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饲养计划》 第一章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莱恩的汗水从额头上不停地滑下，他的脖子、后背、大腿……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早已被汗水浸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使人产生极为不协调的感觉。 他的双腿已经沉重，双手已经发颤，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喧着痛苦，手中的剑早已脱离他的控制，只是凭借着长久以来锻炼的经验在机械地战斗着。莱恩每一瞬间都怀疑自己下一瞬间会倒下，后槽牙几乎被咬碎，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从解开魔王之塔的守护封印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有四十八个小时来打败魔王。否则，他们之前所做的都将白费—— 全世界被各类勇者们杀掉的魔使、大魔使将全部复活，魔王的力量重回巅峰时期，魔王之塔复原，在四个方位的四个魔印及魔王之塔的守护封印恢复，世界上所有勇者的努力前功尽弃，一切从头再来。 现在，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十分钟，他们爬到了魔王之塔的第七层，还有三层……还有三层才能登顶。 然而，随着周围不会思考的魔物和魔精灵越来越多，而莱恩他们的体力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越来越力不从心。 莱恩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剩下的半个小时，他们绝不可能突破最难、最高的三层。但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放弃，只有他……还有他的团队不行。 剑士，大力士，两名魔法师。 他们是国王从全世界所有勇者中选中的四个人，被认为拥有非凡的实力、勇气、正义感和毅力。临走前，他们接受了大祭司赐福，这样的赐福三年里只可能有一次，要是就连他们都无法打败魔王的话，这一次的魔王……岂不是无敌了吗？ 想到无法打败魔王的可怕后果，莱恩只能咬紧牙关，期望奇迹能在最后一刻到来前出现。他并没有听到其他同伴的声音，大概是大家都已经无暇说话，只能凭借长久以来的默契配合着行动。 然而，时间无情地流动着，女神似乎没有听到这群踏在绝路上的勇者的祈祷。 终于，莱恩听到魔王之塔塔顶的钟声开始敲响，最后一个午夜已经来临，等钟声敲完第十二下的时候，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世界将被浸泡在可怕的黑暗之中。 咚——咚——咚—— “——莱恩！”魔法师少女艾丽娅焦急地呼唤他。 “我知道！”莱恩吼道，同时挥剑站短飞到眼前露着尖牙的蝙蝠，“不要绝望！还没有结束！奇迹——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正义，正义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咚——咚——咚—— “莱恩，”团队的智囊，另一位年轻的魔法师杰斯异常冷静地开口，“能够和你一起讨伐魔王到这种地步，我很开心。” “莱恩！遇到你，还有你们，我、我也很荣幸！”高大健壮却不善言辞的乔治，也在这时飞快地吼道。 见两人都表态了，艾丽娅连忙道：“我也……呀！” 没等艾丽娅说完话，几只长着大口的魔物就越过莱恩和杰斯飞到了她眼前，艾丽娅无暇说话，赶忙挥动起魔杖。 咚——咚——咚—— 莱恩听到了第九下钟声，可同时，他听到了自己最珍爱的同伴的声音。 奇迹依然没有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回头再看最后一眼他一直以来珍爱的同伴们，但他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牙齿几乎要被咬碎。 “你们……” 咚—— 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打败魔王的话，他们也会被恢复的魔王之塔吸收，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吧。 和这些人在一起，也不错。 咚—— 或许真的…… 到此为止了吧。 莱恩闭上了眼睛。 …… 最后一下钟声没有响起，预想之中的痛苦也没有到来。 等了远远超过十秒钟以后，莱恩才困惑地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潮水一般涌出的魔物、魔精灵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劣迹斑斑的地板和台阶。 “……怎么回事？”莱恩回过头，问另外三个人。 不出所料，其余三人都形容狼狈，就连平时最注重仪表的杰斯都满头魔物毛，乔治抓着后脑勺一脸不明所以，而艾丽娅则双手放在膝上，弯着腰不停地喘气。 不过，他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听到莱恩的问题，杰斯推了推眼镜，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计时停下来了。” 艾丽娅一惊：“计时不是只有魔王死了才会……诶？难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勇者？” 他们虽然是被选中的勇者，但为了防止有其他能人志士没有被浪费才能和热血，国家没有限制其他勇者讨伐魔王。魔王之塔的道路错综复杂，有别人走了其他道路而没有和他们遇上，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 进入魔王之塔，首先要解开塔的守护封印。这个封印是他们解开的，他们一解开就有别的勇者团队跟进来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明明之前，他们没有得到有任何勇者同样抵达了魔王之塔的消息…… 还是说，魔王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摔死了之类的？ “只有到楼上去看看了。”莱恩做出决定，这么说道，“要是真的有人杀了魔王的话，他们就是我们……还有全世界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们才可以！”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意见，反正他们无论如何肯定要到塔顶去确认过的。于是，确认过各自的伤势以后，四个人彼此搀扶着往塔上走。 没有魔物的阻挠，上塔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塔顶。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魔王住处真实的样子，比想象中要整洁得多，不过，和他们上来的走廊一样，空荡荡的。 艾丽娅将魔王的卧室、洗手间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魔王的身影。 杰斯推了推眼镜，解释道：“魔王死后，身体会消失不见。没有魔王魔力的支持，城堡里的魔物、魔精灵也就都消失了，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 “看来魔王确实已经死了。”莱恩点了点头，暗暗松了一口，“不过……打败他的勇者呢？” 艾丽娅摇了摇头：“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走得这么快吗？”莱恩皱眉，“明明我们上来，也只是几分钟的功夫而已……” “喂！你、你们来、来看这个！”力气很大的乔治说话有点结巴，而且越紧张激动就越结巴，此时，他正站在窗边，满头大汗地招呼他们。 另外三人疑惑地走过去，接着，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尽管是夜晚，外面却一片明亮，所有的勇者都知道，这是女神之光。 不过，现在比起女神之光，他们眼中还有更重要的事—— 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蓝天白云了。 笼罩着全世界的乌云已经散去，环绕着魔王之塔的阴森的魔气也消失了。魔王之塔外原本荒凉、贫瘠的原野在刹那间开满了粉色、黄色、白色的花，绿草和树丛同样破土而出，放眼望去，都是生机勃勃之意。 艾丽娅激动地哭了出来，杰斯和乔治也望着新天地擦起眼角。 莱恩的胸口被难以言喻的心情填满，鼓胀地隐隐发疼。虽然不是他打败的魔王，但他仍然由衷地感激将这美丽的一切带回来的那个……或者那群人。 忽然，莱恩的视线一闪，他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看见地却依然是美丽的草地和鲜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刚刚好像有一个十分娇小的少女，一晃而过。 …… 几个小时后，女神之光散去，真正的黎明到来。货真价实的阳光间隔十二年后头一次清晰地照在大地上，再过一会儿，全世界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会为崭新的时代欢呼沸腾。 而此时，离魔王之塔不远的河边，带来这一切的女孩正摊靠在树桩上，她身上布满血痕和可怕的伤口，一只手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她有一头蓬乱地深棕色长卷发，这头恣意乱长的卷发裹住了她的大半个身体和大半张脸，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长脚的奇怪的茧。她穿着盔甲，手边放着一把剑和一只透明的水晶苹果，苹果里有一条青黑相间的蛇扭动着身体。 这个女孩名为米莉森特·尼尔斯，一般就被称作米莉。她在大陆东方的一个小镇被一个奇怪的老头养大，今年十五岁，是个勇者。 那条蛇就叫做蛇，是老头给她的引导者。 “喂，你没事吧？还有气吗？”蛇扭动着身体，在水晶苹果里问道。 米莉动了动，勉强支起身体。 “没事。”她回答。 “不要逞强啊。刚才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魔王还特意设置了那么多钉子，你身上应该有很多伤口吧？”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 “你的手腕不是还骨折了吗？” “……舔舔就好了。” “还有额头上被魔王魔法弄出来的烫伤。” “……舔舔就……” “要是舔得到的话，你就舔给我看看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类的舌头可以舔到额头呢！” 米莉：…… “不过，如果把我放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舔舔。”蛇继续扭动身体，低哑地说道，那一双暗红色的蛇眼隐隐发光，“怎么样？合作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该信任我了吧。” 老头给她苹果的时候，叮嘱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无论这条蛇说什么，都绝对不能把它放出来。 于是米莉认真地考虑了几分钟，将苹果举起来，准备扔掉。 蛇吓得身体都在苹果里弹了起来：“等等等！停下！停下！不要冲动！我们来聊点别的话题吧！说起来，虽然你大概不会像其他被国王委托打败魔王的勇者那么有名，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为人知，但你确实杀死了一个魔王，以后就是货真价实的‘传说中的勇者’了。刚才，你也看到女神降下的祝福之光了吧？” 蛇顿了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每位杀死魔王的勇者，都会得到女神的祝福。他们将会不老不死，直到在更强的对手面前陨落，或者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前往凡人触及不到的地方。 魔王大约是一千年前第一次出现，之后一百年左右复活一个，米莉正好是第十个传奇勇者。而在上一个传奇勇者和上一个极其强大的魔王同归于尽之后，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传奇勇者了。 米莉看了蛇一眼，愣了愣，然后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心。 “你是说，我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再也不会死了吗？” “不是。” 蛇一本正经地道。 “我是说，你将永远停留在这个身高，再也不会长了。” 第二章 几分钟后，蛇所在的水晶苹果被卡在了水流湍急处的两块岩石中间，苹果卡得并不稳，被哗啦啦的水流冲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冲走一般。 蛇在里面放声尖叫，米莉则准备开始清洗伤口，于是撩开了自己的头发。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拨开后，清澈的水中印出了她的脸。 虽然沾了血迹，却意外的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只不过皱着的眉头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米莉和水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秒，便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她烧伤的额头上。 洁白的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六芒星魔法阵若有若无地闪动着，要是当时魔王完成了这个魔法的话，她现在大概就不会活着了。 不过，她现在虽然活着，这个魔法阵却留了下来。 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尖叫了，它在苹果里打量了一下对方额上的魔法阵型灼伤，评价道：“看上去还挺像中二精神病的嘛，很适合你啊。” 米莉：……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那个魔法阵型的烧伤，感觉到毛骨悚然的疼痛，吃痛地松了手。 沉默了几秒，米莉问道：“……这个，还会痊愈吗？” “……看魔王残留在你头上的魔力多少，以及你自身的痊愈力和女神之光的效果吧。”蛇说，“不过，你知道，魔王做这个的时候是抱着杀心的，女神之光的主要功效也不是治愈魔法伤，魔法伤一向是最难复原的，所以……” 米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那个伤口，并小幅度地调整着头发的角度。 蛇暗红的蛇眼倒映着这一幕，嘴角两颗银亮的毒牙闪了闪，低哑地道：“你不会也是那种在意容貌的幼稚的小女孩吧？啊，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就算你这样也挺正常的，毕竟你才十五岁，虽然是勇者但也是女孩子嘛……” 她动作一顿，杂草般的头发又掉下来，遮住下一秒就隐隐泛红的脸。 “……没有这回事。”她生硬地道，拿起剑站了起来，“只是觉得不太舒服，所以检查一下罢了。” “这样啊。”蛇愉快地晃了晃细长的尾巴，“那么，你检查完了的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小米莉。” “别这么叫我！” 恼羞成怒地瞪了蛇一样，米莉才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 魔王还没死的时候，一直是蛇告诉她该怎么做，现在换蛇问她了，米莉忽然有些迷茫。 四周阳光明媚，景色优美，但却不是米莉所熟悉的样子。魔王在她两三岁时候就复活了，老实说，她并不习惯眼前明亮的色彩。 迟疑了好久，她才作出决定。 “……回家……吧？” …… 大陆在一千年前统一以后，整个陆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被分为五个地区——森北平原、星光平原、西雾高原、沙海以及首都所在的荣耀地区——每个地区都由一个公爵家族管辖，拥有一定自治的权力。 魔王之塔位于大陆的正中心，由于魔王时不时会复活一下的关系，那周围几百公里都是个没有人居住的真空地带，相当特殊。尽管王国声称那也是属于国家的领土，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那属于魔王。 米莉的家乡名为阿尔西亚，是王国东方的一个很普通的小镇。 它坐落于富饶的星光平原，人口大约三万上下，距离海洋只有几公里远，大部分居民以畜牧业为生，还有少部分人则从事渔业，曾经人们都在这里过着生活有余而奢侈不足的生活。 然而，大约从几年前开始，魔王复活后的力量达到顶峰，河水被污染，牛羊大批受到黑魔法的攻击而死亡，魔物时不时就来入侵一次……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小镇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到军备更强、资源更丰富的北方的荣耀地区去。米莉出发讨伐魔王的时候，小镇里已经一片荒凉，几乎没有人了。 时隔三年重返故乡，米莉有点陌生。周围仍是一片萧条，荒无人烟，和她童年的记忆已经一点都不像了，魔王刚刚复活的头五年，人们虽然害怕，却还是乐观努力地在生活，谁都没想到这一次魔王会强到整整十二年都无法打败。 逃难的人们似乎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了。米莉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米莉的家在小镇的最东面，远离集市的边缘地带里的一栋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这栋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墙面早已斑驳，红色墙漆掉得七七八八，花园里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藤爬架上的藤蔓干枯已久，四处长满杂草。 这幅荒凉的景象让米莉不禁怔了怔。 “……老头子死了已经四年多了啊。”蛇感慨道，“真没想到，那样子的老家伙最终也会死啊。” “……人总是要死的。”米莉定了定神，似乎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进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接下来几天，米莉一直在打扫房子、清理庭院。要将闲置了三年的房子重新弄成能住的样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把上下两层楼都打扫了一遍，修补破陋的屋顶，拔掉花园里的杂草，并且找来了新的木枝制作藤爬架。 这些事她以前就经常做，因此十分熟练。 这天，米莉在仓库里找到一袋积了灰的种子，便拿到花园里播种。 “米莉，是米莉吗？” 忽然，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米莉是少见的独行勇者，没有任何同伴，好久没有听到蛇以外的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禁愣了愣，这才回过头。 只见一对头发里夹杂着白丝、满面沧桑的中年夫妇站在她家的篱笆外面，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以及两只羊、一只牛，看到米莉的脸，两人都有些惊喜的样子。 “真的是你啊，米莉！”夫妇中的妻子既高兴又感慨地道，“太好了，你也还活着……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你一直没离开这里吗？你爷爷呢，还好吗？” 认出是老邻居波尼夫妇，米莉绷紧的后背放松下来。 他们是阿尔西亚原本的居民，由于自己没有孩子的关系，过去很是疼爱被老头收养的米莉，经常照顾她。不过，他们还是在米莉十一岁时随大流离开了小镇，当时老头还没有死。 跟阿尔西亚的其他镇民一样，波尼夫妇并不知道米莉和老头的关系比起爷孙更像师生，也不知道米莉其实是个勇者。 米莉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四年前死了。”就在镇里的其他人都离开不久之后。 波尼夫妇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他们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波尼太太面露同情，道：“抱歉，米莉……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要是当初我们把你一起带走就好了。” 米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其实除了最后的魔王比较难打，别的不算辛苦。 如今她身上的伤都好了差不多了，只剩下额头上那个诡异的魔法阵不知道怎么消除。 “不过，”波尼太太又说，语气里带着点轻松，“现在魔王死了，起码我们活着的时候，应该不会再有魔王复活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真是感谢那些杀死了魔王的勇者啊！” 米莉一怔，埋在头发底下的脸烧了起来。 离家久了，外人对勇者的尊敬和崇拜她多少都知道一些。但她和大多数勇者不一样，她并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才冒险杀魔王的，也没有别的勇者那么高尚的品德和自我牺牲的心胸。要说她为什么会踏上征讨魔王的道路的话，大概只是为了完成抚养她的老头临终前的遗愿而已。 另外…… 她从小就只接受过勇者的训练，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虽然自知有愧于评价，听到波尼夫人这么说，米莉心里还是稍微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嘴角似乎扬起了一点，米莉赶紧用力把它压了下去。 这时，波尼太太看了看天色。 “抱歉呀，米莉。”她歉意地道，“今天我们刚回来，天黑前必须要收拾好几个房间才行，等空下来我再送牛奶给你吧？” 波尼夫妇家是经营牧场的，以前就经常送她牛奶羊奶之类的东西，说是有助于生长……虽然这些对米莉来说大概已经没什么卵用了。 犹豫片刻，米莉还是点了头。 波尼太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便告辞和丈夫一起匆匆进了隔壁的房子。 与他们告别后，米莉很快撒完了剩下的种子，也进了屋内。 “有人回到镇里来了？”蛇不知什么时候一路将苹果滚到门边的，米莉一进门，它就发出了声音，“是姓波尼的那户老邻居？” 米莉有些惊讶蛇竟然认识波尼夫妇，但还是承认了。 蛇又问：“啊，是吗。那两个老好人到今天都没死真令人意……嗯？” 蛇扫了扫米莉。 “你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啊，他们说了什么吗？” 米莉动作顿了一下，意识到大概是之前的情绪还没完全散掉，连忙用力擦了擦尚未完全冷却的脸。她下意识地避开蛇锐利的视线，道：“……没什么。” “是吗。”蛇并不意外回答地又吐了吐信子，“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引导者啊。” 它的意思是即使米莉不说，它也知道。 大部分勇者并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打倒魔王，因此他们需要引导者指点方向。引导者一般是知识渊博的学者、能得到神谕的祭司或者天生的预言家。指引一个勇者需要耗费非常大的精力，因此大部分指引者只会专注于一个勇者或一个勇者团。一般来说越是杰出的勇者，就能得到越有名望的引导者的垂青。比如国家派遣的官方勇者团的四个勇者的引导者，是整个国家最受尊敬的大祭司。 米莉出发那年才十二岁，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引导者的引导的。于是老头就给她了这个水晶苹果，让里面的蛇当她的引导者。 事实证明，这条蛇意外地是个智慧博学的引导者。它对世界上的知识了若指掌，好像还懂得观星来预测未来，米莉问它的问题它暂时还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米莉至今不清楚抚养她的老头是怎么得到这条蛇的，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条蛇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不吃不喝没有空气也不会死。蛇果然时不时就会提出“放它出来”的要求，只是即使相处了很久，米莉仍然会常常觉得这条蛇很诡异，所以对它保持着警惕。 “你只不过是被夸赞了一下而已，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蛇似乎没有察觉到米莉对它的戒备，继续悠哉悠哉地道。 “我最近夜观星象，又得到了一个预言。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米莉下意识地抬头。 蛇的这种问法，就是根本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而已。以前遇到危机的时候，它就常常用这种方式说话。 可是……魔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怀抱着困惑，米莉皱眉道：“坏消息。” 蛇说：“老头死后，你一直依靠国家提供给勇者的政策——用魔物和魔使死后掉下来的本命羽毛换取生活资源——来维持基本生计。原本这样倒也没问题，但现在魔王死了，魔物和魔使都消失了，国家提供给勇者的政策当然也……” “说重点！” “你失业了。” 米莉：…… 无法反驳。 米莉深呼吸了一口，问道：“那么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虽然你已经杀了一个魔王，但是……” 蛇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晃了晃尾巴。 “但是这一次的魔王，是双子。” 第三章 “——？！” 米莉眨了眨眼睛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她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双子？！” “没错。”蛇点头，“就是说，这次的魔王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不过就算是一起出生的孪生兄弟，生长速度也不一样。哥哥成长得快一些，于是率先长成魔王复活了；弟弟发育速度比较迟缓，目前还没有长成魔王。不过，算算时间的话，距离第二个魔王复活也差不了多久了。” 米莉仍然很吃惊。 “魔王之塔不是……一次只会复活一个魔王吗？” 蛇幽幽地盯着她：“你……不会以为魔王是被魔王之塔造出来的吧？” “……” 被说中了，米莉将头扭到一边。 “每一个魔王都是前一个魔王的孩子，虽然几率比较小，但就算是魔王也有可能生出双胞胎的。”蛇默默地看了她几秒，才道，“……你以为魔王每次一复活就先抓个公主是为了什么啊？” “……不是吃吗？” “呃……”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蛇的语气忽然很愉快：“哎呀，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不是你想得血淋淋的那种吃，是另一种既温柔又色|情的……” 米莉：(╯°Д°)╯︵┻━┻ “哈哈哈哈哈，”蛇毫不客气地大笑，笑得整条蛇在苹果里抖，“不要害羞嘛，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小米莉。” “滚！” “你现在脸红得像虾一样，很可爱，让我很有食欲。” “闭嘴！” “哦？你不喜欢我夸赞你的话吗？那么我换一……等等你要干什么！等——哦不——等等——对！哦！对！用力！就像这样把这个该死的苹果砸下去！你的话一定可以的！老子要自由了！” 米莉泄气地将苹果端正地摆回桌子上，蛇扭了扭身子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戏谑地看着她，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怎么？不砸了？我刚才可是认真地很期待呢。” 看着蛇相当轻松的样子，她感到一阵烦闷。 她连魔王都能干掉，难道还怕奈何不了一条比苹果还小的蛇吗？ 有一瞬间，米莉确实是这样想的。然而就在她真的想将苹果砸掉的一刹那，脑海里的警铃疯狂地响了起来，甚至比踏上魔王之塔第十层最后一节台阶时的反应还要厉害。 米莉知道，对危险的直觉，是她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老头还没死的时候，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她的直觉比她的脑子好使，连蛇都说过她敏锐得简直像条狗。 于是，她放弃了把蛇拽出来打成蝴蝶结挂在墙上的念头，哪怕这让她极为憋屈。 定了定神，米莉皱着眉头让自己身上的高温冷却下来，再睁眼，已经重新变得镇定。她道：“所以，下一个魔王什么时候会复活？” 蛇对米莉无视之前话题的行为挑了挑眼皮，不过倒也没有继续逗她。它回答道：“唔……复活时间，我猜大概就是这几天，可能这个月以内吧。当然，真正成为比较有实力的魔王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它轻快地甩着尾巴。 “本来以为安全的人类们应该会很绝望吧，这一次魔王间隔这么短的话，他们就会理所当然地想下一次魔王是不是还是这样，永远处在神经紧张之中，想想就让我觉得画面有趣。还有些人以为安全了，于是回到家乡，说不定正在充满希望地种地呢，绝对想不到马上又得逃难……啊，说起来隔壁的波尼太太是不是就是这样？” 米莉站起来，将剑从墙上取下，拿起苹果。 蛇在苹果里兴致盎然：“哦？你决定要为人类的幸福再去杀一次魔王了？还是单纯地为了善良的波尼太太？你其实很喜欢她吧，她以前每天都送你牛奶喝，虽然目前看来一点卵用都……” “……那个老头子临死前让我阻止魔王。”米莉打断他，“只要我还活着，不管魔王复活几次我都会打倒他。” 见米莉出乎意料地没有炸毛、没有脸红、没有生气，眼神一片沉静专注，蛇无趣地咂咂嘴。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个孝顺的好学生，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它吐了吐信子。 “不过，这个野心可不小啊……那么多次成为传说中的勇者的话，你是想要当神吗？也给别人留几次机会吧。” …… 由于蛇说得魔王复活时间很近的关系，米莉来不及做充足的准备，想到什么就拿了点什么，只记得穿上破盔甲、佩上剑、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匆匆再次离开阿尔西亚。 米莉家门口的这条河被镇里的其他人称为“月明河”，是贯通大陆东西的一条大河的支流，与之相对的还有另一条名为“星暗河”的支流，通往相对而言更靠南的平原的地区。由于这两条河分流前流经魔王的领地，在魔王复活时期受黑魔法腐蚀很严重，差不多整个星光平原都无法继续居住了。 现在，河水重新恢复澄澈，原本住在河边的居民也陆续归来。米莉沿着河向魔王城堡前进的时候，看到了不少正在复苏中的村庄。 水网密集、水路发达的星光平原原本拥有大陆上最先进完备的贸易网，是王国最繁荣富裕的地区，如果不是魔王复活的话，本来绝不会落魄萧条到今天这幅景象。 “唔……只要没有大灾难的话，水路修复以后，星光平原这里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到五十年前的样子吧。”路过一个正在恢复中的城镇时，蛇甩着尾巴道。 米莉跟着看了看周围，没有接话，但她知道蛇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说起来……五十年前…… 这条蛇，到底多少岁了啊？ …… 日夜兼程几天后，米莉终于再一次抵达了魔王之塔。 魔王之塔实际上是魔王城堡的一部分，也是魔王庞大的住处中最高耸的一部分。它被城墙、城堡和花园包围着，古老斑驳的旧式墙面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息，看起来相当厚重。 米莉抵达的时候恰逢黄昏，她从东方而来，正好迎面望着夕阳渐渐沉入古堡之中，将橙红色的光辉映满天霞。城堡周围草地上的草叶都隐约垂下头，刚开出来的花朵微掩花瓣，将整个无人的城堡衬得愈发空寂慵懒。 魔王死后，环绕着城堡和魔王之塔的黑气都消散了，也不再有盘旋于头顶的乌云团，在这种氛围下，这里简直不像是魔王的住处，反而更像什么鲜为人知的隐逸之所。 米莉的脚步顿了顿。 她的直觉并没有报警，只不过上一次被潮水般的魔物从头到脚包围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些魔物对米莉来说并不难对付，只是密集地挤在一起扑过来的情形很恶心，让她光是想起来就有点想要放弃了。 蛇感觉到她的迟疑，疑惑地问：“嗯？你怎么了？难道说你还是决定等魔王重新复活以后再来？” 之前在路上，他们曾经讨论过到底是将新魔王在复活前解决掉比较好，还是等他全面复活以后再解决比较好的问题。 米莉想要尽快完成老头子的遗愿，当然是站防患于未然的。但是蛇从各个方面分析后坚定地认为等魔王复活以后再杀才是比较划算的选择。 此时，它正在再一次陈述它的观点：“嗯，一个月以后再来绝对是更好的选择……新生的魔王还没有发育到鼎盛时期，不会比现在难打很多的。你现在就把他杀了的话，魔王是不会掉落魔王的本命羽毛的，顶多掉个大魔使级的羽毛，价值差很多啊。毕竟你上次拿到的那根魔王魔王本命羽毛……” 听蛇提到自己手上的那根魔王本命羽毛，米莉愣了愣。 就像魔物和魔使一样，魔王死后也是会有羽毛掉下来的。这种死后掉落的羽毛叫做本命羽毛，相当珍贵，就算是魔王也只掉一根。 所有魔王都有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死亡后掉落的羽毛自然也会黑亮柔顺有光泽，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眼就能看出是魔王的羽毛。除了第一位魔王的羽毛因为年代太久远而遗失，此前被打败的其他魔王的本命羽毛如今都在王城的国立博物馆内展出。 凭借魔王的本命羽毛，勇者可以向国王索取报酬。这一次，国王宣布给勇者的报酬也很丰厚，其中甚至包括他那以美貌闻名的小女儿，年仅十六岁的公主戴维娜…… 当然这些和米莉并没有什么关系，酬劳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可能得到。 并不是因为“做好事不留名”或者“我是一个风一样的神秘勇者”之类的高尚正直理由，而是因为米莉的本命羽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那根羽毛是白色的。 没错，上次那个魔王竟然一反常态地长了一头白毛，连点黑的杂色都没有…… 每年都有很多人在魔王死后不要脸地冒充传说中的勇者，因此国家设有专门的魔王研究机构，每根换取赏金的魔王羽毛都必须经过重重鉴定。毫无疑问，米莉这一根从颜色上就根本无法满足魔王羽毛“如同新月之夜一般漆黑”的要求了。 正因如此，蛇才会在她离开魔王之塔后，立刻就说她可能“永远难以为人所知”。 蛇继续怂恿道：“多等几天，到新魔王复活以后，你说不定就能拿到一根正常的！然后你就可以拿去换点城堡啊，爵位啊，钱啊，公主啊……嗯？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喜欢公主也可以换王子啊！国王不是还有个以俊美优雅著称的王子吗？” 米莉将盯着蛇的视线收了回来。 为了让蛇闭嘴，米莉大步地继续往里走，蛇“哎呀哎呀”了几声，就不再挑剔什么了。 第四章 第二次进入魔王之塔，米莉比第一次熟门熟路了许多。没有塞满走道让人犯恶心的魔物团，塔里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会有响亮的回声。这种容易暴露行动的声音无疑让米莉的神经变得更紧张了一些，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将下面九层都象征性地搜索了一遍之后，米莉终于到了第十层。然而，出乎意料地，即使她将第十层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发现一点新魔王出现的痕迹。 深深地皱着眉，米莉一把把装着蛇的苹果举到眼前，用犀利的眼神表达她的质疑。 蛇不太有紧张感地晃着尾巴，道：“不要急嘛。仔细想想，魔王应该不会傻到把重要的弟弟放在这么容易被勇者找到的地方吧？要知道在正式复活前，就算是魔王也脆弱得跟小孩子一样，是不能乱打乱摔的。这里房间这么多，我们到城堡里去找找？” 蛇说得有道理，米莉半信半疑地暂时将苹果放下了，提起剑向城堡走去。 魔王的城堡，米莉还是第一次踏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且魔王城堡的窗户不多，光线相当低暗，难免阴森。米莉一步一步踏在城堡的石板地上，听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难免有种诡异的感觉。 米莉心里有点发毛。她不怕魔物魔王什么的，但她怕幽灵。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永远比双眼能确认到的东西更可怕，尤其城堡相当空旷，她每走一步发出来的声响都让她觉得楼上楼下都有人在走动。 ——要是忽然冒出几个魔物来让她砍砍还稍微好一点。 蛇暗红色的眼睛轻轻扫了扫米莉僵直的后背，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你很害怕的样子，不如我们明天再来吧？城堡这么大，运气不好的话，你可能得在这里翻找很久呢。” “……我没有害怕！”米莉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会尽快把那个新魔王……” 她的后半句停在了喉咙里，动作也不动了。 蛇疑惑地甩了甩尾巴：“嗯？你怎么了？” 米莉也不知道，她只是在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额上那个魔法阵型的伤疤隐隐发烫，同时，心里也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米莉默默地后退了几步，果然，当她再次正好对着这个房间的门时，额头就像烧着一般滚烫起来，米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定了定神，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完全没有窗的房间，也没有灯，只有走廊上的光从米莉打开的门里投射|进去，隐约地照出了房间的一点色彩。 米莉隐隐看见房间深处有什么圆圆的东西，她皱皱眉头，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走了进去。很快，那个在黑暗中的东西显露出了它的模样。 米莉：“……这个，不会就是你说得新魔王吧？” 蛇：“我看看……嗯，没错，就是他。” 米莉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好，脸色微妙：“你……好像没跟我说过魔王是用蛋孵化的……” “正常生物不都是卵生的吗？这个不用特别说明吧？”←卵生的蛇。 蛇看着米莉皱在一起的脸，笑了笑，然后又看向那颗蛋。 “不过，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魔蛋。唔……看这个样子，应该已经发育成熟，离完全孵化不远了吧。” 蛇说得没错。 这颗蛋快要孵化了，就连米莉也能轻易地判断出来。不仅是因为它有大半个人高的大小，而且…… 从刚才开始，这颗蛋就一直在裂开。从顶部开始，一条条裂痕蔓延下来，就在他们说话的关头，不停地有新裂痕“咔嚓咔嚓”地冒出来。 咔嚓。 又一条新的裂痕碎裂开来。 来得刚好及时吗？ 米莉想道。 她握紧剑，走了过去。 蛋身已经完全布满裂痕了，米莉的眼神犀利起来，露出杀意。她缓缓地、缓缓地抬高剑，然后将手放在蛋上。 哗啦。 裂开的蛋壳太过脆弱，米莉只是轻轻一碰就碎掉一大片，使蛋裂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景象。 米莉动作一僵。 “哎呀，这孩子和他哥哥一样，是个银发呢。”蛇轻快地道。 米莉握着剑的手也是一抖，不知是放下好还是不放下好。 蛋里蜷缩着的是一个裹在黑袍中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大，一头瀑布般的银发像被子一样覆盖着他。他闭着眼睛，胸口小幅起伏着，处在沉睡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危机已经靠近，看上去很安详。 蛇说得没错，尽管只见过一次，但他的确和米莉杀掉的那个魔王长得很像，除了头上那对角。这个孩子没有魔王头上那对黑角，大概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可这很关键。 由于没有角，他从外表上看完全不是魔王，反而更像一个羸弱的人类孩子。 只要知道是魔王，只要这里躺的是任何一个成年男性，米莉都会毫不犹豫地在他醒过来前下手，哪怕对方没有角。然而，小孩子的话…… 她竟然犹豫了。 蛇说：“这孩子长得……看来上一个被抓的公主基因不错啊。不过，蛋破了的话，说明他已经是个复活的魔王了，只不过银发……再拿一根白羽毛也没用。你杀吧，我没意见了。” 然而米莉没有动。 “怎么？看到小孩子，即使是魔王也不忍心杀了吗？”蛇在苹果里悠闲地晃动着尾巴，“嗯……不过他目前的确也没做错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到可以到处释放黑魔法的年纪呢，连吸引生命元素创造魔物的能力都没有，真是脆弱的无害时期啊。” 蛇停了停，才道：“你要是实在下不了手，还有一个办法。现在的话，这孩子连自己是魔王都不知道，历代魔王对自己的身份、魔王的知识都是后天自学的，城堡里有很大的图书馆。所以……你抱回去养也没有问题，说不定就把他变成不想祸害人类每天都为社会和谐做贡献的正直青年了呢？像你这种小女孩不忍心也可以理解啦。” 米莉没说话，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举起剑。 蛇道：“哎呀，没错，就这样刺下去。魔王这种东西骨子里就反人类，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小孩子也还是杀了比较保险，当然是就地解决比较好。” 米莉又把剑放下了。 蛇晃晃尾巴：“你不要管我，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嘛。顺着我的话反着做你不累吗？叛逆期真是麻烦啊……” 米莉瞪了它蛇一眼，然后犹豫片刻，终于问道：“……你之前说得那个生下他的人，就是……被抓的公主呢？” 米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问得这个问题，问完以后，表情复杂地拧成了一团。 蛇却意味不明地笑了，血红的嘴张了开来。 “公主？当然是死了。为了让魔蛋能够长成得更强大，必须用母亲的血祭。杀死自己怀孕的新娘，差不多是魔王的本能。魔蛋一旦成形，就可以脱离母亲自由成长直到自然孵化，什么时候取出都不要紧。” 它顿了顿。 “当然，这么小的孩子当然还不知道这种身世了。要是没被你发现的话，以后他会慢慢从魔王城堡的藏书里学到吧。魔王的成长总是很孤单的，毕竟他的母亲被父亲杀了，父亲和上一任妄图两度成为传奇的勇者同归于尽了，哥哥被你杀了，所以……” 蛇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它的头像盯住猎物一样压低，暗色的眼眸在幽暗的房间发亮。 蛇慢慢地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更低，充满了奇怪的诱导性。 “他跟你一样，是个孤儿啊……” 米莉：…… 重新再看蜷缩在蛋壳里睡觉的男孩，她的眼神又复杂了很多。 蛇显然被米莉的犹豫不决取悦了，它晃着尾巴，低了低嗓子，道：“你实在下不了决心的话，干脆先拖着吧。我们把他接回去，向好青年的方向培养，如果这孩子实在无可救药的话，再把他杀掉。反正你连他哥哥都能杀掉，这么小的魔王，想来解决根本不费什么功夫吧？道德和大义两全了。怎么样，这个主意是不是很不错？” 蛇的话很具有诱惑性，米莉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说动了，内心的天平隐隐偏向它说得那边去。然而……她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动。 蛇笑了笑。 “如果你是在担心将来他知道是你杀了他哥哥怎么办的话，大可不必在意。魔王是很冷情的生物，亲情对他们是没有价值的词，没有任何影响。之前我说‘前一个魔王把弟弟放在这种地方是为了不被勇者找到’，是我说错了。我想他大概只是不想见到这个蛋而已吧。小米莉，你看看这周围。” 此时米莉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暗度，视物清晰了很多。顺着蛇说得方向，她打量了一下蛋的四周，然后被多得惊人的黑魔法烧出来的痕迹惊呆了。 “他尝试过不少次破坏这个蛋啊，看来魔王果然比较喜欢当独生子女呢。”蛇笑着说，“可惜，魔蛋要是这么容易破坏的话，人类就不用那么费事了。” 米莉稍稍安心了些，将他带回去的*也增强了，只是下定一个养魔王的决心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米莉再次伸手摸了摸蛋壳，意外地是温温的。忽然她的手指擦过一处触感不同的地方，低头一看发现蛋壳上刻了字。 蛇的视力在黑暗中比米莉更好，它扫了扫，道：“是他的名字呢，痕迹看起来很旧了……魔王不会干起名这种事，大概是公主死前刻在上面的吧？” “伊洛……” 米莉有些干涩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头一次知道魔王也会有名字，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 忽然，就在这时，她放在蛋壳上的手被什么软软的东西遮住了。 米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紧剑，险些跳了起来！ 接着，她看见蛋壳里的男孩揉了揉眼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米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果然，魔王的眼睛还是红色的。 第五章 从刚才起周围就很吵，所以他其实是被吵醒的。 伊洛不清楚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和身体都很沉重，动一动就会感觉到僵硬。 旁边似乎有人，他不知道是谁。不过，奇怪的是伊洛并不觉得不安，反而觉得对方有一种莫名亲切、熟悉的气息，虽然相当微弱，但的确存在。 他刚刚苏醒，尽管睁开了眼睛，可实际上视线很模糊，头脑亦不清晰。顺着新生儿的本能，他笨拙地朝最让人舒服地那个地方摸过去。 米莉感觉到眼前的小孩子将手轻轻地放在她额头上的魔法印痕上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同时紧紧握住手里的剑，身体的本能几乎要驱使她一下子砍过去。 然而，当他小小的手完全盖住她额上的印痕时，米莉却愣了愣。 原本像烧着一般的伤痕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温度不再炽热地仿佛要爆炸，相反……米莉能感觉到那个印记里暴怒的魔法冷静了下来。 “……看来那里残留的黑魔法让他觉得很舒服呢。”蛇道，“他好像没有攻击你的意思，唔……只是好像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呢。” 米莉绷紧的背稍稍放松了下来，但近在咫尺的小孩仍然令她很不适应，更别提对方的手放在脆弱的额头上。 “喂！” 她不太自然地喊了一声。 然而新生的魔王似乎没什么反应，米莉犹豫了片刻，试探地换了个称呼，喊道：“喂……伊、伊洛！醒、醒醒！” 不太习惯的名字说法让米莉咬了好几次舌头，接着微微红了脸。 但对方的动作似乎稍微迟疑了一下，米莉咬咬牙，再接再厉。 “伊、伊洛！——伊洛！” 伊洛开始清醒过来了，不过不是一刹那的，是慢慢的、一点点的。 他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呼喊一个名字，本能地，他觉得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在对方的呼唤下，他的感知渐渐苏醒，世界的距离被拉近。首先是触觉，他感觉到掌心贴着什么暖暖的东西，接着是声音，对方的声音清晰了起来，最后是视觉，他意识到有光，同时眼前模糊的景象一点点地聚合起来，色彩一点点地鲜明起来，然后…… 他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少女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拨开了对方乱七八糟的长发，使她的面孔露了出来……伊洛并不明白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但他意识到自己红了脸。 “你、你是……？”伊洛生涩地问道。 米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她听见蛇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好机会！告诉他，告诉他！你知道该怎么说。” 米莉的胸口一紧。 她鬼使神差地道：“我……我来救你了。” 米莉在语言方面一向笨拙，尤其不善于撒谎，刚刚说完，她就感觉脸颊烫了起来，比之前发现魔王时头上印记的反应还要烫。 伊洛也有些莫名，他尚不清楚状况，重复了一遍：“……救我？” “没错！你难道不记得我们了吗？”蛇在米莉的肩上沉痛地道，“难道是魔王用黑魔法消除了你的记忆？” 伊洛看到蛇会说话吃了一惊，吓得又往后后退一步，过了几秒才冷静下来。 “魔、魔王？” 伊洛困惑地重复，这个词汇显然对他来说很新鲜。 ……还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对！你在三年前被魔王抓走了，米莉——她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历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看看她为了你都没有时间打理自己！头发都乱成这样了！还这么长！” 米莉：…… 蛇瞎扯的技能果然是一流的，虽然很感激它救场，但总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伊洛吃惊，同时有些惊慌。 “对、对不起……”他愧疚地道，“我都不记得了……” 伊洛用力拍了拍脑袋，并且使劲盯着米莉看，然而这没什么用，记忆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起来，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啊，看来他们说得没错，我失忆了。 原本半信半疑的伊洛现在完全笃定了。 蛇善解人意地安慰他：“不要紧，别担心，你年纪这么小，无法抵抗魔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姐姐她都会无条件爱你的。” 米莉：…… 伊洛十分感动，对米莉和蛇的好感度顿时上升了很多。 蛇继续道：“既然你忘了的话，我跟你讲讲过去的事吧？说不定听了就能想起来了。” 伊洛感激地点头，觉得这真是一条善良的好蛇。 蛇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 “你跟米莉一起被一个老不死……啊不我是说你们的爷爷收养，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很深，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乌云盖天暴雨倾盆的夜晚，你们的爷爷去世了，从此你和你姐相依为命患难与共，你姐姐以这样的小身板拼命工作，在有钱人家里做富太太的女仆，想要存钱将来供你读书……” 要是目光能喷火的话，此时蛇身上大概已经被米莉烧出洞来了。 然而蛇在水晶苹果的保护下高枕无忧，而且它皮厚，于是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可是灾难接踵而至，魔王的力量增强使得黑暗时期到达了顶峰，有一天，魔王忽然把你抓走了……” 伊洛听得很入神，前半段感人肺腑，后半段惊心动魄。不过就算很有趣，他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些疑惑。 伊洛困惑地问道：“魔王为什么要抓我？” “我也不知道，魔王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探究的。”蛇深沉地说，“不过我猜，可能是你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比较好吃吧……” 伊洛似懂非懂地点头。 蛇继续把话讲完：“然后米莉这三年一直在拼命找你，好不容易魔王死了，想不到你却已经失去记忆……” “对、对不起！姐、姐姐！”伊洛慌张地对米莉道歉，眼中满满的懊恼和羞愧，“我、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米莉：“……没关系。”虽然大概怎么也不可能想起那种记忆的…… 伊洛继续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是叫米莉，对吗？” “……米莉森特·尼尔斯。” “好、好的！这一次我不会忘的！”伊洛坚定地道。 他考虑几秒钟，又问：“那么，我是叫伊洛·尼尔斯吗？” 米莉：“……” 蛇：“对对对！一点都没错，你真聪明！你姐姐比较不善言辞，不要在意她，以后你就会重新习惯了。对了，还有我，我是你们家特别有情有义的宠物……” 看着蛇危险的暗红色蛇眼和时不时吐出来的舌头，伊洛莫名有点慌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实说……实际上由于记忆一片空白的关系，他面对米莉时也稍微有几分不安。不过…… 她身上有一种很让人舒服的气息（额头上的黑魔法印），还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背包里的魔王本命羽毛），另外……长得也很可爱…… 嗯！没错！肯定是姐姐！ 伊洛确信了。 至于蛇……以貌取蛇是不对的，刚才，它的确一直很亲切地告诉他过去的事…… 伊洛心里最后的疑惑也消散了，他既期待又忐忑地看向米莉：“那……接下来你要带我回家吗？” 蛇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颇有兴味地晃着尾巴等待米莉的反应。 米莉紧了紧手里的剑。 刚才一直是蛇在说话，她的脑子很乱，越是想越想不出头绪来。等回过神，情况竟然已经是多出一个弟弟来了。 不过…… 和蛇暗红色的诡异眼眸不同，眼前这个孩子的红眸相当清澈明亮，明明是个魔王，竟然一丝邪恶的感觉都没有…… 是因为那头银发吗？ 无论如何，米莉知道自己大概是不可能下得去手了。 姑且……就像蛇说的那样，先养着观察一阵子吧…… 下定决心，压在米莉胸口的大石便落下了。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能够多一个人，她也不用再每天和那条古怪的蛇单独在一起，米莉竟然涌现出几分兴奋地情绪来。 至于蛇说得魔王很冷情…… 看上去……并不像啊？ 犹豫片刻，米莉终于第一次缓缓地将手放在了年幼的魔王的头上，并且动作生硬地摸了摸。 伊洛相当乖巧地被她摸着，很快柔顺的银发就变乱了。 米莉隐藏在头发底下的脸小幅度地微笑了起来。 “嗯，我带你回家。” …… 在魔王城堡里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米莉牵着伊洛的手，一步步地离开了城堡。伊洛第一次看到阳光，显得不太适应，但依然很兴奋的样子。 因为被刚刚收养的魔王吸引了注意力，米莉没有注意到蛇一直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向城堡的方向。 蛇慢悠悠地吐了吐信子。 它当然知道米莉依然不信任它，不过，因为它从来没有说错过任何一件事，所以米莉也渐渐地在脑海里形成了“蛇说得是对的”的观念，下意识地不再怀疑它说的话。 于是，她并没有发现它说谎了。 有一些事，蛇并没有告诉米莉。 比如说尽管魔王从蛋里孵化以后就能自行吸收魔力成长，但在破壳以前，他们只能依靠蛋本身的能力凝聚元素，一点点地积攒足够孵化的力量。 魔王发育的速度有快有慢，那是因为他们本身魔力容量不同，达到孵化条件需要的力量多少也不同。 同样的水流，填满河川容易，要填满大海却很难。 上一个魔王之所以想要破坏伊洛的蛋，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冷情或者想当独生子女，更有可能是出于对弟弟的嫉妒，或者……对陌生的强大力量的恐惧。 然而上个魔王显然没有花时间好好阅读魔王图书馆里的魔王手册，他不知道魔法攻击会被魔蛋无条件吸收，强力的魔法攻击跟打催生剂效果差不多。在疯狂地催生了成千上万次的情况下，还延迟了十几年才出生…… 米莉之前提前把他弄死的判断完全正确。 这个魔王弟弟，和他哥哥……大概远远不是同一等级的魔王。 这么一来的话…… 蛇晃了晃尾巴。 它煽动十五岁孤儿少女的母性和共鸣放出来的……搞不好是个了不得的怪物呢。 第六章 几天后，米莉牵着兴奋的小魔王回到了阿尔西亚。 她离开的这阵子，镇里似乎又有了新回来的人，看起来更加繁荣了一些，四处都呈现着经济复苏的希望景象。 几天相处下来，刚出生的伊洛意外地是个非常好养的孩子。 不挑食，不赖床，不抱怨，甚至还愿意帮忙背行李或者拿着苹果，乖巧得让人完全想不到是魔王，米莉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当伊洛看到小镇边缘那栋被米莉整修过还是破破烂烂的老房子时，也没有失望什么的，反而很高兴。 一边走进屋内，伊洛一边欢快地道：“姐！我的房间在二楼吗？以前的东西还在吗？” 米莉：！ 稍微熟悉以后，伊洛就相信米莉确实是他一起长大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了，并且开始对过去的回忆和以前的事特别感兴趣，每天都要询问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在哪里玩，米莉爱吃什么、生日是什么时候、有什么特殊的习惯，他自己以前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兴趣爱好…… 米莉根本编不出来，基本上都是蛇在应付的。_(:3」∠)_ 现在，光是听伊洛说到房间的问题，米莉背后就已经开始疯狂地冒冷汗了。他的房间、以前的东西……本来就是根本不存在的。 蛇道：“啊，我们以前不住在这儿，是住在星光平原的中心城里的。三年前为了找你，米莉不得已把所有东西都卖了，为了节约生活成本才勉强搬到这个乡下小镇来……抱歉，你的房间当然给你留了，不过米莉一直希望你能自己回来布置。” 伊洛的笑容僵在脸上，听到米莉是为了他才不得已卖掉房子搬到乡下来的，内心既愧疚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甜蜜。 这肯定就是家人的感觉！ “对不起，姐姐。”伊洛认真地道，“我会努力挣钱，将来我们一定能再搬回城里去的！” 米莉：…… 谎言越来越多了，总觉得她才是应该说对不起的一方啊…… “真是有志气的孩子，你从小就很聪明，肯定做得到的。”蛇欣慰地说，“你的房间就是楼上左边第二间，米莉旁边……不过目前只有床板和一些空家具。” 蛇说得是老头以前住得房间，老头本来也没什么家当，在他过世后，米莉就把他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反正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用的卧室，给伊洛住正好派上用场。只是太空荡荡了，如果要让小男孩住的话，还得在添置一些必需品。 想了想，米莉问：“……里面还没有准备好，你能先用旧床单被子将就一下吗？等过几天，我带你去镇上买一套新的，你自己挑。” 蛇补充道：“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和你姐姐一起睡，反正你们从小就是一起睡的。” 米莉：…… 感觉已经控制不住想要举剑的右手了。 “不、不用了。”伊洛白皙的脸颊红了起来，“以前我还小吧？虽然没有记忆……但我已经十二岁了，不能再跟姐姐一起睡了。” 蛇遗憾地摇摇头：“啊，是吗，那可真可惜啊。” 米莉：==#所以说到底在可惜什么鬼！ 进了屋以后，伊洛马上开始欢快地楼上楼下跑熟悉环境，有遇到什么不熟悉的东西就跑来问米莉。米莉离开一次又是大半个月，家里积了灰，她正拿了抹布到处清扫。 伊洛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东西，开心地从楼上咚咚咚跑下来，刚要说话，就看见米莉低着头在清洁。 伊洛原本兴高采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愧疚地开口：“抱歉，姐姐，我只顾着自己玩，都没有想到要帮你打扫。还有别的工具吗？我来帮你吧。” 米莉一愣，毕竟是刚刚领回家的魔王，她还想再观察一阵子的，刚准备说“不用”，就听蛇道：“啊，卫生间里有扫帚和拖把，你帮忙打扫一下地板吧？果然是长大了啊，以前你最不喜欢做家务了。” 伊洛听得脸一红，既是对记忆里不存在的自己行为的愧疚，又是有种自己被夸奖了的感觉，于是欢欢喜喜地跑去拿扫帚了。 米莉看了眼小魔王，又看了眼趴在苹果里眯着眼睛摇尾巴的蛇，默默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家伙得解决一下才行。 米莉和伊洛两个人将房子上上下下重新打扫了一遍，伊洛满脸认真却累得满头大汗，还沾了不少灰在身上，等打扫完后，米莉塞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让他去洗澡，自己一把抓起蛇住的苹果，气势汹汹地冲到楼上，走进房间后，一把关上了门。 米莉将苹果放在床上，蹲下来，气息并不友好地逼近它。 “你话太多了。”米莉的语气有点危险。 “我可是为了给你打圆场不停地消耗着脑细胞呢。”蛇一点都不紧张地摇晃着尾巴，“我只有这么一点脑细胞，想出感人又没有漏洞的剧情是很辛苦的。” “……对此我很感激，但请不要再编出多余的东西了！” “诶？多余的东西？你是指什么啊？” 米莉身体一震，不太情愿的扭开视线。 “我、我做女仆想存钱让他读书什么的，还有小时候经常一起睡什么的……”米莉光是重复这些不太符合她性格的温情内容，头发底下的脸就慢慢地红了起来，这时，她看了一眼在苹果中显得分外悠然自得的蛇，顿时恼羞成怒。 “你是故意这么问的吧！你在愚弄我吗？！”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蛇并没有否认，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因为你脸红的样子看起来很可口嘛，我在苹果里可是很多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米莉：……好想敲死它。 “言归正传，我编那些可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是为了你啊。”蛇道，“虽然你带回来的这个魔王看起来十分好骗……哦不我是说十分单纯善良的样子，但实际上魔王可不是表面上这么好养的家伙。” 蛇顿了顿。 “刚出世的魔王尽管是一张白纸，但他们骨子里存在着对‘血缘’的排斥。这一点，相信你从之前那个魔王攻击伊洛的痕迹上就能看出来了。这种对孪生弟弟都能下杀手的生物，你怎么能指望他对没有血缘的养姐没有恶念？如果我不故意编一些话来加深你们之间的关系，让他相信你确实对他掏心掏肺没有恶意的话，以你这张……嗯，我在我看来虽然别扭得很可爱，但实际上就是僵硬无趣面无表情的脸，大概过不了三天他就会因为内心的不安和怀疑开始想办法弄断你的脖子了吧。” 米莉听得愣住，她一直以为蛇只是出于个人趣味才会说那些非必要的谎言，想不到其实别有深意。米莉对自己给其他人的感觉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她的确并非受人喜欢的性格，蛇说得很有道理，米莉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同时，她对随便怀疑蛇还责怪它的自己产生了厌恶，内心自责愧疚了起来。 米莉肩膀垮下来，整个人似乎都变小了些，她僵了僵，小声地道：“那个，蛇……抱歉。” “没有关系。”蛇大度地说，“不过，趁此机会，我告诉你一些养育魔王需要知道的知识吧。” 米莉抬起头。 “你知道，魔王复活以后，世界会被乌云、黑魔法笼罩，魔物、魔使降生，肆虐人间，是巨大的灾难。同时，魔王本人会抢走国王最重要的女儿和财宝，还会对人类采取灭绝政策，是很危险的家伙。而你现在想把这家伙培养成品德优良的五好青年，让他放弃征服人类的计划，对吧？” 想了想，米莉点了点头。然后，她微微皱起眉头。 “最近……天气还不错。”并没有看见乌云盖顶的景象，伊洛也没有使用过黑魔法，更没见什么魔物魔使…… 不会是果然抓错人了吧？ “没有那么快。”蛇回答道，“魔物从蛋内苏醒后，会有一个用来学习的成长期让他们度过从弱小到强大的时间。这段时间对魔王整个踏平人类计划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差不多是决定魔王性格和魔品的时段吧。而且魔王的魔力主要是储存在角里，如你所见，小伊洛还没有开始长角，魔力也还没有觉醒。没有魔王魔力的支撑，黑魔法和魔物魔使当然没有办法出现了……” 米莉：……好麻烦。 “你差不多开始想‘好麻烦’了吧？”蛇故意恶劣地笑了笑。 米莉无法反驳，只能憋着。 “嗯，那么考虑到你的耐心，今天就只讲成长期到长角期之间的注意事项吧。剩下的，等以后遇到了再说也不迟。”蛇斟酌了几秒钟，提议道。 米莉点头。 于是蛇开始说：“伊洛现在处于破壳不久的成长期，失去了蛋的保护，又没有魔力可以自我保护，算是魔王一生中最脆弱的时期吧。老实说，如果你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办法将伊洛个性稳定下来，我建议你在他开始长角前……把他杀掉。” 第七章 听到蛇说要在伊洛长角前把他杀掉，米莉有一瞬间的呆愣，毕竟几天相处下来，伊洛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个毫无心机又没有坏心眼的小孩子。 不过，她旋即想起来那副具有迷惑性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魔王。 “我知道。”米莉平静地道，“所以呢？怎么样才能稳定他的性格？” 蛇笑了笑。 “多亏了我给他灌输的温情回忆，他现在的性格看起来就挺稳定的。你有空再给他讲讲有利于小孩子身心发育的童话故事吧，其他的，按照普通好孩子的教育就好了，必要的时候，我也会主动帮你的。” 米莉点了点头。 蛇继续道：“之前已经说了，伊洛目前处于成长期，这个时期大概会持续两年。这两年又可以比较模糊地分为魔力觉醒期和魔物吸引期。虽然没有角，但伊洛凭着目前的身体也能暂时拥有比较容易控制的魔力，为将来长角拥有大量成熟魔力做准备，至于觉醒出来的魔力程度的话，我想想……唔，应该在人类魔法师魔力的正常范围之内，但魔法学校来招生的时候，会被当做是天才的程度吧？” “我明白了。”米莉道。 她顿了顿，因为蛇口中的另外一个阶段名词让她感到一些不安，想了想，米莉问道：“魔物吸引期是什么？” “成长期的魔王也是能够聚集元素形成魔物的，只不过结不出你在魔王之塔看到的那种凶悍又有明确战斗本能甚至战斗技巧的魔物，大概只能弄出几个体积小、有生命形态但不具备智力的魔物吧。不用太担心。” “……那么他什么时候会弄出那些魔物复活的现象？” “至少到长角期以后，随着角越来越大，魔王的魔力储量也会越来越多，他就能制造异象了，且能影响的异象范围会越来越大。唔……当然魔王愿意又能比较好地控制自己的话，其实是能把那些乌云什么的都收起来的，只是之前所有魔王都是铺张浪费还热爱显摆的性格，让他们收起来不太现实，你试试看能不能抢救一下你家伊洛吧。” “……” “啊，顺便一提，魔王的长角期和人类的青春期差不多。因为魔力不稳定的关系，这个时期的魔王情绪会比较暴躁，唔……大概也会比较叛逆不太好教吧。而且相对成长期来说，长角期也比较长，会一直持续到魔王成年为止。你要是能记下来的话，我现在就一并讲给……” “姐！姐！” 忽然，蛇的话还没有讲完，楼下就传来了伊洛慌张的叫喊声。 “出事了？”蛇也有些意外。 没等蛇话音落完，米莉已经将苹果一把抓了起来，飞快地拿起剑，往楼下奔去。 伊洛正在浴室里洗澡，冲到门口，米莉刚要踹门，还是迟疑了一下，改为拍门：“伊洛，怎么回事？” “姐！”门里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头发勾住了！” “……我进来没关系吗？” “诶？你等等……好了，那个……没关系！” 于是米莉踹开了门，蛇在苹果里意味不明地“哎呀哎呀”，米莉并不想理它。 浴室里还冒着蒸汽，空气隐隐夹杂着肥皂的香味，米莉感到了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很快，她就看到了坐在桶里欲哭无泪的伊洛。 桶里的水还没倒光，但伊洛却穿了裤子，显然是听到米莉要进来才临时套上的。因为揪到头发痛的关系，他苦着脸扭成了歪到一边的姿势，看起来就很难受。 米莉不太擅长和异性相处，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但半|裸的身体仍然她老脸一红。不过想想这多少比□□好一点，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姐，我后面的头发不知道勾在哪里了……”伊洛听上去很委屈。 米莉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伊洛正背后的一缕头发卡在浴桶的缝隙里，这个位置他看不见，手也很难够着，肯定很难受。 米莉伸手帮他把头发从缝里拽出来。痛苦解除，伊洛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白皙的脸颊慢慢地泛红。 虽说是姐弟，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再加上实际上他们才刚刚认识几天，并不算很熟。米莉也说应该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了，这种状况还是有点…… 伊洛使劲把自己脑袋里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了出去，努力镇定道：“那个……姐，谢谢……我、我下次会小心的……还有，那个……衣服又弄湿了，我会自己洗干净拿去晾的。” “没关系。”米莉道。 她看了看伊洛长到腰的银色长直发，总觉得他就算再小心，这种头发也很不方便。 说起来……为什么魔王没有例外都是长发呢？ 这时，仿佛直到米莉心里在想什么，蛇的声音再次直接在耳朵里响起。 “魔王的魔力也有相当一部分储存在头发里，所以头发当然是越长越好，不少魔王都会故意用魔法让头发长长。不过，伊洛的话……剪掉也没关系吧。” 蛇的意思是米莉本来也不希望伊洛有魔王那么强的魔力，所以弄个干净利落的短发才是一举两得。 米莉想想也对，决定劝伊洛剪个短发，然而犹豫了半天却不知怎么开口。 在她迟疑的时候，伊洛已经从桶里爬出来了，他摸了摸湿哒哒的头发，道：“姐，我以前也是长发吗？” 米莉的注意力被一下子从蛇那里拉了回来，回忆了一下伊洛的问题，见蛇又没有插嘴替她回答的意思，她才不太确定地答道：“是三年间……变长的吧？” 伊洛继续问：“那，姐，你比较喜欢长发还是短发？” “……短发……吧。” “那我剪个短发吧！”伊洛终于下定决心道，作出决定，他那双尚未褪去稚气的红眸便亮了起来，“姐，我以前是怎么剪头发的？自己剪？你帮我剪？还是爷爷帮我剪？要不你帮我剪吧？” 看着伊洛兴致勃勃充满期待的眼睛，米莉默默移开了视线。 她自己头发就很少剪，快要踩到影响行动了才拿剪刀随便来两刀，所以一直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敢对别人下手。再说……让她拿着剪刀对着一个魔王的头比划，实在太刺激了一点。 于是米莉摇了摇头。 “啊，对不起，我回来以后就一直麻烦姐姐……”伊洛面露失望之色，同时因为被拒绝的关系，显得局促不安，“我很麻烦吧……” “不会。” 米莉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心软，她伸手摸了摸伊洛的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明天就去镇上吧。” 之前她是准备等伊洛适应一下新家，再带他去镇里的。不过…… 长发确实很麻烦，再加上伊洛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都没有，非常不方便，还是干脆快点全部弄好算了。 想了想，米莉又补充了一句：“镇上有理发店。” “真的？”伊洛高兴了起来，但又为自己表现得那么高兴不好意思，很快改了口，“那个……我是说，谢谢，姐姐。” 小魔王还是挺好养的。 米莉不由得这么想，并忍不住笑了笑。 伊洛和米莉都洗好澡后，不久就入了夜。因为蛇给得指点，米莉翻箱倒柜才从仓库里找到一本小时候老头读给她听的书，拿去讲给伊洛听。 跟大多数王国里的儿童读物一样，这一本也是勇者和魔王的故事。不过，里面讲得不是前面九次魔王复活中的任何一次，而是作者为了让孩子理解而改编过的童话，相对而言更为温和，没有血腥的描写。 米莉讲得时候，一直在观察伊洛的反应。伊洛听得很认真，认真到米莉感觉他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在上课。幸好伊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冒出来，他是个银发，米莉讲到魔王黑发红眼的时候，他也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 毕竟还是小孩子，不管伊洛再怎么撑着眼皮，到了十点钟左右，他还是睡着了。 米莉收了书，回到自己房间。 蛇正在床头柜上摇晃着尾巴，见她进来，便道：“你回来啦。伊洛睡着了？” 米莉点头，她一边听蛇说话，一边换上睡衣，爬上床，将灯熄灭。 蛇暗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 米莉躺下后，听到蛇问：“明天我不陪你去镇上，你和他单独在一起，不要紧吧？” 带着一条蛇堂而皇之在路上走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从魔王城堡回家的时候，蛇大部分时候都被藏在包里，更何况明天她要带伊洛去热闹的集市。 当然，头一次在没有蛇的帮助下和伊洛出门，米莉内心难免有些不安的情绪…… 但是…… 蛇并不是个可靠的家伙，太过依靠它会有危险。 米莉提醒自己道。 于是她回答：“应该不要紧……我们，已经很熟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晚安，小米莉。” “……晚安。” 第八章 因为要去镇里，第二天，米莉起了个大早。 不过，伊洛显然很兴奋，竟然比米莉起得还早，早已紧张得坐在客厅里等着。 “姐。”伊洛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没穿错吧？” “没错。” 米莉打量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 家里当然是没有专门给伊洛的衣服了，他问起旧衣服的时候也被蛇用“你比三年前大了太多穿不了，所以米莉都扔掉了”为由搪塞过去。但是伊洛从蛋壳里时自带的那件黑袍已经穿了很几天，昨天又弄湿洗掉晒出去了，所以米莉找出了自己以前的衣服给他。 米莉从小就跟老头学剑，为了方便活动有好几件男装，各个年龄的都有。伊洛现在的体型能凑合着穿她一两年前的衣服，乍一看还算合身的样子。 伊洛也没嫌弃穿她的旧衣服，反而很小心地怕弄坏的样子。 米莉牵起他的手，道：“走吧……早饭到镇里再吃，可以吗？” “嗯！” …… 米莉平时习惯说得“镇里”，实际上指的是阿尔西亚最热闹的集市地带和周围的商业区。虽然只是个小镇，但毕竟坐落于王国经济最发达的平原上，阿尔西亚同样拥有发达的交易体系。 米莉和老头的家是在阿尔西亚的边缘，算是小镇的偏僻地带，人烟稀少，大多是农场主和牧场主的居住地，比如他们邻居家的波尼夫妇。那个地区总体来说离小镇集市比较远，进镇需要一个多小时，所以非必要情况，米莉都选择不去。 不过今天不一样，伊洛的生活用品是必须的。 听波尼夫妇说，以前阿尔西亚集市最繁华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商铺能铺满五六条街，从王国其他地区来的商人也会在前往中心城前在这里驻留，在小镇内就能购买到各国的商品。 只是这一切都在魔王苏醒后被打碎了，魔王复活期间，除了荣耀地区能依靠不被黑魔法污染的女神河维持，其他地区都十分萧条。连基本生计都成问题，更不要提贸易了。目前距离魔王被打败才刚刚过去两个月左右，集市渐渐开了起来，有复苏的形式，但和鼎盛时期完全不能比。 此时的集市物资贫乏，只能说勉强能买到些必需品。 然而，纵使如此，伊洛第一次来集市的心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影响，他相当激动得东看西看，又怕米莉看出他的没有见识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雀跃的情绪。 这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情感落在米莉眼中，她莫名觉得挺可爱的，蛇不在旁边提醒导致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些，米莉绷紧的后背放松了下来。 “姐，这里真热闹！” 伊洛很开心地说。 对他来说的确热闹，毕竟从魔王之塔走回阿尔西亚的道路几乎没有人，他和米莉的住处又在偏远的乡下。伊洛大概还是头一次看到人聚集在一起开集市的样子，对哪里都很好奇。 可他走着走着，语气又忽然担忧起来。 “姐，蛇今天不跟我们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说起来，伊洛也是第一次在没有蛇的情况下和她单独出行。 米莉顿了顿，心不在焉地摇头。 “不要紧的。那可是个活了很久的老家伙……” 米莉越说，声音就压得越低，于是伊洛没有听清：“什么？” “嗯？没什么。会说话的蛇很引人注目，那家伙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不能带它出来。” 这次换伊洛大惊失色：“不是所有蛇都会说话的吗？！”虽然他只见过一条蛇…… 米莉顿时头痛起来。伊洛一直没有表现出过缺乏常识的情况，以至于她忽视了他实际上是个刚刚看到世界没几天的新生儿的状况，终于还是让伊洛有了异于常人的想法。 之后，米莉不得不花了好几分钟和他解释蛇和其他动物都是不会开口讲话的。至于蛇为什么会讲话，那、那是因为它比较机智自己学会了……诶？为什么被关在苹果里？因为它偷吃苹果被爷爷抓住，就关进去了。 看着伊洛似懂非懂但努力相信的表情，米莉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嘴笨。如果换做是蛇的话，肯定能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编造谎言的行为让她走了小半条路就满头大汗，终于伊洛不再问了，米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爷爷死前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不要把蛇放出来……就算蛇让你放也别放，知道吗？” 这还是米莉第一次主动要求他做什么事，伊洛用力点点头。 虽然觉得蛇出不来有点可怜，但是…… 伊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次对上蛇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就觉得后背毛毛的，想到放它出来之类的事，更是心底一阵恶寒。 蛇是宠物，宠物是家人。伊洛常常提醒自己决不能讨厌家人，他也的确不讨厌在各个方面帮助他很多的蛇，但放它出来…… 还是算了。 由于理发店还没有开门，米莉先带伊洛去买最重要的衣服。衣服铺子显然也才刚开张没几天，店里很多地方不算完善，幸好衣服的种类还算齐全。 给伊洛挑了几件合身但不显眼的衣服，他们又换阵地去买日用品。日用品的店铺比服装铺子大得多，伊洛刚刚走进去就发出惊呼。 不过，相对来说日用品店里的人也多得让人吃惊，大概是灾难刚刚结束，大家都需要重新买必需品的原因。 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里面拥挤的人群，米莉还是在稍微空一些的店门口对伊洛道：“里面人太多，可能会被挤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伊洛其实也想进去凑热闹，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肯定不会乱跑的。 不久，米莉拿着篮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伊洛张望着人群，时不时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有点无聊。 “喂——喂！你！那边那个白头发的！” 突然，伊洛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压着嗓子喊话，他看了看自己的银发，疑惑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然后，他看见在日用品店的另一边，有几个男孩趴在门后面，眼睛盯着他。 “没错！就是你！”为首的男孩大胆地道，“你过来！” 伊洛摇头，米莉说过让他留在原地。 “切。” 那男孩不爽地切了一声，带着其他人走过来。 从门后面一共走出三个男孩子，等他们走到跟前，伊洛才发现自己比他们都要高一些。 男孩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气势汹汹地道：“喂，我们以前从来没在阿尔西亚见过你。你是旅客？还是刚刚搬过来的新移民？” 伊洛是第一次见到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对方。 他想了想，道：“我是刚刚搬过来的……” 蛇说过米莉是为了他才卖掉中心城的房子过来的，应该算是新移民吧？ “哦，是吗，那你住在哪里啊？”为首的男孩问。 伊洛回忆了一下，回答：“离这里比较远的地方，有很多草地……我和姐姐住在一个比较老的房子里，屋顶是黑色的，墙面好像以前是红色的，上面爬了很多藤蔓。姐姐在院子里种了一些植物……” 因为米莉刚刚说过会讲话的蛇很少见的关系，伊洛故意没有提蛇的事。 为首的男孩摸着下巴，皱着眉头，一副很严肃地在回忆的样子。 接着，男孩的脸色大变。 “——你是疯老头和毛怪家的小孩？！” 第九章 听到为首男孩的话，另外两个男孩也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吓得同时后退一步，对伊洛摆出防卫的姿势。 伊洛不明所以，因为好像被其他人排斥了，还有点受伤。 “我家里只有我和姐姐，爷爷早就死了……毛怪是什么？” “你住在那里却没见过毛怪？！”为首的男孩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在和自己差不多略矮一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毛怪大概这么高，浑身都是张牙舞爪的深棕色长毛！像狗熊一样！它是被住在那里的疯老头养着的，还会用剑！我亲眼看见过它一剑就把一棵这么粗的树，从中间弄断了！” 男孩用手臂抱成一个半弧，表示一棵粗得很夸张的树。 “那是六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中午，我们银刀骑士团照例到镇东边的原野去探险，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大人都叫我们不要靠近的鬼屋，据说里面住着脾气古怪的疯老头……当然，我们银刀骑士团不会退缩的！我们爬到了鬼屋的围墙上，接下来就看到了毛怪在里面用剑！于是我们当机立断要为民除害，干掉毛怪！当时我才四岁，毛怪还是比我们要高大很多的，而且它的剑风非常猛烈，所有的树木都在沙沙地响！更别提屋子里还有疯老头，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一口气把平原上的所有石头都捡回来，三个人一起对着毛怪砸！” 男孩说到这里，自以为是个紧张关键的高|潮部分，得意地瞥了瞥伊洛的神情，却看见伊洛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得到往常应该出现的崇拜之情，男孩有些不甘心，这才继续道。 “之前已经说了，毛怪会使剑，而且它很警觉，我们的石头都被打掉了。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石头扔完都伤不到它，于是我灵机一动，让杰尼和麦克用最快的速度继续扔，我自己在所有石头里挑了最尖、最锐的一块，然后默默地观察毛怪。” 男孩又顿了顿，才压低嗓子继续。 “终于，我发现了毛怪的破绽。我看到了它的眼睛！只有一瞬间而已，我当机立断，将石头对着毛怪的眼睛使劲砸了过去！” 这里对他们来说是最棒的部分，另外两个男孩也兴奋起来，抢着道。 “然后他的石头命中了毛怪！毛怪的动作停住了！” “我们抓紧机会一口气把所有的石头都砸了过去！毛怪就捂着眼睛跑回鬼屋里去了，疯老头院子里的篱笆和藤蔓架也都被我们毁了，哈哈哈！” “这只是我们银刀骑士团英勇的冒险里不足一提的一次而已！” 伊洛却没有他们的自得和兴奋，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样……有点过分吧？它又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好像也没对其他人做什么坏事……” 伊洛不以为然还有责怪的态度让三个男孩不爽，为首的男孩不屑道：“切！你说话怎么和老妈一样？还是说你果然是毛怪家的小孩？说起来你头发这么长……其实你姐姐就是毛怪吧？！” “你胡说！” 听他这么说米莉，伊洛真的生气了。 “喂，你……” 看着伊洛的样子，三个男孩子都惊慌起来。 他原本平静的红眸此时简直像燃烧了起来，银色的长发一根根地往上飘。伊洛的怒气简直肉眼可见，三个男孩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本能地感到恐惧。 “——伊洛？” 米莉在这时及时地跑了出来。 她刚才虽然在买东西，但毕竟不放心把魔王一个人放在门口，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他在干什么。看到有镇里的男孩跟他搭话时，米莉已经心里一紧，结果没过几分钟，伊洛的头发竟然飞起来了！ 尽管蛇并不在身边，但米莉仿佛听到它的声音在耳边道：“哎呀哎呀，想不到他的魔力这么快就觉醒了啊。” 米莉的心里简直铃声大作，赶紧跑出来阻止。 伊洛一听到米莉的声音，身上的怒火就消散了，他有点委屈地回头，喊道：“姐！” 三个男孩同时扭过头看米莉，接着六颗眼珠子纷纷瞪得滚了出来。 之前在里面买东西的时候，米莉的长卷发总是被人群勾住，还常常挂在货架或者商品上，于是在店里工作的女孩子就给了她一根牛皮筋让她扎起来。此时她虽然还留着一些头发挡住额头上的魔法阵，但大部分脸是露出来了。 伊洛张嘴就要告状：“姐，他们刚才说你——” 三个男孩顿时涨红着脸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捂伊洛的嘴。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银刀骑士团从来不说女孩子！” “对、对！没错！实际上我们刚才正在劝你弟弟加入银刀骑士团！他是魔法师对吧！我们超需要魔法师！魔法师超棒的！” 米莉：…… 伊洛被捂得快要不能呼吸了，挣扎了好久才从六只手里挣脱出来。他对三个男孩改口为什么改得那么快毫无头绪，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只好泪眼汪汪地看着米莉：“姐，你东西都买好了吗？” 当然还没有，看伊洛这里有事她就急着跑出来了，其实她还没有结账。 米莉看了看这里的状况，好像确实只是普通的小孩子交流，她小时候没有玩伴，也不知道正常交流是什么样的，不过目前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事的样子，伊洛刚才忽然动用魔法元素的行为也没引起疯狂购物中的人群的注意…… 于是米莉摇了摇头，又过去排队结账了，只是对伊洛更多了几分关注。 几分钟后，米莉付了钱走出来，伊洛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抢了一半拎着，然后牵着她的手走。 然而，之前跟伊洛搭话的三个小孩，竟然也一路跟上来了。 “喂！既然你是个魔法师，又有个还、还挺那什么的姐姐的话，我们允许你加入我们银刀骑士团！”为首的男孩追在后面道。 米莉一边走一边关注伊洛的行为，听到男孩的话不禁皱眉。 还挺那什么？什么意思？ 伊洛对他们之前的行为还有点不高兴，但禁不住好奇，问道：“银刀骑士团是什么？” 他对这个频频出现的名词早就很在意了。 伊洛话音刚落，跟着他的三个男孩就像突然定住了一样，表情和动作都僵住了。 “你……不知道我们银刀骑士团？” “星光平原上，竟然还有小孩不知道银刀骑士团？！” 伊洛不明所以地摇头。 为首的男孩大怒地拔出腰间的玩具木剑，另外两个男孩见他此举，也纷纷将身上的武器拿了出来。 三个人一齐摆出一个很诡异地集体姿势，喊道：“我们就是银！刀！骑！士！团！” 伊洛：……什么鬼？ 为首的男孩捏着剑，自豪地挺胸：“当然，银刀骑士团不止我们，不过我们三个人是创始人。我是团长西伦，杰尼和麦克是我最重要的左右手。我们成立已经有快七年了！阿尔西亚所有的十四岁以下的人都是我们的成员！” 伊洛了然地点头。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成员毫无门槛吧。 “当然，以后你也是我们的成员了。要是被欺负的话，我们绝对为你出头的！但是，以后你发现藏宝图和坏蛋之类的东西的话，也不能私藏，我们的规定是冒险必须要和同伴共享！”西伦拍了拍伊洛的肩膀道。 伊洛看了看米莉的神情，跟往常一样，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伊洛其实也觉得加入骑士团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内心深处蠢蠢欲动，于是点头答应。 西伦用力拍拍自己的胸，严肃地道：“好，那过几天我们去你家举行入团仪式。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伊洛？” “伊洛·尼尔斯。”第一次有机会说自己的全名，伊洛特别自豪。 “咳，那你姐姐呢？” “米莉森特·尼尔斯。” “好、好的。那以后你的家庭成员也是我们骑士团的保护对象了！她将被分入重点保护组！” 伊洛又听到一个奇怪的关键词：“重点保护组？” “嗯，就是保护组里比较重点的部分。保护组的话，是镇里所有的女孩子。重点保护组算上你姐姐，就有两个人了。呃……你不要多想，是因为你是比较稀有的魔法师，我们才重点保护她的。” 伊洛根本没有多想，他比较关心别的问题。 “那，重点保护组里另外一个人是谁？” 不知怎么回事，西伦的脸突然红得很异常。 “是、是艾米丽……星光平原公爵家的独生女，住在中心城，因为体弱多病很少出门，但偶尔会来阿尔西亚的海边别墅避暑。” 杰尼耸了耸肩，道：“她跟你一样，是个魔法师。长得超可爱的，和你姐姐差不多吧。西伦一直特别喜欢她。” 西伦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了！” “诶？虽然你是没说过，但大家都看出来了啊。是吧，麦克？” 麦克点头。 杰尼继续补刀：“大家都说想不到团长竟然会偷偷暗恋女孩子，好吃惊哦，原来你是满脑子恋爱的娘炮。” 西伦整张脸都红得快要炸开了：“白痴！我才不喜欢艾米丽！我才不是娘炮！” 杰尼面色苦恼：“诶？你真的不喜欢艾米丽？” “我真的不喜欢！” “真的？” “真的！” “啊，那太好了！其实我喜欢艾米丽！”杰尼高兴地道，“我之前还在想怎么跟你说才好呢，团长，毕竟我肯定打不过你嘛。” 西伦好几秒没说话，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你……你不是说喜欢艾米丽的是娘炮吗！” “诶？我没这么讲啊。我爸说了，喜欢谁的话，只要敢于承认就是男子汉！他还不是娶了我妈。那种明明喜欢却不敢承认，而且满脑子恋爱幻想的人才是娘炮呢。” 西伦气得浑身抖，但半句话都憋不出来，最后举起剑冲了过去！ 杰尼拔腿就跑，麦克见他们都跑，赶紧跟了上去。 伊洛因为之前的信息量已经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纷纷狂奔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不过西伦奔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对伊洛吼道：“喂！我过几天去你家进行入团仪式，别忘了啊！” 第十章 以西伦为首的小孩跑掉后，又只剩下米莉和伊洛两个人了。 伊洛将头从跑掉的同龄人那里挪回来以后，重新看向了米莉，犹豫道：“那个……姐姐，刚才西伦他们说过几天要来我们家里举行入团仪式……” 米莉刚才心不在焉，小孩子们在讨论的话她半听半没听，但这一段她是听到了的，刚才也没有阻止。 “没有关系，让他们来吧。”米莉道。 “真的吗？”伊洛漂亮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姐姐！” 米莉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小时候没有玩伴，有时候会觉得孤单，后来虽然习惯了，但变得不擅长交际。如果想要心理健康地成长的话，或许还是和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玩玩比较好吧。 只是…… 把人类的孩子和小魔王放在一起，毕竟不是那么安心。还有…… 他魔力觉醒的事…… 回去以后，还是征询一下蛇的建议，并且在那些孩子来玩的时候，多盯着他们吧。 …… 等伊洛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理发店的门也开了。 伊洛对即将失去自己的大部分头发这件事显得十分紧张，一直抓着米莉的手不放，幸好最后还是将头发剪掉了。 半小时后，两人再从理发店里走出来，伊洛变成了一头清爽的短发。 当然理发师也没给他剪太短，比大部分男孩子还是长，不过，现在伊洛的发型已经和魔王完全扯不上关系了。 “姐……你觉得怎么样？”伊洛摸着比往常轻了很多的头发，不安地问。 为了不显得敷衍，米莉蹲下来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 能让蛇一见面就感叹“上个公主基因不错”，伊洛自然有一张不错的好脸，脸好的话，发型怎么样都不会差的，更何况目前的头发还比原来清爽。 之前伊洛留长发的时候，因为他年纪小又比较瘦的关系，从背后看，米莉常常在一刹那产生自己养了个女孩子的错觉。现在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孩子了。 良久，米莉道：“……很好看，男孩子的感觉吧。” 米莉并不太擅长做出这种评价，话还没说完自己脸先红了一半。但伊洛似乎没发觉她的异常，被夸奖了立刻很高兴：“是、是吗？真的？” “嗯。” “那我以后一直保持这样吧！” “……嗯。” 转眼时间已是下午，要买的东西、要做的事都已经完成了，同时米莉想到伊洛刚刚隐隐冒出来的魔力就十分担心，于是她没有多拖延地带着伊洛往镇郊的家的方向走。 天黑之前，两人回到了家中。 “哦，回来了？” 一开门，米莉就看见了被蛇滚到门边的苹果，那条青黑相间的蛇正在里头舒服地摇着尾巴。 蛇懒洋洋地道：“你们不在，我可真是过了相当无聊的一天。” 米莉将苹果拿起来，装有食物的袋子递给伊洛，道：“我有点事要和蛇说，你自己先吃晚饭吧。”临时买的食物里有不少现成的东西，应该没事吧。 伊洛接过袋子，点了点头。于是米莉拿着蛇跑到了楼上，快步走进自己房间，并“砰”地关上门。 蛇甩着尾巴问：“你干嘛？怎么突然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米莉面无表情：“你不是人。” “人蛇世界？” “滚！”没心情和蛇瞎扯，米莉单刀直入道，“伊洛好像能用魔法了。” “哦？” 见蛇露出有兴趣的样子，米莉将今天她看到的事情给蛇重复了一遍，然后忐忑地等待蛇的反应。 “唔……出生后不到半个月魔力觉醒吗？”蛇若有所思地道，“虽然的确比较快，但对魔王来说也没有太离谱吧。因为成长期太脆弱了，所以魔王还是越快觉醒越好的，他们需要尽快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唔，不过这次他可能是被情绪激发出来的魔力。说起来，魔王可是对自己的东西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的家伙，他第一次魔力觉醒还是因为你……我可真的有点担心你了啊，小米莉。” 蛇的语气到后面十分幸灾乐祸，但米莉没有听明白它到底想说什么，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不会也提前长角吧？” “不会，长角是生理发育，和魔力发育不太一样。” 米莉终于松了口气。要是长角期也很快的话，她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要怎么对待伊洛了。 老实说，她并不讨厌伊洛，也并不想杀他。 安心下来，米莉继续问：“那这段时间，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蛇回答：“没有，和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就可以了。如果你是魔法师的话，或许能给他一些指导，但你是个剑士，那就没什么用了。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他送到学校里去培养，专业的老师会知道怎么办的。现在大部分人都以为一百年内不会再有魔王了，各种魔法学校大概九月份就会来招生了吧？” 米莉点头。 除了魔法学校以外，王国内还有不少培养剑士和弓箭手之类职业的战士学校，当然，也有把魔法师和战士一起培养的综合学校，这些都是九月份入学。不过，因为培养魔法师和战士成本高昂的关系，这些学校的学费通常都极其昂贵，而且只有被老师选中的学生才有资格入学。 不过，米莉只是考虑一下就否定了蛇的这个提议。 不管怎么样，把伊洛单独塞进全是未成年人类的地方，对他或者其他学生都太危险了，米莉不敢让他脱离自己的眼皮。 …… 然而，无论米莉再怎么样不希望伊洛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和人接触，他始终还是要接触的，而且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得比预想中更快。 波尼夫妇从荣耀地区回到家乡已经一个多月了，前段时间他们都因为重新整顿牧场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总算整理好了家里的房子，安顿好了牛羊，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于是波尼太太再次想起了住在隔壁的米莉。 在她看来，米莉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有一老一小的缺乏劳动力的家庭自然不可能富裕，况且据她所知，米莉和她爷爷并没有田产或者地产，大概是完全依靠老尼尔斯年轻时积攒的财富过着紧巴巴的生活。这周围地广人稀，米莉没什么同龄的孩子，老尼尔斯也不放她出去玩，这导致了米莉的个性内向孤僻。更何况，谁都不能指望一个一辈子单身的老头子知道怎么照顾小女孩，米莉明明是个女孩子，总是很邋遢，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还总穿着不好看的旧衣服，甚至是男装。 波尼太太很心疼米莉，在魔王造成的状况还没有那么糟的时候，她经常送家里多余的农副产品给他们，一度还萌发过收养米莉的念头。可惜后来年景每况日下，她往家里再添一张嘴的念头只得在生活的重压下打消。再之后，她和丈夫背井离乡，去北方谋求生机，一转眼，米莉就是个十五岁的大女孩了，而唯一的亲人也…… 想到这里，波尼太太不禁感到良心备受谴责，要是当初咬咬牙将这个孩子也带走就好了。米莉那么小的孤女是怎么在魔物猖獗的最后三年里活下来的呢？想想都心酸…… 终于，波尼太太下定决心。虽然灾难过后，他们拥有的财富也捉襟见肘，但这天一早，她还是找出一个干净的玻璃瓶，将今天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装了满满一瓶，然后跑到隔壁，敲了敲米莉的门。 不过，门打开以后，波尼太太看到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米莉，而是一个漂亮的白发少年。 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孩，波尼太太忍不住眨了眨眼，问道：“……你是？” 第十一章 伊洛这几天起得都比米莉早，一方面是因为他稍微有点期待据说要来举行入团仪式的西伦他们，而西伦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伊洛只好每天等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米莉。 米莉从集市回来以后就显得心事重重，虽然和平时一样打理庭院，偶尔练剑、和蛇说话，但始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伊洛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去集市那天太累感冒了，有点自责自己作为体力比较好的男孩子，竟然没有帮着再多提点东西。 于是伊洛特意在米莉之前起来，替她做了早饭。平时米莉做饭的时候他都有在旁边看，因此实践起来并不是很难，但米莉看到他笨手笨脚做出来的三明治时脸上露出的惊异表情，却给了伊洛无法形容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所以他就开心地每天都做了。╰(*°▽°*)╯ 这天波尼太太来敲门的时候，伊洛刚把今天的早餐摆到盘子里，正在考虑“要不干脆也试试午饭和晚饭吧”，听到罕见的敲门声，才解了围裙去开门。 两个陌生人一见面，双方皆是一愣。波尼夫人似乎更吃惊一点，问道：“……你是？” “伊洛·尼尔斯。”伊洛下意识地回答，“你呢？” “尼尔斯？”这个姓氏无疑让波尼夫人大吃一惊，“你和老尼尔斯或者米莉有关系吗？” 伊洛不知道她说得老尼尔斯是谁，但他知道米莉，于是自豪地点头：“嗯！我是米莉的弟弟。” 弟弟？！米莉一个被收养孤儿怎么会有弟弟？！ 波尼太太满肚子疑惑，只好接着往下问：“可我之前怎么都没有见过你啊？” “诶？请问您是？” “我是住在你们隔壁的邻居，和丈夫一样姓波尼。” 原来是邻居！ 伊洛恍然大悟。姐姐好像从中心城搬过来已经有一阵子了，大概是眼前这位波尼太太只见过姐姐没见过他，所以感到疑惑吧。 于是伊洛解释道：“我之前被魔王抓走了，前段时间才被姐姐接过来。” 伊洛这句话信息量比较大，波尼太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理出头绪来。 老实说，她对魔王什么的不太懂，对魔王的印象都是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来的，基本上都是凶恶、阴险、邪恶之类的描述，小时候还被母亲用“你要是不听话就会被魔王抓到城堡里关起来”吓唬过……原来这个不是吓唬！魔王真的会抓小孩子！ 当然，波尼太太不相信眼前这么漂亮的男孩是因为不听话才被抓走的，肯定是魔王到处乱抓无辜的小孩，说不定还是先杀了人家父母再……哎呀真可怜。qaq 波尼太太的同情心立刻就涌上来了，作为一个想当母亲却没有孩子的女性，她对小孩子一向有着无差别泛滥成灾的母爱，顿时对眼前的男孩充满怜悯之心。至于他和米莉的姐弟关系……想来是米莉受到她那个收养女婴的好心爷爷影响，看到没人照顾的小男孩就把他接回来了吧！ 米莉也是个好孩子啊。qaq 想通前因后果，波尼太太简直泪眼盈盈，她感动地擦了擦眼角，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孩子将来能够互相依靠我就放心了，米莉虽然不太习惯表露感情，可我知道她内心是个特别温柔善良的好女孩。现在你们可能才刚刚相处不太久，但我肯定你会喜欢上她的！” ……相处不太久？ 啊，是指他回来以后和姐姐有些生疏还没有相处太久吧！ 伊洛认真地点头：“嗯！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诶？这句话说起来怎么好像不对劲？ 伊洛疑惑地歪了歪头。 难道他不喜欢姐姐？不对，他绝对最喜欢米莉了……诶？奇怪，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看着眼前尚且年幼懵懂的伊洛，他跟三年前的米莉差不多大，想到米莉柔弱娇小的身板，波尼太太胸口一顿，试探着踌躇地问道：“对了伊洛，你……知不知道米莉过去的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伊洛摇了摇头：“这三年我都被关在魔王的城堡里，不太清楚姐姐的事。不过……” 伊洛想起了蛇之前说过的话。 “不过姐姐可能是在有钱人家里做富太太的女仆，我听……呃，我听姐姐认识的人这么说过！” 波尼太太一怔：“可是，这附近没有什么有钱的富太太啊？” “应该是还在中心城的时候吧！”伊洛回答，“姐姐她不是才搬过来吗？” 波尼太太恍然大悟。 原来米莉在魔王复活期间，是去中心城谋生了。尽管前几年星光平原的处境不好，但中心城的治安以及设施，多少都比其他城市乡镇要来得好。米莉一个小孩子没法长途跋涉去荣耀地区，暂时躲到中心城倒是个好选择。 波尼太太内心的自责总算释然了大半，她感慨地拍拍伊洛的肩膀，道：“那就好……对了，来，拿着这瓶牛奶，这是送给你们的。我还以为这里只有米莉，所以只拿了一瓶来，下次再多给你们带一点。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到隔壁来找我和我丈夫。” “谢谢。”伊洛接过牛奶。 弄清了不少事，波尼太太本来已经准备告别，但这时，她的目光穿过伊洛看到了楼梯上下来的一大团身影，便热情地打招呼道：“米莉！” 伊洛亦欣喜回头：“姐！早上好！” 米莉原本还在揉眼睛，打败魔王又把伊洛领回家以后，她就不自觉地越起越晚，此时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然而两个不同的声音相继响起，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 米莉猛地扭头，便看见伊洛和波尼太太已经碰到面，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当初蛇告诉伊洛他们是近几年才从中心城搬过来的，伊洛对此深信不疑，可隔壁的波尼夫妇却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知道她根本没什么弟弟。米莉本来是准备等想出什么两边都能说通的借口，再让他们碰面的。谁知…… “米莉，你接了伊洛回来怎么也不早点跟我们说呢？”这时，波尼太太有些埋怨开口，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又略有几分无奈，“……虽然以前就知道你是不太主动的性格，不过，这种重要的事，你爷爷不在了，你还是可以和我们商量的呀！” 米莉：……？ 被米莉拿下来的蛇笑着小声道：“看来麻烦的事不用想办法就已经解决了啊。” 波尼太太继续道：“对了，听伊洛说，你之前在中心城谋生，当富太太的女仆？” 米莉身体一僵，低头瞪了蛇一样。 然而伊洛还十分无辜地看着她，米莉只好硬着头皮点了头。 “你能有自己谋生的能力，我就放心了。” 波尼太太松了口气。说着，她又摸了摸伊洛的头发，温柔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吧，我会尽量帮忙的……” 伊洛有些羞涩地笑着，见米莉看他，便偷偷在波尼太太看不到的时候指了指厨房门，用嘴型和米莉沟通。 早、餐、已、经、好、啦。 米莉从他的口型中读出来，这已经是伊洛替她做早饭的第五天了，米莉心情不禁有几分复杂。 伊洛并不清楚米莉混乱的内心，他再一次从米莉眼中看出惊讶来，顿时开心地笑起来。 米莉一怔，默默地低下头，将微红的脸颊埋在蓬乱的头发之下。 …… 波尼太太和伊洛碰过面后不久，阿尔西亚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一大早，米莉家的篱笆外就有几个男孩在探头探脑。 “喂，团长，伊洛那小子住得地方真的是毛怪和疯老头的家！” “怎、怎么办，团长，我们要不要撤退？” “住口！”西伦头上也冒着冷汗，但似乎比其他人镇定一些，“我们都已经到这里来了！再、再说，伊洛不是都住在这里吗？毛怪什么的，肯、肯定早就走了！” 麦克：“那我们谁去敲门？” 杰尼：“团长你胆子这么大肯定不怕，要不你去？” “我、我去就我去！”西伦被推上绝路，他咬了咬牙，在两名同伴的注视下，视死如归地走到门前，用力砸了两下，然后疯狂地冲回篱笆后面，和杰尼麦克一起躲着。 毕竟是个老破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几乎是立刻，几人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不过，预想中的毛怪冲出来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伊洛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藏在篱笆外的三人，惊喜道：“你们终于来了！” 西伦却盯着眼前的银色短发美少年一脸懵逼：“那个……你谁？” 第十二章 “什么啊！原来是你把头发剪了啊！难怪我认不出来！” 几分钟后，以西伦为首的几个男孩都在米莉家的客厅里横七竖八地坐好，伊洛则给他们倒了茶。 听到西伦的话，杰尼毫不客气地吐槽：“你除了艾米丽，根本谁都认不出来。小时候还总把我和麦克认错，是吧麦克？” 麦克点头。 西伦脸飞快地蹿红：“闭嘴！我现在不是认不出来了吗！发型不够明显就认不出来很正常的好不好，谁让你们脸长得这么普通！” “但是伊洛的发色和瞳色都这么特别，长得也不普通，你还不是认不出来！” “那是因为我以为他还是长发！” “西伦，你承认自己脸盲就这么难吗？” “我不是脸盲！” 眼看西伦和杰尼吵了起来，伊洛却有些在意地摸了摸自己掉在肩上的碎发，问道：“我的瞳色和发色很特别吗？” 杰尼看向他，点头道：“嗯，特别是瞳色。除了魔王，我还没听说过谁是红眼的。银发也很少见，你看，大部分人都是棕发、金发、黑发之类的吧？” 伊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男孩，果然，西伦他们都是深深浅浅的棕色头发，只不过杰尼偏亚麻色，西伦偏黑色。 说起来……姐姐也是深棕色头发的呢。 “啊，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啊。”杰尼安慰他道，“银发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啦……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深色的头发，不然看起来就太像魔王了。” 伊洛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别人提起魔王这个词，他都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没有记忆的关系，伊洛虽然知道自己曾经被魔王抓走过，但对那个抓走他的魔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另外，他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姐姐似乎有意在他面前避开和魔王有关的话题，或许是怕他勾起不好的回忆。于是，伊洛只能偶尔从过来给他们送牛奶的波尼夫人那里听到一些“魔王死了真是太好了”“真感谢这一次的勇者啊”的话。 定了定神，伊洛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三个男孩身上，他们看上去对魔王一类的事十分了解的样子，是个难得的获取信息的机会。 “那个……魔王是黑发红眼的，对吗？” “没错！”西伦抢着道，“既然你要加入我们银刀骑士团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说罢，西伦瞪了眼之前和伊洛聊天许久的杰尼，越过团长私自和新团员聊天，这毫无疑问是越轨行为。 被瞪的杰尼却无所谓地耸耸肩。 伊洛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那……魔王到底是什么？” “魔王是超级凶残！超级可怕的东西！比毛怪还要可怕一百万倍！”西伦用夸张地语气解释道，并且手舞足蹈地做着各种奇怪的比划动作，“据说魔王头上长着这——么长的角，他的心剖开来也是黑的！而且，魔王天生就会使用黑魔法，全世界的黑魔法元素都会被他吸引，并且凝结成大量魔物，然后……啊，烦死了，原理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巨大的灾难！特别巨大那种！” 杰尼怜悯地扫了他一眼，用眼神传达“要不换我来”的信息。 伊洛顿了顿。 “听起来很可怕……我听说，魔王还会每隔一百年复活一次？” “对！无论怎样都打不死！不管多少次被勇者打败，他始终还会复活！” “所以每次复活的都是同一个魔王？” “那我就不知道了，又没有哪个勇者两次见过魔王。一百年前那个传奇勇者想要两次打败魔王，结果不是和对方同归于尽了嘛。” 说着，西伦忽然热血沸腾起来，用力拍了拍伊洛的肩膀。 “不过，你放心！等我长大了，肯定会成为第一个两次打败魔王的传奇勇者！到时候，我就告诉你复活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魔王！” “好厉害啊，团长！”杰尼崇拜道，“不过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呃……只要我成为超级优秀的战士就可以了！战士的寿命不都比一般人长吗！我的话，肯定能成为超长寿的战士！” 伊洛没有理会两个人的争吵，他陷入了沉思。 没有记忆并不是什么好的感觉，哪怕姐姐对他很温柔友善，他在姐姐身边非常幸福，伊洛也想尽可能地赶快找回那份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但是伊洛已经不好意思再为这种事麻烦总为他操心的米莉，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找到一些信息，回想起和姐姐快乐的过去（并没有这种东西）让她惊喜一下。光是想象他告诉米莉自己全都想起来后米莉的神情，伊洛就觉得胸口暖洋洋的。 然而伊洛此时能运用的资源实在太少了，他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就是大家都能说出一二的“魔王”。 蛇说过他的记忆是被魔王用黑魔法消除的，那么，只要找到破解魔王黑魔法的方法，他的记忆就一定可以恢复！ 至于怎么找到破解黑魔法的方法…… 伊洛想了好几天，最后有两个他觉得可行的方案： 一、他自己学习魔法甚至是黑魔法，寻找破解魔法的办法。 二、找到能破解魔王魔法的人，请他帮忙破解他身上的黑魔法，找回记忆。 不过，第一种方案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就算西伦他们莫名其妙地说他是“魔法师”，伊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达到那种高度的魔法天赋，要是没有只靠研究理论的话，就更不晓得能不能成功了。所以，他准备在自己有能力实践第一种之前，尽力看看能不能办到第二种。 说到能破解魔王的黑魔法的人的话，那自然就是“传说中的勇者”了。 “对了，西伦！”伊洛问道，“你知道这一次的魔王是被谁打败的吗？” 听到伊洛的问话，斗嘴的两人停了下来，连一直看热闹的麦克都看向了伊洛。 西伦吃惊地道：“诶？你连这个都没听说吗？这一次的传奇勇者失踪了，现在整个大陆都在找他。可就算如此，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连打败魔王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都不知道。虽然最后应该只有杀死魔王、接受祝福的那个人算传奇勇者，但普通来说肯定有几个同伴吧？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诶？”伊洛一怔，显然是头一次听说传奇勇者下落不明。 “由国王陛下和大祭司大人选出的官方勇者们说他们的确进入了魔王之塔，但是只爬到第七层，连魔王的面都没有见到，杀死魔王的是其他人。”西伦道，“于是陛下就和往常一样，在宫殿里等待勇者自己出现了。可是到今天为止所有号称自己是传奇勇者的人，拿出来的魔王都被验证为是假货。真正的传奇勇者，竟然没有去领取奖赏！” 杰尼插话道：“现在大家都在猜，说这次的传奇勇者是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的家伙。大概只有国王陛下很苦恼吧。” 伊洛疑惑地问：“传奇勇者很高尚的话不是很好吗？”国王难道这么想把自己的财产分给勇者吗？真是个重视承诺的好国王啊。 伊洛的内心深处不禁浮现出了作为这个王国臣民的自豪感。 “普通的话当然没关系。”西伦的双手背在脑后，不以为然地说，“问题是，这一次公主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一开始就被魔王抓走。于是，国王承诺了要将她嫁给杀死魔王的勇者，所以，从魔王复活算起的话，公主已经待嫁了十二年了！” 伊洛：=口= 西伦耸了耸肩：“要是那个勇者就这样一直不出现的话，国王都不知道要拿公主的婚事怎么办，肯定很苦恼吧？” 竟然是因为这样吗！ 伊洛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么长得很像自豪感的东西碎掉了…… 不过……传奇勇者没有找到啊…… 不知怎么回事，伊洛的脑海深处竟然不禁浮现出了米莉的脸，还有初次见面时她身上陈旧的铠甲、手柄明显有许多摩擦痕迹的剑，偶尔注视着他的脸时复杂的表情…… 不，不会的。 伊洛马上否定了一闪而过的想法。 姐姐可是生活最艰难的时候都只能靠当女仆维持生计的柔弱的女孩子，咳……(*/w＼*)就算是为了救他什么的，也不可能突然爆出洪荒之力打败魔王嘛，又不是童话故事……虽然那种场景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米莉找到他都已经是魔王死后好几天了，时间怎么都对不上。 而铠甲和剑的事，蛇也早就解释过啦——米莉孤身到魔王住处找他，不可能没有防身的武器，但米莉没有钱，只好买二手用旧的。 至于复杂的表情…… 几年没见，他又失忆了，姐姐心里难受是很正常的，再说，姐姐已经尽量不想让他发现了。 这么一想，伊洛又不禁有些愧疚起来。 早点想起记忆，就能快点让姐姐重新绽放出蛇说得她以前的笑容了吧。 伊洛当然不可能知道米莉从以前起就是个尤其不擅长笑的面瘫，他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快点找到失踪的传奇勇者，并默默下定了决心。 这时，西伦突然拔高嗓音，打断了伊洛的思路。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入团仪式吧！” 杰尼和麦克一脸严肃地从地上站起来，和西伦一起三个人将伊洛围在中间。 西伦将自己身侧的玩具木剑拔了出来，在伊洛面前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姿势，庄严地道：“我，银刀骑士团的团长西伦·奥德赛，愿意接纳伊洛·尼尔斯为我们的成员，从此以后将他视作真诚的朋友和兄弟，并向女神保证，直到我们中任何一人堕落为止，永远不违背誓言。” 杰尼和麦克也跟着重复了内容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他们是副团长。 西伦特别认真地用剑分别在伊洛的左肩和右肩划了两下，这才疲惫地长出一口气。 伊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新鲜，问道：“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还差最后一步！”西伦大声道，“交换秘密！” “……啊？” “当然的吧！如果不互相知道秘密的话，怎么算是兄弟！”西伦理直气壮地道，“那我宣布这一次的主题是——” 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然而，西伦自己的脸先红了大半，话也越说越小声。 “喜、喜欢的女孩子……” 第十三章 “喂！伊洛！你家的隔音还好吧？你肯定不会有人偷听吧！” 说完主题以后，从耳后一直红到脖子根的西伦突然朝伊洛吼道，大概是要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伊洛眨了眨眼：“我姐姐今天正好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隔音的话……你不要大喊大叫，邻居应该不会听到的。不过……” “不过你和杰尼喜欢的女孩子，我们都知道了。”麦克不满地说，他脸也有点红晕。 “就是因为你们知道了我和杰尼，我才故意选这个主题的！”西伦涨红了脸大喊，“大家都知道才公平吧！” 杰尼掏了掏耳朵，打断西伦：“那我先来吧。你们都知道了，我喜欢艾米丽·格林。入团仪式不能撒谎，这下你也该相信我不是在逗你了吧。” 西伦一下子泄气般地瘪了下去，他错开杰尼的视线，小声道：“……一样，艾米丽·格林。” 两人都看向麦克，麦克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道：“……珍妮。” 尽管伊洛从来没听过珍妮的名字，但西伦和杰尼显然知道那是谁，纷纷摸着下巴表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然后他们对麦克进行了敲肩膀砸胸口等显示哥们义气的友好行为，最后才将目光转向了伊洛。 西伦清了清嗓子，重新严肃认真起来。 “到你了，伊洛。说出你喜欢的女孩子的名字，你就是我们骑士团正式的一员了。” 伊洛当然早就想好了，在西伦说出主题时，他的脑内就浮现出了那个名字。 那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温柔的女孩的名字，也是他唯一知道的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米莉森特·尼尔斯。” 伊洛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将他深爱的姐姐的名字说了出来。 因为伊洛的眼神实在太正直了，现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她不是你亲姐姐吗？！”西伦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怒道，“如果这样的话，刚才我说我老妈的名字不就好了！” 伊洛不懂西伦为什么生气，但他究竟了一下西伦话里的错误：“我们不是亲姐弟，只是同样被爷爷收养而已，没有血缘关系的。” 伊洛话音刚落，杰尼和麦克看他的眼神顿时诡异了起来。 只有西伦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继续生气：“那也不行！我说得喜欢是……是……爱、爱情层面上的那种来着！不是兄弟姐妹！是、是你想要和她结、结婚的那种对象……” 伊洛一愣。 结婚……指得应该是隔壁的波尼夫妇那种关系吧？ 尽管不太清楚他们除了住在一起以外有什么特别的话，但只要是和米莉的话，他应该做什么都不反感吧。 不过，从其他人的眼神里，伊洛敏感地察觉到这个想法大概并不适合说出来，于是他摇了摇头：“姐姐不能算的话，那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不可能！你比我们大吧！怎么可能没有！” “可别的女孩的话，我连认识的都没有啊。” 伊洛的目光纯净，十分坦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另外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麦克问：“怎么办，团长……这样的话，入团仪式完不成了。” 杰尼想了想，说：“要不让他用别的秘密和我们换吧？能和喜欢的女孩价值相当的那种。”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西伦勉强点头，颇为不甘地看向伊洛：“那你自己说一个秘密好了！随便什么都行。今天说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保密的，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然而伊洛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秘密。 失忆？被魔王抓走过？ 这种事根本算不上秘密吧…… 眼看着伊洛想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西伦忍不住催促道：“喂！快点说啊！你到底想不想入团啊？” “可是我……”真的没什么秘密啊。 然而伊洛话音未落，另一个兴味盎然的滑溜溜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那就拿我的事来交换怎么样？”蛇不知什么时候滚着他的苹果从楼上下来了，并且似乎在他们身边听了许久，“我是这一家的宠物，一条会说话的蛇。” …… 等米莉傍晚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蛇和三个人类男孩打成一片的可怕场面。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那个勇者怎么样了？”西伦几乎快把脸贴到了苹果上，似乎焦急地催促着蛇讲什么东西。 另外两个男孩神情也差不多，都是一副恨不得把苹果撬开然后把蛇拎出来狂摇逼它讲快点的样子。伊洛比他们安静乖巧一些，但似乎也很感兴趣，眼中写满期待。 蛇不紧不慢地甩了甩尾巴，继续说：“勇者狼狈地站了起来，明明身上能称作武器的东西已经一样都没有了，他竟然还是笑了出来。他看着魔王，坚定地说：‘你无法打败我！我身上大祭司的祝福！还有公主的爱！只要公主还爱我，我就是不败的！’” 蛇很擅长模仿别人的语气和声音，它在讲勇者的台词的时候，听起来就不再像是那条黏糊糊的蛇，而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了。几个男孩都听得热血沸腾，不停地催促蛇继续讲下去。 于是蛇开始模仿魔王的声音：“‘公主？哦，对了，你是为了公主才来这里的吧。那个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国王的掌上明珠。既然你是为她千里迢迢过来的话，我就让你见见她好了。’” 米莉听到房间里有好几下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 “说完，魔王冷笑了几声，打开了他身后的那扇门。勇者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时隔半年，他终于重新见到了他的爱人。公主还像他记忆中那样纤细而美丽，只是过去那份纯真的神情不见了，取之以待的，是满面的哀愁。” “不过，纵使如此，这次的会面也足够让勇者从心底里涌出新的勇气和喜悦，他相信，只要打败魔王，他能够用他的爱让笑容重新回到公主的脸上。” “但是，这个时候，公主开口了。” “‘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公主说，‘我早已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孩，我是个女人，是这个人的妻子。而且……’” “公主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肚子。” “‘在我的腹中，孕育着他的孩子。’” 蛇话音刚落，男孩子们顿时就炸了！ “卧槽！！！” “这不可能！我不信！！” “然后呢！然后呢！” 蛇瞥了一眼从门口进来的米莉，道：“然后你们就该回家吃晚饭了，嗯，剩下的我下次见面再告诉你们。” “你怎么能卡在这儿！” 西伦的反应比刚才还大，另外两个男孩也是一脸“这个故事听不完我要死了”的表情。 蛇愉悦地甩着尾巴：“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关键之处总是在下一次，我要是一次讲完你们就不会觉得有趣了。再说，伊洛的姐姐回来了，她大概正想把我放在火上烤个三四天然后用剑砍一顿，我最好还是逃命吧。” 说完，蛇开始滚动苹果，不过嘴上说着逃命，它动作却慢吞吞的，根本一点都不急。 西伦他们这才注意到回来的米莉，有点尴尬地七嘴八舌和她问好，并飞快地准备开溜了。 “你家的蛇帅呆了！放心吧，对其他人，这件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临走前，西伦拍着伊洛的肩膀道，“不过，你每天都能听它讲故事真是太幸福了！” 伊洛不知做什么表情才好，老实说，蛇的故事他也是第一次听。 天色已经晚了，从镇东回到镇中心需要很长时间，银刀骑士团的团长们非常害怕被父母骂，于是不敢久留，马上就回去了。他们一走，米莉就一把将地上的苹果捡了起来。 蛇对米莉心情的判断完全正确，还给米莉出了个好主意。她之前并没有想到可以把蛇放在火上烤。 于是很快，蛇被架在了锅上，锅底点上了火。 米莉在旁边气势汹汹地切菜，要不是伊洛还在的话，她大概已经对蛇发飙了。 她不能做出对伊洛的性格有负面影响的举动，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发火。 炉子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蛇在锅里惬意地道：“啊，其实这个苹果是隔热的。” 米莉：…… 她并没有把苹果从锅里取出来，只是切菜切得更响了。 “姐……对不起。”伊洛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觉得蛇暴露了是他的错，“我要是当初不答应加入这个骑士团，蛇就不会被看到了……” 伊洛能感觉到米莉在生气，只是强行憋着而已，这让伊洛十分担心，他宁愿米莉直接骂他一顿来得好。 伊洛将今天发生的事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只是将蛇跑出来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米莉渐渐冷静下来了。 虽然伊洛是魔王，但某种意义上，她对伊洛的信任还比对蛇多一点。这的确不是伊洛的错，如果这样算的话，蛇自己跑出来更应该是她的疏忽，她出门前没有把房门锁上。 于是米莉放下菜刀，回头摸了摸伊洛的头。 “……这不是你的错。” 米莉总算说话了，伊洛安心不少。 蛇被烤到米莉要用锅了为止，它被拿出来的时候，苹果果然毫发无损。 于是，晚餐时间，苹果又惯例地被摆在了桌角，看着米莉和伊洛两个人吃饭。 伊洛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伊洛忍不住问：“那个……刚才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哎呀，想知道？” 伊洛点头。 蛇笑了笑，暗红色的蛇眸一闪一闪的。 “愤怒的勇者最后还是杀死了魔王，不过，由于勇者原本是公主的骑士，他直到最后也恪守骑士的本分，放过了公主和她腹中的魔王之子。勇者孤独地回到王城，对他在魔王之塔里发生的事守口如瓶，只说公主死了。因为任谁都能看到他脸上的痛苦，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件事。” 蛇顿了顿。 “但是，勇者很清楚他当时放过的是什么东西，他曾有过将魔王斩草除根的机会，且这或许是过去乃至将来唯一的机会，可他放弃了。作为战士的正义感每一秒都使勇者备受煎熬，这使他不能像其他勇者一样，在剑术达到登峰造极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于是，一百年后，他觉得自己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再一次踏上了同样的旅途。当然，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伊洛似乎有些失落：“就这样？” “就这样。”蛇晃着尾巴道，“果然故事还是卡在关键的地方才有趣吧？” 第十四章 晚饭过后，米莉按照惯例念故事哄伊洛睡觉。 由于家里只有一本儿童读物，完全无法满足伊洛的需求，上次去集市的时候，米莉又多买了几本回来，轮着给他念。 往常伊洛每到这个时间都会很高兴，经常提早躺到床上等着。而且米莉相信他听得很认真，因为她每次抬起头，都能看到伊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果然小孩子都挺喜欢听故事的。 米莉想。 不过今天，伊洛似乎格外没精打采。尽管他的眼神依然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可米莉却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于故事。 米莉不禁有点焦虑。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多少能猜得到。她并不是个擅长讲话的人，这个讲话的范围当然也包括讲故事。所以给伊洛讲床头故事的时候，她都是书上怎么写就怎么念，有时还会不小心断错行。米莉自己也知道她的语调一定相当僵硬无趣，但她实在无法做到蛇那样的声情并茂。以前伊洛没有听过别人讲故事，没有比较自然就不知道她讲得有多烂，可今天他听过蛇那种高级的讲故事方式了…… 想到这里，米莉焦虑起来。 伊洛此时一定觉得她是个枯燥无聊的人吧。 要、要不她也试试看模仿人物语气的方式……？ 米莉试着压了压嗓子，声音好像低了一些，跟蛇演绎的魔王也接近了一点……可、可是……这样好奇怪，不像她了…… 米莉的脸尴尬地烧了起来，喉咙干涩无比，几乎难以发不出声音。她咬了咬牙，想要逼迫自己努力将魔王说的话念完—— 忽然，伊洛一把抓住了米莉的手。 米莉抬起头，发现伊洛忧虑地看着她。 “姐，你没事吧？”伊洛关切地问，“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没、没事。” 被这么直白地点出异状，米莉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然后，伊洛开口道：“抱歉，姐姐，我今天都没怎么听你说话……白天蛇讲得那个故事……有点东西，我很介意……” 顿了顿，伊洛继续说。 “蛇故事里那个公主，虽然宣称自己是魔王的妻子，但她其实并不爱魔王，只是为了保护勇者和肚子里的孩子才这么说的吧？” 米莉一愣。 对于伊洛谈及魔王有关的话题，她是很敏感的，差不多伊洛一开口，她心头就是一跳。 不过，伊洛问得问题本质上是个感情问题，和魔王没有关系，米莉多少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伊洛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姐，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 尽管伊洛尚且稚嫩的脸上写满认真，米莉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毕竟伊洛身上有很多秘密，她是不可能如实作答的。 然而伊洛并没有给她太久考虑的机会，便已经将米莉的沉默当做了默许。他目光复杂地道：“今天我听蛇说了，魔王复活以后，都会第一时间抓走公主。” 米莉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伊洛顿了顿，皱起眉头，继续说：“可是，前段时间被打败的上一个魔王，没有抓走被保护得很好的公主，反而抓走了我……仔细想想，魔王抓公主是为了生孩子的话，他为什么要抓我呢？” 这个问题米莉回答不出来，她紧张得冷汗直冒。 幸好伊洛想让她回答的也不是这个问题。他从床上直起身体，双手抓住了米莉的肩膀，一双红眸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担忧地道：“姐，你老实告诉我，当初魔王是不是其实想抓的是你，但是抓错了？” …… …… …………=口= 米莉一瞬间是懵逼的。 于是伊洛飞快地从她的无言中明白了什么，他的心顿时一阵绞痛，几乎是瞬间就对上一个魔王产生了杀意。 ——竟然敢将米莉当做是公主的代替品。 ——竟然试图抓他独一无二的姐姐。 ——竟然、竟然想对他的姐姐…… 尤其是将米莉的脸代入到蛇故事中的公主以后，伊洛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差不多立刻就完全明白了故事里的勇者听到公主说的话时的感受。 他简直想要马上回到过去手刃魔王，但是想到当时的结果是自己被抓走了，最后还对黑魔法毫无抵抗能力地失去了和姐姐的记忆，伊洛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无力。 要是……他很强大就好了。 “姐，我决定了！” 伊洛下定决心，用力地说。 “等我长大，我要成为足以打败魔王的人！要是再有魔王来抓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他成功！哪怕你真的被抓走了，哪怕你跟那个公主一样，我也……我也……绝对会将你夺回来！” …… 米莉被震惊了，震惊的结果就是她仓促地抱着儿童读物从伊洛的房间逃了出来，然后奔回自己房间后又抱着膝盖蹲了十分钟，蛇用尾巴敲打苹果敲了半天也没能让她回神。 “怎么，伊洛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应该提前杀他的事吗？”蛇问。 米莉愣了愣，总算回过神来。 她摇了摇头。 “……不是。”米莉道，“伊洛说，他想当传奇勇者。” 蛇：…… 米莉：…… “……哦，这样啊，那不是挺好的嘛。”蛇只是吃惊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有这种志向的魔王他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你的教育很成功啊。” ……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米莉直觉地反驳。 虽然她说不出为什么，可刚才伊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确感觉到自己心里的警报拉起了微弱的信号。 好奇怪啊。 米莉忍不住皱眉。 蛇却不以为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当勇者很正常，何况他刚刚交了一群热闹的朋友，想当勇者什么的，大概是那三个男孩子给他造成的念头吧。” 是这样吗？ 米莉不太确定，但以目前的情况看，这似乎是最说得通的可能性。 “对了，说起那三个男孩。”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刚才占了一下星，确定那三个孩子都是信守承诺的人，不会把我的事到处乱说的。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米莉：……下次能麻烦你先占卜过再做类似的举动吗。 蛇从米莉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意思，它笑眯眯地道：“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要不把我放出来？你希望的话，我有很多种方法让那些男孩完完全全地忘掉这件事。” “不用。”米莉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道。 接着，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明明窗是关着的，可刚才她却感到后背有冷风吹过，让她一阵发毛。 这条蛇…… 要是手边有剑的话，她的掌心大概已经嵌进剑柄的纹路里了。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在苹果里待着其实也不错。”对于米莉斩钉截铁地驳回，蛇也不在意，它慢慢地在苹果里盘成一个圈，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那我睡了，晚安，小米莉。” …… 伊洛那天晚上的反常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他又变回了那个会早起做早饭、在米莉不在的时候打扫家里卫生的乖巧的弟弟伊洛，而且没过多久，他就又包揽了洗衣服的活。 但伊洛想当勇者的事似乎是认真的，证据就是米莉发现他从西伦那里借来很多勇者传记改编的画册。有一段时间他还用自己捡来的树枝磨了一把粗糙的木剑，并且跟着西伦装模作样地摆姿势。 老实说……这些现象在米莉看来都极其诡异，不仅仅是因为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只魔王学战士的剑术试图当传奇勇者，而且是因为他们的“剑术”实在很不像样。作为一个使剑的【真】传奇勇者，米莉有好几次都差点按捺不住要过去纠正那群熊孩子的动作了。 不过，米莉意外地发现西伦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他自编的动作虽然滑稽，却有一种奇怪的内在逻辑，还有一种旁人模仿不来的气势。另外，他反应非常敏锐，且拥有超出普通人许多的动态视力，对动作的捕捉极为精准敏捷。 ……要是老头子还在的话，大概会十分喜欢他吧。 至于伊洛…… 以米莉对于自家孩子的极端护短心态来看……嗯……非、非常可爱！/////v///// 幸好伊洛很快也发现了自己没有天赋这件事，在询问西伦得知八个打败过魔王的传奇勇者中，魔法师和战士的比例是4:4以后，他坦然地放弃了玩剑，开始考虑怎么攒够零用钱去买魔法入门书。伊洛似乎没有自己使用过魔法的印象，但蛇和另外三个男孩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绝对有魔法天赋，于是伊洛也这么相信了。 时间相当平静地过去，伊洛适应了在阿尔西亚的生活，米莉适应了有伊洛的生活，蛇不用适应也很享受每天被放在锅里烤的生活。流落在外的居民们在确定安全后纷纷归乡，小镇、星光平原乃至整片大陆都重新繁荣起来，一切回到了和平年代的正轨上，一转眼，日子就到了炎热的夏天。 这一天，米莉不在家，西伦他们照例来找伊洛玩，顺便听蛇讲故事。 听蛇讲魔王和勇者的故事差不多已经是惯例活动了，当然蛇有时候也讲点其他的，不过大家最喜欢的还是传奇勇者，特别是第三个传奇勇者和第五个传奇勇者的故事，哪怕他们都能背了还是喜欢听蛇讲。 这天也是一样，西伦他们缠着蛇表示要听第三个传奇勇者的事，蛇答应了。于是，三个人一起趴在比较凉快的地板上，把蛇围在中间。伊洛表示听腻了，就一个人坐在旁边研读他最近买的《青少年二十天基础魔法入门》。 伊洛感觉这本书写得非常好，尤其是实践部分非常简单，所谓的二十天掌握方法，他随便翻了一下一个小时就掌握了，只剩下一些语言晦涩的理论部分不太看得懂，所以他正在逐字逐句地仔细研究。 蛇的声音时不时从旁边传来。 “……守卫们全都被黑魔法困住了，魔王一把抓起公主，飞向了高空。” 夏天太过暖和，男孩子们看起来都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没精打采地听着蛇说话。 西伦忍不住催促：“快点！快点！说重点！” “别急。”蛇吐了吐信子，“几分钟后，魔王就将公主带到了自己的城堡里，粗暴地丢在了石板床上。” 重点来了，男孩子们精神一震，坐了起来。 蛇继续道：“公主害怕地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胸，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大家目光如炬，聚精会神。 “魔王邪魅一笑，回答：‘你。’” 房间内鸦雀无声，众人正襟危坐，全神贯注，一片肃静。 “说完，魔王两步跨上前，压在公主身上，不顾她的反抗和挣扎，直接撕开了她的衣服……” 西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公主羞愤交加地捂住脸，喊道：‘不、不要！’” “可是魔王自然不会放过她，只见魔王舔了舔嘴唇，说：‘你叫吧，你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 “那个，蛇！” 这时，伊洛忽然抬起了头，打断蛇的故事，然后指着书本上的一张图片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句‘咒语的连续性将以元素正螺旋的形式在一定时间内影响魔法的完整性与精准度’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在这么关键的地方被打断，气氛一刹那就被“一定时间内魔法的完整性和精准度”这句话打得精光，原本热血沸腾的少年们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年心犹如凭空被泼一盆冰水，哇凉哇凉，瞬间都是绝望。 西伦悲愤欲绝，忍不住指责伊洛：“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问问题！！等这一段讲完不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只有听这个故事才能暂时忘记内心的悲痛啊！！” “抱歉……”伊洛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蛇刚才讲到哪里了？” “魔王说‘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啊！！！” “那接下来不就是‘痛苦又旖旎的一夜过去，清晨到来时，公主的自尊在第一缕晨光中碎成了粉末’吗？” “我知道！！！但从蛇嘴里说出来不一样啊！！细节我可以自己脑补啊！！！” 西伦崩溃地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草窝，恨不得拿头去磕墙。杰尼和麦克虽然没说话，但脸上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晕，气氛破裂后，他们装模作样地四处乱看，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清纯的正人君子。 伊洛完全不明白他们对故事的兴奋点，自从知道魔王原本想抓的是米莉以后，再听被魔王抓走的公主的事，他就很难不想到米莉身上，同时也很难不对故事里的情节感到由衷地厌恶和反感，自然不想再听了。 看此情景，蛇笑了笑，想来大家都没有继续听故事的兴致了，它便耐心地给伊洛讲解“元素的正螺旋形式”以及“咒语时间关联公式”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西伦慢慢冷静下来，便也不再生伊洛的气了，转而低头看看伊洛按照蛇的解说在本子上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 纸上写得都是天书一般的魔法符号，西伦将双手背在脑后，感慨道：“蛇，你竟然连这些东西都知道啊。” 蛇晃了晃尾巴：“不知不觉就知道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呃，你懂得那么多……话说，你给我们讲得这些故事，该不会也是真的吧？” “哎呀，我看上去是会讲假故事的那种蛇吗？” “……诶？难道真是真的？骗人！那也太详细了吧！” “艺术加工总是有一点的嘛。” 西伦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蛇也没管他信不信，看着伊洛将公式写到最后一笔，便夸奖道：“很好，这样就对了，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米莉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伊洛也觉得很有成就感，稍微有些脸红。 对着那些他一窍不通的东西，西伦不禁撇了撇嘴：“伊洛，你学得这么认真做什么？难道你也准备考王城的魔法学校吗？” “魔法学校？”听到新鲜又让他有点在意的名词，伊洛抬起头。 西伦见他表情茫然，便挑了挑眉。 “你不会连魔法学校都不知道吧？话说你搬来阿尔西亚以前，到底住在什么样的乡下啊？” 