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至尊》 第一章 四艺为尊 炎黄大陆,灵国,幽州,通县。 正值盛夏,赤日炎炎,绿树成荫。蝉鸣阵阵让人不觉间心生懒散。 纪宁一个咳喘,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在一棵槐树下,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是哪?我明明记得还在燕京中央美院考试,怎么开考前小憩一会儿,醒来就到这儿了?” 纪宁自我打量一番,更是吓了一跳,麻布长衫,粗皮轻靴,完全是一副电视上的古装打扮。 “纪家纪宁...炎黄大陆...”突然纪宁头晕目眩,大量陌生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也不知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纪宁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穿越重生...小说中的情景居然也发生在我一个破美术生身上。” 纪宁再回顾这个大陆的历史点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年前,天人族从未知领域突降炎黄大陆,烧杀掠夺,意图占领整个大陆。天人族各个部落神通异禀,有人身坚如铁,有人吞云吐雾,亦有人口喷烈火,人族不敌,大陆危在旦夕。 正在危难关头,人族有人皇伏羲,取梧桐神木,剖腹为腔,再取龙筋为弦制得两物唤作琴瑟。伏羲左手执琴,右手执瑟,于百万天人大军前一曲独奏,双乐和鸣。一时仙音浩荡,天人所闻之处无不伏尸遍地,哀鸿遍野,最终天人族大败退兵。 而后伏羲闭关百年,天人族闻风而动,再次举兵千万兵临边关城下。 正当天人破关而入,战场上空突有三人飘然而至,一人为当世之帝——尧,尧以扶桑树枝凌空划下纵横十九线,线如天地大网定住天人大军。随后有李斯,顾恺之二人谈笑间落黑白二子于网中,每每落子便是一片血流成河。天人族数位大能震怒,以无上法力突破牢笼,向三人袭来。 顾恺之凌空一动,张手展开千里白卷,遮天蔽日,手持龙毫神笔以丹青二色画成《洛神赋图》一卷。画成之时天降霞光,滔滔灵气席卷八荒,有神女从画中走出玉手轻抬,三位大能当场一人暴毙。 其余两名大能见势要逃,李斯一声断喝,另提凤羽仙笔,浓墨饱蘸,于画上题一“灭”字。笔落字成,金光爆射而去,将天人大能一击轰杀,最终大军近乎全灭,天人三位大能仅有一人濒死逃脱。 自此以后,天下万民尊此四人为琴棋书画四祖,皆争相学文慕雅,以琴棋书画缚天地灵气化为己身战力,对抗天人。 四祖担心天人再犯,于泰山削开方圆阔地,建圣地,设仙音宫,妙手阁,丹青坊,墨香楼四院,传道天下。创文士,雅士,名士,国士,宗者,尊者,半圣,圣者八大阶位,以四艺为兵,抵御外敌。 四祖于五百年后逝世,人族又有吴道子画功穷尽丹青之妙,一副《天王送子图》成,霞光弥漫炎黄大陆三日不消,封画圣! 再后有嵇康获名曲《广陵散》,一曲弹毕,余音杳杳,七日不绝,封琴圣。 严子卿对弈中一子定乾坤,封半棋圣。 阎立本作《历代帝王图》,封画圣。 王羲之一字千金,名帖传世,封书圣。 ...... 此后天下共尊文人雅儒,陆续有各路绝艳之辈,获圣地认同,上天感召,称尊称圣。而近些年据圣地消息,天人族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加上如今正值七国争霸,更是刺激无数文人修文向上。 而纪宁本来也就是准备下午去县画院参加考试,一旦通过成为文士,从此书画均沾灵气,琴棋皆有灵韵,而这一切都可化为灵力用于杀伐战斗!但这纪家纪宁纨绔出身,在通县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明明下午有考试这会儿却来后山玩耍,误食毒果而死,这也才有了现在穿越重生这一说。 “画院吗...倒是专业对口...”纪宁接受了现实,开始考虑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先回纪家再说吧!” 纪宁想着就走下这处小山坡,凭着记忆来到了熟悉的纪家大院。这大院面积甚广,因为院中起码容纳了三四个个池塘。纪宁刚迈进纪家大门,就迎面碰上一个 面目威严,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而那中年人看向纪宁的脸上全是无奈和愠怒。 纪宁眉毛一挑,直接笑道:“爹,早啊?!” 中年人闻言鼻子一皱,竟然直接就暴跳如雷:“早?早个屁!大中午你捉什么鬼去了!下午就考试了你明不明白!你还好意思叫我这个爹吗!”这人名叫纪乌兰,是通县第一大财主,同时也是个文士。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纪乌兰真是恨铁不成钢又拿这个儿子没办法。纪乌兰寒门出身,没有条件接受太好的风雅教育,因此一辈子修为也就止步文士了。他从修得文士到现在,历尽辛苦才盘起今天这样的家业,本盼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好学向上,修得较高的阶位光宗耀祖,也圆了他未完的梦。 可谁曾想这个纪宁从小琴棋书画一样不沾,好逸恶劳那是与生俱来,六岁逛赌局,十四岁逛青楼。到今年十六岁人人家孩子都在准备考文士了,他倒好,一句“不会”就连考都不想考了,直到昨天纪乌兰才又把他给从万花楼逮出来。 纪乌兰有时候也郁闷,自己家大业大,很多四艺名师都被他请来过。可这纪宁压根对文雅没有任何天赋和兴趣,还放言语说他纪宁的四艺是吃喝嫖赌,琴棋书画是大雅,他这个叫做小雅。这番言论也是流传通县至今,纪乌兰每次想起他这事,都感觉老脸挂不住。 纪宁也知道自己以前干的那些破事,面对父亲的态度,自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笑嘻嘻地跑开了。纪宁绕了很久终于到了自己的卧房后院,却一眼瞧见四五个丫鬟在忙活,自己的后院更是精彩纷呈。一张桌子上,整齐地陈列着各式赌具,其中光骰子就有金银铜铁十好几种。而一旁还有十几个鸟笼,里面个个是珍禽,其他还甚至有些什么蟋蟀,青蛙也个个生机勃勃。 纪宁直接皱眉问道:“诸位诸位,我能问下你们在干嘛吗?” 一个丫头颔首低声道:“纪少爷,不是您...一直让我们负责照顾您的宠物和玩具...不对...雅具吗..” 纪宁细细回忆,一阵无语,青蛙蟋蟀当宠物,摆几个骰子叫雅具?还专人照顾,自己真他娘败家!于是纪宁勾勾手指头,待那个丫鬟小脸一红靠过来,便皱眉道:“这些东西,活的要么聒噪要么恶心,死的尽是些丧志玩物,你找几个人麻溜地全扔了!” “啊?!”小丫头花容失色,眼睛都瞪圆了。这话声音不小,其他几个忙着的丫鬟也都听到了,无不停下手中的事,抬头望来,脸色都是悚然之色:这一大堆东西全是少爷的命根儿啊,今天这又是发什么疯,麻溜扔了?平时被老爷教训的再惨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啊? 纪宁也不管这么多,下了命令就大摇大摆地回房了,留下一群人木讷地开始倒腾着满园的玩意儿。 在卧房里,纪宁首先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模样倒是还算清秀,白净小生模样跟文人气质还是很配的。接下来纪宁就得好好考虑下去画院考文士的事了。 第二章 画院开考 炎黄大陆,想拥有灵气,必须先成为文士。琴棋书画任选其一,只要在是在县里文院的四院中通过考核,即得到圣地的承认,就能成为文士。因为圣地承载天道,自然代表了上天的肯定。 纪宁之前不学无术,四艺一窍不通,之所以选择考画院,只是觉得即使自己不懂画画,也能乱点两笔混过去,总比其他考场干坐着好。 如今的纪宁本来前世就是美院学生,自然也是选择画院比较好,可是纪宁也想到了一些问题。 “这里的人长期浸yin四艺,而我在美院学的国画且不说早就忘了许多,即使记得也跟这些人比不了啊...” 炎黄大陆的画均是水墨,而纪宁对水墨并不感冒,况且他连毛笔都好久没碰了,写字恐怕都是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画画了。 “而且这每年各州的命题不一样,这让我也很难把握...怎么办呢...” 纪宁苦思冥想,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当即朝门外喊道:“沉鱼,进来一下!”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娇俏的小丫头推门进来,脚步轻盈,大眼睛忽闪忽闪,煞是可爱机灵。 “少爷,叫我干嘛呀。” 纪宁有四个贴身丫鬟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分别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四个丫头天生丽质,越长大越好看,而且个个性子不同,站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沉鱼性格机灵,办事勤快,一些重要的事情纪宁都是交给她去做。 纪宁看着沉鱼,抿嘴道:“我有个事情你一定要给我办好,要是让我满意了,重重有赏!” 小丫头一听,欢快急了。她不在意少爷是不是纨绔,她只知道这少爷平时虽然也会作弄调笑他们,但实际上都是对他们如家人一般的好,经常吃饭都与他们同桌同坐。试问即使那些不是纨绔的大家少爷,又有几人把区区丫鬟当家人呢?所以一般纪宁让她办事,她都是非常乐意的。 纪宁见状,一阵莞尔继续道:“沉鱼啊,你务必在我上路赶考之前,准备一些木炭给我!” 沉鱼不解道:“木炭?少爷你又想出什么怪点子玩了吗?” 纪宁一听严肃道:“这叫什么话,本少爷让你去办事都是为了这种事吗?” 沉鱼思忖片刻,认真地点点头。 纪宁干咳一声,也不好说什么,自己以前好像的确是这样。 “咳咳,总之这次少爷我是为了正事。你听好,这木炭不要一般的木炭,我要最软的椴木烧的通透充分,你要精挑细选,然后将其削成小指粗细再拿给我。记住了吗?” 沉鱼道:“记住了,沉鱼做事,少爷你放心吧!可是,沉鱼可不可以问问少爷你到底要这干什么正事呀?” 纪宁望着那好奇的小脸蛋,一个昂首,淡笑道:“少爷我,要从这些木炭开始,扬名立万!” 晌午过后两个时辰,通县大街小巷已经开始充满了人流,而这些人流的方向都一致地通往一座宽阔的府邸大院——文院。 县级的文修考试场所称为文院,州级的称作雅院,而国家级的考试场所则是称作名院,通过名院考试的人即可成为名士。名士的修为高深莫测,雅名远播,家喻户晓,是无数文人的向往。 通县今日,无数考生或背琴棋,或带笔墨,携着大小行囊忐忑不安地走在赶考路上。而在这些考生的队伍中,独有一道风景极为“靓丽”。 纪宁锦缎华服,腰饰流苏,负手而行,身后依次排开四个花容月貌的小丫头紧紧跟着,个个也都是倾城姿色,体貌端庄却气质各异。而街上的考生看到这人无不是投来鄙视嗤笑还有羡慕之意。 “这不是那纪家的败家子儿吗,一身唱戏的行头什么都不带,也是赶考?” “纪家是大家,考不上当然也要装装门面,话说真是可惜那几位绝代佳人,恐怕早已遭纨绔毒手!我见犹怜!” “考试还要带红颜同行,此子实在有辱风雅!” 很多人仗着人多,唾沫四溅数落着纪宁,可也难掩一份痛惜和羡慕。这是发自内心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即便有那本钱他们也本能地不愿和纨绔为伍。只能将其化为悲愤加倍斥责。 纪宁听着旁人的指指点点也不恼怒,心中颇为不屑:“我好不容易重生在富人家中,这些东西自然要享受一番,衣服要穿就穿最好的,丫鬟要带就带最漂亮的!这叫物尽其用,善哉智栽!这些个穷酸书生,满嘴喷粪,不能动摇我的初心!” 于是纪宁就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走完了全程,终于抵达了考场。四个丫头虽然平时上街也习惯了,但一路上人太多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其中一个最害羞胆小的丫头唤作羞花,娇滴滴地递给纪宁一个包袱后,轻声道:“少爷,我们几个就在外面等你考完出来,你快进去吧,外面人多...” 纪宁看羞花一脸红霞隐隐,也是玩心一起,揪了揪丫头的小脸道:“人多怎么了?人多,少爷我才能鹤立鸡群,展露峥嵘啊...”羞花慌忙闪躲,小脸已经通红不敢说话,那模样惹得旁边三个丫头也不忍偷笑起来。这一幕看着其他考生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摇头叹息:何等地有辱斯文啊... 门口的士兵开始挨个检查考生的工具,轮到纪宁时,士兵也傻了,那一口袋除了方巾和一小壶水,竟然全是漆黑的小木炭,这纪家少爷是没吃药还是药吃多了?知道考不过干脆铁了心来捣乱? 士兵询问纪宁这东西拿来干嘛,纪宁一口咬定这是他作画的灵感源泉,必须要有。 对于这著名的公子哥,士兵也无可奈何,反正纪宁身上也没有违规的东西。 文修考试都是有圣地四祖的先灵之威感应,几位当世半圣亲自坐镇圣地,监察天下,舞弊之人是万万不可能逃过圣目。所以士兵又检查了下纪宁的准考文牒,就直接让他进去了。 画院的考房是东南西北四边相连,每边是一排小隔间,方向都朝着中间的一个大院子,让纪宁感觉像是打麻将一样。 纪宁按照准考文牒找到自己所在的隔间,立面仅仅一桌一椅,桌面很宽敞足有一丈宽,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个小格盘,盘子里装着朱砂赭石等各色颜料。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为寒门子弟准备。因为对于画画来说,颜料和墨汁的消耗很恐怖,一些贫苦的考生能学至参考已经很不易,文修考试为国为天下选圣贤才人,这点方便考场自然要提供。 当然因为手感等原因,除了画纸考场也允许自带画具。而为了公平,考场内考生自己携带的画具即使非凡物,也受到圣地先灵压制,不会有特殊的效果,对考试的结果并无影响。 这时,考房庭院中忽然施施然走来一位女子,女子穿着舒雅,却是明眸皓齿,颦笑间楚楚动人,不少考生都看的有些发呆。 随后一道中年声音如洪钟传来,整个考房清晰可闻:“本次考题,画出院中女子,画成将以神,韵,形,色,四项进行评定,综合等级为此题最终成绩!” 人物画力求人物个性刻画得逼真传神,气韵生动、形神兼备。而人物的一动一行都对神韵有极大的变化影响,所以人物画又称“传神”,是绘画中较难的一类了。 开口令下,四周窸窸窣窣,考生瞬间化身圣贤,视美人如泥塑,奋笔疾书。 而纪宁瞧瞧桌上的东西,却是撇了撇嘴。 “画人?那更好不过了!就半身像吧...” 把笔墨颜料撇到一旁,不紧不慢地抬上自己的包裹,纪宁搓搓手鉴宝似的小心打开,露出里面一截一截黢黑的木炭! 第三章 此乃素描(第三更!) 纪宁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拇指食指撑开,合在一起成矩形框。眯着一只眼透过那框,仔细打量着院中的女子,以纪宁的视力,连女子耳边的一颗小黑痣都看的清清楚楚。 观察了很久,云曜在半米长的宣纸上比比划划,最后捻起一根小炭条,轻轻地开始勾勒一根根黑色的线条。 以木炭在纸上作画!这在炎黄大陆闻所未闻!要是有人此时看到这场景,绝对会觉得云曜脑子有病! 然而,云曜时而侧起木炭涂抹,时而立起尖段勾画,老神在在,似乎已经融入自己的世界。而那雪白的宣纸上,一位女子的大概脸型眉目位置等,已经被他精准地勾画下来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阵悠扬绵长的琴音,飘飘然响起,随即声音越来越清晰。考房所有考生陆续抬头,面带沉醉,同时眼中均是震惊与羡艳之色。 纪宁也停下笔,细细倾听,发现这琴音格外清脆动人,甚至有一种叮叮当当的节奏感,让人不能自拔。 “琴技四等异象——珠落玉盘!有人成了圣封文士!” 云曜惊讶,珠落玉盘是至少文士才能弹出的琴音异象,当中已经有灵气韵动,声传百丈,闻之沁人心脾。而考场中弹出珠落玉盘之声,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其琴艺高超,受到俯察考场的仙音宫半圣钦点,在四祖面前请辞,获得天地认同直接封为文士! 而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整个灵国三年都出不了一位! 纪宁皱了皱鼻子,心中发自肺腑地赞叹一番,继续埋头作画。而其他考生又是沉醉了一阵,无限遐思一番才慌忙提笔。 而过了一会儿,考房外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一些考生抬头看了看,顿时又急忙作画,但是却做出一副比之先前更为卖力的样子。 因为有四个人此刻正在路过考房外。 为首一个长须中年男人身穿官袍抚,皱着眉头长吁短叹,负手而行,身后跟着同样穿着官袍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面如朝阳,笑的极为灿烂。 正是知县和三位辅令,一共四名负责今天监考的县令,此刻前来巡场。 其中一位辅令不停在小声向另一位八字胡辅令:“恭喜龙辅令,今年竟有圣封文士出现在琴院,真是我通县之福,幽州之福啊!” “哪里哪里!”另一个辅令道:“岂止是幽州之福,圣封文士什么概念,依我看起码是灵国之福嘛!!” 那龙辅令不停摆手,也不说话,就那么合不拢嘴地笑着。 而走在前面的通县知县陈思成,脸色则是更不好看了。 炎黄大陆县级行政区都设有四位行政官位,一主三副,分管四艺事务。例如通县,陈思成身为知县本身就是绘画出身,那龙博龙辅令则是分管琴艺,今天文院的文修考试跟他们的政绩自然也是挂钩的。 陈思成愁思万缕:绘画入门容易精通难,他上任以来,通县每年参加画院考试的人在文人中虽是最多,但成绩却最是一塌糊涂,中榜率有十分之一都不错了。 而今年偏偏琴院又出了一个圣封文士,这之后朝廷必然会大大赏赐龙博,而他画院可能依旧惨淡,再这么下去,可能这知县的乌纱帽也就要易主了。 四人本来远远听到珠落玉盘,琴声响起,当即以巡场之名去证实了一番。结果一直轮到画院巡场,那龙博还深深陶醉在琴院出了圣封文士的事实当中,另两个辅令一路奉承让他更是心生焦灼。 “咦?”而正在这时,陈思成瞟到了考房怪异的一幕,不禁停下脚步,身后龙博一不注意撞到他,揉了揉鼻子也停了下来。 “陈知县,怎么了?莫非还沉浸在刚刚的琴音当中?哈哈,那也难怪,那考生的琴音的确是清转悠扬,绵绵...” “嘘!”陈思成懒得看龙博那得意的样子,直接让众人噤声,指了指一个小隔间,“等我去看看。” 那隔间里,笔墨颜料明明竟放在地下,那考生的手却依然左拐右拐还不停在忙着,赫然正是纪宁在专心作画。 陈思成悄悄靠近了些,看到了桌上的一堆木炭条,疑心更重,这是在玩什么?随即心里又是一痛:这是来考试的吗?怎么这种人又出在我画院?!难道真是天意? 然而当他再靠近一些,脸上的疑惑愤懑逐渐化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震撼! 那纯白的画纸上,一张活生生的暗色人脸先是把他吓了一跳,随即他立马到那不是真的人脸,而是画!他从未见过的一种画! 纪宁的手已经被炭条染黑,而画卷上,一个女子面庞只完成了一半却已经让他为之惊艳,甚至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太像了!不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对,这就是真人! 陈思成突然觉得腹内空空,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也顾不得其它,直接把作画中的纪宁挤开。纪宁被打断后先是一愣,随后看清来人后也不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旁。 那陈思成瞪大了眼睛,脸都快贴到纸上了,右手颤抖着轻轻做抚摸状,但却又不敢真的摸上去。 他心里此刻只有一个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陈思成不停地抬头看那女子,又埋头看画,纪宁都替他感到脖子累,而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不解,明明画中只有黑白二色,可那女子的面部轮廓,面部细节不说,连皮肤质感和眼睛里的光彩都清晰地从画中体现! 那种细节他从未在任何画中见到过,换句话说,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画出过! “明明是画中人,为什么我却感觉这半张脸要从纸上凸现出来?!明明是画中人,为什么我感觉有现实中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 三位辅令看到知县此刻挤开考生,在画前一动不动,面面相觑,难道知县这次刺激受大了?魔症了? 于是他们同时挤进隔间,往那副画上看去,瞬间他们的表情便和陈思成一模一样。四个县令同时瞪圆了眼睛,不停抬头低头,把那院中的女子弄的已是毛骨悚然,背后都生了冷汗。 足足半刻钟后,纪宁都开始打哈欠了,陈知县才意识到这还在考场,考生还在考试呢!于是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抬起头口干舌燥地问道:“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画!?不对,这到底是不是画?!也不对,你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纪宁早就猜到这几人在想什么,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等着,开口悠然道:“此乃素描!” (求票票和收藏,书评也来点呗~) 第四章 画成临境!少年先师! 素描,广义上的素描,涵指一切单色的绘画。而狭义上的素描,专指用于学习绘画基础的训练过程。 当然,这些是纪宁在前世美院学的常识,而炎黄大陆的人可是没听说过。 “素...素...”陈知县下意识地想要说出这两个字,却突然发现自己最后一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正想这是什么咄咄怪事,却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脸瞬间涨成了红色,一时间激动的泪光都开始在眼里闪烁了。 无论如何说不出这两个字,当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而一想到这种可能,陈知县脑中一片空白,简直想扇自己两个嘴巴看看是不是做梦! 最后,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可声音还在颤抖:“好好好,你继续考试,我等待你考中榜首后再来找你细谈!” 这话声音大了些,相邻隔间的考生均是一惊。 考试还没完呢,文士那么好考?就榜首?谁的画有那么好... 其中一人隐约记起旁边正是通县文明的败家纨绔纪宁,顿时心生感概。 “纵然如今天下政治清明,还是会有官商相护,连陈知县都成了阿谀奉承之辈!我心甚痛,我心甚痛啊!” 而陈思成把三位辅令一拍道:“干什么呢!考生考试,有你们这样的吗?!不像话...走了!”说完大袖一挥,昂首而去,跟来之前完全两个模样。 而三个辅令却不觉得奇怪,跟在后面,心神依然还被那幅奇异的画所牵绕着,连龙博都已然忘却了那会儿的巨大喜悦。 纪宁淡淡一笑,继续凝神作画。 其实素描的工具有很多,而纪宁前世在美院用的最多的就是铅笔,钢笔和炭笔了。而在炎黄大陆,他能找到的现成材料就只有炭条了,而实际上他用的炭条也有讲究。 纪宁前世用的是高科技用柳条烧制的精炭条,或者是直接用炭精压制成笔芯的炭笔。在这里,首先是没有现成,其次受到科技限制自己一时也造不出来那样的东西,就只能纯手工烧制。 纪宁考虑到宣纸轻柔而木炭摩擦力大,所以没有使用柳木,反而选了木质最软的椴木。当然这样烧制出来的炭很松散,耗费也极大,所以纪宁只能用笨办法弄了一大袋,他现在画了半张脸就已经花去了三分之一的炭条了。 时间流逝,素描比起水墨画虽然作画速度很快,但纪宁即使全神贯注,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完成了女子的半身像。因为纸张过软加上没有橡皮,纪宁必须保持零失误,不能有任何搽改,不像前世随便勾勒然后反复修改。 可纵然用时很长,他依然是所有考生中最先完成的一个。就着剩下的木炭,纪宁又点上了些花瓣草叶等配景,终于长出一口气,在密封带处提起毛笔,用小楷整齐写下纪宁二字。纪宁前世有书画一体之说,他学过水墨画,自然毛笔字也不会太差。 而在落款的一瞬间,画院上空一小片云彩有淡淡金光透出,竟化为一朵莲花模样。一股磅礴却温和的力量突然从纪宁眉心贯入,自己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似乎都受到滋润一般,而自己的骨骼更是咯咯作响。 纪宁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骨骼上刻画着,却毫无不适与疼痛。 “圣封文士么...灵气淬体...我的骨骼已经是画骨!” 纪宁惊喜,他以画通灵,第一次吸收灵气入体,刻成画骨。相应的,其他文人若是以另外三艺通灵,天地灵气则会形成琴心,书胆和棋魂。 而最重要的是,他的画骨会随着画技提高而成长,身体素质等亦会增强,而他的寿命则会随着阶位的提高而延长。 “据说尊者的寿命就可达两百岁啊,不知道我以后会如何呢。” 在纪宁感慨的时候,文院中央的监考房内,三位辅令拍案而起,直勾勾地盯着画院上空那几片云彩,喃喃道。 “画技四等异象——妙笔生花,又一个圣封文士!” 而那陈知县抬头看过一眼后,抿了口茶,哈哈笑道:“不急不急,还有呢!” “还有?难不成还有一个圣封文士?” 三个辅令正迷惑的时候,眼神却突然变化起来,最后彻底呆滞! 与此同时,画院里外,阶位文士以上的文人,此刻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副淡淡的画卷,画中女子仅由黑白二色构成,却是生动无比,宛若真人。 画面很快消失,可所有看过的人都已震撼莫名。 “有人画出临境之画!是谁?这附近...难道是考生?!” “这画实在奇妙,并非水墨丹青所绘,到底是什么?!我好想再看看...” 三等异象——画成临境! 监考房内三名辅令已经缓过神来,脸上都是兴奋与激动。 “不是直接出现临境之象,而是接连两道异象!那等奇妙的画...我早该想到了!” “陈思成!看你那样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辅令连知县也不叫了,当然四人本来也算是平起平坐。 陈思成抚着长须微笑道:“没错,老夫那会儿试图说出素描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已经知道,那少年考生开创了全新的技法流派!” 知道是一回事,听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里却都是掩不住的震撼喜悦! 不管琴棋书画,凡是有某种新的流派技法等出现,除非创始者完成那流派的开创作品,其他人收天地制约,是说不出那流派的名字的! 因为那叫先声夺人!亦属欺师灭祖之流! “先师啊,如此年少,阶位仅仅文士...这当年也就只有书圣程邈创隶书,画圣边鸾创工笔画法等,才是少年先师吧...”一个辅令想到先师的种种好处,不禁流露羡慕之情。 陈思成红光满面:“时逢七国争霸,又现天人侵扰,炎黄大陆可谓内忧外患,我灵国有少年先师诞生,乃家国之幸啊!” 龙博此时也是发至内心的高兴,他们虽然平时爱争斗,但家国大义还是时刻谨记着的。 陈思成心思一转,又问道:“你们可知这位考生的姓名?” 三人同时一怔,他们那会儿巡场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龙博倒是犹豫着开口:“据我听门口的守卫说,那个带大包袱的人好像...是纪家纪宁...” “绝不可能!” 其余人顿时纷纷摇头,异口同声。 此时,考房内的纪宁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自语道:“文士也成了,就等放榜看看名次吧,该出考场了” 第五章 纨绔的豪赌 纪宁收起包袱,径直离开考房,让许多看到的考生都是摇头嗤笑,他们都相信这个纨绔少爷最终挤不出墨水,坐不住了。 出了文院,有些考生已经在外等候,那是其他三院的考生,而画院,倒是只有纪宁一人出来。 “终究是如此,希望明年不要再见到他...” “哈哈,耀武扬威而来,沉默不语而去,真是极大的讽刺...” 有考生一直在不停出言嘲讽,纪宁不为所动,他可是圣封文士,那就要比一般文人更儒雅才行,怎么能因此生气呢?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个丫鬟,在门口也等候多时了,见少爷出来,纷纷迎上去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时间罗裙翩翩,又是惹得周围人一阵眼热又愤慨。 纪宁有心给几个丫头一个惊喜,故作神秘道:“等放榜不就知道了...回去慢慢等吧...” 周围很多人都是冷笑。 等放榜?现在人多不好意思说吧?到时候放榜你敢不敢来都是个问题! 纪宁摇头晃脑,正准备回去给自己的父亲纪乌兰报告喜讯,走了没多久却突然发现,一个一人高的肉丸子正向他滚来,把地面都震的一颤一颤的。 纪宁大惊失色,迈腿就要跑,却突然记起了什么,定睛一看,那肉丸子果真是记忆中那个人——纪大少爷的挚友,通县第二大纨绔袁大成! 袁大成这人外貌上说,脖子首先是没有的,纪宁曾经撇开他的肥肉找过,愣没找到。其次两条腿可能只有大腿,两只胳膊也没有前臂,整个身体就像一个肉丸子插了四根柱子和一个脑袋。 而性格上,他虽然有些胆小,但的确为人仗义,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同时他和纪宁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二人整天推崇吃喝嫖赌四小雅,对琴棋书画四大雅一点没胃口。但纪宁有一点比他好,袁大成这人做事不过脑子,反应慢,经常容易闯祸。介于此纪宁也经常让他背一些黑锅,反正一般人不会怀疑。 此刻袁大成跌跌撞撞,哭丧着脸冲着他跑过来,纪宁知道一定又出什么事情了。 果然,到了跟前,袁大成张嘴就道:“纪哥,我的亲哥!这回兄弟我真出大事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哥!” 纪宁刚想拒绝,可突然注意到,平时袁大成都是说“出大事了”,重来没说过“真出大事了”,难道这次真有什么天大的麻烦?! “说吧,什么事?” 袁大成支支吾吾道:“那个,哥你知道咱们经常去的那个龙门赌坊吧?今天我又去了然后就碰到了吕公子...” “女公子?到底男的女的?!” 袁大成急道:“是那个围棋世家吕家的大公子吕世昌!我在那看到他们在赌棋,然后...然后我也就掺了一脚...” 纪宁眉毛一挑:“什么?!你?赌棋?” 同样是个纨绔,还是反应要慢半拍的纨绔,要去和别人赌棋?连沉鱼落雁等四个丫鬟听完也忍俊不禁。 没错,这就是个笑话! 袁大成看纪宁急了,立刻道:“哥,你听我说完,他们看我要赌,就放低了条件。本来是五局三胜,但是我的话呢,只要赢一局就算他们输!” 袁大成说到这还有点得意的样子,好像还在回味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把纪宁看的嘴角一阵抽搐。 “我本来也在家跟我爹来过几下,基本的一些还是了解的,所以...” “所以你就赢了呗?” 袁大成脸色一苦:“所以我还是输了...哥,关键是咱输的东西太多了...我有点不行了...” 纪宁一惊,袁大成虽然是通县第二纨绔,但袁家可是与纪家平起平坐的大豪绅,家里财富够袁大成挥霍十辈子了,他怎么会输到不行了? 袁大成吞吞吐吐:“一开始我只输了五十万两...” “只输了?!你能再败家些吗?!”纪宁怒道,随即才想起自己以前也是如此,的确算不上多... “后来我就把袁家大院东区的地契...也给输了...” 纪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东西可就不是几十万银两能解决的了... “这个最多被我爹毒打一顿,躺个几天也就算了,但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纪宁感觉不妙:“你还输什么了,一口气说完!” 袁大成吞了吞口水:“我...把我媳妇儿给押上了...” “什么?!”几个丫鬟连同纪宁同时大喊,可没等他们缓过来,袁大成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然后...我把...我那一个月大的儿子也...” 纪宁喊上几个丫鬟转身就走,不行,这我纪宁是伺候不了了,您另寻高人吧! 开玩笑!输了钱又输房子,输了老婆输儿子?!这事传出去绝对不比自己的“四小雅”之说好听! 袁大成当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开了,抱住纪宁的腿不撒手。口口声声说他也是一时糊涂,事后瞬间就后悔了,至今还没敢跟他家老爷子说,就第一个跑来告诉纪宁云云。 纪宁一阵头大,事情到这份上也的确是大事一件,可问题是找他解决,他能怎么解决? 赎?且不说这笔钱本身对袁家来说也不小,就算给得起,拿自己的钱从别人手里换自己的媳妇孩子?且一切都是自己情愿,还不是绑架勒索,这传出去袁家也不用拿脸见人了! “棋...倒是麻烦了...”纪宁思索着。 琴棋书画中的棋又称弈,即围棋。炎黄大陆自尧发明围棋以来,就只有这一种棋!而围棋不仅门槛极高,要有所小成更难,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炎黄大陆没有一位棋圣! 四艺当中,棋是唯一一个没有出过圣者的。古今棋艺最高的严子卿也只能止步半圣!可即便如此,世上没人敢轻视围棋,因为它的难度和其战力都是堪称四艺第一,如今只是缺少将其真正发挥的人。 而纪宁前世今生根本没接触过围棋,连基础规则都不懂,这要他从一个围棋世家公子的手里要人,他也陷入了困境。 “总之,先去找那个什么吕公子,他现在人在哪?” 袁大成抹了抹眼泪,连忙道:“我老婆是前天输掉的,儿子是昨天,契约都还在吕世昌那,让我今明两天内兑...兑现...今天他应该还在龙门赌坊...” 这句话纪宁简直不忍直闻,只能让袁大成前方开道,自己叫几个丫鬟把包袱带回去等着。 “就算是个纨绔,就算是个蠢货,那也是我纪宁的挚友,这个忙还是得尽力帮才行!” 第六章 纪少赌棋 纪宁大咧咧负手前行,袁大成有了他做靠山,顿时也显得底气十足,两人膏梁气势摆开,杀向龙门赌场。 很快他们到了熟悉的那条繁华大街,许多人见这两人都是微微让道,也有人已经习惯,只淡淡瞥了几眼。 那龙门赌坊不大不小,但平时接应的都是些当地显贵名家的公子少爷们,纪宁和袁大成自然也在其中,且袁大成以越输越勇闻名,纪宁则是以自带奢华赌具著称。 一块青色金边刺绣的帘布后,已经有了隐隐的人声传来,袁大成抢先一步正要掀开帘子,却被纪宁拦下。 “你在门口好好等着,我先去看看。” 袁大成规规矩矩点了点头,纪宁便独自进了赌坊。 龙门赌坊门面很普通,但内部装潢那绝对是一个奢侈了得,光桌椅板凳就全是精雕紫檀木所造,论价值少说也要百万银两!当然这里面“通县双少”没少做贡献。 一个大桌子前正挤满了人,但却和其他赌桌不一样,这里围观的人个个文质彬彬,也不大吼大闹,而是都在皱眉沉思着。 纪宁挤进去一瞧,赫然是两个人在对弈,其中一人执黑子,落子云淡风轻很是果断。而另一人则满头大汗,慌不择法。 周围不是有人点评,多半都是在赞叹黑方,同时更多的却是在惋怜白方,白方很快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纪宁眉头微皱,面色凝重起来。再仔细观看对局,他发现自己虽然一步也看不懂,但是棋局中尤其是黑子,隐隐透出一股灵性,落子铿锵有声,和白方完全不一样。 纪宁努力回忆这个黑方的点滴,发现自己的确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人正是他们今天要找的吕世昌! 而吕世昌作为围棋世家的公子,去年就已经通过文院棋院考试,成为一名真正的文士,所以如今对弈时落下棋子皆有灵。 “文士下棋...”纪宁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但同时也想到了一个解决当下问题的方法。 很快白方败下阵,押上的几百两白银到了吕世昌的手里,那人悻悻离去。 众人恭贺一番以后,突然有人大声嚷道:“几百两也来赌?真是对不起‘赌’这个字!” 吕世昌和众人一看,一人昂首挺胸,衣着华丽,表情甚为不屑轻狂,正是通县第一纨绔纪宁! 人群中有人面露鄙视,亦有人眯眼在想着什么,而吕世昌则是微微一笑道:“纪大少爷今天好‘雅’兴,怎么?想玩大点的?” 吕世昌“雅”字咬的很重,纪宁也不理会,直接道:“今天我不仅赌,还就只跟你赌!不仅是我一个人赌,我还是代我兄弟袁大成来赌!” 说完纪宁转头一喝:“袁大成,进来!有什么冤屈说清楚了!兄弟我来替你出气!” 于是话音刚落,巨大肉丸滚进,袁大成朝纪宁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指着吕世昌悲壮道:“吕世昌!你夺我钱财,还...还抢我妻儿,我今日就是来报仇的!” 吕世昌笑呵呵道:“袁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一个文人怎么会去做些抢夺的事?这些不都是拜你高超棋艺所赐吗?愿赌服输,纵是妻儿也如此,袁少真是大人气量!吕某佩服!”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抖出一张写满字的白纸,在袁大成面前晃了晃。 纪宁知道那也就是两人的赌契了,在这里人口买卖虽然为人不齿,但却并不犯法。 袁大成被吕世昌的一席话憋的脸通红,只好把目光投向纪宁。纪宁清了清嗓,大咧咧道:“吕世昌,他傻我可不傻,我先押十万两白银,咱俩先来一把试试水看我今天运气怎么样!当然你是东家,我也就陪你赌棋!” 吕世昌眼睛一亮,虽然从袁大成那赢了不少钱财,但那都是累积起来的。纪宁这一出手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他当然巴不得,于是淡笑道:“纪少果然豪爽!好!咱们就一局定胜负,先试试水!” 众人暗中摇头,这所谓败家公子哥,果然都是一路货色。谁不知道通县二少四艺不通,不学无术,还都一个接一个地跟人赌棋,这不是前赴后继来败家吗?! 当然其中另有几人倒是跟吕世昌一样面露喜意,这些被纪宁都看了个清楚。 两人坐下,吕世昌让纪宁执白先行,纪宁装模作样往天元落下一子,剩下的路子基本都是看哪空着就填哪,落子倒算是极为果断。 很快,在众人的长吁短叹中,纪宁不负众望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而四周却没人祝贺吕世昌取胜,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好比在侮辱吕世昌! 而吕世昌其实现在心中有些嘀咕,他这把已经故意放水很多了,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他甚至相信这样的对局即使是袁大成,也有很大的几率能赢过他! 可偏偏这纪宁的棋艺比袁大成还要烂一万倍!与其说烂,不如说他根本不懂围棋! 这是令吕世昌万万难以想象的,在炎黄大陆,你一个大家公子就算再不是东西,四艺多少都肯定会懂一点点的,可这纪宁完全是胡乱填子,从头到尾他就没见过纪宁有过任何思考的样子! “古来罕见!” 这是吕世昌对纪宁中肯的评价,他本来想故意输一把,才好让纪宁陷的更深,可奈何遇到这人却是想输都输不了! 纪宁此时也得出一个结论:他虽然已经是圣封文士,可由于完全不谙棋道,所以下出来的根本都不叫棋,只是徒有“棋”表!所以他虽然和吕世昌同为文士,但他的棋却是全无灵性! 一局罢了,纪宁心思转了转,一只脚往椅子上一踏,很是不服的样子:“我棋艺没你高超,你得让我才公平,再来!这回我押十五万!” 吕世昌正生怕纪宁不赌了,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心道纨绔就是好榨! 两人坐下,这次吕世昌让纪宁执黑,在棋盘四角星位,提前放下四子。 “纪少,上把我让先,这把我让子,这可公平?” 纪宁也不懂,含糊回了几句就开始下。 让子是围棋的一种对弈制度,指持黑子的一方先在棋盘上摆上一定数目的子之後,再由执白子的一方开始下。 放子的位置二至四子时放在四个角落的星位,第五至八子放在四边的星位,第九子放在中央的天元位,让九子以上则再放在九子子间中点的位置。 没有意外的,没过多久纪宁又败了。一旁的袁大成已经不断地开始给纪宁使眼色,那意思是,我袁大成也看出来了,您纪大少爷在这事上比我还不行呢!实在不行另想法子,您也别犯浑把自己也搭上了! 然而纪宁跟没看到似的,一副二世祖派头耍的是淋漓尽致,不断提高押金,又是来了好几局。 而吕世昌的让子已经从四子提高到了三十六子! 一般来说,让子的数目,依双方棋力的差距,都是二子到二十四子,让到三十六子已经完全不是下棋,而是在从头学棋! 但纪宁“学棋”的学费,可是贵的离谱,前后加起来足有九十万两!纪宁此刻已经把身上带着的银票全输光了,袁大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上前规劝纪宁。纪宁却充耳不闻,俨然已经赌红了眼的模样。 一些人对这样的局面早就不感兴趣离开了这里,而剩下的人都是看热闹的。纪宁眼看吕世昌脸都笑成一朵花了,眸子一亮,心里暗道: “时机刚好,是时候翻盘了!” 第七章 井字棋 看着纪宁输的一副都没了脾气的样子,吕世昌调笑道:“纪少,我看可以了吧,前车之鉴就在那,你虽未婚,可不要把家里那几个如花似月的美貌丫鬟,也拿来赌了吧?!” 周围一阵哄笑,纪宁却是皱眉作思考状,随后手一挥道:“不行不行,这棋盘弄的我眼花,怎么就围地盘那么简单的规则,就是赢不了呢...” 纪宁懊恼的样子让吕世昌更为得意,接着纪宁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果断道:“我们再赌一把,我押十万两,你也押十万!钱从袁大成那拿就是!” 吕世昌欣然同意,纪宁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这围棋实在太玄乎...这把能不能换一种棋...” “换一种棋?”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这棋除了围棋还能换什么棋? 纪宁嘿嘿干笑道:“以前跟几个小儿玩耍的时候,本少自己发明了一种棋,嘿嘿...规则极为简单,也是黑白两子,可不可以就赌那个...” 许多人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吕世昌则是越来越觉得这纪宁是名不虚传。 原来,这世上除了围棋,严格来说的确还有其他棋,不过完全都是供小儿玩耍或者普通百姓休闲,俗称民间棋,毫无竞技性和雅道可言,根本不算在四艺范畴内! 兽行棋,连方棋,牛角棋等都属于民间棋,其规则简单,毫无意境,为文人所不屑。而这纪宁所说多半也就是一种民间棋,而且还是他自己发明的。 所有人都觉得,论玩物丧志,纪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吧... 吕世昌倒也想见识下纪宁发明了个什么玩意儿,让他先介绍一下。 纪宁顿时一副很来劲的样子:“嘿嘿,听好了,我发明这棋叫做井字棋!” “井字棋?” 众人回忆,的确没听说过这种棋,不过他们也从不关心民间棋,谁知道是不是他发明的呢。 纪宁介绍道:“井字棋,只需三纵三横九格棋盘,黑白双方轮流填子在格内,哪一方有三子最先在纵,横,对角任意方向连成一线,哪一方就算赢,如果格满双方都没人连成,那么就算平局。” 众人听完都是一愣,“三子连线?就怎么简单?” 吕世昌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简单的不像话的棋类,心道这样的东西说不定还真是纪宁发明的。不过到了这份上,他也不介意把纪宁彻底榨干,反正现在十万两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他就喜欢和纪宁这种人赌! 因为对他来说那不叫赌,叫白拿!白拿不要?那是王八蛋! 两人再次在赌桌旁坐下,将就围棋盘以天元四周九格做井字。纪宁一脸傲然道:“本少爷发明的棋肯定会让你一些,你执白先行吧!” 吕世昌呵呵一笑,直接在井字中格落子,心中暗骂纪宁蠢货。而纪宁一顿冥思苦想后,最终棋盘上三颗白子相连,这井字棋又是他输了。 “哈哈哈,围棋世家出身,区区民间棋又岂是吕公子能放在眼里的。” “居然想倚仗这等低劣玩物,胜过吕公子,啧啧,可悲啊...” “还大言不惭要让先,贻笑大方!” 听着周围的嘲讽,纪宁暗中憋住呼吸,生生把脸憋了个通红发紫,然后抬手指着吕世昌:“运气!运气!本少爷发明的棋怎么会被你第一次就下输了,再来再来!” 吕世昌见纪宁都快歇斯底里了,暗道这蠢货越陷越深,正合自己心意。而袁大成认为纪宁赌鬼通病发作,自己是肯定拦不住了,只苦苦想着一会儿回去,怎么给自己和纪家两边的老爷子一个交待! 毕竟这全都因他而起,纪宁也是被他拉下水的。 然而此时纪宁一拍桌子,眼睛血丝都出来了:“我再跟你赌五局!” 