能够握紧第一把剑的时候,他就被教导要努力学习和修炼,早日把亡灵赶回裂缝的另一边,结束战争。因此,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于此,匆忙又异常稳健地度过了原本应该是躁动而喧嚣的少年时期,也就从来没有对恋爱或者婚姻有过什么幻想。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会想到,那个明明和自己素未谋面,却不得不把未来漫长的人生都和自己绑定的女孩,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毕竟女孩子嘛,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照他过去和帝国里那些夫人小姐打交道总结出来的那一点点经验来看,她们大多数都是纤细敏感的,对感情充满了期待与憧憬,需要被温柔体贴地对待,尊重,又能充分理解。 其实并不比解决亡灵问题要轻松多少。 ——不过海因里希和苏拉说是素未谋面,其实也并不准确,严格地说,海因里希见过苏拉两次。 第一次是她跟随着送嫁的队伍来到奥休斯帝国的王都克里尔,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距离的关系,她模糊成一个鲜艳的红色色块,那是她斗篷的颜色;然后就是在婚礼上,她被厚重繁复的华服层层包裹着,更显得小小一只,她垂着眼睛,咬着腮帮子,似乎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暗暗使尽力气,才能带着巨大的婚纱拖尾走过王宫前那条长长的红毯。 他觉得她那时有点不高兴,却也十分理解,毕竟她只有二十岁,原本也是好端端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战争结束,以为要开始新的生活之际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嫁给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陌生男人,换谁都会不乐意。海因里希原本打算在婚礼结束后跟她聊一聊,至少先相互熟悉一下,让她不那么戒备和紧张,但没想到婚礼的流程刚刚走完,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驻扎在亡灵深渊的部队就传来消息,说那里的空间波动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跟当年裂缝开打的情况十分相似。情况紧急,他只好立刻动身,甚至连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等他再回来,她就已经逃走了。 婚礼刚刚结束,新郎就不见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有点过分,海因里希摸了摸鼻子,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总之要快点找到她,然后跟她好好地道个歉。海因里希正想着,感觉口袋里的身份徽章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远程通讯请求,便朝着徽章正中镌刻着的魔法阵轻轻按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光束亮了起来,像是被从魔法阵中吐出来一样,片刻就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光线正中。 “晚上好,阁下。”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绒面的立领上衣,金色的扣子上还有鹰类纹饰,显出一股既庄严又奢华的气息。而他本人则是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用一根白色缎带在脑后扎成马尾,静静地垂着。 “晚上好,潘恩。” 作为海因里希的副官,平日里潘恩没少出入他在王都的宅邸,因此,只一眼就认出了公爵阁下此时竟然并没有在家中,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堪称简陋的旅店房间里。 “阁下这是在哪里?”潘恩有些疑惑,“是又有别处出现异常的空间波动,阁下赶去处理了吗?” “不,”海因里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温暖舒适的家中,是因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跑了,他辗转千里跨越了大半个大陆,目前还在追踪的过程里,只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又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有几件日常的事务需要向阁下汇报。”光影里的潘恩从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了几封信函,开始一一禀报起来。 确实如他所说,这几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海因里希还是认真地听着,然后给出了回复。处理完了之后,潘恩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觉时间不早,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海因里希开口了。 “之前各地报上来的亡灵生物遗存状况的汇总做好了吗?” “做好了,您是想……?” “查一下,巴格瓦小镇附近有亡灵骑士出没吗?” 之后潘恩短暂地从光影里消失了几秒钟,等他再出现,就已经有了结果。潘恩摇头道,“记录里没有相关记载,巴格瓦小镇在帝国西部的边境线上,远离亡灵深渊,而且在整个战争期间,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从未出现过亡灵裂缝,理论上不可能在战争结束的十多年以后,有高阶的亡灵骑士出现在附近。”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阁下。”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94.魔武学院 1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些快递大部分是上次给恺撒买的口粮, 各种魔兽整只或半只的尸体,苏拉捏着鼻子拆开了一个,这个里面装着的是半只橐驼兽,像地球上半扇猪、半扇羊的那种切法, 灰色的橐驼兽从正中被切开,所有的内脏都被除去了, 也没有血渗出来。苏拉咬着嘴唇又仔细看看, 发现袋子里铺着一层乳白色的莎草, 上面还有细碎的蓝光闪烁,像是散在其中的砂砾。 她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 指尖沾上了一些, 果真是蓝盈盈的,但光泽黯淡又微弱, 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地灭了下去, 变成白色的粉末,她捻了捻, 没感受出来什么,就鼓起腮帮, 把粉末吹散了。 “那是水系魔晶的粉末, ”恺撒醒了, 抖了抖毛, 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迈着小步子朝她走过来,“它可以控制水系元素,使血液半凝固地停留在体内,还能短暂地把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所以常常被用来储存食物。” 苏拉“哦”了一声,听见恺撒过来,也不玩那些粉末了,赶紧把身边的快递都归整了一下,然后把那半只橐驼兽扯着袋子拉到它面前,“早呀恺撒!吃早饭吧!” 说着就上手在它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 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决定看在她哭了半夜到现在还没消肿的眼睛上不跟她计较,继续迈着小短腿从她身边掠过,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蘸水洗了脸,这才又走回来,在那份相比于它的身躯而显得有点巨大的早餐前坐下。 真爱干净……苏拉看它坐得端正,小胸脯挺得直直的,忽然就觉得如果有一条餐巾就好了,这时候给恺撒围上,一定会非常地帅气,是一只充满贵族气息的绅士小老虎了……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醒来以后折腾了这么一通,洗脸了吗? 吃过早饭,苏拉就开始收拾东西,为走出森林做准备,而恺撒一开始还在窗户上趴着,闭着眼睛一脸严肃,像是在消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像是在修炼,等到苏拉要去二楼,离开它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它又默默地起身跟上。 看它俨然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苏拉当然是很开心的,在心里自顾自地甜了一会儿,又怕它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戳破,只好偷偷笑了笑,就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她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十好几天,这个时间对她自己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甚至还没有仔细地探索过整座塔,除了第一天醒来的时候为了搞清自己究竟在哪里而稍微转了一下,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一楼,上一次去二楼还是三天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但是这个日子对于冬季快要结束的迷雾森林来说,就太短暂了。那些现在还在冬眠里的魔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它们睡了一整个冬天,入睡前囤积的那些脂肪早就消耗光了,辘辘的饥肠让它们变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也更凶猛,昨天遭遇的卡巴拉人面蛛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快离开森林。 接下来的一整天,苏拉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进行了分类,衣服,食物,武器,还有在二楼找到的那些好用的药粉——虽然几率很低,但她还是担心法师塔的主人会在她走后回来,发现自家失窃,所以她还留了一张纸条说明情况,真心实意地写了一整页道歉的话,最后又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来历,承诺日后一定会把取用的东西如数奉还,她把纸条插在了二楼楼梯口的烛台上,非常地显眼。 写完纸条,她心里的愧疚似乎也随着墨水而稍微流泻出去了一些,苏拉又打起精神继续干活,她找来几块布,把东西分类以后,尽量整齐地摆放在上面,然后裹成一个包袱,系紧了,背在身上试了试,又来回加速减速跑了两趟,确认包裹不会散开,这才转而去打包下一个。 恺撒跟在她身边帮忙,还在她拿着匕首发愁怎么把这些魔兽尸体切割开的时候亮出了自己的爪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处理好了,让苏拉又好奇又赞叹,捏着它的爪子看了半天。 把肉类都切割好了,苏拉又把原本的快递袋子拿来,看着里面已经都变成白色粉末的水系魔晶有点发愁,她伸手沾了一点,问恺撒道,“这些是不是已经不能用了呀?” 恺撒点点头,“嗯,一般被用来保鲜的魔晶等级都很低,而且还经过了你们人类的加工,用不了多久的。变成这样的粉末就说明这里面的水元素已经完全消耗掉了,没有用了。” 苏拉皱着眉,又看了看旁边切割好的肉类,苦恼道,“那你的食物要怎么带走呀,我们应该会在路上走很久吧?它们会不会变质,就不能吃了?” “……” 恺撒这才明白之前苏拉想要切割这些魔兽尸体,是为了方便带走,包括打包那些东西也是,它觉得自己对苏拉的了解还是不够深,所以才会陪着她瞎忙活了这么一通,她一点也不像是其他人类那样,或者干脆说,她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少得令它身为一只魔兽都感到惊讶。恺撒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用空间道具来收纳呢?” “可是我没有……”说到一半,苏拉灵光一现,“但是我可以买啊!” 然后苏拉就有点懵逼了。 因为她发现淘宝上的空间道具真的太贵了。 矮人锻造师出品,五立方米内部空间的挂坠道具“旋转之翼”限时促销,只要6888金币! “底格里斯一号”空间戒指,人类工艺,三十三立方米,含“干燥”、“除尘”两个魔法阵,跳楼甩卖29999金币!确认收货好评再返99金币! 精灵族的瑰宝,第二次亡灵大战遗落的传奇——叶脉书签,内藏领域级生态空间,可存放非智慧生命,含泪转手,只要777777紫晶币! ……然后就没有了。 全网竟然只有三个空间道具,还都来自同一家叫做“穷鬼勿入”的店铺。 苏拉:???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任凭苏拉左拦右截,说尽了好话,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苏拉挡住前面的路,它就跳到桌子上去,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回归黑暗的大森林,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95.魔武学院 1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 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 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 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 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 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 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 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 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好啦好啦——”苏拉试着出来打圆场。 “可是它是你的猎物啊!猫捉老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而且我都给你加油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爱因斯坦振振有词,越说越气,“再说,它长得这么丑,我当然不想凑上去,我可是有高贵审美的幽冥雪枭,这么丑的东西,我的眼睛受不了,我的心也受不了!”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拉连忙安慰它道,“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受伤了,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96.魔武学院 1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 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 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 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 唔,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 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 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 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大陆的最南边,隔着广阔的星辰之海和终年不散的浓雾,是一片岛屿群,那是传说中龙族的栖息之地,它们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热衷于把人类王国中的公主抢走,再跟前来救她的勇士决斗,它们其实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它们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比如金币和各种宝石,还喜欢只有精灵领地里才能生长的一种叫做白穗草的植物,这种植物能让从不做梦的龙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奇妙状态,犹如猫吸了猫薄荷。 “大陆上还有两个相对比较隔绝的地方,一个是迷雾山脉深处的迷雾森林,那里是各种魔兽的聚居之地,这些魔兽和兽人不同,它们中的有些虽然也能通过长久的修炼开启灵智,进而化为人形,成为一方霸主,但大多数的魔兽终其一生都只有单纯的兽性,追逐着新鲜的血肉;另一个地方则是大陆最北部的神圣嘉德里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从贩夫走卒到国王王后,全部都是光明神忠诚的信徒,因为传说光明神还在人间,尚未飞升之时,就是帝国的某位王太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所有人民,都相信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和光明神相同的部分,是光明神留在人间的后裔。虽然这种说法无法进行考证,但神圣嘉德里帝国盛产光系魔法师,确实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苏拉连忙把恺撒捞过来,用它毛绒绒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免得笑得太明显被爱因斯坦发现,“没有没有,”她否认道,“我就是怕你这样太累了。” “哼,还不是怪你没用,”爱因斯坦瞪了她一眼,连带着被她抓在手里的恺撒也没放过,颇有些酸溜溜地道,“都抱不了我!” 苏拉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完全罔顾爱因斯坦是一只翼展一米五,体重至少有三十五公斤的幽冥雪枭,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以后会好好练臂力的,吃饭也多吃点,争取早点能抱得动你!” 97.魔武学院 1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还没等她问出口, 身后就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说不上来在这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苏拉本能地偏了偏脑袋, 一道白色的绳索便正好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 然后“砰”地一声撞在前面的树上,崩成一条拉紧的直线, 甚至还能听到它在空气里来回震荡,发出的那种嗡鸣。 苏拉呆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停滞下来,脑袋不由自主地就转了回去,想要看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恺撒跑在前面几乎要咆哮出来,身上的毛都竖着, “别看!!!” ——晚了。 他们身后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苏拉只是稍稍回了个头,连用心去找都不必,就已经看到了。 起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上面还生长着短短的毛,再往上连接着一个扁圆形,比之前的体积略小,但有许多白色的花纹, 这二者构成了一个整体, 而在两边支撑着这个整体的, 则是四对同样长满了短绒毛的大爪子。 苏拉的大脑比本能足足迟了两秒钟,当她的喉咙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此时正在身后追赶着自己和恺撒的是什么。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蜘蛛! 而且还吐出蛛丝,企图捕捉她! 苏拉呆呆地看着那只大蜘蛛在头胸部的螯肢,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尖利的螯牙上面一闪而过的冷光,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恺撒原本跑在了前面,一回头才发现她一副已经吓傻了的模样,愣在了原地,顿时又急又气,当即掉头跑回去,咬着她的衣服拼命拉扯着,“别发愣,快跑!” 说着又用脑袋去拱她。 苏拉一下清醒过来,忍着浑身炸起的鸡皮疙瘩和从尾椎骨直蹿而上的凉意,一咬牙,终于又拼命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呀!”她边跑边哭诉,“不是说这里没有魔兽敢靠近吗?” 恺撒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早上的信誓旦旦,也许是这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竟然感觉到虎脸被激荡起来的风吹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卡巴拉人面蛛,原本应该活动在森林南边才对,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才跑到这里,”它解释道,“而且五阶以下的魔兽都蠢死了,卡巴拉人面蛛最蠢,它们的大脑里装着的全是消化液,所以根本不知道也感受不到高阶魔兽的威压。” 它说着,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一眼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卡巴拉人面蛛,那八条毛爪子正飞快地移动着,带着它巨大的身形不断往前,忽然,它停了一下,然后整个头部高高地扬了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趴下!” 就在恺撒叫出来的一瞬间,苏拉应声而倒,一道还带着粘液的蛛丝擦着她的后颈飞了过去,强烈的气流把她的衣领都吹得飞了起来。 苏拉顾不得疼痛,不用恺撒再提醒,倒下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力气卸掉,然后双手一撑,又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卡巴拉人面蛛一击不中,也不迟疑,又移动着大爪子,重新追赶了上来。 “小心它的蛛丝,不要跑直线,”恺撒道,圆脑袋朝四周转了转,三下五除二地就跳到了旁边的树上,又借力跳到了另一个树枝,“我来牵制住它。”说着,它一张口,“噗”地吐出了一个火球,带着燃烧的风,直直地朝人面蛛砸了过去。 这个火球可不是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一个。相比于那个的温柔微小,这个火球明显要大得多,几乎有它半个脑袋大小,整体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金色,火焰像流动的浪潮,汹涌地彼此吞噬,所过之处的草叶瞬间就化作飞灰。 卡巴拉人面蛛显然感到了威胁,它以一种和巨大身体完全不相称的灵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路线,同时嘴里又吐出许多蛛丝去阻击火球,虽然其中的一部分还没靠近就被烧掉了,但还是有一部分在接触到火球的瞬间,把那点力传导了过去,改变了火球的方向,让它落在了人面蛛的旁边。 虽然没有被火球直接砸中,但它擦身而过带来的那股巨大的热度还是烧掉了卡巴拉人面蛛身上的短绒毛,一下子激怒了它。人面蛛暂时放过了苏拉,转而专心地对付恺撒。 刹那间,只见一张又一张的白色大网从它的嘴里喷吐出来,朝着恺撒兜头罩了过去,而后者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来回躲闪,像一道姜黄色的小闪电,还没等视觉捕捉到,就已经跳到了下一个落点。尽管如此,也有好几次它险些被那些蛛网罩到,在最后一刻堪堪跳了出去。 卡巴拉人面蛛看这一招有用,能让这只老虎不再吐出火球伤害到自己,就更加卯足了劲地喷吐蛛网,只要把老虎困住,两条腿的人类还能跑到哪里去? 恺撒在树上左躲右闪,火球就憋在喉咙里,都没有功夫扭头朝人面蛛吐出去,气得那些火星儿差点要从它圆圆的眼睛和耳朵里迸射出来,——它太小了,作为圣光白虎,它这个年纪的战斗力还很低,如果是它自己碰上这种已经成年了的,又显然是刚刚从冬眠中醒过来,饥饿值已经到达某个临界值的卡巴拉人面蛛,它一定不会选择与之交锋,而是早早地就避开。 但是,恺撒在余光里看了一眼苏拉,地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影跑着跑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忽地就踉跄了起来,几乎又要摔倒,好在她脚下连忙倒了几次步伐,这才稳住了平衡,却心下似有所感,一回头就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怎么跑得这么慢!不是说自己拿过第一名吗! 恺撒气恼地想,竖起来的耳朵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又是一跳,躲过了一张蛛网,然而就在它落在树枝上的一瞬间,一阵剧痛从尾巴尖儿上传了过来,它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跳得慢了一步,刚刚避过的那张蛛网虽然已经牢牢地挂在了之前站着的枝杈上,但边缘部分却沾上了尾巴,一下就把毛发黏住了。而它却浑然不知,跳到了另外一边,于是就生生地从尾巴上扯下了一撮毛。 这阵痛来得突然,以至于它落脚的时候一分神,没站稳,整只虎就一下子从树枝上掉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卡巴拉人面蛛见状,精神大振,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又朝它吐出更多的蛛网,想借此机会把它牢牢困住。 恺撒知道不好,即便是在下落的过程中,也尽量缩小了身体,让人面蛛难以捕捉,同时它小小的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一落地就打个滚再翻身起来,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跑,那里树根曲折交错,而且都裸露在地表,它体型小,很容易就能通过,而人面蛛却不行。 正想着,它的眼前忽然一暗,一件泛灰发旧的白色斗篷被人挥舞了起来,转成一个展开的圆,正好挡在它面前,挡住了几乎在下一秒就要落在它身上的几张蛛网。然后它就被人捡了起来。 苏拉一边撑着斗篷抵御飞过来的蛛网,一边粗暴地把恺撒塞进自己的怀里,缩着脖子跑得飞快。 “不是让你先跑吗!”恺撒气急败坏道。 “呼……呼……”苏拉大口地喘息着,“可是你掉队了呀……” “我有办法!”恺撒挣扎着要从她的怀里跳出去。 “我、我也有办法……”苏拉连忙伸手把它按住,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跑动,她说话都只剩下了沙哑的气音,“它,它追上来了吗?” 恺撒气急,却知道她不可能放开自己,只好把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 就在他们耽误的这点时间里,身后的人面蛛已经再度气势汹汹地赶了上来,甚至比最开始他们发现它的时候距离都要近,它用后面四个爪子把上半身撑了起来,中间的一对须肢也高高举起,做出凶狠地攻击姿态,一直藏在身下的腹部也露了出来,那里黑白交错的短绒毛构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正狰狞地看着他们。 “来了!”恺撒叫道。 “就是现在,来火!”苏拉朝它脑袋上拍了一下,恺撒本能地张嘴,一颗小火球落了下来,瞬间就掉到了地面上。 人面蛛急速俯身,螯牙上的毒液腺也打开了,就差一秒,就能狠狠地咬中苏拉的头。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火墙忽然拔地而起,如同一条火龙飞舞,“轰”地一下就蔓延出了几米的距离,正好将俯身下来的人面蛛烧了个正着! 人面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只爪子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似乎想要扑灭脸上的火,然而它浑身都是细密的绒毛,因此火势蔓延地极快,在眨眼间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苏拉后退了几步,似是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时间有些腿软,几乎就要跪下去。然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带着血气的疼痛瞬间激活了神经,又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不敢再看,抱紧了怀里的恺撒,继续往前跑去。 这些快递大部分是上次给恺撒买的口粮,各种魔兽整只或半只的尸体,苏拉捏着鼻子拆开了一个,这个里面装着的是半只橐驼兽,像地球上半扇猪、半扇羊的那种切法,灰色的橐驼兽从正中被切开,所有的内脏都被除去了,也没有血渗出来。苏拉咬着嘴唇又仔细看看,发现袋子里铺着一层乳白色的莎草,上面还有细碎的蓝光闪烁,像是散在其中的砂砾。 98.魔武学院 1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从魔法阵里走出来的确实不是猫。 而是一只大猫。 苏拉维持着鸵鸟抬头的姿势, 趴在地上, 愣愣地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她半条手臂长度,正在魔法阵的中心左右张望的毛绒绒的身影。 这个小家伙一身姜黄色的皮毛, 看上去油光水滑,非常好摸的样子,上面分布着的一道道黑色条纹,没有给它带来丝毫凶猛的视觉效果, 反而增添了莫名的萌感。即便此时是食物匮乏的冬天, 它却没有一点瘦骨嶙峋的感觉,反而因为皮毛干燥又蓬松的缘故, 显出几分圆乎乎的憨态来。两只半圆形的耳朵在头顶竖得尖尖的, 似乎正在努力捕捉夹杂在风里的其他声音, 圆圆的琥珀色眼睛也瞪着,毛绒绒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忽然, 它抽了抽鼻子, 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味, 猛地朝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 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 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 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 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 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又拍了拍地面,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由有些讪讪,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苏拉也不嫌弃它的爪子刚刚在一地的尘埃里踩来踩去,亲了一口以后还觉得软绵绵又很有弹性,口感不错,甚至还想再亲一口,只是这时恺撒已经机警地把爪子收回去了。 苏拉有些遗憾,只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有机会的,一边从地上坐了起来。 从肉垫的诱惑里清醒过来以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扭过头,又仔仔细细地把恺撒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姜黄色的皮毛,黑色的条纹,圆脑袋,半圆耳朵,隐隐约约有个字形的“王”。 恺撒在她的目光里忍住了后退的冲动,不知不觉把四爪都并拢了,“干嘛?” “你,圣光……白虎?”苏拉狐疑道,又盯着它姜黄色的皮毛看,还一脸想上手翻一翻的表情,看看姜黄色的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一层白色的毛。 “我还小!”恺撒又急又气,这个人类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竟然还怀疑它的血统!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它们圣光白虎一族从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圣光白虎生来就是高阶魔兽,成年白虎的实力能达到八级甚至更高,和人类里的大魔导师水平相当,然而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容不下其他同类长久地在近旁,哪怕是自己的幼崽也一样。因此,当圣光白虎的幼崽出生后,能够自己独立捕到第一只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赶走,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领地。然而圣光白虎幼崽的生长期很长,在它们漫长的幼年时期,武力值不高,很容易被猎人所捕获,拿到交易市场卖给那些挥金如土的王公贵族们,成为战宠或者仅仅只是宠物,更有甚者被挖出了晶核,抽出了虎骨,皮毛也变成某位夫人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是出于基因里携带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圣光白虎在幼年时期,外表跟普通老虎差不多,等到成年,一身皮毛就会变得雪白,甚至会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所以才会被称为“圣光白虎”。 “等我长大了就会变白的!”恺撒强调。 然而对于凡尔纳大陆物种知识十分匮乏的苏拉当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见恺撒有些急了,只好连忙点头安抚,心里却悄悄怀疑着黄老虎怎么变白,这恐怕是要变异呀。 苏拉干脆避开这个话题,想了想,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之前也是住在这个森林里吗?” 恺撒点了点头,道,“我就住在森林的东边,不过这片森林很大,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领地,平常也都不会乱跑。” 苏拉听到它说“大家”,顿时就把耳朵竖了起来,犹豫着问道,“森林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魔兽吗,会吃人吗?” 恺撒听她这么问,毛绒绒的脸上表情不甚分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吃人的,少。” 苏拉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就像人吃动物一样,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肉食动物,捕食的时候也不会把人类从自己的菜谱上划掉,她只好退了一步,又问道,“那我们附近有什么厉害的吃人的魔兽吗?” 没想到这一次恺撒摇了摇头,“这里原来住着一个很厉害的人类,大家都不愿意过来。之前有一只七阶的成年冰蓝幽蟒,因为一直升不到八阶,就想把那个人类吃了,夺取他的魔力,结果被人家做成了菜,吃了好几顿。从那以后,就更加没有魔兽愿意靠近这里了。” 它这么一说,苏拉就想到自己已经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二十天了,却连塔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又连忙问它,恺撒又摇头,“不知道,这里离我的领地很远,我没有来过,只是听其他魔兽说是一个高阶的魔法师。” “多高阶呢?”苏拉不死心。 “至少比七阶高,”恺撒道,“那只冰蓝幽蟒已经是七阶巅峰了,战斗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近身就被杀了,这样的实力,说是十阶也不是不可能的。” 99.魔武学院 18 打扫完剧场,三个人回到佣兵协会交了任务, 看着乔纳西分别在属于自己和朱利安的卡片上盖下第二枚印章, 苏拉觉得精神都好了一点。 “一起吃点东西去吧?”从佣兵协会离开后, 罗杰笑着说道。 苏拉原本想拒绝,可是朱利安不等她开口, 就高兴地答应了,还转过头来劝她道,“下午都没有好好吃饭, 而且等我们回去,餐厅也都关门了, 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 罗杰似乎也看出了她眼睛里的犹豫, 拎起自己的钱袋在面前摇了摇, 开玩笑道,“今天意外接了一个任务所以赚了一些钱,苏拉学妹就给我一个请客的机会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 苏拉也不好再拒绝,便跟着他们一起在附近吃了一顿简单的宵夜,之后搭乘最后一趟班车返回学院。 在生活区前面和罗杰、朱利安分开, 苏拉带着恺撒和爱因斯坦,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此时已经是明月当空, 夜色正浓, 大概是因为十分接近爱因斯坦平时睡觉的时间, 它困得连飞行轨迹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一边飞还一边小声抱怨着, “苏拉真讨厌,都这么晚了才回来,我都该睡觉了。”语气十分委屈。 “对不起啊爱因斯坦,我们马上到啦,你再坚持一下。”苏拉真诚地道歉,连忙安抚它,换来爱因斯坦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苏拉忽然看见前面路口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如同夜色里的一尊雕塑,唯有往来的风将他的发丝和衣摆轻轻吹动,为他增添了一份鲜活。 是别的宿舍的同学吗?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转过一瞬,那人便仿佛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一样,忽地转过身来。 “亨利!!!” 苏拉叫了一声,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了上去,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袖,仰起脸仔细打量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呀?不是说这个周末不回来了吗?”她摸到海因里希的手,感觉温度有些低,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还不自觉地左右摇了摇,“你等很久了吧,手都冷了,怎么不联系我呀?也不敲门,好歹应该先进去坐着呀,唔,艾梅兰不在宿舍吗?”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海因里希只是沉默地听着,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如同今晚的月光,看似云淡风轻,却有实实在在的温柔,等她说完了,海因里希这才笑着开口,只是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一句,“我偷跑出来的。” “啊?”苏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间大脑有些转不过来,被他拿去了主动权,反握住手,乖乖地跟着他走到宿舍门口。 “没什么,”海因里希低笑着,声音如同酒杯里最后一滴的美酒佳酿,“有点想你了,就这样。” 一直到两个人回到了苏拉的房间,海因里希站在穿衣镜前抬手去解身上的斗篷,又淡定自若地脱下外套,苏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亨利回来了。 而且说想她哦。 这一瞬间,她心里的小火苗便猛地蹿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糖分充足的关系,它点燃了沿路的每一条血管,甚至让苏拉觉得有些热。 “学校的生活还习惯吗?”海因里希站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书桌前面,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坐下的地方,索性就走到苏拉身边站住了,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侧。 苏拉紧张地心跳都停了一拍,几乎本能地就要闭上眼睛时,又听他道:“好像还不错,没有瘦。” 苏拉:“……” 把自己内心的小恶魔拳打脚踢一顿以后,停了几秒钟,苏拉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恺撒和爱因斯坦呢?” “你刚刚让它们回去休息了,”海因里希道,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你忘了吗?” “没有没有!我记得呢!”苏拉连连摇头,强行记得,在海因里希含笑的目光里感觉有点撑不下去,又急忙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和你通讯完之后,”海因里希道,他抬手摸了摸鼻尖,似乎要掩饰掉神情里的一丝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去,“因为想快点回来,所以只好走了传送阵,还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 苏拉点点头,她现在已经比较了解大陆上的基本常识了,除了号称“魔法阵之城”的杜美伊城之外,魔法传送阵在其他各个城市都是相当稀少和珍贵的存在,并不对普通民众开放使用,而是当做战略资源。 海因里希作为公爵,奥休斯帝国最上层的几位人物之一,再加上皇帝对他的信任及喜爱,他当然有权使用几乎是任何层面的战略资源,无论是公共的或是私人的,只是他从来不这样,唯独这一次破例了。 苏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有点难受,有点感动,同时还隐隐泛着担忧,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从胸腔涌上脸颊,最后化作眼底的一点晶莹,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沾在睫毛上,颤巍巍地和这个世界打着招呼。 “这样没关系吗?”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矫情了,赶紧低头用袖子擦了擦,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笑了,“会不会太夸张了?” 她说着,就感觉脑袋上被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然后是海因里希低沉又充满安抚的声音,“是有点,”他顿了一下,喉间的温柔和纵容几乎要化作实质,随着声音一起流淌出来,“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就这样吧。” 苏拉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深呼吸了几口,试图让自己的思维平静下来,转而问海因里希道,“你吃晚饭了吗?”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还没有。” 苏拉一下就找到了事情可以做,她一边推着海因里希去浴室一边说,“你先去洗个澡,我下去给你弄点吃的,这么晚了也不好吃得太多,但总要垫垫肚子,”说着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怎么不吃晚饭呀。” 只是这一句她不等海因里希回答,人就已经溜出了房间,只留下前者站在浴室门口笑着摇了摇头。 苏拉还是不会做饭,不过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和实操,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魔法料理机的用法,因此,她对着几张菜色卡挑选了一会儿,便决定做一道汤,再配些面包,让海因里希热乎乎地吃完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 她按照菜色卡要求的那样处理好了食材,用一个深口的餐盘装好放进料理机里,又从空间道具中拿出面包来切好,这是她之前在学员餐厅里买的,有时当做早餐吃。 “苏拉?” 艾梅兰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叫了她一声。 苏拉吓了一跳,她原本趴在料理台上,双手托着下巴想海因里希,周身都冒着粉红的泡泡,这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小心把身边的一只调料瓶撞翻了。调料瓶从料理台上掉下去,骨碌碌地滚到了艾梅兰的脚边。 “你怎么了?”艾梅兰疑惑道,弯腰把料理瓶捡了起来。 “没、没有啊。”苏拉笑道,在心里飞快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把海因里希忽然出现的事情告诉艾梅兰比较好,虽然艾梅兰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如果真要说的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啊,你才练习完吗?”苏拉的眼神飘忽着,看到艾梅兰身上穿着平常练功的衣服,随口问道。 “嗯。”艾梅兰朝正在运转的料理机看了一眼,奇怪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吗?” “吃过了……但是又饿了。” “哦……”艾梅兰点头,忽然抬起手对苏拉扬了扬,问道,“我在地下室发现了这个,是你的吗?” 那是一块约摸有半个手掌大的石头,并不是琥珀色,而是深深的黑色,石头的表面隐约可见一点深绿色的纹路,看起来其貌不扬。 苏拉摇摇头否认了,“这是什么呀?” “琥珀晶石,一种可以提升武器属性的稀有矿石,”艾梅兰道,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这半块石头,显然十分珍视,“我刚才练习完以后,打扫卫生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它,以为是你的,所以拿上来问问你。如果是你的,还想请你卖给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脸颊上的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我最近想把我的剑拿去强化一下,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然后就看到这个——” “不是我的,会不会是之前住在这里,后来毕业的学姐留下的呀?”苏拉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你要不要去管理员那里找一找名录,联系她问一下?我听朱利安说这边的宿舍以前住的是魔法师,这种矿石对他们来说应该没什么用,说不定她会愿意转卖给你呢。” 艾梅兰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魔法料理机传来了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我的汤好啦。”苏拉打开料理机,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在了一个木制的托盘上,上面还摆着切好的面包和一点水果,她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托盘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我先回去啦,晚安,艾梅兰!” “哦……晚安。”艾梅兰应了一声,看着她离开了。 总觉得今晚的苏拉有点……兴奋?艾梅兰想着,摇了摇头,注意力又被手里的那块琥珀晶石吸引了,算了,还是明天去找宿舍管理员问一问吧,不知道是哪个学姐这么粗心,即便这块晶石对魔法师来说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它本身还是很珍贵的,竟然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地下室里,而且还随便地扔在一个细藤编织的袋子里,以至于晶石本身都有些受潮了。 一旦受潮就会影响琥珀晶石的品质呀,艾梅兰有些心痛地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100.魔武学院 19 海因里希吃饭的样子很优雅。尽管他坐在书桌前,因为高度的问题不得不微微驼着背, 头也低垂着, 却也丝毫不影响他一举一动之间所流露出的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容。 苏拉坐在床边, 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侧脸,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就只是眼前的这个人而已。他的嘴唇润泽, 下颌线条硬朗而流畅,他执着汤匙的手指修长,就连指关节也比其他人的要好看, 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耸*动,有一种令人悸动的美。 苏拉就只能够看到、也只能够想到这些而已。除此之外, 其他的思维或者情绪, 无论是害羞也好、紧张也好, 或者是隐藏不住的高兴雀跃也好,都仿佛一阵薄薄的烟雾,在几个短暂的呼吸之间, 就轻飘飘地消失了踪影。 海因里希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怎么不说话?”他问,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还一直看着我,——我有点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转头去看苏拉, 只是眼睫低垂着, 嘴角却轻快地扬起。 “啊?” 苏拉先是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以后却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她从床边站起来, 自然而然地去收拾海因里希面前的餐盘,“你还会紧张呀?” “嗯,”海因里希想了想,而后竟然认真地点点头,“以前没有,可是今天有一点。”他说着,看苏拉似乎要把餐盘拿下去清洗的样子,不由得伸手拦了一下。 苏拉便感觉到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了过来,挡在自己的腰间,一阵温热。 “明天再洗吧。”他低声说着,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坚持着说下去,尽管后面的声音轻地如同低语,“明天我就走了。” “……哦。” 苏拉在这半句话里迅速地红了脸颊。 房间里没有洗碗台,如果要清洗餐盘的话,就一定要拿下楼去,虽然这其实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可是今晚太短暂了。 苏拉把餐盘放到一边,仅仅是几步的距离而已,她感觉如果不是自己手上还端着东西,恐怕这会儿走路都要顺拐了。 “我留了水,你要现在去洗吗?”海因里希在她身后问道。 苏拉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他一眼,绕过他去床头拿了睡衣,匆匆跑进浴室里去了。 然而浴室里还残留着丰沛的水汽,苏拉一边慢吞吞地解着衣服上的纽扣,一边忍不住地想,刚才亨利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一件件地把衣服脱下来,而后伸手去感受水温,或许还微闭着眼睛,任由水流从他的额头流到下巴,又穿过宽阔厚实的胸膛。 ……不不不,到这里就可以了! 苏拉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她的大脑却丝毫不肯听话,尽管她都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努力,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着她——她此刻吸入身体里的这些湿润空气,在不久之前同样围绕着海因里希,它们原本干燥又轻盈,是被他的水流染湿,才变得丰沛甜蜜。 ……我大概是没有救了。 苏拉欲哭无泪,甚至把手举到面前看了看,认真地思考,是不是疼痛比较容易让人清醒,那她抽自己一下行不行? 总之,虽然她极力克制,道德和理智的小天使也跳出来狠狠地指责了她,她还是免不了胡思乱想了一通。等她糊里糊涂地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海因里希已经半躺在了床上,正接着床头的灯光翻看那本厚厚的《凡尔纳史诗》。 “洗好了?”海因里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随手点亮一颗小小的光球,“过来,给你擦擦头发。” “嗯。”苏拉应了一声,她甚至都没听清自己的声音。 海因里希的动作很温柔,但显然十分生疏,苏拉甚至感觉他面对自己头发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一会儿是用光球烤一下,一会儿又用毛巾细细擦干。 