虽然阿尔西亚也只是个小镇而已，但毕竟比村庄的规模要大，而且拥有港口，比较富裕，这里的居民偶尔便会流露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 伊洛并没有想要瞒着自己被魔王抓走还失忆过的事，他告诉过西伦，但西伦误以为这是伊洛编造出来的冒险故事，一点都不相信，还嘲笑他吹牛。除了西伦，别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算下来只有隔壁的波尼太太相信了他真的被魔王抓走过，于是渐渐地，伊洛便不再告诉其他人这些了。 此时，伊洛也懒得解释他过去住在中心城，只是失忆了而已。他顿了顿，道：“魔法学校是什么，学魔法的地方吗？” “嗯，对。”说到这里，西伦忽然又有点走神，神情低落下来，“之前几年因为魔王能力变强的关系都停办了，下个月重新恢复招生，招生的老师肯定会去中心城，说不定也会来阿尔西亚……” 西伦还没说完，就莫名其妙地住了口，心不在焉地盯着地板。 杰尼接上他的话：“因为前几年停办，这次所有学校招生的年龄跨度都会比较大，从标准的七岁到十四岁的全部都收。艾米丽也准备入学了。西伦这段时间不是心情不好吗？就是因为这个。” “……你好烦。”西伦没底气地抱怨，但继而又难掩沮丧，“难道你不伤心吗？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来海边别墅避暑了，连去中心城都见不到她。像她这种公爵小姐肯定会去王城的贵族魔法学校……万一她放弃承爵的话，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杰尼几乎有整整半分钟都没有说话。然后，他抓了抓头发，道：“那个……西伦，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父母是做生意的嘛，魔王复活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已经把工作都转移到荣耀地区那一带了，这次只是回来善后的，现在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 西伦脸色难看，但杰尼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马上就会回王城。然后……呃，他们想送我去王城的学校，要是战士学校里没有老师收我的话，我可能会去念神学院，寄宿的那种……” 杰尼说完，为难地看着西伦，麦克显然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西伦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所以……以后你不会回来了？” “嗯。”杰尼点头，“听着西伦，我们一起长大，连逃难那几年也一直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退出银刀骑士团的。我们决定举家定居在王城的事，你父母应该也知道了，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气氛沉默下来。 尽管很在意他们提到的魔法学校、战士学校、神学院之类的事，但在这种氛围下，伊洛实在张不开嘴询问，只能一会儿看看西伦，一会儿看看杰尼，还有在旁边不知如何才好的麦克。 做了几个月的朋友，伊洛对他们三个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西伦、杰尼、麦克是一起长大的邻居，三家家长关系也非常好，连魔王复活那几年出逃都是一起结伴去得荣耀地区。他们三个一起搞出了银刀骑士团，其中西伦和杰尼由于志气相投的缘故，关系特别亲近些，麦克性格温和，比较类似于跟班。 另外，尽管是邻居，但三人的家境其实并不相同。西伦和麦克的父母和大多数阿尔西亚居民一样，以经营畜牧业为生，杰尼家里则是商人，相对来说也是几人里最富裕的。 空气凝固了许久，终于西伦憋红了脸，吼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早点告诉我就是了！我、我才不在意呢！你去不去王城关我什么事！” “西伦……” “你去王城以后，记得多看着点艾米丽！她身体不好，要是你在她还发烧了的话，我就揍你！还有！别以为你这样就能甩掉我！本大爷说不定也会被战士学校的老师挑中，去当剑士的！” 杰尼不知该说什么好，欲言又止。 一直没说话的蛇这时吐了吐信子，别有用意地道：“唔……王城的学校，费用应该很高吧。” “我、我拿奖学金就是了！”西伦硬着脖子喊，“像我这样的天才！他们……他们肯定倒给我钱都要收我进去！” 说着说着，西伦自己也很没有底气，他一把苹果抓了起来，壮胆似地问：“是吧！蛇！你说是吧！” 蛇晃了晃尾巴，像是掂量般地上下打量西伦好几分钟，才点头：“嗯，很有天赋。” …… 这一次的骑士团的聚会不欢而散。 西伦这一次显然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离开时，伊洛都能从他的背影里感到孤寂，有些不忍心地多目送了他一会儿。 蛇在苹果里倒是很悠闲，看着伊洛的样子，他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你也舍不得杰尼吗？你和他们才认识了没几个月，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吧。” “……不是。”伊洛想了想，解释道，“我能理解西伦的心情。如果换做是姐姐突然告诉我她要离开了的话，我肯定比他还要震惊，而且会非常难过。” 说着，伊洛捂住了心脏。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无法不感到心痛。 “哦？”蛇眯了眯眼睛，“可小米莉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的，她迟早要结婚的啊？” 第十六章 伊洛僵住了。 听了蛇几个月的魔王、公主和勇者之间各种模式的多角恋、黄段子、爱恨情仇，伊洛对于“结婚”这个词汇，已经有了远比和熊孩子团交换秘密时来得深刻得多的理解。同时，他对人伦关系亦多少有点明白了，知道他跟米莉并不是能随便结婚的关系。 理解这一点耗费了他很长时间，然而，在听到蛇说米莉会结婚时，伊洛心底里仍然冒出了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这显示出他对这种可能性极为反感。 就像他拥有一颗美丽的宝石，心爱得不得了，就算不能摸，只是看看也觉得十分幸福。 ——然而这颗宝石却突然被凭空冒出来的手粗暴得夺走了。 明明是自己无比爱惜、无比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对方竟然那么简单轻易地占有，这种事…… 伊洛无法接受。 似乎没注意到异状，蛇自顾自地继续道：“说起来，米莉也快要过十六岁生日了。听说现在的女孩子流行早婚，在她这个年纪出嫁的人也不少吧？” 伊洛一噎，下意识地反驳：“可姐姐并没有连适龄的男性朋友都没有……” 蛇在苹果里盘了个圈，用尾巴尖抵着平平的下巴考虑了一会儿。 “唔，这样说好像也是，小米莉实在太内向害羞了，而且总把她那张可爱的脸埋在头发里，真可惜……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到时候只能拜托隔壁的波尼太太帮忙了吗？” 伊洛跟不上蛇的节奏，皱眉道：“帮忙？”这种事还能帮忙的吗？ 蛇看了眼伊洛越来越白的脸色，轻轻一笑：“嗯，拜托她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好的未婚青年能介绍给米莉，安排个相亲什么的。” 内心的排斥感更强了。 伊洛表情强装着镇定，掩饰自己由于不安越来越快的心跳：“为、为什么姐姐非要结婚呢？我们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 “哎呀，小伊洛，有好多潜伏的危险你没有看到。”蛇晃着尾巴说，“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你年纪尚小，我被困在苹果里，要是有强盗或者小偷来的话，只能靠米莉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 “我、我会保护她！” “哦？认真的？”蛇大笑起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小伊洛，你已经具备成为一个勇者的基础啦。不过，只凭现在的你的话……你想想看，要是今晚就有一个坏人闯了进来，他是一个身高两米的壮年男性，你怎么办？” “……挡、挡在姐姐前面！” “他一脚把你踢开了，于是你当着米莉撞在墙上，晕了过去。嗯，我想不到其他发展的可能性。然后你猜猜，接下来，米莉会怎么样呢？” 蛇的声音又低又哑，话里似乎填充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伊洛的面色终于完全惨白如纸，脸上的绝望如同蛇的话已经发生了。 “你瞧，米莉能找到合适的青年结婚的话，对你和她的危险都有保障吧？尽管她的丈夫不一定打得过两米高的壮汉，但……唔，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奇怪的，家里有个成年男性，其他人就会觉得他们没那么好欺负。” 伊洛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免得它继续发颤暴露自己的脆弱。 蛇继续说：“唔……还有个优点就不那么容易启齿了，就是……咳，米莉结婚的话，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大概也会有帮助吧。她可能没有告诉你，可实际上我们目前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呢。小米莉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地在找工作，但不太顺利，毕竟阿尔西亚这种小镇没有需要女仆的富太太……” 伊洛一惊，刚刚划出来的伤口仿佛立刻被洒了一把盐。 “家里的经济状况，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 “哎呀，你不要这样想，我没有这么说，米莉也没有这么说过。你是这个家重要的成员，米莉最心爱的弟弟，我敬爱的小主人，在你身上无论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嘛。” 这个答案，在伊洛听来无疑是肯定了。 “所以……所以姐姐必须结婚的理由其实是我？因为我她才不得不结婚？” 见伊洛完全被它带进节奏里，蛇的心情很好，嘴上却很镇定：“结婚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不要这么悲观嘛。”不过少年你的逻辑很有前途哦。 伊洛浑身上下都是一身冷汗，眼神张皇失措。 现在已经不是单纯地对米莉结婚的排斥问题了，还有对自己无能、软弱、拖后腿的自责。 比姐姐离开更痛苦的，就是自己成了姐姐的拖累。 这时，蛇慢悠悠地开口。 “不过，其实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伊洛抬起头。 蛇说：“把我放出来。” 一瞬间，伊洛身上的汗水和血液一起凝固了，时间被定格，房间里的一切都变成暗淡的黑白色，只剩下那双幽幽的红眼还亮着诡秘的光。 伊洛的身体几乎僵硬了，他心底里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告诉他，它没有撒谎，只要把它放出来，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不管是钱、力量，还是姐姐…… 但是良久，伊洛仍然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行，米莉说过不能把蛇放出来。 他已经给姐姐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不听姐姐的话。 在他拒绝的一刹那，那莫名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失无踪。 “啊，这样啊，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蛇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轻松地晃着尾巴，“你自己强大起来，魔法、剑术什么都好，强大到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 忽然，蛇意味不明地停顿下来，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才接着道。 “要是不快点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抢走了呢。” …… “莱恩，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世界好不容易才重新平静下来，陛下又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职位……” 看着眼前为他担心的艾丽娅，还有关心地注视着他的杰斯和乔治，莱恩笑了笑。 尽管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过去已经半年了，但每次想到那个时刻，他都由衷地感谢神明能让他和他的同伴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乡。 这里是他们共同出钱买下来的一栋小房子，里里外外都按照所有人的喜好进行了改装。房子楼上是大家的武器装备室和杰斯想要的图书馆，楼下有几间可以临时居住的房间以及能隔绝黑魔法的交谈室，外面的院子改成了练习场。 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曾无数次在这里商量打败魔王、魔使的计划，魔王死去以后，他们四人仍然常常在这里聚会，并半开玩笑地把这个房子命名为了“勇者之家”。 想了想，莱恩看着艾丽娅，笑着回答道：“嗯，我就离开几个月，难得魔王死了，我想去看看这片大陆真实的模样，顺便散散心。唔……或许还会试着找一下那个传奇勇者。” 艾丽娅美丽的眼中仍夹杂着忧虑：“散心？传奇勇者？那个，莱恩……你知道的吧？我们没能打败魔王不是你的错。现在魔王也死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很圆满的。” “对、对啊！”乔治天生结巴，不擅长说话，但此时他也涨红了脸拼命附和，“你、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我、我们都、都很尊敬你……” “……你怎么都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我真的没有对没能打败的事耿耿于怀。”莱恩无奈地耸耸肩，“我只是……很想知道能打败那么强大的魔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罢了。魔王之塔里的情景，大家都还记得吧？这一次的魔王，魔力比以前有记录的魔王都要来得强……” 说到这里，大家沉默一会儿。 “是啊。”艾丽娅叹气道，“他们打败了魔王还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也不想要奖励。比起他们，我……” 艾丽娅理所当然地将打败魔王的想象成了一个团队，并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是个从神学习毕业的魔法师，按理来说应该按照教条无欲无求，可实际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在被选为官方勇者、接受祭司赐福时感到了何等的荣耀和骄傲，那是虚荣的一种，是应该在侍奉神明时抛弃的丑陋感情。 “你也很高尚，艾丽娅。”莱恩安慰她，“记得吗，你献出鲜血净化的河流，挽救了多少居民的性命。你拥有伟大的牺牲精神。” 艾丽娅红着脸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义务，是她职责的一部分，她不能以此居功，而因此受到的夸奖也让她难以承受，她再次为内心隐隐的高兴感到羞耻，这仍然是丑陋的虚荣。 就是因为总是这样她才无法成为真正的祭司。 艾丽娅为无法克制情感的自己感到难过，这需要忏悔，礼拜天就要去忏悔。 见自己的安慰反而起了反效果，莱恩忍不住苦笑，艾丽娅动不动就谴责她自己的个性看来一时半会儿难以改掉，只能看她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了。 于是莱恩转而将视线转到了杰斯身上，杰斯是个身材修长的魔法师，沙发的高度对于他的腿来说有点太矮了，所以杰斯不太喜欢坐下，经常在讨论时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此时，杰斯的脸色铁青，眼神虽然冷静，却似乎比平时更加忧郁。 “我是没有事，反倒是你，杰斯。”莱恩问，“你还好吗？从回来以后，你就不怎么说话。” 杰斯高瘦的身影在阴影里一颤，推了推眼镜，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还好，我只是还在考虑当时魔王之塔里的事，或许换个方式，我们就能登上塔顶了。” “你认真过头了吧。”莱恩笑道，“不要让人担心啊。” “对了……”艾丽娅忽然想起了什么，“杰斯，你回来以后，有和公主殿下再见过面吗？” 杰斯又是身体一震。 一段不正常的沉默后，艾丽娅才得到回答。 “……没有。” “这、这样啊。”艾丽娅的神情突然不自然起来，好像很心虚，“说起来……陛下不是说再等那个传奇勇者两年，两年后如果他还不出现的话，就重新考虑公主的婚姻问题吗？” “……嗯。” 对面的反应冷淡。 杰斯黑发黑目，又穿着魔法师的黑袍，一低下头就显得阴沉，好像随时都会和影子融为一体一般。 这下艾丽娅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尽管杰斯一直是队伍里相对来说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但最近他明显得格外少言，这不太正常。 要知道杰斯一直是非常可靠的成员，冷静又聪明，即使面对危机也一次都没有失过分寸，此前他也无数次凭借超乎常人的镇定救过大家，甚至当时魔王之塔钟声响起，他都面不改色。 现在很反常。 难道说，比起队长的莱恩，杰斯才是受打击最大的人吗？ 其他人不禁这么想。 不过，相比较于坦诚又好相处的莱恩，杰斯的自尊心很高，大家就算想安慰他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于是乔治开始笨拙地转移话题：“不、不知道这、这一次传说中的勇者到、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喜、喜欢公主……” 杰斯沉默，艾丽娅听到这个话题表情有点失落。 见自己冷场了，乔治的脸变得更红，尴尬地坐立不安起来，像是希望自己这么个大块头能快点钻到沙发缝里一般。 莱恩扫了一眼所有人的表情，最后定在杰斯身上，道：“说不定，这次的勇者，是个女孩子呢。” 杰斯抬起了头。 莱恩进一步解释道：“在魔王之塔塔顶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但她动作太快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艾丽娅睁大了眼：“诶？真的？可是……可是传奇勇者里没有女……” 说到一半，艾丽娅就反应过来了。 在此前的八百多年里，女孩子们并没有得到成为战士的权力，能成为魔法师的也只有极少数有天赋的贵族女孩，而且魔法学习必须在性别隔离的神学校里进行，她们要当勇者自然是不可能了。 是一百二十年前一次的革|命才使得大批平民少女也拥有了拿起剑或学习魔法的资格，这一次的魔王复活是头一回有女性勇者加入斗争之中。 即使如此，艾丽娅入选官方勇者团的时候，仍然面对了强大的压力，连她的父母都不赞成她参加那么不淑女的危险活动。 没有女勇者自然就没有女传奇勇者，但这一次有女勇者…… 为什么不可能？ 莱恩看穿艾丽娅的想法，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如果是这种可能性的话……艾丽娅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起来，简直想跟着莱恩一起去旅行了。 “我去拜托杰斯的老师占卜了那位传奇勇者可能在的方位，比较模糊，不是很准确，但总比一点线索都没有好。”莱恩道，“我想去碰碰运气，就算找不到的话，看看风景也挺好的。” 第十七章 酷暑最难熬的时期过去，九月份到来的时候，果然各大学校都纷纷活动了起来，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开始招生。 这一波招生潮来得正是时候，魔王被打败后，人们的生活开始恢复常态，经济稳步发展，却没什么事情做比较无聊了，正缺一点什么刺激来热闹一下。由于魔王复活后期最难熬的几年各大学校都停止招生，于是这次的招生的年龄跨度前所未有的大，家里有错过学龄还没上学孩子的家长都纷纷活动起来，四处打听最适合自家孩子的学校，各地招生咨询处人满为患，大街小巷的话题都换成了入学|潮，整片星光平原全所未有地沸腾着。 米莉原本觉得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很快就发现想要完全置身事外是很难的。 这天，波尼夫人一大早就来了，手里除了惯例的礼物牛奶，还有一叠传单，米莉刚一开门，她就兴奋地把传单全塞进了她怀里。 “米莉，你看看，这是我从街上搜集来的所有收十六岁学生的学校！”波尼太太高兴地道，“你还是有机会去念书的！还有伊洛，你们姐弟可以一起去呀！” 米莉：…… 她竟然忘了，波尼夫妇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每次有这种事，她就会想到邻居家没有父母的小孩。 以前是米莉，现在还有了伊洛，某种意义上，波尼太太觉得自己儿女双全了。 米莉并不准备去上学，也不准备让伊洛去。大部分学校都是半师徒制，可米莉已经有了自己的老师，接受过教育，而且她不擅长和人交往，不太能适应学校的氛围。 至于伊洛…… 虽然伊洛目前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但米莉仍然不太放心，总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安全一点。 此外，不去上学还有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她没有钱。 米莉没上过学，没有战士学校的毕业证，自然也没有战士资格。魔王复活期间国家管理混乱，所以她能浑水摸鱼地用各种魔物羽毛换取生活费，实在混不过去还能把羽毛以稍低一点的价格卖给别的勇者凑合，总不会活不下去，但现在国家管理系统恢复，于是…… 她接不到正经的战士任务。_(:3」∠)_ 这下真的失业了。 老头没留下多少遗产，米莉在黑暗时期也没存下什么钱。她不善言辞找不到其他工作，没有上过学又接不了战士任务，没有战士任务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上不起学…… 死循环。 幸好家里的院子里能种点蔬菜，伊洛最近在学魔法，还能让蔬菜稍微长快点，他们自给自足暂时勉强没有问题，只不过经济确实越来越吃紧了…… 米莉忍不住有点焦虑，可波尼太太从小到大都照顾了她许多，米莉不好意思果断地拒绝，只好拿着手中打叠地传单翻看。 果然是什么学校都有，工匠学校、烹饪学校、农牧学校…… 因为波尼太太留意的学校招生年龄都要到十六岁，所以多半是不需要幼年打基础的偏实用职业。 见米莉在翻，波尼太太很高兴，道：“怎么样，有喜欢的吗？不要担心，我跟我丈夫商量过了，要是你们想去上的话，我们稍微资助你们姐弟俩的余钱还是有的。” 米莉一怔，抬起头来。 “怎么了？看好了吗？”波尼太太没注意到米莉的异状，喜悦地问，“喜欢哪一个？” 米莉不知该怎么回答，波尼太太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泼她冷水，可是…… 憋了半天，米莉道：“我、我再想想。” “嗯，是要想想，学校的事不能轻率做决定。”波尼太太赞同地点头，“反正招生季会持续两个星期，你可以花几个晚上好好考虑的。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等！”米莉连忙喊住她，“那个……波尼太太，学费的钱，我、我们还是有的。” 这当然是谎话，米莉不擅长说谎，尤其对象还是一向对她很好的波尼太太，便有些不太利索，一边说，一边脸就微微地烫起来。 于是不知不觉，她将整张脸都藏到了头发里。 “是吗？那就好……”波尼太太意外地说，“不过，你要是有困难的话还是可以来隔壁找我，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波尼太太又叮嘱了几句决定以后不要忘记告诉她之类的话，这才离开。米莉拿着一大堆学校的传单和新鲜的牛奶回到屋里，正好碰见伊洛洗好碗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见米莉手里满满的东西，伊洛问：“姐，波尼太太来过了？” “嗯。” “她每天都送我们牛奶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送点什么回去？” “……嗯。” “那下次我从院子里摘点蔬菜送过去可以吗？我最近又学了一点相关的魔法，蔬菜应该很快就会再长出来的。” 伊洛考虑得很周全，米莉点头同意。 不过想到眼前的少年明明是个魔王，却整天钻研种植这种大部分魔法师都不屑研究的实用魔法，米莉不禁感觉心情又有点微妙。 不知是蛇说了什么，还是伊洛自己感觉到了家里不容乐观的经济状况，米莉明显察觉到伊洛最近心情低落，常常忧心忡忡的样子。 顿了顿，她伸手摸了摸伊洛的头发。几个月下来，伊洛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漂亮的银发，非常柔软。 因为手感十分好，米莉不知不觉又多摸了几下。 米莉做这种亲密动作的次数还是很少，这次更是毫无征兆，持续时间还比较久，伊洛脸一下就红了，吃惊道：“那、那个，姐？” 米莉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抽手。 但她还没来得及抽走，手就被伊洛一把抓住，又摁回他头上。 伊洛低着头，双手抓着米莉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米莉此时还比伊洛略高一点，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到伊洛藏在头发底下的白皙耳朵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没、没事的，姐。这样就好。”伊洛道，“你喜欢的话，这样就好。” ……老实说米莉是挺喜欢他的头发手感的，但也没有喜欢到永远不想把手拿出来的地步。 手被固定住，米莉整个人都僵了，不知如何是好。伊洛也没有说话，于是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僵持了好久。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窗声，米莉一惊，猛地抽回了手。 伊洛往外看了眼，笑着说：“是西伦他们来了！我去开门放他们进来。” 说着，伊洛就要往外走，米莉拦住他，道：“我去吧，我要出门了。” “哦、哦，谢谢姐姐。”伊洛这才反应过来到米莉出门的时间了，又要分开，他不禁流露出几分失落来。 米莉犹豫片刻，冒着手被抓住的风险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离开。 米莉走后，西伦就急哄哄地跑进来了。 伊洛见跑进来的只有西伦，左看右看也没有别人，奇怪地问：“今天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不在，只有我！我是专门找你的，你家真是远死了。”西伦不耐地道，“今天跟我一起去集市吧！” “集市？” 伊洛不太明白。 往常他的确跟西伦他们一起去过镇里，但去镇里的日子一般都会提前约定，而且也是和另外两个人一块儿，有时还会有别的小孩同行。像西伦突然跑到家里来，拉着他就说要去镇里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西伦看上去比平时更急躁：“你不是想当魔法师吗？难道不准备报名魔法学校？” 伊洛不吭声了。 自从知道有魔法学校存在以后，他一直很心动，在招生季到来前就偷偷搜集了不少信息。换做刚回到家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的话，他一定会请求米莉让他去的，可现在已经从蛇哪里得知了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的事，魔法学校的学费又很昂贵…… 仔细一想的话，姐姐虽然给他买了新的衣服、新的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画册，但她自己的东西都很旧，不知用了多少年，她的衣服没有几件，几乎都有很多缝补的痕迹，连当时远行的剑和铠甲都只能勉强买二手…… “……西伦，”伊洛抿着嘴艰难地道，“以前有传奇勇者是没有从学校毕业的吗？” “没有。”西伦答得很快。 伊洛的表情顿时十分纠结。 见他又不说话，西伦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去不去呀？王城的几所学校都只在阿尔西亚停留一天，明天他们就走了！你再不快点，我们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第十八章 最后伊洛还是良心不安地跟出来了。 据西伦说，王城那些顶级的学校都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战士要进行体格评定，魔法师要进行魔力测试，只有达到一定标准才能进入下一环，而下一环的内容则是被导师挑选，这就不是光靠实力就能通过的了。 每个老师都有自己比较偏爱的学生类型，要是性格或者长相不合导师口味，即使实力超群也仍有可能落选。另外，每个老师挑选的学生人数是不固定的，有可能一下子就选了十几个，有可能一个都不想要。当然，也有某个老师去年一口气收了太多学生，于是今年没有功夫继续带新徒弟的情况，总之这一关非常考验运气。 既然如此的话，伊洛就觉得自己入选的可能性很低了。 他是自学魔法书的半吊子，肯定比不上那些从小就接受专业魔法指导、以最大限度发育魔力的魔法世家子女或者贵族孩子。 据西伦说，每年大部分被录取都是这类人。家境好的孩子小时候还会有家庭教师进行礼仪教育，待人接物的方式和衣着打扮都比平民的孩子来得得体，在第二轮上有相当大的优势。 至于伊洛……他罕见的银发红眸经常被镇里的其他孩子取笑，平时也远不如西伦、杰尼他们受欢迎。在伊洛自己看来，这是自己没什么人格魅力的体现。 ——根本怎么想都没有考上的资本。 确定自己获选的可能性很微弱以后，伊洛反而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让姐姐为难了。 反正做魔法测试是免费的，而且平时没有这样的计划，他自学魔法都几个月了，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资质、在什么程度也不坏吧？ 心态轻松起来，伊洛便有精力看看周围的情况了。 今天的集市跟往常不同，蔬菜水果、布匹衣物等杂货的摊位都被挤到小角落或者不显眼的巷子里，大街上全是各种学校的招牌、徽章和旗帜，放眼望去是花花绿绿的摊位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着，场面十分壮观。 集市里的行人也跟以往不同，大部分都是大人牵着小孩，小部分是夫妇或一看就有孩子的家长，像伊洛和西伦这样自己单独跑出来的孩子并不多见。 伊洛的心跳不禁快了起来，有种冒险的刺激感，但由于今天的行动没有提前告诉米莉，他又有种愧疚和叛逆并存的说不出的感觉。 伊洛不自觉地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米莉的身影，姐姐最近都在找工作，说不定也会来集市。不过，他找了好几分钟，都没有看到满头长卷发的少女，只好放弃了。 “到了！”忽然，西伦停了下来，“这里半条街都是王城的学校！” 伊洛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往前看，发现眼前是更为拥挤的人群、更为豪华的摊位，似乎连摊位里的工作人员衣着都比之前的其他学校要来得高级一些。 每个学校咨询处和招生处的队伍都长得让人心生畏惧，伊洛扫了一圈，指着队伍最短、好像是魔法学院魔法测试处的摊位，道：“那要不我去排那个吧！西伦，你想出哪个学校的战士测试处？” 西伦看了眼伊洛指的那个摊位，一拳用力地打在伊洛后脑勺上，生气道：“你傻啦！那个是交钱就能上的私立学校，没看都没人排队？你想和暴发户家的草包做同学？” 伊洛委屈地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脑勺：“可我只是想做个测试……”反正也考不上。 “既然要上的话，当然要上最好的学校！” 伊洛一愣，他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的确知道了几所享有名誉的魔法学校的名字，其中两所在西雾高原，一所在星光平原，还有三所在荣耀之地。另外，还有几所综合学校也有相当出名的大魔法师作为老师坐镇。他看过介绍，感觉每一所都很令人心生向往。 听西伦这么一说，伊洛明知自己考不上、考上大概也交不出学费，却仍然忍不住有点心动，开始跟着西伦在摊位找起来。 今天是个大晴天，九月份的阳光仍然是有些晃眼的，再加上集市人满为患，看清学校的名字并不是很容易，只能勉强从旗帜的颜色分辨魔法学校、战士学校和综合学校。 于是伊洛索性放弃了看校名，按照西伦的说法，越一般的学校排队的人越少，那么只要找排队人最多的学校，想来应该就是了。 很快，伊洛就找到了人群最密集的一处摊位，但看清旗帜颜色后，发现那既不是魔法学校也不是战士学校，而是神学校。 神学校实际上是教会直属设立的综合学校，从里面毕业的战士、魔法师会有机会进入教会成为圣骑士或祭司，普通学生教育也会侧重于神学。目前在王国里神职人员的地位很高，能进入教会自然很好，且由于神学校的特殊性，毕业生们就算不进入教会，光是凭借“教会学徒”的身份就能让普通人高看一等，无论如何都不会亏。 但是，正因如此，教会直属的神学校并不多，每年招生名额更是有严格限制，大多数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王国内更多的是挂名在教会名下的私立神学校，主要教授文化课，只要捐赠足够钱财就能入学。这种私立学校虽然没有国立神学院那么高的地位，但教学设施和教学内容都比较高级，又跟神学挂钩，个别学校甚至有推荐优秀学生中途转入国立神学院的资格，因此还是很受欢迎的。杰尼可能去的就是这一种。 不过，伊洛只是稍微看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 不知怎么回事，哪怕神学校再好，他也一点想去的*都没有，光是看到远远的看到神学院那个泛着圣光的校徽，他心里就毛毛的不太舒服。 这时，西伦一把抓住伊洛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一指：“去那个吧！那个人多！” 伊洛眯着眼睛认了认旗帜的颜色，一愣，道：“那个不是综合……” “干嘛！你有意见吗！”西伦忽然就炸了，“我只是看到那里人最多又凑巧也受魔法师所以提醒你一下而已！我没有特意想跟你上一所学校的意思！去王城那种地方，我一个人也完全不怕！！” 伊洛：o(╯□╰)o 看到伊洛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西伦的脸从上红到下，他恼羞成怒地咆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真的只是凑巧而已！！荣耀之地那么近！我又不是没去过！区、区区一半学生都是贵族的学校，难道你觉得我会怕吗！” “我又没这么说……” “但你脸上这么写了！我都看出来了！！” “你说之前我真的没想到……” “闭嘴！”西伦简直浑身的刺都要竖起来，“你到底去不去！反正人最多的就是那一所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了！”otl 好不容易哄好西伦，勉强让他冷静了下来，伊洛终于感觉到了杰尼和麦克从小饲养一只炸毛刺猬的无奈，于是两人一起去排那所看不清名字的综合学校的队伍。不过，即使是同一所学校，魔法师和战士队伍还是不同的，魔法天赋在平民中比较稀有，因此伊洛要排的那条队伍显著地比西伦短很多。 西伦看上去不安起来了，伊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然后默默走到自己的队伍最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魔法师的队伍前进速度比战士来得快，一开始伊洛还能回头和西伦遥遥相望，但很快西伦就变成一条线里不起眼的一个点，看不清楚了。 于是伊洛扭过了头，这下他终于看清旗帜上学校的名字了—— 圣克鲁克综合学校。 圣克鲁克还是王国统一大陆之前的名字呢，当时还有必要以不同的名字来区分国家，现在国名几乎已经很少有用到了，这说明这所学校的历史很悠久，至少在千年以上。 “那个，你……” 忽然，伊洛前面传来一个声音，他扭过头，发现是排在他前面的男孩在和他说话。 这个男孩长相很普通，脸圆圆的，头发是常见的稻草色，深灰色的眼睛外架了一副圆圆的大眼镜，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会念书但又很呆板的感觉。他从刚才起就频频回头，伊洛知道自己发色瞳色引人注目，平时被看惯了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会被搭话。 男孩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问：“那个你……你和西伦关系很好吗？” “还、还好？”伊洛不太确定。西伦他们的确经常来他家，但多半是想听蛇讲故事，而且西伦明显和杰尼、麦克来得更熟。 顿了顿，伊洛友好地将话题接了下去：“你也认识西伦？” 闻言，男孩腼腆地推了推眼镜，羞涩道：“其、其实我是银刀骑士团的成员来着。银刀骑士团，你知道吗？” ——哦，原来全阿尔西亚的孩子都是银刀骑士团团员那件事有可能是真的吗。 虽然内心默默吐槽了西伦，但对眼前的陌生男孩，伊洛还是很友善的，他礼貌地微笑起来，很高兴地道：“我知道！我也是成员！” “果、果然！”前面的男孩也一下高兴起来，不过，几秒钟后，他又有点沮丧，“但是我答应加入以后，西伦就再也没来找我玩过了。他大概已经把我忘了吧……” “呃……”伊洛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这时，旁边战士队伍的一个黄发男孩拍了拍眼镜男孩的肩膀，道：“你别在意，西伦那家伙就是这样的！唔……你当时要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他就会缠着你了。我当初一点都不想加入那个什么骑士团，西伦那家伙抱着我的大腿缠了我两个礼拜，还说让我当干部。最后他实在太烦，我只好答应他了。” 伊洛：…… 眼镜男孩：…… 黄发男孩音量不小，他一开腔，很快周围就有人接了上来。 “银刀骑士团？说起来我好像也被邀请加入过来着……” “我是成员来的！” “我也是！” “我参加了两次活动呢！” 于是伊洛现在知道“全阿尔西亚的青少年都是银刀骑士团成员”没有骗人了，同时也听到了西伦这个团长各种各样的黑历史…… 就着银刀骑士团的话题，原本安静的队伍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旁边的几位家长都不明所以。 不过，也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小孩。一个女孩见他们聊得开心，好奇地往这边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银刀骑士团？” 黄毛侧过头：“诶？你不知道？你不是阿尔西亚这里的吗？” 女孩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中心城的，在中心城的时候没有考上，所以追着考试的队伍碰碰运气……” 听到这里，大家就体贴地不往下问了。 因为考试只有日期限制，没有次数限制，所以常常会有人不甘心考不进，重复排队参加考试。这样的话，当然就也有人会追着招生的摊位，到不同的地方重复参加考试了。 伊洛摸了摸鼻梁。 难怪阿尔西亚一个小镇的集市人竟然能多成这样…… 魔法师的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久伊洛和眼镜男孩就跟黄毛的位置也错开了。又过了二十几分钟，轮到了眼镜男孩。 眼镜男孩非常紧张，伊洛能看到他嘴唇泛白，脖子上全是汗，同手同脚地进了摊位后面的帐篷。 ——虽然也有学校直接露天进行测试，但这个学校似乎是为了保护学生*设置了帐篷的。 快到考场门口，气氛肃静许多，几乎没有人说话，从学生到家长都是满脸神情凝重，只有几个学校的人看上去很轻松。 在这种氛围下，伊洛也难免不自在起来。 不久，眼镜男孩一脸沮丧地从帐篷里出来了，他扫了一眼伊洛，很快低下头走向离他不远的母亲——那是个看上去不太好亲近的中年女性，一看男孩的神情，便生气地打了一下他的头。 “你进去吧。”穿着紫色魔法袍的女工作人员对伊洛道。 眼镜男孩的遭遇无疑让伊洛忐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不安地往帐篷里走去。 帐篷里没有光线，很暗，伊洛刚一走进去，就听到有人道：“……偏僻的小镇果然很难有什么好苗子，哎，要不明年我们节约一下时间就别——” 说话的人是个老头，他满嘴的白胡子都十分考究地编成了许多辫子垂在下巴下面，见伊洛已经进来了，他连忙住了嘴。 然而伊洛已经听见了，并且因为这些话更加紧张。 帐篷里一共坐了三个人，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神情刻板的中年女性以及一个笑眯眯的青年，他们都穿着魔法袍，且胸口都绣着伊洛在门外看见过的学校的校徽。三人面前摆着一张铺了深紫色桌布的长桌，桌上一左一右摆着两个水晶球，一个水晶球干净澄澈，另一个里面闪烁着雪花似得星点。 “过来，孩子。” 老头温和地指了指他面前左边的那个干净的水晶球。 “把你的手，放在这个球上。” 第十九章 看着眼前纯净的水晶球，伊洛不禁咽了口口水，这才缓缓地将手放在水晶球上。而当他的皮肤刚贴到冰凉的球上，一刹那，伊洛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要疯狂地从他身体里抽取什么东西！ 伊洛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收手，然而想到这是在做魔法测试，且面前的三个老师都没有动，他才勉强保持原状。 “……亮了！”青年男性推了推他身边的中年女性，示意她看伊洛手里的水晶球。那名心不在焉的女教师推了推眼镜，这才抬起头将视线放到水晶球上。 一开始只是一点零碎的亮光，像是星星倒映在水面上一样。不过渐渐的，球里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逐渐形成了光团，继而是光球。 水晶球还在从他身体里抽取什么东西，伊洛不大舒服地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同时，他面前的三个魔法师神情却严肃起来，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球。 又过了一会儿，白胡子老头已经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微微颤抖。 水晶球仍然在变亮，白色的光芒缓缓地充满了整个球体，然后连朦胧的部分也被填满，最终完全铺满了刺眼的光。伊洛感到水晶球渐渐地发烫了，但是没有人说话，他不知该不该抽手。 然而水晶球还在继续变亮，同时发烫，整个帐篷都处在刺眼的亮光中，伊洛开始看不清对面白胡子老头的面孔，手上的球也烫得快握不住了…… “停！停下！抽手！快抽手！” 白胡子老头大喊道，同时就要过来拽伊洛的手，伊洛早就不想握着了，飞快地将水晶球松开，后退两步，揉了揉被刺得难受的眼睛。 水晶球里的光芒渐渐消退，然后…… 伊洛看到桌子后的三个魔法师不知什么时候全都站了起来，并且张大眼睛瞪着他，其中老头的表情格外夸张，眼珠子都快挂到鼻子上了。 这三个人的表情让伊洛不禁产生了他们想吃他的错觉，吓得一惊，又后退了两步。 他们……没事吧？ 伊洛担忧地想道。 然而，伊洛的话还没问出口，对面的中年女教师已经迟疑地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我？不是你们吗？ 伊洛不明所以地摇头。刚才被球吸的时候感觉是不怎么舒服，不过松开就好了。 “那……你有没有呼吸不畅？头晕不晕？有不舒服吗？” 伊洛继续摇头。 他好得很，可以抱着姐姐翻三个跟斗。 看到伊洛两次摇头后，三人又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的样子，发现他脸颊红润、目光清澈，从刚才问答的情况来看思路也很清晰，脚步……嗯，双脚站得很稳。 于是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再次难以置信地看着伊洛。 气氛很诡异，对面不说话，伊洛也只好无言地瞪着他们，两边三个人对一个人地互相瞪了一会儿，良久，老头的喉咙动了动，颤抖地指了指另一个球：“你、你过来……再、再摸一下这个球。” 尽管心里奇怪，但伊洛还是依言走过去，将手放在另一个有星点的球上。 这一次水晶球没有从他手里抽东西，而是在他的手接触到的一瞬间，里面雪花般的星点就活动起来，慢慢往中间聚合，越聚越多，变成一个像雪团一样的东西，接着，这个东西在某个瞬间猛地炸开！ 大雪团开出了两朵并蒂的蔷薇花，两朵花连在同一根茎上娇艳地绽放着，一层层的花瓣极为分明清晰地呈现在水晶球中间。 三个教师围着水晶球盯着蔷薇猛看，白胡子老头的眼珠子几乎要贴到水晶球的球面上。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所有老师都还在奋力地端详水晶球，彼此时不时交换视线却不说话。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伊洛却被盯得不太自在了，他一点都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至少能确定前面那个戴眼镜的男孩绝对没有在帐篷里停留这么久。 终于，伊洛忍不住了。 “那个……请问，可以了吗？” 白胡子老头仿佛这时才清醒过来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这才勉强将注意力从水晶球上拿出来。 “哦、哦！可以了可以了，你将手放下吧。” 伊洛一松手，蔷薇就消散了，又变回零零落落的星点浮在球里。 那名一看就很难亲近的中年女教师推了一下眼镜，目光略微复杂地落在伊洛身上，上下一扫，才开口说了伊洛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伊洛，伊洛·尼尔斯。”他老实地回答，看上去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伊洛大概知道刚才两个水晶球显示了他的资质，但他看不懂水晶球的意思。第一个球大概是看他有没有魔力吧，那第二个呢？蔷薇是什么意思？ 要是伊洛有看过近代魔法教育奠基人安德鲁·威廉森在三百六十四年前写著的著名魔法教材《魔法的形状》，他就会知道那个水晶球显示出来的东西是“魔法的火花”，简称“魔花”，当然这也是由安德鲁本人定义并命名的。 如果说魔力多少是“数量”的话，魔花就是魔法的“质量”。拥有轮廓越清晰分明的魔花，就说明魔法师本人拥有越高的魔法领悟力。另外，魔花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拥有者的品行、喜好、身体状况甚至是个人经历——每个人的魔花形态都是不同的，有时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魔花也会变化。魔花不止有花的形态，也有人会开出动物、树木乃至非生物的魔花，希望自己魔花比较漂亮的话就要注意生活习惯多吃水果蔬菜不熬夜。 当然，因为伊洛的零用钱太少了，根本买不起那么昂贵的高级魔法教材，他看过得都是书店里没有经过权威认证、随意编写甚至作者不明的质量低劣的书，即使有提到魔花的概念也是一笔带过、含糊其辞，让人半懂不懂，所以伊洛一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魔花，即使知道，他也不清楚自己的魔花是什么水平。 他还以为魔花是使用魔法时会浮现在魔法阵里的什么东西。 女教师敲了敲桌子，似是思考地道：“并蒂蔷薇吗……伊洛，莫非你还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姐妹？” 伊洛点头：“有个姐姐。” “姐姐？没有别的了？” “呃……家里还有个宠物。”话说蛇真的算宠物吗？ 女教师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难道没有孪生兄弟之类的吗？还是说是孪生的姐姐？” 伊洛感觉女教师的问法很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对方的眉头又蹙得深了些。 白胡子老头和青年教师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他，问：“那你姐姐有魔法天赋吗？” “我……不知道。” 伊洛不太确定地说。 米莉没有讲过她有魔法天赋，从伊洛的角度看上去也是没有的。不过，似乎也有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有天赋的人，所以他不敢肯定。 但这个回答在老头听来无疑多了几分似有似无的意味，以伊洛的水平，其他人的魔法天赋在他看来不太显眼也是正常的。于是老头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她多大了？” “十五岁。” “……哦。”在场的两个男教师立刻面露失望，摇摇头，同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他们似乎这才发现他们还站在桌子后面，连忙悻悻地坐下，重新板起脸恢复严肃的表情，保持他们高冷神秘的形象。 青年教师在面前的纸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张空白的来，熟练在纸的右上角盖了个特别的金章，这才递给伊洛，矜持地道：“你先把这个填一下。” 伊洛接过纸，发现那是一张写有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之类的个人信息表。 他大致将表上的所有项目扫了一遍，并没有填。 虽然老师没有明说，但是…… “我这是通过了吗？”伊洛问。 青年教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我们会考虑，还没有最终决定。”毕竟各大教授还要抢一下人，这次大概会比较激烈吧。 伊洛犹豫起来。 他就算录取大概也付不起学费，本来就只想做做测试看看结果而已。但是现在尽管做了测试，却还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说不定后面还有别的项目…… 只是进入考虑的话，应该不要紧吧？ 迟疑了半天，伊洛最终还是纠结地填了表，然后被告知他可以离开后，伊洛便离开了帐篷。 伊洛的身影刚消失在帐篷后，白胡子老头便蹭得站了起来： “这孩子是我的！你们不要跟我抢！” 第二十章 青年教师扫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要太急了，汉弗莱。你忘了按照规定，这次入选的孩子都要等一周后到中心城，根据他们个人的意愿和教授的情况再决定最后名单的吗？” “我不管！”白胡子老头气得差点满地打滚，“这孩子可是我第一眼看到的！” “那是因为你离门近！” “离门近也是运气的一种！刚才你们都不开口！也是我一直和他说话！” “我和玛莎也说了不少的，你不要太无理取闹了！” 青年教师痛苦地扶着太阳穴，要对付汉弗莱这种一把年纪却还很孩子气的人实在太难了，他稍稍定了定神，才道：“今年大家竞争应该会比较激烈，我当然也会试试看，但是……我想那孩子大概不会属于我们任何之一。” 他顿了顿。 “今年，你知道，那个……也准备招收学生了。他一口气休息了将近十五年，好不容易愿意出山，学校肯定会优先考虑他的想法，我们和其他人恐怕抢不过他。要是别的地方找到的学生也就罢了，可偏偏伊洛出现在阿尔西亚……” 看到稀世的天才，波文当然也很激动，只要还有一点竞争的可能性，他绝对会不遗余力去争取。他是教师中比较年轻，也因此尚且没有特别的成就，正需要优秀的学生来证明自己。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回他确实没有能赢的自信。 “所以我才想快点定下来！”汉弗莱焦虑地道，“你说那家伙干嘛好选不选偏偏选今年出山？！难道他顶着公爵的头衔还会缺教书这点钱？！” 波文又叹了口气：“荣耀地区的公爵只是有名无实的头衔。况且，他不止是公爵，还曾是近一百年最伟大的天才、如今王国里最杰出的魔法大师，就算他因为个人原因休息了十五年，也始终没有人能超越他年轻时的成就……” “因为个人原因就休息了十五年，他根本没有作为教师的责任心！”汉弗莱对波文的评价嗤之以鼻，“连魔王复活期间他都没有任何动静，要是他当初肯动一动的话，想必黑暗时期绝不会持续这么久吧？” 波文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玛莎忽然接了上来：“他不是不愿意去面对魔王，而是力不从心。你们知道，魔法师对魔法的操控力受心态影响很大。他那几年，因为妻子和女儿的死，变得根本无法使用魔法，魔力暴走非常厉害。不再带学生也是这个原因。” 听到玛莎说话，汉弗莱和波文都闭了嘴。 虽然汉弗莱年纪最大，但实际上论起在学校的年头，他远远比不上从毕业就留在圣克鲁克教书的玛莎。而且，众所周知，玛莎和那个人的妻子是同届毕业的好友，也是之后和这对夫妻保持紧密联系的人之一，从玛莎口中说出来的话具有很高的可信度。 沉默了许久，波文才道：“我听说……他的妻子，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剑士吧？” “……嗯，很漂亮。”说到这个，一贯表情冷淡的玛莎竟然露出了一丝怀念神情，语气也柔和下来，“不过她拥有的不仅是漂亮而已。她既温柔又直率，脸上总是挂着笑，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完美的女人。” 听她这么说，尚未有过感情经历的波文不禁有些向往地想象起来。汉弗莱却不耐烦了：“所以你们就甘心把那个魔力充满测试球、结出两朵清晰的双蔷薇的天才让给他了？！你们没看清那朵魔花的样子吗？那么分明的花瓣、那么优雅的姿态！我甚至连花叶的弧度和上面的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好好培养，百年天才的称号绝对会易主！那孩子而且能活到下一次魔王复活！他说不定就是下一个传说中的勇者！” 被粗暴地打断关于好友的回忆，玛莎扶着眼镜，不太开心地皱了皱眉。 她当然也不准备放弃进行学生争夺，但她开始嫌弃汉弗莱不分场合的聒噪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汉弗莱。”波文也略有几分不高兴地道，“我也想要那个学生，但我们都得按规定来，下个星期才能在中心城做出决定。你应该庆幸今年不是在王城进行集体分配，不然竞争更激烈。” “可……” 汉弗莱似乎还想说什么，玛莎扫了他一眼，语气严厉了起来：“闭嘴！下一个学生进来了！” 汉弗莱这才注意到下一个要接受测试的女孩已经怯生生地拽着帐篷的帘子不知等了多久，想来是他们刚才的讨论火药味太重，将她吓得不敢冒然进来了。 于是汉弗莱这才清清嗓子，不太情愿地坐回座位里，准备进行接下来的测试。 …… 另一边，伊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讨论了好几分钟，他刚从帐篷里走出来，就被快要排到入口的西伦一把拽住了。 “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西伦恶狠狠地问，“所以呢？情况怎么样？” 发现西伦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心全是冰冰凉凉的汗，且脸色不正常地发白，伊洛猜到他此时八成紧张得要命，便决定不计较西伦很拉仇恨的语气了。 伊洛以为西伦是想知道考试情况是怎样的，好等自己进去心里有底，于是想了想，他道：“我只是普通得摸了摸水晶球，让它发亮。然后老师就问了我一些家庭状况有关的问题，最后让我填了张表。过程并不是特别难，老师……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挺和蔼的，你不要担心，放松心态考吧！” 说完，伊洛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发现对方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西伦悲愤欲绝：“放心个鬼啊！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结果怎么……诶，等等！他们让你填表了？！” 西伦嗓门不小，张口这几嗓子，周围人一下都看了过来，看着伊洛的眼神难掩羡慕。 伊洛不太习惯一下子被关注，脸微微红了起来，同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点头道：“嗯，填了表，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你还问有什么不对？！”西伦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你通过了的意思吗？！” 伊洛一怔：“可是他们跟我说，还没有最终决定啊。” “那是因为后面还有被老师挑选的第二轮……不过那个被淘汰的几率比第一轮低多了。” 西伦说着说着，语气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豁达地砸了一下伊洛的胸口。 “总之恭喜你啦！” 伊洛却不怎么开心，反而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没准备通过啊！” “诶？不准备通过你来考干嘛！” “想看看自己到底在什么水平……不过测完了我也没弄清楚。”伊洛说，“我不可能去王城上学的，来这里测试我都没和姐姐说过。” 去王城的学费很高，他和姐姐不可能负担得起的。不过这个理由伊洛就不好意思直接告诉西伦了。 另外…… 去王城的学校就意味着离开阿尔西亚，他绝对不想和姐姐分开。 西伦并不知道伊洛心里还藏了一堆话没说，在他看来，他列举出的理由实在算不上什么事，于是西伦满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跟你姐姐说一下不就好了？她肯定会支持你去的啦！这可是圣克鲁克综合学校啊！” 伊洛眉头蹙得更深，还想再说什么，但西伦竟然已经被轮到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出来！”西伦搂了搂伊洛的肩膀，便按工作人员指使的方向跑去。他和伊洛聊了几句，似乎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战士的帐篷比魔法师帐篷要大得多，却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伊洛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他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西伦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西伦本来忐忑不安的神情一扫而空，看来红光满面。一见伊洛，他就跑来勾住他的脖子。 “我也过了！唔……虽然对我这样的天才来说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就是了。”西伦自得搓了搓鼻子，很得意的样子，“哈哈哈，我要去告诉杰尼和麦克，他们肯定会吓一跳的！” 说着，西伦忽然又拍了拍伊洛的肩膀：“走！” “……干嘛？” “去你家啊！”西伦理所当然地道，“反正还有时间，你不是怕私自行动被你姐姐骂吗？我帮你说好了！” 伊洛愣了愣，有些感激西伦的体贴。 不过……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是怕被姐姐骂……” 他是怕她失望。 虽然米莉从来没有说过，但伊洛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喜欢他离开家，也不喜欢他做出超出她预料的举动，甚至于……有时伊洛会发现，只要他离开米莉的视线，米莉就会变得焦虑。 米莉的保护欲好像比一般的姐姐强了许多，但伊洛可以理解，想来这大概是因为他曾经被魔王抓走过吧。（不，这是因为你就是魔王。） 伊洛考虑了一下，还是道：“谢谢你，西伦。不过还是我自己跟姐姐说吧。” “你确定？” “嗯。”伊洛点头。 他要跟姐姐道个歉，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然后以后再也不冲动地做事了。当然，圣克鲁克学校的测试还是要拒绝掉，不能继续给别人添麻烦…… 伊洛将接下来的事情打算好，便一个人回到家里忐忑地等米莉。 然而，直到天黑，米莉也没有回家。 第二十一章 事实上，米莉在准备回家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她被堵在巷子里了。 此时，米莉面前有四个小流氓，后面则有三个，一共七个。他们每人拿着一把小刀，刀尖对着米莉，嘴里囔囔着“不想受伤就把钱包交出来”之类的话。其中有几个人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用刀熟练，故意拿着小刀甩来甩去，一脸“本大爷真的非常邪恶非常牛逼”的表情，米莉看着他们粗糙的动作，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好。 换做是几年前，她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原因很简单，整个阿尔西亚的流氓她都揍过，当时其实只是为了增加实战技能而已——老头年纪太大了，又因为生病渐渐衰弱，无法做她的对手。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杂乱长发包裹的侏儒剑士”成为整个阿尔西亚流氓闻风丧胆的名字，后来这个名字太长又被简化为“乱毛剑士”。因为对方一头杂毛动作又快，流氓们几乎看不清米莉的脸，当然想不到自己会被个年纪很小的软妹（？）摁着揍，只以为对方是个子奇矮或天生残疾。再后来，由于被揍次数过多、挨揍过于频繁，不少流氓产生了心理阴影，闻毛色变，看到类似于毛团的东西都会尖叫着跑掉，最终承受不了生活的高压，金盆洗手并离开了阿尔西亚。 至于现在…… 不知是因为流氓团体换了一拨人，还是因为米莉如今看起来已经不是一团毛而是正正经经的少女了，总之眼前的失足青年们明显不小心忘记了一度被乱毛支配的恐惧，再次招惹了一团他们不该招惹的毛。 米莉摸了摸身侧，然后皱起眉头。 她今天忘了带剑……算了，应该不要紧。现在天快黑了，要尽量速战速决……回去晚了的话，伊洛大概会担心。 不过，尽管已经决定要尽快解决麻烦了，但老头子警告过米莉不能主动使用暴力，所以米莉只好等他们过来再反击。 果然，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小流氓便没有耐心继续耗费时间，主动过来拽她的手臂。终于等到机会，米莉正准备熟练地揍回去，忽然—— “住手——” 从巷口传来愤怒却有力的男声，由于太过突然，小流氓和米莉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是个十分挺拔的身影，利落的深色短发。夕阳昏暗，他向前走了几步，米莉才看清他的五官和打扮。 ——相当英俊的青年。 来者深灰色的眼眸此时目光锐利，他腰间配着剑，却没有穿铠甲，不过，从他站立的姿势、他剑柄上精致繁复的纹路以及考究的衣着来看，这个人定然拥有不错的家境、经受过优秀的教育，甚至可能拥有比物质更为奢侈的品味和教养。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和这个小镇的落魄小巷格格不入。 米莉听到围住她的人里有谁轻轻“啧”了一声，像这种其实没什么真本事的小流氓，最怕碰到见义勇为之士了，更何况对方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剑士，出身高贵的那种。 小流氓只是从流氓的直觉里推断出了对方不好惹，米莉却立刻认出了他，连忙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将脸更深地埋进头发里。 莱恩·斯科特，官方勇者团的领袖，正义的剑士。 米莉不是魔法师，因此不具有解开魔王之塔封印的能力，当初她跟踪了官方勇者团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能在他们解开封印后马上跟进去开始闯塔。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莱恩应该对她完全没有印象才对，但米莉还是下意识地感到心虚，稍微藏了藏自己的脸。 “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女孩子，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莱恩一步一步走上前，直到米莉和小流氓们面前才停下。他将腰间的剑轻轻上提，以随时可以抽出的姿势握在手中，一字一字地道：“放开她，我来做你们的对手。” 小流氓们握着小刀的手都下意识地攥紧，几人不安地对视一眼。 一人破罐破摔地道：“你一个职业的剑士，和我们自学的人打，难道……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完全不。”莱恩正直地回答。 小流氓：……等等，正确的套路不是你决定放下武器和我们打吗…… 然而莱恩并没有放下武器的打算，相反，他果断地把剑抽出来了。小流氓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白不做作的剑士，他跟外面那群刺激几句就会放下武器徒手耍帅装逼的战士好不一样，大家都被震惊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有七个人也不想跟真正的剑士打，纷纷只是甩下狠话就落荒而逃，要知道真刀真枪捧起来可是真的会受伤的，拿自己的身体换这么个小姑娘身上的钱完全不划算。 小流氓们走后，莱恩也将剑收起来，走向了米莉。 “小姐，你没事吧？” 米莉摇了摇头，然后憋了一会儿，才不太习惯地道：“……谢谢你。” 老实说，米莉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人来救自己。她赶跑过很多流氓，偶尔也会帮别人赶跑流氓，但被别人从流氓手下救出来……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很新奇，又有些不一样，具体是什么米莉说不上来，只知道……她并不讨厌。 莱恩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几乎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尚未全部消散的红霞里已经夹入了夜晚的昏黑。 “天快黑了，”莱恩道，“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路上走不太安全，万一那群流氓不死心再回来就糟糕了。你住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米莉一愣，连忙摇头。 “不用，我住得很远……” 谁知莱恩的脸严肃起来：“那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了。据我了解，大部分不良分子都有跟踪猎物的习惯，他们可能就在等我走了以后伺机纠缠你。唔……不过我也的确有些唐突。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不是坏人，如果你能接受的话，路上你可以拿着我的剑，我会离你三米远，万一我有什么让你不安的举动，你就拿着我的剑跑掉呼救。” 米莉：…… 这样好像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米莉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了，所以莱恩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勉强感觉到她在犹豫。见她不回答，莱恩又在身上翻来翻去，最后找出了一枚带有纹章的手帕让米莉看，认真地道：“这是我家的家徽，不知道是否足以证明我的身份。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嗯……这几天有王城的学校在这个镇上摆摊吧？你可以去让学校的人辨认。” 莱恩的语气温和，同时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盛气凌人。 家徽这种东西只有王城的少数贵族世家才有，在外人面前掏出那样的手帕多少有炫耀家室之嫌，莱恩普通不会这么做的，只是此刻确实没有别的更有说服力的证明物。对于眼前少女会有什么反应，他有些不安。 然而米莉还是摇头。 她当然知道莱恩是可以信任的，也完全相信他的身份，但她绝不可能让莱恩送她回去，主要原因是…… 她家里藏着魔王。 顿了顿，米莉指了指莱恩背后：“……他们，回来了。” 莱恩下意识地拔剑回头，然而背后什么都没有，等他再转回来的时候，米莉已经不见了。 动作好快！ 便是莱恩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就算巷子是两头通的，那女孩未免也跑得太快了。 难道说……刚才她其实自己也跑得掉吗？ 虽然自己可能做了多余的事，但想到刚才那个女孩顶着那头毛茸茸的头发飞快跑掉的样子，莱恩不禁失笑。 笑着笑着，他又觉得什么地方让他有些在意。 说起来……那个少女…… 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二十二章 伊洛眼睁睁地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到了小镇的另一边，他的心也跟着跌进了地平线底。 “米莉还没有回来？”蛇将苹果滚到伊洛脚边问。 伊洛没有看蛇，只是焦虑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依然拼命眺望着窗外，希望能看到米莉的身影出现在回家的道路上。 但是没有。 星光平原本就是平坦开阔的地方，米莉他们家靠近海岸，更是连个坡都没有，伊洛视力不错，从窗外去能一下望得老远，可愣是什么都瞧不到。 米莉为什么没有回来？她现在在哪里？是出了什么事吗？难道姐姐已经知道他去做魔法测试的事，所以生气了不想看到他于是不回家？可姐姐从来没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晚归过，难道……难道是被拐走了？ 伊洛越想越担心——姐姐长得这么可爱，个性那么单纯温柔（？），对别人那么亲切（？？），还一点戒心都没有（？？？），路上的路人肯定百分之八十……不，百分之九十都想拐她！而且拐一下说不定就真的走了！ 伊洛对自己自带滤镜产生的对米莉的印象深信不疑，越往这个方向想就觉得可能性越高，脑内不自觉地开始脑补“不怀好意的人让姐姐带路，结果姐姐走到人少的地方后被打晕带走”、“假装受伤的人让姐姐帮忙找医生，结果姐姐走到人少的地方后被打晕带走”、“复活的魔王突然出现，用黑魔法把姐姐引到人少的地方后将她打晕带走”等糟糕的情况。 因为想象太真实了，伊洛变得十分不安。 终于，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天际，天色黑到看不清窗外景象时，伊洛一下子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米莉的二手剑，然后跑到门口换鞋子。 蛇看着他飞快地做完一系列动作要出门，忍不住晃了晃尾巴：“你在干嘛？” 伊洛道：“去找米莉！” “你知道她在哪儿？” “……” 伊洛被蛇一噎，阿尔西亚虽然只是个小镇，但也有两三万人口，要在里面没有任何线索地找到米莉并不容易。 幸好，伊洛反应得很快，他一把把蛇捡了起来，放在窗台上：“蛇，你能用占星看出姐姐在哪儿吗？” “唔，我试试。” 说着，蛇在伊洛紧张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地开始看窗外，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摇了摇头：“很遗憾，占星不是万能的，就像我占卜不出来我哪天能从苹果里出来一样。我从星空中看不出米莉在哪儿，不过——” 伊洛很失望，同时对自己又失去了宝贵的五分钟而懊恼，没等蛇说完，就继续穿鞋准备出门。 这时蛇继续道：“——不过我隐约看到五百米外有个人影在往这里走，从身高来看好像是你姐姐。” 这下连鞋都不用穿了，伊洛直接奔了出去。 于是米莉带着又没找到工作还被小流氓耽搁了时间的糟糕心情靠近家门的时候，就看见有个慌张的小身影向她奔过来，还没等她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洛就“啪”得一下撞进了她怀里！ 伊洛从身量上看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了，且最近长得很快，再加上米莉本来就不高，她此时的感觉就是在昏暗中忽然撞过来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子。 米莉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把他推开，结果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用力地抱住了。 米莉的双手被压在对方肩上，浑身上下紧紧地贴在一起，连胸口都死死地挨着胸口。 虽然她的身体被女神的祝福定格在十五周岁，但实际上该发育得都发育得差不多了，而且还发育得挺不错的…… 哪怕知道伊洛还很单纯，他的行为没有一点绮念，米莉的脸还是在黑暗中刷得红了。 米莉试着挣了一下，但伊洛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死死把她抱住，以她试图不伤害伊洛的力道竟然挣不开！同时，伊洛的手不仅没松，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姐！你到哪里去了？”伊洛埋在耳畔的声音特别焦虑，还夹杂着一点委屈，“晚饭都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衣服都在一起洗、吃得东西也差不多的关系，伊洛身上有一种让米莉觉得很舒服的气息，平时一点都不讨厌。但这个气息离得太近了也有点诡异，米莉的脸越来越烫，她使劲挪了挪手臂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将上半身的距离稍微分开一点。 然而还没等她稍微喘口气，伊洛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动作。 “……姐？” “没、没事。”米莉当然无法跟伊洛解释她的尴尬之处，而且就算能解释她也绝对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只好憋红了脸努力维持镇定。 不解释的结果就是伊洛以为她真的没什么事，于是又一把把她抱住，刚才她挣出来的一点空隙马上就被压没了。 米莉：…… 伊洛抱着她关切地问：“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什么事？肚子饿吗？我今晚做了牛肉炖土豆，牛肉是隔壁的波尼太太送的，你喜欢吗？” 米莉：……你、你先松手…… 折腾了半天，米莉总算还是和伊洛一起回家了。不过伊洛好像因为她迟归了一会儿的关系真的很害怕，碰不到米莉就很不安，一路不是拼命贴着她就是非要拉着手。走几百米的路两人硬是用了二十几分钟。 而且，米莉知道他们进门的姿势一定很奇怪。 因为开门后，蛇看着他们的眼神，非常不正经…… 蛇：…… 米莉：…… 蛇：“啊，你们回来啦。顺带一提，刚才外面比较黑，我们蛇的视力又不太好，所以你们黏在一起之类的景象我一点都没看见。” 米莉：(╯°Д°)╯︵┻━┻ 伊洛倒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也不明白米莉为什么忽然抓着苹果猛摇，既然姐姐回来了，他就进了厨房，准备把冷掉的晚餐再热一下然后端上桌。 因为米莉找工作很忙，伊洛总是待在家里相对来说比较闲，于是学会以后就主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而且越做越好了，米莉有时候都会不禁感觉到这个魔王好像比她有做饭的天赋…… 伊洛也觉得能帮上姐姐的忙很开心，看米莉吃他做得东西很幸福，所以研究食谱什么的很有干劲。 此时，他熟练地升起了火，一边热冷掉的土豆炖牛肉，一边听客厅里蛇和米莉的对话。 米莉晃了蛇一阵好像消气了，而蛇也永远吸取不了教训地继续调侃她：“你真是太害羞了，小米莉。你们是姐弟嘛，抱一抱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他小时候你不是还经常亲他的吗？现在伊洛虽然大了，但你要是想亲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反感吧。” 客厅里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可能是蛇乱晃尾巴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去了。 伊洛没在意，对蛇的话想得入神：嗯？原来姐姐以前经常亲我的吗？ 他想象了一下小时候的姐姐亲他脸颊的画面，心里一股暖流流过，然后又想象了一下现在的米莉亲他的画面…… 伊洛脸颊一红，赶紧埋头搅和土豆，搅着搅着思绪又开始乱飘。 话说……做点什么事，才能让姐姐高兴到亲他呢？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伊洛赶紧回过神，竖起耳朵，更努力听外面的对话。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蛇摔了一下以后竟然换了一个话题。 蛇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所以呢？你下午遇到什么事了？” 这个伊洛也很在意，他稍微一愣，专心地听起来。 接下来，在伊洛听来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姐姐的声音响起。 米莉道：“没什么……稍微被人围住了。” 伊洛胸口顿时一紧。 接着蛇问：“诶？那你解决了？” 不知怎么的，蛇压低了声音，但伊洛还是听见了。它说：“……是跟以前一样解决的？” 跟以前一样？那是什么？ 伊洛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不是。”米莉的声音说，“我……被人救了。” 伊洛非常熟悉米莉，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他也能分辨出她所有的情绪。因此这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米莉的感情稍微有一点不同。 伊洛不自觉地回过头，想看米莉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米莉头发底下白皙的脸颊正泛着微微的红晕。 伊洛不禁一怔。 说起来……之前在黑暗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的确，进到屋子里以后米莉的脸就一直比平时要红。 蛇问：“哦？是男性吗？” 米莉点了点头：“嗯。” 第二十三章 “莱恩，”米莉接着道，“是莱恩·斯科特。” 顿了顿。 “……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着，米莉皱了皱眉头。为了混在他们后面进入魔王之塔，她跟踪了官方勇者团很长一段时间，对那四个成员都相当了解，尤其是对于他们的队长莱恩·斯科特。 出生于荣耀地区的贵族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剑术天赋异禀，有高于常人的道德感和正义感，具有领袖能力，曾被授予骑士头衔。 怎么看都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的那种幸运儿，而且本人也不招人讨厌。在官方勇者团结束伐魔之旅后，他应该是和其他人一起回到王城了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星光平原？ 如果是出现在中心城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阿尔西亚这种不怎么起眼的小镇…… 米莉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然而蛇的思路似乎完全不和米莉在同一维度上，只听他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哦，莱恩啊！我记得那个人，是个长相英俊、家境出众，自己又年轻有为的青年吧？” 伊洛没有注意到蛇偷偷瞥向他的视线，却在听到它的话时，心头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米莉一怔：“是很英俊，不过……”不过这和他为什么出现在阿尔西亚有关系吗？ 然而蛇并没有给米莉说完话的机会，它笑了笑，诡异地吐了吐信子，道：“难得听你这么直白地夸奖异性的长相。” 米莉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入了蛇的套，下意识地脸一红，不知道怎么反驳，扭过脸去生闷气。 然而这落在伊洛眼中，完全就是情窦初开的表情，简直就像米莉被蛇戳破了少女的心事，于是娇羞地默认了一样。 再结合她回家时脸上就有的不正常红晕、被英雄救美的经历、蛇描述出的完美的男性形象，还有之前蛇说过的，米莉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 伊洛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米莉和一个面目模糊的英俊青年坠入爱河、恋爱、结婚、生子，最后米莉抱着孩子温柔地指着他说“来，叫舅舅”的画面，伊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然而紧接着，那颗冰冷的心脏就燃起了名为愤怒的火焰。 米莉明明是属于他的！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伊洛已经对“莱恩”这个名字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虑，他没有退回厨房，而是又往客厅的方向靠了靠，想要将蛇和米莉接下来的对话听得更清楚。 但米莉和蛇没能继续往下说，因为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米莉不自觉地蹙眉。他们家一向鲜有访客，更何况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蛇道：“嗯？会不会是波尼夫人？” “不是。” 米莉果断地摇头。她熟悉波尼夫人的敲门方式，而门外那个人显然比波尼夫人有力得多。想到她今天刚刚被流氓包围过，米莉犹豫片刻，还是将伊洛刚放回原处的剑取了下来，这才开了门。 然而，米莉看到门外的人时，却愣了愣。 敲门的人是个米莉从未见过的陌生男性，他身上暗色的魔法袍表明他的身份是魔法师，而胸口的纹章则说明他来自于某个学校。看到整个人被头发裹住的米莉，魔法师先是呆了呆，但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这里是伊洛·尼尔森同学的家吗？” 米莉迟疑地点头。 见找对了地方，魔法师稍稍松了口气，他在外袍的口袋里摸了摸，从里面掏出一张镶着金边的卡片，递给米莉道：“抱歉打扰了，我是圣克鲁克综合学院魔法系的教师波文。伊洛·尼尔森今天通过了我校的基础入学测试，这是他的测试证明。我们下个星期会派马车来带他去星光平原中心城进行第二轮选拔，最多一位家长可以同行。注意事项都在卡片背面，请务必在选拔前仔细” 按照学校的规定，考生在测试里的表现再令人印象深刻，老师也不能暴露过多信息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心态，因此措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波文熟练地说着官方的话，实际上却在观察米莉，从外貌上看，这个人应该就是伊洛说得他十五岁的姐姐了。 老实说，波文有些意外。 尽管姐弟的长相也不都是相像的，但这对姐弟简直一点相似点都没有。伊洛是那么罕见的银发红眼，姐姐看不清瞳色，但头发却是最为常见的棕色。另外，虽然伊洛的打扮能看得出家境并不富裕，可他干净整齐，相貌也是一般家庭里少见的端正，而这个姐姐……这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实在有些邋遢呢。 原本波文对双蔷薇姐弟里的姐姐错过了学习魔法的年龄还感到遗憾，可见到米莉本人后，他便一点遗憾都没有了。这么不注重仪表的孩子，大概即使能参加考试也不会被录取的。 而且……她似乎不擅长交际、十分内向，从开门到现在，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将要交代的内容交代完毕，波文就告辞离开了。 米莉拿着那张测试证明卡回过头，便发现伊洛已经将牛肉炖土豆盛盘装好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心虚地看着她。 “抱歉，姐，我本来想你一回来就跟你说的。但见你一直不会来就忘了。”一见米莉回头，伊洛就焦急地开始解释，“姐姐你放心，我只是想做个测试而已，绝对没有想去上学！虽然他们说我通过了第一轮，但我还是不回去的！姐你先吃饭，我去追那个老师跟他说清楚！” 说着，伊洛就要往外跑，米莉离门近，连忙拦住了他。 米莉看了看手里的卡片，又看了看伊洛，心情复杂地问：“你想念魔法系？” 虽然是问伊洛，但米莉实际上心里已有六七分笃定。伊洛一直在学魔法，还搜集过魔法学校的资料，说想当传奇勇者…… 她的内心其实隐隐有着对伊洛愧疚，因为伊洛身份特殊，她曾在没有问过伊洛的情况下就拒绝了波尼太太资助他们的提议。 他实际上肯定是很想去的吧。 可是出乎意料地，伊洛仍然坚定地摇头：“一点都没有！魔法我自己学就可以了，没必要去魔法学校。念这种学校一定要去王城，离姐姐又远，学费又贵，还要花路费和生活费……我自己买魔法书学的话，可以省下很多钱。” 说着，伊洛板着手指认真地给米莉算了起来，米莉却并没有听进去，更加强烈的愧疚感让她整颗心都麻麻的。 要是伊洛拼命耍赖说想去，她反而会好受得多，偏偏伊洛努力让她相信他真的不想上学，演技又没有到能骗过去的地步。 伊洛将可以生下来的钱算完了，见米莉没有说话，只当自己成功说服了姐姐，便焦急地道：“姐姐，你去吃饭吧，我先出去追，不然等下那个老师走远了。别担心，天还不是特别黑，我马上就回来的。” 米莉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地，她又一把拦下了伊洛。 “……姐？”伊洛不明所以地回头。 米莉也不知道她拦伊洛是想干嘛，憋了半天，她把刚才那张卡一把塞进伊洛手里，道：“……有奖学金。” “诶？” “这个学校，有奖学金名额。” 伊洛呆呆地看了米莉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脸颊通红。 ——米莉看穿了他其实想去上学。 谎言被拆穿不可能不尴尬，但因为拆穿的人是米莉，伊洛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近乎被折磨的幸福感，激动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为了掩饰自己不太正常的心情，伊洛连忙将卡片翻过来看有关事项的部分，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奖学金的内容，逼迫自己读完以后，伊洛既喜悦又担忧：“要求好高……姐，你觉得我……” 米莉道：“可以的。” 要是你都不行的话，世界上就没有人行了。 这一句笃定的话和里面包含的信任让伊洛备受鼓舞，脸因为兴奋不知不觉更红了。 但米莉心情却有些复杂，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放任伊洛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魔王去学校上课是在想些什么。 理智告诉她这是件不对的事，可看着伊洛天真的笑容，她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这时，伊洛脸上又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姐姐，要是真的录取的话，就不得不去王城了……” “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 “真的。我们……吃饭吧。” “嗯！” 刚刚热过的牛肉炖土豆已经温了，米莉因为心里有事，便没怎么说话，今天的饭桌比平常安静，只偶尔餐具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忽然，伊洛打断了平静：“……那个，姐姐，你刚才说得莱恩·斯科特……”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吃好饭后，明显心情比平时好的伊洛拿着那张测试证明卡回房间去研究了。米莉也拿着蛇的苹果回了自己房间，把蛇放到床头柜上以后，米莉望着天花板半天没有动。 蛇笑了笑，问道：“怎么，很纠结吗？不知道让伊洛去魔法学校对不对吗？” 米莉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蛇对戳中她心事这件事很在行。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的，顺其自然就好了。”蛇很不负责任地安慰道，“最严重也不过就是伊洛一个生气用黑魔法把学校炸了嘛，这样的话全世界讨厌作业的学生都会感谢他的，说不定从此人们就开始崇拜魔王了呢。” 米莉：…… 蛇的话让她越来越烦闷了，米莉拿起之前倒好的冷水，往嘴里灌了一口。 不过这起到的作用似乎有限，于是她又喝了一口。 蛇扫了扫米莉紧皱的眉头，悠闲地吐了吐信子。 “老实说我有点意外。”蛇忽然道，“你竟然……” 蛇故意顿了顿。 “已经这么喜欢伊洛了吗？” 下一秒，米莉把水咽进了气管里，猛地咳嗽起来。 看着难受地曲成虾米状拼命咳嗽的米莉，蛇在苹果里轻松地摇尾巴。 “干嘛那么吃惊？正是因为在意他的感受，你才会烦恼嘛。你自己多少也该发现你其实很喜欢伊洛了吧，姐弟的那种……诶？难道说你是把我说得‘喜欢’理解到了什么会不好意思到呛水的方面？” 米莉难受地变咳边气得反驳：“——咳咳——我没有！——咳咳咳。” 蛇根本是早就料到答案，将准备好的话吐了出来：“哦？你的意思是指你没有发现喜欢自己喜欢伊洛，还是……你没有喜欢伊洛？” “……我是……咳咳……我是指我没有想到……想到奇怪的方面！” “哦，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喜欢伊洛了？” “……” “嗯？” 米莉一直咳嗽的身体忽然不动了，从蛇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它便耐心地等着，一边等着，一边盘算接下来拿什么话调戏她。 反正米莉接下来会说什么话，它都猜得到。 对于一条被长期困在苹果里的蛇来说，米莉这种明显容易害羞得要死却死不承认还总装得一本正经的小女孩，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没有什么比她更让人开心的了，一不小心就玩得停不下来。 然而，这一次，事情没有如蛇预料得那样发展。 米莉原本咳得弓着身子，僵了半天以后，她忽然动起来，以在蛇看来简直是闪电般一闪的速度钻进了衣柜里，并“啪”地一下重重地关上了柜门！ “那、那又怎么样！” 半天以后，米莉的声音才从柜子里传出来，因为隔着木门的关系，即使她明显是在喊，声音仍有些闷闷的。 “我喜欢上了会等我回家、会给我做晚饭、会担心我、会喊我姐姐的男孩子，难道不行吗！” 第二十四章 蛇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笑容头一次僵在了脸上。即使看不见米莉，它也知道她此时的样子—— 她肯定是双手抱着腿，头埋在膝盖里，缩成小小一团，整个人都被那头长长的卷发包裹，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茧。 说不定，她的眼眶已经红了，但是硬咬着嘴唇憋着。如果被别人发现她在哭的话，就像说“魔王造成的伤口舔舔就能好”时一样，逞强说那是刚才喝水喝岔气呛出来的。 ——跟以前一模一样。 其实在米莉第一次见到蛇以前，蛇就已经十分了解米莉了。 对它来说，和米莉的初遇，并不是老头病危时将它的苹果放在了米莉手上的那一刻，而是更久更久以前，一个充满血腥味的风雨夜。 腿脚尚且能动弹的老头，忽然抱回了一个孩子。 蛇还记得当时它对老头晃了晃尾巴：“……哎呀，你的私生子？” 老头摇了摇头：“不是。她的母亲死了，我听到她的哭声，听上去快不行了，就先抱回来。” “所以你准备养她？” 老头先是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回答，只道：“这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于是从那天起，老房子里多了个毛茸茸的小女孩，一养就是十多年。 因为怕蛇吓到小孩或者给她灌输不太好的知识，老头将蛇和女孩隔离了。但它其实常常在老头房间的窗台上看米莉练剑，一开始它时不时就会嘲笑老头挑学生的水平不过如此，后来却渐渐笑不出来。 和它相反，一直以来不太善于表达感情的老头虽然身体一天比一天不好，却一天笑得比一天开心。另外，他跟蛇说的话也变多了。 然后，蛇就知道那个女孩被起名叫米莉森特，是个经常会和老头吵架，一生气就躲到柜子里憋着自己生气自己哭的有点任性却又很笨拙的孩子。 不过，在老头死后，米莉就没有再这么做过了。同时，她也成了一个和蛇从老头那里听来的描述完全不同的少女，只有被激怒的时候，蛇才会从她脸上找到从前的影子。 此时，看着被米莉紧紧闭上的门，蛇简直哭笑不得。 换做是老头的话，就会过去把门打开，连哄带骗的把米莉抱出来。不过，蛇没有手，开不了门，米莉也早就不是可以随便抱来抱去的小女孩了。 蛇稍稍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尖，不禁苦笑。 嗯，果然偶尔还是会觉得这个身体不太方便，还有点吃亏……各种意义上。 于是蛇果断地放弃了把米莉从柜子里的念头，清了清嗓子，和平时一样道：“呃，抱歉，小米莉，你舒服点了吗？我以后不在你喝水的时候故意呛你就是了。” “——你是故意的？！” 柜子里的米莉果然多了些蛇熟悉地恼意。 还会老实地懊恼，那就说明还算精神，听起来也没有哭，蛇稍微放心了些，感觉事情又回到自己可以控制的领域，它笑道：“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你先出来，我跟你谈谈伊洛和学校的事，听完你肯定会好受很多的。” 柜子里的米莉犹豫地将手抵在门上，不知道要不要开。 实际上，她刚刚进来，就对自己不经大脑做出的孩子气的行为后悔了。就算柜子里本来就没几件也不该躲到柜子里来，她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只是进都进来了，再出去感觉更丢脸，况且……吼了那些喜欢伊洛的话以后，她的脸前所未有的红，仿佛戳一戳就能炸开，实在没有脸出去。 这时，蛇在外面道：“诶？伊洛，你怎么来了？你姐姐在衣柜里呢，她刚才还说全世界她最喜欢的就是你……” 砰！ 米莉从柜子里炸出来了。 不出所料，房间里根本没有伊洛的影子，只有蛇笑眯眯地看着她。米莉对于早就猜到是骗局还上当的自己恼怒得不行，但好歹还是用一种相对来说不丢脸（大概）的方式出来了…… 其、其实衣柜里还是挺闷的，而且比小时候挤很多，一点都不舒服……_(:3」∠)_ 于是米莉稍微整了整自己被压皱的衣服，用红得跟西红柿一样的脸强作镇定地问道：“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伊洛和学校的事是什么？” 反正已经承认就算伊洛是魔王她也不讨厌他了，米莉有种浑身上下的担子都卸下来了的感觉，从带伊洛回家起……不对，是从老头子死后，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轻松。 这次蛇倒没有借机调侃她，反而真的说起了正事：“说出来你可能会有点意外，其实，我觉得你让伊洛去上学是个很好的想法。” 米莉真的有点意外，连自己的脸颊滚滚发烫都忘了，问：“怎么说？” 蛇说：“你知道为什么伊洛明明是用黑魔法的魔王，但他去学校做测试的时候，没有一个老师觉得他不对劲吗？” 米莉摇头。 这么一说的话的确是……米莉不是魔法师，可她也知道一点魔法元素的基本知识。比如普通魔法师的魔力是普通的魔法元素构成的，神学院毕业的魔法师则多半会使用神圣的白魔法，魔力由白魔法元素构成，至于魔王的魔力……那自然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元素组成了，和白魔法针锋相对。 三种元素能使用得魔法种类基本一致，但效果截然不同。白魔法能够净化和治愈，使人心情宁静；黑魔法就正好相反，具有极强的腐蚀性，魔王复活期间，植物和动物都会受到侵蚀，河流也会被大范围污染。 伊洛目前似乎还没有出现这种黑魔法外泄的魔王特效，米莉原本以为只是因为他还没长角的缘故，但既然蛇这么说的话，就说明…… 仿佛是知道米莉在想什么一样，蛇道：“没错，人类对元素传统的理解方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元素不分黑白，从始至终就只有一种。魔王和普通魔法师的魔法最本质的区别，是元素的狂暴程度。” 蛇顿了顿。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困难了，尤其你还是个感觉不到魔法元素的剑士。唔，简单地说，就是元素是有个性的，而魔王具有两项人类没有天赋，一项是大量吸引并驾驭元素中比较狂躁的那些家伙，另一项就是把原本平和的元素刺激成狂躁的元素。魔王复活期间所谓的自然灾害，实际上就是魔王在大范围狂躁元素，非生物本身的元素被狂化就成了污染，普通生物承受不了周围这么狂躁的元素于是死亡，而魔兽则会因为自身使用的魔力被魔王狂化而暴走，类似于人类的激素水平不调吧，反正很不舒服。” 米莉一愣，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 “所以，魔王身边会生成魔物，也是因为……” “不，那是另一回事。”蛇打断她，“元素实际上有微弱的生命，大量聚集就能够有类似生物的形象……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你听不懂的。” 米莉：…… 蛇道：“人类学校一般都会让学生把元素往平和的方向引导，其中效果最显著的就是神学校了，元素被完全平和的结果就是白魔法。不过对伊洛来说，过于平和的元素反而会不舒服，所以他去普通学校就好了，能削弱他作为魔王的杀伤力。你的决定完全正确。” 说完，蛇裂开嘴笑了笑。 “这下安心了吧？” 米莉刚刚冷却下来的脸又微微红起来。 没错，她安心了。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米莉忍不住问，“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蛇说得魔法理论和大众的普遍认识完全不同，如果它说得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这是超越时代的魔法知识。作为一条蛇来说，它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蛇回答：“我还没有无聊到为了安慰你特意编出一套这么完善的魔法体系来……嗯？小米莉，难道说你潜意识里其实是在希望我为了你这么做吗？” “完全没有。”米莉斩钉截铁地否认。 “啊，好伤心。” 不过，米莉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她想了想，换了个试探的说法：“蛇，莫非，你以前是个魔法师吗？” “不。”蛇正直地道，“我是魔法蛇。” 米莉：…… 第二十五章 承认自己并不讨厌伊洛、释放了长久以来自我矛盾产生的压力后，米莉心态好了许多，连伊洛都察觉到她最近比平时开朗。于是很快就过了一个星期，转眼就到了圣克鲁克综合学校约定派马车来接伊洛的日子。 伊洛平时就醒得很早，这一天更是天刚亮就醒了过来，好不容易在床上兴奋地熬到了差不多姐姐起床的时间，他就跑去敲米莉的门。 “姐！姐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伊洛很快得到了回应—— “……嗯，门没有锁。” 米莉的声音非常清醒，这令伊洛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还是果断打开了门—— 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入眼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米莉似乎是刚刚穿戴好，还在不太习惯地整理裙子的衣摆。她穿了一条适合秋天的家常裙子，对现在的季节来说可能还太热了。裙子是朴素的蓝色，前面围着一圈白色裙摆，裙摆上方是一条腰带，被米莉打成了乱七八糟的蝴蝶结。 米莉光着脚站在地上，盈盈的脚踝和纤细的小腿被裙子的颜色衬得分外白皙。此时，米莉正背对着镜子，皱着眉头，拼命扭头想看清楚那个蝴蝶结，等看清楚以后，她便扭着眉头把那一团东西又拆了。 伊洛光是看她拆蝴蝶结就脸红了，下意识地别开视线，盯着地板问：“姐、姐姐，你今天怎、怎么忽然把头发扎起来了？” 是的，在夏天最热的时候都坚持拖着一头蓬发的米莉，今天却把头发用缎带扎了起来，露出长期找不到阳光而苍白的脖子、锁骨和脸颊，只是单独用一层比较厚的头发遮住了额头。 这很稀奇，除了第一次去集市的时候，米莉在杂货店里稍微扎了一下头发以外，伊洛还是头一回见她主动梳起头发。正因如此，虽然伊洛知道米莉长成什么样，但他始终跟她的头发更熟一点。 米莉难得打扮，不是很有信心，见伊洛问起，她也微微红了脸，不自然地扭过头。 “……果然，很奇怪吗？” “不不不，怎么会！一点都不奇怪！很好看！非常好看！”而且姐姐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伊洛坚定地道。 米莉的脸更红了，不由得拽拽自己系不好的腰带，然后她憋了一会儿，终于请求道：“那、那伊洛……你能不能……” “嗯？” “能不能……帮我打一下蝴蝶结……” “诶？嗯、嗯！好、好的！” 于是米莉转过身，撩起头发，让伊洛帮她重新打腰后面的蝴蝶结。望着米莉平时鲜少露出来的脖子沿着脊椎向下的一大片肌肤，伊洛不自觉地身体发热，深呼吸两口，才上去认真地帮她打蝴蝶结。 一双手的温度隔着衣服传过来，米莉感到一丝古怪的不适应，身体不自觉地有点僵硬。这份僵硬一直持续了好几秒，她才能重新把目光转向镜子里。 米莉上一次认真看自己的长相还是在魔王住处旁边的湖边，当时她想要知道自己额头上的伤疤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水面太清澈了又波光凌凌地并没有怎么看清楚……隔了这么久再次注视自己的脸，米莉不禁产生了些许紧张，定了定神，才抬起头。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古怪。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镜子里是自己的关系，米莉总觉得什么地方说不出的别扭，不像街上的其他女孩那么自然。 这时，伊洛打好了蝴蝶结，又替米莉整了整脑后的头发。米莉的长发，就算扎成了辫子也是蓬蓬松松的一大把，让人有点想把脸埋进去试试……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伊洛又是猛地老脸一红，连忙把注意力从米莉的头发上移开，强行找话题似的地道：“……那个！那个！姐！你这条裙子是哪里来的？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你穿过。” 米莉平时偶尔也穿裙子，只不过基本上只穿褐色、灰色之类不起眼的颜色，裙子上更不可能有蝴蝶结这种装饰，所以伊洛见到她穿明亮的深蓝色，几乎有些不敢看她。 米莉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波尼太太很久以前送给我的。” 这个“很久以前”，实际上都可以追溯到波尼一家逃难之前了。非走不可之前波尼太太很舍不得米莉，拆了自己的旧衣服一口气给她做了好几年的新衣，不过这些衣服大多都是很少女风格的裙子，米莉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平时要练剑没有办法穿，后来踏上屠魔之旅以后就更没机会穿了，直到今天才从衣柜深处把它挖出来。 决定要好好照顾伊洛以后，作为陪同他去考试的家长，米莉竟然紧张了起来……紧张的结果就是她这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合适的衣服出席正式场合，于是不得不一大早起来翻箱倒柜，最后找到这条轻飘飘的蓝色裙子。 她试了一下，刚好合身，就是怎么也打不上背后的蝴蝶结。 现在米莉重新照了照镜子，伊洛打得蝴蝶结果然比她弄得整齐很多，看上去端端正正的，令人满意。 “谢谢。”米莉道谢道。 伊洛从发呆中回神才意识到米莉道谢的事蝴蝶结的事，连忙摆手说不用谢。 行李早在前一天就收拾好，因此两人整理好衣装后就不急不躁地吃着早饭，早饭吃好后不久，圣克鲁克派遣的马车便抵达了。 由于米莉和伊洛的家几乎在星光平原的最东边，所以他们是最先上车的人。学校安排的马车十分宽敞，看上去挤一挤能坐十余人。 他们俩刚坐上车，将行李放到座位底下，马车就缓缓开动起来。伊洛是第一次坐马车，他一会儿摸摸椅子，一会儿摸摸窗户，显得非常新奇。 坐马车自然比走路快，没几分钟就到了集市。车夫在集市口将车停下，过了一会儿，西伦跳了上来，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扔，便大声对外面的车夫喊道：“好了，阿尔西亚就我们两个通过第一轮，人齐了！走吧！” 伊洛奇怪地看着孤身一人的西伦，问道：“西伦，你家长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在家……伊伊伊洛你姐姐今今今天怎么没没没……” 西伦本来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结果一下子看到的就是米莉，他顿时手脚不知怎么放才好，舌头也不利索了，马车重新开始行驶时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跟每天都能见到米莉的伊洛不一样，西伦从第一次见面后就没再见米莉扎头发露脸过，最初还奇怪过，后来就习惯了。这次忽然见米莉重新将脸露出来，西伦比伊洛还吃惊，眼睛差点滚出来。 见西伦一直盯着米莉看，伊洛莫名地不是很高兴，一把把他拽到自己另一侧，用身体把姐姐挡住，任西伦好奇地探头探脑也没能再多看到两眼。 “所以呢？你怎么没和家人一起来？”伊洛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省得西伦左右乱晃弄得他眼烦。 被伊洛扣住，西伦终于放弃，看不到就看不到算了。反正他本来也只是对米莉的新装扮稀奇而已，在他心里果然还是谁都比不上艾米丽。 西伦将双手背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他们来干嘛，我爸妈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就算出来也就是让我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罢了，切，我才不要他们来。对了，你家蛇呢？让它出来讲故事啊！” ……当着米莉的面讲？这家伙认真的？ 伊洛丢给西伦一个白眼，并道：“蛇没有带出来，让它留在家里看家了。” 西伦顿时失去兴致，扭过头往窗口一趴，索性开始看风景了。 马车从阿尔西亚直达中心城，只在路过的几个小镇稍作停留接了一些考试通过的学生和陪伴的家人，大家都看起来既兴奋又忐忑，车厢内的空间逐渐被挤满。终于，黄昏时分，马车到达了星光平原的中心城。 车夫将大家送到学校安排的旅馆门口，就赶着马走了。旅馆好像已经整个被圣克鲁克综合学院承包下来，在门口临时插了学校的旗帜，同时，他们刚一到，就有老师出来迎接。 这个教师伊洛之前没有见过，看打扮不是魔法师，而是战士。他外表看上去顶多不超过三十五岁，下巴上有胡子渣。从旅馆内走出来以后，他先是点了点人数，然后声音洪亮地道：“大家注意！请魔法系的预备生站到我右边，战士系的站到左边！我要发给你们房间钥匙！” 于是考生们连忙排好队，一共就没几个人，可战士的队伍还是比魔法师长出一大截。伊洛站在第一个，他回过头，仅有的另一个魔法师——脸上有许多小雀斑的女孩——便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伊洛又去看米莉，米莉的模样在家人中年轻得十分显眼，也……也漂亮得十分显眼。 刚这么想着，他就对上了米莉的视线。米莉先是一愣，继而不太熟练地对他笑了一下。 啪！ 在没有任何头发之类障碍物阻挡的情况下直面米莉的笑容，伊洛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某根线瞬间被挑断了，接着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气血上涌，他忍住要去捂鼻子的冲动，慌忙地扭过头，假装去听引导老师将注意事项。 第二十六章 “……魔法师预备生请于明天早上九点在大堂集合，战士预备生明天下午三点在旅店花园空地集合！你们的守时程度也将列入考评，请各位不要迟到！以上，解散！” 引导教师说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的注意事项，才终于发放钥匙、宣布解散。伊洛拿着一把手掌大还生了锈的铜钥匙跑回米莉身边，道：“姐，我们去放行李吧。” ——只有一把钥匙？ 米莉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然后发现大家都没有在意这个，家长和孩子说说笑笑的……大概是她意识过剩了。 米莉这才点头。 伊洛是第一次住旅馆，跟坐马车一样新奇，显得跃跃欲试。他自然地将米莉脚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一边跟着其他人往楼梯口走，一边催促道：“姐，快点！” 米莉连忙点了点头，小跑着追上去。她的衣角刚刚消失在楼梯转角，一辆装饰华贵古典的马车便停在了旅店门口，引导教师刚看清楚那辆车上的纹章，便赶忙迎上去。 “菲尔先生！”引导教师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您总算是按时到达了。” 引导教师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马车上先是从前面滚下来了一个助手模样的年轻人，他笨手笨脚地打开车厢，然后像电线杆一样紧张地立在一旁。 终于，一个一身黑袍的魔法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清他的模样，引导教师不由地暗暗吃惊。 亚尔斯·菲尔公爵已经有十五年时间鲜少在外露脸了，但纵使岁月再无情，以他作为魔法师曾拥有的资历来说，外表都不应该如此沧桑。 越是高明的魔法师或战士，通常就拥有更长的寿命。同时，他们衰老的速度也会比普通人缓慢，这也导致了在学校里，看上去年轻的教师未必真的很年轻，黑头发的比白头发的老上十几岁也是常有的事。 但今年应该才四十一岁的公爵先生，看上去竟然真的已经四十多岁了，与引导教师原本想象得顶多三十岁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很清瘦，使得本就宽大的长袍看上去更加空荡荡的，虽然从五官上还能看出年轻时应当曾经十分英俊，但他疲惫且苍白病态的面容却让人难以再想象出这一点，再加上眉头微蹙、面无表情的脸，这位公爵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亲近。 这种种迹象都意味着，菲尔公爵活着的*远远没有其他魔法师或战士来得强，甚至对自己悠长的寿命并不耐烦，只是由于自杀是死后足以下地狱的罪刑，他才勉强继续维持着生命罢了。 下地狱的话，就连死后都见不到妻女了。 祈求死亡而不得。 果然，他那深居寡出的十几年，应该过得十分痛苦吧。 这么一想，引导教师便对这个男人多了几分同情，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漂亮的大钥匙，递过去道：“先生，这是您的房间钥……” “抱歉。我的时间……好像有些混乱，所以现在才到。学生已经到了吗？” 被打断以后过了好几秒，引导教师才反应过来对方还在接他上一句话的“您总算按时到达了”，这可不止是时间观混乱的问题了吧…… 顿了顿，引导教师解释道：“不要紧，您来得很及时。学生刚刚才到，现在他们都去放行李了。面试安排在明天上午九点半，我们会提前一个小时通知您的，请不要担心。” “是吗，那么麻烦你了，谢谢。”菲尔公爵对他略一点头，眼睛虽然也看着他，但目光却仿佛是穿过他的身体看着空气，总给人一点心不在焉的飘忽感。 引导教师愣得连忙摆手：“没、没有关系……” …… 另一边，米莉和伊洛已经进了房间。房间并不是特别大，大部分位置都被两张床占据，床并不是很新，但被子和床垫都很干净。房间地板上铺了深色的地毯，墙上挂了几幅装饰用的教会的画。在魔王死后半年就能找到这样的旅馆已经很不错了，而且现在旅馆的价格估计比普通时候要昂贵很多，难得学校没有让他们自己解决吃住问题。 伊洛将行李放下，一下子奔到窗边。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新建的楼房，中心城比阿尔西亚繁荣，恢复状态也比阿尔西亚来得好，曾经的萧条仿佛已经是梦里的事一般了。 伊洛兴奋地问道：“姐，我们以前住在哪里？离这里近吗？看得到吗？” 米莉：…… 她都快忘了蛇还编过这个谎来着。 米莉下意识地就要去看蛇，但这次蛇被一个人放在家里了，因为马车上会有很多外人，而苹果又塞不进箱子里，只好作罢。 米莉只能自己编了，她使劲回想以前蛇到底说过哪些信息，免得她编出来的话和以前说过的矛盾又引起伊洛的怀疑，然而最终米莉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太久没有回过中心城，已经不记得路了。可能我们的老房子已经被买主推倒重建了吧。” “是吗……”伊洛面露失望之色，“对不起，姐姐，要不是我，你就不用卖房子了。” 米莉顿时慌张。每次被伊洛因为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事道歉，她就比伊洛还要愧疚，尴尬地道：“没有关系……我很喜欢阿尔西亚。” 顿了顿，米莉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马上就要搬去王城了。” 当时说她会跟伊洛一起王城，其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米莉本人并不准备去上学，但她需要时刻盯着伊洛，就算蛇说学校能教伊洛平和元素，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另一方面，随着为了圆谎而说出越来越多的谎言，伊洛那里的一套谎言和在波尼夫人那里的一套谎言完全成了两个体系，亏波尼太太是个心大的好人才一直没有发现，不过伊洛说不定已经感到疑惑了，必须赶紧搬走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 米莉接着房间里的镜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脸。除了额头上那个消除不掉的魔法印，米莉杀魔王那天留下的伤都痊愈了，而她的外貌果然再也没有变化过。十五六岁本来应该是变化最快的时期，但米莉却一点都没有变，保持着鉴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长相……现在姑且还能混过去，再过几年就会困难了吧，换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也能稍微方便点。 就是工作的问题…… 在阿尔西亚都不太活得下去的米莉，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未来在物价更高的王城的生计。 伊洛并不知道米莉脑子里有这么多烦恼，他只以为米莉说要跟他一起去王城是不放心他和舍不得他的原因，因此十分感动，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达到拿入学奖学金的水平，不让姐姐失望。 还有接下来开学以后的综合测验奖学金、实践测验奖学金、素质评定奖学金、个人品行评定奖学金、期中期末奖学金……也要一起拿下来！ヽ(｀д′)ノ（给别人留点啊喂。） 找到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后，伊洛按捺住了天黑前在中心城转转的想法，整晚都抱着书复习。米莉洗好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伊洛抱着书在床上睡着了，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第一次见面时，米莉就有注意到伊洛是个长相英俊优雅的男孩，他睡着以后看起来就分外宁静安详……真是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魔王。 这种神奇的落差让米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替他盖上被子。被睡意传染，米莉也钻进棉被里，熄灭灯，闭上眼睛躺下。 一夜安好。 “姐，那个……早安！” 第二天米莉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伊洛换好了衣服，精神饱满地跟她打招呼。两人平时不住在一个房间里，一睁眼就看到伊洛，米莉呆了半天才意识过来，一边揉眼睛，一边睡意朦胧地回应：“……早。” 伊洛老脸一红，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是怎么睡着的，更想不起来米莉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 难得有机会跟姐姐一起住，竟然就这样过去了！都没有好好聊聊天！ 伊洛不由得开始生昨晚不知不觉睡着的自己的气，他为什么不再坚持几分钟！ 然而生气也没用，时间不可能再倒回来。伊洛的考试是在上午，他必须快点准备去大堂了。 “姐，那我先走了。我……我应该中午会结束的！”伊洛跟米莉告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真的有机会去学校的关系，他竟然紧张了起来，远比第一轮随便测试时更紧张。 米莉点点头，想了想，又鼓励道：“……加油。” “嗯！” 伊洛走后，米莉往窗外看了看。 反正她上午也没事，要不干脆在周围转转吧…… ……免得下次伊洛再问她中心城的事，她又一点都答不出来。_(:3」∠)_ …… 与此同时，伊洛很快就跑到了约定会和的大堂里。相比较昨天一马车里只有两个魔法师的局面，今天人数看起来就客观多了，足有七八个看上去半大不小的男孩女孩。 伊洛一怔，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魔法袍，只有他一个人是便服，伊洛瞬间产生了他是不是穿错衣服的局促感。 幸好管理的老师看到他就招呼他过去，没有说服装的问题，这让伊洛多少松了口气。 今天这位老师看起来不再是战士系的了，她身上穿着的是藏青色的魔法袍，隐约能看到口袋里藏着魔杖。伊洛将自己的测试证明卡递给她，她便拿着登记，然后重新清点人数。 伊洛趁机观察和他一起考试的对手。昨天同一车的雀斑女孩自然在其中，另外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不过…… 伊洛的视线在有个眼熟的男孩身上顿住了。 对上伊洛的目光，眼镜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我妈妈让我跟着学校的招人摊位走了好多个地方，终于发挥超常勉强考上了……因为这样不能算是阿尔西亚的生源，所以没能和你一辆马车，抱、抱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西伦后来考上了吗？” 解开疑惑，伊洛恍然大悟，然后友好地道：“我叫伊洛，伊洛·尼尔斯。西伦后来也考上了，不过他是战士系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汤尼……汤尼·马尔鲁。”眼镜男孩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和伊洛说话似乎消耗了他很多的勇气，“那、那个，希望我们都能考上！” “嗯！”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两个预备生也踩着点出现在了大堂。藏青袍教师将名单一合，高声说：“人齐了，那么，接下来请大家跟着我走！” 第二十七章 既然互相介绍了名字，又同是银刀骑士团的团员，那他们就是朋友了。于是，在跟着老师从另外一边的楼梯上楼的途中，伊洛和汤尼一直并肩走在一起小声地交流。 汤尼显然对于自己能够站在这个队伍中这件事感到非常荣耀，但偶尔会流露出不自信来，聊了几句之后，汤尼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道：“伊洛，虽然光是能被录取就够好了，但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要是老师可以随便你挑的话，你最想去哪位老师那里学习？” 伊洛一怔，想了想，道：“测试那天坐在桌子中间的那个女教师吧。” “玛莎·昆特教授吗？”汤尼准确报出了对方的名字，“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师……不过为什么是她？” 伊洛道：“……她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我想应该是比较认真严谨的人吧。我想好好学习魔法。” 而且，那天测试时的另外两个教师，白胡子的那个看上去比较轻率，而年轻的那个送测试证明卡时，他打量米莉的眼神让伊洛不太舒服，所以相对来说伊洛还是对中间那位女魔法师的好感稍微高一些。 汤尼却微微睁大了眼，仿佛对伊洛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在其他老师那里就不能好好学习吗？尽管昆特教授也很厉害，但她还不是最厉害的……” 伊洛察觉到汤尼话中有话，好像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就问道：“那你想选谁？” 汤尼果然两眼放光，好像早就在等这个问题了，立刻回答：“当然是菲尔教授！真想不到他这一次也会来收学生！我把圣综发放到全国各地所有种类的宣传册都看了！很确定他这一次真的会招生！” 汤尼光说名字，伊洛根本不明白说得是谁，考虑了一下，他问：“你说得是测试当天那个把胡子全都打成辫子的教授吗？”他看起来年纪比较大，而且另一个教授给他们送过测试卡，一般有名望的魔法师不会干这么零碎的活。 听完伊洛的话，汤尼有十几秒都没有说话，然后表情一下子变成了“=口=”型：“伊洛，你……不会以为圣克鲁克综合学校只有测试当天的三个老师吧？” 伊洛：“呃……” 汤尼：“不会吧！难道你不知道菲尔教授，就报考圣综的魔法系了吗？！那你怎么不去专门的魔法学校？” “……当时是西伦说来考这个学校，我排队的时候都没看清楚校名，所以……” “那第一轮通过后，你都没有找资料好好了解一下圣综吗！” 伊洛略有几分心虚，不敢看汤尼的脸：“那个，我了解了很多啊……” 各种奖学金、各种补助金、各种奖金竞赛、各种学生兼职，另外还有王城的生活费、姐姐的住处、需要多少奖学金才能连姐姐一起养之类的…… 他真的了解了很多来着。_(:3」∠)_ 不过，听汤尼这么一说，伊洛隐约想起他以前看到的信息，除了全国几所知名的魔法学校以外，魔法系有优质教授坐镇的综合学校里，好像的确有提到一个亚尔斯·菲尔公爵什么的名字，他所在的学校……似乎就是圣克鲁克！ 伊洛迟疑地问：“……汤尼，你说得菲尔教授，是个公爵？” 汤尼瞬间兴奋起来：“对对对！什么啊，你还是知道的嘛。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魔法师不认识亚尔斯·菲尔。” 伊洛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下来，准备再仔细关注一下。他之前看魔法书的时候都直接练习实践和学习公事，将书上的人名都跳过去了，根本没注意魔法大师之类的人，现在看来知道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顿了顿，伊洛又问：“这个公爵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去专门的魔法学校？” 综合学校的优点是能有更多机会和不同专业的人交流，比较注重团队合作，毕竟毕业后大多数魔法师从事的工作还是要和战士合作的。但论专业性和学术性的话，绝对是专门的魔法学校来得好。 “这个……其实菲尔教授本来是隶属国家魔法院的魔法师，不任教的，虽然很多魔法学校都邀请过菲尔教授的，但他都拒绝了。之所以答应圣克鲁克，是因为……”汤尼不太确定地停顿了一下，“他的夫人是从圣综毕业的学生……” 汤尼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引路的老师已经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了，显然是到了地方。 伊洛扫了汤尼一眼，只见他腰板僵硬地挺得笔直，脸涨得通红，眼镜快掉了都不敢去扶，一脸紧张。 引路教师开了门，汤尼同手同脚地跟了进去，伊洛抿了抿唇，心跳亦不自觉加快了些，跟着人流往房间里走。 这个被用于第二轮选拔的房间似乎是旅店原本的会客室，房间里拉紧了窗帘，也没开灯，但却仍然十分明亮，所有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房间的四面都靠墙整整齐齐地摆了闪闪发亮的水晶球。 所有水晶球都用紫色的垫子托好、两个一组摆在木质的矮架上，每组一个光芒球一个魔花球，一共足有十一组，再结合考生人数，不难联想到这些球就是当时考试状况的拷贝品。 忽然，汤尼暗地里猛地拽了几下伊洛的衣角，然后又指了指西面墙中间的两颗球，震惊地低声道：“卧槽！伊洛，你快看那个！那是谁的球啊，太可怕了吧！” 连汤尼都一不小心说了脏话，可见那个水晶球给他带来的震惊。伊洛顺着他说得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个分外明亮的水晶球，在别的水晶球都只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亮光时，那个球却明亮得像是快要炸开来的月亮，特别显眼，房间里的一半光源都是来自于它。 伊洛：“……好像……那是我的球。”它旁边的水晶球还浮着并蒂蔷薇来着…… 顿时，汤尼看着他的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了鬼，眼珠子瞪得快要滚出来了。伊洛自己也十分意外他的水晶球和其他人要差这么多，他稍微迟疑片刻，问道：“你的球是哪两个？” 见识过伊洛的球以后，汤尼对自己的水晶球结果很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红着脸指了指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两个球，一个水晶球里勉强被灌了三分之一的光，另一个球则浮着一团圆圆小小雾蒙蒙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 伊洛指着雾蒙蒙的球问：“那里面的到底是什么？” 汤尼对圣克鲁克的测试好像了解得十分全面，因此伊洛想从他那里知道浮出来的图案代表了什么意思，可汤尼却误会成伊洛也看不清他的魔花是什么形态，沮丧地回答：“……那天给我做测试的老师也对着那个图案研究了很久，然后跟我说……我的魔花大概是仓鼠……” 伊洛：“……”原来那就是魔花吗，话说魔花的形状竟然还有仓鼠啊。 其他学生虽然没听到伊洛和汤尼的小声交流，可他们的注意力显然也都被伊洛的测试水晶球吸引了，注视着那两个球的神情既惊讶又羡慕。对于他们的反应，伊洛稍稍羞涩之余又有点淡淡的喜悦，但想到还有正事要做，伊洛连忙把自己膨胀起来的虚荣心压下，继续观察会客室内的其他人。 除了考生，会客室里还有十几个不同年龄层但都穿着魔法袍的成年人，他们大概就是这次要招生的老师了，数量远比伊洛原本预料得多，幸好之前已经听汤尼说过了，所以他才没有太吃惊。 数清教师的人数后，伊洛忍不住又戳了戳汤尼，问：“汤尼，老师的数量……好像比考生还多啊！” “……他们又不是只在星光平原招生。”得知伊洛是那两个很厉害的水晶球的主人后，汤尼不知怎么的不太想和他说话了，显得闷闷不乐，“招生最多的地方还是王城。” “噢。”伊洛点点头。 因为老师们都在彼此小声交流，没有问学生问题的意思，跟他们原本想象得不太一样，所以包括伊洛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考试到底开始了没有，只能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却不敢乱动。 汤尼的注意力亦暂时离开了水晶球，开始集中到老师们身上，他有些焦虑地扶着眼镜一个老师一个老师地打量，嘴里喃喃道：“菲尔教授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门又一次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袍的教授大步走了进来。汤尼立刻眼前一亮，连他现在还对伊洛不舒服都忘了，激动道：“伊洛，那个就是菲尔教授！” 伊洛连忙看过去，然后便不禁有些失望。 ——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中年魔法师而已啊，表情还有点死气沉沉的…… 就算不至于在打开门的时候就扑面而来一阵魔法大师闪光晃得大家睁不开眼，至少也有点什么特别一点的地方吧？ 不过，伊洛很快发现对方特别的地方了。 他进来以后，所有的老师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老师安静了，学生们也不敢说话，大家大气都不敢出，都将视线集中在菲尔公爵身上。 然而菲尔公爵自己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用不大的声音问：“有阿尔西亚的考生吗？” 伊洛和汤尼对视一眼，一起举了手。 汤尼的腿肚子都紧张得打颤了。 菲尔公爵扫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跟着我吧。” 第二十八章 菲尔公爵话音刚落，汤尼真的激动地要哭了。要知道他本来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挑剩下，然后又要垂头丧气地回家面对母亲铁青的脸，结果……结果他竟然直接被菲尔公爵领走了！他一生的运气绝对都用在今天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感谢家乡！感谢女神！以后他一生都会为此祈祷的！ 伊洛倒是十分无所谓，他本来就并不在意跟哪个老师，之前之所以提玛莎也只是因为见过且印象不错而已。既然汤尼说菲尔教授很好，那么他自然没有意见，况且能跟同乡同学，到时候各种方面都会方便一些。 菲尔公爵低头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介意吗？” 伊洛和汤尼都摇头，汤尼的头快得像是要把自己一生的摇头都在五秒钟内用掉。 于是菲尔颔首道：“那你们先到我房间来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伊洛和汤尼正要跑着跟上去，却见菲尔他又在半只脚跨出门口时停住了。 菲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看了看其他教师，问：“……你们介意吗？” 当时给伊洛做测试的波文和汉弗莱教授立刻一脸着急，张嘴想要说话，汉弗莱教授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但半天以后，他们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波文对无法开口的自己十分懊恼。 明明当初早就想好，即使知道对手是菲尔公爵，他也要拿出年轻人的拼劲力争，说不定不仅能争取到优秀的学生，还能让一向少与人交往的菲尔注意到他。但是现在，真正见到对方以后，波文却不得不发现，要和在自己小时候就成名的人竞争，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 波文不得不去看汉弗莱，汉弗莱虽然当教师的时间不长，但比他和菲尔都要年长得多，说不定能有所动作。然而，令波文失望的事，汉弗莱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可怜的老头此时浑身僵硬，因为想说却不敢说话而浑身颤抖，显然是在艰难地做心理斗争。 玛莎目光扫过沉默的所有人，然后开口道：“菲尔。” 直接称呼姓氏，没有带尊称，其他人都看过去，不由得心说果然只有玛莎敢这么干。 公爵夫人生前最好的朋友，这就是她在公爵面前的特权。 菲尔公爵也看向了玛莎，安静地等待她开口。 玛莎说：“你能保证你会认真地教育那两个孩子，而不只是用他们来缅怀艾丽吗？” 玛莎提到的名字似乎让公爵先生的面容稍微产生了些变化，他停顿了一下，回答：“当然。” “那就好。”玛莎垂眸，“我没有意见了。” 你怎么能没意见！！ 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波文和汉弗莱简直要跳起来，但菲尔还在，他们不敢跳。 又等了大约一分钟，见没有人再说话，菲尔公爵就带着他选中的两个阿尔西亚的孩子走了。菲尔的衣袍消失在门外，不明状况的教师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看不出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的女教师大着胆子嫌弃道：“他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阴沉又专断，还多了收集所有跟艾丽沾边的东西的毛病，唔……唯一能当做优点的那张英俊的脸都变老了。艾丽要是知道，会不会在天堂都被气哭啊。” 玛莎不喜欢她拿艾丽开玩笑，皱了皱眉头不接话。其他人亦不敢接话，这个女教师以前和公爵夫人关系也不错，是有免死金牌的。 而且……总觉得一说起公爵夫人名字的话，公爵先生就会突然从地板里冒出来似的。之前就是这样，只要他们说和艾丽有关的事，菲尔公爵就站在旁边不肯走，而且他总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听，从来不接话，弄得其他人都毛骨悚然，再也不敢聊了。 ——那个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执着……如果他不是艾丽的合法丈夫的话，完全就是个可以被报警的痴汉。 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女教师无趣地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道：“好了，你们别那么消沉，不就是两个考生吗。其中一个我见过，是我做测试的，卡线进来，天赋很一般，估计你们也不想要。我只是按规定放进来碰个运气，被菲尔捡了算他运气好。” 顿了顿，她继续说。 “菲尔这样就算来过了，我们也开始吧！对了，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两个球是谁的？学生自己举手。” 学生都被刚才发生的一系列状况弄懵了，且那两个球也不是他们的，当然没有人举手。 波文痛苦地扶额：“那孩子叫伊洛，就是刚才被菲尔带走的那个银发的……” 众人：……卧槽！ …… 另一边，伊洛和汤尼跟着菲尔先生穿过了长长的走道和台阶，终于到了菲尔公爵位于顶楼的房间。伊洛进去以后就四处张望了一下，菲尔公爵的这间房显然比他和姐姐的房间要高级得多，估计也比大多数教师来得豪华，只不过里头空荡荡的，公爵先生本人似乎没什么行李。 菲尔先生指了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来，于是汤尼赶紧拉着伊洛战战兢兢地坐了。 菲尔先生凝视了他们一会儿，看得两个人都有点紧张后，他才开口：“……你们，跟我讲讲你们家乡的事吧。” 伊洛一怔，他原本还以为菲尔公爵准备跟他们说学校的事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下意识地去看汤尼，结果汤尼竟然十分兴奋地准备开始讲了。伊洛连忙打断他，道：“抱歉，先生，比起这个，你能先给我们讲讲跟圣克鲁克综合学校有关的事吗？老实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 汤尼立刻震惊地瞪了一眼伊洛，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怎么能跟菲尔教授提要求”。 但菲尔想了想，却温和地点头了：“嗯，对不起，是我忽略了。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 能有直接向教授提问的机会，汤尼立刻精神一震，不再生伊洛的气了。伊洛也早在心里憋了很多疑问，两个少年同时开口道—— “请务必详细告诉我们教授您的个人经历！” “奖学金！” 汤尼的问题比伊洛长一大串，他一口气说完又震惊地去瞪伊洛，眼神大意是“你怎么能问伟大的教授这么世俗这么无聊这么肤浅的问题，这种问题你不能自己去看学生手册吗”。 伊洛当然着急了，他之前在测试证明卡上看到的内容明明是入学奖学金在确认录取时就会进行确定，但菲尔教授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们领走了，这让伊洛简直挠心挠肺地难受。 于是伊洛定了定神，直言道：“教授，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不能给姐姐添麻烦。不知道您这里的入学奖学金标准是什么？我会尽力达到的，如果达不到的话，希望您可以让我回去问询一下其他教授是否愿意录取我。要是拿不到奖学金，我可能没有办法支付上学的费用。” 汤尼这才知道伊洛的身世，吃惊又尴尬地望着他，为自己之前说得话感到羞愧。 然而菲尔教授似乎抓错了重点，问：“你姐姐，也是出生在阿尔西亚的女孩子吗？” 也？ 伊洛迟疑了片刻，摇头道：“不是，我和姐姐是几年前才搬到阿尔西亚的，我们原本居住在这里，也就是中心城。” 伊洛停顿了下来，他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和姐姐曾被魔王纠缠的事告诉菲尔教授，可这些话之前除了波尼太太从来没有人相信过，眼前这个似乎德高望重的人……会相信吗？ 考虑了一会儿，伊洛还是决定碰碰运气，道：“差不多四年前，魔王曾经想抓走我姐姐，但是意外抓走了我，姐姐为了筹找我的钱，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改住到生活成本相对来说比较低廉的阿尔西亚。” 果然，伊洛说完，汤尼就是一脸不相信的“你能不能吹牛吹好点，你姐姐难道这么漂亮吗”的表情，然后伊洛丢给他一个“没错，我姐就是这么漂亮的”眼神，二人互瞪僵持难分伯仲。 终于，汤尼败下阵来，于是他转过头去看菲尔教授，想从他那里找认同感，谁知出乎意料的是，菲尔教授居然大惊失色：“魔王……也曾想抓过你姐姐？” 又是“也”？ 伊洛皱着眉点头，迟疑了一下，问：“教授，难道你……” “是我的女儿，十五年前。我曾去过魔王城堡，但没有找到，恐怕她早就过世了。”公爵的面色有些憔悴。 伊洛和汤尼对视一眼，脑内同时划过一行字—— 十五年前魔王不是还没有复活吗？ 公爵本人似乎也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他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奖学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的学生会由我全额资助，你们两个都是。” 伊洛眼前一亮，菲尔公爵的形象在他眼中一下子高大了十几倍，让他瞬间充满了对他由衷地敬意和爱戴。 汤尼也是大喜过望，而且这对他来说很意外。尽管汤尼的家境比伊洛好许多，但去王城的负担还是很沉重的。 然后公爵又看向汤尼：“刚才你的问题是——？” “教授您的个人经历！详细的！”汤尼红着脸激动地道。 公爵点了点头，想了想，道：“那我就从我的学生时代讲起吧……” 然后，汤尼和伊洛听了两个小时公爵和公爵夫人的爱情故事。 第三十章 交待过伊洛、汤尼报道的时间地点，并给了印有他们学校的校徽的印章作为凭证后，菲尔公爵便坐上了马车准备回王城。 将公爵为数不多的行李都放好后，他的助手询问道：“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公爵下意识地道：“先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吗，先生？” “不，那个……” 菲尔说不上来，不知怎么的，他对他的新学生口中那个被魔王注意过的姐姐有些在意，莫名地想要见一见对方再走。 不过……这个请求实在太唐突了。对方似乎是十几岁的少女，他一个丧妻多年的老男人冒然提出要求会显得别有用心，并不合适。 或许玛莎说得对，他的偏执已经给太多人带去了麻烦，应该稍微收敛一些了。 菲尔公爵终于还是闭上眼睛，疲惫地道：“算了，走吧。” 助手尊敬地鞠躬：“是，先生。” 几分钟后，公爵家的马车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另一边，米莉逛了一个上午中心城，总算摸清楚了路，还装着胆子从路边乘凉的老人那里问来了一点中心城特有的习惯故事之类的事，现在她对冒充中心城本地人的信心提高了好多，重新回到旅馆见到伊洛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冒充一下，然而伊洛似乎暂时不感兴趣，他比较想说考试的事。 伊洛拿到了全额赞助，心情很好，对米莉道：“菲尔教授看起来人不错，虽然表情比较单调，但还挺友好的。对了，姐姐，教授的女儿好像也被魔王抓走了呢！” 米莉：…… “不过……”伊洛疑惑地嘀咕，“为什么他说是十五年前呢？魔王不是十二年前才复活吗？” 米莉觉得她大概知道原因。 就像现在也没有人发现伊洛复活一样，魔王从真的复活到被众人皆知他复活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所有人都要等到黑魔法卷来的乌云遮天蔽日了才会惊觉又到了一个可怕的一百年周期，那时魔王的外表恐怕都已经完全是成年人了。 因此，公爵的女儿说不定是在魔王青少年时期被抢走的，那时魔王已经长角，拥有了一定能力，但还没有对外嚣张地公开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时光。 难怪这次公主没事，原来那个白毛魔王已经抢了公爵的女儿吗？ 米莉回忆了一下，她在魔王之塔里没有见到公爵的女儿，城堡中似乎除了伊洛以外也没有别的蛋……虽然不知道公爵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不是好事。 不过，米莉并不希望伊洛知道太多魔王的信息，所以即使知道原因她也不准备向自家单纯的小魔王解释，稍微停顿了一下，米莉敷衍地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公爵弄错了吧。” 两人在房间里打发时间到下午，黄昏时分，又有好消息传来——西伦兴高采烈地宣布，他也被一个一看就很强的战士教授录取了。伊洛自然替西伦高兴，西伦也替伊洛得到教授的资助高兴。三人简单地庆祝过后，在学校的安排下，他们在中心城的旅馆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乘坐马车重新回到了阿尔西亚。 此时距离圣克鲁克综合学校开学还有三个星期，而从阿尔西亚到王城的路程需要半个多月，所以伊洛他们只剩下最后几天还能留在自己的家乡了，西伦这几天好像都在四处和他的银刀骑士团成员告别。 同时，米莉已经决定和伊洛一起到王城去，所以便放弃了在阿尔西亚找工作，索性在家里收拾行李，抓紧时间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筹集能在王城暂时过一阵子的资金。等到临行前两天的时候，房子几乎已经空了。 “姐，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这栋房子卖掉呢？”晚饭时分，伊洛疑惑地问道。 米莉一顿，摇了摇头。 “等你毕业以后，我们说不定还会回来的。而且……我将爷爷的坟也安葬在了阿尔西亚。” “是、是吗。”这还是伊洛第一次听说，连忙羞愧地住了嘴。老人家肯定会希望自己至少在星光平原还有一处归宿之地的。 出发前的最后一天，西伦、杰尼和麦克久违地又跑来米莉家听蛇讲故事，一口气从上午听到黄昏还不肯走，伊洛忍不住瞪他们道：“西伦，杰尼，你们不也是明天出发吗？现在不回去收拾东西没关系吗？” “没事！”西伦拍了拍胸膛，“我当然早就收拾好了！再说，就算什么都不带，到王城以后再买不就好了？” 杰尼翻了个白眼：“……笨蛋就是笨蛋。” 虽然大家都知道西伦是笨蛋，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西伦瞬间就炸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笨蛋，连人家的意思都听不懂。”杰尼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好了，我们回去吧。今晚的确要早点睡。” 说完，他看向蛇。 “这段时间谢谢你，蛇。我没考上战士学校，去王城以后估计要上寄宿制的私立神学校了，到时候……呃，等放假，我能再来找你听故事吗？” 蛇优雅地摇了摇尾巴，颇有风度地回答：“当然。” 西伦抓紧时间炫耀道：“哈哈哈，以后我和伊洛一个学校，宿舍肯定离的很近！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 伊洛：“……很可惜，我不会带蛇去宿舍的。它跟我姐姐住。” “什么？！”西伦大惊，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杰尼忍不住又对西伦翻了个白眼，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一口气把他拖到了门口，这时，杰尼才注意到麦克还坐在地上。 “麦克，你不走吗？”杰尼问。 麦克摇了摇头：“你们让我再听一个吧。以后你们和蛇都走了，我就再也听不到啦。” “……好吧。” 杰尼拖着西伦离开了。 客厅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伊洛坐立不安起来，尽管大家都尽量跟平时一样保持很欢乐的样子，假装出一副所谓“男子汉的洒脱”，但任谁都不可否认，气氛其实很伤感。 伊洛看向了麦克。 相对于西伦和杰尼，麦克总是显得十分安静。他很少主动说话，开口也大多只是附和西伦或者杰尼，就算作为银刀骑士团的副团长，仍然很没有存在感。 如果说西伦和杰尼都是耀眼的星星的话，麦克好像一直都是衬托他们光亮的黑色的幕布，是个无人注意的边缘化角色。而现在，他这个边缘化的角色真的在两颗星星走向更大的舞台时，被抛下了。 伊洛知道麦克跟他们是邻居，一起长大，关系很不一般。麦克此时应该很伤心才对，只是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所以粗心的西伦根本没有注意到，杰尼应该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所以装作没有发现。 想了想，伊洛拍了拍麦克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顿了顿。 “那个……其实西伦还住在这里，他等放暑假就会回来了。我和杰尼都可以给你写信……” “没有关系，谢谢你伊洛，不过真的没有关系。”麦克打断了他，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在脸上擦了一下，“其实这一天我早就预料到了，我跟西伦、杰尼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麦克的鼻子红了，于是他用力地吸了一下，好像这能让他的眼眶颜色稍微淡一点似的。 “我们的确是一起长大，但我之所以能成为他们的朋友，只是因为我家凑巧在他们家旁边而已。西伦有着超出一般人的勇气，杰尼非常聪明，相比之下，我什么都……不过我很感激女神让我出生在他们旁边，真的，我很感激上天能让我认识他们这样的人。他们跟我不同，不会被这种小镇困住，西伦和杰尼都会迟早去更大的世界，他们内心也这么希望。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去了，我、我很替他们高兴，真的……呜……真的……” 说着说着，麦克开始不停地擦眼睛，但眼泪终于止不住了，他只好捂住脸，努力压抑着地呜咽起来。 伊洛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不停地给他递纸巾。 麦克接过纸巾：“谢谢、谢谢你伊洛，我也很感激遇到你，真的。虽然相处只有半年多，但你和蛇都是好人……不对，好蛇……不对……反正我很喜欢你们，真的……” 麦克一边抽气，一边继续道。 “真对不起，还是让你看到了丢脸的一面……我本来想洒脱的道别的……西伦……西伦把银刀骑士团交给我了，以后我就是团长了，不能……不能这么丢脸。虽然不能成为战士或者魔法师什么的，但、但我妈妈也给我交学费了，以后我肯、肯定会成为阿尔西亚……不对，星光平原……不对，我肯定会成为整个大陆最、最好的牧民……” 伊洛拍拍他的肩膀：“你肯定可以的！” 麦克又哭了半个小时，然后终于止住了。蛇难得的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麦克哭完后给他讲了最后一个故事。听完，麦克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礼貌地道谢，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蛇道：“哎呀，离别啊……这是难免的，尤其是活得久了的话……” 伊洛莫名觉得气闷，跑到楼上去找米莉。 米莉正在收拾最后一个箱子，看到伊洛突然冲上来，她稍微有点吃惊，问：“怎么了吗？” “姐……”伊洛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我们以后也会分开吗？”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这无疑是个傻问题，蛇以前就说过了，米莉迟早会结婚，就算不结婚，姐姐只是个普通人，迟早有一天会死，而且会比魔法师、战士都来得快，来得早…… 但米莉却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不会。” “诶？” “我不放心你。”各种意义上。 她不出意外是不会死了，目前也还没有证据证明魔王在自然状况下会不会死，所以……米莉估计她可能会盯着伊洛很长一段时间。 是永远也不一定。 伊洛却并不清楚她全部的意思，于是慢慢地红了脸，非常用力地点头：“谢、谢谢你，姐姐，我大概还有很久才会成熟，所以……” 所以麻烦你，永远不要放心我。 第三十二章 听到雷克的答案，汤尼的母亲明显地僵住了，这大概与她原本料想的原因一点都不一样。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汤尼的母亲表情露出一丝尴尬，绷紧的肩膀宽松下来，只是后背仍然笔直地维持着她的自尊，“对不起，我还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们。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得卡在喉咙里，气氛十分诡异。 汤尼羞耻地用手捂住通红的脸，甚至将自己的屁股挪到了沙发的边缘，像是极力想要原地消失。 “没有关系。”雷克平静地道，只是对待汤尼母亲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并且将目光转向了伊洛他们。然后，在看到米莉时，他不禁愣了愣。 之前他只注意到长着一头银发的伊洛，一时没发现陪同他来得竟然不是父母，而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小姐，再加上米莉今天打扮得稍稍正式了些，雷克不由得略微红了脸。 不过，跟不懂得掩饰情绪的男孩或者少年不一样，雷克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咳嗽了一下，神态便自然了不少，和颜悦色地道：“其实我也没有特别要交代的事，和学校有关的大部分信息你们都可以从学生手册上读到。我只是来给你们寝室的钥匙以及接下来一年的课表和讲义。” 说完，雷克便从茶几下拿出两个透明文件袋，确认姓名后分别交给伊洛和汤尼。伊洛既好奇又兴奋地接过来，并打开翻了翻。 文件袋厚度十分可观，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讲义，伊洛扫了扫，发现至少一半以上都不懂。 几乎是立刻，他就对即将迎接的未知的知识兴奋了起来。 此外，文件袋中还有一张薄薄的课表和一把贴着门牌号的小钥匙。 雷克接着道：“教授为你们两个安排了双人间，以后你们就是室友。同时，你们两个是教授今年仅收的两个学生，也是先生目前名下仅有的学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认真学习。正式教学从下周一开始，除了教授本人的授业以外，每周还有三次公共课，请务必和学校的其他学生友好相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汤尼母亲拿出了老花镜，肃着脸将文件袋中的文件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翻过去，一时没有说话。汤尼显然也想看，但只能拉长脖子凑在旁边，看上去很费劲。 伊洛想了想，问：“雷克，你是我们的前辈吗？从学校毕业后做教授助手的那种。” 听到伊洛的问题，汤尼也感兴趣地抬起头。 雷克笑了笑，道：“很遗憾，虽然我从小就很想当先生的学生，但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实际上，我当上助手也没多久，大概是六个礼拜以前先生原本的助手离职，然后我得到了这个机会，也算一半实现了梦想吧。” 汤尼赞同地用力点头，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在当不了教授学生的情况下，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助手的资格的。 然而他比雷克来的幸运。 汤尼不禁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伊洛则对雷克的遭遇表示了遗憾，然后转眼就开始问下一个问题：“那个，我还在学生手册上看到我们有校服，请问校服可以不要吗？”那种东西一看就很贵，没有必要，姐姐给我买的衣服挺好的。→_→ 雷克知道伊洛家里的情况，而且他的表情实在太容易看出在想什么了，雷克简直一听就想笑，忍得很辛苦地道：“放心吧，公爵先生对你们的资助也包括校服。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们在教学时间内都必须穿着校服。” 稍微迟疑了一下，雷克继续解释：“这几天学校应该会安排裁缝帮你们量身，校服会正式开学前完成发放，夏装、冬装和春秋装各两套，之后每年按照学生的个人意愿进行补订。” 伊洛听到第一句话就松了口气，轻松地捏了捏米莉的手。但米莉却见他这么为家里的经济状况考虑，感到一缕微妙的复杂心情。 ——为了几件校服的钱担忧，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更苦逼的魔王了吧。 ——难道说她虐待了小魔王吗？_(:3」∠)_ ——她被老头养的时候，虽然并不富裕，但似乎也没有必要那么执着于每一分金钱。 果然还是要快点想到办法找到工作，解决赤字的问题……然而不出意外的话，王城的工作恐怕只会比阿尔西亚来得更难找，这里求职的人更多，管控更严格…… 不知怎么的，米莉想起来那张她本来已经决定放弃的波尼太太的推荐信。那封信她并没有扔掉，而是一直静静地躺在某个行李箱的最底层。 要不……去试试看？ 但…… 米莉皱着眉头烦恼，心里摇摆不定，因此没注意到雷克在解答问题的途中目光又轻轻地落到了他身上。 年轻的助手小心地端详她的相貌，又在米莉侧头时慌忙地移开视线。 这个女孩的确很漂亮，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她似的，而且好像就在最近，就在什么地方…… 然而雷克直到问答结束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于是他只好暂时将这番疑虑放下，道：“接下来我要去教会墓园接先生，时间有点紧。如果大家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汤尼的母亲对他略一颔首，拿着文件袋，一把拉起汤尼往外走。伊洛则朝苦着脸被拖走的汤尼挥了挥手，然后转向米莉道：“姐，我们也走吧。” 米莉总算从心不在焉中回过神，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将暂时搁在临时旅馆里的行李全部搬到了伊洛的新宿舍，等忙完已经是黄昏，等米莉重新回到旅馆房间的时候，坐在窗台上的蛇对她晃了晃尾巴：“都忙完了？” 米莉往床上一摊，表示自己累得不行一句话都不想说。 蛇笑了笑道：“所以你还是把我留下来了啊，真感动。” 这下不得不说话了，米莉扭开脸红的脸：“……保险而已，不是因为我不习惯一个人。” 蛇的心情明显十分愉悦：“然而你还是一个人，嗯……不过你现在有一条蛇。” “所以说不是！”米莉气恼地道，“我不能保证伊洛的室友不会说出去，而且你和伊洛在一起的话……” 米莉没有往下说，但她看向了蛇，眼神满满地透着怀疑的意味。 蛇不介意地晃着尾巴：“想不到我在你眼中的可信度已经连魔王都不如了吗？真令人伤心啊，小米莉。不过……” 蛇眯了眯猩红色的眼睛。 “我知道你已经将伊洛当做了亲弟弟，而且觉得他看起来单纯无害，很温柔、替你着想，简直比一般的人类孩子还要来得乖巧，不过我想还是提醒你一下比较好……那孩子，毕竟还是个魔王。” 米莉不禁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地注视着蛇，等待着它接下来可能会很重要的话。 米莉发现自己并不长的指甲不自觉地扣进了掌心…… 她在害怕吗？害怕自己不得不杀死伊洛……吗？ 米莉困惑起来，连自己都拿不准自己在想什么……话说，如果最后果然还是得杀死伊洛的话，即使他已经成为丧心病狂的成年魔王，她还能像杀死上一个魔王那样下得去手吗？ 怀着若有若无的紧张，米莉逼迫自己认真地盯着蛇那双不管什么时候看都非常诡异的蛇眼。 蛇非常认真地道：“所以你不准喜欢魔王超过喜欢我，听到没有？也许我本来只是一条普通的会说话的蛇，但是被你驯养以后，我对你来说就是独一无二非常特别的会说话的蛇了，你……” 啪！ 一个愤怒的枕头被扔在了苹果上，将苹果整个压在下面。 米莉：(,,#°Д°) 果然不该相信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啊摔！话说谁家会说话的蛇能算是普通的蛇啊混蛋！ …… 新一周的周一很快就来了，这一天，伊洛是被他的室友在凌晨五点半摇起来的，然后一睁开眼，就看到汤尼近在咫尺的脸。 伊洛原本还有被强行弄醒的起床气，被这一吓顿时什么气的没了，惨叫一声猛地后退一直把后背贴到了墙角，惊恐道：“你干嘛！” 汤尼神情急得快要哭了：“伊洛，伊洛你快救救我，快帮我找找我的眼镜，离上课只剩下三个半小时了，可我的眼镜哪里都找不到……我不能这样去见菲尔教授！没有眼镜我看不清黑板也看不清讲义，教授肯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伊洛：“……你就没发现你看得清我，还能准确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摇醒吗？” 汤尼：“诶？” 伊洛一把把眼镜从汤尼的鼻子上摘下来，塞进了他手里，没好气地道：“拿去！” 视线重新变得模糊，汤尼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一下变得通红，他不好意思地把眼镜戴回鼻子上，道歉道：“呃……抱歉，伊洛。我、我太紧张了。” ……完全看得出来。 伊洛叹了口气。 汤尼不知是几点钟起的床，反正他的头发已经梳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头发都紧紧地贴在头皮上。他穿上了昨天才刚刚发到学生手中的校服，每一颗扣子都紧紧扣住，从下往上一直扣到脖子，因为汤尼有点胖，所以将脖子上的肉挤了一些出来。他甚至还打了领带，当然，这也是校服的一部分。 ——这身校服大概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魔法完成的，制作速度非常快，量身后只过了三天就发到学生手上了。伊洛试穿过，完全合他的尺寸，极为合身。魔法师的校服是长袍，胸口印有圣克鲁克综合学院的校徽——一只张开翅膀的鹰——且袖口上印有学生个人魔花的图案：伊洛是并蒂双蔷薇，汤尼是仓鼠。 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得这么精细，只有魔法才能做到，而魔法工艺制作的任何东西都是很贵的。 伊洛不禁感到自己欠教授一份很沉重的人情。 毕业工作以后，慢慢还回去吧。 第三十四章 汤尼走后，米莉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男孩明显比一个多月前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他面颊惨白，眼底有青黑，神情疲惫而沮丧，无论怎么看，状态都不正常。 伊洛似乎也很担心，他忧虑地说：“我觉得汤尼好像努力过头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米莉问：“他一直这么认真？” “唔……算是吧。不过之前还没有这么夸张，他是最近一个星期才开始早出晚归，除了睡觉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说是因为期中考试要到了。” 说着，伊洛脸上浮现出困惑。 “可是期中考试还有三个月啊……唔，不过可能他的时间观念就是这样的吧。他开学第一天就因为‘离上课只剩下三个半小时’把我摇醒了。” 米莉想了想，点了点头。尽管有些在意，但汤尼毕竟和她没有亲戚关系，她没有资格去管，只能对伊洛道：“那你稍微提醒他适当休息吧。” 伊洛连忙答应。 关于室友的插曲结束，伊洛继续找话题和米莉聊天。好久没有见面，他有一堆话可以跟姐姐说——学校的生活、教授的个性、教学的生活方式、最近的作业和小考，而且他也喜欢听姐姐说话，尽管米莉说得不多。米莉跟伊洛说了她找工作的事，当然，她将战士市场换成了普通的人才市场，黑市的事情就直接省略了…… 终于，到了应该分别的时候，米莉犹豫了半天，还是将那件可能已经不合身的衣服拿了出来，递给伊洛：“……你试试看。” 伊洛在意米莉抱着的那个包已经很久了，见她真的从里面拿出礼物，立刻眼前一亮：“给我的？” “嗯。” 伊洛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当着米莉的面脱掉冬季的校服，开始穿外套。 尽管他校服下面还套着保暖的毛衣，长袍下面也穿着裤子，可米莉仍然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莫名感到尴尬。很快，伊洛就穿好了，回过头对米莉道：“刚刚好，谢谢姐姐！” 米莉一怔：“……没有哪里紧吗？” “没有啊。”伊洛故意动了动手臂，一脸困惑，“很合适。” 米莉松了口气，看来伊洛虽然在长高了，但目前长得还有限。 ……等下次再买衣服，就要注意一点了。 …… 终于到了米莉不得不回去的时间，伊洛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目送米莉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宿舍里。 汤尼不在，宿舍里十分安静。伊洛尝试着坐下来看了会儿书，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像平时那样进入状态，只好无奈地放弃。 ……明明和姐姐分开才几分钟，他竟然又开始想她了。 伊洛慢慢地趴下来，让自己滚烫的脸贴着冰冷的桌面，然而快速的心跳却无法因此而缓解，强烈的思念让伊洛自己都不禁困惑起来。 这就是思念亲人的感觉吗？一般的姐弟也是这样的吗？他是正常的吗？ 伊洛得不到答案。为了缓解思念，他只好又把米莉的寄过来的几封信重新翻出来看，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九点多，汤尼终于回来了。 伊洛真看得入神，忽然听到开门声，立刻被汤尼吓了一跳。他动作一抖，慌张地将信塞进抽屉里，才道：“你回来了？” “……嗯。”汤尼不太精神，好像闷闷不乐，他扫了一眼伊洛的桌子，“教授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 伊洛摇头：“今天我要见姐姐，所以只写了一半。明天会写完的。” “哦。”汤尼非常敷衍地应了一声，扯下自己的领带，脱下外袍，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 伊洛连忙叫住他：“等等，汤尼！” “……嗯？” “那个……咳，你会经常想起你妈妈吗？整夜整夜地想，有时候做梦也梦到那种……” 光是说出来，伊洛就觉得不太好意思，他甚至不敢看汤尼的眼睛。 “……不会。”汤尼顿了顿，回答，接着目光中露出疲倦的神态，“我最近没有梦到妈妈，反而一直做噩梦……你为什么问这个？” 伊洛自然不敢用“因为我最近整晚整晚地梦到姐姐，拥抱她亲吻她搂着她睡”这种他自己都觉得不太正常的大实话来回答，面颊一红，连忙把他早就想好的借口从床边拿起来，一把递给汤尼道：“因为你妈妈从阿尔西亚寄的包裹今天到了，你不在我就替你签收了。给。这么大一个可能是礼物。” 伊洛拿出来的是一个枕头那么大的包裹，还封得好好的，证明他没有趁汤尼不在就乱拆。汤尼听到自己母亲寄来了包裹，显然十分意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换洗衣服放下，就那么衣冠不整地接过包裹拆了起来。 伊洛有点好奇，时不时往旁边看。汤尼也没有阻止他，甚至红着脸带着几分虚荣地稍微往伊洛这里凑了凑，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结果汤尼从包裹里拆出一件土黄色的厚毛衣，上面用粉红色的毛线织出了他的名字。当着伊洛的面拿出来的一刹那，他的脸就瞬间和毛衣成了一个颜色。 伊洛不明所以，羡慕道：“你妈妈特意买了有你名字的毛衣？还是说这是她亲手织的？好厉害啊！” 汤尼却没有回应伊洛的话，他憋着脸，一下子将毛衣塞到了床底下，怒道：“谁要这种毛衣！” 这时，汤尼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伊洛床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新外套，他突然问道：“那件衣服……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汤尼的语速比平时快许多，情绪好像也不太正常。但因为他问得是米莉刚刚送他的东西，伊洛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高兴的样子，道：“我姐姐今天带来给我的，很漂亮吧……唔，可惜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其实比起他自己，伊洛还是更希望米莉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比如买条漂亮的裙子或者和其他女孩一样弄个好看的发带。上学以后，伊洛接触到女孩几乎都比米莉小，却拥有比她多得多的饰品。 伊洛很心疼米莉，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早点长大，好赚钱去照顾她——魔法师的平均工资可比女仆高多了。 然而听到回答，汤尼半天没回答，许久，他才嘀咕道：“果然……要是梦到我妈才是噩梦呢。” “什么？”伊洛没听清。 “没……我去洗澡了。” 汤尼重新捡起换洗衣服，一声不吭地跑进了浴室。 ……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就到了二月份，这一天，菲尔教授照例审查汤尼和伊洛前一天做得作业。 先是笔头作业，两叠作业堆在教授面前，汤尼那一堆明显比伊洛那一堆厚出一节，菲尔教授拿到又不禁愣了愣。 其实他并没有给汤尼特别多的作业，相反，他给伊洛的作业比较多，也比较难。就算只是魔法理论，对魔法的感受力不同的话，理解的难度和深度都不一样，所以他才会给两个人布置不一样的作业。本来两个学生都很努力，他心里是很欣慰的，但汤尼最近一直拼命给自己加作业的行为已经让菲尔教授不由得有些担心了，他简直能将一份简单的作业硬是写出五份来。 要知道魔法师和其他专业不同，情绪、个性、生活方式都会对魔力产生影响。伊洛本来就拥有极好的天资，且个性平和，即使是曾被称为“五百年内不会再出现的天才”的菲尔，都无法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资质在他之上，前途难以估量……这是个连他这种生无可恋的教授都忍不住拿出干劲来好好教的孩子，在中心城他水晶球都没看直接把对方带走的时候，没有遭到围殴真是令人意外。 而另一方面，被同时录取的汤尼就显得平庸甚至笨拙，作为魔法师的天赋有限，继续往下走大概会很吃力，只能尽量开发潜能。但是，菲尔教授很难不忧虑汤尼的身体状况，因为他最近过度焦虑和过度疲惫的问题已经反应到了魔力上。菲尔能感觉到汤尼周身稀少的元素有了些许狂躁的迹象。 顿了顿，菲尔教授将两人的作业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批改。同时，他示意两名学生反馈实践作业。 伊洛很快在试验台上绘出了魔法阵，拿出魔杖，调动魔力，魔法阵开始发光、启动，很快纸上的魔法阵放出火花，时间、形态、颜色完全符合要求。 菲尔教授点了点头，道：“你下次直接用魔法制作这个魔法阵吧。” 然后他走到了另一边，汤尼还在拼命练习魔法的稳定性，即使他咬着牙极力控制，魔杖里流出来的魔力还是一阵多一阵少，反应在现象上就是专门用来检测魔力的沙盘被弄得七零八落，毫无规律可言。越是控制不好，汤尼心里就越急，结果魔杖里猛地吐出一口乱流，而他魔力又不太充足，“噗”得一下将沙盘里的魔沙都吹得飞了起来，同时汤尼的魔力也耗尽了，魔沙就维持着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结束作业。 汤尼的脸颊通红，刚才的最后一下简直比他当众发现自己忘了穿裤子还要难堪，他恨不得在地上掘个洞钻进去——然而他连掘洞的魔法都没有学会。 菲尔教授叹了口气，在登记单上写了几笔，鼓励道：“你已经有进步了，不要操之过急。心态对魔力来说很重要，你的进度是够的，不用太急躁。” ——可是我可是您的学生啊！ 汤尼低下了头，不敢将话说出来。他其实是知道自己的进度比起其他教授手下的学生已经要来的快，甚至包括当初测试时成绩被他好很多的人。但是这点领先的进度对于他的努力程度，还有他拥有的教学资源来说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看了一眼伊洛。伊洛趁教授检查他作业的时候，已经直接在实验台上用魔杖直接完成了魔法阵，根本不用下节课……不对，汤尼其实是知道的，伊洛一开始就能用魔法直接制作魔法阵，他按照教授的要求完成了作业，但他实际上的进度比教授给他的还快得多！很多！ 汤尼长袍下的手默默握成了拳头，看向教授，问道：“那、那我今天的作业呢？” “理论作业课后再布置，实践作业的话……继续练习稳定性，你尝试看看最久能坚持多久。”顿了顿，教授道，“还有，我规定你晚上十点钟必须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你必须稳定一下状态，明白了吗？” “……是。”汤尼失落地回答。 菲尔教授点了点头，然后又将伊洛叫了过来，对两人道：“两周后举行期中考试，魔法理论、法阵原理、魔杖的实际操作与自由展示，一共四门。是学校统一的考试，跟我个人的教学计划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也不会参与考试评定和试卷批改。不过，如果你们自己很在意的话，可以准备一下。” 第三十六章 魔力耗空一般魔法师休息一天就能恢复，但汤尼却躺在医务室里三天都没出来，而且谁都不愿意见。伊洛，还有汤尼在学校里的另外几个朋友想要探视他，全部被拒绝。医务室的老师也很无奈，她说汤尼醒后，除了睡觉就是把头埋在被子里一直哭，无论别人怎么安慰都无法停下来。 汤尼好像是在考试的时候因为前两个项目表现得不太好，于是拼命想要从加分题补回来，结果太紧张用力过猛，不小心一下子喷光了魔力，没到自由展示的阶段就晕倒了。 伊洛和汤尼什么课都一起上，他非常了解汤尼擅长和不擅长的部分。汤尼在魔力的储量和魔力的控制上都有很大的短板，可他十分擅长公式运算，再加上汤尼极为勤奋，基本上将课本上的所有理论和咒语都背得滚瓜烂熟，伊洛绝对相信他能在看到加分题的一刹那就弄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魔法。 当然，伊洛并不觉得汤尼的天赋很差，他只是容易紧张，所以控制不好罢了。 然而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不知是哪个学生凑巧偷听到了监考汤尼的考官对话，并且添油加醋地泄露了出去，现在整个魔法系都对汤尼议论纷纷。 要知道菲尔公爵一直在王国享有盛誉，是大量梦想成为大魔法师的青少年最期盼得到青眼的导师。因此作为公爵先生时隔十五年后仅收的两个学生，伊洛和汤尼一直备受关注，承受着其他学生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不过，由于学生的入学资料都是保密的，大部分同学都不太清楚他们两个人真实的情况，再加上伊洛和汤尼在全系一起上的理论大课里表现都很出色，其他人就以为他们都是拥有特别出众的天赋才能被菲尔公爵看中的。 现在汤尼竟然因为魔力耗空而晕倒，第四门考试整项缺考……就算他前三门课全部满分，四门课的分数平均下来大概也就只有中等水平了。再说，既然他是为了挽回前两项必考题才拼命做附加题，那么就说明汤尼的前两项也根本不怎么样，说不定他的平均成绩都不能及格！ 这么一来，大家也都不相信他真做出了公认难度很高的附加题——肯定是汤尼明明算错公式还硬要做，结果不小心触动什么大型魔法才会被咒语抽干魔力。 除了平时和汤尼关系很好的人，大部分学生都是抱着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态在等待后续，因此虽然表面上保持了同情，但心里并未当回事，反而将汤尼的事当成普通八卦或谈资到处传播。不久大半个圣克鲁克综合学校都知道了“魔法系最厉害的教授不小心收了个不争气的学生，他现在一定很后悔”。 在魔法系学生的眼中，菲尔教授自然是绝对不可能教育失误的，那么错的肯定是汤尼，一定是他的魔法天赋差到连公爵先生都拉不起来了。 一时间，关于汤尼天赋到底差到什么程度的流言满天飞，甚至有人说汤尼的魔力连移动一只蚂蚁都做不到。不久，当初伊洛和汤尼被菲尔公爵录取的情况也被当时在场的学生泄露出来，他们是因为自己的生源地才会被教授录取。 众所周知，公爵先生深爱已经死去的公爵夫人。公爵夫人的出生地和逝世地都在阿尔西亚，因此菲尔公爵对那个小镇有特殊感情，会因为伊洛和汤尼的家乡录取他们很说得通。 于是，大家对伊洛的成绩也将信将疑起来。不过伊洛正在担忧汤尼，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有若有若无的怪异。 终于，在汤尼躲进医务室的第四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了。 圣克鲁克综合学校的成绩会按照不同专业的学院公布在不同区域，魔法专业的话就是公布在魔法学院主教学楼下的公告板上。成绩公开这天，公告板前人头涌动，还有人很不道德地把椅子搬来提高海拔，忍受众人斥责地视线，就为早一秒看到自己的排名。 终于，学校钟楼打响了，沉稳的钟声刹那间响彻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当第八下钟声消失在远方，布告栏上便开始浮现出深蓝色的魔法文字——这是魔法学院提供给学校每一块布告栏的便利设施。 学生的名字按照成绩依次往下排列，当所有人看清排在第一的名字和他的成绩时，全都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伊洛·尼尔斯。 菲尔教授的另一个学生。 不过，这个名字虽然让期待证明“菲尔教授的两个学生都不如我”的人暗暗失望，但还不那么让人震惊。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他的成绩，两门理论考试满分，两门实践考试满分，第一项实践考试后面还附加了一个括号——附加题加分满分，于是总分四百分的考试竟然出了一个四百五十分！附加题的制度是今年才改革的新制，也就是说，伊洛的成绩将超越圣克鲁克综合学校此前一千两百三十二年历史里的任何一个学生，成为分数最高的满分第一名！ 所有人脑海中都同时出现了一个词—— 丧、丧心病狂啊！！ 布告栏前的空气极为凝重，时间都要在沉默中停止了。过了好久，才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呃，会不会是布告栏的魔法出错了？怎么……怎么可能会有满分？” 圣克鲁克综合学校历史上倒不是没有过满分，只是考试要求太严格，所以非常少罢了。理论课姑且不论，要知道实践课的考试动作必须做到完美无缺才有可能满分，每一缕魔力都要掌控得像是琴弦的宽度一样均匀……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呢？ 再说，还有最后一门自由展示。这门考试拿到满分，只能说明所有考官一致认为伊洛的表演完全超出水平，而且做得完美无缺，无法得到满分之外的成绩。 这可是在完成两项基础魔法和一道加分题之后啊喂？！ “我早就想和你们说了，你们都不肯听。”被室友硬问出星光平原第二轮选拔情况的学生弱弱地说，“伊洛第一轮测试时的水晶球比月亮……不，比太阳还要亮！而且，他的魔花是极其清晰的双蔷薇，真的很清晰！简直就像是白色的真花……” 因为没人说话，即使她的声音很轻大家还是都听见了。不少人偷偷地翻着自己袖口上的魔花刺绣，那个是完全按照他们在测试里做出了的图案印的。毕竟是在圣克鲁克综合学院，许多被录取的学生魔花都很清晰，但要是说像实物的话……自认为天资很高的学生们使劲盯着袖口，拼命要把刺绣看成个实物。 这时，忽然有人喊道：“伊洛！” 刷—— 所有人的目光都统一地刺了过去。伊洛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对上的就是几十双瞪大了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伊洛：“……呃，你们在干嘛？”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摆成随时可以拔腿跑的姿势。 “期中考试成绩公开的日子，你竟然现在才来！”亚德从人群里跑出来一把拉住伊洛，把他往公告板的位置拽，“你知不知道你得了第一名！还是满分！满分第一名！” 伊洛：“哎？” “你自己看！” 因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给他们两个让道，亚德很轻松地就把伊洛拉到了人流的最前面，指着公告板最高的地方道：“看，你的名字！” 伊洛看过去，果然是他的名字后面跟着四个满分，他先是惊讶，接着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喜悦。然而这份喜悦只持续了两三秒就消失了—— “汤尼呢？汤尼在哪里？”伊洛问。 亚德将双手背在脑后，不解道：“这种时候你还关心别人？反正肯定没你高就是了，第二名的凯瑟琳足足比你低七十分！” 伊洛没理他，自顾自地找汤尼的名字，结果在中段偏下的位置看到了汤尼·马尔鲁。 汤尼的两门理论课都是满分——伊洛一点都不意外，他可以将教科书和菲尔教授的个人讲义都倒背如流——然而第一门实践课基础只有四十分，附加题因为算对了公式加了二十五分，一共六十五。然而自由展示是零分，四门课总分平均下来的话，只比六十六分多几个小数点。 很平庸的成绩，汤尼缺考一门还能拿到这种及格的平均分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伊洛很清楚，这对汤尼想要的成绩来说还不够，远远不够，六十几分的平均分绝对不是配得上他的努力的成绩。 伊洛心里一凉。 …… 拒绝了亚德和其他几个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去校外庆祝一下”的提议，伊洛去看汤尼又被拒绝后，一个人回到了寝室。他心不在焉地看书到下午，结果还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想了想，他决定给米莉写信。 伊洛的相思症越来越严重了。他高兴的时候会想起米莉，烦躁的时候会想起米莉，疲惫的时候会想起米莉，无聊的时候会想起米莉……总之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思念她。 姐姐每个月会来学校看他两三次，看姐姐工作的休息日，但这种频率的见面根本不能令人得到满足，只会让他每一次都对下一次变得更渴求、更期盼。 好想念她。 “米莉……” 伊洛低低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叫姐姐而是叫名字，这个举动像是突破了什么隐秘的枷锁一样，让伊洛的心脏紧张地加快起来。他定了定神，这才开始写信。 虽然因为汤尼的事，伊洛根本一点都不开心，但他还是假装用开心的语气告诉姐姐他拿了第一名，满分，期中奖学金肯定没问题。 一封信写完，伊洛将信封小心翼翼地缝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就立刻拿去寄，这样才能早点收到姐姐夸奖他的回信。于是伊洛重新穿上鞋子，离开宿舍。 学校邮局的位置在学校的另一面，伊洛投完信回来，中途又经过医务室。尽管刚刚才被拒绝，但看到医务室关得紧紧的窗户，伊洛还是不自觉地停留了一会儿。谁知，一停下脚步，周围安静下来，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说话声。 “哈哈哈哈哈，零分！最后一项考试是零分唉！就算用魔杖戳死一只蚂蚁都能拿到一分的自由展示，你竟然是零分唉！你说你会不会是我们学校第一个拿到零分的人？” 第三十八章 王城内的信件一天的就能到达，于是米莉很快就收到了伊洛寄给她的信，然而与之伴随的，还有一封……学校教务处寄来的邀请函。 当然，尽管“邀请函”这几个字听起来十分客气，信封上也是这么印的，但米莉很清楚，这实际上就是学校请家长的意思。 伊洛被请家长了。 这是一个足以让本来就很心虚的米莉心沉到地狱里的消息。 一个魔王有可能做了什么事需要被请家长？ 太多了。 米莉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学校被炸、魔力暴走、学校被腐蚀、伊洛抢了校长的女儿、伊洛伤了人等等可怕的可能性，并且越来越不安，她甚至忍不住开始回想圣克鲁克的校长有没有女儿……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迟疑片刻，米莉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首先拆开了伊洛的信。看完，她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蛇在窗台上甩着尾巴，将身体立起来想要看清楚米莉手里的东西，吐着信子问道：“怎么啦，小魔王出事了？” “……他期中考试拿了第一名，分数很高，他很开心的样子。” “嗯哼，是吗。”蛇一点都不意外，“所以学校兴奋难耐，一时激动就请了家长？” 米莉：“……应该不是。” 圣克鲁克虽然不是古老专业的魔法学校，但一千多年来出得天才不少，不至于为了一次期中考试就振奋到请家长……想了想，米莉又拆开学校寄来的那封“邀请函”，里面字不多，很快就读完了。 然后，米莉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见米莉半天不说话，蛇不笑了，微微眯了眯蛇眼，问：“很严重？” “……伊洛他……” “嗯？” “……好像被人欺负了……” 蛇：…… 米莉：…… 蛇：“……你猜死去的十个大魔王泉下有知会不会哭啊。” 米莉：“……” 米莉默默地瞪了看上去非常开心的蛇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看信，希望能从里面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可惜伊洛的信里只字未提怎么回事，学校的邀请函就那么短，根本看不出什么来。米莉不禁皱了皱眉头。 蛇不笑了，眯起眼睛，戏谑地道：“担心？” 米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遮掩微红的脸，憋了一会儿，才生硬地道：“……不行吗？” 蛇晃着尾巴回答：“当然不是，毕竟你也是小魔王的监护人嘛……不过……” 米莉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不过什么？” 蛇每次说话来个转折都让人觉得慌兮兮的。 “不过比起伊洛，你还是稍微担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蛇慢悠悠地说，“我最近无聊又观察了一下星象，你最近大概会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见得是坏事，但从我的角度来说很有趣是肯定的。” 米莉扫了它一眼。 蛇认为有趣的……总觉得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怀疑的眼神好过分啊，小米莉，我可是一条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好蛇呢。”蛇用伤心的语气委屈地道，然而它脸上的笑看起来一点都不委屈，“说起来，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蛇的语气忽然转为怅然，米莉不习惯起来，抿了抿唇，别扭地道：“那又怎么了？” 蛇继续感慨：“可还是这么矮啊……” ==# 不得不承认，米莉其实很讨厌别人提她的身高，蛇悠哉悠哉的语调还未结束，她额头的青筋便跳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枕头作势要扔！ 蛇笑道：“哈哈哈，别扔别扔，我承认你身高两米就是了，开心吗？别扔枕头，再让我看看你吧……枕头挡住视线我可就看不见了。” 顿了顿。 “唔……毕竟以后会感慨这个的说不定就不止我了。” 不知怎么的，米莉从蛇一向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听出一丝难得的温柔来，这份少见的温柔让她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没有将枕头扔出去。 不过，还没等米莉琢磨出味道来，蛇就换了话题。 “嗯，咱们还是说伊洛吧，那个邀请函怎么回事？” “教务处说对方的家长想要对我和伊洛当面赔礼道歉，所以我需要去一趟学校，时间可以由我定……”米莉不知不觉地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蛇牵着鼻子走，不禁有些恼怒自己，可又想不出什么能让蛇心塞的话来，只好自己憋着。 蛇不在意地哼哼了两声，继续问：“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米莉憋着气，却还是在犹豫后回答了：“明天吧……我请假去。” 这份工作的确来得很不容易，米莉一直以来都很认真，从未因私事请假或旷工，不过如果是和伊洛比的话…… 当然是伊洛比较重要。 …… 第二天，因为米莉昨晚写来说自己会尽快来学校的信一大早就到了，教务处便立刻安排起来，去马克家请他的父亲。另外，由于伊洛和汤尼都受到了惊吓，汤尼更是伤还没好，两个学生都出事的菲尔教授自然不能上课，便决定履行一些作为他们导师的责任，比如一起出席道歉会。 此时，圣克鲁克综合学校专门提供给重要访客的待客室内，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在嚎叫。 “我不道歉！凭什么我要向他们道歉啊！！伊洛就算了，汤尼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废物！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马克的亲爹一巴掌拍在马克头上，尽管魔法师的生理力量不及战士，但毕竟也是个成年男性，马克马上抱着后脑勺嗷嗷直叫。 “爸！你怎么也不站在我这边！” 被马克称为“爸”的威廉森先生是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穿着一看就是魔法师。他长相亲和，但有些难以分辨年龄，一双棕色的眼睛有神而明亮，相当年轻，却留着中年人才喜欢的胡子。此时，他看着骄傲到剑张跋扈的儿子，目光中划过失望，沉声道：“是你非要来圣克鲁克我才送你来的，如果你不是准备在这里好好学魔法的话，就干脆退学，不要当魔法师了。” 他对马克口中说得两个人一无所知，但光是他说话的语气，就足以让威廉森先生判断出他儿子傲气的性格已经走在了钢丝的边缘。 必须将他拉回来。 “不要当魔法师”这句话的杀伤力无疑很大，马克被狠狠一堵，气焰瞬间熄灭，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不满地小声嘟囔道：“可、可我本来以为，进圣克鲁克的话，我的导师肯定是——” “以为什么？”威廉森先生冷哼，“人家看不上你，你又何必这样贴上去？嘁……百年难遇的大魔法天才，这都只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现在……不，本来就和他没有关——” 威廉森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待客室的门忽然“咔哒”一下被拧开了。菲尔带着神情略有几分紧张的伊洛走了进来。 因为今天来得只有米莉，所以菲尔只带来的伊洛。汤尼的母亲从星光平原赶来肯定还要很久，汤尼不必出席。然而，菲尔公爵刚跨进待客室，便看见了和儿子站在一起的威廉森先生。 他难以掩饰地一愣，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朝对方略一点头。威廉森先生亦看到了他，脸上刹那间浮现出意外之色，继而猛地皱起眉头，只是瞪着菲尔，没有回应那含蓄的招呼。 他知道菲尔在这个学校里，但马克的事事出突然，威廉森先生气得着急一时没来得及调查，没想到就偏偏就这么巧，马克欺负的正好是他的学生。 真是冤家路窄。 他们从学生时代就不合，关系勉强融洽的时候也就三五年，艾丽一死，他更是十几年不想看见这家伙的脸。这时，重新看到面容不正常苍老的亚尔斯·菲尔，威廉森先生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但他旋即又硬气起来。 ——这都是他应得，要是这混蛋还能看起来容光焕发的话，他就亲自把他揍到八十岁！ 然而，当威廉森释放不友好的气息的时候，他的蠢儿子马克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古怪，反而见菲尔教授进来，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单纯而高兴激动地喊道：“菲尔教……不对，姑父！您、您好！我、我看过你写得书！从以前就很崇拜你！” 马克对菲尔教授的称呼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威廉森先生的脸色顿时变了，马上在马克的后脑勺上加了一巴掌，低声警示道：“你乱叫什么？！” “难道不是？”马克抱着后脑勺迷茫，“我明明在地下室看到艾丽姑姑和教授先生的……” “你看错了！” 威廉森先生直截了当地否认，然后重新看向菲尔，语气冷淡。 “是你？马克挑衅的是你的学生？” 马克还在叫唤：“我没认错！就算你把半张画像用火烧掉，光凭那根魔杖尖我也能认出那绝对是——” “闭嘴！” 威廉森不耐地直接往儿子身上丢了个魔法，马克顿时憋红脸都张不开嘴了。万万没想到父亲真的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他，马克震惊又悲愤地瞪着威廉森先生。 然而威廉森没有理他，只看着菲尔。菲尔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将伊洛推了出来：“今天来得是他的家长，另外一个受伤比较厉害，还在医务室修养。” 顿了顿，菲尔公爵平缓了语气。 “来得是他的姐姐，以前也曾被魔王抓走过——” “你还在说那种艾丽是被魔王所杀的鬼话？！那个时候魔王根本还没有复活！”威廉森先生的胡子顿时气得竖了起来，“你只是想用这样的规划推卸你自己的责任，让你自己好受一点罢了！懦夫！” 菲尔公爵微微蹙眉，解释道：“不，我很确定，现场留下的魔法元素绝对是来自黑魔法……虽然目前还没有有效的证据能证明，但我猜测魔王可能其实早在那些迹象出现前就复活了，每一代魔王复活和传承的方式，或许也跟我们原本想得不一样。另外，还有所谓的黑魔法、白魔法和普通魔法的魔法元素，也许本没有本质上的区……” “住嘴吧，就算你让你的脑子塞满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我姐姐也不会再回来了！那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她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你！” 威廉森愤怒地猛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手指着待客室大门。 “你的辉煌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是我姐姐还活着的时候的事！就算你像以前那样证明你天才的猜想全都是对的，而其他人都是的白痴又怎么样！难道艾丽还能从那扇门里走进来吗！” 这时，那扇沉重的木门从外面响了响，三秒钟后，它被礼貌地推开。 米莉有些生涩地探进半个身子，礼貌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 第四十章 如果放在之前的话，米莉未必能认出这个人像和自己很像，但最近她在贵族家工作必须要保持精神风貌，时常需要照镜子整理仪容，即使不太好意思也渐渐变得熟悉镜子里的自己了，于是看到吊坠里的女性，她便怔了怔，再加上菲尔公爵之后说的话…… 米莉听得懂他的意思，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怎么做，脸也有点憋红了。 伊洛却在这时道：“我姐姐不是在阿尔西亚被收养的，是在中心城。” 诚然米莉的确和吊坠中的女人长得很像，但伊洛莫名地不想承认这一点，心脏烦躁起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将米莉紧紧地拉在身边。 他和姐姐两个人的家庭非常幸福，即使平时不太有机会见面，也不需要其他人的介入。 “或许是辗转被送到中心城后才被收养的，也有可能是收养她的人凑巧到了阿尔西亚，后来回到中心城。”菲尔立刻提出两种可能性，他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我可以去查当年的政府记录，并且——要是你希望的话——进行鉴定……” 老实说，菲尔的内心并不想去鉴定，这多少有些不敢面对事实的原因。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米莉是他的孩子。只要眼前这个女孩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他就能说服自己他的女儿还活着，然而……万一真的是巧合呢？ 不过哪怕真的是凑巧，光凭米莉的相貌，菲尔公爵都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她，甚至收养她。她和艾丽之间一定存在什么特殊的缘分，这能够让他的灵魂得到一定的安抚。 米莉拿着吊坠看来看去，没有说话。 菲尔和威廉森都紧张地看着她，生怕米莉突然跑掉找不回来。威廉森的内心其实非常讨厌看到菲尔以任何形式接近艾丽长相的女孩，但他苦于此时身上没有携带能证明她和自己关系的东西，只好站在旁边干瞪眼。 伊洛也看不出米莉在想什么，轻轻地紧了紧和她交握的手：“姐姐……” 猜不出米莉想什么并不是伊洛的错，因为米莉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脑此时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找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之类的事，更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脑内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只好完全呆在原地。 伊洛喊她的声音，让米莉多少回过了神。她回握了他一下，另一手慢慢地将吊坠还了回去。 她的这个动作被两个魔法师理解成了拒绝的意思，顿时心头一紧。但米莉别开视线，有些生硬地道：“……鉴定吧。” 免得大家都白激动一场。 大概是各种意义上的太奇怪了，米莉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无法直视菲尔公爵的脸。 “……我去哪里？我需要怎么做？” 大概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太镇定了，菲尔公爵迟疑一瞬，才缓慢地道：“在这里就可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魔法。” 他拿出魔杖，在自己的手背上戳了一下，便顺着魔杖尖拉出一条闪烁着魔法光点金线，然后示意米莉。 米莉将手背递过去，菲尔在上面点了点，于是也有金线延伸出来。 犹豫了几秒钟，菲尔公爵也在威廉森先生的手背上碰了碰，威廉森先生僵硬地皱起眉头，但并没有反抗，只是马上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金线向另外两条飘去。 金线有生命一般地在空气中游走，米莉和菲尔的很快结在一起，威廉森先生的线则悠悠地探了过去，缓缓地搭在米莉的线上。 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亲属。 确认完毕，金线缓缓地消失，魔法元素消散了。 米莉并不完全明白这是个怎样的魔法，只是大致有所猜测。她试探地去看其他人，只见菲尔用一种夹杂着喜悦、激动、更加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眼神米莉根本承受不住，连忙扭开目光，然后她就看见了眼眶慢慢变红像是要哭的威廉森先生。 米莉：…… 好了，她大概知道自己……呃，有父亲和……可能别的亲戚了。 “父亲”这个词光是在脑海里闪现了刹那就让米莉一阵别扭，有种很不适合她、让她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时，她感到伊洛握着她的手用力了。 米莉低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伊洛神情复杂又不安地看着她。米莉一怔，有些不知该怎么做。 幸好，菲尔公爵张了张嘴，及时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他显然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我是你父亲”这么直白又莫名有点肉麻的话，见米莉好像已经反应过来了，便直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去接你。” 忽然，他瞥见米莉的手一直拉着伊洛，先是一愣，继而了然。 也对，对米莉来说，他这个到十六岁才半途冒出来的父亲，显然比一起长大的弟弟要生疏的多。 想要这里，菲尔公爵忽然有些心痛。 他本来有很多机会提前见到米莉的，最早的话，去年夏天他就和自己的女儿曾经住在一个旅馆里，入学见面会时他要是亲自去就好了，之后还又在同一个城市住了半年多……如果能早点把她找回来，就能让她受一些苦……伊洛说过他的姐姐经常靠当女仆来生活，来到王城以后也是如此。这实在是件让人难过的事，尤其是米莉看起来似乎比她的真实年龄来的小的时候，菲尔公爵很难不将这当做是米莉营养不良的证据。 现在，他还能从米莉身上感到对新状况的无所适从，想到伊洛还说过他姐姐性格内向，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菲尔公爵考虑了一会儿，便补充道：“当然，还有伊洛。我可以收养他，你们不会分开。” “不用！”谁知，立刻反驳的人是伊洛，他条件发射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伊洛连忙进行补充解释：“我是说……不必了，教授。我只要继续当你的学生就可以了。但是……” 顿了顿。 “我平时还能见到姐姐的对吗？” 收养的提议会被伊洛拒绝，菲尔有些意外。要知道他的公爵头衔虽然真的只是个头衔而已，但毕竟算是拥有地位的贵族，且祖上有流传下来不少基业。再加上伊洛是他的学生，又是个孤儿，普通来说他提出邀请的话，伊洛应该非常高兴才对，然而…… ——真是个特别有骨气的孩子呢。 菲尔突然冒出了许多对伊洛的欣赏来，于是点头应允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被我收养的话，我也可以只给你安排房间。暑假的时候，学校留校的学生会很少。” 这对伊洛来说比收养好得多，他想了想就同意了，能在暑假每天见到姐姐肯定是件开心的事。 ——其实他也知道被公爵收养肯定是件好事，但……他并不想和米莉保持法律上的姐弟关系。本来他们的监护人已经死了，姐弟关系是很模糊又松散的，可现在不一样，米莉是公爵教授的亲生女儿，这就意味着他被收养的话，彼此之间名义上的亲属关系会很难脱离。 他想要以更男性的方式留在米莉身边。 弄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以后，伊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见伊洛同意，公爵便又问了一遍米莉现在的住址，得到回答后，他一刻都不想等地要带他们离开，毕竟接下来有好多事情要做——安置他们的新房间、通过法律手续让米莉成为他有继承权的名正言顺的孩子、公开公爵的女儿被找回来了、重新培养父女感情……菲尔光是考虑要做的事，就感到一种十几年来再也不曾感受到过的活力，仿佛熄灭的蜡烛重新被点燃一样。 “等一下！”眼看着菲尔急匆匆地就要带他们离开，威廉森先生连忙含住了他们，接着，一把一直在懵逼的马克拖过来。马克本来很倔的，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对他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竟然不知不觉就真的被拉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歉道：“对、对不起，我不应该带着……呃，高年级生围攻伊洛的，我、我会反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的……” 威廉森同样微微低下了头，道：“我对我儿子的行为非常抱歉，这是我教育上的失误。还有，关于米莉的事，过一段时间，我会择日来拜访。” 说完，他又深深地看了米莉一眼，这一眼包含着很深的回忆。 伊洛和米莉都快忘了他们其实是来接受道歉的了，被更大的事情一闹反而变得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再说伊洛本来就没有受伤，于是他们很轻易地原谅了马克。得到谅解后，威廉森和马克跟另外三人一直走到学校门口，目送那个酷似艾丽的孩子坐上菲尔家的马车离开，这才收回视线，默默地走向自己家的马。 “呃……爸爸，”马克总算在这会儿找回了说话的能力，神情怪异地问，“所以那个真的是姑妈和菲尔教授的女儿？我的表姐？” “嗯，你看到了，魔法是不会出错的。”威廉森对儿子心不在焉地回答，“更何况……她跟我姐姐长得那么像。” 马克是在艾丽死后才出生的，对所谓的姑母没有记忆，只看过画像而已，自然谈不上感情多么深刻。比起自己的表姐真的找回来了，他更关心其他的事—— “所以我不再是我们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了？！伊洛那家伙的姐姐还是我的表姐？！伊洛那个混蛋就这样成了教授孩子的弟弟，还差点被教授先生收养了？！” 马克难掩话语中的酸味和不可置信，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很难接受。 威廉森跨上马，瞥了一眼神情不满的马克。他们家在魔法领域最著名的地方是魔法教育，虽然家族成员的魔法天赋不那么出众，甚至常常有不会魔法的孩子出生，但他们格外擅长指导，是能够让庸才与天才并肩的化腐朽为神奇的家族，包括近代魔法教育奠基人、提出沿用至今的鉴定学生天赋水平的“魔花”概念的安德鲁·威廉森也是他们家的祖辈。 好歹也算教育家，却培养出品行这么出格的一个儿子，威廉森感到十分丢脸。 于是他直白地回答道：“没错，以后你的同学就不会再是你以为的那个乡下孤儿了。米莉出生就不具备魔法师的资质，这意味着他将是菲尔在魔法领域身份的最大受益人。当然，只要帮得上，我也会尽量照顾他们姐弟。还有……” 威廉森的目光严厉了很多。 “米莉一样会享有我们家族的遗产及头衔继承权，这真是太好了，终于不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这根废柴上，当然我和你妈妈也会继续努力增加继承人人选……要是你在这里继续浪费光阴，还做出玷污家族名誉的事，就干脆给我滚回来！” 说完，威廉森先生的马绝尘而去，留下马克一个人在原地抱头愤怒地嚎叫。 第四十二章 “姐、姐、姐、姐姐，你！你！你你……你、你……你……忽、忽然干、干什……什……” 米莉其实也很害羞的，她只是亲了一下就飞快地移开了。但是伊洛的反应比她还快，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额头上被她吻过的地方猛地后退，脸颊在几秒钟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底下，看上去还有变得越来越红的趋势。他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米一样贴着床蜷缩在那里，眼睛惊恐地瞪得又圆又大，不知所措语无伦次，一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样子。 米莉刚亲完就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了，伊洛的反应更是让她恨不得在地毯上凿个洞躲到里面抱着膝盖蹲着。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她就算是传奇勇者也不可能真的在地毯上凿个洞……就算凿出来，效果大概也只是直接从这楼掉到楼下而已。于是米莉只好下意识地扭开红成番茄的脸，将毛茸茸的辫子拨弄到脸边，误以为这样可以掩饰红晕，半天后，她才很小声地道：“我……我只是想安慰你。那、那个是晚安吻……” 晚安吻亲得太早了吧！我还没睡啊！qaq 伊洛羞涩过头感觉自己要燃烧乃至爆炸了，虽然十分心暖，但是……啊啊啊，果然还是要爆炸了！ “姐，我、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对不起……” “不不不，呃……我倒也……倒也没有要你道歉的意思。其实我，那个……”伊洛的脸不禁更红了，他根本不好意思说他的内心非常高兴，“反正姐你真的不用道歉！应该道歉的是我！” 米莉忍不住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伊洛扑红着脸却很认真专注地注视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伊洛就泄气了。 “抱歉，姐姐，我刚才对你说谎了。我确实……确实心情不太好。我知道我应该为你高兴的，可是……” 顿了顿，伊洛发现自己从这个方向说不下去，无法正确地表述自己的心情，便换了一个角度。 “姐姐，你知道，本来我们家只有我们两个人，或许还算上蛇。但是现在你找到了父亲，他还是我的导师，这个地区的公爵，住在这样的宅子里，想要的话就能雇佣到仆人。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是并不是我的……” 米莉一滞，问：“你也想要去找家人吗？” 她光是问，声音里便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紧张。伊洛是不可能找到家人的，米莉倒不是怕他发现自己的身世，只是害怕伊洛一直找不到会更失望。 “不是！当然不是！”伊洛果断而激烈地否定，“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可以了，只要有姐姐就够了！” 伊洛自己也很奇怪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以后，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冒出过要去寻找亲生父母或者其他亲人的念头，米莉的陪伴似乎已经让他极为满足。 米莉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脸上刚有消退趋势的热度立刻又上升回来，她要是又要扭头，可是伊洛执着的目光锁住了她。 伊洛继续说：“但是我……我很担心。以后我会不会，就离你越来越远了？你是公爵小姐，可我……” 米莉愣了愣，摇头道：“不会。你是……我弟弟。” 说完，米莉终于绷不住再次扭开了脸，同时下意识地像松鼠抱住尾巴一样抱住了自己的一大把辫子挡脸。 然而这个回答让伊洛既甜蜜又心酸，不过想也知道以米莉的性格绝对不会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类文艺肉麻还很长的说法，况且她就算真的用了，伊洛也知道自己不能以此作为借口自欺欺人，故意扭曲米莉对他的感情来满足自己的幻想。 顿了顿，伊洛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嗯！谢谢你，姐。” 米莉一顿，犹豫地扭回头，对上伊洛单纯的笑容，迟疑一瞬，还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其实……你可以不拒绝公爵先生收养你的提议的。” 米莉果然还是不习惯和父亲相关的用词，想了想还是决定称呼菲尔公爵为“公爵先生”。 “嗯……那个还是算了。姐，我不能总是依靠你，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我又不是教授的亲生孩子，能住在这里已经很好了，不能太麻烦他。”伊洛笑着道。 不知怎么的，伊洛默默地掩饰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老实说，他自己还尚且弄不清楚那个想要和米莉断开姐弟关系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他还会不想继续叫她姐姐，甚至忍不住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比如，米莉似乎一直没怎么变过，说不定……说不定再过几年他们就不像姐弟了。 想着想着，伊洛不自觉地端详起米莉的脸来，果然，她跟初次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有变化。不过……唔，或许一年时间本来就不可能让人产生什么特别的变化吧。 不知怎么的，望着米莉清澈的、对他没有任何杂念的眼眸，伊洛忽然有些烦躁。 “对了，姐。” “嗯？” 米莉刚刚下意识地看向伊洛，她的面颊就被捧住了。伊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她很近，那种米莉熟悉的、清新又单纯的气息包围了她。然后，她的嘴角被轻巧而迅速地亲了一下。 “这、这是报复！晚安吻！”伊洛以极快的速度闪开，脸烧得厉害，却迅速地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现、现在我们扯平了！晚安，姐！” 啪。 米莉脑海里某个地方的弦崩断了。 下一秒，被子里的伊洛听到一阵狂乱的脚步声，大概是米莉飞奔了出去，然后就是门在慌张中被甩上的响声。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伊洛将头埋进枕头，他的心脏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好像在疯狂地锤击他的胸口。 伊洛整个人完全在燃烧，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不停地拿脑壳碰枕头—— 竟然忽然凑过去亲米莉，还是嘴角！他、他刚才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好像是米莉先亲他额头的…… 伊洛连忙停下撞枕头的动作，默默地保护好额头，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有米莉的呼吸……可惜，靠得太近看不到表情…… 啊啊啊啊，不对啊啊，他为什么要想这些啊！ 伊洛继续磕枕头，不过这次他机智地用了后脑勺。然而米莉当时可能出现的表情却不自觉地在他脑海里闪来闪去，让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话说……竟然突然过来给他晚安吻…… 姐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 伊洛悲愤极了。 …… 米莉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米莉一路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跨进门以后立刻想把快要自燃的自己塞进衣柜里，因为跑得太急还险些踩到在地上乱滚的蛇。 然而很不幸，这个房间是雷克临时弄出来的，很多地方准备得比较仓促，比如衣柜里塞满了闲置的枕头被套，米莉已经挤不进去了。于是，她只能默默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蹲着，面朝墙壁，抱住头发，头埋进头发里。 蛇：“……你是刚刚从锅里逃出来吗？看起来快要熟了呢。” 米莉在墙角安静地燃烧，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见询问得不到答案，蛇索性自己猜：“唔……难道是伊洛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害羞成这个样子……他跟你求婚了？” “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奇想给了伊洛晚安吻，结果就被对方给回礼亲在嘴角上了”，这种话米莉根本说不出，于是恼羞成怒地将滚到脚边来的苹果推开，蛇被这么轻轻一碰，就滚进了床底下。很快，床底下传来蛇的闷笑：“哦？看来比求婚还严重，看来是有实际行动呢。上次被抱的时候你好像都没有这么慌张，怎么，这次是被亲了吗？” 竟然被说中，米莉的后背不受控制地一抖。蛇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笑容很坏心眼地加深一些，声音也压低了：“嗯……是脸颊？额头？鼻子？还是……嘴唇？” ……大概都不算吧。 光是回想，米莉便觉得嘴角边伊洛贴过的地方又隐隐热了起来，很快便又烫到了全身。她暗暗懊恼自己怎么又不知不觉跟着蛇的思路走。 蛇在那里继续诱导道：“你难道不想跟我谈谈吗？伊洛的事。” 米莉挣扎了几秒，终于生硬地开口：“……不。” “哎呀，好绝情。一年之前我们明明还是最好的拍档呢，那个时候你明明什么事都会找我商量的。转眼我的地位就被长得比较可爱的魔王取代了，真伤心。” 米莉：…… 那个时候明明除了解决魔王以外根本没有别的事。 蛇晃着尾巴悠闲地继续说：“其实我出来以后的长相不比魔王差的，你想看看吗？” “完全不。” “那就算了，真可惜。” 蛇似乎也没指望用这么一个小理由就能让米莉把它放出来，一点都不失落地摆了摆尾巴，然后滚着苹果到了一个能照到月光的地方，随意地道：“那我睡了。你一个人也不要燃烧太久了，要是烧着地毯很不好解释的。而且，公爵先生要是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睡了一个晚上就熟了，肯定会很伤心。那么，晚安。” 说完，蛇就真的盘成一团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米莉稍微冷却下来以后，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蛇，心里微微划过一点异样的感觉。 ……这条蛇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今天忽然被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时候，它就一点都不吃惊，来到公爵家的一路上都有着一种仿佛一切意料之中的泰然，明明米莉根本没有找到机会跟它解释。 仔细一想的话……它之前就有说过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的可疑的话…… 米莉思索了几分钟，却想不出什么头绪，再说蛇好像确实没法从那个苹果里出来的样子……算了，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明白的事吧。 米莉放弃了想蛇的事，结果伊洛的脸又突然跳进脑海里。 米莉脸又是一红，连忙把头埋进膝盖里冷静。 第四十四章 菲尔公爵是很有名望的魔法师，他对于魔法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本来就对黑白魔法和普通魔法的区别有一定了解。况且，在妻子死去、女儿失踪后，他在一片可怕的绝望中埋葬了妻子的身体，那个时候……他就怀疑杀死艾丽的是黑魔法。 能使用黑魔法的不是魔王，就是和魔王有关的东西，比如魔物或者魔使、大魔使。艾丽本身是剑士，尽管并不算顶尖的那一种，且生了孩子尚且虚弱，但菲尔公爵仍然难以相信艾丽会这么轻易地死去，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骑士。 那一夜，他和艾丽在阿尔西亚置办的宅子里什么活物都没有留下，所有人都失去了生机。他们死得很快，没有许多伤口，似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菲尔有理由怀疑杀死他们的是魔王。 从那以后，他开始疯狂地研究黑魔法，还专程去过魔王城堡，可那里一片死寂，魔王看上去的确还没有复活。 然而，越是研究，菲尔就越确定艾丽的死是黑魔法造成的，他还渐渐开始怀疑魔法元素本身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怀疑黑白魔法之间的关系……在这种状况下，他当然一眼就能辨识出米莉额上泄露出来的微弱的魔法光泽绝对来自于他打了十几年交道的黑魔法，不会有错。 任何一个父亲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上有黑魔法的痕迹，都会感到心脏收紧，更何况是对此比旁人警觉数倍的菲尔公爵。他的神情几乎是一瞬间就绷了起来，看着米莉的样子分外严肃，一手反射性地摸出魔杖，另一手伸手就要去撩她的刘海。 米莉听到菲尔公爵问她的额头也是下意识地愣了愣。因为平时很小心地用头发遮好，再加上魔法印留下的痕迹也比较微弱，米莉已经很久没有被人问起过额头上的魔法阵了，要是今天菲尔没有提起，她说不定会完全将这件事忘掉…… ……大意了。是由于这个房子，还有公爵给人的感觉都很亲切，所以一时放松了警惕吗？ 米莉的后背僵硬一秒，不过，她只慌乱了一小会儿就想起蛇之前早已编好的说辞，冷静下来。在菲尔公爵碰到她之前，米莉便主动撩起刘海，露出下面仍然隐隐泛光的魔法阵。 硬币大小的六芒星中依然流窜着隐约的魔法之光，比起之前一点都没有减弱，米莉偶尔还会觉得它好像隐隐变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再碰这个魔法烧伤的印记，不再会感到刺骨的疼痛。 “魔王曾经想要抓我，”米莉道，不管过去多久，撒谎都令她脸颊微红，“这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在四年前。结果他不小心抓走了伊洛。” 其实传奇勇者本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顶多被他人当做吹牛而已，更何况菲尔公爵看上去不会怀疑她说出的任何话。只不过，为了继续圆伊洛那里的谎，米莉不得不继续维持原本的说辞，假装自己是个会被魔王看上的柔弱少女。 幸好，王城没有人知道米莉在阿尔西亚的真实情况，她至少不用生活在两套说辞随时可能穿帮的夹缝中了。 听完米莉的话，菲尔便又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手轻轻地掐了一下，隐隐一痛。 这件事他已经听伊洛说起过，只是当时并未料到那还是他的女儿。 “啊，是的，没错。”菲尔公爵那段痛苦的记忆再次被牵动，他轻声喃喃道，“那个魔王，从你出生就想抓你了。” ……？！ 这个米莉吃惊地看向菲尔。 菲尔解释道：“……那一年，王国的大祭司做出了一个预言，据说魔王会想要得到的女孩已经被决定，新一任魔王即将复活。那个时候陛下的女儿刚满十岁，算起来等魔王复活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到可以被抢的年龄。于是陛下便一口气招募了很多骑士守护公主，我也被选入守护城堡的魔法师行列中。艾丽……就是你的母亲，担心魔王来抢公主时带来的各种腐蚀效果会误伤到年幼的你，所以决定先将你带去阿尔西亚避难，等公主被抢走了再回来。结果……” 公爵先生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他一直没有去抢公主，却袭击了艾丽和你。” 米莉：…… 米莉这才想起她之前听伊洛说过教授的女儿被魔王抢走的事，但，那个时候的话……她还以为既然是被魔王抢的女孩，至少也该有个十四五岁呢。 明明那时她才刚出生，那个魔王到底是怎么样的口味……难道说，他准备像她养大伊洛一样把自己养大吗？ 光是想象了一下被魔王在魔王城堡里养大的情节，米莉便感觉后背好一阵发毛，忍不住抖了抖。 不过，她对菲尔公爵的说法并没有太多质疑，甚至完全可以猜到后面发生的事—— 菲尔公爵认定抢走……呃，抢走她的家伙是魔王，可由于魔王复活的征兆尚未出现，她又不是公主，所以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公爵先生的话，他们还会将他当做精神出现了问题，加重菲尔的痛苦。 ……幸好，她大概已经可以算是替母亲报过仇了……在不知情的时候。 米莉心情复杂地想。 忽然，面颊上传来的温度，将她重新将思维拉回现状。 菲尔的手轻轻抚过米莉的脸，他的动作和羽毛一样轻柔，似乎是害怕吓到她。 “我曾经去魔王城堡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魔王好像也真的没有复活……”他缓缓地道，“我也去找祭司占卜过你的下落，不过也没有结果。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了新的名字……” 占卜提供越细致的条件，就能得到越正确的结果。但如果提供的条件错误，自然只能得到错误的结果或干脆无法得到结果。 顿了顿，菲尔问道：“你是怎么被收养的，自己还记得吗？”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米莉回答。 她想了想，将能说得大致说了说。基本上就是她被一个独居无子的老人收养，并被对方抚养长大……一些会和伊洛的说辞产生矛盾的地方，她磕磕绊绊地模糊过去了，更没有讲老头嘱咐她必须杀死魔王的事。 米莉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毕竟很多地方要是圆不过去就会穿帮，于是，她及时地将话题拉回来，故意指了指自己额上的魔法阵印记，问：“那个……这个东西，还能消除掉吗？” 菲尔还沉浸在米莉口述的往事之中，因此一怔，才回过神来——在米莉看来最稀松平常不过的过去，在他看来却非常可怜和不幸——意识到米莉在询问他，他连忙回忆了一下她说了什么，道：“我看看。” 说完，菲尔将手指放在米莉的额头上，指尖沿着魔法阵的纹路仔仔细细地在皮肤上走了一遍，像是在感受这什么。不知不觉，菲尔的目光变得深沉，将气氛带动得凝重起来。米莉觉得额头上有东西触碰的感觉很奇怪，却不敢乱动。 良久，菲尔终于开了口。 “虽然已经很微弱，但却是非常顽固的黑魔法。”菲尔道，“有一些固执的元素徘徊在这里不愿意走，它们不走就没有办法消除……很奇怪，按理来说普通的元素不应该凝滞这么久，就算是黑魔法一两年内也应该离开了。” 米莉心头一颤…… 她将这个魔法阵产生的时间说成四年前，实际上只有一年多。难道说……再过不久它就会自己消失了吗？可是，最近一年明明都没有变淡…… 菲尔继续问：“你周围有什么刺激它们不肯离开的东西吗？比较……吸引黑魔法的。” 菲尔的神情看上去有点不安，因为他在怀疑他自己……艾丽死后他的魔力常常会狂躁，之前半年米莉又都住在王城，两人相距并不远。正是因为他心情低压时魔力的暴走和魔王的魔力腐蚀及黑魔法效果很像，他才会怀疑魔法元素实际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在不同状态下引发了不同的效果。虽然他跟米莉接触不久，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但…… 米莉却在第一时间想起了伊洛。 说起吸引黑魔法，有什么能比得过魔王呢？ “那就算了。”米莉道，她不能为了消除区区一个伤疤就远离伊洛，“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吸引黑魔法，可能……过一段时间它就自己没了。” 菲尔亦松了口气，米莉没准备自己搬出去住就好。 而且…… 总觉得这样聊过以后，两个人好像稍微熟悉了一些。 菲尔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米莉毛茸茸的头发。 真希望……能够快点向所有人公开，他的女儿已经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听到伊洛的问题，汤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还能有什么关系？马克他喜欢家里的一个女仆呗。咳，虽然他尽量想瞒着，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那个样子绝对瞒不住的！” 汤尼一脸兴奋，一副抓到了马克把柄的样子。 “我已经想好了！下次他要是再像之前那样嘲笑我们，我就在上大课的时候把这件事抖出去！” 伊洛并不在意汤尼会不会把马克的暗恋对象抖出去，他反而关心另一件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诶？这还用说？马克那家伙，每次那个女仆端着点心进来，整个脸都红了好吗。他还故意大声说话，挑三拣四，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是少爷，结果把对方吓得一直道歉，哈哈哈哈。” “就这样？可是你每次碰到凯瑟琳的时候，不是也脸红，也故意大声说话，上次还故意拉着我从她身边狂跑……” “这这这这这完全不是一回事！那、那个时候只是因为冬天太、太冷了！我、我想运动一下而已！巧合！凯瑟琳只是凑巧在那里而已！我绝对没有因为她也经常去图书馆就注意她，绝对没有！对了！我们别说这个了，我们来聊聊西伦！你最近见过西伦了吗！我上周碰到他！他长高好多！” 提到凯瑟琳的名字，汤尼的脸一刹那变得通红，舌头不利索地不停被牙齿咬到，话题也转得相当生硬。 凯瑟琳是在期中考试里获得第二名的女孩子，一共获得四百八十分的高分，虽然比伊洛还是差很多，但仍然是甩掉许多对手的优等生。伊洛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是个戴着很厚的眼镜、做事认真严谨却很少说话的女孩，大概个性比较内向，和她次数不多的几次交集都是被汤尼突然拽过去的，这种举动每次都让伊洛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汤尼的反应仍然很奇怪。 伊洛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为什么要聊西伦？我们不是在说马克和女仆吗？” “对对对！说那个也行！”一听伊洛说别的话题，汤尼立刻特别激烈地接了过去，生怕伊洛又说起凯瑟琳似的，连忙一把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抖了出来，“那个女仆好像要比马克大一两岁呢，讲得标准语还带了点西方地区的口音，可能不是王城本地人吧！是不是超有趣的，哈、哈哈哈……” 伊洛完全没感到超有趣，他看了面色尴尬僵硬的汤尼一眼，并不为难他，低下头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圣克鲁克这一届有不少入学晚的学生，伊洛和马克都算是，马克好像比他小半岁的样子，这么算来，那个女仆大概比他大一点，但不会大很多吧……唔，米莉比他大三岁，也不算大很多，他见到姐姐也会脸红，会心跳加快，会忍不住想引起对方注意……这么说来，他跟马克的状况还算比较像，那么，按照汤尼的说法，他……他是…… 他是喜欢米莉？ 汤尼说马克和女仆之间的关系当然不可能是亲属那一种。那么，难道……他对米莉的感情也不是别人以为的姐弟之间的那一种，而是…… 伊洛的心脏猛地一跳，接着，便是一阵相当快节奏的“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即使他极力克制，也无法让它有哪怕一点点地减速。大概是伊洛的脸色不佳，汤尼暂时搁置了凯瑟琳的事，关切地凑过来看伊洛：“喂，伊洛，你没事吧？你的额头上怎么忽然这么多汗啊？” 伊洛一惊，连忙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果然很多汗。其实不仅是额头，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了。 同时，伊洛感觉到他的魔力有些不正常地蠢蠢欲动。 伊洛连忙定了定神，快速地深呼吸几口，很快，魔力被安抚下去了。 “没、没事。”伊洛勉强道，然而心里还有些不安——他的魔力很少有躁动的时候，这种状况有点超常。 “真的？”汤尼也有些狐疑，不过，看伊洛的面色好像恢复了，便将信将疑地没有往下追问。 …… 这一天，伊洛想米莉想到了深夜。 夜已经深了，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汤尼熟睡时安稳的呼吸声。 伊洛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很思念她——想她的声音、气息和笑容——然而，他越是想，越是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无处宣泄的烦躁，像是有一团不肯熄灭的火在燃烧。这让他浑身燥热，明明才是春天，却难受得睡不着。 伊洛不得不掀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被子，把他自己暴露在空气里。可惜，这没什么用，凉爽的感觉只有失去被子的一瞬间，接下来，奇怪的恼热又缠住了他。 伊洛不得不又翻了个身，死死地闭上眼睛，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依然没有用，他甚至又开始出汗了……跟下午的时候一样。 他赶紧将精神集中到魔力上，果然，他的烦闷不是来自心理，而是生理上的，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而且比下午时更严重——他的魔力正在膨胀，以极快的、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 在圣克鲁克学习半年多，伊洛早就能够稳定而完全地掌握他本身的魔力了。他是个出色而优秀的天才学生，所有人都这么说。尽管伊洛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天才，但他多少也察觉到自己控制魔力比其他人来得轻松，至少，他从来没有出现过魔力暴走的情况。 然而，这种情况似乎终于在他身上发生了。 意识到他的魔力不正常以后，伊洛立刻感觉到了惊慌，他想要马上叫醒汤尼，可是很快，伊洛发现他无法动弹—— 他的魔力疯狂地增长，而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灌满了空气而无法继续扩大的气球。这个容器已经非常脆弱，可太过拥挤的魔力们却在身体里乱窜，疯狂地想要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出口宣泄出来，他们不停地互相挤压、互相碰撞，在强烈的压力之下不安地跳跃，伊洛感到自己随便一动，这些魔力就会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将他整个炸开来。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的情绪？因为他太思念米莉？因为进入了青春期？因为最近作息不规律？ 伊洛不明白他的魔力忽然如此躁动的原因，他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并且使劲回想中午有没有吃足够的蔬菜。然而他丝毫没有头绪，与此同时，魔力们的攒动越来越厉害了。 伊洛不得不一点一点地蜷起了身体，他的身体滚滚发烫。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头极其疼痛——那似乎是魔力们疯狂涌窜着想要去的地方。 伊洛紧紧地咬住了牙，此时他已经无力再考虑怎么叫醒汤尼了，光是控制住身体中发了疯的魔法元素们就足够耗尽他所有的精力。 …… 仍然是夜，忽然，蛇在苹果里睁开了猩红色的蛇眼。 它敏锐地察觉到，今晚的空气中涌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魔法气息。 这是人类所畏惧的、恐慌的气息，却能让蛇本能地感到亲切和舒适。不过……现在还很微弱。 蛇珍惜地感受了一下这缕微弱的魔法波动，然后看向了窗外。 春天，满月。 唔……距离伊洛出生，好像也有一年多了。 ——时间和契机，都刚刚好呢。 蛇轻轻地笑了笑，它看向了床上的米莉。米莉睡得很熟，只是睡姿不太好，双手双脚地把棉被弄成乱糟糟的一团抱着，只是脸还皱着眉头。 当然，由于过于不讲究的睡姿，她的头发也被睡得十分凌乱，刘海乱七八糟地翘来撬去，露出了底下的魔法阵。 此时，感受到微弱的魔王气息，魔法阵里残存着的光芒兴奋地流转起来，并且大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蛇眯了眯眼睛，笑容加深了几分。 但是，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唔……应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吧。 不用操之过急。 吐了吐暗红色的信子，蛇又望了一眼容易使生物热血沸腾的皎白的明月，然后重新盘成一个圈，慢慢地伏了回去，闭上眼睛。 …… 另一边，伊洛和自己身体里沸腾的魔力一直搏斗到天明，直到窗边微微泛起黎明的微光时，他身上的魔力才渐渐地平息下去。 魔力的平静和它的暴躁一样毫无征兆，极其奇怪，但抗争整整一个晚上，伊洛实在太累了，闭着眼睛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天已经完全大亮。是汤尼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还不停地摇晃他：“喂！快醒醒，伊洛！再不起来我们要迟到了！” 伊洛的头昏昏沉沉的，他勉强揉了揉眼睛，一看墙上钟，才瞬间清醒过来。 “抱歉！”伊洛惊道，“我昨晚失眠了，所以——” “嗯，我理解，我也睡过头了！”汤尼马上赞同地点头，“你也觉得昨天晚上特别热，是不是？我凌晨醒过一次，发现被子都被我踹到地上了，而且浑身是汗，真是太热了……不过当时我看你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睡得很熟呢。” 原来汤尼也觉得气温不太对劲？ 伊洛一愣，同时隐约安心下来，他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不正常。 不过，安心归安心，时间是真的不够了，伊洛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地要去洗漱。然而他刚一动，汤尼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伊洛！你的头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汤尼猛地喊道，“可能是个虫子，我帮你抓出来！” 说着，汤尼便将手伸向伊洛的头发。 然后，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毛茸茸的黑球来。 第四十八章 伊洛和汤尼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确实只见到那么一颗黑球，没有更多的。伊洛心里还有点疙瘩，他抿了抿唇，壮着胆子问道：“教授，你……会不会弄错了？” 菲尔看向他。 伊洛继续说：“那个黑球……很温顺，很亲人的。它一直在我的头发上没怎么动过，就算捏它也不挣扎，一点都不像是魔物……” 伊洛停顿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并没有底气。因为没有遇见米莉以前的记忆，他并不知道魔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从书上得知它们凶狠残暴，会凶猛地袭击人类和试图登上魔王之塔的勇者，大部分拥有黑色的毛发和羽毛，以及跟魔王一样的红眼……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说：“而且，我检查过，它没有魔物标志性的红眼……或者说，它可能根本没有眼睛，所以——” 说着说着，伊洛的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于是菲尔公爵打断了他。 “我不会弄错的。”菲尔摇了摇头，“你们看到它被魔法击中时的样子了。没有血液，没有尸体，只会完全消散在空气中，这就是它是魔物的证明。” ——只有和魔王有关的东西，才会在死去时不留下一丝痕迹。 菲尔没有说下去，因为这句话是每个魔法师和战士都必须铭记于心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不需要他讲，伊洛和汤尼的脑海中便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这句被教科书反复提醒的话。 伊洛心里一凉，他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肩膀和附近的地面，可菲尔说得没错，他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那个小球真的是魔物？可是，为什么会在他的头发里？ 菲尔问：“你们确实只发现了这一只？” 汤尼和伊洛都点头，伊洛特别心不在焉。 菲尔沉默下来，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伊洛却忍不住有些心慌意乱，等了一会儿，见菲尔没有反应，便问道：“那个……教授先生，它好像比起汤尼更喜欢我，早晨也是在我的头发里发现的……这个，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菲尔听到他的声音，暂时停下思索，顿了顿，问：“你最近……是不是情绪不太稳定？” 伊洛一愣，立刻就想起自己因为思考米莉的事太多而彻夜魔力暴走的事，这毫无疑问是严重的情绪不稳定了。可是被米莉的父亲，也就是菲尔公爵亲自提起来…… 伊洛尴尬地脸颊发热，有些不敢直视自己的导师，只胡乱地回答：“是、是吧。我昨天晚上，还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好魔力……” “嗯，那就是因为这个。”菲尔没有发现伊洛的不自然之处，他安抚地摸了摸伊洛的头，“这种魔物会不自觉地被狂躁的魔法元素吸引，我之前状态不好的时候，也曾经吸引到很多类似的东西。你只引来一只这么小的魔物，应该情况不严重……” 说到一半，菲尔想了想，又改了口。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当时还在魔王复活时期，现在是和平年代，所以……” 所以和平年代为什么会有魔物呢？ 菲尔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自行陷入了思考，手指抵着下巴，额间微微蹙起。 汤尼却没有跟着菲尔公爵的思路走，他卡在之前的一个词上，见菲尔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问道：“教授！狂躁的魔法元素是指什么？” 这个词汇对汤尼来说很新，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说魔法元素有生命一样。 菲尔怔了怔，才解释道：“这是我最近在研究的课题，一种新的关于魔法元素的理论，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没有发表。我怀疑我们普通魔法师使用的魔法元素，和魔王、祭司使用的黑白魔法元素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在不同状态下呈现出的不同反应。白魔法是使用极为平静的魔法元素的魔法，黑魔法则相反。魔王大概是本身具有激怒魔法元素的能力，而祭司他们则是在长期的心理训练以后，能够做到清心寡欲，他们的心境使得自身的魔力比一般魔法师的要更加平静、更好控制，因此能够……你不用记笔记，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没有得到任何认可，期末考试不会考的。” 汤尼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开始奋笔疾书，被教授叫停，他的脸红了红，道：“不不不，那个……教授，我只是想听你说而已！我对这个理论很感兴趣！不是当做期末考点记的……” 汤尼当然知道期末考试只会考魔法师界已经得到公认的知识，比如黑魔法是邪恶的魔王创造出来的，白魔法是上天赐给虔诚信徒的武器，能够用来对抗世上一切的黑暗和不公正……呃，这些他都背下来了，但是…… “是这样的，教授……”汤尼很少在课上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难得说大胆的言论，有些不好意思，“期中考试之前，我不是控制不好自己的魔力吗？我之前以为自己是真的控制不好魔力，或者越紧张反而越控制不好……但是，现在想想，说不定是因为我的情绪太极端，所以影响到魔力的情况，让我能使用的魔法元素变得更不好控制了。我、我觉得这很合理！” 菲尔教授略微感到有些吃惊。老实说，在他眼里，汤尼一直是个按部就班地、死板地学习书本知识，甚至有些太过照本宣科的学生，因为他太过依赖于书本，常常钻牛尖，在接纳魔法学习里灵活地方的方面有困难，有时候不太好教。 ……这一次倒是说了让人意外的话。 一直被否定的理论头一次有人觉得合理，哪怕是自己的学生，菲尔也难免觉得有点高兴，也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他才点头道：“……谢谢。” 道谢完后，菲尔再次看向伊洛，说：“所以，我想你是因为情绪暴躁，使自身的魔力变得接近于黑魔法，不小心吸引来了那只魔物。你……” 菲尔原本想问伊洛是因为什么事情烦恼，但还没问出口，就收住了嘴。 能让伊洛个性这么稳定的孩子发生魔力暴动，在他自身没有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只有可能是家庭的重大变动了。至于伊洛家庭的变动……菲尔自然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伊洛的情绪失控，也有他的原因了。 菲尔叹了口气，再次摸了摸伊洛的头。 “星期五下课以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米莉她……应该已经很想念你了。” “诶？”伊洛一愣，“姐姐她……很想念我？” “嗯。” “真的？” “……嗯。” 得到教授的反复肯定以后，伊洛忍不住隐隐开心，再看菲尔教授也没有之前那么微妙了……毕竟如果那个黑球真的是魔物的话，在第一时间把它消灭是最正确的行为，教授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跟你一起回去！”伊洛果断地回答道。 菲尔点头表示明白，又拍拍他的肩膀。 由于黑球这个意外事件，这节课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见目前的情况告一段落，菲尔翻开讲义，准备继续上课。 不过……为什么魔王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还会有魔物出现呢？ 想起当初所有人都认为魔王没有复活、艾丽却被黑魔法杀死时的状况，菲尔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 …… 这一周的接下来几天，菲尔除了上课，都在查找关于那个新生魔物的资料。可是，那种黑球一般的魔物出现的时间总是非常短，又极为脆弱，被认为是“没有研究价值的魔物”，因此人们收集的信息远比其他难对付的魔物或者魔使少得多。 菲尔对和魔王有关的事上一向比其他人敏感，即使女儿回到了他身边，这个习惯也很难在一时半会儿改变。他在图书馆和资料室看了几天，甚至去了一趟国王的宫殿，试图在皇室图书馆里寻找可能有用的信息，然而依然一无所获。那种生物的官方名字叫做“黑魔球”，关键词只有“成群出现”“最弱小”“风大时会被吹散吹跑”“经常在魔王正式复活前几周组团在魔兽栖息地附近散步”这么几个。 因为太不像魔物了，时间也对不上，还有人认为它并不是魔物制造出来的，而是上天在魔物复活前提前降下的征兆性的生物。不过，这种说法显然站不住脚，黑魔球符合鉴定魔物的所有标准，它甚至是拥有红眼的，只是极少睁开而已。 菲尔公爵突然有些意外人们竟然对这种生物这么不关心，资料这么缺乏……当然，或许和这种生物抓住后就很容易死，存活时间和存在时间都短，因此研究样本不足也有关系吧。 唯一有用的新信息，就是一本书里记载，曾有一个国立博物馆管理员宣称，他在半夜值班时看见一个黑魔球直接从魔王羽毛上生成，不过由于魔王羽毛是封闭在玻璃箱内的，那个黑球没过多久就憋死了，魔物死后又不会留下痕迹，因此无法证明这个管理员说的话的真假。 难道伊洛头发里那个魔黑球是从国立博物馆里意外跑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研究的就是魔王羽毛了…… 菲尔公爵暂时无法下定论，伊洛那里也没有继续出现魔物的身影，线索断开，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转眼，一周又过去了，没多久就到了星期五。 这一天，伊洛是在一阵小鸡般的“叽叽叽”的叫声中被吵醒的，一睁眼，他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球，在他枕头边上跳来跳去。 第五十章 菲尔公爵只是想起这事了就随口提一句而已，然而这句话却成功让米莉浑身上下的神经就绷了起来，甚至于她吃饭时都食不知味，还差点用叉子舀汤，让旁边被遗弃的汤勺看起来分外孤独、极为可怜。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米莉立刻将伊洛拖进了自己房间。 “姐？” 伊洛奇怪地问道，同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米莉抱着他胳膊的手上——她的身体靠得很近，伊洛能闻到米莉头发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这种距离让他的脸隐隐有些发烫。 然而，还没等伊洛开心完，米莉便松开了手。 伊洛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在米莉的房间里。这里果然又添置了不少物品，比两周前更精致了。 蛇听见开门声，便操纵着苹果滚过来，心情愉悦地道：“哎呀，你们回来啦。” 米莉随手将它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示意接下来的对话比较重要，它必须一起听。 接着，米莉看向伊洛：“伊洛……公……公爵先生说得魔物，是怎么回事？” 提起公爵先生时，米莉不自觉地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一段时间，菲尔公爵已经对她多次表示过希望她使用女儿对父亲的称呼来称呼他，米莉最近受到不少过分的宠爱和照顾，不好意思拒绝，便试着改了几次口，可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因此改称呼的事尚在练习之中。 在伊洛面前，她果然还是很难用“爸爸”来称呼菲尔公爵，于是换回了比较习惯的说法。 伊洛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对姐姐隐瞒的价值，且米莉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担忧，一眼就能看出是关心他，便安慰道：“姐，你不要担心，只不过是前几天汤尼在我头发里发现了一只黑魔球，那种魔物不危险的，我完全没有受到攻击，也没受伤。我们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是魔物，准备养起来来着，后来被菲尔教授发现以后，已经消灭掉了。” 黑魔球？准备养起来？已经消灭掉了？ 米莉总觉得什么地方隐隐听起来不太对劲，其他魔王在魔王领地比较无聊的时候，也是养魔物玩的吗？ 米莉不禁皱起眉头，蛇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眯起红眼，饶有兴味地吐了吐信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哦？黑魔球？现在还有这种东西啊……魔王不是早就死了吗？” “嗯，所以教授跟我说它可能是从魔王羽毛里诞生出来的。”伊洛将菲尔公爵在餐桌上已经大致讲过一遍的古书里关于博物馆管理员的记载又说了一遍，“不过，那只黑魔球是从博物馆里逃出来的，还是从那个尚未主动出现的传奇勇者那里跑出来的，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那个勇者肯定持有最后一根魔王羽毛吧？说起来……那个传奇勇者为什么不主动出现呢？明明是这么荣耀的事……” 伊洛思索地将手指抵在唇上。 伊洛口中的某个不肯出现的传奇勇者顿时心头一跳，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僵硬地道：“不、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伊洛向往地说，“不过，他能够放弃这种荣光，主动放弃国王承诺的财富和地位，肯定是个品行相当高尚的人吧！” 前段时间每天都在算计金钱还去过黑市的米莉老脸一红：“也、也不一定吧……” 她一开始只是因为羽毛是白色的而没法去找国王做鉴定而已，但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没法说出来了——如果她是传奇勇者的话，伊洛那边的说辞瞬间就会对不上，与此同时，之前说得许多谎都会被戳穿，伊洛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 既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弄清楚正事，米莉连忙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头发里有魔物的？就发现了一个吗？” 米莉当然知道那个所谓的黑魔球并不是从任何一根魔王羽毛中出生的，它是诞生于伊洛自己的魔力。蛇早就说过，魔王的成长会分阶段，伊洛迟早有一天能够拥有将魔法元素聚集成魔物的能力，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不过…… 或许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快，毕竟都过去一年了，伊洛名义上的年纪也已经有十三岁…… 这么一想，米莉忽然发现伊洛这个春天似乎长高许多，已经隐隐高出她几公分了。虽然如果看脸的话，还是她稍微成熟一些，可伊洛已在不知不觉中日渐挺拔，褪去小孩子时的稚嫩，渐渐露出少年的棱角来。 米莉忽然便有些恍惚。 相比之下，她比一年前根本一点都没变，且接下来也会如此。 渐渐地，伊洛才会成为外貌上比较年长的一方吧？到那时，他也会变得很像魔王…… 米莉心不在焉地低下了头，因此没注意到蛇偷偷瞥了她一眼，然后深红色的蛇眼饱含着一种古怪笑意地眯了眯。 伊洛亦没有注意到米莉复杂的神情，他只是认真地在回答姐姐的问题：“唔，被汤尼发现那次是星期二凌晨，只有一个。不过我今天早上又发现头发里有一个，我把它放走了。我感觉那个黑魔球好像和之前是同一只，可它明明被教授杀死了……” “唔，这很正常。”蛇重新将目光放在伊洛身上，笑道，“魔物是魔法元素聚集出来的嘛，就算消散，再重聚就好了。只有失去聚合它们的契机——也就是魔王——魔物才会彻底消失的。” 顿了顿，米莉感到蛇意味深长地朝她看了一眼，才继续说下去。 “当然，魔王羽毛也有一样的效果，只是弱一点罢了。同理，越强大的魔王聚集的魔物越多，聚集魔物的数量也就越庞大；越靠近魔王，魔物聚集起来就越容易，这正是魔王之塔难以攻陷的原因。唔……不过……” 蛇似乎故意将嗓音压低了一点，米莉很清楚它实际上并不是在给伊洛解释，而是说给她听。 “魔王的大部分魔力都在角里，要是有一个魔王没有角的话，他生成魔物的能力大概只比几十年才能生成一个黑魔球的魔王羽毛好一点点吧。哪怕是特别强大的那种，顶多也就一个月产生一个魔物……曾诞生过又被打散的魔物，重聚耗费的时间会有所缩短。”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教授杀死的那个黑魔球大概花了三天时间重新聚合，然后又来找我了是吗？”伊洛马上就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恍然大悟。 ……只是这些事大概连菲尔教授都不知道吧。 伊洛忍不住想。 蛇它到底…… “啊，对了。”蛇忽然开口，悠哉地晃着尾巴，“说起来，为什么那个黑魔球为什么会总在你的头发里呢？我听说你的老师，也就是小米莉的爸爸正在研究一些很有趣的理论吧？别看我这样，其实王国发行的魔法师学术周刊我每一期都看呢，那个理论真的是很新颖，发表的话会肯定会引起轰动的。嗯……我想想，如果是公爵先生的话会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呢？伊洛你最近是经常想什么事情导致情绪特别激……” “那、那个，姐！我双休日还有作业要写，我、我先回房间去了！”伊洛完全不想正面面对蛇的问题，面红耳赤地就要落荒而逃。 另外…… 万万没有想到它是一条这么关心最新学术信息的蛇！原来如此！想必它的先进知识都是从学术周刊上看来的吧！这样就解释得通了！难怪蛇的知识面各个领域都有涉及……而且，蛇一直住在公爵家，知道教授先生最近的研究内容也很正常…… 啊啊啊啊！想不到连被困在苹果里的蛇都在看最新的学术周刊！如此身残（？）志坚！相比之下，他连上周刚发的讲义都偷懒没有读完，真是太堕落了！拿到期中奖学金以后就松懈了！ 伊洛受到沉重地打击，感觉到了自己和蛇之间学习热情上鸿沟般的差距，况且蛇本来就知识渊博，而他失去十二年记忆连常识都补了很久——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蛇变成传奇勇者了，他都还是个普通的小魔法师…… 不行！这样不行！他还要保护姐姐呢！ 伊洛的学习斗志前所未有地燃了起来，所以他立刻觉得自己跑路脸红绝对不是因为怕每天都拼命想姐姐的事暴露，是为了马上去学习！学习！ 伊洛飞快地跑了，留下米莉一脸懵逼，以及蛇在旁边泰然自若地摇尾巴。 “……你为什么要诱导他去想自己吸引黑魔球的事？”顿了顿，米莉不满地拧着眉头，看向蛇。 “嗯？这算诱导？”蛇笑着道，“不用我问，他肯定自己也已经想过了。而且他今天看起来这么轻松，估计已经从信任的教授那里得到了答案。我……唔，只是随便试探一下而已。刚才，我总觉得他可能在思考什么对我很不利的事呢，不打断一下的话，唔……那孩子可能没你这么可爱好骗……” 米莉：？！ 米莉感觉额头上的血管跳了跳，她拿起苹果就要往角落滚，蛇连忙毫无诚意地道歉：“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不过随着伊洛长大，糊弄他的确会越来越容易的，更何况他已经能聚集魔物了，就像我之前说的，以后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个黑魔球从他头发里冒出来吧，这个我会试试能不能解决，但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会是魔王的青春期了，这个你最好自己有些准备。” 魔王的青春期也就是要长角的意思，米莉暂时还不希望伊洛发现自己是个魔王，想到到时候要怎么隐藏他的角，米莉不禁感到了一丝沉重，沉默下来。 蛇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尾巴幽幽地晃了晃。它压低了声音，沙哑而温柔地道：“当然，你不用太害怕。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 这一晚，米莉由于焦虑，辗转到半夜在睡着。此时房间里一片昏暗，窗户的窗帘拉开了半边，若有若无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不同于其他地面的灰白。 忽然，一个小小的黑球在窗沿下探出身，它张开红眼往里看了几眼，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窗户没关紧的缝隙里挤了进来。 然后，它啪叽一下撞在了窗台上摆放着的水晶苹果上，见蛇没醒，又啪叽一下撞上去，还没醒，再啪叽…… “……安静点，小家伙。”终于，蛇睁开一双红眼，懒洋洋地看了眼黑魔球。 黑魔球很高兴：“叽叽叽！” “唔，别乱叫，虽然你们这群蠢魔物的确经常认错，但我确实不是。你家魔王在隔壁呢。” “叽叽？” “不是，像大魔使那种东西我一口能吞五个。” “叽叽叽？” “……哦，竟然猜中了，果然魔王制造的第一只魔物智商一向比较高呢。作为奖励，顺便封口，我就吃了你吧。” “叽！”Σ(っ°Д°;)っ 黑魔球吓了一跳，猛地往后滚了一下，藏在窗帘后面可怜地望着蛇。 蛇有趣地笑了笑，道：“不想被吃就算了。不过，你去找也没有用，现在的小魔王陛下不会收留你的。不过，我倒是有事要指派你做，算是替魔王陛下分忧解劳吧。” 听到蛇有任务，黑球又兴奋了起来，问：“叽叽？” 蛇道：“你自己找个喜欢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再骚扰魔王陛下。” 蛇话音刚落，黑魔球一下子又瘪了，显然对这个任务非常失望。 不过，作为一只信守承诺忠于魔王的小魔球，它还是立刻执行了任务——它没精打采地飞到了米莉那边，然后默默地贴在了她额头的魔法阵上——黑魔球和硬币差不多大，正好覆盖住那个硬币大小的魔法阵。 蛇：“……你很会找位置嘛。” “叽叽！” “闭嘴，离那个女孩远点，不然吃了你。” “叽？” “嗯嗯，没错，是我的储备粮来着，所以你可以滚了。自己找个水塘蹲着吧，再让我看见的话就给你发奖励。” 黑魔球：“叽……”_(:3」∠)_ 被嫌弃的黑魔球只好无奈地从窗户缝里又挤了出去，一边疑似抽泣着一边飘远…… “等等。”忽然，蛇道。 “叽？”黑球惊喜回头。 “等魔王那边有新魔物诞生了，你也一起带走。被我看见的话就一起吃。” “……” 第五十二章 伊洛话音刚落，米莉便是一怔。 她原本总是为伊洛问有关他身世和过去生活的问题发愁，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米莉自从住到公爵家来以后生活压力小了很多，早中晚三餐都有东西吃，公爵先生也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必需品和非必需品堆在她房间里，伊洛那边亦照例买全了。不过，与此同时，米莉的生活也变得比较无聊—— 每天的行程都按部就班，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固定，没什么新鲜事。因为米莉是家里唯一的女性，许多事由雷克安排不太方便，菲尔公爵便给她雇了个女仆，名叫吉娜，比她大十岁。目前一般都是由吉娜来安排公爵小姐的衣食住行。 那是个认真负责却不太爱说话、存在感也相对比较低的女仆。不过，对于不擅长与人交往的米莉来说，这种个性倒是正好。只是，除此之外，她身上就没有再发生什么变化了，日子也过得相当单调：米莉还在扮演柔弱的美少女不能乱碰剑，自然不能出去锻炼；她在菲尔公爵的安排下，倒是和一些住得近的贵族小姐碰了面，但大家似乎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那些女孩子们带着好奇来了几次后就不再拜访；王城的集市都已经逛过了，附近的地段也已经莫属，再说菲尔公爵已经堆了一堆东西在她房间里，米莉并没有什么需要她自己上街买的…… 米莉使劲回忆了一番她这几天到底干了什么，结果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么几件事—— 看窗外发呆，被菲尔公爵叫去聊天，和蛇聊天→被激怒→把枕头砸蛇的苹果上→因为太无聊过了一会儿又把枕头拿来继续和它聊天→循环。 米莉：…… 这样一想，最近的生活还真是无趣又颓废啊。 唯一称得上有意义的，只有菲尔公爵在雷克和吉娜的共同建议下给她请了一个礼仪课老师教授贵族小姐的礼节，还有一个语言课老师来纠正她带有南方口音的标准语。只是米莉很快就发现自己和这两门课都什么共鸣，幸好菲尔公爵本来就没有非要她成为贵族名媛的意思，且他喜欢她有些像艾丽小时候的南方口音，于是标准语课没上几节就结束了，礼仪课亦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搭没一搭地学，足以应付需要的场合即可。 上课的事伊洛都知道，没必要再跟他说一遍。米莉想了想，只能说：“我跟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答案对伊洛来说完全不意外，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见米莉没什么新鲜的答案就带过了。然而，米莉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对伊洛接下来说的话也没能完全记住。 不久，聊着聊着，外面的天色便渐渐暗下来，最终完全沉寂于黑色。伊洛打了个哈欠，看了眼钟，才发现已经到他平时上床睡觉的时间。 “姐，我要去睡了。”伊洛恋恋不舍地道，同时揉了揉眼睛。 米莉一愣，回过神，意识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伊洛的头，放轻语调，道：“嗯，去睡吧。” “……晚安，姐。” “晚安。” 然而伊洛虽然道了晚安，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走，就在原地等着，目光闪烁地时不时瞥向米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米莉疑惑地问。 伊洛的脸红了红，小声地开头：“姐，那个……晚安吻……” “什么？” 伊洛声音太小，米莉根本听不清楚，因此皱皱眉头，稍微靠近了他。 见米莉靠过来，伊洛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眼睛也不知往哪里看才好。于是顿了顿，他索性将眼睛闭上，委屈地一口气喊道：“晚安吻！都要睡觉了！姐，你不准备给我晚安吻吗？” 米莉：囧。 伊洛不安地看着她，一副等着晚安吻的样子，米莉顿时不知所措：“可是……那个……为什么……”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晚安吻这种习惯啊！Σ(っ°Д°;)っ “我想要，不行吗？”伊洛脸颊发烫，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从搬进教授家第一天晚上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亲过我了……” 我以前也没有亲过你啊！！ 米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万万没想到她唯一一次脑袋发热亲了一下伊洛，竟然会造成历史遗留问题。这么说起来，从那之后伊洛每次道过晚安以后，都还会在她房间里多磨蹭几分钟，如果是她在伊洛房间就被拽住手多磨蹭几分钟，难道也是因为…… 米莉不敢往下想了，再往下想感觉脸可能会炸。 既然都说出来了，伊洛索性放弃掩饰，灼灼地盯着米莉道：“姐，要是你不好意思的话，要不我先开头吧。” “诶？” 话音刚落，没等米莉反应过来，伊洛已经用手将她的刘海向上推开，然后，一个轻轻的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额头中心的魔法阵上。 如今伊洛已经长得比米莉高，他做这个动作比米莉当初还要容易，甚至稍稍弯了一下腰。 米莉捂着额头炸了。 伊洛默默地退了回去，脸颊微红，过了几秒，又凑回来，轻声说：“……换你了，姐姐。” 米莉：…… …… 结果还是亲了。 伊洛似乎误以为晚安吻如果第一下是亲额头的话，第二下就应该落在嘴角上，所以当米莉踮着脚回亲他额头的时候，伊洛好像吃了一惊，最后是有点失落地走的。他走了以后，米莉抱着膝盖默默在墙角蹲了一会儿。 蛇默默地滚到她脚边，晃着尾巴，戏谑地道：“唔，晚安吻吗？这个很有趣呢。” 米莉：…… 不要再提了好吗。otl 蛇继续道：“我也有点想试试呢。” “……走开。” “好过分啊，小米莉。魔王撒娇就可以答应，我这么可爱的宠物就不行吗？” 米莉：…… 你哪里可爱了啊喂！还有你什么时候是宠物了啊！有点作为引导者的自尊好吗，魔王还没全部被打败呢！ 因为奇怪的地方太多，米莉反而不知该从哪里吐槽起才好，瞪了蛇一眼，继续抱着膝盖面壁。 比起晚安吻，蛇更感兴趣的显然是米莉陷入为难状态的表情，因此即使被拒绝它也很愉悦……不，应该说甚至更愉悦了。蛇微笑着眯了眯眼睛，轻快地道：“这么沮丧做什么，小魔王喜欢和你亲近难道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就目前而言，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米莉抿了抿唇，不知怎么说才好。 她当然知道被伊洛喜欢是件好事，要是姐弟关系恶劣才麻烦。目前来说伊洛的个性的确一直走在正轨上，两人的相处模式良好，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但是…… 但是普通来说，姐弟之间的关系会亲密到这种程度吗？尤其是……实际相处时间只有一年多，还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想起伊洛先前吻她额头时的神情，米莉不禁心悸。 也许只是错觉而已……不过……她那属于勇者的直觉，的确，似乎在一刹那感受到了伊洛身上微弱的侵略性……倒不是带有恶意或者杀意的那种，而是…… 米莉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描述到底是怎样一种侵略，只得将眉头微微蹙起。 她之前从许多魔物身上感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敌意，但好像都不是伊洛对她展露的那一种……难道说，是魔王意识有所觉醒，且他的侵略意识和魔物不一样？好像也不对，明明被她杀死的那个魔王就不是这种感觉…… 难道是魔王的个体差别？还是说……真的是错觉？还是说……还是说…… 米莉一时有些迷茫，却不得不冒出了某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她有些诡异地心跳加速。 最终，她还是冒着可能被嘲讽或者调戏的风险，看了看蛇，试探着问道：“你觉得……伊洛他对我……会不会……” 会不会对我超出姐弟之间的感情……啊啊啊！不行！这种话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 米莉刚刚开口了一半就羞耻地把脸憋红了，完全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一把把炽热的脸埋在两膝之间，头发把她从头到脚包裹住，活像一团蹲在墙角的毛球。 她竟然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可能！这比伊洛准备杀了她还要不可能！太自恋了！实在太自恋了！ 米莉为自己说都没说出来，只是在脑内一闪而过的想法羞愤不已，整个人蜷成一团，恨不得地上能有个大洞让她被埋起来。 蛇最喜欢看她这个样子，没想到今天它都没怎么说话就能欣赏到，于是极为愉悦地在旁边摇尾巴。 米莉窘迫至极，并不自觉地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推卸责任—— 她竟然会产生这种猜测…… 果、果然，肯定是因为她最近真的太闲了！ 第五十四章 自从放暑假并且第二次索要晚安吻成功后，伊洛就发挥主观能动性举一反三地提出有晚安吻却没有早安吻、午安吻太奇怪了，即使米莉面红耳赤地解释传统习惯似乎也没什么用，蛇还在旁边故意一副认真的样子说“的确很奇怪呢”，明显就是怂恿伊洛去尝试一下啊！混蛋！ 米莉想起蛇的事就生气，至于伊洛……她最初还以为伊洛只是随便说说或者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亲了！而且之前几次早安吻午安吻只不过是在额头或者脸颊而已，米莉为了让他快点放弃这个习惯，甚至顶住了伊洛失望的目光，一直没有做出回应，结果这一次伊洛竟然又亲在嘴角上！ 米莉本来就对伊洛意识过甚，此时更是害羞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心脏仿佛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得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她有害羞到这种程度过吗？ 米莉抿着嘴唇，整个人燃烧之余竟然也有些疑惑起来。不过，她并不敢疑惑太久，就赶紧把自己的这些问题全部都打包一起归结于最近太闲，等工作……工作以后肯定就会好了！ 米莉这边还在自燃，伊洛却继续说话了。他摸了摸脖子，还是红着脸不敢看米莉，憋了憋，道：“姐，接下来轮到你……” 米莉：(╯°Д°)╯︵┻━┻ 不要！！她才不要！！！ 总、总觉得只要答应伊洛一次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了，本来抗拒伊洛期待或者渴望的亮闪闪的眼睛就已经很难了……要是换做是失望的那种可怜的目光的话…… 米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被揪紧，情不自禁地不安起来。 “……下、下一次以后再说吧。”米莉不敢面对伊洛接下来的表情，扭开红成一团的脸，并下意识地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假装这样可以遮掩她的面色，“我不太习惯这样的……” 然而没等米莉说完话，伊洛已经眼睛一亮：“这样的话，下一次你会给我回吻吗？” 米莉尚未回应，伊洛就已在心里算了起来。 早中晚一共三回，每次两个人互相亲吻一次的话，一共一天就有六次！唔……这样的话，要不再干脆加上上午吻和下午吻，凑足十次？但是这样的话，姐姐大概会不好意思到生气吧…… 虽然，她生气的表情大概也非常可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伊洛顿时有些窘迫。那个应该是蛇只有那种家伙才会有的、稍微有些糟糕了的想法吧？他、他并不是故意想要惹米莉生气的，果然姐姐的笑容才是比什么都好…… 米莉自然不知道伊洛脑海里那些足以让她恼羞成怒到把家里的桌子全掀光的想法，她又差点咬到舌头，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刚说出口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再多吃点东西把它们都藏起来！ 下一次再说是什么鬼！她为什么非要加上下一次这几个字啊！qaq ……就是因为总是莫名其妙地给伊洛留希望，才会无论如何都戒不掉他想要早安吻和午安吻这么奇怪的吻的习惯…… 米莉一瞬间不由得产生了“难道我潜意识里也希望亲回去”的念头……当然，这个念头在成形之前就被米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灭，并且被归类到“最近太闲”造成的胡思乱想之中。 “姐？” 见米莉好像僵住了，伊洛担忧地凑近，想要观察米莉的情况，但是—— 他刚一靠近，米莉就警觉地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弹了一点。伊洛失笑道：“姐你没事吧？还热吗？” 米莉对自己下意识地反应亦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掩饰羞涩地胡乱点头。 “唔，果然还是用一下魔法吧？”伊洛想了想，再次将魔杖拿出来。 调节温度已经不能算是初级基础魔法的范围了，可伊洛仍然做得十分轻松，没几下就用魔杖沿着房间边缘绘出魔纹，被他画出来的魔纹很快开始发光，并且越来越亮。 伊洛闭着眼睛输出了好一会儿魔力，直到魔纹全部被充满，他才舒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应该坚持到明天早上。”伊洛将魔杖收起，用期待被夸奖的语气开心地道，“姐，你要是再觉得难受的话，再叫我……嗯……要是温度不合适的话也再叫我来吧！” 房间里的气温果然马上就凉了下来，米莉一怔，不禁感慨家里有个魔王真是方便……不对，应该是魔法这种东西本身就很方便。 “……谢谢。”米莉道谢道，只是仍有些难以直视伊洛，脸上红晕未消。 “嗯！你是我最喜欢的……姐姐嘛。”伊洛笑着回答，只是在微妙的位置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险些又让米莉紧张得心跳加速。 伊洛那一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绝不比米莉。连黑魔球曾被他的心情引来过，伊洛多少已经意识到他对米莉并非是单纯的弟弟对姐姐的感情了，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免会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尤其是……对方是米莉，朦胧的感情里似乎又有亲情的枷锁，这令伊洛更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好，连最隐晦的试探都不得不再三斟酌。他觉得自己在米莉面前似乎有时还是弟弟，但有时，又是…… 伊洛脸一红，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那个！姐！那我回去看书了，下个学期开学的要讲的讲义我还没有翻过！汤尼……汤尼他肯定早就背完了，我也不能输！” 伊洛匆忙地道，随口说了个理由想要逃跑。 米莉连忙点了点头。 一个嘴角的午安吻将她所有的步调都打乱了，总觉得……总觉得和伊洛单独在一起，房间里的氛围就分外古怪，令人喘不过气。 终于，伊洛半逃半跑地走了。他一走，米莉总算松了口气。 ……她最近的某些想法真是太可怕了，真的要早点投入工作才行！ 在魔法调控的作用下，米莉的体温好不容易随着房间的温度一起凉了下来。 …… 然而，在身体燥热的情况下对着魔法冷气吹一天，是很容易感冒的。 很不幸，即使是传奇勇者，几个月不锻炼又精神紧绷疲倦的米莉亦无法逃脱这条铁律的制裁，第二天，她就生病了。 鉴于米莉摆脱掉体弱多病的幼年期以后就再也没生过病、一直以来都是个生龙活虎的勇者，她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头痛欲裂、喉咙疼、浑身发热手脚发冷且精神不振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是觉还没醒，揉了揉眼睛就掀开被子爬起来，然后到床下没走几步，就啪叽一下躺地上了。_(:3」∠)_ 而且…… 爬……爬不起来…… 于是，蛇被奇怪的声响弄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散乱在地的一地乱七八糟的棕色卷毛和卷毛底下的米莉。 蛇吃了一惊：“你在干什么，小米莉？新的锻炼方法不是这样的吧……” 米莉躺在地上喘气，硬邦邦的地板使她比原来更难受了，加上喉咙又痛，自然说不出话来回答蛇。 蛇不禁紧张起来：“喂，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去找伊洛——” 蛇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门就被“咔吱”一声打开了，蛇连忙条件反射地闭上嘴，直到看见走进来的是早已穿戴整齐的伊洛才松了口气。 “伊洛，你过来看看，你姐姐她……” “姐！” 伊洛已经惊呼出声。 他是一大早收到了寄来的成绩单，想要赶紧拿给姐姐看，然后顺便完成今天的早安吻，所以才过来的，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就是倒在地上的米莉。 伊洛立刻把成绩单丢到一边，跑过来抱米莉。他的手刚一触到米莉的身体，就被她的体温吓了一跳。 好烫！ “姐，你发烧了？”伊洛慌张地将手放在她额头上试探，温度果然十分异常……不过，实际上他不需要试体温也能看得出来了，米莉的脸色扑红扑红的，不是害羞时那种可爱健康的红晕，而是另一种令人担忧的红色……另外，她呼出的气也带着浊气，眼神迷离，好像没有力气睁开眼皮，只感觉到是伊洛，才勉强转动眼珠朝他看了看。 “……唔……伊……” “别说话了，姐。”伊洛连忙阻止她开口，“你等等，我把你抱回床上去。” 接着，米莉便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米莉体型本来就小，并不重，倒下的地方又离床不远，伊洛已经比她高了，将她抱回去并不算太吃力，只是…… 米莉比往常更急促的呼吸灼热地喷在他脖子上，他的手抚过她的小腿弯和肩胛……米莉还穿着睡裙，夏天睡觉的衣服自然比较轻薄，隔着布料伊洛都等感觉到她滚烫的皮肤，脸上顿时有些发红。 等把米莉放回床上，伊洛松开手才舒了口气，然后把本来已经被踹到一边的睡毯盖回她身上，考虑了一会儿，伊洛索性将她裹住了。 ……大概就是没了毯子才会生病吧。 伊洛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看着米莉难受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 总觉得米莉好像意识都不是很清醒了…… 想了想，尽管知道米莉可能听不清他说话，伊洛还是道：“姐姐，你稍微在这里稍微睡一下，我去找吉娜过来，然后让雷克通知公爵先……” 伊洛的话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里。 因为米莉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并轻轻地用脸蹭了蹭。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米莉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点钝痛，但已经不再浑身无力了，精神状态也还好。 “姐，你醒了？” 米莉刚从床上坐起来，伊洛正好推开门进来，见米莉醒来，便眼前一亮，很明显地露出喜意。 米莉莫名地被伊洛毫无杂念的单纯笑容闪了一下，一时僵住。 不过，伊洛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他是端着早餐来着，一边小心地替米莉收拾出可以吃东西的位置，一边道：“姐，你饿了没有？吉娜和雷克一大早就很忙，所以我就帮他们替你拿过来了。唔……都是医生说了可以吃的东西，你现在有胃口吃吗？” 听他这么一说，米莉才察觉到自己饿了，便点了点头，让伊洛给她摆在床上吃。 伊洛给她扑了垫子，正要把盘子给她，手却忽然顿住。 “姐，你拿得动盘子吗？要不要我喂你？” 米莉：……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米莉老脸一红，扭头道：“……不用，给我。” “噢。” “……你吃过早餐了吗？” “没有，唔……不过我还不饿。” 伊洛说完，米莉却将自己手上的面包撕了一半给他，伊洛本想拒绝，但看看米莉坚定的神情，最后还是收下了。 她虽然比较迟钝，想法有时还有点死板，不像蛇那么奸猾，但她也猜得出伊洛肯定是为了照顾她才没有先吃的早饭的……昨天米莉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她记得自己隐约能嗅到伊洛的气味，应该是伊洛将她送回床上的，另外……菲尔公爵也来看过她，且坐了很久。 ……父亲吗…… 米莉的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眼下还是先应对伊洛。 不止是他肚子饿的问题，米莉还看见伊洛的眼底有隐约黑眼圈。 “你昨晚是几点睡的？”米莉问。 谁知伊洛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还猛地咳嗽好几声，面包险些卡在喉咙里。 “……姐……”伊洛咳得眼冒泪光，好不容易才止住，“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伊洛紧张得心脏都停了。 米莉……米莉不会记得的吧？ 米莉奇怪地歪了歪头，并没有多想：“你脸色不太好。如果你是因为照顾我的话……谢谢。” 望着米莉清澈的眼眸，伊洛不禁心虚。 呃……被她抱了大半个晚上降温，算是照顾吗？当然，他被松开以后就又会去阳台上吹吹风把自己弄凉，回来继续试探地让她抱住也是拖了这么久的原因。他其实直到天蒙蒙亮了才从她房间里离开，临走前还摸了摸米莉的额头，确定她烧已经退了。 唔……当然，觉多少还是睡了一点的。 想到被米莉双手双脚抱住的情景，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伊洛面色赤红，不由得扭开了脸，更不敢看米莉柔弱饱满的嘴唇。 不过，米莉并没有想起来…… 他松了口气，却竟然隐隐有些失望。 “没、没什么。”伊洛定了定神，道，“主要还是吉娜和雷克在忙，我只是帮忙照看而已，教授也陪了你很久。” 米莉自然这只是伊洛怕她担心的说辞而已，这种掩饰反而让米莉心里更暖，想了想，她伸手摸了摸伊洛的头。 伊洛是坐在她旁边的，米莉伸手就能够到他柔顺的头发。尽管长高不少，伊洛仍然乖巧地让她摸，甚至特意凑了凑，好让她摸得顺手些。 米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 发烧这种病，即使是退烧以后也不可能马上就完全恢复，于是米莉一口气休养了半个多月，家里人这才放心她到处乱走蹦蹦跳跳。这个时候，米莉已经休息得骨头都硬了。 幸好，她马上就有机会到处蹦跶了。因为米莉的入职申请已经在菲尔公爵的帮助下完成并通过，以后汤尼和伊洛就会同时拥有米莉和雷克两个助教。 两个学生两个助教，不管在哪个学校里都是奢侈的事。 不久，开学的日子就到了。 王城的秋天比夏天气温宜人不少，学生们纷纷换上较为保暖的衣物，甚至已经陆续有人开始穿冬季的校服。同时，一些不太熟悉的年轻面庞亦开始出现在校园里，这同时也是新生的入学季。 不过，新生跟伊洛或者汤尼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菲尔公爵似乎暂时没有招收更多学生的打算，这一年没有参与招生，这无疑让冲着他报考圣克鲁克的小魔法师有些失望。当然，他们并不会失望太久，因为今年的教师课程安排有了一些变动，菲尔教授竟然主动要求承接了一门大课的教学。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哪怕在他的夫人去世前都从未有过。菲尔教授不擅长人际交往，故他实际上一直在避免和人群接触，学生人数从来都是全校教师中最少，完全是个坚定不移的小班化教育拥护者。这样的菲尔教授竟然决定上一门大课……呃，难道说最近的河水都是从低往高流的吗？ 总之，消息传出来以后，圣克鲁克综合学校从学生到教师都十分吃惊，甚至连战士系的人都有所耳闻，一拍即合地表示要表示去蹭课围观。顿时魔法系校服一件难求，各种八卦的剑士、弓箭手、力士都纷纷套上从身体孱弱的新生或者老生魔法师那里借（抢）来的不合身的魔法系校服，摩拳擦掌地准备混进魔法系的教师，开启一段传奇魔法师（？）的新人生。 由于围绕魔法系校服的竞争太激烈，医务室的利斯特先生最近极为繁忙，不仅要照料受伤的学生，还要到处把打成一团的学生拆开……其他系的学生也就算了，战士系和魔法系这两个常年相爱相杀的专业实在特别麻烦。 然而这股热潮没有因为曾经制霸圣克鲁克的利斯特先生的加入而降温，反而愈演愈烈起来。连负责学校内务的老师，都为了给其他教授安排围观的场地，而特意给菲尔教授分配了全校最大的大课教室，远远超出这门课本来应该有的人数。 至于菲尔教授本人……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或许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口气休息了十五年对不起学校，需要努力做出一些贡献而已，才不是想要炫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漂亮可爱温柔柔弱的小女儿呢。 …… “喂，伊洛，你没事吧？” “……” “喂！伊洛！下课了！” “……啊？” 被汤尼猛地撞了一下胳膊，伊洛才如梦初醒地转过脸去看他，有些不解。汤尼叹了口气，无奈又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开学三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你别看现在才开学，期中考试可是一转眼就要到的……” “抱歉。”伊洛回过神，脸一红，羞愧地道歉道，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状态不好。因为…… 光是这么想着，伊洛的视线便再次不自觉地落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米莉身上——她低着头，扎起的棕色头发有几缕掉在洁白的脖子上，侧脸赏心悦目，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像她这么年轻的助教比较少，几乎和学生年纪差不多，于是为了让米莉更好地融入学校的环境，菲尔教授给她弄了一套魔法系的校服。伊洛本来没有觉得校服有什么特别，可看米莉却觉得特别好看些，从款型到颜色都和她十分相配。 这时，米莉注意到伊洛的目光，抬起头对他微笑了一下。伊洛立刻局促地颤了颤，红着脸回以一笑，直到汤尼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强硬地拉回来。 “那个，伊洛你……”汤尼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就算、就算你姐姐的确很漂亮，你也不要每节课都盯着看啊！” “呃……” “她是你姐姐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关系了，你这样盯着她看还是很奇怪啊！”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因为——”汤尼不自觉地红了红脸，他果然还是对这个话题有些难以启齿，“你这种盯法，岂不是像我对凯瑟……不对，岂不是像马克那家伙对他家的女仆一样了吗？！” ……大概本来就是一样的吧。 听到汤尼的话，伊洛不禁有些忧郁地避开他的视线，轻轻叹息。 米莉收拾完东西就跟着菲尔教授和雷克走了，因此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伊洛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便感觉胸口空荡荡的。 不过，这件事伊洛并不准备跟任何人商量，包括跟他关系亲近的汤尼。于是他思索片刻，转移话题道：“汤尼，我记得期末成绩排名公开是今天下午对吧？我们现在去是不是正好赶上？” “没错！”本来怀疑地看着伊洛的汤尼，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轻易被转移重点，“我告诉你，我已经看过暑假里寄来的成绩单了！这一次，我可是很有把握进前十名的！” 第五十八章 星期五这天终于到了，米莉之前只在伊洛和汤尼的小课上当过助教，因此哪怕知道课堂的重点并不是她，她第一次参与大课也不禁有些紧张。米莉前一晚认认真真地将菲尔公爵交代给她的注意事项又逐一复习过一遍，但当她走进教室的时候，仍然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课程一开始就出状况，而是因为教室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先不说后面整整齐齐坐着的一排教师，那一堆校服明显不合身的魔法系学生是怎么回事？！我们魔法系有这种古铜色皮肤、满肚子腹肌的学生吗？！而且这种学生竟然还不是一个两个，是有好几排啊喂！ 米莉的内心是崩溃的……不，某种意义上她被“魔法系学生”平时锻炼身体的强度震惊了！想不到连魔法师们都在如此疯狂地锻炼肌肉，这个世界的审美已经跑偏到这种程度了吗？！ 幸好，战士系的学生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占领前三排，他们毕竟稍微有点害怕被点名什么的，于是前几排坐得依然是本来就应该上这节课的学生。 菲尔公爵原本只是负责教伊洛这个年级的，一节课约莫五六十人，但教室里却混入了一些新生，另外还有教师、战士系的学生、普通系的学生等等，结果就是原本绰绰有余的教室硬生生被塞满，甚至出现了不少站听生，在教室最后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地站着。 经过一周的工作，米莉稍微记住了一部分比较有特色的教师，比如外表严肃凶暴的医务室教师利斯特先生就让人印象深刻。而现在，米莉竟然看到这位利斯特先生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 难道说战士系毕业现如今医务室工作的老师都要学习魔法了吗！！魔法已经成为这么热门的科目了吗！！ 由于太过震惊，米莉不小心将视线停在了利斯特先生身上，就算没有和对方说过话，她也很难忘记这样的人——利斯特总是穿着象征医务人员的白大褂，但这掩饰不了他拥有属于战士的健壮的身形；他工作认真严谨，也很关心学生，脸上却总是没什么表情，给人感觉很不好亲近；他年龄应当和菲尔公爵差不多大，不过光从外表看的话要比菲尔年轻一些，这显示出他是个十分杰出的战士…… 忽然，正在米莉发呆的时候，利斯特似乎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犀利地看了过来。米莉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连忙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公爵。 “那个……”米莉小心地对菲尔公爵道，“今天来得人数是不是……” 菲尔闻言，抬头在环形的大教室里扫了一圈，冷静地点点头，道：“嗯，学生们来得很齐呢，大概没有人翘课吧。” 米莉：Σ(っ°Д°;)っ只是这样而已吗！！重点绝对不只是没有人翘课而已吧！！ 但菲尔公爵没有再关注其他，低头继续整理教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一样。理解公爵先生真实心理的雷克笑着拍了拍米莉的肩膀，示意她按照菲尔教授的说法做就好，不要太在意诡异的上课人数。 …… 上课铃声打响后，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乱跑的学生们纷纷归位，讲台附近只留下菲尔教授、雷克和米莉。这下，米莉突然感到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菲尔公爵找回女儿的事早先当做八卦被闹得沸沸扬扬，开学初公爵小姐要当菲尔公爵助教的事又掀起过一阵流言的风浪，来围观的无关人员也有不少是冲着米莉来的，此时，这群人探究的眼神令米莉极不舒服，下意识地往雷克身后躲了躲，希望借对方的身体来回避其他人。 雷克感觉到米莉的抗拒，便主动调整一下位置，替她挡住大部分目光。 菲尔教授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接着，朗声开始讲第一课。 ……………… ………… …… 课程内容过半，非魔法系却混进来的学生已经睡倒一大片，新生们也是如坐针毡。菲尔教授教授的原本就是第二年的内容，除了前几排的学生和后排的魔法系教授，其他人大多都听不懂，不久，其他系的教授便开始陆续离场。 米莉感到注视着自己的人渐渐减少，总算松了口气，也不必继续躲在雷克后面了。于是米莉稍微侧了侧头，去看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伊洛，谁知伊洛也在看她，米莉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抓的错觉，脸颊一红，又缩了回去。 伊洛也觉得自己是偷窥被抓了，脸红得比米莉还厉害，连忙低头假装拼命在学习，其实他心不在焉好一会儿了。 米莉今天分外引人注意，尽管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伊洛依然难免有些酸溜溜的，尤其是他听到后面不停的有其他系的男孩讨论“那就是菲尔公爵的女儿？”“她真可爱”“有没有办法下课去搭话”之类的话题时，他简直想要跑过去拉着米莉的手就逃走。 “伊洛，今天的课意外地简单呢！”菲尔公爵讲到两个公式中途的间隙，汤尼兴奋地从笔记里抬起头，这节课他太过激动，因此上得满头大汗，“上学期教授先生都已经在作业里布置给我过了！原来我课业也没有落下太多嘛！是吧，伊洛？” 完全没听的伊洛心虚地胡乱点点头，幸好汤尼也没太在意他，等菲尔公爵开始讲下一段，他就一股劲瞬间投入进去了。 …… 一个小时后，菲尔公爵的第一次大课顺利结束。 米莉长长地出了口气，见雷克已经先她一步上去收拾教授先生的东西，这项工作两个人一起做反而容易出错，她便站在原地等待。 忽然，她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米莉一回头，竟然看到的又是利斯特先生。 因为距离拉近，米莉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比她原本以为得还要高大，几乎是一座健壮的小山，一片宽大的阴影投下来，无形中就会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即使是米莉，神经亦在一瞬间绷紧，下意识就要去摸腰间的剑，直到摸了个空，她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带剑了。 失去武器的保护，米莉不自觉地更警觉了些。 “你……”谁知，利斯特先生率先开口道，“你是叫做米莉，菲尔……菲尔的女儿？” 对方的声音意外地相当平和温柔，米莉一愣，点了点头。 利斯特先生略一颔首，沉默片刻后，他曲下膝盖，与米莉平视，细细地打量她的脸。 米莉顿时不太自在，后退一步，蹙眉道：“请问，你……” “你很像艾丽。”利斯特突然说，他的语气竟然有几分怀念，“我是说……你的母亲。你很像她，特别是头发和眼睛，还有……神态，到处都很像。” 对他说得话，米莉不禁感到意外，原本在嘴边的话迅速改了口：“你认识我母亲？” “嗯，认识。”利斯特先生微微一笑，被其他人学生视作凶恶的脸瞬间冰雪消融般柔和了许多，“我们是同一届战士系毕业的。” “诶？” 没等米莉消化掉惊人的事实，利斯特先生看了眼在不远处不安地看着他和米莉、似乎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菲尔公爵，迟疑片刻，利斯特先生仍然顶住菲尔不太友好的目光，伸手摸了摸米莉的头发。 “再见，你要是受伤的话……当然最好不要，可以来医务室找我。” 说完，利斯特先生朝米莉略一点头，转头离开。 …… 此时，王城贵族区的某宅邸。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年迈的老管家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年轻主人，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脸上的皱纹都被笑成慈爱的形状，“您这一次出去，转眼就快两年了，是否又有什么收获呢？” 闻言，身材高挑修长的英俊青年笑了笑，温和地回答：“很遗憾，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没有找到那位传奇勇者的踪迹……不过，好久没有像这样一个人游历过了，王国现在恢复得很好。” 顿了顿，莱恩一边将自己的剑交给过来服侍他的仆人，一边问道。 “说起来，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传闻，听说那位大魔法师菲尔公爵失踪已久的女儿找回来了？” “是的。” 管家先生点头，恭敬地回答。 尽管莱恩少爷才二十多岁，但在管家看来，他是个值得尊重的主人——高尚的品德、优雅的品味、宽阔的胸襟和对所有阶级都一视同仁的气量——最重要的是，他以绝无仅有的年轻成为了官方勇者团的成员，还作为队长领导着其他勇者。 一个家族能诞生出如此优秀的继承人，实在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于是，管家诚恳地对莱恩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将最近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这件事说来也很凑巧，那位被找回来的公爵小姐，在被菲尔公爵接回去的时候，正在我们这里当女仆。” 第五十九章 冬季舞会原本是王宫里的惯例活动，用来犒赏这一年为了国家矜矜业业地劳动而做出贡献的贵族和极少部分功绩传入国王陛下耳中的平民。不过，在魔王复活期间，整个国家陷入备战状态，经济政治都一团乱，自然无法举办奢侈活动了。去年，由于王国才刚刚进入恢复期，考虑到整个国家的情况，也是为了不招致平民的怨恨，陛下再次宣布冬季舞会、冬季庆典和祭祀仪式都将暂停。 所以，今年才是舞会恢复的第一年，舞会之后的祭祀和庆典自然也将如期举办。 