吕世昌一笑:“赌什么?” “我今天所有输给你的银两,还有袁大成在这输给你的一切包括那张赌契!再加上你自己的一百万两,你一并押上!而我...现在就画押签字!将我纪家大院那最大的三间祖宅,连同那里的祖传地契统统押上!” 针落闻声,龙门赌坊内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其他赌桌上的人也全部惊异地看着纪宁所在的地方。 终于,周围不断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人们都在这时反应过来,纪家少爷刚刚做了多么一件荒唐到难以置信的事! 纪家三间祖宅,占了整个纪家大院一半多的面积,占地达百亩!而那块地方的地契更不用说,两者都绝对是纪家的命根!真要论价值,恐怕已经是数千万银两!而纪宁就这样将其押到了这一方小小的赌桌!押到了这玩笑般的“井字棋”上! 骇人听闻! 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纪宁的疯狂举动,袁大成此刻已经都呆滞了,脑袋晕晕乎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这下两人算是捅破天了。 “哈哈哈!好魄力!纪少爷,我吕某冲着你这分豪气,也要奉陪到底!”吕世昌此刻激动不已,他仿佛已经听到明天大街小巷将如何谈论这件事。 纨绔阔少败光倾家产,翩翩公子巧取万贯财! 赌也分赌什么,跟谁赌,赌的结果如何!而按照吕世昌最理想的结果,那便是今日过后,自己将在通县留下一段美谈! 而在他高兴的时候,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的中年人,此刻却皱起了眉头,对着吕世昌耳语了一番,让吕世昌高涨的情绪明显有些缓和。 这一幕被纪宁看到,心中一紧,立刻道:“上一把是我大意让先才犯了致命的错误,这一次我们来五局!但是每一局都必须让我先手!” 此话一出,一片嘘声,那个中年人站了出来道:“纪少爷,你这样要求对我家公子太不公了吧...” 不公?谁都知道,其实只要是纪宁和吕世昌赌棋,那不公的一方怎么都是纪宁才对。而纪宁此刻瞬间明白了,这人已经开始怀疑这疯狂的赌局当中有诈! 纪宁当即又开始用憋气法,红着脸吞吐道:“我...我本来就技不如人...这样也算合乎情理...哪里不公了,你要实在不行...那就算了呗!轮流就轮流,谁怕谁!” “且慢!”中年人居然并未罢手,依旧古井无波,“既然在这一点上有争执,不如纪少爷今天与我家公子的赌局就到此为止吧?!” 围观的人听了这话有些惋惜,袁大成听到如获大赦,吕世昌面露遗憾不甘,而纪宁却露出惊惶和哀求之色,像是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 “别别别,哎呀...我这话都放出去了,你这是干嘛啊,本少爷今天还没赢一把呢!” 随即一咬牙一跺脚道:“这样行不行,先手全是你的!然后五局你只要胜一局就算你赢!否则我输!” 袁大成已经在心中忍不住大骂:“这纪少今天是怎么了?比自己还能折腾,这一阵阵的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这时不等中年人说话,吕世昌直直站起:“此言当真?!” “当真!来人,拿赌约来!” 负责记录赌约的人将一张纸递过,上面已经写好了赌注等其他。纪宁拿起笔快速添下一行。 “对五局,吕旦赢一局则胜,否则纪胜。” 纪宁大声读过一遍,让所有人确认没有问题,然后双方即刻画押签字。 那中年人似乎还有话说,但犹豫过后又未开口,纪宁知道对方已经基本没了戒心。两人桌边坐下,备好棋子,围观的人群兴奋又紧张地等待着。 而纪宁这下也终于轻松了些,前世从小说和剧里累积的那些装疯卖傻的桥段,今天被他彻底发挥了出来! 第八章 平!胜! 吕世昌满面笑容,执白先行,在他心中,纪宁已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纪家的大半个家产马上就几乎都是他的了。 而在场的人也都觉得按照如今的规则,根本不需要等太久,这棋局的第一盘结束,纪家这个坐镇通县多年的庞然大物,就会立刻宣告奄奄一息。 然而在“啪啪啪”八声轻响过后,众人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吕世昌也微微抿了抿嘴唇,看着那棋盘中的棋子。 四颗黑子,四颗白子,剩下一格无需再下,平局。 吕家那位中年人在看到这一幕后,突然心里有一种极度的不安涌上,可赌约已下,他有什么话都只能憋着! “这种东西吕公子也要放水,没必要吧...” “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是纪宁运气好呢?” “不不不!三字连珠这样的东西,一个围棋世家的公子,会连这点儿戏的推演都不会?只能是放水!” “对对对,这是要耍耍纪宁,调戏纨绔也属逍遥脾性!” ...... 吕世昌听着人们的谈论,心里却是知道自己虽然放松,但也不至于放水,他疑惑地看向对面的纪宁,却骤然发现眼前的纪宁好像变了一个人。 少年一言不发,那漆黑的深邃双眸带着微微笑意,脸上却是淡淡地又有些冷然,这那里还有半点刚刚那副荒诞纨绔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脸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一把平局而已,真是失态!” 吕世昌眨了眨眼道:“纪公子深藏不露,这一局战平,再来!”纪宁不说话,伸出右手示意。吕世昌拿起棋子,再度起手第二局。 很快,这次仅六次落子,所有人都是一惊,又是平局! “这...意思下就行了,吕公子是要直到最后一局才打算赢?” 众人不解,而吕世昌和身旁中年人的脸色已经同时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中年人,他想到刚刚赌约上的那句“吕旦赢一局则胜,否则纪胜!”,呼吸有些乱了。 “否则”,就是一局没赢,没赢就包括输和平局! 虽然大家也都知道这个意思,但当时的情况下,谁又曾想过吕世昌不赢的可能呢? 中年人给了吕世昌一个凌厉的眼神,吕世昌微微点头,额头也开始有些冒汗了,而他发现纪宁依然是那般淡然。 这,绝不是他刚刚见到那个二世祖! 吕世昌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不可能,是我想多了,既然他发明了井字棋,现在如此重要的赌局,自然还是会拿出全力。可是以他的棋力,绝对不可能撑到底!” 下棋最重要的便是推演能力,九宫格上的连珠游戏是最简单不过的推演了,吕世昌堂堂文士,他有信心在落下第一子的时候就推演出剩下的局面。 然而,他的这股信心,最终还是在众人瞪的越来越大的眼睛中,彻底破碎了。 第三局,平! 第四局,平! 第五局,平! 五局零胜! “这是...吕公子...输了?” “一局未赢...按赌约所说,的确是输了...” 很多人不敢相信这个现实,连记录赌约的人也是反复看了看那张画过押的纸,才梦呓般地说出“纪宁胜”三个字。 吕世昌整个人已经恍惚了,大脑嗡嗡地只有一片空白!他明明的确是算出了上百种取胜棋路,但直到此刻他才诡异地注意到,这每一种棋路好像都能被轻易封死! “怎么可能!如此一来这棋不就根本没有取胜之道了吗?一定是还有其他方法我没有全部推演出来!” 而中年人握紧了拳头,终究是咬牙悔恨地叹了一口气。 按照赌约,纪宁以及袁大成输掉的所有东西如数归还!同时吕世昌还要拿出整整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对于通县两大豪门都不是小数目,更别说他吕家!那几乎是整个吕家二十几年的积蓄! 吕世昌这时才后悔不已,他为什么就光看到了巨大的利润,却忽视了自己背负的更大的风险?!这是为什么?! “纪宁!是他!” 吕世昌蓦然惊醒,想到了许多,抬头直直地看着对面。纪宁在这时才终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却是平静,仿佛早就看到了这样的结局: “吕公子,明日请将钱财赌契等,送到纪家,纪宁此番承让了!” 中年人瞳孔一缩,从头到尾他们才是棋子,纪宁才是真正的下棋人! “名为纨绔,但此人至少与那袁大成绝对有着千差万别...” 纪宁从输第一把围棋开始布下的局,终于在此刻收网! 他一开始就是准备用井字棋来赌这一把!而用这莫名其妙的新型民间棋来做这么大的赌局,必然是不可能一下就做到,所以,他在等! 连输那么多把围棋,一是让自己有换棋的足够理由,二是让吕世昌充分意识到自己和他棋力的差距,三是顺势构建一个赌注提高的爬升过程! 而之后,输掉第一把井字棋,做出的赌红眼的姿态,疯狂的下注和让先等,都是在强化这一过程!让吕世昌充分膨胀,放下戒心。 毕竟赌注不断提高到如此疯狂,而棋种却从围棋变成一个极为简单的民间棋,纪宁觉得其引导过程必须足够多!多多益善! 当中纪宁的演技大爆发是极其重要的元素,也是他最累的地方... 而只要赌约签定,一切就都在纪宁的掌握中了。 井字棋,的确很简单,而且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简单。正因为如此,如果双方都作出最好的选择,这个棋是一定会平局的! 因为井字棋归根到底就更像一种去追寻平局结果的过程,双方都了解井字棋的下棋者,本身就不该去想怎么赢,而是想怎么平!这也是为什么成人对它并不感兴趣,而它对儿童逻辑能力的培养却是有很大帮助。 对吕世昌来说,他强大的推演能力在井字棋上,恰恰成了他的致命失误点! 围棋讲究胜负,吕世昌的一切推演都旨在如何取胜。下棋过程中,他可能在不断地推演又否定一个又一个的结果,却始终没想到这是一个必和的棋! 另外,纪宁选择在围棋盘上划井字,其实也有他的小心思。因为他猜测,那样吕世昌会下意识地,用上对整个围棋盘大局的判断力,这在小小的九宫格里多少会成为累赘,还不如直接简明的井字来的清晰。 不论这是否有影响,至少说明纪宁处处都在针对吕世昌的劣势。 袁大成早已泪流满面,纪宁此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拔万丈,如巍巍高山一般。他走过来一把抱住纪宁,顿时让纪宁感觉陷入了一团肥油,喘不过气。 “纪哥,亲哥!我不服你还能服谁呢?要不通县纨绔你是第一,我只能是第二呢!” 纪宁一眨眼,干咳两声,两手一背,二世祖派头终于再现。也不再看各有所思的一干人等,纪宁带着袁大成仰天大笑出了赌坊,只装模作样留下几句话。 “轻挽布流云,香茗寒食味。落子多时待深思,客犹举棋悔!” “闲解闷困局,一子落盘脆。众皆冷汗湿青衫,再无敢应对!” “再无敢应对...”吕世昌喃喃重复这这句话,心中被羞怒和懊悔包围。自己还想着明天能制造大新闻,这下新闻的确可能会有,但自己却是彻底的反面角色! 第九章 榜首 纪宁二人大摇大摆出了赌坊,袁大成一路乐颠颠地倾吐着自己对纪宁的钦佩,倒也不是溜须拍马,是他真实的想法。 然而走着走着纪宁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却是一脸的正色看着袁大成。 “大成,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把地契老婆儿子给押上的?” 袁大成扣扣脑袋,有些窘迫:“纪哥,您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说的是,详细下注的过程!” 袁大成一愣,回忆道:“反正当时我把身上的银票都输光了,但是又赌红眼了,他们就说地契也可以赌...然后我地契也输了,正愁着,他们又说我不还有老婆孩子吗?...我一想,对啊!...” “对个屁!”纪宁皱眉,“也就是说,你后来下注都是他们在刻意引导?” 袁大成怔住,纪宁继续道:“可即使如此,你再傻也不至于就那么答应了吧?那是能随便答应的吗?你觉得你平时干得出这种事吗?!” “你别忘了,吕世昌是文士!文士下棋,子有灵韵,他的一步步棋路可能早就在棋盘上织成了一张无形网,完全可以就像一个阵法一般扰乱你的心智!你一个普通文人,在下棋过程中可能早就中套了都不知道!” 袁大成如醍醐灌顶,霎时汗如雨下。 棋,在战斗中最可怕的就是其迷惑力,比如,尊者的棋局甚至可让一只百人小队,活活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直至疯癫而死! “当然,没有确凿证据这些只能是我的推测,我之所以没受影响,是因为我完全看不懂围棋。”纪宁道,这一点反而帮了他。 “另外,我还发现在吕世昌赌棋的时候,旁边有些家伙不停在用言语干扰下棋者,因此我怀疑你的一系列遭遇,很大程度上是有人故意搞鬼!” 袁大成一拍脑袋,终于明白了什么,顿时一阵后怕:“幸好我没什么输的了,不然整个袁家可能都要被我搭进去了!” 纪宁想了想,这吕世昌即使再好赌好胜好财,连别人老婆孩子地契这种东西都下手,这不是在毁袁家吗?也太过了吧...据他所了解,吕世昌不应该是这种人,吕家也不会任由他干出这种事啊? 纪宁思忖片刻问道:“大成,今天吕世昌身边那个中年人是什么来头?” “中年人?好像...是两个月前吕家新来的客卿...其他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那人时常陪着吕世昌一起出没。” 纪宁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这次的豪赌事件可能是冰山一角,蛛网一线。 “不过暂时先这样吧,我还得回家给爹报喜。” 纪宁与袁大成两人分开,嘱咐以后千万别做这等傻事。袁大成拍拍胸脯,肥肉乱颤,一通保证过后,纪宁便往家里走去。 一回到纪家,纪宁就敞开嗓门大吼:“爹!您儿子凯旋啦!” 良久过后,纪乌兰出现,却是一脸阴云密布。纪宁感觉这形势不对,您儿子考完文修回来,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个表情吧?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 随即他便瞥到老爷子的右手正提着一包裹,里面露出漆黑的一团,纪宁当即了然,正要解释,纪乌兰一个抬手就狠狠把包裹砸过来了。 “你个龟孙!你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你尽没尽力那又是另一回事!画院那么多人,就你一半时间还没到就出了考场!合着你就跟我玩把式呢?!你气死我了你!” 说完,纪乌兰快步过来,张手就要打。 纪宁这就不服了,以前打就打了骂就骂了,这回你儿子争气了你还这样? 纪宁浓眉一挑,一脸愤然道:“爹!住手,今时不同往日,你孩儿今天可是已然考中了圣封文士,这才提前出考场!” 纪宁话毕淡笑着看着愣了一下的纪乌兰,一脸高深莫测,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就骤然凝固了... “文士?!圣封?!我...我我打不死你我!你个不学无术,满嘴狗屁的混账,别跑!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于是,纪家顿时鸡飞狗跳,纪宁欲哭无泪,被纪老爷子拿着鸡毛掸子追打了一圈,随后直接被关了禁闭。 纪乌兰甚至让沉鱼落雁四个丫鬟看着,谁要是私自放他出去,谁就跟他一起滚出纪家。 天色渐晚,在纪大少爷受苦的时候,文画院阅卷房内,同样不平静。 负责阅卷的人是通县知县陈思成,和两位幽州派下来的专业阅卷官。 此时三人早就挑出了此次考试前十的考卷,而却独有一份试卷被摆在灯下最显眼的地方,三位阅卷人全部屈身趴在桌上,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桌上的画,像是在欣赏某个美女的无遮玉体一般。 “妙!实在妙!形体的凹凸变化无需实线勾描,异色填充,仅仅改变炭色深浅便清晰明了,且过渡如此自然,绝无仅有!”一位张姓阅卷官终于出声赞叹,眼睛都虚成一条缝了。 “纹理通过炭线的走向就表现出来,最神奇的是,它竟然能通过刻意的留白和对比,来体现如此真实的光照变化!难怪这整张脸都呼之欲出,栩栩如生!这以炭作画的想法和效果简直绝了!” 另一位王姓阅卷官越说越沉醉,手轻轻地在画卷上空作摸索状,甚至显得有些猥琐。 陈思成嘴都快裂到后脑勺了:“两位,这下信了吧,我县的确是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少年先师!灵国百年未有!” 张阅卷官啧啧赞叹道:“哎,信了信了,这还有何不信,看到这画的一瞬间我就已经信了!不过...” 陈思成一皱眉:“不过什么?” “不过这张画虽为素描首作,画中人亦真实无比,可按传统规章,评论一副画,神、韵、形、色缺一不可。此画在形上的确说是功参造化也不为过,但其神韵色则是略逊一筹...” “是是是...”王阅卷官附和道,“此画虽然难得,但是规矩还是要讲,这前十的考卷中的确还有两人的作品,神韵色彩都在其之上...” “所以呢?” “所以...我等以为此画评为甲等即可...” “啪!”陈思成拍案而起,冷哼道:“姓张的,老夫也钻于画道多年,这画中所缺我当然看得出。可是,你凭心而论,一位圣封文士十六年岁,一副临境之画夺得百年未有少年先师之名!这于芸芸考生当中,难道还不够榜首资格?!” 两位阅卷官均是沉默,陈思成继续道: “这副素描仅仅是第一作,难免有瑕疵,我且问你,如果这素描功底瑧至更高境界,其外形之真切,之细致到了与实物再无分别,那时候其神韵意境可否能为绝颠?!” “先师之名如何,两位都清楚,不说一旦桃李天下,只需举国推崇,那其先师文修之路必然一片通畅,修行速度远超常人,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我再问你,大家均是文人,这素描之玄妙你等可已通晓?又是否渴求其中真味?不仅你如此,今日过后,相信这素描技法必然风靡,假以时日必然流传天下!如果今天这素描先师榜首之名,因你们的愚昧顽固所抹去,不说素描,恐怕你们将来的绘画之道,都将因冥顽不化亵误师道而永远受阻!” 两人到这时终于面露窘迫,恍然清醒。 他们其实的确也极为欣赏这画,但是多年的循规蹈矩让他们的思想有些僵化。况且水墨画除了工笔稍微不同以外,一向是以意境为重中之重,今天碰到素描这种只专于外形的技法,让他们多少有些偏见。 而陈思成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赞成求新,只有创新才有发展。毕竟国家的强大,外族的抵御,如今都需要这样的发展。 片刻沉默后,一方大印被重重地压上了这张考卷,留下朱红色的甲上二字。 甲上,画院考试只能有一位,这一位,也就意味画院榜首! 陈思成之前有些悬着的的心随着大印也缓缓落下,他吐出一口气,当下轻轻地撇开被白纸条黏上的密封带,好不容易沉下的气又一口吊了上来。 “纪...纪宁?!” 第十章 小鸡啄米图 两天后,通县,纪家大院。 纪宁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已考得榜首,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先师,他现在只能郁闷地在卧房床上干躺着。 “这禁闭要关到什么时候啊...” 百无聊赖中,纪宁翻身起来琢磨道:“不如趁这个时间练下画吧...” 纪宁想过了,这个世界中,水墨画还是最重要的,因为一旦以画为兵,那些战画中蕴含的战意极为重要,而这就关系到一个意境韵味的问题了。 毫无疑问,即使是前世,水墨画表达的意境都是众多画种中最强烈直接的!自古以来有“微言大义”一说,同样,在水墨画中,一笔一点都可以造成意境的巨大提升或者变化。 纪宁的水墨画水平很一般,跟炎黄大陆的人相比差距更明显,因此他需要提升自己水墨画的功力。 纪宁静心感受,自己的画骨似乎有淡淡金光,上面有着两笔看似随意的划痕。他仔细地感受着那里的神奇,却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画骨侵入头部,数不清的碎片般的前世记忆开始清晰涌上。 “这是...画圣阎立本的《步辇图》,前世靳尚谊的《瞿秋白》,嗯?怎么还有欧仁的《自由女神引导人民》!?...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过的!” 纪宁发现曾经走马观花看过的所有绘画大师的作品,不分古今中外前世今生,现在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且每一处细节都清清楚楚,如同实物拿在手上! “这是我的画骨独有的力量所致吗...这些名作,光是临摹恐怕我的画功就会有巨大提升!” 兴奋之下,纪宁快速抄起桌上笔墨,三五两下铺开宣纸,备好颜料墨汁等,微微沉吟便提笔作画。有了画骨后,文人作画的速度起码加快十倍,这也符合战画杀伐的功用,毕竟战场上没那个时间让你慢慢绘制。 纪宁的脑海中,前世南唐画家顾闳中的传世名作品《韩熙载夜宴图》,正无比清晰地浮现着。然而他刚刚起笔勾了一个屏风的框架,便感觉一股剧痛从骨髓传来,手中狼毫叶筋笔再也无法移动半分,最后竟然寸寸断裂! 纪宁暗道怪事,又试过临摹几幅名画后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 凡是炎黄大陆已经出现过的画,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能顺利临摹出来,当然其灵性意境等因画功水平而不同。但是炎黄大陆没有的那些画,画道上没有一定的造诣,自己是万万临摹不出来的,尤其是刚刚那种绝世名画。 “路漫漫其修远兮,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想到这,纪宁突然记起了另一幅“名作”,“就拿它先练练手,顺便看下文士的画到底有何不同。” 于是,纪宁朝门口喊道:“闭月,进来一下。” 很快,一个沉静恬雅的小姑娘开门进来,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微笑道:“少爷,闭月可是不敢放你出去的,你还是好好呆着等老爷消气吧。” 纪宁摸摸鼻子道:“不是这事,放心吧,我已经放弃越狱的念头了,嘿嘿...是这样,四个丫头就你最有才,今天陪少爷我来斗图...不对...斗画如何?” “斗画?”闭月有些惊讶,少爷什么时候也对闲情雅致感兴趣了,“那少爷出个题目吧...” 纪宁满意地一笑,摇头晃脑道:“我们就来画一副《小鸡啄米图》如何?” 闭月稍稍呆了下,随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但是当即也不拒绝,答允下来。 纪宁撇撇嘴,心想小丫头还笑,这画在前世可是四大才子之一“祝枝山”的“名作”! 两人也不磨蹭,在桌边备好纸墨等,很快就开始提笔作画。美人相伴,香风阵阵,纪宁觉得这斗画才是难得的舒心雅事一件。 不久两人画成,纪宁自然快上许多,一直在看闭月画,发自内心感到这丫头画功的确不错。芊芊玉手下,一只黄澄澄的小鸡仔绒毛密布,在一簇兰草下盯着几粒米,似乎就快扑上去了,画面的确生动有趣。 炎黄大陆没有无才为德的说法,女子也可修文,不过这里修文最终是为杀伐等,所以终究只有少数女子愿意。 闭月画完,展颜一笑道:“闭月画的不好,少爷别见笑,你那么早画完了,倒是也给闭月看看啊...” 纪宁让开身子,很是大方,而闭月看到那纸上的图画,却又是忍俊不禁。 那画上就只有用一只大白云笔草草勾出的线条,只能依稀可见那是一只小鸡在埋头吃米,其他除却落款再无他物,简易至极。而闭月正欲开口,却突然又发现这画有些不凡。 明明连模样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画上的那只“小鸡”却充满莫名的灵性,恍惚间闭月甚至看到有波光在画卷上流动,那小鸡的嘴更是因此仿佛动了起来。 “少爷?你...你是文士?!圣封文士?!” 闭月小口微张,很是吃惊,原来前几日少爷禁闭后给她们几人所说并非虚言。 纪宁撇撇嘴,作出不满的样子:“怎么?现在相信了?之前少爷我就说过了,可我爹不信,你们也不信!哎...让我心寒啊...” 闭月此刻却听不进纪宁的作怪调笑,眼里全是惊喜。 圣封文士,整个灵国三年不出一个,也就今年他们通县文琴院出了一个,可没听说画院也有啊?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居然还是自己的少爷,那个通县知名的大纨绔! “或许,从少爷开始丢弃那些虫鸟赌具开始,就已经作誓要改变了吧...” 闭月心底莫名的一暖,顿时连看纪宁的眼神都变了,眸若秋水,楚楚动人。此时纪宁对自己的文修修为和灵气等也有了了解。 正当这时,外面沉鱼清脆的声音传来:“少爷,您有喜了!老爷让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纪宁暗道小丫头真不会说话,随后屁颠屁颠跑了出去,虽然不知到底是不是好事,但至少不会再禁足了吧... 过了一会儿,纪宁来到纪乌兰的书房,之间纪乌兰久违地没有当场给他脸色,而是长吁短叹,满面愁容。纪宁也不问,只是耐心等着,终于过了半晌,老爷子一句话让纪宁差点一个趔趄站不稳。 “明天放榜之日,你就和你那未婚妻子一起前去吧...” 第十一章 揭榜(第一更,收藏推荐~) “未婚妻?” 这三个字让纪宁面露古怪,还顺势想起前世看的小说里的某种俗套桥段,随即小心道:“爹,什么未婚妻啊?...” 纪乌兰眼睛一瞪,抬了抬手又放下了,叹了一声道:“就算你们以前不怎么来往,你怎么能连这都记不住呢?!哎...” “凌烟寒,名动幽州的才女,五岁作画,七岁弹琴,十二岁就能与围棋世家吕家人对弈。而就在前几天,她更是在今年琴院考试中一举成为圣封文士!” 琴院?圣封文士?这东西又不可能量产,没记错的话,今年通县琴院肯定就只有自己在考场上听到的那个圣封文士吧? “那个人...是我未婚妻?!”纪宁脸色更显怪异和震惊。 纪乌兰看着纪宁的表情,心里也是苦恼和愤懑。凌家在通县虽不如纪家袁家,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在生意场上也很是仰仗纪家,因此很多年前纪乌兰和现在的凌家家主凌风,便商量着给两家定了婚事。 而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才女一个纨绔,外人指点,凌家人自然也有隐隐的悔意。而让纪乌兰头疼的是,最近不知哪来的一股势力在暗中扶持凌家,自己在商场上对其的牵制力和震慑力也大不如前了。 所以凌风最近一年来是越来越春风得意,以前对纪乌兰随时都是毕恭毕敬,现在恨不得踩在纪乌兰肩膀上看他。偏偏纪乌兰还没法有脾气,别人女儿优秀,家业日渐红火,自己能怎么办呢? 这不,明日放榜,凌风今天就前来告知让两家孩子明天一起去看榜,谁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名为培养感情,实际上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让双方都来见证下两人的天差地别吗?身为未来的亲家,这种当众打脸的事都做出来了,离退婚什么的还会远? 纪宁此时虽然不知老爷子心中所想,但是才女和纨绔之间的种种,他还是能大概齐猜出些什么。当下也想安慰父亲,鬼使神差地便开了口: “爹,您别惆怅了,圣封文士有什么,您看我不也是圣封文士吗?我俩这正好是金童玉女,不是比翼鸟,那也得是连理枝啊...” 纪宁眼见纪乌兰脸色越来越黑,由黑转白,由白转红,当即闭嘴。 纪乌兰吞下怒气,接着却是一声惨笑道:“哎,天命啊,罢了罢了,干脆明天我也跟着去吧...” 说完又犹豫问道:“臭小子,明日揭榜,你可有那么稍微的的可能...自认能挤进去?” 纪宁清了清嗓,正色道:“爹,我真是圣封...” “滚!” 纪宁抱头鼠窜而去,心里也不禁想骂娘了,您就不能对您儿子有点信心吗?!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二日一早,文院门口已经围满了等待金榜放出的人,事实上很多文人在前一天夜里都没睡好,一双眼睁到天亮就等着放榜的消息。 当然,纪家的大少爷是个例外,直到天色彻底亮起来以后,纪宁才被纪乌兰派人给催起来。 纪少爷知道今天要看榜,老实的很,一直在府中会客厅等着自己的“未婚妻”凌烟寒,四个贴身丫鬟看到少爷这样,也很是配合地乖巧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后,纪宁都快又睡过去了,才听到厅外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哈,纪兄,我就说烟寒这丫头不一般吧?哈哈哈...圣封文士,你知道什么概念吗?” “知道知道...恭喜凌兄...” “哈哈哈...彼此彼此,纪宁那小子应该也与烟寒差不多吧?” “呃...凌兄笑言了...” 纪宁听到那半句一笑的粗糙嗓门,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纪乌兰的憋屈,很快一道略有矮小但显精壮的身影,就和纪乌兰一起出现在会客厅门口。 纪宁起身立刻拱手道:“纪宁见过凌伯父...” “嗯,你也好...” 纪宁听出凌风笑意有所收敛,语气不咸不淡,他微微抬头,眼里却是映入凌风身后了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绝美的女子,与他相仿年纪,身着白纱罗裙,一头长发似黑瀑。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乍一看温柔沉默却观之可亲... 不过纪宁在对上那双眸子的刹那就知道,这人并非“可亲”,至少对他是“不亲”!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纪宁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有些高冷的女子,并且明显对自己存在偏见,他对女子印象倒也不多,作为主人也是礼貌性地想打声招呼。 “烟寒,很久不见别来无恙,我...” “请纪公子别叫我烟寒可好?”凌烟寒打断道,声音好听但清冷,“我并不记得与公子有多亲密的关系,这样称呼我未免太失礼...” 已经走进会客厅的纪乌兰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眉头皱成了倒八字,凌风马上厉声道:“烟寒,怎么说话呢!纪公子未来可能就是你的夫君,什么叫没关系!还不道歉!” 纪宁分明看到凌烟寒眼里闪过一丝倔强,随后依然朝着自己快速低声道:“纪公子对不起,方才鲁莽请别介意...” 纪乌兰看到这些心下冷哼,“可能就是你的夫君”?什么叫“可能”?未婚夫可不就是未来的丈夫吗,现在倒变成可能了? 心烦意乱下,纪乌兰随意寒暄两句,也不再做些多余的接待,说放榜时间快到,让双方直接共赴文院看榜。 一行人上路,不过两家算上却是共有八个人!其中纪乌兰明显面露窘迫又不好发作,凌风也没了刚来的那股气势,有些不自在。 而凌烟寒柳眉微颦,轻轻咬着下唇,时不时就往旁边那五个人狠狠看一眼。 那是纪宁,照常走得昂首阔步,虎虎生风,而身后的四个娇美丫鬟则是排成一道绝妙的风景线。双拳难敌四手,丫头们甚至稳稳地盖住了凌烟寒的绝色风华势头。 明明是跟未婚妻去看榜,都还要带着几个漂亮丫鬟,时不时还有说有笑。纪老爷子脸上挂不住,凌风也不好受,这不是根本没把自己女儿放在眼里吗? 凌烟寒粉拳不觉间握紧,自己是幽州才女,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可在那纪宁眼中难道还不如那几个丫鬟吗?! “登徒子!纨绔就是这派作风!厚颜无耻!不分好歹!色迷心窍!...” 凌烟寒在心里搜肠刮肚找各种词语暗骂纪宁,毕竟少女心性,看到纪宁对自己不冷不热,反而跟贴身丫鬟打的火热,心里不禁也很有些委屈。 很快,周围人群涌动,有人传出消息文院放榜了。许多人即使发现了纪家和凌家的奇异阵势,也顾不得看热闹,往已经距离不远的文院奔去。 纪宁等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文院门口,金榜前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许多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 “圣封文士?!榜首?是我看花了还是金榜写错了?!” “金榜怎么能出错!那是半圣亲自在圣地确认过才能放出的!” 凌风笑的合不拢嘴,纪乌兰沉默不语,只有纪宁还跟四个丫鬟在说笑着什么。 几人还没靠近围观的人群,一个他们熟识的当地老文士就已经眼睛一亮走了过来,微笑着朝凌风拱了拱手道: “凌老爷,可喜可贺,贵千金高中琴院榜首,更是一名圣封文士,将来成就比普通文士要高的多啊!” “哈哈哈好好,哪里哪里,唐文士过誉了...”凌风眼睛都睁不开了,凌烟寒也淡淡一笑表谢。 然而当唐文士再看过纪乌兰时,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郑重和一丝狂热,直接冲过去拉住了纪乌兰的手,把老爷子弄的一头雾水。 “纪老爷,在下更要恭贺你啊!” “我?...” “对啊!”唐文士有些激动了起来,“贵公子不仅问鼎画院,更是高居整个文院榜首,还同样是圣封文士!一县双圣封,我灵国前所未有,此乃我通县之幸,家国之幸啊!” “什么?!”纪乌兰凌风和凌烟寒,三人同时惊道,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唐文士是不是得病了? 同时,更多的惊呼从看榜人群里传出。 “四院榜首,圣封文士,纪家的二世祖能有这能耐?!” “那等不学无术之人...难道他是暗中韬光养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纪宁好样的!” “一县双圣封,我灵国必兴!” ...... 第十二章 污名!(第二更!) 凌风瞪眼道:“唐...唐文士,我女儿凌烟寒是圣封文士...没错吧?” “没错啊?那纪宁也是啊!一个琴院一个画院!啧啧...” “我女儿你确定只是琴院榜首?纪宁是四院榜首?!” 唐文士一拍腿:“哎呀,您不信,自个儿去看吧!” 凌风当即快步走到金榜旁,挤开人群,定睛在那淡金色的纸上逐字逐行寻着。 “棋院,凌烟寒,甲...” 甲等还不是四院之首?圣封文士得了甲等,剩下最好的也必然只有乙上了啊!怎么会...凌风再往前一看。 “画院,纪宁,甲...甲上!?” 凌风懵了,这文修考试,有甲上的说法吗?自己好像的确有点印象,但是...他活了几十年好像都没听说过有谁考得甲上吧?! “金榜不会出错,这纪宁到底是...交了什么样的答卷才能斩获甲等之上的评级!?”凌风心如乱麻,纪乌兰那也不轻松。 老爷子此时渐渐被人群包围,均是前来恭贺之人,满载誉辞。纪乌兰心跳很快,脸上的震惊化为喜悦,喜悦又转为无尽的激动,最终彻底消化了一个事实。 他纪乌兰的十六岁儿子纪宁,县文院考试,高中四院榜首圣封文士! 这些年来他纪家虽业大,自己为人不错,也颇受人尊重,但外人对他儿子的白眼蔑视和嘲讽,他是知在心里亦痛在心里! 谁都没想过这个吃喝嫖赌的通县大纨绔,以后能有什么作为,都在看着他如何一点点把纪家给败掉!纪乌兰恨铁不成钢,可纪宁的娘亲死的早,他是纪家独子,老爷子又能怎么办?! 然而多年的心酸,在这时似乎都不重要了,老爷子现在只感觉从来没这么乐呵过,看着远处一脸茫然的凌风,心里都开花了。 纪宁则是被丫鬟们簇拥着,暗自嘟囔: “说了我是圣封,叫你不信还打我,看你现在乐那样...” 凌家才女凌烟寒此时心情奇妙,她美眸波光流转,看向纪宁的眼神很迷惑。那桀骜不驯的神色,周围的佳丽,这人真的是一个考得四院榜首的大才子吗? 许久过后,纪家老爷纪乌兰当众宣布,晚上在通县最大的醉香阁酒楼大摆宴席,欢迎县里所有文人前来赴宴!最后老爷子当然不忘“亲自亲口”邀请了一番凌风,叫他务必带上女儿前来。 凌风吹胡子瞪眼但也没辙,一些想法却在他心里悄悄改变。 或许纪宁那小子...还不错? 凌家也就那一个女儿,才貌双全,号称冠绝幽州,要把她要嫁给当地最大纨绔子弟,当然换做谁也是不愿意的。只不过如果那人转了性,或者说本就是有大才,那情况自然不同了... 回到纪家后,纪宁收到老爷子空前的“疼爱”,纪乌兰把纪宁叫到院子里反复端详,像在打量什么珍奇异兽一般,看的纪宁眼皮直跳。最后他借口早上没睡够,才回到卧房逃离了纪乌兰的“欣赏”。 老爷子随后一来劲,吩咐下去把纪家所有旧的家具等等全部换新,为圣封文士接风洗尘,整个纪家忙的跟过年似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很快晚上到了,纪家父子前往醉香楼摆宴,纪宁觉得场合太大人又多,让四丫鬟呆在家免得麻烦不便。 醉香楼陆续有客人来到,通县八方文人,四面家族都纷纷前来道喜恭贺,尤其袁家家主直接是扯着袁大成的耳朵进门,口里一边恭喜纪乌兰,一边说着让袁大成好好学学纪宁云云。 纪宁没有理会袁大成幽怨的目光,反而是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不,两个熟悉的人! 吕世昌和那名神秘中年人也来了! 纪宁与吕世昌的眸子对视了一眼,也不说什么,继续应付着往来客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交杯换盏间,宴席已经进行了大半。纪乌兰人在一楼大堂,站起身示意众人稍微静下,缓缓笑道: “诸位今日赏脸赴宴,纪某人不胜感激,大家也知道此宴所为何事纪某也不再赘述,不过今日我其实还有一喜事要宣布。” 众人都伸着耳朵听着,纪宁亦然,他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喜事? “我纪家与凌家一直有婚约在先,诸位大多数应该也知道,如今两家子女均出圣封文士,一县双圣封之美名甚至会传遍整个灵国乃至天下!凌家才女凌烟寒与犬子纪宁也可谓金童玉女,不是比翼鸟,那也得是连理枝啊...” 纪宁正说这话怎么那么熟悉,突然一下意识到老爷子这好像是要放什么大招了... “所以!我们两家人决定三个月后!大概就是你们当中有的人,前往幽州雅院考取雅士的时候,我两家将会举办纪宁和凌烟寒二人正式的订婚宴!” 话毕全场哗然随即纷纷都是道喜之声,只有纪宁一个人呆滞在那跟傻了似的。 “这不对啊,怎么说也该是凌家冷嘲热讽表示不服,然后我一怒之下写下休书,三年后功成名就回来羞辱他们才对吧...”他的思路还停留在脑中一些莫名其妙的固定思维里。 而凌烟寒显然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嗔怒地埋怨着旁边打着哈哈的凌风,同时也向着纪宁的位置瞟了一眼,气质依然清冷,但神采却是慌乱中带点羞涩。 纪宁灵敏地感受到这股视线,打了个寒颤,却听到这时,有一个声音在大堂响起,一番话语却煞是刺耳: “凌姑娘天赋异禀,从小便开始勤学四艺,今日功名实至名归。而纪家少爷则是一路混吃等死,到现在才突然一鸣惊人,未免有瞎猫碰到死耗子——歪打正着之嫌!两人恐怕不能相提并论,更何提才子佳人一说...” 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凌风和纪乌兰二人脸色都已凝固,纪宁眯起眼,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看向声源处。 吕世昌脸色平静,但也有诧异,说这话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中年人! “按理说吕世昌才是与我有怨,那中年人却在今日抢先发难是何道理...”纪宁在思考,那中年人心里也不平静。 那日赌棋大败,已经让他感觉有些棘手,谁知如今纪宁竟成榜首圣封!且凌纪两家意图正式联姻,两个圣封文士珠联璧合,这对他家大主子的计划造成了严重阻碍! 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他需要多少打压或者牵制一下这样的事情,重点对象便是纪宁!而这事最好便借吕家,借吕世昌的手来办! 于是中年人继续道:“我家吕公子出身围棋世家,十一二岁便能熟练与人对弈,还就曾与凌家千金下过棋,两人都是从小身具才气,若说金童玉女,纪宁还不如我家公子更与凌才女相配!” 此言一出,大堂逐渐喧哗起来,很多人直接认为,这吕家原来算是来抢亲的!可同时中年人的那些话也让他们心生动摇。 因为的确,纪宁这个大纨绔的傲人功名来的太突然了,保不齐就是逆天的运气使然。 眼看议论纷纷,纪乌兰正欲出言,纪宁却先一步开口,悠然而平静: “这些话暂且不说,这位兄台如果不说话我还忘了,那谁,‘围棋世家’的吕公子,前些天赌棋你输给我的一百万两银子怎么还没给我啊?...” 吕世昌脸唰的下就黑了,他本来听到中年人突然把他扯上,虽然不解但是自己本来跟纪宁就有怨,也不介意借题发挥,可哪曾想还没发挥呢,纪宁就把这档子破事给甩出来了。 就在周围人越来越奇怪地瞪着吕世昌的时候,中年人一声冷哼,厉色道:“无耻宵小!你以区区儿戏民间棋,投机取巧,耍尽万般手段险胜我家公子。” “只是我家公子大量,打掉牙往肚里咽,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却还好意思咄咄逼人,在此厚着脸皮讨要赌注!你枉得榜首之名,考取画院圣封文士,整个画道都将以你为耻!” 一席话声色俱厉,义正言辞,让很多无关的人听完都噤若寒蝉,暗自咂舌! 纪宁心道这中年人果然难缠,先入为主不说,还给自己扣上画道之耻的帽子!今天如果不能彻底洗白,这分污名随之流传下去,多少将对他今后的画道之路造成永久的障碍! 可是,这话说完没多久,酒楼门外倒是紧接着传来一道更加严厉洪亮的声音: “我来看看,是谁胆大包天,竟要亵渎画道先师之名!” 第十三章 先师作画(第一更) “我来看看,是谁胆大包天,竟要污画道先师之名!” 来人白面长须,身着正七品官袍,正是通县知县陈思成! 纪乌兰当下肃颜端行,出面颔首恭敬迎道:“小民纪乌兰,知县大人大驾光临,小民受宠若惊,接待不时,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陈思成笑道:“哈哈哈,本官也是来为纪宁道喜的!乌兰啊,你我年岁相差不多,本也是道高望重之人,不必如此拘礼...” 纪乌兰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乌兰?你怎么不叫兰兰?他感觉陈知县今天怎么怪怪的,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好像都有些...暧昧?! 酒楼客人此时均是默然行礼,心下也暗叹,这圣封文士何等了得,知县来道贺也属应当。不过大家此时还有一个疑惑,尤其是吕家的那个中年人眸光更是飘忽不定。 陈知县刚刚说的画道先师...是什么意思? 陈思成些微寒暄几句,随即一道冷厉异常的目光就投向了吕世昌和神秘中年人,开口语惊四座: “我还未过门槛,就听到有人出言斥责纪宁!声讨这七国百年未出的少年先师!今日有人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本官必定当场降罪!” 所有人呆若木鸡,只有一两个酒杯落地的声音。 “先师...少年先师?!...” 这是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先师是为四艺流派开山之祖,其功德被天下人所颂扬,道心所向,最后成就无不是称尊成圣!而少年先师...七国三百年只出了两个,这两个如今就坐镇圣地,代天行责,俯察天下! 现在,听知县的意思,十六岁的纪宁...乃是少年先师?! “不可能!”中年人心神大乱,一个圣封文士他仰仗上面还是有胆弄一下,可少年先师...一旦搞不好就是欺师灭祖的行径!自己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而万一连累上面的人,后果也会不堪设想! 圣封难得,少年先师却如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孰轻孰重傻子都知道!这就不是中年人只身一人在这小小通县就能处理的事了,他饶是也见过些风雨,此时也慌了神,咬牙道: “陈知县,在下刚刚所言可能气急之下有失偏颇,但与实际情况也相差不大,请大人明鉴!” 陈思成眯起眼睛,转向纪宁道:“纪宁,你也说说看,他所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宁这也才刚刚知晓自己成了先师,心道区区素描没曾想有如此奇效,此刻听到知县发问,也是沉声恭敬道: “回大人,纪宁与吕世昌赌棋赢得百万银两,确有其事,不过这位兄台所言却是欲加之罪,纯属牵强附会!” “哦?” 陈思成心道果然如此,这少年先师本官保的没错。实际上即使今天真如中年人所说,他也会尽力维护纪宁,毕竟跟先师之名相比,赌棋耍点小聪明什么的不过米粒大的事而已。 纪宁继续回话,把那日经过讲完,重点描绘了自己对于吕世昌以棋局迷惑对手等等手段的猜测,声情并茂下,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是怀疑,但在众人听来,吕世昌已经坐定了在赌棋过程中出老千的事实。 当然其中他略过了袁大成输掉地契老婆的事,让袁大成私下又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纪宁说完之后,纪乌兰和陈知县的脸色都快滴出水了,明明自己偷奸耍滑在先,而那纪宁并没做任何有悖规矩的事,吕家人竟还敢横加指责,意图将先师美名变污名! “纪宁之才,于我灵国乃至人族都是大用,尔等竟因局限私人恩怨,就想毁其前途,其心可诛!”陈知县发话,吕世昌和中年人身子都是一震。 吕世昌惊惶地看向中年人,而中年人却是一个锐利的目光让其又撇过头去。纪宁看到这个细节,立时了然,这个中年人虽名为客卿,实际上很可能却是一只“垂帘听政”的幕后黑手。 