光球的效果并不太好,或者说它虽然没有烤干头发,却在另外一个方面发挥了想象不到的作用,——气氛渐渐地升温了。 还有点躁动。 苏拉偷偷换了好几次姿势,试图让自己自然一点,可是都失败了,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和海因里希说算了不用再管她的头发的时候,海因里希大约也察觉到了,他轻咳了一声,提起一个新的话题,尽量让两个人都能轻松一点。 “我看你已经把书看完了。” “嗯。”苏拉点头,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在他手里,不小心扯动了一下,有点点痛。 “那我考考你吧。”海因里希笑着道,声音仿若窗外的晚风,舒朗而自然。 “……”苏拉顿时清醒了。 好在苏拉并不是学渣,她看这本书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再加上是带着兴趣阅读研究,还用心地记了笔记,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超长发挥,每个问题都能对答如流,还时不时地蹦出些身为穿越人士的独特看法和见解,引来海因里希唇边的低低一笑。 “我及格了吗?”虽然这么问,但苏拉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不仅及格了,而且还很优秀。”海因里希道,然后就把毛巾收了起来。 苏拉感觉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但只是一瞬,便又拿开了,“明天再给你新的课本,今天晚了,先睡吧,夫人。” 学员宿舍的床其实并不算小,但是当然没有家里的那么大。 之前苏拉一个人睡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宽敞,此时加上海因里希,或者在加上那些几乎盛放不下的情绪,整张床便显得格外拥挤。 挤得苏拉都不敢稍微动一下。 她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之前也都是睡在一起的,除了最开始的那几次,后面都已经能很自然很淡定了,为什么这次又忽然地紧张了起来?总不会是因为学生宿舍这个地点很特殊吧……? 够了,要点脸吧!她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一边严厉地批评着自己,幸好刚才海因里希已经把灯熄灭了,浓稠的黑暗把她的面红耳赤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忽然,在一片静谧里,苏拉听到身后的海因里希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她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紧张到开始幻听的程度了,海因里希就真的开口了。 “苏拉。”他低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轻太温柔,又或许是因为黑夜本身暧昧,竟然不自觉地将这一句染上了一些说不出的情愫。 “嗯,”苏拉应了,只是她的声音更小,“我在呢。” “你害怕吗?” 苏拉无声地摇了摇头,她看不见自己身后的海因里希在黑暗中悄悄地握紧了拳头,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是温柔而平缓的。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沉默,海因里希才又再一次开口道,“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回答他的是苏拉的行动,——她闭着眼睛,颇有几分英勇的感觉,翻过身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苏拉竟然就愣住了。 刚才听海因里希说话的声音,她还以为这个人跟以前一样,淡定又从容不迫,可是哪里想得到他浑身的每一块皮肤,都烫得好像要烧起来了。 他也和自己一样,身体的每一寸都是僵硬的。 他不是不紧张,也不是真的云淡风轻,他只是习惯了从容和克制。 而像刚才这样一句几乎没有重量的问话,就已经是难以忍耐后的破例了。 苏拉这么想着,竟然就慢慢变得不紧张了,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在黑暗里摸了摸,想要找到海因里希的手握住,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安抚他。 只是她刚刚动了一下,就被海因里希制住了动作—— 后者伸长了手臂将她揽进怀里,然后带着一点几乎难以察觉又转瞬即逝的狠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准动了,睡吧。” *** 因为答应了潘恩会在第二天的晚上赶回去,而克里尔的魔法传送阵又设在城南的魔法师协会里,从学校过去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海因里希不得不在当天的中午就动身离开。 两个人在战士学院的食堂里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餐,海因里希的学生时代也是在这所学院度过的,因此对于餐厅很是熟悉,还向苏拉介绍了几道十分美味的菜。吃完饭后,苏拉把海因里希送到学院门口,颇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 海因里希顿了一下,却是微笑着道,“之前答应你的还做数呢。” “呀,那就是二十天以后?”苏拉算了一下,觉得这次见面加的buff挺充足的,要度过之后的二十天好像也没有那么艰难,何况中间还能够使用即时通讯呢。她这么一想,就感觉开心了不少,又叮嘱海因里希道,“那你要好好工作啊,还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她想了想,又补充,“我会每天都问你的。” “哦……是克拉伦斯夫人每天都要查岗的意思吗?”海因里希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苏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就索性将错就错,用力地点点头,“对!所以你要认真点,不要忘记了!” “遵命。”海因里希道,他看了看天色,“那我这就走了,……下次见。” 没想到苏拉却是摇了摇头,纠正他,“不是下次见,是明天见,我说过我每天都会跟你通话的!” “嗯,”海因里希轻轻地笑了,昨晚那种热烈的感觉似乎又悄悄地回来了,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雀跃着,“那等不到明天了,就……晚上见。” 101.魔武学院 2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 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 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 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 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 又拍了拍地面, 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 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 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起来吧, 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不由有些讪讪, 连忙爬了起来, 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这次是真的没用了,难道她还要靠这些打发时间,给自己点亮个美甲技能吗?苏拉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又把它们通通装了回去,然后把三个包裹一起拿进了塔里。 因为这座法师塔的第二、三层都有一定面积的破损,而一层相对比较完好,所以苏拉暂时便住在了一层。整个一层没有做分隔处理,而是一整个圆形的开放空间,里面光秃而空荡,实力诠释着什么是“家徒四壁”。圆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已然落满了灰而变得暗沉的白色长毛地毯,地毯旁边原本是一组深红色的沙发,——同样是脏兮兮而且破旧的,在苏拉穿过来之前,就被原主拖到北边的窗户底下,当做床铺了。 房间的北面是一个小巧的壁炉,上面还装饰着一副人物油画,画中的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坐在书桌前,金色的绶带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即将垂落,那人身体前倾,肩背放松,一只手托着腮,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油画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因此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壁炉的一侧还摆放着几个展柜,只是上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唯独一个掐丝孔雀蓝的花瓶在其中孤零零地站着,倔强地昭示着曾经的舒适与美。 苏拉把三个包裹放在自己的床铺旁边,先拿出打底裤和羽绒马甲换上,——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红白相间的织花长裙,布料介于丝绸和棉布之间,她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料子,很厚实,也很柔软。裙子的正面是大朵大朵的刺绣,勾勒出了许多个或正着、或倒着的三角形,从肩头一直排列到腰间。这些刺绣由白、金、棕三色构成,偶尔点缀着一点绿色和深蓝,落在三角形的队列里,平添了些许奢华。这件裙子的上半身类似圆领衬衫,版型非常贴身,但是活动起来却没有丝毫束缚之感,下半身的裙摆非常大,而且有一层层的裙衬,所以多少起了些保暖的效果。 苏拉干脆就把斗篷脱了,重新铺在沙发上,自己先套上了马甲,又撩起裙子把打底裤穿好了,——这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穿脱起来实在麻烦,反正这里就她一个人,豪放点也没什么关系。 穿暖了之后,她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带过来的淘宝了。 她把右手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食指上戴着的这枚戒指。戒指的样子很普通,就是一个简单的戒圈,上面阴刻着一些符号,有的深有的浅,密密地排列着,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苏拉确定这些符号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因为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样的戒指倘若放在地球,应该是旅游景点附近的商铺,或者步行街里标榜民族风的小店会售卖的,打着“纯手工匠心制作”旗号售卖的那种,但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为了她的淘宝系统的载体,想想就很神奇。 有了之前关闭光幕的经验,这次苏拉在心里刚刚默念了一句“淘宝”,光幕就立刻在眼前打开了。 苏拉注意看了一下,在自己默念的一瞬间,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光球从戒指里蹦了出来,然后由点及面地迅速展开,前后不过三两秒钟的功夫。 不知道用久了会不会卡……苏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就被自己逗得忍不住笑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剁手。 首先要买吃的。 她点开搜索栏,正准备输入关键词,却忽然愣住了,应该买点儿什么?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上,沦落到了类似的环境,那么肯定首选压缩饼干、罐头之类的食物,方便快捷,保质期长,随时都能吃,还不用热水冲泡,刚好适合她现在连个火都没有的窘境;其次就是巧克力和各种水果,或者相应的维生素片,前者提供充足的热量,后者补充人体所需的基本维生素,保证最基本的健康;然后呢?可能是肉干、肉脯和腌制好的蛋类,补充盐分和蛋白质,还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吃肉的。 但是现在呢?她穿越了啊,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食物,都有些什么呢? 苏拉想了想,干脆退出了搜索栏,找到首页那个有关食物的导航,点了进去,准备按销量或者好评排序,看看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吃的,大家又爱吃什么。 102.魔武学院 2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是吗?”苏拉可怜兮兮地确认。 “真的, 你明天早上再看, 肯定好了。”恺撒好脾气地哄她。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 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 身子一扭, 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 ——愈合得非常完美, 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 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 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 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 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 你都受伤了, 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然而一无所获。 四周的林木平静地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只生物的气息,这里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只有他们。 苏拉这时候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随之淡去了,如同入冬前的伽罗花,在冬季里第一阵寒风吹起的时候,一瞬间就从热烈的红褪成枯萎的白,然后一片片凋落。 恺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在昨天晚上它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它对苏拉还留有一些戒备,企图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来麻痹她的话,那刚刚经历了卡巴拉人面蛛的考验,它对几乎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苏拉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这个时候看到苏拉突然如遭重击,偏偏它还不知道这一击到底从何而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怎么了?你起来呀。”恺撒急得使劲儿推她。 忽然,它看见仅仅就是这么一会儿,苏拉的额头上竟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再加上她又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似乎正在拼命抵御从心底里冒出的寒冷似的,恺撒想到了办法,连忙从她怀里把装着火晶的牛皮袋子扒拉了出来,用牙齿咬开了,拨出一点到旁边的地上,紧接着吐了一个比火星儿大不了多少的火球上去。 小火球一落到火晶上面,一下就燃烧了起来,变成一堆雀跃着的篝火。恺撒转过头,紧张地看着苏拉,发现她似乎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略有好转,表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连忙凑上去问她感觉怎么样。 到底怎么样其实苏拉也说不清,她直到现在还是模模糊糊的,只是觉得身体里忽然冒出的那股寒冷终于有所消减,脑子里的巨响也逐渐减弱,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撑出一个笑容来,想说什么,嘴唇轻微地动了几下,又放弃了,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恺撒叼着牛皮袋子,又在她身边点了几丛火,然后跳进她怀里,仰着脑袋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有所好转,便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拉点了点头。 恺撒道,“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是既然你刚才都没有事,一走入这个区域就觉得不舒服,那我们还是得快点离开才行。”它想了想,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苏拉落在一边的手腕,沉声说道,“我咬你一口。” “哇,我们恺撒就是这么一只有经验又爱干净,还很有上进心的魔兽。”苏拉连忙捧场,又问,“为什么叫流动的湖呀,它真的会动吗?” “当然,”恺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它是约尔克芬兽的魔晶化成的,而约尔克芬兽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总是四处乱逛,所以它们化成的湖也总会悄悄地挪地方,有时候今天还在这里,明天就跑到森林边缘去了,看它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由的温泉了,苏拉心想,又有点担忧,眼巴巴地看着恺撒,“那会不会等会儿我们洗了一半,它突然心情不好?” “……”恺撒噎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最后只好走到岸边,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又道,“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103.魔武学院 2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如果这时候能煮一个温泉蛋那就更好了。 ……嗯, 还是煮两个吧, 也给恺撒一个。 苏拉在热水里舒展着四肢, 感受着水波一层层温柔地吻上来,又轻悄地退去,她一边被四周漂浮着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着。 不大的一方温泉里,一人一虎都难得露出些懒洋洋的姿态, 在月光下颇有几分静谧美好。 “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恺撒忽然开口道。 “啊?” 苏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楚它说了什么,柔软细密的水汽把信息阻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送到她的耳畔,苏拉的大脑又延迟了片刻, 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你了呀!”她着急地说, 差点从水里站了起来,直到露出的肩膀部分的皮肤被夜里的风吹拂, 感受到了冬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去, 只是暂时被这一汪温泉所阻隔在外面, 苏拉又悻悻地坐下了,让热水重新淹没自己修长的脖颈。 她眨了眨眼睛, 不明白恺撒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觉得你很好, 不需要别的魔兽了。是你觉得我不好吗, 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她说着就感觉有些委屈, 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我有点胆小,还没什么用,之前跟你说的校运动会400米冠军是我吹牛的,我是预赛的冠军,决赛只跑了第三名……还有我游泳就是一般好,只有小的时候拿过奖,离奥运金牌还有老长的距离呢……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苏拉又想了想,“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笑你的,而且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就是……”她就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干脆就认错道,“对不起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再因为游泳而笑你了。” 恺撒叹了口气,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担忧感到很没有办法。在这片大森林里,苏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先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连深入森林也不敢,走到哪里都提心吊胆,就算在法师塔的夜里也不敢睡实,风从树梢上吹过去,在岩石的缝隙间冲撞,发出类似咆哮的声音,都能让她从浅眠里惊醒,胆战心惊地抱着胳膊一直熬到天亮。所以,当她误打误撞地召唤出自己以后,她的心里一下就有了一个依靠。或许连苏拉本人都没有觉察到,明明是不同的物种,也只相处了两天,她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同伴,当做可靠的向导和战斗力,当做她走出迷雾森林的希望。 但恺撒心里知道,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在这片广袤而幽深的森林里,它跟苏拉一样,都很弱小。 它漫长的幼年期到现在为止,连一半也没有度过,尽管在这个阶段它已经做到了极致,在其他圣光白虎还在吐普通火球的时候,它的火球距离成年白虎所吐出的光焰仅仅一步之遥,但也仍然超越不了时间所带来的巨大差距。面对卡巴拉人面蛛的时候,它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只能狼狈地逃跑,甚至如果不是苏拉返回来救它,它已经变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点心。 所以,它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靠。 “你想回到人类的领地吧?”恺撒问,然后不等苏拉回答,又继续说,“但是光凭我们两个,是走不出森林的。我,我还太弱小了。”它有些低落,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事实,但要亲口承认,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恺撒暗暗咬了咬牙,“我连卡巴拉人面蛛都打不过,还要靠你来救我,可是如果想要走出森林,一路上会遇到比卡巴拉人面蛛更厉害的魔兽,我…我保护不了你的。” 苏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在温泉里,浑身吸收了太多的水汽,她觉得眼眶都有点胀胀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想出去,想回到人类社会,但你却是属于森林的小老虎。”苏拉低声道。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样会给你造成困扰,又带来很多未知的危险,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说算了,就不要出去了。 她还是想离开这里。 “没有必要,”恺撒摇摇头,几滴水珠顺着它的动作,被甩飞了出去,“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见苏拉不相信,恺撒只有硬着虎皮继续说,“对于我们圣光白虎来说,四阶是一道坎,年幼的圣光白虎一旦迈了过去,战斗力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在成年之后也更有希望达到八阶甚至更高,我已经在三阶卡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晋升的迹象,也许离开熟悉的环境,出去历练一下,反而会找到办法。” 恺撒说完,身后的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苏拉顾不得自己被它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连忙提醒它,“小心沾到水!” 恺撒立刻僵住了,又默默把尾巴收回来,重新翘得高高的,在她泛着泪光的注视中咳了一声,尽量维持着猫科魔兽的优雅和体面,四爪从容划动游到了岸边,“总之,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这一次要厉害一点的,懂吗?然后,”它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力气,从水里一下就跳上了岸,抖了抖毛,扑簌着抖落了一阵大大小小的水珠,在草丛里悄无声息地摔碎了,只来得及流泻出一点点月光的清辉,“……然后我们就一起走,肯定能出去的。” “恺撒——”苏拉的眼泪本来就浅,又被它感动得不行,前面因为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恺撒,没资格哭,一直忍得很辛苦,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甚至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哇”地就哭了出来,配合着她坐在温泉里只露出了脖子以上的造型,显得又滑稽又有点可怜。 唉,恺撒真是太好了。 *** 就在苏拉和恺撒正享受温泉滋润的同时,历经十多天,跨越了大半个凡尔纳大陆的海因里希·克拉伦斯公爵大人,刚刚冒着一场小雪进入巴格瓦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奥休斯帝国西边的边境线上,和菲克洛克帝国紧挨着,是进入迷雾山脉之前的最后一个人类城镇。因为迷雾森林的缘故,这里聚集了大批的魔兽猎人和佣兵,还有贩卖各种武器和魔法用品的商贩,一些在各自的国家或者族群里犯下罪行,不得不逃跑的人,也会把这里当做暂时的避风港。 小镇依靠着这些人,倒也发展的有模有样,虽然地缘偏僻,但也有几分大城市里才有的繁荣景象。 进入巴格瓦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于是海因里希决定就近找一家旅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前往迷雾森林。 他正低着头看手里的地图,那地图破破旧旧,牛皮纸的边缘都开裂了,纸面上还有几处褐色的污渍,是他在上一个城镇里从一个杂货店买来的。当时杂货店老板跟他说这份地图出自一个落魄的佣兵之手,佣兵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自己画下了不少地图,后来在某次战斗中瞎了一只眼睛,不得不告别佣兵生涯,转而在当地给有钱人家做护院,过得十分不如意,就用这份地图跟许多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和杂货店的老板换了酒喝。 “你要是想去迷雾森林,这幅地图再合适不过了。”杂货店的老板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地把地图卷了起来,塞进了海因里希的手里,“这上面不仅有巴格瓦小镇的信息,让你知道能够在哪里买到最锋利的武器,吃到最好吃的小羊排,还画了一条非常详细的进入迷雾森林外围的路线图,你跟着路线图走,肯定不会有错儿。那么,承蒙惠顾,一共八银币。” 他摊开了手。 海因里希没说什么,从钱袋里拿出相应的数字币付了钱,假装没有看到在货架的角落里,还有十几张跟自己怀里这个一模一样的“孤本地图”,正落着灰,等待着下一个冤大头上门。 现在,他就站在巴格瓦小镇的入口处,顶着细密的小雪,摊开了这份价值八个银币的地图,准备在上面找一家合适的旅店。 “西斯罗之梦,位于巴格瓦小镇南边的福克红星街九号,推荐指数四颗星,如果你不在乎钱,那么选择这里入住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店主麦克里安是一位七阶战士,能够解决大部分因为醉酒或者其他原因而产生的争端,充分保证您的人身财产安全。而且该店还有上好的巴迪牛肉,烤至五分熟加一点香茅碎叶,几滴迷幻花汁,再配一杯冰薄荷酒,足以满足大部分人那挑剔的味蕾。 PS:店主麦克里安的女儿加西雅美则美矣,就是脾气太暴,还有个厉害的老爸,建议单纯欣赏美色即可。” “嘿,外乡人!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海因里希正看着,忽然身边走过来了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手里还提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正摇摇晃晃地用另一只手朝他打着招呼。 不等他开口,老头就已经伸长了脖子,十分自来熟地凑过来跟他一起看地图,而且越凑越近,眯着眼睛,似乎在努力辨别上面都写了什么,红色的酒糟鼻都快嵌进地图里了。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海因里希还站在原地,没有避开,甚至还把手里的地图往外拿了拿,让他看得更方便些。 “哦……你刚到,是要投宿?”老头晃了晃脑袋,重新站直了身体,“嘿嘿嘿,那我告诉你,去藤蔓旅店!那儿的姑娘可真是漂亮,珍妮最漂亮,而且,一晚上只要半个金币……” 他醉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口水飞溅,海因里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把地图重新卷起来收在怀里,“谢谢您,不过我还是想去西斯罗之梦,尝尝那儿的巴迪牛肉,或许再配一杯冰薄荷酒。” “西斯罗之梦?”老头愣了一下,摆了摆手,“外乡人,西斯罗之梦半个月前就不营业啦,你还是听我的,去藤蔓旅店吧!叫老板娘给你做一道拿手的汤馅饼,虽然比不上巴迪牛肉,但同样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哪!” 他说着,又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酒,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些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到了衣服上。 104.魔武学院 2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一人一虎分着把蛋糕吃了, 恺撒蹭的胡须上都是奶油,使劲甩了甩头,没有甩掉,苏拉就笑嘻嘻地伸手帮它擦掉,还顺便正大光明地点点它湿润的小鼻子。 吃过蛋糕, 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颜色也深浅不一, 苏拉不知道, 但恺撒心里明白, 所谓火晶,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 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 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 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 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 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 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 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 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恺撒嗤笑了一声,感觉刚刚逃跑时候流失的那些力量又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它虎着一张脸把脑袋凑过去,伸出舌头在苏拉的脸上舔了一下,撇着嘴道,“丑死了。” 苏拉也不害怕它嫌弃,哈哈笑着又亲了它一口,“但是恺撒好看呀。”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四下里望了望,“这是哪儿呀?” 恺撒摇了摇头,“刚才光顾着逃跑,没有留心方向。” “哦……也是,你是森林东部的小老虎嘛,对这里肯定不熟悉。”苏拉十分善解虎意地道,她想了想,估摸着自己的极限体能,“反正应该不会跑得特别远,等等我们沿着来路再找一找吧……嗯,等等再找,等那只大蜘蛛死透了再回去。” 说起卡巴拉人面蛛,苏拉还是心有余悸,又有点好奇,“它肚子上怎么会有一张人脸呀?” 恺撒看了她一眼,“那是它吃过人的标志。” “?!!” “卡巴拉人面蛛是一种四阶魔兽,跟普通的蜘蛛不同,这种母蛛一次最多只能产下三到五颗卵,而通常它们的孵化率又很低,很有可能连一只小蜘蛛也孵化不出来。而一旦成功孵化,小蜘蛛就会在一个月里急速地长大,从刚生下来的大小,”恺撒竖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比了比,又左右看了看,跳到一块石头上重新趴了下来,“到跟这块石头差不多,这样快速的生长注定了在这期间它们的生存所需极大,所以母蛛就会想方设法地捕捉猎物供自己的幼崽食用,而人类就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105.魔武学院 2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他们的身边摆着三瓶颜色各异的指甲油, 还有两包细细的彩钻, ——这是苏拉第一次收到的那三个快递当中的东西,被她想起来, 又从空间戒指里拿了出来,彩钻旁边摆着那只装着小魔晶的白色束口袋。 恺撒离他们远远地,又坐回了窗台上开始日常的修炼, 虎脸微皱,闭着眼睛, 尽量不去想其他的, ——比如现在苏拉正在帮爱因斯坦挫指甲。 “嗯嗯……边缘再打磨一下, 这里毛毛糙糙的你看不见吗?对,稍微再磨一下,不要太使劲了!”爱因斯坦急得拍了拍翅膀, 一股小小的气流就从它羽翼下升起,苏拉的刘海被“呼”地一下吹飞,又飘飘然地落下。 “你专心一点, 不要弄得两边都不对称了,要前面尖尖的, 两边的线条圆一点,这样才好看。”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同时对苏拉的笨拙有些不满, 看上去要不是它自己单爪不能完成这个操作, 它恨不得亲自上去操作的样子。 “别急嘛,我又没有学过这些,还是新手呢,”苏拉道,把它的爪子握在手心里,又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拿着指甲锉比划着,这才下手,边作业边有些心虚,“这样好吗?我是说把爪子磨成这样……会不会降低你的攻击力呀?总要靠爪子进攻的吧?” “你在说笑吗?”爱因斯坦道,语气里透出一股浓烈的不可置信,“我的美貌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 现在没了。 好不容易把八个趾甲修完了,见爱因斯坦勉强满意,苏拉悄悄舒了口气,趁着它在挑指甲油的功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活得太细致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母鸟。”她想着自己从前看小说,里面的魔兽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化为人形,又忍不住畅想了一下,“唔,也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嘎?” 没想到正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两个颜色里犹豫的爱因斯坦愣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叫声,扭过脖子,豆豆眼都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它上上下下地把苏拉好好看了一眼,鸟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最后转头冲着恺撒道,“你就是这样教导这个人类的吗?把她教的这么蠢,然后扔给我?”它一脸嫌弃,又自伤道,“我可真是太惨了…竟然被这么蠢的人类召唤了……” 苏拉:??? 她也想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猜测,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同样变得微妙起来,“你这么可爱,难道是男孩子?” 爱因斯坦气得连指甲油都差点踢飞,在椅子上跳着脚叫道,“不是!当然不是!”它劝自己冷静一下,翅膀张开又落下,胸脯起伏,像是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又说道,“我们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是没有性别的,既不是小公鸟,也不是小母鸟,更不会是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我们就是自己,是美丽的本身,”它提高了音量,已经洗干净并且用自然风吹干,羽毛重新变得洁白柔软的那支翅膀从关节的地方弯了弯,指着它自己,“而我,是最美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好的,最美丽的你。”苏拉连忙从善如流,心里却偷偷叹了口气,感觉爱因斯坦这个名字还是起小了,一点也压不住它,是不是当时应该叫它伽利略·艾萨克·爱因斯坦会比较好? 真是愁,唉。 在吃晚饭以前,苏拉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来给这只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幽冥雪枭做美甲。 因为爱因斯坦实在无法在棉花糖粉和珊瑚橘中间做出取舍,觉得这两个颜色哪一个都好看,都深得鸟心,所以最后苏拉干脆全都给它涂上了,八个趾甲粉橘交错,还带着珠光的淡彩,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趾甲同时涂了两种颜色,那是苏拉一时兴起,觉得自己的技艺经过前面七个趾甲的磨练,已然略有小成,非要涂一个渐变色出来,果不其然涂坏了,她心虚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骗爱因斯坦说这是人类帝国最新流行的时尚风向,才侥幸逃过一劫。 指甲油涂完了,爱因斯坦抬了抬鸟头,用它尖尖的喙指着束口袋示意苏拉,“贴钻。” 言简意赅。 苏拉有些愁,她刚刚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地球上的基本美甲操作,没想到就被爱因斯坦惦记上了,一定要让她现在立刻马上进行实操,连演练的机会都没有……但问题是她记得贴钻似乎是有专门的胶水的,现在单靠指甲油本身的粘合性,到底能不能把钻贴上呀? 她拧着眉头,把手伸进束口袋里抓了一些小魔晶出来,凑到爱因斯坦的面前。爱因斯坦挑了一会儿,选中了几个绿色的,——因为小魔晶本身很小,其中所蕴含的魔法元素并不多,因此这绿色也很淡,几乎淡到透明,跟它橘粉色的指甲油搭配在一起,从色彩的构成上来说并不会喧宾夺主,显得突兀又怪异,反而会增添一抹清爽的感觉。 “不要每个趾甲都贴,”爱因斯坦很有自己的审美观,看苏拉一直听从自己的吩咐还算乖巧可爱,难得地生出了一点指导她的心思,像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不仅说得非常有道理,而且情真意切,“美,最要紧的是恰到好处,而不是越多越好。大量的‘美’的堆积只会让鸟变得麻木,再好看都变成不好看了。” “嗯嗯,你说得对。”苏拉一边小心地把它挑出来的几粒小魔晶按大小顺序排好,思考着怎么样组合一下,一边还要积极地响应它,生怕打击它传道受业解惑的热情。 然而爱因斯坦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鸟,当然看得出来苏拉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敷衍自己,因此当即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一直到苏拉按照它的要求,把几粒小魔晶都排列好图案贴在它的趾甲上,它这才又勉勉强强地道,“还行吧。” 苏拉正揉着自己的肩膀,看它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眼睛里分明闪着光,从趾甲做好以后,它的目光就没有挪开半分,还不动声色地左右歪着脑袋,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和打量,分明就是很满意的样子,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苏拉偷偷笑了笑,“这次我没有经验,就只能弄成这样啦,下次就好了。” “嗯。”爱因斯坦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拍着翅膀,从椅子上飞了起来,转眼就落到了窗台正中,把一个下午都在那里修炼的恺撒挤到旁边去。 “你让一让。”它说着,也不管恺撒究竟有没有让开的意愿,就强行挤了过去。 恺撒看了它一眼。 “你都在这里一下午了,我才来,给我腾点地方不行吗?你怎么这么霸道呀?”爱因斯坦恶鸟先告状,还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先来后到的意识,“而且,”它特意伸出了一只爪子,“看到了吗?苏拉给我做的美甲,好看吗?就是还没干呢,我得在这儿晾一晾。” “……” 恺撒又看了它一眼,从脚看到了头,脚看得很匆忙,却把目光停留在了它的头上几秒钟,似乎在估算这么小的一个脑袋里,到底能装得下多少智慧,然后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去找还盘腿坐在椅子面前的苏拉,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爱因斯坦不明所以,不过恺撒走了,这片窗台就是它一只鸟的了,足够宽敞,而且景色也……随便景色怎么样吧,反正它也没心思欣赏,它的心已经完全被美甲征服了。 可真是太好看了。 粉粉嫩嫩的颜色,再配上闪着微光的小魔晶,还有细小的彩钻在旁边点缀。 又华丽,又充满一种温柔的美感。 是非常高级的审美了,和它简直绝配。 他们的好运并没有用完,在大雨真正落下来之前,一直飞在前面的爱因斯坦就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 “快点快点!”它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只剩下翅膀挥舞的时候划出的那一段白色弧线,在招呼着苏拉和恺撒。 苏拉也加快了脚步跑进山洞。 这处山洞入口并不宽敞,大约只有两个人并行的宽度,内里却狭长而幽深,昏暗的光线把视野都阻隔了,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苏拉稍微一松手,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它气急了,“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你嫉妒我比你好看,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好让苏拉抱你,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106.魔武学院 2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成功了? 苏拉趴在地上, 缓了两秒钟, 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都顾不上爬起来, 先朝周围张望着。 除了恺撒,空无一物。 她愣了,所以……这次是失败了?她呆呆跟恺撒四目相对, 然后就看到恺撒忽然皱起了脸,抬头朝自己身后的地方看去, 苏拉也跟着回头—— 那是一只异常神气的鸟。 它的身体匀称, 一双巨大的翅膀犹如传说里神民的后裔, 高洁而不染纤尘,正在轻轻地拍动着。它白的纯粹,每一片羽毛都柔顺而细腻, 随着它的呼吸起伏,唯独脑袋上那一撮长长的翎毛在风中飘逸,细看之下, 竟然融合了灰、蓝、绿、黄、红五种色彩,由末端朝最上依次过渡, 直至头顶,便如同一团凝固的火焰, 正衬着它红宝石一般的双眼。 也许是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所特有的某种联系, 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恺撒那样, 苏拉竟然在那张小小的鸟脸上看出了一丝超越生物本身的美来,仿佛它就是美的化身,是居高临下俯视万物,却又从来不在意万物的永恒之光,是美的尽头。 苏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的鸟。 甚至让这二十多天来没有衣服可换、没有妆可化,还是多亏了恺撒才能洗个澡的她感到了一丝愧疚。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她当时跟恺撒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好?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要说得华丽一点的吗?比如人类语和大陆通用语的双版本? 她正犹豫着,没想到那只不似凡鸟的鸟倒先开了口—— 它的声音悠扬婉转,同时又有些清丽,比起恺撒的稍显稚嫩,它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正是活泼开朗的时候,语调里都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明媚。 “呵,卑微的人类,”它拍拍翅膀,红色的豆豆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轻蔑,看了正朝着苏拉靠过去的恺撒一眼,“还有一只臭老虎。” “……” 苏拉感觉这次的召唤出了点意外。 她努力想了想,试图把思绪倒回到刚才那种混乱的状况中去,阵法没有问题,虽然自己画的时候有一点点走神,导致它整体不是那么圆,但后面它还是亮了起来,代表着正常运转;时间也没有问题,是恺撒帮着自己卡的,她完全相信恺撒;血当然也没问题,还是她自己的血,甚至比上一次用的还要多一点—— 然后苏拉想到了,是召唤描述的时候出了问题。 她回想着自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对召唤兽的描述: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她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只雪白的鸟,对方仍旧维持着一幅轻蔑又倨傲的表情,轻拍着翅膀悬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完美的贴和了她所想的每一个要求,但是也许是因为恺撒太乖巧懂事了,让她忘记了补充上最要紧的那个条件,——要听话,要她能够驾驭得了。 然而她显然驾驭不了这只仙气逼人的鸟。 想了一通,苏拉还是决定不管鸟怎么样,她身为人类,还是一个召唤师,——这是听恺撒说的,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召唤师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设定,总之首先释放自己的善意总是没错的。于是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小幅度地摇了摇,“你好呀,我叫苏拉,是个人类召唤师。” 鸟没回应。 苏拉有点受打击,但她不放弃,一秒振作,又握着恺撒的爪子摇了摇,“它叫恺撒,是圣光白虎,也是我的召唤兽。” 鸟“哼”了一声,这次苏拉十分确定,从它眼睛里闪过的,确实是一丝不屑和嘲弄,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什么圣光白虎,就是一只臭老虎。”鸟说,“还丑。” “???” 一直真情实感地觉得恺撒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小老虎的苏拉有点生气,感觉这个鸟真的太不听话了,而且性子看起来还十分高傲,有点难搞。 也不知道召唤兽能不能包邮退换……不包邮也可以。苏拉看了一眼,它的翅膀虽然洁白光亮,每一片羽毛都恰到好处地强壮有力,它肯定也能飞回去。 “看什么看,”鸟说,“被我的美貌深深吸引了吗?” “……” 苏拉不知道一只鸟的美貌标准是什么,但她想起自己刚才见到它时的那种震撼,虽然觉得这只鸟有点臭不要脸,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鸟满意了,连语气都好了不少,“你还算有些审美嘛。”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审美要给一只鸟评判,苏拉感觉有点心累。她抱起恺撒,悄悄问它:“这是什么鸟呀?” “幽冥雪枭,”恺撒看了一眼,答道,“风系魔兽。它们刚出生的时候通体雪白,只有头上的一束翎毛是七彩的,随着修炼日益精进,色彩会逐渐减少,直到最后整束翎毛都变成纯粹的火红,那是它们达到九阶的标志。”它又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鸟,苏拉发现后者察觉了,但是没说话,而是在他们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个姿势,两条原本并齐的鸟爪,一只忽然往前伸了伸,而整个鸟身却随之向后略微地倾斜着,显得在前面的那条腿格外的长。 这是什么操作? 苏拉:??? 鸟若无其事并且左右环顾。 “……”恺撒也有点无语,只好假装没看见接着给苏拉科普道,“幽冥雪枭一破壳就有三阶的修为,每练化一种颜色,便提升一阶,这只鸟的翎毛有五种颜色,应该已经是五阶修为了,比我厉害一些,”恺撒实话实说,顿了一下,又颇为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不过也没有厉害太多。”一张虎脸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听到恺撒这么说,鸟不乐意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不仅丑,还蠢,又丑又蠢,是你们臭老虎没错了。” 苏拉实在受不了了,——既然召唤兽不能退货,那么以后他们三个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只鸟总是语言攻击恺撒,这样一点都不利于团队和谐。 她想了想,决定好歹要跟它讲讲道理,于是清了清嗓子—— 然后一个熟悉的火球就从身边飞了出去。 苏拉:??? 恺撒摇了摇头,“刚才光顾着逃跑,没有留心方向。” “哦……也是,你是森林东部的小老虎嘛,对这里肯定不熟悉。”苏拉十分善解虎意地道,她想了想,估摸着自己的极限体能,“反正应该不会跑得特别远,等等我们沿着来路再找一找吧……嗯,等等再找,等那只大蜘蛛死透了再回去。” 说起卡巴拉人面蛛,苏拉还是心有余悸,又有点好奇,“它肚子上怎么会有一张人脸呀?” 恺撒看了她一眼,“那是它吃过人的标志。” “?!!” “卡巴拉人面蛛是一种四阶魔兽,跟普通的蜘蛛不同,这种母蛛一次最多只能产下三到五颗卵,而通常它们的孵化率又很低,很有可能连一只小蜘蛛也孵化不出来。而一旦成功孵化,小蜘蛛就会在一个月里急速地长大,从刚生下来的大小,”恺撒竖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比了比,又左右看了看,跳到一块石头上重新趴了下来,“到跟这块石头差不多,这样快速的生长注定了在这期间它们的生存所需极大,所以母蛛就会想方设法地捕捉猎物供自己的幼崽食用,而人类就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刚出生的卡巴拉幼蛛的腹部是没有花纹的,当它们吃掉第一个人以后,花纹才开始慢慢显现,而随着吃掉的人越来越多,腹部上的人面也就越来越清晰。以前曾经出现过九阶的卡巴拉人面蛛,已经可以自由化型,它的本体巨大,腹部有三张人面,左右分别是哭笑脸,而中间夹着一张白面,实力非常可怕。而一只人面蛛想要修炼成这样,除了天赋和机遇以外,大量地吃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传说中你们人类的勇士斯莫德尔和他的矮人同伴巴比巴多罗罗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九阶人面蛛的领地的时候,发现那里狭小、低矮又阴暗,视野里几乎看不清东西,偏偏斯莫德尔又很高,一路走来不知道磕磕碰碰了多少次,最后他们不得不点起火把,这才发现,这里之所以光线昏暗,是因为头顶上吊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每一个都被厚厚的蜘蛛丝包裹着,像一个巨大的茧。这些茧几乎已经把天空完全遮住了,所以很难有光线渗透进来,而斯莫德尔一路上时不时地磕碰,也是因为头撞在了这些茧上。 “而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一只蜘蛛,从它腹部的人面来看,至少也吃过十多个人了。” 恺撒说完,又看了一眼苏拉,发现后者吓得都不自觉地缩了起来,不由又有点后悔,——自己明知道她胆子小,就不该说这些,让她傻乎乎地以为那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挺好。