米莉在阿尔西亚的时候也有过冬季祭祀和冬季庆典，祭祀的目的主要是感谢女神这一年降临给人们的恩泽，以及女神再一次庇佑了人类度过百年之灾，祭祀完了大家就一起吃吃喝喝庆祝一下，除了趁机谋利的商人，大部分平民都会选择在庆典的日子暂停劳作。 不过，王城的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冬季舞会更是第一次听说……星光平原那里的公爵也会举办舞会，但时间不太确定，也跟米莉这样的孤儿少女绝对没什么关系。 见米莉的表情有所困惑的样子，菲尔公爵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只不过是陛下邀请他所认识的人一聚罢了，不用紧张。不过……” 公爵想了想。 “得抓紧时间给你订一套新的礼服，一直没有考虑到冬季舞会的事，是我疏忽了。” 米莉顿时想起自己那个已经被菲尔公爵塞得再也塞不下的衣柜，连忙道：“那个……之前的不是就……” “那些不行。”菲尔公爵叹了口气，果断地回绝。 雷克在一旁解释道：“米莉小姐，冬季舞会是王宫里最隆重的场合，一般的礼服是不行的。而且如果是特别考虑颜面的贵族的话，每年出席都不会用同样的礼服。” 听完雷克的话，米莉立刻产生了一种麻烦到不想动的心情。 “只是现在做的话，时间上也确实有点……对了，菲尔先生，”雷克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了菲尔公爵，“能不能让米莉小姐穿夫人以前的礼服？” 菲尔公爵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米莉。 艾丽过去的东西他当然一件不落地全部小心翼翼地保管到现在，如今女儿的脸也几乎和艾丽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她穿艾丽的衣服会很好看，会更像艾丽，但是…… “不行。”菲尔公爵摇了摇头，“米莉可能现在还不合适穿艾丽以前的衣服，你尽快去找速度快的裁缝来给她定做吧。” “是，先生。”雷克连忙应下，准备趁天没黑马上就去。 这时，菲尔公爵回过头，注意到米莉皱着脸一脸在意的样子，他顿了顿，这才想起米莉好像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身高。菲尔考虑片刻，再次摸了摸米莉的头发，安慰她道：“不要在意，艾丽在你这个年纪也还不算高挑，她直到二十几岁还在长高的，你过几年也会再长一些。” 米莉：…… 不会了啊！永远不会了啊！ 摔！ (╯°Д°)╯︵┻━┻ …… 为了在冬季舞会之前做好礼服，雷克很快把裁缝领来了，他们两人都浑身是雪，风尘仆仆。大概是临近夜晚的关系，外面的风雪比之前更大了。 裁缝女士来不及抖抖身上的雪花和水渍，就连忙拿出工具，让米莉到房间里去量身，米莉表现得很不自在，但对方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一直让她放松。 “放心放心，没有关系的，”裁缝女士倒是很随和，一边确认量尺上的尺码，一边微笑着安抚她道，“我的店从我外祖母那一代就是专门做礼服的了，今年很多贵族小姐的礼服参加冬季舞会也都是我做的。菲尔小姐你这么漂亮，到时候，肯定会成为舞会上的焦点吧。” 吃穿着贴身衣物的米莉：“那个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嗯嗯，有点紧张是吧，听公爵先生说，你是第一年参加呢。不要担心，虽然我没资格参加，但是听参加过的夫人们说，王室意外得很好相处的。”裁缝女士点点头表示理解，安慰她的同时又笑着将卷尺举了起来，“来，把手臂张开，我们量一下胸围~☆。” 米莉只好尴尬地张开了手臂，让对方满脸笑容地量她。 裁缝看了看尺码，笑着道：“嗯嗯，意外地身材很不错呢。” 米莉：…… 等好不容易量好，终于可以穿上衣服，身心俱疲的米莉感觉自己的血槽已经被清空了。 大概是礼服定做的时间确实比较赶，拿到米莉的身体数据后，裁缝女士一秒都没有耽搁地就准备坐马车走，然而，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米莉拦了一下她。 “怎么了，菲尔小姐？”裁缝女士匆匆地道，“冬季舞会前三天，我一定会将礼服送过来。” “不，那个……”米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爸爸他……只请你做我一个人的礼服吗？” 裁缝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嗯？是的，难道公爵先生还有别的找回来的孩子吗？” “不……没有。谢谢你。” “不用客气，菲尔小姐。” 裁缝走后，米莉犹豫片刻，还是先去了伊洛的房间。她在门口站了几秒，终于还是抬手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姐？”伊洛已经把自己裹进棉被里，见米莉进来，显然有些吃惊，“啊，裁缝已经走了吗？很辛苦吧，弄到这么晚。” 伊洛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不对的，但米莉想到对方今天从收到信后一直有些沉默的状态，想了想，她还是道：“……抱歉。” “没关系。”伊洛反而笑了起来，“教授先生刚才也来跟我道过谦了，但是国王陛下不给我发邀请函，又不是你们的错。” 伊洛的坦诚和率直让米莉觉得很感动，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伊洛望着米莉的眼神十分温柔，他的脸红了红。 “那个，姐……不过，你拿到礼服以后，可以穿给我看看吗？” 米莉一怔，自然点头，但是，答应之后她又有点害羞，下意识地回避了伊洛的目光。 得到米莉的同意，伊洛立刻眼前一亮，期待地道：“还有，之后的冬季庆典，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玩吗？” 说完，伊洛脸一烫，又进一步解释道。 “那个……姐，汤尼跟我说过庆典的事，好像王城的庆典会比其他地方都厉害，唔……老实说我记忆里也没有关于别的庆典的事，所以……” “当然。”米莉连忙点头，如果这样能让伊洛比较开心的话…… 想不到米莉回答得那么果断，伊洛的脸都明亮起来：“真的？” “嗯。” “谢谢你，姐！还有，那个……” “嗯？” “那个……现在是晚安吻的……” “……” …… 等米莉回到自己房间里，又过了好几分钟。她一进门，就看见蛇正摇晃着尾巴看着她：“回来了？听说舞会的邀请函已经送到了？” 米莉脸上因为晚安吻的事而泛出的红晕还未消散，但菲尔公爵拿到信以后，她就没有回过房间，于是还是惊讶地皱眉：“你已经知道了？” “当然，我会占星的嘛。”蛇仿佛没注意到米莉不正常的脸色，理所当然地道，“真期待你在舞会上的样子呢，想必一定比其他人都矮一截吧。” 米莉：…… 她的面颊顿时被生气的怒意弄得更红了，她憋着脸反驳：“……再怎么样也比你高。” 蛇笑道：“嗯……现在或许是这样啦，不如你把我放出来比啊？” “不可能！” “唔，那真可惜。”蛇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尾巴，眼里带着轻松的笑意，“不过，其实就算不用观星，我也觉得差不多该有舞会了呢。” 米莉再一次忍不住被吸引注意力，看了过去，皱眉道：“这不是年底的惯例活动吗？” “唔，一方面是惯例活动，一方面……某个勇者两年没有出现，人类的国王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公主的婚事了。再这样下去的话，王国里可没有什么能配得上公主的青年还是未婚了呢。” 米莉听蛇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某个勇者”，便心里一跳。的确，国王有承诺过要将公主嫁给传奇勇者，某种意义上，她长久不出现的行为是耽误了公主的婚姻。 但是……就算她出现也没人信，就算大家都信了她也不能娶公主啊。_(:3」∠)_ 不过，尽管是个无解的问题，米莉仍然对公主有些愧疚。要是她当时选择和官方勇者团合作，最后让男性勇者当传奇勇者的话，想必公主就不会那么为难了……而且如果是官方勇者团拿出白色魔王羽毛的话，大家也都会愿意相信。 蛇看着米莉为难的脸色，有趣地笑了笑，继续道：“嗯，不过没关系，国王已经履行了让公主再等那位勇者两年的承诺——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他差不多要开始重新考虑自己女儿的婚约了……那位公主殿下一直以来都以美貌端庄著称，不过据我所知，拖了十多年，王城里足以配得上公主身份且仍然保持单身的贵族可不多呢。” 米莉心中升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什么？” “哎呀，国王足足有两年时间来考虑，我想，他心里肯定早就有人选了吧。” “……谁？” 蛇眯了眯眼睛，吐了吐信子，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说起来，小米莉。你觉不觉得，自从你回家以后，菲尔公爵的外貌就年轻了许多？” 第六十章 菲尔公爵即使在整个大陆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魔法大师，按照魔法水平越高的魔法师自然寿命越长的规律，菲尔公爵应该能够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同时，他的外貌保持的时间也会得以相应地延长，四十多岁仍然能够看上去很年轻。之前他之所以比本来应该维持的长相要衰老，主要是因为菲尔他自己丧失了活着的意志，希望尽快和妻子女儿同归于一处。当一个人一心期盼着死亡时，即使是仁慈的女神也无法将他的灵魂留在世间。 不过，米莉的归来挽回了菲尔公爵对人世间的留恋，同时也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于是，菲尔身上的“魔力”再次生效，让他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经蛇的提醒，米莉仔细一想，竟然真的发现菲尔公爵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年轻了许多。几个月前，菲尔还是个面容惨白的憔悴的中年人，而现在……米莉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顶多三十出头。 米莉微微颦眉。 见她隐隐反应过来了，蛇吐了吐信子，笑着道:“公爵先生少年的时候，好像也是人人称道的美男子呢。虽然公主比他小十几岁，但菲尔未必就活得比她短。况且，他是目前在王城里头衔最高的贵族，又不干政，即使迎娶公主也很安全……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好呢，不是吗？” 老实说，米莉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心中对这个结论有所抗拒，她并不希望家里多出一个公主……难道这是生物幼崽的本能吗？ 不过，想了想，要是菲尔公爵自己接受提案的话，米莉发现她并没有特别有力的立场来反对这桩婚事，她和菲尔公爵建立父女关系，也才不过几个月而已。 “难道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都没有了吗？”米莉问。 “当然有。”蛇摇晃着尾巴，轻松地回答，“但是没有哪个人选比公爵先生更让陛下满意。公主毕竟曾经和某个勇者有过婚约——哪怕只是陛下口头上说过也算有效婚约——在大部分贵族先生都已经结婚，而贵族少爷都比公主年少的情况下，你不觉得国王强硬地把公主嫁给谁，都有可能引起不满吗？” 米莉:…… “相比之下，菲尔公爵丧妻多年，将公主嫁给他的话，不仅不会引起不满，还能体现出陛下的仁慈。”蛇微微眯起眼睛，“难得的是，他们从外貌上并不会有不匹配之处，唯一麻烦的就是你的问题……唔，不过，我猜在国王的构想里，你都十七岁了，想必很快就会结婚呢。” 在蛇分析前因后果的时候，米莉已经从刚听说时那一刹那的慌乱中平静下来。不得不承认蛇说得又很有道理，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说得很有可能又是真的。 ……如果父亲真的再婚的话，米莉不能确定家里多出来的新夫人是否会允许伊洛继续住在家里，还有，她没见过公主，摸不清楚公主的性格，这无疑又会带来麻烦……另外，米莉的确对蛇口中的可能性感到排斥。 但是…… “我不觉得公爵先生会同意。”米莉道。 “哦？”蛇颇有兴趣地吐了吐舌头。 “因为……” 在蛇兴味盎然地注视下，米莉有些局促。她并不能像蛇那样将自己的想法条理清晰地表述出来，况且相比较于蛇那样合情合理的目的性明确的猜测，她只不过有直觉的支持而已，仅仅是毫无根据的感觉，还带有她个人的主观感情—— 她觉得，菲尔公爵仍然深爱着她的母亲，那个名叫艾丽的女人。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深情并不只是惺惺作态，而是的确如此。 或许对菲尔来说，他的妻子直到如今都没有死，她只是提前去了另一个地方等待他，等待他们永恒的团聚。至于外貌上的日渐年轻……这只是因为菲尔公爵不得不在“尽快与妻子再度相见”和“必须抚养尚未完全长大成人的独生女，弥补她年幼时的遗憾”中做出取舍，最终决定多在人间停留片刻罢了。 一个人不可能在天堂里拥有两个妻子，在这种状况下，米莉不认为菲尔会再度结婚。 现在想来，他收到邀请函时皱起的眉头后来一直没有舒开，说不定也是预料到了蛇所说的情况。 然而，这些话米莉心里能想到，放到嘴上却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还是只能涨红了脸道:“因为……因为他没有再次结婚的理由。” 说完这些话，米莉就觉得自己又要被蛇嘲笑了，不开心地扭过脸。不过，意外的是，蛇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嗯，你们意外地建立了比较不错的信任关系嘛。” 米莉:……？！ 这算是不错的信任关系吗？Σ(°Д°; “嗯哼，当然算啦，你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将公爵先生当做你生活的一部分了嘛，不想变动目前的生活，也是你们人类令我觉得有趣的本能之一。”蛇再一次发动了它疑似拥有的读心术技能，晃着尾巴悠闲地道，“嗯嗯，这样一来的话，连我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都不禁有些期待了呢。唔……想必一定会很有意思吧。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小米莉。” …… 尽管时间非常紧迫，但裁缝女士果然如约在舞会举行前三天就将完成好的礼服送过来了，大概是因为这件礼服十分重要的关系，连用来装它的盒子，看起来都比普通盒子精致许多，还有几条漂亮飘逸的丝带用别致的手法在上面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米莉小心翼翼地将蝴蝶结拆开，这才看见里面那件编织精细的礼服，果然比之前菲尔公爵给她定制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来得豪华繁复——据公爵说，冬季舞会的礼服必须采用最古典的贵族款式，那还是圣克鲁克还是大陆一角的一个小国家时的传统服饰——米莉随便扫了扫，顿时觉得它光是袖口和领口缀满的蕾丝搞不好就有一公斤重，再加上头饰，搞不好能压断一个纤细少女的脖子。 米莉:…… 以前真的没有贵族少女是被礼服活生生压死的吗。 裁缝女士却仍是满面笑容，高兴地道:“很好看吧？因为时间太紧了，最后还是不得不用了一些现成的素材，不过不用担心，我保证它是完美符合你身材的！考虑到你比一般贵族女孩更柔弱的关系，我特意采用了最轻的材料，您现在想要试试看吗？” ……真的吗？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吗？它真的很轻吗？ 米莉抱着怀疑的心态，僵硬地点了点头。 …… 很快，米莉就明白过来，如果以前真的没有贵族少女被礼服的重量压死的话，那么她们一定是在被压死之前就被腰带勒死了。 在裁缝女士和吉娜的共同努力下，米莉马上就喘不过气，脸也因为缺氧而变得惨白。 “那个，再放、放松一点……快点……放松一点……” “再忍耐一下，菲尔小姐，要完全束缚在身上这种裙子才能最大地展现你的美貌啊。您也不希望裙子在跳舞的时候一直往下掉吧？”裁缝女士无奈地安慰道，“等打上结就好了，再忍忍……唔，我看看，这里还可以更紧一点。来，菲尔小姐，屏住气，好，嘿咻！” “啊！” 腰部被猛得勒了一下，米莉感觉一瞬间眼泪都要涌上来了，幸好，那之后她总算感到裁缝女士在她背后飞快地打了几个结，不用继续勒紧了。 裁缝女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长长地舒了口气，把她推到镜子前，期待地道:“怎么样，很不错吧？老实说我自己也有点吃惊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真的能做出这么好的礼服呢。” “呃……”米莉不得不承认她缺乏对衣服的感知……或许不只是衣服，她缺乏对美和艺术的感知能力，尽管裁缝女士脸上充满了对自己作品的自豪和自信，而吉娜一贯冷静的脸上也有一瞬间闪烁出难以抑制的惊艳，但米莉看着镜子，只觉得自己被打扮成了一个五颜六色挂满假水晶的昂贵糖果盒，她并不知道所谓的美感在哪里，难道就是比一般衣服重十倍还让人喘不过气吗？ 米莉有些疑惑，但当着衣服制作者本人的面，她当然没有刻薄到说出实话，只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夸奖道:“嗯，很漂亮，谢谢你。” “不用客气！”裁缝女士果然很高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让公爵先生和……唔，那个白头发的小男孩？” 裁缝女士来公爵府的次数不多，她似乎对伊洛在这里的地位很身份感到疑惑，毕竟这个男孩并不是仆人，但也看不出和公爵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很快又恢复了喜悦的表情。 “我们让他们进来看看吧！你也很想听听父亲会怎么夸奖你，对吗？” 第六十二章 米莉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缺氧状态竟然让她一时忘记了菲尔公爵和伊洛还在门口等她穿好——特别是伊洛，伊洛因为去不了舞会，米莉答应让他看看自己礼服的样子，伊洛好像对此很期待的样子。 米莉自然不准备食言，但又觉得以这个糖果盒一样的造型走出去有点害羞，扭捏了好一会儿，反复跟裁缝女士和吉娜确认确实没有奇怪之处后，才壮着胆子让她们打开了门。 米莉换衣服是在一楼的一个衣帽间里，于是一开门就是客厅。菲尔教授和伊洛原本都坐在沙发上，伊洛拿着一本像是魔法书的东西向菲尔公爵请教，听到衣帽间的开门声，两人一起抬起头转过来—— “很漂亮呀，姐姐！”伊洛亮眼发光，高兴地道。 听到直白的夸奖，米莉的脸不禁更红了。伊洛一向是个很没有原则的弟弟，哪怕她在身上挂一串菠萝，伊洛也会毫不犹豫地夸她好看的，而且夸得还很真诚。 不过……尽管早就知道如此，米莉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开心。 菲尔公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欣慰地道:“恩，很合适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可能会觉得这种礼服不如其他的时髦，但这是王国最传统的衣服，是圣克鲁克统一大陆的那些战士穿过的衣服，从材料到款式都是完全仿古的，具有很厚重的意义。” 米莉拽了拽号称使用最轻的材料却仍然沉甸甸的衣摆。 好吧，她现在充分感受到历史的沉重了。 不过，原来是因为只能用传统材料才会重成这个样子，考虑到时代发展的问题，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要是当初圣克鲁克的战士能找到更轻的材料做衣服的话，想必取得统一胜利的时间也肯定会提早几百年。 忽然，米莉感到伊洛在看她，她转过去，却见伊洛慌张地移开了目光，弄得米莉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那个部分没有调整好。 实际上，伊洛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就忍不住为自己的心虚而懊恼。他凝视着低头整理裙摆的米莉时，心中不禁微甜微涩。 在他看来，米莉毫无疑问是完美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她身上都仿佛带着温和的光晕，让人无法找出缺点来，被套上最古典的衣服以后，更是犹如学校走廊里那些最为漂亮的油画一般……不，如果将姐姐画成油画的话，她必定会让画中任何时代的美人都黯然失色。 有时连伊洛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对米莉的偏好太过夸张，但不可否认，这就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根本无法阻止或者抗拒。所以，每次米莉将要脱离他的视线，去往他看不见地方的时候，伊洛就会不自觉地感到不安。 比如现在，米莉即将走到这个王国最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步入最高贵华美的灯光之中。 光是想象了一下米莉与别人共舞的场景，伊洛便烦躁起来。他不禁松了松衣服的领口，并假装是火炉带来的温度太高了。 真的就让米莉这样离开？ 伊洛感到十分焦虑。 马克也收到了冬季舞会的邀请函，这几天他一直在学校里面大声地炫耀，特别在他和汤尼面前晃来晃去，汤尼已经生气地瞪了他好几次，但马克好像将汤尼的鄙夷当做是嫉妒，愈发变本加厉。同时，他还故意告诉他们，冬季舞会只会邀请像他一样高贵又优雅的青年，全王城的贵族子弟在那一天晚上都会集中于一处。 尽管伊洛对“和马克一样高贵又优雅”这句话的逻辑有所怀疑，但他的确能想象到舞会中应该会有不少优秀的年轻男性，米莉已经年满十七岁，蛇最近也总是不住地叨念“嗯嗯，你姐姐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吧”“没有什么合适的青年来跟她谈恋爱吗”“国王陛下会不会赐婚呢”“米莉这次舞会说不定就能顺利找到男朋友了呢”之类的话，让伊洛极为心慌。 万一米莉真的在舞会上碰到什么人怎么办？ 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三天，马克也会去舞会，说不定，想要混进去的话，还能想到什么办法…… 突然，伊洛觉得自己头发底下的头皮某处猛得麻了一下，因为那个痛感太过鲜明，而且浑身都魔力突然不受控制地往那里冲，伊洛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身体一颤。 难道是太过焦虑，所以魔力又失控了？ 想到春天的时候，他也是由于太在意米莉才会连续几晚魔力失控，甚至吸引来了黑魔球，伊洛不禁有些慌张，连忙伸手去摸头发。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 三天后，米莉穿着那身繁复到累赘的礼服，乘上了前往王宫的马车。 大概是场合重要的关系，菲尔公爵连马车都让雷克重新装潢过，盖上了新的帷幔，里面也垫上了软软的新垫子。 米莉很喜欢新垫子，坐起来很舒服。不过，随着马车离公爵府越来越远，米莉心里仍隐隐泛起不安来。 虽然在路过或者别的什么时候见过很多次，但她之前还没有真正去过王宫。对于米莉来说，那只是一座坐落于王城中心的华丽宫殿，里面住着什么遥远的重要人物，跟她没什么关系。即使成为了菲尔公爵的女儿，贵族身份对她来说始终没什么实感，先前公爵特意介绍给她认识的那些贵族女孩她也和她们没什么话题，并不相熟。 要和一大群和她差距很大又不怎么认识的人见面，身边能依靠的只有可能已经被国王盯上的菲尔公爵，伊洛和蛇都不能来参加，蛇在她出门前就泼过冷水了，伊洛则说约了同学一起去玩，十二点前肯定回家……米莉忽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担心地小声叹了口气。 菲尔听到米莉的叹息声，知道她肯定在不安，便安慰道:“不要担心，应该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我也会尽量不离开你的视线，如果无聊的话，你可以吃点东西。宴会的食物还是不错的。” 米莉点了点头，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公爵府在王城的贵族区，离王宫的距离并不远，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十几分钟，米莉便看着那座年代悠久却仍然气势恢宏的庞大宫殿越来越近，终于完全到了眼前。 国王的仆人们早已等在门口，恭顺地迎接每一位乘坐华车而来的贵客。等靠近宫殿门口，贵族的马车越来越集中，米莉才发现他们刚装饰过的车在众人之中可谓极为低调，有不少客人都给他们的马套上了金丝银线的马鞍，马车更是缀满珠宝，简直熠熠生辉。 从来没遭遇过这种场面的米莉更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想到她连据说是社交基础的跳舞都是双休日才被菲尔公爵一点一点补起来的，还没有真正和谁在正式场合跳过，米莉便更觉惊慌。 实在不行的话，等下只和父亲跳一支舞，然后就在旁边不停地吃东西吃到解散好了。_(:3)∠)_ 米莉自暴自弃地想。 马车停在宫殿门口后，雷克替菲尔公爵和米莉递上了之前收到的邀请函和名片。看清上面的名字后，王仆连忙极为恭敬地朝他们鞠躬，并且马上有人领走他们的马车，同时另外两个仆人将他们往舞厅的方向引。 踏进大厅，米莉立刻感到一股扑面的暖意涌来，刺目的光亮令人眩晕。她不得不适应了一下光线，并且搀着菲尔公爵的手臂才站稳。 “亚尔斯·麦伦文·克里克·菲尔公爵携其女米莉·尼尔斯·威廉森·菲尔已经抵达！” 好不容易才站稳，听到耳边近在咫尺的位置高亢的一嗓子，米莉险些又受到惊吓跌回去。她几乎没有机会听到自己或者菲尔公爵的全名，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在叫的是谁。 另外，不知是不是错觉，米莉总觉得她和公爵的名字被报出来后，不少人的视线迅速就集中到了他们这里。 “亚尔斯！欢迎你的到来！” 忽然，一个身材宽胖的中年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从他对菲尔公爵直呼其名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与菲尔是熟识，而从他头上的王冠，人们则能够认出他是国王。 他冲菲尔公爵坦然地张开双臂，配上身型，这使他看上去像是一颗插了两根大葱的可爱土豆。 菲尔冲他微微颔首，然后俯下|身与他拥抱，国王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 米莉皱了皱眉头，出于勇者的习惯，她一向对自己不熟悉又有可能有威胁的东西保持警惕，直到弄清楚状况才会下手。于是，米莉下意识地往菲尔公爵背后躲了躲。 国王当然已经注意到了米莉，并且将她的行为理解为害羞。他虽然没有见过她，却也在王城的消息最沸沸扬扬时听说过她的消息，终于见面，不得不说……她的确和故去的公爵夫人很像。 艾丽或许不是最出众的战士，但她绝对是最标致的。而且，她是个很好的人，他愿意为她的死去而惋惜。 国王叹了口气，看向米莉，用他最亲和温柔的语气道：“这就是你找到的那个女孩吗？的确，她一看就是你的女儿。” 菲尔公爵点了点头，并且示意米莉向国王行礼。米莉不太习惯地完成简单的礼节，又安静地站在一旁。 国王倒不太在意她的生涩，反而笑了笑，默默她的头道：“祝福你能尽快习惯和父亲一起的生活。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一次的舞会。你今晚非常漂亮，当然，还有……” 国王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菲尔公爵。 “你也和过去一样英俊，亚尔斯。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这些优秀的魔法师。” 菲尔公爵不知怎么接话才好，只是沉默地颔首。 米莉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如今菲尔公爵三十岁出头的长相，的确称得上俊朗迷人，他的眼神忧郁而深情，姿态优雅而挺直。菲尔公爵同样穿了专门为冬季舞会准备的礼服，米莉觉得自己穿着很奇怪的古典服侍，在他身上却衬得身型挺拔，气质非凡。 可以想见，菲尔公爵在真实的青年时代一定曾有过不同凡响的风姿。 国王无疑对菲尔今天的形象很满意，老实说，他还有些担心这位公爵会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的……现在终于放心了。 于是，国王道：“说起来，亚尔斯，你是不是好久没有见过我的女儿戴维娜了？” 第六十四章 结果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被威廉王子抓着手站在帷幔后面的时候，米莉仍然有点不真实，感觉自己想要将时间倒回去重新拒绝一次。她紧张地浑身僵硬，后背直冒冷汗，看上去活像被冻住的松鼠。 “哈哈哈，不要这么不紧张。”威廉笑道，“你跟着我就好了，放心吧，我保证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沉浸于你的美丽之中。” 这种近乎肉麻的夸奖方式让米莉老脸一红，顿时更后悔答应了，她站在这个人身边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音乐很快响起，忽然，王子戴着手套的手竟然轻轻一颤。这让米莉感觉到他其实也在紧张，她微微一怔，感觉自己心里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两人步入舞池，这时，拉着她的金发青年对她微微一笑，接着，他的神情变得执着而坚定，米莉不禁怔了怔。 舞蹈正式开始。 米莉在阿尔西亚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跳舞的，所以，实际上，她是在冬季舞会的邀请函被寄来以后，才被菲尔公爵补习了交际舞这门课。这样一来，她实在没有什么跳得好的理由。 尽管已经坦然地将这一点告诉过王子，但米莉总觉得对方大概是没想到冬季舞会里竟然真的会有女孩跳得这么烂，所以分外紧张，每一下好像不在她步伐上的音乐节拍都让她慌乱。 不过，米莉很快发现，威廉王子说他能够引导她，是真的能够引导。 相比较于米莉，他的步伐平稳而富有美感，优雅且具有风度，他让只跟菲尔公爵跳过舞的米莉每一步都轻盈地踩在调子上，仿佛早已熟悉这支舞曲。 她甚至还有余裕去关注周围的状况。 悠扬的音乐之下，她听到不少人在稀碎地交谈着：“那个女孩子是谁？”“跳第一支舞的我还以为会是公主殿下呢……”“啊，不过她长得真漂亮呀，和王子搭档也很默契。”“好像她就是传说中菲尔公爵的那个女儿……” 感觉到自己正在宾客关注的中心，米莉下意识地开始脸红，甚至想要马上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想到菲尔公爵说不定也在看着自己、她刚才被威廉王子带走时没来得及跟他打过招呼，米莉不得不觉得眼下的状况分外难熬。 “抬起头，”忽然，与她靠得很近的王子维持着跳舞中礼节性的笑容，小声温柔地道，“你跳得很好，没必要为此羞愧。” 米莉果然下意识地抬头，只是仍然觉得眼下的状况十分古怪。 好不容易，漫长的第一支舞终于结束了。其他人伴随着下一支舞曲的音乐步入舞池，米莉和威廉王子则功成身退，低调地退到一边。 “谢谢你，这一次多亏你了。”威廉开心地笑道，显然大大地松了口气。 老实说，米莉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非常轻浮的家伙，只是找借口搭讪而已，不过，眼下看这位王子真的放松下来、还拿手帕擦汗的样子，她总算有点相信他刚才确实是在为找不到人跳第一支舞的事为难了。 ……唔，虽然还有奇怪的地方，比如王子想要找舞伴的话，怎么想都应该不难才对……但是…… 米莉想不动这种事，索性自暴自弃不想了，于是在跳得脚软的情况下，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不客气的意思，然后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 这时，她的手腕在一次被抓住。 “等等！”威廉王子焦虑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这样说有些冒昧，不过，我觉得我们或许很合得来！说起来……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名字啊。→_→ 纵容是米莉也觉得对方迟钝得有点诡异了，偏偏那双漂亮的眼睛太过闪亮，期待得让人难以拒绝。 不过…… 米莉看了眼对方扣在她手腕上的手。 话说……这个状况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这时，宫廷乐队也突然奏起一首王国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描绘恋人邂逅的乐曲，将本来就很奇怪的气氛衬托地更诡异了。 威廉王子继续开口，他的眼中洒满星光，蜡一样白皙的面颊也慢慢地变红了：“虽然……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猜测很可笑，不过……难道说……你真的是女神派下来的……天使吗？” 米莉：(°Д°)？？？ 米莉作为一个除了打打魔王别无所长的凡人，实在跟不上王子殿下高贵的思路，懵逼在原地。还没等她想出来到底要不要冒着衣服被撑破的危险把王子打晕逃走，威廉就高兴地继续道：“天使小姐，其实我——” “威廉！”突然冒出来的女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接着，一个女孩子提着沉重的裙摆，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好久不见！你刚才的舞跳得真不错……啊，她就是你的舞伴吧？恩，你们看起来很登对。” 女孩子开心地笑着，在看清她的脸时，米莉慌忙地移开视线，连“登对”那个平时绝对触及她神经的词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同时，米莉下意识地就想去抱自己毛茸茸的头发挡脸——然而今天为了仪态，她的头发全部都盘起来了。 威廉则惊喜地打招呼：“艾丽娅！好久不见！” 艾丽娅，出身高贵，被国王亲自认命的官方勇者团成员之一。魔法师，从国立神学校毕业，拥有虔诚的信仰，但当初以微弱的差距输给第一名而没能成为祭司，能熟练的使用白魔法。体力相对不足，但魔力极为充裕。和勇者团里的有所成员都是好友，其中与莱恩的关系最为亲密，征讨魔王的过程中，也有过不少人误会他们是情侣关系，但实际上艾丽娅并没有放弃成为祭司的梦想，正在进行保持清心寡欲的训练。 哪怕米莉知道她当初跟踪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行迹，对方没有理由认出她，米莉还是下意识地十分心虚。 然而艾丽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当然是另外一重意义上—— 她亲切地笑道：“你是菲尔公爵的女儿米莉森特吗？抱歉，刚才你们跳舞的时候，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希望你不会觉得冒犯。” 米莉还来不及回应，威廉王子就已经露出吃惊的神色：“你是菲尔公爵的女儿？不是……不是天使吗？” 米莉：…… 为什么要用那么失望的语气说！不是天使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到底哪里像天使了！话说你刚才那话居然是认真的啊！(╯°Д°)╯︵┻━┻ 艾丽娅亦无奈地看了一眼威廉，道：“威廉，你这样说会让菲尔小姐感到为难的……” 老实说，艾丽娅甚至并不认为威廉是真的认不出米莉，王室那一双天生深情的眼睛的确很具有迷惑性，而那个公爵的小女孩看起来尚不习惯贵族间那一套虚伪的社交……当然，她也没有不解风情到当面戳穿威廉王子的小把戏，他并不是个轻佻的人……但完全瞒着菲尔小姐也不好……看来只好等下找机会私下提醒她了。 于是，责怪完威廉王子以后，艾丽娅温柔地看向米莉，友好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艾丽娅，艾丽娅·安吉丽娜·佩蒂特。你愿意的话，像其他人那样叫我艾丽娅就好。” 说着，艾丽娅像是在等对方说“恩，你也可以叫我米莉”一样期待地看着她，让说不出这种话的米莉老脸一红，手足无措。 实际上，如果当初让米莉在官方勇者团里有倾向性地选择一个她最喜欢的对象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艾丽娅。首先是对方女性勇者的身份多少会让她觉得比较亲近，其次，艾丽娅真诚善良的个性就连米莉都很难完全不动容——大概是因为从神学校毕业的关系，艾丽娅一向将慈悲作为对自我的要求，她可以为了净化受到黑魔法腐蚀的村民、牲畜、庄稼和河流而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作为圣徒的血肉。 米莉自认为做不到这种事，所以她尊敬艾丽娅。 米莉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艾丽娅的左手上，尽管她今天特意戴了镂空雕花的白手套来掩饰，但米莉仍然知道因为艾丽娅多次使用自己进行献祭，所以她左边的手背到小臂上有好几条很深的疤痕，它们错综复杂地盘踞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非常可怕。 见米莉看向了她的手，艾丽娅明知有手套遮挡，仍然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将手藏到身后。由于米莉憋了半天没有说话的关系，艾丽娅便主动笑着道：“我觉得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概我要大几岁，我也叫你米莉吧？这样显得亲近。” 回答问题比让她主动说话简单多了，米莉松了口气，点点头。 她完全不介意叫名字什么的，反正从以前起大家就都叫她米莉，被恭敬地称作“菲尔小姐”才奇怪。 不过，实际上她和艾丽娅几乎是同岁，十七岁多几个月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她的外貌一直停在十五岁了，而艾丽娅是出色的魔法师，外貌成长速度本来就比常人缓慢，所以单看外貌，她才会误以为自己的年龄比米莉年长。 这么看来，艾丽娅虽然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了米莉的名字，还知道了她一部分的身世，却并没有弄清楚年龄之类的细节。 果然，她为了打开米莉的话匣子，不让她觉得拘束，主动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七。”米莉简单地回答。 艾丽娅果然吃了一惊：“诶？原来我们是同龄的吗？我还以为我肯定比你大很多呢……难道说，你其实有学过魔法之类的东西吗？” 米莉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默默地僵在原地。 幸好，这时威廉王子适时地插话道：“还有我，我叫威廉姆·洛佩慈·佩兰·怀特，我今年二十六岁，比你们大很多。抱歉，刚才没有告诉你，亲爱的米莉，其实我是王……” “没有人不知道你是王子，即使米莉原本不知道，经过刚才肯定也知道了。”艾丽娅苦笑道，觉得威廉就算是在演戏也演得太过，“而且，你是王子，你的年龄应该谁都知道吧？” 米莉：…… 她尽管知道威廉是王子，真的不知道他的年龄，也许曾经听说过，但早就忘了。 “……抱歉。”知道自己瞒不过艾丽娅，威廉王子耸了耸肩，只是表情依然很无辜，并且他再次看向了米莉，“我只是太想要和你一起跳舞了。” 米莉：…… 她默默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威廉那双简直具有魔力的眼睛对视，并且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艾丽娅叹了口气，想起来什么，接着问道：“说起来，陛下最近好像非常烦恼你和戴维娜殿下的婚事呢。戴维娜殿下长久没有决定结婚对象是因为先前对传奇勇者承诺的关系……那么你呢，威廉？你这么久都从未有过心动的对象吗？” 皇室成员通常很早结婚，这主要是为了尽可能避免皇室成员出现没有继承人的问题。像威廉王子和戴维娜公主这样，两人都二十六岁却从未有过议婚对象的皇族是很少见的。 这个问题米莉也有点好奇，跟着看向了威廉。同时，路过的侍者端来了饮料，米莉正好跳完舞感到口渴，便随手拿了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等答案。 只见威廉愣了愣，眨了眨眼睛，这才自然地微笑道：“其实我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父王后来想到，传奇勇者也不一定是男性不是吗？这一次似乎有不少女性勇者也前往魔王之塔了，官方勇者团里也有艾丽娅你在……父王的意思是，如果杀死了魔王的勇者无法和戴维娜结婚的话，也可以选择和我成婚。” 威廉话音刚落，米莉猛地将果汁喝进了气管里。 第六十六章 然而另一边，米莉刚刚和艾丽娅、王子殿下他们告别，就迅速地迷失在了舞厅之中。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国王陛下还是很大手笔的，他开启城堡里最大的一个舞厅，动用了家里所有的仆人，还邀请了全城的贵族。于是，大厅里觥筹交错，放眼望去全是穿着华美到累赘的男男女女。米莉之前是被威廉王子强行拽走的，跳舞时又被带着乱转了好几圈，跳完后离开舞池后，周围都是晃眼炫目的灯光、不认识的人群，米莉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她或许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米莉：…… 早知道刚才应该多花一两分钟问一下艾丽娅位置的。 身为一个曾经踏遍大陆四方的勇者，米莉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倍感丢脸，也有点后悔太果断地离开了自己在这个宴会场中唯二两个认识的人。 要不问一下周围的人有没有在这里见过菲尔公爵的？ 米莉皱了皱眉头，这大概是目前最好最标准的方法了。然而……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所有人都是四五人聚集着、欢笑着，彼此认识、相谈甚欢的样子，难以插|入进去，更别提宾客中绝大部分似乎都是比她年长许多的中年人。 要不凭直接找？可是四面大厅看上去一模一样…… 米莉蹙着眉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索性放弃了挣扎，决定出去透透气，大不了等下先去找雷克，然后到马车上等爸爸，等舞会结束了总能汇合的。 米莉对舞会内容并不感兴趣，且早就被酒气和人气熏得头晕，想想刚才也吃了好几种食物，不算太亏，她便对华丽的大厅不再有任何留恋。 看了看四个方向上都有的大门，米莉抓瞎地似的选了一个，便准备往那里走—— 那简直是一瞬间的事，米莉刚抬起脚，就在同一时刻，她附近的人群里有什么人毫无征兆地冲了出来，米莉的胳膊被一把抓住，接着，就被相当大的力道拽着往门外跑。 米莉自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要甩开对方，但是这时，她看到了拉着她的人顶着的一头白发。 伊洛？ 米莉暗惊。 伊洛的名字并不在邀请函上，他也说过今晚要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怎么都不该在这里。可是……银发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发色……或者说，除了伊洛以外，米莉认识的人里根本没有别的银发。 更何况，她熟悉伊洛的背影、发型、力气、气质……不会错的，这个人绝对是伊洛。 于是，她虽然满肚子疑惑，却没有大力挣扎甩开对方，而是顺从地跟着跑。 米莉穿着高跟鞋，跑起来有些吃力，幸好她以前练剑敏捷的底子还在，且他们离大门也不远，两人很快就跑了出来——当然，他们一路上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宾客和侍者的注意，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失去了炉火和人群带来的暖意，一走出舞厅，季节瞬间再次又春转冬，寒风重新占据了主动权，吹得米莉一个哆嗦。 她缩了缩脖子，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伊洛身上。 “伊洛？” 离开舞厅后，伊洛虽然放慢了步伐，但还没停下，米莉只好疑惑地开口问道。 伊洛听到米莉叫他的名字，身体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拉着她跑得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米莉感到有些迷惑，但因为是伊洛的关系，她决定信任对方，乖乖地跟着他沿着走廊继续走。 当然，米莉的疑惑并不只有那么一点，而是很多——伊洛为什么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忽然拉着她跑？另外……他身上穿得衣服看起来并不怎么合身——外套过宽、裤子又有点短，这是定制礼服不可能犯的错误——米莉也从未见过，估计不是伊洛自己的……唔，虽然说倒是符合舞会规范得十分花哨…… 就在米莉胡思乱想的时候，伊洛已经牵着她一路走向了王宫的后花园，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安静，只能隐约听到灌木丛沙沙响动的，和喧嚷嬉闹的舞厅简直是两个世界。 终于，他们走到了连散步的随从也没有的地方，伊洛终于停下脚步。 然而，虽然停下来了，伊洛却僵在原地，并没有回头看她，当然，也没有松手。 米莉奇怪歪了歪头，主动问道：“伊洛，怎么了吗？你怎么在这里？” 从侧面的距离，米莉能看见他抿了抿唇，但还是没说话，于是，她走上前，轻轻将手放在伊洛的肩膀上，出声道：“伊……” 米莉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股强硬地力道便扑了过来——伊洛忽然抱住她的腰——出乎意料地冲劲令米莉一时难以做出反应，瞬间失去了平衡，于是——下一秒——两人一起跌在了花园的草坪上。 “嘶——” 此时正是冬季，灌木都光秃秃的，草地也只剩下稀薄的干草，远比平时来得硬，再加上米莉没有穿铠甲，一下子被撞倒，后背撞到地面，手臂也□□枯的木枝勾了一下，也不知衣服有没有勾坏……总之，米莉吃痛地抽气了一下。 伊洛顿时慌张地从米莉身上撑起来，生怕自己压伤了她：“对不起，姐，我不是……你有没有受伤？痛吗？很痛吗？流血了吗？让我看看你的后——” 说到一半，伊洛才想起来他本来是下定决心想让姐姐为他为难一会儿的，结果计划还没成功他就破功了。伊洛不由得脸一红，尴尬地默默重新闭了嘴。 “没事。”米莉并没有发现异常，她自认为还是比较皮糙肉厚的，自然也没有受伤，反而捧着伊洛的脸上下打量他，“你呢，没事吗？” 感觉米莉柔软的手贴在脸上，她漂亮的棕色眼眸近在咫尺，伊洛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冬季寒冷的空气中一寸一寸地升温，简直随时可以燃烧蒸发。 这时，他想起他们还维持着摔倒的姿势，他压在米莉身上，一条腿陷在米莉两膝之间，尽管米莉好像没觉得什么不对的，但是这个姿势…… 伊洛的心脏简直跳得快要炸了。 米莉见他红着脸不说话，还以为伊洛是哪里不舒服，但穿着身上这身衣服又被伊洛压着，要爬起来实在有点困难，于是她直接伸出手，想要捧住伊洛的脸好好检查一下。 谁知，伊洛根本无法承受米莉的继续靠近，他一把抓住了米莉刚伸出来的手，然后，因为了掩饰害羞——或许根本就是顺从了内心深处的*——伊洛一把抱住了她，将她连人带手摁在地上，并把脸埋进米莉的颈窝中。 接着，米莉感到自己锁骨的地方，被轻轻地咬了一口。 礼服领口的部分是□□的，而伊洛是有虎牙，平时笑起来的时候尖尖得很好看。不过，由于他咬得并不重的关系，米莉并不觉得多痛，相反她感觉伊洛好像在撒娇，这让她不禁脸红了一下。 伊洛虽然常常会索要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不同意的话他就自己亲过来，但……用咬得来撒娇还是第一次……这是表示，他有点生气和委屈的意思吗？ 这么一猜，米莉的脸便又烫了几分，同时心脏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大概是伊洛看不见她脸的关系，米莉莫名其妙地比平时多了几分勇气，稍微调整了姿态后，她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伊洛的头发，不太习惯却尽量温柔地问：“……怎么了？” 伊洛不自然地一颤，然后，埋在她颈窝里的脸又小幅度地蹭了蹭。 温暖的气息喷在脖子窝和后颈，米莉顿时有点浑身发软，过了几秒，她才听到伊洛用很小的声音道：“……姐，你为什么会和那个王子跳舞啊？” 第六十八章 “不，我……公主殿下，我……我……” 悲戚的女声消失后，另一个不知所措地男声响了起来，他听起来很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咄咄逼人的问题。 然而，在迟迟得不到回应后，女声变得更悲哀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甚至到现在都不肯直呼我的名字戴维娜，怎么，你觉得这个名字配不上你吗？” “公主，我……” “还是我的外表配不上你呢？亦或是你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二十六岁的我哪怕生为公主也已经配不上世界上的任何不到三十五岁的男人？还是说，你也认为我是魔王和传奇勇者都不要的女人，所以肯定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戴维娜公主的语气已经冷淡下来，她甚至冷笑了一下，并且拨了拨自己肩头的长发——她和哥哥威廉一样拥有一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区别是威廉王子是直发，而戴维娜确实海藻一般的卷发。 “我……” 黑发黑眸的青年则说不出话来，他的个子修长而高挑，远比戴维娜公主要高得多，但不知怎么回事，此刻站在公主面前，他显得渺小而卑微。 此时，在灌木另一边的伊洛和米莉一动都不敢动。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躺在地上、伊洛压着米莉的姿势——虽然这个姿势一直挺不对劲的，但两人从来没有像这样这般难熬过。 米莉的心脏砰砰直跳，她也能很清晰地听到伊洛的，显然他们都极其紧张。 想不到国王花园的深处，除了他们两个，竟然还有别人！而且……这怎么看都是感情纠葛现场啊！ 和国王、王子以及整个宫殿的随从们捉迷藏胜利的戴维娜公主就在这里，与她在一起的疑似是她的倾慕对象杰斯——官方勇者团里的智囊兼魔法师——米莉完全没料到他们两个之间竟然有暧昧关系，着实吃了一惊。 杰斯在官方勇者团里是个相对来说比较沉默寡言的家伙，除了必要的分析以外，他几乎不说别的话，性格也比较冷淡，很少说自己的事。所以，即使米莉跟踪过他们，对杰斯也只有极少的了解，掌握得信息量远远不如另外勇者来得多，只知道杰斯似乎是贫民出身——并非平民，而是更糟——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幸运地得到了宫廷魔法师的指导，还意外地发现拥有相当不错的天赋，最后才一点点稳定下来，并且被选入官方勇者团。 不过，入选官方勇者团只是摆脱了赤贫而已，并不能成功让杰斯真的踏入上层社会。再看官方勇者团里的其他人——莱恩、艾丽娅、乔治，他们三个无一不是出自于名门，就连结结巴巴的乔治往上数四代都拥有军衔，只有杰斯是个另类。 这么一来，杰斯和戴维娜公主的身份实在是悬殊。 撞破戴维娜公主的恋情、听到许多不应该听的话，再加上她和伊洛目前的这个状态……米莉脸一红，总之他们是绝对不能被发现了，应该老老实实地尽量没有任何动静才好。 于是，米莉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禁音的手势。伊洛点点头，表示明白，但他马上就移开视线，不敢看米莉。 米莉：…… 伊洛视线一回避她，她不由得感到气氛变得更古怪了。而且，老实说……她一直躺在地上，身体早就僵硬了。 于是，为了缓解一点空气的怪异，米莉侧过头，集中精神到公主那边的状况上。因为有灌木丛挡着，她只能看到双方的衣角，还有偶尔做出的小幅度动作。 只听戴维娜公主继续道：“无论如何，我对你坦诚的感情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而如果至今以来你那让我产生错觉的温柔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话，我为我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羞耻。不过，如果你真的像我所想得那样对我拥有和我对你一样的感情，却又不敢承认，无论你是出于软弱还是庸俗，我都对你感到悲哀。” 停顿片刻。 “总之，我绝不会遵循我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足足比我年长二十岁还有女儿的男人。当然，这并不关你的事，我想我该走了，我的父亲一定正为我任性的出走而软弱，我去和他说清楚。再见，杰斯。” “等等——公——戴维——公主殿下！” 米莉从草木的缝隙中看到应该是杰斯的男性一把拉住了公主华美的袖子，他对戴维娜公主的称呼犹豫地转变了两次，这显示他的内心果然极不坚定。 米莉皱了皱眉头。 她之前从未发现过杰斯竟然是如此优柔寡断的男人，明明他先前给团队提供的计策都还挺不错的。 是因为在戴维娜公主面前所以失了方寸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看来公主对公爵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另一边，被抓住袖子的戴维娜公主并没有再犹豫，她甩开了杰斯，大步离开。杰斯在原地叹了口气，不久也离去。等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伊洛和米莉连忙彼此分开蹦了起来，彼此都有些尴尬。 伊洛吃惊道：“刚才那个是戴维娜公主？她说得那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男人……不会是教授先生吧？还有杰斯，杰斯是官方勇者团里的杰斯？” 伊洛一下子冒出一连串问题，米莉点了点头，全部表示肯定。 同时，她微微蹙眉，不知一下怎么处理这些巨大信息量才好。 回去带给蛇分析？还是说，假装不关自己事？反正公主不想嫁给公爵，公爵也对她说不可能和公主结婚…… 说起来……原来还有人认为公主是魔王和传奇勇者都不想要的女人啊。 米莉忽然对公主产生了些许愧疚之情。 伊洛还在那里震惊：“所以，国王陛下想让教授和戴维娜公主结婚的吗？！那姐姐你怎么办？你早就知道了吗？” “……嗯，不过我没事。”米莉道，老实说，原本如果公主和公爵真的结婚的话，她也更担心伊洛的处境……于是，米莉摸了摸伊洛的头，继续道：“……你先把衣服还给马克，我回去找父亲。” 因为出席冬季舞会的人身份都比较重要的关系，伊洛混进来如果被抓到的话，虽然应该能够澄清，但毕竟不太好。而米莉出来得已经够久了，她可以想象菲尔公爵焦虑的样子，必须马上回去才行。 “……好。” 伊洛失落地点点头。 米莉看了眼情绪低落的伊洛，以为他是误认为自己被责怪了。想了想，米莉又摸了摸他的头，补充道：“……不过，你特意来找我，我很高兴。” “真的？”伊洛果然一下开心起来。 “嗯。” “那……姐，下一次……有机会的话，你也和我跳一次舞吧？”伊洛期待地问，“虽然我跳得不太好，但是……” 这不是什么难以达到的请求，米莉一怔，便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伊洛回去把还衣服、把马克换回来，米莉回去找公爵，行程就这么定了。两人一起走到距离舞厅很近的位置后才分手，米莉径自往大厅走，伊洛则去随从休息室，准备向暴怒的马克道歉。 只是，米莉刚刚离开他的视线，伊洛的脸便忍不住微微沉了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摸了摸自己头疼的位置。 叹了口气，这才走向马克所在的位置。 …… 这个时候，米莉也回到了会场里。刚才经冷风一吹，又被伊洛、戴维娜公主和杰斯轮番着刺激了好几遍，她的头脑清醒不少，方向感也回来了，很快找到自己之前默默吃东西混时间的位置，接着，又找到了菲尔公爵所在的地方。 菲尔不知是一直在原地等她回来，亦或是已经找了一圈没找到所以回到原地，总之他还在之前所在的地方，只是和他聊天的人换了一批，且菲尔本人明显地心不在焉。 他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眉头紧锁，不时在周围张望。 米莉知道他在找得肯定是自己，便连忙走过去，然而，当她越来越近，视野变得开阔，宾客们渐渐散开将菲尔公爵的交谈对象显露出来时，米莉却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想要再回避几分钟。 可惜，一直在寻找女儿的菲尔公爵已经看到了她，在目光锁住米莉的一刹那，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喊道：“米莉！” 于是，原本和菲尔公爵对话的青年男性也跟着转了过来，他穿着古典的骑士服，腰间佩剑，褐色的头发梳得极为整齐。看到米莉时，青年明显地眼前一亮！ “想不到真的是你，菲尔小姐。”莱恩微笑着道，“我们又见面了。阿尔西亚，小巷，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第七十章 ——完全不想。 正式学剑就意味着要认老师，米莉已经有了老头子那一个老师，认别的老师，她的内心是有所排斥的。 而且，米莉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完美地假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学过的样子，她都当了一年多柔弱多病贵族小姐了，这个时候再说以前有学过，根本不可能圆回来吧。== 但是…… 如果号称去学剑的话，就可以把以前的旧剑拿出来，然后正当光明的练习剑术…… 尽管以前被老头子逼着每天都要按课表练习的时候，小时候的米莉有时候还会哭闹不想练，抱着老头的大腿不愿意碰剑，但是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将伊洛带回来以后就再不能随便练剑，米莉竟然稍微有些不习惯。 但以前在阿尔西亚至少还可以背着伊洛偷偷到海边练一小会儿，和菲尔公爵相认后她更是完全没有机会摸剑了，米莉简直感觉浑身都不对劲，有时要在床上抱着枕头滚好一阵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米莉对重新练剑这件事有些心动。 见米莉皱着脸犹豫不决，莱恩体贴地道：“你不必马上回答我，可以多花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动作，你感受过剑术的魅力再做决定……当然，你要是更喜欢弓箭、□□之类的武器，我也可以给你推荐一些不错的战士。” 莱恩稍微停顿了几秒。 “但是，出于私心，还有我个人的判断，我认为你最适合剑士。” 菲尔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的确，艾丽当年学习得也是剑术……好像是在武器店里，对剑一见钟情。” 但凡和艾丽有关的东西，菲尔公爵对它们都有特殊的感情。不过，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说法可能会给米莉造成压力后，他连忙改口道：“抱歉，米莉，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话，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不想学也没有关系……不过，如果你最终还是选择剑术的话，我可以将你母亲的旧剑找出来给你用。” “……不用。”米莉摇头拒绝，不管答应不答应莱恩，她还是更习惯用自己的剑，“这件事……我会考虑。” 听到米莉愿意考虑，菲尔公爵就松了口气。哪怕有微弱的效果也好，他是希望米莉学剑的。 她用剑的样子……应该会和艾丽很像吧。 莱恩也很高兴，但跟菲尔公爵某种意义上是对夫人怀念的感情不一样，他是真心觉得米莉不能成为剑士很可惜……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惜，米莉除了那一次见到的敏捷的速度以外，的确没什么非成为剑士不可的特征，这或许就是勇者的直觉吧。 于是莱恩笑道：“你愿意考虑真是太好了，有了结果请务必告诉我……你知道我的住处，可以托人带话。” 米莉点了点头。 结束跟米莉的谈话后，莱恩和菲尔公爵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可能是和国家决策有关的事，米莉并没有听懂。他们聊完后，莱恩告辞离开，菲尔公爵才重新看向米莉。 “你刚才……被威廉王子带到哪里去了？你们怎么会一起跳舞？”菲尔担忧中夹杂着紧张地问道，他很清楚王子对普通女孩的魅力，特别是在威廉个人长相和气度都不错的情况下，“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菲尔公爵的担忧不无道理。米莉实在离开了太久，而且她出门前特意让女仆挽好的头发明显比之前凌乱了不少，衣服好像也不如之前整齐，鬼晓得那个王子对他家可爱的女儿干了什么。 菲尔公爵自然不知道，如果他再早个几分钟和米莉重逢的话，还能看到她锁骨边上一排浅浅的牙印。不过，就算是现在这些种种可疑的端倪，便已经足够让他脑海里冒出许多不好的猜测了。 米莉却没想太多，她回忆了一下，想起威廉便微微皱眉，才道：“他找不到第一支舞的舞伴。” “是吗，所以你们才一起跳舞了。”菲尔公爵开始自动拆解米莉的话，“然后呢，你们跳完舞聊了什么吗？” “他说他不会服从政治婚姻，我们还碰到了艾丽娅。” “……然后呢？” “我说要回来，就和他们告别。” “然后？” “……迷路了。” 看着米莉面无表情地严肃地说自己迷路，哪怕是菲尔公爵也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同时，他内心深处亦稍稍松了口气。 米莉看上去对威廉王子完全没兴趣的样子，这真是太好了。头发和衣服……大概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弄的吧。 菲尔公爵不得不承认，想到米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入爱河、就会和什么人步入婚姻，他就会涌起一阵失落和恐惧。 不管几天都好，他期盼着女神能再给他们父女一段相处的时间。 恰在这时，一曲完毕，又一批男男女女携手从舞池中离开，令一些人则互相挽着手准备进去。菲尔公爵犹豫了片刻，将他那双深邃而忧伤的眼眸落在米莉身上，然后伸出手，迟疑地问：“……不介意的话，你愿意和父亲跳一支舞吗？” 米莉一怔，旋即点头同意，将手放在公爵掌心里、被他握住，两人一起步入舞池。 和跟威廉王子那种舞池中的老手跳舞那种能被轻松带着走的感觉不同，菲尔公爵平时显然不怎么跳舞，只是会而已，动作要来得刻板僵硬许多，谈不上有什么美感。不过，米莉的舞是他手把手教的，尽管她早已过了能站在父亲脚上学跳舞的年纪，但与菲尔公爵一起跳的感觉仍然比和其他人来得要轻松，每一段音乐的旋律变换后，菲尔就会小声地告诉她接下来的步伐。 “你的母亲……”忽然，菲尔望着她的脸怀念地道，语气又轻又缓慢，“并不是很擅长舞蹈之类的事。以前她总说要是有个女儿的话，将来不要像她那样笨拙。” 说着，菲尔微笑起来。 勾起嘴角的动作牵动了他眼角的皱纹，使他原本正在渐渐恢复年轻的容貌平白又老了几岁。 “其实我觉得她那个样子就挺好的……当然，你现在的模样也很不错。” 米莉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才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 几个小时后，舞会终于结束了。米莉和菲尔公爵坐着马车回到家里，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两人都有些疲倦。 公爵拍拍她的肩道：“早点睡吧。还有，学剑术的事……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米莉本来都快忘了，被菲尔公爵提醒一下又想起来，顿时十分烦恼，勉强点了点头，她便匆忙去了伊洛房间。 “姐？” 正在换衣服的伊洛吃惊地回过头。 米莉看到伊洛光|裸的后背，顿时老脸一红，这才意识到她因为太急着确认伊洛有没有平安地按时到家，忘记敲门就直接进来。 “抱、抱歉。”米莉连忙移开视线，慌张地准备退出去。 “没事啦，姐。”伊洛脸也有点红，但他自觉是男孩子，身体无所谓被看不被看的，他被米莉看到总比他看到米莉要好一点。 伊洛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便觉得鼻腔发热，简直有些不敢直视米莉了。 为了掩饰对自己思想的心虚，伊洛赶紧抓了件衬衫套到头上，匆忙地穿好，一边扣扣子，一边问：“姐，你后来怎么样？教授先生责怪你了吗？” 米莉摇头，然后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呢？” “呃，因为衣服有点弄皱，被马克骂了。”伊洛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说，“不过不要紧，幸好我带了魔杖，重新帮他恢复原状他就原谅我了……我其实也刚刚才到家，还很担心会赶不及呢，呃……我本来准备马上去洗澡的。”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才在脱衣服，然后碍于自己又把衣服穿上了。 说起来，伊洛他……身材上多少有点男孩子的感觉了……毕竟十四岁了……吗？ 想想和自己被女神的祝福停住的年龄已经和伊洛相差无几，米莉的脸烫了烫，分外局促，一时想不到话继续说。 其实她本来就是来确认伊洛有没有平安到家的，见他已经回到屋子里便安心了。米莉憋了半天，最后道：“那……晚安。” “等等姐！”伊洛连忙把米莉拉住，“还有——” “……晚安吻？” “不是……呃，不对，晚安吻也要的，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伊洛壮着胆子将原本扣着她手腕的姿势慢慢地转为了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米莉的手已经变得比他小，而且摸起来软软的，和以前一样温暖。 伊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认真地道：“姐，你之前不是答应有机会就和我跳舞吗？虽然舞会已经结束了……但、但你可以现在就陪我跳一支舞吗？” 第七十二章 摆在米莉眼前的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剑，剑柄雕刻着华美古典的纹路，剑身流畅优雅，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它绝对不是残次品。 米莉皱了皱眉头，道：“……我已经拒绝了。” “嗯，我知道。” 莱恩点了点头，同时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但我还是想再试一次……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固执，并且给我一次机会。” 莱恩深灰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认真。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固执有些奇怪，但莫名的，如果不将米莉这里的事弄清楚的话，他始终无法安心下来。 他能够感到她身上的与众不同，可仅用直觉又无法将其完全参透。莱恩对米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并不远，却缺乏弄明白的方向。 真是奇怪的事。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女性的神秘感？ 在眼前这个长相比实际年龄幼稚、害羞内向的女孩身上感觉到成熟女性的神秘。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莱恩自己都无法不觉得可笑。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但是，对于他的话，米莉再次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希望莱恩不要再来了，光是看着剑她便已经有些手痒，万一对方一直坚持的话…… 她不小心答应了怎么办。_(:3)∠)_ 尤其是蛇告诉她只要把剑给莱恩看，就能让对方自动脑补一套逻辑以后，米莉虽然选择了稳妥的路线，但她内心深处其实时不时就会冒出想要作死的小念头——万一真的能混过去呢？而且按蛇的说法，要混过去似乎也不是特别难。 “那么，至少请你收下这把剑。”莱恩道，这是他从熟悉的铁匠那里购买的新手女式用剑，据说在女剑士中很受欢迎，他特意买来看看能不能勾起米莉的胃口，“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想要试试看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所以收下剑你就会走了吗？ 米莉盯着眼前的剑看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到底是收还是不收。要是不收的话，莱恩看上去还准备继续在这里磨一会儿的样子，可是如果收的话，一方面米莉并没有随便拿别人礼物的习惯，另一方面……带一把剑回家，大概会给菲尔公爵带来不必要的期待，而且说不定反而让莱恩有了继续劝导她用剑的借口。 米莉皱起眉头。 莱恩误以为米莉是有所动摇，便开口道：“菲尔小姐，你——” “……好像是伊洛、马克，还有战士系的学生！” 突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好几个学生小跑着过来。米莉立刻就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敏感的名字，她顾不得莱恩，连忙竖起耳朵，心里条件反射地冒出某些不好的预告。 “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不知道！听说是为了一个战士系的女孩子！” “所以是四角恋？” “不止！听说除了伊洛，其他人都受伤了！” “什么？！难道伊洛他——” 米莉终于无法冷静下去了，她的心脏跳得很快，眼看几个学生的声音就要消失，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行动，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门里飞了出去—— 莱恩一怔，惊异地回过头。 刚才，在他看来，米莉的行动根本无法捕捉。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行动的征兆，而这种事，从他十七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这一次米莉的敏捷带给他的质感，比上一次在阿尔西亚那短暂的瞬间更为鲜明。 这个女孩，绝对拥有相当惊人的天赋。 忽然，莱恩的视线被什么所吸引，他微微一愣，继而将视线落在了米莉的手上—— 然而米莉并不知道莱恩正在办公室门口吃惊地看着她，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已经穿过了大半条走廊，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一个学生的领子，由于太过焦虑，她无意识地几乎将他半提了起来—— “你说伊洛怎么了？” 被她抓住的学生一脸慌张。魔法系绝对没有人不认识米莉，她是菲尔公爵的女儿，漂亮，还是学校里的助教——虽然助教这个身份在教师系统里非常微妙，但对十几岁的学生来说，仍然具有一定的威慑力，要知道助教可是管批作业的。 于是，刚刚为了看热闹而违反校规在走廊上奔跑的学生顿时十分害怕，米莉又一脸面无表情很凶的样子，他马上就什么都说了：“打、打架斗殴！我们听说伊洛、马丁和另外两个战士系的学生，因为一个战斗系的女孩子打起来了！除了伊洛，打架都受了伤！好像……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听完这样的描述，米莉的心顿时猛地一沉。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明明知道伊洛长角很可能就是最近的事，他极有可能比以前更难控制魔力，可是她竟然还是鸵鸟心态地没有做更多保护措施…… “他们在哪里？” 米莉低低地问。 “训练场！战斗系剑士的训练场！”被揪着的学生连忙老实地回答，“好像决斗还没结束……呃，助教，那个……其实我们是急着赶去阻止的……”绝对不是去凑热闹看那个战斗系的女孩到底长成什么样，真的。 米莉此时也没法管其他人的动机，她立刻松开了学生的领子，向她说得位置飞奔过去。莱恩见状，没有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训练场离米莉所在的魔法系办公室距离还是比较远的，米莉足足跑了几分钟才到。幸好，事情发生的具体地点并不难找，因为早有看热闹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围成圆弧站在那里，用他们的*将米莉的目标标注得十分明显。 大概是因为打架需要场地的关系，学生们并没有靠得离当事人太近，因此将里面的状况露了出来。果然，米莉一眼就看到了马克和一个分外高大的战士系学生，另外还有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小的男孩被大块头挡在后面，看不清楚相貌。他们三个看起来的确像是刚打过一架的样子，大家都比较狼狈。 但米莉并没有在最中心看到伊洛，她心脏一停，有些慌乱地在周围找起来。 仿佛有所感应，在米莉的视线落到伊洛那头与众不同的银发的一刹那，伊洛也有所感知的转过头来，相比较其他人而言，他简直是毫发无伤……不，或许事实上就是毫发无损。 伊洛站在相对来说比其他人更靠近中心人物的位置，在看到米莉的一刹那，他明显地眼睛一亮，高兴地挥手道：“姐姐！” 米莉一怔，情况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如果伊洛是魔力失控不小心打伤其他人以后，还这么欢乐地和她打招呼，那么伊洛未免也太可怕了。 “啧。” 马克擦了把脸上的灰，扭开脸，并不与米莉对视，一副撇开关系的样子。 “米莉？你怎么在这儿？” 被大块头挡住的男孩听到响动探出头来，米莉这才发现竟然是西伦。 西伦和伊洛其实一直有联系，但是毕竟两人在不同专业，平时课都很忙，肯定不如以前来往密切，并且都有了各自新的朋友，渐渐平淡下来。米莉也好久没见到西伦了，没想到他转眼就长成了少年，大概因为是战士系的关系，西伦的体格明显比魔法师要强壮、高大，皮肤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晒成了小麦色，只有一双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眸还跟以前一样，由于刚打过架，此时他的眼中还有尚存的些许不耐和攻击性。 伊洛还以为西伦是不知道米莉的事，连忙解释道：“我姐姐现在是魔法系的助教，这件事还是交给她来处理吧！” 米莉根本没弄清楚状况，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然而其他魔法系或者蹭过菲尔公爵课的人看到是米莉，也纷纷喊“助教来了助教来了”之类的话，并且自发自助地将给米莉的通道腾得更宽敞些，一副交给她来处理的样子。 老实说，米莉并没有处理过学生纠纷，魔法系的学生们都还是相当遵守校规的。但是眼下这群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米莉即使有点心虚，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她不太自在地走到中间，除了马克刻意地将脸别开了，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米莉。 米莉扫视了一圈。 只见看起来明确参与了打架的一共有三个人：西伦、马克，还有一个没见过的战士专业大块头，看体型可能是以大力士为职业目标的。 伊洛非常担心地注视着他们，同时又信任期待地看着米莉，这让米莉一时摸不清楚他在这次的事故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按照刚才那些学生的说法，伊洛应该也参与了斗殴才对。 说起来，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出现…… 米莉想了想，首先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战士系的女孩呢？” 听她开口就问这个，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古怪了一瞬，面面相觑，还有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让米莉不明所以。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壮着胆子举起的手，总之，最后所有人都抬手指向了西伦。 西伦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怒吼道：“闭嘴！混蛋！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第七十四章 他的视线在西伦、马克和另一个男孩脸上一一划过，让他们都下意识慌张地咽了口口水，莱恩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们仍然做错了一件事。你们虽然守护了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但是，同时，也将你们的武器对准了同伴。” 马克和西伦一怔，对视一眼，然后立即互相厌恶地移开目光。马克毫不犹豫地就要张嘴反驳—— 但是莱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马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继续道：“你们手中握住的剑和魔杖……当然，还有力士的双手本身，象征的就是正义。只要是正义，那么就是你们的同伴。你们真正需要做得是，是用武器抵御邪恶，保护正义和你所重视的一切不被侵蚀。骑士的剑对准的方向永远都应该只有邪恶，同时，他的心中应当怀有宽容、仁慈和悲悯。你们仔细考虑一下，然后回答我，你们今天所战斗的内容，是否能够能够带给世人安宁？是否真的守护了重要的东西？还有，你的剑是否真的宽慰了你内心的正义？” “……” 这番话如果从任何一个骑士传奇小说看多的书呆子口中说出来都会显得可笑和无聊，然而将它说出来的人是莱恩，一个真正的骑士和勇者，于是，它的分量顿时沉重了起来，每一字都重重地砸在了怀有英雄情怀的青少年心上。 西伦、马克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不少人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剑、魔杖、其他武器甚至是手，然后突然觉得它们的意义比往常丰厚了许多。 莱恩环视一圈，笑了笑，道：“看来你们应该明白了。很好，能够从自己所做的事情中有所感悟也是骑士应有的品格之一。那么，最后，我希望你们能向刚才被你们误伤的同伴道歉，然后像个真正的骑士那样肩负起应尽的责任，可以吗？” 莱恩的目光坦然而平静，让人觉得他并没有逼迫的意思，却莫名让人觉得窘迫。西伦跟他对视了几十秒，终于绷不住地移开视线。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道歉吗！我做就是了！”西伦烦躁地将自己本来就足够凌乱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的，完全成了个彻底的鸟窝，“对不起！那个谁！还有那个谁！我不该单方面殴打你们两个行了吧！啧。还有，等下我会自己去找导师要求通报批评的，这样行了吧？” 西伦暴躁地道，他并不直视马克和他的跟班，只是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算是道歉。老实说，光从语气上根本听不出他到底有多少歉意，不过，米莉和伊洛倒是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感到愧疚了，只是放不下自尊心。 另一边，马克的跟班听到西伦这样的态度有点来气，就要冲上去理论，谁知却被马克一把拦住。 马克的表情不知何时严肃了起来，他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微微鞠躬，道：“……非常抱歉，我不该没有弄清事情经过就轻易向你宣战，不该以多欺少。还有，我朋友在背后嘲笑你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呃……其实没什么关系啦。”这下反而换西伦不好意思起来，他不自觉地又去抓头发，“嗯，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嗯，那什么，随便怀疑你喜欢艾米丽……对不起。” 被道歉，马克的脸也微微红了起来，他不屑地扭开脸。 “我也会找我的导师主动要求通报批评……不过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想要什么骑士精神！我一直觉得你们剑士蠢得很！最愚蠢了！我只是不想输给你，而且觉得莱恩说得还有几分道理罢了！你们不要想太多！” “你说什——” 马克将“剑士”和“蠢”挂钩的话，将西伦瞬间被激怒，简直就要重新拔剑，幸好莱恩即使将他们都拦住。 “嗯，没有关系，不被他人左右坚持自己，同样是值得拥有的难得的品德。只要记住所有人都拥有被尊重的权利就好了。”莱恩看着马克，微笑着道，似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马克默默地避开他的视线，并不与之对视。 见马克都道歉了，还要主动承担通报批评的责任，尽管并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老大投降，跟班少年自然没有自己一个人继续倔强下去的理由，只好同样老老实实地向西伦道歉，然后准备等一会儿去找自己的指导老师领罚。 这件事算是就此和平解决，围观人群都自动散场，米莉也松了口气。 “米莉，你竟然认识莱恩！好厉害啊！”临走之前，西伦特别敬佩地道，“果然，当上公爵小姐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起来，刚刚那个讨人厌的魔法师也是一副认识莱恩的样子呢……啧，要是可以认识莱恩的话，我也好想有贵族出身啊！” 西伦的本意大概只是和米莉说一下，但他天生嗓门不小，在场的人、还没走远的人以及莱恩本人都听到了，米莉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和西伦想法一样的人其实并不少。刚才莱恩紧随着米莉的脚步到达，一看就是跟着她来的……而最近并没有讲座，像莱恩这样没有教职的高级勇者出现在学校里本来就很奇怪，不难想到他其实是专门来找米莉的。 米莉是公爵小姐，年轻漂亮。莱恩今年二十三岁，贵族出身，单身。两人从各个角度来看都称得上是相配，莱恩又突然跑来学校找她……实在让人很难不想到某些暧昧的方面。 本来要走的人不自觉地都停了下来，米莉感觉到越来越多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些目光令她懊恼，米莉刚想生硬地否决西伦的话，告诉他自己和莱恩不熟的时候，莱恩却率先开口了。 “你已经认识我了。”莱恩友好地对西伦道，“不过，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西伦激动地不能自已：“这么说，如果我假期去找你的话，你会给我开门？！咳……那个，其实我知道……不对，是大家都知道你家在哪里……” 王城的贵族住处都不是秘密，只是普通人并不能随意进出罢了。西伦的要求即使米莉听了都觉得有些过了，但莱恩只是愣了愣，便点头道：“当然，只不过我很少在家。对了……” 莱恩顿了顿。 “因为魔王已经死了，我自己的一些事也已经处理完毕，所以我接下来会接受国王的任命，在国家骑士队任职。我听艾米丽说你是有天赋又努力的剑士，要是你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话，等毕业以后，直接到骑士队来找我吧。只要能通过考核，相信我们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好、好的！我会努力的！” 尽管莱恩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在委婉的拒绝而已。但是这些西伦显然没有听出来，他只当这是一种鼓励，立即兴奋不已。 得到莱恩亲口给出的目标，西伦马上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一刻不停地就飞奔回去学习了——他理论课欠下不少，有几门课甚至不及格——而莱恩则重新看向米莉，微笑着道：“那么，菲尔小姐，学剑的事，请你务必再考虑一下。今天我就先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莱恩的音量好像稍稍拔高了一点，于是，竖着耳朵等八卦的人都听到了“菲尔小姐”这个生疏的称呼，以及“学剑”这种一点浪漫意味都没有关键词，大家立刻大失所望。 什么啊，只是学剑而已吗……不过米莉并没有继承父亲的魔法天赋，学剑也很合理…… 于是人群们终于遗憾地散开了，伊洛则大大地松了口气，莱恩一走，他就连忙过去握住米莉的手，急切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姐姐，你怎么会认识……莱恩？因为公爵先生让你学剑吗？” 伊洛问，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隐隐有点不太舒服……想不到在米莉的事情上，他竟然会小气到这个样子，连伊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米莉摇了摇头，说出了其实也不怎么真实的官方答案：“……在阿尔西亚，他救过我。” 伊洛一怔，几乎是马上，他就想起了米莉晚归的那一天，记忆瞬间倒流——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听到莱恩的名字就感到一种天然的讨厌！没错，他以前就听过一次这个名字！莱恩就是那个救了米莉、还让她一整晚都露出羞涩（并不是）表情的男人！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简直就是命运奇迹一般的再次重逢啊！ 伊洛抿了抿唇，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下意识地扣紧了米莉的手。 “姐，那你……会去学剑？” “……不会。” 米莉摇了摇头。 听到米莉拒绝了，伊洛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心底总还有点莫名的不安。忽然，他的视线落在米莉没有和他相牵的另一只手上—— “姐姐，那把剑是哪里来的？” 米莉一怔，一起看向了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之前在办公室里听说出事的时候，她竟然把莱恩送的剑也一起拿过来了……大概是由于习惯，太过顺手的关系。 莫名地，米莉突然有种做错了事的不安感。 第七十六章 莱恩曾经一度去寻访传奇勇者，在此之前，他就来找过克里夫先生指引方向。当时，克里夫给他的答案是“东南方向的平原，靠近水源”。莱恩这个占卜结果理解为了星光平原，因此他沿着星光平原的两条主要河流——月明河和星暗河——都走了一遍，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沿海地区，顺着月明河走到差不多最东边滨海的时候，莱恩来到小镇阿尔西亚，并且在那里第一次遇到了米莉。 不……如果他那个猜测正确的话，或许那并不是第一次相遇。早在他和三个伙伴登上魔王之塔的时候，他就曾看到过一个疑似少女的身影飞快地在塔下闪过……当然，直至今日，莱恩都仍然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毕竟他不可能把时间倒回去重新看一遍…… 不过，仔细想想，米莉那令人震撼的敏捷实际上令人感到熟悉。另外，她的模样和近两年前相见时除了打扮完全没有差别，仍然是介于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的样子……以她的年龄来说，这个长相实际上已经偏离了正常的标准。 当然，这些仍然无法构成决定性的证据。十七岁毕竟还是很年轻的年纪，样貌偏小的人并不在数。至于敏捷和她疑似并非学过剑的事，就更只是莱恩个人从细节和直觉上推断出来的猜测，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又不能用突然攻击的方法试探米莉，如果她真的不会的话，伤到她就很糟糕了。 总之，莱恩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得出一个确凿的答案。 首先，他必须确定，米莉究竟是不是传奇勇者。 听到莱恩的问题，克里夫先生并不意外，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抚平摆在桌上的毛毯，一边将那些绘有特殊团的牌摆在桌上，开始洗牌，一边道：“我并没有说过那个人在星光平原，我只说他曾经的那个时刻在大陆东南方向的平原上，他的住处或许十分靠近水源……莱恩，你要知道，我的占卜并不是精密的计算，而是更类似于女神给予的指引……神的意思我我们是永远无法完全揣测出来的，只能够得到模糊的回应。真正的答案，只能够靠你自己去寻找。” 克里夫先生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事实上，他本身也是个老人。在魔法水平远远高于其他人的情况下，他的外表仍然是这把年纪，足够证明他是真的老得出奇，据说他已经足足经历了三代魔王的时代，曾经还是官方勇者团的一员，只不过他将登塔的机会让给了他的同伴——被抓走的公主的骑士兼爱人、唯一一位两次登塔的传奇勇者——最终被挡在半路，没有能够爬上魔王之塔。 另外，克里夫先生的双腿在那一次讨伐魔王的战争中受到严重的永久性伤害，无法复原，此后就一直在王宫里替皇族贵族占卜或使用魔法，接受供养。腿上留下的残疾让他难以剧烈运动或者远行，因此前往第八代魔王的城堡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旅行，之后再没参加过讨伐魔王的行动，甚至极少离开王宫。 不过，这一次他派去了他唯一一个正式的学生，杰斯。 克里夫也曾指导过菲尔公爵，只是亚尔斯·菲尔本身出生魔法世家，他们家族的教导方式与克里夫的教育理念有些偏差，因此两人最终没有成为师徒。如果菲尔公爵没有在魔王复活前丧妻丧女、魔力暴走的话，他原本也是参加官方勇者团的热门人选。 正因为克里斯的年龄足以当所有人的老师，所以有时候他的话，会让莱恩觉得有些云里雾的，需要多加考虑才能勉强明白一些。就在莱恩考虑“神的指引”和“真正的答案”到底是怎样一种区别的时候，克里斯已经从他洗好的牌中抽出了几张，按照一定的牌的位置和顺序一一翻开。 “你想要寻找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他原本的住处，离开了他的家乡。”克里斯先生一字一字地道，“女神告诉我，他已经来到了他命运之地——大陆东方的中部，一个不同于乡村的繁华之处，离你我并不远。” “——意思是，他，或者她，是在王城吗？”莱恩微微拧起眉毛，凑近了一些，紧张地问。 “我没有这样说。”然而克里夫先生并没有认同他的观点，但也没有否认，“女神已经给出了她的暗示，除了王城，还有很多符合条件的城市……当然，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我明白了。” 莱恩点了点头，心中有数。 传奇勇者也转移了，令人惊讶的巧合又多了一个……既然如此，就无法放任米莉森特小姐的秘密不管了。 这几天就再去试探看看吧。 不过……真的有可能吗？那个女孩，不过才十五岁而已……十五岁的传奇勇者…… 莱恩不自觉地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自认为自己算得上天资不错，长久以来也一直被周围的人称赞和羡慕天赋。如果说他有资格被称作天才的话，那么比他年纪小许多还打败了他没有打败的魔王的米莉呢？难道说是她父亲的天赋被跨领域遗传了吗？ 当然，还有很多待解决的问题。如果米莉确实是传奇勇者的话，她的同伴在哪里？或者……她有同伴吗？ 如果她是一个人打败魔王的传奇勇者的话…… 还没等莱恩继续想下去，他就突然感觉自己被摸了摸头。 这个世界上还能随意摸他头的人已经很少了，因此他略感意外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是克里夫先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用苍白粗暴的老人的手慢慢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要想太多，我的孩子。”克里夫先生闭着眼睛，仿佛这样能看到比睁着眼睛更多的东西，样子平静祥和，他慢慢地道，“随心而动，随心而至……不要太过强求。”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 “这句话，也请你转告给我的学生杰斯。永远在小心翼翼地瞻前顾后，有时候也会错过最重要的东西。” …… “……尽管是第二次登上魔王之塔，但是勇者的心跟第一次一样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这个魔王，是他曾经心爱的公主的孩子——如果不是同样魔王的孩子的话，他甚至可能拥有继承人类王位的资格。同时，这一百多年来王国并没有发生王位变更，这意味着这一次的魔王抢走的公主实际上是他的表妹……相当近的亲缘啊，想到这里，勇者不禁开始计算历代魔王近亲结婚的比例到底有多……” “讲重点！！！” 西伦的内心是崩溃的，终于还是在蛇的话题越来越跑偏的时候忍不住打断了它，再这样下去的话总觉得蛇会真的开始讲概率和比例计算，然后到天黑他必须回学校的时候都讲不完了。 上一次和马克打架的事件发生以后，伊洛和西伦原本已经渐渐走向平淡的友谊突然又重新火热起来，于是西伦忽然想起以前在阿尔西亚的时候，蛇总还剩着最后一个勇者的后半段故事不肯讲，这一次，他就干脆要求到公爵家来听故事。 听说是米莉和伊洛以前的朋友，菲尔公爵自然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他并不希望被米莉认为是想要斩断她过去生活的那种不开明的家长，而且跟以前熟悉的人相处似乎也能让她更放松一些。 蛇看了眼米莉，她因为工作必须懂一点魔法的关系，正在被伊洛辅导功课。 “这次大概是讲不定你想听的重点的了。”蛇笑了笑，说，“而且，我觉得理清楚魔王家的伦理问题就挺重点的，大概是魔王自己……或者是什么更厉害的家伙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可能的严重性，才让新一代的魔王忽然转变目标不再选择公主的呢。” “……一个人听故事真没意思。” 西伦双手背在脑后，撇了撇嘴，不满地说。 “不知道麦克和杰尼现在在做什么。好久没见他们了。” 蛇吐了吐信子，道：“应该是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吧，谁知道呢。” 米莉倒是莫名地有些在意后文，反正魔法理论书实在非常无聊……她索性抬起头，问道：“然后呢？第二次登上魔王之塔的勇者，后来怎么样了？” 见米莉有兴趣，伊洛亦跟着坐起来，一起看着蛇。 “然后……”蛇故意将拖得很长，才说下去，“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位魔王。意料之中的，他在他的外貌上看到了曾经那位公主的影子，这极大地扰乱了勇者的心神。即使已经过去一百年，他青梅竹马恋人的面容仍然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没有一丝模糊，他的思念同样一分一毫都没有减弱。正因如此，面对爱人的孩子，哪怕是极恶，他仍然无法使出全力。” 米莉认真地看着它，等待着下文，并渐渐被内容所吸引。 不知是不是她同样是个传奇勇者、同样处在对魔王下不去手的处境的关系，米莉竟然对那位前辈的情况感到了些许共鸣了理解。 只听蛇接着道：“然而魔王对他并没有同样的感觉。尽管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勇者从未有所懈怠，他的剑术日益精进，且他的身体受到女神的眷顾始终保持着巅峰，但由于魔王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他始终无法使出致命一击，反而一再给魔王漏洞，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获得了喘息翻盘的机会……终于，勇者又一次将魔王压在剑下，他似乎没有再挣扎的余地了，可是……” 蛇又故意停顿了下来。 西伦不知不觉也被打斗的状况吸引，投入其中，连忙急切地问道：“所以呢？可是什么？” “可是你们必须回校了，明天星期一吧？再见，小西伦，嗯……还有小伊洛。” 第七十八章 ……诶？ 米莉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什么？” “我问你，以前是不是已经学过剑了，菲尔小姐。”莱恩礼貌地重复了一遍道，并且认真地注视着米莉，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并不是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和战士或者魔法师有关的课程，而是曾经学过，甚至……可能拥有相当不错的水平。” 莱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笃定，这无疑加剧了米莉内心深处的紧张。她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米莉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镇定，然而无意识中绷紧的肌肉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没有。”米莉首先果断地回答，然后生硬地假装了一个迷惑的表情，在她脸上的主要表现为……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因为我的……脸吗？” “嗯……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解释。” 尽管说是可以解释，但米莉其实十分忐忑，心跳亦快得很是异常——“其实就是因为我天生长得嫩_(:3」∠)_”——这种理由不知道混不混得过去。 然而莱恩笑了笑，继续说：“我们两年前就见过面，不是吗？虽然打扮不一样，但是你当时的样子……简直和现在毫无区别。十五岁和十七岁，明明应该是变化很大的时期，就算是天生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化未免也太夸张了。” 米莉一塞，扭脸道：“……长得矮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没有这样说，不是身高的问题，我也没有觉得你矮。”莱恩见她隐约流露出恼意，温柔地安抚道，“我只是觉得你并不像是完全不懂剑术的少女的样子。那天在学校里，你想都没想就拿着剑冲出去了，不是吗？” “……巧合而已。” “这样的话，你的敏捷呢？虽然可能是我的自负，不过坦诚地说，这个世界能从我身边轻松跑掉的人并不多。可是两年前，还有前一段时间，你都这么做到了。” “……这是巧合。” “还有，两年前你在星光平原的阿尔西亚，现在你正好在王城，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巧…………这和我有没有学过剑有什么关系吗？！” 米莉抿了抿唇，厌烦地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莫名地，莱恩竟然觉得她的样子有几分可爱生动，比平时还要来得有趣。他在心底里笑了笑，面上却不显，只道：“因为这是我从预言者那里得知的传奇勇者的位置变化。米莉森特·尼尔斯·威廉森·菲尔……” 莱恩将她的全名完全地念了出来，然后令人不安地停顿了好几秒。 “这就是这一次……一直没有出现的传奇勇者，真正的名字吧？” 预言者！ 米莉身体一僵，心脏瞬间飞快地跳动起来，居然一时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哪怕她尽快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刻装迷惑不解，但哪怕是仅仅一瞬间的混乱，也足够让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莱恩有所决断了。 他注意到米莉有一刹那想去抱自己的头发挡脸，这无疑是一种掩饰的倾向。再加上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浑身的肌肉不正常僵硬，眼神有几秒似乎回避了他的视线……作为勇者，莱恩一向对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很有自信，种种迹象都不是一个坦然的人该有的表现。如果说他本来对“米莉是传奇勇者”这件事只有三分猜测而已，此时却有了六七分确定。 不过…… 两年前，真正的十五岁……十五岁的传奇勇者，还是个少女剑士，不管想多少次都让人忍不住有种恍惚的震惊。 在短短的几秒间，米莉已经调整了状态，她挺直了后背，十分有底气地……盯着地面，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概又是……巧合吧。” “如果你并不想公开这件事的话，我很抱歉，我的本意也不是挖掘你的*。”莱恩有技巧地道，“但是，我的确已经从克里夫先生那里得到了许多信息。我相信你也曾经从你父亲……或者别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米莉的确听过，她好歹是魔法系的助教，不至于连宫廷魔法师和赫赫有名的预言者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莱恩故意将自己占卜的事说得很模糊，在米莉听来，简直就是他直接从王国最出色的预言者那里得到了精确的情报一样。 米莉早已收紧的拳头，不自觉又紧了紧。 她在飞快地思索对策……偏偏是这种时候蛇在楼上，如果当时把它带下来就好了，说不定就能用瞎话蒙混过关。蛇不在，就只能依靠自己……要是用她的办法的话…… 米莉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拳头。 把莱恩打晕的话，能顺利让他失忆吗？ 莱恩并不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已经处在了危险之中，他早就料到想要让米莉坦率地承认是不太可能的，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当初穷到去当女仆都不愿意凭传奇勇者的身份领取赏金，而且，她学过剑的事连作为父亲的菲尔公爵都不知道……这个女孩或许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帮助她。 莱恩道：“请你不要担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保证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或者你的父亲。我只是想要确定真正的传奇勇者而已，还有，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因为你的不确定因素，我的一个朋友……” 莱恩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杰斯和戴维娜公主的事是否适合告诉米莉。最后，莱恩模糊地说：“……他的感情陷入了比较不稳定的状态。” 米莉想了想，开口：“……杰斯？” “你知道？”这一次换莱恩吃惊，继而点头，“嗯，是他。他与戴维娜公主互相爱慕，只是碍于各种原因的差距似乎没有什么进展。杰斯是个自尊心很高却又没什么自信的人，面对戴维娜公主，他好像有些……不知该怎么做。” 米莉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她是上次在王宫的后院里撞见他们两个的。公主和她的父亲捉迷藏成功以后，她和菲尔公爵的婚事便再也没有消息了，大概是陷入僵局了吧。 另一边，莱恩意识到他自己把话题带跑了，虽然不知道米莉是怎么知道杰斯和戴文娜的事的，但目前重点不是这个，他继续强硬地道—— “那么，米莉森特·菲尔小姐……或者，我应该换个称呼，尊敬的传奇勇者小姐，你……” 转移话题失败，米莉手脚冰冷，心脏更是比之前更快地狂跳起来。她的力量慢慢全部集中到手上，好了，尽管她也不想在客厅里做出这么冒险的事，但目前看来除了让莱恩暂时休眠以及概率失忆以外别无他法，大不了先把他扛到房间里藏起来，然后问问蛇有没有什么让他选择性失忆的—— “米莉小姐，斯科特先生，这是红茶，还有茶点。” 这时，去厨房准备招待品的吉娜终于回来了，她礼貌而熟练地将茶壶、茶杯以及点心摆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米莉不得不默默地暂时收起了快要飞出去来个突袭的拳头，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当着吉娜的面揍莱恩，她便不由得一阵心悸。 米莉自顾自地低着头，莱恩也很默契地没有说话，于是客厅里只有瓷器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十分安静。 吉娜是非常专业的女仆，她很快就将东西都摆好了，然后站起来，朝两人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见吉娜转身，莱恩便又要开口，米莉则默默地继续蓄力。不过，他们无论谁都没能将事情顺利地做出来，因为吉娜刚走了两步，便忽然又想起什么，转了回来。 只见吉娜从宽大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晶苹果，认真地看向米莉道：“小姐，您的宠物不知怎么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我在厨房门口捡到它，要帮您放回房间里吗？” 吉娜大概误以为这只苹果是米莉自己从房间里拿出来想要做什么的，所以没有直接帮她放回房间里，而是特意过来问了一下。在看到苹果里那条悠哉地朝她摇尾巴的蛇的一刹那，米莉顿时松了口气。 至于莱恩……见到米莉的宠物竟然是这样一条……看起来就让人有点不舒服的蛇，他亦吃了一惊，一般来说女孩子不都会养个猫咪兔子什么的吗？ 当然，养什么样的宠物是个人选择，他虽然吃惊，但并没有说什么。 米莉连忙道：“给我吧，留在这里就好了。” “是。” 吉娜颔首，然后便将水晶苹果交给了米莉，自己转身继续去忙。 米莉将苹果拿在手里，一下子安心不少。蛇编瞎话的本事她一向很信任，这一次它说不定也会有办法……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当着莱恩的面不着痕迹地问它？ 米莉烦恼地皱起眉，就在这时，苹果里的蛇朝她诡异地笑了一下。 米莉一愣，只见蛇笑完，就悠闲地在苹果里转向莱恩，接着开口道：“很高兴见到你，尊贵的骑士先生。我是你眼前这个女孩的引导者，正如你所知，她的确是个其实并不怎么有用的传奇勇者。嗯……所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我吧。” 第八十章 莱恩手上的这把剑，乍一看非常普通，除了它显然过时的设计和一眼就能被断定为“老旧”的陈旧感之外，简直没有特点。然而，莱恩刚一拿到手上，就发现它其实拥有相当不错的手感，明明最古旧的设计却意外地十分合手，重量或许相对于普通剑士来说稍微沉了一点点，可用得好反而能增加它的伤害力……当然，剑趁手与否并不能决定太多东西，在实战中，最重要的还是勇者本身的实力。莱恩在这把剑的剑底发现一个磨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的古老纹章，换做是别人或许只会以为这是个修饰用的花纹，但莱恩却知道它的来历。 那是在一百多年前覆灭的一个骑士家族的纹章，这个纹章的最后一代主人正是那位曾经两度前往魔王之塔与魔王对决，最终与第二个魔王同归于尽的、比其他传奇勇者更具有传奇色彩的勇者。 想到米莉也是握着它杀掉了两年前的那个魔王，莱恩不禁感到了这把剑惊人的历史带来的沉重。 斩杀三个魔王……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一把剑能像这一把一样具有价值了。 蛇道：“这把剑是米莉的老师送给她的，是那位老者年青的时候用过的东西。” 蛇的这一句话给莱恩带来了巨大的震惊：“您的意思是……” “嗯，没有同归于尽。一度杀死魔王的勇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他顺利地第二次杀死了魔王，然后隐居了。” “可是，为什么……” “唔……我想大概是厌倦了世界上的浮华吧。第一次凯旋而归的时候，他已经享受到一个人一辈子能享受到的最大的荣誉了不是吗？再感受一次同样的待遇并不能给他更多的快乐，反而让他觉得空虚和无聊。所以他选择躲开所有人瞩目的视线，重新到安静的地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据我所知……因为无法掩饰不变的外貌的关系，他辗转游走过很多地方，用过许多不同的名字。包括小米莉以前的旧姓‘尼尔斯’，也只不过是假名之一。” “那么，请问，这位先生现在——” 听完蛇的叙述，莱恩难以控制地兴奋起来。这简直是任何一个剑士都无法冷静的事，对他来说，这意味着他有可能可以见到儿时一直崇拜着的那个对象。 然而，蛇道：“很遗憾，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所有不愿意放弃进步并且追求卓越的传奇勇者的必然命运，他已经前往了凡人触及不到的世界。你眼前的小米莉，是现在唯一留在这里的传奇勇者。” 没错，传奇勇者也有他们共同的命运。将杀死魔王当做他们生命最高峰、而在之后日渐走下坡路的勇者最终会因为各种奇怪的非自然原因死去；而那些始终追求着越来越难的进步、不断攀登高峰的勇者，则会在某个阶段莫名地消失，一般认为他们是达到了常人无法探究的领域，因此前往了更崇高的去所。 莱恩感到了一丝失落，不过，他仍然很快振作了起来。 他已经见到了自己长久以来都想要交谈的对象，而且……对方意外地还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姐，这足以慰藉他的心灵了。 听过蛇说的话后，他多少了然了米莉不愿意出现的原因了。 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年轻女剑士以传奇勇者的姿态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无疑都会非常关心她的经历、她在哪里学习。米莉并不希望违背她老师的意志，选择了自己放弃马上就能拥有的金钱和财富，而让她的老师即使在离开后仍能够得到永久的安宁。 当然，或许米莉自己也不想成为焦点，更想和她的老师一样安静地作为普通人生活，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原因，或者两方面都有，都无疑能够证明米莉作为勇者的高尚。 她作为孤儿长大，被传奇勇者收养，最后成为了如此谦虚正直的优秀的人……光是想想，仿佛就已经看到了一部激动人心的英雄史诗，于是，莱恩看着米莉的视线，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米莉被他温柔的视线盯得发毛，一把将他手里的剑抢了回来，然后和盔甲一起放好又塞回了床底下，动作快得惊人，同时她满脸警惕。 ——简直就像是怕他会抢她的剑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其实想抢也不可能成功吧？ 莱恩看着米莉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这时，他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说起来，我记得我刚回王城的时候，听骑士团的朋友说过，王城的战士黑市被不知名的女孩端掉了……黑市目击者的描述说，完成这件事的是一个留着满头棕色长卷发的年轻女孩，那个……应该也是你吧？” 米莉：…… 她、她可以解释的，那个真的是意外…… 见米莉扭头不说话，对这个女孩不太坦诚的个性多少已经有所了解的莱恩微笑了一下，便当做她是默认。 哪怕不为人知、哪怕无法得到任何报酬，也时刻不忘记自己作为勇者的使命，还有心中的正义……她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传奇勇者啊！ 莱恩感慨地想。 “你刚到王城的时候只是在我家当女仆实在太可惜了。”莱恩惋惜地对本来想到黑市找工作的米莉道，“为什么不去雇佣兵中心或者骑士团谋求工作呢？” 再度提起找工作的话题戳她痛处，米莉厌烦扭头：“……没有战士证。” 莱恩先是一怔，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王国的政策在某些方面确实太过死板不懂得变通。米莉没有在学校经过系统地学习，没有战士学院的证明，是不具备考战士证的资格的，而如果没有资格证的话，雇佣兵中心无疑会拒绝给她提供工作和信息。 ……难怪米莉只能去当女仆了。 这一刹那，莱恩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申请骑士团的工作。”他道，“当然，为了不让公爵先生，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以前就学过剑，得想个理由掩人耳目……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最好的方法还是你暂时挂在我名下假称学剑，等过一段时间我再以你的天赋出众为由让你正式加入骑士团。” 莱恩的表情极为认真，他的眼睛很深邃，一旦注视久了就会有种被吸引的感觉。米莉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见她不答，莱恩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们只是宣称而已，并不是真的师徒。我无意冒犯你的老师，也没有资格教你……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实力，当魔法系的助教实在太浪费了。我会尽全力保守你的秘密，不告诉任何人——对此，我甚至可以宣誓。” “嗯嗯，我们完全相信你。”蛇一本正经地点头，“接受这份工作吧，怎么样，小米莉？这样你过段时间就可以正当光明地用剑了，你也很高兴吧？” 米莉皱起眉头，扫了一眼蛇，心情有些复杂。 莱恩这边似乎真的是混过去了……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在蛇的预料之中一样。 诚然，她确实很想答应莱恩。米莉并不善于说谎，她一直觉得自己从未学过任何战士技能的谎言简直漏洞百出，随时都有可能穿帮似的。按照莱恩的说法，她不会实际上多出一个老师，只是宣称而已，但以后却不必再假装自己对剑术一无所知了，还可以正大光明地练，而且……这将是第一份她真正发挥自己技能的工作！ 米莉很心动，蛇也在暗示她没有问题…… 终于，米莉僵硬一会儿后，仍然点了点头。 莱恩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你，米莉，你将是我们重要的助力！我会尽快办成这件事，等我有消息后，会再来找你……请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今天我所得知的任何事，我向女神发誓，它将永远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蛇：“嗯嗯，没错，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三个人。” 米莉：“……”人。→_→ 莱恩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在他看来蛇只是一个变形成动物的传奇级魔法师而已，便再次爽快地点头应允。他又兴奋地和米莉交谈了几句，询问了一些问题，等猛然发现天色不早了以后，连忙慌忙地准备离开。 “抱歉，我得回去了。”莱恩匆忙地道，“请替我向你父亲问好，想不到最终都没有见到他的面，希望他能原谅我的无礼……再见，米莉。” 公爵先生显然忘记了莱恩这个客人，大概还沉浸于工作之中，这种事常有。一方面公爵没有在蛇说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实时出现导致场面变得更复杂，一方面他也使得莱恩更轻松地从她这里搜刮走了重要的秘密……米莉不知道该怀有个什么心情才好，她勉强朝莱恩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莱恩走后，米莉总算松了口气，好像暂时是混过去了。 “——但他以为我是一个魔法师呢，小米莉。”蛇在苹果里摇晃着尾巴，“你说要是以后他想看看我人形的样子怎么办？要不为了以防万一，你把放出来吧？” 蛇的语气明显是开玩笑的调侃，米莉跟往常一样只是冷淡地扫了它一眼，用眼神传达“不可能”的信息。 “……那就到时候再说。”米莉敷衍地道。 蛇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并不是因为莱恩，但是距离“到时候”，恐怕已经不远了。 …… “……魔王……” “……魔王大人……” “……醒醒，魔王大人……” 这一天早晨，伴随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伊洛被剧烈的头痛痛醒了。他尚未睡醒，只是觉得耳边的声音吵得他本来就莫名头痛的脑袋更痛了，正想叫汤尼大半夜的安静点，捂着额头一睁眼，伊洛便看见了—— 一大群期待地看着他的黑魔球。 “魔王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为首的那颗特别大的黑魔球感动地飞过来，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地道，“我们……我们等待您的苏醒已经好久了，尊敬的魔王大人！” 第八十二章 这一天，伊洛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上午是菲尔公爵的课，正如汤尼晚上告诉伊洛的，他给他们安排了魔法实验。因为伊洛和汤尼程度有比较大的区别，所以菲尔公爵给他们安排的实验内容不太一样。汤尼是在实验台上将魔法阵完整正确地绘出来，并尝试发动；伊洛则需要在短时间内直接用魔力绘出一个更复杂的魔法阵，然后控制它的能量。 如今汤尼已经不在意伊洛的教学计划比他超前很多了，反正他自己比学院里的其他魔法师也还是超前的。在放平心态专注于自己的任务以后，汤尼的进度反而更顺利地前进起来，再加上伊洛学得东西越来越难、他最近状态又莫名地不好，汤尼竟然隐隐开始有了往上赶、而不是差距越来越大的迹象。 此时，菲尔教授正在指导汤尼完成他的魔法阵，伊洛一向是个令人放心且领悟力很高的学生，只要将任务布置给他、讲清楚核心，他就能自己完成。所以，菲尔一向习惯更多地关注需要稍微多一些的努力才能取得进步的汤尼，这一天也是一样，他站在旁边，看汤尼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描绘着魔法阵的纹路，细细地将自己的魔力涂在上面。 “对，没错，就是这样。”菲尔公爵点了点头，“不过顺时针三十度到三十五度那一段的边缘魔力涂得稍微厚了一点，不要急，虽然那里的确是着力点，但没有必要这么用力。你只需要轻柔并缓慢地稍微多放出一点——伊洛！小心！” 菲尔公爵在给汤尼讲解的一刹那感觉到了旁边魔法台上波动明显不对的魔力，他猛地抬起头，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哪怕伊洛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猛地醒悟过来，并且终止了魔力的输入，但是他先前不小心灌进去的大量魔力已经足够支持法阵运行并额外赠送一次大爆炸。巨大的气流一口气冲开了预设在魔法实验台上的六层防护魔纹，菲尔公爵连忙开盾护住两个学生，再加上伊洛及时反应过来，操纵魔力护住自己，作为离得最近的人他才没有受伤。 菲尔公爵皱起眉头，抖了抖衣袍，看看汤尼应该没事的样子，连忙去检查伊洛：“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伊洛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抱歉，教授，我刚才在发呆……” “……你的魔力最近经常溢出。” 菲尔公爵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实验台，老实说，这恐怕不能用简单的魔力溢出来形容。作为严肃的学术研究设备，魔法实验台的制作都是非常严谨而小心的，上面绘制的防护用的魔纹更是从弱到强的整整六层，如果实力一般的话，哪怕是教师恐怕都无法冲破，正常来说学生就更不可能…… 然而伊洛不仅一不小心就冲破了，而且他冲破完竟然脸部红心不跳稳稳地站在地上，一点都没有魔力透支的迹象。另外，在那之前他并没有感觉到伊洛异常的魔力，也就是说，那些强大的魔力是伊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 魔力储量和爆发力都极其优秀，本来控制力也很好，只是最近就隐隐有了控制不好的迹象，今天似乎彻底失控了一次…… 菲尔公爵顿了顿，问道：“你……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 伊洛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似乎太急切了。他清了清嗓子，重新礼貌地回答道：“没有，教授先生……我只是，状态不好。” “是的，教授。伊洛他昨晚睡不着，半夜还在阳台边上吹风。”汤尼适时担忧地插嘴，“他可能只是精神太疲惫了，今年的期末考试又要到了嘛……” 伊洛感激地看了一眼汤尼，他替他找了一个好借口。 实际上，令他心烦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尽管已经将那些黑魔球都赶走了，但伊洛无法否认它们说的话令他内心深处隐隐不安。 ……它们叫他……魔王？ 这个称呼给他带来一种不正常的感觉，伊洛并不讨厌……然而，正因为他不讨厌，所以才觉得恐惧，才敏感地疑神疑鬼。早晨洗漱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的红眼。 ——可是，距离下一个魔王复活应该还有九十七年才对。 ——他还有姐姐，姐姐不会骗他。哪怕他以前十二年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但它们显然是存在的。 拼命找理由让伊洛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仍然狂跳的心脏则清晰地告诉他，他并没有完全被自己安抚。 这时，菲尔教授上下打量了一下伊洛，问：“你这段时间，好像身高长得挺快的？” 伊洛一怔，点了点头。 他的确感觉到自己最近在长高，最明显的就是每个星期回公爵家，都觉得姐姐好像比之前更娇小了一些，让他有种伸手一抓就能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跑不掉的奇怪自信。 当然，在学校里也有感觉。他本来就比学校里的大多数学生年纪要大，个子也一直算比较高，但如今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马克因为俯视不了他，现在找他说话都要站在两级台阶上。 菲尔教授想了想，说：“唔……那你可能是到生长期了，这几天找时间去医务室做个身体检测，我也会让雷克调整你在家里的饮食。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你的魔力最近的确会不好控制，情绪可能也会有点不稳定……那么这几个星期就只做基础训练吧，你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你的新魔力。汤尼，你虽然还没有表现出迹象，但最近也注意一下饮食。” “是，教授！”汤尼奋力地点头答应，连忙掏出自己的备忘录，将菲尔教授的话像圣经一样记在本子上。 听到教授的话，伊洛也松了口气。 生长期，其实就是青春期，解释了他魔力和情绪上的异常……本来伊洛还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可昨天黑魔球们来过以后，他却真的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只做基础训练的话，可以很大程度上减轻他的压力。 于是伊洛拿着魔杖离开了实验台，去另一边练习。菲尔教授重新将实验台上的防护魔咒补全，想了想，又多加上了一层，这才重新回去指导汤尼。 …… 上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菲尔教授又特意叮嘱了伊洛几句才离开。他走后，汤尼便过来和伊洛说话，担忧地问：“伊洛，你……没事吧？魔力会很难受吗？” 汤尼爱看书，他显然已经知道青春期会对魔力造成一定的影响。伊洛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稍微有点烦躁，而且魔力最近好像的确增长得比较快，比较难控制。” “呃……你的魔力，又涨了啊。” 汤尼心情有点复杂地道。 伊洛的魔力本来就已经深不见底了，把水晶球灌满实际上就是根本没有上限嘛……和这种丧心病狂的同学做室友压力好大，话说他的魔力继续增长到底是准备长到哪里去啊。 幸好汤尼的心灵已经比以前坚强多了，打击受着受着也就习惯了，况且最近额外得到马克父亲的指导，他进步也很快。于是汤尼拍了拍伊洛的肩膀，鼓励道：“你可要快点振作起来啊，要不然我的进度可就要超过你了。” “不可能。你以为你不会有青春期吗？→_→” “呃，我肯定比你短！” 两人正常地吵吵闹闹一会儿，汤尼见伊洛还有心情和他互相吐槽，看来并没有太受菲尔教授影响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他又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自己回寝室吧，我等下还是要去图书馆……呃，你知道，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 汤尼每次期末考试前都会下定决心要给菲尔公爵长脸，这一次也没变，伊洛当然相信他的认真，不过…… “凯瑟琳是不是也差不多在图书馆了？”伊洛问。 汤尼的脸瞬间整个烧了起来，怒道：“要你管！” 伊洛：“……” “反正我要去图书馆就对了，凯瑟琳是一方面……我主、主要还是去看书的。”汤尼自知失言，抖了抖袍子，心虚地说，“嗯，你也加油！期末考试之前要恢复控制力啊，再见伊洛！” “……再见。” 送走汤尼，伊洛叹了口气，一个人将东西收拾好，抱着讲义和文具往寝室走。因为没有认识的人看着他，想到昨天晚上的情况，他的神色便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要说黑球昨天说得话，他完全不往心里去是不可能的。找个人商量一下或许是个好选择，但，如果对方反而也觉得他是魔王的话…… 伊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四处逃亡躲避追杀只能在半夜偷偷和姐姐相会的悲惨未来。 第八十三章 话音刚落，伊洛终于无法按捺住自己被米莉撩得无比焦虑的心情，伸手一把抱住米莉，她的双臂本来是撑开想要防止他逃跑的，然而此时却反而让她失去了防御的机会，米莉惊呼一声将手放在他肩上，伊洛趁机吻了下去，准备将欠下一周的早安吻午安温晚安吻连本带利亲了个过瘾………… ………… ……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脑内脑补完不少令人喷血的动作戏，伊洛总算勉强抑制住了自己内心想要将幻想化作现实的渴望。他冷静地将手放在米莉肩上，试图推开她，同时认真道：“姐姐，我……可能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到楼上去说吧，关于这个，我也想要蛇的参考意见。” 伊洛怕伤到看上去一捏就会碎的米莉，所以手上并没有怎么用力，结果推了推……竟然没推开。还是米莉自己迟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伊洛并不是在找机会逃跑以后，才自己松开手后退了。 重新得到空气，伊洛长长地舒了口气，狂窜不止的魔力似乎也因此略微平和了几分，只是……伊洛的内心某处不可抑制地冒出某些不合时宜的失落来。 伊洛甩了甩头，将这些失落甩开，重新下定决心，恢复可靠听话的弟弟角色。 “姐，我们先上楼吧，但是我们先不要靠得太近……我最近魔力不太稳定，之前实验课的时候还出了点意外，我怕我会突然伤到你。”伊洛严肃地解释道。 不过，说完他又补充道：“那个，姐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会尽量控制住的。菲尔教授也说在我这个时期是正常情况，应该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吧。” 说着，想到黑魔球的事，伊洛语气又不确定起来。米莉听到他亲口说自己魔力不太稳定、实验课还出过意外，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楼，米莉实际上并不怕伊洛所谓的魔力暴走，只是伊洛坚持要和她至少保持隔半条走廊的距离。米莉走在后面，听到伊洛的脚步声就在前方，不由得感觉这种情况有点奇怪——往常的话，伊洛不要求这么几步路都要牵手就算很独立自主了，分开走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米莉发现自己很不习惯。 ……难道说，她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很习惯和伊洛维持亲密的姐弟关系了吗？ 米莉有些恍惚地想道。 进了房间，伊洛和米莉面对面在地上坐下，只是伊洛又刻意地坐得离米莉很远，要不是米莉反复制止的话，他说不定会直接坐到床对面去，和米莉遥遥相望。 见他们进来，蛇一脸毫不意外，他熟练地滚着苹果到了他们中间，看了看他们两人之间能放在一片海洋的距离，戏谑地看向米莉：“这算是抓到伊洛了……还是没抓到？” 米莉：“……” “抱歉，姐。”伊洛有点脸红，他不知道自己躲闪的行为让米莉感到了不安，而且也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了。 只是，伊洛确实害怕自己有什么古怪，黑魔球归根到底还是魔物，他担心自己吸引到它们是自身什么糟糕的原因。正因为如此，他也觉得向米莉坦白这件事格外困难——无论是被姐姐发现后嫌弃还是不小心伤到姐姐，两种结果都很糟糕。 不过，明明没什么战斗力却还要强行将他拦住……姐姐果然还是很在意他。原来只要他自行拉远距离姐姐就会主动来找他啊，这么说的话，要不下次干脆故意…… 伊洛忍不住有了一点不太正当的小心思。 米莉并不知道伊洛在想什么，她坐下来以后，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呃……”伊洛顿了顿，果然要对姐姐说自己是魔王还是有点说不出口，万一被米莉用奇怪的眼神看怎么办…… 于是伊洛顿了顿，道：“姐，你不是也有话要对我说吗？还是你先说吧。” 米莉略略蹙眉，她其实也没有斟酌好语句。虽然想了一个星期，但要在伊洛不察觉的情况下问出他长角的情况，需要很厉害的语言技巧才行……很不幸，米莉最不擅长的除了魔法就是言辞。 两人不知不觉沉默下来，蛇看了看伊洛，然后又看了看米莉，吐了吐信子，微笑着道：“哎呀，你们都不好意思说吗？那就由我来说吧。伊洛，其实你姐姐是想问你——” 伊洛和米莉都有点紧张地朝蛇看过去。 在两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蛇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想问你你有女朋友了吗。” ……诶？ 伊洛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他本就处在对感情敏感又笨拙的年纪，眼前又正好坐着喜欢的女孩子，伊洛瞬间脸颊赤红，条件反射地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除了姐姐，我平时对其他女孩子都……”没有兴趣。 伊洛猛地收住了口，脸比之前更红了，再说下去的话……恐怕米莉会很为难吧。 米莉则自动将后半句话理解为“伊洛平时和其他女孩子都很少有接触”，同时，蛇这么直白地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米莉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她对伊洛的感情状况很在意一样吗？ ……虽然她的确是很在意，但是……但是……那是因为……因为…… ……不知道因为什么。 总之，找不到理由的米莉迁怒地瞪了蛇一眼，她并没有和它说过雷克说得那些让她颇为在意的话，它会知道八成又是用它那套谜一样的占星术。 蛇的回应则是十分得意地摇尾巴。 米莉默默地移开了和蛇对视的目光，但又不敢完全看向伊洛，视线稍微躲闪，脸愈发烫了烫，顿了顿，米莉终于还是问：“那……喜欢的女孩子……” “什么？”伊洛歪了歪头。 无法直视伊洛单纯的视线，米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雷克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的原因可能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所以，那个……你有没有……” 要把讲话说清楚的难度比米莉想象得还要高，尤其是这个内容实在有点难以启齿的情况下。米莉越说脸越红，视线亦不自觉地下移……最后完全盯在了地板上。 然而，伊洛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尽管米莉没把话说完，但他还是明白了，同时，在明白的一刹那，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喜欢的女孩子当然是有的！但是——那是——那就是—— 伊洛根本无法看米莉的脸—— 要表白吗？这个情况是逼他表白吗？但是完全没有气氛啊！而且蛇还在旁边看着！ 蛇微笑：“嗯哼，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吧，不要害羞嘛，伊洛。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伊洛无法当着米莉的面说“有”，却也无法说谎说“没有”，只好憋红了脸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哎呀，这个有趣的表情，看来是有吗？”蛇一脸了然的样子，“能够让你喜欢上的，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吗？” 当然可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姐姐更可爱了！！ 伊洛简直想大声把这句话吼出来，可惜并不行。 他光是想象米莉对他微笑的样子就感到鼻腔隐隐发烫，忍不住侧头摸了摸鼻梁。 伊洛的表情令米莉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身体不知为何凉了下来，心脏却忐忑得直跳。 “没、没有！”对上米莉探究的目光，伊洛心中一慌，终于还是撒谎道，“……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果然，还是不要让姐姐为难比较好。 只是说完以后，胸口空落落的。 “嗯……是吗。”蛇晃了晃尾巴，它的态度让人感觉不出它到底是信还是不信，“那可真是遗憾。” 米莉却总算松了口气。 ……伊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如果喜欢上其他人类女孩的话，将来或许会给他们双方都增加许多烦恼。 ……应该是……这样吧？ 米莉隐隐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皱着眉头思索。 伊洛见米莉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谎言成功了，可他却没什么高兴的心情，反而愈发情绪低落。 房间里一时古怪地安静下来。蛇再次摇摇尾巴，打破这个沉寂，问道：“那伊洛你呢？你不是也有想和米莉说的事吗？” 伊洛一顿，这才想起他还有正经事的，而且这件事让他不能表白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万一真的不是什么好事的话，他不能拖累姐姐。 伊洛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个，蛇，其实这件事我也想问问你的……” “嗯？” “……魔王，的确是诞生在城堡里的对吧？人类就算魔力疯狂暴走，也不会变成魔王的……对吧？” 第八十四章 伊洛话音刚落，米莉和蛇便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神。蛇挺镇定的，米莉却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伊洛看着他们面面相觑却不说话，难免紧张起来，忐忑地咽了口口水。 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蛇和米莉的，他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意见和安慰——米莉和他的亲密程度自不必说，伊洛最希望能得到她的安慰；而蛇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它似乎没有什么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尽管伊洛有时候会感觉到蛇有些危险可疑，但考虑到它被关在苹果里且不能随便和他人说话的情况，和它商量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然而，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伊洛不由得十分不安。 “……你怎么会这么问？”良久，米莉问道。 伊洛抿了抿唇。腹稿他这个星期早就打好了，只是事到临头，仍然多少有些犹豫。顿了顿，伊洛重新坚定了决心，才开口：“是这样的，星期一那天晚上，我……” 伊洛将他身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因为中间偶尔会想起什么细节来的关系，时不时需要插入补充，所以他花了好几分钟才叙述完毕，然后等待蛇和米莉的反应。 “唔……”蛇并不怎么吃惊地沉吟了一会儿，“所以，黑魔球又来找你了，而且不是一颗两颗，是很大一群？” “……对。”伊洛担忧地点了点头，蛇的脸不太容易看出表情，因此他不得不比平时更加仔细地端详它，“那个，这样的话……会不会是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 蛇严肃地颔首：“的确不太好呢。大晚上一睁眼就看到一群挤在一起的黑魔球……你就算没有被吓到，肯定也会犯密集恐惧……” “这个不是重点吧！” 伊洛忍不住打断它。他本来是觉得没什么的，被蛇说过以后，想起那个画面竟然真的开始头皮发麻了。 蛇被打断却完全不生气，无所谓地晃着尾巴：“好吧……除去这些我倒觉得没有什么，黑魔球这么弱的魔物咬人也不痛，也没有传染病……对了，你说那群蠢魔球还管你叫魔王？说你快要长角了？” “……嗯。” 再次被蛇戳中他在意的地方，伊洛情绪低落地点了点头。米莉则用力抿唇，手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佩剑的位置，然后摸了个空——对了，她现在在家里没有机会佩剑，身上的裙子也没有刻意戴剑的地方。 米莉咬了咬嘴唇。 她现在处于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住的状态，她极为在意伊洛接下来的言行。 只听伊洛担心地问：“蛇，人的话，真的不会变成魔王吧？” 伊洛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澄澈地注视着蛇，他对即将从蛇口中得到的答案带有畏惧。而蛇却停顿了很久，才道：“放心吧，小伊洛，不会有那种事的。人不可能变成魔王，永远不可能。” “……真的？” 伊洛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的脸色多云转晴，眼睛亦顿时亮起来，高兴地看着蛇。 “当然。”蛇微笑着，笃定地说，“很显然，那群愚蠢的黑魔球认错人了。我想你应该已经从书里读到过有关魔物的内容——这些被魔王创造出来的生物数量庞大、习惯群体行动，一旦出现就会造成极大的破坏，但除了魔使和大魔使以外，它们大多智力低下，几乎没有自主思维能，只有可悲的袭击本能。所以……” 蛇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所以当你的情绪急躁到一定程度，并且魔力庞大的时候，它们就会误认为你是魔王。而你凑巧在不稳定的青春期，青春期造成的魔力不规律波动和魔王长角期出现的魔力波动重合，让它们误以为你是在长角。总而言之，恭喜你，小伊洛，这说明作为魔法师来说，你拥有相当不错的实力呢。” 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被夸奖，伊洛愣了愣。被蛇这样一说，他本来以为的坏事竟然反而变成了好事一般。 “……这么说，我不用太担心？” “嗯哼，当然。顺带一提，你也不用离你姐姐一片大陆这么远，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魔力没那么容易暴走的。再说，你忍得很辛苦吧？这么忍反而不利于情绪稳定吧？” 伊洛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红，蛇总是可以直击他最隐秘的心事。不过……既然蛇都这么说了…… 伊洛一点点地挪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住米莉的手，用力攥在手心里。 米莉：…… 脸红扭脸。 蛇点头笑道：“嗯，嗯。你们和好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好好考虑加餐的事了……” “加餐？”伊洛困惑地问，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蛇会吃东西。 “嗯哼，有几个小家伙一心想当储备粮，我得践行承诺吃掉它们。”蛇道，“唔……不过最近还挺饱的，应该是要过几天的事吧。” 伊洛：……？ 这个大概是……玩笑？ 没有明白笑点的伊洛求助地看向米莉，但米莉显然也没有听懂，只是皱着眉头。 另外，米莉并没有像伊洛那样得到令人轻松的答案，她很清楚蛇说的话只是暂时骗过伊洛而已。事实上，那些黑魔球的到来并不是巧合，伊洛就是真正的魔王。 是时候和蛇认真地谈谈了。伊洛如果真的长角，那么恐怕他们一直以来隐瞒的事会变得无法隐瞒下去，不得不将伊洛的事向他坦白，或者…… 做一个决定。 米莉不禁感到一阵恍惚——过去的两年多实在过得太快了，完全是一眨眼的功夫，带伊洛回家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似的。伊洛今年才区区十四岁而已，将这些事告诉他，真的没有问题吗？难道不能……再拖一两年吗？ 伊洛实在是个比大多数人都要温柔的孩子，现在，如果让她下定决心的话，她的决心绝不是杀死他。 “总之，你目前是处在青春期吧？”蛇继续对伊洛解释道，“那么这种魔力波动是很正常的，不用太紧张。菲尔教授肯定也跟你解释过了……唔，对了，你不是还有很多作业吗？我和米莉也有话想说，你去写作业吧。” 蛇的话和菲尔教授的判断重合，伊洛不由得又信了三分，只是…… “你们有话要说？”伊洛奇怪地问。 “嗯，大人之间的话题。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晚安，伊洛。” 大人之间的话题…… 这种说法显然让伊洛感到更不安了，他征求意见地看向米莉，希望得到姐姐的挽留。但米莉却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 “……是我和蛇之间的事。” “这样啊……”伊洛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失落地低下头。 米莉顿了顿，还是安慰道：“……等再过一阵子就告诉你。”虽然最好还是不要了。 “……好吧。”伊洛勉强点头，“那……姐姐，晚安吻。” 米莉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伊洛也很快回吻，大概是因为一个星期没有好好晚安吻的关系，他今天显得分外依恋不舍。 不过，因为米莉和蛇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伊洛并没有太过为难米莉，亲完就放过她了，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去。 伊洛走后，米莉凝视着他离开时关上的门几秒，并确定伊洛的脚步声是已经回到了回到里……然后，米莉回头时已经敛起了脸上复杂的表情，取之以代的是严肃。 “伊洛的确长角了，是吗？” 米莉问。 她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真的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同时超乎寻常地冷静，就像当时走在魔王之塔的台阶上一样。 蛇故意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我们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又来了吗…… 米莉叹了口气，蛇的这种说法永远是两个坏消息。 “……先说坏的吧。” 蛇笑了笑，道：“你猜得没错，伊洛长角了。尽管目前还看不出来，但直到角长到他能摸出来为止，大概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吧。” 也就是说，他们只剩几个月的时间让伊洛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或者，想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办法吗？ 米莉咬了咬唇：“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到魔王觉醒的迹象出现、被其他人发现这件事为止，还有多久？” “理想的话，一年半吧。” “……你有什么方法拖延吗？什么都好，有办法吗？” 伊洛才十四岁，这是事实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沉重了。 不过，米莉原本只是抱着期待随便一问而已，并没有真的抱什么希望。然而，蛇却诡异地笑了笑，说：“都说了还有好消息了，你应该相信我的。办法的话……的确有一个。” “……什么？” “把我放出来。” 第八十六章 蛇将它的话说完，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声分外鲜明。 良久，蛇意外地摇了摇尾巴，道：“嗯？你不立刻拒绝说不行吗？不把枕头丢过来把我盖住吗？或者跟以前一样把我放到锅里蒸一会儿？” “……” “哎呀，你什么都不敢我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还稍微有点遗憾呢。” ……难道你很想被放进锅里煮吗？ 米莉的目光扫了蛇一眼，接着她又陷入沉思，顿了顿，问道：“……你，真的可以拖延伊洛长角的时间？” “拖延长角的时间是不可能的，强行延迟对伊洛的发育也不好。不过，我可以隐藏他的角，瞒过其他人，包括伊洛本人。”蛇眯了眯眼睛，悠哉地道，仿佛它被不被放出来完全无所谓，“而且，我并没有把我延长很多时间。唔……保守估计的话，大概能隐瞒两三年吧。是不是还不错？能支撑到伊洛成年以后呢。” 大陆的习惯是十六岁成年，蛇的保守估计至少有两年的话，肯定能撑到伊洛十六岁……老实说，即使是成年的年纪，米莉仍然觉得这个消息对伊洛来说太沉重，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的相处让她真的生出了姐姐的心态，并且对一个小魔王保护过度了。 而且…… 把蛇放出来…… 米莉皱了皱眉头。她答应过老头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条蛇放出来，但不得不承认，哪怕只有两年，这个诱惑诱惑依然很大，米莉竟然真的有了……强烈地想要将蛇放出来、干脆将最严重的问题继续拖下去交给未来的自己解决的念头。 “怎么，你害怕把我放出来以后不能制服我吗？”蛇吐着信子，估计激米莉道，“被一个独自一人就打败魔王的传奇勇者如此警惕，我可真是荣幸啊。” 米莉心情颇为复杂地看了它一眼，并不接话。 老头子要求她打败魔王、成为传奇勇者，却让她不要把蛇放出来……这其中说不定是有原因的。