回想起吕世昌在赌局上的肆无忌惮,还有他之后了解到的一些吕家近一年的发展概况,纪宁的心里,一些隐隐的端倪开始浮现。 中年人知道半路杀出个陈思成,赌棋的事他只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但他终究还有些不信,凭什么纪宁这个吃喝嫖赌的二世祖考中圣封榜首不说,还能成为少年先师?! 古言说官商相护,中年人情急下又道:“陈知县,赌棋事小,先师事大,纪宁高中榜首圣封本就让我等不服,如今大家更是想知道,他究竟又靠什么能夺得了先师之名?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还请知县叫他拿出些证明,证实自己确有这般真才实学!” 陈知县闻言都气笑了,这人显然已经心焦麻乱,连另有隐情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还一口一个“我等”“大家”,牵扯众人之名。 先师之名另有隐情?这岂不是在怀疑圣地的裁决?! 陈思成知道这是狗急跳墙,反而不恼怒,淡淡道:“诸位,纪先师的开山之作,其实你们考试当日在文院附近的人都已经见过,就是那日那副奇异的临境之画!” “临境?是那副黑白色的女子半身像!?”有人立马惊呼,那副画对许多看过的人的印象都太深了。 “那真的是纪宁所画?虽然我脑中昙花一现,不过其独特惊艳,的确有可能成就先师之名啊...” 人群霎时沸腾起来,考场当日出现的临境之画,让许多人至今都津津乐道。 画道三等异象,甚至足够惊动一州的宗者人物! 中年人已经愣住,陈思成面向纪宁又道:“纪先师,既然说到这里,那今天当作助兴也好,‘诛心’也罢,你便现场作画,让我等见识一下素描可好?!” “素描啊...可是取朴素精描之意?” 人们议论,第一次听到了纪宁所创绘画流派的名字。 纪宁沉吟道:“知县大人开口,纪宁自然不会推辞,可这素描所需之物还在我家中...” “这个好办!”陈思成大手一挥,当即吩咐一个酒楼小二前去纪家取东西,顺带拿上纸张等。很快,一个包裹被送到醉香楼,纪宁文院考试所剩的一些炭条就在里面。 “剩的不多了,那天画的是半身像还有各种配景,今天就简单画一个头像吧...” 思忖过后,纪宁有了注意,看向不远处,一个已经被刚刚所发生的事给弄的有些迷糊的女子,轻笑道: “凌烟寒,你可愿意让我为你画一幅画?” 第十四章 再临境! “呃?” 凌烟寒俏脸尽是讶然,这个同为圣封此时却似乎已被人忘却的少女,再次回到了众人眼中。 凌风闻言也是一滞,随即朗声笑道:“纪...纪文士要为小女作画,今日大喜...不对...多喜临门!自然盛情难却!烟寒,你就答应了快过去吧!” 凌风现在心情大好,本来还说怎么放榜之后,女儿还被纪宁那臭小子给压下一头,而现在却是已然觉得自己捡得了金龟婿!他也庆幸自己在听闻凌烟寒考得圣封之后,没一时冲动做出些过分的事,不然现在肠子都要悔青。 凌烟寒镇定下来,看着纪宁的笑脸款款走去,心却跳得跟小鹿乱撞一般。毕竟纪宁在她心中的形象改观了不少,而从小到大,更是没有一个男子为她作过画,毕竟也是豆蔻年华,少女遇到这种事也会不禁心生旖旎。 “双子圣封,郎才女貌,画师琴女...这种种传出去无一不是佳话啊...” 凌烟寒听着人们的轻声讨论,头埋的低了些,脸上清冷依旧,却难掩眼中温婉娇羞。 纪宁让凌烟寒平坐在一张木椅上,自己摊开画纸,心道用画画来撩拨小姑娘,果然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 纪大少爷一展开宣纸,立马一堆文人围了上去,一个个成年人愣是跟好奇宝宝似的,要见识下素描的神奇。陈思成当即一声轻咳,许多人知趣地让开一条道,知县大人满意点点头,来到了离纪宁最近的地方。 陈思成本就是画道中人,更是在巡场和阅卷时两次见识过素描的魅力,此刻是求识若渴,直接想借此机会摸到一些素描的门道。 纪宁懂得这些人的心思,决定一边画一边做些讲解,但他今日发现这素描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好,所谓细水长流,因此他必然还是会有所保留。 “素描以炭作画,所以用纸最好厚实一点,我这里也选用熟宣,若是要用半熟宣如玉版宣也可,但更要把握轻重。”纪宁娓娓道来,众人如听讲学生连连点头。 宣纸分为生宣、半熟宣、熟宣,洇墨程度、吸水性以及硬度等都依次变高,玉版宣就是半熟宣中较为高档的一类了。熟宣是加工时用明矾等涂过,故纸质硬,吸水力弱,在炎黄大陆来说是最适合素描的。 纪宁双手拇指食指撑开,合在一起成矩形,透过其中仔细观察着凌烟寒。有人不解提问,纪宁解释说这是用手大致框出画纸范围,方便预览布图。了然后,这个小技巧也是让很多人啧啧称奇。 确定布局后,纪宁打开包裹,炭条露出让众人眼睛一亮。他捻起一根炭条,手法却不似工笔更不仿写意,而是轻轻勾出面庞和五官、发际线等大概位置。 “先架其骨,不继续描线而是进一步定位,这素描的步骤分解竟精细到了如此!”陈思成惊讶。 随后纪宁慢慢细化各部分轮廓,说是细化却又留有余地,接着他便开始横握炭条开始一笔一笔细细地扫起来,一根根黑线开始在纸上排列!众人对这样的画法都是吃了一惊,看不明白这是在干嘛,不过逐渐的,他们的面色就变了。 陈思成兴奋地看着那一排排细线组成了女子脸上的肤质,而随着线形的不同方向排列,肌肤纹理的走向清晰地显露了出来,很快一个美丽女子的淡淡面相便跃然纸上。 “正是如此!那些细到极致的纹理就是这样画出来的!”陈思成想要大吼,他已经深深地被这样的奇妙技法给迷住了,而周围人对这样神奇的过程更是陌生,都一言不发看的快呆了。 凌烟寒看着众人的反应,自己心里也跟蚂蚁爬似的,很想看看到底纪宁纸上画的什么,却又不敢动。她那天考得圣封之后就离开了考场,没能有机会目睹那副临境之画。 纪宁再换炭条,包裹里已经不剩多少了,他继续握着炭条在纸上细细地排起线来,这一次他有的地方着力很重,力透纸背,有的地方只是轻扫,如蜻蜓点水。 陈思成注意到,纪宁有时会在同一片地方反复排绘不同方向的线条,交错间,那里的颜色逐渐变深却又不显突兀。 很快,纪宁完成排线,揉了揉手掌,而四周已经全是瞪圆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 陈思成此刻都快热泪盈眶了,经过刚刚的二次排线,女子的眼角、耳廓、嘴唇、鼻翼等等地方均是显得错落有致,炭线密集处化为月下幽影,疏浅处有如烛光轻映。 陈思成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道:“诸位,这就是素描最为神奇之处!在纪先师的手下,素描甚至能将光线对实物的变化体现在纸上!”众人或惊叹或沉思,无不为之震撼! 最后,纪宁从旁边酒桌上拿起了一小块已冷硬的馒头,在一干人疑惑的目光下,开始在画好的女子像上轻轻擦拭起来。 有人不明所以,立感心疼,开口询问纪宁这是作何,纪宁一笑只让众人看着就好。 随着纪宁停手擦拭完毕,众人才赫然发现,之前排列在画上的细线此刻若隐若现近乎消失。而以此换来的,是整幅画面女子更加柔和的面容,和更加自然的表情眉目。 文人们还没细细品味,随着纪宁快速地用炭条落下纪宁二字,四尺来宽的画纸突然无风而动,一股沁人心脾的灵气破纸而出,扑面而来!随后纸面淡色金光荡漾,醉香楼连同方圆数百米所有文人的脑海中,突然同时浮现出一张精致的面容。 那是一副画中女子的头像,虽不见色彩,却充满了灵性,栩栩如生。美眸仿若有一汪秋水,嘴角暗蕴娇美笑意。而令人震惊的是,这女子像的真实细腻程度,已经根本不像是一幅画了! 酒楼内惊呼声此起彼伏,而外面的夜空中却突然有一片亮色彩云,迅速聚拢又迅速消散,霞光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整个醉香楼。 “临境之画!再差一点便可染霞!” “此人大才,我等有生之年必能从其手下,得见一副真正的染霞之画!” “神乎其技,不世绝才,少年先师名副其实!” 画技二等异象——挂虹染霞,纪宁这幅画的灵气终是差了一截,但却把所有人都惊的不轻。 毕竟一副真正的染霞之画,必定名传全国,作者今后若有所成,更是会流传天下,受到七国亿万文人敬仰推崇! 纪宁明白自己完成了第二幅临境之画,但心里却有所思。 “拜素描技法开山所赐,我才有幸接连画出两幅临境画。如果之后这技法流传开来,素描作品越来越多,其标准必然提高,想再次画成临境却是难了...” 纪宁对自身文修修为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并未因此飘飘然。 凌烟寒怔怔地起身,来到桌子旁,那画中的自己让她甚感新鲜震撼,还以为是照镜子一般。 “少年先师,名不虚传...他确有天赐大才...”少女心念流转,一下对纪宁的画功心服口服,一下又想到此人不久后将与自己定下秦晋之好,呼吸没由来的一阵加快。 最终她深深地看了纪宁一眼,发现少年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慌乱地回到凌风身边去了。 凌风和纪乌兰也亲眼观看了纪宁作画的过程,现在两人正谈天说地,已然跟亲兄弟似的,偶尔还直接以亲家相称。而这时的吕世昌和那中年人已面如黄蜡,眉头紧锁。尤其是吕世昌想到刚刚中年人说的那些话,嘴皮都白了。 通县出了少年先师,这消息不久就会传到幽州,再后便是朝廷,最终七国文人都会知晓,纪宁雅名将世人皆知!陈知县若真真地给二人定下个亵污先师的罪名,那就不是他区区吕家能承受的起了。 眼看热烈的讨论人群中,陈知县的眼睛已经冷冷地侧过来了,那吕家的神秘中年人却是不知从哪悄然掏出一只狼毫笔,随即左袖一抖,一捆半尺宽的白纸卷轴哗啦啦展开,他将狼毫笔在舌尖一抿,龙飞凤舞在卷轴上快速写下两个草书大字——“擒杀”! 笔起字成,灵气涌动,数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带着破空声响,如利箭向纪宁笔直地射去! 纪宁头皮瞬间发麻,他知道这两字,不论笔法气韵,均是取自当今流传最广的战帖——《伏魔帖》中“擒魔杀妖”一词! “他要以灵笔法道诛杀我!” 第十五章 因地制宜(第一更) “大胆狂徒!” 兔起鹘落间,陈思成断喝一声,怀里摸出一只四寸来长的紫毫提笔,指尖灵气注入,笔头霎时浓墨润泽。陈思成大笔一挥,墨汁散溅,却随即于空中化作四把漆黑匕首弹出! “撒墨成兵!这是画宗才有的神技!”有人惊愕,“知县只是名士...难道...他动用了官道国运!” 文人为官,官载国运;国承圣道,圣裁天意! 陈思成身为正七品官员,在通县管辖范围内,是可以使用国运的加持来暂时提高自己的修为,可此举动也会影响他的仕途和前程。 四把漆黑匕首将中年人发出的数道气浪齐刷刷斩断,随后只稍有停滞,便继续带着凛冽罡风刺向中年人。 “噗哧”几声轻响,四把匕首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化作几缕黑雾,中年人带着满眼的不甘和恨意缓缓倒地。 “吕世昌!通县好不容易出了个名震天下的少年先师,你吕家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我的面行刺!你可知我能判你死罪!”陈思成舌绽春雷,长须颤抖,怒目而视。 吕世昌扑通一下当即就跪下了,事到如今,他只后悔没有早些强行阻止中年人。 “陈大人,小民冤枉啊!这一切根本不是小民的意思,小民更是不敢有刺杀之心,这些都是李客卿的主意,我...我没办法啊!...” 没办法?你家的客卿你一个少主把他没办法? 虽然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但陈思成是更加气愤,而纪宁却是若有所思,不等陈思成开口便对他道:“陈知县还请息怒,纪宁倒是相信吕公子的话...” “哦?你相信?为什么...” 纪宁沉吟,随后走近陈思成身前,以耳语之声小声道:“陈知县,您应该也清楚以前的吕世昌肯定是做不成这种事的...而现在,学生认为他也是不会做,这前后只是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李客卿!学生建议知县大人不如将其带回衙门私下审问一番,可能许多事就清楚了。” 陈思成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一语了然纪宁在是怀疑幕后还有隐情,想让自己帮忙,而这个忙他还的确要帮。毕竟如果没能彻底搞清楚,那么刺杀先师这种事能出现,保不齐以后纪宁还会有什么危险。 纪宁看到陈思成点头答允,退后一步,颔首低腰拱手大声道:“学生纪宁,谢知县大人!不惜借用自身国运,也要救下学生性命!纪宁绝不自恃什么圣封榜首或是少年先师,此恩,纪宁永生当报!” 这一下,有人面面相觑,陈思成却是表面点头微笑,心中大喜! 借用国运救纪宁,的确会让他的修为有所损失,也间接影响仕途,可陈思成觉得在一名少年先师的性命面前,这一切显得太过渺小! 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一下,换得了纪宁一个巨大的承诺! 纪宁嘴上说不自恃身份,意思反而就是在强调,要以他圣封和先师之名的高昂价格,买下他的这个人情!一名少年先师的人情,将来会是有多么了不得,陈思成不敢想象! “如此大才之人依然懂得知恩图报,毫无半点傲气,真是...”陈思成一边心生赞叹,一边立即叫了几个官差抬上李客卿的尸体,然后将吕世昌带回衙门,要等晚上回去亲自审问。他自己也与诸位道别,说是要回去好好尝试下素描技法。 陈思成走后,纪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而这时候,他也感觉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庞。纪宁侧头一看,纪乌兰此刻眼睛血丝密布,身体有些颤抖,看着自己的眼神全是关切。 “臭小子,你吓死爹了!” 纪宁愣住了,这个往日高大的中年汉子,此刻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纪乌兰刚刚谢过陈知县,现在才巍巍走来,显然真的是吓的不轻,反应都有些恍惚迟钝了。 也是,纪宁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老爷子怎么能想到他这样的儿子,有一天会受到性命的威胁呢?!纪宁看着纪乌兰脸上的皱纹,那通红的眼眶,那种刚刚从绝望的深渊爬出来的情绪,心里一阵酸涩涌上。 “爹,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学些战画战帖等,那时候我堂堂圣封文士,又怎么会惧怕这等宵小鼠辈?” 纪乌兰激动地点点头,朗声当众斥责了吕家,当即表示从此再不与之有任何来往,而袁家和凌家也立刻表明同样的立场,三大世家站在了同一战线。 因为刚刚见血的缘故,宴席到这也顺势要散了,宾客互相道别,有三三两两的人还扎在一起谈论今天的所见所闻,甚至有人也再度提起几天前纪宁和吕世昌的井字棋赌局。 赌局的事本来不知道,是不是吕世昌搞了什么名堂的原因,没有传的沸沸扬扬。而今天终于又被一些听闻过的人谈起,一时纪宁风头无二,每个人的嘴里几乎都是他的名字。 纪宁此刻一个人在酒楼外的安静处,感受到有极其细微的莫名力量在涌进他的画骨。 “这是雅名传播造成的加持...” 他再探自己画骨,发现那里多了几道弯曲的线条,看似凌乱实则有规律,显得很玄妙。 “这大概是今天这幅临境画造成的,可是光是修为提高并不够...” 纪宁今天突然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掌握一些杀伐之道,李客卿的刺杀让他心生不安,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不觉间卷入了一些不该参与的事情。 正当纪宁一人在深思的时候,一道白色倩影不知何时悄然到了他身后,动听温雅的声音响起。 “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都不去跟客人告别吗...” 纪宁回头,只觉凌烟寒的脸在月光映照下,更显动人。他摸了摸鼻子说有他爹应付就够了,自己其实不喜热闹。 凌烟寒刚想说你一个二世祖还不喜热闹,却是想起这人已经不似以前传闻那样了。而纪宁此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迈出半步,靠近凌烟寒身旁,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只有半尺。 凌烟寒慌张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对上那清秀的脸,回想起今日看榜时他那副登徒子性,柳眉一颦,却因羞涩作不得声。她正要下意识地推开纪宁,纪宁却突然说了句不着边的话,生生让她茫茫然怔住了。 “别动,你的眼睛里有东西...” 凌烟寒下意识地不敢眨眼,愕然道:“我眼睛?有什么?...” 纪宁严肃的脸突然展颜一笑,轻声道:“你眼里...有我...” 凌烟寒呆了呆,双颊两朵红云快速飞上,平日看着挺清冷的女孩,这会儿却是说不出的娇美可人。心慌意乱下,她把纪宁一推,丢下一句“果然还是个登徒子!”就快速地走远了,而却也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殊不知,此刻的纪大少爷内心眼泪都笑出来了。 “那么俗套到骨子里的话,我自己说出来都恶心,居然在这地方这么好使!这叫什么?这就叫因地制宜!” 第十六章 暗流涌动(三更,零点还有一更) 第二天,纪宁发现纪乌兰大早上的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老爷子因为昨天的一系列事,辗转反侧没有睡好,不过除了对纪宁后怕和担忧,更多的是由于兴奋和喜悦。 纪宁理解老爷子的心情,不多说什么,随后纪家门外的喧闹声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跟着纪乌兰前去一看,原来是一群人抬着花花绿绿的箱子,正在大呼小叫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精瘦的老人看到纪宁出现,直接就迎了上去,拉住了纪宁的手。 “纪先师,老身求你放过我儿吧...” 说完眼眶一红,当时就要跪下,纪宁大惊,立马扶起道:“老人家,万万不可,你这话从何说起?” 老人眼泪纵横,哽咽着解释了一切。原来此人是现任吕家家主,吕世昌的父亲吕世德。吕世德时至昨晚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跟纪宁间的种种,而得知因李客卿的刺杀导致自己儿子被抓到衙门以后,他立刻就头晕目眩,快要昏了过去。 吕世德老来得子,自己的儿子在衙门一晚未归,他也一宿没合眼,赶了个大早,直接就来找到这一切的事主——纪宁。 老人继续道:“纪先师,我已将逆子欠下的百万银两等,连同一些个奇珍异宝作为赔礼,一并送来,只求纪先师把我儿从陈知县那里捞出来...”说完又是要下跪,同行的家丁等也纷纷开口请求。 纪宁看到那其中一口箱子架着两根木挑子,沉甸甸的显然是装满了银两,里面包括了袁大成和自己先前输掉的那些。而袁大成的赌契,纪宁听说在赌棋过后当天,袁大成就因不放心而找人去私下拿回来了,毕竟夜长梦多。 纪宁曾是纨绔,但不代表他是个恶人,是个冷血的人。自己也有父亲,他看到这一幕于心不忍,于是思忖道:“吕老爷,这你放心,我也不知吕公子昨晚一夜未归。但是以陈知县的作为,相信他并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多耽搁了,我待会儿就去县衙亲自询问。” 其实吕世德自己也可以去,不过这事他终究还是觉得找纪宁好些,因为自己的儿子毕竟是牵扯到了刺杀先师! 纪宁见吕世德明显安心了些,接着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吕老爷抽点时间,我们就那李客卿的事谈一谈可好?” 吕世德表情一滞,但很快就毫不犹豫答道:“纪先师请,老身知无不言!” 纪宁听一个老人家一口一个先师,有些不自在,便让他叫纪公子即可,这也让吕世德顿生钦佩。纪乌兰护子心切,昨晚发生那样的事,即使现在纪宁一直对吕世德彬彬有礼,可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听到两人要谈,他只是让人把送来的东西搬进去,随后就回了书房,招呼都没和吕世德打一个。 二人到了会客厅,纪宁只对吕世德说了句“从头说起”,便静静地听着。 吕世德咂了咂嘴,组织了下语言道:“这事要从一年前说起,我们吕家是围棋世家,在这通县也不算小家族了,所以平时自然要做些生意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而在通县牵扯到生意场,就不得不依靠点纪家的实力了。” “可就在一年前,我们突然收到消息,有某个商会要对我们吕家的生意提供全面支持,可以让我们完全摆脱对纪家的依赖!这对我们来说自然是极大的诱惑,毕竟谁都不想寄人篱下。” 纪宁皱眉点头,心里却是嘀咕,这样的情况貌似和凌家也很相像,或者说一年前凌家出现的支持者,甚至也可能就是这个所谓的商会。 吕世德继续道:“就这样我们吕家的生意搞的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吕家慢慢也壮大起来。可就在一个月前,这个李客卿就突然到访了!” 纪宁眼睛一眯。 “这个李客卿也不说自己的真名,只说他姓李,并且称他便是那个神秘商会派来的,而据他说,他来的目的是要协助我们继续壮大吕家!” “壮大?怎么个壮大法?” “他要暗中接管吕家的外交往来,人员管理以及部分经济的流向等!” 纪宁一愣:“这你们...答应了?” 吕世德急道:“一开始我们也不愿答应啊,可这李客卿看我们劝不听,直接变了脸色,掏出一块令牌,告诉了我们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 “李客卿背后并没有什么商会,一直支持我们的其实是朝廷的兵部!那李客卿最上面的头,是当今灵国权倾朝野第一人,兵部尚书——端木胜!” 纪宁深呼吸一口气,端木胜之名,举国皆知,但都是因其恶名! 自端木胜接管兵部以来,他勾结党羽,排除异己手段之迅速狠辣,灵国前无古人!短短十几年时间,他区区一个正三品尚书手中的实权就已超过当朝太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他最让灵国人唾弃的,是他曾为与楚国太子交好而直接将一州割送给楚国!时值七国争霸,天下文人都在一心为自家国力而努力修文,可此人却在这时将整整一州的土地送给了与灵国接壤的楚国! 一时间灵国文人群情激奋,甚至有名士乃至宗者闹事,可结果都被兵权在握的端木胜打入死牢。当今皇上接到无数弹劾,可奈何皇帝常年卧在病榻,很多事并不知情,只能由着端木胜。毕竟眼下天人族越来越频繁的侵扰也是各国大患,全灵国的兵权都在端木胜手上,现在谁动了端木胜,谁就是在为天人创造一个炎黄大陆的突破口! 而实际上端木胜在抵御天人上的不作为,也是受到灵国文人的口诛笔伐。前段时间边关就痛失一位书宗和数位名士以及上千普通士兵,一切只因为端木胜派遣的援军迟迟未到,文人和士兵们舍命守城才如此。 “可这样的人,到底会把什么主意打到小小的通县呢?” 纪宁不解,吕世德同样不明,他只知道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那样的人的,所以李客卿再度说起要接手吕家大小事务的时候,他也只能同意了,毕竟总的来说吕家的发展壮大以及现在的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所以,吕世昌也不是特别故意地针对我和袁大成?但是现在总的来说,端木胜的力量,或者说爪牙,已经伸到了纪家和袁家两个通县最大的世家!并且他是通过暗中控制其他小的力量,来蚕食这些不容易控制的大家族!”纪宁在不停皱眉思索。 “地方豪绅世家等势力,直接影响那地方的行政经济等各方面。那么如果再放宽些眼界,端木胜实际上在意图夺取整个通县的控制权!而如果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地方也有发生,那就是说...” 纪宁想到一些可怕的猜测,心下咯噔一下。 “县级,州级...灵国内忧外患,端木胜这是要趁机...谋权篡位?!” 纪宁冒出这个念头后随即摇了摇头,自己可能想太多了,从一个要杀自己的李客卿就推测出这么耸人听闻的事?这未免有些不真实了。不过!纪宁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有纪家,乃至跟之关系密切的袁家凌家,此后可能都会受到端木胜的关注了。 毕竟他的一个爪牙虽不值一提,但这只爪牙可是因为一个少年先师而断掉的! 如果端木胜的手段如纪宁猜测那样,那么一个出了少年先师的家族,不管与他的势力是否有怨,怨有多大,都足够成长为他的威胁,两家圣封联姻也是如此。 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的道理,纪宁相信这个兵部尚书肯定是懂得的。 明白了许多的来龙去脉后,纪宁当即做了三件事。 第一,前去县衙,把毫发无损只是听审了一夜的吕世昌接了出来。吕世昌也是悔不当初,父子两人虽各种道歉,可是纪宁知道,今天纪乌兰收下了那些东西已经算是给吕家最后的面子了,自昨日起他们两家的关系就已经崩了。 第二,纪宁询问了陈思成审问的情况,发现跟自己从吕世德口中了解的完全一致,于是纪宁马上赶到凌家见了家主凌风,只让他立马断掉背后的支持势力,并且把凌家所有跟该势力有关的人剔除掉。 今时不同往日,凌风本也打算与纪家恢复旧好,便也就按着未来女婿的意思办了,因为现如今纪先师就是他们最大的支持了。 第三,纪宁跟自家老爷子打了招呼,言道今后各种行事必须小心,尤其要关注通县的外来势力和人员,一旦有异立马通知他。纪老爷子只道是纪宁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儿子为家里考虑也是好事,多的纪宁不说他也不问,只是答应下来。 但随后纪宁又一句话却让老爷子有些吃惊。 “爹,三个月后,我要去州雅院考雅士!” 第十七章 纪少的疑问 雅士的考取难度可比文士难多了,不然纪乌兰也就不至于现在还是个文士了。所以一般来说,文人考中文士后,一般都会用功修行一年再斟酌去考雅士。 但是纪宁刚刚中了文士,就要去雅院,这让纪乌兰很疑惑。 纪宁解释道:“爹,我修文不可能一辈子只满足于陶冶情操,将来必然要为国出力,甚至上沙场与天人作战!我急切需要更高的阶位和更强的文修实力!” 纪乌兰沉默,他也明白儿子作为圣封文士,少年先师,肯定抱有远大志向,现在的生活迟早不适应他,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纪乌兰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虽有惆怅,但是也知道纪宁进取是好事,只是对纪宁能否顺利中榜提出质疑,而纪宁却是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于是,随后的日子,纪宁一直在卧房中苦练画功,他的水墨画在画骨的帮助下,已经越发娴熟精湛,比一些普通文士要好上几分了。甚至有一次,他差点就画出妙笔生花的四等异象,只是最后落款前,画卷沾染了大块墨迹被破坏了。 而又过了几天之后,陈思成突然来访,给纪宁带了一个惊愕的消息。 幽州通判——曹严要见他! “通判?见我...”但纪宁随即也明了,自己的消息肯定也有陈思成向上通报过了,这如今都过去了十几天,通判身为一州的二把手肯定也知道了。 “不过堂堂从四品官员,亲自来通县见我...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随后陈思成自己也跟着纪宁一起,来到了昨晚设宴的醉香楼,进入了一个天字号包房。 房中一人身穿青色便服,面相坚毅,坐在那里不怒自威。纪宁一震,那是官威,更是来自宗者的气势! 除了这人以外,另外还有两三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纪宁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多半就是那曹通判的学生。文人为官,也可收学生,而学生文修之道也不一定非要在学院讲堂才走得动。 纪宁行礼道:“学生纪宁,见过幽州曹通判。” 陈思成刚想介绍,曹严却是抬手止住,笑道:“纪先师的大名我已有耳闻了,不仅是我,灵国不少地方的文人都开始知道,这通县出了一名少年先师叫纪宁啊...” 纪宁淡笑谢过,曹严对自己印象很好,显然陈思成没把自己曾是个纨绔的事给报上去。 曹严随即再与陈思成寒暄过,大体就是夸赞陈知县治理有方之类的话,陈思成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但紧接着,曹严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陈思成没跟上气氛,还在傻乐着,让纪宁不得不一声干咳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垂下头站好。 曹严看着纪宁,正色道:“纪宁啊,今天我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告知你,呃...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事相求。” 这话说的啰嗦别扭,纪宁却是听明白了,前者只是顺便知会自己一声,无需他一个通判亲自动身,而后者可能才是曹严此行真正目的。 曹严继续道:“你的两幅素...素描...其一乃是先师开山作,其二更是出自文士之手的两幅临境画!你知道,凡是文院考试途中能获得四艺灵气的,就是圣封文士。而就算是圣封文士,那也不过是文士罢了!文士的四艺作品能引发三等异象的...这在全天下几十年来可都只有两个啊!” “两个?”不仅纪宁,连陈思成都不知道,这文士的三等异象作品会如此不凡! “对!两个,其中一个便是当今灵国最强棋尊,也是最强尊者!如今镇守龙门关的骠骑大将军——冷孤绝!而另一个,就是你纪宁!” “冷孤绝...”听到这个名字,陈思成手心微微出汗,而纪宁也是陷入沉思。 冷孤绝可以说是人族的英雄,更是灵国的英雄!灵国如今国力衰退,七国中不说最弱却也是排倒数的,而七国第二强盛的楚国则是一直对灵国虎视眈眈,近十几年要不是有冷孤绝坐镇灵国,可能灵国的国土都已经被楚国侵吞不少了。 冷孤绝功参造化,一手棋力出神入化,本来带兵在边关四处征战天人,灭敌无数。他曾将天人族的一位部落指挥官抓来,以半圣严子卿留下的《混沌局》镇压在一座边城门口,致使其生食己肉而死,惨象让天人士兵闻其名而色变。 可就是这样一位将军,却被端木胜派到了战局最恶的龙门关,且仅配三千兵士来抵御关外五万天人!冷将军在那经过一战过后,虽强屠天人三万,自己却受了暗伤,一直有传言冷孤绝可能命不久矣,而他一旦真正去世,灵国则可能大难临头... “冷将军年仅五十,却已是尊者,这在七国都是仅有!是为当今炎黄大陆第一天才!可惜可恨啊...”曹严说到这也很是动情,感慨后又回到正题:“纪宁,你的两幅临境画,第一副《女子像》真卷已被圣地收录,这第二幅我也在脑中有过一面之缘,画上并未题名?” “收录?...”纪宁怔了怔道:“那幅画正收在家中,名为《冷月寒烟图》!” “冷月寒烟...嗯,那画中女子的确气质出众,清冷绝美,倒是与之相符。”曹严点头道,“今天我是向告知你,你的这两幅临境画,圣地的丹青坊都已打算存下,可能很快就会有半圣将《冷月寒烟图》也取走,并且圣地还决定将两幅画登上下月的《雅术》月刊!” “《雅术》?!”不只是陈思成,一直沉默站着的三名学生此时也惊呼出口。 《雅术》是圣地每月于整个大陆发行的刊物,棋谱、琴曲、绘画、书法,凡是能登上《雅术》的四艺作品都是整个炎黄大陆行内的顶尖作品! “不说通县,幽州又有几人的作品登过《雅术》?更何况文士所作?这样的人如今恐怕也只有纪先师了...”陈思成牙齿都在激动得打颤。 几个学生没能见过两幅素描,只听得这位画宗老师近段时间一直对其念念有词,同时神色迷蒙好似怀春少女。 其实就在前不久,曹严还找人烧了一堆炭条,在纸上乱舞一阵又是叹气又是抓狂。一个学生怀疑老师得了癫痫,屁颠屁颠给曹严找来一个医师,结果被曹严劈头盖脸一阵骂,罚他研了整整一脸盆的墨汁。 三位学生如今更是好奇那两幅画到底什么样,正想着登上《雅术》后自己也能一睹为快,可纪少爷这时却缓缓起身,头一抬,眉一挑,朗声问道: “刊登《雅术》,经过我同意了吗?!我的《冷月寒烟图》谁又凭什么说拿就拿?!” 纪宁也没管瞬间石化的众人,心里还在盘算:“这肖像画肯定是要留给我媳妇儿的,谁敢动,我纪大少第一个不干!” 第十八章 都城之人 曹严绝然是没想过纪宁是这种反应的,登上《雅术》不是圣地亲选就是靠宗者以上文人的举荐,一般人听到自己的作品登上《雅术》不是兴奋得跳脚,就是抹泪对举荐人感激涕零。 曹通判揉了揉眼睛,又掏了下耳朵,心道自己没听错吧,这纪先师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接着直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陈思成。 陈大人自己还懵着呢,就看到曹严已经盯着他了,心里也是纠结。 您这是问我?我还想问那位小祖宗呢! 他哪曾想到这纪宁来见一州通判,都还没丢掉那纨绔脾性!这光天化日地就耍起浑来了?!陈思成只能强笑道:“曹...曹大人...这纪宁吧...他一直就是快意不羁,通县人谓之曰潇洒文人,又号不羁居士,亦称逍遥画师,再名快活公子...” 纪宁听着陈思成瞎掰乱造,越扯越不靠谱,恨不得给自己挂上上百个莫须有的头衔,都只为给自己捏个好名声。他心里暗翻白眼儿,却也感觉知县也够为自己煞费苦心的了,于是慢慢坐下来,可眉宇间依然是质问的神色。 其实曹严听陈思成一通说,也感觉大半都是胡编乱造,猜到了多半纪宁以前应该是个...性格“独特”的一个人。 他清了清嗓道:“那个...纪宁啊,你听我说,你这两幅画啊,往这《雅术》一登,那全天下几十亿人可都能看到了!那你的雅名基本就会家喻户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清楚吧?” 纪宁眉头舒展了些,他已经感受过雅名对他画骨的滋润,画骨成长,他的修为就会提高。 曹严继续道:“还有啊,这圣地要你的画,那是所有文人都渴望的莫大荣誉啊!而且你的画一旦放在丹青坊保存,那绝对可保五百年不腐不烂,一直收到圣地灵气滋润,到时候你放在圣地的画,更会直接滋润你自身的画骨!你再想,半圣要你的画,直接千里外凭空摄取,哪是你能拦得住的啊,你说是不是?” 纪宁被说服,点点头却还是略显不甘,那表情像是放过了圣地一马一样,让包房里众人无言以对... 纪少痛失赠妻之画,失意问道:“那就便宜丹青坊了,登登《雅术》倒也不错,不过学生很在意曹通判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是何事?” 说起这曹通判俨然道:“这件事情我就要征求下纪先师的意见了...实际上,我这次来也是奉知州之命,来请纪先师赴往雅院,担任教画先生!” “教画?我?” 纪宁讶然,但陈思成倒不见怪,道:“纪宁,你既是画道先师,自然可以担当教画先生。而且知州的意思也应该是让你教素描,让这奇妙的技法从幽州,从灵国开枝散叶!” 曹严点头,每每回想起素描这一神奇技法,都忍不住面露沉醉。 纪宁明白了,又询问了当先生的一些情况,最后决定先去雅院教画,再考雅士!他这样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雅院教画,是会给先生安排住处的,而纪宁现在就准备离开通县,到雅院居住。 他希望自己今后的行踪都能远离通县,远离纪家。既然通判已经找到他,那朝堂上的兵部尚书端木胜,可能也已经在暗中开始关注自己也说不准!这样的话,他就要保证自己在通县的家人朋友尽量不受牵连,离开那里是目前最直接的方法。 纪宁又想到了凌烟寒,他反正是觉得这个媳妇儿又漂亮又有才,挺不错的,所以此时暗叹:“烟寒呀,咱们的订婚宴可能要等到我考完雅士,到幽州来办了...” 此时远在灵国都城,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府邸内。 一个身材伟岸,着黄色锦服的男子,三四十岁模样,负手而立。他的肩上正停着一只神羽凛凛的雄鹰,锐利的眸光和他的主人一样平视着前方。 这人像在思索,一个小厮却在这时快步走到他身后,低腰轻声道:“老爷,下面有人办事出了岔子,被当地一个知县给处死了...” “说下去。”男子开口悠然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知道如果没有其他,这种小事不会专门来人通告他的。 小厮道:“这人的死,跟县城里为首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有关,那公子最近...考取了圣封文士,且是四院榜首...” “......”男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小厮继续道:“据人报,那天那家人在酒楼设宴,同来的一位世家千金是为琴院榜首,且同为圣封...两人更是早有婚约...” “婚约?一县双圣封...这是哪个地方?”男子语气透着讶异问道。 “幽州,通县。” 男子沉吟片刻,像是自语:“圣封文士...有点麻烦,是哪个废物怎么惹上这样的人...” 小厮悄悄瞟了男子一眼,又小心犹豫道:“老爷...那个圣封公子,据说...还是一位画道少年先师...” “少年先师?!”男子的声音有了明显的动摇,肩上的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我不喜欢‘据说’或者‘可能’!少年先师天下百年未有,你确定消息无误?!” 小厮慌张道:“老爷,这消息是潜伏在那圣封千金家里的人,亲口带出,现在幽州几乎人尽皆知...” 男子久久不语,小厮也一动不敢动,最后男子终于沉声道:“少年先师圣地也会关注,这人的雅名很快会举国知晓,进而流传天下。但在这之前,此事万万不能让皇帝知道!你明白该怎么办?!” “小的明白!”小厮果断道。 欺君?对这位兵部尚书来说,欺君不过常事!何罪之有?! 小厮正要退下,男子又叫住了他:“等等,那少年先师叫什么名字?” “老爷,那人名叫纪宁。” “通县纪宁...”男子自语,眼神复杂,“我的计划不能有任何疏漏和侥幸!你我本无冤无仇,可惜...” 那雄鹰像是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一声嘶鸣飞上了高天开始盘旋,眼睛不停地寻着... 第十九章 纪宁的传说 纪宁此时已回到家中,直接开始打包行李,并不知道有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沉鱼落雁四个丫头,纪宁考虑了很久还是不准备带上她们,四个小姑娘梨花带雨,尤其是沉鱼更是哭的一塌糊涂。 纪宁心有不舍,但想到自己去雅院教画的目的,也只能狠下心,保证自己考取雅士后就会回来看她们。纪宁又为几个丫头分别画了四张素描像,画成后,四朵金花陆续在纪家大院上空绽放。 四等异象,妙笔生花。纪宁知道开山作的影响已经开始淡下去了。 小丫头们得了画,心情好了许多。一一道别过后,几人又被纪少爷调笑一番,顿时个个眉开眼笑,说不出的多姿景色。 随后纪宁跟纪乌兰告别,又专程去了袁家,袁大成哭哭啼啼比四个丫鬟还要矫情,让纪宁嘴角抽搐,最后逃走来到了凌家。 凌风得知纪宁要去雅院教画,还要考雅士,惊讶之余对这个未来女婿更加满意,而凌烟寒据说这几天一直在练琴。最后凌风神秘兮兮,凑到纪宁耳旁,说凌烟寒自那天回来后经常会一阵失神,时不时还会在闺房悄悄作画,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纪宁暗骂凌风老不正经,嫁女儿跟卖女儿似的,什么都告诉别人,接着也表示想见见凌烟寒话别。 纪宁进了凌家,在凌风的怂恿下独自来到了凌烟寒的闺房外,报上来意后,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少女透过虚掩的房门只探出半个身子,似有嗔意轻声道:“你这无赖痞子,要走就走,专门来找我干什么...” 纪宁也不知道“无赖痞子”和“登徒子”那个性质更恶,叹息道:“烟寒,我那天为你作的《冷月寒烟图》本来想送给你,但可能要被真正的‘无赖痞子’给抢走了...” “冷月寒烟...”凌烟寒没注意到,自己好像不再反感纪宁称她“烟寒”了,此时听他提起那画,不觉心生憧憬,“要送我...那到底是谁抢了?” 第一次有男子为她作画相赠,还是那么独特的一副临境画,她瞬间也恨起了那夺画的“无赖”。 纪宁忿忿:“是丹青坊的老怪物,可能过几天就要动手了,我反正拦不住,就把画放在家里了。真是可恨!” “丹青坊?!”凌烟寒美眸睁的溜圆,心道这家伙真是有本事,不过敢说半圣是“无赖痞子”的也是只有他了吧... 凌烟寒觉得纪宁又是在捉弄她,但看少年的神色又确有几分认真,心突然一颤,难道他真的一点不在乎丹青坊,更愿将画送给我... 少女心千变万化,纪少爷自然不知道凌烟寒现在在想什么,只是认真道:“烟寒,我去教画,三个月后就要参加雅院考试,等我考取雅士之后,就回来接你到幽州订婚!” 这话让凌烟寒娇躯一震,打懂事以后她不知因这桩婚事叹息了多少次,致使凌风暗下决心要为她悔婚。 可那日过后,凌烟寒只觉得以往纪宁的各种传闻,早被自己所见的现实击破。榜首,先师,为她作画...这个未婚夫除了有些孟浪,好像挺合自己心意的。 而此刻这个神奇的男子,正给了她一个终身的承诺。 “待你金榜题名时,便是携手白头始...”凌烟寒内心不禁自语,思绪已经飞到未来。 纪宁大咧咧又嘱咐了些事,大概就是照顾好自己,不准见异思迁之类的。凌烟寒说了他几句,最后倒也是真心实意地道了别。纪少爷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这姑娘对自己又温柔了些,跟刚刚见面的那种高冷完全不一样。 今天自见过曹严以后,纪宁已经忙了一上午,收拾完东西,备好马车已经到了晚上。 于是纪宁休息了在家的最后一晚,躺在床上他感应画骨,进入了画骨赐予他的那座脑海里的“画馆”,翻阅了不少名画,前世今生古今中外,应有尽有。纪宁觉得以他现在的水墨画功力,可能足够能临摹其中一些水墨大家的小品作了。 第二天纪宁离开通县,出发前往幽州雅院,临走前得知曹严早上已经以一副《江流图》,凭肉身返回了,估计现在都走了一半。 纪宁为宗者的神通感到咂舌,他的马车到第三天早上才赶到州雅院。 雅院建筑风格和结构与文院相似,也划分为琴棋书画四院,正大门前场地开阔,整座雅院占地加起来足有通县文院的五倍大! 不少雅院的学生早早地已经开始进入,这些人大都是有天赋的人才或者豪门贵族,寒门子弟一般也就在自家修行,或者运气好的可以拜得一位良师。 纪宁提着行李,衣着光鲜,不过在这雅院倒也不算显眼。他遣散车夫,往雅院门口走去,刚迈几步就听到有一群学生的讨论声。 “听说了嘛,雅院的画院最近要来一位教画先生。” “嗯嗯我知道,据说就是传闻中那名少年先师!十六年岁开创素描技法,惊为天人。” “而且他还是当地文院圣封榜首,听说已画得两幅临境之画!” 几个学生顿时哗然,纪宁听到嘿嘿笑了两声,自己的名气比自己人到的还快,但紧接着他笑容就慢慢开始凝固了。 一个学生神秘道:“告诉你们,我在通县有个亲戚,当场见识过纪先师作素描画!” “真的?还不快说说。”有人立马催促。 那学生摸了把鼻子,得意道:“据说素描所用之笔,乃是用天人族的胎毛制成!一笔落下虽奇臭无比,但效果拔群啊...” 纪少爷当时就懵了,还有这种笔?我怎么不知道? 此言一出,马上有人反驳:“非也非也,我是真正地听我三姨夫说,那笔杆是用天人指骨所制,纪先师以锉刀打磨七日方才能作画。” “哈哈哈哈...”突然一个学生大笑后,冷哼道:“你们这些道听途说之人真是浮浅!” 纪宁点头同意,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雅院的学生好像都对天人族恨之入骨,应该是对家国之事更为关心的缘故。 那学生继续道:“我是亲耳听通县知县所言!那素描的神奇不在笔墨,而在纸面!” 纪宁心道敢情您也是道听途说,不过只是档次提高了。 “素描用纸,乃是天人族人皮所制!”学生一脸悲壮,“纪先师亲手剥得天人皮,再以鲜血浸泡三天三夜制成素描用纸,完成之日狂笑不止,扬言今后手撕天人...” 纪少爷脸上阴云密布,心里欲哭无泪,只想手撕这几个学生。 第二十章 释放你自己 纪宁郁闷,自己在他们嘴里怎么就变成专屠天人的魔王了?明明自己那天才差点被人杀害...更重要的是,他此番就是来教画的,这素描却被传成这副德行,纪少爷顿时有了谆谆教诲之师心。 “咳咳,诸位,这素描吧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回事。素描宜用熟宣,以木炭条绘制,你们这些说法都是胡编乱造而已...” 两个没发言的学生听闻纪宁突然插言,倒是觉得听着有点意思,而“人皮说”的那名学生觉得纪宁扫了他面子,年轻学生争强好胜,于是道: “我是亲耳听知县所说,难道还会有假?你又是何人,没凭没据,凭什么在这儿扰人视听?” 纪大少爷一看乐了,这学生还跟他犟起来了,于是呵呵一笑道:“我是谁?听好了,老子就是你们口中的先师——纪宁!” 话音一落,来往的学生都停住了,愣愣地打量了纪宁一会儿,都是摇头离开了,只道又一个大清早瞎咧咧的。 以“人皮说”为首的那群学生却是瞬间面带怒意,有人立马喝道:“你这狂生,怎敢狐言匪语!侮先师之名,就不怕欺师之罪,文修路生生断送吗?!” “就是就是!还自称...自称...哎,有辱斯文,折煞文人之名!这等人该治罪罚之!” 三言两语,群情激奋让纪宁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刚刚那话在这以雅为尊的世界,确实显得有点不堪入耳。 不过纪宁也不能由着这些学生斥责,自己可是来当先生的!