不过恺撒转念一想,又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胆子一点也不小,刚才自己明明让她先跑,她还敢跑回来,要不是千钧一发的时候,那道火墙突然升起,她早就已经变成那只人面蛛的小点心了。 说到火墙,恺撒歪了歪脑袋,问她,“那道火墙是怎么回事?” 苏拉原本被它科普的有些瑟瑟发抖,尤其是听到最后,知道那只大蜘蛛身上竟然背了十多条人命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满脸都写着“后怕”两个字。然而当恺撒说完以后,一双虎眼幽幽地盯着自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又开始莫名地心虚起来。 107.魔武学院 2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因为前面的路很不好走呀,还要路过一片软趴趴的泥地, 会把你的爪子弄脏的。”苏拉立刻抛出了这个准备多时的理由, 一本正经地道。 “哦, ”恺撒不置可否, 又问, “那里的树也很多吧, 像现在一样?” “对,特别多,”苏拉点了点头,强调道, “一抬头全是绿色,几乎都看不到天空, 所以光线很暗。”她停了一下, 又忽然想到好在现在是冬天, 如果是夏天的话,光是这茂密的枝叶里隐藏着的众多蚊虫就让人受不了了, 所以还是冬天好,看来她还是有点好运的。 恺撒当然不知道她的思想已经跑了这么远了, 唰唰两下就跳上了树枝, 姜黄色的身影就在一团团绿色里轻松自在的穿行, 变成忽隐忽现的一个暖色块, 过了一会儿, 又从另一边的树枝上纵身跳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苏拉面前,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状似不经意地道,“不用你抱,到时候我上树就可以了。” “……”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虎了有点遗憾,但是苏拉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着地球上的普通老虎会不会上树,或者说会不会这么灵巧地在树枝间穿行,但碍于她很多年没看过动物世界,对这一类的知识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真情实感地吹捧自己的召唤兽,“你真厉害,不愧是圣光白虎。” 恺撒没说话,只是甩了甩尾巴,又抬起小爪子,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也许是这一次有虎相伴,苏拉并没有觉得路程有多长,不多时,她就看到了自己昨天在某棵大树上刻下的箭头,正歪歪斜斜地朝左边指着。 苏拉跑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么难看的箭头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手笔,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昨天摔倒的地方,匕首肯定就掉在那附近了。” 她站在那个箭头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刻舟求剑的故事,还觉得跟现在的情况离奇地有几分类似,就是土地不长脚也不会流动,不然自己这么找岂不是傻兮兮的。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幸运值加2,再看看旁边木着一张虎脸,虽然有点嫌弃的意思,但还是一百分可爱的恺撒,苏拉开心得不得了。毕竟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一颗好不容易捡到的果子而嘤嘤哭泣,今天再旧地重游,她就已经是有淘宝傍身的人生赢家,还有一只神气的会吐火球的小老虎,人生啊,真是嘿嘿嘿。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苏拉眼见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就知道差不多到了地方,连忙叫住了恺撒,于是一人一虎就明显放慢了步速,低着头在四下里寻找着,期待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能看到那一点冷光。 找了半天,还是恺撒凭借着身为魔兽的灵敏嗅觉,在一堆草丛里发现了那把匕首。匕首刀刃朝下地深深插进土地里,几乎整个刀身都隐没了,只留了刀柄部分的一点银色,还被密密的草丛遮挡住了。 苏拉走过去把匕首拔*出*来,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泥土,顺手又把恺撒抱起来亲了一口,毫不吝惜地夸奖它,“真厉害!多亏了有你!” 恺撒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扭了扭看似要挣扎,尾巴却在身后甩着,还是让苏拉亲在了脑袋上,这才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道,“你还拿着武器呢,别对着我。” “对不起,”苏拉倒是把这个忽略了,听它一说,就立刻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自己被人用武器指着,哪怕是对方不是故意的,心里也会有点害怕,更何况是像恺撒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大森林里的魔兽呢?就连忙向它道歉,还态度良好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捡回了匕首,就没有再在森林里逗留的必要了,苏拉就和恺撒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恺撒通常是不理她的,偶尔才简单地回应一两句话,即便这样,苏拉也觉得特别开心,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还自己哼起歌儿来了。 “穿过遥远小溪水,守着一株小玫瑰,他总是绷紧脚背,仰头看大雁南飞……” “她说你可曾遇见那只小老虎,她幻想着远山迷雾,眺望着爱与起初……”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歌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头顶几万里晴空,鸟儿飞过的振翅声,一人一虎踏过泥土和草丛,细密的脚步声。 ——不对。 恺撒忽然顿住了。 这里只有它跟苏拉一人一虎,加起来不过六只脚,脚步声应该不会这么密集才对。可是听这连续又密集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恺撒感觉自己颈部的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蓄满泪水的云朵——诶?”看恺撒停了下来,苏拉把剩下的一句硬生生地噎回了喉咙里,又换上一个疑问词,一脸好奇。 恺撒抬起脑袋看她,毛绒绒的虎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跑得快吗?” “嗯?”苏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拿过校运动会四百米第一名。” 恺撒便自动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校运动会,只听到她说第一名,那就是跑得很快的意思。 “那我数三、二、一……” 跑! “真的,你明天早上再看,肯定好了。”恺撒好脾气地哄她。 “那毛还会长出来吗,不会秃一块吧?”苏拉觉得秃一块也很可怜,那多难看呀,要是恺撒以后找母老虎,会不会因此被嫌弃呀。 “……” 恺撒气得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作势要走。 “会吗?”苏拉连忙追上来,还不死心地问道。 “不会!不会!”恺撒觉得自己的虎脑袋都要冒烟了,竟然真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肚子上那道曾经被灰背獠撕咬出来的口子,——愈合得非常完美,并且现在也还是毛绒绒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要秃的迹象,不由更气了,它们圣光白虎怎么会秃,几千几万年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它更不可能的! “你怎么生气啦?” “……” “怎么走那么快呀,慢慢走好吗?等等我嘛。” “……” “哎呀你尾巴别扫来扫去呀,小心点,你都受伤了,我抱着你走好吗?” “……”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小虎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虽然本质上并不清楚为什么恺撒忽然就生气了,但是苏拉还是乖乖地跟在它后面,边走边道歉,还几次试图东拉西扯一些闲话来活跃气氛,打破目前这个僵局,但都被恺撒气呼呼地无视了。 “唉……”苏拉叹了口气,非常能体会微博上那些猫奴的心情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想要炫耀自己是有猫阶级,才发一些惹人羡慕嫉妒恨的文字和图片,控诉自家的猫有多傲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对自家的猫大爷很没有办法了。 猫比女人难懂多了。 何况自己的这只还是大猫。 想想就……还是有点想炫耀。 苏拉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以为恺撒没有发现,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换上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继续说着软话,同时疯狂吹捧自己的召唤兽,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恺撒是一只身长两米,体重半吨,脚踏烈焰,浑身散发着夺目圣光的顶阶魔兽,而不是一只连尾巴尖儿都秃了一块的宝宝。 恺撒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在它有限的虎生里,对如何顺其自然地和好这件事有些经验不足,因此它其实挺希望苏拉像以前一样,不顾它的意愿,冲上来就把它抱在怀里,这样它就可以顺势拿毛脑袋蹭一蹭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苏拉这会儿乖巧得不得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它身后,一点想要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恺撒又有点生气了。 它倒是不知道,苏拉在后面看着它来回地甩尾巴,心里也七上八下,但为了不更进一步地犯错,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 于是,一人一虎就这么维持着大约半米的相对距离,往前又走了一段。 “恺撒最好了嘛,是一只又勇敢又善良还非常心软的小老虎,谢谢恺撒保护我,我能遇见恺撒可真是太幸运了……”苏拉正吹捧到兴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同时,像是有人在她的大脑里狠狠地敲击着某种金属乐器,那尖锐而猛烈的声音一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顿时失去了力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还叫着她的名字,但她的耳边全是金戈的尖锐之声,吵得她又晕又想吐,大脑也暂时当机了一般,发不出一条有效的指令。 恺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着急地推着她的肩膀,其实它刚才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苏拉的动静,等着她来主动抱自己,所以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的时候它就察觉到了,回头一看,苏拉已经倒在了地上。 它连忙跑过来,心里又急又气,还伴随着一股茫然无措,只好使劲儿地拍打她,叫她的名字,拿脑袋蹭她,同时更加警惕地戒备着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魔兽偷袭了苏拉。 108.魔武学院 2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苏拉都处在一种难以言表的焦虑中, 还非常懊恼,动不动就要打开淘宝看一下,心存希望地想着万一客服刚才只是吃饭/午睡/网络故障了呢, 说不定这会儿就回复她了呀。 然而每一次她打开, 看到的都是待发货上面那个小小的数字三,明明是那么小的地方, 那个数字竟然也坐得这么安稳, 不能朝旁边挪一挪吗?苏拉鼓着腮帮子, 又急又气, 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 手动把那个数字三揪到隔壁的待收货上面去,然后隔天一醒来,就能收到快递, 想想都觉得要蹦起来。 然而现在想这么多只是以并不存在的乐景衬沉得压人的哀情罢了,真是越想越难受,甚至还真的掉了点眼泪, 又被她拿手抹掉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苏拉总算从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短暂地摆脱出来,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 按照她原先的规划, 目前的这些食物还够她吃七八天呢, 而且她中午吃得也不算特别多,就算一下吃掉了两天的分量,那还有五天呢,把剩下的再重新分配一下,肯定还能坚持得更久,总能撑到快递来的。 她闭着眼睛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不管内心深处到底信了几分,但好在情绪确实慢慢地好转起来。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唔,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大陆的最南边,隔着广阔的星辰之海和终年不散的浓雾,是一片岛屿群,那是传说中龙族的栖息之地,它们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热衷于把人类王国中的公主抢走,再跟前来救她的勇士决斗,它们其实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它们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比如金币和各种宝石,还喜欢只有精灵领地里才能生长的一种叫做白穗草的植物,这种植物能让从不做梦的龙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奇妙状态,犹如猫吸了猫薄荷。 109.魔武学院 2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然后“砰”地一声撞在前面的树上,崩成一条拉紧的直线,甚至还能听到它在空气里来回震荡,发出的那种嗡鸣。 苏拉呆了一下, 脚步也随之停滞下来, 脑袋不由自主地就转了回去,想要看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恺撒跑在前面几乎要咆哮出来, 身上的毛都竖着,“别看!!!” ——晚了。 他们身后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苏拉只是稍稍回了个头, 连用心去找都不必, 就已经看到了。 起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 上面还生长着短短的毛, 再往上连接着一个扁圆形, 比之前的体积略小,但有许多白色的花纹, 这二者构成了一个整体, 而在两边支撑着这个整体的, 则是四对同样长满了短绒毛的大爪子。 苏拉的大脑比本能足足迟了两秒钟,当她的喉咙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时, 她才真正意识到了此时正在身后追赶着自己和恺撒的是什么。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蜘蛛! 而且还吐出蛛丝, 企图捕捉她! 苏拉呆呆地看着那只大蜘蛛在头胸部的螯肢, 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尖利的螯牙上面一闪而过的冷光,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恺撒原本跑在了前面,一回头才发现她一副已经吓傻了的模样,愣在了原地,顿时又急又气,当即掉头跑回去,咬着她的衣服拼命拉扯着,“别发愣,快跑!” 说着又用脑袋去拱她。 苏拉一下清醒过来,忍着浑身炸起的鸡皮疙瘩和从尾椎骨直蹿而上的凉意,一咬牙,终于又拼命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呀!”她边跑边哭诉,“不是说这里没有魔兽敢靠近吗?” 恺撒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早上的信誓旦旦,也许是这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竟然感觉到虎脸被激荡起来的风吹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卡巴拉人面蛛,原本应该活动在森林南边才对,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才跑到这里,”它解释道,“而且五阶以下的魔兽都蠢死了,卡巴拉人面蛛最蠢,它们的大脑里装着的全是消化液,所以根本不知道也感受不到高阶魔兽的威压。” 它说着,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一眼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卡巴拉人面蛛,那八条毛爪子正飞快地移动着,带着它巨大的身形不断往前,忽然,它停了一下,然后整个头部高高地扬了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趴下!” 就在恺撒叫出来的一瞬间,苏拉应声而倒,一道还带着粘液的蛛丝擦着她的后颈飞了过去,强烈的气流把她的衣领都吹得飞了起来。 苏拉顾不得疼痛,不用恺撒再提醒,倒下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力气卸掉,然后双手一撑,又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卡巴拉人面蛛一击不中,也不迟疑,又移动着大爪子,重新追赶了上来。 “小心它的蛛丝,不要跑直线,”恺撒道,圆脑袋朝四周转了转,三下五除二地就跳到了旁边的树上,又借力跳到了另一个树枝,“我来牵制住它。”说着,它一张口,“噗”地吐出了一个火球,带着燃烧的风,直直地朝人面蛛砸了过去。 这个火球可不是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一个。相比于那个的温柔微小,这个火球明显要大得多,几乎有它半个脑袋大小,整体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金色,火焰像流动的浪潮,汹涌地彼此吞噬,所过之处的草叶瞬间就化作飞灰。 卡巴拉人面蛛显然感到了威胁,它以一种和巨大身体完全不相称的灵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路线,同时嘴里又吐出许多蛛丝去阻击火球,虽然其中的一部分还没靠近就被烧掉了,但还是有一部分在接触到火球的瞬间,把那点力传导了过去,改变了火球的方向,让它落在了人面蛛的旁边。 虽然没有被火球直接砸中,但它擦身而过带来的那股巨大的热度还是烧掉了卡巴拉人面蛛身上的短绒毛,一下子激怒了它。人面蛛暂时放过了苏拉,转而专心地对付恺撒。 刹那间,只见一张又一张的白色大网从它的嘴里喷吐出来,朝着恺撒兜头罩了过去,而后者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来回躲闪,像一道姜黄色的小闪电,还没等视觉捕捉到,就已经跳到了下一个落点。尽管如此,也有好几次它险些被那些蛛网罩到,在最后一刻堪堪跳了出去。 卡巴拉人面蛛看这一招有用,能让这只老虎不再吐出火球伤害到自己,就更加卯足了劲地喷吐蛛网,只要把老虎困住,两条腿的人类还能跑到哪里去? 恺撒在树上左躲右闪,火球就憋在喉咙里,都没有功夫扭头朝人面蛛吐出去,气得那些火星儿差点要从它圆圆的眼睛和耳朵里迸射出来,——它太小了,作为圣光白虎,它这个年纪的战斗力还很低,如果是它自己碰上这种已经成年了的,又显然是刚刚从冬眠中醒过来,饥饿值已经到达某个临界值的卡巴拉人面蛛,它一定不会选择与之交锋,而是早早地就避开。 但是,恺撒在余光里看了一眼苏拉,地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影跑着跑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忽地就踉跄了起来,几乎又要摔倒,好在她脚下连忙倒了几次步伐,这才稳住了平衡,却心下似有所感,一回头就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怎么跑得这么慢!不是说自己拿过第一名吗! 恺撒气恼地想,竖起来的耳朵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又是一跳,躲过了一张蛛网,然而就在它落在树枝上的一瞬间,一阵剧痛从尾巴尖儿上传了过来,它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跳得慢了一步,刚刚避过的那张蛛网虽然已经牢牢地挂在了之前站着的枝杈上,但边缘部分却沾上了尾巴,一下就把毛发黏住了。而它却浑然不知,跳到了另外一边,于是就生生地从尾巴上扯下了一撮毛。 这阵痛来得突然,以至于它落脚的时候一分神,没站稳,整只虎就一下子从树枝上掉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卡巴拉人面蛛见状,精神大振,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又朝它吐出更多的蛛网,想借此机会把它牢牢困住。 恺撒知道不好,即便是在下落的过程中,也尽量缩小了身体,让人面蛛难以捕捉,同时它小小的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一落地就打个滚再翻身起来,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跑,那里树根曲折交错,而且都裸露在地表,它体型小,很容易就能通过,而人面蛛却不行。 正想着,它的眼前忽然一暗,一件泛灰发旧的白色斗篷被人挥舞了起来,转成一个展开的圆,正好挡在它面前,挡住了几乎在下一秒就要落在它身上的几张蛛网。然后它就被人捡了起来。 苏拉一边撑着斗篷抵御飞过来的蛛网,一边粗暴地把恺撒塞进自己的怀里,缩着脖子跑得飞快。 “不是让你先跑吗!”恺撒气急败坏道。 “呼……呼……”苏拉大口地喘息着,“可是你掉队了呀……” “我有办法!”恺撒挣扎着要从她的怀里跳出去。 “我、我也有办法……”苏拉连忙伸手把它按住,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跑动,她说话都只剩下了沙哑的气音,“它,它追上来了吗?” 恺撒气急,却知道她不可能放开自己,只好把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 就在他们耽误的这点时间里,身后的人面蛛已经再度气势汹汹地赶了上来,甚至比最开始他们发现它的时候距离都要近,它用后面四个爪子把上半身撑了起来,中间的一对须肢也高高举起,做出凶狠地攻击姿态,一直藏在身下的腹部也露了出来,那里黑白交错的短绒毛构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正狰狞地看着他们。 “来了!”恺撒叫道。 “就是现在,来火!”苏拉朝它脑袋上拍了一下,恺撒本能地张嘴,一颗小火球落了下来,瞬间就掉到了地面上。 人面蛛急速俯身,螯牙上的毒液腺也打开了,就差一秒,就能狠狠地咬中苏拉的头。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火墙忽然拔地而起,如同一条火龙飞舞,“轰”地一下就蔓延出了几米的距离,正好将俯身下来的人面蛛烧了个正着! 人面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只爪子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似乎想要扑灭脸上的火,然而它浑身都是细密的绒毛,因此火势蔓延地极快,在眨眼间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苏拉后退了几步,似是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时间有些腿软,几乎就要跪下去。然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带着血气的疼痛瞬间激活了神经,又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不敢再看,抱紧了怀里的恺撒,继续往前跑去。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两天前来洒药粉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怎么今天就突然地有了? 什么东西呀?苏拉谨慎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凑近看一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同时她的脑子里像蹦火星儿似的,一股脑蹦出了好几个猜测。——肯定不是外出的塔主人带回来的行李,因为这几个口袋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行李,反而像是地球上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那种黑色垃圾袋,只是眼前的这个还要大上不少,像是小区的绿色垃圾桶里套的袋子。那会不会是在这片寂静的大森林里,她还有一个不仅热衷恶作剧还喜欢神出鬼没的邻居,想捉弄捉弄她,就把自家垃圾丢到了她的门口? 苏拉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不靠谱的思绪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随后又往前挪动了一步,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 凑近了才发现,这些看似像黑色塑料袋的东西,其实是用一种深棕色的藤状物编织成的,因为编织得很紧密,所以打眼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整体,没有什么空隙。袋子一共有三个,一大两小,都用白色的细绳扎紧封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其中那个大的放在中间,只有它的封口处还贴着一张便笺样的土黄色纸张,剩下两个小的袋子就歪斜在它旁边。 她伸手拿起那种便笺,阅读着上面写的内容: 尊敬的 001 阁下:货物均已送达,请确认。 落款是:您忠诚的天咩。 天咩……等等,天咩??? 苏拉一脸呆滞,又仔细看了看那张便笺,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次,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天咩是什么鬼啊,山寨天猫吗?……她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该不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吧,这个世界天上还有两个月亮,……呃,另一个版本的三体吗?三体世界还有天咩呢,那有没有淘宝呀? 这么一想,苏拉顿时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想念淘宝的。如果淘宝和她一起穿过来就好了,她的支付宝里还有十多万,想买什么买不了啊,还用担心吃了上顿,却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吗? 正想着,苏拉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顷刻之间就铺开了一大片暗色,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等到站稳之后,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像光幕一样的东西。 这一瞬间,苏拉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因为眼前这个全息光幕的界面,实在是太像淘宝了,只是主色调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活泼明亮的橘色,而变成了深沉低调的墨绿色,而在光幕上端的抬头部分,同样是墨绿色的笔触,勾勒出一串萌萌的字母作为Logo,翻译过来,正是这个世界里“淘宝”的意思。 Logo旁边是一个长长的圆角搜索栏,图标没有变,还是她熟悉的放大镜。再往下看,页面左边是一列分类导航栏,依次列着男装/女装/内衣,美食/生鲜/零食等等子类;页面中间是巨大而抢眼的滚动广告,这时候正在展示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东西,苏拉猜测应该是某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水果;而页面的最右边,则列着简单的用户信息,头像是一个无辜的淘宝小人,被强行涂成了墨绿色,看上去竟然有点像河童,下面是她的用户ID,001。 110.魔武学院 29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 真是一只爱干净的鸟……苏拉讪讪,又忽然心虚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恺撒,自以为不露痕迹地在它身上扫了一圈, 看到它还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老虎, 没有哪一块皮毛被自己弄脏了以后,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臭老虎本来就又脏又臭,才不怕被你摸呢。” 鸟不屑地道。 ……怎么又来了?苏拉无语,刚才不就是这样打起来的吗, 看来这只鸟不仅毒舌,还百折不挠。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想要开口劝一劝,没想到倒是恺撒先开口了, “你现在比臭老虎还脏还臭,全场最脏最臭的就是你。” 鸟顿时不干了, 踢踏着两条细长的腿在原地焦急地跳着,“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说, 不要脸!” “哼,臭鸟。” “你才臭!还丑, 简直丑死了!” “哼!!” 苏拉:“……” “咳咳——”瞅准了一个空隙, 她连忙强行清了清喉咙, 插*进这一虎一鸟的对话中, 努力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好不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鸟简直震惊,小小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可是高贵的幽冥雪枭……” “今天被烧了翅膀。”恺撒帮它接着说道。 眼看着鸟气得连原地蹦跶都不足以表达自己悲愤的内心,几乎就要掉眼泪珠子了,苏拉觉得自己简直太悲催了,像是一个可怜的幼儿园老师,还偏偏拿这两个气鼓鼓的家伙没什么办法。 恺撒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又要说话,——苏拉虽然一直都知道它还只是一只小老虎,但是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幼稚的一面,只好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可能是猫科动物和鸟类镌刻在基因里的对立分子在作祟,一边怕它真的再说一句把这只好不容易召唤来的鸟气晕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在那一瞬间竟然伸手过去,在它开口之前眼疾手快地把它的嘴巴捏住了。 被迫嘟着嘴的恺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拉还没见过它这样,竟然觉得有点萌,一时间鬼迷心窍地想亲一下,头都低下去了,感受到从旁边投射过来的幽幽目光,立时清醒了,连忙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恺撒,你不能总是嘲笑它,这样不好。” “嘎!”鸟拍了一下翅膀附和,见到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跟自己站在同一边,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并且大度地不去计较这个人类在几秒钟之前还被对家迷得不行这个事实,心里颇为安慰地想,还算这个人类有点眼光,知道谁是谁非。 “而且今天你一言不合就突然打架,这样也不好,下次不行了。” 对对,还朝它吐火球,太讨厌了!鸟疯狂点头。 没想到苏拉话锋一转,“但是恺撒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就要找你打架,是因为你一点也不友好,初次见面就骂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恺撒才生气的。” ??? 鸟简直觉得自己巨冤了! 它说的明明都是实话,是发自内心、最真实而朴素的想法,——老虎就是丑!身上一道深一道浅的,难看死了;人类也不好看,连皮毛也没有,很奇怪的好吗?只有它们幽冥雪枭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这哪里骂人了? 人类怎么这么脆弱,连实话也听不了! 苏拉才不管这些,还硬着头皮假装没看到它的鸟脸震惊,慢吞吞地陈述完双方的错误之后,忽然就像开了窍一样,立刻就做出各打五十大板的总结陈词,中间还不忘批评一下自己,“我也有错,错在……”她想了想,“错在我监管不力,你们都是我召唤出来的,我要对你们负责任。——总之,既然我们都有错,那我们都要深刻反省,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才行,做不做得到?” 她自己先表态,竖起了三支手指,态度非常积极,“我做得到!” 然后看了恺撒一眼。 恺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竖起一只爪子,“好吧。” 然后四只眼睛就一起转向鸟。 “嘎?!” “轮到你啦。”苏拉笑眯眯的,“你做不做得到?” “……” 鸟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形势,这个善变的人类明显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背弃了自己,站到了臭老虎的阵营,现在敌众我寡,敌还会吐火球,自己的翅膀还有一支被燎得泛起了黑灰,实在是不乐观,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妥协。但是身为幽冥雪枭的尊严不允许它做出张开一支翅膀这么傻的事情,因此,它只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表示妥协,“——好、好吧。” 听它这么说,苏拉的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调解工作还是颇有成效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既然我们初步达成了和平共处,唔……一项原则,——暂时是一项,后面想起来了再补充啊,大家以后就要遵守哟!”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从恺撒圆圆的耳朵上拂过,又擦过鸟纤细的脖颈,这就是她的召唤兽了,虽然看起来都不太成熟,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但她也什么都不会呀,她相信大家肯定会一起进步的,变得更强大,也更亲密。 “那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初次见面,我是人类召唤师苏拉。” “圣光白虎,恺撒。” “我,伊莎贝拉·葛蕾多·丽芙·安娜贝尔·芭芭拉·玛格丽塔·冯·修斯,幽冥雪枭。” 一片寂静。 在这一刻,苏拉甚至觉得身边缓缓流动的不是空气,而是大写加粗的尴尬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鸟,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了身,把乱糟糟的那一面藏了起来,换了一面对着自己。梳理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而柔软的光泽,它站得笔直,那姿态看上去十分端庄,两只落在地上的鸟爪甚至还形成了一个标准的丁字步,一看就是经过反复地苦练,完全达到了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呈现在别人眼前的标准。 鸟高昂着脑袋,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看上去优雅而略带倨傲,可是红色的豆豆眼却遮不住内心的躁动,正若无其事地朝四下里瞟着,发射着“快夸我”、“使劲儿夸我”的信号。 “……” 苏拉张了张口,鸟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小脑袋也“唰”地转了过来,然而苏拉只是清了清喉咙,——她尽力了,但这个名字的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叫她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感觉哪怕只是稍微夸一下,良心都会隐隐作痛呢。 她把恺撒往上抱了抱,让自己的嘴巴贴到它圆圆的耳朵上,小声问,“这是你们魔兽独特的起名方式吗?” 跟着这些字句一起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气流吹得恺撒的耳朵痒痒的,它不自觉地耸了耸,虎脸上有几分无奈,“不是的,”它想了想,又补充说,“至少我认识的魔兽都不会这样起名字。它,它可能是例外吧。” 苏拉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111.魔武学院 3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他们的好运并没有用完, 在大雨真正落下来之前,一直飞在前面的爱因斯坦就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 “快点快点!”它喊了一声, 就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只剩下翅膀挥舞的时候划出的那一段白色弧线, 在招呼着苏拉和恺撒。 苏拉也加快了脚步跑进山洞。 这处山洞入口并不宽敞,大约只有两个人并行的宽度, 内里却狭长而幽深,昏暗的光线把视野都阻隔了,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苏拉稍微一松手, 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但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 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 “能不能看着一点,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 ”它气急了, “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 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你嫉妒我比你好看,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好让苏拉抱你,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它这么乖,还这么美丽,又聪明机智,苏拉都没有抱过它呢! 这么一想,爱因斯坦就觉得更委屈了,豆豆眼都酸了,眼泪都差点涌上来,又被它倔强地压了下去。它飞到一脸懵逼的苏拉面前,冲她直直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没好气地道,“涂指甲油!” “……啊?” 这一次苏拉是真的没有抓住重点,想不明白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为什么就突然发展出了新的剧情,况且,这个时候涂什么指甲油呀?昨天不是才涂过一遍吗?从橘粉相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粉色?今天又不喜欢了吗? 见苏拉呆在原地不动,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又急又气,“现在你连给我涂指甲油都不愿意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召唤了我,却不想对我负责吗?你太坏了!你不但抱恺撒,难道也还想给它涂指甲油吗?我告诉你,——不可以!这些指甲油都是我的,你说过只给我涂的!” “……” “你说话呀!” 恺撒摇了摇头,有些意外,它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吃醋了,——唔,在人类的语言里,嫉妒苏拉只抱着自己而没有抱它,是用“吃醋”这个词吗?那醋又是什么呢? 恺撒有一瞬间的分神,而后又回转过来,听着苏拉在自己身后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爱因斯坦则“哼!”、“讨厌的人类”,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重新把皮毛上沾着的雨水抖落掉,可是才稍微动了动,就停住了。 还是再往里面走一些吧,恺撒想,又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因斯坦之间的距离,免得再不小心把水甩在它的身上,又要叫了。 恺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然而它就真的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脑袋上那两只半圆的耳朵动了动,在苏拉和爱因斯坦对话的间隙里,在外面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它分明听见了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声音,正克制着,非常压抑的喘息着。 淅沥沥的雨终于转大,豆大的雨点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凶狠和决绝,从天空中恶狠狠地坠落下来。 啪嗒。 是血。 鼻尖耸动的同时,恺撒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凝神向幽深的山洞深处看去,一边悄无声息地后退着。 他们进的不深,原本就在山洞边缘,因此恺撒没退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 正在批评苏拉的爱因斯坦被这么一撞,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噎得它有些难受。它回过头一看,更火大了,“小老虎!你是想找事吗!嗯?是跟我炫耀你的小个头,还是其他什么?”它故作不屑地瞥了恺撒一眼,“苏拉都跟我说了,她之所以会抱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个头太大了,——那是当然!我可是历代幽冥雪枭里最高挑纤细的那一只,别的幽冥雪枭可没有我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你看我的翅膀——” “闭嘴。”恺撒低声道。 “嘎?!” “我说闭嘴。”恺撒又重复了一遍,它感觉爱因斯坦和苏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它很想回过头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不行。它不能回头,它得牢牢地盯住黑暗里的那个家伙,对方正在逐步朝这边逼近。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爱因斯坦正要扇起翅膀给它一个教训,让它知道幽冥雪枭的“幽冥”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忽然也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朝身后看去。 一旁的苏拉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山洞深处的那一团黑暗。 啪嗒、啪嗒—— 这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像是外面的雨滴不知怎么落在了山洞里,摔碎在嶙峋的岩石上。 几秒钟之后,黑暗里的那个生物终于走出来了,在光暗交错的地方又停下。 毛绒绒的犹如蒲扇一般垂下的灰色大耳朵,面部上凸起的长长的嘴巴,闪着锋利光泽的短獠牙,这只不明生物的四肢粗壮短小,身躯也不算太大,只有肚子像怀了孕的母兽一样鼓胀隆起,却没有一点皮毛覆盖,铁灰色的皮肤布满皱褶,正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噬阴鼠……”爱因斯坦愣了一下,“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噬阴鼠?” 噬阴鼠并不是老鼠,它们原本是一种名叫“班塔”的小型食草魔兽,浑身长满灰色的长毛,像一只兔子,生活在迷雾森林的北边。班塔兽的实力通常只有可怜的一阶左右,再加上它们性格温顺,攻击性不高,繁殖又快,一度成为人类很喜欢的宠物。魔兽猎人把它们从森林里抓走,销往凡尔纳大陆的各个角落,直到第一次亡灵大战开始。 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亡灵大战最开始影响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看似温顺可爱的班塔兽。班塔兽对亡灵能量极其敏感,而且非常容易被同化,它们在浓郁的亡灵能量环境里,只要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从生到死”的转变。 说是“死”,其实也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亡灵化”,被亡灵能量同化的班塔兽,身上的毛几乎都会掉光,只有耳朵和前肢还留存些许,它们的肚子往往在几息之间就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眼睛却会变小,似乎在减少对光线的接收,而且在眼睛周围也会长出一层灰白色的膜,更降低了它们对光的敏感度。班塔兽被亡灵能量同化以后,就不再是常规的、活生生的魔兽,它们处于一个半生半死的状态,魔兽专家就根据样貌,给它们起了新的称呼,“噬阴鼠”。 跟班塔兽不同,噬阴鼠极具攻击性,而且食欲高涨,它们会吃掉面前的任何东西,不论是植物、动物,或者人类。然而魔兽专家却指出,无论噬阴鼠究竟吃掉了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给它提供能量,它唯一的生命来源,就是被同化时疯狂吸入的大量死气和亡灵能量,它们把这些储存在肚子里,进行其他的生命活动,然而一旦这些能量被消耗殆尽,噬阴鼠也会立即死亡。 而在理论上,整片迷雾森林里应当只有一个地方会有噬阴鼠的存在,那就是北边死气浓郁的魔兽塚附近。这一来是因为它有大量可以将班塔兽转变为噬阴鼠的“催化剂”,二来也是因为班塔兽的聚集区同样是在森林北部,虽然魔兽的天性会让它们趋利避害,但总免不了有一些班塔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误入魔兽冢,继而变成噬阴鼠。 而在森林的其他地方,包括可能出现的亡灵遗迹附近,尽管同样散发着大量的亡灵能量,却因为几乎没有班塔兽的存在,所以也很难产生噬阴鼠。 苏拉看着面前的这只噬阴鼠,她的目光从它的两只长耳朵上划过,看到它锋利的短獠牙上还沾着一块带血的皮肉,血珠就是从那里低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 很明显,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只噬阴鼠应该正在用餐。 112.魔武学院 3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吃过蛋糕, 恺撒低头拨弄着袋子里的火晶。这些火晶有大有小, 颜色也深浅不一, 苏拉不知道, 但恺撒心里明白, 所谓火晶, 是对火系魔兽凝结出的魔晶的统称,这些结晶里蕴含着魔兽生前修炼出的绝大部分能量,还有纯度很高同时相对比较平和的火元素,通常是魔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 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 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 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 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 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 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 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映在它的眼睛里, 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 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我还不是怕吵醒它!”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走了一会儿,也许是太小心了,以致于步子都不敢迈大,所以并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反倒是天渐渐地暗了,空气里也带了些潮湿的泥土味道,好像要下雨了。 “还没走出去吗——”苏拉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句尾的那个问号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彻底噎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身后大约一两米开外的地方,一张紧密的深棕色巨网直直地立了起来,上面还附着着大量湿润的泥土,他们刚才闻到的那股仿佛雨前的气味无疑就是来自这里。藤体在泥土间彼此缠绕,闪烁着无数蓝色的光点,随着气流一明一灭,犹如呼吸。 “跑!” 话音刚落,南天星藤就轰然覆盖下来,那些细细的藤蔓相互交错、扭曲,张牙舞爪,恺撒接连吐出了好几个火球,二者甫一接触,藤蔓承受不住高温,几乎在瞬间就化作了飞灰。 然而藤蔓确实是太多了,没等火球烧尽,四周就有新的补充过来,最后竟然一层层地把火球包裹住了,直到它熄灭。 尽管如此,火球也为苏拉争取到了不少时间。这几天的出森林之旅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因此,在恺撒大喊出声的同时,就已经调集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拼命地向前跑去。 爱因斯坦跑得比她还快。 苏拉从未想过,一只鸟,别着两支翅膀在身后就是不用,只是单纯地两条小短腿交替,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它一下子就领先了,脑袋上的那撮五彩翎毛飘逸,留下苏拉在它带起的沿路尘土里目瞪口呆。 爱因斯坦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回头给身后的一人一虎加油鼓劲,“你们快点呀,跟上我!” “……” 恺撒真想把这个火球吐给它。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它还在热情地呐喊着:“快跑啊!跟上我的步伐别踩错了,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它就感觉自己一下撞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爱因斯坦充分发挥了身为高贵的幽冥雪枭所能拥有的最强主观能动性,它本能地借助风卸去了部分力气,免得瞬间的冲撞把自己浑身的羽毛弄折弄乱,随后它整只鸟又顺势朝着旁边倒去,微张的翅膀和翎毛、尾羽一起,在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修长的脖颈也微微弯曲,显露出某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红色的豆豆眼带着些微的疑惑和茫然,就这么要与那个撞了它的东西擦肩而过—— 113.