米莉并不清楚蛇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把它放出来会出什么事……难道区区一条蛇会是比魔王更麻烦的存在吗？ ……实际上，米莉有怀疑过蛇是和魔王有关的什么东西，比如魔使或者大魔使之类的。只是她也和大魔使打过，即使是战斗力最强的大魔使也绝没有让老头子说出“永远不要把他放出来”的资格，而且……虽然他们的智力的确比只能成群结队袭击人类的魔物要高，但也绝没有蛇这种四处调戏人、开玩笑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智力。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米莉还是问道：“……怎么样才能放你出来？” 她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真的准备动手。 米莉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别看那个水晶苹果看上去晶莹剔透不怎么牢固的样子，实际上异常坚硬。无论是砸、打、放在火上烤都无法使它产生哪怕一丝的裂痕。要把蛇放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尽管老头子说过不能把蛇放出来，可实际上米莉并不知道怎么才能放它出来。 “其实很简单的，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蛇压低了声音，带有蛊惑力地道，“不瞒你说，我是被魔王关在这个苹果里的。这就意味着，只有魔王或者魔王以上的力量才能打开苹果。而你，小米莉，你是打败过魔王的传奇勇者，具有这个资格。不过，普通的攻击是不行的，你想的话，就拿起那把刺穿过魔王身体的剑，用力击碎这个透明的外壳，然后我就能出来。” ——所以你以前骗我说可以弄碎苹果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米莉忽然感到有点憋屈，她曾有过许多次被蛇气得牙痒痒想把它往地上摔的经历，然而怕不小心弄碎苹果，所以才始终没有执行。如果其实苹果这么简单是不会碎的话…… 要不干脆砸个过瘾吧。_(:3」∠)_ “……我怎么感觉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蛇瞥了她一眼，笑着道，“不过，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啊，这个啊，嗯，说起来故事有点长……不如等我出来再慢慢说吧。你不觉得我这个身体都无法做出丰富的表情来，无法声情并茂地讲述经历很扫兴吗？而且，你放心，虽然我年轻的时候的确有点放荡不羁，但现在不把年纪早就看破红尘心系苍生了，绝对不会出来作乱人间的，是你家老头子疑心太重了，嗯哼。” “……” 考虑了大约两三分钟，米莉终于还是道：“不行，你不把身份说清楚，我不能放你出来。距离伊洛的角瞒不住还有几个月，我可以慢慢听你说。” “唔……可是人家比较想出来以后再说嘛。” “……撒娇没用。”还会让我更想揍你。 “那就算了，反正我一直觉得就这样让伊洛觉醒也很有趣。我在苹果里安全得很，再多等几百年，去忽悠别的传奇勇者也没什么。不过，米莉，你要知道，再多几个传奇勇者，就意味着伊洛已经被你，或者谁杀了。” “……你在威胁我？” 米莉不得不承认，再听到伊洛被杀死的部分时，她简直不能呼吸。 但是，米莉尽量没有将她的焦虑表现出来，她冷静地和苹果里的蛇对视了好一会儿，蛇才轻轻地道：“……怎么会，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疼爱你了呀，小米莉。” ……疼爱。 这个肉麻的词让米莉一个哆嗦。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我会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你。” “当然可以，我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这是你的个人意愿，亲爱的。”蛇用温柔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它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坏点子的声音说道，“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有决定的。” …… 伊洛得到清楚的答案他和魔王没有关系、只是他实力比较强又碰巧赶上青春期才吸引了黑魔球以后，彻底放下了心中挤压一个星期的大石，开开心心地在家过了一个双休日，等星期一重新开始上课后，伊洛便很积极地投入基础训练之中，一点都没有进度倒退的不好意思。 虽然头还隐隐会痛，魔力依然精彩不规律波动，但伊洛将这些现象都当做了生长期的原因。大概是由于压力减小的关系，伊洛的控制力比上周明显得平稳起来，菲尔教授都点头认为他很快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学习进度了。 在极好的状态下练习了基础三天，伊洛对魔法的控制进步显著。只不过，全神贯注地控制魔力远比学习新的魔法更难，一个上午的课下来，他的魔力尽管还很充足，但仍然满头大汗，稍微伸展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身体，这才完全站起来。 这时，伊洛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惊喜地叫道：“姐姐！” 最近菲尔教授安排实验课比较多，米莉派不上用场，因此比较少出现在教室里，今天她到下课才来，而菲尔教授已经走了，伊洛便理所当然地理解为米莉是来找自己的，顿时心情飞扬。 米莉原本便一直看着他，突然被伊洛被伊洛抓住视线，不禁一怔，有些慌乱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姐姐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说完，伊洛便用最快的速度将桌上辅助用的笔和本子统统收起来，清空残余的魔法痕迹，拿上魔杖，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汤尼的肩膀算是示意，汤尼一向知道他是个有姐姐就没人性的室友，因此熟练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便慢吞吞收拾自己的东西。 伊洛的心情一点都没有被汤尼的白眼影响，他高兴地跑到米莉的身边，道：“姐姐，你特意来找我的？” “嗯。” 米莉微微点头，停顿片刻，道：“……想和你说话。” 单是这句话，便让伊洛的心情在原来的基础上更上了一个台阶，他的脸稍微红了一点，激动道：“嗯！那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在学校里散散步？” 米莉举了举手里的食篮，表示今天吉娜给他们准备了午餐。 看来不能先吃饭再散步了……伊洛失落了一刹那，但很快又开心起来：“那我们到我宿舍里去吃吧？汤尼吃好饭肯定又会去图书馆，房间没有人，我下午也没有课。” 米莉想了想，点了点头。 …… 两人一起走到宿舍后，伊洛马上开始布置。幸好他和汤尼都挺爱干净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垃圾或者杂物，伊洛将自己的写字台空出来，抢了汤尼的椅子好让自己和米莉都坐下，一切都完成后，米莉将午餐摆好，两个人一起坐下。 ……总觉得好像在室内野餐一样。 伊洛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他很快拿了一个三明治吃起来，米莉虽然也在吃，但显然不是很有胃口，吃一口，看一眼伊洛。 “姐……你心情不好吗？” 伊洛很快注意到了米莉的异常，虽然能从米莉那张大多数时候除了皱眉头就没有别的表情的脸上辨别出情绪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 伊洛有些担忧，伸手去摸米莉两眉之间皱起的地方，试图将它们抚平。 米莉一怔，将他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摘下来，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 “真的？”伊洛明显不太相信，“姐姐，你要是有烦恼的话，可以跟我商量的。” “嗯。” 米莉停顿片刻，问道：“伊洛……等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呃……那个……其实我……可能会有点难，但是……”伊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还是想当传奇勇者。不过在那之前的话，我可能会先去魔法师公会或者雇佣兵中心之类的地方找工作，慢慢积累积蓄和名声，还有继续提高魔法水平，等到下一个魔王复活的时候，就去打倒他。还有……还有……” 伊洛的脸红了红，抓住了米莉的手。 “我想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各种方面都是。” 第八十八章 ……姐夫？ 难道是……姐姐的……情人……或者婚约者吗？ 伊洛瞳孔收缩，手中的剑不自觉握紧，他一下子被这个词打蒙了，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想到米莉根本不可能和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家伙有婚约。他足足花了好几秒钟才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一时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然而，在伊洛反应过来之前，米莉已经赤红着脸冲过去，把剑指在他的脖子两三厘米的位置，憋了半天，她才憋出一个字：“……滚！” “嗯？现在没有苹果，我已经没法滚了。”蛇变成的男人不躲不闪，任凭米莉将剑对着他脆弱的脖子，同时一副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而且，事情还没有解决，你确定要让我滚？顺带一提，伊洛还在这里……” 他越往后说，越是放低了声音，同时嗓音也故意变得沙哑，让人有种暧昧的感觉。他甚至还想凑近米莉，米莉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下意识地躲远了几步，剑也不知要不要收起来。 蛇的意思她大概领会了，基本上就是仗着伊洛在场，料定她要维持原本的形象就不敢揍他……啧，原来他故意留下伊洛就是为了这个。 米莉厌烦地撇开了视线。 “哈哈哈哈，你果然很可爱，小米莉。”男人十分畅快地笑了几声，将手插|进自己的长发里，稍微往后拨了拨，“开个玩笑，你看看伊洛的表情，不是很有趣吗？” 米莉眨了眨眼睛，转过去看伊洛，却看伊洛的表情已经从刚听到“姐夫”两个字时的不知所措转向了窘迫的脸红，一脸被看穿了心思的尴尬窘迫。 “你是……你是蛇？”他震惊地问。 眼前的这个男人说出了“苹果”的关键词，还有那个令人耳熟的阴冷的声音、滑腻的语调和说话方式……的确只能想到蛇了。 “嗯哼。”蛇哼哼了两声表示没错。 伊洛更震惊了，同时愈发用力地握紧魔杖，悄悄将魔力调整到戒备的状态：“你是……大魔使？” 眼前的蛇拥有黑发红眸的魔物外貌，却保持着人形，能做到这两点，就只有魔王和魔使了。但是，眼前的男人很显然并没有魔王的角，剩下的选项自然只有一个。 “唔……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这么理解。”男人考虑了一下，模棱两可地道。 伊洛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有强大的魔力，这种魔力不同于人类的温和，而是一种相当狂躁的、盘旋缠绕式的魔力，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卷入无法逃跑的漩涡中一般。 ……难道说，大魔使就有这么强的魔力了吗？还是说……这家伙根本是个拔掉角冒充魔使的魔王？ “我的确不是魔王。”蛇笑了笑，仿佛读心般道，“不过你暂时……还不能知道太多。先休息一下吧，小家伙。” 啪！ 说着，男人打了个响指。 伊洛一怔，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微弱的魔力无知无觉地包围。伊洛大惊，他下意识地想要用自己的魔力驱散这个不知是什么的魔法，然而还没来得及完成，意识一黑，便晕了过去。 米莉连忙过去抱住他，免得伊洛倒在地上。如今伊洛的个头已经比她来得高，米莉的力量纵然足以将他扶住，但从体积上来说有些吃力。米莉摸了摸伊洛的脸，感觉到他均匀平和的呼吸，确定怀里的男孩确实只是普通地睡过去了以后，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伊洛护在怀中，同时一手握紧了剑，皱眉警惕地朝蛇看过去—— 伊洛睡了的话，就说明他们的主动权回到了平等的位置上，要是蛇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她随时可以冲上去和他战斗。 此时，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能够自由收放的手，那双手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属于一个成年男性，手指修长而坚硬，指节分明。 “嗯，看来又能用魔法了呢，真是久违。”蛇怀念地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米莉戒备地问。 这种长相，反正跟魔王脱不了干系就是了。而且，虽然伊洛尚未完成长角，可是能那么轻易地将他弄晕，就算是魔使，肯定也是等级极高的那种。 只不过…… 所有的魔使和魔物都应该在他们的王死去的一瞬间消失，而他又绝对不可能是伊洛的魔使，这么说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米莉更正了说法，重新问道。 黑发的男人笑了笑，很是随意地玩弄着自己手边的头发：“转眼我就从人变成东西了吗？这个说法真是令人伤心啊。” “不要啰嗦，你说过等出来以后就会告诉我身份。” “诶？这种时候你又这么信任我？就没想过我会骗你吗？” 米莉抿了抿唇，玩文字游戏她是玩不过蛇的，因此索性将伊洛暂时放到她床上，双手握剑，直逼到男人身边，将剑最锋利的地方横在他的脖子边：“——说清楚！否则就杀了你。” “唔，不要逞强，小米莉。我知道你其实很不喜欢碰血的。”蛇并不畏惧米莉架在他脖子旁的剑，轻轻地勾唇，这个动作他显然做得比当蛇的时候熟练多了，“我并没有准备瞒着你的意思，想知道的话，告诉你就是了。其实我是——” 蛇故意吊人胃口似的顿了顿，才往下说。 “——魔王的本命羽毛。” “……羽毛？”米莉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嗯，第一代魔王亚德尼斯的羽毛。当然，考虑到我能诞生就说明这位先生已经很倒霉地死了，所以我并没有见过他。只不过听那位让我诞生的人、第二代魔王陛下说，从理论上推断的话，我的外貌、声音、性格和魔力波动的形式都和他很像，或者说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我没有角，以后也不可能长。所以……虽然经常被一些智商不够的魔物和魔使错认为是魔王，但我的确不能算是。” “……你和初代魔王一模一样？” “嗯，次代的魔王陛下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由于事实上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亡故一百多年了，他们也并未见过面，所以这件事是不可能得到证明的。我能做的，只是将基础的故事告诉你而已。” 说完，蛇便微笑着看着米莉，他不故意露出那种油腔滑调的表情、语气稍微正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竟然有一点……绅士。米莉对他的这种状态很不习惯，因此扭开了视线，自己思考。 第一代魔王的羽毛吗…… 的确，至今为止所有的魔王羽毛都被保存在国立博物馆里，唯有米莉手上这根白羽毛不见天日，还有第一代魔王的羽毛因为年代久远而遗失，无处可寻。如果说第一根羽毛实际上并不是年代久远而遗失，而是变成了蛇的话…… 难怪会找不到了，这样说得通。 可是…… “那么把你关在苹果里的人是谁？后面的某一任魔王？”米莉问。 蛇几天前说过，它是被魔王关在苹果里的……但是，由于米莉对蛇的话一直将信将疑，且在很长时间里她都认为是老头子将它关在苹果里的，所以对此抱着疑虑的态度。 “当然不是老头子。”蛇又一次窥探到了米莉内心的想法，笑了笑，道，“你应该能看出来，制作囚禁我的那个苹果需要很强大的魔力，老头子一个剑士是不可能做到的。唔……老实说，这件事本来是我想要慢慢说的范畴，但既然你问起来，我就姑且先回答一下吧。” 蛇停顿了片刻。 “将我封印起来的，正是使我诞生的人，尊贵的第二代魔王陛下。很遗憾，他并没有名字，所以我只能用陛下来称呼他。” 米莉一愣。 将蛇重新诞生出来，却又将他封印，这两件事显得有些矛盾。 蛇解释道：“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魔王沐浴着母亲的鲜血出生，而父亲又会被勇者所杀，因此陛下是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城堡里的形式出生的。他跑遍了整个城堡以及魔王之塔，但是谁都没有碰到，只有在魔王之塔的顶端，捡到了他父亲的羽毛……你知道，一开始人类的勇者并没有带走魔王羽毛当作战利品的习惯。” 他并没有立刻往下说，而是略微留出一个空挡，让米莉思考了几秒，才继续讲。 “陛下是个极具天赋的魔王，毫无疑问，他轻易地发现了本命羽毛中依然残留着他父亲的气息，尽管很微弱，但是的确还存在着，于是……” “他想要让自己的父亲复活？”米莉紧接着猜测道。 “不，他并不是这么告诉我的。”蛇微笑着说，“虽然我并不排除他可能有一瞬间这么想过的可能性，不过，等他确实将我复活的时候，距离他出生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降生以后，陛下告诉我的是——‘我需要你替我背下图书馆里所有的书，并且整理一个完整的体系，将来教育我的孩子’。好像是陛下自己认为光凭魔王自己学习整个图书馆的内容实在太麻烦了，效率也太低，因此他认为给后来的魔王安排一个家庭教师会比较好。当然，这个时候陛下自己已经完成了学业，并且充分理解了自己注定被勇者杀死的命运。他的魔使们会在他死后全部消失，所以，作为羽毛，不受其他魔王存亡限制、不会死亡或者老去的我，是最好的选择。” 蛇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米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问：“……那他为什么又会把你关起来？” “唔……这就说来话长了。”蛇摸了摸下巴，“实际上，顺利地将我诞生出来以后，陛下就放心地去王城抢公主了。你知道，公主殿下从被抢来到怀孕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陛下又是个非常勤政的魔王，比后来的所有魔王都要勤政，他经常要去大陆各地考察魔物破坏村庄的进度，算是出差，这种时候，城堡里就只剩下我和公主两个人……” 米莉感觉到自己的额角跳了跳，心中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蛇道：“那一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在图书馆里背书，公主突然过来敲门，对我说她很寂寞……” 第九十章 米莉听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如果蛇从以前就是这样的性格的话，他不被自己的学生信任是很合理的，只不过……米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伤感的意思来，尤其是蛇现在并不是一张蛇脸了，人类的表情更为生动、更让人能有所触动，米莉好像确实从他男性的面颊上看出了忧伤，这让她不禁有点犹豫要不要安慰她。 ——但是安慰的话，搞不好会被嘲笑。 米莉不禁皱起了脸。 蛇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唔，我们已经说了很多了，你那个认真的女仆差不多要回来了，还有，我让小伊洛睡着的魔法并没有用很多魔力，他大概也要醒了。虽然你可能还有很多疑问，我大概也有什么漏讲的细节，但这些都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米莉的确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眼下只能挑最要紧的了，她急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嗯……因为有趣？”蛇摸了摸下巴，看米莉渐渐露出恼火的神情，才笑着改了口，“哈哈哈，放心吧，我没有伤害你或者伊洛的意思。我并没有和陛下签订契约什么的，并没有一直教育魔王的义务，只是以前没什么机会做别的事罢了。被老头子带出来的这几年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他出于寂寞没有杀我，而且……嗯……” 蛇稍微停顿了一下。 “其实对我来说，这几年里你才是我需要教育的幼崽……唔，当然伊洛领回来以后就还有伊洛。当然，我不否认我确实很乐在其中，有趣一向是我行事的重要人生准则……你想，老头子肯定是多少有点信任我才会让我带你去魔王之塔的吧？” ……但老头子也说了永远不要把你放出来。 米莉仍然有所怀疑地瞥了蛇一眼，老实说，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令人不安。因为不知道他以前说得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所以反而觉得他每句话都很有问题，哪怕表面上好像没什么错。 而且就算老头子的确是出于信任才将蛇任命为他的引导者的……谁能保证他不是被蛇骗了呢？那可是个两次放过魔王的耿直的老头子…… 米莉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玩心眼和逻辑她是不可能玩得过蛇的，只能到时候在见招拆招了……希望不是她的武力无法镇压的难题吧。 在米莉思考的时候，蛇已经走到伊洛身边，他轻轻地吟唱起咒语，只见一个明亮的魔法阵在他眼前出现，接着，蛇摸了摸伊洛的头，那个魔法阵也仿佛被他引导一般，慢慢地附到伊洛头顶。突然，蛇发出一个特别古怪的爆破似的音，魔法阵也随之迸发出一阵特别亮的光亮，紧接着碎裂成无数片蓝紫色的碎片，消失了。 伊洛好像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头，米莉的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去问蛇是怎么回事。但蛇将手指竖在唇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过了一会儿，伊洛扭动了一下身体，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重新熟睡。 “好了。”蛇满意地拍拍手，一脸“我做得真不错”的模样，“我的魔力目前掩饰他的角不会有问题，只是这个魔法每过几个月就需要加固一次，而且等伊洛的魔力成长到一定程度大概就遮不住了……唔，不过这两年暂时还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米莉松了口气，看着伊洛安静可爱的睡颜，一时有些恍惚。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非常温暖。 蛇看着米莉笑了笑，自顾自地走到苹果碎片大量集中的位置旁边，捡起几片比较大的碎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催动魔法。 “你要做什么？”米莉回过头，有些紧张地问。 “将我的老朋友恢复原状，然后回到里面去。”蛇微笑着说，“唔……这么多年了，我果然还是比较睡得惯这里。而且要是公爵和女仆突然发现你的宠物毫无征兆地没了，会很奇怪吧？” 米莉脸颊稍稍一热，略有几分感激蛇的体贴……它还真是难得有这种温柔的时候。 “当然，现在的状况是我可以自由出入这个苹果的。”蛇补充道，“嗯……不要怪我到时候不提醒你，你比以前更有戒心一点比较好。” 米莉：……？ 她稍微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蛇的前后两句话有什么联系。 蛇倒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又多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开始用魔法复原苹果，水晶苹果的碎片们很快在魔法阵的吸引下渐渐重新合到一起，眼看着一个成形的苹果便要恢复成功，蛇甚至都不需要吟诵咒语。 “对了，蛇……”米莉咬了咬唇，有些犹豫地开口。 “嗯？”蛇貌似心不在焉地做了个回应。 “你……有真正的名字吗？” 问出这个问题，米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认识了这么久、苹果破碎后说了这么多以后，她才想到要问问蛇的名字……况且，在蛇真的十分干脆地隐藏了伊洛的角，疑似一点都没有耍花样后，米莉总有种欠了他人情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不安。 因此，米莉的视线稍微有些躲闪。 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她挑了挑眉，道：“嗯……制造我出来的陛下其实想让我用初代魔王的名字，就是亚德尼斯。不过这个名字我本身没有用多长时间，我也不太喜欢，所以还是仍旧叫我蛇吧。” 米莉点头答应，还是直接叫蛇的话，的确比较方便。 这时，米莉眼尖地看到吉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花园大门走进来了，而且她正在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从下往上看，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米莉胸口一紧，连忙去看蛇，却见蛇已经恢复了蛇的样子，并且进了密封的苹果里，此时正摇晃着尾巴看着她。 蛇：“麻烦把我放窗台上，谢谢。” 米莉：“……” …… 伊洛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中午了，虽然房间好像被谁拉上了窗帘，可是灿烂的阳光仍然坚强不屈地想要破开遮挡的屏障，在房间里留下了朦胧的光晕。 伊洛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的米莉，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吓一跳，顿时清醒：“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对了……姐姐，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蛇它变成人了！而且还是个很像魔使的，黑发红眼的男人！” 米莉：“……” 伊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显然那个“梦”让他受到了相当严重的冲击。 因为不知道伊洛是真的将那件事变成了梦，还是单纯地睡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米莉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不由得僵在原地。 “——不要怕。” 突然，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米莉耳边……不，应该说更像直接浮现在了她脑海中。米莉先是一惊，下意识地要弹起来，等想起蛇现在已经可以用魔法了，才稍微冷静。 而应该在她房间里的蛇却像亲眼看到了她的窘态一般闷闷地笑起来，道：“惊慌什么，小米莉。放心吧，作为你的引导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蛇戏谑低哑的声音伴随着闷笑直接出现在脑海中，简直就像是他贴着她耳边说话一样。米莉不禁比以往更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不对劲，然而她现在还不能直接使用瞪蛇来缓解尴尬，只能自己憋着。 米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只听蛇道：“让他睡着的时候，我稍微修改了一下他的记忆——别急着生气，不要担心，这点小改动不会伤害他的脑子的——这样对我们来说稍微方便一点，他知道我的身份的话，会变得很麻烦。” ……的确没错。 伊洛对魔物之类的东西挺警惕的，要是蛇的身份暴露，伊洛肯定会坚持去找菲尔教授寻求解决办法，要瞒住很难。而且，对于米莉为什么要把蛇放出来的事，也很难解释。只是，眼下的情况…… “姐？” 见米莉一直发呆不说话，伊洛试探地唤了她一声，然后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姐……突然跟你说这种奇怪的话，果然我的梦很奇怪吧……可能是因为蛇是黑色的鳞片红色的眼睛，我才不小心这么想的。” 当然，他还梦到蛇说他是他姐夫这种事，伊洛就更说不出口了。 “不会，那个……” 米莉回过神，连忙道，但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伊洛还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等着米莉的下文，米莉情急之下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脑袋一热，心一横，索性身体前倾，一把抱住了伊洛。 第九十二章 “……只要你有时间的话，至少提前一天跟我说，我带你到骑士团的校场去。”莱恩双手交叉放在茶几上，身体前倾，两眼熠熠发光，“对了，你会骑马吗？公爵先生有没有给你准备马？唔……要是没有的话，我可以从骑士团的马厩里给你牵一匹出来。” 面对莱恩毫不掩饰地期待目光，米莉还有几分头晕。 尽管当时莱恩信誓旦旦地说会想办法替她在骑士团里谋求职务，当时米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后来想想，骑士团并不是什么说进就进的地方，她一个没有战士证、给人印象还多半是“孱弱无力”的贵族女孩，被接纳进去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那之后，莱恩也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米莉的视野中，想来他必定是遇到了障碍，或者是干脆放弃了，而现在莱恩却真的带来了好消息，米莉一时竟有些意外。 莱恩实际上已经对她说了很多话了，只是因为米莉一直心不在焉的关系，并没有听进去很多，听到他问关于马的事，她才打起精神摇了摇头。 老头子并没有教过米莉骑马，尽管从他曾经是公主骑士的身份来看，他应该是会的。而阿尔西亚以畜牧业为主要生产活动，并不缺乏牛羊马之类的东西，米莉也在邻居的波尼太太热情招呼下，骑过几次牛，更小的时候骑过羊，不过，马确实是没有骑过，不知道比骑温顺的牛羊难多少。 总之，米莉去魔王之塔的每一步路程都是靠走的，当初为了搜集大魔使的羽毛，她几乎踏遍整个大陆，全部都是靠一双脚走下来的。 莱恩一怔，接着耐心问道：“是公爵先生没有给你备马吗？还是你不会？” “……不会。”米莉回答，露出“打破你的期待真是对不起啊”的别扭表情。 莱恩笑了笑，他发现自己竟然对答案并不是很意外，于是耐心安慰道：“没关系，这个我可以教你。骑马并不难的，你的话，肯定很快就可以学会。” 米莉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莱恩接着往下说：“抱歉，我不能直接将你安排到国家骑士队，只能暂时在皇家骑士团里做最简单的任职，并且短时间内都要挂在我的名下，以我学生的身份进行训练。” 莱恩深邃的深灰色眼眸满是愧疚，语气亦不自觉地放得和缓。 “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有些委屈，但骑士团的成员一向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有些老前辈非常顽固……对不起，等你加入以后，我会尽快让他们明白你的价值。” 莱恩的神情太过认真，米莉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眼下的情况其实已经比她预想得好很多了，她当然知道骑士团并不好进，在找工作期间，她对任何和战士沾边的工作都有所关注—— 实际上，骑士团是皇家骑士团和王城骑士团的统称，这两个大团是帝国从圣克鲁克时期就最为荣耀的骑士团队。王城骑士团主要负责首都的治安与和谐，由最具毅力、体能和意志的骑士们组成，挑选极为严格；皇家骑士团则更多侧重于维护皇室的安全和脸面，入选的骑士多半出生于良好世家，而且他们不仅仅需要过硬的剑术，而且需要优雅的仪态和风度，长相也得端正迷人，以此展现出皇室高贵的气质和良好的风貌，能和皇家骑士团的骑士约会，从古至今都是所有年轻女孩的梦想。 至于莱恩所在的国家骑士队……那是一支直接区分于骑士团的特殊队伍，跟其他骑士队不同，它不隶属于其中任何一团，而是直接听命于国王，同时在危急状况下拥有一定自主行动的权力。骑士队的人数并不多，巅峰时期也不过只有十几人而已，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整个国家最优秀的骑士，听说有时还会执行一些极为机密的任务。 另外，王城骑士团中或许还有一些其实是使用枪、矛或者其他武器的，而在皇家骑士团和国家骑士队中，所有的骑士无一例外都是最为主流的剑士，因为这是圣克鲁克帝国最古典高贵的战士职业，毫无疑问位于职业金字塔的顶层。贵族家庭会让子女从事其他战士工作的极少，官方勇者团中贵族出身却担任力士职务的乔治是绝对稀有的少数派。 总之，米莉是非常清楚莱恩将她弄进骑士团的这份价值的，她甚至有点担心莱恩是否为完成这件事付出了一些什么。 莱恩将她弄进去的是皇家骑士团，尽管相对于另外两个团队来说，在目前国家没有叛乱的情况下，皇家骑士团能发挥得价值非常小，但却是最符合米莉现在“从未学过剑术的公爵小姐”身份的。再说，能够找到机会正大光明地用剑，米莉已经十分感激了。 “……谢谢。” 米莉由衷地道。 突然被米莉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莱恩不由地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温柔地弯起嘴角，有风度地道：“不用客气，这也是为了国家着想。陛下不会放任优秀的骑士流落在外的，而你不愿意暴露身份，我有意味履行自己的职责。” …… 米莉又和莱恩商量了一下她第一次去骑士团的日期，被分入皇家骑士团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好处，那就是离菲尔公爵家很近。由于是直接隶属于国王的骑士团，它的校场直接就在王宫后面，占地面积不如城郊的王成骑士团校场大，但设备相当完善。米莉想去的话，非常方便。 他们商量得出一个合适的日子后，理所当然地，莱恩被菲尔公爵留下来吃午饭了。在菲尔公爵看来，他是米莉交到的第一个“合适的朋友”，尽管从性别和长相上稍微有些令人担心。 “……所以，米莉可以直接去皇家骑士团学剑？” 菲尔公爵听莱恩公开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后，略有几分吃惊地道。 米莉这一边实现并没有透露过消息给他，所以在菲尔看来，米莉答应去学剑是有些突然的，当然，他还是很为她下定决心感到高兴。 莱恩替米莉点了点头，解释道：“嗯，她暂时会作为我的学生。我最近的活动比较自由，可以在王宫后面的校场教她。菲尔小姐很有天赋，我相信她很快就会有所进步的。” 说着，莱恩便朝米莉友善地笑了笑，米莉一愣，对他敷衍地点点头，连忙低头继续盘子里的牛排——因为要招待客人的关系，吉娜似乎特地做了比较丰盛的食物。 伊洛顿时有些莫名地食不知味起来，眼前这个年轻剑士和姐姐之前的氛围似乎有点奇怪。伊洛默默地移动身子，不着痕迹地挡住莱恩投向米莉的视线，问：“我可以一起去吗？我现在在暑假期间，平时没有课。” “抱歉。骑士团的校场不允许无关人员随意出入的。”莱恩看向伊洛，歉意地说。 当然，更重要的是，米莉实际上已经会剑术了，但目前还不能暴露这一点。骑士团里其他的陌生人尚且能够蒙混过去，而像伊洛这样和米莉朝夕相处的家人却很难不暴露。 不过，说起来……明明伊洛和米莉都是传奇勇者收养的孩子，为什么伊洛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一开始就不知道吗？还是说，是因为失忆……可如果是因为失忆的话，为什么米莉和蛇后来没有重新告诉他呢？ 莱恩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他无法当着菲尔公爵的面当面询问米莉，只能姑且自己寻找端倪。只见伊洛失望地低下头，勉强道：“……嗯。” …… 转眼，到了米莉去校场假装学剑的日子。一大早，她就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空气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好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挡住了气流的流通，米莉皱了皱眉头，费劲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到蛇近在咫尺的脸，他大半夜地化成了男人的模样，恬不知耻地爬到床上来，双臂撑在她的头两侧，见米莉醒来，不仅不躲不闪，反而诡异地露出微笑，舔了舔嘴唇，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小心的，你没有听进去吗？小米莉。” 米莉感到自己额角上的青筋猛烈地跳了跳，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自己的剑，熟练地准备拔|出来。 于是蛇连滚带爬地从她床上下去了。 “嘤嘤嘤，我好伤心，你学坏了，小米莉。”蛇假装委屈地躺在地上道，顺便用手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了脑后，“你什么时候把剑放在枕头底下的？” “……你跟我说了以后。还有，你这种行为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 米莉一边警告道，一边按部就班地起床，然后走到镜子前，咬着牛皮筋开始扎头发。 蛇则重新化作蛇的模样，老实地滚回苹果里，朝她摇尾巴：“嗯哼，真没有幽默感，小米莉。人家明明没有恶意的。” “……”对不起你怎么看都很有恶意。 米莉扫了他一眼，同时认真地开始考虑起把蛇挪到伊洛房间去的计划，以前倒是无所谓，现在蛇能自己活动了，实在很不方便。 一边想，米莉一边将蛇塞进了一块布里，她准备要换衣服了。 蛇在布底下闷笑了几声，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罢了。你的戒心和性别意识都太差了，小米莉，骑士团里那群家伙……大部分可都是饥渴的年轻男性啊。” 第九十四章 【约翰·罗伯特日记节选】 七月三十日，晴。 距离骑士团里来了第一个女孩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因为第一天大家都被揍得很惨的关系，应该没有人想再用武力碾压来展现自己的魅力并且吸引对方注意了。 我得知了她叫米莉森特·菲尔，真是可爱坚强的名字，原来她就是之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菲尔公爵的女儿吗？的确如传闻中一样，是个继承了母亲美貌的美人，只是个子似乎矮小了一些，外表也完全看不出已经快要十八岁，大概是流落在外的那几年过得很不好的关系吧。她很内向，不太爱说话，是因为长期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所以自信心不足吗？真是令人同情啊，要不我写一首诗来安慰她？她会觉得我很浪漫吗？可惜诗韵规则早就忘光了……啧，早知道父亲请家庭教师来教授我诗律的时候就应该更认真一点，不应该抄隔壁汤姆的作业的。 说起来，她在剑术上的天赋真是相当高，几乎是每天都能学新的剑式，而且掌握得很快，完全没有任何停顿的必要，以前老师教我们需要好好巩固基础将来才不会头重脚轻的鬼话简直像是骗人的一眼……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用右手都打不过她了，我得更努力才行。 说起来……莱恩作为王国骑士队的成员就算是自由工作制的，每天都来教这女孩剑术好吗？魔王死了以后，他已经闲到这种地步了吗？ …… 八月五日，阴。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而且练了一天剑感觉手脚都要断了，这阴郁天气的简直能够映照我悲凉的内心。 要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啊！全国人民除了我们都在欢度假日，混蛋！如果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全的话明明采用值班制都可以了！根本没必要大家全都集中在校场里吧！自从毕业以后，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放假是什么时候了！！这无疑是剥削！是罪恶！混账，万恶的、丑陋的统治阶级！死后坠入地狱吧！ ……好了，这本日记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否则我大概会惹上不得不了的麻烦吧……嗯，要不明天还是去买墨水来涂掉好了。 不过，这种时候就会感谢上天将菲尔小姐送过来了，她只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我感到一丝假期的喜悦。今天她轻松地撂倒了三个壮汉，这个画面真是赏心悦目，难以想象她开始用剑只不过短短十几天而已，她让我在学校那几年的艰苦训练像个笑话……唔，算了，这也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菲尔公爵果然很宠爱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自从菲尔小姐进了骑士团以后，就常常看到他出现在王宫里，并且从王宫后的高层阳台往这里看。要知道这位公爵先生以前都是个很低调的人，深居简出，非必要情况是绝对不会进宫的，有时候连政治会议都会请假。而现在我保证我这个星期至少已经有三次看见他了……唔，看来想要娶米莉小姐的话岳父那一关会很难过吧……不不不，我在想什么，我并没有想要娶她的意思，我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我只是觉得她皱着眉头擦汗的样子非常迷人而已，毕竟最近都没有怎么见过其他的女性，当骑士真是惨绝人寰。 说起来，菲尔公爵身边好像还有个白发的少年，隔得远看不清楚，不过他显然是和菲尔一起来的，我直觉他也是来看菲尔小姐的……校场这里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即使是公爵先生也必须预约或者经过审批才能进来巡视，他们非要看的话只能从王宫后的高层阳台。那个男孩看起来和公爵先生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们总是同来同去，我有一次还偶然看见菲尔小姐坐上了他父亲的马车，那上面显然也有那个男孩，银发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发色。这样的话，他到底是谁呢？我可从未听说菲尔公爵还有个儿子什么的，作为菲尔小姐的追求者来说的话，他的年纪好像又小了一些，那个男孩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六岁，除非他跟菲尔小姐一样长了一张难以分辨长相的脸。 ……啊，说到菲尔小姐的追求者的话，杰克今天偷偷问我莱恩和菲尔小姐的关系，我告诉他老实说我也觉得莱恩那家伙有些问题，他总是用很恶心的笑容看着菲尔小姐，虽然他以前也这样笑，但最近的确给人的感觉格外恶心，而且，他对她确实分外殷勤，男人对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漂亮女孩子殷勤，我能想到的理由实在不多。另外，我隐约感觉到他和菲尔小姐之间有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但愿这只是个错觉。可不管怎么说，他大把的工作时间都用来教授菲尔小姐剑术了，他在她身上耗费的精力实在有些过头，难道说菲尔公爵为了自己的女儿付给了莱恩昂贵的薪酬吗？ 莱恩这家伙，虽然女人缘一直不错，但因为他对谁都一视同仁所以反而莫不清楚他到底喜欢的是谁，以前我还以为他跟艾丽娅是一对呢，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对菲尔小姐更为在意，难得他们在暗中交往吗？不……那两人之间的交互完全不像是情侣关系，我可稍微有些搞不清楚了。 啊，对了，我顺便对杰克提了一下那个金盔甲从来不说话的家伙，他好像也对菲尔小姐十分在意，我注意到这几天他在每个休息时间的间隔里起码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观察菲尔小姐。只是这家伙仍然不肯取下头盔，大概是阴险地为了保持神秘感。他好像也没有主动跟菲尔小姐搭话的意思，难道是希望菲尔小姐主动去和他搭话吗？菲尔小姐那种性格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搭理他的，看来他只好等到天荒地老了。 其实骑士团里不少正常的家伙也经常注意菲尔小姐，我倒不认为他们全部都是喜欢她，只是对团里第一个女孩子有兴趣而且好奇吧。最近大家也开始疲倦了，之前丢得头盔也都找回来了。菲尔小姐发现其实骑士团是所有人都需要戴头盔的以后好像有点惊慌，也去买了个新头盔来戴，但那个头盔很快就不见了……虽然不知道把头盔藏起来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干得漂亮！ 杰克听完我的陈述迟疑了好久，他一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无法理解我对菲尔小姐暗恋者猜测。我后来想想，我的确只是自己一味地说，后来还开始讲金甲怪胎、其他人和头盔这种明显偏题的内容了，确实有些没有照顾到杰克的感情，下次应该再注意一点。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手都有点酸了，就到此为止吧，希望明天菲尔小姐也找不到她的头盔。 晚安。 …… 九月二十一日，大雨 今天杰克向菲尔小姐表白了，我们全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大家都是用欣赏生活慰藉和艺术品的眼光看待菲尔小姐的呢，原来有人真的爱上了她。莱恩的表情也很震惊，然后他用饶有兴味的神情看着菲尔小姐，等待她的反应。我觉得这样的表现不太像是男朋友该有的，难道说他们真的不是情侣吗？ 然而菲尔小姐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转而将他理解为想要和她比试的意思，于是两个人打了一架，杰克输得很惨。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下大雨，虽然训练不能停止但是休息时间延长了，大家大部分时间都在雨棚底下聊天。特别是菲尔小姐，因为她是女孩子的关系，我们都让她好好休息，可她非要跑出来，还对我们的安排很不满的样子。于是为了让她少淋一点雨，我们至少延长了整个团队的休息时间——绝对不是因为我们自己想休息，绝对不是，真的——总之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杰克忽然在大雨声中站了起来，视死如归地走向菲尔小姐，高高举起剑，高声念了一段古典骑士抒情诗。 那是我教他的，昨天他问我有什么浪漫而不失体面的情诗时我就告诉了他这一首，我最喜欢的一首，我知道杰克学生时代对文学并不拿手。那是描写骑士与贵妇人相会相遇并且表达愿意为她赴死的诗歌，跟其他诗歌不同的是它还有打斗描写，激情与爱情的完美结合，对骑士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浪漫了。然而我没想到他会拿这首诗去表白……呃，反正菲尔小姐听完以后，皱了一会儿眉头，这个女孩如传闻一般在乡野长大，没有听出来这首诗真实的意思，所以…… 总之杰克的身体和心灵大概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明天我会去和他的道歉的。顺便下次遇到公爵的时候，我会建议他务必给菲尔小姐安排一些文化素养类的课程，她在剑术上天赋惊人，可是其他方面实在迟钝。 说起来，在表白的一刹那，我仿佛感到有道锐利的视线，可是附近的旁观者除了公爵先生和那个白发男孩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他们隔得那么远，难道能听到什么吗？ 大概是错觉吧。 …… 十月十五日，晴。 今天这本日记被玛利亚翻到了，而且被她嘲笑了，该死，为什么自己家的妹妹永远不如别人家的可爱，像她那个样子实在由不得我不担心她的终生大事。 她说我最近几个月里花了太多篇幅来描述菲尔小姐的事，这本东西简直变成“菲尔小姐观察日记”了，放眼望去除了这个女孩子之外没有别的内容，然后她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问我这女孩是不是她未来的嫂子……啧，这可真是奇怪，骑士团里只有一大堆臭男人，难道我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还去注意别人吗？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奇怪的是，她的问题我竟然有几分答不上来，要知道以前菲尔小姐并不是我幻想中的那种类型……诚然她的确是很可爱，但我还是更希望能和那种乖巧地躲在我背后被我保护的女孩子结婚。然而玛利亚那么说了以后，我想象了一下和妻子并肩作战的画面，竟然也觉得不错，我一定是疯了。 菲尔小姐已经完全独当一面了，莱恩早已不必再每天跟着她。她基本上完全加入正常的普通训练之中，并且……远远将其他人甩在身后。被一个刚刚学剑的女孩子超越着实是件令人沮丧的事，现在团队里的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希望能够赶超，否则实在太丢脸了。 今天她也将所有想要和她决斗的人全都可爱地揍了一遍，不得不说她揍人的样子真是令人心迷神往。杰克在她手底下坚持的时间从三分钟延长到五分钟，真是可喜可贺，虽然不得不说目前的情况对杰克来说挺悲剧的，可不得不说这令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这说明菲尔小姐进步得速度慢下来了，而我们还能追上！老实说，要是差距进一步拉大的话，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大家也从一开始多少抱着点诡异的目的邀战，变成了现在真正为了测试自己的实力而请求和菲尔小姐决斗，她已经确实成了我们中重要的成员。 菲尔小姐本人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每天看起来都很活力。只是菲尔公爵和那个白头发的男孩子见得少了，大概是因为开学了的关系，算算年纪，那个男孩子应该还是念书的时候呢，可惜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啊，还有……他和菲尔小姐到底是什么关心呢？ 唔……不行，我不能再写下去了，玛利亚显然拿到了我房间的备份钥匙，而且不肯还给我，也不知道她拿去复制了多少把……要是再让她看到日记内容的话，毫无疑问又会被调侃。 我虽然的确为菲尔小姐遗失了她的第三顶头盔并且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的事感到高兴，可我并不确定这样就是对她抱有了特殊的感情，玛利亚的话让我觉得十分尴尬。所以今天就这样吧。 p.s.玛利亚我知道你又在偷看，你最好快点把这本日记放回原处，否则我就把你偷偷藏在床底下的零用钱全都花光。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哼，我们可是亲兄妹。 晚安。 第九十六章 伊洛跟着菲尔公爵回到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米莉果然还没有回来。皇家骑士团的训练结束时间自然不会比学校放学还早，米莉起码要到黄昏以后才会到家的。 这么说来，距离她回家还有一两个小时。 伊洛心里隐隐感到了些许失望，胸口好像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住了。米莉不在家的话，他对于双休日的渴望程度起码减少了一半以上，甚至连回家的吸引力都渐渐没有了。 可是，如果不回家的话，就完全见不到米莉了，姐姐现在能到学校里看她的时间也很有限，而且，现在的话……他至少还能拜托菲尔教授带他一起到宫殿里去，从宫殿后的阳台上远远地看着她。 米莉在剑术上意外地很有天赋，连菲尔公爵都大吃了一惊，不过，转眼过去几个月，他们也渐渐习惯接受这个新的状况了。在伊洛看来，米莉自从拿剑以后，简直像是找到了自我，将自身的光彩进一步迸发出来，她在校场上的英姿简直如太阳一样炫目，让人无法离开视线。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伊洛总觉得姐姐这样的状态有点莫名地熟悉感，他以前明明没有见过、感受过米莉的剑术，却总觉得以前就感到过那样的气势。 ……唔，或许是姐姐依然是姐姐，所以总有过类似气质的缘故？ 伊洛迟疑地想了想，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虽然米莉并不在家，但伊洛还是习惯性地去米莉房间看了一眼，蛇正在窗台上舒服地摆着尾巴晒太阳，很安详的样子，听到开门声，便回头看了眼伊洛，愉快地对他挥挥尾巴：“你回来啦！原来又到星期五了吗……小米莉还有一会儿才会到家呢。” 伊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蛇接着关心地问：“你前段时间频繁的头疼还有吗？米莉经常担心你呢。” 伊洛摇了摇头。 米莉写给他的信里的确经常问他头疼的事，想到姐姐训练这么忙，还每天晚上都分神写信关心他，伊洛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他道：“有时候还会痛，但比之前好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头有点重。” 说着，伊洛困惑地摸了摸头。 “嗯……大概也是生理期的特征之一吧。”蛇眯着眼睛胡扯道，“我反正是不太懂你们人类啦。” 伊洛放下手，他也没准备和蛇讨论太多自己的生理问题，既然米莉没有回来，他即使在这个充满米莉气息的房间里也觉得无趣和空虚。于是他轻轻地吸了口靠近的米莉的空气，又慢慢地吐出来，接着对蛇道：“那我先回去写作业了，等姐姐回来我再来。” 蛇笑眯眯地点头：“嗯嗯，去吧。” 从米莉房间出来后，伊洛径自走回了自己房间。他坐到座位上，熟练地打开包，拿出带回来准备做的笔记和笔，然后他打开了笔记本…… 一封信从本子里掉了出来，滑落在地上。 伊洛一愣，眨了眨眼睛，将信捡了起来，捏着信封一角前后翻了翻。 那是一封粉红色的信，不用拆封也能感受到一股软软绵绵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它本应该被胶封住的地方用魔法画了个淡紫色的爱心来封，松松地一拽就可以打开，而背后则写了个“给英俊的伊洛·尼尔斯学长”，末尾还不忘画上一个可爱的“><”的表情。 伊洛的额头因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敏锐地跳了一下，然后他带着一丝诡异的感觉拆开了信，快速地扫了几秒种后，他默默地将信塞回信封里，接着重重地摔在桌上—— 汤尼这家伙是傻瓜吗！！(╯°Д°)╯︵┻━┻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室友忍不住他的字啊！！！ 还有这封信里满满的爱心符号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以为写信的时候多一点语气词和撒娇句子就能冒充低年级的女孩子了吗！！！ 伊洛的心里满是吐槽，他扶着额头无力地面对着写字台，简直想现在就狂奔回学校抓着汤尼的肩膀猛摇问个清楚。这绝对是对他恶作剧吧！这绝对是恶作剧吧！！汤尼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啊！而且他明明前几天才告诉过他自己喜欢的是米莉！刚刚知道他有暗恋对象，汤尼竟然就跟他开这么恶意的玩笑！ 还特意挑在星期五！万一姐姐凑巧看到怎么办！！ 伊洛真的有些生气了，汤尼故意挑他回家的日子把信放他包里捉弄他显然是故意的、想到如果他没及时发现的话，米莉可能真的会知道然后误会的画面，伊洛就忍不住满心恼火。 过了好一会儿，伊洛才重新平静下来，皱着脸想去找那封信处理掉，免得放在房间里也被姐姐看到了。可是，等他再伸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写字台上只有他的作业、笔记本和笔，信怎么也找不到了。 伊洛一愣，翻了好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是在生气时一不小心让信掉进了某个缝隙里，幸好是在自己房间内，既然他找不到的话，米莉应该也不会碰巧看到，只好暂时放弃。 …… 这一天，米莉的训练比往常结束得要晚一些，她要离开的时候又被几个想和她切磋的队友拖住了，因此等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甚至在门口看到了焦急地等她回家的菲尔公爵。 见米莉骑马到家，菲尔才终于松了口气。等米莉将马交给雷克让他牵走后，菲尔便上来摸摸她的头，按照惯例问她在骑士团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事、会不会受欺负，米莉对于公爵的担心全部予以否认，好让他安心。 菲尔公爵向来是支持米莉学剑的，因为这能让延长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但是，等米莉真的展现出她的天赋、融入了剑士的环境，菲尔公爵在吃惊、替她高兴之余，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天才是容易受人嫉妒的，菲尔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不过，看到其他人好像的确都很照顾米莉的样子，他多少放心下来。 米莉在周围看了看，奇怪地问：“伊洛呢？”如果是往常她回家晚的话，伊洛应该也会在门口等才对。有一次她回家特别晚，伊洛甚至等不住地跑出来找她了。 “吉娜说他好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菲尔公爵顿了顿，微微蹙眉地反省道，“……可能是因为我给他的作业稍微多了一点。” “……那就让他休息一会儿吧。”米莉松了口气，边说话边取下自己沉重的护臂，“我先回房间换一下衣服。” 在米莉的头盔丢了一个又一个之后，骑士团的团长已经特许她不必戴头盔训练了……虽然从骑士团的成员着装随意程度来看，头盔的必要性好像本来就不是特别高。所以，总之米莉现在并不需要戴头盔，但盔甲的重量加起来还是很重的——她并没有用她的那副旧盔甲，菲尔公爵不希望她的女儿只能像以前那样过贫苦的生活、用可怜的二手盔甲，入团之初就特意给她定制了一套漂亮的新的女式盔甲。考虑到骑士团的成员好像的确都很注意形象，为了合群米莉接受了这份礼物，只是剑她还是自己最初的剑来得顺手。 于是，米莉和菲尔公爵交代过以后，便自己上楼回房间，准备卸下那身沉重的盔甲。谁知，她刚推开门，就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蛇又独自变回了人身，此时他就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姿足以让人从楼下看到他那扎眼的黑发红眼——路人可不会管他长得帅不帅、是不是长发飘飘的美男子，他们只会尖叫在和平年代里竟然见到魔使了。 米莉走上前，挤开他，果断地拉上窗帘。蛇耸了耸肩，非常无辜地道：“我只是觉得点灯的话反而更不好，所以站在窗口借个光而已。放心，我有好好注意外面有没有人的。” 然而蛇的话并不能打消米莉的怀疑，她扫了他一眼，道：“……刚才我和父亲就在下面。” “嗯哼，但你们没有往上看。比起这个……”蛇毫不愧疚地微笑起来，眯了眯眼，暗红色的红眸在昏暗的房间里隐隐发光，“我发现了相当有趣的东西，你肯定也会感兴趣的，小米莉。” 米莉皱了皱眉：“什么？” 蛇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举起了手，米莉并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拿出来的，反正等蛇的手举到她眼前的时候，他手中已经捏了一个漂亮的粉红色信封，而且好像已经拆开了。 蛇将信在米莉眼前晃了晃，开心地道：“我通过某些途径拿到的，似乎是低年级的女生写给伊洛的表白信呢。小魔王也到会恋爱的年纪了吗，真是令人兴奋，不是吗？” 说着，蛇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 第九十八章 后背贴着的墙面一片冰冷，手被强硬地桎梏在墙上，然而身体与伊洛相贴的部分却一片滚烫。如果米莉想要推开的话，她倒是可以做到，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顿时懵了。 米莉的头脑一片空白，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亲吻，也就是说，这是初吻……不出意外，伊洛应该也是。他并没有做特别出格的动作——如果接吻本身不算出格的话——他们仅仅是嘴唇相贴，然后……然后伊洛小心翼翼地舔了她一下。 米莉感觉自己脊柱一阵发麻，可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 她能察觉到伊洛的紧张，他也很害怕，他的手和身体都在轻轻地颤抖，可是却仍然固执地贴着她不肯放开。他们身体相碰的每个部位都滚烫异常，有盔甲阻隔的地方尚且还好，两人赤|裸交握的掌心简直烫得要烧起来。米莉能看到伊洛颤动的、长长的睫毛，他正闭着眼睛，这使得扇子般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打上了一片可爱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伊洛才终于退离了一点，他的目光专注而执着，脸颊泛着窘迫的红晕，手却仍然不肯松开她。他注视着米莉的眼睛，道：“……这样你明白了吧？” 米莉：…… 好像明白了，但脑子好像反而更加混乱。 即使不用照镜子，米莉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非常红，她无法和伊洛炽热的视线触碰，下意识地想要移开，却被对方的眼睛锁住。不知怎么的，米莉竟然觉得一向乖巧的伊洛此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侵略性。 米莉挣扎着开口：“我……唔！” 然而，没等她说完，伊洛却再次俯身亲下来，这一次他的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不自觉地让两人贴得更紧，同时……米莉感到他在她唇上允了一下。 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心跳急剧加快，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发软，情急之下想要推开他，可当她的手刚碰到伊洛的肩膀，伊洛就自然地推开，反而让她推了个空。 这一次换是伊洛躲闪她的视线，语气也不自觉地局促：“……你回答得太快了！多少认真地想一下吧！我是……我是认真地在喜欢你……” 伊洛的声音再一次越来越低，但米莉仍然听得很清楚，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当面对她这么直白的表白……而且，某种意义上，实际上他表白了好几次，只是她之前没听懂而已。 即使对方是伊洛，米莉仍然止不住地感到羞涩，并且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仿佛不是她的温度，而且似乎留下了伊洛那种干净清爽的味道。 伊洛瞥了眼她的手指放得位置，眼神飞快地移开，略微不自然地道：“……不是初吻。” “……？” “我们并不是初吻。你睡着的时候，我偷偷亲过你好几次。”伊洛红着脸道，“只是你没醒过来罢了。” 实际上只有一次而已。 当然他经常一个人偷偷在棉被里回忆那个晚上自己大胆的行为带来的懊恼和甜蜜，将这份记忆的强度扩大了几百倍，但是他那么做，的确只有一次。 伊洛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故意把唯一一次说成是好几次，或许是想看到米莉更加羞涩吃惊的表情，让她震惊一下，或许是想稍微掌握回一点主动权来增加自己作为表白者的安全感……总之，米莉的确如他想象得那样睁大了眼睛，神情略微有几分慌乱。 ……现在再去亲她一下的话，她的表情肯定会更可爱。 伊洛不禁想道，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只是忐忑地等待米莉的反应和答案。 米莉的内心此时崩溃的，因为一下子冒出来的信息量太大她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读取才好—— 首先，伊洛对她有不一样的暧昧感情好像不是她意识过甚，而是确实存在。反倒是她一直以来觉得不可能所以就单方面地忽略了种种可疑的迹象，导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展出了不可挽回的情况，而时间已经无法倒流了。 其次，她的初吻早就没了……虽然她一向对浪漫元素比较迟钝所以倒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但突然听说还是有点震惊的，尤其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如果用猜测的话……可能是伊洛每天晚上都要盯着她看直到她睡着的那段黏人时期？ 然后…… 伊洛确实对她的表白了，她似乎应该有个回应。正常的话应该怎么处理？说“谢谢，你是个好人”吗？对别人的话没有问题，可是对伊洛这么说太奇怪了……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说出来缓解气氛的话吗？ ——请问被当做亲人养大的魔王表白了怎么办？ 米莉：鬼知道啊！！！(╯‵□′)╯︵┻━┻ 见米莉好像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伊洛对自己的冲动感到了一丝后悔。 “……对不起，姐姐，突然跟你说这些，肯定吓到你了。”在静默的空气中，伊洛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神情有些尴尬，“总、总之那封情书真的是汤尼乱写的，等我星期一回去会找他算账……还有，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我很清楚我喜欢你就是了，想要触碰你，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姐……不是，那个……米、米莉……” 伊洛直接叫米莉的名字仍然有些窘迫，这令他白皙脸颊上的红晕又一次加深了。不过，为了彻底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他还是坚持挺了挺胸膛。 “米莉，我、我会试着以后都叫你的名字的。那个……你可以慢点回答也不要紧。我、我会一直等着的。” 伊洛脸上爬满因为忐忑和害羞而翻出的红晕，但他的眼神却十分认真，让米莉不觉失神。 见米莉发呆，伊洛便俯身又飞快地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反正他都把感情挑明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其实他以前晚安吻的时候比起嘴角，刚想吻的本来就是这个位置。 果然，米莉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脸红。等她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被亲了三下后，脸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加深，胸口也大幅度起伏起来，伊洛还以为她要生气，谁知米莉一把推开他，等他回过头，便看见姐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自己埋进了棉被里，在床上拱成一大团，从形状上看像是一个刚烤好的蓬松的小面包……虽说这个面包的动作活泼了一点。 伊洛有点好笑，简直想过去戳戳床上那个鼓包，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那我先回去了，姐……不是，米莉。要是你很为难的话，不用太在意。嗯……那个，晚餐见。” 说完，米莉便听到房间里传来脚步声，伊洛大概是因为忐忑，步伐有点快，但临走前没忘记帮她小心翼翼地掩上门。不久，伊洛的声音就消失在走廊外。 于是蛇悠哉地从床底下滚了出来，对着床上的一大团米莉摇了摇尾巴，戏谑地笑道：“嗯哼，被小魔王暗恋的感觉怎么样，小米莉？” “……” 床上的米莉动了动，但并没有出来，显然还没有从排上倒海的害羞中恢复过来。 “……你，早就知道？”良久，米莉在被子里闷闷地问。 “当然不是。”蛇果断地回答，可他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人难以辨别真假，“就算是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占星术还是有局限性的嘛，要是什么都能知道我当初就不会被关在苹果里了，你说是吧？” 米莉：…… 好像有道理，也符合一般常识。但米莉并不怎么相信蛇，眼下的状况，怎么看都有蛇用莫名途径拿到伊洛的信、故意用言语激怒伊洛的原因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事根本就是它引导出来的。 “不要每次都怀疑我嘛，小米莉。”蛇依然晃着尾巴，没有丝毫危机感地说，“比起我，你现在不如好好考虑伊洛的事吧？嗯……虽然那孩子说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的。” 顿了顿，蛇的口吻好像更开心了几分。 “往好的方面想吧，伊洛这孩子可是魔王呢，要是他喜欢上的是其他人可是很麻烦的，幸好喜欢上的是你啊。” “……” 米莉没有回答，棉被里的温度渐渐变凉了，她的头脑也从爆炸一般的高温中冷却，重新冷静下来。 她对着眼前的黑暗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轻轻摸了摸嘴唇。 想到之前的三个吻，还有伊洛口中之前就有过许多次的亲吻，米莉顿时又有重新燃烧起来的趋势，她连忙猛地甩头将这些从记忆里甩掉。 ……接下来要怎么办。 米莉叹了口气。 第一百章 本来对方的女性身份已经足够令米莉意外了，毕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将她当做骑士团里唯一一个女骑士对待，有时殷勤得都让她毛骨悚然了。然而，此时，这个金盔甲骑士的声音竟然还令她觉得耳熟，拜良好的记忆兼敏锐的直觉所赐，米莉瞬间就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对方是谁，顿时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后退。 不过，对方好像没想到米莉竟然认识她，还以为自己的秘密仍然跟锁在铁皮箱子里一样严实安全，因此她除了略有几分紧张以外并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隔着盔甲等待米莉的答案。 “……你想说什么？”米莉警惕地问。 金铠甲的女骑士想了想，平稳地回答：“女孩子的话题。这个军营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属于同一性别，我想……也许有些话我可以对你说。” “……在这里？” “……不。”金盔甲的女骑士看了看周围不停偷偷朝她们方向瞥得同事们，显然她和米莉两个特殊人物交谈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尽管他们应该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我知道有更好更安全的地方，你跟我来。我们顺便一起吃午餐吧。” 米莉迟疑片刻，她已经知晓这个金色骑士的身份，直觉的警铃也没有作响，于是她点了点头，握着腰间的佩剑跟上去。 金色骑士所说的“安全的地方”，实际上是宫殿的花园。这里正好夹在皇家骑士团的校场和城堡之间，走路过去非常近。看到那身金光闪闪的金甲，守门的护卫就没有拦着她，选择放她们进去了，并且在她们进入皇宫区域时，多看了面生的米莉几眼。 从理论上来说，皇宫的守卫并不隶属于皇家骑士团的，他们职位较低，没有骑士头衔和贵族身份，不过，守卫们和骑士团们共用同一个校场，米莉有时候会在另一侧看到守卫们在训练。 大概是对方也多少有见过米莉的关系，他的视线并没有停驻就太久，他就收回目光，继续挺直后背站在花园的入口处。 走到僻静的花园深处，金色的骑士停下脚步，道：“……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 米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块区域惊人的眼熟。她很想对对方说“不，这里并没有你想象得安全，上次我就是在这里不小心听到你说话的”，但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米莉紧皱的眉头疏开，金色的骑士已经飒爽地一把掀下自己的头盔，一头浅金色的长卷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戴维娜公主转过头，和她哥哥一样，她同样拥有惊人的美貌，任谁都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将她划入大美人的范围。跟她那个拥有蓝色眼睛的兄长不同，戴维娜公主的眼睛是深邃的祖母绿，像缀满星辰一般明亮；她的鼻子是形状最为完美的山峰，高一分矮一分都会失去这份优美；她的嘴唇饱满而感性，很少有谁的嘴唇能做到充满天赋和灵感，但戴维娜的双唇的确给人这种感觉——这是神赋予她的美貌。 米莉记得戴维娜公主比她大九岁，她今年应该是二十七岁了，贵族少女大多在年幼时就会定下婚约，因此公主在王城的未婚贵族中的确算是比较年长。但她的面颊红润而光滑，具有极为健康的美态，但从外貌，不会有人在意她究竟多少岁的。 “我的名字是戴维娜，身份……是公主。” 戴维娜看着米莉，严肃地说。 “你可能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了。当然，我不确定是不是会引起你反感的方面。” 米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戴维娜公主，但她身披铠甲的形象与上一次在冬季舞会上见到的她一身华服满身珠宝的形象差距太大，米莉一时感到有些违和，想不到她竟然是个女剑士，因此略微迟钝了一下，这倒是符合戴维娜公主对米莉发现是她时的预期。 戴维娜公主所说得“你可能听说过我”语焉不详，米莉直觉她指得是先前国王陛下曾有意让她与菲尔公爵缔结婚姻的事……说起来，转眼过了近一年，米莉倒是没有再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了。 于是，米莉想了想，对戴维娜略一点头：“……公主。” “嗯。”戴维娜公主好脾气地微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要平静不少呢……很感谢你不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就惊恐地大喊‘公主怎么能做这么有损形象的事’，或者‘你可是公主怎么能这样做’之类的。果然，同样是剑士的你，或许能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呢。” 米莉：……？ 她略微不解地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突然就用上了将她当作知心朋友的语气。 米莉的表情反而让戴维娜觉得更加高兴，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单纯可亲，很明事理，即使在以前她和她父亲有过一些误会的情况下，仍然有比较清晰的判断，不是那种难以交往的角色。于是，戴维娜公主单刀直入地说：“我今天早上从约翰那里听说，你恋爱了。” 噗—— 要是米莉在喝水的话，那么她现在肯定已经喷出来了。不过，即使她没有在喝水，这句话仍然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短时间内往头上涌，面颊顿时发烫——由于紧张，米莉的手甚至又不自觉地放在了剑上，哪怕她本人并没有攻击的意愿，却控制不了这种她感到不适时的自然反应。 “……不，我——” 米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要解释，但戴维娜公主打断了她，道：“但我想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今天早上我观察过你几次——你一共叹气了六次，皱眉十余次，还频繁地走神和心不在焉，我注意到有两三次别人和你说话时你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还有一次是下意识地拔|出剑要进行攻击，发现是认识的人才及时放下剑……我想这并不是正常的状态，以我的经验来看，你恐怕正陷入一场苦恋之中。” 米莉不禁感到了吃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倒不是因为戴维娜公主对她的观察入微，而是因为她完全没有发现戴维娜公主在观察她。米莉身体灵巧，敏捷和隐藏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优势，作为优秀的追踪者，她对于别人的追踪是很敏感的，当初在乱世之中，也有不少以为她独身一个女孩子就容易欺负的心怀不轨的家伙，米莉对别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非常敏锐，但她却没有发现戴维娜公主一直在观察她…… 当然，米莉并不认为是戴维娜公主技艺惊人的关系，公主殿下那身金色盔甲实在太扎眼了，米莉自然不可能从未注意过她，对公主的水平也有了解……这么说来，是她今天早上心神不宁到连别人观察她都注意不到的地步了，这种情况下要是被偷袭的话…… 突然，伊洛的脸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脑海中，还有他的温度、声音、喷在耳边的气息…… 米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即使她反复试图驱逐伊洛在她脑中的脸也没有多少效果。 看到米莉的表情，戴维娜公主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完全对了，她微微低下头，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的，更没有用这件事威胁你的意思。”公主说，“不瞒你说，我也陷入了和你相同的状况之中。” 米莉一愣，抬起头，立刻想起了她去年在冬季舞会上不小心和伊洛撞见的场景。 戴维娜公主和官方勇者团的杰斯，那个出身贫寒的魔法师。 果然，戴维娜又一次叹气道：“……放心，与你父亲无关，我心中的爱人并不是菲尔公爵，无论父亲试图撮合多少次，我都会阻止他的念头。我所钟爱的人，在离我更为遥远的地方。我已经向他清楚地表明我的心意，可他的反应让我永远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可是，不管我怎样想要下定决心放弃，最终却仍然无法做到。” 米莉：…… 老实说，她觉得戴维娜公主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犹豫片刻后，米莉仍然坐了下来，认真地听她说。 戴维娜公主喜欢着某个人，而伊洛……说他喜欢她。 也许她能从戴维娜公主身上多少理解到一些伊洛的心情。米莉想。 戴维娜抿了抿唇，终于，她开口道。 “我所思慕的那个人，名叫杰斯。也许你会对这个名字感到耳熟，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猜错，他正是那些曾经被人们寄予希望的勇者中的一员，那名魔法师。我认识他的时间远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想象得早……” 戴维娜公主稍微停顿了片刻。 “我知道你会对我突兀地说这些感到奇怪。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相处的公主，除了父母和神赋予的容貌之外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因此没有什么朋友……我唯一的挚友艾丽娅立志于永生永世侍奉神明，她不会明白这种俗世才会烦恼的爱情的。况且，她与杰斯走得太近，我也害怕她最终会出于善意告诉杰斯我并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所以，我一直没有倾诉的对象。” 戴维娜公主看向米莉：“尽管有些唐突，不过……菲尔小姐，同为骑士并且面临相同烦恼的你，愿意听我说吗？” 第一百零二章 “……原来如此。” 听完戴维娜公主对自己这边情感的叙述，米莉认真地点了点头，戴维娜公主则安静地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期待着米莉的反应。 米莉一怔，不知该有些什么反应，她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坐着的戴维娜公主的头。 戴维娜公主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那边的情况呢？我并不是想向你寻求安慰的，而是想找一个可以一起分享感受的人。你呢？你也是喜欢上了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了吧。” “呃……不，那个……” 对米莉来说，讲述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容易感到羞耻的事，尤其是恋爱感情，尤其在她和伊洛之间的状况着实奇怪的情况下。不过，鉴于公主已经将自己的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了，米莉如果资质不提的话，未免显得太过狡猾…… 于是，犹豫片刻后，米莉还是伊洛对她表白，还有……还有之前一些现在想来可疑可当时并没有感觉的事告诉了戴维娜公主。当然，是在隐去有可能暴露伊洛身份的细节的前提下。 “……原来如此，被一直当作弟弟的孩子表白了啊。嗯……抱歉，跟我之前想象得有些不一样呢。不过没有关系。我想想……” 知道实际上米莉是被表白得一方，主动性比她来得强以后，戴维娜先是怔了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有人能够和她聊类似的话题她就很高兴了，她还准备邀请米莉以后也经常到王宫来陪她聊天的。 戴维娜觉得自己比米莉年长几岁，暗恋的时间也比较长，多少应该给她提点建议才对，于是思考起来。 米莉紧张地抿着唇等待她的答案。 过了可能有一分多钟，戴维娜忽然笑起来，接着抱着米莉毛茸茸的脑袋就是一阵揉。 米莉大惊失色：Σ(っ°Д°;)っ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但戴维娜揉够已经松开了，看着米莉本来就是一脑袋不服帖的翘毛现在变得更乱，她还惊呆地看着她，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顿时失笑。 “我记得我之前听说你的消息时，也听说过那个男孩。”公主笑了一会儿才停下，看着米莉随意地道，“好像是本来就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现在连户籍上的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寄宿在公爵家里比你年纪的男孩子吧？这么说来，我跟你情况还是很像的，杰斯也是一直寄宿在我家里，他比我小一岁多。” 米莉抬头看了眼公主身后她那个巨大的家，感到了一丝无法反驳。 “嗯……不过果然相处久了就容易产生感情呢。不过要是能够双方一起产生就好了。”公主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着说，“对了，你还说过那个孩子……是叫伊洛？好像根本没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吧？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对你大概一直以来都很难对你有‘姐姐’的观念，你更类似于一个从他睁眼那一刻就对他很好的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吧……嗯，当然，为了尽快想起你说得那种回忆，他会拼命想要将你想象成姐姐的角色，但这显然是很难做到的，而且他越是想要将你作为亲人，却反而越会感觉到你和‘姐姐’之间的区别，结果不自觉地就喜欢上你了吧？” 公主的分析似乎很有道理，虽然米莉其实半懂不懂的，但还是认真地皱眉点头。 公主继续道：“但过去那些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的记忆，你实际上是存在的，所以你们彼此之间关系的认知就产生了错位和偏差，这应该就是导致目前矛盾的原因。” ……不，其实那些编出来的记忆她也没有。 米莉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同时，公主的那些话却让她的心跳稍微有点快了起来，莫名地感到慌张。 ——按照公主的说法，伊洛是因为一直把她往姐姐的方向强行考虑，以至于最后终于意识到亲情和爱情是不同的。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将伊洛想象成弟弟，可是…… 完全没感觉到什么不同啊。_(:3」∠)_ 米莉忽然有些惊慌，她不会是……稍微搞错了什么东西吧？ “……你呢？”这时，公主的话打断了米莉隐隐抓到什么苗头的思路，让她迅速地回到了现实。 米莉一愣，暂时忘掉了自己在想什么，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公主。 看她好像在发呆的样子，公主耐心地又问了一次：“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米莉：…… 不知道。 实际上……她现在光是想到回家会碰到伊洛就感到压力很大，恨不得在校场里训练到天荒地老。 …… 星期天傍晚，伊洛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提着并不太重的行李回到了和汤尼两个人的宿舍。 汤尼难得的不在图书馆，而是在寝室里写作业，一见伊洛回来，就把椅子转过来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伊洛—— “怎么样，伊洛，你这次回家，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是说你给我写得情书吗？”伊洛面无表情地回答，“收到了，谢谢，你是个好人，但请容许我拒绝。还有，我要重新考虑一下和你之间的朋友关系。” 汤尼脸颊一红，口吻顿时慌张起来：“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写情、情书给你！要写我也是写给凯、凯瑟琳的……” 伊洛面色冷淡地打断：“我认得出你的字。”→_→ “……啧，早知道我就用左手写了。”汤尼终于懊恼地承认了，“呃，那个，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是很受欢迎的而已，你姐姐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话说你是真的没意识到你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吗？！” 汤尼悲愤地看着伊洛那张俊美的脸，想不到这么一个大好少年就这样走上了不伦的道路……要知道伊洛自己虽然好像总是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可实际上全校——不，有可能是王城的所有魔法学院——都已经听说过他的名字了，都知道他是一个被有名的魔法师菲尔收为徒弟的、在圣克鲁克综合学校展现出惊人天赋的天才，再加上这货发色醒目、外表英俊，平时走在路上都会有女孩子偷偷打量，实在很难不被记住……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除了米莉，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女孩子？！ “你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难道一点心跳加速的感觉都没有吗？”汤尼不甘地追问，“我可是特意照着女孩子的口吻写得唉，还参考了亚德的意见……虽然那家伙单纯地以为我是在对你恶作剧……” “一点都没有。” 再次，伊洛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他稍微停顿了几秒，才接着往下说。 “不过你那封信被我姐姐……不对，是被米莉看到了，她误会我有其他喜欢的女孩。所以，我索性跟她表白了。” “噗——” 汤尼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抓住伊洛的肩膀。 “你——你说什么？！你表白了？！” “嗯。”伊洛点头。 “是我想得那个表白吗？说‘我喜欢你’的那种？！你真的表白了？” “嗯，我说了。我还亲了她……在嘴唇上。” 伊洛叙述得非常平静，只是说到那个吻时，他白皙的脸上还是微微泛起了几缕红晕。他将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唇上，那个仿佛还残留着米莉甜美的温度。 然而相比较于伊洛的波澜不惊，汤尼被震得眼珠子快要滚出眼眶了。他并不知道伊洛是在经历了两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以后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实在难以理解伊洛为什么在表白以后还能表现得那么冷静，汤尼觉得自己都快替他急死了。 “你竟然真的亲了她！！！”汤尼摇晃着伊洛吼道，“所以呢！！她接下来的反应呢！！她和你说了什么！还有……等等，这件事菲尔教授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不……”汤尼一下子抛出的问题太多，伊洛犹豫片刻，才回答了最后一个，“当然没有。我不可能告诉教授先生的……” 菲尔教授现在大概单纯地以为他们只是在普通地矛盾……要是被菲尔公爵知道他一直暗恋米莉的话说不定会被逐出师门，这点自知之明伊洛还是有的。 “那米莉呢？米莉说了说了什么吗？她喜欢你吗？” 汤尼急切地追问，伊洛感觉他的鼻子都快贴到他脸上了，虽然他和汤尼是朋友，可是两个男性之间这样的距离感仍然让伊洛很不舒服，默默地用手把汤尼推远了点，才道：“……我不知道。姐姐她应该肯定是喜欢我的，只是不在爱情的层面上，所以被我吓到了……她暂时还没有回应我，所以……” 伊洛没有说下去。 实际上，米莉并非是没有回应这么简单。星期六那天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戴维娜公主留宿了，被要求住在王宫里陪公主，于是没有回家。然后今天伊洛一直等到傍晚不得不走，米莉都还拖拖拉拉地没有回来……因此，事实上，不止是没有回应，米莉对他这次表白的反应好像比他预计得还要严重得多，她绝对是在躲他。 伊洛叹了口气。 “总之，我告诉她不用立刻回答我，可以仔细想想，我会尽力继续在其他人面前扮演好弟弟的角色的。所以，在米莉下定决心之前，我会耐心地忍耐。” 伊洛很清楚米莉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温柔，但她本质上……该怎么说呢，有些死板？反正就是不太擅长变动的性格，因此不喜欢接触陌生人，改变对她来说也是很艰难的举动。 她需要更多一点时间，想清楚自己的感情，还有适应新的状况。 伊洛想。 ……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好像也太长了一点。 秋去冬来，几个月后，寒冷和冰雪已经笼罩了大陆北方的荣耀地区，尽管春天的脚步正在逼近，可严冬仍然拥有着强大的势力，呼出的气在瞬间就会变成白雾远去。 又是一个伊洛要回家的星期五，米莉和她的新朋友戴维娜公主聊天到了天黑才骑着马回家，这种情况在最近几个月很普遍，因此菲尔公爵已经习惯，只是提前说好让公主派两个护卫送米莉到门口。 护卫陪米莉骑马到门口就离开了，看到大厅里漆黑的窗户，她稍稍松了口气。 整个屋子只有菲尔公爵的房间还亮着灯，大概是又要熬夜做实验，并且要等她回家。伊洛正在长身体，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规定，应该已经睡了。 想到这里，米莉心里一松，将马牵到马厩拴好，就安心地准备回房间。 她熟练地打开门，走进去。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米莉习惯性地去摸灯的位置，接着——那一瞬间快得像是闪电——她的手腕猛地被一双手抓住，压到门上，下一秒，伊洛的魔法点亮了房间，他的脸出现在米莉眼前，米莉一怔。 伊洛俯身抱住了她，几个月的时间对男孩子来说，足够再长高几公分了。 然后，米莉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委屈：“……我好想你，米莉。不要躲着我。” 第一百零四章 新一周的星期一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伊洛按部就班地跟着菲尔公爵上课。今天不做实验，因此师生三人都坐在教室里，伊洛对面坐着汤尼，两人面前都放着厚厚的讲义，只是他们翻到的那一面程度并不一样。菲尔教授给伊洛讲解的时候，汤尼就自己阅读或者做习题，给汤尼讲的时候，伊洛也一样。自从伊洛状态恢复、甚至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以后，汤尼又追不上他的进度了，再加上两人入学已经是第三年，没什么全新领域的内容，因此实际上菲尔公爵几乎没有可以同时给他们讲解的内容，只能一个一个轮流来。 对于这种被越来越远的情况，汤尼自然会感到有些急躁，也会有压力，幸好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情绪调节的方法，还知道伊洛那边的难处，心态比过去好很多。 汤尼在写习题的见习抬头看了眼伊洛，他正在接受菲尔公爵的指导。公爵先生站在伊洛的椅子旁边，微微弯下腰指着讲义上的字和图画给他讲解，菲尔公爵又瘦又高，因此他的姿态使得伊洛的脸和讲义都被打上了一层阴影。伊洛一眼就能看出学得很认真，他蹙着眉，在菲尔教授解说时频频点头，虽然仍然是冬天，但伊洛在教室里解下了围巾，他的额头上隐隐还有汗水浮现出来。 这无疑是非常认真才会有的表现。汤尼不敢再浪费时间观察，连忙低下头继续集中精力做题。 然而实际上，伊洛此时精神难以集中，而且十分忐忑紧张。虽然他努力在听菲尔教授讲课的内容，想要表现自己认真学习的样子，但同时，他的脑海中还徘徊着另外一件事…… 前几天他半夜等米莉回家，鬼使神差地把她推倒在地，两人姿态暧昧躺在地上的时候，被菲尔公爵撞见了。当时菲尔并没有说什么，就像没看见他们的暧昧姿势一样，后来他和米莉也很尴尬，就结束对话去睡觉了。那之后，米莉不在家时，教授先生对他态度一直挺很正常的，可是…… 伊洛总觉得非常不安，他不太清楚公爵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当然，如果他察觉到的话，那伊洛很清楚这其实是他对米莉单方面的爱慕，必须要解释清楚才行，不能让米莉觉得为难…… “怎么了，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忽然，菲尔公爵察觉到伊洛时不时奇怪地放到他身上的视线，扭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不……没有！”伊洛连忙慌张地否认，赶紧将注意力回到讲义上。 菲尔公爵点点头，便继续解说。 很快，在轮流指导汤尼和伊洛的过程中，一节课便结束了。不必继续面对菲尔公爵的压力，伊洛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本来正在整理东西的菲尔突然抬起头道：“对了，伊洛，今天下午你有空吗？” 伊洛一怔，点头。 “那你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今天有工作要在学校完成，整个下午都会在，你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菲尔说。 说完，菲尔拿起装着教学资料的包离开，留下顿时极度紧张的伊洛和不明所以的汤尼。 汤尼把头探过来，好奇地问：“伊洛，教授为什么叫你啊？” “不、不知道。”伊洛心虚地道，他的心跳有些快速，可是和汤尼说他星期五对米莉做了什么的话，汤尼肯定又要大惊小怪了。 再说……菲尔公爵整个双休日都没有问他那天晚上的事，而事实上米莉不在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独处，菲尔公爵没有不在家里和他谈而非要到学校里来的理由，所以……他应该也不一定就是要说那个……吧。 伊洛满心的不安烦恼，忧心忡忡地将东西收拾好。幸好汤尼没有多问，只是狐疑地又看了他一眼。 …… 于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健康心态，伊洛简单地吃过午餐后，就走到位于教师办公楼的菲尔公爵办公室门口，犹豫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地敲了敲门。 结果开门的是雷克，他看到伊洛后微微一怔，笑道：“教授在隔壁的实验室，他的确说过你下午会来，不过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你直接过去吧，好像是有些重要的事呢。” 说完，雷克格外长地看了一眼伊洛，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伊洛不禁感到愈发忐忑，和雷克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向实验室。 跟刚才一眼，伊洛咽了口口水，然后小心地敲了敲实验室的门。门里安静了一会儿，大约十几秒钟后，菲尔公爵深沉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谁？” “是我，伊洛。”伊洛努力保持镇定，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您让我下午来找你的，菲尔教授。” 原本由于伊洛和教授已经熟悉的关系，说话已经比较随意了。可今天由于紧张，伊洛不自觉地语气尊敬生疏了很多。 门内的菲尔公爵顿了顿，伊洛好像听到有关闭魔法实验台和放下魔杖的声音，然后才听菲尔道：“进来吧。” 伊洛推门入内。 公爵先生正坐在实验台边的椅子上，实验台内还有一个只画了一半的魔法阵，很显然伊洛来得不太是时候，不过，从菲尔的脸色来看，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把椅子，示意伊洛坐下。 伊洛走过去，看了眼菲尔公爵的神情。当初见面的时候，菲尔是个面色灰白身材干瘦的中年人，可是现在，他虽然仍然脸色苍白，可这更多是极少晒太阳的缘故，而且他的面颊不知不觉变得饱满起来，皱纹变得浅而淡，脸色多少也有了点健康的颜色，乍一看比第一次见面时，起码年轻了十三四岁。 这些都是米莉给菲尔带来的变化，这足以证明米莉在公爵先生生命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 伊洛在菲尔所示意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禁愈发紧张。 菲尔顿了顿，淡淡地开口道：“伊洛，我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观察你已经有一阵子了。” 伊洛的心跳快了起来。 教授先生观察他已经有一阵子了？所以……他实际上早就知道他喜欢米莉，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吗？为什么？他难道没有生气吗？难道他并不反对他和米莉在一起？不……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可能只是教授之前一直不确定吧…… “……你个性很谦虚，为人友善，无论和谁都相处得很好，即使成绩优异也从不傲慢。”菲尔公爵继续说道，“当然，汤尼也很不错，他非常踏实、有耐心……老实说，一开始，我并没有期待收到的会是你们这样优秀的学生。” 菲尔公爵沉默了片刻。 实际上，说起当初，他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因为他当时其实并没有考虑学生的特质、个性之类的事，连他们的魔力水平和魔花也是后来拿到资料才知道的。他只是任性地选择了和艾丽最有关联的孩子，没有考虑他们和自己是否合得来、自己是否适合教育他们，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相当自私傲慢的行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管什么样的学生都能教好，但事实上，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好，且伊洛和汤尼都有可能有更适合他们的教授。 ……艾丽已经死了，他不该因为自己的思念，就轻率地做出这种可能会导致两个活着且拥有无限希望的孩子改变命运的决定。米莉回归，菲尔渐渐清醒地感到自己还活着后，他就常常反省这一点，幸好，伊洛和汤尼似乎都喜欢他，伊洛从一开始就很合适他的教育，汤尼曾有过一些不适应的迹象，但后来克服了。 菲尔感到自己很幸运，于是叹了口气。 然而这一声叹气差不多让伊洛的整颗心都被挂在了半空中—— 教授先生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为什么叹气？ 教授刚才的夸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菲尔公爵除了上课很少说话，伊洛从不知道自己在教授先生眼中竟然有这么多优点……他在兴师问罪前说这些是欲抑先扬的手法吗？还是说……还是说他真的支持自己和米莉在一起？等等，那他为什么要夸汤尼？ 顿了顿，伊洛心一横，决定索性自己问，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个，教授先生，难道说……那个……你是不是——” “嗯？你已经知道了吗？”菲尔教授略微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嗯，没错，我准备带你参加王城魔法学校及学院师生交流会。因为只能带一个学生，我不知道会不会让汤尼有些失望，所以才先单独把你叫过来……” 伊洛：“诶？” …… 跟伊洛解释完魔法交流会的事情以后，菲尔教授看着伊洛跟他道谢后、好像忽然放松似地离开了实验室，他才收回目光，静静地靠到椅背上。 他也是从少年的时光走过来的，他也曾有过爱慕的女孩，自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很清楚那种心情几乎是很难藏得住的。 只是……他并不想当一个招人讨厌的父亲，不想让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让他觉得很烦，怕米莉觉得他直接询问她或者干涉伊洛是一种冒犯。 菲尔公爵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艾丽的样子。 米莉和她母亲很像，尽管她不像艾丽那么爱笑，不像艾丽那样坦率和善于表达感情，而且她比艾丽更加善于她们喜欢的剑术，但是……不可否认她依然很像艾丽，而且她是他们的孩子。 菲尔公爵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六章 听完汤尼的豪言壮语，伊洛足足震惊了十几秒，良久，才道：“……你胆子好小。” 汤尼的脸更烫了，他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圆框眼镜，气恼道：“我、我胆子哪里小了！你不是最喜欢你姐姐了吗？对自己的感情就这么没有自信？” “我当然还是有自信的……”伊洛下意识地说，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地轻了下来，稍微多出几分不笃定，但他很快掩饰住自己提到这个话题时的不安，又将话题扯回汤尼身上，“但你绝对不怎么相信我能让米莉喜欢上我吧？” 汤尼果然不禁避开了伊洛直白坦率的视线。 他本来就是个比起奇迹更相信一步步努力的人，他相信数据带来的真实和真正符合逻辑的推断。汤尼知道伊洛喜欢上米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那十二年的记忆，这样对他来说米莉就很难真正在他的印象中成为“姐姐”的概念，哪怕他嘴上叫她“姐姐”，可实际上那只是对一个女孩子的代称而已，没有实际上的意义，至少汤尼是这么理解的。 而米莉不一样，她可是真真切切地亲眼看着伊洛从婴儿变成儿童，又从儿童变成少年的啊！（并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米莉绝对是将伊洛当做弟弟来看待的，很难有别的感情，甚至会很难将他和男性联系在一起。 伊洛抿了抿唇。 他知道汤尼在想什么，事实上，这也正是他对自己没有自信的地方。米莉看腻了他的脸，□□大概比较困难；他的成绩优秀，但对此，米莉比起吸引力恐怕更可能感觉到的是欣慰。 ……任重而道远。 如果他想帮汤尼告白的话，恐怕得更努力。 …… 米莉当晚也在晚餐时从菲尔公爵口中听到了魔法交流会的消息——因为伊洛工作日不回家的关系，这种时候她还是会准时到家和公爵一起吃晚饭的——米莉此前并没有听说过王城魔法交流会之类的事，即使在做助教的时候也没有注意过，因此听到菲尔公爵说要带伊洛去，她下意识地就心跳。 哪怕伊洛一次也没有用魔法伤过人，可担忧几乎已经成了米莉的本能反应。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要去那个会的，有多少人？” “包括克里夫先生和他的学生杰斯在内的话，一般是三十人左右。”见米莉难得对这方面的事有兴趣的样子，菲尔公爵颇为意外，他想了想，回答，“一般都是一个教师带一个学生的。因为也有一些魔法师并没有任职于学校，他们的学生不受学校规则限制，所以年龄跨度可能会比较大。” 菲尔公爵停顿片刻。 “比如说克里夫先生唯一一个学生，杰斯，你可能已经听说过他。他虽然甚至已经参加过官方勇者团攀登魔王之塔的旅行了，但仍然算是正在学习的学生，这一次也会参加交流会……在比赛的时候，他可能会对其他人造成一定压力吧。在上一个魔王复活……不，应该是被人们认为正式复活前，杰斯就已经连续两次夺得头名……就算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他也是个优秀的孩子，更别提经过几年历练后的现在。” 说到魔王的事时，米莉敏锐地注意到菲尔公爵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着餐具的手，因为那是涉及到她的生命死去以及她自己遗落在外的魔王，菲尔公爵好像格外不想提起。 说起来……伊洛和那个魔王都是上一任魔王的孩子，伊洛的名字是被那位公主写在蛋壳上的，那么……他哥哥是不是也有名字呢？ 米莉心不在焉地想。 突然，她额头上的印记猛地烧灼起来，米莉吃痛地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头捂住额头。菲尔公爵一惊，连忙站起来，隔着桌子勉强扶住她，担心地问：“怎么了，米莉？难道是伤疤……是你额头上的伤疤不舒服吗？” 米莉捂着那个硬币大小的魔法印记吃力地摇头，她急促地喘了口气，放下手，重新坐正。 “……我……刚才突然有点头晕。”米莉解释道，听上去可信度并不高，只是她那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的确渐渐开始恢复血色，“现在已经没事了。” 米莉稍微停顿片刻，转移话题问：“……杰斯，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参加吗？” 菲尔公爵并不安心，他仍然关切地看着米莉，生怕她再突然捂着额头倒下去。不过，菲尔仍然答道：“嗯，按照名单，这一次勇者团的两个魔法师都会去。不过杰斯是作为克里夫先生的学生受邀，艾丽娅是作为优秀的魔法师受邀的。据我所知她并没有收过学生，所以可能会一个人参加。另外，名单上的魔法师似乎并不全在本地，我知道他们中的有一些正在外地考察，可能未必能准时出席。” 一口气详细地说完问题，菲尔公爵再一次担心地看向米莉：“还有，你的额头……你刚才真的只是头……”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手想去拨弄米莉额前的头发，想要确认刘海底下那个一直让他有些心慌的魔王魔法印有没有异状。米莉连忙放下刀叉和吃了一半的食物站起来，慌张道：“嗯，我的确有些头晕……所以我先回房间去休息了，爸爸。” “等——” 公爵先生没有来得及叫住米莉，她已经像只松鼠似的敏捷地奔到楼上去了，并不太像头痛，反而很精神的样子。 她健康的样子让菲尔公爵多少安了心，况且如果真的是魔法印记问题的话，米莉似乎并没有向他隐瞒的必要。于是菲尔望着米莉快速在二楼的背影笑了笑，没有追过去。 …… 几分钟后，米莉坐在床上，变成人形的蛇一手举着魔法制造出的光球，一手将米莉的刘海向上拨开，低着头使劲观察她额头上的魔法阵。 魔法阵上隐隐有蓝紫色的魔法不时闪动，将已经变暗的魔法纹路一次又一次描绘出来，跟以前一样。 “嗯……好像的确比以前亮了一点，不过这样我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蛇舔了舔嘴唇，语气让人难以确定他是不是处在认真严肃的状态，“只看额头实在太难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做一下全面的检查比较好。你先把衣服脱下来吧。” 米莉一愣，仰着头迟疑地看着他：“……衣服？” “嗯。” “……这样你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但说不定可以提高我的水平。而且我也对人类女孩子的身体稍微有点好奇，所以……” 啪！ “……你还是一样没有幽默感。”蛇熄灭手里明亮的闪光，一边揉了揉脸上因为被扇而微微泛红的地方，一边笑眯眯地放下了米莉的刘海，“嗯……好了好了对不起，不过我确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背下了魔王图书馆里的书，但那些书近千年来都没有更新过，我也被困在苹果里。说白了，我知道的东西始终还是有局限的——当然，在你们看来肯定还是很智慧就是了。” 蛇自信地将他掉下来的黑色长发拨回耳后，微眯着眼睛看了米莉一眼，一副让人不安的样子。 “按理来讲，这种魔法伤就算无法完全消失，上面残留的魔法也该一点点减淡才对，至少绝对不可能再无故感到刺痛的。虽然有伊洛这个黑魔法刺激源在，但你们最近接触不多……” 蛇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看了米莉一眼。米莉知道他在暗指自己刻意躲着伊洛的事，别开脸不说话。 蛇笑了笑，继续道：“而且我也暂时隐藏住了他的角，按理来说没那么容易刺激你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无法解释，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不。”米莉愣了愣，回答，刚才那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刺痛是非常鲜明的，哪怕是在她刚刚得到这个伤口，它还时不时会隐隐作痛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下让她蜷缩起来过。 米莉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会不会是，伊洛那里……？你的魔法，还能维持住吗？” “当然，我的魔法目前还很稳定。小伊洛现在被完美地隐藏着。”蛇的手指搓着头发，表情则是一副对米莉的怀疑感到受伤的样子，“相反，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过去让伊洛摸摸你的额头。你的额头如果真的疼过很有可能是上面残留的黑魔法因为某些原因变得更加狂躁了，虽然魔王的魔力会刺激到它们，但魔王的触碰也能使它们稳定，舒缓你的痛苦。怎么样，试试吗？” “……不。” 米莉摇头拒绝。只是听到蛇说应该不是伊洛那里的问题，她稍稍松了口气。尽管伊洛那里能掩饰的日子始终是有限的，但米莉仍然庆幸必须结束的时间不是现在。 而且，因为那种刺痛只持续了很短的一刻，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在蛇的反复强调下，米莉竟然真的产生了几分动摇，不确定刚才的疼痛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蛇拍了拍皱着脸的米莉的头顶，道：“对了，我已经知道魔法交流会的事了……我猜你还不知道皇家骑士团以往都会和魔法交流会合作的吧？嗯……我看看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这个吧。” 说完，在米莉惊讶的目光中，蛇突然变回了蛇，滚着他的苹果悠哉地到角落里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那之后，米莉便一直忍不住观察伊洛和那个女孩。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身上带着一股难得的干净清爽的气质，让人舒服。伊洛和她并没有挨着坐在一起，伊洛坐在菲尔教授旁边，那个女孩则和她的导师坐在一起。不过，伊洛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十分焦虑，听杰斯的讲话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左顾右盼。而那个女孩只要感觉到目光就会转头，因此他们彼此对视了六七次，并且每次都会互相笑笑。 米莉并不知道伊洛是在到处找她，在她看来，在开幕式前段将近一个小时时间里，伊洛一直在跟那个她不认识的少女眼神交流，两人看起来亲昵而熟悉，让米莉感到错愕，更忍不住去观察他们的动向。 学生们各自自我介绍的时候，米莉得知那个女孩的名字是莉迪亚，是来自神学校的。 戴维娜并不知道米莉心情有点复杂，她从杰斯出现以后就没有将目光从他身上离开过。尽管她之前一直显得很兴奋、活泼，可是真的见到她，戴维娜却安静下来，眼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戴维娜公主才意识到她硬把米莉拖来，不该将她一个人凉着，这才定了定神，佯装平静地道：“正在主持魔法会议的那个男人就是杰斯，看上去有点冷淡吧？但仔细看看又挺英俊的，是不是？虽然好像有些人觉得他的长相比不上那个作为勇者团领袖莱恩……” 公主大概是认为米莉没有见过杰斯，因此讲得多了一些，不知不觉就将杰斯的出生时间、兴趣爱好、小时候做得事全都说出来了。米莉正惦记着伊洛和莉迪亚的关系，即使强迫自己去听戴维娜的话也会不自觉分神，所以一直在心神不宁地点头，幸好她本来就比较少说话，故戴维娜并感到奇怪。 “对了，杰斯的魔花是夜莺，你家的伊洛呢？”公主忽然想到什么，问。 听到伊洛的名字，米莉在勉强回过神，愣了愣，回答：“……并蒂双蔷薇。” 听到这个答案，公主意外地眨了眨眼：“并蒂蔷薇？我听说魔花是并蒂的大型花种或者同时出现两只的动物的人，一般都是有双胞兄弟姐妹的。伊洛的生世不明，难道说他有兄弟的吗？” “……” 米莉抿了抿唇，并不太愿意搭腔。伊洛的确有个双胞胎兄弟，而且还是魔……嘶！ 突然，脑内浮现出“魔王”两个字的一刹那，米莉的额头又是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想摸那个印记，可碍于在公主面前，不得不强行忍住，只是身体仍无法控制地微微蜷缩，眉头也难忍地皱起。 戴维娜看着她好像忽然挣扎了一下的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米莉，你难受吗？” “……不，没什么。” 那短促的疼痛只是几秒钟就结束了，米莉已经恢复过来，蹙着眉道。 这段时间她的额头偶尔就会抽痛一下，蛇坚持说不是伊洛造成的原因，又查不出别的可能因素，这令米莉感到非常不安，可又毫无办法。不过，伊洛触碰过以后，这个伤疤似乎会安稳一阵子。 戴维娜原本还想再问，可是外面的杰斯再次开腔说话，语气十分严肃有力，将她的注意力迅速地吸引了过去—— “……很感谢大家，在我的老师克里夫先生占星期间愿意暂时让我担负老师的工作。我自知自己作为后辈，仍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无法做到和老师一样优秀的程度，因此也感谢大家的谅解。”杰斯谦逊地道，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台下，视线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不卑不亢，既不会显得傲慢无礼，又不会被人忽视。 和面对戴维娜时的优柔寡断不同，杰斯正常工作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值得信赖，他恰到好处的冷淡和公事公办的感觉都能让人觉得可靠，怎么看都是个出色的年轻人。 米莉熟悉他现在的样子，在讨伐魔王的旅途中，杰斯正是凭他的稳定和冷静才能获得同伴的信任。 不过，戴维娜公主明显比米莉更熟悉他此时的样子，刻意压抑着却仍然能够溢出的爱慕再一次在她眼中浮现了，由于拼命克制的关系，戴维娜的眼神有些躲闪。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杰斯的目光凌厉地扫了过来，戴维娜和米莉反应都很快，立刻就从门缝那里闪开，躲到外面无法看见的死角。 于是杰斯只是稍微看了一会儿，便将视线移开，接着对参加会议的人道：“因为我的老师克里夫先生暂时无法出席的关系，原本的活动计划要进行调整，第二周学生活动提前到第一个星期进行，皇家骑士团那边的行程我马上就会去协商。另外，接下来几天的学生活动，我们需要分组进行。两人一组，组员抽签决定。请所有学生都到我这里来拿一张纸条，抽到同样数字的人，之后请作为同一个小组活动。因为这次学生人数一共是十三人，所以我单独一组。” 听杰斯说完，米莉和戴维娜吃惊地对视一眼。她们对活动计划变动的事完全不知情，这个决定显然很仓促。 不过，戴维娜公主很快明白过来，小声地在米莉耳边解释道：“……克里夫先生占星的事宣布得太仓促了，所以许多事没法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天……他是突然说必须要禁闭占卜一阵子的，我们都吓了一跳。” 米莉专注地看着人群，点了点头。 大家都对杰斯的调整表示理解后，受邀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些都站起来，从杰斯手中随机领取纸条。大家彼此打量，神情中都有探究试探的意思。 这场魔法交流会一方面是顶级魔法师的学术研讨会，另一方面也是他们的学生——将来最有可能引导魔法前行的年轻人——展示才能的平台，因为这是难得的有机会获得荣誉的场合，所以学生们彼此之间存在着相当严峻的竞争关系，气氛紧张也是难免。 比如，伊洛刚刚拿到纸条，便听见他身后的马克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 马克是跟着玛莎教授来的，这家伙在学生里人缘不好，但的确一直以来成绩都不错，有了被汤尼超越的危机感而努力起来以后，马克的成绩基本上都保持在前五名，跟汤尼你追我赶的。 “……你抽到几号？”马克瞥了眼伊洛的纸条，貌似不经意地问，“哼，既然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这次我就勉强希望和你分到一组吧。” 虽然不想承认，当跟这家伙分到一组就稳赢了。尽管杰斯很强，可伊洛的魔力根本是个怪物！他们二对一和杰斯打，没道理会输。 马克心里如是想道。 一边说，马克也一边从杰斯那里拿了纸条。 伊洛摊开他的纸条，回答道：“我是四号。” “啧，我是三……” “我也是四号！”马克抱怨的话还没说，一个女孩已经在旁边听到伊洛的话，高兴地朝他招手。马克转过头去，看到那女孩的相貌，暗暗一惊。 莉迪亚对自己的样貌吸引力并非了解全无，因此早已习惯了马克这样的目光，并没有太注意他，反而快速地小跑到伊洛面前，将纸条举起来，开心地道：“想不到我们竟然会是同伴，好高兴！我会尽量不拖后退的！接下来，请多关照！” 近距离看到少女青春美丽的笑容，便是马克亦克制得脸红了。只是伊洛仍然心不在焉，不停地扫视着会议厅内每个可能藏人的角落，见莉迪亚已经伸出手，才伸手跟她握了握：“嗯，请多关照。” “……嗯，你家的那个男孩子好像和神学校的女孩组成一队了。”戴维娜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将目光从她的意中人身上移了出来，挪到伊洛身上，“我知道那个女孩的导师……王国内很优秀的祭司呢，她大概也是使用白魔法的吧，现在会用白魔法的女孩都很受欢迎，毕竟看起来很神圣嘛……” 说着，戴维娜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米莉的表情，只见她微微颦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戴维娜便笑了，她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米莉，挑眉戏谑道：“怎么，稍微有点吃醋了吗？虽然被表白很苦恼，但你不会其实也有点喜欢他吧？” “——不，我——”米莉下意识地否认，同时对戴维娜这样的语气和问话感到惊愕，“我——没、没……” 由于太急着否认的关系，米莉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不行。 戴维娜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抚摸她的头，好心地道：“可是你的脸很红啊。” 米莉一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的烫极了。 第一百一十章 时间仿佛定住了，校场上鸦雀无声，连彼此紧张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最有可能取得这一次学生头名的杰斯竟然这么轻易地在第一个环节就放弃了……虽然这个环节本来就是由教授们根据他们的技巧评分的，与输赢无关，但毫无疑问，杰斯这样轻松认输的举动会使他的最后得分大打折扣，更何况……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刚才的局势对杰斯是有利的，公主的技艺远远在他之下，杰斯只要愿意打，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轻松取得胜利。 就连戴维娜公主都感到吃惊，她的手握紧了剑，无法面对这份冲天而降的胜利高兴起来。 “——你在怜悯我吗？”戴维娜公主厉声道。 “不，公主殿下拥有击败我的实力。”杰斯平静地回答，并且一边说，一边收起了魔杖，“您早在很久以前……就彻底地击败我了。” 杰斯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这实际上是他在反复斟酌后能对戴维娜公主表达出的最大限度的爱意。以他现在所拥有的自信，含蓄地说出他早已为公主所倾倒已经竭尽全力了。 然而，在戴维娜公主听来，这些话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她的表白竟然对杰斯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都足以用“击败他”来形容了。他现在不愿意打而急着撤退，想来也是不想面对她的原因吧！ 即使早就知道杰斯对自己恐怕并没有臣民对公主以外的感情，戴维娜公主仍然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心里一凉，道：“……既然你认为这样就好的话，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正好，我也感到疲倦了。” 说完，戴维娜公主提起剑，用手拨开挡路的杰斯，大步离开校场。 杰斯一贯善于观察和分析，可在戴维娜的事上他却一再失误。眼看着戴维娜披着金甲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校场之外，杰斯才猛然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异常，连忙追了过去！ 众人目送着杰斯的身影离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除了米莉，大家都没有将戴维娜公主和杰斯的对话联想到感情纠葛上，在他们看来，戴维娜公主无疑只是对杰斯放水感到不满，于是发起了大小姐脾气……美人一向来拥有任性的资本，因为戴维娜公主的美貌，任谁都没在意她的怒火，只是继续就她的外貌，还有摘下头盔那戏剧性的一幕议论纷纷，皇家骑士团的成员们更是直接炸了锅—— 要知道他们平时没少对那个金骑士不分春夏秋冬都戴着头盔死活不摘的怪异行为指手画脚，暗地里还嘲笑过对方是不是长得不堪入目……万万没想到那头盔底下竟然会是公主！骑士团里竟然早就有女孩子了！呃……所以他们……会不会被砍死啊。_(:3」∠)_ 就在骑士团的成员们为自己的生命忧心忡忡之时，米莉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她只是担忧地望着杰斯和戴维娜一同离开的方向，担心戴维娜无法在和杰斯单独相处时保持平静。如果可以，她其实也想追出去看看。 “喂！我说米莉，他们人都走了，我们能不能继续啊？” 突然，马克不耐的声音撞入脑中，强行将米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只见马克正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地摆弄着魔杖：“他们弃权了正好，我们继续攻防战吧！我的大招还没有用呢！” 马克原本以为米莉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可没料到刚才和她斗了十几分钟竟然一点空子都没钻到。他自然不相信这是因为米莉确实很强，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眼看和其他人的差距拉不开，马克不自觉地着急起来，恨不得马上攻破米莉的防守让大家惊讶一下。 他尤其在意的是旁边的伊洛，作为同学院同年入学的同学，马克知道伊洛到底有多麻烦。幸好他们旁边那个骑士的实力似乎不错，而那个长得挺漂亮的神学校女孩又不会攻击类魔法，只能笨手笨脚地拖后腿，伊洛也一直没有成功攻破他那边的骑士。 “快点开始吧！”马克拉着他的同伴，摆好阵势，再次催促道。 米莉微微一顿，举起剑，再次开始防守。 …… 马克渐渐变得吃力了，他的魔力已经临近极限，能用得魔法早已全部使用，可米莉的防守滴水不漏，总是能准确地劈开他自以为刁钻的魔法路径。 可恶……她运气怎么那么好？！ 马克咬紧了牙关，不想当第一个放弃的学生。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伊洛因为被那个名叫莉迪亚的女孩拖后腿，所以始终没有成功突破对方的防守……如果是伊洛一个人在应付的话，大概早就将对手解决掉了吧？ ——并不是。 马克对伊洛的了解还是太少，如果是汤尼在场，他很快就会发现伊洛不用全力的真相并且对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伊洛始终不突破自己这边剑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米莉正在他旁边！ 他的号码是四号，而米莉在三号那里，两边相邻，离得很近。而米莉因为躲避魔法的关系，时不时就会到处翻滚跳跃，于是他们就靠得更近！ 伊洛激动极了，他觉得米莉那灵活的动作就像是松鼠和兔子一样可爱。在米莉常常躲着他的情况下，伊洛绝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看着她的机会！当然，要是能上去摸摸就更好了…… 伊洛专注地凝望着米莉，通过出人的动态视力捕捉她近乎完美的动作，欣赏她不经意露出的每一个表情。同时，他还不忘顺便装模作样地继续不疼不痒地攻击自己对面的战士，让对方游刃有余的防守。在这种情况下，莉迪亚也是个好队友，因为她用得是不适合攻击的白魔法，更擅长防御和治疗，帮不上伊洛急得快要哭了。不过，莉迪亚仍然努力地丢出柔弱的白色光球试图增加一点可怜的攻击，并且用白魔法制造的坚固防护罩让自己和伊洛都不会被骑士击打回来的魔法伤到。 总之，莉迪亚成功让本来就被伊洛刻意变成持久战的攻防战变成了两个防御阵营互怼，毫无疑问更持久了。 伊洛的注意力始终在米莉身上，不过他不知道，米莉应付马克的同时，其实也一直在注意他。 不知不觉，米莉越来越心不在焉了。 在她看来，此时伊洛很努力地在配合莉迪亚的节奏，而莉迪亚则保护着伊洛，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心有灵犀，简直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在搭档活动一样。而且……他们就连外貌上都相当相配，莉迪亚清纯甜美，而伊洛干净单纯，年纪也合适相仿。 莫名地，米莉感到一股奇怪的烦闷在胸口乱窜，于是，她的剑不小心挥得用力了一点，马克使用准备在她近处启动的魔法阵瞬间被劈开！魔法光星像烟花般炸开，蹦得到处都是，极为绚丽。 魔法阵被突然弄破，马克自然也受到冲击，倒退咳嗽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满眼惊愕——他一向以自己绘制和启动魔法阵的速度而自豪，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么轻易地抓住劈开！运气吗？刚才那一下真的是运气吗？！ 完全被压制的马克内心充满了各种脏话，然而他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继续不断突破米莉那坚不可摧的防御。 …… “戴维娜公主！公主……公主殿下！” 另一边，杰斯终于在皇宫花园里追上了戴维娜公主。公主被最好的老师教习剑术多年，就算技术没能达到顶峰，体能着实还是不错的，更何况她还刻意加快了步伐，纵使是杰斯追她还是不得不费了些功夫。 戴维娜听到他的声音就停下脚步了，一时不太弄得懂杰斯的思维，他到底是想和她说话还是不想？ “……杰斯，你到底想说什么？”戴维娜公主双手环胸，不解地看着他，“稍微果断一点吧，我早已向你说明过我的感情了。要是你早一点拒绝，我还有时间去让自己喜欢上其他人。” “喜欢上其他人”这句话，无疑让杰斯的胸口彻彻底底地痛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戴维娜胸前的手腕。 “我——” 手腕被抓住的一刹那，戴维娜稍微愣了愣。杰斯一向来优柔寡断——虽然平时他的样子看不出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做出稍微强硬的动作。 “我……当然……当然……” 杰斯目光动摇地道。 如果等不到他的答案公主或许就会离开……而且，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他其实已经知道克里夫先生或许很快就会给他带来一个能与公主并肩的巨大的希望，就在几天之后……也许……也许他和公主还有机会…… 诱惑对于一个忍耐许久的人来说是如此的难以抗拒。杰斯迫切地想要留下公主，可他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才好。 “喜欢”这样轻飘飘的词汇，自然无法形容出他对公主感情的千分之一。 “我……我尊敬您，殿下。” 终于，杰斯道。 尊敬？ 那是什么东西？ 戴维娜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又是委婉的拒绝手法吗？杰斯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为难？ 然而，还没等戴维娜公主还没想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进一步追问，还是应该甩开他的手愤怒而去，杰斯已经抓着她的手，将它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隔着薄薄的巫师袍，戴维娜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狂野的心跳，这令她微微一怔，诧异地看向杰斯。 “殿下……请您、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杰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痛苦地道，“等到我的老师出来。他的预言……一定会重新为我……为我们，指引方向。” 就算是他，也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化作保护公主的利刃。 这一次，他势必要将那个消息带给世间的绝望，化作他们之间的希望。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等米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伊洛和莉迪亚进到王宫花园里了。即使她给找了一个美名曰“小魔王快要复活，所以必须观察他的感情生活”的能站在道义制高点上的借口，米莉依然无法否认，她的内心深处摇曳着某种深刻的……不安。 伊洛和莉迪亚并肩，穿过蜿蜒的花园小道，春季新绽放的花朵在两旁的灌木丛中尽情地释放着浪漫的气氛，难怪暧昧的事似乎总是在花园里发生的。 这是一个幽静的新月夜晚，漆黑的暮色使得怀有秘密的人感觉到安全，而那微弱的月光和比以往更加明亮繁密的星星却偷偷将看不见的角落照亮。 黯淡的月亮使得夜空形成了清晰的星布，使得这一晚比平时更适合观星。大概正因如此，除了伊洛和莉迪亚，以及心情复杂地跟在他们身后的某个身影外，花园中没有其他人，静谧得让人心跳加速。 终于，伊洛和莉迪亚走到了一片空地上，默契地停下脚步。 伊洛问：“……有……吗？” 米莉：？？？ 米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因为她今晚比平时更紧张的关系，怕被他们发现而不敢靠得太近。春季夜晚的风声很大，国王的花园里又满是草木，被风吹得四面八方都灌满沙沙声，往常这是大自然的音乐，可今晚却完全成了米莉偷听的障碍！ 米莉不得不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了恼火。 现在再上前吗……可是好像太醒目了，而且未必能很快找到合适的遮蔽物…… “——要帮忙吗？” 突然在耳边出现的低沉且带着笑意男声吓得米莉险些直接拔剑，幸好黑色长发的男子飞快地按住了她，同时另一手轻快地抵在米莉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蛇笑着道：“就算是见到我也不用这么兴奋，会被发现的。我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听他们的对话，我作为魔王羽毛的听力可比你好得多，而且伊洛和那个小女孩并没有刻意隐藏他们说话的意识……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唔……因为房间里很无聊，而这里很有趣的样子……” 蛇只是看米莉瞪着他的眼神便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一边回答，他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将米莉罩进了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斗篷里。 “——别挣扎！这样比较不容易看见。我知道你作为战士隐匿技能却好得像刺客一样，但弄点魔法作为双保险总是没错的。” 米莉狐疑地瞪着蛇，蛇对她微笑，一脸的纯良正直，就差没在脸上写“我真的只是来帮忙”了。 米莉的脸皱了起来……最后，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伊洛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你有什么事吗？’”蛇果然开始复述了，“然后在你和我交流的时候，那个女孩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抱歉这么晚把你叫出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蛇顿了顿。 “嗯……后面那些麻烦的寒暄我懒得记了，接下来才是正题，你仔细看吧。” 米莉便将注意力重新转到莉迪亚和伊洛那里。 即使隔得很远，米莉仍然能看到莉迪亚白皙的皮肤上泛出的红晕，不知是被春天晚上的冷风吹的，还是因为她眼前英俊的男孩子。莉迪亚看起来非常忐忑不安，她低着头，握住胸口的宗教标志，深呼吸一口，这才道：“……那个……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蛇：“‘那个，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那之后，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尤其是……今天！看到你张开的魔法罩，我更加确定了！你的魔力强大、稳定，还有你那头特别的银发，所以……” “‘……那之后，其实我一直在注意你。特别是……今天！看到你在我面前为我抵挡攻击，我心跳得非常快！你的魔法强大、稳定，而且……而且很英俊帅气！所以我……’” “我觉得你应该学习白魔法！”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 蛇摸了摸下巴：“……嗯，伊洛果然是到这种年纪了呢。” 米莉震惊了。 莉迪亚明明是看上去比较害羞内向的女孩子，但表白起来竟然比戴维娜公主还要直白大胆！当然，更令她震惊的是，听到这么直率的告白，伊洛的反应竟然只是稍微愣了愣！ 说起来……伊洛好像的确是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样子。可能……他早就习惯被表白了，所以并不吃惊吧？ 米莉抿了抿唇，忍不住继续关注后面的情况。 蛇看着米莉笑了笑，继续认真地给她传话。 伊洛没想到他竟然会被莉迪亚建议学习白魔法，他本来还以为她可能是想跟他进行一天战术总结之类的……或者跑到公园这种地方来，也有可能是一起观星…… 当然，“说不定是暧昧”之类的可能性伊洛亦并非完全没有想过，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本来已经草拟好了一些认真拒绝的话语，准备告诉对方他有非常喜欢、无法放弃的人了。 说起来……从之前起，米莉额头上的小魔法就一直在提醒他米莉就在附近，然而他却始终找不到……难道说是那个魔法的效果出现问题了吗？ 这么想着，伊洛又忍不住扫了周围一圈，然而除了灌木、鲜花和植物投下的阴影外，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怎么样？”莉迪亚关切而催促地问道，“维克多教授也对你很有好感，我稍微试探过他的意思，他也觉得你当初没有被神学校或者更专业的魔法学校录取很可惜……菲尔教授的确是难得的天才，可是圣克鲁克毕竟只是个综合学校，大课的质量不可能达到魔法学校或者神学校魔法系的水平的！据我所知，你们还需要学习战士理论知识这种对魔法师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纯粹是浪费时间的内容吧？” 伊洛回过神，他顿了顿，摇了摇头。 “……呃，不。”伊洛道，莉迪亚说得那些问题他都知道，但实际上，他从未想过离开圣克鲁克，“我很喜欢菲尔教授，他是个很好的老师……而且……” 伊洛抿了抿唇。 “我不认为圣综的大课没有用。的确，对魔法师来说战士理论既不能增加魔力储量，也不能提高魔法控制力，好像非常多余……但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成为学者，我——希望你不要笑——我想要成为传奇勇者！” 以魔法研究学者的角度来说，研究战士可以说是毫无必要、浪费时间的行为，可是勇者却不一样。他们面对的是实战，魔王复活后诞生出的大魔使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他们虽然都会用魔法，但其中竟然会有一些喜欢用战士技巧战斗的魔使，这种时候，关于战士的知识就显得有价值了——了解自己的对手，才能更快地打败他。 伊洛的目光看起来非常认真，莉迪亚被他远大的理想惊到，露出错愕的表情，这种表情在她脸上，显得分外惹人怜爱。 “可是……可是学习白魔法也能成为传说中的勇者吧？艾丽娅前辈也是学习白魔法毕业，入选官方勇者团的。虽然白魔法攻击的力量不如普通魔法，但在净化和保护的能力上更强，强大的白魔法甚至能完全抵御魔物和魔使的攻击……将来要是能成为祭司的话，地位肯定也会更受人尊敬……” “不。”伊洛坚定地道，“菲尔教授是很好的老师，我并没有学习白魔法的必要，况且……” 伊洛稍微停了下来。 在王国，大部分人仍然是认为白魔法的地位高于普通魔法的，莉迪亚显然也深信这一套，才会认为让伊洛转校是个好主意。不过，在研读过菲尔教授的论文后，伊洛认为白魔法、黑魔法和普通魔法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既然如此，便没有高低之分，只是特性不同了，故白魔法对他而言并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当然，菲尔教授的论文目前并没有得到普遍认可——但愿这次交流会后会有所改变——所以想用这套论文来劝服学习白魔法的莉迪亚是行不通的。 伊洛想了想，道：“而且，当祭司的话，就必须要将身心献给神灵，一生都保持独生吧？我做不到这一点，我有……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人！” 伊洛的眼神是如此的澄澈而确定，这样的目光简直能让莉迪亚这样虔诚的信徒都忍不住相信，他即使不清心寡欲也已经达到了纯洁。事实上，伊洛也的确没有别的杂念，在他看来，他除了单纯地爱着米莉之外，什么都没有想。 ——因此，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几米远的地方，某蛇这样传达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真的不行吗？不瞒你说，伊洛，我已经决定毕业以后就去当祭司了。成为祭司以后，所有的感情我都再没有权力拥有……所以……哪怕只有一段时间也好，哪怕只有今天晚上也好！你能……你能怜悯我、陪在我身边吗？’” “‘……好吧，但这不是怜悯，我只是不希望你留下遗憾，如果只是一小段时间的话……’” 伊洛的停顿下来思考的间隙，蛇也停顿了下来，晃晃尾巴，无辜地看着米莉道：“你不要瞪我，伊洛的确是这么说的，你看他又没有摇头……噢等等，下文好像来了。” 蛇吐了吐舌头，暗红色的眼睛比往常更为诡异。 他道：“‘——对了，当祭司的话，就必须要将身心献给神灵，一生都保持独生吧？关于这一点，你想要在毕业之前……稍微完成一下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凌晨下了一小会儿雨，第二天清晨到来的时候，空气变得湿漉漉的，春天新长出的嫩绿色树叶上不断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掉进地面镜子般的小水洼里。 克里夫先生终于打开禁闭的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守了一夜的杰斯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到自己的老师出来，他连忙重新站正，恭恭敬敬地道：“老师，您的占卜完成了吗？其他的魔法师……已经在会议室里等您了。” “嗯。糟糕透顶的消息，让人难以开口……” 克里夫叹了口气，他稍稍抬头，看到了杰斯眼底的青黑色。 “……你不必在这里熬夜等消息的，即使你还年轻，像这样折腾身体，你的魔花也会凋零。跟我学习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抱歉，老师。” 杰斯微微低头，恭顺地道。 克里夫又叹了口气。 他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个学生，他执着坚定而有毅力，认定什么就不会放松。这有时候是难以取代的优点，可有时候又是麻烦的缺点。比如，像这样跟他说过以后，杰斯下一次仍然会我行我素，固执地熬整夜来等待消息。 ……死心眼的孩子啊。 “走吧，带我去会议室，别让其他人等太久。”克里夫先生顿了顿，伸手给杰斯，让他扶住他，因为双腿有以前留下的后遗症的关系，克里夫走得很慢，“我占卜的结果……也必须尽快让他们知道，但愿他们能够接受才好。” …… “……抱歉，伊洛，你看起来好像昨天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都是因为我多管闲事……” 会议室内，莉迪亚坐在伊洛旁边，愧疚地小声道。 难怪莉迪亚愧疚，伊洛一大早就很困的模样，坐下来以后起码打了五个哈欠，时不时就要揉眼睛。虽然美少年犯困非但不会影响形象反而显得慵懒，且伊洛本人心情似乎十分不错，但莉迪亚仍然认为这都是她昨天自私地把伊洛晚上带到花园里去、提出不切实际要求的错。 “啊？”伊洛回过神，愣了愣，才道，“啊……不……没事，不是你的关系。我昨天不小心在公园里待太久了……” 不仅不是莉迪亚的错，不如说，伊洛还要感谢她才对。要不是她给了蛇瞎扯的机会，让米莉竟然有点吃醋了，他们可能还不会在一起…… 想到米莉昨晚的模样，伊洛的胸腔立刻就是一阵滚烫。 姐她实在是……可爱……不，性感得太过头了。确认完彼此的心意以后，他们自然都舍不得立刻回去，虽然只是两个人一起一遍一遍地接吻，可已经刺激得有点受不了了，伊洛简直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包起来藏在自己身体里，走到哪里都带着，最好别人都看不见，他一个人偷偷地看。 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紧张的颤抖，所有局促的动作，都让人热血沸腾。最后实在不能继续待下去的时候，伊洛实际上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住把她直接抱回自己房间的欲|望——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睡肯定也很开心。 啊，比以往更想见她，更想抱着她的身体，更想时刻和她在一起……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伊洛焦躁难耐，恨不得这个魔法交流会一眨眼就结束，然后他就可以去找米莉了，可现在的真实情况是连那位最重要的克里夫教授都没有来…… 伊洛拉长脖子往前面的座位望了望，寻找菲尔教授的身影。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因为预定要进行比较严肃的学术探讨的关系，教授们统一坐在前面，而学生全都在后面。 仿佛感受到伊洛的视线，菲尔教授的身体一动，转过头来看他。方一触到菲尔的目光，伊洛便又觉得心虚，匆忙地略一点头便赶紧缩回来。他和米莉现在应该已经是恋人的事是不能告诉教授先生的，至少目前绝对不行，他还是学生，而米莉是教授心爱的女儿。米莉暂时应该也没有告诉菲尔公爵的意思，伊洛觉得等他毕业、拥有一定立足能力以后，再公开关系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嗯！就算是为了姐姐也要努力了！ 伊洛顿时振奋，不自觉地挺了挺后背，坐得更直。 又过了一会儿，人数早已到齐的会议室的大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一刹那，所有人都“刷”地一下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是杰斯和一个年迈的老人，他的步伐很慢，给人感觉沉甸甸的，还有几分别扭。他的头发稀疏而苍白，还有满嘴白花花的胡子，深邃的眼眸隐藏在皱纹间，有种莫名的气势。 