于是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刚刚也不是故意辱没文雅。须知,我在老家的时候,别人谓我名曰潇洒文人,又号不羁居士,亦称逍遥画师,再名快活公子...” 纪宁口若悬河,承接着陈知县那日在曹通判面前所言,把自己圆成了一个大智若愚,大雅若俗的人,让一群人终究是半信半疑地不再多说了。 纪宁长出一口气,心道这种学生真是迂腐,怎么就不能如我一般豁达? 这时从雅院门口走出一白发老者,矮胖矮胖的,慈眉善目,直接笑呵呵地朝着纪宁迎来。 “请问阁下可是通县纪宁,前来我画院教画?” 纪宁见到老人如此,不敢无礼,拱手道:“在下正是纪宁,请问您是?” 老人眼睛一亮道:“纪先师,老朽可把你给盼来了!老朽乃是画院总教习文康,我两天前看过曹通判作的画像,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宗者的人物写实肖像,可以精确地描下人的气质神韵,即使外貌不如素描那般真实,懂画之人却是可以一眼看出。 纪宁和文康谈笑间便往院内走去,而之前的那几个学生已经伫在那里,宛若呆傻一般了... 纪宁?纪先师刚刚就在自己面前?那人是正品?! 其中几人立时羞愧难当,刚刚自己居然还在先师面前大谈素描,这脸丢到姥姥家了!这也不怪他们,谁又能想到嘴里蹦出“老子是纪宁”这样话的人,是个正经八百的画道先师呢? 文康带着纪宁去住处安置好行李,他是一名专于画道的雅士,一路也是发自肺腑地表达了对素描技法的钦佩,以及对纪宁的赞扬。 二人分开后,时间离晌午还早,纪宁就开始到处转悠起来。他来到在一处后花园,这里流水潺潺,假山亭阁,美不胜收,纪宁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得一阵幽幽琴声。 古琴,纪宁不懂,但他音律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毕竟他前世一个美术生,艺术细胞都是相通的,音乐听得多了也自学过乐理上的东西。 凭着炎黄大陆的记忆,纪宁渐渐听出这曲子是琴圣师旷所创《阳春白雪》中的《白雪》,这曲子难度极高,当时本有创歌词,奈何其难度少有人能唱和,是为“曲高和寡”。纪宁听这琴声虽悠扬动听,节奏轻快,表达出了春去冬来,万物生长的意境,但是总觉得有些问题。 其实不是他耳力多高,纪宁只是觉得这曲子缺少了一种张力,前世世界没有这里的各种拘束,音乐也是各种类型都有,人们一般都爱通过音乐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哪些曲子富有张力,哪些没有,很多人其实凭感觉都能听出。 纪宁顺着琴声绕过石板小道,来到了一处小亭中,那里正有一个抚琴的黑衣男子,剑眉星目,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 黑衣男子面带疑虑,很是专注,纪宁靠近他也没发现。 终于,男子一曲弹毕,长叹一口气,纪宁的声音把他稍微吓了一跳。 “这曲《白雪》弹的好是好,可怎么听着柔弱无力,缺了些力道?”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发现身边是一个身着华服的清秀少年,随即道:“少年人,你也是钻于琴道之人?小小年纪应该还只是雅士吧...” 纪宁摇头:“四艺中我偏爱绘画,目前只是文士一名。” “画道文士?你却能听出这曲中不足?”黑衣人愕然,接着又沉吟道:“那你可否说说我这曲子为何会弹成这样?” 纪宁抿嘴思忖片刻,然后正色道:“你的问题在于,你没有释放自己!” “释放?”黑衣人心道我也没被人绑着啊,怔了下才明白,“你是说我没有充分把自身的感情融入琴曲中?” “诶,对喽...就是这意思!”纪宁点头。 黑衣人皱眉:“你听错了,我以琴入道,情曲融和之法不说登峰造极,也自认炉火纯青。每每拨弦情绪的把控极为精准,每一音节都不溢不亏...” “打住!”纪宁突然打断,“你控制情绪?极为精准?” “是,我有自信...” “你先别自信...”纪宁咂咂嘴道,“我可能知道了,问题就在这!” 黑衣人不解,纪宁继续开口,语气严厉:“谁让你控制了?情绪这东西,你为什么要控制?!” “嗯?”黑衣人更迷惑了,控制情绪,让琴曲在富有感染力的同时,也不会造成用力过度的不和感,这是学琴之人必须掌握的东西啊... 纪宁道:“你可能现在钻了某种牛角尖,既然你精于控制...这样,你不要先控制着情绪去释放,你试着先释放再控制!” “先释放再控制...”黑衣人眼睛微微眯起,内心在拿捏着什么。突然他眸光一亮,正了正琴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以右手弹弦出音。勾、剔、挑、抹...一小节琴音蓦然响起。 让情绪自然爆发,再去小心控制,这样的琴音更容易处于一个极限状态,多一丝则过火,少一丝则不够,比起一开始就去限制情绪的效果要极致得多。 这一瞬间,纪宁突然感觉这琴声击中了他的心房,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那棕色琴身四周空气在震荡! 曲子连绵不绝,有一气呵成之意,一幅幅冰雪融化生机复燃的情景,仿佛浮现在纪宁脑海。琴声渐渐接近尾声,忽然,黑衣人手中的古琴毫无预兆地腾起一团柔和的金光,沉浮着萦绕在黑衣人身边。 此刻包括纪宁,整个雅院再往外方圆十里,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这首《白雪》。而这些人也都同时看到雅院上空,两只青白色的巨大黄莺拨开云雾,欢悦飞扬,良久才徐徐消散。 在相隔雅院很远的知州府,幽州通判曹严脸色一变,从一把躺椅上连滚带爬立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黑衣人的方向,喃喃道:“琴艺三等异象——黄莺出谷!雅院吗...说不定是他踏出了那一步?!” 第二十一章 琴尊(求推荐收藏) 幽州,雅院。 “哈哈哈哈...” 黑衣人爽朗的笑声已经听不进纪宁的耳朵了,他现在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出谷之曲落音,这黑衣人的气势显然暴涨了一大截,纪宁只感觉他此时像是面对着一个从古代走来的先贤,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的压力让他肩膀都有些酸。 这样的人物越是神秘,越是让纪宁心里不安,于是他道:“这...这位阁下,敢问是哪位高人?” “高人?不不不...”黑衣人笑道:“我不是高人,你才是高人啊!” 纪宁也不知道黑衣男子说的是真话假话,正想怎么回应,一个熟人却是由远及近,脚踏墨汁化成的浪涛,眨眼间来到了两人身旁。 “冯老怪!你成了?” 来人正是通判曹严,看起来气喘吁吁直接就对着黑衣男子发问。 黑衣男子呵呵笑道:“嘿嘿,没错...我成了!” 什么就成了?纪宁迷茫,看向曹严道:“曹通判,这位是...” 曹严神色古怪:“纪宁?原来你们还不认识啊?我给你介绍下,这个人就是幽州知州,冯天明!” “知州?!” 知州是一州的最高行政官员,是正四品官职,比曹严的从四品还要高一些。 纪宁惊愕,冯天明也呆了:“你就是纪宁?通县的素描先师纪宁?!”冯天明这几天一直在雅院练琴,没有看过曹严带回来的画像,因此并不认识纪宁。 纪少爷干笑点头,想起自己刚刚还让冯知州“释放自己”,有点怪怪的感觉。 而冯天明此时却是惊喜道:“纪先师,你莫非还精通琴道?” 曹严插嘴问这话从何说起,冯天明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你知道我在宗者境停留多年,这几日在雅院不断摸索琴艺,手都弹的快断了,却始终有一处瓶颈让我再无法精进。” “但就在那会儿,纪先师可谓从天而降,一语点醒梦中人!让我弹出一曲出谷佳音,顺利破入尊者境,延寿百年!” “竟有此事?!”曹严大惊,看向纪宁。 纪少爷被两个大男人看宝贝一样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毛,但内心也震撼不已道:“两位,学生并不太懂琴,今天纯粹是冯知州天赋异禀,厚积薄发才会突破尊者。我就是一句戏言罢了...” “此言差矣!”曹严道,“冯老怪在宗者停了多年,他年过八十,再不突破就终身无望了...” 纪宁惊讶这冯知州居然已经八十岁了,看起来还像四十岁模样,又不知怎么保养的... “我灵国已知的尊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现如今多一个尊者,就多了十二分的国力啊!”曹严此时好像比自己称尊还高兴,“纪宁,你这一语点出一位琴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呐!” 纪宁没想到自己在后院碰到个弹琴的,瞎忽悠几句能有这样事,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冯天明道:“纪先师,你的这份恩情我可是牢牢记下了!以后但又什么麻烦事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纪宁心道这话说的可大发了,于是问:“冯大人...此言当真?但凡任何事?” 冯天明一笑:“这叫什么话,只要不是违乱常纲律法的事,我堂堂幽州知州,怎么会对一个少年学生戏言呢?”纪宁心想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琴尊一怒,一弦可断千人生死。冯天明的这个承诺可以被纪宁当作一个底牌,毕竟他现在可是在防着一些自己都不了解的人。 三人交谈一会儿,差不多也到了晌午,几人一起在琴院的食堂内吃起了午饭。食堂里的其他学生和讲师先生,看到幽州当家的两位大人居然跟一个少年在食堂用餐,也是面面相觑,只觉那少年可能又是出身哪个不得了的豪门。 ...... 琴院的食堂议论纷纷,远在通县纪家,纪乌兰也突然一个哆嗦。 纪乌兰本来正在书房忙些生意账本的事情,时不时也挂念下儿子,饭也没顾上吃。 “那臭小子,也有今天啊...” 就在老爷子又开小差的时候,他忽然打了一个没由来的颤,纳闷儿间却是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从周身的毛孔涌入。随着这种感觉的加深,纪乌兰的耳旁似乎响起了某种晦涩的道音像是在讲解什么,又像是在诉说。 直到纪乌兰陡然发现自己的文士书胆产生了变化,他才惊呼出声:“圣临!” “轰!” 正是青天白日,可纪家上空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雷响声,随后整个纪家大院都微微震动起来。纪老爷子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冲出书房,下意识地就往天上看去。 本是晴朗明净的半空中,突然聚起一片白云。一只数丈宽的淡金色大手徐徐撕开云彩,探出来静静悬浮在那。随即,一副画卷从纪宁的卧房凭空飞向高天,融入那只巨手不见。纪乌兰当即肃穆起来,一抖衣衫,恭敬跪拜下去。 “学生纪乌兰,谢圣赐灵气!” 半圣可谓天下师,纪乌兰大把年纪,但身为修文之人也要自称学生。 没有其他的回应,那只大手收回,连同云彩消散,此地再度回归平静。 纪乌兰起身面露狂喜,他发现自己停滞多年的修为似乎有所增加,早就没有过动静的书胆也开始成长。 “这是半圣因那画的赏赐吗...” 半圣降临,虽自有福祉降下,但直接为人灌注灵气却是故意为之。纪老爷子热泪盈眶,他年轻时因种种原因止步文士,早就无心再修文,可现在他感觉自己有机会重踏文路,再度突破!纪乌兰回到书房,当即研墨铺纸,回忆着书圣王羲之的传世名帖《兰亭集序》,就开始临摹起来... 纪宁父子此时都不知道,那幅《冷月寒烟图》和之前的《女子像》此时正在泰山上一座恢宏的阁楼中,静静地悬浮在两个人的面前。 那两个人眼睛半睁,看不清眸中神采,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紫袍人开口。 “作画形式、用具,皆为首创,不落窠臼,奇哉。” 另一青衫人也道:“绘制手段、效果,可称惊艳,古今未闻,妙哉。” 紫袍人又道:“下月《雅术》两画同登,此子雅名远播,也必将受天人关注,木秀于林未必是好事...” “是否暗中相护?” “......不可,少年先师百年未有,此子年轻,缺少磨砺,文修之路一帆风顺反会断送其优势,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第二十二章 第一课:野渡无人舟自横 今天是纪宁重要的日子。 初为人师,纪少爷昨日见过了知州,今天就要开始自己的第一堂课了。 到了时间,纪宁走进画院,来到了一间讲堂。这会儿太早,学生一人未到,纪宁便坐在讲师椅上,腿往桌上一翘打起盹来。 等纪少爷被窸窸窣窣的人声吵醒的时候,他才蓦然发现讲堂里十几双各色目光都盯着自己,有崇敬的,有疑惑的,有质疑的,亦有些微不屑的... 纪宁打个哈欠,站起来又伸个懒腰,翻起讲桌上一本名册来。他发现,这间讲堂里的学生好像大部分都比自己要大个两三岁,甚至大四五岁的也有。 “难怪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有点倨傲之色,即使知道我是先师,但让我一个少年人教他们,显然都是颇有些不服啊...” 纪宁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人在想什么,淡笑开口:“我叫纪宁,你们可能大都知道了,今天开始我将教你们绘画。不过...” 纪宁话锋一转,神色严正,声音也大了些:“我知道你们不说全部,你们起码有八成的学生对我并不服气,我说的可对?!” 学生当中顿时开始交头接耳,一阵喧哗后,其中一个学生直接站了起来,声音倒是犹如银铃:“纪先生,你说的不错但也不全对。” “嗯?说说看...”纪宁没料到竟是一个女学生第一个出头,那女学生虽比不上凌烟寒那般容貌,但也文静雅致,挺有气质。 女学生继续道:“我们知道你是素描先师,虽没见过素描画,但先师之名上天认可,我们对你的画功并没有产生什么质疑。” “只不过绘画与教画是两回事,画的好不一定教的好,纪先师的年龄在我们这班学生里都要排靠后,教学经验肯定不足甚至没有!所以,我们是怀疑纪先生的教学能力,怀疑我们在纪先生这里学不到什么真才实学!” 越往后说女学生的言辞似乎越有激烈,很多旁边的同学都已经开始给她打眼色,但女学生不为所动,看着纪宁眼中透着一股倔强。 纪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荷。” “夏荷,我知道了,先坐下吧。”纪宁点点头,又问道:“在座诸位可都是与夏荷一样的想法?” 只有一些小声的肯定回答传来,但这也意味着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这样认为。 “行,我先点下名册,认识下你们吧。”纪宁笑了笑,开始点起名来,众学生疑惑地应答着,夏荷也睁着好奇的眼睛颦眉不解。 点完名后,纪宁突然把名册往桌上轻轻一摔,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刚刚夏荷撒谎,你们居然全都附和,这个讲堂的学生还真是团结啊...” 纪宁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学生都愣了,不待有人提问,纪宁突然朗声道:“说什么对我画功不予质疑,只是不认可教学能力...这纯粹是借口!” “你们心中,终究只是在怀疑我的实力罢了!若是你们亲眼见我展示一些精湛的画技,你们可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你们知晓我为画道先师,可你们心中多少还是不愿接受一个比你们年龄还小的人,却得先师之名的事实!” 一些学生此时已经开始脸红,夏荷咬着下嘴唇,一语不发。 “你们有着年轻人的傲气,若是这股傲气能让你们提高自己,不断前行,那是好事!但如果这傲气让你们自命不凡,甚至不肯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只闻其名还不见其画就已经开始逃避!那今天起,要么,就滚出这个讲堂!要么,就在我面前收起这些傲气,正视自己的不足,踏踏实实跟我学画!” 讲堂鸦雀无声,十几个年轻学生个个低着头,那夏荷此时耳根都已经红了,甚至泪水都开始在眼眶打转。 的确,正如纪宁所说,他们不服,说白了只不过是好面子。他们能来雅院学习,哪个不是有着一定底蕴,或是家境或是天赋哪个会差。他们的修为可能在幽州甚至全国都算好的,但灵国本就式微,他们跟天下文人一比又如何呢? 这些学生以在雅院修文为荣,抱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想法,维持着自己的优越感。 而如今,他们很不愿承认纪宁是他们的老师,因为这就是等于变相承认自己空有天赋和资源,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出身县城的十六岁少年!也揭明了举国势力衰微,并不能成为他们比其他国家文人要弱的理由! 纪宁知道自己说破了这些人的真心,有言是不破不立,于是又道:“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们至少都是想变强,你们学画终究也想着为国效力,也为人族安宁!那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来满足你们的愿望!” 听到为国为人族几个字,一堂学生顿时再度抬起头,眼中都是一亮,有人已经面露坚毅,刚刚的事似乎瞬间就抛之脑后了。 纪宁心道,这里的文人似乎个个都有一腔热血,深谙家国民族大义,自己有空还是要多了解下国情和天人的事。 “正好,既然你们不服,我也正好给你们开开眼界!”纪宁的话勾起了学生们的兴趣,他们的确都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糊涂,但是纪宁的画说到底他们一开始就想见识下。 “我出一道题,你们来画,画完之后待我看过,我自己也会按题画一幅。最后孰优孰劣大家一起评判!” 和纪宁比画?!众人摩拳擦掌,纪宁知道要让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心服口服,除了揭他们的短,还要自己下笔才能见真章。 “为了公平,我不会用素描技法,而是同你们一样画水墨。听好,这是一副命题画,我出的题目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野渡无人舟自横”出自一位尊者的名诗《滁州西涧》,以诗句为题便也意在考察人对意境,对画韵的领悟力。十几个人提起自己桌上的笔,又从书箱里抽出宣纸铺开,开始绞尽脑汁边想边画。 文士画画是普通人的十倍速度,很快许多人停下了笔,细细观摩自己的画卷,有人摇头晃脑显得很满意,也有的则是皱眉叹气。 纪宁走进学生身边,开始一个个检阅他们的画。只见有的人画一只空船靠在一棵怪柳下,似乎随着河水波浪的起伏而上下浮动。有的考生画悬崖下横着一只小船,船头上伫立着野鹭。 夏荷的画中,一只小舟停靠在岸,船篷上画了几只鸟雀啼叫,表示船上无人。其手法和技巧都十分娴熟高明,有其他学生看到也是点头表示称赞。 夏荷紧张地看着纪宁,然而纪少爷却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撇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放下了画。夏荷握了握粉拳,纪宁到这已经看完了所有人的画,而显然他一副都没看上! 第二十三章 画成染霞! 看过所有人的画后,纪宁道:“这是一副命题画,因此这画重点在于审题立意,意境对于一副画的重要性不用我再多说,可你们看看自己的画呢?” 众人低头看画,纪宁继续道:“那些单画空船无人的,就不用说什么了。而有人画的野鹭伫立和船篷鸟鸣的确要高明不少。” “但是,你们的作品基本功虽然都不差,可差不多都是图解式的,作者只是极力要告诉观众此处无人。而野鹭和鸟雀都显得过于直白,缺乏含蓄,没有表达出诗句深邃的意境!” 夏荷和其他人闻言都若有所思,纪宁说的确实没错。水墨画的难度,基本功永远排第二,意境始终是无数文人在追求的东西。 “实际上,你们所有人对这句诗的本意都没理解对,更何谈意境呢?”纪宁边说便往讲桌上走去,“‘野渡无人舟自横’真的是在说船上无人吗?” 众人不解,纪宁又让夏荷解释下这诗的意思,夏荷想了想道:“这句诗是讲,傍晚下雨潮水涨得更急,郊野的渡口没有行人,一只渡船横泊河里。这其中也蕴含着作诗的那位尊者,对自己空有抱负却无所作为的忧伤,引人思索。” “你说对了,但自己却还不明白。”纪宁在讲桌上展开三尺生宣,取一只羊毫笔,蘸了蘸墨,开始作画。 一干学生顿时呼啦啦围了上去,纪宁的手快速滑动着,时勾时点,时撇时染,很快一副单色水墨卷成。 纪宁画旳是一只自由横斜的小船,而此船与其他人画的不同,并不是空船。那船尾上坐着一位盘着双腿的船夫,神情悠闲自得,独自吹起长长的竹笛,悠扬的笛声,似乎随着曲曲弯弯的河水,一齐飘向远方。 画完之后,众人首先是惊叹纪宁的笔法,飘逸而不羸弱,沉稳却不过火,下笔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因为其控制力高深莫测。 这也就是纪宁在来幽州前,潜心练画的成果。他将脑中画馆里的大师作品每一处都认真分析,包括笔锋走向等等细节都一清二楚,临摹时力求一模一样,这样虽然对自己的画道领悟和意境提升帮助很小,但对基本功的提高却是极大。 在称赞过纪宁的笔法过后,学生们再次欣赏这画,渐渐发现这画中像是有一股悲戚之意扑面而来,那船夫的背影看似闲然自得,实际上总觉心藏万千愁绪,夏荷甚至感觉自己都能听到那笛声中的哀怨和悲怆。 据说,作《滁州西涧》的那位尊者当时被朝廷提拔,要其回京上任。而那尊者正在前线与天人作战,奋勇杀敌,皇命不可违,想到自己一身修为无法再有用武之地,心生悲伤才创作了这首诗。 而纪宁的这幅画,简直将那尊者当时的心情传达的淋漓尽致!但在场的人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纪宁见大家都面带沉醉蹙眉思索,淡笑道:“我这幅画的笔力你们将来迟早也能做到,但是我对这题目的理解,却是比你们高上一筹,这一点不是多练画就能做到的。” “夏荷,你刚刚是否说过这诗句里有‘郊野的渡口没有行人’的意思?” 夏荷点头,纪宁继续道:“我之所以说你没明白是因为你不够细心,没有行人渡,不代表没有摆渡人啊...” 这话一出,许多人霎时恍然。 “对啊,‘野渡无人舟自横’...渡船无人渡,可渡船上的船夫应该还在啊!” “且就算船夫也不在,诗句中也并未指明,我等为何非要纠结于空船无人呢?” “的确,这船夫独坐船尾横吹长笛,这就已经暗示观众,现在无人过河,含蓄生动引人深思。相比之下,空船无人实在索然无味!” 纪宁这幅画中的船夫是点睛之笔,可以说就象征着那位尊者本人。孤身在船,一曲肝肠断,像是在和前线士兵道别,又像是在表达对朝廷的哀怨。很多学生在这画中,深深感受到那位尊者临行前的不甘和失落,甚至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叹。 夏荷心中复杂,她已经彻底被这幅画所折服,不仅是她,这一堂的学生在这一刻,对这位十六岁的教画先生,均是发自内心地钦佩!他们知道,即使自己发现了“只言行人不渡”这一点,依然不会想到添一船夫,就能将其意境瑧至极致,提升好几个档次! 自古都有“微言大义”一说,一副画的某一细节,甚至某一笔可能就是那整个画卷的精髓。四艺文人,越是能从细小的事物表达越高深的涵义,那么这个人必定越是不凡。 纪宁再提笔命名,小楷落下“野渡横舟”四字。水墨画题款分“题”和“款”,纪宁书法一般又不擅自作诗词,便只落单款“纪宁”二字。 “宁”字收锋,那画面突然金光荡漾,当中河水仿佛流动起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让人闻之戚戚。与此同时,讲堂窗外有异色的光亮透进来,不少学生把头伸出窗外探视,却再也无法将目光收回来了。 高天上,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虹光横贯长空,根本看不到起点和尽头!整片天空已经是云蒸霞蔚,斑驳陆离,如同各色颜料以天为纸,徐徐渲开。其情其景如梦似幻,比之人间仙境也不过! 学生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白发胖老头已经咣地一声冲进了讲堂。 “我的感应应该没错!在哪?!在哪?!” 画院总教习文康,状若癫狂,明明年过古稀,现在却歇斯底里恨不得跳起脚来。最后他眼睛定在了讲座上那副《野渡横舟图》上,飞快上前。那画上金光涌动,映在文康面露狂热的脸上。 他观摩很久,才呼吸急促道:“此画,不负挂虹染霞之名!四艺二等异象能出在我幽州,我灵国!老朽亲眼见证,死也无憾呐!” 众学生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副染霞之画的诞生!二等异象的四艺作品,其灵气足以接引承载部分国运,扬国威,固国本!而灵国这样的作品已经数年未出了,其余六国,则是几乎每年都有宗者乃至尊者级的文人创作出来。 可纪宁连雅士都不是,只是个文士!文康看到那落款,仍然有些不相信地问过纪宁三遍,才确信这画出自纪宁之手。 挂虹染霞之景终于散去,文康看着《野渡横舟图》,忽然想起了什么,面露纠结,再三思量后终于犹豫道:“纪先师,老朽自知修为低下,但今日厚着这张老脸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纪宁忙道:“文老先生不必如此,有什么说就是了。” 文康靠近纪宁,正欲说话,忽然有风吹进门来,外面吵吵嚷嚷,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两人都是一愣,纪宁首先出去查看,之间两道熟悉人影并列从远处踏《江流图》而来,但那两人的动作却是让纪宁眼皮直跳。 只见曹严和冯天明这两位幽州的头头,现在一个人抓着对方的胡子,一个人扯着对方的头发,都老大不小了却光天化日在掐架,嘴里还在不停吵嚷。 “冯老怪,你还要脸吗?!明明得了纪宁指点都突破尊者了,你还想怎样?” “姓曹的!尊者虽难,染霞之画也是不易!大家凭本事说话,你的屁话岂能动摇我的文修道心!” “你个老不修!你我多年感情,你竟然就因这区区一幅画就要让其破裂吗!?” “啊?你说什么呢?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我去你个...” 通判和知州边打边骂,终于到了纪宁面前才停手,二人争的脸红脖子粗,同时蹦出一句:“纪宁...你这画...可否相赠予我!?” 第二十四章 三画同刊 纪宁有点乱,冯天明倒是又先一步道:“纪宁,我当然知道这画的珍贵,我也知道平常物事或者钱财等,万万不配与此画相提并论...所以...” 冯天明说到这停顿了下,面露大义决绝道:“实不相瞒,老夫有一孙女也生的如花似玉,不知纪宁你...目前婚否?” “呃?!” 纪少爷怔住,曹严却是一脸悲愤: “冯天明你个挨千刀的!为了个破画你把你孙女都卖了,你还是人嘛,我怎么就一直没看出你的真面目来!” 冯天明撇嘴:“破画?那行,你别要,谁和我抢谁是我孙子!我看重的不是画,是纪宁这个人!等我们结成亲家,染霞画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曹严狠狠翻了一个白眼道:“纪宁,你别被他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实吧,我也有个孙女...” 纪少爷一阵头大,打断两人:“二位大人,这事先放一放,我想问问这染霞画是怎么个意思,那丹青坊的泼皮无赖不会又给我抢了吧...” 二人见纪宁担心的居然是圣地又要“抢”他的画,也是哭笑不得,曹严道:“半圣上次之所以拿你两幅临境画,是因为开山作意义重大,需要放到丹青坊保存。其实一般的临境画,丹青坊也只会印下拓本带走。我身为通判的职责也会负责接收圣谕等,所以再了解不过了。” “但是染霞之画何其稀有,宗者以上的人物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的。且画成后水火不侵,刀砍斧剁不裂,不需要丹青坊的存放保护。而你的真卷自会形成一份特别的拓本,降在丹青坊的画阁中,与真迹无二,包括所蕴灵气等全部一模一样,半圣自然没有拿你画的必要。” “所以这次就是你们想拿?” “对对,就是我...不对不对!”曹严头马上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个文人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拿呢,而且我们可是朝廷官员...更不可能抢啊,这毕竟是你的东西...” “行了行了,学生知道两位大人是好官!”纪宁笑道,“知州大人,你昨天大喜临门不久,今天这画我就赠给曹通判吧,以后若还有幸作出,我又给你便是。” “哈哈哈,看看人家纪先师,冯老怪,听到了吧下次有就给你...这画我要是长期观赏临摹,对我的修为又是不小的提升啊...说不定我也就快成尊者了...” 曹严嘴咧嘴大笑,冯天明嘟囔着:染霞画有那么容易?就算是你纪宁天资绝卓,这下次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虽然心里很嫉妒曹严,但是冯知州其实对纪宁的这一举动颇为欣赏。 他与曹严关系虽如兄弟,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有官位高低之分,他知州掌握的实权可是比通判大多了。通判说起来是二把手,但平时负责的大都是传递消息记录文案等事,跟知州掌揽一州大小民政可不是一个概念。 照理说,相比通判,给一个知州的人情那是谁都不会嫌多,这二人如果真想要别人的什么东西,那人家肯定宁愿一股脑全给知州,通判也不会对此感到奇怪,毕竟身份差异摆在那。 可是纪宁没有,在他看来,这是因为纪宁绝不是专于奉承之辈,为了利益前途什么都干的人,凡事也知道进退,适可而止。 明明是如此少年天才,却还能保持一颗冷静谦逊,淡名薄利的心,冯知州对纪宁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而纪少爷并不知道冯天明是怎么想的,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物以稀为贵,两次大人情都是冯天明的,肯定会削弱平均价值!但要是把这画给曹严,那就都能充分发挥作用!嘿嘿,本少爷真是聪明...” 泰山,丹青坊。 一个大屋子里,几位丹青坊的文员们在忙碌着,他们在着手整理下个月《雅术》的内容,准备开始印刷。这时候,一个年轻文员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来到一张桌前,手捧一副长卷。 “大人,这是刚刚在画阁显现的拓本,乃是染霞之画!” “哦?”一个中年人抬头,“难道又是越国那个柳画尊?还以为他今年不会有什么杰作了呢...” 年轻文员小声道:“大人,这画...是出自灵国...” “灵国?” 不仅是中年人,身旁一个二十几岁左右的青年也是一惊,道:“灵国有画尊?难不成是某个画宗所绘?!” 年轻文员面色有些古怪了:“大人,这画是...那个灵国通县的素描先师...纪宁所作...” “纪宁?!又是他?”二人同时惊呼出口,“不对吧...他又画什么了?现在什么阶位?” “这次是水墨画...现在阶位是文...文士...”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纪宁身为文士作临境画,可以看作先师开山的优势。可这次就不一样了,文士作出振国威,固国运的染霞画,这可是要让天下都骇人听闻的事! 两人又将那《野渡横舟图》拿来观摩,皆是啧啧称奇,其意境之深邃,他们反正是自认画不出来的。 事实确凿,当下问题无非一个:这画是否要连同两幅素描一起登上下月《雅术》! 青年皱眉道:“若是一齐刊登,这作者的姓名身份按惯例也是要登的。可少年先师一月内连作两幅临境一副染霞,这样的三幅作品登载到同一期《雅术》,可是前所未有啊...” “确实前所未有,如此人才就怕这之后骄狂放纵,泯然众人...” 青年听到这话似乎眼睛一亮:“那这幅画要不就不刊登,就让它静列画阁不就行了...” 中年人闻此言倒是突然一声冷哼,斜睨着那青年道:“即使现在不刊登,以后为什么就不行?再者说,那人的前途由自己做主,我等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这三幅画既然达到标准,那该登的就要登!” 青年像是有些心虚还想说什么,中年人又道:“你虽为楚国人,如今却身在丹青坊,家国恩怨早该放下,一心只为人族大业才对!你若还不明事理,迟早会被废掉修为,断你画骨,将你逐出圣地!” 青年这才立刻惊醒,背脊发麻,连声道歉口呼圣名,二人这才继续自己的工作,但中年人的内心依然不平静。 “少年先师两画同刊也就算了,三画同刊众圣也没什么意见,真是圣心难测啊...只是这下月发刊,可是有的热闹看了...” 灵国国都,那座只逊于皇宫的豪华府邸内,几只信鸽在不停飞进飞出,府中一人快马加鞭在往幽州赶去。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纪宁,他的教学路已经步上正轨。 这几天讲堂的学生虽然对纪宁心服口服,可却是多了些怨气,因为他们不仅学习素描的要求被强势驳回,更是已经连续几天上课都只做同一件事——画鸡蛋。 第二十五章 中秋雅赏 纪宁年纪不大,派头十足,在讲堂里随时一副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模样。 “今天呐,你们鸡蛋也画了几天了,这个月剩下的三天我们就换换口味!” 讲堂里阴郁的气氛瞬间仿佛照进了几缕阳光,然而还不待学生展开笑颜,纪宁又是一泼冰水浇上。 “咱们今天开始画彩色的鸡蛋!” 一片唉声叹气,终于有人受不了,站起身道:“纪先生,我现在看到鸡蛋就想吐,我们能不能别跟蛋过不去了...” 纪宁眉毛一挑,直接让那人把画过的鸡蛋画都拿出来,于是学生照做从书箱里抽出一叠纸张。 纪宁将其中几幅鸡蛋画摊开道:“你看看,你画的这几幅鸡蛋有什么不同?” “不同?” 那人反复看过后,咬牙道:“学生愚钝,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还请先生明示。” “明示个屁!我知道我还问你?”学生们显然习惯了纪少爷的这种不羁之言,眼里都只有着疑惑。 “你这几幅画明明就是一模一样,除了轮廓歪歪扭扭不同还有什么区别?!可是实际上的鸡蛋真的都是一样的吗?” “你们想学素描,素描就注重一个真实,而在真实生活中,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鸡蛋!即使是同一个鸡蛋,由于观察角度不同,光线不同,它的形状也不一样,而随着阴影的变化,你甚至应该感觉到它的重心也不一样!” “我让你们用水墨来画,既是培养你们的观察能力,又是要训练你们把光线阴影的变化,通过墨色浓淡表现出来,这个东西在素描上可是最基础的!” 学生们此时都纷纷拿出自己之前的作品翻看起来,开始沉思。纪宁又让他们从今天开始,每天从家里带一个鸡蛋来照着画,这是要开始同时训练他们的色彩认知能力。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蛋不画何以画江山。” 纪宁编出来的这句话俗是俗了些,但倒也还合仄押韵,学生们个个表示此乃先师语录,要好好抄写记下。纪少爷对这种态度很满意,留下一屋子画蛋的学生,出去透气了。 纪宁正好碰到也在外面转悠的文康,想起那天本来其实是文康第一个想要他的画,不过最后当然是不敢跟知州二人争抢的。纪少爷觉得老头还挺可怜,于是主动上前搭话。 “文老先生,挺清闲的啊,最近身体可好?” 文康见到是纪宁,礼节性回应了下,随即却是面露愁色。纪宁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和蔼的老先生,有这样的表情,便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 文康皱眉道:“其实纪先师不问,老夫也是要说的,昨日老夫刚刚收到一封来自汴京的加急书函,内容和纪先师有关...” 汴京是灵国的都城,灵国疆域辽阔,不说纪宁,纪老爷子一辈子都没去过那。 “都城来信怎么会与我有关?” 文康沉吟道:“这书函是礼部发来的,内容是指定参与中秋雅赏的成员,其中便是有着纪先师的名字...” “中秋雅赏...”纪宁对这个词并不熟悉,只是略微听到过。 文康疑惑道:“纪先师莫非不知道中秋雅赏?” 纪宁摸摸鼻子:“我以前对这些了解的比较少...” 文康点头道:“也对,纪先师能有如今成就,想必也曾沉迷画道不能自拔,这样的人很多,倒也不奇怪。” 纪宁讪讪一笑,文康接着就告诉了他关于中秋雅赏的事情。 原来,每年中秋节的时候,灵国每一州会举办一次中秋雅赏,广聚一州的年轻才子文人,共同行雅赏月。其中自然不会少了琴棋书画四艺,所以这中秋雅赏实际上是各方文人展示自己,传扬雅名的一个机会。 而当中更有一项活动让许多修文年轻人蠢蠢欲动,那便是文斗!文斗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这几乎是年轻文人们第一次有机会将四艺用于战斗,这无疑让他们心生向往。 “可是参与中秋雅赏的,都是雅士阶位的年轻文人,我不过是文士,这事怎么会轮到我呢?”纪宁不解,他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文康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纪先师啊,老夫有一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先生请讲。” 文康压低声音:“纪先师可曾得罪过兵部的人?或是跟兵部多少有联系的人?...” 纪宁心里咯噔一下,眯起了眼睛,沉声道:“老先生,这中秋雅赏不是归礼部在管吗,如何扯到兵部...” “哎,当今灵国,只有兵部!哪来其他五部啊!” 文康看到纪宁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纪宁一个县城出身的人,怎么会惹到兵部。 “六部中,礼、工、户三部都基本全是在兵部尚书的控制中,幸好吏刑二部大权还在,灵国官吏政事还能正常运转,但也是深受兵部压制。” 两个人现在都明白了,纪宁刚来雅院教画不久,而且不管如何都还是文士,文士的灵力和雅士相比犹如小河比之大江,两者至少在战力上相差甚多。即使是同样的战画战帖,或是战曲战棋等,文士和雅士发挥出来的威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其他先不考虑,雅赏中的文斗便涉及到文人的战力了,虽然一直以来文斗都是点到为止,可这次由兵部指明纪宁一个文士去参与,一切都可能不好说了。 “端木胜,是真的开始要动我了...”纪宁有些烦躁,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无巨细都不随意放过,牵一发就动全身的人。 纪宁当初不好的预测果然成真,这个兵部尚书定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而端木胜这个人更是对此不能容忍任何一点瑕疵和变数!现在在端木胜眼里,显然纪宁就是这个变数! “你想对付我,我就陪你,反正我也算活第二遍的人!”纪宁心下一横,突然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很多。 “文修修为,我要尽快提高!修为越高,我雅名越盛,他明目张胆动我的可能也要小些。现阶段我只能先尽力度过这次危机,等到考取雅士后就能轻松不少。” “但是随着我的成长,他表面上虽会消停些,但他眼中我的威胁也越大,暗里肯定会更加针对我!现在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但强行让我参与雅赏文斗的事都已经做出来了,久而久之我必定会有性命之忧!” 纪宁仔细思考,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端木胜势大,我孤身一人始终难以与之抗衡,我需要暗中培养一股自己的势力!” 这话纪宁想的大胆,但说出去可是捅破天的。什么叫做自己的势力?端木胜的兵部现在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只不过没人敢在朝野上明说,因为结党营私是大逆不道之罪! 同样是培养自己的势力,以纪宁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就叫做造反! 不过纪少也想过这一点,所以他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纨绔出身的优势,他要培养的这股势力,先不跟权力、武力打交道,而是从钱开始! 第二十六章 《清明上河图》 纪宁道:“老爷子,这事是上面的安排,我自然没办法拒绝,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不过学生心里有数,会小心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的不说,战画在纪宁脑子里的画馆中,那可是一抓一大把。他需要做的,就是反复临摹熟悉这些画,为雅赏文斗做准备。 “此外,以防万一还要练些战帖才行!”纪宁想起那天李客卿的“擒杀”二字,书法在战斗中的速度优势,相比绘画可是大不少。 文康见纪宁自己都怎么说了,也点了点头,心中对那端木胜又添一份厌恶。 “我人族灵国好不容易出如此一位少年人杰,那人竟然都不待其羽翼丰满就要开始打压,这与弃国叛族何异!”文康老先生发自内心地欣赏纪宁,可自己却也无法为他做什么。 纪宁问道:“老先生,这件事情礼部只通知过你吧?” “嗯,毕竟我是画院总教习,通知我就足够了。” “那好,这件事情希望你现在不要透露给其他人,包括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 文康答应了,纪宁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就拿出自己的一些底牌,冯天明现在是实打实的尊者,其地位不再受到官阶所限制,某种程度上,尊者足以和端木胜本人平起平坐。 但过早地将冯天明暴露出来,纪宁一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二是冯天明再怎么样也是独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那骠骑大将军冷孤绝号称第一尊者,不也是受到了端木胜的迫害吗? 说完这件事,纪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文老先生,这灵国的都城汴京,可是有一条汴河?” 文康不知纪宁为何突然问起这事,答道:“汴京确有一条汴河流过,汴河是灵国重要的漕运交通枢纽,商业交通要道,可以说汴京的繁盛跟汴河是分不开的。” 接着在纪宁的询问下,文康又仔细地介绍了下汴河两岸一带各色景象,闹市的繁华等。纪宁问的十分仔细,饶是文老先生曾在汴京住过很多年,现在也是说的口干舌燥也答不全。 最后纪宁终于不再问了,眼里却是闪着兴奋的光,别了文康就跑到了自己的住处卧房,铺纸研墨提笔,一气呵成。 在听过文康的介绍过后,纪宁确信这个汴京跟前世宋朝的汴京很是相像!于是他立刻开始在画馆里,寻找那副在绘画史上取得无上辉煌的传世名作。 很快,纪宁面露难掩的喜色,一副宽有七寸,长度达十五尺的恢宏长卷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他眼前。画卷中,数量庞大到惊人的各色人物,牲畜,交通,建筑等各有特色,惟妙惟肖。每一处细节,无不是神来之笔,望之直接让人不由屏息震撼! 《清明上河图》,在前世,这是与画祖顾恺之的《洛神赋图》齐名的十大传世名作之一! 这幅画描绘的北宋汴京以及汴河两岸的自然风光和繁荣景象,纪宁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有这幅画作模版,他要画出一副属于炎黄大陆的《清明上河图》! 而首先,依然要从临摹开始,这幅画内容繁多,采用“散点透视法”摄取了极为广阔的景象。所以纪宁第一步只是勾出了首段卷中大体的位置布局等。 可仅仅如此,当纪宁勾完后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再落笔时,画馆内图卷刺目金光一闪,纪宁手中笔断墨散,画骨如受刀刮! “只勾出这么一点就不行了,这画比起同为十大名作的《韩熙载夜宴图》,难度上还要大很多!” 纪宁摸着下巴思忖:“而且即使我以后绘画速度随修为提高,依这幅画的复杂程度看,肯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画完的,这画卷该怎么保存呢?”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纪宁挠挠头,心道要是这东西能放到画馆,随时再可以拿出来多好。 然而心念刚动,纪宁随手碰处,那副未完成的图画已然消失,同样的画卷则是出现在了纪宁的脑海里。 “这...难道还真可以?!” 纪宁惊喜,心念再动,那纸张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上。 “这不是跟前世幻想小说中的空间储物道具很像嘛!”纪少爷发现了画馆的又一个秘密,高兴的同时也惋惜不能将画馆自有的画给带出来。 “《清明上河图》要从长计划,眼下一是要准备应对中秋雅赏,二是现在就要着手准备私备力量!” 雅赏还好说,可钱怎么来呢?纪大少爷从小到大不缺钱,花钱他拿手,但挣钱可就是一窍不通了。但纪宁知道,文人想挣钱还是要靠文化,比如前世他就曾经想要通过写小说来谋生。 不过在这里,小说并不值钱,只是说书先生的糊口玩意儿,要论从文致富,纪宁还是准备从擅长的画道入手。纪少爷背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突然一声惊咦,冲出了卧房。 很快,纪少爷来到了文康的住处,也顾不上敲门,进去看到文康就说:“老先生,我还想问一下!” 文老先生一个哆嗦,刚刚他都快被纪宁问怕了,怎么这会儿还追上来了。但是累归累,对于纪宁这样好问的人,老先生为人师,自然还是喜欢的。 纪宁道:“老先生,我之前听说过除却《雅术》外,还有一刊物在七国发行?” 文康道:“你说的是《弄墨》吧,《弄墨》是七国的十四位书画尊者共同联合发行的周刊。” “《儒术》上页面有限,你知道书画两样东西不仿琴棋,在炎黄大陆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佳作产出。所以七国才联合发行《弄墨》专门刊登天下好的书画作品,质量虽自然比不上《儒术》,但也都不是平庸之作。” 纪宁问道:“那《弄墨》的销量如何?比起《儒术》呢?” “如果说《儒术》是天下文人人手一份的话,那《弄墨》则是天下人人手一份了,因为上面的书画境界远不如《雅术》高深晦涩,所以许多普通老百姓也会看。” 纪宁搓了搓手,亮眼放光:“那《弄墨》刊登作品不会也像丹青坊一样明抢吧,应该是有报酬的吧?” “呃...这个嘛是自然的,比如一副临境之画要是在《弄墨》刊登一期,按平时的购买人数,至少会有五万两银子作为作者的报酬。当然了,一般临境之画都直接奔《雅术》了。” 炎黄大陆的货币跟纪宁前世古代有所不同,这里额度最小的也就是一两银子了,并没有再小的铜钱等,比如饭馆的一碗面就大概是五两银子,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就是六万两左右。 纪宁心中有数,神秘一笑道:“老先生,您听说过连环画吧?” “连环画?” 文康一头雾水,纪少爷却是喜闻乐见,前世的连环画至少可以追溯到汉朝!而在这里,即使已经出现了故事画性质的《洛神赋图》,但连环画的概念依然尚未形成! 纪宁心里偷笑,既然没有,那如今就该本少爷赚它个钵满盆盈! 第二十七章 《兵器谱》和“连载”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端木胜来说,能支撑起那么庞大的一个势力,跟他对户部的控制是分不开的。 户部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这些说白了就是雪花花的银两。这天下文人又不是不吃不喝的老神仙,更别提平民百姓,所以无论哪个世界,经济都是第一生产力! 绘画到底能给纪宁带来多少财富? 纪少爷不能估计具体的数字,但是他至少已经从“连环画”中看到了无限的潜力。 “素材,人物,甚至剧情都没什么问题,只是要让其符合炎黄大陆的价值观,很多细节也要注意修改。” “炎黄大陆崇尚修文,四艺为尊,大陆上的主要矛盾,便是存在于七国人族和大陆西北荒域的天人族之间...” 纪宁思来想去,不停啃着指甲,终于提笔写下了一排提纲。 “拥有财富、雅名、战力,这世界上的一切的最强圣者“圣文王”,在死前说了一句话,让七国的文人都涌向了荒域。“想要我的传承吗?如果想要的话,那就到荒域去找吧,我全部都放在那里!”,世界开始迎接‘大修文时代’的来临!” 放下笔,纪少爷一个深呼吸,眼睛好像放着贪狼一样的绿光。 “版权什么的就对不起了...《圣文王》,就让你给我带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吧!”文修路争锋,热血杀敌,纪宁相信《圣文王》中的正能量将会深受这里的人们欢迎。 “炎黄大陆文风开放,也没有前世古代文字狱那种东西,这样的话对《圣文王》的改编就更方便了。大致骨架发展不变,讲述一个普通少年文人为成为圣文王而努力,所有原作反派就全部换成天人族,再穿插些乱臣贼子...” 纪宁一边想一边动笔,打好格子,画上各色人物,加上对话框填写上接地气的对话...作为文士,纪宁很快就完成了《圣文王》第一话的二十几页连环画。 “小县城的少年一心想修文,一天他遇到一名天人,危急时刻一位大修士游历这里,断臂救下了他的命,从此少年坚定了自己的目标——成为圣文王!” 第一话的内容很简单,但它的意义非同凡响,这是将是炎黄大陆的第一个连环画作品!第一次以画的形式讲述一个波澜壮阔,充满想象的长篇故事! 纪宁的连环画也是以水墨用工笔画法绘制,并没有涉及到开创流派,但这却是一种新颖的表现形式。纪宁相信将这样的作品刊登在《弄墨》上应该会有很好的反响,自己报酬也应该很丰厚。 “稿费的话,炎黄大陆的钱庄票行都是有半圣监管,隐私上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些钱还是不能记在我名下,准确的说是不能记在‘纪宁’的名下!我需要一个笔名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纪宁现在是在为自己的暗中力量做积累,自然不能署他的名字。但是即使是笔名,只要作者是他本人,雅名流传的加持依然会作用到他身上,这是天地灵气使然,也是为什么四艺作品基本不会出现重名混淆之类的问题。 想过之后,纪宁马上另起书稿,写了一封信,署名“宁昊”。 这名字带了些纪少爷的恶趣味,但读起来还不错,随后纪宁便将书信送到驿站待人邮驿,自己则是去看了看讲堂画蛋的学生又回到卧房,准备练习战画战帖。 还有三天就到八月,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就是纪宁赴雅赏之时。而纪宁在画馆里翻了一阵,想到一个难解的问题。 “不到画道极高境界,就唯独绘有战意的战画才能攻伐,可是且不说不凡的战画我没有笔力画出,能画出的那些我又怎么和雅士的灵气相比呢?” 书法战帖也是同一个道理,纪宁觉得自己靠这样的方法在文斗中,绝不能取胜!取胜事小,关键是这次不知道端木胜在会在文斗里动些什么手脚,自己要是输了可就说不好会赔上什么东西了。 “虽然我现在只是小小文士,但取我性命却也更方便啊...”纪宁思索,“战画战画,那也是人画出来的,我能不能现在就自创战画?” 文士不说能不能画出破纸而出的战意,就算能,但威力也多半不行,除非是画成有异象,但战画达到这种程度可又要比其他画难上不少。 纪宁心思转了转又想到:“要不我试试用素描作战画?” 纪少爷猜测,之前两幅素描意境的确不怎么高深,但是那可都是人物画,如果他不画人物,甚至不用活物来作战画呢?如果是死物,纪宁甚至觉得,这素描的意境可能反而会比水墨强! 说动就动,纪宁的随行行李里也带上了不少制好的炭条,他拿出来展开一张三尺熟宣,埋头绘制。起身后,画上是一把锋利的大刀,十分逼真,似乎都泛着寒光。纪宁继续作画,卷上陆续出现银枪、长剑、方天画戟等兵器,画完均是散发冷冽的灵气波动。 最终卷末,一把九齿钉耙画完,十八般兵器全部跃然纸上。纪宁清晰感觉到,整幅画竟然已经开始在不安分地颤动!那些兵器似乎在嗡鸣,在碰撞发出铮铮金属声响! 纪宁震惊,他心中已经笃定,这幅画若是现在落款下去,至少也有临境之象! “这画中的灵气,显然充满战意!有这临境战画,我有八成把握在文斗中不败,有九成的把握夺冠!” 其实这幅画,如果纪宁在文斗时当场做出,那他可以有十成把握取胜。但是纪宁以防万一还是准备将这画作为底牌,宁愿损失其七成战力,也要先提前保存在画馆,以防万一。 纪宁为这幅素描战画起名《兵器谱》,不再署名,心念一动放入了画馆。 随后他选了一副《江流图》作为脚力辅助,一副《剑舞流星图》和一篇《平乱帖》为攻伐准备。战画大多画面简单,笔力专于意境,加上文士以后的作画速度提升,一副《江流图》只需一页手巾大小的页面,三息时间就能作成。 纪宁试了下,《江流图》成后,画卷金光浮现,墨汁化作几朵浪花出现在纪宁脚下,轻轻将其托起,纪宁心意一动,浪花边带着他往想去的方向前行,速度虽不及那日曹通判的效果,但远比奔跑要快得多了。 “接下来十八天,就练练这些书画,领悟提升意境吧...剩下的就是等着《圣文王》的刊载了...” 七日后,正值《弄墨》发行的前两天。 在炎黄大陆某处一座府邸内,掌管《弄墨》编稿事宜的主簿谢逊,正指挥着一群人筛选这周从七国各地寄来的稿子。 “这是什么?《下河抓鱼图》?这稿件是谁选出来的!马上丢了!” “这帖子写的什么玩意儿?内容莫名其妙就算了,写的还这么难看!不要不要!” 谢主簿很头疼,这个月的好几期《弄墨》质量都明显下降了,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销量的严重下滑,三周卖出去的期刊还没有以前一周多!虽然《弄墨》倒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但是这样下去谢逊对不起大家的钱袋子,更对不起自己作为文人的良心! “这七国文人最近都怎么了?除了听说灵国出了个少年先师,剩下的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投稿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主簿大人,有一封稿件请您看看。”谢逊正叹着气,一个人突然捧着一个大信封进来了。 “稿件?直接给我看还要你们干什么?滚!” 那人看到谢逊发脾气,急道:“大人,这稿件有两层,第一层是一封信件...我有些看不懂,这第二层也不敢拆,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谢逊一愣,不敢拆?这信里写的什么你还不敢拆?这最近的稀奇稿件怎么那么多? 埋怨归埋怨,但谢主簿也起了好奇心,接过那大信封,看到里面果然还有一个信封和一张纸。 谢逊拿出那纸上一看,越读越觉得怪异甚至诡异。 “此物请主簿大人亲审......让我每周都要刊登他的作品?!凭什么?!笑话!...连载?谁能告诉我,这个叫宁昊的王八蛋,说的‘连载’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八章 雅士来找茬 谢逊胡子吹起老高,屋里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回应,就是想回应他们也听不懂主簿大人在咋呼什么... 连载?与其说不明白,他们压根没听说过。 “放出这么无理取闹的狂言,你是主簿还是我是主簿?这现在的文人都如此追功逐利,什么话都敢说了?” 气归气,谢主簿气了一阵倒也还是拿出里面的信封来,不管怎样自己的职责他必须坚守。 然而一拆开信封,二十几页同样大小的纸张就让谢主簿一愣,随后那些纸张上的那些画,以及格子方框等奇怪的编排方式,就彻底吸引住了谢逊的注意力。 “大人?...这是...” 谢逊抬手止住问话,细细地开始看起第一页的内容。 “圣文王,连圣者都敢画?...他的传承在荒域,那可是天人族的聚集地啊!”送稿的人不知道谢主簿怎么突然冒出这八竿子挨不着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谢逊一边开始翻阅第二张,一边往休息区的小隔间走去,整个人念念有词就如魔症了一般。 送稿人不知所措,只能扣着脑袋掰着指甲等在那,终于过了良久,谢逊缓缓从隔间出来,眉头深深皱着。 送稿人心中叹息,只怪自己把这东西给了谢逊。现在这情形,显然主簿要么是被稿件气的不行,要么就是在为《弄墨》的前途黯然神伤。 而正想到这,谢逊突然开口:“这个叫宁昊的,今后每期《弄墨》都要刊载他的作品。记住,是每一周的每一期。” 忙乱的屋子在这时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着谢逊,送稿的年轻人更是一脸迷茫。 《弄墨》虽是周刊,但毕竟稿件要求不如《雅术》那般苛刻,每期内容又是从七国无数文人的稿件一层层筛选下来的!基于这样的数据,在《弄墨》上,一个月内都不会有两副作品属于同一作者。 连续两期刊登统一作者的书画,《雅术》稀少,但《弄墨》是绝无仅有! 可刚刚谢逊说什么?每一期《弄墨》都要刊登同一个人的作品!这人是谁?半圣?就算是半圣恐怕也不会牵扯到这么无理的事上吧。这稿件又是什么?异象书画?你以为那是大白菜每周好几斤?! 谢逊看到众人反应,一个瞪眼让屋子内继续忙碌起来,又吩咐送稿人道:“你就在信上写,这个什么《圣文王》,将正式开始在下下期《弄墨》上‘连载’。你再告诉他,我还想亲自见他一面,好好谈下这个事情。” 谢逊顿了顿又道:“还有,今天就把这次的稿酬往这个空白账户上打去,一并寄给他。”说完从柜子里翻出半个巴掌大的薄玉片,上面刻有户名二字的一行是空着的。 这是炎黄大陆钱庄的通用凭据,得益于灵气的使用,文人只要在这特制的薄玉片的户名处写下自己名字,自己的灵气便会认主,玉片将成为自己的小宝库,钱财任何人可以通过钱庄存进,但只有主人能凭其取出。这种方式比纪宁前世的古代钱庄只有“认票不认人”的规矩先进多了。 ...... 幽州,雅院。 纪宁在寄出《圣文王》第一话的稿件之后,没过多久却是忽遇曹严来访。曹通判不是空手而来,他此次是带上了一幅画,找到了纪宁。 “纪宁啊,我今天是请你看看这幅画。” 曹严直接展开一捆卷轴,一副题为雪梅含香的画卷出现。梅兰竹菊是水墨绘画“四君子”纪宁初看这画笔力意境都还不错,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曹严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怪异道:“哎,为了这幅画可是下了不少心血啊,这次我来其实就是为了请纪先师你,为这画题词...” 纪少爷愣了,题词?自己那副《野渡横舟图》就是因为自己不通诗词,所以才落了单款。这曹严来找自己为他的画题词,纪宁自知没这金刚钻,自然不能揽这瓷器活,老实说明原因谢绝了。 曹严听了也不为难,不过又顺便想请纪宁指出这画的不足,让其干脆在画上修改一番或是做些批注。 纪宁看到这画中梅花布局巧妙,枝干劲健,花瓣颜色凝而不散,其实应该是一副佳作,但花朵的疏密无序却成一大败笔。纪宁二人此刻身在画院内休息处,虽然文人一般都会身携笔筒纸张,但此时两人都是闲散时间在外,这些东西恰巧懒得带上。 于是在纪宁答应改画后,曹严便主动提出为其拿笔墨去,而且还是通判自己家里上好的笔墨。纪宁推辞不过,看着曹严离开,自己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将这幅《雪梅含香图》铺在石桌上,心里却始终觉得曹严有点奇怪。 这时,很是突兀的一串脚步声和一个声音转移了纪少爷的注意。 “你就是纪宁?新来教画的那个少年先师?” 纪宁一看,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学生模样的人,但看其服饰气质,赫然是一群雅士! 这些人是已经考过雅士,选择继续在雅院学习,为日后到汴京名院去考名士做准备。纪宁皱眉,自己天天也就是卧房讲堂食堂三点一线,没跟这些人有过接触,这是要闹哪一出? 不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听那人第一句话的口气,纪宁就知道自己有麻烦了,不过他毕竟也曾在通县飞扬跋扈过,当即也是冷冷回应道: “我是纪宁,你们既然知道我也是雅院讲师,还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可还知晓礼数!?” 第一个开口的那个学生,高高瘦瘦,颧骨突出,闻言只是冷笑道:“你又不是我的讲师,且阶位只是文士,我为雅士,跟你说话无需在意这些!” 阶位面前,的确有些东西可以忽略。 那学生又道:“我知道你叫纪宁,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学生沉下脸道:“你在画院就应该知道我雷万的名字,废话少说,我今天找你一来是想把小荷的事情问个清楚。二来是教教你,不管你是谁,既然身为文士在我面前就要放低姿态,小小年纪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小荷?什么大荷小荷...”纪宁困惑了一瞬才猛然想到,这货不会在说夏荷吧? “我还小荷包呢!莫名其妙...”纪少爷这就不明白了,自己讲堂的学生个个规规矩矩,夏荷更是标准的好学生一个,经常连课间休息的时间都用来请教自己一些画道上的问题。现在这群来找自己茬的人,怎么就牵扯到她身上了呢? 第二十九章 如此丢人作,敢言含香梅?(求中秋票啊~~) 纪宁还没说什么,雷万却又道:“你身为文人讲师,居然使用卑鄙手段,勾引女学生,成何体统,王法何在!?” 这话一出,雷万身后几人纷纷附和,都是开始指指点点。 “十六岁当讲师就干出这种事,这人以后还了得?” “明明夏荷跟雷兄是天造地设一对,却遭此人毒手,天理何在!” “本来就是,所以雷兄这次才来为小荷学妹讨公道嘛。” 纪宁眼睛眯起,当即从这些话里明白了个大概,心中一团无明业火已然升起。女子的名声,尤其一个修文才女的雅名何其重要。夏荷是纪宁很喜欢的一个学生,虽然第一天就出言“冒犯”他,但这女子的倔劲和刻苦他也是越来越看在眼里。 但是现在,显然好像有某种谣言在流传,在损害夏荷和自己的名声! 雅名美扬洗礼画骨,增进修为,但雅名被恶传,则是会让画骨蒙尘,减缓修为提升甚至使其停滞。纪宁先不管这些人胡说八道,直接问道:“这些事情你是从哪听说的?” 雷万冷哼一声侧步,人群最后面的一个身影被众学子推推搡搡到了前面,那人虽埋着头,纪宁却是认出是自己讲堂里一个年轻的十七岁学生——李文。 纪宁看向李文淡淡道:“李文,这些事真是你说的吗?” 李文抬起头,面色羞愧,眼中却也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纪宁会火冒三丈,看到他就破口大骂才对,但是纪宁显然是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下李文的胆子也足了,道:“纪先生,这事是学生说的,但是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闭嘴,什么是又不是的,是你说的就是你说的,哪那么多口花花!” 雷万很不耐烦。但纪宁随即就喝道:“我让我的学生讲话!你哪来的资格叫他住嘴?!” 雷万下意识被纪宁的这股师尊威严震了下,但是道理的确如此,他也不再说话。 李文见自己的先生如此维护自己,也是身子挺了挺道:“纪先生,学生本来是在食堂跟人聊天,说夏荷与先生,一个教的好,一个学的勤,如此种种都是师生间的赞辞。但是学生后来也是一时说的兴起,言道若不是师生,先生与夏荷二人倒也算郎才女貌...结果这话就被雷万听了去...” “行,我知道了。”纪宁已经明白后来发生什么了,这雷万显然早就钦慕夏荷未果,如今听得此番传言居然直接就带人奔着自己来了。说白了,这莫须有的谣言也跟李文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雷万自己迷了心窍说出来的! “典型的猪脑子,家中必然也有些权势,不过这个世界,权势都是属于文人的!”纪宁摇摇头,大家都是文人,他也不想闹事,于是对雷万道:“这位兄台,李文所说你也听到,我与夏荷仅为师生关系,我纪宁也有婚约在身,不可能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这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误会?我不觉得有什么误会。”雷万其实一直也没觉得两人真有什么,只是自己爱慕的对象被人流出“郎才女貌”这样的传言,那“郎才”还不是自己。自古本就有文人相轻之说,而涉及到心上人,雷万顿时心生妒火,即使对方是少年先师,但他的背景给了他无尽的底气。 雷万接着道:“我说了,这次来找你是两件事,一是为小荷,而是为教育你。就算小荷的事能被你敷衍过去,我还得好好教教你呢。”说完他就奔着石桌上的那副《雪梅含香图》去了。 纪宁心道,看来这人早就瞄好这里了。 雷万扫了一眼这幅画,阴阳怪气道:“纪先师,这幅画就是你画道先师的水平?” 纪宁明白,这话都说出来了,说明雷万最后还是要对自己的雅名下手。 一群雅士顺势也围上来,有人嗤笑点评道:“这先师,恐怕也是徒有其名啊,就这样的画还敢说‘郎才女貌’?” 说完又瞥了一眼李文,李文闻言不服,纪宁的画功如何他最清楚,他可也是亲眼见证了《野渡横舟图》的诞生。然而等他走上来看到这幅画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因为这幅画虽然基本功不错,但其花朵繁乱的问题连他都能看出来,不说不该出自纪宁的手笔,甚至都不像一个专于画道的文人所绘制。 雷万随后阴冷一笑道:“四君子作画,画不对景,首先就失了意境。最重要的是,古有‘无女不成梅’的说法,这幅画中的梅枝虽成‘女’字形发展,但梅花却像是脱离了枝条,乱点一通!画出这种画,纪宁,你也敢为人师?” 雷万话毕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只笔来,灌注灵气就往画上写。 “雷万,我劝你马上收手!” 雷万没有理会纪宁的警告,边写边笑:“纪宁,我一个雅士为你文士之画介错,再正常不过,何况我们还同在雅院。你这画款也未落,我便先帮你题词一首吧!” 李文听到有些慌乱,雷万现在的所谓介错可不就是正常的评改纠正了,而是明显有毁画败名之意。 李文即使胆小,当下也有心阻止,可他却发现纪先生一脸平静,好像嘴角还有奇怪的笑意。 “纪先生根本没把这画放心上?可毕竟毁名容易扬名难啊...”他虽不解但是纪宁都不急,他也不打算随意出头了。 雷万起笔后,笑呵呵地看着《雪梅含香图》上那四排诗句,得意诵读起来。 “有儿欲画梅” “穷技笔墨摧” “落红点点枝” “只教恶臭随” 朗声读完后,一群雅士哄然大笑,纷纷打趣道: “雷兄大才,书画精通,没想到诗词也擅长,哈哈哈...” “嗯嗯,好诗好诗啊!” 李文听到这诗,气的脸都憋红了,心里更是悔恨自己口不择言。然而这时纪宁却是突然仰天一笑,把雷万等人吓了一哆嗦。 “的确是好诗,雷兄弟大才,我不能及啊!” 众人惊愕,片刻后却都是“恍然”:这纪宁显然是画道雅名被毁,现在在故作大量,不至于失态,也想挽回一些名声。 纪宁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可亲,又对雷万道:“雷兄,我诗词造诣不精,但肚里也有两句希望能为雷兄这首诗添彩。” “哦?纪先师大量,说来听听?”雷万也一笑,心道你装,我就陪你装,你要帮着我毁自己的画,我何乐不为?真以为这假惺惺的动作能怎样? 纪宁见雷万当真又提起了笔,缓缓道:“如此丢人作,敢言含香梅?” 有人讥笑,不知纪宁是真不懂诗词,还是故意配合这首打油诗,只觉得不管如何,此时的纪宁都如同跳梁小丑。 雷万添上这两句,又重新朗诵一遍。 “有儿欲画梅,穷枝笔墨摧。落红点点枝,只教恶臭随。如此丢人作,敢言含香梅?” 人群又是嬉笑,雷万又为这首题诗命名《论雪梅含香图》,在诗的左下角写上题诗人,也就是自己的名字,接着又问:“纪先师可也要题名?” 纪宁拒绝,脸上笑得更和善了,如同初春艳阳。但雷万却不知为什么,看到那笑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另一方面,曹通判此时已经带着笔墨回到雅院,路上不断打喷嚏,心道也不知谁在背后骂老夫。等到了纪宁那里,他更是发现好像有不少人的声音,于是也加快了脚步想看个究竟。 第三十章 谁的画? 曹严靠近人群,一眼却看到李文的表情,当时就明白事情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学子见通判大人到,纷纷行礼,雷万则是面露喜色。通判可是一位画宗,自己对这幅画的评判到了他眼里,那效果又不一样了。 然而不待有人作答,曹严已经瞄到那画卷上的几行字迹,眼睛一亮笑道:“纪宁,你还说不擅诗词,怎么这会儿功夫你自己就帮我题上款了?不过你用的这笔墨不行,我这套文宝不能白带啊?” 说完,曹严就朝那画上诗句看去,而一旁的雷万脸色早就凝固,冷汗瞬间已经浸湿了整片后背。 怎么个情况?通判这话不对啊,这画难道不是纪宁所作?! 曹严细细看向诗句,翘起来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最后一张脸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有儿欲画梅......只教恶臭随......呵呵,写的好啊!” 曹严轻声吐出这句话,一群雅士的心脏都是一颤,他们现在都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幅《雪梅含香图》多半是幽州通判——曹严所作! 自己是什么?区区一个雅士学生,在一位宗者的画上题诗羞辱?! “如此丢人作,敢言含香梅?!” 而整首诗,尤其那最后一句分外扎眼,曹严像是咬着牙读出这一句的。雷万慌忙道:“大人,这句诗是纪宁所作,跟学生无关啊...” “纪宁?” 纪宁撇撇嘴,云淡风轻,拱手道:“曹大人,纪宁不通诗词,大人早就知道了。再说这《论雪梅含香图》署名也根本没有我啊,纪宁的学生李文一向老实,可以作证。” 纪宁根本也不需要使眼色等等,“老实”的李文立马反应过来,点头道:“没错没错,通判大人,大家都知道我不会说谎,这首诗的确全是由雷万亲手题下!” 李文心道,这诗从头到尾本来就都是雷万在写,纪先生只动了动嘴,自己的确没说谎... “雷万,你还有什么说的。”雷万的名字曹严还是听说过,毕竟这学生的家里背景也不小。 “纪宁!李文!你们...” 雷万终于慌了,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大麻烦,虽然他的题诗评价倒也没错,但言辞辛辣,充满嘲弄羞辱之意,尤其最后一句更是直白地指着画名说其丢人。虽然的确不是他想出来的,可现在说不说得清又重要吗?这诗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写下,连灵气波动都跟自己相符。 “通判大人,学生的言语确实激烈了些不过也非妄语,况且学生事前也不知道,以为这是纪宁的画,所以才...学生向大人道不是,改日更会让家父亲自写信表歉。” 雷万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左丞,属于户部尚书的副官,倒也算是正四品官员,比曹严的官阶还大上一丝。雷万一咬牙,事到如今他只能拖出自己背景说事。 而曹严听到这话,缓缓吐了一口气,纪宁发现曹严身上又有了那会儿拿画给他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 “雷万,就算你不知道这画是谁人所作,难道纪宁身为灵国的少年先师,只是阶位低又无官职,你就能如此侮辱了?!还有,你抛出你老爹的名头,可又是在威胁本官!?” 雷万额上冒汗,但也没什么办法,这曹严可是有权,以辱没朝廷官员文修宗者为名,将自己驱逐出雅院的! 曹严见雷万不说话便是默认,又道:“雷万,你胆子还真不小,写诗毁画不说,还承认自己在威胁于我。不过你也别对着我作出这幅姿态了,告诉你吧,其实这画不是纪宁所作,但也不是本官所作!” “啊?” 纪宁和李文同时愕然,雷万却是如聆仙音。 “本官好歹是画宗!这么烂的画你们觉得能出自我的手?!” 雷万连忙道:“是是是,我也觉得,通判大人丹青妙笔,这等低劣的画确实不像大人所绘。”雷万身后的学子也纷纷点头,所谓树倒猢狲散,雷万心在纠缠的时候,他们也不好过。 “嗯,雷万呐,所以说你刚刚威胁的对象也搞错喽...” 雷万讪笑,但立马就笑不动了。 “这《雪梅含香图》其实是冯知州所作,他为琴尊,对画道研究甚少,又不屑于请教我。所以画成就想找纪宁题款,顺便为其指点一二,谁曾想鸠占鹊巢,该题款的人没动笔,不该的人却题了这么首‘好诗’啊...” 雷万已经没有注意曹严后面还说了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不说他爹的官阶压不了一州的总管事,就算可以,冯天明的尊者身份却足以抵得上十个尚书左丞!并且冯天明是幽州乃至灵国都知名的清官好官,早在他前线从军时就斩天人无数,深受百姓文人爱戴。 折辱冯天明的画,题诗败其雅名,这是罪!作为一国的支柱,人族的中坚力量,尊者之威不容亵渎! 冯天明身为正四品官员,突破尊者的消息早就第一时间到了汴京,雷万自然也从家中来信,被告知了其中利害。雷万犹记得父亲叮嘱他,有机会要趁着身在幽州,好好结识这位灵国琴尊! 现在呢,雷万在内心抓狂,结识个屁!他现在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跟冯天明有交集! 纪宁这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曹严感觉怪怪的,原来自己耍心眼,通判大人也挺鸡贼,之前是起了玩心不说,而刚刚则是在故意戏耍雷万。 “人老成精,我还有许多要向大人学习啊...” 纪宁在感叹,李文却已牢牢记住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幕幕,也更加佩服纪宁的“智慧”。 曹严开口,语气忽然冷冽异常:“雷万,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今天的事我会仔细禀报给冯大人,再好好问问雷政,他养的是个什么儿子!今后你最好少抛头露面,再有此类事情,必将你逐出去!” 雷万心一松,这意思至少自己在雅院还能待下去,但他自己却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肯定会传出去,雅院将人人皆知。即使现在曹严和冯天明会放过他,但雅院里的大部分学生讲师从此都只会蔑视自己,甚至家里在朝野上的事务都会因此受影响。 因为雷万不仅是在毁画败名,其对象更是一位灵国的人杰,人族的战士! 仔细想想,雷万在雅院仗着自己的父亲身份,也算得上一霸了,自己也曾整日带着自己的跟班,在文士学生面前耀武扬威。一直以来为了追求夏荷,雷万暗地也做了不少惹人厌的把戏,比如强迫别人欺负夏荷,然后自己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等。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羞辱尊者之画的臭名,雷万没想到今天,他因自己那可笑的嫉妒之心,付出了代价。 最后这些雅士悻悻离去,尽管保住了雅院的一席之地,雷万还是对纪宁充满了恨意。 “如此丢人作,敢言含香梅...纪宁,你玩的很高兴啊!”其实,他也知道即使没有这两句,下场依然会如此,不过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文士摆了一道! “迟早还是要找家里,给你些教训才是...” 第三十一章 九月初一 风儿已经裹挟着丝丝秋意,三日过去,转眼九月已至。 九月初一这一天,纪宁收到了《弄墨》周刊主簿谢逊的书信,纪宁看到薄玉片也是有些稀奇,以前在纪家见过纪乌兰有一张,自己一般是不用的,怀揣大把银票才是纨绔作风。 户名前用毛笔写下名字,纪宁看到玉片上腾起蒙蒙亮光,那墨迹便牢牢印在上面。他用手轻握,一串小字也浮现脑海。 “玉牒里有三万银两?提前给的稿费有这么多?” 须知《圣文王》是下下周才开始刊登,就是说连销量都没个定数,谢主簿就已经这稿子认定至少值这个数。 “临境画若是在《弄墨》刊登也才五万,这简单几页白描,八字还没一撇就是三万,前途无量啊...” 纪宁又看信,得知谢逊想要见见“宁昊”。 “炎黄大陆,宗者画像可识人,‘宁昊’挣的是暗钱,真实身份必须保密,这事能拖就拖吧。” 相见作者,不过也是些利益方面的洽谈,纪宁相信有《圣文王》在,自己不去露面谢逊也不会因此怎样,于是小撰一封说明推辞了。 今天在讲堂,纪宁终于结束了学生们的画蛋之旅,第一次将炭条分发给众人。 这些学生一个个年纪比纪宁大,拿到这东西却兴奋的像孩子。纪宁从素描的基础技巧开始,让他们学习排线,并且指明排线练习至少一周。 众人呜呼叹气,但随即却悍然发现,自己可能需要的排线练习不止一周。 一笔下去,有三成学生的炭条直接断掉,又有三成将纸张划破。纪宁早就预料到了这些,不过他相信即使硬件条件不行,凭借这里崇文的风气,素描的学习普及绝不会太慢。 纪少爷每天的教学任务其实很闲,之前画鸡蛋和现在排线都是如此,留下要求标准丢下学生练习,自己也就不用呆在讲堂里了。 不过今天纪宁难得没有再研习战画战帖,而是出了雅院上街散起步来,今天他有些想家了。 “爹、大成、四个丫头、还有...凌烟寒...要不抽空回去看看?” 纪宁刚升起这样的念头就否定了,眼下端木胜可是正儿八经在打自己主意呢,自己在雅院教书的事都知道,说不定暗中经常有人打探自己。虽然一直有跟家中书信来往,纪乌兰也报得各种平安,但是人是有根的,纪宁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如今通县纪家就是他的根! 在街上走着走着,纪宁开始时不时就发现一群人堆挤在一块,熙熙攘攘像是在争抢什么。 纪宁注意到这些人都是围在一种搭着青帘蓝布的小棚旁边,棚里有一两人在呼喝着,这样的小棚每个街区基本都有两个。 “原来如此,今天是九月初一,新一期《雅术》发售的日子...” 纪少爷靠近人群,立时听清了众人的喧闹。 “兄台,三画同刊是真是假?!” “都传疯了还能有假,没看到这么些书棚都快挤破了吗?” “《雅术》上一人载三画,闻所未闻呐...”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作者可是我灵国人!” “什么?” 一人买到《雅术》先行翻看,好几个人听闻此言直接顾不上买,纷纷大头挤小头涌上争抢。 当翻到《女子像》时,所有人倒吸一口气,惊为天人。一群文人均是伸手轻抚画中女子的面庞,眼里光彩跟饿狼扑食一般,哪还有半点风雅气质。 再翻。 “《冷月寒烟图》,又是临境素描!” “纪宁好样的!实在为我灵国争气!” 群情昂然,那卖书人又是笑道:“还看什么看,少年先师三画同刊,两幅临境,更有一副染霞,再不买可就没了!” “什么?染霞!” “纪宁竟为我灵国作得染霞之画!” 星火燎原,又是不少文人蜂拥而至。 灵国的书画已经很久无人登上《雅术》,这一次纪宁的三幅作品,可谓是点燃了所有灵国文人的心。 “《野渡横舟图》果真是妙啊!” “上还有画尊为其评注,快给我仔细看看。” “纪宁实为才子...” 虽然文人之间难免互相轻视,但在真正的有才之士面前,他们只会发自内心的佩服,而同为灵国人,他们更是以纪宁为傲。纪宁甚至看见一个通县的老乡,正津津有味地给周围人讲着自己的“轶事”。 “谈画不稀奇,我就给你们讲讲‘豪赌井字棋’的故事吧...话说那纪宁家世显赫,为人潇洒,自号不羁居士,亦称逍遥画师...” 熟悉,太熟悉了... 纪宁听到这些所谓称号,怀疑定是陈知县在之后所做宣传,不由苦笑... 纪少爷嫌人太挤,没有去抢购《雅术》,也只找人借阅一番,惊讶发现这里的印刷技术居然相当先进,画面质量极为清晰,他推测这跟灵气的使用必然有关。 听到别人的赞赏,纪宁已经没了初露峥嵘时那般得意,因为他眼下有很多事要考虑。大街上喧闹着,到处都在谈论纪宁的名字,纪宁画骨一直在受到滋润,虽然极其微小但却没断过。而转过一个街角后,纪宁则是被一个古色古香的文宝铺子吸引了。 那铺子很小又很破旧,牌匾上仅书“笔墨纸砚”四字,写的很一般甚至是难看,这样的门面来卖文房四宝怎么看都不合适。 好奇是进步的阶梯,纪少爷好歹是见过“世面”懂得这个道理的,便径直走了进去。 第三十二章 天生画骨 铺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几扇小窗透光,店主人甚至点了一支蜡烛才堪堪将店内照明。 店内陈设跟普通小店没什么区别,只是许多毛笔墨砚等都积了灰尘。一个梨木柜台前,有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老人家?” 纪宁小声唤着,老人缓缓抬头,脸上布满皱纹,眸子清亮但却显疲惫沧桑。 纪宁刚想打个招呼,顺便问问这铺子的情况。老人却是先一步开口道:“纪先师驾临,小店蓬荜生辉。” 纪宁霎时惊骇,这人如何识得自己?目前为止只有曹严手里有他的画像,这老人总不该看过吧? 老人看到纪宁心生警惕,轻轻笑了两声,笑声却是苦涩,像是在自嘲一般。 “纪先师不必惊惶,老身也在今日《雅术》上看过先师的画作,所以才认得你。” 纪宁疑道:“老人家此言怎解?” 老人看着纪宁,缓缓道:“阅画可识人,是为天生画骨之身。” “天生画骨!” 纪宁从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也意识到其不凡。 世人皆知,文人考取文士,以画道通灵才能铸成画骨,老人说的天生画骨,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简直惊世骇俗! 老人又道:“纪先师的画确实奇特,老夫观其片刻后,也试着以素描技法绘得拙作一副,既然有缘,可否请先师一览?...” “你也画了一副素描?老人家快给我看看!” 纪宁只觉得这老人的话越来越吓人,随即老人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张一尺见方的纸张,放到纪宁眼前,纪宁立刻就瞪圆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素描画上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狗,眼睛炯炯有神,动作张力十足,活泼可爱。而尤其那狗身上的毛发细致程度,纪宁自认他自己都绝难画出! “老人家,你是...是怎么...” 老人看出纪宁所想,淡然一笑,声音依然很轻:“老身看到纪先师的素描,观摩片刻觉得应该是用木炭绘制,所以用后厨的烧火棍在纸上随意试了下。小店没人气,只能画画小猫小狗之流,纪先师见笑了。” 然而纪宁现在哪笑得出来,这人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看一眼画就认识自己?看一眼画就学会素描甚至跟自己水平不相上下?纪宁可是先师! 鬼使神差地,纪宁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何方高人,我来这儿可也是早有预料?” 老人闻言第一次大声笑了起来:“纪先师放心,老身又不是神仙人物,你来这里也只是我们的缘分罢了...” “也不怪纪先师惊讶,老身这副先天画骨本就世间罕见,亿中无一,很多人都未曾听闻实属正常。” 纪宁沉默,老人又主动解释道:“世人画道通灵铸骨,但世上也有极少的几人一出生,骨骼便已是铸成的画骨。先天画骨的丹青造诣十分可怕,真要比较,说起来老身十岁便可画成临境,十五岁动笔即可染霞。” “可也奈何先天画骨太过逆天,即使画功瑧至登峰造极,却注定除却画道无法在其他三艺有任何成就!并且终身无法获得灵气,永世不能修文...” 纪宁震惊,如此梦幻般的巅峰画功,却注定不能修文,这对于一个炎黄大陆的文人来说,是多大的折磨。 “所以老身的一身画技在这世上终究是绣花枕头。此外,先天画骨在画道上的领悟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及,比如看画就能精确辨识作画人的气质风貌,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纪先师。” 纪宁听完这先天画骨的传奇,心中五味杂陈。 “老人家,那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画流传出去,您这样的画即使没有灵气,那肯定也会震惊天下,必然功成名就啊。” 老人苦笑一声:“先天画骨世上绝不止我一人,可是你有曾听闻他们,过见识过他们的画吗?” “不能修文,意味着于征战天人无用,对人族毫无贡献,却要凭废画去沾染无尽名利?加之先天画骨本就违背天道,圣地绝不允许我等的绘画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样是会乱套的...” 纪宁了然,所以这老人才沦落到这里,孑然一身,也难怪匾上的字写成那样,毕竟先天画骨唯画道可走。 纪宁对老人的事情很是感慨,当场表示想要给予一些银两帮扶他,没想到老人不仅谢绝,反而对纪宁道: “纪先师十六年岁便创如此奇特技法,老身在画道浮沉几十年,甚觉钦佩。今天老身与你相遇是缘,先师知我潦倒无用还欲帮扶,着实让老身心感慰藉。” 说着老人搬出一个一尺宽的檀木盒子,拂了拂上面的灰尘。 “老身早些年也曾遇过一位好心人,乃是一位前线兵士,送给老身一件宝贝,他虽称宝,但却于老身无用。” 老人打开盒子,纪宁看到里面好像是一件叠起来的衣服,但是看起来很薄,却又无半点通透,颇有些奇特。 老人道:“老身想送给纪先师的,便是这副天人皮囊!” “人皮?!”纪宁下意识一缩脖子,后撤了半步。 “先师莫惊,这是天人的皮,天人族身怀妖道异术,残虐成性禽兽不如,岂能称之为人。这张皮来自天人族内一个罕见的部落,那部落人数极少,其皮囊却是颇为神异,天下只有靠它才能施展传说中的画皮之术。” “画皮...老人家说的可是据说能改颜换形的画皮术?” “正是。”老人点头,“画皮术一是非于此种天人皮上绘制不可,二是只有画功了得又不沾灵气的先天画骨能施展,二者相结合只能是可遇不可求。” 纪宁犹豫道:“老人家,你将此物赠我,无功之禄我怕是承受不起...” “哈哈哈...先师哪里话...”老人轻笑,“老身说了,这东西本就于我无用,纪先师今日不来,说不定就只能永远尘封下去。” 纪宁推辞不过,但忽然也想起,这个东西可能对他有大作用,询问一番,老人表示他现在就可以为纪宁画皮。 而当老人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模子的时候,纪少爷陷入了内心的挣扎纠结,抠了半天的后脑勺才干笑着问道: “老人家,可以给我画个女子身吗...” 第三十三章 中秋已到 “老人家,可以给我画个女子身吗...” 老人脸色明显有些不自在,眨了眨眼道:“老身还没看出纪先师有如此嗜好...” 纪宁被老人盯得有些窘迫,嘿嘿笑着搓搓手道:“开个玩笑罢了,在下七尺男儿怎么会故作女儿身段...老人家就给我画个青年模样就行...” 老人抿着笑意,不再说什么,而是将那一叠天人皮托起拿到后面去,让纪宁就在柜前等着。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老人出来,手上托着的皮囊已经有宝光流转。纪宁小心接过岑开,发现这东西摊开来就跟一件人形纱衣差不多,要是不说,没人会想到这是一副人皮。 此刻老人虽然表示画皮已经完成,但纪宁只看到那人皮上有着一些玄妙复杂的纹路,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画的有鼻子有眼。 “不过也好,要真画成那样,少爷我敢不敢穿还不一定呢,想想都瘆的慌。” 纪宁在老人的指引下,硬是像穿外套一样,把人皮直接就套在衣服外面。很快,纪宁感觉人皮开始收缩,在包裹自己的身体,但随后则像是慢慢化掉不见了。纪宁心道奇怪,打量自己发现人皮的确是消失了。 老人道:“这画好的天人皮,有一美称叫做‘羽化仙衣’,与自身肌肤极为贴合,纪先师看看自己的手腕。” 纪宁依言,发现自己手腕处有一个浅浅的痕迹,他轻轻一抹发现正是那人皮的接合处。纪宁又照了照镜子,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清秀小生,而是一个英气十足的高大青年,看起来威风凛凛很有些将军的风范。 纪宁暗叹画皮的神奇,但马上又将从手腕那里揭起来一小截,羽化仙衣再现,被纪宁叠好放到了檀木盒子里。 “一开始还是不习惯,这玩意儿不能戴久了,总觉得不舒服。” 不怪纪少爷有如此反应,不管是谁,身上穿个人皮都不会感觉太自在,即使是天人的皮。纪宁想起一开始来雅院的时候,被人谣传以天人皮作素描画,现在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纪宁谢过老人,自己无意间的偶遇却得了一件如此稀有的羽化仙衣,他也不知能说什么。 纪宁刚要迈步离开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回头道:“老人家,看我这记性,敢问如何称呼?” “叫我沈伯就好。” “沈伯,请问沈伯对于教画可有兴趣?” 沈伯怔住,纪宁继续道:“如此的话,纪宁有一个请求,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恭请沈伯出山教画!” “教画...” 老人身子轻微颤抖,双眸第一次迸发出特别的神采。对啊,自己的一身本事难道真要随自己油尽灯枯,化尘而去?自己苟活在此,与其黯然自叹,不问世事,为何不把自己仅有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传承延续下去? “可是,老身只怕教画会犯了忌讳,那众圣肯定会出手干预...” “要是私底下教呢?”纪宁打断道,“若只有师生能见沈伯的画作,保证不将沈伯的画外传,圣地也管不着吧?” 沈伯心海翻腾,面色不停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纪宁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等着沈伯的回应。 良久后,老人终于挺了挺佝偻的身子,正色道:“老身苟活至今,空有才能却如鸡肋,纪先师肯给老身这个机会,岂有拒绝之理?” “好!” 纪宁一喜,拱手道:“一年内,纪宁将再到此处求访,届时正式邀请沈伯!” 