魔武学院 3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恺撒噎了一下,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 最后只好走到岸边, 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 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又道, “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 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 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 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 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 等了一会儿, 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 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母鹿看小鹿这样,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114.魔武学院 3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就在同一时刻, 原本一直悬停在半空中的鸟忽然拔高,转瞬之间就穿过层层枝叶, 飞到绿色阴影遮挡着的高空里去, 而随着它的翅膀挥动,一股强烈的风咆哮着吹了过来, 几乎下一秒就逼到眼前。 苏拉也不知道哪里练就的本领, 这一刻仿佛福至心灵,“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下,马上伸手牢牢地将树干抱住了, 又把斗篷一掀,兜头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同时, 她感觉右边的肩膀一沉,——竟然是恺撒踩着她借力,迎风而上,三下两下就跳入了头顶的茂密枝叶里。 那些在高层里发生的战斗苏拉看不见,只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树叶和枯枝如同下雨一般, 扑簌簌地从上面掉落, 风从四面八方卷起, 带着沙土和岩石, 把原本清晰澄澈的视野变得犹如雨前的黄昏降临,蒙上一层模糊的雾。火也不甘示弱,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梭着,不时有燃烧着的枝叶被风裹挟着,吹到很远的地方去。 怎么就打起来了……苏拉欲哭无泪,抱着头喊道,“别打了,——恺撒,快回来!” 没有回应。 只有鸟气急败坏地“嘎嘎”乱叫着,同时疾速扑棱着翅膀,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苏拉竖着耳朵,在混乱的气流里仔细分辨,偶尔才能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一两声,是属于恺撒的怒吼。 “别打了!”她只好加码,诚实地道,“我害怕!”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情真意切的一声真的被风送到了这一虎一鸟的耳边,总之,她喊完后没多久,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总算是停了下来。 风先停了。 苏拉愣了一下,掀开斗篷,慢慢地站起身来,就看见恺撒挺着小胸脯,从前面的一棵树上正顺着树干垂直奔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后腿猛地一蹬,跳进她的怀里。 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苏拉:“……” 她刚想开口,恺撒先从湿润的小鼻子里“哼”了一声,悄悄靠近她道,“这只幽冥雪枭的脾气太坏了,跟它讲道理没用的,要打一架才行,——让它知道点厉害。” 苏拉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说它比你厉害吗? 恺撒咧开嘴巴,苏拉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藏不住的笑容,虽然很快又被恺撒压了下去,“它怕火。” “你才怕火!” 正说着,鸟又扑闪着翅膀飞了回来,这次它没有在半空中停下,而是直接落了地,就站在苏拉面前。 “我才不怕火,你这只卑鄙小虎!”鸟跺着脚,它身上原本干净整齐的羽毛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了起来,还有几片大概因为躲闪不及,被火燎过,而染上了一抹烟灰,飘零的叶子也夹杂其间,星星点点地透着绿色,整只鸟一时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刚才的仙气荡然无存。 它一边骂恺撒,一边还歪过头把身上的叶子啄出来,忙得不得了,“你偷袭!” “哼,”恺撒毫不在意这样的指控,它是一只深谙丛林法则的小老虎,一下就直指重点,“你输了。” “我没输!”鸟跺着爪子,尖尖的喙衔着半片烧焦的落叶呸它,“你不要脸!有本事我们到开阔的地方再打一场,看我拿你的老虎皮垫脚!” “我不打,”恺撒摇摇头,以不变应万变,“我赢了。” “那我也没输!”鸟据理力争,“如果不是你想烧我的羽毛——”它控诉着,一张小小的鸟脸上写满了震惊,仿佛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你竟然想烧我的羽毛!你知道我的羽毛有多珍贵吗,就算是找遍整片森林,都找不出第二只鸟,拥有像我这么珍贵的羽毛,它们的羽毛根本不配和我的相提并论,——而你竟然还朝它吐火球!我气死了!”鸟越说语气越快,两只鸟爪配合着来回蹬踏着地面,一副真的气急攻心又没什么办法,随时腿一蹬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尤其是当它看到了自己左边翅膀上的那道灰色的痕迹,红色的豆豆眼都仿佛瞪大了一圈。 苏拉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 但她忍住了。 她怕这只鸟真的气晕过去,连忙假装好奇,转移重点道,“哇,那你的羽毛是整片森林里独一无二的羽毛哦,太厉害了,”她又配合着鼓掌,因为一只手抱着恺撒而有些艰难,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稍作弥补,拍得啪啪作响,“是不是能刀枪不入、水……”苏拉刚想说水火不侵,看了一眼恺撒的杰作,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水淋不湿呢,嗯……防雨?” 她是真的觉得羽毛防雨对鸟类来说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这样它们就不会因为羽毛被雨水打湿而增加负重,导致飞行速度变慢了。 没想到鸟瞪了她一眼,像是惊讶于她的无知,“羽毛防水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吗,你们人类真可笑,哈哈哈!” “……那它珍贵在?” “当然是天下第一的美丽了,你瞎吗?”鸟说着,自以为很自然地转了半圈,亮出了在说话间已经整理好的右边翅膀,矜持而高贵地伸到了苏拉面前,“看看,好看吗?” 苏拉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搜肠刮肚,想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沾边的、不那么沾边的,总之听起来就可以形容鸟类翅膀如何高贵美丽的词语,把这只一边翅膀干净整洁,另一边翅膀还乱糟糟,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又可笑的鸟好好地吹捧了一通。 “……这个羽毛看起来就很柔软,摸上去一定非常光滑而且舒适吧,”苏拉绞尽脑汁,越说越苍白,到最后甚至开始了互动模式,“我能摸一下吗?轻轻的,就摸一下。” 鸟十分冷漠:“不行。” “我还不是怕吵醒它!”爱因斯坦振振有词。 走了一会儿,也许是太小心了,以致于步子都不敢迈大,所以并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反倒是天渐渐地暗了,空气里也带了些潮湿的泥土味道,好像要下雨了。 “还没走出去吗——”苏拉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句尾的那个问号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彻底噎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身后大约一两米开外的地方,一张紧密的深棕色巨网直直地立了起来,上面还附着着大量湿润的泥土,他们刚才闻到的那股仿佛雨前的气味无疑就是来自这里。藤体在泥土间彼此缠绕,闪烁着无数蓝色的光点,随着气流一明一灭,犹如呼吸。 “跑!” 话音刚落,南天星藤就轰然覆盖下来,那些细细的藤蔓相互交错、扭曲,张牙舞爪,恺撒接连吐出了好几个火球,二者甫一接触,藤蔓承受不住高温,几乎在瞬间就化作了飞灰。 然而藤蔓确实是太多了,没等火球烧尽,四周就有新的补充过来,最后竟然一层层地把火球包裹住了,直到它熄灭。 尽管如此,火球也为苏拉争取到了不少时间。这几天的出森林之旅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因此,在恺撒大喊出声的同时,就已经调集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拼命地向前跑去。 爱因斯坦跑得比她还快。 苏拉从未想过,一只鸟,别着两支翅膀在身后就是不用,只是单纯地两条小短腿交替,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它一下子就领先了,脑袋上的那撮五彩翎毛飘逸,留下苏拉在它带起的沿路尘土里目瞪口呆。 爱因斯坦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回头给身后的一人一虎加油鼓劲,“你们快点呀,跟上我!” “……” 恺撒真想把这个火球吐给它。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它还在热情地呐喊着:“快跑啊!跟上我的步伐别踩错了,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它就感觉自己一下撞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爱因斯坦充分发挥了身为高贵的幽冥雪枭所能拥有的最强主观能动性,它本能地借助风卸去了部分力气,免得瞬间的冲撞把自己浑身的羽毛弄折弄乱,随后它整只鸟又顺势朝着旁边倒去,微张的翅膀和翎毛、尾羽一起,在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修长的脖颈也微微弯曲,显露出某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红色的豆豆眼带着些微的疑惑和茫然,就这么要与那个撞了它的东西擦肩而过—— 直到它感觉对方忽然从柔软的风里伸出手,礼貌而克制地从它的左翅下穿过,握住了自己的身躯,而后稍一用力,把双方都从短暂的失重状态中抽离了出来,重新稳稳地站住。 115.魔武学院 3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这就是价值6888金币的“旋转之翼”,矮人锻造师出品, 内含五个立方米的储存空间。 苏拉看了一会儿, 确定这个挂坠和淘宝上的图片差不多, 没有发生卖家秀和买家秀差异巨大的那种悲剧,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在包裹里又找了找, 翻出来另一个小袋子, 里面是一把非常细小的晶体颗粒,五颜六色的, 看上去什么元素属性都有。 “这些也是魔晶吗?”她倒出一点在手心里, 凑到恺撒面前问。 恺撒摇了摇头, “这些是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某些极端的自然条件下自发凝结而形成的晶体,因为体积太小了,又有很多杂质,所以没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只有你们人类工匠偶尔会拿它做衣服首饰上的装点。” “那我们也暂时用不到,”苏拉点头,把手里的这些颗粒又倒回了袋子里, 然后继续在包裹里翻找着, “唔,在这里, ——‘旋转之翼’的使用说明书。” 这真的是一份非常言简意赅的说明书, 全文一共就只有寥寥的几行字:1、佩戴此空间道具;2、用您的精神力连结它;3、用您的精神力将物品放入或从空间内取出。注:本产品无法存放任何生命体。 苏拉咳了一声, 有些心虚,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来自地球的冒牌货到底能不能使用精神力进行这样的操作,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强装镇定地把“旋转之翼”戴在了脖子上,然后在恺撒的注视里闭上眼睛,安慰自己既然都能够成功地进行两次召唤,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完全适应良好,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什么问题才对。 她回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然后尽量集中注意力,在脑海里勾勒着“旋转之翼”的形状,想象它的内部空间应该是什么样子,——之后她就真的“看”到了,是一片四面墙壁都灰扑扑,如同监狱一般的封闭而压抑的空间。 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她自己仿佛是站在上帝的视角,漂浮于这个空间之上,向下俯视着。她心念动了动,想着把外面一个打包好的包裹放进来,下一秒,这个装着零碎东西的包裹就出现在了空间里。苏拉又试了试,发现这片空间完全由她支配,她可以把包裹放在任何地方,等到想要取用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苏拉花了一些时间,把行李挨个儿都收入空间,只留下了一些食物和那把匕首,等她从空间里退出来,睁开眼睛,发现原本还堆在面前显得凌乱不堪的东西果然都已经消失了。 “真是伟大的发明。”她真心实意地赞叹着,觉得自己那6888个金币花得一点都不亏,又把挂坠从脖子上捞起来细细打量,怎么看都觉得特别满意。 恺撒还没有见过她这种样子,明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空间道具而已,却好像拥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全世界独她一份似的,开心地连嘴角都压不住,浑身几乎都要冒出泡泡来。 ——人类女性还真的有一点可爱。 就是大部分的时候也真的很麻烦。 恺撒摇了摇头,从旁边捞过一个袋子拿到苏拉面前,“这个还没有放进去。” “嗯?” 苏拉愣了一下,伸手去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正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正飞快地逼近过来。 “让让,让让!我要降落啦!” 话音未落,爱因斯坦就一个猛子扎进了苏拉和恺撒之间,而且在落地的同时,以一支鸟腿为定点轴心,两支翅膀的一支完全打开,另一支半收敛着,像是古典舞里最常见又经典的那样,以翅膀作为水袖,整只鸟还在原地飘逸地转了一圈,然后站定亮相。 扫了苏拉一脸的羽毛。 “呸呸——”苏拉闭着眼睛往外咳着。 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还恶鸟先告状,“你干嘛舔我羽毛呀,我好不容易才吹干的呢!” 它这么一说,苏拉才发现它的两支翅膀都恢复地跟昨天初见时一样洁白无瑕,不由好奇道,“你一大早是去……唔,洗翅膀了吗?” “那当然,”爱因斯坦道,顺便还瞪了一眼恺撒,“难道我要就那么脏一辈子吗?我可忍受不了。” 苏拉其实有点怀疑被火球燎过而变得焦黑的地方是不是能用水洗掉,还是说爱因斯坦其实是把那些不好看的羽毛都拔掉了?她想了想那个画面,一只鸟哆哆嗦嗦把脸埋进翅膀里左右寻找,找到了其中一根颜色泛黑的羽毛,用嘴巴叼住,鸟脸上起初是犹豫,然后痛下决心狠狠一扯,——这场景真是又惨烈又有点好笑,但是莫名就很贴和爱因斯坦的鸟设,所以苏拉还假装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它两边的翅膀,对比着羽毛的丰满程度。 唔……看起来还是差不多的,她想,那可能真的是洗掉了吧。 爱因斯坦当然不知道苏拉这么胆大包天,竟然都敢幻想它拔毛了,因此,它只是对自己这个出场感觉颇为满意,就收回了翅膀,红色的豆豆眼左右看了看,“咦”了一声。 “怎么了吗?”苏拉问。 “不错不错,”爱因斯坦昂首挺胸,在地板上踱着鸟步,像一位贵族夫人,从头到脚每一寸线条都展示着自己的高傲和优雅,“你总算知道把这破地方稍微收拾一下了,把那堆垃圾扔掉,这里看起来就干净多了,”它边走边煞有介事地点评着,然后忽然感觉到鸟爪一硌,“——什么东西?” 苏拉低头一看,几粒小魔晶正无辜地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半开着口的袋子。 刚才爱因斯坦着陆后原地转圈的那一下,她猝不及防地被翅膀扇懵了,手一松,从恺撒那里接过来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里面装着的小魔晶自然而然地撒出来了一些,没想到正好被它踩到。 爱因斯坦眯起眼睛,一脸严肃地把爪子缓缓挪开,仔细地看着那几粒小魔晶,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苏拉:“???” 她试图努力地猜想着,“是不是硌到你啦?” 爱因斯坦没有回答,反而弯下了幽冥雪枭那高贵的头颅,凑得更近了,几乎要把自己尖尖的喙戳在地面上—— 难道它还真的生气了,想打击报复这些硌脚的小魔晶吗?苏拉天马行空地想着,又觉得以爱因斯坦的个性来说,这种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就更加愁了。 那她等一下要上去劝架吗?劝它大鸟有大量,不要跟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计较?还是干脆顺毛摸它,站在它的阵营里先下手为强,把这些无辜的小魔晶都扔出去? “这些……”爱因斯坦开口了,红色的豆豆眼仍旧眯着,鸟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严肃。 “是买空间道具送的小魔晶,恺撒说没什么用,我本来想收起来,没想到你突然来了,就不小心弄掉了,”苏拉解释说,“我收拾一下。” 她说着就伸手准备把那些小魔晶捡起来,没想到却忽然被按住了。 “你别动。” 爱因斯坦单脚站立着,另一只爪子搭在苏拉的手背上,在她碰到小魔晶之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见它这样严肃而郑重,原本坐在另一边的恺撒也站了起来,默默地走过来,甚至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里,它浑身都绷紧了,连尾巴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竖了起来,整个身体微微弓起,似有似无地从侧面插入,挡在了苏拉面前。 恺撒也盯着地上的那几粒小魔晶。 难道是什么它没有看出来的危险物品? 刚才苏拉还把它们放在掌心上了,会有影响吗? 到底是什么呢? 它又把目光转向了爱因斯坦。 碰巧后者也正抬起头来,跟它四目相对,然而很快又把视线挪开了,落在苏拉的脸上,“这是由不同魔法元素凝结而成的小魔晶。”它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语速缓慢而郑重,即将出口的话像是重逾千金,每一个字都必须经过反复的斟酌。 “对。”苏拉点点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爱因斯坦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充满沉吟,“你觉不觉得……” 什么? “……它五颜六色又流光溢彩,和我的趾甲特别相配?” “???” 她看上去并没有认出自己来,此刻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即使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斗篷,还是可以看得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苏拉确实累坏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她刚刚穿过来,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116.魔武学院 3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魔晶被人类广泛都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同系的魔兽,也可以使用魔晶进行辅助修炼。在凡尔纳大陆上被广泛承认的风、雷、水、火、土、木、光、暗和空间这传统的九大魔法元素当中,火元素向来被认为最具攻击性,因此火系魔兽也相对更难对付一点。恺撒作为一只幼年期的圣光白虎,是不太有机会能够获得其他火系魔兽的魔晶的,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都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而现在有了这么多火系魔晶, 它再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 突破四阶也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 恺撒拨弄了一会儿, 几颗火晶在它的爪子下来回滚动着, 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映在它的眼睛里,它感觉自己想说什么, 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 它其实也有过一次可以得到魔晶的机会却放弃了,因为当时跟它争抢魔晶的红斑鹿身边还跟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鹿,一支黑色的箭羽没入它的背部,只留下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小鹿连叫声都有气无力, 一开始还能听出几声像模像样的“呦呦”, 到了后来就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母鹿看小鹿这样, 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好几次甚至不惜迎着它的火球冲上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它逼退。 恺撒就觉得没意思了。 自己想要这颗魔晶,是为了更好更快的修炼,可是母鹿想要这颗魔晶,却是为了救它的孩子。 那时的恺撒和现在一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体里蓄满的力气一下就散了,不久之前发现魔晶的那种激动也全部褪去了,如同海浪又奔回海洋,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没什么意义又不知所谓的纹路。 觉得没劲透了,甚至当天连修炼的劲头都比平常弱了不少。 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仿佛刚发芽、浑身还带着土层里湿热气息的小草般的力量,正从自己的心脏偷偷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发现苏拉已经铺好了床,沙发软软的,斗篷从一边垂落下来,安静又无辜。 “恺撒,该睡觉啦!”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喊它,还眨了眨眼睛,“先把这些收起来嘛,明天再玩。” 恺撒点了点头,又伸爪子把倒出来的火晶拨回袋子里去,最后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封口处的绳子。 “来了。”它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跳,落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她笑意融融。 像初见时的那样。 ——也谢谢你。 *** 次日晚上的空气还是有点冷。 苏拉站在法师塔外面的院子里,手里握着熟悉的驱虫药粉,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恺撒,“那我开始了?” “嗯。” 恺撒应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苏拉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个召唤法阵的样子,一脸的严肃,同时又努力驱除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心虚和愧疚,假装自己十分问心无愧。 虽然再召唤一只魔兽这个主意是恺撒提出来的,从客观上来看也确实具有必要性,但苏拉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才娶了正房太太,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呢,那边姨太太的轿子就已经进门了……更别说现在还是正房太太在后面压阵,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己和姨太太拜堂的桥段。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注意力集中,”恺撒忽然道,看了她一眼,“手别抖。” “哦……”苏拉心虚地应了,强行压下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专心地画起魔法阵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手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尽,地上那个半径约一米的魔法阵正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偶尔有风吹过,就带起一点飘忽的粉尘,显出几分梦幻与朦胧。 “时间差不多了。”恺撒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晴朗的连一片云也没有,星星也只是寥寥几颗,在夜幕里散发着黯淡的光。 真正的月朗星稀。 苏拉迈了进去,最后定了定心神,在心里默念出了口诀,而后就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点在了阵法中央,就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脚下的魔法阵也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一切都和她之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一模一样。 苏拉以为自己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就会更从容、更淡定一些,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头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着,急切的气流甚至让她连嘴巴也张不开,明明是到了嘴边的字句,却偏偏吐不出,只能暧昧的含着。她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确保自己不会被吹走。 “要大一点的飞行系魔兽,有翅膀,能载人,适合中短途飞行就行,最好厉害一点……”苏拉急切地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和恺撒商量的结果,他们一致觉得如果这一次能够召唤到一只会飞的魔兽,那么走出森林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苏拉在心里把这些条件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一股冷意从她手掌接触的地面上升腾起来,而后就是比刚才更加狂放肆虐的风,即使她已经最大限度地伏低了身体,但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气流掀飞到一边去了。 魔法阵外的恺撒也着急地来回走动着,那风虽然剧烈,但似乎只在魔法阵内生效,所以,尽管它和苏拉之间只差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身上的皮毛也没有被吹起分毫。 碍于人类召唤师在这几千年间就如同太阳下的水迹一般,飞快地从凡尔纳大陆的各个地方消失着,连传说也变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又是人迹最为罕至的迷雾森林中心,所以在苏拉之前,恺撒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人类召唤师,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召唤的。因此,尽管它现在十分焦虑,但也没有丝毫办法。 再坚持一下!恺撒暗暗给她打气。 魔法阵里的苏拉也同样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间滴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跳起来的光影吞噬殆尽。 “——就是你了!出来吧!” 苏拉大喊一声,眼前朦胧地感觉到刚才跳起来的光似乎没有回去,而是在虚空里被延伸拉扯,变成一个巨大的、亮得刺眼的剪影,它的线条流畅,从小巧圆润的脑袋到起伏的背脊,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正缓缓展开,一撮长而飘逸的翎毛正在随风摆动。 剪影最终消逝于那双纤细的爪子,四只足趾精巧却锋利,明明只是虚幻的影子,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无法侵犯的威严。 苏拉一时呆住了,继而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真的抓住了什么,——像是跃动的光有了实体,她明明很累了,却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它就狠狠地往外一扯—— 抓住你了! “我从不吃晚饭。”爱因斯坦高傲地说道,对苏拉准备的食物嗤之以鼻,“肥胖可是美丽的天敌,所以我才不会放任自己呢。”它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拉。 “……”苏拉顿时觉得连刚烤好的肉排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我会报答你的,——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怎么也减不掉,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117.魔武学院 3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苏拉都处在一种难以言表的焦虑中,还非常懊恼,动不动就要打开淘宝看一下,心存希望地想着万一客服刚才只是吃饭/午睡/网络故障了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回复她了呀。 然而每一次她打开,看到的都是待发货上面那个小小的数字三,明明是那么小的地方,那个数字竟然也坐得这么安稳, 不能朝旁边挪一挪吗?苏拉鼓着腮帮子,又急又气,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 手动把那个数字三揪到隔壁的待收货上面去,然后隔天一醒来, 就能收到快递, 想想都觉得要蹦起来。 然而现在想这么多只是以并不存在的乐景衬沉得压人的哀情罢了, 真是越想越难受,甚至还真的掉了点眼泪,又被她拿手抹掉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 苏拉总算从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短暂地摆脱出来,又给自己打气:没关系, 按照她原先的规划, 目前的这些食物还够她吃七八天呢, 而且她中午吃得也不算特别多,就算一下吃掉了两天的分量,那还有五天呢,把剩下的再重新分配一下,肯定还能坚持得更久,总能撑到快递来的。 她闭着眼睛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不管内心深处到底信了几分,但好在情绪确实慢慢地好转起来。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唔,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118.魔武学院 3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吼!” 她听到恺撒在旁边怒吼了一声, 余光里捕捉到它弓起的身形, 正蓄力朝自己跳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 噬阴鼠近在咫尺。 苏拉本能地向后避让着, 同时偏过头,不让噬阴鼠有可能咬到脖子,却不想正把肩膀送了出去,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阴冷而腥臭的气味正扑在她的肩头—— “滚开,丑八怪!!” 爱因斯坦一声爆喝,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它的羽翼下生出,径直扑向了苏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暴。 苏拉记得在久远的学生时代,自己似乎在地理课本上学过,风暴的中心大多都是平静的,而边缘却是一个风速很高的环带, 暴虐肆意,如同饥饿的魔鬼, 狂妄而嚣张地将所过之处全部摧毁。 噬阴鼠就当头撞上了风暴外围的环带,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同时身子一歪,顺着风暴那股旋转的力道, 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 然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落在山洞外喧嚣的雨幕里。 恺撒紧接着跳了出去,没等噬阴鼠落地,一个小火球已经迎面砸在了它的脸上。 “轰”地一声,噬阴鼠的一只耳朵被火燎过,长长的毛顿时烧了起来,噬阴鼠“吱吱”地叫着,在原地滚了两圈,似乎是要把火扑灭。然而圣光白虎身为高阶魔兽,它们吐出的火球当然不是普通的火,但凡沾上一点就如同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哪怕起初只有一个火星,也能在瞬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噬阴鼠叫了两声,也许是发现了这火的厉害,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它就会整个被烧成飞灰,白膜遮挡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的光,紧接着,它竟然抬起爪子,生生地把那只正在燃烧的耳朵从身体上撕了下来,朝飞扑过来的恺撒扔去! “吱!”噬阴鼠尖叫了一声,把耳朵当做燃烧的遁甲,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起朝恺撒迎了上去。 “小心!”苏拉惊呼。 “对!”爱因斯坦也急道。 恺撒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被苏拉召唤之前,独自在迷雾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它看到噬阴鼠撕扯掉自己耳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半空中连忙调整了身形,同时再一次蓄力—— “噗!” 这次,它吐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火球,没有加入一点点魔力,就像当初它吐给苏拉的那样,火球撞上了那片耳朵,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而恺撒借着两者碰撞产生的作用力,巧妙地一个转向,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噬阴鼠。 噬阴鼠来不及转向了,眼看着它就要一头扑进那团火球里,一直观战,和苏拉一起为恺撒打call的爱因斯坦拍了拍翅膀,“啧,捉老鼠可真是——” 话音未落,变故突起! 噬阴鼠在碰到火团的前一秒钟,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了! 恺撒直觉不好,它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山洞的,而噬阴鼠和自己相对,就是完全面朝山洞,如果它能够凭空移动,越过火团的话—— 果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快更猛烈,苏拉甚至还没捕捉到噬阴鼠的踪迹,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厉风从自己的耳边刮过,它是冲着爱因斯坦去的! 也许是刚刚和火团靠得太近,此时噬阴鼠尖尖的爪子上都带着火星,直直地扑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动态视力当然要比苏拉好得多,因此清楚地看到了噬阴鼠爪子上的几点火星,它是在恺撒那里吃过苦头的,当然知道这火有多厉害,连忙倒飞着朝山洞深处避让。然而狭窄的山洞对它的身形限制很大,它几乎连翅膀都不能完全张开,躲闪间频频撞上岩壁,几片羽毛从半空中飘落。 爱因斯坦登时大怒,“臭老鼠,你死定了!!” 说着,它在半空中突然悬停,和噬阴鼠四目相对,两只红色的豆豆眼怒目圆睁,翅膀竟然以不一样的频率交替着挥动了起来,噬阴鼠“喝!”了一声,丝毫不惧,甚至又一次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长长的嘴巴几乎要贴上爱因斯坦的喙,爪子也扬了起来,它知道一旦近身,这只鸟就拿它没有办法了,它的爪子会狠狠地撕开这只鸟的肚腹,然后掏出那颗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爱因斯坦!!”苏拉大叫。 恺撒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身冲了回去,借助着凸起的岩石连连跳跃,但是来不及了,噬阴鼠已经逼到了爱因斯坦面前,爪子高高扬起—— 然而它不会再有机会让爪子落下来了。 在它的背后,几片原本应该飘落到地上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笔直地插进了它的身体里。 “离我远一点,丑八怪!”爱因斯坦尖叫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敢相信这么丑的生物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才凑到自己面前,一脚把还在垂死挣扎的噬阴鼠踹开,拍着翅膀飞出了老远。 噬阴鼠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头上原本是耳朵的那道狰狞裂口正往外汩汩地流着血,四周的皮肉炸裂,仅剩的那只耳朵也抖动着。 “什么东西都敢到我的面前来!是要丑死我吗!”爱因斯坦气得都顾不上外面正在下雨,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圈,“我从来没和这么丑的家伙靠这么近过!而且它还想打我!气死我了!” 见它不仅没事,还生龙活虎,恺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活该。” “???” 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吗?我是爱因斯坦啊!!!” 苏拉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翻了个身就要下去,迷迷糊糊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气拉住了自己。 一回头,发现是恺撒用正一只爪子踩着她的裙摆。苏拉侧了侧脑袋,睡眼惺忪地朝它发送了几个??? “……” 恺撒松开了爪子,用脑袋把前一天晚上她脱下来的羽绒马甲往前拱了拱,无奈道,“外面冷。” 苏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慢半拍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伸出手臂一捞,——羽绒马甲还在那儿,反倒是把恺撒捞进了怀里,在它的脑门上狠狠啾了一口,“早呀恺撒。”说完,边穿马甲边悄悄呸呸了两下,把不小心弄到嘴里的虎毛吐出来。 恺撒假装没看见,等她吐完,才用爪子拍了拍她,催促她快点,自己尾巴一甩,先走到外面去了。 清晨的大森林,空气清新而甘甜,淡金色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片片光斑,在微风里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照得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明暗交错着,静谧又可爱。 苏拉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很快就浸润了她的肺部,连带着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开始逐渐恢复运转。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呀?”苏拉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又跳了几下,让身体的血液加速流动,然后低头去看旁边的恺撒,发现它的黄色皮毛在阳光下似乎也闪着细碎的光,“想和我一起晨跑吗?” 虽然不知道她身为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邀请一只四爪着地飞奔起来连风都赶不上的圣光白虎一起晨跑,还说得那么自然,但是恺撒在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充分学会了“不行就装聋作哑”这个很好用的法则,因此再也不虎脸懵逼了,也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真的要晨跑呀?”苏拉跟在它后面,心里有些忐忑,但这毕竟是来自召唤兽的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边走边委婉地道,“让我先洗洗脸好吗?或者我们一起吃点早饭呀?”还不忘吹捧它,“你真是一只勤奋的小老虎!” 恺撒有点想叹气,但是它忍住了,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苏拉一头雾水。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转弯,苏拉抬起头,就看到仍旧是几步之外的地方,这次也同样堆放着三个黑色的编织口袋。 是她的快递! 是她虽然不发短信也不打电话但是沉默着就送货上门的异界顺丰! 她忠诚的天咩! 苏拉看着恺撒叼过来的那张熟悉的卡片,简直激动地难以自持,一连在它的毛脑袋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然后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把三个大口袋提了起来,飞一般地又跑回了塔里,还招呼它:“恺撒,快回来吃早餐啦!” “……”恺撒落在后面,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还残留在脑袋上的那种轻柔的触感甩掉,然而只是这么一想,那感觉好像又鲜明了一些,它连忙又摇了摇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119.魔武学院 3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她看上去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此刻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 即使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斗篷, 还是可以看得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 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 苏拉确实累坏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 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 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她刚刚穿过来, 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 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 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和面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苏拉简直眼前一黑,隔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恺撒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毛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圆眼睛里浮现出几丝担忧。 爱因斯坦在旁边自顾自地和海因里希聊了起来,“咦,你的名字有好几个音节诶,我也是,我叫爱因斯坦。”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接,便微微笑了笑,称赞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爱因斯坦不太买账,它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名字,但相比之下,还是原来的那一串更符合它的美学,因此叹了一口气,“唉,就马马虎虎吧。”它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目光在他的剑鞘上来回扫视,剑柄上镶着的那颗绿色宝石低调而奢华,“真好看。”它由衷地赞美道。 海因里希礼貌地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 好在这时苏拉终于从回忆里翻过了身,她现在确定自己接手的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结过婚,并且苦主正是面前的这个人,而至于婚礼之后发生了什么、原来的苏拉又怎么会到迷雾森林来,却没有一点记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海因里希,这才觉得这个人生得真是非常好,深棕色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底下鼻梁高挺而眉眼深邃,皮肤白皙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一种冷淡的高级感。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正带着几分关切看向自己。 苏拉猛地提了一口气,一把捞过恺撒,在它的皮毛上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又没话找话,“你来得真及时。” “碰巧而已。” 苏拉:“……” “那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嗯。”海因里希应了,笑了笑,他原本想着等见到了苏拉,要问问她为什么会逃走,又是怎么横跨了大半个大陆,跑到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还有那个亡灵骑士……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苏拉,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湖水,明澈澄清,有喜悦,也有易碎的宁静。海因里希暗自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些问题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问不出口。 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苏拉颇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知道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便也绝口不提自己为了找她长途跋涉而来,仿佛过去几十天的风餐露宿都不存在一般。 “我来接你回家。” “嗯!”苏拉连忙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点超纲,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她却并不排斥,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这一路走来,走得越远,她也越迷茫,她不知道出了森林以后究竟应该去哪里,还会不会按照计划到达神圣嘉德里帝国,就算真的抵达了,她又要怎么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她都不知道。 而海因里希就恰好在这时出现了。 虽然他的身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能够进入森林寻找自己,至少说明了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还很厉害。苏拉在心里偷偷做着盘算,而且还很英俊,总不会比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更可怕。 见她不说话了,海因里希也有点苦恼,他的性格温柔内敛,话也不多,又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什么人,比如王都里那些总想去他的城堡里赏花的夫人小姐,他大可以就这么沉默着,或是在请求她们原谅之后从容地走开,回到房间处理公事,叫管家查尔斯去招待她们,反正查尔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苏拉偏偏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还比他小了二十岁。 海因里希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这是你的老虎吗?”他看苏拉一直抱着恺撒,额头上还有刚刚剧烈奔跑后留下的一点汗意,便想帮她分担一些,“我帮你抱着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捏着恺撒的后颈,把它从苏拉怀里轻巧地提了起来。 120.重返迷雾森林 0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我从不吃晚饭。”爱因斯坦高傲地说道, 对苏拉准备的食物嗤之以鼻,“肥胖可是美丽的天敌, 所以我才不会放任自己呢。”它说着, 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拉。 “……”苏拉顿时觉得连刚烤好的肉排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 爱因斯坦感觉指甲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把爪子抬起来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了,作为这一次的报酬, 我可以帮你打架。” “咦?” “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迷雾森林吗?路上肯定会跟别的魔兽打架的, 今天你帮我做了趾甲, 我会报答你的, ——等下次帮你打架。” 苏拉闻言愣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问, “那如果今天我没有给你做趾甲……” “那难道你还想让我白给你打架吗?”爱因斯坦道, 忙里偷闲地从趾缝里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打架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吗?我的羽毛会乱,说不定还要沾上什么脏东西, 我还要飞上飞下地把风扇起来, 我的翅膀有可能会因此变得全部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 怎么也减不掉, 想想就觉得难看死了。”它停了停,真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吓得浑身都是一抖,瞪了苏拉一眼,“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要珍惜,要报答,知道吗,人类?” “可是……”苏拉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我的召唤兽吗?” “是啊,”爱因斯坦大方承认了,“但是你会强迫我战斗吗?” “……” 苏拉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想哭,想到自己当初召唤的时候明明就想要一个武力值高、战斗力强的魔兽,好为接下来的旅途提高生存几率,结果没想到召唤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只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优雅风姿而坚决反对暴力的鸟。 