伊洛感觉到他身边的莉迪亚立刻兴奋了起来，激动地小声道：“是克里夫先生！真的是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呢！他看起来……真的好老啊。” 莉迪亚对克里夫先生外貌的评价绝对不是失落或者批评，而是一种敬畏。克里夫先生是经历过三次魔王时代的魔法师，光是如今还活着就足够证明他的强大。外貌上的苍老，是他作为一个优秀魔法师的证明。要不是克里夫先生腿脚不便难以远行的话，人们有理由相信最近的两任魔王都不可能存活这么久。 伊洛亦看着克里夫先生，眼中带着对大人物的好奇。不过，克里夫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他。 好不容易，克里夫先生总算被他的学生扶到了最前面。杰斯挥动了一下魔杖，一道淡紫色的线顿时从克里夫先生脚下延伸到四面八方。克里夫先生停顿片刻，缓缓地开口，随着线状的魔法，他的声音即使不大，仍顺利而清晰地被延伸到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很荣幸再次见到你们，我的同僚们。很可惜，虽然这是我们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重聚，但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叙旧了。我的学生杰斯应该已经告诉你们，过去的一个星期我没能如期出席会议，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不得不独自占星。事实上，我又感知到了一个预言，这个预言仍然是关于魔王的……” 听克里夫先生说到这里，在场的不少魔法师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菲尔公爵尤其震动，他对“魔王”这个词汇一向敏感，哪怕他的女儿已经平安无事的回家。几乎是克里夫先生说出“魔王”的同时，菲尔公爵就整个人僵硬了，目光急切地看着他，等待后文。 坐在后面的年轻学生们亦忍不住议论纷纷，个性大胆的人只觉得兴奋，而内向腼腆的人则感到畏惧和恐慌，比如莉迪亚就忍不住再次捂住了胸口的十字项链。 “魔王……怎么会……”莉迪亚担忧地对伊洛道，“现在预言也太早了吧？下一个魔王，不是应该再过九十几年才复活吗……” “不知道。”伊洛敷衍地回应了一下，眼睛专注地看着克里夫先生。 克里夫先生的神情凝重，他扫视了人群一圈，才道：“这几天，天上的星星再次将消息传达给了我。新的魔王……恐怕要提前复活了。” …… 相比较于要开会不得不早起的伊洛，米莉倒是在晚归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然后才慢吞吞地起来伸懒腰，准备洗漱。 “啊，醒来了，你昨天回来得很晚呢……嗯，还是说今天回来得很晚呢？”蛇将苹果滚到了米莉床头——反正他现在自由了，想滚哪里滚哪里，滚不到就走两步——悠哉地在里面晃着尾巴道，“嗯哼，跟伊洛那边……进展到哪里？” 它还……真敢问啊。 米莉扫了蛇一眼，想到昨天晚上就是这家伙谎报军情害她不小心心神大乱，结果弄出现在比较麻烦的局面来，她就忍不住十分懊恼。蛇说它完全不是故意，米莉绝对不会信的。 不过……至少昨天晚上确实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 米莉稍微拨了拨头发，挡住蛇那一边看过了的视线，掩饰自己脸上难以控制地浮现出的暧昧神色。 蛇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小米莉，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嘛。” “……你好烦。” “嗯，不客气。” 蛇没皮没脸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得地变成人形，随意地坐在米莉床上，手撑在床后板上，看着米莉在镜子前绑头发。他缓缓地道：“况且……魔王因为通常很快就会被勇者杀死的关系，到长角期以后对异性的渴求是很强的，要是得不到就会很烦躁，对生长和心理都不太好……嗯，所以他喜欢上你可比喜欢上其他人方便多了。对了，说起来……” 蛇突然兴致盎然地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番米莉那被女神的祝福定住的小身板，幽幽地道：“为了尽快留下后代，得到伴侣后且完全长角的魔王*会比一般男性强一点，到时候你能不能处理啊……” 米莉：…… 诶？ 第一百一十五章 “……” “……” “啊？” “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汤尼一下子站起来的动作太过凶猛，以至于他娇柔的椅子不堪重击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然而它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扶它的意思。 汤尼的表情已经完全了“o口o”的样子，他无比震惊地看着伊洛，然而伊洛却只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然后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嗯，我和米莉在交往。你也快点履行你的承诺去表白吧，其实没那么可怕啦。” 说完，伊洛就将脱下来的衬衫往床上一丢，自顾自地抱着换洗衣服进浴室了，不理会僵在原地石化的汤尼。 …… 对情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知道对方对自己也抱有一样的感情更美好的事了。正因如此，对伊洛来说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分外漫长，长得简直像过了一年，只有收到姐姐的信时的时间会稍微加快那么一些。 两人现在的冷战算是彻底结束了，虽然他们对彼此的新身份变化还不太使用——主要是米莉——对如何作为新生的情侣还在摸索中，但书信来往已经恢复到正常……不，是比以前要多的频率了。现在伊洛可以放肆地给米莉写长篇大论的信，长篇大论的情书。他偷偷在写信时想象自己抱着她拥吻，写到自己脸红又偷偷用魔法涂改掉，寄出去以后便开始等米莉的回信，想象她害羞又别扭地给自己写信的样子。 其实米莉回信的长度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增加很多，内容……老实说变化也不大，只是伊洛莫名地能从她比交往前还要僵硬谨慎的遣词造句间读出缠绵的温柔来。他将米莉的每一封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并且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着发呆、傻笑，让图书馆回来的汤尼每次看到他那幅样子就瞪着眼睛大叫“恶心死了”。伊洛每次被汤尼这样说，就问他怎么还没有像凯瑟琳表白……汤尼便只好面红耳赤地收住口，灰溜溜地继续忍耐伊洛这货一个人把恩爱秀得风生水起。 转眼，又到了一个周五。眼下临近期末，所有的学生都憋着一股劲，学校里弥漫着期末考试带来的硝烟味，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个人头上。大课的作业增加、一面应付菲尔教授的作业一面还要复习期末考试内容，伊洛实际上是很忙的，往年这种时候他也有可能偶尔一两周不回家，但此时他正处在和米莉的热恋之中，见不到她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哪怕汤尼翻着白眼说他“没救了”，伊洛也是坚持要回家的。 “教授，抱歉久等了。” 校门外，伊洛飞快地找到了菲尔公爵的马车，熟练地拎着他的棕色皮箱登上去，在座位上坐好，道。 “嗯。”菲尔公爵平静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在伊洛脸上一掠而过，“……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 “呃……”伊洛一惊，不知怎么回答，要知道现在他属于知道魔王要复活的消息的少数人之一，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应该开心的，像菲尔公爵就看起来比往常要苍老不少，每天都忧心忡忡的。 ……而他开心的理由就更不能让公爵知道了。 伊洛顿了顿，最后只是心虚地盯着地面，心虚道：“呃……还可以？” 伊洛感觉到菲尔公爵正在上下打量他，他焦虑得心脏都快了起来。幸好，菲尔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道了句“是吗”便看向窗外，没有再问下去了。 …… 米莉骑着马回到家时，正好是晚餐时间。米莉踏进餐厅时，菲尔公爵和伊洛都已经坐好了在等她，米莉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伊洛接上，电光石火之间，两人都胸口颤动。伊洛又是整整一周没见到米莉了，此时看着她的眼神灼热似火，米莉慌忙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拉开椅子坐下，等着吉娜准备好食物。 晚饭跟以往一样吃得安静而平和，伊洛吃得最快，将盘子清空就擦了擦嘴说要到楼上写作业。接着菲尔公爵，他问了米莉今天的情况，并且看着她吃饱放下餐具，才放心地回他自己工作室。米莉将餐桌交给吉娜后，才一个上楼。 米莉走进自己的房间，摸索着要去开门，可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从身后抱住了。 “姐……又一个星期没见了，我好想你……” 伊洛搂着她道。 跟以前的委屈或者撒娇似的说法不一样，伊洛的声音明显带着某种甜腻的意味和低压着的*，鉴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光是听着就令米莉面红耳赤。称呼上倒是倒退了，伊洛开始“姐姐”和“米莉”混着叫，他好像有时会有点喜欢带有禁忌感的称呼，但“姐姐”的称呼无疑更容易让米莉脸红和羞耻。 伊洛不知何时关上了门，将两人笼罩在没有灯的黑暗之中，莫名有旖旎刺激的气氛。 他自然地亲了亲米莉的耳垂，这种颇为敏感的位置让米莉下意识地瑟缩，接着，伊洛拨开她厚重的长卷发，轻轻地亲吻脖子和后背裸|露的皮肤。春天已经快要过去，即将到来的夏天使得气温渐渐回升，所以两人都穿得越来越轻薄，伊洛抱得很紧，他的体温透过春天薄衫传来，让米莉相当心神不宁。她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费尽地转过身去抱住伊洛，他们交换了彼此熟悉的吻，伊洛还想将她搂得更紧、更加深入地吻下去，米莉连忙喘着气慌张地推开他：“等、等等……那个蛇还……” “它不在，”伊洛急切地解释，重新捧住米莉的脸，“我把它从窗口扔下去了，反正吉娜看到就会把它捡回来的吧？” 米莉：…… 那个不能随便扔的啊喂！！Σ(っ°Д°;)っ 米莉知道伊洛其实并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和她做比较亲密的事，就连蛇这种在伊洛看来并没有人形的物种都会吃醋，尤其在交往以后，伊洛对蛇无时无刻不存在这件事更厌烦了。而知道蛇身份的米莉，自然也觉得和伊洛在房间拥抱接吻说情话什么的很尴尬，她一向都尽量避免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温柔的孩子竟然会讨厌到把蛇扔出去！ 说起来……伊洛好像的确变得越来越急躁了…… 米莉立刻想到蛇还肩负着藏伊洛那对不知道能藏多久的角的使命，有点焦急，马上就要甩开伊洛下去捡苹果，谁知猛地被伊洛拽住手。 “……骗你的，我只是把它放到我房间去了。”伊洛不满地道，“那条蛇从语气和自己透露的事情来看，应该是公的吧？把它放在你的房间太不安全了，我觉得它还是跟我住比较好，反正大部分时候我都不在，它滚来滚去空间也比较大。” 米莉：“……” 话说伊洛真的不知道它可以变成人形的吧？真的不知道吧？这个防范程度…… 看着伊洛一脸“姐姐你就是太没有戒心了”的责备眼神，米莉不禁感到些许无力。 伊洛其实也对自己竟然如此防备一条蛇而惊讶，可自从做过蛇变成英俊的黑发男子还说是他“姐夫”的梦后，伊洛始终无法释怀，无法驱逐蛇非常危险的念头。 看着伊洛皱着的脸，米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还想要摸头，只是不如以前顺手。伊洛便稍稍弯腰，让她摸得更舒服点。 没有摸到可疑的突起物，米莉暂时松了口气。随着蛇所说得期限时间越来越近，她其实是相当紧张的。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用暗示的方法来告诉伊洛一部分真相，好让他到时候更好接受一点。 米莉对此已经思考了很久。 既然伊洛从弟弟变成了情人，那么就不能按照以前的思维来处理他的事了，至少单方面保护的思路绝对行不通。米莉觉得在蛇的魔法效力消失掉以前就告知伊洛真相比较好，而且她在正式告知前最好有些铺垫。 ……但是要怎么做呢。 米莉的头又开始痛了，她本来就不擅长思考这种问题，因为脑袋开始痛的关系，总觉得连眉心的魔法印都开始抽痛了。 “姐？”伊洛担心地问。 “……没事。” …… 跟米莉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伊洛终于还是不得不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了。皎白的月光从窗户里撒进走廊，突然，伊洛觉得自己的脑袋某处痛了一下，紧接着，明明还只是不冷不热的暖春，又是夜晚，他身上却一阵燥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魔力暴走？ 伊洛一惊。明明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头痛加奇怪体热的感觉了，可这种症状重归的一刹那，他瞬间就感应到了强烈的熟悉，绝不会错。 怎么会又来？！青春期魔力躁动的话，应该是克服就不会再出现的…… 伊洛突然十分不安。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些一度在他枕边跳来跳去的黑魔球，还有那个喊他“魔王大人”的特别大的魔球，再加上克里夫先生的预言跟菲尔公爵那个魔王需要成长期的理论…… 不、不可能的吧？ 伊洛自嘲地笑笑，连忙加快了回房间的脚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伊洛，你考虑一下明年毕业的事吧。”菲尔公爵一边翻着伊洛最近的几次作业，还有他第三年的成绩单，一边平静地道，“……其他教授最近也一直在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安排你毕业，我看了一下你的水平，应该差不多了吧。” 说完，菲尔教授顿了顿。 实际上，没有人比作为教授的他更了解伊洛的水平，这个孩子拥有非同一般的能量，即使他曾经也被认为是天才中的天才，可菲尔却很清楚他天生的魔力也无法与伊洛相比较。那孩子是为魔法而生的，尤其是近几年，他的魔法实力增长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年轻人会在青春期这段时期魔法增长得那么快过。伊洛的魔法控制力一向是顶尖的，与他的同龄人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可即便是他也在刚刚进入青春期的那段时间遭遇了一段时间的魔力暴走，这无疑是魔力成长过快的表现…… 像这样的天才，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孤儿？为什么会和米莉一起被收养？米莉在剑术上的天赋同样出乎了菲尔公爵的意料，要知道她的母亲艾丽其实并非特别出彩的剑士，仅仅是依靠努力和毅力才达到中等水平罢了……这么算起来，那位收养了米莉和伊洛的尼尔斯先生竟然一不小心就照料了剑术和魔法方面的两位天才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菲尔公爵不禁陷入沉默，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发呆了好久，伊洛肯定感到奇怪了，连忙重新看向他的学生……然后，菲尔公爵怔了怔。 伊洛根本没注意到他在发呆……或者说，事实上，伊洛发呆得比他还要厉害。这个银发的男孩此时正低着头，目光涣散，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伊洛？”菲尔皱着眉唤道。 “……啊，是的教授！”伊洛猛地坐了起来，双手摆正放在膝上，一脸无辜地看着菲尔教授，然后动了动，才有点不自然地问，“呃……那个，教授，你刚才在说什么？” “在说你毕业的事。”菲尔公爵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伊洛，“我和你的期末考官们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你下个学期去调整一下大课的课程表，将以后几年的课提前上掉……因为你们是魔王复活后的第一任学生，这方面可能会比较麻烦，我已经跟几位老师说好，他们可以破例让你免修，只要完成课程考试就可以。明年你正好十六岁成年，找工作正合适，唔……还有几个教授有意向向魔法研究所推荐你，上次交流会以后也有不少人来问我你的事，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怎么样，你觉得你能来得及吗？要是时间太紧的话，再多一年时间准备也没有关系。” “可以的！”意外的是，伊洛非常急切地站起来，在魔王可能复活的消息公布后，伊洛比以往更想要快点毕业，成为能够永远保护米莉的传奇勇者，“我应该来得及的！那个……谢谢你，教授！” “……不客气。” 菲尔教授略略点头道。 …… 于是，这一年的暑假，伊洛除了继续锻炼魔法、和米莉腻在一起、和米莉找机会约会、晚上打扰米莉睡觉这些按部就班无法删减的重要事项以外，还要抽出时间联系大课教授、准备最后一年的提前毕业事宜，实在非常繁忙。 伊洛将教授安排他毕业的事告诉了汤尼，汤尼的回信则是简短的“你终于要毕业了”，根本一点都不意外。 这一年夏天多雨水，从八月份开始，一片巨大的乌云便笼罩在王城上空，时不时带来雷雨，使得原本就较为潮湿的夏季变得更为湿热难耐。气势磅礴的大雨使得河水上涨溢出河床，女神河的下游引发了小规模的洪水，幸好淹没的只是几处没有村庄的小平原。 因为大雨的关系，皇家护卫队终于也无法训练了，改为轮岗值班。米莉在家里的时间增多，对伊洛来说倒是件好事，他可以缠着米莉的时间无疑变多了，从早到晚都可以一直抱着米莉复习，把头搁在她肩膀上看书，只要菲尔公爵、雷克和吉娜等可能出现在这个楼房里的人看到之前分开就行了。 当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情侣不可能毫无破绽，伊洛和米莉中间有过几次险情，可最终都被混过去了。只是吉娜似乎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敏感多疑，每次看到伊洛和米莉之间有比较亲昵的举动（即使是他们特别注意没有逾越姐弟关系的那种），她就会长久地投注以怀疑的目光，让米莉和伊洛都很不自在。 这一天，米莉没有排到轮班，因此留在家里。菲尔公爵独自在家里的工作室里做实验，他一旦沉浸其中，一整天都不会出来。于是伊洛就又抱着书在米莉房间不走，趴在地上整理资料，米莉在旁边保养她心爱的剑和盔甲，因为最近长久阴雨的关系，她必须给剑身上防锈油，然后擦得闪闪发亮的。 伊洛看了一会儿书，便不自觉地又开始望着米莉的侧影发呆。她埋头做事的样子在伊洛看来非常富有魅力、非常温柔，而且说不出得神采奕奕，简直让人想要化身为她手上的剑，被那纤细的手指触碰、抚摸。 突然，米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一侧头，对上伊洛一眨不眨的目光，脸顿时仓促地一红，又皱着脸别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伊洛已经坐了起来，凑过去，轻轻托住她的脸便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伊洛的吻并没有太久，他只是觉得米莉的别扭和温柔正中心房就亲了而已，一触即离，日常的亲昵，带着莫名和平的气氛。 米莉的睫毛扇了扇，尽管和伊洛进入现在这样的关系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可有时对他突然做出的亲密举动仍然会有几分不知所措……话说回来伊洛倒是越来越习惯了，摔！ 伊洛亲完她就默默地退了回来，相当随意地坐在地上。他看了眼窗外，忽然道：“最近好像总是下雨啊……不知不觉都下了快要半个月了。” 米莉稍稍一颤。 事实上，这场雨跟伊洛也并非毫无关系……随着伊洛离成为成熟魔王越来越近，蛇最近就开始提醒他的魔法已经无法完全掩饰了。 现在是时候让伊洛一点一点准备接受事实了。 想了想，米莉顿了顿，回答：“嗯……前段时间，我在集市上听到有年纪大的人说，像这样的雨，只有魔王复活之前才下过。要不是只有王城这一带在下的话，他们都要误认为是魔王复活的征兆了。” 伊洛的手抖了抖：“……我不记得了，魔王复活时还会有这样的现象啊？” “嗯。”米莉点了点头，小心地观察伊洛的表情，“……等到魔王力量比较强大的时候，这样的雨下完，除了女神河之外的河流都有可能被黑魔法腐蚀。” 伊洛低头，若有所思：“……是吗。” “嗯。”米莉看着伊洛，忐忑地问，“那个……你有想到什么吗？” “雨太大了，不能出去约会，好烦啊。” “……” 说着，伊洛抓过米莉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笑道：“当然和你在一起的话，不管什么地方都很开心。等天气变好以后，我们再一起偷偷出去玩吧……嗯……到时候就跟教授说是普通的郊游什么的。” …… 从米莉房间出来，伊洛缓缓收起脸上一直挂着的不让姐姐担心用的乖巧的笑容，沉重地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 虽说时间已经是黄昏了，可实际上这样的雨势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不依靠钟表的话，根本无法分辨时间。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每一寸空气，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 伊洛凭着比一般人更加敏锐的对魔法的洞察力，早已感觉到了这每一滴雨中微弱的魔力。更糟的是，那些魔力让他感到熟悉。 瓢泼大雨仿佛下在了他心上，伊洛的心情十分沉重。 置身天地间，他突然对自身产生了怀疑。头脑里十二年的空白亦忽然鲜明起来，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他有自己真正的双亲吗？ 他是被尼尔斯先生收养的孩子，姐姐应该不会骗他，她的爱和温暖也如此真实。可是，被称作是天才的魔法实力、被吸引来的黑魔球、带有他气息的暴雨……还有……他的红眼…… 伊洛清楚自己最近总是患得患失，不知是不是毕业前期面对未来的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要想太多反而会比较好，等雨停了事情就结束了。 伊洛不由自主地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毫无停意的大雨，良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 这一晚，伊洛睡得并不安稳。凌晨时分，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哗地响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触到了自己的耳朵，有点痒，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叽！” “嘘！小声点，陛下要是醒过来的话，你就要被那位大人吃掉了！之前有几个坚持想要和陛下告别的同伴已经……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快走吧！等陛下真正觉醒，他一定会带领我们的！等一下不管风有多大，都要记得不停地往南方飞，看到河就沿着河的上流走，知道了吗？要是我们等下被吹散，你自己也能找到我们！” “叽叽叽！” “嗯！走吧！” 声音消失了，伊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什么扇着翅膀的东西消失在了窗外。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教授，我想要去旅行一趟。” 第二天，菲尔公爵听到他的学生这样说时，感到十分意外。 要知道自从进入暑假以后，伊洛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和米莉在一起，姐弟感情……不对，或许不是——至少伊洛这里不是——菲尔公爵虽然对伊洛的爱慕有所察觉，却不知他们具体进行到哪一步，因此不敢太过大胆地猜测，只知道反正他们彼此都愿意成天在一个房间里腻着就是了，伊洛在米莉不必每天去校场的情况下，愿意放弃和她相处的时间是很少见的。 特别是，他还特意挑了米莉去校场值岗的这一天，来跟他说要去旅行。 菲尔公爵怔了怔，对他口中的“旅行”定义仍然有所怀疑，问道：“你要去城郊吗？今天就回来吗？” “不是，我想去一趟南方。”伊洛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尽量在开学之前回来，但不一定能顺利……要是不行的话，我像请假一阵子。” 伊洛决定要毕业了，所以这段时间总在各个教授的家和私人工作室间来往，总算确定下来下周的课表。大部分教授都信任他的水平，因此同意让他免修，伊洛下个学期将有大把的时间来准备他的毕业材料，稍微请假差别也不大。 只是听说伊洛的计划是要一两个月，菲尔公爵更吃惊了：“米莉知道你的打算吗？” “呃……不。”伊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怕她不同意或者担心什么的，她要是挽留我的话……”就肯定舍不得走了。 伊洛险些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菲尔公爵眼前，连忙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改口道：“总之，我准备先去看看。我再有几个月就要成年了，自己旅行姐姐应该也会同意的吧？反正时间并不久。仔细想想，我已经好久没有离开过王城了，无论如何，我想在毕业之前，用学生的眼光再看看世界的其他地方。” 这个理由是伊洛今天早上才临时想的，因此不知能不能过关，他相当忐忑。 实在太在意晚上好像看到的黑魔球、听到它说得关于“魔王”的话，所以伊洛才想去亲自看看是怎么回事，这种荒诞实话伊洛自然不能说出口。 菲尔公爵用手指的指节有力地扣了扣桌子，问：“……以及收集毕业的灵感和材料？” “呃……嗯，算是吧？” “你什么时候走？” “我准备下午走……在姐姐回家之前。” 伊洛说完，便低下头。除了怕昨晚的生物走远要尽快追上去这个理由之外，他也说不清是哪里来得直觉，觉得如果提前告诉米莉的话，米莉一定会用尽所有方法留下他……虽然想象一下姐姐要怎么把他留下来还有点小期待，会不会撒娇呢…… 呃，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像这样继续得过且过下去逃避现实对大家都不好！Σ(っ°Д°;)っ 伊洛连忙将充满脑子的令人期待的杂念全都摒除掉，重新站得笔直，坚定地看着菲尔公爵。 菲尔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伊洛紧张地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菲尔问：“……你需要旅费吗？” 伊洛微微一怔，望着教授深邃但感情内敛的双眸，感动道：“不用，教授。这几年的各项奖学金我几乎都没怎么用，我很感谢您在各个方面对我的照顾，这次我想我自己就可以了……谢谢您。” 菲尔教授顿了顿，良久才微微点头……犹豫片刻，他慢慢地抬起头了，摸了摸伊洛的头。 伊洛实际上已经不是可以被轻松摸到头顶的年纪了，但他还是乖乖地低下头来，行为谦逊地被菲尔公爵以鼓励的方式弄乱了头发。 …… 一个魔法师旅行并不需要很多行李，一根魔杖、一张地图和适量的钱就足够了。伊洛还用自己的皮箱装了几件方便行动的深色魔法袍和便服，又带了几件他能想到的生活用品，便婉拒菲尔公爵让雷克驾马车送他出王城的提议，一个人独自走出了公爵府。 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伊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下的景象他尚且熟悉，可他很清楚，等越过这里以后，后面的风景会是他陌生的世界。 伊洛即使在学校里表现得很厉害，是同学们尊敬的优等生，可不可否认，他毕竟仍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自从被学校录取那年离开阿尔西亚以后，他便再没有离开过王城，甚至于大多数时候只活动于学校和公爵府两块区域，连城郊都很少去，突然让他爬山涉水，要说心里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 但是…… 姐姐就是在同样的年纪，走过长长的道路，在魔王城堡里找到他的吧？不……早在更早以前，在他被魔王抓走的时候，米莉便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伊洛定了定神，终于大步走去。 …… 然而，几个小时后回到家的米莉发现自己临界觉醒的魔王男朋友不见了，她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首先出现的异常当然是她在值班时发现一直倾泻不绝的暴雨竟然渐渐停了，要知道这是伊洛弄出来的雨，如果不是伊洛那里发生什么事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停下的。米莉顿时心烦意乱起来，要知道目前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想离开伊洛的——绝对不是因为在热恋，绝对不是——生怕什么时候他的魔王之角就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虽然要是真的发生最糟的情况，伊洛的角在大群人面前露出来的话，她能做得事可能也有限，但米莉觉得她在场会安心一些。 于是米莉跟戴维娜公主打过招呼以后，立刻飞奔回了家。没有倾盆大雨的阻挡，尽管路面还十分湿滑，可米莉的速度还是快了许多，她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家。然后，第二个异常就出现了。 伊洛竟然没有在客厅或者从楼梯上跑下来迎接她——如果是平时，这种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伊洛绝对会跑过来抱住她，甚至有可能大胆地直接在门口接个短暂的吻，像偷情一样。 可今天什么都没有，房子里安静地令人心悸。 米莉的心脏咚咚地跳，她飞快地往楼上跑，准备去伊洛的房间看看他在做什么，却正好碰到咖啡喝完准备到楼下再倒一杯的菲尔公爵，父女两个险些在走廊上相撞，都愣了愣。 菲尔看着神色明显慌张的女儿，略带惊讶地问：“米莉，你今天现在就回来了吗？好像比平时早了不少……” 说着，他还以为是自己做魔法实验做迷糊了，精神恍惚地眯着眼睛去看墙上的挂钟。 “那个……爸爸，伊洛呢？” 米莉来不及寒暄，焦急地问道。 菲尔公爵的动作明显一顿，想了想，才道：“他的毕业论文需要一些更有说服力的、更贴近现实的资料，我认为总是泡在图书馆里看那些几百年前的数据不利于他的发展，所以让他离开王城去收集他需要的资料。” 顿了顿，菲尔公爵不太熟练地安慰道。 “……抱歉，我这个决定做得比较仓促，所以来不及告诉你。不用担心，伊洛很成熟……又聪明，他不会忘记寄信的。而且，我想他顶多一两个月就会回来了……嗯，现在天也放晴了，他的行程应该会比较顺利吧。” 说着，菲尔看了看窗外，由于刚刚放晴的关系，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夏天金色的阳光在天边照出了一道彩虹，将先前的沉郁一扫而空。 然而，听完菲尔公爵的话，米莉用力地咬了咬唇，她显然变得更加担心了。 可米莉无法责备不知情的菲尔公爵，老实说，她也很奇怪伊洛为什么没有走之前先来跟她说一声，王宫离公爵宅邸并不算特别远。米莉暂时将一大堆疑惑憋在喉咙里，趁菲尔公爵捧着杯子去厨房找咖啡的功夫，她快步地冲上楼，直径跑进伊洛的房间。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上空了几格，另外还有不少原本有的日用品似乎都被拿走了，使得房间看上去整体比往常空旷不少。蛇化作了人形，正坐在窗台底下，隔着未拉开的窗帘笑眯眯地往外看，听到米莉开门的声音，才愉悦地朝她挥了挥手：“嗯哼，小米莉，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嘛。” “……伊洛去哪里了。” 米莉直截了当地问。 她现在没有功夫像平时那样怼蛇了，满脸的焦急。蛇能够预言，应该能够知道伊洛在哪里。 然而蛇只是轻轻地把玩着自己的黑发，笑道：“啊，好遗憾，我不知道。” “……？！” “哈哈哈，不要摆出那种脸来啦，虽然很有趣……伊洛稍微离开王城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吧？这段时间降水实在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女神河就要大规模泛滥了。这个季节可是有很多干旱地区需要伊洛这样乐于助人的魔王去浇灌干裂的土地呢。” 蛇没心没肺的话和笑容显然没有舒缓米莉的焦急，既然他这里没有消息，米莉索性拿着剑追了出去—— 可惜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大陆这么大，你没有线索，不可能找到的。”蛇耸着肩道，“放心吧，我的魔法再撑这么一小段时间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多体会一点民间疾苦对培养一个对人类有好感的魔王没有坏处……嗯哼，从各个角度来说，你都不需要焦急地去找他……” 因为他会亲自来接你的。 蛇眯了眯眼睛，微笑着想。 第一百二十章 “不可能！” 慌乱之下，伊洛下意识地喊道。因为情绪太激动，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特别是和伊洛不熟悉的骑士团成员，都绷着肩膀忐忑地看着他。 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 伊洛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太急着否认，反而表现得更奇怪了。他连忙掩饰地扭过头，用手指拨弄额前的头发——好像这样能稍微挡住脸似的，他现在知道米莉为什么要养那么长的卷发还一紧张就抱着了。 “……抱歉，”伊洛咬了咬唇，“我的意思是……魔王根本还没有复活，不会有魔物的。” 西伦双手环胸，赞同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但我很肯定我没有看错，你知道，我们剑士的视力一向是很……” “菲尔教授的魔王复活流程理论！伊洛！你忘了教授的研究方向了吗！”汤尼忽然打断西伦——这在他这种内向怯懦的男孩身上是很少有的举动——他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框，“魔王复活的时间是可能比我们认为的时间早的！那个魔王说不定早就复活了，只是一开始他能带来的魔物数量稀少，所以我们不知道而已！” “对对对，就是这样！” 西伦兴奋地附和，尽管以他头脑的简单程度来说，伊洛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其实什么都没听懂。 “就是你们那个教授的理论！大概就是这样！” 尽管时间过去了三年，可西伦似乎依然是银刀骑士团的核心人物，见他点头，其他人也立刻摆出一脸“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纷纷恍然大悟。 伊洛顿时感到了压力。他现在并不希望西伦他们对魔王的事追根究底，生怕他们发现什么……糟糕的事。伊洛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听见自己压抑着颤抖问道：“所以呢，你们准备怎么办？” 其他人都看向主心骨西伦，西伦摸了摸下巴，道：“要把事情弄清楚的话，果然还是亲自去一趟魔王城堡比较好！可是我妈妈最近要我帮她搬家具，剩下有能力去试试的就只有汤尼……” 西伦抬头看了眼被点名后有点失措的汤尼，在场的人里，只有他们两个和伊洛在王城学习过战斗方式。 汤尼被西伦的目光盯着，紧张得满手冒汗，整个身体都僵硬极了。 “算了，不行。”良久，西伦叹气道，“汤尼的妈妈比我妈还烦呢，我听说她暑假额外给你买了整整两本书的魔法练习题？” “嗯……”汤尼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恐慌而泛白的脸也重新浮现出血色，“没办法，而且菲尔教授也给我布置了很多作业，所以……” “啧。”西伦又烦恼地开始挠头。 “要不……我去？” 这时，伊洛抓紧机会道。 他本来就是追着黑魔球来的，听到西伦的话后不可能不去看看。而且……他也想去魔王城堡确认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 同时，他得阻止西伦派银刀骑士团的人过去。 西伦完全不知道伊洛心里的弯弯道道，听他主动说，西伦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咳……不是，我是说，那就拜托你了，伊洛！到时候请务必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 “嗯。” 伊洛点了点头。 …… “你疯啦？！” 银刀骑士团的紧急会议散会已经是两个小时后，西伦和年轻的成员们一走，谎称要和伊洛交流暑假作业进度的汤尼就一把抓住了伊洛的肩膀，恼怒地抓着他前后摇晃。 “你真的要去魔王城堡？！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的吗！！我知道你很厉害，可万一魔王真的已经复活了怎么办！” 伊洛看着汤尼一愣：“你……” “我们当然不可能都听西伦的了，他可是那种看到你家可能以后都没有人住就冲进来要当基地的笨蛋诶！你见过比他更标准的笨蛋吗？”汤尼无语地看了伊洛一眼，“西伦那家伙英雄主义想法太强，头脑又太简单，很好哄的，只要谁都不吭腔这件事他明天就会忘掉。” 伊洛：“……” 好有说服力的发言。 汤尼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还是学生，又没有稳定配合的团队，不可能打败魔王的。而且其实西伦已经不是团长了不是吗？没必要太听他的话……唔，当然有时候不自觉就被这个笨蛋的思维带进去了……呃，笨蛋的人格魅力吗？” 伊洛没有在意汤尼的后半句，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听到“西伦已经不是团长”，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问道：“麦克呢？你认识麦克吗？以前和西伦关系很好的男孩，好像就住在他家旁边……” 西伦、杰尼和麦克是伊洛苏醒后第一次交到的朋友，他自然有很深的印象。只是后来他、西伦和杰尼都同时去王城上学，只剩麦克一个留在阿尔西亚。伊洛还记得他们分别前夜，麦克哭着说要成为大陆上最好的牧民……其实到王城以后，他们还有通信过一段时间，只是距离太长，彼此话题差别又太大，渐渐地就不来往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西伦因为不能远距离照看银刀骑士团事宜的关系，已经将团长之位转移给麦克了。 果然，汤尼一听就想了起来：“啊，我知道！他是现在名义上的团长！但其实他也很少参加银刀骑士团了，因为之前一直在中心城的普通学校上学……专业……唔，我忘了。不过我记得他几个月前已经毕业，毕竟普通学校没有战士学校或者魔法学校那么多麻烦的考核标准……一般来说，他大概正处在找工作或者工作刚开始的忙碌阶段吧？” 伊洛点点头。 麦克算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两岁，竟然已经开始工作了…… …… 伊洛本来就只是暂时停留，难得回了阿尔西亚就顺便回来看看，碰上西伦、汤尼也只是碰巧而已。所以在把汤尼那些关于“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儿”“你是和米莉吵架了吧，你绝对是和米莉吵架了吧”“不要挣扎了，你以为你姐姐顶着压力和你谈恋爱很容易吗”的问题全部都用“教授让我旅行找毕业素材”应付过去以后，伊洛便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按照西伦的说法，他看到的魔物是往魔王城堡方向去了，而仔细一想，所谓的“不停往南，看到河就往河的上游走”里的“河”，指得恐怕就是流经阿尔西亚的这条月明河吧。伊洛中途并非完全没有碰见河川，可是那些小型的河流溪水，无法让人产生往它们上游走的*，甚至难以确定它们是否真的有上游。 月明河的上游便是魔王城堡，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就是沿着这条河被米莉牵着手领回来的。于是，伊洛沿着河往西走，越是靠近所谓的“目的地”，他心中越是紧张。然而，抱着“早死早超生，早点回去找姐姐”的从各个角度来说都很健康的心态，伊洛并没有放慢步伐，反而加快不少。几天后，他便看到了伫立于魔王城堡中的魔王之塔漆黑的塔尖。 一直执着于淋湿伊洛所有衣服的乌云不知何时停止了降雨，只是还笼罩在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原本的绿地和满地点缀的小花都没精打采地垂下头，在若有若无的风中瑟瑟发抖。 九月初，这里竟然正在刮冷风。 一瞬间，伊洛脑内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念头，比如说他刚踏进城堡就有一个青面獠牙满嘴是血的魔王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办，比如说刚一开门就是一大群魔物疯狂地扑过来打他怎么办，再比如说更糟一点，他刚一出现这个城堡就张灯结彩庆祝他作为魔王回归并且给他戴上黑色的王冠然后不准离开城堡…… 伊洛从未和真正的魔物交过手，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似乎可以让他永远见不到米莉。 周围突然冷下来，伊洛感觉到他的血液冰凉，心脏却跳得极快。他将魔杖紧紧地攥在手上，手心里几乎要留下魔杖的形状。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伊洛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同时一点点靠近城堡。 城堡的顶部、窗户、雕花、大门……它的每一个细节都随着伊洛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完全展示在他眼前。 伊洛站在门口，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他和米莉离开时有没有关门了，反正现在厚重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将里面的一切都死死遮挡住，什么都看不到。 伊洛伸手去推门，想了想，却又犹豫地退回来，准备魔杖开门，并且同时准备好一个攻击的魔咒，万一真的有魔物冲出来就…… 然而伊洛已经来不及考虑了，因为那个大门已经自己打开了。 正如伊洛想象中那样，城堡里果然满是魔物。 感觉到竟然有人进来，正在打滚的黑魔球、正在互相挤压的黑魔球、正在一起跳绳的黑魔球、正在吊灯上荡秋千的黑魔球们全都时间被定住一般停了下来，同时回头，一脸懵逼地看着伊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所有人（？）都入座后，伊洛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略显诡异的场景，而其他魔使和球都期待地看着他，密密麻麻的眼睛几乎让他头皮发麻。 好像大家都在期盼着他开口说点什么，可伊洛这种时候反而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他僵硬了一会儿，还是重新确认道：“所以……我确实是魔王？” 魔使和魔球们一起点头。 为首的男孩特别激动：“当然了！陛下！” 伊洛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可是……我是白发。” 历代魔王都是黑发，眼前的黑魔球和魔使们的毛发也都是黑的，伊洛一个白色的家伙看上去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同时，外貌上巨大的差异同样是伊洛长期以来都没把自己身上的种种迹象往魔王身上想的原因。 男孩一愣，看了看伊洛的头发，眨了眨眼睛，才道：“我们也不知道您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历代魔王除了您和您的哥哥，全部都是黑发的。不过，您的确是魔王，这一点绝不会有错。我们魔物不是看发色或者瞳色辨别魔王，而是依靠魔力的。尽管偶尔也可能会被魔力特别强大的人类吸引，但是，我知道，您的魔力波动，毫无疑问绝对是魔王！” 男孩坚定地道。他仿佛感觉到了伊洛的迟疑和犹豫，因此特别强烈地要肯定他、让他接受自己的身份。 然而，伊洛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后面半段，他皱起眉头：“……等等，我还有个哥哥？” 他明明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已经变成女朋友的姐姐……不对，既然他是魔王的话，和米莉之间的姐弟关系是怎么回事？！ 以前不愿意想或者不愿仔细想的不对劲之处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伊洛的心脏不禁狂跳，他开始疯狂地构思各种可能性，想要寻找其中最接近真相的事实。 “啊，抱歉，陛下，我忘了您才刚刚回来，还不知道。”魔使男孩恍然大悟道，“是这样的，一百多年前的魔王陛下和人类的公主并非只有一个孩子，他们同时生下了您和德凡陛下——也就是您的兄长——在大约二十年前，艾凡陛下率先破壳出生了，所以……” “……二十年前？破壳？” 魔使男孩一本正经地点头，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回答：“是的，陛下。历代魔王都是在蛋里孕育直到出世的，但从出世到被人类所知还需要一段时间，艾凡陛下是天赋很好的魔王，他仅仅用了五年多就让魔力成长到了足以作为魔王去毁灭世界的地步……” 伊洛：…… 原来如此，难怪魔王刚刚复活过一次，他就又出现了。 说起来他第一次苏醒好像的确是在一个蛋里的，然后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心爱的姐姐，当时他还以为这是魔王家独特的关人方法什么的，所以没有在意，现在仔细一想…… 原来他当时是刚出生啊！这样一来的话，所谓消失的十二年记忆根本就不存在，难怪死活想不起来……而且一出生就被带离魔王城堡了，所以基本常识都不清楚，所有的事都说得通了。 等等，这么说来他现在才三岁半？唔……但孵化的时间也算进去的话，可能有一百多……不不不，现在明显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伊洛连忙强迫自己把发散性思维拉回来，眼下最奇怪的地方明显是米莉为什么要把他一个刚出生的魔王带回家，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很奇怪！ 那么，米莉她到底…… 伊洛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陛下？” 魔使男孩小心翼翼地问。 伊洛回过神，努力掩饰住自己心神动荡的样子，虽然他其实对自己有个“哥哥”的内容相当在意，可仍然迅速地换了个话题：“那个，我能问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诞生出来的吗？从我的魔力中吗？” 如果说这么多黑魔球和魔使都是从他身上诞生出来的话……未免……太多了吧？ 伊洛心情微妙地想。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历史上所有的魔物、魔使、大魔使都是由魔王创造的，魔王魔力达到鼎盛以后，魔物甚至可以充满整个大陆，魔使也很常见，大魔使的数量一般都会在两位数以上……这么一想，难道说他在历代魔王里面算是弱的？因为是第二个魔王的关系，所以比他那个从没见过面第一次听说的哥哥还要弱？ 话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创造出魔使这么大的人形生物的？黑魔球倒是还勉强从头发里抓出来过几次…… 伊洛的心情顿时又有几分复杂。 “不，陛下，那个……我们魔使和魔物的智力都是有限的，这个回答涉及比较深的内容，要说起来比较困难……”魔使男孩摆了摆手，一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好的样子，稚气的脸老沉地拧起眉头，“老实说，我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您能够让魔法元素狂躁并且聚集，聚集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我们生物……所以从理论上来说，被聚集起来的不一定就是您本身的魔力，也可能是空气里自由的魔法元素。不过，因为您刚刚长角时对魔力的狂化能力有限的关系，能聚集成生物的多半都是您自身的魔力。从您这里得到生命和意识以后，我们魔物也会继续吸收周围的元素进行成长。” 男孩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陛下您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其实……其实我就是您创造出的第一个黑魔球！我……还有已经能够以魔使的样子活动的弟弟妹妹们，都是您最开始创造的几个黑魔球。只是我能作为魔使活动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他们是最近几周、感觉到您的靠近才突然拥有成为人形的能力的，对自己目前的身体还不太习惯，也不太愿意用新的嘴说话，请您不要见怪。” “……不会。” 伊洛心不在焉地答。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魔使男孩说出的话吸引了——按照他的说法，所有的魔物和魔使们竟然都是由黑魔球成长而来的！要知道按照人类理论的话，应该是魔王创造了不同种类的魔物，而魔物和魔使更是用完全不同的魔法制作出来的，是不一样的东西，而他们实际上……曾经都是被认为毫无用处的黑魔球！难怪黑魔球只在魔王复活初期出现，而且出现时间很短。大概是一段时间之后黑魔球们就全都变成其他生物了吧。 伊洛作为学生的本能完全被激发出来，这些内容绝对可以写出一篇颠覆原本所有理论的惊世骇俗的研究论文！ 然而，他很快又泄气了。 他现在是魔王，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离开这个城堡，说不定作业都不用写了，毕业论文也不用管了，想当传奇勇者只能自杀了…… _(:3」∠)_好烦。 “……那个，你们有名字吗？” 伊洛想了想，问道。 搞不好他们以后要相处很久，总是用“那个”“喂”来称呼很不方便。 所有的黑魔球和魔使们都摇头。魔使男孩腼腆地道：“怎么会有……除了陛下和艾凡陛下以外，大部分魔王都没有名字的，更何况是我们这种随时都能被取代的魔物……” 伊洛道：“嗯……要不我给你们想一些名字？” 魔使&魔球们：Σ(っ°Д°;)っ 魔使男孩满脸受宠若惊，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好了：“陛、陛下要给我们起名字吗？！” “呃，你们自己想自己喜欢的也可以。”伊洛对他们过大的反应很不解，要知道那四堆魔球已经炸开了，不少魔球在巨大的骚动中被挤到地上，“你们比较喜欢哪一种方式？” “如果可以的话！当、当然是请陛下赐我们名字！” “……那我先想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们。” “是、是的陛下！” 伊洛叹了口气，这么庞大的起名量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他的本意是只给几个魔使名字，可目前的情况反而是魔球们更激动。要是告诉它们真相的话，伊洛都能想象那个魔球扁了一地的场景了。 说起来…… 突然，伊洛蹙眉，问：“对了，这里除了黑魔球，就没有别的魔物了吗？” 话音刚落，所有魔使的脸色都变了。魔使男孩的面色顿时煞白，其他年纪更小的魔使甚至害怕地抱在了一起，黑魔球们似乎也彼此团得紧了一些，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伊洛一愣：“……怎么了？” “……是、是有的，本来应该。”魔使男孩的话音带着颤抖，他似乎正在竭力抑制住自己的牙齿打颤，“黑魔球是最原始的魔物形态，在黑魔球和魔使之间，还有很多种魔物形态……大家都是由黑魔球发育成特征鲜明的魔物，最后才成为魔使的。陛下的魔力近几个月来增长得非常迅猛，不少魔球都渐渐生出翅膀、牙齿和勾爪，可是……可是最后顺利长成魔使的只有我们几个。因为……因为……大家都……都被那位大人……”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轻，纵然伊洛集中精神亦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过他仍然抓住了重点，正当伊洛想追问“那位大人”是什么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个熟悉而阴冷的声音在侧方响起。 “……嗯哼，你们聊到我了吗？” 黑色长发的男子慵懒地站在窗边，眯了眯暗红色的眼睛，笑着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所有的魔使们都瑟缩起来，而黑魔球们则更是害怕地一阵乱抖，不少球都藏到了桌子底下。 伊洛则下意识地再度握紧魔杖。 擅自出现在窗边的这个男人，伊洛既可以说见过，也可以说没见过。他听他的声音、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谁，不过，要说为什么知道的话，理由又很不科学。 ——他在梦里见过他。 这个混账还说他是他“姐夫”…… 去死吧姐夫！！ 伊洛按捺住心里的恼火，皱起眉：“……蛇。” “嗯哼，能一下就认出我，真令人高兴啊。” 蛇笑着点点头，做蛇时那欠揍的神态被一模一样的复印到了做人时的脸上，让伊洛着实感到不快。 从做过那个梦以后，他对蛇其实便隐隐有些戒备。再加上这家伙的一言一行着实不像什么正经蛇该干的事，伊洛便不如以前在阿尔西亚时对他信任亲密。至于为什么始终没有将蛇会说话的事告知菲尔公爵，一方面是因为早就答应了米莉，另一方面……伊洛也说不上来，难道说这就是他身为魔王潜意识中做出的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吗？ 现在想想，这条蛇暗红色的眼眸、青黑交加的皮肤、对魔法的深刻了解，还有种种令人不安的言行……真是浑身上下就差写上“我跟魔王有关系”了啊！ 难道说，当时那个梦……也是他作为魔王的本能正在提醒他？ “哈哈哈，不是的，小伊洛。” 蛇对他眨了眨眼睛，很高兴地道。 “嗯哼，那个梦是真的，而且你姐姐也早就知道我的事。” 被蛇一眼看穿想法绝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伊洛努力保持着镇定，问：“……你，到底是什么？” 那个时候的事，伊洛记得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蛇对他自己是不是大魔使的回答相当模棱两可，好像是好像不是的样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蛇肯定不是伊洛自己的大魔使，他自己的第一个黑魔球才刚刚长到七八岁样貌的魔使而已，更何况蛇似乎早在他孵化以前，就陪伴在米莉身边了。 “……嗯……想说清楚这个就很麻烦了。当初跟米莉解释就很伤脑筋了呢。”蛇表情轻松，却故作苦恼地道，“况且……” 他略微停顿，眯了眯眼。 “比起我的身份，你更想弄清楚你‘姐姐’的事吧？” 蛇故意将“姐姐”这个词咬得特别重，生怕伊洛听不清似的。果然，听他提起米莉，伊洛的脸色猛地一沉。 蛇微微眯眸，压低嗓音，充满暗示地沙哑地继续说：“……唔……不过，想来我不说，你心里大概也已经有答案了……” ……的确。 伊洛痛苦地咬了咬唇。米莉并不是个难懂的女孩，和她相处的三年，没有人比伊洛更清楚她的性格、思维模式，他了解米莉，爱米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伊洛只能分析出一种结果—— “米莉她……其实她……” 伊洛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是找错人了吧？” 蛇：“……嗯？” “我意外地和她真正的弟弟长得很像，所以她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后，就误认为我是‘伊洛’，将我带回了阿尔西亚。再或者……是你，用了什么特别的魔法，让米莉看不到我真实的长相。” 伊洛慢慢地说。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难受，可又不得不说下去，因为这是他思考许久后，得出的是最可能发生的结论。 “我没有记忆的事就用‘被魔王抓走过’掩饰过去，利用米莉对她‘真正的弟弟伊洛’的爱将我抚养长大，直到我能够作为魔王复活为止。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但是……” 说到这里，伊洛的心脏便是一阵绞痛。 他很清楚姐姐为了照顾他付出了什么——在阿尔西亚时因为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而四处找工作却屡次碰壁，为了让他去王城上学而努力，还在王城当过好长一阵子的女仆……最后，还因为他任性的表白而和他一起陷入禁忌。 要是米莉知道……她真正的弟弟早已被那个叫艾凡的他的孪生哥哥吃掉，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魔王的话，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顿了顿，伊洛的眼神重新认真起来，他笔直地看着蛇，道：“但是，不准你伤害米莉。” 蛇却并不理会伊洛的话，反而玩味地勾起唇角，自言自语般地重复他说出来的关键词：“……认错人？真正的弟弟？” “……不对吗？”伊洛不安地问，他其实对自己的推测也没有百分百的自信。 “不不不，怎么会，”蛇对他灿烂一笑，“您的聪颖实在令我吃惊啊，小魔王，想不到这样都能被你猜中。是的，没错，完全正确！米莉的确是……认错人了呢！” 伊洛：…… 蛇用这种语气说，总觉得非常容易让人自我怀疑啊…… 蛇挑了挑眉，放下抱在胸口的双手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一直不敢说话的魔使和魔物们都抖得更厉害了——最后他的手自然地搭放在伊洛的椅背上，从容地道：“不过，有几个地方还要稍微纠正一下。第一，伊洛的确是你真正的母亲起给你的名字，她在你们刚刚出生时就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写在了你们的蛋上。” 伊洛一怔：“那米莉的弟弟……” “重名。” “噢……” 伊洛隐约地松了口气，他其实还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蛇则继续道：“第二，米莉早就知道你不是她原本弟弟的事了。” “什么！” 伊洛大惊，险些从座位上弹起来，但蛇波澜不惊地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回座位上。 “不要那么吃惊，你和她本来的那个弟弟性格上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再说你一直想不起记忆，又有强大的魔法天赋。别的东西还能解释，魔法天赋可是天生的，不可能到十一二岁才突然暴露出来。”蛇满脸严肃，看起来一本正经，完全不像胡说八道，“就是你撞见我变成人形那次吧，米莉让我占卜你的身份，我以让她放我出来为条件，将情况告诉了她。当然，我没有说魔王的事。于是她没有将这些事告诉你，只是一如既往地和你相处。” “诶？可是……为什么？”伊洛被蛇的话惊呆了，他费劲地动了动嘴唇，才好不容易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姐姐和她的养父有很深的感情，她竟然愿意为他打破规定，将蛇放出来…… “当然是因为有感情了。”蛇微笑着说，“她认为你不是个坏孩子，到如今才告知你真相肯定会让你伤心。再说，谁知道她在魔王城堡里找到的、和她原本亲人相似的你，是不是女神给她带去的补偿呢。” “……” 伊洛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米莉温柔而别扭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现在前所未有地想要拥抱米莉，想把她死死地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米莉还是不知道他是魔王。 想到这个最严重的问题，伊洛不禁又沮丧起来。米莉的亲生母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被魔王所杀，她肯定无法接受他是魔王的事实的。 老实说…… 他自己都不是很能接受这件事。 伊洛抬头犹豫地看了看正注视着他的魔使和黑魔球们的样子，尽管这些生物看起来都极为无害，可是…… 伊洛叹了口气。 “我有点累了。”伊洛道，“其他的问题还是……下次再说吧。城堡里有可以睡觉的床吗？” 窗外的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黑了，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偏偏在一座漆黑的城堡里，气氛变得格外沉闷。 魔使男孩慌忙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蛇，在接到对方“放心吧，今天我不饿”的目光后，他才战战兢兢地靠近伊洛：“当、当然！陛下！我带您去！这座城堡里，有最适合您身份的房间！” …… 在侍奉伊洛睡下后，魔使男孩才重新回到大厅里。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魔王尽管脾气看起来比以往的魔王都要好的样子，可明显服侍起来非常困难。他似乎并不习惯被人照顾，无论他想替他做什么都被拒绝，也坚持不肯穿上衣柜里专门为魔王陛下缝制的睡袍，就穿着寒酸的衬衣睡。 想到这里，男孩不禁叹了口气。他们魔使就是为了照顾魔王陛下的生活起居（以及帮助毁灭世界）而存在的，要是陛下不让他们照顾的话，他们生命的意义简直活生生少了一大半！ “叽叽叽？” “叽叽？” 见男孩回来，黑魔球们纷纷围过来。另外刚刚成为魔使的四个孩子也凑过来，期盼地听他讲魔王的睡前状况，男孩顿了顿，强颜欢笑地安抚道：“嗯！放心吧，陛下已经安静地睡下了。他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真的吗！” “那个、那个！陛下喜欢我们吗？他今天来得太急了，我、我头发都没有梳好……” “叽叽叽叽……” “诶？不会啦，你比我好多了！你看你有这么多毛，我自从变成魔使就只有头上有毛了……” 看着伙伴们叽叽喳喳无忧无虑地交流着，男孩烦恼地叹了口气，然后疲倦地道：“我也有点累了，今天就先……”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男孩猛地一抬头，发现那个明显比他们好许多的黑发男性正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步步走来。他的腿下意识地一软，可还是立刻上前，将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 “——大、大人，您今晚，也想留在城堡里吗？” “嗯？不了，我正要来和你们道别呢。”蛇悠闲地欣赏着魔使和黑魔球们害怕的样子，仿佛这能使他极为愉悦，“要是找不到我的话，某位最近一直神经敏感的传奇勇者小姐说不定就会发现不对，然后提着剑一路杀到这里来了。” 听蛇说不留宿，男孩总算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今晚他不吃晚饭和点心了，这位大人看起来阴晴不定，却很少出尔反尔。男孩身后的黑魔球们闻言，也纷纷褪力地掉在地上，一副力气被抽空的样子。 男孩放松以后，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蛇的样子。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的话，这位大人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从出生以后，他和这位本应是魔王老师的人物打交道已经很久了，自然知道魔王的真实情况。只是怕被吃掉灭口的关系，他才没有当场揭穿，因为最尊贵的魔王被骗的关系，他其实一直在经受着良心的谴责。 迟疑片刻，男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那、那个，大人！” “嗯？怎么，舍不得我？” “不是！我……我想请问您……”男孩使劲握紧拳头，才没有吓得逃跑，“为什么……不告诉魔王陛下真相呢？” 男孩说完最后一个词，城堡里陷入了沉默，气氛冷却下来，窗外狂风的呼啸声好像变得更加可怕了，甚至有担心的黑魔球开始咬着他的裤脚拽他，示意他快跑，可男孩却连动一动的勇气都没有，僵硬在原地。 “嗯……为什么吗……” 蛇摸了摸下巴，笑起来。 “其实是伊洛那孩子自己先把剧本的开头抛给我的吧，而且……你们难道不觉现在这样，更有趣吗？” 要是告诉他米莉是早就知道他是魔王的传奇勇者，先前对他说得“爱”和“喜欢”全部都是真的的话，像伊洛这种缺心眼的孩子大概完全不会顾虑其他方面，直接就重回王城抱着米莉直奔完美结局了吧。 这种顺利到讨人厌的情节发展，真是让人莫名地……不爽啊。 …… 虽然伊洛之前说等下次再继续考虑其他的问题，可事实上，后来几天蛇并没有来，而那些魔使和黑魔球们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忤逆他，伊洛索性破罐破摔地将最应该做的事搁在了一边，逃避现实似的将自己塞进了图书馆里，开始翻阅据说是给历代魔王学习如何当魔王用的书。 伊洛很快就找到了蛇用于来往城堡和王城之间的移动魔法，尽管这种魔法消耗的魔力很大，或者可以说是极其浪费，不过对伊洛来说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他将咒语默念几遍，便觉得掌握了，可以实际用来试试。要是菲尔公爵在的话，肯定会指出他这样的做法太轻率，但伊洛此时心情不好，实在懒得重复复杂的咒语练习过程，刚想拿出魔杖，又放了回去——魔王好像是不需要魔杖的——他念了念魔杖，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空旷的房子。 ……竟然真的成功了，没有用魔杖。 伊洛心情略有几分诡异，但还是很快振作过来，打量四周。 这里是他和米莉在阿尔西亚一起住过的老房子，不知怎么的，他不敢直接去找米莉，但第一次瞬移，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这里。 今天西伦他们似乎没有来，房子里空荡荡的。伊洛楼上楼下地走了走，因为当初家具基本都卖掉当路费了的关系，他和米莉以前生活的痕迹并不重，只是看到某些位置，还能想起一些回忆来。 这时，房子的大门似乎又被打开了，伊洛还以为是西伦，皱了皱眉头，走出去看。谁知，他见到的竟然是个外表陌生、皮肤偏黑、个头高大的十四五岁男孩，他还带着一个盖着餐布的篮子，手里拿着拖把扫帚之类的工具，进门的样子很费劲。那个男孩听到声响，侧过头才看到伊洛，两人目光对接，他明显地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伊洛？” 伊洛亦是一怔：“你……麦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几分钟后，伊洛和麦克在地上铺了点麦克带来的旧布，原地坐了下来。麦克竟然还带了三明治和牛奶之类的点心，他也慷慨地分给了伊洛。 “抱歉，早知道你在我就多准备一点了。”麦克歉意地摸着后脑勺，“本来是我一个人当午餐吃的。” “没关系……你愿意让我吃我已经很感激了。”伊洛不客气地在麦克递给他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口，充满农家田园气息的淳朴味道顿时溢满口腔，来自阿尔西亚这种畜牧小镇的奶酪和牛肉的口感令人怀念。实话实说的话，麦克自己做的三明治口感肯定比不上吉娜这种专业女仆的手艺来得精致，可却异常新鲜、纯净。 伊洛感谢地又多吃了一口，咽下去以后，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西伦好像已经把我家当作是骑士团的集会地点了吧……” “抱歉，伊洛。”麦克抓了抓头发，愧疚地道，“我有跟他们说过这样做不太好，但西伦说没关系……所以我经常会过来打扫一下，你知道，西伦那群家伙粗枝大叶的，有时候还没打扫干净就玩起来了。我怕他们磕磕碰碰到什么，偶尔会来整修，顺便把他们没打扫干净的地方再打扫一遍，希望你不要太生气。” “呃……不，反正我跟姐姐已经不住了。”这下反而换伊洛有些不好意思，他惊奇地打量麦克，“还有，麦克你……好可靠的样子。”简直都像是西伦那群孩子的妈妈了，除了他的房子以外，麦克大概还替那群做事从不瞻前顾后的“勇者”们收拾了很多烂摊子吧。 麦克的脸红了红，说：“没什么，西伦临走前好歹将银刀骑士团团长的位置留给我了，而不是其他人。我很感谢他将我当做朋友，还对我那么信任……我大部分时候都在读书，都没对骑士团做出什么贡献，至少这种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帮上忙。跟你们战士或者魔法师不一样，我现在只是个牧民，老实说我觉得我当团长其实挺不合适的……” 麦克普普通通地说着，伊洛一边听他说，一边端详着他。 比起他们分离的那一年，麦克变化很大，经过青春期以后，他已经不再是原本个头最矮、跟在西伦后面跑来跑去的感觉了，他手长脚长，个子不高却很结实。当然，他不可能像在学校每天都训练的西伦那样健壮，可肌肉看上去很有力量。另外，麦克比原本黑了不少，皮肤颇为粗糙，因此他明明比伊洛要小的，看上去却好像和他同岁，再加上神情成熟，简直有几分比伊洛年纪还要大的味道。 伊洛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麦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麦克一怔，笑道：“还不错。前段时间从学校毕业了，现在在给家里的牧场帮忙，这种事我从小做到大，很熟练，而且我喜欢和牛羊在一起。今年我们还多买了一只狗，毛很长很漂亮的，等下你要是空的话，我带你去看？” “下次吧，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啊，好遗憾。对了……” 麦克突然流露出几分羞涩的神情，双目中却满是神采。 “我跟珍妮……你还记得吗？以前交换秘密的时候我说过的那个女孩，我们已经是恋人了！要是顺利，以后我想和她结婚，我们可以一起经营牧场，等以后有孩子以后，就给他们吃我们做得奶酪，那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奶酪！” 麦克挺了挺胸膛，非常自豪地对伊洛说出了他规划的美好蓝图。他似乎一讲就停不下来，一口气跟伊洛讲了好几种奶酪的制作方法，然后还说将来他儿子女儿的名字、要怎么照顾他们，将来要给已经成为他妻子的珍妮做什么样的围裙，他们每个月要卖出多少农副产品才能在五十岁前买得起中心城的房子…… 麦克讲得眉飞色舞，这种充满希望的神情简直能让伊洛联想到幻想自己已经成为菲尔教授最得意弟子的汤尼，或者想象已经拿剑砍死魔王的西伦。 过了许久，麦克的目光终于从他想象里梦想已经实现的虚空中脱离，重新落到伊洛脸上，他看见伊洛的表情，笑了笑，略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道：“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自己说起来了，明明珍妮都没说愿意和我结婚。你……其实是想问我当初没有去战士学校什么的，会不会遗憾吧？” 伊洛微微一顿，点头。 “嗯……肯定会有一点。当战士什么的，可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吧。” 麦克的兴奋微微沉淀下来，他略微垂眸，浅笑着说。 “但是没有关系！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我的幸福绝不会比西伦或者你少一分的。虽然可能不如你们魔法或者别的什么的天赋看起来厉害，可是成为非常好的牧民也是一种天分不是吗？在照顾牛羊方面的才能我可比你们高得多。而且我在牧场里和动物在一起很高兴，这正是我的使命，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也更适合我。我觉得……现在很开心，没什么不好的。” 说到这里，麦克略微停顿片刻，然后身体前倾，拍了拍伊洛的肩膀：“难道说你……正在迷茫吗？” 伊洛忧郁地抿了抿唇，略微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得出来？” “哈哈哈，稍微吧。”麦克摸了摸鼻子，“而且我听汤尼说，你马上要毕业了，我毕业的时候也有好一段时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代入想想就知道了。” 伊洛顿了顿，道：“……和毕业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知道了一点自己的身世。” 说完，伊洛沉默下来。 麦克见他不想说的样子，即使好奇，也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更温柔地拍拍他的肩，放缓了语气，轻轻地道：“原来是这样。”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麦克才重新开口。 “……其实我接受现实，也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的。但出生的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我能做的，就只有努力找到自己让自己更幸福的方法。就像我不适合成为勇者，而你……似乎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身世一样。” ……接受自己吗？ 伊洛心中一动，重新看向麦克。 见伊洛好像有愿意听他话的意向，麦克精神一震，继续道：“如果无法逃避的话，干脆就用上天给你的角色生活看看怎么样？再说，难道说单单一个身世，本来的你就不是你了吗？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你都还是伊洛吧！至少，我仍然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我们永远都是！” “……那如果我是魔王呢？” “呃……不至于这么刺激吧。”麦克尴尬地僵了一下，但他考虑了几秒，还是重新挺起胸来，“如果你是魔王的话……那我就相信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好魔王！我们还是朋友！而、而且，有个魔王朋友，还、还挺厉害的，是不是？” …… 两个人吃完麦克带来的食物，便一起打扫了房屋。伊洛试着用魔法进行了清扫，效率果然高了很多，整整一间房子，他们两个人竟然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整理完了。 谢绝了麦克再次热烈邀请他去参观他家的牧场的提议后，伊洛跟麦克道别，然后一个人站在空无一物的客厅中。他张开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和手指，在不久之前，他对自己习以为常的手掌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双魔王的手，哪怕每只手的五个手指都毫无变化。 他还是伊洛……可米莉还会这么想吗？ 可是……不可否认，麦克的话给了他一些信息，另外，某种意义上来说，麦克说得没错，他是无法逃避自己作为魔王的身份的，越往后拖，只可能将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 而且，他想念米莉，长达一个多月的分离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思念。要不要……试试呢？ 伊洛思考片刻，还是将信将疑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头顶突然冒出一个光芒已经黯淡、边缘魔纹也有了裂痕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急速地在伊洛头顶转了几圈，接着“啪”地碎裂开来！ 窗外顿时雷声大作，本来因为伊洛瞬移而来不及跟上的乌云层不知何时重新聚合了起来，形成厚厚的一片云区，数道闪电交错地在黑漆漆的天空中划过—— 伊洛痛苦地皱起眉头，他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再下一道轰鸣的雷声消失时，伊洛的背后伸出六面起码一米多长的黑色大翼，翅骨刺穿了单薄的衣衫，左右面各三个对称的翅膀同时径直张开！羽翼快速成长的疼痛让伊洛忍不住咬紧牙关、弓起背跪在地上，他颤抖着将手伸向了分外沉重的头，然后……他摸到了什么冰冷的、坚硬而粗长的东西……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世界上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雨，好像要将天地万物都冲垮。 伊洛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起码又长高了十几公分，手腕和脚腕都从原本合身的衣服中露出白皙的一大截，看上去十分怪异。 要是伊洛此时能照镜子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脸上的的少年气息也已经褪去，完全变成了青年人的模样。魔王的成长阶段本来就不能简单地用年龄来计算，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已经真的是个魔王了。 伊洛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他用魔力强行冲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魔法后，他周围瞬间爆破出来的魔力似乎立刻形成了几十个黑魔球，其中还有几个魔球瞬间就化成了魔物。此时魔球们刚刚苏醒，正在困倦地眨巴眼睛，大概等完全醒过来就要往他身上爬了…… 伊洛当即念了个魔咒，巨大的魔法阵在客厅地面浮现，几秒后，所有的魔物都被送到了魔物城堡里。 ……先把这些交给他的魔使去处理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伊洛碰了碰自己的衣服，然后他们就变得合身了起来。接着，伊洛张开自己背后的翅膀，不太熟练、摇摇晃晃地往北方飞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概是因为外表变化了的关系，伊洛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米莉从他托着自己背的手上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比以往更接近男人的身体、异性的气场紧紧地贴着她、吻她，明明还是伊洛，可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人陌生，米莉不禁感到了更强烈的羞涩和窘迫，她忍不住动了动腿，脑袋亦微微往后缩，想要稍微逃离伊洛的桎梏，然而这样的举动似乎让伊洛误以为她要离开，他连忙紧张地更用力扣紧她，原本温柔地捧着她脸的手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后脑上，像是提醒她不要分心一样地愈发加深这个吻。 “唔……” 米莉的脸快速地红了起来，一方面是对这个比平时更粗暴的吻的害羞，一方面是她快要缺氧了。 她和伊洛彼此都是初恋，一直以来地下恋情的亲密行为没有人教全凭本能，而或许是伊洛更放得开的关系，他一直以来都是无师自通得更快的那一个，这一次也一样。 被雨水淋湿的两人体温渐渐高了起来，由于本能地想要互相贴近、想要触碰对方，米莉身上的盔甲顿时显得格外碍事，用于固定的皮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谁连力气带魔法地拽开，胸板甲和背甲都被拨得东倒西歪，不久就掉到了地上，两具滚烫的身体终于相贴，虽然中间还隔着两层薄薄的夏装，但触感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米莉下意识地缩了缩，她真的喘不过气了。于是伊洛终于决定放过她，最后深吻了一次以后，总算放过她发麻的舌头和嘴唇，微微后撤，给她呼吸的空间，转而细碎地亲吻她的脸颊、下巴、脖子、锁骨…… 终于，米莉在感觉到有手探进最后一层衣服沿着皮肤摸到她的胸时，终于被吓了一跳，猛地从甜美的亲密中清醒过来，赶紧把伊洛推开。 伊洛一下子被推开，还有点懵，他不明状况地眨了眨眼睛，对上米莉的视线，这才一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米莉此时看伊洛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种时候，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出了蛇那句诡异的话：“为了尽快留下后代，得到伴侣且完全长角的魔王性|欲会比一般男性强……” 米莉的脸红了红，别开视线，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从床边捡了件她收拾东西时丢在那里的外套套上——尽管夏天才刚刚结束，可这种大雨天，她还淋过雨，失去伊洛的体温，她还是有些冷的。 米莉抿了抿唇。 她的外表被停留在了一个还十分纯情的年纪，可这倒不意味着米莉真的只有那个年龄程度的知识了。只是…… 伊洛明明离开之前还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长相，回来就变那么大一只，有、有点不太适应啊…… 米莉不敢看伊洛的脸，胸口还有点怪怪的，总觉得被碰过的地方存在感很强，令人颇为不自在。 然而米莉那复杂的视线无疑被伊洛解读成了“难以置信”和“谴责”，躲闪的动作被理解为“抗拒”和“再也不想看见他了”，伊洛顿时坐立难安起来，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实说，他自己都十分震惊于他刚才竟然这样做了！那个时候……总觉得米莉身上的香气让他心神不宁，意识和记忆都变得模糊了，手好像也相当顺从于本能，有些不受控制，但是那个时候的触感…… 啊啊啊啊，不对啊！ 伊洛从头到脚烧了起来，赶紧打断自己头脑里越来越飘向糟糕的念头。他明明以前也整晚整晚地想米莉，可是实际行动上从来没有失控过！只有想法失控而已！绝对只有想法而已！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就跟他对魔力的控制力一样强！接吻和幻想就足够他满足自己了！ 现在首先要跟姐姐解释的好像已经不是魔王的问题了……米莉已经完全被他吓到了！从刚才开始她就红着脸低头扣扣子——扣完拆拆完扣，弄了好久——所以她刚才到底有没有看见他的翅膀和角？刚见面时外面太黑她可能没看清楚才给他开窗的，而接吻的时候她又说不定没有精力分心去观察他的角和翅膀，现在又低着头……说起来…… 伊洛看着米莉弄扣子的动作，她的面颊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绯红，穿着的薄薄的外套里面衣衫有些折皱，考虑到平时吉娜都会将他们所有人的衣服都弄得极为平整，所以那些皱褶很可能是因为他之前的动作。伊洛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米莉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活动的领口上，白皙的皮肤时隐时现，他不禁觉得米莉低着头弄衣服的样子实在是性|感极…… 我在想什么啊！！！(╯°Д°)╯︵┻━┻ 要是有可能的话，伊洛简直想要立刻去找一盆冰水把头泡在里面冷静一下，或者索性用魔法剖开脑子把里面肮脏的东西都打包处理掉！他明明应该是怀着纯艺术的爱意看待米莉的！纯艺术的！要是姐姐以后愿意接受他的话，再重新把肮脏的东西放回去…… 伊洛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好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从根基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者什么能将眼下这个诡异的气氛变轻松的说辞。 大概是沉默的空气使得本来就比较尴尬的氛围更尴尬了。米莉顿了顿，尽管她也不善于言辞，可毕竟关于伊洛身份的问题她已经考虑了好几年了，于是米莉停顿片刻，终于抬起了头，下定决心道：“伊洛，你……” 米莉没有说下去，她愣了愣。 先前开窗的时候没有看得很清楚，之后又没有机会看，所以她突然发现伊洛的外表和她以杀掉的魔王极其相似时，难免会怔住。不可否认，这是一副十分英俊的青年长相，只是银发、红眸又显得非常特别。当然，他们的神情很不一样，以前的伊洛看起来惊慌而不知所措，哪怕顶着魔王之角仍然显得很单纯——米莉并不是很确定有这个感觉是不是因为她一直看着伊洛长大，但她的确仍然觉得伊洛很单纯——而那个魔王…… 米莉微微蹙眉。 那个魔王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冷漠的感觉，没有一丝温和之气。和米莉打斗的时候，他甚至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机械地观察她的动作、放出攻击的魔法，战斗方法倒是很标准，她简直像是和一本难缠的教科书在战斗。 按照蛇一直以来给她洗脑的说法，魔王不会有机会抚养自己的孩子，更从来没有过兄弟这种东西，所以是很冷情的生物，夺取公主大部分也是出于繁殖后代需要的原因。 比如第二代魔王，他使用仍然残有自己父亲气息的羽毛的本意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复活一个“父亲”，而是给自己的后代准备一个老师。而发现蛇或许与抢来的公主有染后，他轻易地原谅他，没有丝毫嫉妒的情绪，而将蛇关起来的原因也只是“担心以后后代的纯洁性”。他所做的事，简直就像是将“繁殖后代”作为任务来对待，并且准备完美无缺地完成一样。按照蛇的说法，他教过的优等生魔王都是这样的，只有伊洛的父亲那个差生是例外。 那么正常的魔王或者就是像米莉见到的伊洛的哥哥那样。会产生爱情的魔王是很少见的，大概只有伊洛的父亲和伊洛而已，拥有亲情的魔王……甚至可能只有伊洛，偶尔有时候，米莉几乎会忘记他是个魔王。 然而，此时伊洛的样子，却让米莉清晰地回忆起了他的身份。 米莉定了定神，幸好，她已经很清楚伊洛是个温柔的男孩，魔王祸害世界的事……总有办法解决的，说不定让伊洛把魔法收起来就行了。 米莉这样一想，稍稍轻松。可伊洛却被她看得一点都不轻松。 米莉凝视在他身上的目光无疑犹如在他头顶泼了一盆冷水，在他看来，现在米莉要不就是被他的魔王外表惊住了，要不就是为他之前的行为不知所措——无论哪一种都不好！ 伊洛心乱如麻，偏偏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成年男性沉沉的脚步声。 菲尔公爵走得很快，因为他接到了皇宫里第一时间送来的信函，国王陛下紧急通知，目前在王城的所有魔法协会高级魔法师都必须尽快赶到宫殿里去保护公主，因为魔王再次复活了！ 算算时间，国王下达命令的时间和米莉离开宫殿的时间正好差不多，大概是米莉前脚刚走，国王后脚就发布了通知，所以她才没被直接留在宫殿里。菲尔公爵不清楚米莉今天为什么会急匆匆地赶回来——他刚要来问宫殿里的信使就来了，然后他又不得不花了十五分钟才将信使送走——不过，现在菲尔很庆幸米莉提前回了家，这样至少他能立刻确定米莉在哪儿。 当然，比起他简陋的公爵府，多重戒备的皇宫无疑更安全。以前米莉被抢走过一次的事已经在菲尔公爵心中留下了阴霾，他无法违背国王的命令，但至少可以将女儿一起带走。所以，实际上他是过来想让米莉再和他一起回王宫去的，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越是靠近米莉的房间，菲尔公爵发现自己越是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所笼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乃至跑了起来！他来不及敲门，而是直接撞开了米莉的房门，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菲尔公爵只来得及看到一束尚未消失的魔法之光。 在戴维娜公主被紧张的重重骑士和魔法师包围的时候，公爵小姐再一次被魔王（一时手滑地）抢走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得不说，蛇的话让米莉感到了些许不安。的确，对普通人来说，提到魔王，世人都绝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为祸人间的黑魔法，四处肆虐的魔使和魔物手下，强行掳走公主的恶劣之徒…… 一项项罪行无疑都证明着魔王被勇者所杀是罪有应得。不过，老实说，大概是因为她战斗力比较强，没有真正吃过魔王的苦头的关系，即使在第一次魔王复活的时候，米莉对魔王的邪恶仍然停留在字面的理解上，她会跟其他人一样踏上勇者之路，多半还是为了完成养大她的老头子的遗愿。 而真正让她鲜活地感受、理解到魔王的，其实是伊洛。 米莉对作为她引导者的蛇从始至终怀有戒心，因此无法敞开心扉；隔壁的波尼夫妻一直对她多有照顾，可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且关爱停留在“邻居家可怜小女孩”的程度上，没有更进一步发展。所以，实际上，伊洛是在老头子死后，米莉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伊洛努力适应着他被灌输的记忆，生涩而认真地扮演了“弟弟”的角色。于是米莉也不自觉地对他倾注了真正的爱意，最后，这份爱意得到了回报，他们之间萌生了一种更特别的感情，亲情和爱情交融在一起的感情。 总之，现在米莉知道了魔王并非是没有感情、只是机械地执行破坏世界计划的邪恶象征，如果和普通的男孩一样成长——甚至是在比一般人更艰苦的环境之下——就算是魔王也能长成三观正常、有喜有怒的优秀青年。伊洛跟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可怕而残暴的魔王，或者是米莉亲眼见过的那个表情冷若冰霜、仿佛没有一丝感情的魔王都不一样。他善良、刻苦、上进，善于感知和理解其他人的感情，而且非常的……温柔。 尽管蛇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地暗示她魔王拥有难以违抗的邪恶天性，可事实是……米莉大概已经无法再对他下杀手了。 看着米莉一点点变化的神态，蛇的笑容加深了，他饶有兴味地道：“你也很温柔啊，小米莉，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羡慕小魔王的。不过……我也很好奇伊洛本身正直的性格能跟魔王的本能争斗到什么地步呢。” “……争斗？” “嗯哼。”蛇愉悦而漫不经心地点头，“大部分魔王都不会抵抗本能的。不过……从他刚才从你这里跑掉，而不是索性强行——” 蛇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的目光令米莉不自在地动了动。 “——就能看出来。”他道，“要知道从来没有哪个公主在被魔王带回来以后到第二天还没有发生什么的，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的身份不是公主，而且第一个夜晚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没差，我已经知道结局了。” 米莉的心脏一颤。她差不多是迅速地想起了伊洛之前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不小心将手放在她胸上的事，她推开他的时候，伊洛好像自己也很吃惊于自己的举动。 而且……蛇说伊洛的魔力很强。 米莉看了眼窗外，这样的天气已经根本无法依靠光线来判断时间了，无论何时仿佛都是风雨飘摇的午夜。伊洛的哥哥刚复活时，米莉才只有三四岁，所以记忆十分模糊，不过，她隐隐感觉当时的征兆之雨并没有下得如此夸张。 明明魔物的数量好像暂时还不多，雨却这么大了。 米莉的内心深处隐隐泛出某种不好的预感：“蛇，魔王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蛇已经不见了，原本躺着男人的位置，此时只剩下被风吹得层层掀起的深色帘纱。 …… 伊洛不知道到城堡哪里待了几个小时，等到晚饭时分就冷静了下来，还将米莉叫来吃饭。米莉十分意外魔使们竟然会做饭，手艺还很好，明明他们是依靠黑魔法元素生存，不需要进食的。 “这些都是为了陛下和公主准备的。”面对米莉的疑问，年纪最长的魔使男孩羞涩而腼腆地道，他的友善程度也令米莉极为吃惊，“虽然我们魔物都可以依赖陛下的魔力生活，可是陛下和公主不能没有真实的食物。而且公主殿下将来会孕育陛下的孩子，必须吃好一点才行。” 周围的魔球们纷纷殷勤地附和：“叽叽叽！叽叽！” 米莉：…… 伊洛：…… ……好直白。otl 从魔使的话联想到了某些劲爆的画面，伊洛不得不尴尬地捂住鼻腔发热的鼻子，将脸扭向一边，全程不敢看米莉地一个人默默吃东西。至于米莉……尽管她强行摆着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假装没听见来掩盖羞涩，却架不住耳根泛出血色。 吃好饭后米莉又试图跟伊洛沟通，可伊洛对“回去和菲尔公爵说一声”之类的提议明显非常抗拒，在情绪的操控下，他看起来非常受伤、难以接受。于是最后米莉提出让她写一封平安信，然后让魔物送去给菲尔公爵。这个伊洛总算可以接受了。 ……尽管米莉并不是很确定菲尔公爵收到魔物送去的信会不会放心，但这个应该比一点音讯都没有好。 一件事情暂时解决，天色也已经晚了，但大概是因为神经紧张的关系，米莉一点都不困。 她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给菲尔公爵的平安信写完，在信中她差不多用尽了能证明自己并不危险的所有措辞，当然，她并没有暴露伊洛，只是说“这一次的魔王令人意外”，并且强忍着羞涩到想找个洞钻进去的羞耻写上了她和魔王并不住同一个房间，好让菲尔公爵免除她受到不必要伤害的担心。 收掉最后一笔，米莉长长地舒了口气，将信封上口，然后交给了等待她的一只长着翅膀和尖牙、颇像大号蝙蝠的魔物。 据伊洛说，城堡里的魔物和魔使数量都比他三天前刚抵达魔王城堡时翻了起码四五倍，可能跟他变成青年的样子并且长出角有关。而且，原本里面除了魔使就是黑魔球，这次他回来的时候，竟然有了不少形态不一的大魔物。还有魔使……本来外表年纪最大、性格最成熟的男孩魔使好像只有七八岁的外貌，可米莉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起码有十三岁了。 这些都是伊洛作为魔王的能力提升的证明。 蝙蝠型的魔物衔住米莉的信，蹭了蹭伊洛后，拍着翅膀飞入雨中。米莉看到它周身环绕着一个淡淡的魔法泡泡，阻挡着雨点的侵蚀，这大概是魔物的魔法。 魔物飞走后，米莉扭过头，看向了一直安静地一旁看她写信的伊洛。 大概是因为今天拒绝了很多次米莉的合理请求，伊洛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不安，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排斥米莉回去跟菲尔公爵说一声的想法，明明他信任米莉，也知道发现米莉不见的公爵肯定会很伤心——他们父女都只有彼此一个血缘亲人，他那位不苟言笑的教授一直都将米莉像眼珠子一般宠爱。 伊洛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和魔力躁动不安，尤其是看到米莉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撩头发的动作，都让伊洛不得不强行按捺自己的焦躁。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拥抱她、狠狠地亲吻她，甚至是更深入地占有。这样的念头令伊洛羞愧和脸红，可又难以控制。 对上米莉的目光，伊洛握了握拳，使劲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微笑：“信写完了？” 米莉点头，她想了一会儿，问：“蛇是不是也在这里？你看到他了吗？” “……是的，但我今天回来还没有见过他。”伊洛的拳头猛地一收，他吃惊地发现光是从米莉嘴里问起别的异性都让他觉得难受，他顿了顿，勉强将烦躁按回心底，才继续解释，“不过……蛇之前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抱歉，米莉……我不是你真正的弟弟，而且明明你已经知道了，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米莉：？？？ 看着伊洛愧疚的面容，米莉感到了些许困惑，她总觉得伊洛的说法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从字面上理解又没有什么错的地方。伊洛的确不是她弟弟，这一点她确实早就知道了，因为她根本没有兄弟姐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米莉困扰地皱了皱眉，幸好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只是在听到蛇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他时，米莉的身体僵了僵。 ……伊洛分明看起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然他不会不提的。 米莉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这才缓解住紧张，严肃地问道：“——伊洛，我是传奇勇者的事，他也告诉你了？” 第一百三十章 伊洛感觉此时的自己简直是犯罪意图昭然若揭，根本百口莫辩，无论说什么都能立刻被判定为狡辩，然后关入监狱。而且……此时好像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解决。 伊洛默默地、默默地挪了挪身子，靠近写字台边的椅子，然后突然抓起椅子上那个深红色的靠枕，飞快地盖住自己两腿之间，然后……他胆战心惊地看了眼米莉。 米莉当然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只是……不想多看，所以赤红着脸扭开头，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 话说回来，她刚才其实就是感觉到了某个可怕的东西才慌张叫停的，伊洛遮和不遮她都已经知道了。otl 伊洛亦十分尴尬，姐姐以后肯定不会再把他当作纯洁的男朋友了，总觉得最近暴露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然而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伊洛还有点紧急事态要处理一下，要是再不走的话，当着米莉的面干肯定会被当成是变态。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集中在脸上，羞耻又焦急地道：“姐，那、那个我突然有点困了。刚才……我真的很抱歉，但是……那个我……” 不等他说完，米莉便羞愤地抱着头发拼命点头，示意他快走。得到米莉首肯，某魔王赶紧捂着靠枕跑了。 …… 这个时候，王城早已乱成一团。 多亏克里夫先生的预言，王国对魔王提前复活一时早有准备，在全国各个地区都安排了能够第一时间保护民众、整顿秩序以及帮助百姓撤离灾区的军队，于是当国王一声令下之时，各地的军队们都在以王城为辐射中心的顺序依次接到了命令，紧张有序地行动起来。同时，荣耀地区提前建立的灾民临时居所迅速启用，尽管由于时间限制，临时居所的数量暂时还不够，可情况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暂时还有缓冲的余地。 总之，各地的安排还算尽然有序，只有王城的行政官和大臣们为处理各种事宜忙得应接不暇、焦头烂额，另外还有公主…… 戴维娜公主如今已有二十八岁，以王国未婚女子的平均年龄来说算是年长，比以往被抢的公主亦要大不少，然而，她极其貌美，又是目前唯一的公主，魔王要抢的选择依然只能是她，大家都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此时，公主被王城中最优秀的骑士和最出色的魔法师们团团围住，她的卧室外面简直驻扎了一支军队，从门口的走廊到窗台下的花园都有人巡逻，公主的卧室很大，还分几个小间，因此连门边都有人驻守，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没有魔王的时候，戴维娜已经自由活动惯了，这种时候突然被像是易碎物品一样保护起来，令她感到十分不适。毕竟她早就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被这么夸张地守护着，戴维娜很不习惯。 她自己身上亦带着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有机会在魔王腰上捅两下以自保——只是却不被允许乱动，于是戴维娜很快就对放在她房间里那些淑女都应该看的书感到厌烦了，生气地丢在一边。 “父王这个时候还让我看这些做什么？”戴维娜气恼地道，“学习一下怎么成为善解人意的妻子，被抢到城堡以后给魔王当个温柔宽容的王后吗？” “陛下也是为了您好，公主殿下。”女仆无奈地将书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书架上，“等解决这个魔王之后，您还是要结婚的，陛下仍然每天都在为您费心地挑选人选呢。” 戴维娜公主听得出来女仆是委婉地告诉她她个性最好再温柔一点才更容易嫁出去，大多数贵族都是十几岁就订婚乃至结婚的，在整个世界只有一个国家的情况下，大大小小的贵族数量加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多，婚一个就少一个，她又不可能下嫁给平民，能选择的对象已经很有限了。 单从“嫁出去就好”的角度考虑的话，女仆的话没错，只是戴维娜公主这种话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她受够了闲言碎语，在这种被软禁的状况下便更为心烦。 戴维娜生硬地道：“那也没有必要，这些书我成年之前就能背下了。”它们一点用都没有。 女仆想了想，问：“您需要我帮您找几本别的书？” “……我不想看书。”戴维娜叹了口气，“算了，你去休息吧，这里这么多人，你留下也帮不上忙。” 戴维娜房间极少像现在这个拥挤，站岗的骑士们隔着厚厚的头盔面面相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得在戴维娜睡觉时轮流值班站岗……当然，某种意义上看着公主睡觉好像也挺有趣的。 听公主这么说，女仆向她行礼后就退下了。戴维娜仍然十分无聊，这时，站她卧室门岗的骑士一把掀下自己的盔甲，露出年轻英俊的脸来，因为公主房间闷热，盔甲又很厚的关系，他出了一身汗，头发亦被汗水浸湿，在灯光映衬下亮晶晶的。 戴维娜看了眼他的脸，便想起了他是谁——约翰·罗伯特，皇家骑士团里除米莉之外最新的成员，相比较于其他人，由于毕业不久，还有些稚嫩。 “公主，要是你无聊的话，不如我去问问米莉森特·菲尔小姐有没有回来吧？”约翰体贴地道，他知道戴维娜和米莉很合得来，平时训练的时候总是在一起说话。 “……我被关起来的前几分钟，我刚替她请好半个月的假。”戴维娜一脸烦闷的无奈，她当然也想找米莉聊天，至少狂揉米莉的那头软软的乱毛然后看她懵逼的表情肯定能让自己心情好一点，但她那么急地离开，肯定是很重要的事，要知道米莉自从加入骑士团，是几乎从未请过假的。 约翰道：“嗯？可是像魔王复活这么大的事，只要拥有骑士精神，不管是谁肯定都会放下私事过来保护公主吧？而且，我也听信使说，菲尔公爵答应来得时候会把米莉一起带过来。” 戴维娜公主心中一动，问：“这里的魔法师还不是全部吗？其他魔法师在哪里？” “还有菲尔公爵和杰斯没有来。”约翰老实地回答，“杰斯好像正在跟随克里夫先生讨论什么重要的问题，菲尔先生……他明明几个小时前就应该接到通知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来……” 不会是米莉出了什么事吧？ 戴维娜心中一揪，但赶紧在心中摇摇头，否认这么不祥的念头。 米莉的剑术水平她很清楚，尽管学习时间不久，可她相当出色……老实说，戴维娜公主一直怀疑她说自己以前从未学过是撒谎，米莉这样的孩子，不说实话很容易就会被看穿。只是这个世界上谁都有秘密，既然她不想说的话，戴维娜也不强求。 能打得过米莉的人应该很少才对，可万一是亲近的人突然背叛，或者被外人偷袭什么的…… 戴维娜愈发不安起来，并皱起眉头。美人颦眉思索的样子一样非常好看，公主的金发垂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被淡淡的忧愁所笼罩。 就在戴维娜公主烦恼的时候，约翰也在偷偷地打量她。实话实说的话，自从知道那个讨厌的金色骑士和高高在上的公主其实是一个人以后，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注意她。以前对不肯说明身份的金色骑士只觉得“他”故作神秘、做作、不合群，可发现她是公主后，约翰顿时意识到戴维娜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公主身份而区别对待，才特意那么做的，他顿时对过去狭隘可笑的自己感觉到羞愧，他总是单方面地期待着一个美丽可爱最好还个性温柔又坚强善良的女性走进他的生活，听说公爵小姐要加入骑士团的时候跟傻瓜一样兴奋，却始终没有意识到全国最高贵美丽的女性早就在他身边。 等约翰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视线便已经留在比他年长六岁的公主身上。因为不知道为何无法写下戴维娜公主的名讳，他在日记里始终将公主用原本的“金色骑士”来称呼，结果导致一直关注他日记的妹妹玛利亚前几天终于哭着问他是不是终于弯了…… 想到这里，约翰不禁稍稍不自在起来。 他不自觉地稍稍握紧了头盔…… 公主喜欢的恐怕是那个魔法师杰斯，而且……他对公主，倒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吧？ …… 另一边，菲尔公爵正待在米莉空荡荡的房间里，渐渐忘记了时间。 失去米莉，已经是第二次了。刚才他已经将整个房间的魔法痕迹都检测了一遍，不会错的，那是相当强大、相当刺激的黑魔法…… 是魔王。 没想到一次不够，还会来第二次。不是明明……都换了一个魔王了吗？ 菲尔公爵攥紧了拳头。 他在看到米莉在魔法之光中消失的时候，心脏仿佛都被挖走了一块，可因为看到光束中另外一个人影的关系，他竟然没有立刻追去魔王城堡，和魔王拼个你死我活。 那样的翅膀、那样的长角，甚至身材轮廓也是挺拔的青年男性形象，可是……那个……分明就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到魔王城堡的藏书中有相当多是关于神学的内容，米莉亦忍不住一怔。不过……她抬头往上望了望——在魔王城堡很大、且魔王无法亲自抚育他们的孩子的情况下，被视为是知识传承的魔王图书馆，面积自然不可能小。 这里足足有五层楼高，总体而言呈梯形，越往下占一层楼的面积越大，最大的一层占掉了整个城堡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位置。图书馆的五层楼天花板全部被打空，取之以待的是搭建了螺旋形的云梯，米莉往上一望，看到的就是层层叠叠大大小小的书架，放眼望去书的数量根本难以计数。 这么多书，想来涉猎各个领域的都有，这样一来，会有神学书籍似乎也不奇怪，而且…… “……会不会是……了解敌情……之类的？” 米莉不太确定地问。 “嗯，我本来也这样想。”伊洛道，“但是我稍微翻了一些，发现这些书里对神的理解也远远要超过人类目前的水平。现代宗教中后来添加的类似于神话传说的神迹记录都被删去了，但是增加了很多神对人的照顾之类的事。米莉，你知道，现在人类的书里面记载的神都是人的‘神’，不过在远古时代，世界上好像还是有别的神的，除了人之外也还有别的种族，其中最厉害大概就是一种和人类争夺地盘的凶兽，据说是拥有紫黑色的皮肤、外形似豹，且有着巨大力量和极高智慧的一种生物……” 米莉点了点头，她隐约也有听老头子讲过这种。 据说在魔王诞生、传说中的勇者传记出现以前，世界上的孩子们都是听屠杀凶兽的战士的故事长大的。 不过，后来人类掌握了使用武器和魔法的方法，完全靠力量取胜的时代终于结束。战胜了其他种族的人类成为陆地的主宰，而人的神则屠尽了其他族的神。然而在那之后，人类却在内部分裂成了许多国家，人神们厌恶看到自己的子民彼此争斗，于是选择了他们认为最勇敢、最智慧、最虔诚的一支人类后裔作为他们的代表，在如今的荣耀地区建立了全新的王国圣克鲁克。神又降下神使辅助新王国，辅助期间，神使们和当地的人类男女结婚生子，便形成了圣克鲁克最早的十七支贵族家族。 当然，在圣克鲁克统一所有王国后，十七支贵族家族便在千年的时光中逐渐散落破败，且还有不少新家族崛起，如今的贵族局势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甚至连国王都曾经被推翻。在各种联姻和后代混杂的状态下，贵族里的神血血脉早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而普通人也可以大胆地说全国人人有神血，相比较于血统，家族地位更多的是由金钱和权力决定了。 “远古这些别的种族也是有自己的神的，”伊洛继续道，“如果魔王和他身边的这些魔物、魔使算是一个单独的种族的话，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神，或者魔王就是其他魔物和魔使的神，可是……图书馆的这些书里，他们对人神……完全是像对自己的神一样描述的！难道说魔王也信仰人类的宗教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米莉下意识地想问这些会不会是从人类那里收集来的书，但转念一想，既然伊洛已经说了现如今人类的神学知识都没有达到那些书上的水平，那么一千年前肯定就更没有，恐怕并不是这样的。 米莉问：“那你……对这些，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伊洛遗憾地摇头，“而且，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非要袭击人类不可，我并没有袭击人类的愿望，但也控制不好目前这个狂风暴雨的天气。进一步找新的资料可能会有所发现，可这里的书实在太多了，可能……” 伊洛没有说下去，但米莉已经感到了一些沉重。 ——伊洛本来是应该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看这些书，或者由蛇来教导的。 米莉想。 ——等我看完这些书，我和米莉的孩子都可以开始毁灭世界了吧。 伊洛想。 然而，伊洛刚刚想完这些内容，便忍不住脸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天好像总是在幻想类似的事，明明以前并没有这种情况，却突然变得很渴望当父母。他所想得还不仅仅是一家人一起生活的美好画面，还有制造画面之类的……咳，不能往下想了。 不过，说起来……他和米莉，不会只能生蛋吧？ 伊洛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一直以来都是将自己当作人类的，自然对卵生这种事有点接受不了，让他选的话，还是比较希望有能被父母抚育长大的正常孩子，而不是一孵一百年、一醒过来就可以满地蹦跶的蛋孩子。 ……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一下吗？借助魔法之类的？ 这时，伊洛感到自己的手上一暖，他微微一愣，这才看见是米莉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上。现在米莉的手比他要小一些，很柔软、很温暖，偏偏又是在他想入非非时的身体接触，尽管他们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更为亲密的事也有过，可不知为什么，伊洛的魔力却在此时因为这一点触碰狂躁了起来，让他忍不住拽了拽领子，好稍微透气一点。 “姐……” “？” “想起你之前对我说谎的事，我突然又非常难受。我可以再要一遍补偿吗？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 ……结果还是亲了。 等两人分开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米莉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了墙上，伊洛使她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之下，此时，她眼前的男孩那双一贯澄澈的红眼亮得出奇，里面还泛着丝丝侵略性的色彩，这和平时的伊洛不太一样，他就这样一眨不眨笔直地看着她，甚至……舔了舔嘴唇。 米莉身体一僵，被盯得有些后背发毛，预知危险的直觉亦开始拼命地警示她，米莉再次下意识地去摸剑，然后摸了个空。她的后背不自然地绷紧，然后紧紧地贴在墙上。 伊洛又凑近了一点，离她更近，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沙哑地道：“米莉，我……” 米莉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我、我再去研究一下魔王和神关系！”伊洛猛地往后撤离，瞬间拉远和米莉间的距离，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再看几本书，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突破性的内容了！” 说完，伊洛猛地拉开椅子，一把拿起书，一脸专注地看了起来。米莉扫了眼他正红着脸倒着看的那本书，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伊洛的神情，不禁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 “菲尔先生！菲尔先生！” 这一天，菲尔公爵在王宫的走廊巡视时，突然被谁叫住了。 转眼，距离克里夫先生宣布魔王复活，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尽管迟了一天多，但菲尔公爵还是抵达了王城报道，加入到保护公主和其他王室成员的队伍当中。幸好，基本上大家都多少有听说过菲尔公爵和他妻女的事，知道他的妻子是在魔王复活前夕亡故，女儿直到前几年才找回，因此菲尔消沉到一度无法使用魔法，所以只当他是听说魔王复活的消息后受到刺激太大，故态重萌，才没有立刻赶过来。 这几天菲尔公爵在王宫里没精打采、神情飘忽的样子似乎更应证了这一猜测，连国王陛下都对他感到十分担心，所以哪怕菲尔公爵是目前世间最优秀的大魔法师之一，亦只将他安排到了不太重要的巡视岗位，而不是就近保护公主。 听到有人叫他，菲尔公爵停下了机械重复的脚步，回过头。 来的人是莱恩，他一路追着他跑来，神情像是十分焦虑的样子，见公爵注意到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爽朗的笑容，反而四处寻找什么似地到处看了看，才道：“菲尔先生，原来你在这里！那个——你知道，米莉小姐在哪里吗？她本来应该是守护在王宫里的骑士团成员，可我听戴维娜公主说——”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菲尔公爵打断了莱恩的叙述，微微蹙眉，仿佛有些警惕地问道。 菲尔的确知道米莉在哪里——不出意外是在魔王城堡——而且现在每天都会有魔物来送米莉的信，他用魔法检测过，的确是米莉在安全的状态下亲手写下来的，这多少缓解了菲尔公爵的紧张。 当然，这并非完全有用。实际上，菲尔正在谋划找借口离开王宫，然后尽快去一趟魔王城堡，只是他不可能只带着魔杖去魔王城堡送死，所以这几天正在做必要的准备，菲尔多年没有战斗，一些装备都过时或者损坏了；再加上魔王复活得突然，想要防身或者是蠢蠢欲动想当勇者的魔法师们都快速地活动起来，魔法用具一下变得非常紧俏，变得非常难买，菲尔暂且来王宫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目前大家都非常忙，遇到莱恩，算是意外。 莱恩严肃地道：“现在……魔王的形式恐怕越来越严峻了，我没想错的话，陛下这几天就会公布征募官方勇者团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米莉能够去参选。” 菲尔公爵一怔：“米莉？” “是的。” 莱恩果断地点头，要是这种时候上一任传奇勇者不去参加的，未免太浪费了。 “我……有些事我答应了不能说，即使您是她的父亲。但菲尔小姐身上的确有非常惊人的才能，如果是她的话，我相信一定能够阻止这一次的魔王！请问，您能告诉我她现在的所在地吗？” 望着莱恩极为认真坚定的双眸，菲尔公爵感到吃惊。 他知道米莉似乎在剑术上极有天赋，远远比她目前来得强，却不知道她竟然到能让莱恩这样的剑士都这么说的地步。 “米莉她……现在不在王城。”良久，菲尔公爵才道，“不过，这件事我会替你转告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说完，亚莱便端着餐具乖乖地离开了。留下米莉和伊洛两个人仍然被丢在之前话题的尴尬氛围之中。 伊洛捡起了被他丢掉的羽毛笔，试图继续看书，可始终静不下心，终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我、我去透透气……” “等等！” 回过神时，米莉已经拽住了伊洛的衣角。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可是手并没有松开。 “米莉，你知道，我……”伊洛同样欲言又止，光是看着米莉揪在他衣角上的手，他便觉得自己的魔力又暴躁了几分，声音亦不自觉变得低哑，“我最近状态不太好……” “……因为我？” “……因为这对角。”伊洛使劲地想把自己的视线从米莉的眼睛上移开，并且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到自己该死的角上，然而他的身体却十分城市地再次抓住米莉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拼命想让两人变得更近一些，语言、神情与动作完全不协调。 米莉听到伊洛的胸膛里有着一颗跳得飞快的心脏。 米莉叹了口气。连大魔使都要出现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他们不能继续在这里翻这些可能根本找不到记录的书，他们必须身体力行地尝试方法，说不定就真的蒙对了。 于是，想了想，米莉尝试着整理她的思路。 伊洛之所以魔力暴动一方面是因为成长，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魔力想要推动他去完成某些本能。考虑到其他魔王似乎没有发生过蕾斯的情绪，那么伊洛目前的痛苦来自于后者的可能性多一些，或许满足他的本能就能结束魔力暴动，而魔王的本能…… 似乎是…… 米莉的脸红了起来，但她定了定神，犹豫片刻，还是轻轻踮起了脚，勾住伊洛的脖子让他弯腰，然后……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实验完毕，米莉试探地问：“这样……会好一点吗？” 完全不会啊姐！！！ 这种时候不要点火啊！！！ 伊洛的内心是无比崩溃的，米莉的动作太超脱了让他没反应过来。在接触到这个吻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体内的魔力开始连环爆炸，像这种若即若离的吻根本没有填补欲|望的作用，完全是进一步将野兽勾出来啊！ 他大概能明白米莉的想法，其实他从发现自己被逼到一个临界点就会抛弃骚扰她，然后得到一定程度的补偿以后又能找回理智开始，就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了，只是…… 总之，伊洛悲愤地道：“这样大概不……” “……这样呢？” 米莉也想通了不同程度上的区别，她的脸又红了几分，再次垫脚，然后用力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接着问。 然而她没有机会听到回答了，伊洛怔了怔，然后下一秒，脑子里的弦“咔嚓”一声崩断，理智的防线被暴动的魔力冲垮，她的嘴唇被狠狠地堵住。完全不同于米莉羞涩的吻，伊洛狂躁地反击了她，狂风骤雨般的吻让米莉下意识地搂紧了对方的脖子。突然，她感觉到伊洛的身体用力地压着她往后倒去…… 预料中后脑勺的疼痛并没有来，米莉整个人跌进了柔软的床里——毫无征兆就瞬间移动到卧室这种事她竟然也有点习惯了——不过，米莉还没来得及确定这里是哪一个卧室，伊洛的体重就又压了下来。 是自己作的死，米莉自然得负起责任来，她其实做好了承担实验失败风险的准备，只是风险来得太快让她难以及时反应而已。因为急躁，伊洛的吻变得粗暴而毫无章法，他好像失去了理性，吻了一会儿，伊洛的手也开始在她身上移动。 “唔……” 被摸到有点敏感的地方，米莉的呼吸乱了几拍，不太习惯而慌乱地应对着，但尽量配合。她知道伊洛跟往常一样，过一小会儿就会冷静过来，所以除了喘不过气和猝不及防之外，内心倒是很冷静，只有他太过用力时才会闷哼一下。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伊洛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他就整个地僵住了，恢复到平常的伊洛。他慢慢地撑起身体，无辜而慌张地看着被弄得衣衫凌乱的米莉。 魔力仍然在他体内暴动，可同时，他似乎的确得到一些安抚，至少能够忍耐住这么狂躁的魔力了。 米莉看着伊洛慌乱地别开视线，不敢看她，小声地道：“对不起，米莉，我又……” “……没事。”米莉也略有几分尴尬地移开目光，“……这样能好点吗？” “嗯，我……咳，舒服多了。” “……” 两人沉默了几秒，终于，伊洛准备起身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冷静一下，但米莉再次一把抓住了他。 “……米莉？”魔力颤抖了一下，伊洛俯下身，目光暗沉。 伊洛灼热的目光让人难以承受，米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顿了顿，她硬着头皮道：“你得尽快控制住魔力，不然没等魔物放出去，王国就要被水灾淹光了……” 实际上，目前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好，原本准备抵御魔王的战士和魔法师们可能都开始抗洪了。以往的魔王也下雨，但从来没有下这么久的，伊洛控制不了这个雨，和他对自己难以掌控身体内的魔力一定有关。 迟疑片刻，米莉继续道。 “……你的状况一定要解决，其实我们……那个……可以试……” 砰！ 伊洛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米莉的意思，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和欲|望抗争的时候米莉竟然……竟然有可能同意，于是猝不及防地立刻连搁手的床单就觉得烫手。米莉的头皮亦硬不下去了，默默地扭头将脸埋进了脑袋里。然而这样的羞涩却让伊洛的心脏跳得更快。 “姐，你、你不用勉强的……”伊洛顶着通红的脸，攥紧拳头免得自己又被魔力支配，“而且，要是……的话……教授先生绝对会生气到来杀我。” 米莉想了想，回答：“……你是魔王，他不管怎么样都会生气到来杀你的。” “呃，可是至少应该跟教授说一声，我们在交往的事。” “……那一起回家？” “不行！” “……”==# 一提到回去的事，伊洛就瞬间被本能支配。无法控制本能又不愿意试试，米莉感觉已经陷入了死循环。 其实米莉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善于忍耐的性格，憋了这么久感觉已经到极限了，又刚被拒绝了羞耻的建议，十分恼羞成怒。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想要试试把任性的魔王打晕拖回去，说不定他一晕雨就停了呢。 嗯，试试吧？ 大概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打过伊洛，所以才会导致他变成了越来越麻烦的男朋友…… 于是，米莉伸手环住伊洛的脖子，在他惊慌地往后缩的时候，熟练地在他脑后举起了手刀—— “噗。” 床底下忽然响起不合时宜的笑声，米莉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目光锐利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只见一条青黑相间的蛇慢悠悠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哈哈哈，抱歉，小米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蛇一边变成人，一边笑得十分欠揍，“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法呢……不愧是你。” 说着，蛇冲米莉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 米莉都不想问蛇到底看见什么、是怎么看见的了，谁想得到这家伙竟然会在床底下！伊洛的威压能驱散黑魔球，却没法驱散这家伙！ “哎呀，这可不能怪我。”蛇果然又自然地知道了米莉的想法，愈发笑得春光灿烂，“冬眠的季节到了，我只是在下面睡觉罢了。谁知道你们会……嗯，突然过来。” ……骗人！你这家伙明明从来不冬眠！！而且城堡这么多地方你为什么非要挑伊洛的床下睡觉！！ 米莉的内心瞬间刷满了吐槽，以至于忘了自己和伊洛还保持着原本暧昧的姿势，然后她还举着手刀。 伊洛已经注意到她的手刀了，顿时十分伤心。 “姐你……”竟然要打我qaq！ 米莉连忙红着脸飞快地收起手，但是因为被伊洛的手臂困住的关系，她没法躲进棉被里去。 蛇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之间诡异的姿势和互动，只是眯着眼微笑着俯身弯腰行了个漂亮的礼，道：“给您请安，尊敬的魔王陛下。” 停顿数秒，他才转向米莉，微微颔首。 “当然，还有……‘公主殿下’。” 蛇故意将“公主殿下”几个字要得特别重，让米莉一听就知道他别有所指，忍不住尴尬。 伊洛亦面颊一红，这才赶紧和米莉分开，坐正。接着……他皱着眉头打量蛇。 从米莉和伊洛之间说清楚以后，蛇就没有再出现过，他们都以为他是知道自己的谎言暴露，所以姑且躲起来了……此时再度出现，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蛇慢慢地直起身体，脸上始终挂着从容的微笑，只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却让人觉得非常不安。他大方地任凭两人警惕地在他身上扫视，仿佛对此完全不在意。 蛇的视线在米莉和伊洛之间扫过，然后，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开口道：“嗯……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看起来好像正在为魔王繁殖的本能而苦恼呢。” 蛇玩世不恭的目光总含着戏谑，刚刚坐起来整理衣服的米莉身体一僵。 以她对蛇的了解，他恐怕不是临时一看才“猜测”的，而是根本对他们的近况了若指掌。如果不是通过占星或其他占卜手段做到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危险的家伙。 米莉作为勇者的神经不自觉地绷了起来，可蛇又的确可能知道什么。于是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嗯……这可真是麻烦呢。”蛇故作沉思的样子，可语气分明很轻松，“据我所知，魔王的本能是不可违抗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刚才在做的事，的确是唯一根本解决的办法呢。在顺利留下子嗣以前，魔王恐怕都不能完全控制好魔力，而魔力躁动则是提醒他必须尽快完成这些步骤。你们知道，这是为了防止魔王在有后代前就被勇者杀死、保证魔王血脉延续的生理保护措施。所以，除了做|爱，没有解决方法。” 米莉：…… 伊洛：…… 蛇愉快地看着他养大的孩子们听到直白的话后更加僵硬地坐在床上，浑身上下都红得像是西红柿。他故意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好更多地欣赏他们窘迫的样子，这才笑眯眯地道：“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我的知识是有限的。比起我，我认为你们有更好的商谈对象。” 伊洛一愣，脱口问道：“谁？” 蛇本就偏细长的眼睛愈发眯了起来。 “嗯哼，你们不记得了吗？不是最近才有一个魔王，在没有抢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孤独地统治了十二年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且不说魔王多半没有亲人的事，通常除了魔王羽毛上本身残留的气息和魔力外，世界上是不可能保留某位被打败的魔王身前的魔力的。不过，你很特殊，小米莉。很显然这位魔王陛下一开始就在你的额头上做了记号，只是很隐蔽，你和老头子又都不是魔法师就没有发现，后来又直接被那个疤痕遮盖住……唔，说起来那个攻击相当于是给原本在里面的魔法注入了强大的新能量呢，正因如此疤痕始终受到魔法的刺激而没有消失，同时原本的记号得到能量得以维持，上一位魔王的魔法也保留至今……不得不说真是有意思的巧合。” 蛇双手环胸，看着自己绘制的魔法阵正在发挥出它的效用，拼命吸收着伊洛的血液以及米莉额头上残留的魔法，然后召唤出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般地道：“……不过，既然你身上带着记号，想必那个孩子一开始就认出你了吧。在危急关头还故意攻击那种位置……他也说不定是故意的呢？还有，你们兄弟喜欢做标记的位置，还真是巧合地一致呢。” 米莉的额头痛到了几乎可以让人晕过去的地步，所以她其实并没有听清蛇的喃喃自语。她的全副身心都被魔法阵所吸引了，因此她强忍着睁开眼，拼命想要看清楚魔法阵中的景象。伊洛的眼睛亦朝着和米莉相同的方向，只是他顾不得自己脸上不断往外飞的血，依然费尽地将她搂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米莉的痛苦似的。 魔法阵迸射出夺目的白光，这光和常见的蓝光、紫光都不同，明亮得近乎刺目。接着，光芒中渐渐浮现出了高大的青年的模糊身影，尽管还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米莉却已不禁握紧了剑，并拽住伊洛离她最近的胸口的衣服。 突然，额头上的疼痛消失了，那股仿佛生拉硬拽着她伤疤的力量消失，米莉感到自己的体力就像向上漫灌的河水一样回到了身上。与此同时，魔法阵边缘的白光亦稍稍黯淡下来，这使得他们足以看见浮现出的人影背后三对宽大的羽翼的影子，只是对方似乎没有角。米莉眯起眼，使劲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陛下。” 蛇微笑着对光芒中的人形身影弯腰鞠躬，行了一个和他对伊洛时一模一样的礼。 此时，魔法阵的白光终于完全消失，而法阵的轮空也跟着了无痕迹。米莉从伊洛护着她的手臂间探出头来，眨了眨眼，重新适应没有光的昏暗环境，等看清新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时，她忍不住相当惊讶。 那正是之前让她陷入苦战的青年男子，他有着和伊洛从五官上差不多毫无差别的相貌，只是神情完全不同，这个男人不同于伊洛的温和，看起来有些强硬和冷漠；他似乎比伊洛更高大一些，面部轮廓亦略微成熟几岁——从魔王的角度来说，这大概是发育程度的差别——另外，米莉立刻注意到了他和自己之前所见的不同，除了头上不再有那对黑长的大角，他背上分明是三对有力而丰满的…… 白色翅膀。 为什么会是白色翅膀？！ 米莉的震惊难以形容，她吃惊地看向伊洛——她很确定自己之前和这个魔王战斗时他还是黑翅膀，伊洛的翅膀虽然现在完全收起来看不见了，但也和其他魔王一样是黑色的。 要是浑身白毛的魔王现在还是白翼的话……他和天使还有什么区别吗喂！ 伊洛看起来也很吃惊，不只是因为对方和自己不同的翅膀颜色，还因为他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早就知道他们是一同出生的孪生兄弟，可突然看到一个和自己十分相像的人还是让伊洛极为别扭，他本来以为两个人既然出生时间差很多的话，说不定不会长得这么像的。 “你就是……艾凡？”伊洛踌躇地问道。 被三人包围着的男性缓慢地转过头，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的色彩，好像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然后他才看向伊洛，接着微微一怔。 “伊洛。” 他十分笃定地说出了伊洛的名字，接着，停顿片刻，神情变得略有几分微妙。 “已经孵化了吗……” 伊洛不明白他在叹气什么，因此有些警惕，下意识地将米莉往自己怀里护了护，于是艾凡便注意到了他抱着的那个毛茸茸的女孩子，虽然一转眼已经回去了快要四年，但米莉的外表完全没变，所以对某个和她大战过的魔王来说自然是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艾凡看了眼伊洛护着她的姿态，语气沉着，平静地道。 伊洛和米莉解释脸色一红，尽管他们也不知自己在尴尬些什么，但依然触电般地迅速松开了彼此，从互相拥在一起的姿势变成了严肃的正襟危坐。 ……见家长？ 米莉松开伊洛的衣服，坐端正了以后，才迷迷糊糊地有点意识到此时的低气压是怎么回事。 而伊洛虽然暂时放开了米莉，却依然笔直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上面无表情，但和米莉没有表情的样子又不太一样，米莉就算面无表情时气场也很温和，可这个男人……只要不说话就像是个逼真精致的假人，毫无生气，令伊洛觉得自己就像在一座不会说话又极其沉重的雪山的阴影之下。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伊洛定了定神，既然他们已经确定彼此的身份，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好了。他抿了抿唇，直言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道：“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抢公主？” “……？” 艾凡像是听不懂伊洛在说什么似的拧起眉头。 “你指得是配偶的话，我有去找过。” “你找得是米莉吧！”伊洛忍不住道，“米莉是公爵小姐，并不是公主！” 艾凡顿了顿，回答：“……公主本来就不是必要条件。” “那为什么以前所有魔王都抢公主？！” “因为我们是王，魔王。” 艾凡的眼神十分认真，好像自己说出来的话理所当然一般。两人用形状一模一样的红眸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儿，伊洛才终于理解了“因为我们是魔王，也是国王，所以世界上只有公主配得上我们，这样才能保持高贵的血统”这个简单粗暴的逻辑…… 什么鬼啊？！这就是从古往今这么多公主遭难的原因吗？！ 伊洛被自家祖先们无聊的思维惊呆了。 “所以米莉呢？那为什么你会抓米莉？”伊洛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艾凡蹙眉，但还是开口解释了：“我预言到了她会是魔王的妻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预言优先于公主。不过现在看来……” 他略微停顿片刻，视线又在米莉和伊洛身上淡淡一扫。 “那个预言里的魔王，指得未必是我。” 米莉那种被家长端详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十分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却不知该不该往伊洛那里靠。 此时艾凡对目前的状况已经冷静，尤其是看到蛇后，他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情。于是，艾凡看了看外面狂风暴雨的天色，摆着冷淡的扑克脸道：“如果你们是有事才叫我来的，情尽快说清楚。我还要回去。” “回去？”这次换米莉不解。 “嗯，以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我已经死了，不应该待在这里。”艾凡奇怪地看着米莉，“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米莉下意识地问，对方的眼神令她一阵心慌。 “魔王的事。”艾凡回答，“伊洛没有告诉过你吗？” 米莉看向伊洛，但伊洛也是一脸呆滞，一副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样子。 “？” 艾凡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把图书馆里的书看完吗？还有这家伙……” 他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旁边微笑的蛇，并用手指点了点头：“他难道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 蛇随意地摊了摊手，而米莉和伊洛则是摇头。其实不需要他们回答，看到两个人不明所以的神情，艾凡便清楚答案了。 前一任魔王怎么也想不到被毫无征兆地召唤来后面对的会是这种情况，他本来就厌恶浪费时间，眼前这两个人尤其打乱了他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就长话短说吧。 艾凡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道：“所有魔王都一样，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以后，就会回归天堂。” “……诶？” Σ(っ°Д°;)っ 看着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弟弟和弟媳震惊的表情，纵然是艾凡也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无奈地展开了自己巨大的翅膀，将每一根漂亮白色的羽毛都展示在众人面前。 “我们是神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神战胜了其他所有神，让自己的子民成为这个大陆最终的主人。然而，获得整片陆地的人类却再一次分裂，神厌恶看到人之间互相争斗，因此他授命于英雄的后裔，让他建立了全新的王国圣克鲁克，并降下神使辅佐英雄，最终视线了第二次统一。 荣耀地区至今仍然能够抵御黑魔法腐蚀的女神河，便是人神神迹的证明。 然而，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后续。 人神厌恶子民分裂，然而“他”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他”所守护的人类们并不是天生完美的生物，同样，这个世界也不是。如果没有黑，就无所谓白；如果没有分裂，人类就不明白什么是团结。只有拥有共同的敌人，他们才能万众一心地完成目标；只有明白安逸并不永久，他们才不会放弃奋斗。然而，人类的其他敌人已经消失了，而神又憎恶看到人之间的互相争斗，所以，在圣克鲁克统一的同时，他创造了第一个魔王，并将大陆中心的地带设置为魔王永久的国土，在那里建立了特殊的城堡，成为魔王的住所，给予他人类尚未理解的知识、强大的力量以及拥有一定数量特殊子民的能力，使他能够以独立的个体身份迎击整整一个种族。 人类依然需要英雄和荣耀，因此他们依然需要对手。 为了印证魔王正是人类天生的敌人，神将刺激普通的魔法元素，使它们成为黑魔法的源头，然后让魔王拥有了天生自由操控和刺激黑魔法的能力。同时，“他”通过神谕，将与之相反的平和魔法元素、使用白魔法的方法告诉了人类中最虔诚的信仰者，好让他们知道魔王违背了神的命令，是背弃神亦被神所厌弃的存在。而打败魔王之后会降下女神的祝福，更证明了击倒魔王是正义的、众望所归的，就此，人类终于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重新团结起来，凝成了神所希望看到的样子。另外，打败魔王的勇者也能够获得极高的荣耀，成为人类的英雄。 “……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艾凡闭着眼睛，好像已经懒得看他们了的样子，平静地道。 “明白了吗？” “……大致吧。”伊洛勉强点了点头，他是被灌输了人类的观念长大的，所以艾凡如今说得话，无疑是摧毁了他长久以来的世界观，“所以……因为魔王这份职业压力很大，且我们从出生起就能力特殊，作为补偿，等我们被勇者杀死以后，就会进入天堂然后被授予神使的工作？” “可以这样理解。不过，由于我们本来就是由神直接创造、授命的，所以也可以说本来就是使命特殊的神使。”艾凡道，“你应该注意到……我们传承使命的方式和当初神派下人世的神使是很相似的。神使在凡间的时间是有限的，并不永恒，所以才会在人间遗留下继承他们任务和部分能力的子孙后代。” ……哦，简单地说，都是靠和人类生孩子是吗。 不过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最初的神使后代形成了圣克鲁克最早的十七支原始贵族家族，后代子孙无论男女都比普通人要优秀出众，并且无一不是忠心耿耿地拥护着圣克鲁克，直到血脉稀薄到和普通人毫无区别。而魔王，同样是依靠和人类的女性结婚、诞下孩子来进行使命和能力的传承，只是…… 魔王无论经过多少代混血依然都是魔王，而且孩子里面，没有女性。 伊洛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疑惑问出了口。 “因为神并不希望我们真的成为新的种族。”艾凡道，“魔王仅仅是用来维护人类团结的一百年一次的消耗品，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并且带给他人恐怖的威慑力就足够了，并不需要生育权。神只需要让我们来使人类感到恐惧，给他们树立一个统一的靶子，他并不是想要制造一个新的种族，如果拥有女性，我们就真的是一个独立于人类之外的种群了。而且……” 艾凡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有些话是否应该说。 “魔王的力量之所以时代传承而不随着混血减弱，是因为所有魔王都是沐浴着母亲的鲜血出生的，这相当于是某种能被赋予力量的祭祀行为。这一点，你即使没有在城堡里长大也应该知道。新的魔王蛋出生的同时，母亲就会死去，女性魔王无法同时做到在诞下蛋的时还活着继续威胁人类，伊洛。” “我们……也是这样？” “不，只有我们不是，我们的父亲没有杀死母亲，完成祭祀。正因如此我们身上才留下了会暴露神的痕迹。” 伊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于是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蛇微笑着道：“不是有个神学校的女孩子，曾经坚定地认为你适合学习白魔法吗，伊洛？” “……莉迪亚？” “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那是因为她说我的魔力强大稳定，还有一头……” ……特别的银发。 伊洛明白了，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然后继续追问：“可是我们——” “我知道你在困惑我们的魔力没有减弱的事，我也一样。”艾凡回答，“我在天堂问过了母亲，她自认为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只是一次没有祭祀，所以影响比较小，另外可能是母亲她本身携带有不错的魔法天赋基因但她自己不清楚，或者是……混血儿效应。总之我们两个都没有受到影响，甚至……” 不知是否是错觉，伊洛感觉眼前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视线稍微温和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甚至你的魔力比一般的魔王都要来得强，伊洛。说实话，我尝试过杀死你。” ！！ 伊洛吃了一惊。米莉则是一愣，立刻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发现伊洛的蛋时，那周围触目惊心的攻击痕迹，看起来简直就像前一个魔王比她这个勇者更想杀死自己的弟弟一样。 老实说艾凡说的话也对米莉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但她决定继续听下去。 艾凡的目光依然落在伊洛身上。 “我曾经期待过你的出生，因为独自一人在城堡里实在太无助了。”他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但是在看过书之后，我意识到你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好事。人类无法承受两个魔王一起或者是接连造成的伤害的，更何况你还很有潜力。我们并不是真的要征服世界，也不是杀光人类，我们最终的目的只是被勇者打败，所以拥有太出色的力量反而会弄巧成拙。我们是孪生兄弟一起出生本来就很特殊了，你又……” 艾凡停顿几秒。 “不过，显然魔王的蛋比我想象得更难破坏，而且你本身的防御力也很强，所以失败了，于是索性就想早一点去把妻子抢回来，然后又失败了。不过……某种意义上，看到你已经这么大了，我很欣慰。” ……你的脸完全看不出欣慰。 伊洛望着艾凡绷紧的脸不禁在内心吐槽，然后他深深地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虽说是为了人类团结，神才让我们出现，可是……魔王明明造成了很多人的死亡，很多人流离失所，造成巨大的苦难，还有……公主……” 伊洛没有往下说。 公主承受的痛苦无疑是很沉重的。神这样做真的是为人类好吗。 “他们中优秀而虔诚的人会升入天堂，邪恶的人则本就是罪有应得。”艾凡毫无波澜地道，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毫无牺牲是不可能的，魔王造成的流血，已经比人类彼此争斗的时代少得多了，而且荣耀地区拥有女神河的庇护，那是神留给人永远的避难所。只有拥有苦难作为对比，人类才会珍惜现有的幸福。” “……” 伊洛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话。 这样冷冰冰的计较平衡，好像显得……太冷血了。神真的认为这样是为人类好吗？ “我觉得这样不对。”终于，伊洛坚定地道。 “那么你可以在成为神使以后亲自向神说明你的想法。”艾凡生硬地道，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无比锐利，“还有，你依然没有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突破‘规则’将我召唤到这里来，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我要回去了。” “等等！” 伊洛喊住了他。 老实说，相比较于魔王是神的一种特别的使者这种完全摧毁世界观的事，伊洛甚至觉得自己对抗本能的事已经变得十分微小了。米莉也有类似的感觉，她并不擅长复杂的思考，听到后面已经觉得十分头晕，但作为天生的人类，以及打败过一次魔王的勇者，她的心情纠结程度并不亚于伊洛，总有种自己被“神”玩弄于股掌间的憋屈感。 不过……既然艾凡已经来了，该问清楚的事，还是一次问清楚比较好。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伊洛的脸又一点点地憋红了，他咬了咬牙，这才用力地问道：“你知道……魔王会有本能吧？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去抢公主？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米莉：…… 艾凡：…… 蛇：“哈哈哈哈哈！” 