第一桶金到手,纪宁对于人力的问题也要早作准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遇到沈伯,纪宁决定果断开始招贤纳士。 “对于自己的暗中势力,一个合格的培训人员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纪宁的确也是看不过先天画骨如此残酷的遭遇,帮人帮己,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纪宁离开小铺子,又在街上逛荡了一会儿,回到了雅院。 到了卧房,纪宁把檀木盒子好生藏好,又开始提笔修行。他在画出染霞后,如今的画骨上已经形成了一朵莲花图样的刻纹,每一笔下去带起的灵气,已经是刚刚通灵时的两倍。 到九月初三,纪宁《江流图》已是信手拈来,几乎三笔画成浪起。 九月初七,纪宁检查众学生的画,已经有九成人熟悉掌握了炭条的用法,于是他安排众人开始练习勾线。 九月初九,纪宁《剑舞流星图》成画只需五息,画起剑阵腾空。 九月初十,楷书战帖《平乱帖》字字“诛”玑。 终于,九月十三这天,文康找到纪宁,正是交代中秋雅赏的事情。 “纪先师,新的消息传到,这次幽州的中秋雅赏,地点设在醉仙阁...” 纪宁点点头,却看到文康表情有点怪异。 “文老先生,这醉仙阁是什么地方,可有什么不妥?” 文康沉吟道:“醉仙阁是幽州有名的花楼...不过这花楼都是艺伎,弹点小曲小调颇为在行,不过自然不能和修文之人相比,再者说修文女子也不会跻身那里。” 纪宁问道:“在花楼设雅赏,可有先例?” 文康想了想道:“虽然少倒也不是没有,毕竟这种花楼卖艺不卖身,算不上辱没斯文,反而增了些风雅情趣...” “那还好...”纪宁了然,他就怕这花楼也是有人故意使怪。 “文老先生,这次参与雅赏的都是些什么人?” 文康道:“各地每次雅赏与会者都是礼部指定,当中不乏达官显贵之后,当然一些个寒门子弟和小地方的文人,因为其才华也会入选,说起来雅赏其实也是朝廷在视察年轻文人的修为实力等。” 纪宁知道如今说朝廷,不过就是端木胜罢了。 “从上次跟吕世昌赌棋后,少爷我还真没怎么玩过了,整天在雅院把自己也搞酸了,这次就当活动下筋骨吧...” 纪宁心里如此在说,但实际上也是在放松自己。 九月十五当天,纪宁出发前往醉仙阁,醉仙阁离雅院最多两个时辰的车程,纪宁《江流图》还没达到曹严那水平,也是以马车赶路。 文康与纪宁同行,纪宁没有拒绝,他对于雅赏很陌生,多一个有经验的人同往很有必要。 中秋雅赏,名义上来说自然夜晚赏月才是重头,所以二人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纪少爷在通县也是逛遍花街柳巷,可这醉仙楼的确比他去过的那些花楼都要气派,整整三层的阁楼华丽而不庸俗,看上去流光溢彩,一条小河从阁楼前的小石桥流过,充满了诗情画意。 第三十四章 赶鸭上架 两人直接拿出礼部书函,进了醉仙楼,一楼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另外还备有不少书桌棋盘等。几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玉手轻拨,幽幽琴声虽对于文士以上都谈不上高明,但在这地方别有一番闲适的感觉。 现在人都未上桌,纪宁看到几十个文人在靠后的中央大院谈笑风生,一些女子围在这些人身边,面带娇媚。而这些文人看起来在谈书论画,但细看脸上神色无不是心猿意马,只是强装翩翩君子罢了。 “纪先师!有失远迎啊!” 纪宁看得正好笑,一个声音在院中响起。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向纪宁,那些女子更是美眸巧盼,眼里神采一亮。 别忘了纪少爷在《雅术》上的两幅临境素描,画的都是女子... 纪宁一看这情形,当时就想破口大骂。 少爷我此行但求低调,先隔岸观火一番再说,这倒好,也不知哪里杀出个倒霉催的,又怎么会认识我的,总不能又是个先天画骨吧?! 纪少爷淡淡地看向说话那人,一看面色就非善类。 那人朝纪宁走来笑道:“在下何东,方才在门口就听到纪兄自报姓名,在此相见,实在有幸啊...” 纪宁淡淡还礼,院中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他就是少年先师纪宁?” “应该不错,为什么他也收到礼部的书函?难道他已考中雅士?” “不会,听说纪宁刚中文院榜首,乃是圣封文士。” “文士?即便是圣封,那今天的文斗,他应该不会参与吧?” 说归说,这些人也都纷纷过来跟纪宁打招呼,毕竟纪宁已经也是一个名人了。不过纪宁感觉这些人的态度明显有两极分化,纪宁问了问文康,文康解释道: “这里面的那些大家高官子弟,向来和出身低微的人合不拢,尤其是寒门中人,你身在小县城又没什么背景他们自然也有偏见,不过另一拨人可就不同,只觉得你今日如此成就也是在为寒门挣脸。” 纪宁有些郁闷,自己的确不是贵人之后,不过纪家在通县好歹是第一大家,家里一年收入也跟冯天明的俸禄差不多了,算不上寒门吧,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打上标签,分门别类了? 不过纪宁也看出来了,在炎黄大陆,身世权势包括修文阶位等,还是比你拥有的财富更重要一些,这么说起来,他还真只能勉强算是“寒门”... 何东待众人见过纪宁之后,马上又道:“今天纪宁也来了,诸位想必都知道这位少年先师,既然大家都在,不如就趁现在让纪先师给我们当场展示下画功如何?” “我拒绝。” 众人刚刚开始叫好,纪少爷直接就脱口而出,何东的笑脸瞬间凝固,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诸位,纪宁今天状态很差,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还望诸位多多理解。”纪宁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同时也猜测这个何东可能有问题。 上来就跟老熟人似的,看样子也是贵人子弟,很有可能就是端木胜安排的人。 何东眼里精光一闪,沉了沉声音又道:“看来纪先师不是看不起我等,就是觉得这里作画太无聊了?” 这话说出来,一些贵族子弟也附和道:“毕竟纪宁小小年纪已经画出染霞,岂是随便能请得动的。” “毕竟少年人,可能已经有些自傲,即使身为文士,也没把我们这些雅士放在眼里了吧...” 一来二去,连那些寒门文人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了。 纪宁皱眉,看来这些雅士文人相轻之心更甚,尤其这个何东突然发难,自己进来才半盏茶的功夫,就快沦为众矢之的,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时文康开口道:“诸位,纪宁一直在雅院教画,身体劳碌也是正常,今天不能作画绝无看不起众文人的意思...” “不是看不起,那就是觉得没意思咯?”何东打断道,“那好,今天为了助兴,我就主动请缨,跟纪宁比比画如何?” 文康急了,他本是帮着纪宁,谁曾想却被何东捏住了话柄。真不知怎么回应,又一个人站了起来,嗓门洪亮,开口如舌绽春雷: “何东,你这是逼人太甚!纪宁愿不愿意作画凭什么由你决定!” 何东见状冷笑:“方由,你这话从何说起,大家都是文人,今天本就是中秋雅赏,琴棋书画必不可少。我邀请纪宁作画,他不愿给面子,那我就以比画之名再请,这雅赏总归不能太无趣不是。” 纪宁看到这叫方由的人突然为自己说话,也是一愣,暂时沉默思考着。 方由听了何东的话,似乎愤懑异常,捏了捏拳冷哼一声,随即却是转向纪宁抱拳道:“纪先师,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何东今天纯粹就是故意找我们这些寒门文人的麻烦,在你来之前,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就已经对我们不冷不热,眼中全是鄙视!” “尤其是何东,你刚来居然就各种为难,还尽扣些帽子,这不仅是在针对你,更是没把我们寒门放在眼里啊!” 说到这里,院中的寒门文人情绪都已经有些激动,恨恨地看着那些所谓贵族子弟。 纪宁早就听文康说过,一直以来贵族子弟都占据着许多的资源,比如名师,比如好的文宝,以及其他优越的修文条件。而出身寒门或者一般的文人,就不一样了,最典型的就是雅院和名院修行的名额,一直都是被贵族子弟占着,他们只能比这些人加倍努力才能出人头地。 这两拨人来雅赏争的是雅名,更争的是尊严。 可是不知为什么,纪宁总觉得那里不对。 方由顿了顿,又道:“纪先师,在下现在也是忍不住了才说出了那些话,但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也罢,今天在下恳请纪先师,就当是中了他的激将法,他要比画那就比给他看看!就趁今天为我们寒门中人出口气!” “对!纪先师,跟他比!” “纪宁是画道先师,还会怕了你的挑衅?” 这席话煽动性很强,很多人向着纪宁投来期望的火热目光。纪宁心中咯噔一下大叫不好,何东搭台,这方由才是真正的唱戏人! 何东是不是白脸不好说,但方由绝对是唱着红脸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也只能无奈自己一开始就被绑到了寒门的战船上,毕竟现在他总不能说,“我家里有钱,算不得寒门,你们才是寒门,要争你们去争吧。” 纪宁对上方由的目光,那人的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笑意。 “文斗还没开始,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几十双雅士的眼睛盯着,方由给自己找了个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借口,纪宁这下如果再拒绝,那自己的雅名就真的会受影响了。 第三十五章 赶鸭上天(第三更,0点还有) 纪宁无路可退,只能道:“诸位都已考取雅士,皆有大才,纪宁恭敬不如从命,只好献丑。但纪宁并没有比试之意,毕竟文斗尚未开始,大家都图个高兴就好。” 众人顿时都起了兴头,文康之前虽然帮扶着纪宁,不过现在木已成舟,也是有些期待望地望向纪宁。 何东见纪宁答应了,当即来到一张桌前,上面笔墨纸砚已经备齐。 “今天是中秋,那这画就以‘月桂’为题可行?” 众人点头同意,纪少爷也没意见,因为这比赛他已经做好打算输掉了。 “我又不是神,不可能幅幅画都是精品,跟雅士比赛,虽然不是战斗但输了也说得过去。”纪宁只想输掉这次比画,然后也能顺势再度坦明自己今天状态不好,一会儿的文斗说不定也可以借故推辞掉。 文斗是由一方文人主动发起,照现在的情况看,一会儿肯定是会有人向纪宁发起文斗的。 这样一来,首先大庭广众下认输肯定是逃不过纠缠的,如果文斗开始,自己就一定不能输,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会输成什么样,端木胜又会做到何种程度。 因此,这文斗,纪宁还是尽量不参与为好,除非实在没办法。比如现在比画要是赢了,众星捧月下自己文斗肯定躲不过去。 “要输当然不能输的太明显,月桂吗...” 纪宁一边思考,一边来到另一方书桌前,执笔蘸墨。不到一刻时间,在众人的关注下,两人同时完成。何东首先落款,让众人点评。 何东的画名为《嫦娥执桂》,画上并没有凸显“月”字,而是画得仙女嫦娥手持一根桂枝。仙女画像动人,体态婀娜,神韵十足,让许多人点头称赞。 “题为月桂,却并未画月,而是以嫦娥代替,其意含蓄委婉。” “月桂可指天上月桂神树,但这画却意为‘月中人执桂’,意境奇妙。” 此刻这里两拨人都秉着一颗赏画之心,评价都很公正到位。 “再看看纪先师的吧。” 方由一句话,人群纷纷涌向纪宁,但不少人在见到那画的第一眼都是皱起眉来,像是遗憾又像是疑惑。 纪宁的画仅题“月桂”二字,画的是一轮明月下,一株月桂静静生长着,虽然能看出笔力细致基本功很扎实,但其立意却是很普通,看起来终究比起《嫦娥执桂》差了一截。 “月下桂树,略显平庸。” “而且那桂树树干好像笔下有误,给人一种残缺的的感觉。” “不仅是树,那明月旁边一抹青云,显得月亮也不是很圆满。” 一阵品评过后,贵族子弟们面露喜色,而寒门这边很多人则是显得有些惆怅。 纪宁淡淡一笑,正想说自己已尽力,场上方由却突然“哎呀”一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你们都错了,纪先师这幅画才是真正的立意高远,《嫦娥执桂图》远不能及啊!” 在场文人艺伎都愣了,其中纪少爷更是比谁都懵。 我立意高远?我怎么不知道呢?我就画个月亮一颗树,还故意留点笔误在上面,跟《嫦娥执桂图》比当真要差一截啊... 方由一脸严肃,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你们看,这月桂的树干上这处痕迹是什么?” 他刚一发问,立马有人惊呼:“我知道了,这是树干被砍过后的痕迹!” “对!”方由展颜一笑,对这人无意间的“配合”很满意,“传说中月有神树五百丈,有人名曰吴刚,被贬到月上伐桂,但那月桂树却随砍随合,砍伐不尽。因此吴刚至今也还在不停伐树,永无休止。” 方由一指《月桂图》:“纪先师所画的这月桂,故意留下的这痕迹,便是在暗示吴刚伐桂的典故。而那空中明月隐约的残缺之相,也照应了月桂树被砍伐的面貌。这幅画看似简约却不简单,一月一树便暗含神话经典,比起《嫦娥执桂图》那简单的借喻,要高明不少啊!” “原来如此,先师果真了得!” “先师大才,我等眼拙啊,真是惭愧。” “哼!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下可服气?还敢蔑视寒门?” ...... 纪宁嘴角抽搐,恨不得把这方由给一巴掌拍死,这叫什么事?这一通赏析连我自己都想佩服这画!我想输都输不了了? 这时,何东眼珠一转也是叹道:“纪先师果然不一般,何某自愧不如。”说完马上又激昂道:“纪先师,这比画我心服口服,待会儿请务必与何某来一场文斗!跟纪先师这样的人切磋,是何某的荣幸!纪先师若是成全,何某之后更会就今天的态度,向诸位寒门文人们道歉。” “丫果然是一伙的!” 纪宁眯起眼睛,何东的身份此刻已经在他心中坐实,这出赶鸭上架的戏码两人唱的是不亦乐乎。 “何东,你又要作甚,纪先师不过文士,你一个雅士和他文斗不是欺负人嘛!” 方由再开口,纪宁只在心中冷笑。 何东道:“此言差矣,纪先师画技高超,战力怎又会跟普通文士一样?况且文斗点到为止,我也不会出全力,有何不妥?” 方由摸着下巴作出思忖模样,随后道:“这样说来倒也还好,毕竟是中秋雅赏,这文斗也算重要节目,纪先师也肯定不会拒绝...你说对吧?纪先师?” 有方由和何东带头,所有人都看向纪宁,纪宁一笑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接受。” “爽快!大家现在先上酒席,酒足饭饱后休息一会儿,就由我和纪先师来开今晚文斗的头! 琴声似乎变得欢快起来,众人上桌一扫之前两拨人的不愉快,推杯换盏,气氛很快活络起来。有几个艺伎主动来纪宁身边陪酒,被纪宁婉拒,一些文人笑称纪宁年少害羞,要是他们知道纪少十四岁就开始逛青楼,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现在不能沉迷声色,得时刻注意那两个人的动作。” 何东和方由在酒席间,俨然成了贵族代表和寒门头头,张口闭口都是“我们”“我等”,都不再提双方恩怨,而是一个劲地夸纪宁,把他往天上捧。 纪宁时不时插些谦词,他知道这是在增强众人对文斗的期待,越发地让纪宁不能退让! “终究是要来这么一出,文斗输不得,那就只能全力赢下!赢得文斗此次雅赏之危才能成功度过!” 纪宁怀疑,何东不是想把自己弄的缺胳膊少腿,就是想在文斗中损坏自己的画骨,断自己的文修路。而他更是听文康说,这何东是一位书道雅士!第一次战斗,就是书画两艺间的对决,纪宁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 第三十六章 生死文斗 酒席接近尾声,很多文人一边把酒言欢,一边作书作画。有人微醉原形毕露,拉着艺伎教人弹琴;也有人为了醒酒明心,开始在一旁对弈,引来许多人围观。 期间纪宁也到处转着,发现不少书画作品着实为佳作,几乎个个都是能登载到《弄墨》上的作品,甚至有两人当场画出妙笔生花的四等异象,让许多人赞叹不已。 “广选一州的雅士,必然还是有真才实学的...”纪宁这么想着,何东和方由已经一起朝他走来。 纪宁内心冷笑,这两人在自己刚来的时候还势不两立,现在却就跟穿了同一条裤子似的,并且二人还很清醒并未喝醉。 “事到如今,也懒得太过掩饰了吗...” 何东走近笑道:“纪先师,怎么样,这月亮都升起来了,不如我们就趁着月光美景,现在开始文斗?” 方由附和:“是啊,我看大家也都开始在期待了,纪宁,你可要好好表现,让他们这些出身显赫的文人大开眼界一番呐。” “行了,这里也没人,两位戏也唱够了....我只想问,你们到底为何如此针对我,纪宁自问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两人听得这话,相视一眼,随即缓缓收起了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冰冷。 “纪宁,你果然已经看出来了...不过既然你不知道得罪了谁,那更好不过了...老爷本来也不想让你知道太多。” 方由冷然道,何东一语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自己。 纪宁知道既然两人说破,今晚无论如何逃不掉这一战,要么以文斗之名,要么就是过后私下强行出手。 “你们老爷怎么说的?是断我文修路还是说,要我性命!?” 方由冷笑:“放心,要是取了你的性命,我们也不好脱身,毕竟你也是少年先师。不过文斗中失手,让你修为小小受损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你只是文士而已...” “奉陪!” 甩下这句话,径直朝着醉仙阁外,石桥旁的小广场走去,方由二人紧紧跟上。 方由的话纪宁一点都不相信!他有七成把握,所谓不取性命,并非万不得已!现在说出来不过是想让他放松警惕而已。 “一个雅士与文士的战斗,还丝毫不大意!端木胜不仅是自己,手下人做事也总是不容侥幸,心细如针。” 小广场由青石铺成,有松竹点缀,今晚皎洁月光下,风光很是恬静淡雅。 现在,几十位幽州各地的文人,其中大多数都是雅士,正围在广场周围,有些紧张地看着广场中间,两张红木桌前的两道人影。 期待归期待,不过他们当中很多人,尤其是寒门文人,面色都已经不像那会儿那么好看了。他们之前倒是一时激动,也想着让两人文斗一番,不过此刻想来太过滑稽,文士跟雅士的之间的文斗能是什么结果?在众人心中,纪宁必败!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想着看看两人的差距到底多大。毕竟纪宁是少年先师,何东又说了会做让步,文斗都是点到为止,未必还能见血? “纪先师,承让!” 何东开口,纪宁眼神一凝,双方都没有废话,同时提笔! “唰——” 何东第一笔落下,潇潇风声乍起,灵气在纸上腾开。 纪宁大惊,雅士笔下的灵气强度完全超乎他的想像。同时一息过后,“镇反平乱”四个清秀有力的楷书大字在纪宁的纸上泛起微光,一堵淡墨构成的城墙出现,稳稳地朝着何东的方向推移。 快速做好防御,纪宁看也不看直接再下笔,绘制《剑舞流星图》。 而何东这边,足足三息后,他才不紧不慢提笔。纸上“群贤毕至”四个字金光大盛,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一只黑色猛虎和一条同样漆黑的蛟龙,带着烈烈罡风冲出了纸面! “取自‘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这是《兰亭集序》!” “这何东一出手怎么如此重,不是说了会让步吗?” 众人已经开始惊疑不定,心中都升起不妙的感觉。 书法攻伐,重在字的势和意。势为主,意为辅! 换句话说,你写下的字气势形态决定了你的主要战力,而内容意思反倒是其次,书法瑧至一定境界后,一笔一划都将化作刀斩剑劈!这也是为什么,炎黄大陆的诗词不如书法兴盛。 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被称作天下第一行书,被众前圣冠以“龙跳天门,虎卧凤阁”之名,形容其字体雄强俊秀,气势浑厚刚劲。所以《兰亭集序》也是流传至今,最为强大的战帖之一。 “砰!” 一龙一虎轰在纪宁那堵墙上,滚滚气浪炸开,城墙土崩瓦解成了丝丝墨色雾气,而那龙虎则是于半空一顿,继续朝着纪宁扑去。 电光火石间,“叮”的一声金属颤音响起,《剑舞流星图》成,十二把半透明的白色利剑笔直升起,向一龙一虎刺去。那剑身刺在龙虎身上竟发出铁石声响,爆发出惊人的气息,最后只是堪堪与其同化成一团缥缈的灵气。 纪宁受到那股气息冲击,喉头一甜,直接一口鲜血涌上,嘴角留下一丝血迹。 “何东!你在做什么!” “何东!你下手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马上结束文斗!” 人群瞬间惊慌起来,一些艺伎女子已经捂起了嘴,目瞪口呆。文斗中见血的事情少之又少,而何东刚刚的一击更显然不是没拿捏好,而是故意为之!这个时候人们才纷纷意识到这场文斗,可不是切磋那么简单了。 纪宁感觉五脏六腑在翻滚,刚刚那下冲击,让他彻底感受到了雅士与文士间,灵气战力的天差地别! “只一击,破我《平乱帖》,再磨我《剑舞流星图》,依然让我受此内伤...” 纪宁在这一刹那意识到,这样的攻击只再需一次!自己不死也会生命垂危!眼看那何东没有理会众人,冷然一笑又提起笔来,纪宁脑中只有一个字:逃! 三息时间他没有时间作出任何有效抵抗!况且还有一个方由,一直在人群最前面虎视眈眈!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这次何东的速度更快,显然刚刚还有所保留。八个大字银钩铁画落在纸上,纪宁刚刚落下《江流图》的最后一笔,瞬间双肩一沉差点伏跪下去,只觉身体如负山岳一般沉重。紧接着,八支尖锐的竹竿凝聚,已经朝着自己爆射而来。 墨涛在脚下升起,纪宁步子却难以迈动,已然来不及逃远,只能强行顺势侧身几步,八支竹竿擦肩而过将他衣袖划开数道口子,鲜血再次从中涌现。 众人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场景弄的完全不知所措,纪宁躲过这一击后,肩膀一松飞快踏着《江流图》朝着远处遁去。 “逃?” 不仅何东,方由此刻脸色也是铁青,眼中闪过狠辣,两人同时脚踏墨浪追上,文斗到了现在居然已成生死追杀!何东袖中取出一捆卷轴,和当初李客卿使用的那种相似,空中展开后迅速写下五个字。 “死生为虚诞!” 一道恐怖杀意在纪宁身后炸开,但他此刻已经逃开六丈多远。拉够了距离和时间差后,纪宁终于在心底一声怒吼,脑内画馆中一幅画卷已经悄然出现在右掌中! 第三十七章 染霞战画——《兵器谱》 “纪宁...受死吧...”何东脸上残忍的笑容刚刚显露就骤然凝固,还没说完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因为他看到了,纪宁在那股杀意就快接近身前的时候,陡然止住身形右掌猛地挥出,一幅三尺长卷如白绫展开,无比强横的波动硬是将那股杀意生生崩散! 在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何东和靠后的方由二人,同时感觉如坠九天寒窖,身上每个毛孔都骤然冒起了冷气! “以灵气护体,快走!”方由迅速意识到这画有大问题,他第一次在面对文士的时候,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何东反应也不慢,两人身上都是浮现一层宝光,如同铠甲一般包裹着身体,那是雅士才能做到的灵气护体之能。 此时,那幅长卷诡异地飘浮在半空,无风自动,上面刀、枪、剑、戟、斧、钺等十八样素描绘成的兵器开始齐声嗡鸣!那刺耳的金属声响夹杂着冰冷的寒意,铺天盖地扩散开来,连远处的那些围观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是...什么...怎么何东两人追着追着又回来了?” “不对!他们是在逃!” 远处这略显滑稽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目光都已经直勾勾地锁定在飘浮在空中的那副画卷! “想杀我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纪宁展开《兵器谱》,右手执笔,飞快地落下自己的名字。 瞬间,狂暴的能量从画卷涌出,席卷了这片天地,醉仙阁前的小溪河水已经如海浪一般翻腾起来!下一刻,几声破空声响,何东和方圆瞪大双眼骤然止住了脚步,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幽幽浮现的十八柄战意弥漫的漆黑兵器,团团包围! “轰!” 雷声响起,本来漆黑的夜空突然之间亮如白昼,霞光万道,一抹惊虹在月下挂起,神异的画面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定住了。 “染霞战画...我命休矣...” 方由惨然一笑,何东眼中是无比的难以置信却同样又充满了不甘。 “我不相信!不可能!”何东怒吼,再度提笔落在纸面。 “咔” 一声脆响,笔断,纸张则是跟着徐徐溃烂。何东惊恐抬头,看到的却是方由被穿透的血色躯干和已至眼前的那抹刺目的锋芒。 何东身上的护体灵气在染霞战画面前,仿佛比宣纸还要薄!终于,血光迸溅,十八柄兵器消散,两具死未瞑目的尸体躺在地上,空中挂虹染霞之色仍未散去。 而远处,一干文人们终于缓过神,震撼之余心中已经彻底沸腾了。 “打着打着以命搏杀,之后更是横出一幅染霞战画!这场文斗恐怕是千古第一!” “雅赏文斗,我却见证了一幅染霞战画的诞生...” “两个雅士想害一个文士的性命,却被当场反袭杀,说出去有人信吗?” 纪宁疲惫不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想起刚刚经历过的生死剧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歇息了一会儿,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往醉仙阁走,文康第一个从人群中走出迎上他。 “纪先师,早知今日....我当初就算违抗命令,也不会让你来参加此次雅赏啊!”文康的手不停颤抖,嘴皮都白了,刚刚经历的一幕幕还在他的脑中回放着。 两名雅士追杀一位文士,试问谁能相信这文士能活下来! 纪宁苦笑一声,摆摆手,继续朝着醉仙阁一楼大厅走去,人群因为他的到来渐渐安静下来,主动为其让开一条道路。纪宁看了众人一眼,寒门文人们此时眼中都充满了激动,而贵族子弟则噤若寒蝉,他们以为纪宁这一战依然还牵扯两拨人的恩怨。 纪宁坐到一张椅子上,闭起了眼睛。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纪宁,心思都很复杂。 一幅染霞战画的价值远胜一幅普通的染霞画!须知若是在一名尊者笔下,只临摹一幅临境战画便有劈山断流之威,足可以一画灭敌数千! 而今天纪宁当场原创的染霞战画,不说雅士,就算是与名士作战,没有同样级别的手段也只能堪堪保命! 在醉香楼的这场惊人文斗结束的同时,泰山丹青坊内。 一名紫袍人正在闭目打坐,却骤然睁开了双眼,精光大盛。他一起身,就那么直接消失在原地,随即出现在一间可谓辽阔的石壁空间中,而那面石壁上则是挂满了各种画卷,且每一幅都是战意荡漾! 紫袍人紧紧地盯着石壁其中上其中一幅画,那画好像是刚刚出现,灵气波动还很不稳定,而其绘制方式更是与这满屋的战画,格格不入。 “素描战画...还是染霞...这小子简直都不是后生可畏能形容的...” 四艺先师,如果作出自己所创流派的具有攻伐之力的作品,如战画战帖,那么任何人将不能以此流派作品伤害到先师。比如纪宁如今创出素描战画,那么要是再有人以素描攻击于他,只会遭到反噬! “这《兵器谱》于我人族大善,下月《雅术》以大道神页登载吧。” 喃喃自语后,紫袍人再次凭空消失,石壁空间恢复寂静。 纪宁歇息一会儿,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伤势,手臂上几道划痕还好伤的不深,只是体内的内伤可能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了。 “如果我也能有灵气护体,必然不至于如此,今天要不是《兵器谱》之威超出我预料,可能直接会命丧于此吧...”纪宁有些后怕,眼里利光一闪,“端木胜做的太绝了!让两名雅士杀我,真够看得起我的!” 虽然对端木胜脾性有些明了,纪宁也做有心里准备了,但真实地经历过这一切后,还是有些撼然。 这时其他人看到纪宁睁眼,开始上前搭话,无不是面带恭敬之色。不过那些艺伎在见过这场血战后,显然还有些害怕,只是远远看着。 几十位雅士对一位文士毕恭毕敬,让文康有点眼花的感觉,但是了解前因后果的他却也不觉奇怪。 纪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这些人,同时也已经有眼尖心滑者,大声叫人又是拿金创药,又是去请医师,唯恐别人听不清。纪宁撇撇嘴,趋势附利之辈不管哪里都有。 “纪先师少年英雄,着实迷倒妾身了...” 魅音入耳,如同石间一股清泉流出,让这里顿时静了下来。纪宁皱眉,发现周围人明明刚刚还围着自己转,这会儿立马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二楼楼梯上,那位娇美无比的女子。 “文康,这是谁?” 文康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而旁边却有人回应:“纪先师,这是醉仙阁的花魁玉儿,也是这次夺取文斗头筹者的奖励...” “头筹奖励?” 这次雅赏,文斗目前虽然只进行了一场,但恐怕也就只会有这一场了,纪宁成头筹也算某种程度的“众望所归”。 玉儿一袭红色长裙将玲珑的曲线包裹的尽显精致,水蛇般的腰肢摇曳出曼妙的弧度,而那一脸诱惑的娇人笑容,已经让许多文人开始吞口水。 纪少爷真正地怀疑,难道这货也是卖艺不卖身? “妾身略懂音律,只是凭着还算不错的容貌身姿才取得花魁之名,今晚之前可一直还是清倌人之身呢...” 像是看穿了纪宁的想法,玉儿一边说着,一边迈着殷殷碎步来到纪宁身边,迷人的幽香钻进了纪宁的鼻孔,让他忍不住也皱了皱鼻子。 可就是这股味道,让纪宁微微眯了眯眼,他腾地站起,眉宇间似乎已经全无伤痛在身的样子,一把就搂过这动人的娇躯。 “哈哈哈...今晚之前?玉儿小姐真是风情万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众人愣了愣神,玉儿的身子也是略微僵硬了一下,旋即恢复。 “纪先师初到风度翩翩,文斗时又是英姿飒爽,这会儿又成了一副风流浪子相,真让人琢磨不透呢...” 第三十八章 我有一个老师 “嘿嘿,在你这等尤物面前,就算是圣人也会流露这般真性情吧...”纪宁一边笑道一边伸手,直接是捏了捏玉儿吹弹可破的小脸。 “咳咳,这个...”文康老先生看不过去,吱吱唔唔的,纪宁也不理会。而旁人都是有些错愕,没想到纪宁不仅举止如此毫不忌讳,还连圣人都敢说。 “先师心真大啊,才经历一场‘千古第一文斗’,这就开始动手动脚,跟个无良纨绔似的...”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玉儿嫣然一笑,但明显有些僵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纪宁朗声打断:“诸位,今天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再说受在下连累,这雅赏恐怕想继续也不能了,大家就此散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说完搂着玉儿纤细的腰肢,就那么大咧咧上了二楼不见。 众人相互看看,各有表情,最终也只道别散去,可怜几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也没如同往日那般留客,而都是捂着胸口回房去了。 夜早已很深,《兵器谱》的出世没能惊醒多少熟睡的人,所以单凭这几十个文人的口述,今晚这一战明日必将传的玄之又玄。 醉仙阁二楼天字号客房内,纪宁搂着玉儿刚刚踏进房门,玉儿似乎比纪宁还要着急,莞尔一笑轻巧的一个转身脱离了纪宁的“魔掌”,开始关上房门。 “纪先师别太心急啊...” 玉儿说着,房门“吱呀”合上,而当她转过头时,发现纪宁已经就近在一张浮雕柳木凳上坐下。那少年脸上或是玩味更或是带着浓浓的寒意,让玉儿身子都直了一瞬,心里一紧。 “我身有伤,既然敢上来就说明我还没有惧意。” 玉儿笑道:“纪先师好端端的,哪来的这番话呀...” “你先听我说。”纪宁打断道,“我能在战时拿出一副战画,说不定呆会儿又能从怀里掏出什么,当然你也清楚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将底牌用尽的...” 玉儿怔怔地看着纪宁,眼中尽是疑惑,而纪宁也始终淡淡地对着那双美眸。 两人就这样定定地对峙着,终于玉儿一声哀怨似的轻叹,俏脸涌上一抹略显邪魅的笑容,整个人真正地展露出一股妖媚,然而之前那种浓浓的红尘气却是无影无踪。 “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宁轻笑:“你通音律却未说懂书画,而即便你也懂书画,身上能萦绕一股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沉凝墨香,这又岂是非修文者能有的?!而你又可曾听说过,哪个修文女子会进花楼的?” 玉儿嫣然点头,似有赞扬之意,而纪少爷实际上此时的手心已经冒了毛毛汗出来。 “这女人怎么还真有问题啊!” 在纪少爷闻道那股墨香后,刚刚战毕的纪少爷本能地有些敏感,随即便假意搂住玉儿实际上是为了确认那股气息。毕竟常人沾染的墨香,和浸淫四艺的修文者身上的墨香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但是,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纪宁恨不得将端木胜千刀万剐。 “文斗输了,我会死;赢了,我也逃不掉!这老贼有完没完!” 当然,在有了疑心之后,纪宁就不能推掉这个“头筹奖励”,殊不见何东方由二人,还没在大庭广众下撕破脸就直接夺命而来。他要是当时百般推辞,不管是过后还是当众,纪宁都怀疑玉儿也会爆发。 “这就是爪牙的好处和力量啊...” 玉儿看到纪宁沉默不语,娇声一笑,长腿迈开,玉手伸出一根手指掂了掂纪宁的下巴,幽幽道:“我不知道应该说你很敏锐还是说猜的很准,不过既然那两个废物失败,我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本来我还想不通,你一个文士之身,为什么老爷要派我们三名雅士来针对你,甚至让我不惜一个月前来这里夺得花魁潜伏。现在看来老爷果然还是更加精明...” “一个月前...”纪宁已经渐渐习惯端木胜对自己牛刀杀鸡的既定态度了。 玉儿扬了扬下巴,语气突然放低了些:“不过,你肯定也清楚遇到我,跑掉是不可能的,那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谓还有底牌一说呢?我为什么不可以认为,你是没有退路只好跟上来,然后说些装模作样之语试图逃过一劫呢?” 纪宁心道果然不管如何,女人的心思始终比糙汉子要细致些。当然他现在脑筋也在飞快运转,因为他的确正如玉儿所说,手上再无什么所谓的底牌了! 眼看玉儿的神色愈来愈冷,甚至一层若有若无的杀意已起,纪少爷一咬牙,想起当日赌棋时的种种举止魄力,决定再搏一把! 能坐下好好跟对方谈,那就是机会!总比被人暗杀或者追杀好! “玉儿...我还是就这么叫你吧...”纪宁低头抠了抠脑袋,实际上趁机深呼吸了一口气,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其实刚刚如果我推辞要走,不说十分,我至少有九成九的自信能借助我的底牌,毫发无损地脱身!” 玉儿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些,没有说话。 纪宁知道现在起,他能否度过玉儿这一关,说话的巧妙程度占四成,而自己的演技占六成! 人越小心就越细心,越细心疑心就越重,而女人又恰好是感性动物!纪宁觉得,与其老老实实听你作分析讲道理,在玉儿这种人面前往往还不如一个动作上的致命疑点。 “雷打不动!古井无波!”纪宁一边心中告诫自己这次“演出”的要点,一边淡然开口道: “我虽然自信能逃,但有一点我相信玉儿小姐比我更清楚。” “说说看。” “我即使今天逃过,你们老爷以后就不会继续下绊子吗?当然会!但我显然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所以我需要和你谈谈,准确地说是让你给你家老爷带点消息...” 玉儿细眉一蹙:“等等,我先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或者说身份如何,怎么惹到他的?” 玉儿表情严肃,纪宁则更加庄重:“你既然说起我倒的确想反问你,我和你家老爷到底有何冤仇?我明明只是县城一小少爷,结果考中文士的庆功宴上就差点被一个跟我赌棋输掉的家伙杀害,事后水落石出处理完也就罢了。可这刚刚进雅院就又有人要我性命!我自问应该没惹上幽州的人啊?” 纪宁语气像是强忍着怒气又带着一丝委屈,玉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接命令,老爷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你继续说你想让我带什么消息?” 纪宁皱眉看了看玉儿,“无奈”道:“既然你我一口一个‘底牌’,自然应该知道我不能轻易动用,的确,我要是用了的话能逃命但是画骨将损!修为不仅大退甚至可能止步不前!” “所以与其这样,我不如冒险跟你家老爷试着谈和!而我的资本就是我的老师!” “老师...”玉儿眼光一动,旋即又有点恍然的意思,“十六岁的少年先师,更是以自创流派作出染霞战画,得天地之庇佑,说你背后没个什么人我还真有点不信...” “天地庇佑什么东西?回去问问文康看看...” 纪宁微微一寻思又道:“的确,比起帝王将相之后,我出身低微,能有今日成就着实全靠恩师提点,实际上素描技法也是恩师传授与我,他自己作素描无数却是从未题过名字,只为将其开山作留给我而已。” 此言说出,玉儿终于动容,冷哼道:“先师之名有人会舍弃?随随便便把开创的流派赠予他人,你难道想说你老师是半圣?!” “老师修为我参不透,毕竟他如今已经逍遥天地间,对修文大道不是太感兴趣,反而爱搞些新奇的小趣味。”纪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道,“而更重要的是,老师有此魄力,只因他拥有一副可以修文的先天画骨!” “什么?!” 纪宁看到效果不错,趁热打铁:“玉儿,你可曾听过一个叫做宁昊的人?” 第三十九章 钱途无量(求推荐!) 玉儿心神巨震,在老爷手下做事,她多少听说过先天画骨,这种无比逆天的体质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同样,先天画骨无法修文的事实她也记的很清楚,也很能理解,毕竟天地讲究一个平衡。 可是刚刚,纪宁却说他的老师是能够修文的先天画骨?! 想到先天画骨那恐怖的画道天赋,玉儿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人踏上文道会是何等景象。 “你的那个...叫‘宁昊’的老师,今年...高寿?” 先天画骨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纪宁还大方地说出如此具有颠覆性的话,所以玉儿一瞬间已经有些相信纪宁了... 纪宁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谈不上高寿,老师他看起来不大,可能就二十多最多三十岁左右吧...” “如此年轻,修为就可能达到尊者极尽,甚至半圣也有可能!若是先天画骨能够修文,的确一点都不奇怪啊...” 玉儿倒吸一口凉气,据纪宁描述,他的老师应该已经功参造化,毕竟即使是自己的学生,但赠送先师之名都能做出来,这样的人修为怎会不惊人呢?所以玉儿心中已经私下给“宁昊”作出了修为高低的判断。 “玉儿姑娘,恩师他游山玩水,时不时也爱纵横红尘。虽说快意自在,但我作为恩师唯一的学生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待他有空恐怕一定会找你们家老爷谈谈心吧...” 纪宁说完抿抿嘴,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向玉儿的眼神甚至带了些戏谑。 玉儿的柳眉从听说宁昊的消息起,就一直没展开过,这位纪宁口中的老师给玉儿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信他?万一他是满口胡言?可是不信他...不说之后...以老爷现在的实力,真要面对如此神异的人物...” 看到玉儿像是在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纪宁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依然端着那副轻松样子。 “老爷最讨厌风险!大计之下,凡事需要小心!”终于,玉儿最终认为这等事情宁可信其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纪宁,我承认你的确达到目的了,这些情况我会一点不差地带给老爷。今天...你可以走了...” 纪宁没有动,悠然开口道:“玉儿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想走,你拦不住我,只不过是一个代价高低的问题。” 玉儿粉拳捏起又松开,纪少爷放下这句话后这才慢慢起身,走到门前却又骤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 在玉儿不解的眼神中,纪宁转过头,那一脸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笑让玉儿本能地后撤了半步。 纪少爷大步迈出,娇呼响起,一只有力的手在玉儿柔软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随即纪宁也是顺势将她拉过搂住。这一幕让玉儿顿时慌了神,她可想不到这纪宁在这种情况下还来这么一出,只能呆呆地感受着那距离极近的鼻息,而自己的俏脸上已蓦然开始发烫。 “你...你还要做什么...” 玉儿尝试挣脱,但腰间软肉被纪宁如此把着,她只觉得完全使不上力气。再想起之前言明自己将作为“头筹奖励”,玉儿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会真要干什么吧?要是如此,我必然不顾一切也要杀他! 想是这样想,可仔细琢磨,玉儿现在手无寸笔,身不沾墨,她纵是一个书道雅士还不是处于无米之炊的窘境。 纪宁看出玉儿眼中慌乱,一字一句道:“你要真是这里的花魁,我不仅今晚就会要了你,还会直接把你娶走!” 纪少爷说完这句话才慢慢走出房间,留下玉儿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天降隐患于斯人也,必先亲其体肤,乱其心志,增益其所不欲!”纪少爷不是心血来潮,炎黄大陆始终与前世古代民风相似,纪宁有理由相信,自己那种行为足够让这女人乱一阵的! 不要小看这一下,纪宁的这记补刀可能对付那种傻丫头不行,但对于这种故作妖娆行事且心思谨慎敏感的女人而言,纪宁觉得,这很大程度上会转移些玉儿对怀疑自己这些破事的注意力。 当然纪少爷内心也承认,自己另一方面多少是有些歪心的... “那么漂亮的妖精,不拿点利息回来今晚不是太亏了吗...” ...... 纪宁和文康二人在醉仙阁附近订好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马车往雅院赶去了。 纪宁一晚并没睡好,一是内脏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阴疼,二是他也担心端木胜还有什么后手。毕竟昨天雅赏,从一开始的赶鸭上架,到后来文斗再到“胜者奖赏”,可谓步步都是陷阱! 好在这一夜平安无常,纪宁手臂上的伤已经被文康弄来的金创药处理过,开始结痂,而内伤只能等回到雅院慢慢养。 颠簸了两三个时辰,二人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文康待纪宁回房后就直接忙着去给他找医师求汤药了。纪宁对这位画院总教习也是真正地充满感激,这位老先生是真有爱才之心,关心着自己,也并无其他所图。 “文先生和陈知县的恩情,我必须要记着!” 有些事关系到一个人的原则,纪宁的原则便是知恩图报! 纪宁的讲堂暂时放假,学生们了解到的只是纪先生生病了,真实情况纪宁和文康都没有刻意去说,这其中的事毕竟还有各种牵扯。 不过纪宁在雅院养着身体的第三天,一封来信倒是引起他的注意。 “《弄墨》的谢逊主簿?” 纪宁读信,大概是在说两天前《圣文王》已经在《弄墨》上登载,目前仅仅两天的销量就已经达到了《弄墨》一年前才出现过的高销水平,后续还在不断增长。 