苏拉可怜巴巴地想,原来不仅忘记补充要听话,还忘记补充一个“战斗意识强烈、战斗欲望高涨”这样的要求了吗?那这次的召唤还有什么意义呀?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沦为了一只鸟的专属美甲师,天天面对着那八个趾甲,思考着贴什么钻的悲惨日子,以此来换取它在下一段路程里为自己战斗的机会。 ……太惨了。 这种自从她几天前意外发现了淘宝系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悲惨,怎么又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卷土重来了呢。 非常不应当。 真气人。 然而无论事实怎么样,事情最终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离开迷雾森林都已经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且随着气温的日益回升和春天的逐渐逼近,而显得刻不容缓。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拉就带着她的两只召唤兽,正式踏上了返回人类领地的路。 她从三楼往下,把每一层的窗户都关紧了,又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确认过壁炉里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又把之前已经写好、原本是插在二楼烛台上的纸片重新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没有花的花瓶压住,以免它遗失,——那上面简明扼要又情真意切地交代了她因为一时落难而不得不在这里暂住,取用了此间主人的一些东西,并附上清单,最后写明了她的姓名来历,又留下了一些她之前在淘宝上购买的魔晶,作为补偿。 做完这些以后,苏拉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天的这片空间里,目光从地板正中的那块上白色长毛地毯开始,缓缓扫过黑色的桌子、脏兮兮的高脚椅子、深红色的沙发看着虽然旧旧的,躺上去却很舒适,光秃秃的花瓶是掐丝孔雀蓝的,花纹上还有鎏金的边,壁炉安静了下来,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墙壁上那幅烧毁了的油画也静默着,像是在目送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走啦!” 苏拉对着空无一人的法师塔喊了一声。 这里虽然破旧,从外面看起来还有点阴森可怕,但是它是苏拉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避风港,它没有雕梁画栋,却至少有屋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壁炉供她取暖,让她不必在巨大的茫然无措中流落森林。 苏拉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 她说得响亮,毫不在意爱因斯坦惊讶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回来亲自跟这座法师塔的主人道歉和道谢。 回来再看看这里。 虽然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苏拉后退了一步,慢慢往出走着,脚边忽然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恺撒。恺撒也正抬着头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一点担忧。苏拉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又顺手摸了一下爱因斯坦,换来后者不满地一声鸣叫。 “我们走吧!” 她说,最后伸手把矮墙上的门关上,轻轻落了锁。 *** 天气不是很好。 大片大片的铅灰色的云朵几乎快要把原本透蓝的天空铺满,偶尔有一两道缝隙,那是左躲右闪的风从云层里钻出来时留下的。它们似乎急于从天空中逃离,一路呼啸着奔向地面,把高大的树木吹得不停摇晃,抖落掉去年最后一波顽强的叶子。 空气里都是雨水来之前的味道。 这是苏拉一行从迷雾森林中部的法师塔离开,向边缘出发的第五天。 五天前,在恺撒的建议下,苏拉以帮爱因斯坦梳毛,并许诺日后无条件地将它的五彩翎毛编出各种时尚的造型为代价,拜托它往森林四周都飞了一段距离,探明路况。苏拉以为这个过程会很久,至少需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爱因斯坦回来的显然比她想象快得多。 “幽冥雪枭可是高贵的风系魔兽。”爱因斯坦一边说,一边张开了翅膀,递到苏拉面前,示意她好好梳理,把被气流吹乱了的羽毛一根根地重新归置到最完美的位置。 “西面不行,那边海拔最低了,再加上紧挨着一年到头都热死鸟的帕多荒原,所以那个方向的气温比别处的都要高,我一路飞过去,看到好多魔兽已经从冬眠里醒过来了,”爱因斯坦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拉,又把目光转到恺撒身上,“你们俩想当上门点心吗?” “南边也不行,虽然我没飞过去,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月光鹩,它告诉我南边是没有路的,那儿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瀑布,就算离开好几十米,四周都是水雾茫茫的,被太阳一照,就会出现一道道彩虹,——你们知道彩虹吗?就是一种七彩的光,跟我的翎毛一样美。” 它说着一偏脑袋,那道翎毛就随之一甩,十分潇洒。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了。”苏拉诚恳地捧场道,又问,“那北边怎么样,北边我们能去吗?”她这么问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因为她记得在原主留下的手帐上面有记载,神圣嘉德里帝国应该就在大陆的最北边,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者相距并不算远。 而在她穿来之前,正牌的苏拉·弥尔顿可是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 海因里希抿了抿嘴唇,灰色的眸子低垂下来。 而另一边,苏拉确实累坏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牙忍着,才没有立刻就坐到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向大脑传达着逃命之后的酸痛感,但是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抵消不了她看见海因里希时的惊讶。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人了! 最初在法师塔里,她刚刚穿过来,还什么都摸不清的时候,一边偷偷感谢着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一边也抽抽搭搭地抱怨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迫穿越就算了,睁开眼睛就是丛林求生的单机模式,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太惨了;后来召唤出了恺撒和爱因斯坦,她发现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为此开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叽叽喳喳,跟它们说话,好像这样就能从热闹的声音里获得更多一些的力量。 恺撒和爱因斯坦都是很可靠也很可爱的同伴,恺撒稳重,虽然还只是一只小老虎,却像一个大家长一样,默默照顾着她和爱因斯坦,好几次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都发现恺撒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不远处守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忍耐着漫长黑夜的无聊和困倦;而爱因斯坦呢,比起恺撒来,爱因斯坦又活泼又跳脱,还很爱美,虚荣心也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它虽然总是说怕弄乱了自己的羽毛,不愿意载着他们一起飞,但之前几次遇到战斗,它都没有退却,反而是张开了翅膀把苏拉和恺撒挡在后面,自己一边抱怨一边冲了上去,实在打不过的时候,爱因斯坦还会抓起他们飞速逃跑,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掉了不少羽毛,跟苏拉第一次看见它,那对翅膀宽大又洁白,充满圣洁的美感的样子已经大不一样了。 苏拉认真地觉得,这一路能走到现在,多亏有了它们两个。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还有深深的羞愧。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要执意出森林,恺撒和爱因斯坦就不会这么辛苦,也这么狼狈,是她拖累了它们。这些情绪既复杂又黏稠,如同锅里熬煮的魔药,浑浊地翻滚着,看不出颜色,她不敢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软弱告诉恺撒和爱因斯坦,只好自己独自忍耐。 一直到了今天。 海因里希仿佛从天而降,打退南天星藤的一举一动都被镶了金边一般,有耀眼的光芒闪烁。 苏拉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一下扑向了海因里希,——当然,她还有一些分寸,并没有直接扑进这个人的怀里,而是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暗色披风,同时腿一软,跌坐在了他的面前。 “爸爸!!!”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跟新婚妻子进行自我介绍的海因里希:???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拉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原本眼睛都红了,鼻子也泛着微微的酸,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狭长的眼睛都张大几分,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趁机掉下来。 苏拉抬手用手背抹了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海因里希,”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苏拉还是没有反应,想到之前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匆匆一晤,加起来甚至连一杯茶的功夫也没有,况且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她这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相貌了,只好又郑重地补充道,“海因里希·克拉伦斯。——你的丈夫。”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说得轻巧。 苏拉被吓傻了。 她竟然穿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她本身还偏偏毫无印象……等等,苏拉使劲摇了摇头,从大量的回忆里捕捉到那么一两个画面:长长的婚纱拖尾、看不到尽头的红毯、富丽堂皇的宫殿,头顶群星闪烁,明灭的光映着一簇簇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它们脆弱而充满生机,“她”提着裙摆,艰难地从一片吟唱声中走过,鞋子的跟很高,“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茫然又惶恐,走着走着,不小心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怯怯地朝那个人望过去。 121.重返迷雾森林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到低落里, 苏拉也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 连忙穿好了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 准备找点事做。 这个时间, 再出去找食物是不可能了,根据她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 虽然现在天还是亮着的,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内肯定就会彻底地黑下来, 如果她出去了,在天黑之前未必赶得回来。想想黑暗的大森林里只有她孤身一人, 叫破喉咙都叫不来第二个人, 还有可能把别的东西叫来吃人,苏拉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那也得做点什么,只有有事做了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啊。 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唔, 难道要给这里打扫打算卫生, 来个大扫除? ……但是这个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又把目光投向那件白色的斗篷,真的很脏了,要不然就洗洗衣服? ……但是水很冷啊, 而且万一她的快递这三五天都到不了, 她还要出门继续找东西吃的, 按照这个天气,衣服洗了以后,短时间内都干不了,可怎么穿呀。 ……唉,她的快递。 怎么又想到快递了!苏拉又使劲摇头,努力换个思路。 忽然,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点头绪了。 她记得在自己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是留下了一本书……或者是个笔记本之类的? 要不看看书吧,看书好。她想着,连斗篷也没穿,站起来就往塔的二楼跑。 苏拉咚咚咚地踩在台阶上,所幸这楼梯和法师塔一样,都是以某种灰色巨石为原料建造的,如果换成木头的,依塔内的破损情况,说不定要被她踩断好几级台阶。 二楼一上去是三间分隔开的房间,跟这座法师塔的主色调一样,都是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木门,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隐约看得出它原先是金色的,底座还刻着花纹,想来在旧日的时光里应该十分华美。 苏拉径直走进了右手边的那间房子里。一进去,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二十天前,她就是在这间房子西面,那破了一半的墙壁底下苏醒过来的。 房间里很乱,原本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像是操作台的银色桌子翻倒在一边,周围全是玻璃碎片,还有各种药剂干透以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那面破了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还有几本残破的书籍,封面上沾了厚厚的灰,里面的书页也都残缺不全,在地上七零八落地静静躺着,犹如一片片干枯的落叶。 苏拉小心地避过那些玻璃碎片,在房间里四处找着。她记得原主留下的书,——或者是笔记本,应该是乳白色的封皮,不大,约摸只有A6的尺寸,外边有一个黑色的皮革绑带,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手帐本。 她当时刚刚醒过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纷乱的信息,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就像是两股狭路相逢的水流,激烈地震荡,互相冲撞、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好不容易基本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她又开始紧张起从未有过的丛林生活,每天都过胆战心惊的,再加上之前留下的食物越吃越少,她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苏拉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在一把缺了条腿的高脚凳底下找到了,果然,是一本乳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自己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它往墙壁破损的地方靠近了一点,现在没有灯,看书就全靠天光。她从旁边拉过一张还完好的椅子,把上面的灰马马虎虎地擦了擦,就坐了下来。 有点紧张。 苏拉赶紧深呼吸了两口,像个要上考场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也乖乖交叠着放在桌上,让上天看看她态度有多么端正,以此来弥补她在知识水平上的欠缺。 黑色的皮质绑带松垮垮的套在本子上,还坠着一颗小小的水滴形的琥珀色晶石,苏拉怀着一种紧张又庄严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一片空白。 苏拉:??? 她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还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关键道具上竟然没有提示,这个剧本不对,一定是拿错了。苏拉一边想,一边不信邪的继续往后翻着,翻到一半左右,终于看到了某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前后几页都是在讲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后面还配有几幅手绘插图,线条虽然简单,但是生动,非常精美。 说实话,苏拉从原主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名叫神圣嘉德里帝国的公主。说是公主,其实并非国王亲生,而是很小的时候就从民间选出,由皇室供养,送到帝国中心的一座高塔里,跟随主教学习各种教典,偶尔在节庆的时候露面,为民众祈福。 所以,原主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教典经文,除了那座高塔和帝国里的几处神庙,她也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能够留给苏拉的信息,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甚至于她为什么会到这片森林里,在苏拉的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苏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原主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整理出来的资料,想着万一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这片森林里的原主一睡不醒,反而让穿越而来的自己捡了个现成的补习资料。 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有些转暗了,苏拉不敢再耽误,连忙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从脑海里删除,端正了态度,开始仔仔细细地补课。 “凡尔纳大陆已经存在了上百万年,从有记载开始,就一直活跃着不同的生命,除了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兽人和树人等等类人生命。各个种族之间有冲突也有融合,种族内部的不同国家或者部落也有分歧和融洽,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凡尔纳大陆总体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阶梯式向上的繁荣。 “根据《凡尔纳史诗·卷十五,风的歌谣》里记载,当时,大陆的东边是大片的森林,终年碧草如茵,鲜花遍地,如同神明的后花园,这里生存着纤细美丽,却个个是天生的神射手,并且拥有极强魔法天赋的精灵一族,他们总体的数量达到了百万之多,因此内部又分成数个王国,由不同的精灵女王领导。 “和精灵比邻而居的是树人一族,树人的生命漫长而悠久,生性和平淡然,非常耐得住寂寞,一旦选定地方扎根,几百年也不会挪动分毫,是大陆上最懒又最学识丰富的家伙;大陆的中部是人类的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王国二十多个,王国之间有许多个不同的利益同盟,相互欺诈、算计着,谁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因此每天都有旧的王国覆灭,新的王国诞生,普通的百姓昨天才被告知自己属于查理大帝,明天就能在街口看到查理大帝被另一个穿着马靴的人一刀砍下头颅; “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往西,越过连绵的迷雾山脉,就到达了帕多荒原。这里是兽人和矮人共同的家园,兽人是地面上的王者,他们通常都很高大,而且可以在人类和野兽这两种不同形态里随时切换,并且越是厉害的兽人,他们的人类形态就越接近真的人类,而不会有太多的野兽特征;矮人则喜欢居住在地下,他们在帕多荒漠的地下挖出一条条曲折幽深的地道,彼此贯通连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地底王国,而且这些矮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虽然没有魔法天赋,却对如何生产并改进工具有着远远超越其他种族的认识和经验; “大陆的最南边,隔着广阔的星辰之海和终年不散的浓雾,是一片岛屿群,那是传说中龙族的栖息之地,它们并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热衷于把人类王国中的公主抢走,再跟前来救她的勇士决斗,它们其实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它们只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比如金币和各种宝石,还喜欢只有精灵领地里才能生长的一种叫做白穗草的植物,这种植物能让从不做梦的龙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奇妙状态,犹如猫吸了猫薄荷。 “大陆上还有两个相对比较隔绝的地方,一个是迷雾山脉深处的迷雾森林,那里是各种魔兽的聚居之地,这些魔兽和兽人不同,它们中的有些虽然也能通过长久的修炼开启灵智,进而化为人形,成为一方霸主,但大多数的魔兽终其一生都只有单纯的兽性,追逐着新鲜的血肉;另一个地方则是大陆最北部的神圣嘉德里帝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从贩夫走卒到国王王后,全部都是光明神忠诚的信徒,因为传说光明神还在人间,尚未飞升之时,就是帝国的某位王太子。神圣嘉德里帝国的所有人民,都相信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和光明神相同的部分,是光明神留在人间的后裔。虽然这种说法无法进行考证,但神圣嘉德里帝国盛产光系魔法师,确实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恺撒?” 她还迷糊着,本能地伸手在周围摸了一圈,没有摸到那团熟悉的皮毛,顿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顺便把手放在额前遮掉一些光,——原来天已经这么亮了啊。 躺着醒了醒神,感受着细软的风带着林木的清香,因为裹着难得强烈的阳光而变得有了暖意,正从窗外吹来,绕着自己的指间转了个圈儿,又一溜烟跑到别处去,调皮地给这场宁静加上生动的注脚。苏拉躺在那里,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种闲适征服了,觉得四肢酥软,眼皮也慢慢地耷拉下来,几乎又要睡过去,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在淘宝上买的空间道具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了,顿时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没成功,扶着被撞疼的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恺撒就从外面进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包裹。它看了苏拉一眼,把包裹放在地上,又转了转脑袋朝外面示意了一下,“你还没有洗脸呢。” 122.重返魔武学院 01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哇, 我们恺撒就是这么一只有经验又爱干净,还很有上进心的魔兽。”苏拉连忙捧场, 又问, “为什么叫流动的湖呀, 它真的会动吗?” “当然, ”恺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它是约尔克芬兽的魔晶化成的,而约尔克芬兽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 总是四处乱逛, 所以它们化成的湖也总会悄悄地挪地方, 有时候今天还在这里, 明天就跑到森林边缘去了,看它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由的温泉了,苏拉心想,又有点担忧,眼巴巴地看着恺撒, “那会不会等会儿我们洗了一半, 它突然心情不好?” “……”恺撒噎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的这种奇思妙想,最后只好走到岸边, 伸出爪子拍了拍其中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个石头叫约尔克芬石, 传说是约尔克芬兽的骨头化成的,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石头而已,只是约尔克芬兽喜欢用它磨爪子,只要用这种石头围住约尔克芬,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呆上好一阵子。”它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又道,“这里有这么多约尔克芬石,应该是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的,为的就是圈养这片湖。” ……圈养湖啊。 苏拉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太死板,一点都不灵活,不能充分地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不禁有些忧愁。 恺撒说完了,等了一会儿,见苏拉半天都没有反应,它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拉立刻福至心灵,“你懂得真多!”一通夸奖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般约尔克芬兽死了以后化成温泉,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年呀?” “是的,”恺撒点头,“至少要好几百年呢,所以森林里的约尔克芬其实很少,有几个还被双头蚺、雪猿它们看管起来,不让别的魔兽靠近,”说到这里,恺撒眯了眯眼睛,“真讨厌。” “对,太讨厌了。”苏拉附和道,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嗯,几百年的时间才从尸体化成温泉,很正常,自己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做是盘古开天辟地,血液化成奔流不息的江河的另一个版本就好。 做了一点心理建设,苏拉内心对洗澡的渴望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地方去换衣服的时候,身边的恺撒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出了一朵朵的小水花,“你下来呀。”恺撒还回头招呼着她。 “小心你的尾巴!”苏拉着急道。 水里的恺撒划了两下爪子,从容地转了一圈,让苏拉看看自己的尾巴早就高高地竖起来了,并没有碰到水,又划了两下转了回来,眨眨眼睛,再一次催促她,“你快下来呀,约尔克芬的水在晚上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热,直到天亮的时候沸腾,然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冷却,夜里再重新加热。——这会儿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你就该觉得烫了。”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操作,有点像是地球上那种自动加热的电热水器,而且还更环保。苏拉分了一下神,看到恺撒疑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换个衣服。” “那你换吧。” “……”苏拉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只小老虎解释人类的羞耻心,现在虽然已经是晚上了,称不上光天化日,但要让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脱衣服,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好在恺撒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老虎,看苏拉抿着嘴巴,双颊都带出点红色来,就知道她不愿意了。“你们人类真麻烦。”恺撒小声道,然后抬起一只湿漉漉的爪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在夜幕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轮廓,“你去那里换吧,要快点回来哦。” “好的好的!”苏拉忙不迭答应,一溜烟跑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她又小旋风般跑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学恺撒一样,“噗通”跳进了水池,溅出一朵巨大的水花。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热水正在滋润着每一寸的肌肤,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正透过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渗入,舒服地如同梦境。 “太幸福了!”苏拉长叹一声,一回头,发现恺撒在自己身后,脑袋全湿了,原本还蓬松的毛这会儿都湿哒哒地服帖下来,显得它比平常的样子足足小了一圈。 苏拉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恺撒你真可爱,”她想到曾经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用在这个时候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说完,她歪着脑袋又端详了一会儿,笑得更开心了。 “……” 恺撒当然不懂这个笑点,它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拉,然后使劲甩了甩头,抖掉那些附着的水珠,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很好笑吗?” “噗——”苏拉连忙收住了,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没有很好笑,只有一点点好笑。” “哼。”恺撒从小鼻子里出了口气,不想理她,划着四只小爪子游远了。 留在原地旁观了它的泳姿,苏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 又怎么了? “对不起,”苏拉笑得脸上一片红晕,眼睛里都有潋滟的水光了,“我第一次看见猫……”她呛了一下,看恺撒脸色不佳,连忙补救,“……科动物游泳竟然是标准的狗刨式,到底是谁这么教你的呀。” 如果不是现在在水里,浑身都湿了,恺撒感觉自己的毛都要气得竖起来,恨不得再游回去给她一巴掌,又怕她再嘲笑自己的泳姿,只好在原地踩着水,“没有人教我!我们圣光白虎一直都是这么游泳的!” “哦……”苏拉努力憋着笑意。 “四只爪子的魔兽还能怎么游泳!大家都一样!” “嗯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叫狗刨,这分明是魔兽通用的动作!” “有道理……” “不准笑了!!!” 没有豆浆,她只好在想象里回味了一下,好歹获得了暂时的满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新来的快递上了。 这些快递大部分是上次给恺撒买的口粮,各种魔兽整只或半只的尸体,苏拉捏着鼻子拆开了一个,这个里面装着的是半只橐驼兽,像地球上半扇猪、半扇羊的那种切法,灰色的橐驼兽从正中被切开,所有的内脏都被除去了,也没有血渗出来。苏拉咬着嘴唇又仔细看看,发现袋子里铺着一层乳白色的莎草,上面还有细碎的蓝光闪烁,像是散在其中的砂砾。 她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指尖沾上了一些,果真是蓝盈盈的,但光泽黯淡又微弱,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地灭了下去,变成白色的粉末,她捻了捻,没感受出来什么,就鼓起腮帮,把粉末吹散了。 “那是水系魔晶的粉末,”恺撒醒了,抖了抖毛,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迈着小步子朝她走过来,“它可以控制水系元素,使血液半凝固地停留在体内,还能短暂地把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所以常常被用来储存食物。” 苏拉“哦”了一声,听见恺撒过来,也不玩那些粉末了,赶紧把身边的快递都归整了一下,然后把那半只橐驼兽扯着袋子拉到它面前,“早呀恺撒!吃早饭吧!” 说着就上手在它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 恺撒转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决定看在她哭了半夜到现在还没消肿的眼睛上不跟她计较,继续迈着小短腿从她身边掠过,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蘸水洗了脸,这才又走回来,在那份相比于它的身躯而显得有点巨大的早餐前坐下。 真爱干净……苏拉看它坐得端正,小胸脯挺得直直的,忽然就觉得如果有一条餐巾就好了,这时候给恺撒围上,一定会非常地帅气,是一只充满贵族气息的绅士小老虎了……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醒来以后折腾了这么一通,洗脸了吗? 吃过早饭,苏拉就开始收拾东西,为走出森林做准备,而恺撒一开始还在窗户上趴着,闭着眼睛一脸严肃,像是在消化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像是在修炼,等到苏拉要去二楼,离开它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它又默默地起身跟上。 看它俨然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苏拉当然是很开心的,在心里自顾自地甜了一会儿,又怕它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戳破,只好偷偷笑了笑,就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她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十好几天,这个时间对她自己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甚至还没有仔细地探索过整座塔,除了第一天醒来的时候为了搞清自己究竟在哪里而稍微转了一下,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一楼,上一次去二楼还是三天前召唤恺撒的那次;但是这个日子对于冬季快要结束的迷雾森林来说,就太短暂了。那些现在还在冬眠里的魔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它们睡了一整个冬天,入睡前囤积的那些脂肪早就消耗光了,辘辘的饥肠让它们变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也更凶猛,昨天遭遇的卡巴拉人面蛛就是很好的例子。 123.重返魔武学院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 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但也没放在心上, 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 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 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 ”它气急了, “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 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你嫉妒我比你好看, 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 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 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 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 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好让苏拉抱你, 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 即便在这个时候, 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它这么乖,还这么美丽,又聪明机智,苏拉都没有抱过它呢! 这么一想,爱因斯坦就觉得更委屈了,豆豆眼都酸了,眼泪都差点涌上来,又被它倔强地压了下去。它飞到一脸懵逼的苏拉面前,冲她直直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没好气地道,“涂指甲油!” “……啊?” 这一次苏拉是真的没有抓住重点,想不明白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为什么就突然发展出了新的剧情,况且,这个时候涂什么指甲油呀?昨天不是才涂过一遍吗?从橘粉相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粉色?今天又不喜欢了吗? 见苏拉呆在原地不动,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又急又气,“现在你连给我涂指甲油都不愿意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召唤了我,却不想对我负责吗?你太坏了!你不但抱恺撒,难道也还想给它涂指甲油吗?我告诉你,——不可以!这些指甲油都是我的,你说过只给我涂的!” “……” “你说话呀!” 恺撒摇了摇头,有些意外,它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吃醋了,——唔,在人类的语言里,嫉妒苏拉只抱着自己而没有抱它,是用“吃醋”这个词吗?那醋又是什么呢? 恺撒有一瞬间的分神,而后又回转过来,听着苏拉在自己身后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爱因斯坦则“哼!”、“讨厌的人类”,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重新把皮毛上沾着的雨水抖落掉,可是才稍微动了动,就停住了。 还是再往里面走一些吧,恺撒想,又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因斯坦之间的距离,免得再不小心把水甩在它的身上,又要叫了。 恺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然而它就真的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脑袋上那两只半圆的耳朵动了动,在苏拉和爱因斯坦对话的间隙里,在外面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它分明听见了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声音,正克制着,非常压抑的喘息着。 淅沥沥的雨终于转大,豆大的雨点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凶狠和决绝,从天空中恶狠狠地坠落下来。 啪嗒。 是血。 鼻尖耸动的同时,恺撒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凝神向幽深的山洞深处看去,一边悄无声息地后退着。 他们进的不深,原本就在山洞边缘,因此恺撒没退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 正在批评苏拉的爱因斯坦被这么一撞,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噎得它有些难受。它回过头一看,更火大了,“小老虎!你是想找事吗!嗯?是跟我炫耀你的小个头,还是其他什么?”它故作不屑地瞥了恺撒一眼,“苏拉都跟我说了,她之所以会抱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个头太大了,——那是当然!我可是历代幽冥雪枭里最高挑纤细的那一只,别的幽冥雪枭可没有我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你看我的翅膀——” “闭嘴。”恺撒低声道。 “嘎?!” “我说闭嘴。”恺撒又重复了一遍,它感觉爱因斯坦和苏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它很想回过头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不行。它不能回头,它得牢牢地盯住黑暗里的那个家伙,对方正在逐步朝这边逼近。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爱因斯坦正要扇起翅膀给它一个教训,让它知道幽冥雪枭的“幽冥”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忽然也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朝身后看去。 一旁的苏拉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山洞深处的那一团黑暗。 啪嗒、啪嗒—— 这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像是外面的雨滴不知怎么落在了山洞里,摔碎在嶙峋的岩石上。 几秒钟之后,黑暗里的那个生物终于走出来了,在光暗交错的地方又停下。 毛绒绒的犹如蒲扇一般垂下的灰色大耳朵,面部上凸起的长长的嘴巴,闪着锋利光泽的短獠牙,这只不明生物的四肢粗壮短小,身躯也不算太大,只有肚子像怀了孕的母兽一样鼓胀隆起,却没有一点皮毛覆盖,铁灰色的皮肤布满皱褶,正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噬阴鼠……”爱因斯坦愣了一下,“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噬阴鼠?” 噬阴鼠并不是老鼠,它们原本是一种名叫“班塔”的小型食草魔兽,浑身长满灰色的长毛,像一只兔子,生活在迷雾森林的北边。班塔兽的实力通常只有可怜的一阶左右,再加上它们性格温顺,攻击性不高,繁殖又快,一度成为人类很喜欢的宠物。魔兽猎人把它们从森林里抓走,销往凡尔纳大陆的各个角落,直到第一次亡灵大战开始。 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亡灵大战最开始影响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看似温顺可爱的班塔兽。班塔兽对亡灵能量极其敏感,而且非常容易被同化,它们在浓郁的亡灵能量环境里,只要短短的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从生到死”的转变。 说是“死”,其实也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亡灵化”,被亡灵能量同化的班塔兽,身上的毛几乎都会掉光,只有耳朵和前肢还留存些许,它们的肚子往往在几息之间就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眼睛却会变小,似乎在减少对光线的接收,而且在眼睛周围也会长出一层灰白色的膜,更降低了它们对光的敏感度。班塔兽被亡灵能量同化以后,就不再是常规的、活生生的魔兽,它们处于一个半生半死的状态,魔兽专家就根据样貌,给它们起了新的称呼,“噬阴鼠”。 跟班塔兽不同,噬阴鼠极具攻击性,而且食欲高涨,它们会吃掉面前的任何东西,不论是植物、动物,或者人类。然而魔兽专家却指出,无论噬阴鼠究竟吃掉了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给它提供能量,它唯一的生命来源,就是被同化时疯狂吸入的大量死气和亡灵能量,它们把这些储存在肚子里,进行其他的生命活动,然而一旦这些能量被消耗殆尽,噬阴鼠也会立即死亡。 而在理论上,整片迷雾森林里应当只有一个地方会有噬阴鼠的存在,那就是北边死气浓郁的魔兽塚附近。这一来是因为它有大量可以将班塔兽转变为噬阴鼠的“催化剂”,二来也是因为班塔兽的聚集区同样是在森林北部,虽然魔兽的天性会让它们趋利避害,但总免不了有一些班塔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误入魔兽冢,继而变成噬阴鼠。 而在森林的其他地方,包括可能出现的亡灵遗迹附近,尽管同样散发着大量的亡灵能量,却因为几乎没有班塔兽的存在,所以也很难产生噬阴鼠。 苏拉看着面前的这只噬阴鼠,她的目光从它的两只长耳朵上划过,看到它锋利的短獠牙上还沾着一块带血的皮肉,血珠就是从那里低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 很明显,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只噬阴鼠应该正在用餐。 ……嗯,还是煮两个吧,也给恺撒一个。 苏拉在热水里舒展着四肢,感受着水波一层层温柔地吻上来,又轻悄地退去,她一边被四周漂浮着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着。 不大的一方温泉里,一人一虎都难得露出些懒洋洋的姿态,在月光下颇有几分静谧美好。 “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恺撒忽然开口道。 “啊?” 苏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楚它说了什么,柔软细密的水汽把信息阻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送到她的耳畔,苏拉的大脑又延迟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你了呀!”她着急地说,差点从水里站了起来,直到露出的肩膀部分的皮肤被夜里的风吹拂,感受到了冬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去,只是暂时被这一汪温泉所阻隔在外面,苏拉又悻悻地坐下了,让热水重新淹没自己修长的脖颈。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恺撒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觉得你很好,不需要别的魔兽了。是你觉得我不好吗,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她说着就感觉有些委屈,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我有点胆小,还没什么用,之前跟你说的校运动会400米冠军是我吹牛的,我是预赛的冠军,决赛只跑了第三名……还有我游泳就是一般好,只有小的时候拿过奖,离奥运金牌还有老长的距离呢……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124.重返魔武学院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一时间左右为难,觉得两个想法都有道理, 像是两只咚咚咚原地跳个不停的兔子, 都竖着长长的耳朵向她招呼着:选我选我! 苏拉犹豫了。 她拿着笔记本发了半天呆, 余光里忽然发现, 画着魔法阵的这一页纸似乎比其他的更厚一些。她连忙凑近了一点, 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在书页上搓了搓,果然, 原本是一页的纸当即就从中间分开, 变成了两页, 只在右下角还有一部分的粘连。 苏拉确定粘连的那部分没有文字和图案, 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撕开, 迫不及待地开始看新一页的内容。 相比之前那页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图案, 这一页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操作指南。 苏拉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首先,画一个直径不小于半米的魔法阵, ——对绘制的材料没有要求,但要保持材料的统一, 中途不能更换,图案画在地上或者在桌子上都可以, 只是一旦召唤出的生物体型巨大, 很可能会压坏桌子。其次, 要在双月连成一线的时候,在魔法阵前默念口诀,苏拉看了一眼写在旁边还画了下划线的那段口诀,不由感觉有些中二。 ……算了,好在还算简短吧。她安慰着自己,不然要是一大段生涩拗口召唤词,她可能一时半会还记不住呢。 第三,也就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在念完口诀后,要迅速把自己的血点在阵法的正中心,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召唤的生物的样子,之后成与不成,就是看运气了。 整个召唤的过程只有三步,看似简单,其实……苏拉想了想,其实也确实不算太难。那个魔法阵她看了,绘制难度一般,徒手画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默念口诀也没有问题,真正的困难出在第三步,要血。 她对自己……可能确实下不了这个狠手。 虽然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咬破自己的手指,洋洋洒洒地写个血书什么的,看上去潇洒又豪迈,一点都不疼的样子,但苏拉其实是非常质疑的,十指连心啊,怎么可能不疼呢?她平时不小心被打印纸在手上划了道口子,都还要疼半天,更别说还要自己下嘴咬破了。 想想就觉得太残忍了。 苏拉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来。一抬头,外面的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太阳掉到了地平线以下,再也没有一点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轮明月,正一东一西地缓缓升起,以苏拉这二十天的经验来看,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它们就会分立两端,连成一条水平的直线。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拉一跺脚,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座森林里,现在是冬天,森林里的大多数魔兽都冬眠了,所以她还能有点安稳日子,但是一旦春天到了,魔兽从冬眠里醒来,她还在森林里,就无疑会变成一块新鲜可口的点心了。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肯定是要出森林的。而现在看来,除了使用这个召唤阵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了。既然如此,不过就是早用和晚用的分别,那赶早总比赶晚强。 想通了这个问题,苏拉便不再瞻前顾后,趁着双月还有一点时间才碰头,她连忙去隔壁房间拿了驱虫的药粉来。——找不到别的材料了,只有这个药粉剩的还多,就干脆用它吧。