伊洛：……otl 艾凡常年维持这冷淡、平静、没有感情这种形象的脸，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亦疑似出现了裂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洛，忍不住开始判断孪生弟弟在嘲讽他的可能性有多少。 然而伊洛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而且他好像也有一丝尴尬的样子，不像是故意的。艾凡只好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他的目光同时扫过伊洛和米莉，伊洛大概是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抓紧了米莉的手。 于是艾凡顿了顿，问：“你们看上去像是两情相悦的样子，按照一般方法做不就行了吗？” 想到一般方法是什么，米莉和伊洛两个人都面颊赤红。米莉感到伊洛抓着她的手愈发紧了紧，他似乎还在冒汗。 “不行，米莉的身体被定格在十五岁了，我不能让她……怀孕。”伊洛僵硬地道，说到类似的话题仍然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而且我也不想因为本能冲动做这种事，我们都没有订婚……” 伊洛说不下去了，用没握着米莉的那只手捂着脸扭过头去一个劲地冒蒸气。米莉也低着头不说话，明显是在害羞。 艾凡看着他们两个，觉得毫无防备地受到了攻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特殊的技巧，只是我并没有受到很强的*困扰罢了。”良久，艾凡道。 “诶？”伊洛重新转过头看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艾凡是在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 “嗯，我确实几乎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困扰。”艾凡重新闭上眼睛，白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上一片阴影，失去了眼睛里的光芒，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塑像了，“图书馆的书里不会记载有让魔王摆脱这种事的资料的，因为这有悖于神的意志。不过，考虑到魔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生理现象，主要是为了防止一任魔王死去而下一任魔王接不上的情况，神没有那个闲工夫每隔一百年就重新造一个全新的魔王的。所以，我姑且可以猜测是在确定有下一任魔王可以接任的情况下，本能并不会那么为难我。” “所以……” 艾凡点头：“我没有这么困扰，是因为你。当时你还在孵化，本能大概是默认为还有魔王可以接任，我没有非留下子孙不可的必要，所以姑且放过了我。况且抢夺预言中魔王的妻子已经失败了，我也没有兴趣去抢公主，索性就干脆没有……” 伊洛十分失落。 这样的话不是还是没法破解本能的问题吗？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让米莉将他打晕然后自己逃走，才是对米莉来说最安全的方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很难再让它消失了。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他们不可能有别的方法了。只是出于自己自私的本能，伊洛很难将自己想到的有助于逃跑的方法告诉米莉，他只能期待她能自己领悟过来，然后将他打晕。 米莉其实也在拼命思考别的方法。不过她倒是在往别的方向考虑——蛇说在魔王城堡内是没有办法避孕的，那在城堡外是不是就可以了？这样能对伊洛跳出怪圈有帮助吗？还有怎么样才能把他拐到城堡外去？ 艾凡看了眼米莉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伊洛沮丧的思索的神情，他停顿了一会儿，道：“你们稍微等一下。” 说完，艾凡在一道圣洁的白光中消失了，过了几秒，他再次出现，只是手里多了一对黑色的角。 “……这个给你吧。”他道。 伊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艾凡手上的黑角，又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艾凡，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我以前的角。”艾凡平静地道，“神说可以留着给我作为纪念，但其实没什么用，你可能用得上。” “这个……”我自己也有啊！ 然而伊洛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艾凡将角塞到他手里，就又一次消失在白光中，显然是回去了。白色的羽毛飘飘悠悠地掉在地上，米莉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发现羽毛的羽支全部被染红了，大概是伊洛血的关系。 “哎呀，看来神使真的很忙的样子呢。”蛇凑过来，接过米莉手里的羽毛看了看，悠哉地道，“唔……上面好像还有一点残留的魔力，他要是想来的话可能还会再来吧。这根羽毛暂时放在空旷的地方会比较好。” 米莉疑惑地扫了他一眼，蛇笑了笑，将羽毛还给她，解释道：“神使在天堂并不需要躯体，他能够到这里使用的身体是这根羽毛做的，所以人走了羽毛还在，算是构架起人间和天堂两边媒介的魔法，很厉害的。哎呀，想不到一次就能成功……” “……”所以你提议的时候根本把握吗喂！！ 想到蛇突然发动魔法的那个近乎欺诈的行为，米莉不禁再次恼火起来……虽然某种意义上蛇确实一直在帮他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不爽！就是想打他！他其实只是不想按套路出牌而已吧，他只是觉得这么有趣而已吧！ “嗯，没错，很有趣。”蛇优雅地笑着回答米莉内心的问题，看上去分外不要脸，“但和伊洛哥哥聊了聊，确实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吗？还挺不错的吧？” 大部分事情你本来就知道吧！！(╯°Д°)╯︵┻━┻ 米莉忍不住更恼火了，艾凡说是从书上看的内容，将图书馆背下来负责教导魔王的蛇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不说！平时一点点被挤出来的内容不少还掺了假！相比较于平时就满嘴跑谎的蛇，米莉自然觉得觉得冷淡但是一本正经又没有理由骗他们的艾凡更值得相信，何况艾凡还是神使这种一听就很正当靠谱的身份！ 米莉已经不太想去分辨哪些是蛇胡说的，哪些是真的了，因为实在太难分开了，而且不少内容她其实……已经全混在了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脑袋要爆炸。 蛇大声地笑了几声，仿佛米莉生气的样子取悦了他。于是米莉成功地更生气了，她默默地拔出了剑，站起来。 蛇倒没有得意忘形到想要和传奇勇者交手，他再次挑眉笑了笑，轻盈地后退一步，道：“好像暂时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刚才这个成功的魔法，我还有很多想要回味的地方。改天见，小米莉~☆。” 说完，蛇的笑容便消失在了魔法后，米莉只好憋气地收回剑，重新看向伊洛。 伊洛正拿着艾凡给她的角上下端详，神情严肃。看到伊洛，米莉的神情又温和下来，她坐回床上，靠在伊洛身边，凑过去一起看那个角，问：“……这个，有用吗？” “米莉……”伊洛震惊地回过头来，手激动地略有几分发颤，“我的魔力，好像平静下来了。” …… 总之好像是魔王的角让伊洛的本能误认为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魔王，于是不再逼他一个劲地繁殖后代了的样子。 没想到艾凡竟然会送他们这个，虽说他自己说这个没什么用，但魔王的角……还是很重要、很有纪念意义的吧？ 两人都很感动，伊洛心情尤其复杂。他和艾凡虽说是孪生兄弟，长得的确很像，但实际上见面就这么一次而已，真要说感情也谈不上，但是艾凡却能够马上理解他的烦恼，并且将角送给他…… 等机会的话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伊洛想了想，拉着米莉，有些羞涩地道：“那个……我们先回公爵府一趟吧？虽然你们一直在通信，可是教授先生肯定很担心你的。” 想到是自己一时冲动将米莉强行带到城堡来，又强行不让她走，伊洛不禁感到羞愧。 “可以吗？”米莉对伊洛主动这么说感到惊讶，但也很高兴。 “当然！”伊洛仿佛是要弥补似的用力点头，“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等等！你的样子……” 伊洛这才想起来他现在的姿态已经是青年了，而且头上还长着角……他想了想，用最近才从城堡图书馆里看到的知识在自己身上用了几个魔法，几秒钟后，米莉眼睁睁地看着伊洛的角消失在了头发间，他的身体连带着衣服也缩小了几分，很快成了她最熟悉的那个姿态的伊洛。 他不确定地抓了抓头发，问：“用魔法好像也变得比较简单了……这样，怎么样？” “……很好。” 米莉顿了顿。 “到时候就说是你把我从城堡救出来的吧。” 两人又一起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口供，完成准备后，伊洛抱住米莉的腰。米莉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念了一串魔咒，接着米莉好像被一阵轻柔的风托起，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在自家房屋屋檐下，外面依然在下着瓢泼大雨。 这么久没有回来，心里又藏着秘密，米莉和伊洛都略有几分忐忑，他们对视一眼，米莉终于上前推开了门—— “米莉？！” 出乎意料的，菲尔公爵竟然就在客厅里，手里还拿着一个皮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一开门，三个人撞个正着。 米莉原本还以为他会在王宫或者在楼上工作，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面，呆了呆，才开口：“爸爸，那个我——” 米莉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她便被菲尔公爵拽住手，一把拉到身后护了起来。同一时间，菲尔公爵熟练地举起了魔杖，杖尖对准了伊洛的心脏—— “你，到底是谁？” 菲尔公爵死死地拧着眉头，警戒地质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米莉回家的时候，菲尔实际上正好准备了一切打算去找她。即使米莉一直在写信回家，信的内容和语气都显示她很平安，可是每次来都比上一次更强壮的送信的魔物、不见好转的恶劣天气、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魔法气息和王城里越来越紧张的局势都让菲尔公爵感到无比不安，因此，尽管到目前为止的筹备仍然不算充足，可他已经无法继续忍耐看不到米莉的时间，决定铤而走险去魔王城堡找她。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菲尔公爵的魔杖尖笔直地对准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学生。想到米莉临走前，他看到的那个身影，菲尔便觉得心情十分沉重，简直就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重演一样。 米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几乎呼吸停止，她被父亲用身体护在身后，忍不住上去拽了拽他的衣服，道：“爸爸，那是伊……” 然而菲尔公爵却愈发用力地将她藏在身后，用行动示意他不要说话，目光死死地锁住伊洛，重新问了一次，道：“——你，究竟是谁？” 眼下的状况实在很难不让他们感觉到菲尔公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伊洛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的手紧张地在衣服蹭了蹭，眼神闪烁。 “菲尔教授，我……” “——魔王？” 菲尔审视着伊洛的样子，压低了嗓子，沉沉地道。 伊洛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摇头，不管怎么样先否认再说，菲尔公爵没有道理知道这个，他可能……可能只是因为米莉离开太久太心焦了，害怕放过任何可能是威胁的事物，所以才用魔杖试探他；还有可能是菲尔公爵误认为魔王可能易容成他的样子，并不是怀疑“伊洛”这个身份本身，所以他只要按照直接和米莉对好的口供往下说就好，不必惊慌，可是…… 伊洛无法摇头，但也无法点头，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公爵，十分无措。 他探过头想去看一眼米莉，可是菲尔严密地挡着她，伊洛只能看见从他的黑袍外露出的一两簇翘起来的棕色头发。 “是、是伊洛救我回来的，父亲。”米莉努力地再次拽了拽菲尔的衣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中断他和伊洛之间的眼神战役，可惜收效甚微，于是米莉只好尽力用言语改变公爵的想法，“——伊洛、伊洛不是正在为他的毕业课题做准备吗？那个……就是他在四处旅行的时候，魔王突然复活了。我也给他写了信，所以伊洛就赶来救我，那个，嗯，就是……” 米莉并不擅长说谎，菲尔公爵和伊洛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甚至让她险些忘记了和伊洛约定好的口供，只能结结巴巴地复述。菲尔公爵没有继续往下动作，不知道是信了没有，米莉感觉到他的背绷得很紧，作为父亲来说，他此时恐怕亦十分紧张吧。 被家人保护的感觉让米莉的心脏不禁柔软了起来，她揪着菲尔公爵袍子的手亦放松了一些，温和地道：“……我没有出事，什么事都没有。” 这句话成功的让菲尔公爵放松了不少，他的肩膀好像轻松了下来。于是米莉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继续往下说：“魔王也没有做什么，他可能只是……嗯，抓错人了。所以并没有太为难我们。” 这个谎言连米莉自己都不信，她为自己拙劣的撒谎技巧而脸红，可暂时还不能停止。她结结巴巴地继续问道：“戴维娜公主呢？她还在王宫里吗？伊洛救我出来以后，魔王可能很快就会去抓戴维娜公主……” “公主殿下在王宫里，没有事。有很多骑士和魔法师在守护着她。”沉默良久之后，菲尔公爵终于开口了，他虽然对米莉说话，可目光仍然紧紧地锁在伊洛身上，不准他轻举妄动，“……你呢？一点伤都没有吗？” 菲尔微微侧过头，轻柔而担忧地问米莉。 “嗯！” 米莉用力点头。 尽管菲尔公爵看不到米莉到底有多用力，可他还是松了口气。正当米莉以为混过去了，要劝菲尔将对着伊洛的魔杖放下的时候，公爵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再次将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我看到了。”公爵看着伊洛，低沉地道，“米莉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带走她的人的样子，伊洛。” 那是个长着翅膀和角的年轻男性，身材瘦长，穿着魔法师常见的深色魔法袍。菲尔其实只看见了一瞬，只是由于他怀中抱住的是他的女儿，所以一秒不到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一个父亲记清楚歹徒的长相。那个男人被黑魔法的光芒所包围，因此看不清发色和瞳色，五官也被光线模糊，诚然他的身体外观和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稚嫩的男孩完全不同，只是菲尔公爵仍然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 “你们很像。”菲尔公爵冷静地陈述道，“而且，现在算起来，王城几个月前连绵不断的阴雨也是在你离开以后才停止的——当然不久以后，又因为魔王复活的征兆而重新下了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伊洛，你是像米莉说得那样在旅行途中发现魔王复活了，于是收到米莉的信后立刻去救她，还是说……你早就旅行到那座城堡里了，而且……在不久之后，将她也带了过去？” “……” 伊洛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答话。 “……当初你说你想要去旅行的时候……”菲尔公爵蹙眉，小幅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就已经计划好要到魔王城堡去了？” 想到当时自己还很鼓励伊洛出去走走，菲尔的心情便复杂起来。如果伊洛真的是……的话，放虎归山的人或是实际上是他。 老实说，看到顶着伊洛脸的青年将米莉带走的时候，菲尔公爵是极其震惊的。他无法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学生会是魔王，还带走了他的女儿。伊洛不仅仅是个天赋好的学生，他品行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为人善良而认真，有时显得过于单纯。除了汤尼马克那一次以外，伊洛几乎没有和同学产生过任何冲突，汤尼放平心态、大家又说清楚以后，马克亦渐渐和伊洛关系好了起来，当然以马克高傲的性格不可能在伊洛面前显得谦卑，但从之前魔法交流会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马克实际上很信任伊洛。想来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如此，伊洛是个正直、杰出、值得信赖的同伴。 菲尔公爵自然也这么想，所以他才格外震惊。不可否认，尽管此时他将魔杖对着伊洛，可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在期盼伊洛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他并不是魔王，或者和魔王相像仅仅是个巧合。 于是，菲尔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伊洛，等待他回答他的话。 “教授，我……”伊洛抿了抿唇，终于开口了，在菲尔公爵失望的目光下，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干涩异常，说话极为困难，“我……当时的确是准备去魔王城堡的，但是我……” 伊洛停顿了几秒钟，才稳住心态继续往下说。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相信，我真的是魔王。” “……你不知道？” 菲尔公爵的魔杖尖下移了一些，但他很快稳住了。 米莉紧张地看着他们，她手里还有剑，准备如果真的爆发冲突，她就立刻冲上去将两个人的魔法都劈断，阻止斗殴。正因如此，米莉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地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还有……她觉得不能将整件事都交给伊洛自己处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伊洛离开城堡，因此没能……呃，按照魔王的轨迹正常成长的人是她，伊洛会在王城长大并且……喜欢上她这些事，她都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伊洛实际上也是刚刚知道的受害者。只是米莉不善于言辞，故只能在脑内拼命地思索着不会让伊洛陷入更深的危急且能让菲尔公爵接受的措辞，并且寻找插话的机会。 这时，面对菲尔的体温，伊洛点了点头。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张口解释：“其实除了第一次告诉过您的在我身边诞生的黑魔球以外，之后我周围还出现过好几次黑魔球，频率并不是特别高，但好像也有它们出现了但我不清楚的情况。它们中成长比较快的魔球能够说人类的语言，然后将我称作‘魔王陛下’，我对此一直很不安。我之所以提出要去旅行，也是因为听到它们说了它们所在的位置，我想追过去问清楚。它们藏身的地点是在魔王城堡，但那个时候……我的确还不确定自己是魔王。角和翅膀，都是到城堡以后才长出来的。” 菲尔勉强颔首，但依然没有放下魔杖，他顿了顿，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回来带走米莉？” “其实那是……”一时失手。 “因、因为我们在交往！”米莉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红着脸慌张地站了出来，“他本来只、只是来找我的！” 第一百四十章 米莉话音刚落，伊洛便感觉再次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心脏，浑身酥酥麻麻的，又有点发烫，恨不得立刻找个箱子将米莉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然而当着菲尔公爵的面，这么做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米莉愿意主动向父亲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给了伊洛很大的鼓励，让他突然充满了力量，腰亦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当然，这个消息对菲尔公爵来说似乎就没有那么美妙了，他握着魔杖的手猛地一紧：“你们……在交往？” 米莉望着他的眼睛，点头。 伊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但看着米莉的眼神却格外含情脉脉，令人立刻就能感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单纯。 菲尔公爵足足有几十秒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魔法师交流会的时候。”伊洛回答。 “这么说……已经有半年多了？” “是、是的，教授。” 伊洛忍不住端详菲尔教授的神色，他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菲尔公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最关注的两个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谈起了恋爱，可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了半年！ 他知道伊洛和米莉从小关系就很好，也知道伊洛似乎对他的女儿产生了亲情以外的感情……可是…… 伊洛是魔王，可伊洛又是和米莉一同被一位老人收养的孩子，他们据说从小一起长大…… 菲尔公爵感觉头晕了起来，他终于放下魔杖，按了按太阳穴。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向米莉，问道，“伊洛是魔王的事……难道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米莉咽了口口水，她知道现在到了必须向菲尔公爵解释的时候了。 “是这样的，父亲……” …… 因为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的是米莉，所以基本上就都由她来叙述，伊洛时不时进行补充，或者帮忙回答菲尔公爵提出的问题。米莉语言水平平平，故整段经历说得干巴巴的，幸好菲尔公爵始终听得很认真，只是紧锁的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开，这令米莉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这一次米莉是直接从她被老头子收养、有记忆开始说起的，因此故事线变得格外冗长，等她将自己的经历、和伊洛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说完，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米莉的口水都快耗干了，她不得不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来舒缓口干舌燥的感觉，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公爵。 女儿是传奇勇者，学生是魔王，之前一直使用姐弟的身份，然而现在在恋爱。 一次性涌出太多的信息似乎让菲尔公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为了隐藏最大的谎言米莉不知不觉制造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谎言，有些连她自己都和真相混在一起了，使得整个经过很是混乱。 由于有很多话要说的关系，他们三个之前已经从客厅转移到了书房，此时菲尔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他的手紧紧握住了扶手，挣扎了几次才松开。 菲尔公爵长长地出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爸爸，我……”米莉愧疚地道，她知道菲尔公爵将她视作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直对他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令米莉觉得很不好受。可是为了保护伊洛，不得不这么做。伊洛的魔王身份不能曝光的话，与之对应的所有事都不得不成为秘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菲尔抬手摸了摸米莉低下的头，“不过……那个时候你才刚刚回家，还不熟悉我。而且你的判断是对的，如果我知道伊洛是——” 菲尔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适时地没有说下去，只是顿了顿。 “……你选择不告诉我，可以理解。” 米莉低着头，乖乖地被摸。菲尔公爵的手掌很稳重，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至少目前看来公爵先生并没有生气，也不准备动手杀掉伊洛了的样子。 菲尔公爵略微迟疑几秒，又问：“所以，莱恩是知道你的事的？” “嗯。” 米莉再次承认。莱恩的确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知道她是传奇勇者以后，他没有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难怪他当初这么坚持地要将你送进皇室骑士团，甚至不惜动用人脉关系。”菲尔公爵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老实说他还怀疑过莱恩是不是对米莉产生了某些男女之间的感情呢，毕竟他的女儿这么可爱，“莱恩两个星期前还来找过我，希望我向你转达国家即将再次征募官方勇者团成员的消息，他好像非常期待你能加入他们的样子。” 米莉一怔：“……征募官方勇者团成员？” “是的，几天前报名就已经开始了。”菲尔公爵道，“现在……连学校里尚未毕业的学生们都很激动。” 为了抵抗魔王，挑选全国最优势的战士或者魔法师，让他们接受最有名望的大祭司的赐福，然后组成一个团队开始征程是很有必要的。这相当于是一种资源的高度集中，凝聚出最有效可靠的战力。在过去的所有魔王灾难中，一般以上的魔王都是被同心协力的官方勇者团消灭，包括收养米莉的老头子，第一次征伐魔王也是以官方勇者的身份。 至于这一次……不出意外的话，上一任官方勇者团的莱恩、杰斯、艾丽娅和乔治肯定都能再次入选，毕竟短短几年里很难有能够撼动他们地位的战士或者魔法师出现。不过勇者团的人数其实还能继续增加，在过往的一千多年里，官方勇者团从最少的三人到最多的十四人团队都有出现过，只是事实证明了团队合作并非是人越多越强大罢了。 可是征募官方勇者团的话，就意味着国王陛下准备再次出征讨伐魔王了。等官方勇者找到并杀死大魔使，就能进入魔王城堡挑战伊洛了……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米莉再次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伊洛自然也清楚那些勇者是冲着他去的，想到自己城堡里越来越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涌出去被人杀掉的宠物……不对，是魔物们，他就感到一阵一阵地头痛。 “如果知道你已经回到王城的话，莱恩肯定很快就会拜访，亲自和你说这件事。但是你现在……”菲尔公爵的目光在伊洛身上一带而过，然后重新看向米莉，“你现在肯定不想加入。那么，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要拒绝他吗？” “当然，我会拒绝的。” 米莉皱着眉头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微妙的感觉，像是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似的。这时，她突然再次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父亲，戴维娜公主……这一次还是会被安排和传奇勇者结婚吗？” 戴维娜上一次就是传奇勇者打败魔王后的“嘉奖”之一，她是如此的美貌而高贵，全天下的任何男人都应该想和她结婚，可惜米莉并不是男人。同时，她也对戴维娜那被随意安排的婚姻感到同情，尤其是戴维娜本人心里有自己真正的爱慕对象的情况下——且不管那个对象到底怎么样。 米莉本来还对这种感情一知半解，可她如今喜欢上伊洛了，能够理解在有着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和另外的人结婚将会是件多么难受的事。她很担心戴维娜。 让米莉失望的是，菲尔公爵点了头。 “她是国王陛下唯一的女儿，而且非常漂亮。”菲尔委婉地解释道，“公主有在练剑，她比一般未婚贵族女孩大的年龄甚至都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 菲尔公爵停顿了几秒。 “公主最近心情好像很不好，你们关系不错，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王宫陪她说说话。”反正魔王大概是不会出现了，就算在公主身边也非常安全。 米莉想了想，立刻表示同意。 他们又说了一些别的话，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夜色已经渐渐晚了。终于，在米莉打了个哈欠以后，菲尔公爵体贴地道：“去睡吧……剩下的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爸爸，伊洛并不是那种……残暴的魔王。”米莉并不愿意那么快离开，她看着菲尔的眼睛，继续劝说，“我很抱歉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但是……” “……我知道他是个好学生。”菲尔公爵再次摸了摸她的头，他和女儿一样不擅长表达感情，所以只能尽量表现得温柔，“关于魔王的事，我会慎重地考虑。” 这已经是含蓄地应允了，米莉很感激：“谢谢你，爸爸。” 菲尔公爵更温柔地抚摸了她的头。 伊洛也很感激，只是在米莉说话的时候，他好像不太插得上话，但对魔王深恶痛绝的菲尔教授愿意尝试接纳他，伊洛已经极为满足了。他也很感动地道：“谢谢您的谅解，教授先生。” 菲尔放在米莉头上的手僵了僵，片刻之后，他将手收了回来。 “……不要误会了，我考虑得只是魔王的事而已。”菲尔深深地皱着眉头道，“你们瞒着我恋爱的事，我并不准备接受。还有，你的毕业事项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知道我是魔王，说要和你结婚什么的，你肯定会觉得很困扰吧……”伊洛轻轻地蹭在她耳边，声音小得近乎呢喃，米莉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沮丧和不自信，“可我真的……一直这样想。教授先生好像还愿意让我毕业的样子，等我毕业以后，我就可以和你结婚。我们不住在城堡里，就在王城……或者回阿尔西亚，偷偷藏起来。虽然我希望能有个女儿，可是这可能是不行的。我想将魔王的传承终结在我这里……” 伊洛稍微顿了顿。 “不知道这样违背神的意愿会不会有惩罚。我、我想要保护你，但不想给你带来灾难。米莉……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 感觉到伊洛一边说着表白的话，一边亲亲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这个吻干净得不含任何情|欲，却让米莉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她的心脏跳得飞快。 伊洛并不清楚如果米莉是醒着的话，他敢不敢说这些话、敢不敢这么做。老实说，他的内心对自己的身份其实比表面上更慌乱、更无措。他害怕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就会导致米莉的离开。此时，怀中米莉熟睡着的温暖身体似乎能给予他安全感，而朦胧昏暗的夜色仿佛能遮挡住他的怯懦，让伊洛终于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将自己的脆弱展露了出来。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里就好了。” 伊洛吻了吻她早已红透的耳垂，米莉不得不庆幸夜晚也替她遮挡了皮肤的颜色，不会让伊洛发现她其实醒着的事实。 “可是明天我就要回到学校去了，教授大概对我是魔王又和你交往的事很生气吧。”伊洛继续道，“到时候，我会每天都给你写信，然后找机会偷偷跑回来，尽量不让教授发现……可以吗？我会小心地不让其他人发现我的身份，就跟以前一样。还有……我肯定会很想念你的，大概会比以前更想念你……” 米莉感觉到伊洛忽然起身了，柔软的床因为对方的动作而不停地上下起伏，但米莉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做什么，只能闭着眼睛猜测。伊洛好像并不准备离开，他只是调整了自己在床上的位置……良久，米莉两边的床都陷了下去，伊洛的身体变得感觉不到了，但依然还在很近的位置，因为还有气息和温度。 过了一会儿，米莉的脸被温柔地捧住，接着轻柔的吻也跟着落了下来。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忍不住“唔”了一声，只不过疑似被对方当做是睡梦中的呢喃而忽略。几个浅而密集的吻结束后，伊洛渐渐变得不满足于这样的试探，开始用唇舌探索更深的地方，米莉的牙关本就不紧，很快被攻占城池……在不断深深浅浅的吻中，窒息感逐渐升起，她不禁皱起眉头，手也抓紧了床单。 ——好像到了不得不醒过来的时候了。 米莉在缺氧的状况下慌乱地想，顾不得此时醒过来的尴尬，她正准备睁开眼睛—— 然而，伊洛却在这时撤离开了。 情到浓时，伊洛离开得毫无征兆，米莉不禁一怔，下意识地没有动作。 此时，在米莉看不见的地方，伊洛正用手背捂着兴奋得近乎充血的鼻翼，扭过脸去不敢看米莉，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多少适应黑暗了，哪怕知道她在离自己多近的地方都是一种无形的刺激。 “那、那个，米莉，我今晚还是先回去吧……比较重要的话，等你醒来以后，我会鼓起勇气再说一遍给你听的，不过可能不是立刻……也可能不是一次性。那么，晚、晚安，明天早上再……” 伊洛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察觉到一双手臂环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心脏一停，下意识地低下头，便看见米莉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双圆圆的棕色眼眸在幽暗的房间里分外明亮。 伊洛浑身的血液顿时全都冲上了头顶：“米莉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 米莉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没有光线使她看不清伊洛的表情，只能模模糊糊地辨别轮廓，这种环境似乎特别能增加人的勇气。她慢慢地抬起背，摸索地吻上对方的唇，伊洛顿了一瞬，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唇齿交融，反守为攻，不久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粗重。 伊洛意识到自己处在什么状态了，慌张地想要起身：“米莉，我还是先——” “……不用了，这里是城堡外。” 米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闭着眼睛不敢看，却抓起伊洛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让他知道自己心跳如鼓。 伊洛本以为自己听错，现在却理解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融化成一滩水。 费了好几秒，他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时候至少有一个人要镇定，他希望能让米莉感觉到他的成熟。 “米莉我……现在魔力很平稳，我没有受本能支配。”伊洛咽了口口水，喉咙依然有些沙哑，“我很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出于爱，避孕可以用魔法……真的，可以吗？” 米莉借着黑暗点了头。 伊洛微微晃神，但他很快恢复过来，下定决心，缓缓俯下身…… …… 夜，十分漫长。 …… 夜晚越来越深了，漆黑的夜色阴冷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没有月光和星光的黑暗仿佛能凝聚成一层雾气，朦胧地遮住一切远方。此时，亚莱还没有睡着，他望着窗外仿佛正在减弱的雨势，背后羽翼丰满的黑翅因为紧张和担忧而焦虑地时不时扇动着。 今晚陛下不在城堡，他下午时突然离开了。 作为和魔王最亲近、最能感知魔王感情的第一个魔物、第一个魔使兼即将成为第一个大魔的亚莱，对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感到十分不安。尽管他平时一直安抚弟弟妹妹们不要担心，告诉他们陛下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可事实上，亚莱自己都摸不准这位魔王陛下的心，他不知道陛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陛下看起来很忧郁，他身上浮动不定的魔力也应证了这一点，然而陛下并不愿意和魔使们分享他的心情，这不得不让亚莱怀疑陛下实际上并不信任他们……明明，他们因为陛下而得以诞生，应该是陛下最信赖的人才对。如果得不到魔王陛下的信任，他们简直像是失去了作为魔物和魔使的价值。 他看向了窗外，满院子的不想睡觉的黑魔球们正在开心地玩水和满地打滚，它们完全感受不到亚莱的忧虑，实际上，其他魔使和魔物也一样，他们天真地按照魔王陛下的命令在城堡中等待，相信陛下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亚莱更加忧虑了，作为第一个出生的黑魔球，他注定会比其他后来出生的同伴们拥有更复杂的思维，只是，这给他带来的并不全是好事。 亚莱叹了口气。 “哎呀，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背后传来的阴冷的声音令亚莱一个激灵！他猛地回过头，在看到那个黑色长发男人的笑容时，他膝盖一软，差不多是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是、是您……” 亚莱颤巍巍地回应道。这个男人的魔力不及陛下来得强，给人的压力却比陛下更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尽管已经成为了人形，可亚莱还保留着作为魔物时小动物般的直觉，他知道自己并不想靠近这个男人，可是…… 他的气息和魔王很像，亚莱无法违抗。 “不要这么吃惊嘛。”蛇笑着道，可他的笑容显然无法让眼前的少年安心，“小魔王陛下不在这里，我只是代为照看这个城堡。你知道——我经验很丰富的。” “是、是吗。”亚莱不知如何回答才不会触怒对方，他谦卑而胆战心惊地低着头，使自己的姿态看起来十分谦恭，“如果……如果您没有事的话，请、请允许我……” “哎呀，既然你问起来了，那我就稍微支使你一点事吧，反正你也没有睡着。”蛇眯起眼睛，笑得愈发恶劣，“上一任魔王将他的角寄存在你们陛下这里了，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什！可是——” 亚莱慌张极了。他是感知敏锐、相当于管家的魔使，自然知道下午曾经有客人来过，陛下也没有刻意隐藏这件事，所以亚莱差不多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他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上一任陛下会来，却依然顺从伊洛的决定，艾凡陛下的角还是他亲自收起来的。 然而，魔王之角那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可能随便地摆弄，再说，蛇明明下午也在场，如果他没有任何歹意，为什么陛下在的时候不当面索要？！ “嗯……因为不想引起小伊洛的怀疑呀。” 蛇亲切地笑着，回答了亚莱心里的疑问，这无疑让对方感到更加恐怖。亚莱的翅膀警惕地扇动起来——这是魔使想逃跑时的表现——正当他准备逃走的时候，黑发的男人敛起了微笑，暗红色的眼眸一沉，露出十分危险的神情。 “——快去。”他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结果，碍于蛇身上可怕的魔王气息，亚莱还是哆哆嗦嗦地将艾凡的角拿了过来。等他捧着角回来的时候，蛇已经收敛起了那种严肃恐怖的表情，换上了令人心神不宁的微笑。 “很好。这不是做得很好嘛，我会和陛下夸奖你的呢。”蛇摸了摸亚莱的头，然而这种程度的接触足以令亚莱战栗得更加厉害。 看着亚莱瑟缩的样子，蛇淡淡一笑，接着便低头摆弄手中的角，摆弄了一会儿后，他将角放到了头上。 “大人！”Σ(っ°Д°;)っ 看到蛇的动作，亚莱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想要阻止他，然而被蛇轻轻地瞥了一眼，他便又僵在原地不能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慌张地看着蛇。 “嗯？这么紧张做什么。”蛇将角从头上拿了下来，亚莱的反应似乎很合他的心意，于是他笑着舔了舔嘴唇，“它们又不会长到我头上去。我只是想要试试看罢了，怎么样，戴在我头上其实很合适吧？” 当然很合适了，蛇本来就是继承了初代魔王的长相和气息，只是没有角罢了。刚才他将角戴在头上的时候，看上去……完全就是真真正正的魔王。 可是亚莱这能恐惧地望着他，不敢搭话。蛇一直是个捉摸不定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他刚才的动作……实在很难不让亚莱怀疑他心里有什么对如今的魔王陛下不利的念头。亚莱是从伊洛的魔力中凝聚出来的，对他来说，魔王永远只有一个，绝不可能叛变，也容不下其他人对魔王有任何不尊敬的举动，艾凡陛下作为伊洛的孪生哥哥，或许还能得到一些额外的敬重，至于蛇…… 可是蛇身上的威压太强了，亚莱咬着牙，拼命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恐惧，上去把艾凡陛下的角抢回来，可是这对他来说极其困难。 好不容易，亚莱下定了决心，他近乎抱着必死的念头道：“大人！请你不要——” “说起来，伊洛是不是给你起了名字了？”蛇根本不在意亚莱严肃抵抗的语气，他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一边摸着黑角尖尖的顶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叫什么来着？亚文？亚万？” “是……是亚莱，大人。”亚莱僵在原地，怔怔地回答。 “哦？挺不错的名字嘛。以前从来没有魔使得到过自己的名字，你肯定很高兴吧？” “……是、是的，我很感谢陛下……” 亚莱垂下眼眸。陛下肯定不明白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这可以说是他作为魔使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尽管伊洛陛下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毁灭世界的念头，完全不想理会他作为魔王的责任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计划，可光凭这个名字，亚莱就能确定陛下是个温柔的、为魔物着想的魔王，他愿意支持陛下的所有决定。 ……不过，他作为第一个魔使，他本来就有侍奉魔王陛下以及保护弟弟妹妹们的义务，如果是为了陛下和其他魔物的安全的话，他本来就是可以死的！ 这样一想，亚莱的内心深处不知从何处又涌出了力量来——他不是不怕蛇了，只是不怕死了——亚莱努力地挺直了背，好让自己在无比高大的蛇面前看起来更高一些，他使劲地再一次开口道：“蛇大人！请你将——” “好了，我看完了，还给你，放回去吧，要是陛下发现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的话，肯定会很焦急吧？”还没等亚莱把最后一次警告说出口，蛇已经亲切地将角放回他手中，顺便体贴地叮嘱了一番。 看着亚莱没反应过来的呆呆的脸，他微笑地道：“对了，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请我做什么？” “呃，我……” 亚莱捧着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怎么也想不到蛇竟然真的只是把角拿来看了看，就主动还给他了。这样一来，反而是亚莱对自己过度怀疑蛇的事感到愧疚，他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的多疑，差点让陛下和蛇大人之间生出间隙。想想也对，蛇大人辅佐魔王们都一千多个年头了，肯定……肯定比他们这些魔使要了解魔王得多。 “抱、抱歉，没什么。”亚莱红着脸尴尬地道，“那么，我去将角放起来，先告辞了，蛇大人。” 说着，亚莱就要捧着角离开。 “等等！”蛇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尽管此时亚莱对蛇的戒备已经小了一些，可是看着蛇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他还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蛇摸了摸下巴道：“亚莱，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最近心情不太好？” 这正是他一直在意的事！ 亚莱瞪大了眼睛看着蛇，想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更多信息。 蛇见引起了亚莱的兴趣，便摸了摸下巴，道：“你知道，这一次的陛下在人类中长大，对人类很有好感，所以他肯定觉得魔王的职责是很沉重的负担，不想履行。可是你知道……如果陛下这么固执的话，可能会触怒神的。我想他心情一直不好，可能也和这个有关。” 亚莱心头一紧。 作为魔王的辅助者，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职责。当然，他们在“征服世界”中做得只是一些微小的工作，因此即使进入天堂后大概也无法成为神使。 在他看来，蛇说得是很有可能的，实际上，亚莱自己也这么怀疑。他可以理解陛下的心情，可是……如果真的被神责罚的话…… 亚莱忍不住担心起来。 “你担心伊洛吧？我也很担心。”蛇笑着道，“所以我在想，要不我们一起，帮一帮他？” “我们……？” 听到蛇具有暗示性的话语，亚莱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对蛇的戒心，而且……这位大人着实有令人怀疑的地方，为了魔王大人，他不能轻易被带进去。 亚莱挺了挺胸，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地道：“陛下知道您的计划吗？如果陛下不知道的话，我恐怕不能帮助您。我是陛下的第一个魔使，马上就是大魔使了，我只能服从陛下的命令。” “嗯……很有魔使的风范嘛。”蛇舔了舔唇，“伊洛要是知道你为他这么警惕，他肯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会夸奖你呢。” 蛇的话无疑让亚莱兴奋而期待了一秒，但他旋即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隐约变红的脸看得严肃起来，谦虚地道：“谢谢您的夸奖，大人。如果您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将艾凡陛下的角放回去了。” “嗯哼，去吧。”蛇笑眯眯地道，“真是遗憾，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一个人试着帮他了。” 亚莱的耳朵十分灵敏，尽管他已经转身，可犹豫片刻，还是转了回来。 蛇不放弃计划的话无疑触动了亚莱的神经，他不禁担心这位大人会给陛下添麻烦，亚莱忍不住问道：“……那个，大人，请容许我冒昧地问一下，您……准备怎么帮助陛下？” “哎呀，有兴趣了吗？”蛇仿佛立刻就开心了起来，“放心吧，不会伤害到伊洛的，甚至不会伤到他心爱的‘小公主’呢，而且步骤很简单。只不过，我需要一个无关人类……” …… “杰斯，你在看什么？” 凌晨，戴维娜公主朦朦胧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特地让其他人将杰斯调到她房间里守夜，这一晚却比以往更睡不安稳，她一个晚上醒了好几次。 戴维娜转了转头，四处寻找杰斯的身影，最后，她在窗边找到了他。杰斯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幔边上，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神情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戴维娜看了眼窗户，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令人心慌的雨声依然十分清晰。 “杰斯，你在看什么？”戴维娜忍不住问。 自从被调来他身边，杰斯就显得很沉默，这让戴维娜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杰斯是不是又不想见到她。 听到公主的声音，杰斯顿了顿，侧过身来。 “雨变小了……公主。” “真的？”戴维娜一惊，接着露出了开心的样子，“这是说明魔王的力量变小了吗？他到现在都没有抓我的迹象……会不会是……魔王遇到了什么麻烦？” 当然，戴维娜完全不是为魔王担心的意思，魔王遇到麻烦对她来说觉得是值得庆贺的事，如果这次麻烦足以让魔王无法出现或者干脆更糟就更好了。 然而杰斯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戴维娜。此时她坐在床上，尚未打理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肩头，看上去美丽而慵懒，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却因喜悦而闪闪发亮。 杰斯不禁攥紧了手，被他握住的厚重落地窗帘瞬间皱成了无数道，无辜地与窗外的雨遥遥相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清晨在漆黑的雨中到来了，虽然暴雨模糊了日夜的界限，可白天终究能带来一些不同的光亮。 清晨，菲尔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在固定的时间踏进了洗手间，准备开始一天的第一次洗漱。不过，这一天，他走到镜子前，一动不动地站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一时晃神。 菲尔公爵其实很早就醒了，他一向习惯于早起，且常常浅眠，尽管从米莉回家以后，他的外表就渐渐离消瘦颓废的中年人的感觉越来越远，但菲尔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他经常会怀疑睡眠不好是不是因为他逐渐上了年纪的缘故。 和以前不同，他早就不渴望死亡了。他的女儿米莉看起来仍然有些单纯迟钝，这着实令人感到担心。当然，目前看来米莉的剑术造诣至少能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及可以通过单纯的武力值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不过从父亲的角度来看，女儿身上需要被照顾的地方永远是不可能消失的，他还想要再照看她一段时间，看着她再……不，如今来说她大概不可能再长大一点了，但即使是看着她以现在的姿态过着平静的生活，也足够令人感到开心了。 然而…… 想到米莉宣布她正在和伊洛谈恋爱，菲尔公爵忍不住深深地拧起眉头。 或许是因为外貌的关系，菲尔依然觉得她还是个小女孩。虽然米莉的确是处在容易吸引异性——尤其是和她差不多年龄或者更年长一些的异性——的年龄，可始终太年轻。恋爱、婚姻确实是大部分人必经的人生轨迹，可对米莉来说还太早。 再说伊洛…… 伊洛无疑是个巨大的麻烦，主要是他的身份，如果这个世界上要选出什么最糟糕的职业的话，那无疑就是魔王，偏偏这还是个无法推卸掉的工作…… 菲尔公爵忍不住感到可惜。老实说，即使是他带着目前最具偏见的眼光去打量伊洛，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谦虚、认真、友好、礼貌，本来，只需要再教育两三年，可现在…… 算了，反正他应该还会再过许多年才会去见艾丽，暂时不用想得太多，可以再从家长的角度观望一下。况且，艾丽应该也会在天堂里维护孩子们。 菲尔公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外貌，眼底的皱纹并不清晰，气色也还算不错。离克里夫先生那种样子恐怕还有上百年的距离，没有关系。 于是菲尔总算松了口气，他洗漱完毕后，就离开了洗手间，准备亲自去叫米莉起床。吉娜休假避难去了，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莫名地，菲尔公爵的内心深处生出了几分养女儿式的家庭温馨感。 于是，菲尔走到米莉房间的门前，迟疑片刻，敲了敲门。 然而没有回音。 菲尔皱了皱眉头。米莉平时都是要练剑的，虽然在骑士团的假期超了也没归队，但就算是平时也应该早就醒了才对，不至于一点响动都没有。 难道是刚刚从魔王城堡回来，昨天又折腾到很晚，所以很累了吗？ 这样一想倒是有可能，反正米莉本来就很少睡懒觉，倒不如让她休息一下。 菲尔公爵想了想，决定让米莉再休息一会儿，转身去叫伊洛。 …… 实际上，这个时候两个人都醒了。 米莉大概是在公爵来敲门的一两分钟前睁开眼睛的，当时她还有点迷迷糊糊地没睡醒，看着伊洛近在咫尺的脸愣了好一会儿。 “……米莉。”伊洛曲起手抵在唇上，略带几分甜蜜和羞涩地喊她的名字。 米莉呆呆地看了伊洛几秒，这才缓缓地反应过来，脸上的温度一寸寸地开始攀升，僵在床上。 伊洛却觉得她这个样子一如既往地性感又可爱，忍不住俯下|身亲她，米莉条件反射地往枕头里缩了缩，却没有回避，并且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吻总是浪漫又缠绵的东西，伊洛亲了几下便忍不住支起身体，撑在她身体上方，方便加深这个吻，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 敲门声就响了起来。_(:3」∠)_。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伊洛连忙抬起头，闭紧的门自然是看不到外面什么状况的，不过……不看也知道，这个房子里还能来敲他们房门的人，恐怕只有菲尔公爵一个选项。 伊洛顿时十分慌张，抱着米莉一动都不敢动。菲尔公爵并没有应允他们交往，或者说……他对他们的关系呈完全不赞成的态度，要是知道他们昨天晚上睡在一起的话…… 尽管他昨晚求婚了，米莉的举动应该算是答应了，但无论如何这是没有家长同意的私定终身，并且他们尚未真正结婚。如果菲尔公爵进来看到房间内的惊吓……伊洛毫不怀疑他会生气，甚至震怒！ 想到这里，伊洛抱着米莉的手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 他倒是没有关系，反正魔王的名声本来就够差了，但米莉从来没有被菲尔公爵责骂过，甚至从未被摆过差脸色。要是教授先生对米莉表露出失望之类的样子的话，米莉肯定会很伤心，更不要说她现在说不定……呃，身体本来就不舒服。 于是伊洛紧张地绷紧了神经，做好公爵先生推门进来，他就站出去——呃，先穿好衣服再站出去——承担责任以及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然后被赶出去的准备，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几乎已经想好了将米莉藏到魔王城堡、他跟公爵解释来龙去脉然后接受责骂的全部过程和说辞…… 幸好，敲门声只响了几下，空气静止数秒，外面便又传来菲尔公爵的脚步声，他似乎是离开了。 可能是误以为米莉还在睡觉吧。 伊洛长长地出了口气，紧紧抱着米莉的双手亦略微放松了几分，正要和米莉说话，突然，伊洛感觉自己小腿一凉，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米莉已经把自己整个团进了棉被里，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她把棉被全都卷走了…… 看了眼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腿，尽管能理解米莉的心情，伊洛仍然有些哭笑不得。他上去戳了戳米莉，但棉被团似乎并不准备回应。 此时棉被里的米莉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倒不是后悔，就是……一片空白。qaq 棉被制造出来的黑暗能给她一种私密空间的安全感，蹲在里面会让米莉觉得能够稍微冷静一些，于是她就这样默默地将自己裹了起来。 过了许久，米莉听到棉被外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感觉有谁从棉被外抱住了她，然后隔着被子吻了吻她的头顶。 “你还难受吗？”伊洛小心翼翼地问。 米莉感觉脸烫得更厉害了，缩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其实还好，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受，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结果就是她被抱得紧了些，还被摸了摸头。 “……我可能得先回去了，教授要是去找我的话，会发现我不在的。抱歉，不能多陪你一会儿。”伊洛在外面道，由于两人之间有阻隔的关系，他的声音在米莉听来有些闷闷的，“还有……呃，或许上午教授就会让我回学校，我会写信给你，不要忘记写回信给我。我会找机会偷偷回来看你，还有最近我肯定会把雨停下来，然后……那个……” 米莉感觉自己又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爱你。” 米莉的心脏好像被沾着蜜糖的针偷偷地刺到，一时又酥又麻的。她顿了顿，默默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只见伊洛已经飞快地穿好衣服，正准备用魔法直接回自己房间，对上米莉的目光，伊洛微微一怔，旋即一笑，弯下腰，在她唇上啄了啄。 …… 伊洛回到房间的时间刚刚好，几乎是他前脚刚站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菲尔公爵就皱着眉头推门进来了，他看了看看似起床已久、打扮整齐——除了好像和昨晚穿了同一件衣服之外没什么不妥——的伊洛，没什么好脸色地催促他赶紧收拾行李滚回学校去准备毕业课题。 “是，教授。” 菲尔公爵的态度本就在预料之中，伊洛定了定神，努力将米莉那容易让人分心的可爱模样和表情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使劲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然后诚恳地应答道。 菲尔公爵扫了扫伊洛正经认真还略带几分忐忑的脸，明明没什么不对劲的，可他总觉得伊洛今天格外精神，还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怎么回事？被批评毕业不认真，对魔王来说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漂亮又聪明→个人素质的肯定。 很会用魔法个性又很认真→专业技能的认同。 特别欣赏她→团队合作的基础。 面对如此真挚的组队邀请，凯瑟琳十分感动，于是答应了他。 这表白问题大了去了啊！！(╯°Д°)╯︵┻━┻ 伊洛头痛地扶额：“你根本没有说清楚，在凯瑟琳看来说不定是你先邀请他组队去对抗……那什么，魔王的。” “是、是这样吗？” 汤尼一惊连忙认真地点点头。伊洛是谈过恋爱的，而且还是追到了公爵小姐、教授的女儿、将他当做弟弟的姐姐，难度系数简直高到突破天际，再加上他的外表成熟了很多，让汤尼不知不觉就变得十分信任伊洛的恋爱意见，并秉持着努力学习的态度拿出了纸笔。 伊洛颔首，然后严肃地将汤尼每句话的思路都按照他的分析解释了一遍……实际上还有更多，因为凯瑟琳的外貌其实并不算出众，再加上个性缘故有些死板，除了汤尼之外大概很少会有人会直白地夸奖她漂亮，凯瑟琳如果没将汤尼的话往表白的方向想的话，或许还会以为他是为了和她组队，所以在刻意恭维她吧。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听完伊洛的话，汤尼略有几分慌张了起来，他觉得伊洛说得很有道理。当时他只想着将感情传达出去，但毕竟不敢用太直白的话。 “明确清晰地说清楚你喜欢她。”伊洛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一边回忆起他当初向米莉表白的场景，想想还觉得挺美好的。 于是伊洛轻轻咳嗽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必要的话……可以亲下去。” “亲——”汤尼大惊失色，眼镜险些掉下鼻梁，他连忙伸手扶了扶，脸不知不觉红成一片，简直像是被煮过一样。 伊洛再次肯定地点头，解释道：“毕竟‘喜欢’也是有很多重含义的，用行动表达最保险了，这样凯瑟琳肯定会清楚的。” “可是……可是……” 汤尼目光躲闪，不知怎么接才好，可他的脑内却不自觉地开始想象自己和凯瑟琳接吻的画面……然后……然后感觉快要爆炸了！ “等——那个——你说得亲……是、是亲额头、脸还是……” “……是嘴唇。” “诶？！”Σ(っ°Д°;)っ 汤尼本来就红透的脸如今更是充满了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掉似的。他呆呆地看着伊洛，满脸震惊，一开始还以为伊洛搞不好是在捉弄自己，等着他被凯瑟琳甩巴掌以后嘲笑他……但伊洛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汤尼旋即想起，伊洛当初自己表白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做的！虽然后来过程曲折了点，但…… 毫无疑问，伊洛是认真的！ 难、难道真的要去…… 汤尼连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都无法控制得结巴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甚至连想起凯瑟琳的名字都觉得羞涩起来。 “你加油，自己考虑吧，反正你这一次大概是没有将心意传达出去。”见汤尼许久不答话，伊洛便当他要讲的话已经讲完了，鼓励地拍了拍汤尼的肩膀，“也不一定要按我说得那样做，你肯定有自己的特点和方法……唔，加油！我先给米莉写信了。” 汤尼还想抓着伊洛问，然而伊洛已经拿出了信纸和笔，一副准备专心写信的样子。汤尼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不太好意思总打扰室友，默默地憋回去自己想了。 …… 另一边，米莉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地起床、打理自己、换上铠甲，清洁工作伊洛早上用魔法解决了，米莉并不需要在意，但等她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仍然快到中午，菲尔公爵都已经在送完伊洛后回来了。 实际上，伊洛现在并不需要菲尔送了，这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伊洛的身份而走个形式。米莉从楼上走下来时，菲尔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看书一边喝茶，一旁摊开的笔记本上绘着半个精致的魔法阵，这似乎显示着他正在研究的东西。 听到米莉的声音，菲尔抬起头，笑道：“早安。” “……早，爸爸。”米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回避父亲的视线。 “你难得睡这么晚，昨天晚上很累吗？” “……还好。” 尽管知道菲尔公爵没有别的意思，可米莉仍然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些方面，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心虚地脸红起来，连走过去的步伐都慢了几分。 幸好她平时就经常脸红，菲尔没有察觉到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等她走到自己身前，继续问道：“那你今天准备做些什么？想在家里休息吗？” 米莉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戴维娜。” 她当初在骑士团请得假是半个月，早就超标了一倍不止，而且和公爵这里的情况不一样，米莉并没有给戴维娜写信报过平安，尽管公主现在大概被限制在王宫中不能自由进出，可她说不定很担心自己。 菲尔公爵闻言便点点头：“……也好。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王宫中，公主和你以前的同伴都有向我询问过你的消息，当时我……已经看到伊洛的脸，所以姑且搪塞过去了。” 望着菲尔公爵深邃而安静的眼眸，米莉有些感动。听他现在的说法，似乎也没有昨天表现出来得那么排斥伊洛，反而还挺……照顾他们的。 …… 米莉谢绝了菲尔公爵担心地要亲自送她去王宫的提议——父亲大概是对她消失一个多月的事还有心理阴影，有点担心过度——她一个人去了王宫，雨依然下得很厉害，不过似乎比昨晚小了些，米莉踏马而行，不自觉走得很快，一下就到了大门口。 守门的侍卫打量许久才看清米莉身上的铠甲，认出她来，终于放下吊桥让她入内，然而在进入大门前还进行了一番搜查，幸好米莉是骑士团的成员，不久就碰到熟人，终于让她进去了，否则恐怕还要再耽误半个小时。米莉立刻感到了此时国王城堡气氛的紧张与戒备，防备程度果然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米莉对王宫早已轻车熟路，只是架不住每经过一个关卡就得面对一次盘问，遇到的是皇家骑士团的同僚还好，顶多被惊讶地说几句“米莉你总算回来了”，如果遇上的是不熟悉的王国骑士团的人，她一身戎装却从未露过面反而显得可疑。不过，历经波折，米莉总算走到戴维娜公主卧房的门口。 看到戴维娜卧室门岗的士兵是骑士团的约翰，米莉算是松了口气，她已经怕了一路的盘问了，生怕进戴维娜的门还要再被问一两个小时。于是，米莉走过去，站定，唤道：“约翰。” 约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注意到米莉的靠近。米莉不得不皱了皱眉头，提高嗓音，再次喊道：“……约翰。” “……啊，菲尔小姐！” 这一次约翰终于听到了，他如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睛，惊讶地望着米莉。 “你怎么会在这里？公爵不是说你有事不在王城吗？” “……回来了。”米莉简单地道，并没有多说，“公主殿下在吗？” 约翰一怔，这才意识到米莉是来找戴维娜公主的，她们在骑士团训练时关系就不错，公主之前也一直很期待菲尔小姐回来，不过，却不是今天。 想到房间里那个被殿下亲自指定在房间内守护她的男人，约翰面露苦涩，心里也有出现些许异样，他抿了抿唇，犹豫地对米莉说：“公主殿下在房间里。但是，除了殿下之外，里面还有……” 约翰的话还没有说完，戴维娜的房门就打开了，一个身材高长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同一秒，约翰飞快地闭上了嘴，不过杰斯好像原本也没有注意到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停留，握着魔杖神色匆忙地快步走了，不久就消失在拐角处。 米莉的视线不自觉地跟了过去。她对杰斯并不了解，只偶尔见过几次，不过……他的脸色，好像比以前还要不好？ 杰斯原本就是黑发黑眼，表情又刻板，并不是什么阳光活泼的长相，一旦脸上布上阴霾，就显得十分阴沉，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米莉心下便有些不安，她的直觉从未在像这样毫无根据地发出警报过，简直毫无头绪。 然而，来不及让米莉细想，门一打开，戴维娜便看见了她，当即惊喜不已。 “米莉！你回来了！怎么没有女仆来告诉我？！” 大概是因为被困在自己房间里，戴维娜的服装便不如往日正式，只在裙子外披了件米色的罩衫，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公主的锐气，多了几分随意。米莉见她神采飞扬，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和杰斯那满脸阴云的模样截然相反，便稍稍安心，至少戴维娜和杰斯应该是没有发生争执。 戴维娜被困在王宫里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见到米莉，自然开心。她走上前，热情地挽住米莉的胳膊，将她拉入房间内，随手带上了门。 “你之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清楚就走？”一把米莉拉进来，戴维娜当即问道，她在意这个好久了，毕竟米莉当时走得太突然。 只是这个问题米莉实在难以回答，而她又不想欺骗戴维娜，憋了一会儿，她才道：“……临时去了一趟南方，处理……处理一些私事。” 戴维娜一听便知道，这是米莉希望有自己秘密的意思。她虽然还是好奇，却不便多问，笑道：“那就下次再说吧。反正我到现在都没有被魔王抓走，应该还有的是时间听你说。” 戴维娜的体贴无疑让米莉轻松不少，她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蹙眉，问道：“刚才……杰斯从这里离开时，脸色不太好？” 戴维娜面颊上的笑容立刻减少了几分：“……嗯。” “怎么回事？” “他凌晨时说雨变小了，不过……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戴维娜想不通杰斯怎么会为雨变小这种好事不高兴，那么就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只是她并不太想承认。 沉默片刻，戴维娜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道：“或许是因为，我把他限制在我房间里了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尽管警报还没有完全解除，可官方勇者选拔暂停，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信号，象征着安全很有可能重新到来。于是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城上下，并且进一步以王城为辐射中心向整片大陆扩散出去，一时间，从贵族到平民，许多人都眺望着国王城堡的方向，翘首以盼更进一步的好消息。 此时，连国王自己都十分焦虑。他在克里夫先生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满脸焦虑，却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打断了克里夫的占卜。这位全国最德高望重的魔法师在魔法阵中闭上眼睛已经足足有两个小时了，由于他一动不动又着实年事已高，国王甚至有上去试试他的鼻息、看看这位被众人仰仗的老者是否真的还活着。 杰斯同样站在房间里，跟国王的焦虑烦躁不同，他显得十分安静，可紧锁着的眉宇依然泄露出他对这次占卜的结果十分在意。看着克里夫先生身下的魔法阵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他的心亦跟着上下起伏。 终于，克里夫缓慢地睁开了耷拉着的厚重眼皮，艰难地动了动，站了起来。 国王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克里夫先生，那些灰色魔球是怎么回事？这次的魔王是否已经复活了？” 因为年纪太大的关系，克里夫先生的动作相当僵硬迟缓，他迟钝地摇了摇头，可还没等国王开始高兴，他就沙哑低沉地开口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国王一惊。 克里夫先生是在他出生就早已成名的大魔法师，历经三代……或许还将有第四代魔王的老人，在国王的记忆里，克里夫的学识渊博到难以衡量的地步，再加上极高的占卜水平，他从未有过无法解答的问题。然而，现在，克里夫先生竟然说出了“不知道”。 如果克里夫先生都不知道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解答呢？ “……我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看见。”克里夫艰难地道，眼底一片苍老无力的青色，看上去相当疲劳，“或许是我已经太……咳……咳咳……”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国王隐隐克里夫先生比他坐下去之前还要老了好几岁，满是褶皱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张被暴晒过的老树皮，布满了岁月的创伤。 克里夫先生咳嗽了好久，久到国王几乎要担心他的喉咙会不会被向外的气流磨出血痕，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继续道：“抱歉，陛下……或许是我已经年纪太大，所以神不再眷顾于我了……” “……不是这样的，您肯定只是太累了。”国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着克里夫苍老的样子，他心情非常复杂，“休息一会儿吧，比起失去魔王的消息，如果我们失去您才是最严重的。” “谢谢您的厚爱，陛下。”克里夫缓缓地道，“但是，我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我已经感到女神呼唤我……在我死后，我的学生杰斯可以帮助您。不过他还太过年轻，无法接任宫廷魔法师或者大祭司的职务，我认为菲尔公爵或许可以胜任宫廷魔法师，只是他并善于占卜和预言，至于大祭司的头衔，我想可以交给格里菲斯，他可以暂时卸下神学校那里的任职……” 说着，克里夫先生忽然踉跄了一下，国王连忙扶住他，杰斯也急忙紧张地上前，脱口而出道：“老师！” 克里夫拍了拍杰斯的手，继续道：“我没事，我活着已经太久了，早该离开，毕竟连我本不该死去的朋友……都早已死去了。每个人都会死，这是出生时就注定的事，不必惊慌。我对我这一生的经历感到很满足，这样就足够了。只是……” 他停顿片刻。 “你这个孩子，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 碍于国王在场，克里夫并没有说太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杰斯。他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唯一的学生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再加上杰斯同样吃住都在王宫中，两人比起师生自然多出一层关系，近日来，杰斯脸上越来越浓重的阴霾，自然亦被他看在眼中。 只是，纵然他知道天底下许多的事，却未曾爱过女人。祭司需要将身心都奉献给神，克里夫正是如此，而他却没有教杰斯白魔法，也没有让他踏上自己的路，并非是因为他的天赋不够，而是……克里夫早在见到他的第一天，就明白这个孩子已经将自己的身心，献给了一个俗世的女人，没有任何能够交给神的东西了。 从爱上公主的那一刻起，他的学生就成了迷途的羔羊，可悲的是，这正是他这个被世人认为无所不知的老师，唯一无法指引他找到方向的领域。 克里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杰斯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愿……他不要走上偏执的道路，毕竟他这个老师，可能真的不能照顾他太久了。 老实说，尽管没有得到任何预言，可是杰夫如今的样子，有时令他感到担心和不安。想了想，克里夫先生道：“在魔王继续显出复活的迹象前，官方勇者团的征选暂且停止吧，目前让勇者们留在各地防止魔使或者大魔使突然出现，比让他们集中到王城来得好。另外，还有一件事……” 杰斯心头一跳，因为克里夫先生忽然极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杰斯，无论如何，你退出官方勇者团，也不要重新去参加征选。” “什——” 杰斯大为震动，险些弹起来将自己最敬爱的老师甩开，然而克里夫先生的目光紧紧地锁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答应我，杰斯，这是我生前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你现在的心态不再适合当勇者了，你太过急躁，太急功近利，这样前往魔王城堡的话，你可能会做出自己将来都会后悔的事。” “可是——”杰斯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如果不成为官方勇者的话，他将没有任何渠道能接近戴维娜，而且——而且国王已经颁布命令，戴维娜这一次也将和打败魔王的勇者结婚！ 想到戴维娜将会披上白色的婚纱挽住别的男人步入教堂，他心里就如同着了一团火，根本无法忍受！他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这样要求自己，难道——难道他无论如何都想杀死魔王甚至不畏惧自己死亡的心情，不适合当传奇勇者吗？！ 可是克里夫先生并不理会杰斯，他只是望着他的眼睛，继续沉沉地道：“答应我。” 杰斯的喉咙如同被卡住了一般，他定定地注视着克里夫先生隐藏在皱巴巴的眼皮下那双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这是毫无保留地教导他、一直帮助他的老师，杰斯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良久，他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同一秒种，克里夫先生松开了抓紧他的手，就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即使是国王都拉不住他。 不过，克里夫终于安心了。 杰斯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让他心碎，即使他作为祭司应该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可只要他还是人，就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 然而，即使明智杰斯会愤怒、懊恼、无法理解，他仍然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也曾经是踏进过魔王之塔的勇者，而他的伙伴，那位传奇勇者是爱上了公主的人。 那是个多么优秀、正直、勇敢、忠诚的骑士，克里夫尊敬他，将他视为自己的挚友。然而，他救回所爱的心情太过迫切，蒙蔽了他的理智亦阻碍了他的一部分智慧，使他在几次面对大魔使和最后面对魔王时采用了太欠考虑的策略，使得同伴们几度面临生命危险险些丧生，他们真的有伙伴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塔里，就连当时被誉为最出色的白魔法师的克里夫自己，双脚都落下永远的残疾，此后的两百多年都被困在宫殿中难以远行。 克里夫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自己双脚的残缺，他早就做好了在面对魔王时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然而，他们的领袖，那位骑士，如果不是因为对同伴们怀有亏欠，就不会选择独自一人第二次迎击魔王，然后……与魔王同归于尽。 看到如今的杰斯，克里夫就仿佛看到了当年他的挚友。他很害怕同样的悲剧再一次在杰斯身上重演。 幸好，杰斯答应了他，尽管他认为杰斯并未理解他的意思，可杰斯很聪明，克里夫相信他迟早会理解的。 至于他自己……总算可以去和曾经的好友们重聚了。 克里夫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一口气漫长得就像是他将一生的苦闷、烦恼都叹尽了，然后重新归于祥和。 终于，克里夫先生闭上了眼睛。 …… 三天后，翘首以盼的人们并没有等到魔王不再复活的好消息，反而等来了被万众敬爱的大祭司、宫廷魔法师、最德高望重的克里夫先生逝世的讯息。 克里夫先生是许多人的父辈出生前就被众人仰望的对象，许多人从未想过他活了两百多岁竟然还会死。这个消息来得震撼而迅猛，炸得人们都回不过神来，从宫内到宫外，从贵族到平民，所有人都忙于哀悼克里夫，以至于没有人发现…… 杰斯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章 米莉跟他撒娇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所以当一团柔软的身体撞进怀里的时候，伊洛先是愣了愣，继而心头滚烫，连忙一把抱住了她。尽管碍于汤尼的关系不得不维持假的外形，但他最近已经在不着痕迹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和外表，一点点接近自己真实的样子，所以身高此时比米莉要高得多，很轻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下去。 “唔……” 陷进柔软的床榻中，米莉下意识地抱住了伊洛的肩膀，好让两人贴得更近。他的体温和气息都让她熟悉而安心，就像心里某个空落落的角落终于被填满了。自从伊洛回学校以后，他们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伊洛在学校里准备毕业，米莉要去宫殿值班，即使每天都有通信，可没有面对面的交流就是不够。两个人刚刚进入更亲密的关系就被分开，实在让人觉得难受。米莉知道伊洛的信是他亲手放在自己桌上的，因此总是期待两人什么时候能见面，可菲尔公爵现在注意伊洛注意得很紧，伊洛每次都不能久留，两人总是没法见面。 被强行压抑的思念一旦找到宣泄的出口总是分外激烈，两个人黏在一起亲吻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分开，双方都有几分喘气。 “米莉……” 刚见面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望着米莉粉红色的面颊和湿漉漉的眼睛，伊洛却忽然不自在起来，不由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那个……我是来给你送信的，看教授不在，才多等了一会儿。” “嗯。”米莉点头。 “那……那他会回来吗？” “……恐怕不会。” “噢。” 伊洛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他和米莉不用这么快分离了。他索性坐起来，将米莉环进自己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腰，将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伊洛总觉得米莉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香甜味，不需要更多的动作，只需要将这个纤细柔软的身体抱进怀里就能让自己觉得十分舒服。他想了想，道：“如果教授暂时不会回来的话，不如我……直接把信的内容告诉你吧？” 米莉被蹭得有点痒，调整了一下坐姿，同时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伊洛将脸整个埋入她项间，吻了吻她的脖子，米莉被激得一阵战栗，紧接着便听到伊洛在她耳边道：“姐，我好想你。” “……” 米莉默默地低头，让掉下来的头发掩住她红到要滴出血来的脸，以及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的眼睛。 伊洛其实也十分不好意思，尽管他们恋爱已经有好一阵子，两人之间总算也算不再有秘密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米莉，他总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变得更亲密却又怕她厌烦，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觉得局促却又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她的目光被别的男人夺取，想要她的全部可又不敢真的那么做…… 伊洛叹了口气，不禁又将米莉往自己这边搂了搂。然后好闻的气息变得更进了，身上相贴的地方传来的温度亦变得十分鲜明，伊洛不舍得松手，只得谨慎地目光挪开一点，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想不正经的事情，但表面上还要努力地表现得仿佛非常正经，他道：“还有，我觉得再有一个星期，我就能把雨完全停住了，那就只剩下魔物们的问题……” 他稍稍停顿了几秒。其实魔物是目前最难处理的问题，他本身并没有被怀疑为魔王，魔力外溢造成的自然灾害也随着他对魔力的控制力增强能够停下来了，黑魔法的腐蚀力跟着逐渐奸笑中，接下来只要让时间渐渐流逝直到人们都相信是预言失误、魔王并没有复活就可以了。然而……魔物…… 想到数量还在不停增长的魔物，伊洛便感到头痛。最近他身边仍然不停地出现黑魔球，有一两次还被汤尼看见了。幸好他及时将它们都染成灰色的，汤尼便误以为它们是外面飘进来的，这才没有引起怀疑。伊洛目前的策略是让黑魔球们都在外面飘荡，等它们感觉自己快要演化出魔物的外形了，就尽快飞去城堡躲起来，故目前城堡里只有魔使和魔物们。可由于伊洛的魔力在增强，迟早会成为魔物的黑魔球的数量越来越多，而从黑魔球到魔物的周期似乎也在越来越短…… 想了想，伊洛决定将自己这几天斟酌好久、不一定能成功的方案说给米莉听听看，他道：“米莉，是这样的，我想试试看……将魔使的头发颜色也染成白色或者灰色，既然没有人将我和魔王联想起来的话，亚莱他们应该也不会被联想到魔使，到时候等人数渐渐庞大起来，我们就可以伪装成一个新的民族——不是脱离人类的范畴，只是一种比较新的人种——我可以试着收敛魔力，尽量让魔使的成长速度和正常的人类持平，这样至少他们从孩童形态的魔使长成成人形态的大魔使的这段时间不会被怀疑，在几十年内可以普通地融入人类里……” 伊洛尚未说完，米莉已经被他的想法震惊了。老实说，如果真的能像他说得那样顺利地将魔使的成长速度调整过来的话……说不定真的可行！这样一来，从黑魔球到大魔使的期间，只有魔物那一段时间会比较危险罢了。现在局势紧张，这一点可以姑且隐瞒，等到人类渐渐不再相信有魔王而习惯了拥有一个灰白色头发的新民族以后，再公开他们真正的生长方式，说不定大家也能接受！ 不过，伊洛看起来对这个方案还比较迟疑，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还有一点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 米莉急切地追问。 “就是不知道大魔使和人类，能有孩子吗？如果有的话，他们会生下什么？还有，大魔使和大魔使之间能够繁衍吗？”伊洛蹙起眉，神情复杂地道。 米莉一怔。 从理论上讲，外表是成年人的大魔使应该是具备……成人的功能的。而且大魔使们倒是一般有男有女，只是数量一般总共只有十几人，而且像亚莱所说得那样被分封在各地指挥魔使和魔物进行破坏活动，彼此在成年后就不太见面，而人类……呃，好像从未有过人类和大魔使发生过浪漫的行……话说谁会在去见大魔使的时候怀抱着去找对象的心态啊？！基本上见面就开打了吧！(╯°Д°)╯︵┻━┻ 米莉憋了半天：“……不……不知道吧。” “果然吗……”伊洛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个可能要等确实发生才知道了，而且大魔使人数比较少，也从没听说过有大魔使爱上人类……唔，我想短时间内应该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米莉点了点头。 大魔使对想要成为传奇勇者的勇者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环节，没有打败过大魔使就没有办法进入魔王之塔，这么一想的话，想来对大魔使来说，和人类划清界限应该也是很重要的职业素养吧，毕竟他们算是魔王之塔的钥匙，必须要阻止能力不够的勇者擅闯魔王的领域。而且，她现在还知道没有打败过大魔使的话，甚至都无法进入真正的魔王城…… 米莉的思路猛地顿住，她脑海中的思维在一瞬间从“没有打败过大魔使就没法进入城堡，所以伊洛暂时是安全的”滑向了“不对，上一次的官方勇者团成员还全部健在，他们全都拥有进入魔王城堡的资格”！ 这些官方勇者团的成员里自然包括杰斯，杰斯在失去踪迹以前是被叫去讨论魔王的事，而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内容连戴维娜都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他不会是一个人去魔王城堡了吧？！ 米莉的直觉在这个时候忽然发作起来，她总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不得安宁，于是连忙从伊洛怀抱里挣脱出来，扭过身抓住他的肩膀，将想法说了一遍，伊洛先是一愣，继而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的确，如果是杰斯去的话，他会立刻看见城堡里那一大堆……没来得及染色的魔物和魔使。 想到这里，伊洛松开依然半环着米莉的手，从床上跳下来，在米莉脸上飞快一吻，道：“我去城堡里看一趟。” 米莉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伊洛就动用魔法不见了。她一个人大约在房间里等了几分钟，伊洛才重新出现，此时，他那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没有外来者。”伊洛松了口气，道，“魔物们……呃，都在和平时一样玩，亚莱在照顾他们。” 长出手脚翅膀的黑魔球们玩得花样也变多了，然而性情却一时半会儿没法变得像亚莱那么省心稳重，伊洛想到自己刚才的画面就觉得作为魔王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才继续说：“不过，如果你说得杰斯是这几天才刚离开王城的话，大概短时间内还到不了城堡，我让亚莱多注意一下了，如果杰斯去的话，他会尽快通知我们。” 第一百五十一章 蛇的话音刚落，身为从*到灵魂都准备献给公主的直男魔法师，杰斯顿时就是一个哆嗦，刚才被对方挑过的下巴如火烧一般，让人恨不得把它割掉。对着眼前这个一头乌丝容貌骄傲笑容亲切的魔王温柔友好到诡异的视线，杰斯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两步，再联想他刚才好像说过他一直在等自己，而且自己从外围一路到魔王之塔都顺利得十分怪异…… 杰斯顿时整个魔法师都有点不好了。 “哈哈哈，你不要紧张，我的原则是不对有心上人的男人出手的。而且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我不可能坠入情网这么快的。” 蛇朝杰斯抛了个友善而纯洁的眉眼，然而对方拒绝接受，于是蛇“哈哈哈”地笑得更大声。 “放心吧，我对你没有兴趣，”蛇懒洋洋地讲头发拨到脑后，勾了勾嘴角，切入整体，“我在这里等你主要是想各取所需。你想要得到那位漂亮的戴维娜公主，对吧？” 戴维娜的名字无疑让杰斯心脏一跳，他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但就在他即将动作的时候，身体竟然迟疑地停住了。 蛇意外地挑了挑眉：“嗯？难道不是吗？” “我……”明知对方是魔王，杰斯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他微微蹙眉，“我并不是想要得到她。” “哦？” 杰斯没有再回答，他看上去对自己的心情也非常疑惑。 是的，他想要和戴维娜结婚，想要将金银财宝和世界上所有荣耀都供奉到她面前，想要让戴维娜露出高兴的神情，甚至……奢侈地想要牵着她的手走遍世界的每一条街道。但他并不想得到戴维娜，一丝一毫都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戴维娜如果属于什么人的话，她就不再是戴维娜了，包括属于他。 对他来说，公主是比月亮更加皎白明亮、遥不可及的女人。她因为她的自由洒脱而美丽，真正的戴维娜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她骨子里有着公主的骄傲，无法臣服，甚至厌烦被保护。一直以来，戴维娜都在和那些试图用关于年龄、婚姻状况的流言蜚语来绑架她的人进行对抗，这使她几乎失去了艾丽娅和米莉·菲尔之外的所有贵族女性朋友，连身为父亲的国王都不赞同，并愈发严厉地干预她的婚姻。可……这才是当初愿意朝他一个狼狈的平民男孩伸出手、愿意将他从黑暗拉入光明的戴维娜公主。 她是与众不同的。 杰斯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存在着野心。大多数人想要和公主结婚的话都是因为野心，那份野心通常都是想要成为皇室成员，或者干脆想要当上国王……但他并不想当国王，对所谓的皇室成员也没有兴趣，他只是想要接近她一点……更接近一点，成为即使长期在月亮身边也不会黯淡无光的星星，成为可以永远站在她身后……不，是成为让她能在众人面前笑着握住手的男人。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确很矛盾，他到底在做什么？在追求什么？他真的是在爱公主吗？怎么感觉更像是……拥护自己忠心的领袖？偶尔他确实会觉得率直又独立的戴维娜说不定比她那个散漫又善于博取女人同情的哥哥来得更有天赋，但…… 杰斯慌乱地思索起来，直到在他联想戴维娜嫁给别人的时候，终于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恼火，他才总算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应该没有搞错爱情和忠心的区别。 看着本应受到黑魔法腐蚀而情绪摇摆不定的杰斯眼神竟然重新清透起来，蛇不动神色地加大了魔王之塔里暴动魔法元素的浓度，让它们进一步干扰杰斯的心神，同时笑着纠正道：“抱歉，我说错话了。现在毕竟已经不是不允许人类女性从事战士行业、最好只被关在家里的老时代了呢，尤其是对如此尊贵的公主，我不该用‘得到’这么肤浅的词汇。我真正的意思是……你们两情相悦，对吧？” 想不到魔王居然还会关注人类社会的性别矛盾，杰斯皱着眉头扫了扫蛇，明明一直以来最不尊重女性乱抢公主的就是他们……难道说这个魔王自己性取向不一样，所以思想也比较新潮吗？ 忽然，他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又不受控制地暴躁起来，杰斯一晃，意识到自己在黑魔法最充裕的地方支撑不了多久，连忙举起魔杖，警惕而不耐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蛇眯了眯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迂回地道：“真是残酷的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呢，对待自由的真爱一点都不友好。其实我一直觉得应该建立一个所有人都自由平等的社会的，所有人的生命和意愿都很重要，不是吗？” “……我不太明白这个，你应该和莱恩讨论这个问题，他会喜欢这种观点。” “嗯？那是谁？” “……以前曾经征伐过魔王的勇者，我的……同伴。” “噢~。”蛇舔了舔嘴唇，“帅吗？” “……” 杰斯意识到自己搞不好给最重要的朋友带去了什么特别糟糕的麻烦，他赶紧闭嘴，坚决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此时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长发飘飘的魔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gaygay的气质。 蛇倒是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杰斯惊恐又拼命忍住的表情已经完全取悦了他，有趣程度仅次于小米莉生气的样子了……嗯，当然，可爱还差很多。 蛇在心里评了几项不知所谓的分，这才收回那种让杰斯愈发不舒服的目光，重新切回正题，体贴地道：“说起来，为了能够成为配得上公主的男人，一直以来，你都很辛苦吧？” 没想到魔王憋了这么久，问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杰斯一怔，待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的意志本不该如此薄弱，却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一秒钟，才否认道：“没有。能为公主努力……我很幸福。” 蛇笑了笑，并不拆穿杰斯眉宇间一瞬间的愁绪。 真正善于挑拨离间的人是不会用直白地贬低那么低端的手段的，戴维娜毕竟是杰斯心中最完美的女人，直接说她的坏话只能激起杰斯的反抗心理，所以他只是点到为止。 杰斯和公主之间显然沟通不畅，戴维娜无法理解杰斯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有话不肯讲个痛快；而杰斯肯定也对此感到痛苦，他和戴维娜之间悬殊的出身差距是他自卑感的来源，他一直在拼命想要缩小这种差距，使得他们的感情能够名正言顺，不必让已经被许多流言缠绕的公主背上轻浮、饥不择食的骂名，也让他能够堂堂正正地成为她的丈夫，在达成目标之前，他甚至连对戴维娜袒露爱意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然而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即使杰斯对戴维娜怀有虔诚而崇敬的爱意，也难免不在心底里生出几分“她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埋怨。 杰斯只是凡人，不具备伊洛那样轻松完全掌控暴躁元素的能力。黑魔法能够加剧他这种负面的念头，让他变得焦躁，进而勾出他内心深处的*。接下来，只要稍稍推一把…… “实际上，你不用那么辛苦的。”蛇笑得愈发温和，“事实上，世界上除了贵族，还有一种原本就应该与公主相配的人。” “……你……” “对，就是魔王。” 蛇点了点头，并不畏惧杰斯突然抬起对准他的魔杖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平静得仿佛即将享受收割的死神。 他解释道：“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其实，我们魔王理论上来说也是神的使者，所以与公主的结合也是神所默许的。你要是成为魔王的话，和公主之间自然就是受到祝福的关系了……别不相信，等一会儿我可以带你去魔王城堡的图书馆里看文献，你会相信的。我还会把我们魔王是怎么传承的告诉你，和你们人类其实没什么不同，这一次魔王复活间隔这么短是因为我和上一个魔王是孪生兄弟……啊，对了，你知道孪生兄弟性取向很可能也是一样的对吧？没错，这就是我们两个都没有抢公主的原因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令人苦恼的事，因为我们魔王的配偶也被限制为只能是公主了，可我对公主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蛇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脚步也停住了。 “——巧的很。” 杰斯感觉自己被一双红色眼睛死死锁住，动弹不得，蛇则舔了舔嘴唇。 “现在你希望配得上公主，而我不想当条条框框那么多的魔王，正好……你知道吗，魔王的角其实是可以拆下来的，你等等，我现在就拆下来给你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戴维娜公主被抢了，被抢得非常突然，就在人们还沉浸在克里夫先生的逝世，而国王宣布终止传奇勇者竞选的时候。 不过，米莉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她现在不值晚班，也从未想过戴维娜真的会被抢，所以那天早晨她揉着眼睛醒来，却立刻从窗口看见菲尔公爵披上外套匆匆坐上王宫派来的马车时，她还以为只是又出了什么普通的急事。 米莉看着窗外，打了个哈欠，感觉今天的氛围有些压抑。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没有之前那么大，只是淅淅沥沥，但天空却变得比之前更黑。米莉走过关上窗户的时候，发现自家院子里飘来飘去的黑魔球的数量变多了，那些被染成灰色的魔球们看起来情绪都很低落，它们慌张地躲避着落到身上的雨水，被滴到就会发出“叽”的一声很不舒服的叫声，然后不开心地将身上的水抖落。 米莉奇怪地皱了皱眉头，黑魔球之前明明都表现得……挺喜欢伊洛下的雨的。 时间还早，米莉一边想，一边准备躺回床上再睡一两分钟，然而，她的膝盖刚刚触及床的边沿，便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床诡异地从下面被顶了一下，米莉条件反射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操起倚在床边的剑猛地往地上一滚，坐出警戒的姿态对着自己的床。 这个时候，她才听到自己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里面跑来跑去。 米莉提着剑，警惕地上前两步，那细碎的声音消失了几秒，但很快又重新响起来。于是她疾步上前，猛地俯身，敏捷地将床单往上面一掀—— 米莉：…… 黑魔球们：……qaq 米莉看着塞了整整一床底还偶尔睁开红色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的黑魔球们，感到了一丝无奈。她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问：“你们……？” 床底下的黑魔球们和米莉尴尬地对视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全部转过身去，互相“叽叽叽叽”地商量起来。米莉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花了大概三四分钟才商量完毕，然后它们中最大的一颗球被其他球“啪叽”一下丢了出来。 这颗球被丢得比较凶，掉在地上好像摔疼了，它难受地“叽”了几下，才委屈地看向米莉，不太情愿地开口说人话：“公、公主……” “我不是。”== 在魔王城堡住了一个多月，米莉早就知道黑魔球长到一定大小就能开口说话，因此倒不是太吃惊。不过，对于对方再次用错的称呼，她给予了直接否认。 她在魔王城堡的时候就一直被认错，大概是这群魔球只要是魔王带回去的女性都觉得是公主吧。 说出来的称呼被否认，稍大一点的魔球惊恐地弹了一下，好像十分慌张。可是当它转向其他魔球求助时，只被回以冷漠的目光，于是它只好往地上缩了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小颗一点，然后硬着头皮道：“报、报告公主，外面在下雨，我们是进来躲雨的……” “你们……不喜欢雨？”米莉迟疑地问。 黑魔球们全都摇了摇头。 米莉一顿：“可是之前在魔王城堡……” “陛下的雨的话，没有关系，但是这个雨……嘤。” 讲话的黑魔球解释道，提起外面的雨，它又缩了缩，连带着其他床底下的魔球也都颤抖起来。 比较大的魔球抖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解释道：“外面的雨里夹杂着陌生的魔力，但是公主你身上有陛下的气息和味道，我们……我们就躲过来了。” 气息和……味道。 面对黑魔球单纯的视线，米莉脑海里顿时想到了些什么，不自觉地面颊一红，张皇失措地移开目光，并且赶紧转移目光：“那这个雨，是怎么回事？” 听她问起这个，黑魔球们沉默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才有魔球看向米莉，用力地解释道：“叽叽！叽叽叽！” 大魔球翻译：“我们早就被陛下命令离开城堡，在外面晃悠了，所以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雨给人的感觉……也是魔王的雨，可绝不是陛下的！它让我们觉得很不舒服。” “叽叽叽叽！” “按照道理，不可能同时有两个陛下，可现在偏偏就是有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魔球眨了眨红色的眼睛，表情无助。米莉则是在听到“两个魔王”时暗自一惊，心道要尽快通知伊洛。 不过，魔球们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它们见米莉没有攻击它们的意思，反而还认真地听它们说话，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有几个魔球率先从床底下飘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朝米莉汇报它们知道的状况：“叽叽叽！叽叽叽！” “叽叽叽叽！” “叽叽！” “它们说了什么？”米莉看向最大的魔球，等待翻译。 魔球们说得太杂乱了，大魔球似乎也是听了好一阵子才听清。等所有魔球都说完后，它想了想，才道：“它们说，今天早上碰到了从王宫花园那里飘过来的伙伴。昨晚，不是陛下的魔王好像去攻击城堡了。不仅如此，他还带走了令一个公……” “戴维娜？！” 米莉大惊失色。 …… 让黑魔球们暂时继续躲在她床底下后，米莉一路纵马狂奔到王宫的时候，看到的是仿佛曾有龙卷风经过、一地狼藉的宫殿。整个城堡的大门被破坏了一半，剩下一半可怜巴巴地挂在那里；花园里的灌木大多被拔地卷走，露出光秃秃的褐色泥地；走廊上洒满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瓦砾和破碎的餐具，地毯上沾满灰尘，以往几步一个的守卫全都不见了，地上还有一些像是血迹的东西。 她心里一沉，连忙加快步伐往戴维娜公主的房间跑，并且因为焦急，不由得越跑越快。可是，她越靠近戴维娜的闺房，周围的场景就越是凌乱，令人十分不安。 终于，米莉一口气撞进了戴维娜的房间，顿时浑身冰凉。戴维娜房间有窗户的那面墙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可怕的断壁残垣以及剩余墙边缘黑魔法腐蚀留下的焦黑色，风和雨肆意从断墙里灌进来，场面极其触目惊心。 戴维娜的房间里还有别人——昨晚负责守卫公主的约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地用拳头敲打地面，他脸上有干掉的血迹，索性没有缺胳膊少腿，几个认识的骑士团成员正在安慰他；老国王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了，被两个银甲的士兵以及大臣搀扶着；菲尔公爵正和另外几个白胡子的魔法师检查残留的黑魔法，为了看得更清楚，有两个魔法师凌空浮在房间外检查——即使是米莉也知道这对人类来说是很吃力、很消耗魔力的魔法。 米莉一撞进房间，菲尔公爵便凑巧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她，吃惊地道：“米莉？！” 房间内的气氛原本十分沉重，除了约翰沉闷的哭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公爵一喊她，其他人便下意识地望过来，连面色惨白的国王都扭过头来看她。米莉连忙飞快地对他行了个骑士礼，然后跑向公爵：“爸爸。” 菲尔公爵的女儿大家都早有耳闻，只是她平时要不不出门，要不就窝在骑士团里，难得见到一次，和菲尔相识的魔法师都纷纷多看了几眼——真是不管看多少眼都很像当年的艾丽，就算是从外面捡来，这个女儿也绝对是亲生的，难怪到现在公爵都一点考虑她婚事的意思都没有，明明这么漂亮。真是可惜，现在赶上魔王复活了，这个女孩说不定得拖到比公主还要年长的年龄呢。 想到戴维娜公主，大家的心情便都十分沉重，收回放在米莉身上的视线，低头继续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公主没有逃脱的命运感到可惜，但所有人都对魔王再次复活的事感到极其不安。 米莉并不清楚其他人约莫花了十几秒担心她的婚事，她径自走到菲尔公爵面前，公爵大约也是有想说的话，特地离其他人远了些，在一旁等着米莉。 米莉急道：“爸爸，戴维娜——” “是大概三个小时前的事，一个长着角……‘黑头发的魔王’。”不等米莉问出口，公爵便已经理解，于是声音低沉地解释起来，他故意将“黑头发的魔王”咬得特别重，“他用得黑魔法很强，约翰说他没有看到魔王的脸，不过公主好像看见了，而且看见的一刹那显得很吃惊。” 黑发的魔王？！ 米莉一惊，公爵明白她在想什么，对她颔首表示肯定，顿了顿，继续道：“虽然宫殿遭到很严重的破坏，但受伤的人并不多。事情发生得太快，连那个骑士都来不及反应，只受了情商。” “那个骑士”指得是此时懊恼地跪在地上哭泣的约翰，米莉还是头一次见有男人哭成这样，十分不忍。不难想象，约翰此时一定相当自责，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公主的平安，完成作为骑士的使命。 然而……其实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的。来抢公主的魔王不会恋战，只想速战速决，连拦住他的机会都没有。但这次…… 米莉皱起眉头。 黑发的魔王显然不会是伊洛，伊洛也……完全没有抢公主的可能性和必要。戴维娜看到魔王的脸以后很吃惊……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吃惊？ 米莉心脏一紧，思考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只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去救回戴维娜，而最快回到魔王城堡的方法…… “爸爸，我去学校确认一下伊洛的安全！” 米莉喊完，转身就跑。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伊洛！” 戴维娜被抢、第二个魔王出现两件都不是小事，且事发得紧急，米莉一路上越想越急，情急之下，她一冲到伊洛寝室，脑中只想着要快点通知伊洛，于是没有敲门便一口气撞了进去，以至于忽视了一件事—— 既然她床底下都能被追寻伊洛气息的黑魔球塞满，那么伊洛本人这里的情况……自然是十分糟糕。 米莉一开门，铺天盖地的黑魔球便像海水一样从房间里灌了出来，还有一群魔物扇着翅膀“扑啪啪”地从她头上擦过，米莉几乎是瞬间就被大量软软弹弹的黑魔球压在了底下，幸好它们不太重，而且很快就知道飞起来，她才没有被压得喘不过气，但等米莉挣扎着从黑魔球堆里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时间也已经过了四五分钟了。 “咳……姐……你有没有事？” 伊洛也是拨开层层黑魔球才勉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好像被黑魔球和魔物掉落的容貌呛到了，眼睛里还有泪水，好不容易挤出来后，他连忙扶住被脚底下挤来挤去的魔球弄得站不稳的米莉。 米莉惊魂未定，但还是摇了摇头，只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得到肯定答案后，伊洛松了口气，转头将这些魔物用魔法统统塞回房间里，再硬是把门关住了，只是米莉实在忍不住怀疑这个门是不是随时会弹开。 不过，这么多黑魔球，还有魔物…… 米莉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握紧剑，问道：“汤尼看到这些了吗？” “呃……嗯。”伊洛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但是我把他弄晕了，暂时保护在魔法阵里，不然他可能会因为这些黑魔球窒息的。等他醒来以后会不会记得，我并不是很说得准……对了……” 突然，伊洛表情明显地严肃起来，他三步两步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她：“姐，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刚从黑魔球那里听说，戴维娜公主被抓了……那个魔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抓戴维娜之前有没有先来抓你？！抱歉，米莉，我昨晚应该时刻守在你身边……” 米莉：…… 对于伊洛这种“全世界的魔王都绝对会第一时间来抢她”的思维，米莉感到些许无奈，伊洛过于仔细地打量亦让她略有几分不自在，羞涩地动了动身体。 伊洛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确认米莉身上两个血痕都没有，才总算出了口气。 “我没事，昨晚睡得很好。”米莉将伊洛握紧她肩膀的手摘下来，握在自己手里，作为安抚，同时皱了皱眉头，“但是戴维娜……” 米莉的语气急了起来。 “戴维娜已经被抓走有几个小时了！那个魔王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但她很可能是在魔王城堡，伊洛——” 米莉情绪焦虑，她甚至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开始就直奔伊洛这里，而是下意识地先到王宫去确认情况。如果她当时立刻反应过来的话，起码可以节省下一个小时！ “我知道，你别急，米莉！汤尼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我也正准备去城堡一趟。”伊洛安抚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 伊洛一边说一边使用了魔法，米莉还来不及提出让他把自己一起带上的请求，伊洛的身形就在魔力的波动中晃了晃…… 然而，也只是晃了晃而已。 伊洛自己都很震惊自己还站在原地，他眨了眨眼睛，才道：“我好像不能直接转移回城堡……魔法被限制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伊洛道，“可能是同时有两个魔王，所以城堡默认服从留在城堡的那一个魔王的命令，或者是……因为我一直不履行魔王的职责，反而压制本能，所以神决定……取消我的魔王资格，派了一个新魔王下来？” 说到这里，伊洛心里不住地打鼓。 实际上他知道的信息并不比米莉多多少，他也是早晨才被黑魔球们强行叫醒并说明状况的，还有好几个黑魔球在靠近他的时候被他周围的气息魔力影响，瞬间变成了魔物，使得场面更不受控制。至于说明状况……黑魔球没有发育完全，因此大多智力不高，伊洛只能从它们争先恐后的“叽叽叽”中听了故事的大概，和米莉听到的没什么两样，基本就是它们觉得雨水很不正常、另外一个魔王令人不舒服的魔力、公主被抢走了之类的。 伊洛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魔王身份被取代，不如说，这种见鬼的身份不要才比较好。但，如果神真的是对他的行为不满的话，会不会连累到米莉？ 而且……正如艾凡之前所说，魔王复活本来就是固定一百年左右一次，现在本来就不该是大灾难再来的时机，这对普通人民来说太沉重了……他本来是准备从此就将魔王断送在自己这一代的…… 这样想着，伊洛忽然恢复到自己没有伪装的样子，黑色的翅膀瞬间张开，身体拔高好几分。米莉一愣，便看到伊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发现它们还在后，露出了泄气的神情。 好吧，他果然还是魔王。 伊洛失落地想，但这种时候显然不该太在意个人的状况，他很快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分析道：“总之，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去救戴维娜公主。既然我没有办法立刻回到城堡，就说明戴维娜公主现在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在城堡里。如果不能直接移动到城堡的话，我可以尽量移动到离城堡近的地方，然后在尽快赶到城堡。” 下一秒，伊洛便感到自己被米莉抓住了手腕，然后，他便看到米莉那双清澈的棕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坚定和认真。 “带上我。”米莉道。 伊洛一怔：“可是……” 其实他是并不希望带米莉一起去的，即使是在知道米莉是传奇勇者以后，他对米莉过去纤细脆弱的印象总还残存着惯性，让他总想在她身上套个二十四小时不消失的保护罩好好保护起来，最好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永远藏起来。 不过…… 伊洛看了眼米莉腰间的剑，又和她目光相接几分钟，终于改了口：“嗯！我们一起。” 这次换做米莉一愣，一股暖流从心间划过。不知怎么的，明明是要再一次面对魔王，她却突然安心很多。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嗯。” 既然决定好，那就要出发了。 伊洛的计划是和米莉一起移动到离魔王城堡最近的村庄或者小镇，到时候再用魔法加速跑去城堡。只是不知道他一个魔王不打败大魔使还能不能进入真正的城堡，或者能不能进入魔王之塔，如果不行……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用最快的速度在房间的各个通道设置好魔法，确保魔物和黑魔球们不会跑出来后，伊洛握住米莉的手，再次启动身体里的魔力，魔法阵隐隐在周围浮现出来——随着魔王之角长成、伊洛在学习中对魔法的理解变得深刻，他已经具有同时绘成、操纵多个魔法阵的魔力，这在年轻的人类魔法师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正因如此，他即使是多带着一个人移动很长的距离也没有问题，或者说很轻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菲尔小姐！” 突然，转角处传来男性的喊声，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伊洛猛地收起自己的翅膀和魔角，移动的魔法亦不得不中断。他与米莉相牵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然后猛地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跑过来的人是莱恩，他身后还跟着大块头的乔治和被乔治小心地扛在肩上的艾丽娅。莱恩此时满头大汗，神情凝重，即使是看到米莉也只是稍稍放松了表情，并没有完全轻松。他直径跑来，道：“抱歉，菲尔小姐，我从公爵先生那里听说你在这里……虽然非常唐突，但我们现在正准备去魔王城堡救戴维娜公主，无论如何，请你务必——” “我也正准备去。” 米莉打断他，简洁直接道。 她也急着去救戴维娜，因此没有时间过多解释。莱恩、艾丽娅和乔治，作为官方勇者团的他们无疑是具有相当水准的战力，目前不清楚那个新魔王的水平，所以多带几个人或许会更加保险。但是，另一方面伊洛的身份……这三个人反而会影响他们的行动成为累赘也说不定。 米莉不擅长这种麻烦的二选一思考，让她想反而会太过犹豫于是耽误时间……于是她索性放弃了，看向伊洛，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伊洛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角和翅膀保持藏起来的状态应该没有问题，点头道：“可以！如果只有你们三个人的话。” 莱恩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回答道：“嗯，是只有我们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自己和其他人都迅速被闪耀的魔法光芒所包围，那个银发的男孩闭上眼睛，熟练地念出一长串复杂地咒语，魔力就像无穷无尽一般将他们全部包裹起来，连艾丽娅都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 下一秒，他们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科研？ 那是什么东西？ 戴维娜迫使自己抑制住恐惧，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笑得依然那么亲切，可戴维娜却已经发现了这其中的违和感——他的笑没有温度，是阴冷的。 戴维娜出生在王宫中，而无论什么事，只要沾染上权力和利益，就特别容易变得肮脏。尽管她的家族目前还算简单温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见过某些贵族家族里的勾心斗角，这使得他们中的有一些人变得异常善于掩饰或者伪装，她不得不经常透过虚假的表情去看其他人的内心。 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发自内心的单纯、干净、天性乐观且生活一直相当平顺的人，另一种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用虚伪的面具来掩饰自己的人。然而后者的数量无疑比前者多得多，而且只要是人，就总会有喜怒哀乐，第一种人即使总是微笑感情也会有细微的差别，笑容会使他们变得更加生动灵活，而另一种…… 戴维娜的目光落在蛇的嘴角上，完美的弧度，完美的曲线，在任何场合都挑不出毛病，就是因为太过完美无瑕了，所以……他绝对是第二种人。戴维娜甚至能够想象他在哪里都是一副随意、悠闲的笑容，或许还能说出许多轻松的话来，仿佛游刃有余的样子。 当然，他是魔王，并不是人，说不定不能够用人的标准来判断…… 她咬了咬唇，竭力使自己想得越来越复杂的头脑清醒起来，壮着胆子问道：“那你抓我，是为了……？” 魔王抓公主的目的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戴维娜自己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脏紧张到了抽搐的程度，她的双腿亦忍不住并拢，下意识地做出抵抗的姿势。 “嗯？魔王不都是要抓公主的吗？”蛇摸了摸下巴，一副他也不太确定魔王抓公主到底是要干什么的样子。 他戏谑地斜睨戴维娜公主的脸，好像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这种猫挑逗老鼠一样的举动无疑令戴维娜感到气恼，她的脸颊被气红了几分，刚要张口说话，蛇就又轻笑了一下。 “不要紧张，公主殿下，我自认为还是有几分风度的。再说……我特意让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去接你，难道你不会觉得高兴一点吗？”蛇一边悠哉地将魔王之角戴到了头上，一边对戴维娜公主挑了挑眉，继续说，“而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勇者马上就会来救你了嘛，这次他们可是来得特别快呢……嗯……不过说不定这大概是我自找的。” 想到一个传奇勇者、一个魔王再加大半支官方勇者团的豪华配置团队正气势汹汹地跑来杀自己，蛇感到十分愉悦，甚至情不自禁哼了几个音符。他看到戴维娜公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便道：“嗯？不信吗？那我让你听听看吧。” 说着，蛇就在手中凝了一个小魔法阵，魔法阵形成的刹那，戴维娜便听到艾丽娅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还是不敢相信……真的会是杰斯吗？” 魔法阵里传出来的声响夹杂着风声、沉重的呼吸喘息声，因此艾丽娅纤细柔弱的声音反倒显得很模糊，并不十分真切。 但戴维娜接下来就听到了莱恩的说话声，男性低沉的嗓音要清晰得多，只是明显带着喘气，大概是在奔跑之中。 “我们只能先去看看了，魔王之塔就在眼前。”莱恩道，“总之，等见到魔王之后再作打算……如果我们能见到的话。” 莱恩说到后面突然沉郁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上一次登塔并没有成功的遭遇。 艾丽娅停顿片刻，则道：“可是……你知道，杰斯一直都深爱戴维娜公主，但他甚至连太过靠近她都不敢……他怎么会，做出伤害戴维娜的——” ？！ 听到这里，戴维娜抱着杰斯的手抖得险些将他摔在地上，她几乎要震惊地跳起来，想不到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竟然会在这种时刻出现，戴维娜迫不及待地想要听艾丽娅说出更多的事，然而—— 蛇自然地合上掌心，魔法阵的光芒顿时黯淡消失了，艾丽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蛇笑道：“哎呀，看来他们快到了呢，我要赶紧去做准备了。下次见，公主——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 另一边，米莉他们终于站在了魔王之塔前。 莱恩检查了塔底的守护封印，道：“封印还没有解开过，应该解开我们就可以上去了，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魔王的大魔使。我、米莉、乔治和艾丽娅都打败过上个魔王的大魔使，不知道这样能进去吗？那伊洛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学生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等。 另外，以他刚才展现出的魔法实力来看，伊洛不能上去搞不好是个损失。杰斯不在，队伍里魔法师的数量本来就不太足，艾丽娅又是白魔法师，在防御和治疗上特别出众，但作为战力显然不够。 想到这里，莱恩为难地看了眼伊洛。 伊洛：…… 不用担心，你们要是真解开封印搞不好我就先一步被传送上去了。 当然，目前出现两个魔王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传送上去。伊洛叹了口气。 于此同时，乔治和艾丽娅却是奇怪地看了眼米莉，以米莉学剑术的时间来算的话，她是不可能打败过大魔使的。说起来，以前莱恩就好像对她很在意的样子，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 乔治挠了挠头，想不出就索性不想了。艾丽娅则是不愿意违背他人的意愿深究，她相信米莉和莱恩都是好人，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这样就够了，如果可以说的话，他们迟早会愿意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于是，艾丽娅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们的领袖莱恩身上，可出奇的是，莱恩竟然看向了米莉，并且措辞恳切地问道：“菲尔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艾丽娅一愣，总觉得莱恩的语气，有一丝莫名的……尊敬？ “……” 米莉没有立刻回答，她心中有和伊洛一样的顾虑，万一尝试着解开封印以后——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是不行的——伊洛一瞬间就被直接传送到魔王之塔顶端去了怎么办？在戴维娜被魔王抓住的前提下，现在绝不是一个解释伊洛身份的好时机，而且戴维娜的情况很紧急…… “……先上去试试？” 米莉试探着道，她的意思是先不管封印，先进去看看。按照常理来推断，在解开封印前魔王之塔的门勇者是打不开的，但是伊洛在场，或许他可以偷偷把门打开，把封印的事暂且避过去。 谁知，米莉话音刚落，就像是邀请他们一般，魔王之塔的大门就自己缓缓地打开了，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环境和一节阴暗的楼梯。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莱恩、艾丽娅就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武器，乔治则挺起山一样的身体挡在众人前面，大家都在准备防御扑面而来的大量魔物，连米莉都握紧了剑。 然而什么都没有出现，塔里是空的。 他们不明所以地互相对视，米莉则多看了伊洛一会儿，可伊洛皱起眉头，对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伊洛小声地道。 米莉则因此胸口一紧，警惕地望向塔中。 老实说，她对杰斯是否是魔王的事半信半疑，毕竟莱恩所说得那个魔王理论根本就是错的。而她怀疑的对象，其实是…… 这时，莱恩紧了紧手中的剑，迟疑数秒，道：“我们上去看看。” “可是……”艾丽娅的声音发颤，“这像是陷阱……” “我知道。” 莱恩定了定神。 “可是，既然魔王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回避也没有用。我们没有打败过这一次魔王复活后诞生的大魔使，应该打不开封印。而且难得魔王之塔里没有魔物，说不定这样更有利于保持体力。我知道这个决定做出的很仓促，但我想要上去看看……可以吗？” 莱恩紧张地看向众人，等待他们的答案。 莱恩知道，进入魔王之塔是九死一生。他们上次能从魔王之塔出来，完全是因为米莉凑巧打败了魔王。此时尽管没有那种密集到可怕的魔物进行阻拦，可明显是陷阱的魔王之塔反而更加阴森可怖，未知永远是最使人害怕的东西。 空气大概静止了几十秒钟，终于艾丽娅下定决心般地用力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上去！” 乔治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膛以表决心。伊洛和米莉本来就是准备上去的，因此反倒没说什么。 莱恩感动地真心笑道：“……谢谢你们。” “……走吧。” 米莉不善于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感谢的，于是略一颔首，率先提着剑进入塔中。伊洛连忙追上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守护。莱恩望着米莉毛茸茸的背影不禁一笑，这才和同伴们一起跟了上去。 整整十层的魔王之塔，在大家若有若无的加速状态下，几分钟就爬完了。因为上一次来时每爬一层都十分艰难，这次除了暗一点，跟爬普通塔一样轻松的状态反倒令莱恩感到有些诡异，他的剑时刻都在准备出击的位置，他抬头看了看米莉……果然传奇勇者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跟自己一样只来过两次，可是米莉却很镇定，而且莫名地有种对塔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住在城堡的时候爬过很多次）。还有她身后的伊洛，爬这个塔的感觉简直跟爬自己家一样的熟悉（因为确实是自己家）……这就是传奇勇者和传奇勇者亲属的自信吗！ 莱恩被他们与众不同的气质震惊了，连忙更加集中精神，飞快地往上登去。 终于，他们登到了塔顶。跟上一次到来的情况不一样，风和雨染黑了塔外的景色，使这里仿佛摇摇欲坠，塔顶也不再是空荡荡的，在看到站在塔中央那个漆黑的背影时，所有人都身体一僵。 蛇转过身来，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蛇停顿了几秒钟，像是认真在思索的样子，于是米莉趁此机会朝他的脖子劈过去——然后被躲开了，她快如闪电的剑只堪堪擦到蛇乌黑的头发，将它们的末梢削下来一缕。米莉猛地旋身继续乘势直追，可蛇逃得也很快，动作简直像真正的蛇一般灵敏油滑。 躲过米莉的一剑，又闪过莱恩从另一个方向劈来的攻击，蛇舔了舔嘴唇，笑着道：“嗯……要是我说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有趣的话，你大概会很生气吧？” 说着，蛇侧头躲过乔治的拳头，乔治来不及收势，险些一拳砸在莱恩脸上，幸好他们彼此存在默契，勉强躲开了。 米莉持剑跨了几个大步上前，追上四处逃窜的蛇，同时敏捷地一剑挥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当然会生气了！ 光是想到蛇搞不好真的是单纯地为了有趣，就弄出这么严重的事故，米莉就感到极为懊恼。不过…… 米莉棕色的眼眸笔直地逼视着蛇的红色双眼，即使人还在时不时回避蛇的魔法或者进攻，却也不移开视线，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真心。 她总觉得这一次蛇并非仅仅是因为“有趣”这种肤浅又自私的理由，她有这样的直觉。蛇的确给人的感觉不像好人，但他绝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步步为营引诱猎物掉进他的坑里才是蛇比较常用的正确……怎么感觉她是那个快引到坑里的猎物啊！！ 米莉的内心是崩溃的，因此她没注意到蛇被注视得眼底有什么诧异地晃了晃，但是，很快蛇就恢复了平稳的状态，他一如既往地像早已知道了米莉的内心一般笑了几声，道：“不要紧张，嗯哼，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除了有趣之外，的确还有别的理由呢。” 米莉心脏顿时一揪，下意识地在挥出一剑的同时，问：“什么？” 蛇对她淡淡一笑，却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专心念起了魔咒。一长串的魔咒和数量完全不亚于伊洛的魔法阵快速地旋转起来，可区别在于伊洛的魔法要同时作用在五个人身上，而蛇却只需要顾好自己一个。于是，在魔法阵落成的一刹那，蛇身上的几个小伤口迅速愈合，被打碎过一次的黑色保护罩重新迅猛地张开，米莉连忙后退一步！ 黑魔法的保护罩和艾丽娅的白魔法不同，它的防御力并没有那么强，米莉和莱恩合力的话，几下就能击碎。可黑魔法罩的可怕之处在于强烈的腐蚀性，还有一定的攻击力，击打它会导致自身出现反噬，以及被黑魔法影响而无法冷静思考、情绪变得暴躁焦虑，甚至攻击同伴，要打碎黑魔法罩必须直击它最脆弱的地方，有技巧地快速击碎然后再攻击黑魔法保护的人。 然而，蛇的黑魔法罩完全没有脆弱的地方！毫无疑问，他对魔法的掌控力高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而且还对黑魔法本身进行了改良，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于是，在蛇的魔法罩落成，米莉和莱恩都下意识地躲开时，其强烈地反抗力挤压着艾丽娅的白魔法罩，平稳的白魔法瞬间被腐蚀得极为狂躁，完整的半圆形护罩立即被蚀出一个大洞，乔治避之不及地被魔法罩外涌出地长舌般魔力漩涡击了个正着！ 刹那间，乔治的眼睛整个血红了起来，他咆哮一声，转身冲向同伴！ “艾丽娅！” 莱恩猛地大叫起来，可是艾丽娅是白魔法师，她的行动力很差，此时还在支撑着维护所有同伴的魔法阵根本没法移动，她的心跳狂跳起来，脚却无法也不能动弹。于是艾丽娅只得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甚至死亡的来临—— 轰！ 预计之中的痛苦并没有来，取之以待的是重物坠地的巨响。艾丽娅鼓起勇气睁开眼睛，便看见乔治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伊洛眼前的一个魔法阵正好分裂成无数片消失了。 “集中精神！” 伊洛对她吼道，同时操纵如此多的法阵，还在不断地遭受蛇的削弱，纵使是伊洛脸色也不由得惨白了。艾丽娅连忙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自己的心情，飞快地继续加固防护罩。 见艾丽娅没事，莱恩终于松了口气，可是他刚一回头，便是扑面而来的黑紫色魔法之光，艾丽娅和伊洛加持在他身上抵挡太多攻击本就摇摇欲坠的防护在与紫光触及之时便瞬间呲呲碎裂，接着莱恩额头一痛，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自己用魔力凝住的护盾被击碎，艾丽娅喉头顿痛，身体摇摇一晃，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她好不容易才勉强继续维持站立，并且重新做出一个新的防护罩保护大家，但看得出已经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蛇轻轻一拂袖子，莱恩和笨重的乔治就被魔法扫到一边。他笑着道：“嗯，这下解决两个了。聊天果然还是人少好一些吧？” “……”米莉没有搭腔，只是专注于进攻。 这下只剩下她和两个魔法师了，其中一个状态还很不好。 蛇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反倒是放缓了自己的步调，微微扬唇，问：“小米莉，如果有一个人，它做人只做了几个月的时间，但当蛇却当了一千多年的话，你觉得它……到底算是人，还是算是蛇呢？” 米莉一颤，在一瞬间露出破绽，蛇注意到了那个破绽，却没有出手，反而对她愈发温柔的一笑。 “一般来说人们会认为被魔法改变之前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对吧？因为那是最初的、自然的、由神决定的结果。即使未来改变身份，也会下意识地按照以前的行为模式行动。”蛇轻柔地说，“不过，如果当改变的相对时间延长到一个足够久的阶段，当那个人习惯了蛇行而遗忘了行走，习惯了用舌头来感知环境而不再依赖双眼，习惯了拥有尾巴而没有四肢的生活，等他从行为方式到思维都已经成为蛇的时候，他真的还能被称为‘人’吗？” 米莉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你可以说话，可是其他蛇不行……你应该还是……人的思维……”吧。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不确定。 蛇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如果有一个人，他没有从小长大的过程，从出生起就是成年人的样貌，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出生多久的话，他算是成年人，还是小孩？” 这个问题伊洛可以回答。 米莉一剑劈碎了蛇身边环绕的三个魔法阵，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伊洛。伊洛此时正专注于魔法的控制，少了两个需要保护的对象他的负担稍微轻了一些，能抽出空凝制出一些魔法攻击来攻击蛇了，同时，他显然也正密切地关注着蛇和米莉的动态以及对话。 然后，米莉看见伊洛对她摇了摇头。 莫名地，米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和蛇并不一样。尽管他从蛋里面出来就有十一二岁了，之后又一口气拔高成成年人，但他作为魔王是正常发育的，哪怕只是一个没有记忆的蛋，那一百年也是他最初的童年。之后从十一二岁的样子变成成年，也是魔王成长的正常阶段，他只是生长的方式和结构跟人类相比不同罢了，并不是像蛇那样……一出生就是完成体。 米莉一时沉默。 “答不出来吗？” 蛇笑了笑，这时，他收起自己身边的几个防护阵，将自身的防御降到了最低的状态。米莉连忙用快速地连续攻击斩碎了蛇那道麻烦的黑魔法保护，她自然受到了腐蚀，但幸好伊洛看到她靠近蛇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迅速用自己的魔法保护了她。两道腐蚀性极强的魔法互相克制，米莉反倒什么事。 消耗大的魔法被弄碎，蛇却只是随意地往一旁吐了口血，然后微笑着擦了擦嘴角，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接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应声在艾丽娅的白魔法罩上方出现，接着疯狂地压了下来！ 本就在透支自己应承的艾丽娅自然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她只坚持了几秒钟，就被鸿沟般差距的力量压得晕了过去。 “好了，终于只剩我们了。”蛇笑着对伊洛和米莉道，“接下来我们来聊聊最后一个问题吧。” 他顿了顿。 “我是一位陛下用第一位魔王羽毛制作而成的，羽毛就是魔王在人世的化身。所以，简单地说，我的这具身体和第一代的魔王是完全一样的，或者说，我们实际上就是同一具身体。另外，我们的外表、性格、思维、爱好，应该也是完全相同的。从我苏醒的那一刹那，我的镜子里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因为没有魔王之角，所以我是一副人类的、成年的面孔……那么，没有记忆的我究竟应该算是一个新出生的人，还是第一代魔王重新在人世间的复活呢？第一代魔王的过去是否可以算作是我的过去呢？我到底……是他，还是我呢？如果说我这具身体和魔王之间的差距就只在于魔王之角的话，那么现在拥有角的我，算是魔王，还是不是魔王呢？再结合我个人的经历……” 蛇停了下来，他的笑容变得愈发平和温柔。他趁着两个魔法之间的间隙将被魔法元素涌动带起的头发拨回脑后，顺便摸了摸下巴，然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 “……我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剑穿过蛇胸膛的一刹那，剑身传来的顿感让米莉一瞬间感到无所适从。接着，一切和蛇有关的魔法都消失了，窗外的阴雨骤然停止，金色的阳光破开乌黑的云层照了下来—— “哎呀，看来有答案了。我算是魔王呢。” 蛇开心地笑道。 随着米莉将剑一把抽出来的动作，蛇倒在地上，身体闪了闪，化为漆黑的羽毛。那一对魔王之角也随之掉落，然后消失不见了。 “姐，你有没有事？” 伊洛迅速地将自己所有的魔法都收了起来，像米莉跑过去，但他还没有跑到，就被之前不知都藏在哪里也不出来帮忙但现在突然出现的魔物和黑魔球们团团围住，周围堵得水泄不通。同时，依然不断有黑魔球们争先恐后地从窗户里飞进来，增加伊洛身上的重量。 伊洛好不容易才从一大堆包围他的“叽叽叽”和“陛下果然最棒了嘤嘤嘤”中逃脱出来，勉强挤到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的米莉身边，焦虑地问：“米莉，你有没有受伤？需要治疗吗？我去看看能不能把艾丽娅恢复过来，让她帮大家疗伤……” 相比较其他人而言，艾丽娅只是魔法承压过重失去意识晕过去了而已，魔力并没有透支。只要伊洛想办法把她弄醒，再将黑魔法通过一些手段转化得平静一些，然后帮助艾丽娅吸收就能恢复正常状态了，治疗毕竟还是白魔法的专长。 不过，伊洛话还没有说完，便发现米莉的状况好像有些不对。他定了定神，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姐？” “……我没事。” 米莉总算回过神来，低声道。她顿了顿，十分疲惫地将头靠在伊洛的肩膀上，然后感觉到伊洛整个人略微一僵，这才将她抱到怀里。 实际上，比起上一次战胜魔王的惨烈，米莉这一次受的伤简直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他们有两个很优秀的魔法师，还有三个优秀的战士，之前蛇差不多都在对付官方勇者团的三个人，对她没怎么下手。而等他开始攻击米莉的时候，蛇自身的战力已经被削弱不少了。这种情况，纵使是米莉也忍不住怀疑蛇是不是对她有手下留情。 她并不认为自己和蛇之间有什么特别好的关系，顶多算是相伴久了彼此习惯而已，而且蛇总是不着边际的话也常常令她恼火。再说，蛇冒然将自己变成魔王的事无疑给大家带来了许多麻烦和灾难，虽然米莉的计划没有完全实现，还是顺了蛇的意让他死掉了，但外面的雨确实已经停止，接下来应该能像伊洛之前所计划的那样，终结魔王的血脉，将世界回到最初的状态。可是…… 不知道怎么回事，米莉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是不服气还是什么。老头子死掉的时候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她早就知道老头子在世间的时间不多，因此早有心理准备，反倒没什么负担，但蛇…… 米莉将头往伊洛怀里蹭了蹭，伊洛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温暖的温度似乎多少平复了她的心情，让她觉得很安心。 大约过了几分钟，米莉才重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 但是对上伊洛以及……一大堆黑魔球和魔物关切的目光，她怔了怔，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伊洛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问：“感觉好点了吗？” 米莉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见米莉的情绪似乎已经正常，伊洛才松了口气。 米莉却突然动作一顿，紧张地问道：“莱恩他们呢？怎么样了？” 说着，米莉探出头越过伊洛的身体去看后面的情形，却发现莱恩的状态比之前好像好了不少，只是仍然在大喘气。他们三个人身上的伤口正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艾丽娅的身体动了动，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这个是…… 女神的祝福之光！ 米莉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蛇那家伙还真的被承认为是魔王了……难怪他之前会那样说，他早就看到女神之光了吗？ 尽管拥有传奇勇者称号和能力的，只有最后给魔王致命一击的那个人，但是女神之光的治愈能力却可以造福给所有勇者团成员的，帮助他们加快愈合非魔法造成的伤口以及不那么特别的伤——克里夫先生脚上的残疾无法治愈，米莉先前额头上的魔法印记也没有痊愈——让吃尽苦头的勇者们能够尽快回到自己的同伴中去，迎接属于他们的荣誉。 女神之光也不能复活已经死去的同伴，所以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大概莱恩他们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到能行走的程度，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能痊愈，应该是不用太担心了。 米莉胸口的沉重感总算消失，她顿了顿，站起来，走到窗口，看外面的景象。 上一次来魔王之塔的时候，因为她不想和莱恩他们碰面，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再加上受了重伤，所以没怎么好好看过这里的景色，想不到这一次倒是有时间看了。 乌云飞快地消散，天空投射下的光芒是纯粹的金色，绚烂灿烂得近乎神圣。魔王之塔坐落的原野无数颜色各异的花朵恣意地舒展腰肢缓缓开放，将花蕊朝向光芒，草木在沉寂许久后纷纷破土而出，扭转稚嫩的叶片和枝茎，沐浴着魔王复活之后久违的来自天空的恩赐。 “我们……胜了？” 