苏拉想,反正她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血去画那么大一个魔法阵的,万一阵没画好,血气把睡得不太好的魔兽吸引了过来,那才真是人间惨剧。 画好了阵法,苏拉就仰着头,在心里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虽然此刻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害怕和迟疑,所以一会儿觉得时间太慢了怎么还不到双月连成一线呀,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太快了真的不能慢点吗让她再做一下思想建设。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天空中的两轮月亮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同时拨动了一下,从原本的位置忽然偏离了一点,形成了一个水平的对面。 苏拉条件反射一样,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腾”地立起来,在魔法阵前面站直了,同时心里紧张地把那段颇为中二的口诀大声吟诵了出来。 “燃烧双月之辉化做踏破虚空之路,点染血脉之灵牵引自由的灵魂,觉醒吧、觉醒吧、觉醒吧!时空纵横交错里的未知生命,聆听吾之祷告,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以吾之名,唤你降临!!!” 这段口诀越念越快,到了后面,苏拉甚至一连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三遍,而后,她狠狠地朝自己的手指咬了下去,一股剧痛几乎连一秒都没要,就从指尖传递到了她的大脑,她差点“嗷”地一声叫出来,又好险憋住了,泪眼汪汪地在心里飞快地勾勒自己想要的召唤兽的模样。 要猛兽!但不要太大的!太大控制不住!要超凶!要跑得快!要有帝王一样的气质,让其他魔兽望而却步! 出现吧,她的召唤兽! 随着最后一个想法如同烟花一般在脑海里爆开,从魔法阵中心的那一点血迹里,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光,还有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吹得苏拉站都站不住,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得抱着头趴在地上,像只鸵鸟一样,一遍遍地在心里呐喊:要超凶!要听话!要跑得快!要好控制! 她拼命想拼命祈求,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压在地面上,确保不被这阵风吹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感觉周围的风变小了。 苏拉抬起头,面前的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在那一团光影里,她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四蹄着地,尾巴在身后高高地翘着,虽然皮毛被风吹得倒向了一边,却也昂着脑袋,端庄地朝自己走来。 苏拉心一凉,突然觉得自己在刚才的祈愿中应该补充上一句,不要猫!不要猫啊!! 如果这时候能煮一个温泉蛋那就更好了。 ……嗯,还是煮两个吧,也给恺撒一个。 苏拉在热水里舒展着四肢,感受着水波一层层温柔地吻上来,又轻悄地退去,她一边被四周漂浮着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一边不着边际地幻想着。 不大的一方温泉里,一人一虎都难得露出些懒洋洋的姿态,在月光下颇有几分静谧美好。 “你再召唤一只魔兽吧。”恺撒忽然开口道。 “啊?” 苏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楚它说了什么,柔软细密的水汽把信息阻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送到她的耳畔,苏拉的大脑又延迟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你了呀!”她着急地说,差点从水里站了起来,直到露出的肩膀部分的皮肤被夜里的风吹拂,感受到了冬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去,只是暂时被这一汪温泉所阻隔在外面,苏拉又悻悻地坐下了,让热水重新淹没自己修长的脖颈。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恺撒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觉得你很好,不需要别的魔兽了。是你觉得我不好吗,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她说着就感觉有些委屈,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我有点胆小,还没什么用,之前跟你说的校运动会400米冠军是我吹牛的,我是预赛的冠军,决赛只跑了第三名……还有我游泳就是一般好,只有小的时候拿过奖,离奥运金牌还有老长的距离呢……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苏拉又想了想,“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笑你的,而且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就是……”她就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干脆就认错道,“对不起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不会再因为游泳而笑你了。” 恺撒叹了口气,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担忧感到很没有办法。在这片大森林里,苏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先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连深入森林也不敢,走到哪里都提心吊胆,就算在法师塔的夜里也不敢睡实,风从树梢上吹过去,在岩石的缝隙间冲撞,发出类似咆哮的声音,都能让她从浅眠里惊醒,胆战心惊地抱着胳膊一直熬到天亮。所以,当她误打误撞地召唤出自己以后,她的心里一下就有了一个依靠。或许连苏拉本人都没有觉察到,明明是不同的物种,也只相处了两天,她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同伴,当做可靠的向导和战斗力,当做她走出迷雾森林的希望。 但恺撒心里知道,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在这片广袤而幽深的森林里,它跟苏拉一样,都很弱小。 它漫长的幼年期到现在为止,连一半也没有度过,尽管在这个阶段它已经做到了极致,在其他圣光白虎还在吐普通火球的时候,它的火球距离成年白虎所吐出的光焰仅仅一步之遥,但也仍然超越不了时间所带来的巨大差距。面对卡巴拉人面蛛的时候,它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只能狼狈地逃跑,甚至如果不是苏拉返回来救它,它已经变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点心。 125.落幕拉佛加维 01 海因里希选择的任务是对圣城耶西附近新发现的一处古代遗迹进行探索。 这处遗迹位于耶西城西南部的顿塔特山洞内部,因为之前有游客不慎从山上掉下来, 这才被发现了。经过当地初步的探索, 耶西城内的三大协会一致认为这有可能是上个纪元里某个魔法师的实验室。这位早已经不在人世的魔法师并不出名,对实验室的保护机制也布置得非常一般, 唯一有研究价值的是山洞里那些还能够启动的魔法阵和其他的攻击手段,它们的运转都是基于两千年前的魔法流动规则,和现在已经有了十分显著的差别。 这个任务的难度并不高, 只需要解开外面的魔法阵后进入实验室, 将里面的资料和实验品——如果还有的话,一一带出来交给当地的魔法师协会。因此,海因里希的小组只选择了两个人, 除了苏拉之外, 另一个就是艾梅兰。 “托你的福。”艾梅兰笑着对苏拉说道,“听到公爵大人选了我,好多人都很失望呢。” 苏拉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一本正经,“他选你是因为你真的很厉害,倒不是因为我……我知道你是战士学院一年级的第一名呀, 你超棒的。” 艾梅兰眨眨眼睛,“哦……就像你是召唤兽学院一年级的第一名一样?” 她这句话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不过也是真话,如果仅仅按照期中考试的成绩来说, 苏拉确实是召唤师里的第一名……虽然加上她自己, 整个一年级也一共就只有七个召唤师而已。 “七个人里的第一名有什么好骄傲的呀……”苏拉哭笑不得, “而且都是因为恺撒和爱因斯坦厉害,对吧?”她说着,挨个儿摸了摸两个宝宝,——它们仍旧处于恢复兽形之后的萎靡期,四只圆眼睛不约而同地耷拉着,看上去总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困倦”这两个字就从它们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毛里明目张胆地跳出来。 “不过这次我会努力的!”苏拉信心十足,“肯定会把你们两个的那一份都补足,所以你们放心划水吧!” 回复她的是爱因斯坦有气无力的一声“嘎”,以及恺撒在她的颈边蹭了蹭脑袋。 三个人在路上花费了大约十多天的时间,这是由于并没有使用魔法传送阵的缘故,在杜美伊之外的城市,每一个魔法传送阵都相当珍贵,通常情况下是不对普通民众开放的,就连上一次苏拉他们结束了期中考试以后,从库迈府返回克里尔,都是因为奥休斯学院出于返程安全的考虑,提前向各个城市的魔法师协会打好了招呼的。 进入圣城耶西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天边的云薄薄一层,却红得热烈。夕阳懒洋洋地把每个人、每座建筑物的影子拉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路上的行人也不禁放慢了脚步,悠闲地朝着家的方向走着。 简单地吃过饭,看看时间,发现魔法师协会早就已经下班了,这个时候去了解情况显然只能是白跑一趟,苏拉和艾梅兰头碰头地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先去顿塔特山洞看看。 “早点回来。”海因里希点点头表示同意。作为随行教授,除了学员的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其它的时间他都不能出手干预或者提供帮助,只单纯地能观察、评判而已。而之所以会有这种规定,其实是一种隐性的收徒考察,——教授们在平时的学习中发现了好苗子,借着这种任务进一步地考察,如果对方合格、达到教授心里预期的标准,那么双方就可能从单纯的、并不紧密的师生关系发展成为更加紧密的师徒关系。之前在三迭山里遇到的莫尔顿·华德就是如此,他是在三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后,被大炼金师布里奇斯·布莱克收为徒弟的。 而艾梅兰,确实是海因里希较为看好的一名学生,虽然以海因里希的年纪来说,还远远不到操心徒弟的时候,但是提前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苏拉就和艾梅兰一起出发了。 顿塔特山洞在耶西城的西南部,它的附近就是久负盛名的巨石阵,苏拉和艾梅兰在城市中心找到了游览便车,悄悄感叹了一句这座城市物价可真高啊,就一起坐上去了,大约四十五分钟以后,赶车的稻草人发出提示音,示意目的地已经到了。 魔法实验室在顿塔特山洞的深处。 在进山洞之前,苏拉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巴旦木,捏碎了一个以后,就有一颗小火球凭空出现在原地。以前这项工作都是恺撒负责的,可是现在它还很虚弱,苏拉不舍得让它浪费一点精力,就自然地想到了被自己一直遗忘在空间道具的这些一次性魔法。 有了照明,幽深漆黑的山洞便显得没那么可怕了,艾梅兰作为战士,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面,苏拉在她身后半步远的距离紧跟着她,一直绷着神经戒备着。可是除了偶尔从洞顶滴下来的水滴外,山洞里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然而今晚的探索注定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苏拉和艾梅兰在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不得不承认了之前自己对山洞的面积预估错误,这里的地形曲折复杂,连环缠绕,她们没有地图,很容易会迷路。苏拉用了一个这学期学过的魔法阵来检测距离她们最近的、不一样的魔法波动在哪里,却惊讶地发现尽管她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只是才进入了一点点而已,甚至距离实验室的边缘还有很远,从那里传来的魔法波动微弱地几乎难以捕捉。 两个人在魔法阵散发出的淡淡绿光里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又忍不住笑了。 “难怪公爵大人刚才反应那么平静。”艾梅兰道,“看来他是知道我们今晚是找不到那个实验室的。” 苏拉点点头,”那就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明天先去魔法师协会沟通一下,争取拿到更详细的信息——比如地图。“ 在苏拉和艾梅兰的任务有条不紊地推进的同时,海因里希在临时下榻的旅店里,也和自己的副官潘恩会和了。 他这次来到圣城耶西,除了带苏拉和艾梅兰两个人完成期末考试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继续督办在圣城耶西的搜查工作,——虽然通缉令已经发出去好多天了,但是克西安·狄斯雷利还是没有一点踪影。因此,曾经定位过他们的这个地址,是目前唯一掌握到的线索了,在没有进一步的方向之前,搜查工作会一直继续下去,除非能够完全确认克西安·狄斯雷利真的没有来过这里,那个被修改过的淘宝定位只是一个□□。 “光明神殿已经全部查过了,没有发现,”潘恩道,他看上去竟然比之前在威克城的时候更白了一点,连脸上的线条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圆润了一些,可见圣城耶西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呢!面对多日不见的长官,潘恩在开头敬了个礼之后,就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了旁边的高脚椅上,还不忘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两杯蜂蜜啤酒,“至少说明了这个巫妖并不是光明神的教徒,也没有拿它的教徒当敌人,不是吗?”潘恩开玩笑道,还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值得喝一杯。” 海因里希并不在意,通常情况下,他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长官,恰恰相反,他很随和,“之前的旅客记录呢?” “查过了,我们查看了三个城门入口的留存影像,在您提供的时间段前后,克西安·狄斯雷利没有进城,或者说没有通过常规途径进城。关于这一点,还在向城里的各个旅店、商铺和餐馆进行进一步的核实,但是——”潘恩耸了耸肩膀,“您也知道,大海捞针。” “图书馆方面呢?城里的居民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潘恩紧同样摇了摇头。 海因里希沉默了一会儿,苏拉不在,他终于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忧虑,眉头紧皱着,因此产生的每一道纹路都挂满了沉重,可是他的声音却轻,“我有不好的预感。” *** 海因里希的预感成真了。 那是他们在圣城耶西停留的第八天,苏拉和艾梅兰在研究了四种方案后,终于选择了第五种才成功地将那座实验室打开,两个人高兴得忘记了这些日子的辛苦,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正哼着歌儿把在实验室里发现的纸质资料向外运送的时候,苏拉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某个迅速向他们移动过来的黑点。 海因里希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是古德里安。 随着黑点的飞快靠近,苏拉也认了出来,然后,一股突如其来的严肃气氛当即就在三人两兽周围弥漫开。 古德里安在本质上是一条非常传统的龙,而且十分清楚自己是一条没有考到许可证的龙,因此,除了跟随海因里希以外,古德里安平时就呆在歇罗城堡的地下室里,在那里化成原型睡觉,醒来时数一数成堆的金币,或者在白茅草里打几个滚,等到漫长的冬季连着接下来的繁星季一起到来的时候,他就飞回星辰岛去,在那里继续睡觉和数金币玩儿,这样他就觉得很开心了。他不喜欢出门,尤其是单独出门,除非到了他认为确实有那个必要。 比如现在。 古德里安维持着龙形降落以后,丝毫没有要化成人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拉佛加维城消失了。” 126.落幕拉佛加维 02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撸起了袖子, 然后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光幕有些碍事。她想着自己那些年看过的文,在心里试着呼唤了一下, 把“关闭”,“收回”,“最小化”等一系列关键词都试了一遍, 默念到“退出”的时候, 眼前的光幕忽然从四个角向中心收缩,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约摸有指甲盖大小的光球,在空中活泼地弹跳了两下, 划出一道“8”字弧线, 转而就钻进了苏拉右手戴着的戒指里。 苏拉目瞪口呆的同时,因为之前已经接受了全息智能光幕的设定,所以这会儿便又有点诡异的麻木, 淘宝系统跟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合以后,都不靠手机搭载,而是改成了戒指, 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真是不得了。 三个包裹很快就拆开了。最大的那个包裹里装着的都是衣服,一件羽绒背心, 一条加厚的黑色打底裤, 一顶毛呢格纹帽子和两件短袖。苏拉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微博上看大家晒福袋, 一时心痒就也跟风拍了几个,以此来检验自己是欧是非,其中就有一个699的衣服福袋。如果她还没有穿越,这个福袋肯定要成为非洲纯血的有力佐证,但如今不一样了,苏拉想,两件短袖可以穿在里面,还有个替换,羽绒背心和加厚打底裤在这个寒冷的大森林里,简直就是雪中送来的两块红通通的炭,把她感动得泪眼汪汪,认真地觉得自己的生存几率又提高了那么一点点。 剩下的两个小包裹也都是福袋,但拆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让苏拉脱非入欧了。一个包裹里是一些晒干了的植物,大多都呈现出灰白和深棕色,放在鼻子下面,还能闻到略带苦涩的芳香,这可能是混在那些福袋里被她一起拍下来的,呃,中草药福袋?苏拉有些想不起来了,干脆就把它们暂时放到一边去,又去拆另外一个,得到了三瓶珠光色的指甲油和两小包彩钻,另外卖家还贴心的送了一把指甲锉。 这次是真的没用了,难道她还要靠这些打发时间,给自己点亮个美甲技能吗?苏拉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又把它们通通装了回去,然后把三个包裹一起拿进了塔里。 因为这座法师塔的第二、三层都有一定面积的破损,而一层相对比较完好,所以苏拉暂时便住在了一层。整个一层没有做分隔处理,而是一整个圆形的开放空间,里面光秃而空荡,实力诠释着什么是“家徒四壁”。圆形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已然落满了灰而变得暗沉的白色长毛地毯,地毯旁边原本是一组深红色的沙发,——同样是脏兮兮而且破旧的,在苏拉穿过来之前,就被原主拖到北边的窗户底下,当做床铺了。 房间的北面是一个小巧的壁炉,上面还装饰着一副人物油画,画中的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坐在书桌前,金色的绶带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即将垂落,那人身体前倾,肩背放松,一只手托着腮,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油画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因此看不见那人的模样。 壁炉的一侧还摆放着几个展柜,只是上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唯独一个掐丝孔雀蓝的花瓶在其中孤零零地站着,倔强地昭示着曾经的舒适与美。 苏拉把三个包裹放在自己的床铺旁边,先拿出打底裤和羽绒马甲换上,——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红白相见的织花长裙,布料介于丝绸和棉布之间,她猜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料子,很厚实,也很柔软。裙子的正面是大朵大朵的刺绣,勾勒出了许多个或正着、或倒着的三角形,从肩头一直排列到腰间。这些刺绣由白、金、棕三色构成,偶尔点缀着一点绿色和深蓝,落在三角形的队列里,平添了些许奢华。这件裙子的上半身类似圆领衬衫,版型非常贴身,但是活动起来却没有丝毫束缚之感,下半身的裙摆非常大,而且有一层层的裙衬,所以多少起了些保暖的效果。 苏拉干脆就把斗篷脱了,重新铺在沙发上,自己先套上了马甲,又撩起裙子把打底裤穿好了,——这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穿脱起来实在麻烦,反正这里就她一个人,豪放点也没什么关系。 穿暖了之后,她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带过来的淘宝了。 她把右手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食指上戴着的这枚戒指。戒指的样子很普通,就是一个简单的戒圈,上面阴刻着一些符号,有的深有的浅,密密地排列着,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苏拉确定这些符号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因为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样的戒指倘若放在地球,应该是旅游景点附近的商铺,或者步行街里标榜民族风的小店会售卖的,打着“纯手工匠心制作”旗号售卖的那种,但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为了她的淘宝系统的载体,想想就很神奇。 有了之前关闭光幕的经验,这次苏拉在心里刚刚默念了一句“淘宝”,光幕就立刻在眼前打开了。 苏拉注意看了一下,在自己默念的一瞬间,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光球从戒指里蹦了出来,然后由点及面地迅速展开,前后不过三两秒钟的功夫。 不知道用久了会不会卡……苏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就被自己逗得忍不住笑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剁手。 首先要买吃的。 她点开搜索栏,正准备输入关键词,却忽然愣住了,应该买点儿什么?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上,沦落到了类似的环境,那么肯定首选压缩饼干、罐头之类的食物,方便快捷,保质期长,随时都能吃,还不用热水冲泡,刚好适合她现在连个火都没有的窘境;其次就是巧克力和各种水果,或者相应的维生素片,前者提供充足的热量,后者补充人体所需的基本维生素,保证最基本的健康;然后呢?可能是肉干、肉脯和腌制好的蛋类,补充盐分和蛋白质,还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吃肉的。 但是现在呢?她穿越了啊,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食物,都有些什么呢? 苏拉想了想,干脆退出了搜索栏,找到首页那个有关食物的导航,点了进去,准备按销量或者好评排序,看看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吃的,大家又爱吃什么。 光幕按照她的要求,飞快地刷新出了信息,苏拉定睛一看,不由有些吃惊。 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蒺藜果一筐、雪果一筐、白蛇草一筐、雨薄荷一篮,噜噜兽半只(生鲜)、黄金母子虾四对(生鲜)、巨型垂耳兽一只(生鲜)、各级肉排(腌制),粗麦面包、细麦面包、精麦面包各一盘(熟食)、糖浆蛋糕四个(熟食)、元素曲奇一盘(熟食)…… 苏拉看着那个黑乎乎、浑身都是硬硬的毛刺,活像个大号海胆一样的雪果,实在是想不到它竟然是一种水果,还叫雪果……这名字该不会是闭着眼睛起的吧?白蛇草倒是名副其实的样子,但看起来仿佛手指粗细的白蛇状物体,她也没法说服自己这是个植物啊?剩下什么噜噜兽、黄金母子虾虽然也都长得有几分奇怪,很符合她对幻想世界的想象了,然而这些是生鲜,她没有火,就算买回来也没有办法烹饪啊。 要不先买个可以生火的东西?苏拉想着,当即点开了搜索栏,输入关键词“火”,她以为总会有些火魔法石、魔法油灯之类的东西,可以供她用干稻草和木柴取点火用,结果没想到出来的商品信息把她吓了一跳: 十二级火系魔法禁咒流星火雨特价处理!水晶封存,捏碎即用,无效随时退款! 八级火系魔法生物獒龙结晶限时抢购,买二送一! 至尊炼金术师克梅德临终之作——火焰铠甲,行走的人形兵器,战士的终极梦想! 极品火焰鸟的蛋,八颗打包出售!史上最高千分之二的出壳率!孵出一只鸟,给你一片燎原火海! 火系连发弩!触发式火系陷阱!火系大幻术! 特价! 清仓! 约等于不要钱! 还可以分期付款!首付百分之五十,六期免息! ……还是不要了。苏拉默默地选择退出,太危险了,她只是想要个相对来说安全、小巧、没那么让人害怕的火柴、打火机之类的便民工具而已,这些还是留给别人吧。 再说她也买不起,最便宜的极品火焰鸟的八颗蛋,也都要价99999金币,就算首付一半,她的钱也不够。 就吃点面包也挺好的,嗯,那个海胆果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也不一定非要开火嘛。 苏拉又回到食品类目的首页,选择了“销量优先”,反正她对这个世界的食物真的是一点也不懂,也没什么概念,干脆就从众,大家都买什么,她就买什么好啦。 然而一看排序结果,苏拉顿时又傻眼了,销量首位的商品她倒是很有印象,就是刚刚看过的酷似海胆的雪果,数量一筐,然而已售2? 竟然只卖出了两份?? 苏拉看了看图,那只魔兽尽管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半,但还是要比恺撒大出好几倍还不止,竟然只够它吃一整天……她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扔在一边的那块高级肉排,至少还剩了她一个巴掌的大小,看来恺撒是真的不喜欢吃啊。 “那我就先买一只,然后再看看别的?” 127.落幕拉佛加维 03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 爱因斯坦停在半空, 扑闪着翅膀,没等来恺撒的回话, 只有一个淡淡的眼神, 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气晕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竟然这样对我,这臭老鼠也是我杀的,苏拉也是我保护的,我、我,”它顿了一下, 看到噬阴鼠背上已经恢复原状、变得柔软的羽毛, “我还掉毛了呢!我的羽毛长起来多么不容易, 现在一下掉了好几根,我真是气死了!!” 看着爱因斯坦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拉连忙安慰它道, “谢谢你,爱因斯坦!你真厉害,这次多亏了你, 要是没有你, 我肯定已经受伤了, 你真棒!” “哼!” 苏拉不放弃, 继续努力吹捧它,“你的羽毛不仅美丽,而且特别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锋利了呀,竟然能插进它的身体里,像刀一样,太神奇啦。” “哼!”爱因斯坦又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她还是一脸的求知若渴,就假装“这没什么厉害的”道,“我把风刃附在羽毛上了呀。”它又瞪了一眼恺撒,“噬阴鼠长得丑,但是又不蠢,我要是直接用风刃攻击它,它一定会闪开,但如果是羽毛的话,它就不会在意了。”它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心痛道,“唉,我的羽毛,这几根形状那么好看,而且长度正好,我要长好久才能长出来呢。” 见它是真的非常伤感,苏拉和恺撒竟然也觉得它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心爱之物,情不自禁地跟它一起转过头,看向噬阴鼠背上的那几根羽毛。 羽毛没了风刃的加持,早就已经恢复了柔软,此时被血沾染着,变得不再蓬松,而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凌乱着。 突然,羽毛抖动了一下。 苏拉愣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抖动并不是来自羽毛本身,而是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噬阴鼠,它的尸体如同一个被吹涨的气球,正飞快地鼓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糟了!是它肚子里的亡灵能量!” 恺撒猛然醒悟,回身咬住苏拉的裙摆就拼命往山洞外面跑。 “快出去——!” 苏拉的身体比大脑快了许多,在听到恺撒说话的同时,转身就往外面跑去,顾不得雨已经把地面变成了稀烂的泥浆,熟练地趴下,然后抱住脑袋。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前还好好存在的山洞,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了,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甘心地向四周飞溅着。 *** 苏拉的好运气似乎在遇到噬阴鼠之后就彻底终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前前后后遇见了好几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魔兽。所幸迷雾森林的魔兽分布是有规律的,越靠近森林中心,魔兽的等级越厉害,实力也就越强,而这些强大的魔兽所需要的冬眠时间似乎比那些弱小的魔兽更长一些,好让后者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从冬眠中刚刚转醒,就成为高阶魔兽辞旧迎新的口粮。 也因此,苏拉一行在前期逃离了危险系数相对较高的森林中部,那时候高阶魔兽大多都没有苏醒,而等他们进入外围地带,所遇见的魔兽又都没有那么厉害,即便恺撒和爱因斯坦都只是幼年期的宝宝,战斗力没有那么强,也在相互的配合之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而且说起爱因斯坦也还是个宝宝这件事,苏拉也感觉十分惊讶。那是一天前他们刚刚捉住了一对通过挖地洞潜入他们的帐篷,偷取食物的塔米亚兽,苏拉看着面前的这两只花栗鼠一样的小动物,一只被恺撒叼在嘴里,一只被爱因斯坦踩在脚下,还“唧唧”地叫着,挥动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想要挣开束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圆脑袋以后,就让恺撒和爱因斯坦放了它们。 两只塔米亚兽重获自由,先是凑到对方身边闻了闻,确认彼此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地跑远了。苏拉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当初爱因斯坦说过的幽冥雪枭在成年之前不分性别这件事,好奇心偷偷冒出了头。 “爱因斯坦更喜欢公鸟还是母鸟呢?”苏拉旁敲侧击地问道。 “当然是喜欢美丽的鸟,”爱因斯坦理所当然道,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布上蹭着爪子,总觉得刚刚按住塔米亚兽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不太干净,连带着把它的爪子都弄脏了。它看了苏拉一眼,“你干嘛问这个?” “想知道爱因斯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嘛。”苏拉老实道,笑眯眯地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被后者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不准碰我,你才摸过那两个脏兮兮的家伙,还没洗手呢!” “哦……”苏拉悻悻作罢,把手收了回来。 爱因斯坦又道,“选择性别这回事我还没有想过呢,变成公鸟的话,翅膀上会长出灰色的羽毛,就在这里,”它抬了抬翅膀,示意末端的那一点地方给苏拉看,“我不喜欢,翅膀就是要纯白的才好看呀,这里突然灰一点点,就像是烧焦了一样,难看死了。但是只有公鸟可以保留红色的翎毛,母鸟的话,虽然翅膀不会长出灰羽,可是翎毛也会变成白色,只有脑袋上有一点点红,傻乎乎的,唉。”它说着,还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显然,不论选择哪一种性别,在外形上都有它不能接受的缺陷,爱因斯坦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翅膀,“真的太难了,还是等我快成年的时候再想吧。” “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呢?”苏拉接着问。 “还有一百五十年。”爱因斯坦道,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这样美一百五十年!哈哈!” “……” 身为人类召唤师的苏拉顿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左看看恺撒,年幼的圣光白虎,至少还有二百年才结束漫长的幼年期,右看看爱因斯坦,稍微大一点的幽冥雪枭,一百五十年后才成年,而她呢,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长眠于地下,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至于现在,苏拉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恺撒和爱因斯坦,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都还是宝宝呢,充其量就是一个是小班,而另一个是大班的区别,而她自己则是实习期的新手保育员。 还有点可怜,唉。 离开法师塔的第九天,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地带,正进入外围区域。 “你们要相信我啊,”爱因斯坦一边走一边说,“这一片我探路的时候飞过,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程,你们,”它海拔低,仰着头也要维持一贯的倨傲,“你们飞过吗?” 苏拉有些想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飞呀。” “还不是因为我的羽毛掉了,我要好好养一养,怪谁呀!”爱因斯坦道。自从那天它大战噬阴鼠,之后的几天因为接连碰到其他魔兽,不论是打还是闪避,它都没有消停过,直到今天早上,它飞着飞着,身上的羽毛竟然无缘无故地又掉了好几根,一路打着旋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简直令鸟不敢相信!甚至连豆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它分明还是个宝宝啊,怎么可能就到了掉羽毛的时候!而且一掉就是好几根,人间惨剧!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又拍了拍地面,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由有些讪讪,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128.落幕拉佛加维 04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你原来没有名字吗?”苏拉愣了一下, 嘴快道。 气得小老虎胡须都抖了起来, 掉头就走。 苏拉连忙追上去,一叠声地道歉, 懊恼着自己恐怕真的是个智障, 虽然不签契约,但是召唤兽让召唤师替它取个名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自己竟然还问人家是不是原来没有名字,苏拉欲哭无泪,想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疼, 管这么宽,自己怎么不查户口呢!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 任凭苏拉左拦右截, 说尽了好话, 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 苏拉挡住前面的路, 它就跳到桌子上去, 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 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 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 回归黑暗的大森林, 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苏拉是很大方的,听到小老虎道歉了,她就揭过了这一茬,继续接着前面跟它商量起名字来,“……真的不喜欢跳跳虎吗?” “……”小老虎沉默以对。 苏拉就知道了它的态度,她哭得时间有点久,这会儿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亚、亚历山大呢?亚历山大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马其顿的国王,天天南征北战……” 小老虎干脆用爪子在她嘴上拍了一下。 “亚历山大也不行……”苏拉红着眼睛,感觉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名字来了,又愁上眉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那恺撒行吗?恺撒很好听的,还很高贵,也特别厉害……” 这会儿她倒是想不起来恺撒大帝是遭到暗杀身亡的,结局也不好,刚刚还为此放弃了拿破仑呢。 小老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类,她的哭得眼角和鼻尖都红红的,脑门上的头发被自己刚刚不小心吐出的小火球烧的少了小半截,再加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都灰扑扑的,这会儿还耷拉着眉梢眼角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再不点头,她又要哭了似的,顿觉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它的胸膛里翻滚着,让它也很想嚎一嗓子。 它叹了口气,把前爪从她的脸上挪开了,竖在她的面前,想着就算不签契约,那么击个掌安慰一下她吧,人类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仪式感吗,虽然它也不懂这样有什么好的。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圣光白虎——恺撒。” “你、你好,我是苏拉,是个人类。”苏拉破涕为笑,大脑里的某个神经元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忽然就追着小老虎的爪子把脸凑了过去,在它的肉垫上“啵”地亲了一口,格外响亮。 然后“砰”地一声撞在前面的树上,崩成一条拉紧的直线,甚至还能听到它在空气里来回震荡,发出的那种嗡鸣。 苏拉呆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停滞下来,脑袋不由自主地就转了回去,想要看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恺撒跑在前面几乎要咆哮出来,身上的毛都竖着,“别看!!!” ——晚了。 他们身后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了,因此苏拉只是稍稍回了个头,连用心去找都不必,就已经看到了。 起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上面还生长着短短的毛,再往上连接着一个扁圆形,比之前的体积略小,但有许多白色的花纹,这二者构成了一个整体,而在两边支撑着这个整体的,则是四对同样长满了短绒毛的大爪子。 苏拉的大脑比本能足足迟了两秒钟,当她的喉咙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此时正在身后追赶着自己和恺撒的是什么。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蜘蛛! 而且还吐出蛛丝,企图捕捉她! 苏拉呆呆地看着那只大蜘蛛在头胸部的螯肢,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尖利的螯牙上面一闪而过的冷光,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恺撒原本跑在了前面,一回头才发现她一副已经吓傻了的模样,愣在了原地,顿时又急又气,当即掉头跑回去,咬着她的衣服拼命拉扯着,“别发愣,快跑!” 说着又用脑袋去拱她。 苏拉一下清醒过来,忍着浑身炸起的鸡皮疙瘩和从尾椎骨直蹿而上的凉意,一咬牙,终于又拼命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呀!”她边跑边哭诉,“不是说这里没有魔兽敢靠近吗?” 恺撒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早上的信誓旦旦,也许是这时候因为跑得太快,竟然感觉到虎脸被激荡起来的风吹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卡巴拉人面蛛,原本应该活动在森林南边才对,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才跑到这里,”它解释道,“而且五阶以下的魔兽都蠢死了,卡巴拉人面蛛最蠢,它们的大脑里装着的全是消化液,所以根本不知道也感受不到高阶魔兽的威压。” 129.落幕拉佛加维 05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穿过吧台准备上楼的时候, 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缝补着衣裙的老板娘看到了他, 笑着问道。 “感谢您的款待, 非常美味。”海因里希脚下略停了停,朝她点头说道。 老板娘把衣裙扔在一边, 用双肘支撑着上半身, 趴在了吧台上,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 我敢说, 在整个巴格瓦小镇上, 您都再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汤馅饼了!” 海因里希微笑着, 眼眸稍稍低垂, 目光避开了些许,只有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老板娘当然察觉到了,又故意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 “这位大人,您还需要点儿其他什么吗?我们都可以送到您房间去, 现烤的松子派?蓝珊瑚酒?或者……”她咯咯地笑着,圆润的肩头耸*动,“十六岁的珍妮?” “妈妈!”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少女娇声叫道, 探出半个身子来, 红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茂密, 蜷曲着垂在腰际。 “大人,”珍妮把发梢卷在指尖上玩儿,努力压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眨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夜很长的,您想我上去陪您说说话吗?” “抱歉,我比较想一个人待着,”海因里希道,冲两位女士点头示意,“晚安。” 回到房间,门关上以后,海因里希顺手在门锁处轻轻一点,一个约摸有银币大小的金色魔法阵从他的指尖滑出,飘飘乎落在了门上,阵法内代表“隔离”和“禁止”的字符飞快地转动着,然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便消失了。 这是一个用来防止监视和窃听的魔法阵,加持在门上以后,一旦有人试图溜进来,魔法阵就会发出预警。 海因里希想到楼下那对母女,——其实也未必是真的母女,更大的可能就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有女主人的旅店,美食,还过得去的酒,和仍旧有些羞涩的年轻妓*女,这些原本独立的因素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镇子最普通的生存模式,甚至可以再延展开去,说是大陆上许多个城市当下的生存模式也不为过。 毕竟第九次亡灵大战刚刚结束不过十多年,在战争中受到毁灭性打击、丧失了生机和秩序的城市都还处在漫长的恢复期,农田荒废、经济萧条、亡灵魔法污染,人口,尤其是男性人口数量的锐减,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水下蛰伏着的气泡,看似平静乖巧,然而随着水温一点点的升高,随时准备漂浮上来,而后“砰”地炸裂。 令人头痛。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都放到一边,还是先找到苏拉再说吧。 想到苏拉,海因里希的脑海中又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只是面目并不清晰,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把五官都遮住了,只有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肌肤是生动鲜活的。 海因里希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因为他确实记不太清楚苏拉的模样了,他们的婚姻是奥休斯帝国和神圣嘉德里帝国的结合,是保证战后人类社会局势大体稳定最简洁也最有效的手段,而至于他们个人的意愿,跟前者比起来,无论多么强烈又多么真挚,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海因里希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大概因为他正好出生于亡灵大战即将开始之际,弥漫整片大陆的紧张与悲哀贯穿了他全部的少年时代,从他刚刚学会走路、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能够握紧第一把剑的时候,他就被教导要努力学习和修炼,早日把亡灵赶回裂缝的另一边,结束战争。因此,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于此,匆忙又异常稳健地度过了原本应该是躁动而喧嚣的少年时期,也就从来没有对恋爱或者婚姻有过什么幻想。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会想到,那个明明和自己素未谋面,却不得不把未来漫长的人生都和自己绑定的女孩,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毕竟女孩子嘛,海因里希轻咳了一声,照他过去和帝国里那些夫人小姐打交道总结出来的那一点点经验来看,她们大多数都是纤细敏感的,对感情充满了期待与憧憬,需要被温柔体贴地对待,尊重,又能充分理解。 其实并不比解决亡灵问题要轻松多少。 ——不过海因里希和苏拉说是素未谋面,其实也并不准确,严格地说,海因里希见过苏拉两次。 第一次是她跟随着送嫁的队伍来到奥休斯帝国的王都克里尔,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距离的关系,她模糊成一个鲜艳的红色色块,那是她斗篷的颜色;然后就是在婚礼上,她被厚重繁复的华服层层包裹着,更显得小小一只,她垂着眼睛,咬着腮帮子,似乎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暗暗使尽力气,才能带着巨大的婚纱拖尾走过王宫前那条长长的红毯。 他觉得她那时有点不高兴,却也十分理解,毕竟她只有二十岁,原本也是好端端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战争结束,以为要开始新的生活之际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嫁给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陌生男人,换谁都会不乐意。海因里希原本打算在婚礼结束后跟她聊一聊,至少先相互熟悉一下,让她不那么戒备和紧张,但没想到婚礼的流程刚刚走完,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驻扎在亡灵深渊的部队就传来消息,说那里的空间波动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跟当年裂缝开打的情况十分相似。情况紧急,他只好立刻动身,甚至连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等他再回来,她就已经逃走了。 婚礼刚刚结束,新郎就不见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有点过分,海因里希摸了摸鼻子,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总之要快点找到她,然后跟她好好地道个歉。海因里希正想着,感觉口袋里的身份徽章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远程通讯请求,便朝着徽章正中镌刻着的魔法阵轻轻按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光束亮了起来,像是被从魔法阵中吐出来一样,片刻就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光线正中。 “晚上好,阁下。”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绒面的立领上衣,金色的扣子上还有鹰类纹饰,显出一股既庄严又奢华的气息。而他本人则是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用一根白色缎带在脑后扎成马尾,静静地垂着。 “晚上好,潘恩。” 作为海因里希的副官,平日里潘恩没少出入他在王都的宅邸,因此,只一眼就认出了公爵阁下此时竟然并没有在家中,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堪称简陋的旅店房间里。 “阁下这是在哪里?”潘恩有些疑惑,“是又有别处出现异常的空间波动,阁下赶去处理了吗?” “不,”海因里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温暖舒适的家中,是因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跑了,他辗转千里跨越了大半个大陆,目前还在追踪的过程里,只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又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有几件日常的事务需要向阁下汇报。”光影里的潘恩从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了几封信函,开始一一禀报起来。 确实如他所说,这几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海因里希还是认真地听着,然后给出了回复。处理完了之后,潘恩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觉时间不早,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海因里希开口了。 “之前各地报上来的亡灵生物遗存状况的汇总做好了吗?” “做好了,您是想……?” “查一下,巴格瓦小镇附近有亡灵骑士出没吗?” 之后潘恩短暂地从光影里消失了几秒钟,等他再出现,就已经有了结果。潘恩摇头道,“记录里没有相关记载,巴格瓦小镇在帝国西部的边境线上,远离亡灵深渊,而且在整个战争期间,方圆数十里范围内都从未出现过亡灵裂缝,理论上不可能在战争结束的十多年以后,有高阶的亡灵骑士出现在附近。”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阁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晚霞的余辉正散漫地向四周铺开,把远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红。那是公爵府邸门前的草坪,在春夏秋三季,会有各种珍贵而美丽的花次第盛开,其中的许多便是王宫里也没有的,因此,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种优雅端庄的字体,或简明或繁复地阐述着同一个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来赏花喝茶。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就是再好的花,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130.落幕拉佛加维 06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因为前面的路很不好走呀,还要路过一片软趴趴的泥地, 会把你的爪子弄脏的。”苏拉立刻抛出了这个准备多时的理由,一本正经地道。 “哦, ”恺撒不置可否, 又问, “那里的树也很多吧,像现在一样?” “对, 特别多, ”苏拉点了点头, 强调道,“一抬头全是绿色,几乎都看不到天空,所以光线很暗。”她停了一下,又忽然想到好在现在是冬天, 如果是夏天的话,光是这茂密的枝叶里隐藏着的众多蚊虫就让人受不了了, 所以还是冬天好,看来她还是有点好运的。 恺撒当然不知道她的思想已经跑了这么远了, 唰唰两下就跳上了树枝, 姜黄色的身影就在一团团绿色里轻松自在的穿行, 变成忽隐忽现的一个暖色块, 过了一会儿, 又从另一边的树枝上纵身跳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苏拉面前,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状似不经意地道,“不用你抱,到时候我上树就可以了。” “……”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抱老虎了有点遗憾,但是苏拉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着地球上的普通老虎会不会上树,或者说会不会这么灵巧地在树枝间穿行,但碍于她很多年没看过动物世界,对这一类的知识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真情实感地吹捧自己的召唤兽,“你真厉害,不愧是圣光白虎。” 恺撒没说话,只是甩了甩尾巴,又抬起小爪子,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也许是这一次有虎相伴,苏拉并没有觉得路程有多长,不多时,她就看到了自己昨天在某棵大树上刻下的箭头,正歪歪斜斜地朝左边指着。 苏拉跑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么难看的箭头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手笔,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昨天摔倒的地方,匕首肯定就掉在那附近了。” 她站在那个箭头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刻舟求剑的故事,还觉得跟现在的情况离奇地有几分类似,就是土地不长脚也不会流动,不然自己这么找岂不是傻兮兮的。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幸运值加2,再看看旁边木着一张虎脸,虽然有点嫌弃的意思,但还是一百分可爱的恺撒,苏拉开心得不得了。毕竟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了一颗好不容易捡到的果子而嘤嘤哭泣,今天再旧地重游,她就已经是有淘宝傍身的人生赢家,还有一只神气的会吐火球的小老虎,人生啊,真是嘿嘿嘿。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苏拉眼见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就知道差不多到了地方,连忙叫住了恺撒,于是一人一虎就明显放慢了步速,低着头在四下里寻找着,期待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能看到那一点冷光。 找了半天,还是恺撒凭借着身为魔兽的灵敏嗅觉,在一堆草丛里发现了那把匕首。匕首刀刃朝下地深深插进土地里,几乎整个刀身都隐没了,只留了刀柄部分的一点银色,还被密密的草丛遮挡住了。 苏拉走过去把匕首拔*出*来,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泥土,顺手又把恺撒抱起来亲了一口,毫不吝惜地夸奖它,“真厉害!多亏了有你!” 恺撒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扭了扭看似要挣扎,尾巴却在身后甩着,还是让苏拉亲在了脑袋上,这才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道,“你还拿着武器呢,别对着我。” “对不起,”苏拉倒是把这个忽略了,听它一说,就立刻将心比心了一下,如果自己被人用武器指着,哪怕是对方不是故意的,心里也会有点害怕,更何况是像恺撒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大森林里的魔兽呢?就连忙向它道歉,还态度良好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捡回了匕首,就没有再在森林里逗留的必要了,苏拉就和恺撒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恺撒通常是不理她的,偶尔才简单地回应一两句话,即便这样,苏拉也觉得特别开心,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还自己哼起歌儿来了。 “穿过遥远小溪水,守着一株小玫瑰,他总是绷紧脚背,仰头看大雁南飞……” “她说你可曾遇见那只小老虎,她幻想着远山迷雾,眺望着爱与起初……” 女孩子轻轻柔柔的歌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头顶几万里晴空,鸟儿飞过的振翅声,一人一虎踏过泥土和草丛,细密的脚步声。 ——不对。 恺撒忽然顿住了。 这里只有它跟苏拉一人一虎,加起来不过六只脚,脚步声应该不会这么密集才对。可是听这连续又密集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恺撒感觉自己颈部的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 “蓄满泪水的云朵——诶?”看恺撒停了下来,苏拉把剩下的一句硬生生地噎回了喉咙里,又换上一个疑问词,一脸好奇。 恺撒抬起脑袋看她,毛绒绒的虎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跑得快吗?” “嗯?”苏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拿过校运动会四百米第一名。” 恺撒便自动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校运动会,只听到她说第一名,那就是跑得很快的意思。 “那我数三、二、一……” 跑! 苏拉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翻了个身就要下去,迷迷糊糊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气拉住了自己。 一回头,发现是恺撒用正一只爪子踩着她的裙摆。苏拉侧了侧脑袋,睡眼惺忪地朝它发送了几个??? “……” 恺撒松开了爪子,用脑袋把前一天晚上她脱下来的羽绒马甲往前拱了拱,无奈道,“外面冷。” 苏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慢半拍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伸出手臂一捞,——羽绒马甲还在那儿,反倒是把恺撒捞进了怀里,在它的脑门上狠狠啾了一口,“早呀恺撒。”说完,边穿马甲边悄悄呸呸了两下,把不小心弄到嘴里的虎毛吐出来。 恺撒假装没看见,等她吐完,才用爪子拍了拍她,催促她快点,自己尾巴一甩,先走到外面去了。 清晨的大森林,空气清新而甘甜,淡金色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片片光斑,在微风里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照得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明暗交错着,静谧又可爱。 苏拉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很快就浸润了她的肺部,连带着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开始逐渐恢复运转。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呀?”苏拉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又跳了几下,让身体的血液加速流动,然后低头去看旁边的恺撒,发现它的黄色皮毛在阳光下似乎也闪着细碎的光,“想和我一起晨跑吗?” 虽然不知道她身为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邀请一只四爪着地飞奔起来连风都赶不上的圣光白虎一起晨跑,还说得那么自然,但是恺撒在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充分学会了“不行就装聋作哑”这个很好用的法则,因此再也不虎脸懵逼了,也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真的要晨跑呀?”苏拉跟在它后面,心里有些忐忑,但这毕竟是来自召唤兽的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边走边委婉地道,“让我先洗洗脸好吗?或者我们一起吃点早饭呀?”还不忘吹捧它,“你真是一只勤奋的小老虎!” 恺撒有点想叹气,但是它忍住了,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苏拉一头雾水。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转弯,苏拉抬起头,就看到仍旧是几步之外的地方,这次也同样堆放着三个黑色的编织口袋。 是她的快递! 是她虽然不发短信也不打电话但是沉默着就送货上门的异界顺丰! 她忠诚的天咩! 苏拉看着恺撒叼过来的那张熟悉的卡片,简直激动地难以自持,一连在它的毛脑袋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然后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把三个大口袋提了起来,飞一般地又跑回了塔里,还招呼它:“恺撒,快回来吃早餐啦!” “……”恺撒落在后面,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还残留在脑袋上的那种轻柔的触感甩掉,然而只是这么一想,那感觉好像又鲜明了一些,它连忙又摇了摇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苏拉飞快地把三个快递都拆开,一个浅色的竹筐里整齐地摆着一排排海胆似的雪果,黑色的毛刺从微湿的灰色包装纸里探出头来,还随着空气里的气流微微抖动着。一张淡黄色的油纸包裹着高级肉排,有苏拉的两只手掌那么大,上面还仔细地系着黑色的绳结,微微凑近了一点,就能闻到一股腌制过的咸味,并且店家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副银质的刀叉。最让她惊讶的是最后一个快递里拆出来的面包和曲奇,竟然就这么裸装在了四个雪白的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苏拉把盘子挨个儿拿出来的时候,它们仿佛粘在了盘子上一样,没有丝毫要掉下来的迹象。 苏拉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在这一刻顿时燃烧了起来,她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个魔法世界,但是就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树上的叶子还是会时不时地掉下来,扔到半空中的石头也会自然的下落,人还好好地走在地上而不是随便飘着,这些都证明了基本物理学定律还是存在并且普遍适用的,那这几盘面包? 131.落幕拉佛加维 07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被这一下刺激地几乎要跳起来, 在这一刻短暂地恢复了一些力量, 恺撒趁机咬着她的衣摆往前带了带,大叫道, “跑!” 直到又跑出了一段距离, 苏拉实在跑不动了, 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汗水滴在眼睛里有些涩, 这才喘着粗气在一处空地上坐了下来。 恺撒围着她走了好几圈, 几次欲言又止, 怕打扰了她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苏拉渐渐地缓过来,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疏忽而来又疏忽而去, 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她忽然像是被挪走了压在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样,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顿时, 一股林木特有的清新味道填满了她的整个肺部,让她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看她似乎好了一点, 恺撒抬起一只爪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像是要把那一层薄汗替她擦掉,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多亏有你。”苏拉笑着说。 接着, 她字斟句酌地把自己刚刚感受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烈不适给恺撒描述了一遍,恺撒沉思了片刻,虎着脸,连胡须都绷直了,站起来说道,“我们可能刚刚走进了一个‘亡灵场’。” “亡灵场?”苏拉回想起自己昨晚才学到的知识,“跟亡灵大战有什么关系吗?” 恺撒对她匮乏的常识已经见怪不怪,又看她这一副虽然虚弱但仍旧学习热情高涨的样子,只好解释道,“凡尔纳大陆上的亡灵大战每一千年就会开启一次,而在战争开启之前的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亡灵裂缝会随机出现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通过这些裂缝跨越而来的,通常都是低阶的骷髅、僵尸、黑武士之类的,偶尔也有较高阶的亡灵骑士,或者其他亡灵生物,它们是整场战争的排头兵,甚至可以说是战争的炮灰。随着时间的临近,这样的亡灵裂缝会越来越多,直到亡灵深渊——也就是最大的那个亡灵裂缝现世,亡灵大战真正开始,才不会有新的亡灵裂缝出现。而战争结束后,亡灵深渊闭合,这些裂缝也会随之消失,但它们曾经出现的那个地方,就成为了‘亡灵场’。 “因为亡灵是黑暗和死神的信徒,所以亡灵场附近通常都残存着大量的死气,还伴随着怨念、诅咒等等负面情绪,如果一般人不小心踏入,都会觉得非常不舒服,身体素质比较弱的人类还会因此生病。而且,如果这个亡灵场是高阶亡灵生物留下的,就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恺撒说着,从苏拉的膝头跳了下来,一双圆眼睛里还能看见担忧的痕迹,它歪了歪脑袋,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昨天你是不是说,你来自神圣嘉德里帝国?” 苏拉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神圣嘉德里帝国虽然不像他们自己鼓吹的那样,真的是光明神的后裔,但他们比起其他人来说,确实对光明魔法更加亲和,相对的,对亡灵遗迹产生的排斥应激反应就越剧烈。——我们过去的时候一心逃命,跑得飞快,在那个区域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再加上精神又处在非常紧绷的状态下,所以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当我们返回,没有了性命之忧,心情轻松,走得也慢,又毫无戒备,”恺撒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就中招了。” “……” 苏拉有些郁闷,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她连回想都不敢,“可是这种事情不是防不胜防吗?”她扁着嘴喃喃着说,“如果是在城镇里,可能还会有人提示说‘不要去那里,那里是亡灵场’,或者在附近竖一个警示牌,但是在大森林里就没有办法呀。” 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一种跟苏拉比起来,自己才更像人类的错觉,“你们人类的炼金师不是早就研究出了可以检测空气中亡灵魔法元素活跃程度的东西吗?一旦活跃程度超过了某个阈值,就说明附近可能有亡灵场的存在,那个东西就会发出提示,”它看了苏拉一眼,“算了,等以后遇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苏拉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眼睛里的那点求知若渴的光又亮了起来,“如果以前真的有亡灵生物通过这个裂缝出来,在这片大森林里迷路了,走半天也走不出去,那它怎么办呀?还挺惨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一样。” 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 回到法师塔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经过了之前的一番折腾,苏拉只觉得身心俱疲,强打精神给恺撒的尾巴上过药以后,她连吃饭的劲头都没有了,干脆吃了一个面包草草填饱肚子,就缩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精神上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苏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连梦也没有做一个,直到太阳又落下,昨天见过的两轮月亮又悄悄从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头来,她才被恺撒踩醒了。 “……干嘛呀?”刚睡醒,她的声音都还有些黏黏糊糊,又把盖在身上的斗篷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着。 见她醒了,恺撒便从容地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还把她的鞋子踢过来给她,“快起来,我们洗澡去。” 苏拉愣了愣,“洗澡?” 恺撒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今天又钻树林又坐石头的,你还在地上躺了好久,脏死了,不洗澡吗?” “洗洗洗!”苏拉一下蹦了起来,也不在意它虎眼里的那一点点嫌弃的意味,自己开心的不得了。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穿过来满打满算都二十一天了,还没有洗过一次澡,甚至还偷偷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完全做好了等走出这片大森林了才有可能洗澡的准备。 她呼啦一阵风般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要换的衣服,用一块四四方方的布裹好系成一个小包袱,又问,“去哪里洗呀,现在就走吗?” 恺撒看她满脸都写着迫不及待,偷偷笑了笑,一转身跳上了窗台,“走吧。” 出了法师塔,恺撒带着苏拉走了另一条路,在森林里左右绕了几次,苏拉沉浸在了“终于可以洗澡”的快乐之中,完全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地跟在它身后,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说着话,炫耀着自己曾经可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游泳健将。 “……要不是我爸爸说当运动员太苦了不让我去,说不定我现在都拿奥运金牌了呢!”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自信,仗着恺撒是本土老虎,对地球上的事情没有丝毫了解,就理直气壮地一通瞎说,“我特别喜欢游泳,游得又快又好看,水花还特别小!” ……但是游泳比赛也不看水花大小啊。 走了一会儿,苏拉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只是隐约知道自己和恺撒拐了好几次弯,有时候从远处看起来明明是过不去的地方,走近了才发现其实依然有路可以走,只是藏得比较隐蔽。 渐渐地,四周的温度好像暖了一些,再往前走,甚至连空气里都能闻到某种湿润的气味,直到又转过一次弯,原本茂密地仿佛绿色屏障般的树木忽然呈弧线般从眼前退去,露出了一块相对平整空旷的地面,而在这中间,一处泉水正在月色下雀跃流淌。 这处泉水面积并不大,总体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水面上氤氲着层层的白汽,犹如仙雾缭绕,在月光的温柔照耀下,更是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梦幻来。而泉水周围的岸边还围着一圈大大小小黑色石头,像是有人怕这美景流逝而刻意把泉水圈了起来,不让它逃走。 苏拉眼睛一亮,竟然是温泉! 苏拉趴在地上,缓了两秒钟,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都顾不上爬起来,先朝周围张望着。 除了恺撒,空无一物。 她愣了,所以……这次是失败了?她呆呆跟恺撒四目相对,然后就看到恺撒忽然皱起了脸,抬头朝自己身后的地方看去,苏拉也跟着回头—— 那是一只异常神气的鸟。 它的身体匀称,一双巨大的翅膀犹如传说里神民的后裔,高洁而不染纤尘,正在轻轻地拍动着。它白的纯粹,每一片羽毛都柔顺而细腻,随着它的呼吸起伏,唯独脑袋上那一撮长长的翎毛在风中飘逸,细看之下,竟然融合了灰、蓝、绿、黄、红五种色彩,由末端朝最上依次过渡,直至头顶,便如同一团凝固的火焰,正衬着它红宝石一般的双眼。 也许是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所特有的某种联系,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恺撒那样,苏拉竟然在那张小小的鸟脸上看出了一丝超越生物本身的美来,仿佛它就是美的化身,是居高临下俯视万物,却又从来不在意万物的永恒之光,是美的尽头。 苏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的鸟。 甚至让这二十多天来没有衣服可换、没有妆可化,还是多亏了恺撒才能洗个澡的她感到了一丝愧疚。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她当时跟恺撒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好?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要说得华丽一点的吗?比如人类语和大陆通用语的双版本? 132.落幕拉佛加维 08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苏拉维持着鸵鸟抬头的姿势,趴在地上, 愣愣地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她半条手臂长度,正在魔法阵的中心左右张望的毛绒绒的身影。 这个小家伙一身姜黄色的皮毛, 看上去油光水滑, 非常好摸的样子,上面分布着的一道道黑色条纹, 没有给它带来丝毫凶猛的视觉效果,反而增添了莫名的萌感。即便此时是食物匮乏的冬天,它却没有一点瘦骨嶙峋的感觉, 反而因为皮毛干燥又蓬松的缘故, 显出几分圆乎乎的憨态来。两只半圆形的耳朵在头顶竖得尖尖的, 似乎正在努力捕捉夹杂在风里的其他声音, 圆圆的琥珀色眼睛也瞪着,毛绒绒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忽然,它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气味, 猛地朝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是真的很响亮,小家伙额头上的皮毛都被气流吹得翻飞,那个小小的“王”都要看不见了, 甚至把还在愣神的苏拉都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小家伙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 整个身体都立时僵住了, 两只眼睛倒是飞快地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才又放松下来。 魔法阵发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微弱得仿佛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它警惕地抬起一只爪子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光线,又拍了拍地面,确认这光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这才放了心,继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然后就和还趴在地上的苏拉四目相对了。 “……” “……” 一人一兽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苏拉,这个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率先开口了:“……嗨。” 一双圆圆的虎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只见小老虎嘴巴开合几下,竟然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行此大礼。” 苏拉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由有些讪讪,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沾着的灰尘,小老虎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离她远了一点。 “不对啊,”苏拉后知后觉道,“我听得懂你说话啊?” “你召唤了我,当然能听懂我说话。”小老虎道,又围着她走了两圈,“你是召唤师?” “呃……”苏拉有些语塞,总不能说她就是偶然发现,孤注一掷,误打误撞,然后人品爆发吧? 不过好在小老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真稀奇,这片大陆上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召唤师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活的。” “……” 这句话苏拉也没法接,于是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在记忆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异世文,复习了一下流程,试探着问道,“我召唤了你,接下来呢?咱们是不是要签一个什么契约?” 一听到“契约”二字,小老虎原本还走来走去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只有圆圆的虎头转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苏拉就是很怂的,所以即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小小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年纪的零头大的小老虎盯着,她都感到压力山大。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片森林了,而且对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已经随着“自己竟然真的成功召唤出了一只老虎”而达到了历史峰值,所以还是顶住了压力,尽量露出一个看上去就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问道,“……真的不签吗?签嘛,签嘛。” “……” 小老虎忍住了没有张口,甚至还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它保持了沉默,但是想说的话被一张皱起的虎脸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它短暂的虎生中,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企图靠撒娇卖萌来跟召唤兽签订契约的召唤师,虽然它也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召唤师。 苏拉也反应了过来,顿觉羞愧,她真的就是习惯了,在久远的学生时代,她每逢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都是这样跟她爸爸撒娇,还要扭扭身子晃晃小手什么的,磨着她爸在试卷上签名,所以刚才说到签不签这个问题,她就是顺口这么说了,真的没有故意跟一只老虎撒娇,她身为人类的尊严还在呢! 于是一人一虎又恢复到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四目相对,迷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善良的小老虎先打破了尴尬,它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慢地说,“我是第一次被人类召唤。” 可惜苏拉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呢?” 小老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签不签契约,如果签的话,又应该怎样签。” 苏拉这才明白了,原来这只小老虎跟自己一样,对于召唤和被召唤这件事,其实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并不存在她自己是个弱鸡而对方很厉害,不由得就放心了。 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底牌也摊了出来,毫不脸红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被小老虎瞪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但苏拉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萌得有点受不了,表面上还要假装镇定,趁它低头观察地面上残留的驱虫药粉的时候,赶紧悄悄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克制住内心想要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 要循序渐进!她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哪能一上来就一顿狂撸,对方可是只老虎啊! 虽然就是小了点。 “快点快点!”它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只剩下翅膀挥舞的时候划出的那一段白色弧线,在招呼着苏拉和恺撒。 苏拉也加快了脚步跑进山洞。 这处山洞入口并不宽敞,大约只有两个人并行的宽度,内里却狭长而幽深,昏暗的光线把视野都阻隔了,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苏拉稍微一松手,恺撒就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正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羽毛有没有被弄脏的爱因斯坦竟然还忙里偷闲地瞪了它一眼,“哼!” 恺撒不知道它“哼”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往远处走了两步,然后抖了抖—— “干嘛呀!”爱因斯坦一下飞了起来,精准地躲过它甩出的水珠,感觉自己气得连脑袋上的翎毛都要掉色了,“能不能看着一点,我这么大一只鸟站在你旁边你还抖水!差点弄我一身,”它气急了,“你故意的!你嫉妒我的美貌!” “我不是。”恺撒淡定道。 “你就是!”爱因斯坦非常委屈,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眼疾手快地闪避,现在身上肯定会被染上脏兮兮的痕迹,“你嫉妒我比你好看,就想把脏水甩到我身上,你嫉妒我比你飞得快,你就让苏拉抱着你!” “咳咳——” 听它这么说,恺撒一下呛住了。 爱因斯坦仍旧喋喋不休,“你明明也可以跑得很快,但是却偏偏装作不行,好让苏拉抱你,你真是一只充满心机的……老虎!”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很讲文明懂礼貌懂得团结的幽冥雪枭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自觉地把不被允许说的词语进行了消音处理,不像这只老虎,简直奸诈又狡猾!身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斑纹,难看死了! 它这么乖,还这么美丽,又聪明机智,苏拉都没有抱过它呢! 这么一想,爱因斯坦就觉得更委屈了,豆豆眼都酸了,眼泪都差点涌上来,又被它倔强地压了下去。它飞到一脸懵逼的苏拉面前,冲她直直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没好气地道,“涂指甲油!” “……啊?” 这一次苏拉是真的没有抓住重点,想不明白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为什么就突然发展出了新的剧情,况且,这个时候涂什么指甲油呀?昨天不是才涂过一遍吗?从橘粉相间换成了一水儿的粉色?今天又不喜欢了吗? 见苏拉呆在原地不动,爱因斯坦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又急又气,“现在你连给我涂指甲油都不愿意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召唤了我,却不想对我负责吗?你太坏了!你不但抱恺撒,难道也还想给它涂指甲油吗?我告诉你,——不可以!这些指甲油都是我的,你说过只给我涂的!” “……” “你说话呀!” 恺撒摇了摇头,有些意外,它没想到爱因斯坦竟然吃醋了,——唔,在人类的语言里,嫉妒苏拉只抱着自己而没有抱它,是用“吃醋”这个词吗?那醋又是什么呢? 恺撒有一瞬间的分神,而后又回转过来,听着苏拉在自己身后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爱因斯坦则“哼!”、“讨厌的人类”,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重新把皮毛上沾着的雨水抖落掉,可是才稍微动了动,就停住了。 还是再往里面走一些吧,恺撒想,又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因斯坦之间的距离,免得再不小心把水甩在它的身上,又要叫了。 恺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然而它就真的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了。 脑袋上那两只半圆的耳朵动了动,在苏拉和爱因斯坦对话的间隙里,在外面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它分明听见了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声音,正克制着,非常压抑的喘息着。 淅沥沥的雨终于转大,豆大的雨点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凶狠和决绝,从天空中恶狠狠地坠落下来。 啪嗒。 是血。 鼻尖耸动的同时,恺撒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凝神向幽深的山洞深处看去,一边悄无声息地后退着。 他们进的不深,原本就在山洞边缘,因此恺撒没退几步,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 正在批评苏拉的爱因斯坦被这么一撞,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噎得它有些难受。它回过头一看,更火大了,“小老虎!你是想找事吗!嗯?是跟我炫耀你的小个头,还是其他什么?”它故作不屑地瞥了恺撒一眼,“苏拉都跟我说了,她之所以会抱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个头太大了,——那是当然!我可是历代幽冥雪枭里最高挑纤细的那一只,别的幽冥雪枭可没有我这么完美的身材比例,你看我的翅膀——” “闭嘴。”恺撒低声道。 “嘎?!” “我说闭嘴。”恺撒又重复了一遍,它感觉爱因斯坦和苏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它很想回过头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不行。它不能回头,它得牢牢地盯住黑暗里的那个家伙,对方正在逐步朝这边逼近。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爱因斯坦正要扇起翅膀给它一个教训,让它知道幽冥雪枭的“幽冥”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忽然也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朝身后看去。 一旁的苏拉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地盯着山洞深处的那一团黑暗。 啪嗒、啪嗒—— 这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像是外面的雨滴不知怎么落在了山洞里,摔碎在嶙峋的岩石上。 133.落幕拉佛加维 09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 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 晚霞的余辉正散漫地向四周铺开,把远方大片的雪地都染上淡淡的红。那是公爵府邸门前的草坪,在春夏秋三季, 会有各种珍贵而美丽的花次第盛开,其中的许多便是王宫里也没有的,因此, 每到鲜花盛开的时候,公爵府上收到的拜帖就像雪片似的, 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是用各种优雅端庄的字体,或简明或繁复地阐述着同一个意思:我家的夫人、小姐想来赏花喝茶。 只是他们公爵大人几乎没有答应过, 每次都是以府上无人招待为理由拒绝了。查尔斯想, 倒也不是真的没人招待, 而是没有合适的人。老克拉伦斯公爵夫妇去世多年, 海因里希殿下一年里又总是不在家, 只剩他一个管家,拿什么去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而且那些夫人、小姐当中, 有不少是冲着殿下本人来的,殿下不在, 就是再好的花, 她们也没心思欣赏。 不过今年应该不会收到那么多拜帖了, 毕竟殿下终于结束了四十年的单身生涯, 在两个月前结婚了…… 想到这里, 查尔斯又头痛起来,结婚,结婚也是个大问题…… 在他驻足沉思的这一点时间里,海因里希已经踏过了白茫茫的庭院,从一条清扫干净的石子路转弯处大步走来,查尔斯连忙迎了上去。 “日安,大人。” “日安,查尔斯。”海因里希说,他的声音低醇优雅,不论何时都似乎不急不缓,曾被凡尔纳大陆上著名的吟游诗人格里奥形容为“如同月光吻上海浪,又像春风穿过溪谷”。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查尔斯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件大事。” 海因里希走进了门廊,边说边伸手去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来。 “您的妻子不见了。” 海因里希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秒钟,才转过头看着查尔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玩笑的迹象。 “你说什么?”看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海因里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查尔斯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层顾虑,强有力地证明了即便是驻守亡灵裂缝两个月,每天都和愤怒阴森的死亡生物作战的公爵殿下依然十分的耳聪目明。 “我是说,您的新婚妻子,我们的公爵夫人,神圣嘉德里帝国的苏拉·弥尔顿公主,离家出走了。” *** 苏拉现在显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这具身体的合法丈夫听到管家毫不添油加醋地说她离家出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以后,连大门都没进,把脱到一半的斗篷又穿了回去,转身就离开了公爵府邸,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途。 不过如果苏拉真的知道了,大概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自从她穿过来以后,已经在这片大森林里度过了二十个胆战心惊的昼夜了。 这森林太大了,尽管她通过气温和结了薄冰的湖面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说不定还下起了大雪,但是头顶上巨大而茂密的树冠把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树叶间细小的缝隙散落进来,即使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变得冷硬,却还是没有覆盖上一点白雪。 苏拉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学中文的,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非要说她有哪点不那么普通,她自己想了又想,可能是她家比一般家庭更富裕一些,她稍微比一般人有那么点钱,——她光是放在余额宝里,平常用来网购的零散钱就有八、九万。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别说她是魂穿,钱都没带来,就算她带来了,在这片大森林里,在这个连月亮都有两个的世界里,地球货币还能有什么用? 能告诉她怎么走出大森林吗?能告诉她下一顿的吃喝在哪吗?或者再退一步,能告诉她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森林里的猛兽是冬眠了呢,还是她运气好,暂时没碰上?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天晚上睡前都战战兢兢地对着天上的两轮月亮许个平安的愿望,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断脖子,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新的一天应该如何度过,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 好在在她穿过来以前,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些食物,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直接面对荒野求生的hard模式。不过,苏拉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那些食物原本就不多,即便她已经很克制了,每天只保证最低的进食量,二十天过去了,也吃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今天离开暂时居住的地方,去到更远一些的森林里,试图找到别的食物。 她昨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好好思考了一下,综合客观主观两方面的因素考虑,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就行,毕竟打猎,不论是打鸟还是打兔,这两种理论上最不具备危险性、难度也相对较低的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完成的。就算上天垂怜,她运气好碰上了撞晕在树干上的兔子,她平白捡了二斤肉,问题是也没有炊具可供她使用啊,还没火。苏拉想了想自己茹毛饮血的那个画面,又连忙使劲摇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个程度。 相比之下,捡些野果就要容易得多。判断果子能不能吃,就看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曾经啃食的痕迹,这是她总结了以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和野外求生节目得出来的结论。苏拉一边用目光在四下里逡巡着,一边又暗自担忧如今自己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这条经验还适不适用。 一阵风吹来,吹动林间树叶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从苏拉身后响起,又逐渐推到她的前方,巨大的树冠轻轻抖动着,如同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翻滚着向前推进。 太冷了。 苏拉禁不住又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把手凑到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件斗篷在她穿过来之初还很干净,雪白的表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亮闪闪的丝线,被从窗缝里溜进来的月光笼罩着,泛起一层雾蒙蒙的光,十分好看。只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苏拉先是拿它铺在床铺上,又在出门的时候穿它挡风,它早就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还起了皱,怎么也捋不平,更别提好看了。 算了,至少没有破。苏拉想,在现在这个境况下,衣服除了回归最原始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功能,其他的有也像没有一样。 苏拉对着两只手轮换着呵了会儿热气,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才又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边走边朝四周的草丛里拨动着。 打草惊蛇嘛。 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眼前不总是土地和草丛,还不时的有树木巨大的根系裸露在外,把前面的路完全挡住了,因此苏拉不得不从旁边绕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都要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树干上画一个箭头做标记,以防自己返程时迷失方向。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苏拉一回头,在影影绰绰的绿色里,还能看见自己暂住的地方那破败的灰色石壁,像一把被折断了的剑,剑身上满是缺口,深深地插入土地。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上午走出的直线距离恐怕还没有超过一千米,而且连一颗野果都没有捡到,不免更加沮丧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冬天的森林里原本果子就少,因此这一路都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树和石头,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脚下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一下,偶尔有野兽的吼叫从远处破风分云而来,她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匕首,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朝四周转动着眼神,一直到声音都平息,她才放松下来,发现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了。 走着走着,苏拉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往前栽了下去。 这一跤摔得非常结实,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耳边也有一阵阵的嗡鸣,缓了半天,她才感觉从屁股到腰背、肩膀,还有手掌,都在向大脑发射着疼痛的讯号。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左手手掌蹭破了一块皮,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泥土,把鲜嫩的血肉更衬得可怜兮兮。 大地积蓄多时的凉气正透过她的斗篷,她的衣服,朝身体里渗入,苏拉知道自己要赶紧起来,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得四肢僵硬,万一这个时候突然有野兽钻出来,那自己就是躺平还冒着热气的小点心了。 苏拉扁着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眨了眨眼睛,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掉下一串泪珠来。 太委屈了……她抽抽搭搭地想,她根本不想穿越啊,她在地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有钱也有闲,长到二十多岁都没什么想要弥补的遗憾,干嘛要让她穿越啊?这么珍贵的机会,就不能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吗? 而且穿过来以后什么都没有……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说话,还要担心会不会马上就GG,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134.落幕拉佛加维 10 恺撒:这里是防盗章, 我来陪你稍坐一会儿,一起等待时间过去。  小老虎等了半天, 没等到她把话题接下去,明明急的尾巴都在身后不自觉地拍打着地面,扬起一片片的薄灰,偏偏小小的虎脸上还要强装淡定,甚至还有几分倨傲地缓慢道,“不过,我允许你给我起个名字。” 说着,它还站得更直了些,小胸脯也挺了起来, 圆圆的脑袋比刚才又悄悄抬高了一点角度,整只虎都往外散发着“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的气息。 “你原来没有名字吗?”苏拉愣了一下,嘴快道。 气得小老虎胡须都抖了起来,掉头就走。 苏拉连忙追上去,一叠声地道歉,懊恼着自己恐怕真的是个智障,虽然不签契约,但是召唤兽让召唤师替它取个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自己竟然还问人家是不是原来没有名字, 苏拉欲哭无泪,想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疼, 管这么宽, 自己怎么不查户口呢!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 任凭苏拉左拦右截,说尽了好话,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苏拉挡住前面的路,它就跳到桌子上去,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回归黑暗的大森林,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苏拉是很大方的,听到小老虎道歉了,她就揭过了这一茬,继续接着前面跟它商量起名字来,“……真的不喜欢跳跳虎吗?” “……”小老虎沉默以对。 苏拉就知道了它的态度,她哭得时间有点久,这会儿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亚、亚历山大呢?亚历山大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马其顿的国王,天天南征北战……” 小老虎干脆用爪子在她嘴上拍了一下。 “亚历山大也不行……”苏拉红着眼睛,感觉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名字来了,又愁上眉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那恺撒行吗?