在女神之光的作用下，莱恩揉了揉好像没之前那么痛的脑袋，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看到伤口隐隐泛光但依然在昏睡的艾丽娅和乔治，他亦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扶着墙勉强走到米莉身边。 “太好了，这次我总算是帮上一些忙了……对吧？”莱恩苦笑，“至少没有像上次一样……只是还是多亏你了。” 略微停顿片刻，莱恩将视线投向和米莉一致的方向，因为雨过天晴，天空的另一边已经架起了一道彩虹。 “女神的祝福之光……真是漂亮啊。” 莱恩感慨地道，尽管自己依然没有成为传奇勇者，但这次的胜利多少完成了他长期以来的夙愿。莱恩觉得他的内心非常宁静平和，简直如同获得了新生。与此同时，他颇为敬畏和崇拜地看向了自己身边比他还要年少几岁的传奇勇者。 “菲尔小姐，你现在是两度打败魔王的勇者了，接下来你……那是什么？！” 突然，莱恩的视线被天空中的某种异常所吸引，他一下子愣住了。 米莉蹙起眉头，她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在圣洁的金色光芒之中，有一个人形身影隐隐浮现，并且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是在……越来越近。 米莉眯起眼睛，凭借着良好的视力，她不久就能看清楚那个东西的外貌了，那是一个一头银发、表情冷淡、背后三对白色羽翼、手上还把玩着什么东西的…… “哥哥？！”魔王的视力显然也相当不错，伊洛吃惊地道。 “诶？”莱恩不明状况地一怔，这才想起伊洛也是个魔王。因为伊洛战斗完就很自发自主地将翅膀和角都收回去了，所以他竟然一时忘记了这一点。 莱恩极其惊愕。 伊洛明明也是魔王，他的哥哥竟然不是刚才死掉的魔王，而是现在天空中飞来的那个什么人吗？！ 伊洛和米莉显然也对艾凡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感到惊讶，等艾凡从远方一路飞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即使无需语言也能读出里面的震惊。 艾凡：…… 另一方面，在看清艾凡的外表之后，莱恩则是在另一种层面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是—— 神使？！ 真的是神使？！他竟然真的看到了神使？！原来打败魔王之后，除了会有女神的祝福以外，神使也会出现吗？！但以前明明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三对白色的翅膀、银色的头发，还有身上的穿着打扮以及神圣的气质，应该就是神使不会错的，可是…… 莱恩看向了伊洛。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伊洛和眼前的神使是兄弟了，因为尽管伊洛此时已经恢复了鉴于青年和少年之前的身形，可他刚才展开魔王之翼时的成年样貌几乎和这位从天而降的神使一模一样……只除了神态和气质，还有翅膀的颜色，以及魔王之角。 突然，莱恩的目光移到了神使手里拿着的东西上，顿时一愣，那居然也是一对魔王之角！ 纵然莱恩一向十分冷静，此时也无法不感到摸不清楚状况。 此时，艾凡将魔王之角放在手里掂了掂，视线只在莱恩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伊洛和米莉身上。他的眉头深深地蹙起，将魔王之角示意地拿起，问道：“我给你们的这个，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章 艾凡发问的同时，伊洛也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脱口而出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几乎是一起发声，彼此声线亦有相似之处，外人甚至有些难以区分。艾凡和伊洛也没考虑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因此问题问完后大眼瞪小眼，彼此互看了好久，终于，艾凡叹了口气，首先解释道：“神使没有*是不能来人间的，但是在女神之光的照射范围内例外。现在这里介于神域和人域之间，所以即使没有羽毛锻造的*，我也能够出现。至于我为什么来……” 艾凡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米莉，米莉后背一颤，几乎要下意识地去握剑。她并不是个擅长人际交往或者察言观色的人，但此时她却很确定自己从艾凡那张扑克脸上看到了相当程度的无奈，他好像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也感到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因为这是神的规定，神让我来迎接两次打败魔王的传奇勇者。”艾凡的语气公事公办，甚至有些冷淡，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地叙述起来，“很多传奇勇者都会在领悟到超越人类的内容后前往新世界，这一点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实际上，他们去得都是同一个地方，某种意义上也是天堂，但和一般正常死去的善良的人所去的天堂不同……这一点很难解释，不过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普通人成为神使的机会。” 艾凡顿了顿，他的目光锁住了米莉。 “米莉森特·尼尔斯·威廉森·菲尔，你现在也有这样的机会。你已经两次打败了魔王，按照神所定下的章程，这同样是具有以特殊身份进入天堂的能力的证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带走。” 米莉：？！ 她皱起眉头，仿佛听不懂艾凡在说些什么。 “没有听懂吗？”艾凡略有几分不耐地皱起眉头，“意思就是，你现在可以以特殊的身份进入天堂，大概……像我一样。还有……” 他稍稍看了一眼伊洛。 “……魔王协助击败魔王这种事，就连神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很特殊，不过……神说也可以算作是特例，让伊洛一起去天堂，你们要是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走，去神所在的领域就职。” 伊洛原本还在为米莉可能离开的事担忧，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他微微一怔，扭过头，和米莉对视一眼。 米莉想了想，问道：“可是伊洛……没有孩子。” 没有留下后代的魔王就这样去天堂的话，下一个一百年不就没有魔王了吗？！ “不用担心。”艾凡闭上眼睛，像是早已知道米莉会这么问般平静地回答，“你们回头看看。” 米莉、伊洛以及一直插不进话的莱恩同时回头，然后便看见…… 地上的羽毛已经不见了，而黑色长发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他和之前看起来一模一样，连米莉刺穿他胸膛的血孔都看不见，见四人包括艾凡都在看他，蛇一点都不拘谨地笑了笑，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勾起嘴角，道：“哎呀，没想到被发现了，我本来还想偷偷溜走的呢。” 莱恩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拔剑，但艾凡制止了他：“这家伙是魔王的羽毛制成，本身算是神造物，不毁不灭，是不可能被杀死的。神大人知道了他的事，认为比起不稳定的传承关系，用可以不断复活的他更加合适。初代魔王也听说了目前的状况，表示愿意把他的角借给蛇使用，反正他好像已经知道怎么使用角的方法了，初代魔王的角肯定比我的要更加契合……唯一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在的传奇勇者会收集魔王羽毛，如果被放进博物馆收藏的话，蛇可能需要凭自己的力量逃出来，这并不困难。” 艾凡全程说得面无表情，完全是在叙述神已经做出的决定。 蛇挑了挑眉，道：“嗯……永远的魔王吗？听上去也挺有意思的……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眯起红色的眼睛。 “我是不是魔王这一点已经应证过了，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去应证自己到底是蛇还是别的什么呢。还是说，那位伟大的神准备用什么厉害的手法来控制我，嗯？” “不，这只是一个提议。” 艾凡的腰杆依然笔直，丝毫没有为蛇疑似故意挑衅的话语露出愠怒或厌烦的神情。同时他看向了伊洛。 “这一次的魔王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是连天神都预料不到的事。事实上，从我和伊洛同时出生开始，魔王的规划就已经远离了正轨，更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还会有别的魔王自己诞生……这么说来的话，实际上这个计策从第二任魔王就开始出问题了。所以，神正在思考这个方案存在的价值，以后可能会做出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所以，这就是我也可以去天堂的理由？”伊洛睁大了眼睛，“意思是有可能以后都不再需要魔王……或者由蛇代替了是吗？” “嗯。”艾凡矜持地颔首。 惊喜来得太多，伊洛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么……如果我有孩子呢？他有可能是女孩吗？他还会是魔王吗？” “可能，不会。”艾凡直白地回答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代表魔王*的羽毛和魔力源泉的角是分离的，神已经决定要去掉埋在我们家族体内的魔王之角的种子。不过……” 艾凡的红眸闪了闪，米莉和伊洛都注意到他的感情波动了一下。 “你我没有经过以母亲之血祭祀的过程，本来就不是单纯的魔王了。这也是神决心要改变目前方案的原因之一。你不用太过担心。” 艾凡的话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但却沉稳得令人安心。他话音刚落，米莉便感觉到伊洛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想到刚才对话的内容，米莉的面颊微微一烫，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我该交代的以及都告诉你们了。”艾凡的目光在伊洛和米莉身上轻轻一扫，“现在，轮到你们了。我的角为什么会被擅自使用，你们能够解释一下吗？” 伊洛和米莉再次对视，都露出有些莫名的表情。老实说，他们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艾凡的角会被使用。在离开魔王城堡之前，这么重要的角应该委托相当于城堡管家的魔使亚莱收起来了，毕竟伊洛住在城堡里的时间不长，对城堡的了解还不及亚莱。 “哦，是我拜托亚莱帮我拿出来了。”蛇笑着道，“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很有礼貌地请求的，只是说不拿出来就吃了他而已。” ？！ 伊洛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仔细一想他进来以后就没看到亚莱……不，应该说魔使一个都没看到，明明魔物们都迫不及待地飘过来了，应该不是感觉不到他。伊洛连忙问道：“那亚莱呢？” “啊，关起来了。小魔使们真是没有戒心呢，我只是说了说计划他们就慌张地要飞去找你……哎呀，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不过这样才有趣……”蛇看了眼伊洛的表情，笑得愈发灿烂地道，“不要这么紧张嘛。魔使本来就是魔法元素成长来的，就算我真把他们吃了……唔，从元素重新成长起不就好了？” 伊洛：…… 不管怎么样，他稍微放心一点了。 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继续说：“我用来做魔角实验用的那个小魔法师，还有抓来玩的公主，现在应该正在某个房间里抱着瑟瑟发抖呢……这种经历生离死别的机会可是不太常有的，他们的感情要是升华了，嗯……是不是该谢谢我呢。” 莱恩因为缺乏前提知识的原因，对他们几个在说的话一直没有特别理解，只是半听半记，很多内容都是靠猜的，并不很确定。但蛇这一段说得内容他总算听懂了，听说杰斯和公主都没事，莱恩松了口气。 蛇只是说了他窃取……不，强抢魔角的过程，并不怎么周详。于是米莉和伊洛也将他们这边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艾凡闭着眼睛听着，偶尔点头表示自己还醒着，脸上表情未变，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反应。等两人终于说完，艾凡才睁开眼。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我想接下来你们不会需要这个，我就带回去了。” 米莉抿了抿唇，问道：“……神？” “的确问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责罚我。”艾凡明白了米莉的意思，相当平静地解释，“再说我是神使，不用替我担心。” 伊洛一怔，在米莉和艾凡之间看了几眼。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能轻松地理解米莉的意思，不禁咬了咬嘴唇。 艾凡却没有太关注伊洛的反应，仿佛自己很清楚地明白米莉的意思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目光重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问道：“……那么，你们做出决定了吗？要不要跟我去神域？”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神域…… 除了部分意外在人世死亡的传奇勇者，其他的勇者在领悟到超出凡人的境界以后，应该就是去神域了吧…… 米莉顿了顿，问道：“老头子，还有……我的母亲，是在那里吗？” “不是。”艾凡毫无波澜地说，“他们都是正常死亡，没有获得神使的资格。但是你可以见到他们，神使可以自由出入天堂。” 原来如此，米莉点了点头。 艾凡耐心地又问了一遍：“那么，要去吗？” 伊洛望着米莉，轻声地说：“你决定吧，姐，我跟你一起选。” 迟疑片刻，米莉还是摇了摇头。 “是吗……”艾凡轻轻垂下眼帘，并不十分意外，“你的老师当初也是一样的选择。” 此时，米莉才是真的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老头子？” “嗯。” “他……不是……” “所谓的打败魔王并不局限于杀死魔王，只要阻止魔王继续造成灾难都是可以的。让人类同心协力才是神真正的目的。”艾凡平静地解释道，“所以砍下魔王的角，能够算作是成为传奇勇者的条件。” “可是，老头子他不是……” “是的，他像普通人一样死去了，但这是他自己的愿望。他同样不认同用魔王带给人类灾难以换取团结的计谋，所以在阻止魔王继续繁衍前他决定继续留在人世间。不过，他好像认为他自己已经无法第三次对魔王下手了，因此他在继续留在人间寻找可以培养成传奇勇者的年轻人的同时，还选择了像普通人一样衰老……我知道的仅此而已，你要是想知道更确切的原因的话，可以选择跟我走，当年询问他理由。” 说完，米莉察觉到艾凡那双冰一样的红眸再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犹豫片刻，米莉依然摇了摇头。 既然继续锻炼剑术寻找新领域或者自然死亡最后都能见到老头子和母亲，那便不急于一时。反正她早已接受了老头子已经死亡并且有很多事瞒着她这件事——她并不认为老头子是有意瞒着的，大概只是顾虑她年纪小吧——另外，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尽管大家都说她和艾丽长得很像、艾丽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有时候也会偷偷想象，可毕竟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并没有到非见不可、立刻就要见到的地步。 然而……要是她和伊洛都离开的话，爸爸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米莉微微垂眸，定了定神，才重新看向艾凡，问：“‘他自己的愿望’……是怎么回事？” 艾凡润了润喉咙，喉结稍稍一滚，才开口解释：“……这涉及到两次打败魔王后，神制定的另外一项规则。如果两次打败魔王的传奇勇者却拒绝成为神使的话，神同意实现他的一个在神实现范围内的愿望，当然，神是无所不能的。这一次的话……符合条件的就是你。米莉森特，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个意思是许愿神制作的神兵利器、如山海般的财宝或者荣誉、地位、王国……什么都可以吗？！ 伊洛和莱恩皆愕然，他们并不是贪图功名利禄的人，只是为这个愿望可以达到的价值惊讶。只有蛇的神情依然算得上平静，只是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打量米莉。 米莉看上去也被这个大馅饼砸晕了。老实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突然让她许愿……还真不知道该索要些什么才好。 米莉想了半天，终于犹豫地开口：“我……” “请说。” “……长……”米莉扭开脸，窘迫地道。 艾凡显然没有听清楚，皱了皱眉：“什么？” 米莉的脸都要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加大一点道：“……我想长高一点。” 伊洛：…… 莱恩：…… 蛇：“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蛇的笑声，原本就对自己的愿望很不好意思的米莉顿时恼羞成怒，锐利的目光猛地一扫，蛇顿时闭上了嘴。 艾凡亦是一怔，但迅速地恢复了神使波澜不惊的模样，问：“……可以。你想要长到多高？” 米莉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回答：“……两米一。” “……我的确可以做到，但你确定吗？”艾凡神情微妙地问，他还瞟了眼伊洛的身高，“请慎重考虑是否选择正常一些的身高，你没有机会第二次许愿的。” 米莉抿了抿唇，那的确是个随口说出来的高度，多少有矮了这么多年赌气的成分。再说她是以速度为优势的战士，长那么高大概对技术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想了想，米莉靠近了伊洛的身边，在他肩膀上一点差不多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道：“那就到这里吧。” “姐……” 伊洛的心在一瞬间就变得柔软了，看着身边的米莉认真的表情，他的脸微微一红。 太好了，接吻会变得方便呢。 以前还是正常十五六岁身高的时候其实还好，主要是变成魔王以后……虽然成年的形态更强壮，也很灵活，但是身高一下子长得太高了，他自己一开始都操控的不是很习惯。 米莉本来并不觉得尴尬，伊洛脸红她便跟着也红了，别扭地扭开脸。 蛇也在旁边乐呵呵地替他们高兴：“太好了，又有很多姿势可以解锁了呢。” 小情侣：(╯°Д°)╯︵┻━┻ 艾凡：？ 虽然不知道蛇在说什么，也不太清楚弟弟和传奇勇者为什么突然表情微妙，不过，艾凡还是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念动陌生的咒语。米莉身上渐渐有金光浮现出来。 …… 艾凡实现米莉的愿望，就离开了。魔法在将米莉变高的同时，顺便将她身上的盔甲也变得合身了，而且那个魔法的适应性显然很好，米莉身体的各个部分也有跟上身高的增长，包括脸，看上去就是稍微长大了几岁的样子。 尽管真说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少公分的增高，但一直以来熟悉的视线高度改变，还是让米莉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她不太习惯地蹦跳了几下，感觉有点怪异。深知一下子长高很多是什么感觉的伊洛借了一条手臂给她扶着，免得她跳太快跌倒。 米莉跳了跳，灵活性没有受影响，便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适应了。她猛地一抬头想和伊洛说话，却不想正好对上对方看着她的眼睛，两人顿时都僵住了。 好、好近…… 对啊，身高差距变小的话，脸肯定会变近…… 两人稍微移得远了一点，恢复到和以往差不多比较舒适的距离，毕竟周围还有很多外人在，他们都不得不意识到这个方面大概也要重新开始适应了。 见米莉熟悉新的身体熟悉得差不多，莱恩想要和她说话，谁知刚对上米莉的面颊，便是一怔。原本她因为外表被固定在十五岁，看上去总有些稚嫩的少女的感觉，仿佛还没有长大，此时骤然进入成人，毛躁的乱发似乎柔顺服帖了些，变成优雅的波浪拖在脑后，她青涩的脸完全长开，可爱略微褪去，却增加了数倍的明丽动人。不知是不是两次得到传奇勇者的关系，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圣洁神圣的气质，光彩照人到令人简直难以直视的地步。 简单地说，就是更符合成年人的审美了。 只是对上一眼，莱恩便隐约觉得难以承受，只好略微将视线往旁边移，不正好落在她脸上，哪怕知道这样不礼貌。莱恩勉强道：“……个子高的话，对剑术战斗应该也会有好处的。而且肌肉数量增多，应该能够增加力量。” 他本来想说“新的样子很适合你”，可不知为何，看过米莉成长过的新样子后，这种仿佛是在奉承却有些轻描淡写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莱恩忍不住看了眼伊洛，连他这个无关的人都对米莉稍微成熟后的外表如此吃惊，为什么作为一起长大的没实际关系的弟弟，伊洛反而看起来没有那么吃惊，眼睛里反而更加是一种“我姐姐本来就这么漂亮”的莫名自信和宠爱的感觉……因为一直看习惯了？因为是魔王所以对人类的审美不敏感？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像是姐弟，反倒更像是……暧昧的关系，错觉吗？ 米莉并不太明白莱恩的想法，只是对他的话简单地做了“嗯，我会试试”的回应。 然后，米莉顿了顿，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他，道：“莱恩。” 大概是米莉此刻看上去不再像是菲尔公爵家的妹妹、虽然是传奇勇者很优秀但还是小妹妹的那种感觉了，莱恩面对对方的眼光，突然感到不太自在。不过，仔细想想，到时候米莉还愿意回官方勇者团的话，官方勇者团的那群骑士应该受刺激比他还要厉害…… 想到这里，莱恩才泰然起来，放松了些，问：“什么事，菲尔小姐？” 米莉抿了抿唇，道：“关于伊洛的身份，我们……希望你和其他人，还能够保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杰斯是失去了记忆，但是没有失去对公主的爱意。 戴维娜公主面对目前的状况，心情十分纠结。她和杰斯目前的感情状况是不太好，可这不代表她不珍惜他们以前的回忆。尽管他没有遗忘感情这一点让戴维娜松了口气，可她更希望是原本的杰斯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坦白爱意。 根据伊洛的检查，杰斯现在的状况是巨大的魔力通过魔王之角灌入他身体中时，巨大的魔法冲力一定程度上损伤脑部的神经，以至于记忆和其他方面都隐隐出现问题。比如他现在对魔法的操控力似乎把握得不太平稳，尤其是在魔法的大小上，魔王巨大的魔力无疑冲击了杰斯原本的感知，使他对魔力的敏感度变得迟钝。在遗忘了所有魔咒的情况下，他在魔法上的水平无疑后退了许多。 不过，杰斯似乎对自己以前学习过的知识尚且有熟悉感，有时候会不自觉使用出其他人没有帮助他回忆起来的魔咒，想来再适应一段时间，他的状态就能够恢复。挺过最初对魔力把控难受的时间后，他的操控力说不定反而能够上升。 另外，由于遗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戴维娜身份，甚至连一些社交伦理上的常识都忘掉了的关系，杰斯的顾虑比以前小了许多，从魔王城堡返回王城的途中，他对戴维娜公主的爱意表现得比以往都要明显。他的视线会不自觉地停住在她身上，他的注意力永远跟着她走，虽然杰斯还是沉默寡言——这和他掌握不了自己目前的状况似乎也有关——但是常常会在戴维娜和他说话或者与他对上目光时脸红，仿佛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令熟知杰斯性格的莱恩等人大跌眼镜，每次杰斯不安地试图和戴维娜说话的时候，他们都震惊而安静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蹲在旁边围观，手里常常还捧着晚饭，张着嘴忘了吃，比看戏剧还认真。 至于戴维娜……如果是以前，杰斯这样直白而不自知的表现无疑会让戴维娜心里十分高兴，可此时情况却有些复杂。此时杰斯的行为一方面表露了过去杰斯一直试图隐藏心迹，可另一方面戴维娜忍不住怀疑现在的杰斯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爱她，只是单纯地顺着本能在喜欢而已。 比起拥有杰斯的爱，她更希望杰斯不要受到约束，能够自由地生活。以前约束他的是身份和荣耀，这使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现在约束他的却是有记忆时残留下的感情，戴维娜有些担心他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对身份的执着，却会被情感束缚，认为“爱情”就是他全部的性格和感情，而无法找到自我。 当然，说不定是她想得太多了。 戴维娜试着放松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却若有若无地和杰斯保持着并不十分亲密的距离。 因为一行人里有许多病患，身上还有不少魔法伤，伊洛没敢用魔法直接将他们带回去，当然，他又要重新开始隐藏身份了也是原因之一。总之，回去的路程耗费的时间比来时长得多，一行人是一点一点走回去的。顾虑到身份尊贵的公主，莱恩原本想在附近的城镇里买一辆马车，但被戴维娜拒绝了，她好歹修习过剑术，自认为水平不差，这辈子恐怕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和勇者一起旅行，她极力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于是，拖拖拉拉快要一个月，身上的伤都痊愈得差不多了，他们才终于返回王城。 因为乌云散尽，女神的祝福也已经降临过了，差不多全国都得到了魔王再一次被打败的消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庆贺的气氛，国王也早早地就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勇士们的回归，他身后是早已等候已久、只想一堵传奇勇者风采的人民群众。 这次的魔王被打败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戴维娜公主才被带走，第二天下午就放晴了，只是传奇勇者花了一段时间才归来。国王知道这次官方勇者团去得很快，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莱恩他们回来便会解释。莱恩是官方勇者团的领袖，国王自然满心以为莱恩就是传奇勇者，戴维娜公主也总算可以嫁出去了，因此远远地看见他们走来，国王陛下便欢喜地朝莱恩迎了上去，谁知莱恩摇摇头，指向他身边一个女孩子。 因为米莉长高了，外表成熟了，所以国王反应了半天才认出她来，顿时愕然。这么年轻的传奇勇者……还是女孩子？！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带这么夸张的，她才几岁？学剑术才多久啊？！ 还有她身边的白发男孩，也是极为面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官方勇者团里。 不过，国王毕竟是国王，知道不能站在这里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说了几句场面话给米莉他们足够的尊重后，便领他们回到了城堡。 当晚，城堡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从得知魔王被打败，宫廷里就在筹备庆祝宴会了，终于等到勇者归来，自然立刻就能热闹起来。 米莉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因此并没有太多的新鲜感，即使这一次的宴会完全是围绕她展开的。然而，尽管本人兴致缺缺，可作为最年轻且是唯一一个女性的传奇勇者，米莉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视线的焦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她转。她并不是那种习惯被万众瞩目的人，这种状态令她很不自在，不久就逃到戴维娜的房间去了。戴维娜好不容易才从魔王城堡回来，被特许不必出席，可以在房间里好好休养，不过，实际上戴维娜并没有受什么伤，她只是不想再去人群里听闲言碎语而已。 尽管她被米莉和其他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救回来了，可毕竟失踪了好几个小时。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和魔王单独在一起了半个夜晚，听起来就让人想入非非。某些长舌头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偷偷猜测她的机会。 这批人和那些过去总暗地里取笑戴维娜嫁不出去的家伙完全是同一拨人，戴维娜知道和他们解释不通，即使说清楚大概也会被对方认为是借口说辞，索性懒得解释，放任自流，反正这种话，杰斯等等她真正在意的人，根本从来没有信过，此时也不会影响心情。相反，她看到米莉进来陪她，便露出高兴的神色：“你怎么来了？今天你可是主角，就这样离场难道没有人拦你？” 米莉摇了摇头。 一开始是有不少人过来搭讪，男女都有，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对话，索性说得很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样一来，她自然就被认为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其他人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就不敢来了，更何况她今天是穿着盔甲过来的，腰间配着剑，头上顶着传奇勇者的称号，自然被人敬畏三分。 但，气势挡得住搭讪挡不住偷看，频繁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实在十分灼人，米莉还是跑出来了，甚至都没有跟伊洛讲。伊洛看起来好相处很多，年龄又小，正被几个魔法师抓住讨论魔法理论呢。 顿了顿，米莉担心地看向戴维娜，道：“……杰斯看你没有出席，好像很失望……” 其实约翰不知道为什么也在找戴维娜，两人已经对上了。目前的杰斯自然不知道他以前和约翰有过什么冲突，被对方莫名敌对十分懵逼。 停顿片刻，米莉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戴维娜想了想，回答。 “接下来，我先试试看能不能帮杰斯恢复记忆吧，如果不行……那就顺其自然。” 想起和杰斯认识的十多年，戴维娜不禁有些怅然，但她扭头对上米莉担忧的脸，又忍不住一笑，伸手拍了拍米莉的头——现在米莉已经和戴维娜差不多高了，可谁让她一进来就不太考究地坐在地上，拍起来很趁手。 “不用担心我，除了爱情之外，我还有很多目标的。”戴维娜笑着说，“再说，与其关注我，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今天的晚宴，难道就没有重要的人在找你吗？” …… 米莉在戴维娜房间休息够了，便重新回到宴会厅。她离场久了，再加上现场气氛又热烈，注意到她的人竟然少了不少，这无疑让她松了口气。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姐，你到哪里去了？” 她刚进门，伊洛迅速地就迎了过来，脸上有些焦急。 “……去看戴维娜。”看到伊洛，米莉便感到心中十分温暖，不知不觉就能安心下来，神情也放松了，“抱歉，没有跟你说。” “没、没关系。”被米莉道歉，伊洛反而局促起来，红着脸抓了抓头发，“那个……其实我是想问你……那个，你想不想跳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关系早已十分亲密，邀请她跳舞伊洛竟然还会脸红。米莉想起以前他就说过想和她在舞会上跳舞，可好像便一直没有机会实现……于是，米莉点了点头。 伊洛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高兴地抓住她的手。 一首曲子结束，下一首乐曲奏响，伊洛和米莉便进入了舞池。两个参加了讨伐魔王的勇者跳舞，自然十分引人注目，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突然比之前还多的视线，米莉却突然泰然了不少。 他们两个人都不太经常练习跳舞，自然跳得不怎么样，在周围都是习惯于社交场合的贵族中显得有些滑稽。但米莉却没理由的开心，连额头上微微冒汗都没有发现，心里没由来地觉得满足。 一曲完毕，她又和伊洛两个人一起跑到宴会厅外面吹风。相比较于舞池，这里安静了许多，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宁静而祥和。 突然，伊洛问：“那个……姐，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带走我呢？” 这个问题米莉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只是伊洛后来思考的时候，发现米莉当时说得并不清楚。她解释的是自己为什么来到魔王城堡、为什么没有杀他，而不是为什么要将他从魔王城堡带走，并谎称他们是姐弟。如果真的只是因为他当时外表是小孩，令她不忍下手的话，其实米莉只要将他丢在城堡里，等他长成大魔王以后再来解决她就好了。 米莉一愣，她想法直白而单纯，将伊洛带走后就没有再考虑那么多，此时忽然被问到，便不知道怎么回答。回忆了半天，米莉才道：“……好像是蛇对我说，可以先将你带在身边，看看能不能培养成不想毁灭世界的魔王，如果不行再杀你。” ……原来是被蛇忽悠的吗。 伊洛恍然大悟，蛇那家伙确实巧舌如簧，拥有让人云里雾里地就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能力。 同时，伊洛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然而，米莉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想想，之所以带你离开，可能是因为……我很寂寞吧。” 那个时候老头子死了，蛇不知来历又诡异，她孤身一人在血和战斗中度过了几年。米莉自知自己没什么和其他人打交道的天赋，要是没有伊洛，她一个人回到以前和老头子的家以后，恐怕会一直就那样孤单地住在那里。既不会遇到菲尔公爵、戴维娜和其他人，也不会把蛇放出来，顶多偶尔和隔壁那对很照顾她的老夫妇交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或者朋友。 伊洛望着米莉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很了解米莉的个性和精力，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的心脏微微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涌入胸口。 下一秒，他将米莉搂入怀中。 “……你以后不会在寂寞了。”他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几年后。 这是春天里阳光最灿烂的一天，太阳温暖地从东边升起，王城高高矮矮的房屋便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金色的光线明亮而不刺人，柔和轻暖地让人近乎要以为是女神的祝福再次降临。 上一任传奇勇者，选了一个很好的日子结婚。 说起上一次魔王突然复活的事，王国的居民依然云里雾里的。那一次魔王复活得莫名其妙，不按套路出牌。且不说没有遵守魔王百年复活一次的常识性规则，狂风骤雨和魔物出现的状态和顺序也不太对劲，另外被打败的速度也挺快的……甚至有人怀疑这一次根本就没有魔王复活，因此传奇勇者大概也做不得数，毕竟以前所有的传奇勇者都是在打败魔王后获得长生的能力，外貌被定格在打败魔王的瞬间，只有米莉森特·菲尔，她在击败魔王后，外表反而年长了几岁。 当然，由于这几年米莉的外表根本毫无变化，所以这种流言渐渐地就停止了，至于米莉突然看上去比以前长大几岁的事，也被莱恩他们用“神使特别满足了菲尔小姐一个愿望”解释过去。莱恩在王城里的信誉一直极高，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自然很高，遂逐渐不再有人怀疑，米莉作为传奇勇者，在贵族和骑士团中都享有特别的待遇。 世界上已经好久没有活着且能被人围观的传奇勇者了，因此米莉每每出门便分外引人注目，不仅是在出席贵族聚会的时候，哪怕普通地去骑士团参加训练也会被早已等在旁边的百姓观看，她本是不善于处于人群中心的人，可这种状况无法避免，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在世人眼中，米莉的经历大概颇为传奇。 十六岁才被菲尔公爵寻回的孤儿少女，偶然被官方勇者团的莱恩赏识，推荐进入皇家骑士团，然后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学习剑术不过几年，就展露头角，然后杀死魔王成为最年轻的传奇勇者，也是千年来传奇勇者中唯一一名女性。 还有，她和公爵得意的学生将在今天结婚，无疑也令人羡慕。和米莉曾被大为关注过不同，知道伊洛和米莉一度勉强可以算是姐弟关系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伊洛更知名的身份是菲尔公爵的学生。 伊洛当初跟着官方勇者团一起回来，莱恩和其他人也表示伊洛在打败魔王时起到了近乎决定性的作用，联想到伊洛刚刚成年的年纪、尚未从圣克鲁克综合学院毕业的学生身份，在这种年纪完成这种成就，绝对已经是令人震惊到无法形容的事了。因此，伊洛的“魔法天才”之名传遍了整个大陆，压过了一直以来在青年魔法师中备受期待的杰斯，乃至他的老师菲尔公爵曾经享受过的天才荣誉，当然，菲尔作为他的老师，同样受到瞩目。 于是在伊洛毕业之后，他很轻松地就在魔法师协会里记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得到许多机构乃至大型佣兵团极有诚意的高薪邀请。不过，因为拥有一座城堡且根据亚莱对城堡里的清点，伊洛其实拥有相当庞大的祖宗遗产……毕竟历代魔王难免干点抢夺财宝的事来拉人类的仇恨，而他们本身又不怎么需要花钱，久而久之就攒下了相当庞大的……来路大概不怎么正的财产。伊洛对怎么处理这笔钱非常为难，最后的结果是他昧着良心将这笔钱作为魔使以“新民族”生活的初始资金，还有一部分则捐给魔法师协会算是还给人类。总之，伊洛并不像过去那样需要钱，所以没有接受那些薪水很高但是需要长久离家的工作，选择暂时在服役于宫廷的魔法师中任职，类似于魔法师的皇家骑士团，偶尔还会充当任职宫廷魔法师的菲尔公爵的助手。 这样选择最大的好处才不是每天工作完成后可以和米莉一起回家呢。_(:3」∠)_ 想到自己真的要和米莉结婚了，伊洛不禁心里滚烫，尽管已经站在主婚的祭司身前，他仍然忍不住松了松领结，好让自己看上去不紧张一些。 老实说，他一个魔王在教堂结婚大概蛮奇怪的，可是整个王国都这么结婚，偷偷把米莉抱到魔王城堡去结可拿不到婚籍，法律上还是未婚的，所以还是只能在教堂举行了。想想他还有个神使的哥哥，伊洛才稍微感到正常一些。 教堂沉重而神圣的钟声想起，终于，米莉挽着菲尔公爵的手踏着地毯走了进来，头上垂着白色的头纱，长长的洁白裙摆拖在身后，她抬头对上伊洛的目光，脸上略露局促之色，便默默转头不看他，伊洛知道她是平时不太穿这么隆重的裙子还要被很多人观看，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可是…… 的确很漂亮。 伊洛的心情忍不住澎湃起来，从菲尔公爵那里接过她的手时，他掌心紧张地冒汗，然后……就感觉被公爵冷漠地瞪了一眼。 菲尔公爵的脸今天绷得很紧，神情分外严肃，即使不特别去观察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一股不快的气息。伊洛十分敬重他的老师，菲尔又是米莉的父亲，双重威压之下，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硬着头皮承受压力。 其实他们结婚后也是住在公爵府中，生活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两人在法律上由情侣变成夫妻而已。但是…… 伊洛看了看米莉穿着婚纱，明明十分羞涩但却装得很镇定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冒出在她脸上亲一下看她震惊表情的念头，顿时相当理解菲尔公爵不舍女儿结婚的心情。米莉她实在……太过可爱了。 于是米莉感到伊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菲尔公爵后退了几步，祭司顿了顿，开始念誓约盟词。 宗教典籍上关于结婚的内容多得很，全部念完得要不少时间。米莉原本只想偷偷找个小教堂花五分钟结婚就算了，免得麻烦，可她和伊洛准备结婚的消息不知怎么回事被国王知晓，传奇勇者在王国里的声誉和地位都很高，国王当机立断将王城里最大的圣大教堂给他们结婚用，还让著名的大祭司给他们主婚，还专门当众祝贺了他们。 结果就是礼服不得不定做了，礼仪不得不遵守了，一大堆可能都不认识的贵族宾客也不得不邀请了…… 大祭司沉稳而催眠的话从米莉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的目光往宾客中看了看，只见戴维娜公主小幅度地在底下朝她招手，一脸高兴羡慕的样子。她左边是国王，右边是哥哥威廉，杰斯和莱恩他们坐在同一区域，目光遥遥地锁着戴维娜，而在皇家骑士团骑士阵营的约翰则满是敌意地瞪着杰斯，他们两人这几年来为了戴维娜打过几次，杰斯的记忆没有恢复，因此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只要是扯上戴维娜的战斗，杰斯便肯定应战。他纵然失忆忘了不少魔咒战斗水平还是高于在骑士团里算是极为年轻的约翰，每次都赢，于是约翰本就是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性格，米莉隐隐感觉他的关注点好像已经从争夺戴维娜转移到无论如何要揍倒杰斯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像是微妙地好了起来。 另一边，还有伊洛同学们的一席。因为米莉传奇勇者和公爵小姐的身份，这次婚礼的参加门槛非常之高，在座的多半都是贵族乃至王族出身，要不就是祭司，因此仅仅是作为伊洛的朋友出席的年轻人们尽管身上穿了正式的礼服，却在一堆一看就很有地位的人中坐立不安，尤其是汤尼，他差不多是和伊洛最亲近的朋友，所以安排的座位分外得好，这也导致了他得到的来自周围其他陌生宾客的压力特别大。从婚礼开始算起，汤尼起码已经整理了二十多次自己的领子。 当年大多数同学都以比伊洛晚一年的时间毕业了，汤尼也一样。不过他对菲尔公爵的研究项目很感兴趣，再加上对菲尔本人的崇拜，他在毕业后选择继续当菲尔的助手，现在还常常和伊洛在王宫里碰面，当然，汤尼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学校里。他自己没有学生，但是在圣克鲁克综合学院的魔法系兼上一门大课。另外，汤尼毕业后依然在追求凯瑟琳，只是表白几次都没有传达到位，凯瑟琳好像最近才终于有所察觉汤尼真正的感情。 终于，大祭司总算将一成不变的古籍上的话念完了。 米莉将视线收回，落在伊洛认真的脸上，他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充盈着压抑着的喜悦和兴奋，还有一丝不安。 米莉心中一动。 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人知道她两次成为过传奇勇者，也不会有人知道伊洛是魔王。他们可以一直在王城里过着相对宁静安稳的生活。 两人都宣誓完毕，低下头，互相给对方戴上戒指。 终于要结束了，米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尽管许多人对于惯例的结婚誓词并不那么在意，但米莉知道，他们互相许诺的“永远”是认真的，是字面意思的永远。 最后，是誓约之吻。 伊洛弯下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趁着弯腰的功夫，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姐……” “……？” “以后，永远在一起吧。” 米莉刚刚习惯些的脸又一下子红了起来，其实伊洛在这种地方喊她“姐”，她就有些不自在了。毕业之后，从准备公开关系开始，伊洛就尽量在外人面前不喊“姐姐”之类的称呼了，顶多在……呃，私下会叫叫。普通人里知道以前事情的人并不多，而且那实际上也不是事实，所以倒没什么问题，可是在他们开始注意称谓前就认识他们的人中相信他们以前是姐弟的人数量不少，有时候米莉会觉得自己被用奇怪的视线打量，只是大家碍于她的传奇勇者身份不说罢了。没想到伊洛会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突然用这个称呼，虽然其他人应该听不到…… 米莉飞快地在伊洛脸上飘了一眼，谁知却看到他脸上略有几分局促，分明是恶作剧以后自己又愧疚的表情，原来是知道她会慌张才故意喊“姐”的，结果自己不好意思了。 莫名地，米莉胸口便十分柔软，顿了顿，她才回答。 “好。” 米莉道。 -全书完- 第165章 番外一 亚尔斯·菲尔是在他十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了艾丽·威廉森。 那是在老威廉森家的院子里，那天老威廉森先生在自己家里召开魔法师的茶话会，算是不那么正式的魔法师学术交流，而艾丽，正在被几个男孩围着用魔法捉弄。 威廉森家族一向以擅长魔法师教育而闻名，是能将朽木雕刻成材的教育家族，所以跟其他家族举办的茶话会不同，在威廉森家举办魔法师聚会的时候，魔法师们也会将有天赋的孩子带过去，希望他们能得到一些启发性的内容。威廉森家族的住宅一直是优秀的青少年魔法师们结交朋友的好地点，常常有年龄相当的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集结在那里。亚尔斯也已经在父母的要求下来过好多次，虽然他并不擅长也不喜欢人际交往，但是由于早有天才之名，其他人便愿意与他来往，经常在威廉森家出入的少年魔法师，他早已认识了七七八八。 正因如此，那天看到艾丽的时候，亚尔斯稍微愣了愣，只不过并不是因为她那出众的相貌或者正在她被其他人欺负，而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她。 不过，稍微想了几分钟，亚尔斯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是老威廉森先生最近才从南方小镇接回来的那个女儿，比他小两岁多，据说没有一点魔法天赋。 威廉森家族好歹是个魔法家族，纵然相对来说并不是天生魔力特别强的那种，但毫无魔力这种事也是从未发生过，算是足够丢脸了。亚尔斯之前就曾偶然听到其他世家的魔法师在私底下偷偷嘲笑她为“废物”，况且她带来了许多南方乡下的小家子气习性，除了她弟弟，大多数魔法师孩子都不愿意和她来往。 现在看来，大概不仅仅是私下，他们大概当面也不会对这位威廉森小姐多么礼貌。 因为不会魔法，威廉森小姐在三四个男孩轮流用魔法玩弄的状况下，根本无力抵抗，她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只是却找不到改变目前局面的方法。 亚尔斯是同龄魔法师中的佼佼者……不，应该说他的水平远远要高于同龄人，领悟力和天生的魔力都要超出其他人许多，这导致他和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根本无法一起较量，在他看来，这些男孩捉弄艾丽用的魔法近乎拙劣，他轻而易举地就能破解，让艾丽离开，但是…… 出众的魔法天赋，再加上公爵爵位第一继承人这种高贵的身份，亚尔斯难免养出了几分傲慢的个性，尽管涵养让他平时尽量不表现出来，可他的确是不屑和没有天赋的人为伍的。威廉森小姐的处境并不关他的事，而且她的身份和前途似乎都没有让他为她出面的必要……亚尔斯的脚步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秒，便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如果他知道等到青春期时，他会暗地里为自己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像英雄一样将艾丽救出来而懊恼得捶胸顿足的话，或许年轻的菲尔少爷就不会这么果断地离开了。 幸好，接下来那些男孩所做的事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亚尔斯未来可能会有的懊悔，他们中的一个人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独自走在路上的菲尔，他立刻兴奋地挥手道：“亚尔斯！好久不见！想不到今天你也会来！离茶话会还有一点时间呢，你快过来，看看我们抓到了什么！” 亚尔斯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目光冷淡地看了过去，没有答话。 他生性高傲，尽管不愿意屈尊降贵地去帮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但也不至于与他们一起干这种无聊又毫无意义的事。 作为年少成名的天才，亚尔斯在同龄人中很受推崇，接触到他冰凉的目光，几个男孩同时一颤，顿时有种犯错误被抓住的无措感。在亚尔斯的冷漠目光中，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脸上写了“幼稚愚蠢”的字样，和对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 这下，男孩无一例外地窘迫起来。 “对、对不起……” 他们羞愧地说完，连忙窘迫地跑了。 从困境中被解救出来，艾丽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她刚回来不久，对王城的一切都还很陌生，自然认不出亚尔斯，只是直觉对方应该是在这里的男孩子中地位比较高的人，或许是……孩子王？ 于是艾丽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那个……谢谢你。” 并不太标准的标准语，带着南方来的口音。 亚尔斯皱了皱眉头，这种口音无疑不够“上流”，但是……他竟然意外地觉得好听。 亚尔斯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突然对自己为什么站在自己感到了不安，于是飞快地点了点头，比之前更加冷淡地说了声“不客气”，然后就离开了。 …… 那之后，亚尔斯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威廉森小姐，他的目光一不留神就会落在她身上，直到回过神来才离开。然后，他不得不发现其他男孩也一样，不知是不是在寻找欺负她的机会，他们的眼睛就像粘在她身上一下，只要艾丽一进入视线范围内，那些目光就会像见到火光的飞蛾一般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可惜艾丽出现的时候并不多，因为总是被欺负，又因为口音和习惯遭人嘲笑，她显得非常内向而沉默，并且主动地不在他们面前出现，只有被威廉森夫人要求她给他们送点心和茶的时候，她才会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别扭和不安走进来。 尽管当时学校的所有专业都已经向女性开放了，可大多数家庭还是倾向于让女儿在极为年轻的年龄就结婚。据说威廉森夫人希望艾丽能在时常出入威廉森家的家境良好的男孩中找到她未来的丈夫，这才会指派她去送茶。 这些小道消息也是亚尔斯偶然从某些男孩口中知道的，虽然他们用轻蔑的语气说“谁要和那种不会魔法的乡下女孩结婚”，但亚尔斯还是敏锐地从他们男孩子典型的死要面子的口吻中听出了某种兴奋和期待，这令他莫名地感到不安，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情况，只是去威廉森家的次数变得更频繁了，让其他人误以为他真的很热衷于魔法研究会，简直努力刻苦。 渐渐地，亚尔斯每次去威廉森公爵家的时候都会特别注意自己的着装，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看起来更加英俊，却又不希望被发现他试图让自己变得英俊。有时候，亚尔斯还会有上去和她说话或者帮她搬那个看起来不太轻的托盘的冲动，可是由于高傲的性格，他却始终说服不了自己这么做，反而控制不住在艾丽朝他看时故意假装成完全没有注意她的样子，露出比之前还要更加傲慢冷漠的样子，然后在她离开后，又为表现得像个傻瓜的自己感到无比的懊恼。 结果，更令人懊恼的事就发生了。 一转眼就过了几年，艾丽长成少女了。亚尔斯始终没有听到威廉森夫人将艾丽和谁定下婚约的消息，却知道艾丽被送去了学校去学习剑术。 同样在念书的学生们和艾丽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与此同时，当年的男孩子们终于长成了青春期的青少年，他们一起在同一时刻意识到自己每次见到艾丽都刻意地做出那些让她讨厌的举动只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那种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心里发闷有火在烧的烦躁感就是所谓的爱情。于是所有人都一改之前幼稚的行为，纷纷开始向艾丽献殷勤。他们赞美她的外貌，送给她礼物，尽一切可能增加和她说话的机会。亚尔斯每次碰见他们和艾丽在一起就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觉得难受，他也想像其他人那样上去搭话，哪怕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讲句话简单的问候也比现在状况要好，只是他表现冷淡的时间太久了，艾丽大概是以为他不希望和她扯上关系，所以出于尊重，每次见到他都绕着走。 这令亚尔斯感到十分憋屈，这简直是他过去傲慢的行为给他的报复。然而，他难以说服自己去和其他人一样笑得像个傻瓜地去搭话，他并不想表现得那么愚蠢。 莫名地，他有种谜一般的自负，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了解艾丽。他们只是被艾丽出众的外表勾起了肤浅的荷尔蒙，而他……知道得更多，因为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不仅仅是欣赏她美丽的外表，还有她的整个人…… 他们不知道总是微笑的艾丽在被母亲责骂后也会露出悲伤的表情，只是在见到其他人时又立刻改变神情害怕让他人为难；他们不知道她无法使用魔法，却一直在向弟弟学习魔法理论，希望融入家族之中；他们不知道她在剑术上也没有天赋，却每天都在凌晨起床到学校的小树林里练习；他们不知道她其实很喜欢小动物，经常喂养学校宿舍附近徘徊的小猫，一直在试图想要摸摸它们…… 他们不知道她真正的喜好、梦想、个性和烦恼，仅仅是想得到她的温柔和美丽能够带来的愉快，这样也能算是喜欢吗？ 亚尔斯生气于自己的不善言辞，他不知道该宣泄自己的苦闷，不知道如何将自己这份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感情传达给艾丽，他很苦恼。这种陌生而古怪感情一天一天地膨胀，让他变得痛苦，终于有一天……一贯控制力完美的他突然变得控制不了魔力了。 “……你的生长期好像来得比其他人晚。” 于是，看着他那天一团糟简直不像是他完成的实验，他的导师惊异地看着他。 “难道你恋爱了吗，亚尔斯？” 第166章 番外二 导师的话在亚尔斯朦朦胧胧的心房里播下了一颗种子，然后很快地，种子破土而出。 他并不是个傻瓜，稍微想了几天后，他便意识到导师说得没错，他的确在不知什么时候爱上了艾丽，正是这份爱意让他变得焦躁。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他明明早就看出了那些献殷勤的男孩脑子里在想什么，却始终没有明白自己对艾丽的那份特别。 想清楚之后，亚尔斯变得更在意艾丽了。 艾丽对他来说变成了人群中的发光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艾丽出现，他第一眼就能发现她。 有时候，在感觉到他的视线后，艾丽会回过头来看他，有时会愣一愣，然后对他友好的点头。每次看到艾丽对他露出微笑的样子，亚尔斯都会感到身体发热，简直难以控制自己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感。 他想要向艾丽袒露他的爱意，但他不确定艾丽对他拥有一样的感情。她对谁都很友善，那种温柔和善意是从灵魂中发出来的，并不怀有任何目的。正因如此，她上学以后就有了很多朋友，总是被许多女孩子簇拥着，另外，亚尔斯也很清楚，在战士学院里也有不少男孩子对她怀有爱慕之情，这令他愈发不安。 艾丽学习剑术，是战士学院的。战士学院本来就男多女少，女性学生受人瞩目，更何况艾丽又十分美貌，个性还很好相处，自然很容易就能赢得血气方刚的少年超出友情的好感，哪怕她并非刻意这样做。因为非常关注她，亚尔斯撞见过三次她被表白的场景，两次是战士学院的，还有一次是他们都认识的也曾参加过威廉森家茶会的魔法系男孩，艾丽在有些尴尬的情况下很认真地拒绝了他们，在亚尔斯碰到的最后那一次时，他听到艾丽拒绝的理由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亚尔斯极为震惊，且他本就处在生理期魔力不稳定的状态，于是他用来藏匿气息的魔法失效，在那个表白者离开、艾丽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她抬头就看见了他。 两个人顿时都僵住了，亚尔斯眼睁睁地看着艾丽白皙的面颊一寸寸地变成了瑰丽的红色，像是怒放的玫瑰开在了那上面，那无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玫瑰，只是它的尖刺刺痛了亚尔斯的心。 “刚刚那是……” 艾丽窘迫地开口，好像试图解释，只会嘴开开合合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神情略有几分无助。 亚尔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让他的表情看上去跟平时一样冷静和波澜不惊，他知道破解眼下这个状况唯一解决办法，以他的社交能力，此时无论说什么话都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所以…… 亚尔斯的目光在艾丽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默默地走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冷静的视线在艾丽看来冰冷得可怕，亚尔斯走了几步，没有忍住又微微侧头回去看了一眼。艾丽已经低下了头，因此没有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亚尔斯似乎能感觉到她情绪上的……低落。 她或许是还没有从尴尬中舒缓出来。 不懂女人心的亚尔斯想，为了给她一些思考的空间，他只好压抑住自己那种爆炸边缘的烦闷心情，愈发加快步伐地离开了那里。 这件事情暂且结束了，但是它给亚尔斯带来郁闷并没有结束。 导师很快发现了亚尔斯的魔法力控制力一直在下降的事，他的眉头皱得比平时更深，浑身带着焦虑的气息，这不利于他稳定魔法。 于是导师给亚尔斯放了几天的假，让他把该想的想清楚，平复好心情再去学习。然而这几天，亚尔斯没空去想魔法控制的事，他满脑子都是艾丽的那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丽喜欢的是谁？为什么自己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发现？她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异性，平时出行几乎都只和女孩子混在一起。难道是战士学院的男生吗？和她一样的剑士？敏捷的弓箭手？还是高大强壮的力士？！她喜欢那种类型的人吗？！ 亚尔斯越想就越是烦躁。 坦诚地说，尽管魔法师的数量稀有，可战士的确更有男子气概，更有吸引女孩子的特质。更别提艾丽自己就是战士，她或许会觉得和她同一个学院的人更有共同话题，他们在相似的环境下朝夕相处更容易日久生情，而且，那些小时候总欺负她的男孩说不定早就让她对魔法师留下了心理阴影…… 亚尔斯不知道怎么办，他极端暴躁的时候甚至想去跟踪艾丽弄个清楚，或者索性抓着她的肩膀直白地询问，然后将自己的感情喷涌而出不管不顾地告诉她。 可是他怕艾丽会因此厌恶他，从此回避他，那就连现在的美好都维持不了了。而且，他害怕吓到艾丽，他都能想象艾丽在从他口中那些话后露出震惊的样子，并且从此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言行远离他，就像对待其他表白的男孩一样。 亚尔斯很苦恼。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季舞会，和平了几十年，而下一届魔王复活还没有显露出征兆，亚尔斯的少年时代正是整个王国最富饶的时候，国王陛下的金库里堆满了亮闪闪的宝石和金银，这使得一年一度的冬季舞会也能办得极为得体豪华。 亚尔斯其实并不热衷这类活动，他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和无聊的寒暄，一直以来冬季舞会对他唯一的吸引力就是……艾丽会出现。 这一天也一样，亚尔斯几乎一进入大厅就开始寻找艾丽的身影，他很快就找到了她，然后不由自主地出了神——她穿着比以往更华美的礼服，头发认真地梳成得体的样式，整个人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被擦干净了的钻石。 艾丽神情不安地站在那里，许多人都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像是在欣赏艺术品。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再次在亚尔斯脑中回放出来，他正要迈向艾丽的脚步一顿，他就变得无法靠近她了。 然而，身体无法靠近，眼神却是无法离开。 他注意到艾丽拒绝了其他男孩的邀请，只和她的父亲以及弟弟跳了舞。她时不时会踮起脚尖眺望舞池，好像在找什么，拒绝其他人的邀约似乎也是害怕错过了另外什么人似的，这令亚尔斯愈发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五六首曲子的时间过去以后，终于，他的忍耐到了极限。脑子里的弦“啪”得一声崩断之后，亚尔斯之前所有关于到底要不要过去的思考全都突然变得毫无意义，他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双腿无比坚定地走了过去，站在艾丽面前。 艾丽看向了他，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而美丽，接着，亚尔斯朝她伸出了手。 那一秒钟长得不可思议，但是，出乎意料地，艾丽的眼中闪过惊喜，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中。 他们步入舞池。 艾丽被接回王城已经有几年时间了，贵族女孩该受的礼节训练她一样都没有少。只是因为缺乏自信的关系，艾丽的舞始终跳得不太从容，她今天看起来尤其紧张，总是小心地盯着脚尖，而不肯看舞伴的脸，像是一直在担心踩到他的脚似的。 但这已经足够亚尔斯满足了，他们好像从未靠得这么近过，他感到自己放在艾丽腰上的那只手隔着礼服的布料都能感受到皮肤的灼热，他还能闻到艾丽头发的清香。 一支舞很快就结束了。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这样的时间竟然要结束，亚尔斯就无法忍受。他突然在艾丽想要离开前抓住了她的手，一路挤开人群冲到宫殿的花园里，在没有人的地方，他抓着艾丽的肩膀亲吻了她。 艾丽显然吓了一大跳，惊得无法动掸，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慢慢地搂住他的背。 亚尔斯觉得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夜晚。 热恋就像是一把柴火被突然地点燃，许多人的柴火在燃了一段时间以后，就会渐渐地平和下来，或者索性熄灭，但是他和艾丽的没有，他们的火焰越烧越烈，最后在克服了一些困难的之后，他们就结婚了，再过了一段时间，艾丽就怀孕了。 怀孕之后，艾丽有时会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有一天她摸了摸日渐隆起的肚子，有些犹豫地问道：“是我……真的没有关系吗？” “什么？” “我的孩子……可能会没有办法使用魔法。” 艾丽的眼睛里写着担忧，亚尔斯怔了怔。 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尽管艾丽尽量不表现出来，但她对自己出生在魔法家族却毫无天赋这件事一直难以释怀，而在怀孕之后，这种忧虑愈发耿耿于怀，变成了心结。 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来到人间后尽量少一些烦恼和磨难，这是很自然的本能。 于是亚尔斯将她搂到了怀里，闭上眼睛，回答：“……那样比较像你，很好。” 很奇怪，其实艾丽如果不说的话，他根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地在兴奋于那是他和艾丽的孩子。 他一直在考虑等孩子出生以后要将花园里的草坪换成更柔软的草种，这样孩子跌倒的话就不会受伤；花圃里也可以多种几种漂亮的鲜花，等孩子稍微长大就能教“他”辨认；或许他们还可以在阳光充足的地方立一座秋千，艾丽说过她小时候在南方的老家有简陋的秋千，就算孩子不喜欢秋千，艾丽也肯定会喜欢的。 亚尔斯还想象不出孩子的外貌、性别或者别的什么细节，但他却潜意识地希望这个孩子更像艾丽。 几个月后，他们的儿子或者女儿就会出生，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在新长好的草坪上奔跑、打滚、玩耍，他和艾丽就远远地微笑着望着。 亚尔斯低头亲吻了一下艾丽的脸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那样幸福的未来，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第167章 番外四 “……那个，你到底准不准备进来抓我？一直看着你飞来飞去，我有点头晕了。” 年轻的魔王听到声音，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在夜色中明亮而干净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险些从半空中跌下去，然后，他才看清那个和他搭话的人。 那是个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她在清风拂过的夏夜里穿着轻薄的睡衣，赤着脚，飘曳的衣摆边缘勾着蕾丝，轻盈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喂，你是魔王吧？是来抓我的吧？” 少女的手肘支在细长的栏杆上，托着腮不耐烦地看着她。 “到底来不来抓？能不能果断点？如果你不准备抓我的话，我要进去睡觉了。” “我……” 面对少女无所畏惧的目光，魔王莫名地有种无所遁形之感，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过于纤细了，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在城堡里度过了从蛋里出来的那几年，虽然从蛇那里听说了很多据说是魔王应该知道的知识，但真正见到女人的身体……还是第一次。 魔王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她露出的白皙圆巧的脚趾上一扫而过，他的喉头滚了滚，然后张皇地移开视线，脑子里乱成一团，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极为愚蠢：“我以前没有抢过公……” “诶？第一次？” 女孩子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睛惊讶地眯成一条缝。 “你不是都在我窗外晃了好几天了吗？” “我……！” 她都知道！ 自以为行踪低调的魔王顿时整个人都僵了，他呆呆地和应当是公主的少女对视了几秒，接着……转身就跑！ 因为逃得太急，他的三对翅膀扇动得有些混乱，不久，他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孩子轻快的笑声。 …… “你叫什么名字？” 在第三次抓到这个男人在窗外飞来飞去的时候，她终于问道。 “我？” 他在半空中顿了顿，犹豫片刻，然后降落在阳台上。 “我没有名字……人类叫我魔王，魔使和蛇叫我陛下。” 原来如此，没有人给魔王起名字吗。 女孩子的心里莫名一动，回答：“我也没有名字。” 对方很明显的露出了迷惑的神情：“我记得你叫玛……” “那是尊贵的国王陛下的女儿的名字，不是我的。”她笑着解释道，“我是为了让真正的公主不被抓走而留下的靶子，从小就被养在王宫里，所有的一切都顶替公主的名义。所以，就算你没有经验也放心地来抓我吧，如你所见，这里没有多少守卫的士兵，即使有，他们也不会阻拦你的。” 说完，女孩便微笑着看向眼前的魔王，看着他露出了些许愕然，接着，竟然表现出歉意来：“对不起，我不知……” “啊，没有关系。”她愉快地说，“我真正的父母永远不可能让我在这么豪华的宫殿里长大的，某种意义上，是我赚了。想要获得就势必要付出代价，我并没有什么不满，再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一把我抢走就会杀掉我的样子……嗯，如果是大家一直以来猜测得那样的话，你长得挺英俊的，我应该也不亏。” 明明是个魔王，他竟然有种自己现在被公主调戏了的错觉。不知是因为在对方的语言下不小心想到了蛇曾说过的将公主抢回去以后的内容，还是因为第一次有女孩子夸赞他的外貌，某魔王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蹿，不知该说点什么来把话接下去。 如果让蛇知道他见到了公主却没有把她打晕带走，反而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防止冷场的话，大概又会讽刺他了吧。 “我……英俊？” “嗯，你长得不错。” 公主直率地道，缀满星辰的眼睛坦然地看着他。 魔王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起来，他有些茫然无措，身体里的魔力全都在沸腾…… “我、我要回去了！”情急之下，他慌张地说。 “好的，晚安，那你明天晚上还来吗？” “应该……会的。” “好，那我等你。还有，早点下定决心带我走吧。” 公主笑着说。 ……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带我走？” 等到第十五次在窗台边上等来某个魔王的时候，公主的语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了。 “因为我是假的公主，所以不行吗？”她警惕地说，“如果你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真的公主的线索的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不……”魔王的心里一揪，下意识地道，“你就可以的……” 被当做公主养大的少女看似松了口气，但继而愈发紧张起来：“那你还为什么不带我离开这里？” “我……”魔王答不出来。 看他呆呆的样子，少女托着腮叹了口气，问：“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抢公主不可啊？普通的女孩子不可以吗？” 这个问题他可以回答！ 魔王总算高兴了一点，道：“因为蛇——就是负责教导我的老师——告诉我一定要去抢公……” “是别人让你抢的？”女孩扬眉，“你自己就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吗？” “我……”魔王一怔，望着女孩垂在肩头柔顺的头发，鬼使神差地道，“可能喜欢金发的……” 还没等他说完，公主已经一把将自己头上金色的假发拽了下来，一边将原本的亚麻色头发拨弄整齐，一边道：“这个头发真是热死了。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魔王：…… “真正的公主是金发的，所以我要尽量做得和她一样。”女孩笑嘻嘻地道，“不过我原本的头发也挺漂亮的，对吧？” 的确很漂亮……比之前更漂亮。 魔王点了点头，老实地回答道：“我、我说我喜欢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子。” 话音刚落，女孩突然站起来，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了？”月光下，她挂在他的脖子上，眯着眼狡黠地问，“这样的话……今天晚上，要不要干脆留下来，我们一起做点有趣的事？” 魔王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但最终某种隐秘的好奇和期盼战胜了理性和正直，他咽了口口水，用力点了点头。 ……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 在经过漫长的八百多年后，这天晚上，魔王一族里终于有人学会了玩扑克牌。同时，第二天清晨，公主终于被抓走了。 真正的公主被藏在安全的地方，而名义上的公主其实是国王在很久以前收养的与公主同岁的女婴这件事，是王室和许多贵族中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过，为了保证平民女婴替身不会失败，且这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没有人会傻到四处张扬，百姓也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在“公主”被抓走之后，“爱女心切”的国王还是派出皇家骑士跑出几百里意思意思地追了追公主，不过，等骑士们一无所获地回到宫殿，便没有人再提那个被抢走的年轻少女了。 另一边，那个当了十多年公主的女孩此时也从一个城堡，到达了另外一个城堡。她正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居所，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王宫这么远，这个令其他人闻名色变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可怕。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稍稍有了判断，安心下来，一回头，这才注意到刚才将她从怀里放下来的男人僵硬得像根木头，她仰了仰头，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魔王心神不宁地道，不敢与她对视。 他总算像蛇说得那样将公主带回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比明知一个人回来会被蛇责骂时还要紧张，仿佛整个人都被无形的压力包围。 “是吗？”公主随意地回应了一下，然后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带我四处看看吧，你房间在哪里？还有……你经常说的图书馆在哪里？” 魔王的肌肉立刻绷得更紧了，他低头看了眼公主扣着他手的五根白皙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勉强冷静下来，心不在焉地道：“就、就在楼上，等等……” 魔王的城堡规模不小，天色渐渐地黑了，但重要的房间还没有逛完。 公主打了个哈欠。 “要不明天再继续吧？”魔王看着她哈欠过后隐隐发红的眼眶，担心而体贴地道，“你想住哪里？这里所有的空屋子都可以当你的房间，或者，我的屋子也可以让给……” “我的房间？”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不、不对吗？ 魔王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话。 “不。”公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情，“那带我到你的房间去吧。” 魔王果然没有迟疑，握紧她的手，将两人一起带到了他的房间里。他的房间是整个城堡里最好的，他并不奇怪公主想住在这里……老实说，他也更希望让她晚上能睡得舒服些，毕竟是自己把她弄过来的。 因此，将公主带过来后，他便礼貌地道：“那你早点休息，我到隔……” “我还不想睡。” 公主拢了拢头发，顿了顿。 “我们……一起做些有趣的事吧。” 魔王想了想，期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公主轻笑一声，一把将扑克牌拿过来，没等魔王反应就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下一秒，她猛地发力，出其不意地将他一把推在了床上…… 夜，还很长。 第168章 番外四 谨以此文献给喜欢蛇的你。 这是一个小雨过后的和往常一样普通清晨，和暖的阳光穿过清凉湿润的空气和轻飘飘的白色帷幔照到了浅色的床头,你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却摸了个空。你在半梦半醒中突然一慌,瞬间清醒过来。 床边是空的,但枕头和被单上的折痕却显示出曾经有人睡过的痕迹,尚未冷却下来的温度似乎说明对方还没有离开多久。 他到哪里去了？ 你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尽管知道以对方的魔力和头脑应该不太会出事，可心中却仍然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担心，你走下床,下意识地扭头四处寻找，最后,你走到窗边，往下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凝固住了—— 你看到了那个混球,是的，混球。他显然又开发出了奇怪的新魔法，他不知道怎么弄的把自己分裂成了四个,然后……他摆了几个姿势。 大概是早年当过当多很多年蛇的原因,他的身体非常柔软，能够轻松地摆出各种难度系数很高的样子，这一点你已经十分真切地体验过，有时也会对此感到愉悦，但对此感到愉悦的时刻绝不包括现在—— 此时，四个他同时在同一水平范围内躺平，完全不顾昨晚的雨水还残留在花园的草地上，另外，他们依次把自己扭成了l、o、v、e的样子，看到你终于探出头，还一起开心地朝你挥了挥手。 你大为震惊，然而完全不开心，只感觉有一大群卷毛羊驼从头顶狂奔而过。 啪！ 你猛地关上了窗户，将某人爽朗的笑声隔在窗外。 …… 大概是知道早上自己跳脱的行为又让你恼羞成怒了的关系，整个早饭的时间，他都在试图讨好你。 其实由于本身是一根羽毛，他本来是不需要吃饭的，但因为你要吃，从以前起他就养成了到点就坐在餐桌前等待的习惯，比你自己的生物钟还要准时，并且美其名曰“你吃饭的样子看起来很可口，看着看着就饱了”。 他帮你拉开椅子，帮你摆好刀叉，托着腮在微笑着看你。就这样过去了安静的五分钟后，你终于憋不下去了，侧过头道：“你——” “怎么了？不好吃吧？”他温和地问道，然后顺嘴吃掉了你忘记放下的叉子上的一小口食物，舔了舔嘴唇，“我觉得还不错呢，还是说你想要更甜的一点吗？嗯？” 他上翘的尾音让你不禁有种自己正在被调戏的错觉，于是脸便一寸寸地烫起来，却又知道玩嘴炮大概不是对方的对手，只好气恼地扭回头继续吃早餐，然后一边听对方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闷笑，一边还要将他锲而不舍地凑过来亲吻你脖子的脑袋推开。 光是吃一顿早饭，你就忍不住感觉耗空了一半晚上好不容易充满的体力。 早餐过后，你们按照惯例，在自己家的图书馆开始了一天工作。 你们住在海上的一座城堡里，你不知道蛇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他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他将陆地抠出来大小适宜的一块，不知用了什么魔法才让它长久地漂在海面上，并且在上面建筑了你们的家，以及一个安全的堡垒。你知道蛇并没有能让它一直漂浮在海上的强大魔力，因为神最终还是决定将魔王的策略取消，而不是让蛇来当那个每一百年就承受一次痛苦的角色，所以他没有拿到魔王之角，没有魔王之角，他的魔力就不可能像针扎的魔王那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始终对这座岛能漂浮的原理感到疑惑，并且常常担心它会不会某天就从海上沉下去。 你每次表达你的担忧，蛇都会笑得很放肆，让你很想打他——有几次也确实捶了几下——接着他就会道歉，然后向你承诺，如果这座岛真的沉下去，他就抱着你直接用魔法回到陆地上。 于是你总算松了口气，继续安心地住下来，只是猜测他大概在岛上刻了很多很多复杂的魔纹。 漂浮的岛让你们与世隔绝，你们一般半年才会靠一次岸，每次都是不同的城市。蛇有办法让这块土地重新融入离当地最近的大陆边缘，于是你们就像普通夫妻或者情侣那样在靠岸的地方生活几个月，直到准备完毕再次出海。在海上的时候，土地上会自己生长出你们所需要的食物，上面甚至还半放养了一些野生动物，主要是用来的吃的。如果缺水，蛇就会用魔法下一场雨，直到湖泊和河流被重新填满为止。 而你们的工作，是在这里研究魔法。 远离尘世的陆地让你们拥有绝对清净的环境，但因为行踪难寻的关系，现在大陆上好像有很多人误以为你们是不出世的魔法大师，并且谣言越来越奇怪，你有时会觉得自己好像被神秘化了。另外，你们靠岸的时候如果暴露行迹，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魔法师慕名而来拜访，还会收到魔法师交流会的邀请，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由于靠岸的时间毕竟不多的关系，你并不太清楚现在的外界到底发生着什么，只是始终在专心地和蛇一起研究魔法。 你常常会惊叹于他的灵感和才能，但他的行为有时又让你分不清这到底是天才的异于常人还是精神病的误打误撞。毕竟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可能以“万一它的颜色比我好看你喜欢上它怎么办，嗯？”为原因拒绝在岛上养蛇，让本来是考虑到他的心情才提议的你哭笑不得。 他让你又爱又恨，既为他日常性的捉弄和挑逗而懊恼，又被他可以做到的甜蜜和温柔而打动。这是个奇怪的家伙，而你至今都没有弄懂真正的他。偶尔你会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干脆不要弄懂好了，反正神秘感本来就是他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 午餐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做的，用魔法的话十分方便。不过，照例是你吃，蛇在旁边看，他一贯以抢你盘子里乃至嘴里的食物为乐，因此长期拒绝多给他准备一份午餐的提议，这点有时也着实令人懊恼。 午餐过后就是下午的研究，天气好的时候，你们或许也会花一天出去郊游散步，有时还会去钓鱼，不过今天是工作日，于是还是留在城堡里。 蛇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会露出那么严肃认真的表情，因为他早就背下了一个魔王图书馆的关系，他进行研究的时候常常都不用翻书，手上写得飞快，你喜欢他工作的样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上进的青年，那样的侧脸英俊得令人心动。 你们研究的内容并不相同，只是有时候会互相帮忙，算是无聊时光的调剂。 时间过得很快，等你注意到的时候，最后一丝落日也已经掉到海平线下，窗外已经变暗了，只有河流还在试图借着仅剩的光亮冒出个细碎的亮点。你长长地舒了口气，取下用来接触魔法阵的特殊手套，正要扭头，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猝不及防地贴过来，你险些惊呼出声。 但是他飞快地凑过来亲吻你，把你尚未冲出喉咙的呼声挡回肚子里。 恰到好处的爱抚，温柔的舔舐，凭借着对你的熟悉，他轻松地就让你绷紧的后背渐渐地软了下来。空气渐渐染上暧昧的味道，你的脑袋不禁变得有些混乱，你试图找回理智，比如想一些他最近让你觉得生气的事—— “说起来，早上那个魔法是怎么回事？！” “你希望我解释那个？”身后的男人低笑一声，顺便咬了一口你的耳垂，嗓音低沉地回答，“难道说，你真的不喜欢吗？” 喜欢个鬼啊！！ 想到这家伙把自己变成四个还扭得那么奇怪你就头痛，奋力地推了推他，可刚推开他就不要脸地又贴上来。 “我只是想要表达对你的爱意而已。有四个我一起爱你，难道不好吗？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对方理直气壮地道，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意味，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你。不知怎么的，被这样询问，你竟然一时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来，憋了半天，才终于道：“……昨晚下过雨，会弄湿衣服的！” “用魔法弄干不就可以了吗？” “公然躺在外面……很、很奇怪！” “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人会看到的。” “我早晨醒来发现你不在吓了一跳！” “哦？这么说你一刻都离不开我？” 说不过，却反而中圈套了，你觉得有些生气，恼怒地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考虑自己到底是什么吗？像那样分成四个难道你不会再次陷入自我的迷失吗？！” 蛇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温柔地笑了，这种甜腻而平静的笑容让你微微失神。 “不会。” 他道。 “我的确一直在思考自身到底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知道，作为魔王的羽毛，在魔王的灵魂脱离离开这里以后，我本来不应该像这样存在思想或者别的什么想法。正因如此，我才会试图证明某些事。不过，现在，宝贝——”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形态，不管我处在哪里，不管我变成多少个，我始终都有一件非常确定的事、绝不会怀疑的事——那就是我爱你。这句话你大概听腻了，嗯，让我想想，这个我应该还没有对你说过——” 他像往常一样，故意将关键的地方拖长，去吊你的胃口，过了好几秒，才继续往下说。 “你就是我的意义，亲爱的。” 第169章 番外五 “妈妈，妈妈！” 这一天,米莉原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和暖的阳光轻柔地照在身上，有种慵懒的舒适感。她本来并不是太想动弹,但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抱住,又听到女儿的呼唤声,还是低下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见母亲终于看她，安妮塔快要滚到眼边的眼泪转了两圈又滚了回去，然后“啪叽”一下把脸贴在米莉的腿上,光委屈不说话。 米莉顿时就有点无奈，拍了拍她的头,想看看这样能不能让她好一点。 安妮塔是米莉和伊洛的女儿，今年六岁多，长相是他们夫妻两人的混合,说不出更像谁一点。不过，大概是魔王标志性的基因相对来说比较强势，安妮塔继承了伊洛的发色和瞳色,但那头本该是笔直柔顺的银发却又继承了米莉的发质,成了一大团梳都梳不开的卷毛，安妮塔又羡慕母亲和戴维娜的长发，哪怕每天早上梳头发都疼到要哭出来也不肯剪掉，眼泪汪汪地抱着头发不放手，最后只好随她去了。然而小孩子毕竟要经常摸爬滚打，安妮塔看着爱哭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害羞得不肯出门的乖乖女，最后经常看上去就是乱糟糟的一团，尤其是从背后。以米莉个人的经验，这头乱发的处境起码要到十几岁才能有所改善。 当然，不可否认，米莉实际上是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东西的，这个范围里也包括她毛茸茸的女儿。安妮塔一直贴在她大腿上，米莉便忍不住有些心软。她顺了顺她的头毛，感觉到安妮塔的情绪好像已经稳定了一些后，便又轻柔地又问了一遍，道：“怎么了？” 安妮塔的肩膀耸动了几下，过了两三秒，她才把脸从米莉的腿上抬起来，仰着头看着她，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你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嗯。” “妈妈，耳朵……耳朵凑过来一点……” 米莉弯下腰，凑过去听安妮塔说话。安妮塔虽然已经过了咿咿呀呀的年纪，但说话还是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音色，等她犹豫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母亲，便担忧地去看米莉的表情，只见米莉微微皱了皱眉头：“……威廉？你怎么会碰到他？” 现在她所说得威廉并不是戴维娜的哥哥、曾经的威廉王子，而是那位威廉王子的儿子，即威廉二世。鉴于威廉王子如今已经成为亲王了，他的儿子尽管尚且年幼，但也是勋爵。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当年魔王的事情解决以后，国王对于米莉是个女孩子不能和戴维娜结婚这件事颇为失望，难得她和戴维娜意趣相投又关系好，是公爵家的孩子身份又相当，除了性别简直合适异常，当初在庆功舞会上，国王就一直盯着在艾凡帮助下变得高挑成熟的米莉，只恨不能将她盯成高大年轻俊朗有为的公爵之子。 当然，再怎么样国王也没有本事将米莉变成男孩子，既然解决不了公主的婚事，那就意思意思解决王子的吧。 但是，当时米莉和伊洛就已经处在热恋之中，本来就是准备毕业后再准备一段时间就要结婚的，于是国王的婚姻提议再一次被拒绝了，威廉王子也是一副十分遗憾伤心的样子，虽然米莉倒是不觉得他真有那么伤心就是了…… 总之，儿子女儿婚姻都没有着落的国王极为心塞，提前退位将王位传给威廉就出去旅游散心了。按理说威廉王子作为王位第一继承人，从小就有经受政治方面的训练，即位应该没有问题才对，然而国王陛下一出去旅游就是一年两年，这一年两年里就出现了问题—— 威廉的王位还没有坐满三年，他就私奔了，奔得整个王城目瞪口呆。 爱美人不爱江山这种故事在小说戏剧里屡见不鲜，然而现实里奔得只有威廉一个，而且老实说……他完全没有奔得必要！王城里的大臣和贵族们早就在建议威廉结婚了，而他私奔的对象是一个十分符合大家对王后期待的贵族女孩，这么算起来，威廉私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根本不想当国王。 事实上，早在老国王离开之前，活蹦乱跳的威廉就号称自己身体娇弱不肯继承王位，后来王冠还是老国王硬塞的。这样一来，他为了摆脱掉这副黄金镣铐而私奔也并非全无可能。可这样一来，却给其他人添了许多麻烦。 老国王没有兄弟姐妹，又只有威廉一个儿子，接下来的王位继承人往下排就只剩下戴维娜公主了。尽管女性在继承法里得到继承权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在王室里实际应用还是第一次。一大堆男性大臣心情复杂地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让戴维娜公主登上了王座，加冕为女王。不得不承认，威廉王子固然礼仪得体、风度无可挑剔，可是他不喜欢政治又懒洋洋的，在女性方面有时还显得有些轻佻，相比之下，果断认真且有主见、从十几岁时就一直混在骑士团中接触战士的戴维娜更符合大家对君主的期待，只除了是个公主……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就是不想当国王，戴维娜刚坐稳王位，威廉就带着怀孕的妻子开心地回来了，并且对妹妹加冕表示了祝贺。他们俩兄妹自幼感情就很好，谁都不知道威廉私奔的事戴维娜事先是否知情，但最后威廉被封为了亲王，妻子成为王妃。因为米莉和伊洛担心魔王的问题，考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决定要不要孩子的关系，威廉的儿子反倒比安妮塔还要大了一两岁。 威廉二世和安妮塔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所以当米莉听自己的女儿说她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用嘴磕碰了一下威廉二世的时候，她当然感到意外了。 “昨、昨天我在王宫花园玩得时候碰到他的。” 安妮塔扭捏地说，米莉、伊洛和菲尔公爵都在宫廷工作的时候，安妮塔有时会被寄放在女王那里，戴维娜很喜欢她。不过，戴维娜大部分时间都是没空逗她玩的，所以会让女仆带安妮塔在王宫里玩。 “明明……明明是他拽了我一下，我才没有站稳。然后他说我亲了他，所以他的贞操没有了一定要跟我结婚。” 安妮塔的脸全都皱在了一起，明显得不想负责。 “……你磕到他哪里了？嘴？” “是脸，妈妈。”安妮塔苦着脸张开嘴，“他的脸好硬，我的牙都磕掉了。” 米莉一愣，果然看到安妮塔的牙齿缺了一颗。她差不多到换牙期了，本来就有几颗乳牙正在松动，大概是用力太重才一下子弄掉了。米莉顿时心疼起来，忙问：“痛吗？” 安妮塔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事，威廉的脸应该比较痛，他出血了，我没有。” 米莉：…… 望着自己铁打的女儿，米莉突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顿了顿，只好姑且安慰她亲个脸罢了不用负责的，小孩子不太懂结婚的含义才随便说的话而已，再说……安妮塔这个情况，感觉比起亲脸，更像是撞脸。听完母亲的安慰，安妮塔总算是安心了一些，不久就把这回事忘掉，拿着最近新买的儿童魔杖到花园里挖坑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威廉亲王竟然真的牵着儿子来求婚了。 安妮塔本来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个阵仗，担心地拽着米莉的衣角，藏在她身后不肯出来。而威廉二世则牵着父亲的手，有些羞涩紧张地探头想要看她。米莉的目光稍稍从他的脸上扫过，不得不说，小威廉和他父亲长得很像，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也是一头王室标志的浅金色头发，然后稍微留长了一些，扎成小辫挂在脑后。尽管威廉亲王当初私奔的事一直引人诟病，但他的孩子却一直被夸赞为英俊得体。威廉二世今天显然刻意打扮过，头发梳得极为整齐，身上穿着很新的正式服装，甚至打了领带。他站姿挺拔，虽然年幼，但长相已经英俊得发光，还有一双和威廉一模一样的饱含感情的蓝眼睛，光是注视着别人就能让人觉得深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双眼睛无疑就成为“欺骗无知少女的轻佻眼睛”了。 另外，正如安妮塔自己说得，她的牙齿让威廉的脸颊出了点血，现在他的面颊上包了一小块纱布，大概就是受伤的位置。 威廉亲王倒是完全没有提儿子脸上的伤的事，只是笑着道：“好久不见，米莉，伊洛。相信你们已经从安妮塔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瞒你们说，我个人对这件事十分赞同，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不如我们再商量一下细节，就让孩子们订婚吧。” 第170章 番外六 贵族家族的儿女订婚早似乎是一种传统，甚至连指腹为婚都不少见。这样尽快确定结婚对象,一方面是为了缔结家族同盟和巩固立场，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孩子长大后却没有适龄婚约者的情况出现，贵族多半只和贵族通婚,因此每个孩子的择偶范围都是很小的,择偶竞争激烈,尽快定下来大家都能安心。 这样的早婚习俗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证贵族只与贵族通婚,这种情况以前主要是为了保证所谓“高贵”的血统，毕竟最早的十七支贵族家族都是神使的后代，彼此婚配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神血”的流失。不过,在神使血脉早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今天，贵族们之间的互相婚姻主要还是从保护财产以及现有势力的角度考虑的,让自己的孩子与同等地位家族的结合肯定比让他们与身份较低的人婚姻更能保持现有的地位，因此订婚习俗直到现在都不少见，已经成为亲王的威廉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也十分正常诚恳。 亲王家的儿子，公爵家的女儿，两人年纪也正合适,从哪一方面来说看起来都是很合适很般配的一对,但是…… 米莉摇了摇头。 见米莉摇头，伊洛便往她的方向站了站，两人一起将安妮塔挡得严严实实的。 于是小威廉就连她银色的头发丝都看不见了，神情低落下来，他又看到了米莉回绝的动作，看上去十分沮丧。 因为相貌出众又年幼的关系，威廉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可怜。安妮塔从父母的缝隙见瞥见了威廉的神情，本来她是一点都不想负责的，可威廉这样的表情却让她一时有些后悔和愧疚…… 难道说，她不小心啃了他脸一口，是、是很严重的伤害吗？Σ(っ°Д°;)っ 顿时，在安妮塔眼中，威廉脸上的纱布变得格外醒目刺眼起来。 这时，知道米莉不喜欢说话的伊洛定了定神，开口道：“那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安妮塔撞破了威廉的脸，我们对此感到很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赔偿医药费。” 简而言之，订婚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_→ “嗯？威廉的脸？啊，那个无关紧要。”威廉亲王对伊洛委婉的拒绝一点都不尴尬，反而笑得春风拂面，“主要还是菲尔小姐亲了威廉的脸的事……” 他口中的菲尔小姐指得是安妮塔，魔王本来就没有姓氏，伊洛用得“尼尔斯”也是以前跟着米莉姓的，再加上安妮塔不出意外的话在米莉和伊洛都离开人间后还是要承爵的，所以使用得是菲尔家族的姓氏，而米莉已经会被称为“夫人”而不是“小姐”了，所以并不会弄混。 威廉亲王顿了顿，感伤地擦了擦眼角，道：“实际上，不瞒你们说，威廉对他的曾外祖母发过誓，他一定会和第一个亲他脸颊的女孩子结婚，所以才……再说，威廉也很喜欢菲尔小姐，是吧，威廉？” 威廉二世微微一怔，探头去看躲在父母身后的安妮塔，安妮塔正好偷偷往外看，两人目光微微一顿，然后，安妮塔就看到威廉二世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室的人都长了一双天生深情的眼睛，威廉二世也继承了父亲的漂亮眼眸，因此目光极为认真。安妮塔年纪太小还形容不出这种神情，但她却隐隐感到了一丝微微的不对劲，虽然还是缩回了母亲身后，却忍不住低落地思考起什么来。 威廉亲王微微放低了姿态，无辜地看向了米莉，尽管米莉很少说话，但他知道实际上只要说动她的话，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会改变看法。于是，他抿了抿唇，真诚地道：“所以……订婚的事，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 和曾外祖母发过誓是什么鬼！和第一个亲他脸颊的女孩子结婚是什么鬼！你们王族结婚这么随便的吗！！ 伊洛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以前就对威廉毫无好感——主要是威廉当年在冬季舞会上邀请米莉跳了一支一看就图谋不轨的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使他对这个外表好看温柔的男人很是戒备——想不到现在这家伙为了拐他女儿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完全是昨天晚上才想出来的规划！拐不到他姐姐就来拐他女儿吗！！做梦！混蛋！！！ 伊洛实际上已经相当生气了，可对方毕竟是亲王，又是米莉好友的兄长，一直以来说辞也很礼貌，他表面上并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着一口老血往下咽。 “没有冒犯之意，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王后的母亲好像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病逝了？”伊洛勉强保持着冷静，皮笑肉不笑地问。 “嗯，是在坟前。”说到这里，威廉亲王垂下眼眸，露出怀念悲伤的神情来，“我经常对孩子说，我曾有过一个非常好的祖母，大概是影响到他了吧。” 伊洛：…… 威廉亲王用这样的表情说，伊洛没有办法接话了。 见伊洛被堵，威廉亲王轻轻一笑，重新看向米莉，等她说话。见父亲微笑，小威廉便也总算松了口气，毕竟年纪还小，沉不住气，他本来可怜又诚恳的表情隐约破了功，悄悄往米莉身后的某个白色毛团那里看过去，隐隐流露出几分期盼来。 米莉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小女孩犹犹豫豫地拽了拽她，一回头，便看见安妮塔纠结得脸都皱了起来，憋了半天，她才小声地说：“妈妈，要不……我负责算了？” 如果是对曾外祖母承诺了的话，不能践行好像是不太好，再说她都把人家的脸弄破了，反正……结婚不就是以后住在一起嘛，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住在一起她以后也能用魔杖在院子里掘坑的吧？ 安妮塔的思路一向很耿直，米莉光是看表情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鬼知道安妮塔为什么那么喜欢用魔杖在院子里挖洞，老实说米莉也是第一次见到有魔法天赋的小孩这么用魔杖。 趁着安妮塔还皱着脸在思考，她突然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安妮塔抱着被打的脑袋呆呆地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然而米莉已经重新看向威廉亲王了，她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道：“不考虑。” 菲尔亲王完全不觉得尴尬，显然早就做好了应对各种各样局面的准备，米莉说完后，他依然仪态得体，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啊，请不要那么快回绝，我——” 米莉默默从椅子底下拿出了剑。 “——我和威廉下一次再来拜访吧，希望你们在此之前能考虑一下，今天我们先回去了。” 威廉亲王微笑着飞快地改了口，然后拖着依依不舍地儿子迅速地走了。 米莉：…… 伊洛：…… 安妮塔：……咩？qaq 两个威廉走得太快了，米莉只好将“决斗，你赢我我就考虑让安妮塔订婚”这句话咽了回去，看到安妮塔一脸懵懵的，她便伸手将安妮塔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敌军走了，女儿还在，转头就看见妻子抱女儿，伊洛顿时心软成一片，伸手将她们两个一起抱进怀里，亲了亲米莉的头发，歉意地道：“抱歉，我……”刚才太生气了竟然没想到可以直接用魔法把对方打出去。 米莉面颊微微一红，捂住安妮塔的眼睛，没等伊洛说完先吻了吻他的唇，这才退回来，将伊洛推开，看向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为啥妈妈又捂她眼睛的安妮塔，好像在等她先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 安妮塔眨了眨眼睛，母亲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羞愧不安地坐在米莉腿上磨蹭膝盖，过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妈妈，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听着女儿愧疚又柔软的声音，米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顿了顿，道：“结婚……不是那么轻率的事。” “咩？”安妮塔懵懂地歪头，一看就没听懂。 “……要和……”米莉艰难地硬着头皮解释，她不经意扭头对上伊洛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烫，“……爱的人结。” 伊洛立刻也感觉脸热得有些厉害，握着米莉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噢。” 安妮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年纪太小，而且……太迟钝，完全没有其他女孩的情感细腻。 看到安妮塔的反应，米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以后喜欢上她的男孩子会有些可怜，不管是不是威廉亲王的那个儿子。 米莉心头又涌上一种想叹气的冲动，看着对她眨巴眼睛的女儿，只好无奈地道：“……去玩吧。” “可以吗？” 安妮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虽然她嘴上还在询问，可手里已经按捺不住地拿出儿童魔杖。 米莉点点头，于是安妮塔立刻从她腿上跳了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去了。 这时，米莉突然感到伊洛放在她肩上的用了几分，她转过头，便正好被吻住嘴唇。 跟之前她安抚式的轻吻不同，安妮塔不在，伊洛索性抱着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深入，在一种懒洋洋的温柔中，早已彼此熟悉的身体渐渐滚烫起来，等到分开，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米莉本来望着伊洛的眼睛，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的色彩却让她下意识羞涩地想移开视线，然而……伊洛捧住了她的脸，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我也爱你。” 他认真地道。 新一轮的亲吻很快落下，伊洛将米莉裹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魔法的光芒微微一闪，两人的身影便从沙发上消失了。 这时，窗外的安妮塔总算挖出了一个最满意的洞，她心满意足地跑开，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她将新拿来的苹果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洞中，心满意足地填上土。 看着自己杰作，安妮塔高兴地用袖子擦了擦早就沾上泥土的灰扑扑的脸，十分开心地自己笑了起来。 第171章 番外七 诺斯第一次碰到玛利亚，是他还是一颗小小的黑魔……不,是被染成灰白色的黑魔球时。当时陛下明明长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身份，可竟然还是有一个魔王复活了，老实说,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的他作为一个简简单单活泼可爱的小球球并不是太懂,只知道陛下似乎打败了那个他后来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魔王,成为了传奇勇者，还跟另外一个传奇勇者的女孩子结婚了，实在是古今魔王中的一朵奇葩,很给被传奇勇者打了一千多年的魔王族长脸。 虽然陛下作为一个魔王为什么要当传奇勇者这件事诺斯作为球时始终都没有搞明白，不过他觉得自由自在很开心就好了,没必要去纠结陛下的选择，绝对不是因为黑魔球在化为魔使前智商比较低。 总之，对他来说,那时的事是这样的——魔王花园挤不下了，于是陛下就让它们这些连魔物形态都没有的魔球先到处去飘，把位置让给大一点会被人类打死的哥哥姐姐。为了保护它们不受伤害,陛下特意用魔法将它们全部染成了白色。然后,他便很开心地到处乱飘。 从未离开过魔王城堡的黑魔球第一次获得自由都十分高兴，它们结伴成群恣意地随风飘往世界各处，偶尔被吹散也不在意，反正到处都是同伴，只要加入新的群体一起飘就可以了，黑魔球的记忆很短，上一次旅行的同伴很快就会被忘掉的。 不过，黑魔球们始终是会被魔王所吸引的，于是，诺斯不知不觉就飘到了王城，然后有个魔王复活了，强大却令人不熟悉的魔王威压和夹杂着陌生魔法气息的雨水令它感到害怕，它和其他一大群黑魔球一起躲在一个黑漆漆又狭窄的地方，瑟瑟发抖地躲避着雷雨和魔法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陌生的魔王气息才离开，它和其他黑魔球们终于开心地从黑而狭窄的地方飞出来，然而在它飞离的时候…… “哥哥！” “怎么了！玛利亚！” “我的床底下飞出来好多奇怪的东西！” 褐色头发的小女孩看到那么多飞舞出来的浅色黑魔球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而被她的手指抓住的—— “叽！” 诺斯惊恐地叫了一声，而小女孩显然没有料到它会发出声音，吓了一跳松了手，诺斯连忙从窗口飞走了，头也不敢回地飞得越来越远，因此没有看到另外一个憔悴而疲惫的青年忍耐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过来看他的妹妹出了什么事。 黑魔球的记忆是很短暂的，所以很快它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然后，那之后不久，身为传奇勇者的魔王伊洛迎来了一次实力地快速提升，随着他魔力的瞬间爆发，许多魔物都在他的实力攀升中飞速地发生了变化，黑魔球变成大魔物，魔物变成魔使，魔使成为大魔使。诺斯在那一个晚上，从黑魔球瞬间变成了新的魔使。 按照亚莱和其他哥哥姐姐们的说法，他很特别。即使有恰好能感受到魔王爆发的运气，像他这种能从黑魔球一口气变成魔使的孩子还是很少见的，这证明作为魔王陛下的子民来说，他拥有非同一般的天赋。 诺斯很开心，只是有天赋暂时好像也没什么用，他和其他魔使一样，按照魔王陛下起名字的套路被编上了数字编号，拥有了“十九”这个名字。那时陛下正在推行让魔使走进人类社会的计划，就让他们自己起像样一点的名字，于是诺斯自己给自己起名为了“诺斯”，作为在人类社会生活时的名字。不过，因为魔王陛下给得名字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在魔使们内部，还是互相称呼编号。 在陛下的安排下，诺斯被染成了和陛下一样的白毛。陛下变卖了一部分魔王城堡里留下的财宝，作为他们的生活费，允许他们前往各地活动。 “十九，你的样貌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在十岁或者十一岁，这个年纪应该去上学，如果没有上学的话，会被认为是不正常的。” 亚莱仔细端详了一番诺斯的长相，评估道。 亚莱是魔使家族中最年长的，也是陛下的第一个大魔使，负责管理魔王城堡，在魔使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和声誉，相当于是家族中的大哥哥，懵懂无知的魔使都会听他的安排。因此，听到莱恩这么说，诺斯连忙点点头。 “你想去什么学校？”亚莱问。 诺斯一怔，这个问题他根本从来没想过，毕竟自古以来魔使都不用上学，只要负责揍勇者然后被揍就好了。 考虑了半天，诺斯道：“都可以，哥哥你决定就好了。” 亚莱沉着脸点了一下头，低头在眼前的记录本上勾画着什么，想了一会儿，他开口道：“陛下希望让我们看上去像一个特殊的民族，民族特性是白发红眼，以及擅长使用魔法。但是擅长使用魔法的种族不可能没有人去魔法学校，目前去魔法学校的人数还不够，要不你去吧，正好你好像在这方面天赋很不错。” 被年长的亚莱夸奖，诺斯的脸颊不禁激动得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已经被伊洛染成白色了，而且从变成魔使后就没有剪过，留得很长，梳成了低低的马尾拖在脑后。 亚莱微微蹙眉，端详起长发的诺斯脸红的样子来：这个孩子，样子挺可爱的，年纪也还小…… 这时，诺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不过……去魔法学校的人数竟然不够吗？”他还以为应该大家都想去魔法学校呢。 “嗯。”亚莱点头，“大家都比较想去学习园艺和动物饲养之类的专业，说是可以帮陛下修剪花园，并且养大弟弟妹妹们。我们又不可能以打败陛下为目标，日常生活我们本来的魔法就够用了，而且人类的魔法发展程度比我们要低，所以想去魔法学校的人反而不多。” 诺斯理解地点了点头。 亚莱又看了他几眼，顿了顿，道：“实际上，我们要作为民族的问题还有很多……” “嗯？” “比如说，女孩子的数量不够。” 诺斯觉得亚莱看着他的目光比之前更严厉了，他莫名地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是大魔使的威压对魔使来说也是很可怕的东西，所以诺斯很快就被定住不得动惮，只能听亚莱往下说。 “其实本来魔使里的性别比例还是平衡的，但是那群女孩子上次被邀请去参加魔后大人的茶会回来以后，都吵着要去学剑。”亚莱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但是你知道，根据历来的数据，人类的正常标准是女性魔法师多于男性的，目前抛头露面的反而是男性魔法师多主要是源自人类尚未完全改变的性别成见，而魔法学校里的话，还是女孩子多一些。而现在包括你在内，愿意去人类那里学魔法的只有三个男魔使，不管怎么样都太奇怪了，这样会让人类以为我们是故意压制女性天赋的原始民族的，所以……” 诺斯觉得此时亚莱看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陌生。 亚莱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三个男孩里，只有你还没有剪过头发……” …… 因为一生寿命短暂，且数量增加主要依赖于魔王的元素凝聚能力，魔物自古以来都没有结婚的习俗，所以即使外表上有男女之分，在魔力水准差不多的前提下，他们的性别意识依然是很弱的。在这种状况下，被要求穿上裙子去学校的诺斯虽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并没有特别反抗，在亚莱大家长的要求下，还是拖着行李去了。他被安排得魔法学校就在王城，离陛下很近，魔物靠近魔王、感受魔王的魔力、意识到自己在魔王的势力范围之下时，会感到强烈的安全感，因此这个位置让诺斯感到很高兴。 但是…… 外表和诺斯差不多年纪被派出来上学的魔使们，无论男女为了方便都没有穿裙子的，除了诺斯。虽然他能理解这大概是亚莱为了强调他的性别特意这样安排的，亚莱哥哥还承诺了等他长大依然会用魔法给他作伪装，让他不至于暴露性别，可诺斯仍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决定要让魔使们作为民族活动以后，陛下和亚莱一起在几个不起眼的地点建立了村庄，每个魔使正式进入人类社会前，都会从这些村庄出发。为了尽量显得正常，诺斯是从离学校最近的一个村庄，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到达王城的，一路上人类都对他很友善，很轻松地得到了许多帮助。这让诺斯感到了一丝轻松，不过，等他穿着裙子走进女生宿舍的时候，仍然表现得十分局促不安，于是管理宿舍的年轻小姐误以为他是那种腼腆害羞的少女，特意安慰了他一番。 等走进自己的房间，诺斯总算松了口气。这个魔法学校是两人一间房的，住在一起的话，只要不要让对方发现就…… “啊，你就是我的室友？” 突然，诺斯的眼前猛地窜出一个湿漉漉的少女的脑袋，把他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 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刚刚洗好头，正拿毛巾随意地擦着乱糟糟的栗色头发，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好像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明媚气质。见诺斯露出惊慌的表情，她反而笑了起来：“你好奇怪啊。” “我……” 意识到眼前是的女孩一个真正的人类，诺斯终于产生了自己身处人类中的真实感，惊慌地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显得正常。 不过……还有一件事令他在意。 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经见过，但又给他一种若有似无的恐惧感，这份恐惧感令他不安…… 难、难道这就是……亚莱哥哥在人类常识课上教过的词汇——一见钟情？！ 诺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原本被吓得惨白的脸，一寸一寸地浮现出红晕。 “嗯？你是害羞的那种类型？我不太擅长和内向的人交往啊……”女孩子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奇怪，她苦恼地歪了歪头，但旋即笑着道，“算了，我觉得我们肯定也能合得来的。我叫作玛利亚·罗伯特，我还有个哥哥，目前在骑士团工作。你呢？你叫什么？” 第172章 番外八 玛利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尽管魔法天赋并不算多么出彩，而且偶尔还会有些小任性, 可她仍然很快就融入了崭新的学校生活, 不久就能和班里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地一起吃饭、逛街、上厕所了。 玛利亚喜欢魔法, 且被从小宠爱着长大, 但她是家里唯一一个魔法师, 没人能够指点她，因此她从小就被送去有教导魔法渊源的威廉森家族和其他小魔法师一起开茶会，于是也稍微结识了一些魔法师伙伴, 对学校生活并不陌生。到目前，超出她对学校预期的，只有她的那个室友诺斯·尼尔斯。 玛利亚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内向的女孩子。她很少在班里说话，一说话就脸红, 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得拘谨而瑟缩，平时穿得衣服也非常保守, 从头遮到脚，而且只愿意穿一开始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件。诺斯是外地的，节假日不回家，但纵然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出去逛逛王城，休息了就待在寝室里看书，将皮肤捂得极为白皙。 哦，对了，他还特别注意洗澡。玛利亚从来没有见过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连洗头发都是在浴室里用魔法自己弄干了才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玛利亚倒是很随性，睡衣很轻薄，有时候衣服脱到一半发现忘拿东西了就会跑出来拿，但诺斯的反应每次都是惊恐而激烈，这让玛利亚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渐渐地也注意起来了。 老实说，玛利亚觉得诺斯这个名字就很奇怪，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诺斯说这是他们民族习惯使用的名字，最近几年的确有这种白发红眸的民族出现，光是学校里就有三个。但是，从诺斯的表现来看—— 这个民族肯定是那种要求女性非常保守的落后民族吧。 玛利亚鄙夷地想。 …… 开学不久后，诺斯很快展现出了自己作为魔法师惊人的天赋，她能够轻松地完成跨越两个年级的课程，比和他同一民族的两个男孩还要来得强许多，于是诺斯很快被老师视作珍宝。这所魔法学校的制度和大部分学校有所不同，个人导师是要在经过一年系统学习后才决定的，校方认为这样更有利于学生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和适合自己的老师。正因如此，天赋优秀又认真好学的诺斯很快就吸引了众多老师的视线，大家都愿意要一个教起来容易又可能出人头地的学生。 可是在这种状况下，诺斯简直谦虚地令人生气。玛利亚每次看到她不好意思地摸自己的头发、羞涩腼腆地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做了大家都能做到的事”就觉得极其生气，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简直想摔魔杖。 诺斯的魔杖才是魔杖，她的根本就是地上捡的木棍吧！摔！ 然而摔完了还得捡起来，没有魔杖玛利亚没有办法上课。玛利亚更憋屈的还在后面，尽管她很嫉妒诺斯的才能，可诺斯却没有一点感觉，还莫名地喜欢粘着她。不管是上课、下课、回宿舍还是……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玛利亚抱着书生气地回头，对从离开教室起一直不远不近地离她三步远一路走来的诺斯怒目而视。 诺斯见她终于回头看自己了，白皙的面颊再次红了起来，高兴地笑道：“我们是一个宿舍呀。” 混蛋！！！ 魔法天赋好还谦虚就算了，她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 玛利亚更生气了，气得想吐血。 “可是我现在要去和安娜她们一起喝茶！” 玛利亚指着离寝室越来越远的那条路说道。 “嗯，我知道。”诺斯笑得满脸幸福，“我想等你喝完茶以后，再和你一起回寝室。” “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呀。” “……啊？” “因为我喜欢你呀！” 玛利亚还以为听错了，然而诺斯竟然一模一样地回答了她第二遍！！语气还比第一遍雀跃了一些！！看着诺斯那张简直要把周围的花全都笑得开出来的天真无邪的笑脸，玛利亚感觉莫名其妙地后背一抖。 “那个……诺斯，我知道女生在另外一个女生说喜欢她的时候问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我还是想要姑且问一下……” 玛利亚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说得，是、是什么喜欢啊？你说得是我们是室友的那种喜欢对吧，哈哈、哈哈哈哈……” 玛利亚笑得僵硬又尴尬，诺斯却没有在意这些。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靠近了玛利亚，蹲了下来。 见诺斯蹲在她眼前，玛利亚下意识地低下头，然后这时，诺斯闭上眼睛，在玛利亚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亲了上去！！ 玛利亚大惊失色，刚要一把推开他，诺斯却已经自己推开了。他从下往上温柔地看着她，红色的眼眸里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亮闪闪的，他笑着道：“是这一种喜欢……吧。” …… 为什么会是那种喜欢啊！！！还有为什么要加“吧”啊！！！ 玛利亚的脑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爆炸过，就像在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初吻是会和一个女孩！她还以为就算没有男朋友，初吻至少也会是和哥哥呢，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孩子！！还是她的室友！！！那个腼腆的室友！！说好的腼腆呢！见鬼了吗！！！ 玛利亚疯掉了，她是个心里藏不住秘密的人，可偏偏就是这件事她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蒙在被子里简直快要憋死了。她愤怒地掀开棉被坐了起来，对自己的隔壁床怒目而视——这个肇事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现在睡得很香，安静祥和的少女蜷缩在床上的睡颜甜美可人，任谁看都会认为是一幅美景，然而……就是这个家伙！！到睡觉之前都一直侧卧撑在床上满面笑容地看着她！！以前被她这么看玛利亚还能天真地误以为自己室友就是比较奇怪，或者室友也被她惊人的美貌折……不对啊！！室友好像真的被她的美貌折服了啊！！为什么要折服啊！有点身为美少女的骨气和节操好吗！！她自己明明也很美啊！！！ 玛利亚在极其惊恐的状态下和暗恋自己的室友安好无事地度过了一夜又一夜，以至于她每晚睡前脑海里都是充满惊叹号的咆哮语句，睡眠质量急速下降。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换宿舍，可是诺斯成绩好、长相好、风评好，而玛利亚每次在管理员那里都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来，于是永远都无法成功。与她糟糕的状态相反，她的室友告白了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吃好睡好成绩还提升了，在外人面前也是一贯腼腆羞涩的样子，连话都很少说，每次玛利亚想要和他拉远距离，这家伙都会露出可怜受伤的表情，以至于大家都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玛利亚，我知道你一直是生活在王城里，可能和乡下来得女孩子不太合得来，但是你看诺斯人多好啊！你稍微照顾她一点嘛。” “诺斯很内向啊，你要是不理她的话，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很难过啊。” “要不下次我们也带诺斯玩吧？他的话，肯定很适合穿那种可爱的轻飘飘的裙子……” 聊到最后大家都很开心地决定同意让诺斯加入他们，玛利亚真的要绝望到吐血了——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是她在排挤诺斯啊！！明明……明明是诺斯调戏她啊！！！QAQ 诺斯倒是很高兴，这样就可以一直和玛利亚在一起了。他在对待其他女孩子熟悉的东西上笨笨蠢蠢的样子无疑讨好了那些女孩，女孩子们从此一致断定诺斯以前的生活环境肯定很不好，所以才连基本用品都不熟悉。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过了三年多。一年系统学习的时间结束后，她和诺斯都已经选择了导师。由于成绩上的差别，玛利亚当然不可能选上愿意亲自教导诺斯的最好的老师，而诺斯当时竟然准备放弃学业优势和她选一样的导师，这当时将玛利亚吓得不轻。幸好，在她的不断劝说下，诺斯终于还是放弃了草率的决定，玛利亚这才松了口气，倒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想再什么时候都被诺斯跟着了，老实说，尽管她对诺斯的感觉很微妙，可玛利亚也不想因为自己毁掉一个本应前途无量的少女的人生。 另外，在这几年里，诺斯的朴实乖巧明显赢得了大多数女孩子的好感，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虽然诺斯依然不热衷于买新衣服什么的，除非到实在穿不下了否则绝对不换，但是大家都默认“她”出身穷苦，所以非常体贴地抱以理解。 唯一对诺斯感觉很微妙的依然是玛利亚，她总是刻意和这个粘她粘到不对劲的室友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过，在保持距离的同时，玛利亚却也不可控制地被对方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这直接导致她的成绩一直不太好。与此同时，她不由得地注意到……诺斯正在快速地成长。 不知道为什么，诺斯长得比同年龄的人都要快，不久就变得十分高挑。 玛利亚原本自认为有几分美貌，并且坚信着自己将来肯定会是个高挑性感的美人，然而对比着诺斯……她的心简直在滴血，哪怕诺斯始终没有胸她也无法从中得到丝毫的安慰。 其他人并不知道诺斯早在一开始就像她表白，而成长中的少女无疑引人注目，不久，被诺斯吸引住视线的人就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 “玛利亚，你知道吗？泽维尔教授名下的那个威尔伯向诺斯表白了！” 突然，她的几个好友围在一起，兴奋地八卦道。 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对于这种事是很敏感的，玛利亚也一样，她首先是一愣，接着就想起了威尔伯是谁。 那是他们的同级生，在诺斯稳稳地占着第一名的情况下，威尔伯在大考小考中都是万年老二，不过这挡不住他的优秀。威尔伯有风度，有礼貌，而且相貌十分英俊，又出生于王城的贵族家族，他喜欢上诺斯，对于出生贫寒的诺斯来说，大概无异于天降王子。 莫名地，玛利亚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认识威尔伯，以前在威廉森家开茶会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像这样的男孩子，她自然也偷偷对对方怀有一点小小的好感，不过在学校里因为诺斯的存在感太强，玛利亚渐渐地就把这个人忘掉了，可现在…… 她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诺斯会答应和威尔伯交往吗？她不是说喜欢她吗？ 玛利亚一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而今天诺斯也没有跟往常一样一下课就在她门口等她，于是玛利亚一个人闷闷地往寝室走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她身后。 …… 之后的事发生得很快，玛利亚被绑架了，诺斯疯狂地跑来找到了她，救了她。绑架她的那个男孩是比她们高两个年级的学长，得知威尔伯表白的消息后很惊慌，打定主意要不择手段地搞定诺斯。他们知道诺斯莫名其妙地将她的室友看得很重，所以抓走了玛利亚，想以此威胁她，结果…… 玛利亚被诺斯小心翼翼地从仓库里公主抱抱出来的时候，还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中。她亲眼见到了暴走的诺斯，那是和以往腼腆、温柔、偶尔有点变态的女孩都不一样的一个人，暴怒的魔法波动从她的身体中升腾起来，吹动了她白色的长发和宽大的深色裙摆，诺斯那高挑但扁平的身材，在没有头发修饰的情况下显出得意外硬朗的面部线条……有一瞬间，竟然让玛利亚产生了她是个男性的错觉。此时，她躺在诺斯的怀中，托着她的手臂无疑具有令人意外的强壮力量，诺斯面无表情的侧脸比以往都要来得严肃，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她的头发和裙子都已经归位了，玛利亚依然觉得那种男孩子的气质残留在了诺斯身上。 ……如果她喜欢上一个女孩，但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喜欢上，而是被她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像男性的错觉所吸引而喜欢上她的话，那、那到底是什么性取向呢？ 玛利亚有些恍惚地想。 “那个……诺斯，你不会是……男扮女装的吧？” “诶？不、不是啊……” “噢，嗯……那个……当我没问吧。” 玛利亚窘迫地红了脸，默默地蜷缩起来，往诺斯的胸膛里埋了埋。 …… 那之后，绑架了玛利亚的高年级生被勒令退学，玛利亚作为受害者，特别被学校放了一周假回去调整心情。 哥哥也很关心她，特意请了骑士团里很难请的假留在家里陪她。 其实诺斯很快就赶来了，玛利亚除了最开始的惊吓之外并没有受什么伤，比起被绑架，她每天思考的其实是别的事—— “那个……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喜欢的是戴维娜公主，但是……咳，那个，你以前肯定也喜欢过你日记里老出现的那个金盔甲骑士对不对？” 约翰有些奇怪于妹妹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旁边这么问，不过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并且试图解释一下：“其实那个金盔甲骑士就是……” 但是玛利亚严肃地打断了他：“那个，哥哥，我有件事只能跟你说，你一定保守秘密，和我约定不要告诉父母好吗？” “啊？可以是可以的……不过那个金盔甲其实……” “哥哥，我喜欢上我室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还需要一章才能完结呀w，这个番外意外的长。不过我明天会把它更完，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ww 明天是真的最后一章了，写完就完结啦，所以到时候会写比较长的作者有话说，并且按照惯例进行整篇文的总结，请大家不要嫌弃我_(:з」∠)_。 当然明天也是最后一次感谢地雷了【如果有雷的话2333 很感谢大家一直看到这里，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感觉和一些妹子又要分别有缘再见啦(づ￣3￣)づ╭ 第173章 番外九 玛利亚是个很果断的人, 一旦想清楚就会立刻行动。本文由　　首发在哥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玛利亚已经自己想通了“喜欢一个自信、强大、勇敢、美丽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对的？我也是自信强大勇敢美丽的女孩子啊！我们简直是心灵伴侣啊！”的关键点, 于是说干就干, 她索性直接拖着箱子奔回学校, 然后向诺斯表白了。 诺斯的表情很有趣, 他对玛利亚说了这么多年“我喜欢你”, 却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回应。诺斯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作为一个整个种族都缺乏婚姻传统的群体成员，他一直只是在凭本能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 玛利亚怎么想是她的事，因此，他从未想到自己听到肯定的回答时，会这么……高兴。 他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举起来！抛到空中, 再接住！ 不过现在不行，这里的天花板太低了, 等以后他成为大魔使，长出大翅膀再带她体验空中飞翔的感觉吧。 诺斯遗憾地想。 哥哥姐姐们都说他很有天赋，成长得也很快，为了适应人类的生长速度都不得不像当年的魔王陛下一样，用更多的魔法来掩饰他真正的外貌了，算起来的话，成为大魔使大概也就一两年的事。 这样一想，诺斯又重新开心起来。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神情落在玛利亚眼中，已经被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玛利亚看见他在听到自己表白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眸立刻就被点亮了，那种显而易见、意料之中、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让玛利亚心里甜滋滋的。诺斯略带红晕的笑容无疑让她觉得非常可爱，玛利亚已经决定好了，既然她喜欢上诺斯，那么就要将她男性的一面和女性的一面一起喜欢上。 然而很快，诺斯的表情便低落下来，这让玛利亚心头一紧。 是的，诺斯出生的民族非常落后。她从书上看到过，对女孩子苛刻的民族是绝对不可能接受女同性恋这种切割男权社会蛋糕的事的，和她在一起，一定会让诺斯面对非常大的压力。 在形成这种思维后，哪怕看到诺斯重新展露出的笑容，玛利亚也心疼地觉得他一定是在强颜欢笑。 ——她会保护诺斯。 玛利亚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 然而交往的过程并没有玛利亚想象得那么不顺利，在接下来的学业生涯里，诺斯极少提到他的民族传统习俗什么的，反而经常用崇拜的口吻说起他的哥哥姐姐们，有时也会提起新出生的弟弟妹妹。玛利亚有时会觉得有些疑惑，因为诺斯从来没有说起过父母，而那么多新出生的孩子又不可能没有父母，也不太可能是同一对夫妻生的，难道说这个民族是习惯性将所有孩子都作为大家族子女抚养的吗？ 玛利亚问过几次，但诺斯每次都含糊其辞，一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样子。玛利亚觉得她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反而很可爱，于是被分散了注意力，站到床上去揉诺斯的脸。 诺斯长得越来越高了，她要揉脸很不方便。不过诺斯还是平胸，尽管这一定程度上驱散了一部分诺斯的追求者，但同时也让玛利亚越来越频繁地产生性别错乱的感觉。 时不时会将诺斯误认为是男性让玛利亚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觉得这是一种对诺斯的不尊重，诺斯肯定比较希望她也同样喜欢她的性别才对。不过，出乎意料的，当玛利亚向对方坦诚她的感觉时，诺斯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样子，这反而令玛利亚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转眼，他们就到了毕业的时间，玛利亚自己都很惊讶他们竟然真的可以顺利交往这么久。离开学校的前夜，玛利亚窝在诺斯身边，她们时间很长，住在一起那么久，又没有性别隔阂，亲密一些很正常，唯一让玛利亚觉得有点不满的就是她个人很喜欢诺斯的触碰，诺斯也碰得很开心，但是诺斯竟然不让她反过来碰她！每次她去摸诺斯的腰或者其他地方对方都会害羞得跑得很快！简直是双标！ 当然，今晚他们并没有重演这方面的矛盾，玛利亚只是安静地窝着，听诺斯的心跳声。她顿了顿，有些迷茫地问道：“……那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诺斯想了想，有些羞涩地回答：“那个……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啊？” “我想要和你结婚。”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加入女权组织和同性恋互助协会然后为争取女性同性婚姻奋斗终生，在有生之年争取结婚吗？” 诺斯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两个女孩子不能结婚的吗！！ 玛利亚忍不住上去搓揉诺斯那张呆蠢的脸，因为靠得近对方且对方手臂有力、胸膛宽广的关系，她又忍不住产生自己是偎在一个成年男性怀中的错觉了，然而有这种错觉也无法改变她们不能拥有合法婚姻的状况。 诺斯乖乖地被搓脸，同时认真地问道：“不是呀，那可以结婚的话，你会跟我结婚吗？” “当然！但是……” 玛利亚没有机会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她突然被对方弄进了怀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完全陌生但装潢非常华丽的地方—— 是城堡！ 在看到窗外景象的一刹那，玛利亚就惊愕地发现了这个真相。可是她完全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出身贫寒落后的诺斯会把她带到一个规模似乎很大的城堡来，而且……他们眼前还坐着一个黑发红眼的男性青年。 因为太震惊了，玛利亚甚至没有注意到诺斯不知何时穿上了平时上课用的斗篷，还顺手给她拿了一件将她裹在里面，掩掉轻薄的睡衣。 本来正在看书的男性青年听到响动，放下了书，取下眼镜，微微侧身看他们。亚莱这些年作为年纪最长的大魔使，自然成熟了很多，举手投足都带着与其他魔使不同的威严和严谨，当然因为总是熬夜看账本和弟弟妹妹的生长状况记录表，他也很不幸地稍微有点近视了…… “十九？”看着眼前牵着少女的弟弟，亚莱皱着眉道。 “亚莱哥哥！”诺斯高兴地回应道。 一听到亚莱的名字，玛利亚就惊讶极了。她当然已经从诺斯那里知道他们家族里似乎有个很权威的大哥哥存在，听起来几乎类似于父母级别的大家长，只是她完全没想到现在就会见到他，所以这是…… 见家长？！ 等等现在就要面对家族势力的迫害了吗？！太快了吧！不是要循环渐进的吗！！ 玛利亚大惊失色，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诺斯握着她的手，极其高兴地大声宣告道：“哥哥，我要和她结婚！” ——什么鬼？ 亚莱冷静的内心如是想道。 不可否认，诺斯的魔法天赋和脸在魔使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出彩，他甚至以惊人的速度在几个月前正式成为了大魔使，但这依然无法改变这孩子思路惊奇的事实。有时候亚莱会忍不住怀疑，陛下创造诺斯的时候是不是把有限的天赋点全部点在了他的技能和颜值上，但是忘了给智商留下一点两点。 所以…… “……你，要这样结婚？” 亚莱打量着诺斯的样子，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当然是个高大英俊还有些单纯可爱的青年大男孩，只是他同样清楚地看到了他亲自设置在诺斯头顶的用以掩护身份的魔法阵依然在快速地旋转着。 也就是说……这货一直在以女孩子的身份和旁边的妹子谈恋爱吗？！ 看着玛利亚懵逼的表情，亚莱便已经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抬手将诺斯头顶的魔法阵撤去，诺斯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玛利亚却吓得差点跳起来了。 ——这不能怪她，任谁看到自己高挑帅气害羞可爱的女朋友突然变成一个更高更壮更英俊的疑似有六块腹肌汉子都会被吓一跳的，虽然对方的表情跟以前一样是个纯良的天然呆。 所以……让她起码纠结了两年多性别的诺斯是个男人？！ 个男人？！ 男人？！ 人？！ 哦不对，看发色瞳色搞不好不是人，重新来。 是个男魔？！ 个男魔？！ 男魔？！ 魔？？？！！！ 玛利亚在巨大的信息量之下目瞪口呆，更令她惊奇的是诺斯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上去好像也不是故意瞒着她的！ 亚莱则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保持正常样貌的魔使男孩一个都没有恋爱，反而是这个被他打扮成女孩子的傻货找到了女朋友。 亚莱按捺住某种对自家愚蠢的弟弟妹妹感到不悦的心情，冷静地对诺斯道：“好好道歉，然后把我们家族内的事和你的事都向她解释清楚。结婚的事，如果这个女孩子还不想打死你的话，就去向魔王大人和魔后大人汇报，让他们知情然后安排。” “是，哥哥。”诺斯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诺斯就十分真诚地转头看向了玛利亚，对着她开口：“我……” 停住了，其实尽管亚莱大哥让他解释，他也没懂到底需要解释什么。于是努力地想了好半天，诺斯才问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 玛利亚呆了好半天，但最后还是犹豫地、挣扎地、勉强地……点了点头。 诺斯整个人就又亮了，接着，亚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蠢的弟弟熟练地将人类女孩抱了起来，熟练地亲上去，熟练地压在了他书房的沙发…… “滚出去。” 亚莱指了指门口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她他用得很乱不好意思，主要是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了OTL 如果写成长篇感觉会是很甜的文2333 === 【最后一次感谢地雷啦】 非常感谢隐心小朋友给我扔了一颗地雷，非常非常感谢嘿嘿嘿妹纸一下子给我扔了两颗地雷ww。 还有特别砂溪妹纸给我扔了一颗浅水炸弹！！说起来浅水炸弹还是第一次收到，真是破费啦QAQ，超感动的，抱起来举高高！！ 最后非常感谢在连载过程中所有给我扔过雷、留过言的妹子，以及一直追文的妹纸、所有支持正版的妹子，群抱一个，么么哒！ == 【总结】 === 终于写完啦>3< 又完成了一个故事心里有很多感慨，也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如果不是热情的你萌，我是不会有自信写完这么长的一篇文的。(*/ω＼*) 总结一下这次这一篇文的得失吧。 姐弟恋是我一直想写但始终没机会着手的题材，这次算是终于完成了。不过其实我想写得是那种有点傲气傲娇的小狼狗弟，伊洛这孩子完全不够小狼狗……所以以后可能还会找机会写小狼狗版的姐弟恋吧，诶嘿嘿。 其实当初想开这么个梗主要还是想满足一下我对养成和姐弟的野望，虽然男主不是小狼狗稍微有点遗憾，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满足的ww。不过这篇文我一开始写得很痛苦，一方面是因为米莉憋着不说话的性格让我对她有点难以掌控，其实在开文之前关于米莉的部分推翻重写过好几次，后来实在不行了到约定好开文的时间了，我才破罐破摔了使用了目前的版本，不然可能还要再改十几次。另一方面的痛苦是来自于我发现自己不小心写了双线结构，这次的大纲做得不太清晰，只有大致的内容发展，以至于我写到十几章的时候发现，因为米莉和伊洛之间的年龄差，导致了米莉已经在工作而伊洛还在上学，他们两个人变得很难产生交集，要把他们凑到一起写很难，这让我掉了很多头发……虽然某种意义上练习了双线写作的方法，但过程真的好痛苦啊。幸好后来渐渐顺手了，写起来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痛苦了2333，而且这篇文是我真正意义上到完结为止都没有断更甚至还双更过的文，到番外才开始放飞自我，这很值得纪念。 然后我好像还被定位为是西幻写手了，其实在我的自我认知中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写古言的来着。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一篇文我准备自我突破一下，首先我不写魔王了_(:з」∠)_，转型从远离魔王开始，诶嘿~☆，欢迎有兴趣的妹子来新文找我玩呀，最后宣传一次啦—— 【文案】 自从救了一只狼以后，迪莉娅就有了毛茸茸的专属守护者。她走到哪里狼都跟着。 灰狼高大、沉默，目光深情，战斗力强大。于是她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知恩图报…… 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魔法师的迪莉娅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跟踪狂！(╯°Д°)╯︵ ┻━┻ === 【地址】 网页党： 手机党： 防止按钮不能用备份的链接： 网页：xet/onebook.php?novelid=3022298 手机：.jjwxet/book2/3022298 这次手机党的按钮应该没错了！ 新文会在2月13日开始连载，有兴趣的妹子也欢迎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呀ww。 另外我会在《蠢狼》连载期间同时存稿一篇古言，是之前文案投票阶段展出过的，大概会是古代公主夺位当女王吧，男主也会有的……唔，希望能有感兴趣的妹纸w。 要是对两篇文以及我的专栏都没有兴趣，那……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啦>3<。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