恺撒很好听的,还很高贵,也特别厉害……” 这会儿她倒是想不起来恺撒大帝是遭到暗杀身亡的,结局也不好,刚刚还为此放弃了拿破仑呢。 小老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类,她的哭得眼角和鼻尖都红红的,脑门上的头发被自己刚刚不小心吐出的小火球烧的少了小半截,再加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都灰扑扑的,这会儿还耷拉着眉梢眼角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再不点头,她又要哭了似的,顿觉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它的胸膛里翻滚着,让它也很想嚎一嗓子。 它叹了口气,把前爪从她的脸上挪开了,竖在她的面前,想着就算不签契约,那么击个掌安慰一下她吧,人类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仪式感吗,虽然它也不懂这样有什么好的。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圣光白虎——恺撒。” “你、你好,我是苏拉,是个人类。”苏拉破涕为笑,大脑里的某个神经元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忽然就追着小老虎的爪子把脸凑了过去,在它的肉垫上“啵”地亲了一口,格外响亮。 说着,它还站得更直了些,小胸脯也挺了起来,圆圆的脑袋比刚才又悄悄抬高了一点角度,整只虎都往外散发着“我对你可真是太好了”的气息。 “你原来没有名字吗?”苏拉愣了一下,嘴快道。 气得小老虎胡须都抖了起来,掉头就走。 苏拉连忙追上去,一叠声地道歉,懊恼着自己恐怕真的是个智障,虽然不签契约,但是召唤兽让召唤师替它取个名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自己竟然还问人家是不是原来没有名字,苏拉欲哭无泪,想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疼,管这么宽,自己怎么不查户口呢! 偏偏小老虎这个时候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为一个猫科动物的尊严,任凭苏拉左拦右截,说尽了好话,小老虎就是连正眼都不带看她的,苏拉挡住前面的路,它就跳到桌子上去,等苏拉再扑到桌子旁边,它就又跳到更高的地方,动作干净利落,轻盈又充满美感。 眼看着小老虎左蹦又跳地突破自己的封锁,下一秒就要从破开的墙壁那里跳出去,回归黑暗的大森林,自己忍着十指连心的剧痛才召唤来的小家伙要不见了,苏拉一着急,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纵身一扑,抓住了刚刚落在地上还没站稳的小老虎塞进怀里,一人一虎咕噜噜地就朝旁边滚去,然后“咚”地撞上了另一张翻倒的高脚凳。 苏拉其实挺疼的,因为高脚凳的一条腿刚好戳到了她右边的肩胛骨,让她的手臂一下子就又酸又麻,但是她坚强地忍住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翻滚而是仰面躺在了地上,就两只手把小老虎托举了起来,让它一张虎脸从上面俯视着自己。 “别生气了嘛,我给你想个好名字,行不行?” 小老虎有点吓呆了,它不仅没见过企图撒娇卖萌来签订契约的召唤师,更没见过屡次撒娇卖萌的召唤师。 简直是虎脸呆滞。 “拿破仑好不好?拿破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一生戎马倥偬,取得了大大小小……”苏拉顿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具体数字了,只好含糊道,“数十场战役的胜利,他还当上了法国的皇帝,让教皇给自己加冕,唉,要不是后来遭遇了滑铁卢……”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下场不好,唔,你觉得跳跳虎好吗,跳跳虎很可爱,是小*熊*维*尼忠实的朋友……” 小老虎眨了眨眼,“噗”地朝她吐了个小火球。 苏拉没想到它会突然吐火球,也吓呆了,那一团小小的红色光团就漂浮在她面前,热气扑面而来,苏拉本能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一下退出好远,肩膀上的酸痛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又“咚”地撞到墙上,而且撞得非常结实。 “……” 这下苏拉是真的想哭了,都顾不上自己对着一只小老虎哭丢不丢人了,她肩膀也疼,脑袋也疼,额头还发烫,要命的是刚才虽然她躲得很快了,但好像还是被那个小火球燎到了额前的头发,现在鼻尖还能闻到一点儿焦糊的气味,简直是再惨也没有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还放火呀……”她抽抽搭搭地说着,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委屈。 小老虎刚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纵身飞扑落地翻滚三周半加双手托举惊呆了,毕竟在它有限的虎生里从来没有想到,甚至听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百兽之王会被一个人类这样对待,所以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然后打了个嗝—— 它不是故意想吐火球的! 苏拉哭了一会儿,越哭越感觉胸闷气短,而且还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她的额头上、脸上胡乱拍着,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小老虎正后肢踩着她的腰腹,一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抬起另一只前爪拍她,两只半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小圆脸也皱着,胡须都绷紧了。 苏拉并不买账,把脸扭到一边去。 小老虎伸爪给她拨了回来,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可千万别把她的脸再抓伤了,赶紧又把尖利的爪子往回使劲儿缩了缩,确保不会露哪怕一个尖尖出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拉边哭边想,它还是只小老虎呢,肉垫还软软的,比有些大猫的肉垫都软,触感真是很好了,……但是大猫不吐火球啊。 于是又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小老虎只好换另一只爪子,再给她拨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拉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刚刚碰到的地方这会儿慢慢地不疼了,而且吹了一会儿风,头发烧糊的气味也随着风吹没了,她又看不见额前的头发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就有点忘记这个事情了。 但是为了让小老虎长长记性,她还是道,“你怎么还吐火球呀……” 小老虎僵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被吓得打了个嗝这件事比较丢脸,干脆虎着脸道歉:“对不起。”还心如死灰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哪怕是她再突然扑过来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落地翻滚两周附带一个白鹤亮翅的亮相,它都肯定会憋住那口气的。 135.落幕拉佛加维 11 克西安·狄斯雷利死了。 大概因为死亡在这个世界是常态, 是比活着更轻易的事情, 所以这个事实并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死去更难以接受。悲伤和压抑都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还有点关于时代的感怀, 可是再多,就没有了。 时间如同一个巨大的沙漏,虽然无形无状, 却一刻不停地在流逝着, 而随着顶部的沙子逐渐减少, 死亡的阴影也就越发地浓重起来。 ——这已经是第六天的傍晚, 巫妖的祭献魔法随时可能完成, 可是他们却连巫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一旦亡灵裂缝重新打开,他们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糟糕的局面, 同样随时会死。 几个人沉默着将克西安·狄斯雷利的遗体整理好, 伍利看了一眼仍旧在昏迷中的亚伦, 还带着哭完以后的鼻音道,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 但是皇太子殿下还活着,总不能让他和狄斯雷利大人的遗体躺在一起吧?” “迪基,“赫莉·布伦点头同意, 她看上去疲惫极了,大概是因为在场的人里, 除了亚伦, 只有她是一名纯粹的魔法师, 她更理解克西安·狄斯雷利对于近代魔法意味着什么,对于他的死亡也就比别人有一层更深的感触。”这里还有床吗?或者上面的餐厅里还有吗?” 矮人迪基摇摇头,他还抽抽搭搭的,说话的时候伴随着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没、没有啦,上面都是餐桌,还有椅子——” 海因里希适时地道,“不用麻烦了,用这个吧。”他拿出一颗水晶球来,苏拉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当做礼物送给亚伦的风之歌水晶球。因为被亚伦认了出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颗水晶球还没送出去就又回到了海因里希手里。 精灵族的瑰宝,内藏领域级生态空间,可以存放非智慧生命。 克西安·狄斯雷利的私人藏品。 想不到现在竟然会用来收纳他自己的尸体。 将尸体放入水晶球的过程和使用空间道具差不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倚靠在床边的克西安·狄斯雷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晶球里出现了一个金发青年的身影,他背靠着一棵参天古树,静静地坐在树下。 天光被树叶切割的零碎,冷淡地落在他仰起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苏拉捧着水晶球看了一会儿,红着眼睛把它递还给了海因里希。后者接过,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温暖又有力。 “别哭了。”海因里希轻声道。 苏拉没有应,她从来不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的眼泪本来就浅,共情能力又强,这会儿只要稍微眨一下眼睛,就落下一串的泪珠来。 “心里难过。“她低着头,也回握着海因里希的手,”他们两个都是好人,不应该这样。我会想他的。” “嗯……”海因里希拍拍她的脑袋,“他还给你留了签名,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对,我还有签名呢,早知道应该也签一个卢锦的……” 被他一提醒,苏拉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份签名,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来,展开看,“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签名,以前从来没有……” 她的话猛然停住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房间中央的那盆炉火是不是熄灭了,因为她很冷。冷到须臾间就变了脸色,握着羊皮纸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然后她手里的那张羊皮纸就被人抽走了。 苏拉看见海因里希淡定地把它折好收起来,同时不动声色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被折起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连笔锋都带着桀骜和张狂,却不是克西安·狄斯雷利的名字。 而是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 “它就在你们中间。” *** 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再加上他们又站在了比较角落的地方,看上去就像是海因里希在安慰仍旧处于悲伤中的苏拉一样,所以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引人注意。 海因里希在她的肩上捏了一下,有点痛,但让她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虽然还是一样的害怕。 克西安·狄斯雷利说巫妖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以后就跑了,也许是躲在了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等待祭献魔法完成,没有人怀疑。 因为拉佛加维城太大了,巫妖可以躲藏的地方太多,再加上如今整个城市空无一人,不分白天黑夜地被浓郁的雾气所笼罩着,可以为它提供充足的亡灵能量,即便它是以灵魂本源的状态存在着,也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所以苏拉和其他人一样,就从来没有想过它还会找第二个人寄居。 并且还一直默不作声地混在这个地下室里,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种种努力。 她只要这么一想,就仿佛被一双眼睛盯着一般,浑身的汗毛竖起,腿也发软,必须要使劲咬着牙才坚持着站在原地。 会不会弄错了? 这个念头仅仅冒出来了一下,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她想起了在很久以前,第一次听到克西安·狄斯雷利这个名字的时候,别人是怎样介绍他的,从小就在魔法和炼金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双双达到了九阶的成就。 因此,在魔法师身份广为人知的前提下,克西安·狄斯雷利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高阶炼金师。 所以,尽管巫妖早在几天前就脱离了他的身体另寻出路,可是当它和狄斯雷利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后者仍旧能够通过不同寻常的波动来察觉和感受到。 只是……苏拉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巫妖会寄居在谁的身体里呢? 赫莉·布伦吗?雷哲·密克吗?或者是矮人迪基、药剂师伍利? “把这个贴在门上。” 她还在想着,忽然听见海因里希这么说,随即就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块凉凉的、类似凝胶触感的东西。 “是单向禁锢魔法阵,贴在门锁的位置上就好了。”海因里希道,他的眼眸半垂着,似乎想要遮掩住什么,“我去看看亚伦。” 亚伦? 苏拉感觉在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太令人震惊,以致于她的大脑都不会转了,明明听到了这些话,却要隔几秒钟才能逐渐反应过来,面部肌肉仿佛被极寒的低温笼罩,让她连张张嘴都感到很困难。 是了,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时空转移的时候抵挡住攻击而没有变成白光消散的,都应当是心志坚定、灵魂纯粹的人,而在这里面,如果说有谁可能被巫妖趁虚而入的话,受了伤后一直昏迷着的亚伦无疑是最“方便”的。 苏拉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咬着嘴唇,试图通过唇上的刺痛来让自己清醒一点。 “去吧。”海因里希拍了拍她,“没事的。” 苏拉迟疑了一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也用同样轻且温柔的声音给他回应,“嗯,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她便和海因里希分开。她看着海因里希越过一旁正在低声交谈的雷哲·密克和赫莉·布伦,走到矮人迪基面前时还顺手扶了一下快摔倒的他,然后站在了那张行军床前。 苏拉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不去看那里,同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一边找理由一边朝着门口靠近,“我上去取点水下来吧,烧一烧大家都喝点热水,好吗?” “需要我陪你上去吗?”伍利热心地问道,他的眼圈还是红的,配合着说话间露出的笑容,看上去怪凄惨的,“你会不会拿不动?” 听到他这么说,斯彭德·乔纳森也弱弱地举起手,“那、那我也去吧,我原来在旅店就是干这个活儿的,交给我吧。” 唯有希克斯·奥布里冷笑了一句,“你们两个真奇怪,这会儿在献什么殷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丈夫还在场吧?”他说着,阴阳怪气地叫了海因里希一声,“阁下自己不去帮忙吗?看着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大献殷勤……这难道是王都的新玩法?” 被他一说,一向胆小而且只是一个平民的斯彭德·乔纳森便瑟缩了,他缩着肩膀退回去,只是嘴里用一种低的仿佛自言自语的音量弱弱地辩解着,“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去帮忙而已……” 伍利顿时火了,气愤道,“你别胡说!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不要管别人!” 苏拉原本有心劝两句,可是又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时机,便忍住了开口的欲*望,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门板旁边。她已经看到海因里希检查完了亚伦的状况,直起身体来冲她微微摇头,那意味着亚伦很好,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受伤昏迷,身上并没有依附着一个巫妖的灵魂。 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飞快地看了其他人一眼,那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总之先封上这个魔法阵,让这个地下室变成一个“被锁定”的状态,之后大概就可以跟大家说明情况,然后开始一一排查。 苏拉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点。她听到几步之外的伍利仍旧在和希克斯·奥布里争吵,话题已经转移到了身为城主的儿子,在没有其他身份的前提下,到底有没有权力去管身为药剂师的伍利。 “你配吗,只会靠爸爸的家伙。”伍利不屑地道。 “哦?那你觉得他爸爸配吗?” 苏拉听到埃尔弗雷德·奥布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还在朝这边移动,显然是想给口无遮拦的伍利一点颜色看看。 现在就是最有利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争吵上面,没人关注着自己。苏拉快速地拿出那团凝胶朝着门锁的地方贴去—— “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而伴随着这突兀的一声,房间里的所有人立刻将视线转移了过来。 “——还是我上去取水吧,顺便,散个步。” 埃尔弗雷德·奥布里说完,竟然将苏拉朝旁边狠狠一推,然后猛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136.落幕拉佛加维 12 埃尔弗雷德·奥布里! 电光火石之间, 苏拉一下子想通了。 以一个看似可笑的借口驱逐全城的炼金师, 造成拉佛加维城如今的惨剧, 埃尔弗雷德·奥布里或许并不是帮凶, 而是自导自演的凶手本人。 如果巫妖在潜入拉佛加维城之后就控制住了埃尔弗雷德·奥布里,那么现在的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奥布里!”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雷哲·密克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大喊一声, 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追着那道人影跑了出去, 一直到他都出了门, 才听见苏拉的声音。 “小心!巫妖在他的身体里!” 矮人迪基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在原地跳了起来,他原本只到苏拉的腰部,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苏拉低下头, 结果这一跳几乎都要跟苏拉平视了, “什么?!奥奥奥布里……巫妖?!!” “克西安给我的那个签名, ——那上面其实并不是签名, 而是说巫妖就藏在我们中间!我刚才拿出来看到了,原本想把门封锁上以后再开始排查,可是被埃尔弗雷德·奥布里发现了。他逃跑了!”苏拉着急, 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我也去追!”迪基道,一边说一边直奔向房间里的一个角落, 从那里拿出了一个跟他本人差不多高的铁锤来。 铁锤敲在地上, 发出一声重重的声音, 几颗火星迸溅出来,迪基把铁锤扛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来又去拉赫莉·布伦,“你也去,我们去逮住这个可恶的家伙,叫他给拉佛加维陪葬!” 赫莉·布伦比他高得多,竟然被他拉着就跑了出去,房间里眨眼便只剩下了苏拉、海因里希、斯彭德·乔纳森、昏迷着的亚伦和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希克斯·奥布里。 房间中间的炉火仍旧烧着,却因为房门打开,冷风打着旋儿吹进来而变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就连温度也猛地下降了一截。 “亨利,”苏拉有些担心地道,“你不去吗?”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没有回这句话,只是步伐平稳地走了过来,还冲着苏拉张开手臂,“你过来。” 苏拉不解。 “到我身后来。”海因里希重复了一遍。 苏拉乖乖照做了,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她走到海因里希身后,转了个身跟他面向同一个角度,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就忽然若有所悟。 希克斯·奥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坐了起来,他微微垂下头,把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火光便只能照亮他咧起的嘴角,露出的一排牙齿整齐洁白。 此时此刻却显得诡异又森冷。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克拉伦斯……阁下?”他低哑地笑出来,还是像之前一样的阴阳怪气,但是同时又多了一份刻意的做作,“真可惜,您应该让尊夫人再停留一会儿的,这样说不定还能够看一出好戏呢。” 他竟然一边说,一边慢慢地从原位站了起来。 他站的并不直,而是有几分松松垮垮的意味,左腿明显已经断了,虽然绑着白色的绷带,但仍有血液不断地从伤口里渗出来。但希克斯·奥布里毫不在意,他拖着断腿,竟然也像平常人一样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直到走到了房间的中线,海因里希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指向他的喉咙冷淡道,“退回去。” “呵呵,真是过分,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这种战斗,我可是个柔弱的魔法师啊~”希克斯·奥布里耸了耸肩,他的笑容在一半光明一半阴影里显得诡秘而阴森,然后,他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还举起手来示意,“这样总可以了吧?” 海因里希没有回答。 一个猜测浮上了苏拉的心头,她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你父亲……埃尔弗雷德·奥布里才不是那个被巫妖侵占身体的人,是你!是现在正在说话的这个灵魂……对吗?” 她停顿了一下,感到之前听到的那些消息在此刻又被重新排列组合,形成新的结论,“埃尔弗雷德·奥布里的行为太明显了,而你,才是躲在他后面的那个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取代希克斯·奥布里的?应该不会太早……那是在那场爆炸里吗?希克斯·奥布里受伤昏迷过去,你就趁机挤进他的身体,为了不暴露,你蛊惑了埃尔弗雷德·奥布里,利用他对儿子的爱,将他对炼金师的不满无限放大,然后怂恿他驱逐了全城所有的炼金师,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可以放心地利用希克斯·奥布里的身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哦?”希克斯挑着嘴角,“可是你们不是说,意志强大的人是不会被我有机可乘的吗,那我怎么蛊惑埃尔弗雷德那个老家伙?如果他刚才不跑,你们检查的时候我就会暴露,对他来讲不是一件好事吗,他为什么要帮我?你们总不会以为,他真的比追出去的那个傻大个儿要弱吧?” 苏拉滞了一下,却见海因里希摇了摇头,“在一开始你利用‘希克斯·奥布里’这个身份,怂恿挑唆他将炼金师从拉佛加维城都驱逐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他只能听你的。” 苏拉想通了,她继续道,”没错,而且不仅是这样,在拉佛加维城被转移的不久之后,埃尔弗雷德·奥布里一定也发现了你的不对劲,但已经晚了。你甚至可以用希克斯来威胁他,毕竟你已经在他儿子的身体里了,如果想要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告诉他,如果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冲出去,不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那么你就’吃掉‘希克斯的灵魂。——埃尔弗雷德只能相信你,因为除了相信你以外,他的儿子必死无疑。而他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拖延时间就好了,距离祭献魔法结束还剩不到四个小时,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巫妖的前提下,他只要躲起来,凭借着他对这座城市的熟悉,没有人找得到他。等到时间结束,亡灵裂缝打开,你回去,自然就把身体‘完完整整’地还给了希克斯,到时凭借着他们父子的实力,就算不做这个城主,依然可以在大陆上立足。你是不是这么欺骗埃尔弗雷德的?“ 希克斯·奥布里抬起手啪啪地拍了两下,给她鼓掌。“反应得很快嘛,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他说话的时候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拉,表情里全然是不加掩饰的猥琐和下流,使得这张原本还算得上英俊的脸顿时变得可憎又可怕了起来。 “只可惜我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肉体上的欢愉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不然的话……”他又嗬嗬地笑起来,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你还是很惹人喜爱的。“ 他的目光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舌头,隔空在苏拉的皮肤上划过,引起一阵令人不适的战栗。苏拉咬着嘴唇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强迫自己抬起头和他直视着,“你令人作呕。” “哎呀,被年轻女士这么评价,我可是会生气的哟。”巫妖用希克斯声音嘲弄地说,还伸出了一根手指,企图送到苏拉面前,被海因里希的一道剑光逼退了,“真护短啊,两个人欺负我一个,这就是公爵夫妇的行为吗?”他低着头,声音从齿缝间滑出来,比之前更加令人难受,“原本想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那些话收回,但是现在不行了,我生气了,你们要付出代价。”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海因里希,“让我看看,你的脸不错,身材……身材也可以,年轻可真好啊,连皮肤都是紧致的,太棒了,我听见了,你的心脏跳动得很有力,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变得更快一些,这说明你的情绪很稳定。很好,我比较喜欢你的身体,——啊,等会儿就是我的了。”他又转向苏拉,“至于你嘛,可爱的女士,等我‘变成’他,我就跟你好好玩玩儿,你看起来就很可口,应该会很好玩吧。” “苏拉。” 海因里希忽然叫了她一声。 他仍旧背对着她,把她挡在身后,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和他们先带着亚伦出去,在外面稍等我一会儿。” 苏拉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希克斯·奥布里,然而后者只是冷笑着抱着双臂,歪歪扭扭地站在原地,似乎丝毫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显然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有信心,坚信自己一定会胜利,会赢得面前的这具身体,然后从从容容地从地下室走出去,再收拾她。 苏拉想起自己在罗杰·卡恩斯的葬礼上默默许下的誓言,她发誓会杀了害死罗杰·卡恩斯的凶手替他报仇,而且从状况来看,亨利的赢面或许并不大,应该走吗?还是应该留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她犹豫着。 “苏拉,”海因里希又道,他的声音里没有急迫,也没有丝毫的不冷静和慌张,仿佛现在只是之前生活里那么多时刻中最普通的那一个,“听话,放心吧。” 苏拉点了点头。 她不能留下。 如果对手是其他人,她留下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可偏偏是巫妖。巫妖擅长精神攻击,她知道自己胆小又软弱,性格并不坚强,意志也不够坚定,留下反而会成为拖累。 她一边紧盯着巫妖的动作,一边退到行军床旁边将亚伦扶起来,被这变故吓傻了的药剂师伍利打了个激灵,猛地站起来,连忙出手帮忙,还拽了斯彭德·乔纳森一下,”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快起来,我们走!“ 斯彭德·乔纳森被他推得差点摔倒,踉踉跄跄往前扑了两步才勉强站住,急忙用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袖擦掉眼泪,跟着苏拉和伍利一起朝门口移动。 “我在上面等你。” 路过海因里希身边时,苏拉脚步没停,用大家都能够听到的音量平静地道。 她相信海因里希,就像从前在迷雾森林、在琉西塔克、在杜美伊的每一次一样。 海因里希笑了,“嗯,麻烦夫人了。” 137.落幕拉佛加维 13 不知不觉间,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大约是随着祭献魔法越来越接近结束, 笼罩着全城的雾气也前所未有地浓重起来。它们如同白色的纱幔一层一层, 如同被打翻的牛奶, 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苏拉甚至在一瞬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我们、我们去哪里呀,夫人?”伍利带着哭腔问道,“布伦大人和密克大人都被骗了, 追着奥布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怎么办呀?这些雾气都是活人化成的能量体, 之前布伦大人说过最好不要沾上, 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我们才一直躲在地下室里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办?” 苏拉把亚伦往肩上扶了扶,对于她来说, 亚伦的体重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但她只能咬牙挺住。 “必须走, 不能留在这里。”苏拉道。她担心倘若距离不够远的话, 下面一旦动起手来, 物理伤害还可以躲得过去,但来自巫妖的精神攻击如果没有充足的距离作为缓冲,他们一样会被波及。 “先离开这座餐馆。” “可是那些雾气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 我也很害怕啊! 苏拉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看到伍利和斯彭德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鼻涕眼泪, 她又忍住了, 海因里希在底下呢, 很快就会上来,所以她只要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平常娇气又胆小,因为亨利很温柔又很包容,会笑眯眯地接纳她的所有,所以她从来不需要遮掩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 可是现在不行了。 至少在亨利还没有回来之前,她要勇敢一点。 要成为虽然并不闪耀也不够强大,但能立得起来、顶住压力的存在。 就算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只要撑过这么一小会儿就行了。 “这附近有一家旅店,”苏拉回忆着说,“就在街头,我们去那里先避一下。等亨利结束了,他会来找我们的。至于雾气……”苏拉的目光在餐厅里逡巡了一下,”这里有一些桌布,我们用它包住头部和手,行动的时候尽量注意一些,走快点,问题不大。“ 伍利也看到了铺在餐桌上的桌布,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仍旧苦着脸,“没用的,雾气会透过这些桌布,还是会接触到皮肤,只要一接触——” “那就多包几层!”苏拉道,她强硬地打断了伍利的话,“这里离地下室这么近,一旦打起来,它如果冲出来发现了我们,会怎么样?你想变成第二个希克斯·奥布里吗?” 伍利忍住眼泪摇了摇头。 这时,斯彭德·乔纳森却抽抽搭搭地道,“可是皇太子殿下呢?一旦出去了,我们尚且自顾不暇,一定会顾不上他,如果他被雾气沾染了,他会死的!”说着,他又响亮地擤了个鼻涕,”而且外面好黑,我不敢出去……餐厅这么大,那边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小厨房,我们躲到那里去好不好?如果公爵大人赢了,我们就算留在这儿也不会有危险,可是如果从地下室出来的不是公爵大人,我们跑到哪里都没用。“ “是啊……”伍利忍不住附和。 苏拉摇头,生硬地道,“你们见过巫妖的精神攻击吗?” 没有人应声。 她便继续道,“我也没见过,所以我不知道这个攻击的范围有多大,需要实力多么强大才不会被影响。但我确定,距离一定能够让攻击减弱。他们之间的战斗强度我说不清,但绝对不会弱,如果在这个过程里被波及,变成亡灵,就像追杀亚伦的那些人一样,你们就愿意吗?” 她说着,将亚伦扶到了靠近餐厅入口的一张餐桌前坐下,然后抽出覆盖在上面的桌布,将他裸*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都一一包裹了起来,很快就弄完了,她又抽出第二张围在自己肩上,一边利落地打着结一边道,“我不愿意。而且我不相信最后出来的会是那个家伙,亨利会出来,所以我要好好的才行。” 见她这样,伍利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也抽出一张桌布来。 斯彭德·乔纳森的嘴唇蠕动着,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还是不愿意,还是害怕着外面那些看起来就很诡异的雾气,他像一只进退维谷的鸵鸟,畏惧着前方危险的同时又清楚地知道后方也并不安全,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他只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让那短暂的黑暗为他营造一个安全的假象。 “别、别这样……想想皇太子殿下……” “勇敢点,斯彭德。”苏拉道。 她看见斯彭德·乔纳森站在距离自己两步以外的地方,缩着肩膀,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脑袋不同于之前总是低垂着,而是微微扬起,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是苏拉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他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皮肤有些偏黄,像是这个世界上无数个同龄人当中的一个,平凡又普通,没什么特点。 他的脸上全是泪水。 尽管已经处于不一样的时空,但双月仍旧高悬着,冷淡的月光穿过一层层的雾,抵达地面时就变得稀疏而淡薄,落在他的脸上,一大颗泪珠从灰白色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领口。 苏拉觉得自己的心跳错了一拍。 她叹了口气,沉重地朝斯彭德·乔纳森走过去,拿起一块桌布给他裹好,她的声线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像是强忍着泪意,“不要紧的,相信我,好吗?” 斯彭德·乔纳森又一次瑟缩了起来,他已经习惯了卑躬屈膝,只要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就会忍不住缩起肩背,把自己隐藏到很低很低的位置里去。 “我只是担心皇太子殿下,”他小声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害怕他会死掉。” “我知道,”苏拉道,她当然知道亚伦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这样可以吗?我们两个先过去,让伍利留下来照看亚伦,如果没事,我再返回来带他们过去,你就留在旅店等我们,好吗?” 斯彭德·乔纳森愣了一下。 伍利也愣住了,“可是这样很危险,尤其是对你来说——” 是啊,很危险。但是她一点也不聪明,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 苏拉眨眨眼睛,泪意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稍稍冒出个头来就被她狠狠地压回去,她对斯彭德·乔纳森道,“我先保护着你过去,没问题的。” 雾气的威胁暂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两个人从餐厅走到旅店,大约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 “看来是我想错了,我太胆小了……”斯彭德·乔纳森道,他畏畏缩缩地打量着这间旅店的大厅,然后走到柜台旁边,“灯……好像坏掉了。” “我这里有。” “那你回去的时候拿着吧,路上太黑了。”斯彭德·乔纳森道,“我在这里等你。” 苏拉从空间道具中拿出了一盏阿拉丁神灯造型的灯具,壶嘴上面漂浮着的几个小光球很快照亮了她周围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夜晚的风正汹涌地进入她的肺里,仅仅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就凉透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 “不用回去了。”苏拉道。 斯彭德·乔纳森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他们很安全,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吗?”苏拉说,一抬手,将海因里希之前给她的那块凝胶拍在了旅店的门锁上。”巫妖先生。“ *** 被巫妖占据身体的人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这是克西安·狄斯雷利临走前说过的话。他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明明已经快要死了,还是让苏拉拿出镜子来,他看到自己的眼睛重新恢复成一片纯粹的黑,就放心了。 苏拉当时没有在意,只是以为那是他的一个小小的执念而已。她以为克西安·狄斯雷利留下的所有提示,都在那张羊皮纸上。直到十多分钟前,她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斯彭德·乔纳森的脸,看到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她才明白过来。 它在你们中间。 它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克西安·狄斯雷利留下了比用魔法道具检测更为方便和直观的办法,来教他们辨认出到底哪一个才是巫妖,可是他们都没有领会到。 奥布里父子都不是,苏拉看过他们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相像、具有明显血缘特征的眼睛,细长而锋利,闪烁着神采。 剩下的雷哲·密克、赫莉·布伦、矮人迪基和药剂师伍利,在这几天的接触里,他们都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只有斯彭德·乔纳森,他永远是一副被吓坏了的神情,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连吃饭的时候,都缩着肩膀低垂着脑袋,匆匆接过一块面包就跑回到那个角落里。 他几乎不出声,避免一切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却唯独有两次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第一次是苏拉发现了羊皮纸上的秘密,要去封住门的时候。当时她借口要上去取点热水下来,斯彭德·乔纳森意外地表示要帮忙。 第二次则是刚才,她要过来避难,斯彭德·乔纳森因为害怕外面无处不在的浓雾,想要留在餐厅里。 “你和克西安还有卢锦在同一个身体里相处了那么久,当然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从我和亨利救他回来开始,你就一直紧绷着,注意着他的动静。看到他把羊皮纸给我,你第一时间猜到了他会说出你就在地下室这几个人当中。所以当我说要上去取水的时候,你提出要帮我,其实是想趁机逃走。只是伍利也要一起去,这打乱了你的计划,你不得不短暂地操控埃尔弗雷德·奥布里,干扰他的心神,让他先逃跑,造成他才是巫妖的假象。你以为我们都会追出去,这样你就可以趁机逃走,但你没想到的是,亨利留了下来。” 苏拉缓缓道,“埃尔弗雷德逃走地太轻易,时机又太恰当,这反而令人怀疑。你见到亨利没有追出去,就顺势控制了希克斯·奥布里。我相信你真正控制的只有希克斯,而且确实是从爆炸之后,趁着他衰弱控制他的,你甚至让埃尔弗雷德以为,他儿子的身体里真的有一个巫妖的灵魂,这样他才会真正的受制于你,对你不设防,让你随时能操纵他,以此来保住他儿子的命。你能让希克斯按照你的心意说话和做事,就像你真的在他的身体里一样,我和亨利都被骗了,注意力都在希克斯的身上,而那时你就在角落里暗暗操控一切。亨利让我带着你们上来,你自然求之不得,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希克斯的嘲讽,其实是你真正的心情吧,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而我们却自以为胜利了。“ “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斯彭德·乔纳森不再瑟缩着,而是站直了身体,一边说一边把缠在身上的桌布慢条斯理地取下来,“那我上来以后不应该逃跑吗,找个地方等待亡灵裂缝打开,但事实是我并不想离开呀?” “你想离开,只是不是时候。”苏拉道,“我猜测,你对精神的攻击和控制都是有一定距离限制的,超出一定的距离以后就会立刻失效,就像我曾经在迷雾森林里不小心走进了埋着你命匣的地方,难受得快要死掉,但只要一离开,就会缓解过来。你如果立刻逃走,亨利一定会反应过来,然后追上来,你也说过,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在体术方面并不占优,你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的。你不是不跑,你是不敢。” “呵,那现在呢?我还不是跟着你过来了?” 苏拉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在微弱的光下显得了无生机,却充满邪恶,“我没有办法,因为害怕你呆在那里会对亚伦和伍利不利,只好骗你出来,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一开始不想离开餐厅,是想近距离操纵着希克斯,你对战胜亨利有信心,可是交上手后你发现亨利很厉害,即便在你的精神干扰之下,你仍然打不赢,所以你不得不跑。你操纵着希克斯,做出他慢慢处于下风、然后失败的这个假象,同时顺势跟我来到这里,等到我返回去接亚伦和伍利,你就可以趁机逃走。不是吗?” 她又看了一眼门锁上已经生效了的封锁魔法阵,“不可能的,你跑掉了,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学长的死、沿途那么多无辜的人、这座城里的几万条生命都不会答应的。” 一把匕首出现在苏拉的手里。 是原主留下的那一把,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她把匕首收起来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再拿出来的这一天。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斯彭德·乔纳森狞笑着,一步步朝她逼近,”我确实打不赢克拉伦斯那家伙,但如果你以为我连你都打不过,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而且,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吧?“斯彭德吃吃地笑着,上下打量她,然后又把目光落回到她的脸上,“你和他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而灵魂却莫名其妙地在这个世界拥有了一具身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因为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一间没有锁门的旅店,就像我们刚才进来时那样,轻而易举,你说对吗?” 苏拉和他对视着,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后背上全是冷汗,“我不需要打赢你,我只要撑到亨利赶过来就可以了。他现在一定发现希克斯是个冒牌货了。”她想起很久以前,或者也说不上很久,明明就只是这几月发生的事情而已,她不用做得很多,因为上天已经赐给了她最好的,她只需要再关键的地方不退缩。 “我倒是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坚持到他赶过来呢?”斯彭德·乔纳森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话音还没落,整个人忽然如同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而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血雾弥漫,一团灰白色的光芒竟然从乔纳森的腹部破体而出,直直地冲着苏拉冲了过来! “用你的身体跟那家伙再打一场,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这是苏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团灰白色的光芒快如闪电,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逼近了她的面前,试图贴上她的脸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挤进她的身体。 然而就在它即将贴上来的一瞬间,苏拉一把将它抓住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尖锐的声音在耳边持续响着,什么人在哭,在咆哮,在癫狂地大笑,搞得她头痛欲裂,浑身都仿佛要在这些声音里炸开,以此求得片刻的安宁。 天旋地转。 彻骨的冷。 四肢渐渐麻木。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她感到自己好像摔倒了,背靠在地上,可是却一点也不痛,她想感受到痛,这样也许会驱散一些眩晕,所以她鼓起力气,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很快咬破了,血是温热的,她吞下去,却还是感觉不到痛。 她好像有过这样感受。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似乎有一道娇软的声音隔着时空在呼唤她。 “苏拉,我保护你。” “你笨死了,快跑呀!!! “苏拉。” 是……恺撒吗? 还有……爱因斯坦。 还有谁呢? 那个从森林深处走出的人影,高大挺拔,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眸子是柔软的灰色,像一片正沉入梦乡的湖。 ……亨利啊。 可是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他们都不在呀。 有没有人来帮帮她呀,她想站起来,想喝点热水,想把耳边的这些声音都赶走,然后松一口气,好好地睡觉。 没有人。 只有她自己而已。 像她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茫然又不知所措。 只能咬着牙坚持。 害怕吗,委屈吗,怨恨吗。 当然啊。 那……想要放弃吗。 从来没有过。 因为她很胆小啊,所以不敢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牢牢地握住、握在手里,然后哭一哭,咬着牙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等来很好的相逢呢。 故事不都是这样开始的吗。 像以前一样。 苏拉迷迷糊糊听到了什么。 斯彭德·乔纳森愤怒地吼叫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抓住,被一个人类!徒手!!可恶!快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我会把你的灵魂切成好几块,然后一口一口吃掉,你会生不如死,求我把你杀掉!放开我——” 苏拉感受到手心里的那个光团正在不安分地挣扎着,它时而变出尖锐的刺来,想要扎进她的手心弄痛她让她松手,时而又化作长条,试图从指缝间挤出去。 烦死了。 苏拉气上心头,狠狠一用力,把那个光团捏碎了。 ***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 苏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她躺在地上愣了几秒钟,然后连忙把手举到眼前,什么都没有。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扑倒门上查看那个封锁魔法阵,还完好,代表着巫妖没有强行突破出去。斯彭德·乔纳森的尸体倒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走过去看了看,蹲下*身将这个无辜的年轻人的眼睛合上了。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捏碎了一个丑陋的光球,因为那个光球试图挤进她的身体里,却没有成功。 怎么可能会成功。她的灵魂是连学院里的教导主任莫瑞克·帕拉查斯都赞扬过的强大且纯粹,没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因为她从来坦荡,尽管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是每一件事她都问心无愧。 一切都结束了。 苏拉打开旅店的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原本弥漫在街上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全部消散了,黑夜即将结束,微茫的天光将遥远的天际线轻轻擦亮。 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不是一个声音,是好几个。 “苏拉。” “苏拉!” “苏拉啊啊啊!!!” 一个高大的青年正从街的另一头朝着她飞奔过来,风吹起他的头发,给他增添了几分洒脱,只有抿起的唇角和眼睛里浮动的焦急泄露了他的情绪。在他的身后,更遥远的地方,一只姜黄色的小老虎四爪着地的努力跑着,上头是一只白色的鸟瞪着两只豆豆眼拍着翅膀,它飞得很快,彩色的翎毛在空中划出一道似曾相识的弧线。 像是已经发生过的昨天。 又像是一定会到来的明天。 而现在,她的今天正朝她飞奔而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