在对“宁昊”表达各种赞扬已经表示不能见面的遗憾之后,谢逊还提到正式发刊后的稿费已经打到了“宁昊”账上。 “对了,之前的是预支,现在应该还有钱...” 纪宁拿出钱庄玉牒轻轻握住,顿时一喜:“又是三万,一共十万两!” 看起来纪宁也是豪绅大家,十万两似乎不值一提,但纪少爷仔细算下,又是一阵难掩的狂喜。 “家里一年收入也就一百万,跟冯天明的年俸禄差不多,而我一周就有十万两的稿费,一年也就是将近五百万两!这还只是第一话!” 纪宁相信《圣文王》的销量肯定只会增不会减,到时候他一个人一年纯利润就等于冯天明五年的俸禄,是整个纪家年收入的五倍!而这还是最起码的估计! 当然,纪少爷的野心不至于此,但现在因为汤药的副作用,不宜太过走动,所以他不了解目前人们对于刚刚登刊一天的《圣文王》的态度究竟如何。但是,既然销量摆在那,纪少爷也就有了再开一本连载的打算。 “连环画的实质内容那我肯定随手拈来,如果同时刊登两本,那我一年起码就能挣冯天明十年的俸禄!普通人家一百多年的开支!就算养丫鬟仆从,也能几十年养数百个了吧...” 不过欣喜之余,纪宁也清楚,“宁昊”挣的钱跟整个户部比起来依然是九牛一毛。 “路漫漫,有个好的开头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脑热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啊...” 灵国,汴京。 府邸内的伟岸男子在书房里静静翻看着一本书,面对房内半跪着的一名妖媚女子,他的眼睛连瞥都没有瞥一下。 女子微微抬头,那张有些紧张的容颜正是玉儿。 书房里只有翻书的声音,一种压抑的氛围充斥着,良久过后,伟岸男子终于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 “先天画骨可以修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苏玉,你呢?” 玉儿身子一僵:“老爷,苏玉也是第一次听说。” 男子闻言突然轻笑两声,笑的很慢,每一声却都像闷锤砸着苏玉的心脏,紧接着,笑声戛然,男子的声音突然提高。 “所以第一次听说,你就信了!” 第四十章 纠结 苏玉背脊一凛,心里也顿时一懵。 男子冷冷道:“若有先天画骨可修文,怎么会一直默默无闻?就算事关机密,圣地会没反应,我们的眼线会没消息?如此了得的人,对天人和人族的对立又会有什么影响?这些为什么一丝动静都未曾有过,就突然从一个少年口中蹦出来!” 男子越说,苏玉脑袋里越来越乱,那晚二人相谈的一幕幕不断回放着。 “你给我说这些事的时候,全然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难道你在事后都没有仔细冷静想想?那你这两天放着这样的消息不管又在想什么!” 苏玉贝齿紧咬着红唇,在这一句话落音的时候,突然蹦出纪宁那晚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已经当时的奇妙情景。 “这无耻小贼!难道那晚全都是信口雌黄?” 苏玉晃过这些场景,惊疑不定,明明那少年据她观察完全不像说谎,提到宁昊这人的时候也却是煞有介事,真有其人一般... 男子沉吟,苏玉无言以对保持着半跪姿势。 在房内悠悠转了半圈,男子又回到书桌前继续翻看书籍,再开口时又全然没了刚刚那副严厉模样。 “不过,我刚刚一席话也只能是质疑,并没有完全不信纪宁所言...我现在只是在提醒你,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不会因此对你惩罚...” “谢老爷...” 苏玉听到这样的话才终于松了口气,男子又道:“实际上,你做这样的处理我应该奖你才是,你们平时做事如履薄冰是好事,别忘了这一系列事端是怎么开始的,就是因为某个一时冲动的废物!” “只不过,你来给我报告的时候,我看不出有疑虑和顾忌。你是个不错的人,这一点我必须要让你惊醒,凡事慎行,但同时也要三思!你先下去,有什么事我会再唤你。” “是,老爷。” 苏玉知道这一棒一糖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这位大人心中的确是如此想的,退出书房后,苏玉松了松衣口,眼里突然流露一丝忿然。 “那小贼,道貌岸然,年纪不大装模作样倒有一套!” 虽然男子也未确认关于“宁昊”的消息真实性,但苏玉现在想来其中的确还有一些疑点,怪只怪自己这么就没再细细想下... “不仅是个小贼,还是个没皮没脸的登徒子!张口就谈...谈嫁娶字词...” 苏玉只道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因为纪宁那番话给弄的走神,心里越发恨起纪宁的同时,内心始终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虽然目前看来纪少爷好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但这真不是因为纪少爷有什么王霸之气,一切只因为他那般做派在炎黄大陆来说,的确算得上超凡脱俗了。 要知道在古代,即使是青楼女子,任你言语调戏,但嫁娶二字却绝对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苏玉走后,男子书本一合,叫来一个小厮。 “让你调查纪宁,做的怎么样?” 小厮恭敬道:“老爷,纪宁被人刺杀那日过后,好像的确当作公子哥间的争执处理了,不过那吕家公子又被知县带回去审了一夜...而且第二天,我们在那凌家的人好像就被全部清走了,原因不明,但在此之前好像凌家老爷和纪宁见了一面...” “啧!”男子剑眉皱起,“难道他真就察觉到了什么?甚至他口口声声说不知道我,可能也是障眼法...” 揉了揉额头,男子似乎有些烦躁,小厮讶异,这些年他还从没见过老爷露出这样的神态。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宁昊的人物?” “宁昊?”小厮想了想道,“说算得上人物的,还真是一直没听说过...不过...” 男子眼睛一眯:“不过什么?” “不过,最近在《弄墨》周刊上有一个名为《圣文王》的白描画作。其编排新奇,以画叙事,连续几十页讲述了一个颇为神异的故事开端,不仅深受文人欢迎,普通百姓间也是脍炙人口。且《弄墨》表示今后会一直刊登后续作品,称之为‘连载’...” “连载?那就是说《弄墨》今后每期都要刊登此人的‘连环画’?”男子并不是太爱关注《弄墨》,但连载意味着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小厮继续道:“应该是这个意思,而这《圣文王》的作者倒是就叫做宁昊...” “去给我把《圣文王》拿来我看看。” 男子下了吩咐,不一会儿就接过小厮拿来的最新一期《弄墨》。 翻看过后,男子抬头难掩讶然,这《圣文王》的表达手法的确耳目一新,而其描述的故事内容,连他都忍不住有些想知道后面的情节。 “这东西虽算不上什么惊世大作,但的确非常人能创出,这跟纪宁所说的‘恩师对修文大道不是太感兴趣,反而爱搞些新奇的小趣味’倒是有些相符...” 男子想到这,又问小厮关于纪宁过往的调查,小厮把纪宁曾为知名纨绔结果一鸣惊人的事说了出来,男子彻底陷入了沉默。 让小厮退下后,男子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乱。 “他到底知不知道谁在针对他?若是知道他又对我了解多少?若是说他一鸣惊人全靠自己着实说不过去,那么他背后的所谓老师又到底是不是先天画骨?跟《圣文王》的作者又是不是同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问题让这个男人深感头大,他现在突然觉得这个叫纪宁的小小文士,就像是背上挠不到的一根刺!自己纵然权势滔天,现在却好像根本拿纪宁没办法! 派去雅赏的人被纪宁反杀,现在又蹦出个神秘莫测的宁昊,而偏偏这“宁昊”连存在与否自己都没法确定,自己却不得不提防着! 憋屈!男子自己都不相信他会因为一个十六岁的文士而产生这种感觉。他现在越发地恨那个当初想要刺杀纪宁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又哪会有如今这么些多余的隐患。 终于思忖半晌过后,男子恢复往日的心境。 “胆量?气魄?对现在的我来说,任何冒险都是匹夫之勇!那些所谓有大气概的人物...而今不都成了我的人吗...憋屈就憋屈,继续调查。纪宁想谈和那就答应他,不过他身边的那些人,就算宁昊真的存在,只要做的隐秘恐怕也无妨吧...” 第四十一章 夜晚来访 幽州,雅院。 纪宁修养了三日,也同时研究了一些与战画有关的东西,尤其是战画的内容。 战画不能乱涂,纪宁发现除非是炎黄大陆已经存在的概念,比如现实中的刀枪,传说中的龙凤等,其他东西画出来只能是不伦不类。不说战意,连灵气都稀薄的可怜。 “也对,不然我要是画点火铳大炮什么的,那不乱套了...” 纪宁咂咂嘴,那样的话自己这外挂也开的太大发了... 随后几天,纪宁伤势渐好,偶尔也能去街上转转散心了,同时他发现一些个流言也已经传开。 “喂,中秋雅赏,去了么?” “说什么呢,雅赏哪是我能去的啊,怎么了?” “素描先师纪宁,据说在雅赏文斗中,作得染霞战画一副,怒斩两位雅士!” 一撮人群哗然,叽叽喳喳起来。 这样的对话,纪宁大概每每转过一条街就能听见,不过版本也是千奇百怪。有说自己杀了三人的,有说是为了醉仙阁花魁打起来,也有人说自己搬了救兵的... 不过这些传言中,始终有一个不变,那便是素描染霞战画的出世! 纪宁耳朵听的发痒,于是打道回府,去不曾想刚回到画院,曹严却是在那等着自己,竟然也是来打听传言的。 “纪宁啊,听说你被指名参加雅赏?还为了一个女子跟两个雅士拼命,最后还搬了不得了的救兵?” 纪宁苦笑,曹通判这个版本倒是博众家之长,真够全面的。于是纪宁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曹严,但却没告诉他何东两人杀自己的真正原因,只道是“年轻气盛”。 曹通判听完也是很气愤,但同时也震惊于纪宁的确作出染霞战画的事实。 此事谈过一阵后,纪宁问道:“通判大人今天不会是专门来问这事的吧?” 曹严道:“嗯,我这是准备去驿站送信,顺便路过。” “送信?” 曹严神秘一笑:“你知道这是什么信吗?” 纪宁摇头,心里却是道,你个从四品的朝廷命官,在这自己八卦自己的书信来往,合适吗... 曹严到不避讳,直接道:“这信啊,是冯老怪给《弄墨》的主簿写的...当然了我也有这个意思,不然能替他去送信嘛...” 曹严见纪宁有些迷惑,旋即解释了一通。 原来,冯天明在新一期《弄墨》上看了《圣文王》,心里就一直牵挂着后续的故事发展,以至于到了自己都试着动笔画了几页。于是,知州大人思前想后,在作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觉得给《弄墨》主簿写信催催稿也不算官官相护,滥用职权。 当然,曹严看过《圣文王》也比冯天明好不到哪去,这才有了送信一说。 纪宁脸上浮起一抹怪异的笑道:“我没看过这期《弄墨》,那《圣文王》却是有听人说起,真有那般引人入胜?” “嘿,你快听我速速道来!”哪知曹严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所以啊,那断臂修文者的真正实力,以及路非今后的修文路,那都是让人牵肠挂肚啊!” 当曹严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纪宁也已经快打哈欠了。虽然是在谈论自己的作品,但这曹严的热情实在让纪宁感到难以招架。 之后几天,纪宁伤势痊愈,又回到了讲堂。 学生们很高兴,一来就在热烈讨论这纪宁文斗之事,而纪宁则是对于学生的这方面提问通通报以最直接的回应。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 很多人翻白眼,明明论年龄,这些学生都是纪宁的哥哥姐姐才对... 纪宁检查了众人几天来的学习成果,很是赞许。这些学生的自觉性很高,一直没有停止勾线练习,毕竟他们唯一的追求便是文道,纪宁看看这些刻苦的学生,想起自己以前的作为一阵唏嘘。 新的学习任务下达,学生们这次终于有些面露兴奋,纪宁开始让他们画一些简单的物体,比如木块、石球等实物,并且第一次给他们讲述关于素描的基础理论。 “素描,讲究三大面!五大调!” 第一个概念刚刚提出,众学生就跟狼崽子一般眼冒绿光,对这新鲜的名词概念显然极为感兴趣。 “三大面指亮面、暗面、灰面。顾名思义,你们仔细观察现实中的一切事物,你可以发现这些事物的阴影深浅,颜色浓淡都可以概括为这三种情况...” 学生们左顾右盼,思考一阵,不少人都如醍醐灌顶,声称奇妙。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却被先师总结的如此精辟高妙,难怪这才有后来的素描啊...” “咳咳,安静,继续听...”纪宁一声干咳,老气横秋,“素描五大调指的是高光、中间调、明暗交界线、反光、投影...” 一下抛出太多新颖名词,纪宁发现不少学生已经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无奈下纪宁决定放慢节奏,毕竟一个新生概念的涌入的确会对这些人的常识造成不小的冲击。 关于五大调,纪宁准备一天介绍一个,并且亲自演示很多范例,帮助学生理解。于是这两天,纪少爷的讲堂时不时就会爆发一阵惊呼。 “哦!高高高!” “哎呀,妙妙妙啊!” “先生真乃神人也...” 东西听久了,纪少爷也没了一开始的小得意,这在学生看来反而更显得他宠辱不惊,高深莫测。 转眼十月到了,十月底纪宁将在他育人的雅院参考雅士!学生和老师一同考试,倒也不失为美谈一件。 在十月初的一个夜晚,纪宁再次尝试临摹《清明上河图》,但笔力依然有限,首段几个建筑轮廓刚刚勾画明了,画骨刺痛就传来。而实际上,纪宁此时的画骨已经又出现了新的纹路,比起之前的莲花状还要繁复些。 收起清明上河图的临本练习卷,纪宁算了算,半个月来自己已经有了四十万两白银的储蓄!《圣文王》如今已经人尽皆知,甚至连不少妇孺也在看。如今每到《弄墨》发刊日,各个书铺就人满为患,纪宁估计谢逊的脸肯定都笑烂了。 纪宁不是善男信女,他早已打算找个时间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要求提高自己的稿酬。 当然,这是指纪少爷的“可接受范围”... “有了钱不能留着下崽,什么时候得弄一套好的文宝...” 刚刚有了这念头准备休息的时候,一道清冷声音突然从自己卧房中的暗处传来,把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纪宁!你这个骗子,我今天要你的命!” 纪宁回头看清来人,却是一笑:“玉儿姑娘,终于等到你的消息了...”同时他心里也放下心来:“要杀我还用得着先告诉我一声?看来端木老贼那边应该谈妥了...” 第四十二章 通县事变 “叫我苏玉!” 苏玉一袭青衣贴身,把曼妙的身躯衬托的无比妩媚,但此时脸上却是冷然。 “你那晚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纪宁撇撇嘴:“当然是真的,句句属实。” “老爷说了,只要你今后规规矩矩的,他也不想平添麻烦。而且你还要知道,即使你有你老师撑腰,也不代表老爷真的怕了他,只不过他也不想因此付出太多罢了。” 纪宁笑道:“那我还真是感谢你家老爷了...” 那晚搬出宁昊的身份,纪宁只是为了脱身,不过既然端木胜因此忌惮,还真的与他“谈和”了,对纪宁来说也不是坏事。 “大晚上的,苏玉姑娘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苏玉一愣,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你忘了那天说的什么话嘛,现在反而装模作样说起我来了?” 纪宁讪笑着,没想到苏玉印象还真的很深,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苏玉径直推开了房门。 “我走了。” 纪宁身形一滞,不知是不是幻觉,总觉得苏玉眼角亮晶晶的,整个人除了妖娆更多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来的时候偷偷摸摸,现在出去倒是大方了...” 纪宁嘟囔着,自己也上床休息了。 之后的时间,纪宁都在开始为雅院考试准备了。 说是准备,实际上纪宁还真不知道准备什么,不过这次考试他肯定用素描是不好过关的,毕竟这次肯定是画不出开山作的效果了,须知雅院考试可比县文院要难多了。 在考试的前一周,曹严又来见了纪宁一次,大概就是些祝福鼓励之类的事。 “我和冯老怪可都是很看好你的,虽说你刚考完文士就要考雅士,但我们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还是很有希望上榜的。到时候你给自己增光,也是给幽州添彩,给我们俩添彩啊...哈哈哈...” 曹严很耿直,纪宁能看出他和冯天明对自己的期望,尤其是冯天明,虽然政务缠身没有亲自过来,但身为尊者他已经更多地在乎人族大局,纪宁的未来他很重视。 这之后,当纪宁的学生们也积极准备着,试与老师在考试中比高下的时候,一封来自通县的信将纪宁的节奏彻底打乱! 而纪宁收到这封加急的时候,恰恰是雅院开考的前一天! 这封信首先让纪宁错愕的,是因为它出自丫鬟沉鱼之手。 “这丫头怎么会给我写信,想我了?不至于吧,以前没写,怎么偏偏这时候...”纪宁带着些许不安的心情,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让他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檀木桌上! “少爷,家里出事了,官兵把咱家已经围住好几天了。” 纪宁牙关瞬间咬紧,面色铁青一字一句往下看去。 三天前,几个汴京的户部官员突然来到通县,直奔纪家,跟纪乌兰在书房谈了整整一下午,那些官员走后,纪乌兰也一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紧接着第二天,一群官兵就将纪家团团包围,理由竟然是纪家涉嫌逃避赋税,贿赂漕运衙门以及其他各种罪名! 这突然的事件让整个纪家鸡飞狗跳,全部慌了手脚。纪家一直以来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如今突然说牵扯进数项大罪,不管是谁都难以置信,根本像做梦一般! 不仅如此,在之后一天内,通县的袁家凌家两大家族也遭到这样的待遇,被冠以从犯、包庇等名目。至此,通县三大家族被彻底软禁监视,而户部官员更是直接放话,要以审讯之名将三位家主带进衙门直至事情水落石出! 凌家千金凌烟寒一气之下以战曲重伤数位官兵,让事态更为严重,三大家族的重要人物现在被官兵重点看管,监视一切行为举止,与坐牢无异!而沉鱼也是费劲心思才寄出了这封信,告知纪宁。 “混账!” 纪宁读完这封信,心中怒火已经直冲脑顶,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为愤怒的一次!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只会想着如何应对,谁要跟他斗,他奉陪便是。当初吕世昌如此,后来的雷万、何东、方由等等都是如此,纪宁自己遇到任何危机,只会冷静地思考对策,而不会愤怒。 可是这次,有人对他的家人、亲人下手,那些人可是纪宁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根!纪宁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怒不可遏! “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在明天就要考试的时候!若说这和端木胜无关,我绝不相信!” 纪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愤怒,可还清醒,他知道此时更不能因为怒火而冲昏头脑,他当务之急便是思考对策! “放弃考试,回通县?不行,一来回去我又能干什么,二来若是要等明年考试我等得及吗?” 纪宁等不及,随着他和端木胜矛盾的加深,他越发等不及!可是不回去,纪宁相信等考完试,纪乌兰肯定已经被定罪带走!那时候自己的雅士身份也没有任何用处,毕竟如果是在此之前考取雅士,那么以他雅士的身份,即使是户部官员,至少要通知纪宁知晓,若是纪宁决定要参与清查此事,那些人也无权阻止。 “这是在掐住我的命门!端木胜,如果你以为只对他们下手不会怎么激怒宁昊的话,那么你错了!错的很离谱!” 事到如今,十万火急,纪宁不再多想,直接备马车出了雅院,所驶方位正是幽州知州府所在! 知州府内,冯天明还在专心处理各种文案,曹通判则是在其他地方做事,不在府中。 “报冯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一个差役突然出现,让冯天明皱眉停下手中公务,有些不悦道:“没看见我在忙嘛,这个时候有人求见推掉就是,何须再报告与我?” 差役忙道:“冯大人,我说了,可那少年脸色吓人,说让我向大人告知他的名字,大人一定会见...” “名字?谁啊...” “他说...他叫纪宁...” 冯天明皱起的浓眉顿时舒展了些,但接着脸上涌起的就是一股疑惑。 “纪宁来我这?曹严几次找他来府上喝茶都不干,这明天都要考试了,他难道有什么急事?” 冯天明再想差役言道纪宁脸色可怕,没有叫人去迎他进府,而是旋即起身,亲自前往府门口。而一到那里,纪宁那张明显压抑着怒气的脸,让冯天明顿感错愕。不待冯天明询问,纪宁已经往前一步,躬身拱手,一句话几乎是沙哑着从喉咙里蹦出来。 “冯大人,纪宁明日可能无法去考试了,辜负大人期望,特此前来请罪!” 冯天明闻言面色骤然沉下,一股威严气势腾起,直接让一身官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从头说来!” 第四十三章 恭请圣裁 冯天明很生气,在听到纪宁说出自己不能考试的一瞬间,他就知道纪宁是遇到幺蛾子了。 自己可是对这位少年先师给予了很大希望,他知道雅院考试有难度,考不考得上在其次,但如果纪宁不去考,尤其是因为某些外在原因而不能去考,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纪宁此时的愤怒情绪似乎渐渐熄灭下来,但他眼中中的那股可怕的平静,让冯天明都能清晰感受到其异常。 纪宁吸了一口气,将家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更是直接挑明自己“不知为何”惹到了当今兵部尚书,也将自己关于此事对于端木胜的怀疑讲了个清楚。 冯天明听着纪宁的诉说,脸色不停变换,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十六岁的小文士,看似生活潇洒,有着同龄人不可企及的天赋才华被众人捧着,实际上竟一直在被当今灵国的二把手默默针对着!端木胜不仅干出了利用中秋雅赏害其性命的事,现在甚至对纪宁的家人等也开始下手! 看着此时少年的眼睛,那当中的愤懑、担忧、甚至有着一丝丝的痛楚,冯天明怒了。 “端木胜,好一个奸贼狗官!” 一句话吐出如高天惊雷,整个知州府都清晰地回荡着这句话。 端木胜的作为他肯定一直是知晓的,而人前人后,他也没少骂过端木胜。想当年从前线归来受封的时候,冯天明在朝会上瞥到端木胜,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就骂其“狼心狗肺幕漫天”,意思是说端木胜独霸朝廷,一手遮天。 那时冯天明还只是宗者,但其刚烈气魄,浩然正气,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只把他当宗者看待。而如今身为琴尊的他,就算说其敢当众扇端木胜的耳光,也不会有人不信! 冯天明轻挥衣袖,沉声道:“纪宁,现在天色已暗,明日一早,你照赴考场,本官亲往通县一趟!” 一句话,定心丸。 纪宁凝声谢过冯天明,不管心中还有多少忧虑,但他起码不再至于会再为这事担惊受怕,只因为刚刚,一位尊者郑重地给了他这句话! 次日,雅院前的广场,如每年这个时候一样,聚满了数百乃至上千位赶考文人,当雅院大门开启的时候,人群如蜂拥但很有秩序地开始进入。 纪宁这次并没有考文士时的那般张扬,他没有美人相伴,也没有华丽服饰,他就如同周围画院考生一样,背着画箱默默跟在人堆后。 院门口的兵士在一名监考官的督视下,按例检查着众人的准考文牒,有几个大意的考生没带,直接被无情赶出人群,慌忙地又回家拿东西去了。 “下一个!” 轮到纪宁了,他将怀中文牒拿出,那兵士接过,刚刚下意识地想让他通过,声音却在看到纪宁名字的时候戛然而止,喉咙跟卡了东西似的。纪宁皱眉看去,那兵士眼里神情复杂,偷偷往一旁的监考官瞥了一眼,监考官见到此情景,立马靠近拿起纪宁的准考文牒。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纪宁的询问,监考官没有作声,淡淡地翻了翻文牒,有看了纪宁几眼,突然冷哼道: “你是通县纪宁?那个少年先师?” “正是。” 纪宁答道,附近的文人顿时纷纷投过目光。监考官抬了抬下巴,将纪宁的准考文牒还给了他,接着却在纪宁正要跨步的时候伸手将他拦住。 “抱歉,你不能参加考试!” 更多的视线转来,纪宁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监考官,眼里凶光甚至使其打了一个哆嗦。 “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监考官不禁干咳了一声,兀自提起官威道:“通县纪家涉嫌枉法,你身为纪家人,也需要暂时接受监察,今天的考试你不能参加!” “如果,我一定要考呢...” 监考官怔了怔,目露厉色:“本官乃是户部郎中雷夜,这次监考是礼部尚书左丞亲派!你若一定要进考场,那便是违抗官令,后果自负!” 纪宁冷然道:“尚书左丞...你和那雷万是什么关系?” 纪宁记得,之前在雅院找他茬的那个雅士,便是户部尚书左丞的儿子。雷夜不语,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纪宁已经一切都了然于心。 “又是户部,一狼行猎,众犬分食!知道端木胜在借户部之手弄我,所以也趁机给那雷万雪耻吗...” 纪宁心中冷笑,蛇鼠一窝,没想到雷万那种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宵小角色,会在今天给自己下了这么个绊子!周围的人盯着纪宁,雷夜有些不耐烦,再次催促纪宁离开考场。而纪宁则是缓缓将背上的画箱取下放到了地上,转身朝外走去。 雷夜嘴角微微一咧,露出得意之色:“画箱一并带走吧,你明年还有机会,当然除非你没有和那一大家子人一起进监牢的话...” 雷夜看着纪宁远去的身影,笑容越来越盛,可当他突然发现纪宁走的方向不对的时候,表情终于开始渐渐凝固。 “纪宁,你要去哪...你要干什么!” 没有回应,众多考生队伍已经接近停滞,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聚集在那道清秀的少年身影上。 三步,两步,一步... 纪宁在雅院门口北边的一堵挂着灰色麻布的院墙面前,停了下来,三吸过后,一把将那块灰色帘布狠狠掀开。麻布后面的墙上,一面被精美浮雕包围着的圆形大鼓赫然出现! 广场上,数百学子或轻张着嘴,或瞪圆了眼睛,木木地看着这面古朴的大鼓前,镇定自若的纪宁。 雷夜在这一刻陡然变色,跌跌撞撞地朝着纪宁奔去,想说的话还没出口,纪宁已经举起鼓架上的一只鼓槌。随着灵气注入,那鼓槌发出神秘的蒙蒙亮光,纪宁双手抬起,狠狠地敲打在那巨大的鼓面上。 “砰!” 一声,广场上所有人如雷贯耳! “砰!” 两声,雅院瓦砾灰尘抖落,大地竟开始微微震颤。 “砰!” 三声落毕,众人耳膜生疼,突兀的雷声在雅院上空轰然鸣响!一股神圣气息从这面大鼓中澎湃涌出,席卷淹没了这里的一切! 纪宁放下鼓槌,仰天拱手,朗声道:“惊扰丹青坊诸圣!通县学生纪宁,恭请圣裁!” 而另一方面,远在通县。 纪家周围全是官兵,门口更是把守森严,往日充满生气的纪家大院现在却如同笼罩着一层阴云一般。 一名身材消瘦的户部官员,此刻正拿着一个本子在纪家门口翻看,时不时地还耍耍架子督促附近的官兵几句,过过官瘾。 “小小一个县城豪绅,就敢惹到端木大人头上,真是活的腻歪!” 显然,这瘦子很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他一个都城的官员,这次来到通县耀武扬威,很是满足了他的虚荣。 “这老头子还不认罪,呵呵,你以为你不认罪我就不治罪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别说区区几个商人,兹要是在这通县,任何人都别想在本官面前蹦跶!” 瘦子喃喃自语,很是得意,并没发觉一个身着黑色素袍的青年男子,已经在他身后听到了这一切,旋即冰冷的声音骤然在瘦子身后响起。 “这位朝廷命官,您倒是看看,在下能不能蹦跶?” 第四十四章 半圣的疯狂考核 那瘦子官员闻言转身,刚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似乎在气势上还弱了对方几分。 瘦子一惊道:“你是谁,知道我是朝廷命官,安敢出言戏弄!” “我敢,怎么了?” 瘦子被黑衣青年这话噎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下也奇怪自己好歹也是都城来的官员,怎么此刻始终感觉在这人面前说不起话。 “大胆!”瘦子直了直身子,昂然道,“你是什么人,别以为你平时能在这地方耍威风,今天也敢骑到本官头上。我告诉你,我这次随雷大人前来,就是要整治你们这些飞扬跋扈的商贾!” 很显然,瘦子有了某些误解,而冯天明这时却眸中精光一闪。 “雷大人...可是说的雷政?” 瘦子下意识地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雷大人不至于这么出名吧?这通县都有人认识? “雷政的儿子雷万,是在幽州雅院吧?” 瘦子懵了,这属于雷大人的私事,黑衣青年连这都清楚? 冯天明又道:“雷政现在在哪,带我去见他。” 瘦子皱眉呵斥:“雷大人现在在凌家看管嫌犯,岂是你说见就能见!速速离开,再多事休怪本官上报给雷大人,连你一起捉拿!” “捉拿?好,我就亲自看你要如何上报!” 冯天明一声冷笑,右脚轻轻一抬一放,一股淡墨色气浪腾起,差点将瘦子掀了一个跟斗。随即这道黑色的身影,就那么直直地浮起来,悬在了半空。冯天明左手抬起,指间闪烁着若隐若现的亮光,纤长的手指突然一展,无匹威势如洪水决堤,纪家四周官兵全部口溢鲜血,如麦草一般瘫倒! 随后,“簌”的一声破空声响,冯天明左手一道亮光径直射向远方,赫然是一根琴弦! “来!” 一声断喝,琴弦从天边收回,末端却多了一个黑影。当那黑影飘到了冯天明面前的时候,瘦子官员那早已瘫软的身体,已经因极度的恐惧颤抖起来,面色惨败如纸。 “雷...雷大人...” 冯天明无悲无喜,看着眼前呆滞惊惶的雷政,缓缓开口:“雷大人,你儿子骂我画的事,我还没找你呢,这如今又有你手下官员要捉拿我,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雷政的身体现在被一根琴弦所缚,不受控制地飘在半空,他闻言往地面一看,看到了瘦子那张煞白的脸,转头便道:“冯大人息怒,此人我平生素不相识!这次只是户部安排同往办公,根本不属我手下!” 瘦子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自己的上级竟被一个人直接从千丈之外一把提来,雷政更是在见到这人的第一时间,就撇清了跟自己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想插手的意思。 而雷政心中苦水却更如滔滔江水,他怎么能想到,自己在一个县城做事居然能遇到一位琴尊!偏偏这琴尊还曾被自己的逆子写诗羞辱过,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可他雷政哪能算得上是冯天明的冤家,顶多就是一个苍蝇!没遇到则罢,遇到了只要冯天明一个不高兴,随时可以拍死自己! 他想起地上的那瘦子,恨不得把他祖宗八代都刨出来骂个遍。 好死不死,你去惹一个尊者干嘛?就算惹,也别惹冯天明啊,端木胜都敢当面骂的人,是你一个芝麻大的官能惹得起的? 当然,他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只有一个。 “冯大人,这东西惹怒了大人,随您处置,我与他毫无瓜葛,绝不会作任何偏袒!只是不知您微服到此,所为何事?我连接风洗尘都没给您准备呢...” “畜牲!” 冯天明突然断喝,雷政如遭雷击,双耳轰鸣,随即口鼻鲜血长流,他的心神在一刻骤然崩溃:他书胆已然裂开,文修路彻底断掉! “...为...什么...” 冯天明紧接着的一番话响彻整个通县,告诉了他一切的原因。 “通县所有户部官员听好!马上将三大家族暂扣人员释放,一日内,撤兵打道回府!今后再有人敢与纪宁作对,本尊先斩后奏,格杀勿论!带话给端木胜,就说我冯天明改日将亲自登门,好生探望他一番!” 话音如炸雷落下,通县此时的几位户部官员已经战战兢兢,全部伏跪在地,口吐鲜血,修为均是受创。冯天明说完这句话,把雷政如断线风筝般往地面一抛,看也不看腾空远去。 纪乌兰,凌风,凌烟寒...这些卷入此次事件的所有人,都清楚地记下这一天。 一位尊者亲临通县,几句话便彻底解下这次危难,而他们更是都清楚地听到,这等高人是因纪宁而来! 幽州,雅院。 广场上,数百人随着纪宁的那声“恭请圣裁”,都是变的有些呆滞,雷夜尤其如此,他不敢相信纪宁能干出这种事。 开考期间发生争执,这样的事情各地时有发生,而圣地为此便给每一雅院名院设置了一面唤圣鼓,意在争执不可调和时,请半圣来裁决。 可是,这样的裁决七国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因为半圣解决考场上一切争执,都只用一个方法,那就是亲自出题,考核请圣裁的人。通过一切要求好说,不通过则直接废其终身修为,得不偿失! 这样极端而不合理的规矩是有原因的,据说是因为当初有人请圣裁,半圣降临后却错愕地发现,请圣裁那人敲完鼓就跑了!一个活生生的大圣人就被人耍了一通,白跑一趟!于是那位半圣直接废了那个人,并让其后代子孙都不能参与任何文修考试,回到圣地后就与众圣一同制定了这新的规矩。 也就是从那以后,没人再请过圣裁,毕竟半圣出题是什么概念,没人会为了一点争执去冒被废修为的风险。 可是今天,时隔数百年,这个名为纪宁的少年再一次敲响了唤圣鼓,见证了这一行为的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雷夜慌张道:“纪宁,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有话你不好好说,待会儿半圣降临我看你怎么办!” 纪宁淡淡道:“雷夜,你怕什么,我被半圣废掉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肯定能通过半圣考核?” 雷夜心境稍稍平复了下,对啊,虽说纪宁要是通过考核,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但是半圣考核连尊者都没自信能通过,他一个文士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想到这些,雷夜表情似乎舒展了些,但他心中却始终还有一点莫名的慌张。 两人刚刚结束对话,浩然的天地伟力降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晦涩的吟唱声响起,一道伟岸的虚影渐渐在高天上浮现,发出夺目的青光。 “是谁恭请圣裁?” 声音缥缈却响亮,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雅院广场所有文人同时弯腰作揖,迎接圣临。 纪宁看着空中那个貌似身着青衫的虚影,拱手道:“学生纪宁,因监考官雷夜滥用职权,无理蛮横,不准我入考场,所以特此恭请圣裁。” 半圣点头道:“通县纪宁,我知道你,圣裁的规矩我不多说了,你请的是丹青坊,我直接入正题吧。” 半圣看了看四周,沉吟道:“这样吧,也不要太繁琐,半个时辰,你能作得三幅临境画就算你通过。另外,不能用素描,虽然可能效果不比开山作,但还是感觉太便宜你了...” 听着这位半圣竟有些玩味的语气,全场寂静,只有雷夜终于在此时低低笑出了声音。 半个时辰,三幅临境,这位半圣是真正把临境画当成了街上的大白菜,论斤要! 一个文人,一辈子能作出一幅临境画,就已经可以说光宗耀祖了!即便纪宁再天才,人家三画同刊也花了一个月时间,其中两幅都还是素描开山作。而现在,不仅不准用素描,还要人在半个时辰作出三幅临境画?! “圣裁当真不能乱请,纪宁今日恐将陨落...” 许多人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结局,这考核根本就是纯粹的刁难!可半圣如此,谁又敢异议? 第四十五章 接连作画,临境染霞 雷夜一直有些颠簸的心,似乎在这时彻底放下,目露凶光:“意气用事,不过自掘坟墓!” 纪宁看都懒得看他,径直走到院门口,展开画箱。 文人用的那种画箱,有一个精巧的设计,展开折叠之后,画箱可变成一个小的木几,方便作画使用。 周围人一看,纪宁听完考核题目居然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开始争分夺秒,在佩服他的这份沉稳的同时,也对其是否真的胸有成竹充满了疑惑。 半空中,丹青坊半圣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圣地的规矩不能改,而圣地关于圣裁的规矩那就只有一个标准——越难越好。 纪宁摆好纸,提起一只猪鬃笔,灵气注入。到了现在非必要的时候,身为文士他已经不需要研墨,一次蘸墨,此后只需注入灵气笔头就能用很久。当然,必要的朱砂、赭石等颜料还是多少需要,尤其是色彩丰富的工笔画等。 纪宁颔首顿了顿,在纸上右上角题下一行字。 “午阴多处听潺湲” 众人马上交头接耳,又以诗为题,纪宁之前的那副染霞画《野渡横舟图》便是以诗为题,立意深远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六月杖藜来石路,午阴多处听潺湲”,这是这句诗的全文,意思是诗人在炎炎夏日,拄着手杖来到一条石路,在茂盛绿荫下,听到潺潺流水声。 纪宁将题定为第二句,那便是着重在“听潺湲”上面,周围文人立刻开始冥思苦想,要是自己会怎么来画呢? 大部分反应快的人,第一时间想到了这样的画面:高树临清溪,绿枝成阴,溪流缓缓,一人面对河流而坐。的确,这样的画面委实符合诗中描写,但是其意境绝然是高不到哪去了,毕竟太过直白。 在众文人绞尽脑汁的时候,纪宁已经提笔,起转顿合,画的却是长林绝壑,乱石磴道。同时一层蒙蒙金光,已经开始在纸上浮现。 “已有异象前兆!” “大半图幅画的却是上半句,看似与题不合,实际上是埋下伏线,只待点睛之笔!” 此时半圣也开始专心致志地看着纪宁作画,因为即使是他,目前也没想到什么好的画法。 纪宁继续,画的是一根藜杖,斜倚在一棵苍虬老树。此时画面上,除却上方的留白,已经没有多的地方再添小溪河流,可画上的金光却更亮了。 最后,纪宁在石道树荫处,画了一人。这人右手畔耳,身体斜倾,人物神态明显实在倾听着什么。至此纪宁收笔,落款,画卷跃动,顿时看那画的人似乎耳旁都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数百文人脑中在这一刻,同时浮现了出了这幅《午阴多处听潺湲》,三等异象——画成临境。 “不错不错,绿荫石道,而水在山下,目不能及,画中人只能听水寻源。这幅画真正体现了“听潺湲”的意境,又极合原诗意旨,诗情画意,相得益彰。看来纪宁很是善于避直用曲,避实用虚,给观赏者留下想象的余地,耐人咀嚼。” 半圣淡笑道,众学子也纷纷赞叹,雷夜冷笑,虽然他也震惊于纪宁居然信手就拈来一幅临境画,但是后面还有足足两幅!他可不相信纪宁真能像买菜一般,说拿就拿出来。 “刚过一刻钟,纪宁,你继续吧。”半圣的提醒让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对,还有两幅呢。 不过让人惊愕的是,纪宁收起《午阴多处听潺湲》,紧接着就又摆好纸张,想都没想就又开始提笔了。 雷夜眉头皱起,这小子到底真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 纪宁再次先写画题,小楷缓缓落下七字:嫩绿枝头红一点。 众人哗然,又是以诗为题! “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这是当年书尊王安石的名句!” “我记得《野渡横舟图》也是取自一名宗者的诗,这幅画恐怕光是破题就非凡啊...” “不过,秋日画春色,意不达境,可能也会让此画大打折扣...” 有人质疑画不逢时,许多文人也顿时皱眉思考起来,但也有人直接道:“先看看纪先师怎么画吧。” 目光再次聚焦,纪宁龙飞凤舞,笔下一座亭阁显现,绿树成荫让其影影绰绰。正当人们等着纪宁点上几朵红花的时候,纪宁突然笔锋一转,片刻后一位娇美动人的侍女身姿亭亭,倚栏而立。整张画面在这一刻迸发出浩瀚的灵气,远比刚刚那幅画还要浓郁数倍! “动人春色不须多!” 一位考生面庞都红了,那画中女子仿佛活了过来,秋水美目,嫣然笑意让很多人眼睛都直了。 美人不管四季都可以说是最动人的春色了,这一下哪还会有画不逢时,意不达境的说法? 最终,纪宁换上一支小白云,轻蘸朱砂,往侍女的俏唇上一点,又飞快落下“纪宁”二字。 “砰!” 画卷在这一刻甚至发出一声破空轻响,竟然就那么飘浮起来。与此同时,雅院上空霞光满天,长虹披挂,景色如蓬莱仙境。 “哈哈哈...纪宁啊,你还真是能给人惊喜,说你是七国第一文士也不为过啊!”半圣看着这一切,突然大笑,“初看这画题,很多人都只会想到在画面上用红花绿叶来装点春色,或在绿阴丛中露出红花一朵,以扣题意。虽然这些画没有偏题,然而构思平平,缺少张力。” 半圣侃侃而谈,众文人中突然有人一拍脑袋:“这是圣人点评,我怎么还不快记下,今后细细研读,于我修文有大用啊!”说完马上开始翻找纸张。许多人一听这话,也马上反应过来,同时对于错过半圣之前对《午阴多处听潺湲》的点评,感到痛心疾首。 半圣继续道:“纪宁这画,以女子扣其春“意”,引出立意,随后又以其樱桃小口的“一点红”,与亭阁周围的“嫩绿枝头”相辅相成。顿使生意盎然,整个画面活了起来。” “且这画中仕女,凭栏独望,莫非心有所属?莫非愁绪难遣?这背后是喜,是悲,抑或亦喜亦悲之正剧?引人联想,逗人遐思。不仅画意升华,而且审美空间大大增加,此画挂虹染霞,当之无愧!”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幅画的时候,雷夜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刻钟,画成临境。三刻钟,画成染霞! 雷夜此刻如梦呓一般:“半个时辰,三幅临境,他难道真能完成!” 纪宁如果通过这次圣裁考核,那么不仅可以顺利考试,同时自己作为争端中的一方,必然会受惩,而至于怎么惩,将由纪宁做主! 雷夜呆呆地看着纪宁的方向,却陡然发现纪宁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眼神,无比冰冷,开口语气森然。 “雷夜,先别怕,还有一幅呢...少爷我正兴起,好好看着。” 说完,天上霞光还未散尽,纪宁再铺纸,同时脑中画馆内,一幅前世大家齐白石的名作缓缓浮现。 “快看,纪宁开始画了!” “现在过去多少时间了?半个时辰三幅临境,我怎么突然感觉这考核有点简单呢...” “真乃狂生!三刻钟连作一幅临境一幅染霞,现在竟又要动笔,此子才思太过敏捷!” 纪宁闭眼,深深呼吸后,吐出一口气,挥笔再题画名。 众人眼睛一亮,那画上左下角,又是七字一列:蛙声十里出山泉。 第四十六章 破纸腾天,七国第一! “也是七言诗句?好像没听过吧...” 众人思忖,但更多的是期待。 “十里蛙声出山泉”,很明显,这幅画是要“画”蛙声。 在绘画中,无形之物最是难画,因为都只能借其他方法来解析,这就要求作者的思维必须超脱物外,尤其是想画出好的作品,难度太大。 比如纪宁刚刚的《午阴多处听潺湲》,“听潺湲”没有明指,但纪宁却故意着墨在水声上面,剑走偏锋,巧画无形使其更上一台阶。 于是,这画题一出,马上有人小声道:“我想到了,只画山泉,不画青蛙,在边上画一人侧耳倾听如何?妙不妙?” “妙个屁!” 此言一出,嘘声一片,那人也抠抠脑袋讪笑,脸有些红。 “照猫画虎,愚蠢至极,《午阴多处听潺湲》那种画法怎么能用在这里?” “画人在山泉旁倾听,那到底听的是泉水声还是蛙声?不仅无法达意,且毫无美感可言。” 人们议论着,很快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纪宁那里,他们很想知道纪宁会如何表达这个题目。 纪宁此刻一心二用,眼中是纸张,但脑海里,齐白石先生的原作十分清晰,在画骨的帮助下,他对其中神韵的理解也十分透彻。或者说,在画馆如此条件下,纪宁如果能将原作细细临摹下来,那直接就是首本,因为毕竟炎黄大陆没有出现过这幅画。 纪宁拾起一支大白云,肆意挥洒,动作豪放,气质都俨然变了。 几笔下来,大起大落,纸上左右两边都已被墨色占据,唯有中间留白。墨色有浓有淡,笔锋干练,不少人看出来,那画的是正是山石嶙峋。 半圣见此情景淡笑不语,而文人们都开始嘟囔起来。 “这样布局,必然是要画一股泉水从石涧流出,所留余地不够再做发挥。” 果然,纪宁在留白处勾下弯曲的线条,姿态灵活,时疏时密,富有层次,完美地刻画了泉流撞击在山石上的情况。 “只论这几笔,纪宁观察倒是细致入微,我等不能比拟。” “单凭画功,其他一些个临境画都有所不及。” 有人点头称赞,画师的一些细节表现,是尤能体现其水平高低的。看似简单的波浪线条,实际暗藏规律节奏,稍微差点火候就会导致凌乱不堪,失去韵律美感。 但是,仅此而已? 在场的人脖子伸的很长,山泉画的再好于此作用处不大。 十里蛙声何在? 终于,纪宁下笔,在潺潺泉流间,点下一个黑点,接着又是一个黑点,一共点下六个。 “这是泉中蛙?太过...” 然而没等这人说完,众人突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珍宝一般。只见纪宁在那些黑点上,又各自悠悠添上一根尾巴。顿时,几只蝌蚪悠哉悠哉跃然纸上,顺泉而游,由远及近,别有一番惬意。 有人惊呼:“此为蛙声!” 人群沸腾了,人们交头接耳无不是发自内心赞叹,蝌蚪和青蛙,纪宁光是能巧妙借用这两者联系,他们就已经自愧不如。 这时,半圣虚影突然轻笑道:“稍安勿躁,此画未完。” “未完?”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们再度望去,发现纪宁笔蘸石青,淡淡地,又在上方岩石空隙画出两块远远的山头。至此,山泉由远及近流下,那蝌蚪似乎也是从远方而来,而它们的来处尤为引人遐思。 半圣点头一笑:“此为十里蛙声!” 话音落时,纪宁题款亦下。画卷在这一刻,缓缓浮到空中,直至与半圣齐肩!随后,无尽灵气如汪洋大海溢出,整个幽州城的文人全部在这一刻,惊喜地发现自己在受到这股力量的滋养,修为竟然在丝丝地往上提高! 所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眼中依然满是不信,尤其是雷夜,此刻嘴巴大大张开,下巴都快脱臼了。 “轰!” 一声春雷炸响,此时,几乎大半个灵国的人,都清晰看到幽州方向的天空上,那海市蜃楼般的奇异景象。 一座巍峨高山浮在云端,有凌凌清泉从山脚流出,途径怪石嶙峋,几只灵动的蝌蚪快意游着,远处更有清脆蛙声传来。这悠闲清宁的山间景象,此刻如梦似幻,让看到它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仿佛身临其境! 这一刻,楚越两国,均有数道目光如电,几乎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惊异万分。 “画道一等异象——破纸腾天...灵国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哈哈哈...老柳有敌手了,这灵国最近真不消停啊...” ...... 与此同时,灵国西北龙门关外。 数百兵士持长矛,竟是在与几条火焰构成的蛟龙作战!而这些兵士后方更有数百文人手持笔墨龙飞凤舞,一笔一划均化杀意。再往后还有一排文人在抚琴弹奏,曲调森寒凌厉,一股股气浪不停从中发出,射向那几条火龙。 火龙强横,战况焦灼,龙门关内一处军帐中,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军此时静坐。他的面前正摆着一副棋盘,而颇为奇异的是,那棋盘对面竟然有一个蒙蒙虚影,和那将军一模一样! 这“二人”均是皱眉,在棋盘上不断落子,由快变慢,每落一次便有黑白两色亮光迸发。而相应的,前线火龙的气势似乎就要弱一分。 饶是如此,将军额头依然有细汗冒出,而当他抬手擦汗时,脸色却骤然一变,起身直直地盯着远方的天空。他清楚感到,那里有一股能量,在迅速朝着龙门关扫来! 这股能量抵达前线后,那些作战的士兵们全部感觉精神为之一振,手里的攻伐之力明显提高。而那几条火龙则是仰天发出凄厉的嘶吼,火龙身后几个影影绰绰的身体也陡然扭曲起来,显得极为痛苦。士兵们无不欣喜万分,一鼓作气,局势瞬间开始逆转! 将军面带喜色,喃喃自语:“此等人杰,我冷孤绝必要与之相见一面!” 幽州雅院。 广场上的数百人大眼瞪小眼,竟没有一个人说的出话来,直到天上的异象消失,这些人才终于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画成腾天...我不会在做梦吧...” 随着这声低语,此地终于开始沸沸扬扬,人们在议论的同时,目光几乎都是笔直地指向一个清秀的少年身影。 “哈哈哈哈.....通县纪宁!我考你半个时辰作画临境三幅,你却在不到半个时辰内,一成临境,再成染霞,三成腾天!” “我等将立请画祖之意,再赐你圣封之名!纪宁,你如今便是当之无愧的七国第一雅士!哈哈哈...我再降你一缕圣意,这雷夜任你处置,有缘再见吧...” 空中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浩大,一缕白光降下,没入纪宁眉心,随即空中半圣虚影逐渐消失。除却纪宁拱手外,没有一人还记得恭送圣人! “这试都没考,就雅士了?还是圣封?...” “七国第一雅士...纪宁恐将成为第二个冷孤绝!” “他才多大?十六岁吧...那可是腾天之画啊...” 片刻后,纪宁身体有了变化,一道灵气柱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纪宁闭眼接受着这股力量的洗礼,他的画骨上,第二朵莲花纹路缓缓浮现,紧接着又出现一片莲叶才缓缓停止。 纪宁感到他身上的灵气好像可以随意念控制,甚至还能释出体外。进阶雅士的这些现象都已发生,而最让纪宁震惊的是,他脑内画馆,居然也在这一刻有了变化! 画馆此刻出现了一个黢黑的独立空间,八张雪白的纸张尺寸不一,静静悬浮在那里,而其中一张上面有寥寥几笔,正是纪宁未作完的《清明上河图》! “前世画道十大传世名作,《步辇图》和《洛神赋图》已出现,剩下的整好是八幅!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纪宁暂时不解,但是心里又多了一个目标。灵气柱消失,纪宁睁眼,目光如炬,扫过周围或羡艳或震撼的人群,最后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雷夜! 第四十七章 回通县 雷夜浑身一冰凉,他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个字——悔! 他这个户部郎中,也是全靠哥哥雷政提拔才当上,所以当初他的侄子雷万得知自己将监考,前来求自己办事的时候,雷夜一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因为那天正是雷政接到消息,要去通县“整治”纪宁一家的时候。既然端木胜都要对付纪宁,雷夜自然就有恃无恐,不介意在这边再添一把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把火被纪宁烧的更旺,反而将自己烧的体无完肤! 纪宁一步步向雷夜走去,雷夜看不懂那眼里是什么,轻蔑?讥讽?怜悯?但最让他抓狂的是那眸子中的那股淡然,这种视自己为蝼蚁的淡然! “明明是个文士,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请圣裁!” 纪宁已经走到跟前,雷夜猛地一下瘫坐下来,歇斯底里。 “不可能的,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半圣,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周围人看着雷夜,如同看一个肮脏的死人。 “将死之人,还不知悔改,丢尽了文人的脸!” “我呸,找些莫须有的借口不让纪宁进考场,绝是为了一己之私,枉为朝廷命官!” “口不择言,污蔑圣人,罪加一等!” 雷夜眼睛失去了光彩,他如今已是人人唾弃之辈,自己明明是今天的监考官,半个时辰的功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雷夜!” 纪宁一声断喝,让雷夜又恢复了些神智,心中恐惧开始弥漫,因为半圣说过,要纪宁随意处置自己! 纪宁眼皮轻轻朝下,看着雷夜道:“你身为朝廷官员,更是被指派监考,却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不按律法,以欲加之由阻我进考场,你该当何罪!” 雷夜掩面,如鲠在喉。纪宁再进一步,缓缓蹲下身来,俯在雷夜耳边,声音微不可闻:“更重要的是,你不该趁端木胜对付我的时候,趁我家人之危来对我下黑手!若不是如此,可能今天你不至于有此下场...” “下场?什么下场。”雷夜恍惚,不知道纪宁要做什么。 纪宁起身,突然朗声道:“户部郎中雷夜!勾结朝中重臣,为虎作伥,欺我纪宁,更牵连我通县三大家族!” “什么...” 看着这一幕的文人,顿时都恍然。 当今要论朝中重臣,唯有兵部尚书端木胜,原来纪宁今日请圣裁,归根到底是惹到了他! “败类!雷夜枉为人臣!” “这庙堂之上,怎么就不能多几个像冯大人那样的人呢?” 人语四起,纪宁继续道:“你这样的人,不仅不配为官,更不配做人!既然你今生不配,那我就给你机会让你来世再做人!” “纪宁,你敢?!”雷夜慌了,起身就要动作,可一切都太慢了。 “雷夜,我以圣名,赐你死罪!” 随着纪宁这句话脱口而出,纪宁眉心一道白光射出,直直地再没入雷夜心口,雷夜的动作停滞,双目大大睁着缓缓倒地。 没有血光和其他,雷夜的心脏就这么停止了跳动。 “延误半个时辰,对不住了,祝各位金榜题名,纪宁先行告辞!” 纪宁朝着四周一拱手,直接远去,剩下一地文人面面相觑。早已赶来目睹这一切的另外两位监考官,调整了一下,重新开始维持秩序,广场上的考生再次开始排队进考场,然而他们的心情能否在考试时彻底平静下来,似乎已经成了这次能否中榜的关键... 走出雅院的第一时间,纪宁就匆忙赶往知州府。 “冯大人可回来了?” 得到门口官兵的肯定回答后,纪宁握紧拳头,长出一口气。尊者日行百里,冯天明这么快回来肯定已将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这次无需通报,无人阻拦,纪宁走进知州府,直奔书房而去。 “当当当”房门轻叩。 “进来。” 冯天明负手而立,正朝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回头却看见纪宁,立马瞪圆了眼睛。 “纪宁?你怎么没考试?我不是说了叫你别多想,我有我在安心考试就行吗?!你这是作甚!” 冯天明语气中又是急切又是夹着些怒气,还不等纪宁回答,转念又道: “我刚刚回府途中感到雅院好像有半圣降临,后来更看见有腾天之画!想必是半圣亲临传道,我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半圣又走了...你可知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呃...这个...”纪宁搓搓手,干笑道,“冯大人,其实是学生请了圣裁...那画是我画的...” “我知道!先别说这些,你...” 冯天明不耐烦地挥挥手,刚说几个字,声音却突然卡住,双手抓住纪宁的肩膀。 “你怎么?你说你请圣裁!腾天画是...是你画的?!” 纪宁点点头,冯天明跟看怪物一样看着纪宁,于是纪宁将进考场受阻,请圣裁的事告知了冯天明。 冯天明一拍桌子,把雷夜、雷家、连同户部,最后一直到端木胜都是一通大骂。骂完后又马上问道:“那之后你怎么没继续考试?” “半圣不让我考了,说直接封我雅士算了...” “嘶...”冯天明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这货说的倒轻松,考场都没进,你就圣封了?这七国第一雅士不是你还能是谁? 随后纪宁问了冯天明在通县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后,真诚地向冯天明道谢。冯天明哈哈一笑:“你当初助我突破尊者,那么大的情分我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你没帮过我,你这样的人才我也要全力报下才对!” 纪宁再谢冯天明,接着就请辞要回一趟通县,冯天明点点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纪宁也提前高中金榜,也是该回家看看了。 冯天明问纪宁要不要收拾行李,纪宁想了想觉得不用,他这次回去很快又会回幽州,没有这个必要。于是冯天明当场作了一副《江流图》,这幅尊者级别的《江流图》可就不一样了,纪宁以它赶路,即使自己刚晋升雅士,但也可以在半天内抵达通县。 于是乎,纪宁两手空空,身轻如燕。一路上只感觉耳旁风声呼啸,周围景色不断变幻,近乎是迷迷糊糊地,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府邸——纪家大院。 纪宁一脚踏进去,直奔纪乌兰的书房,大咧咧呼喊:“爹!您儿子回来啦!爹?我爹呢?!纪老爷子!” 似乎有某种魔力,纪宁一回到通县,一回到纪家,那股子纨绔脾性就跟回魂似的上来了。只不过书房还没走拢,爹还没喊出来,一团花花绿绿带着扑鼻香味就直往纪宁袭来。 “少爷...沉鱼想死你了...” “少爷你可回来了...这两天真的吓死我们了...”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个丫鬟,除却沉鱼外都是梨花带雨,一下子围了上来,纪少爷感觉天旋地转,仿佛瞬间迷在了花丛中。 “咳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少爷我不是回来了嘛,那个谁,今天一大早派的那个姓冯的不也把事情解决了吗...都别哭了...”纪宁清了清心神,心道我回来可还要办件要事,这莺歌燕舞的要是被那谁知道,那还是不太好的.. 四个小丫头立马安静下来,抹了抹泪花,都微张小嘴盯着纪宁。 才女闭月第一个开口:“少爷,那个尊者大人真的是...你派来的?” “那是自然,本少只是曾经指点他一二,没晓得他**************,非要投奔与我,哎真是性情中人啊...” 落雁丫头天真可爱,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憧憬:“少爷太厉害了,比尊者都厉害呢...” 其余三个丫头相视一笑,都是别有深意地看着纪宁,同时有些好笑地摸摸落雁的脑袋。 纪宁倒是下巴一抬,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开玩笑,这通县就是我纪大少的天下,我说什么那自然就是什么! 不过话虽这样说,纪宁还是有些心虚地往四下看了看,尊者莫测,万一那冯天明一个留心就听到些不好的话呢...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要谨慎啊... 第四十八章 琴曲《东风破》 纪宁找到纪乌兰,老爷子对儿子的归家很是高兴,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禁老泪纵横。 纪宁印象里还从没看过纪乌兰流泪,心里顿时一软,父子俩说了很多话,纪宁把在幽州发生的一些事详细告诉了纪乌兰,当然一些比如画皮、《圣文王》之类的事情他没有谈及。 纪乌兰一直长吁短叹,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儿子会成如此,从一开始的不学无术到后来圣封榜首文士,现在居然连画道一等异象能都作出!不过,老爷子欣喜之余也对他和端木胜的恩怨很是担忧。 “吕家一个李客卿,没想到却引来这么多麻烦,差点毁了整个纪家!” 纪乌兰愤恨的同时也深感无力,自己小县城的一个豪绅,跟高居庙堂的兵部尚书能怎么比?没看见别人都不用亲自出马,直接暗中一个命令,户部的人就带着大小官兵来抄家? 不过好歹让他有些安心的是,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连琴尊冯天明都亲自来通县,为三大家族平息此次危机,这无疑让老爷子吃了一颗定心丸。 纪宁问道:“爹,袁家和凌家还好吧?” 纪乌兰道:“还好还好,这次冯大人来的及时,我们都没出什么大事...陈知县倒是因为期间一直为我们说话,被威胁要革他的职,不过现在也不存在了...” 纪宁了然,随后便去了袁家看望,袁大成见到纪宁,当即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过来,一身肥肉把纪宁挤得喘不过气。 纪宁苦笑,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这个人始终是这样对自己,通县两大纨绔的情谊说起来还真实打实的牢靠。 接着,纪宁又来到了此行的第二个目标点,凌家。 凌风不在,他刚刚脱离软禁,已经去外面差点相关事务,解决一些此次事件在生意场上产生的副作用。凌家的仆人见到纪宁,跟见到亲人一般,直接将其接进凌家。当时管家就要吩咐下去给纪宁弄接风宴,被纪宁千推万辞谢绝了,问了问凌烟寒的位置便径直走去,也没有理会身后一群人的窃笑。 纪宁闲庭信步,到了凌烟寒闺房外的小花园,一把古琴仅仅摆在一张石桌上,造型优美,为常见的“灵机式”。 纪宁一愣,沉鱼的信中曾提到,凌烟寒那天一怒以战曲伤了几位官兵,心里不禁唏嘘起来。 “一个文士刚刚通灵,就开始以灵气伤人了...本少爷的媳妇,发起火来也是了不得啊...” 纪宁好像忽略了自己《兵器谱》连斩两雅士的“壮举”,一副感怀模样,静静在琴前坐下,伸手抚摸着琴弦。以前被纪乌兰逼着看过的一些琴道理论浮上心头。 “伏羲造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来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乐理相通,纪宁前世作为一个美术生,也当过文青胡乱玩过乐器。而如今他身为雅士,对四艺的理解领悟已经非同常人,恍惚间他已将双手按上琴弦,脑中里一段曾经记忆尤深的曲调响起。 纪宁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一段虽有生涩但却婉转的琴声,幽幽响起。 只弹了几息的片段,纪宁没有察觉背后房门轻启,一道绝美清丽的少女身姿探出,俏脸上小嘴微张,一双美眸波光流转有着震惊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沉醉! 纪宁弹奏的曲子,凌烟寒从未听过! 凌烟寒天赋异禀,自钻研琴道以来,炎黄大陆的所有大家名曲和脍炙人口的小调,她要么弹奏过,要么听过,但这一首曲子的独特韵味让她惊为天人。 这首曲子旋律清柔,如泉水潺潺地流过山脉,如细雨柔柔地滋润稻秧。琴声仿佛越过岁月的河流,把一切都悠悠的寻觅了一回,让其在记忆里浣洗,往事在脑海里沉浮。 “这样的曲子,若有人为其填词,必能为世人传唱...” 这首曲子难度不高,不像《阳春白雪》那般,反而更适合人们唱和。在凌烟寒这么想着的时候,仿佛是无意间回应她,纪宁开口,竟然真的和着琴声哼唱起来。 “一盏离愁,孤单窗前自鬓头” “奄奄门后,人未走” “月圆寂寞,旧地重游” “夜半清醒泪,烛火空留” ...... 少年声音干净,唱腔带着一种慵懒温婉,似在思念又像在回忆。 凌烟寒不由地靠近几步,填词人显然将这首曲子理解的十分通透,词曲相得益彰,她甚至敢肯定,作曲者和填词者都是同一人!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君去后,酒暖思谁瘦” “水向东,三春如梦向谁偷” “花开却错,谁家一曲东风破” ...... 凌烟寒如痴如醉,眼前这少年的技巧并不高超,在她面前更是显得稚嫩。但这曲,这词,凌烟寒自认这是她听过最为难忘的琴声了。 “岁月流离,不解时候” “仍记总觉幼” “琴幽幽,人幽幽” “琴声一曲东风破” “枫染红尘谁看透” “篱笆古道曾走” “荒烟漫草年头” “分飞后” ...... 凌烟寒心中有无数疑问,但依然不忍打断这琴声,静静听着。可弹到末尾的时候,纪少爷却变了脸色了,他蓦然发现,当这首曲子弹到尾声时,七根琴弦上的灵气竟然越来越多,很快有几缕淡金色的丝线缠绕其中,开始构筑着一只小鸟模样! “黄莺出谷!见了鬼了!” 纪宁错愕,自己对琴道那绝对算得上只沾了“皮毛”二字中的一根“毛”! 这首曲子,纯粹是纪宁凭着对前世某样六弦乐器的记忆,懵懵懂懂弹起来的,这居然就要引发琴技四等异象,让他如何不惊。 “这曲子要是冯天明来弹奏的话...” 纪宁咂舌,不过最终琴曲终了,这只黄莺还未成型就消散,纪宁抠着脑袋起身,回头却是一张清丽的容颜把他惊了一下。 “烟寒?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吓了我一跳...” 凌烟寒柳眉微蹙,问道:“这琴曲,你从何而来?” 纪宁手一背:“怎么样,好听吧?不过你不是应该先问问其他的吗...你夫君都三个月没见到了,一上来也不问问我...” 凌烟寒脸一红,心道这人怎么还是这德行,跟弹琴的时候又判若两人了,于是嗔道:“你有什么好问的,又是教画又是中秋雅赏,谁知道你有没有跟哪个女学生眉来眼去的...本来就登徒子一个...” 说完好像突然想起,自己居然没注意到纪宁自称夫君的问题,粉嫩的耳尖又添了几分红色。 纪宁看着凌烟寒这副竟像是有些哀怨的语气,心道这丫头说话也不多想想措辞,清脆的少女腔调听得他心一阵发痒。 “嘿嘿,这曲子吧,是我自创,词呢也是我填上的!” “呵...这样啊...” 纪少爷看到凌烟寒突然就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对自己的交代显然一个字都不相信,立马强调:“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你们怎么都这样,当初说我考上圣封榜首也是没人信...通县人疑心太重!” 凌烟寒听了这话,不禁憋着笑,心道也不想想你纪少爷以前在通县是个什么人物。 “对对对,还是幽州好,你现在刚刚考完雅士,还回通县干什么,就呆在那好了呗...莫非你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又回来吃老本了?” 纪宁讪笑,他还不知道这妮子还会挖苦人呢。凌烟寒看了他一眼又问这曲子的事,纪宁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道:“烟寒,这词曲的确都是我自创,在幽州的时候因为思念才有了灵感。” “可有曲名?” “《东风破》” 第四十九章 活见鬼 “东风破...” 凌烟寒喃喃,像在品味着什么,而后狐疑道:“这曲子难度不高,但其韵律很奇特,对所诉情意的表达堪称完美,真的是出自你手?” 纪宁一挑眉:“你难道还在哪听过吗?” 凌烟寒摇头,纪宁得意道:“所以啊,你要相信,你夫君岂是一般人?” 凌烟寒白了纪宁一眼,可心底疑惑还是多少有些,最后她吞吐了一会儿,贝齿一咬又小声道:“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这首《东风破》...” 凌烟寒说完侧过头去,她发现自己现在在这人面前,好像越来越说不起话了。 本来她为天骄,纪宁为纨绔,自己理应高他一筹,不过现在连自己一个琴院榜首文士都要向他讨教琴道了,凌烟寒总感觉有点怪异的不真实感。 而纪宁此刻好像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凌烟寒一愣,声音提高又问了一次:“你可不可以教我这首曲子...” 纪少爷把头偏过来,右手框住右耳,满脸困惑神情。 “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凌烟寒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忿然回头边走,却被纪宁一把拉住了手。 “教你算什么,本来这曲子就是为你而作,不过现在有些更重要的事。” 纪宁想到哪是哪,在这个世界哄哄女孩子他还是很拿手的,一句“为你而作”让凌烟寒一下子定住身形,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更重要的...是什么事啊...” 纪宁道:“跟说好的一样,接你到幽州,办订婚宴!” 纪宁说话又是这般直白凌烟寒面露张惶,一下子微微低头偏过,眼睛局促地眨着。她两颊蓦然升起一片粉色,延伸直了脖颈,好不容易努力正视纪宁,却又发现那人一脸陶醉。 “细若凝脂滑如玉,巧似嫩荑柔无骨,大善!” 凌烟寒一时没懂,再一看纪宁的视线,才发现他还拉着自己的小手,不时轻握一下,顿时又羞又气,狠狠一甩手道:“去了幽州当先生也没见你学好!” 说完转身就走,纪宁无奈喊道:“烟寒,那订婚的事怎么说啊?” 凌烟寒身子一震:“你别和我说话,有什么事找我父亲去...” “那就好办了...”纪宁满意地点点头,心道婚宴事宜正主点头就行了,等凌风回来让纪乌兰和他安排就好,接着便又返回纪家走。 回到纪家,纪宁跟纪乌兰提起订婚宴的事,老爷子眼睛里的光比纪少爷还要亮,立马大手一挥,噼里啪啦安排了一大堆,纪家上下顿时又开始忙了起来。老爷子自然开心,不仅是因为订婚宴,也因为之前得知纪宁成了圣封雅士。 这次老爷子虽然有了上次的经验,但是刚听到这消息依然是不相信的,毕竟圣封又不是起个名字那么简单。不过纪宁也有先见之明,身上护体灵气生涩地放出,包裹全身,老爷子不信也得信了。 安排完事情,老爷子在书房不停给纪宁絮叨着这呀那的,纪宁嘴里不断称是,实际上百无聊赖地在书房里东看看西摸摸,心里想着说不定自己会有什么奇遇,找到一块废铁结果却是奇珍异宝也说不定! 纪少爷的想法看似不切实际,不过在他来到一处积灰的架子面前时,还真被他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面前的架子上,有两个深褐色的小棋罐,大小只有普通棋罐的一半左右。更怪异的是,那棋罐看似以藤条编织,但却是泛着金石般的光泽,此刻因为灰尘的原因有些黯淡。 “爹...这两个棋罐哪来的?有什么特别的吗?” 纪乌兰被儿子打断,终于住了口,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这个东西啊,特别倒也不算,只是也有百年历史了,是你曾爷爷传下来的。” “爷爷曾经钻研棋道?” 纪乌兰摇摇头:“我们家一直都是普通百姓,直到你爹我这一代才开始发迹一些,这副棋据说是一个文人送给你曾爷爷的。” “送的?”纪宁又看了看,“爹,这东西什么做的啊,看起来挺奇怪的。” 纪乌兰道:“这个棋罐材料的确怪异,但是我也不懂更没见过,以前我给家里一个见多识广的管家看,他也分辨不出,这家传的东西我也不好给外人,就那么一直放着了。” 纪宁了然地点点头,吹了吹表面灰尘,打开其中一个罐盖,随意抽出一枚白棋子,脸上却骤然一变。 “好重!” 纪宁像拿普通棋子那样拿起这枚棋子,手腕却一个不留神往下沉了半寸! 一般的围棋子,都是很轻巧石子、玉石、玛瑙等,即使是用些特别材料最多也就半个鸡蛋重,而纪宁手中这枚棋子,简直就像一个秤砣! “用这玩意儿下棋,不累?” 纪宁费力地用单手把玩了一会儿,没看出其中材质,手却竟然有些酸了。 纪宁皱眉道:“爹,这东西你还知不知道是谁送给曾爷爷的?” 纪乌兰道:“这个我倒是清楚,你曾爷爷在我小的时候,经常提起送棋这人是个怪异的高人,名字应该是叫做...宁昊。” “他奶奶的,你说谁?!” 纪宁全身一哆嗦,棋子差点甩出去,回头就是一吼,接着就看到老爷子铁青的脸。 “小兔崽子!你说谁奶奶的!圣封雅士不得了了?!上天了?!” 纪宁慌忙道歉,连称几声少言无忌,脑子却已经如同被浆糊填满了,又一字一顿道:“爹,你再说一遍这棋是谁送的?” “宁昊啊,宁静的宁,昊天的昊,怎么了?” 纪宁感到喉咙有些发干:“爹,曾爷爷是怎么说那个...宁昊的?” 纪乌兰想了想道:“你曾爷爷说,那个人三十岁的相貌,据本人说平时最爱游山玩水,修为虽高深莫测,最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纪宁越听,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能吧!这东西是我“老师”的? “这重名重的...而且不光姓名,怎么连性格这些都跟我编排出来的‘老师’一模一样...活见鬼了这不是...” 百年前的一个高人,说什么也跟纪宁口中的“宁昊”不会有什么联系,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巧合让他总觉得有些瘆的慌。 不过除去这些以外,纪宁再看这棋罐,眼神就有几分变化了。 “绝非凡物啊...既然是我‘恩师’所留,那八成就是留给我的不是?” 纪宁搓搓手,眸中绿光一闪而过,随后正色道:“爹,此物与我有缘,可否把他送给我呢!?” 纪乌兰一愣,心想这东西本就是四艺文宝,传下来也就纪宁这一代适合他,说起来还真是有缘,于是道:“的确是机缘,你拿去吧。” 纪宁欢喜地将两个棋罐抱下,顿时身子一弯,差点把腰闪着,又苦涩道:“爹,咱家里有乾坤戒没有?” “乾坤戒?” 达到棋道二等异象——棋里乾坤的棋局,会生成一方小世界,尊者将这方小世界融进戒指里,就形成了可以储物的乾坤戒。但是且不说二等棋局在四艺里本就最为稀少,就算有,除了棋尊外其他尊者几乎没有能力将其成功融入戒指。 因此,乾坤戒在炎黄大陆是绝对的奢侈品,且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准确地说,即使有钱,一枚乾坤戒也会是天价。任何一个拥有乾坤戒的人,那都属于整个大陆的大人物了。 纪宁以前没见过也没用过乾坤戒,但是画馆储存有限制,不像乾坤戒什么非活物都能放。于是在抱起这沉重异常的棋罐一瞬间,他便对乾坤戒有了深深的渴望。 然而纪乌兰的回答虽在情理之中,但依然有些让纪宁失望,他纪家果然没有那个能力拥有这东西。而纪乌兰却是有些郁闷,觉得这儿子为什么不管怎么变,始终有败家的倾向? 第五十章 宁昊登场 纪宁将棋罐抱回卧房,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棋子虽然重,但其中居然蕴含有丝丝灵气。 要知道这东西可是很久没人动过了,纪宁想不通这些灵气从何而来,自己又不懂棋道,只能暂时不管,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玉牒。 看了看里面的余额,纪宁难掩喜色。 “算一算也算过了两个月了,马上就是十一月份,《圣文王》居然在短短两个月给我弄了八十万两银子!” 实际上纪宁这次在通县大街小巷也听到不少人议论过《圣文王》,其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有了钱就要花,纪宁之前就打算考完试去买些好的文宝,但是在通县,还真没有一件纪少爷瞧得上的。 “想当初,四祖以龙毫凤羽为笔,取梧桐神木制琴,这文宝还是要选好点的...” 纪宁没打算以四祖为标杆,但堂堂纪少用的东西还是不能太差,于是他决定第二天就回幽州置办些东西。 沉鱼落雁等丫鬟听说纪宁又要走,顿时都不乐意了。纪宁好说歹说,告诉她们自己只是提前去,紧接着就会把她们也接过去参加订婚宴,这四个丫头才消停下来。 ...... 纪家,纪乌兰书房内。 纪乌兰得知儿子要先走,知道纪宁有自己的事要办,也没阻拦,只是问算了下时间。 “你这次过去要多久?” 纪宁用过了冯天明的尊者级《江流图》,以他现在的脚力还是马车快些,于是道:“大概两三天左右。” “两天还是三天?” “三天吧!” “那好,那我们这边的人今天就开始出发,这样的话,你到幽州之后的第三天我们就能到了。” 纪宁不解:“就是说,你们要六天才能到?怎么那么久?” 纪乌兰一瞪眼:“废话,咱们那么多车队人马物什,可不要那么久嘛...” 纪宁一愣,立马来到一个大院里,嘴角顿时有些抽搐。 “那谁!那十几个箱子半人高,装的什么玩意儿?” “回少爷,这些都是上等的布匹绸缎,是这次的聘礼...” 纪宁这才想起还有聘礼这回事。 “十几箱布匹,快有一个屋子大了,给谁穿?那边的五花大绑的又是一堆什么?” “回少爷,那是些上等紫檀家具,也是这次的聘礼...” 纪宁一阵头大:“家具?这一山山的,院子都堆满了,这是要运到幽州?放哪啊!当柴火呢?” “回少爷,幽州有块地界老爷早就瞧好了,您看这边这些人,就是这次准备过去动工给少爷修新房的...” 纪宁一看,果然十几个并不是家里的大汉拿着些锤头什么的,一脸憨笑看着自己。 “这次去幽州到底还有哪些东西?哪些人?” “回少爷,这次老爷和凌家请了几百号人,全通县的马车基本上都叫来了。这些聘礼和凌家提前备好的嫁妆,前后加起来大概值个一千五百万两,也一并要运过去。” 纪宁头晕目眩:“一千五百万两!...那可是知州大人十年的俸禄!即使他这两家加起来,那也是好多年的积蓄啊!一场订婚宴就这样,结婚的时候怎么办?还不倾家荡产?” 纪宁心道自己以前那么败家,恐怕跟老爷子也有点关系,这个订婚宴更让他怀疑,纪乌兰可能年轻时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一千五百万两干什么不好!” 纪宁一想,按照“宁昊”目前的收入,都要挣个三年才能挣回来,自己这个爹败起家来比自己狠多了! 心痛归心痛,但纪宁也看出了老爷子对自己的重视,他一个商人能为自己做的也就只有这方面了。于是纪宁收拾了下,就再次启程路。 ...... 两天后,纪宁再次回到幽州,雅院考试不比文院,起码考完一周后才会放榜。但是关于纪宁的事迹已经传遍幽州,而他“七国第一雅士”的名号也早就往灵国外开始流传了。 雅名的滋养纪宁从来就没断过,他到幽州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幽州寄售行。 寄售行这东西在纪宁前世说白了就是拍卖行,炎黄大陆有这东西存在纪宁一点也不吃惊。 “某种意义上,这东西应该是标配啊...” 纪少爷感慨着,同时踏进一个古朴却占地不小的高大阁楼。 炎黄大陆各地寄售行,都是属于钱庄旗下,钱庄又是半圣共同监管,所以寄售行的规矩没人敢破坏,这里的宝贝价高者得也是人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在寄售行,每天卖出最多的东西可能就是文宝了,纪宁这个时候踏进寄售行只得到了部分相关信息,因为现在这里还没有开卖。 “稍等一个时辰。” 寄售行的一个中年男人不卑不亢,在纪宁询问了一些东西之后就请他待会再来。 纪宁了解了足够的情报,回到雅院卧房,翻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极薄的“衣服”,上面有玄奥符文在闪烁。 “天人皮...呸!羽化仙衣终于派上用场了...” 纪宁抹了一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将先天画骨沈伯羽为他打造的羽化仙衣披上,一阵紧缚感后,纪宁在铜镜前一瞧,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伟岸青年出现了。 “牵扯到宝贝的事情,那肯定就不能以真身示人了...” 一个时辰后,纪宁选了一身颇为神秘的暗紫色长袍将自己裹起来,没有任何不适感,就再度来到寄售行。 “兄台有礼,请问可是来参加寄售的...” 还是那名中年男子,寄售行门口好几位士兵把守着,他则是负责迎接开始进场的客人。不过当他看到眼前这个紫袍男子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好像有点奇异...” 中年男子脸上表情一闪而过,旋即微笑道:“敢问兄台姓名?” 紫袍男子淡淡开口,声音显得沧桑却有力:“宁昊。” 中年男子对如此简单的回答没有表露讶异:“宁昊兄,请到那边登册,验证一下你的玉牒和身份。” 纪宁微微点头,验证其实很简单,钱庄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纪宁与“宁昊”的玉牒灵气相同,自然没有什么障碍,直接进入一个大厅坐下,等待寄售开始。 寄售大厅给纪宁一种戏园子的感觉,前面是台子,台下则是方桌和椅子,而第一排那些人显然都是比较有身份的,个个端着一碗清茶享用。 不久后,大厅里人都到齐,有些认识的人都互相寒暄起来,纪宁这个孤家寡人装扮神秘,旁边的人甚至故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少爷我好像本末倒置了,本想保持低调,现在看来反而是有些引人注意了...” 不过纪宁也不是很在意,毕竟现在自己是宁昊,他如今只希望自己能找点好东西,毕竟他玉牒里可是有足足八十万,在外面光是最好的画笔就能买一箩筐!要不是老爹现在大败了一笔,纪宁肯定不介意再从家里带点... “嘿嘿,管你们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尤其是第一排的,在这里就要凭钱说话!看我纪少爷...不对,看我宁昊如何用钱砸死你们!” 纪宁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只不过当台上一位优雅女子刚刚一开口,他就差点原地蹦起骂娘。 “诸位,今天第一件寄售品,是一根百年蛟龙筋制成的琴弦,起售价两百五十万两白银!” 第五十一章 金山 “这不是抢嘛!” 纪宁心中郁闷,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根琴弦出来过后,感兴趣的人却是不多,最终被一个人以三百一十万两的价格埋下。 大家心里都清楚,不是因为这东西不好,蛟龙筋做成的琴弦,至少能让战曲的战力提升一倍!但是显然很多人都是在留着老本,等着更好的东西。只不过纪宁知道接下来的一系列寄售品,都不是他能染指的了... “血玉砚,起售价四百万银两...” “天晶石棋盘一副,起售价四百二十五万两...” “蛇骨笔,起售价八百万两...” 随着这支蛇骨笔,寄售行突然沸腾了起来,纪宁也因为其突然暴涨的价格被吸引了注意力。 台上那文静女子嫣然一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一股媚态,如果细看可以发现她的一举一动也都有些刻意地妩媚,许多人早已经被她弄的有些魂不守舍了。 “诸位,想必很多人也都听说过了,这只蛇骨笔单论材质来说,并不是特别珍贵,最多也就值个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纪宁有些疑惑了,这样的价格倒应该是他现在唯一买得起的东西了。 “但是为何这只蛇骨笔与众不同呢?”女子显然擅长把控场上的气氛,环视一周,一些不知情的人顿时伸长了脖子,“这是因为这支蛇骨笔的笔杆端部,足有半截拇指长的醉星藤!” 众人哗然,唯有纪宁不明所以。 “醉星藤?什么东西?很稀罕吗?” 像是为了回应纪宁内心的疑问,女子再度开口:“诸位听说过醉星藤的应该知道,这种最多只有几十根发丝粗细的藤蔓,只在陨圣山才有。醉星藤受那里的圣人气息滋养,天生带有圣者灵气,半截长的醉星藤所含灵气足以让这支蛇骨笔的战力提升十倍!” 又是一阵熙熙攘攘,很多人已经想要开始喊价。十倍战力是什么概念?一位雅士固然不是一位名士一招之敌,但是十位雅士呢?就算是名士,当面临十位雅士的攻伐时,也必须要好好掂量,一不小心必然会有性命之忧! “十倍战力...难怪这些人争先恐后。” 纪宁同样眼热,但是八百万两银子只能让他直接望而却步,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台上那支造型优美的笔。 “龙姑娘,可以开始竞价了吧?” “催什么催,龙姑娘还没说开始呢,真是不懂斯文。” “龙姑娘,这个起售价太低了吧,我今天钱可是带够了,龙姑娘不如按自己心意再提点价?” 场上越来越热烈,不仅是因为这支蛇骨笔,也同样因为台上那位女子。 龙姑娘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催促所动,而是按照章程继续介绍。 “这截醉星藤,是上次参与陨圣山历练的一位灵国雅士,以一只手臂和一只眼睛的代价换来的。本来按理说不会将它这样卖掉,不过很可惜那名雅士已经因此废掉,无法再修文,所以转交给了我们代为寄售。” 有人唏嘘,有人不以为然,似乎觉得很正常,而纪宁则是牢牢记住了陨圣山这个名字。 “醉星藤的外形极为特殊,表面深棕色,质地与普通藤蔓一样,但其光泽却又与金石一般,观之令人啧啧称奇...” 纪宁正在思忖中,猛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顿时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藤蔓..深棕色...金石光泽...”纪宁越想越肯定,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两个棋罐不就是这玩意儿编的吗! 确定了这一点,纪宁飞快盘算起来。 “半截拇指长就值八百万两,那棋罐编织紧凑,一个罐子起码由一两百根半尺长的醉星藤编成!那样的话...” 纪宁仿佛看到了两座金山!八百万两现在对他来说可能只能算九牛一毛! 不过纪宁紧接着很快又冷静下来。 “如此珍贵的醉星藤,居然被人编成两个棋罐!这东西必然大有来头,虽然从当中抽那么一两根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是全拆了那就是傻的不能再傻了!简直是第二个袁大成!” 纪宁明白了醉星藤的了得,再想到那里面那些沉重异常的棋子,感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恩师’真是大手笔!” 他虽然不清楚那棋子又是什么东西,但是棋罐能用醉星藤造,棋子岂又能是凡物? 寄售行内,这支蛇骨笔最终以一千五百万两的价格成交,几乎翻了一番!龙姑娘脸上表情很淡,但是看得出对这样的价格很是满意。接着又有几样寄售品售出后,龙姑娘宣布暂停寄售,稍作整理记录再继续下半场。 而纪宁则是趁着这个时间,迅速赶回了雅院。 寄售行,鉴宝处。 “哎,累死了...” 龙姑娘斜倚在一张木椅上,一脸恬淡带着些疲惫,说不出的慵懒动人。 “今天压轴的东西也卖出去了,一千五百万两...啧啧,这些人真是下的去手。” 旁边,之前在门口迎客的中年男子不置可否,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龙儿,你方才在厅内可曾见过一个紫袍青年?” 龙儿沉吟道:“紫袍人...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他一直没有出价,一开始好像都还和别人一样很是期待,但之后就对任何东西都完全没兴趣了,连看都没有看几眼...齐伯,这个人你认识?” 被唤作齐伯的中年男子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只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总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人表里不一,藏着很多秘密的样子...” 龙儿一愣:“齐伯,您眼光那么毒辣都这样说,看来此人还真是神秘,不过我觉得倒也没什么吧,毕竟这是寄售行还怕有人乱来?” 齐伯叹了口气道:“不好说啊,咱们幽州北边的寒眸森林,再过去一点就是雪月关,虽然不比龙门关凶险,但那里也是与荒域接壤,一些冥桑部落的天人可能会混进来...” 龙儿皱眉,顿时想起以前曾经有过几个冥桑天人,化作人形刺杀幽州一位天资卓绝的名士,虽然之后被冯天明镇压磨灭,但那位名士也陨落了。 “齐伯,应该不会有事的,现在雪月关守卫森严不说,即使真有冥桑天人混进来,如今冯大人晋升尊者,幽州城的风吹草动他又岂会不知?” 齐伯听龙儿这样说,有些恍然:“也对,冯大人现在可是尊者,除非是与宗者实力相当的部落长老,否则冥桑天人将无所遁形,不过长老级的天人可不会轻易冒险来人族的地盘...” 两人谈话间,一个小丫鬟突然来到这里,躬身道:“齐伯,龙姑娘,外面有一个人想要寄售些东西,并且要求待会儿下半场寄售就将其卖出。” “这么急?大概模样呢?可报得姓名?” 小丫鬟道:“那人一身紫袍,名叫宁昊。” 龙儿看向齐伯,齐伯会意地点点头,也是觉得说曹操曹操就到,当即让丫鬟把宁昊接进来。 第五十二章 醉星藤 纪宁进了鉴宝处推门而入,一位中年人和刚刚台上的龙姑娘立马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看似平常,但纪宁却感觉自己已经被打量了个遍。 中年人迎过来,眼睛稍微眯了眯,旋即脸庞上迅速堆上了笑容:“宁先生,又见面了,您是打算鉴宝寄售么?” “嗯。”紫袍之下,一声有些干涩的沧桑声音,轻飘飘的传了出来。纪宁明白来寄售的人对寄售行来说,显然身份相对高些,中年人之前还称自己宁昊兄,现在就成先生了。 “不知先生有什么东西想卖,现在就可以拿出...” 齐伯的话没说完,纪宁则是直接掏出一把须状的东西,就那么随意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眼睛疑惑的眨了眨,中年人拿起那把东西,片刻后,脸色骤然大变,又抬头看了看纪宁,神色已经满是难以置信。 龙儿一脸疑惑,看到齐伯跟个木头似的定在那里,靠近一瞧,自己却也是说不出话。两个人同时一会儿低头看,一会儿抬头望,纪宁直接一声干咳打断。 “两位,这把东西怎么卖?” 齐伯听到这人说话的平静模样,顿时倒吸凉气,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醉星藤,就算在寄售行也是难得见到的神物,至今都很少有完整的一根出售。这个宁昊,居然直接掏出一把来卖! 醉星藤,有论把的吗!? 齐伯感觉有点眼花,小心翼翼地将这醉星藤摊在桌面上,一根一根缕了起来,却是越缕越心惊。 “一根,两根...五根,六根!” 六根半尺长的完整醉星藤,被随意地对折起来,跟草药一般捆成一把,让齐伯都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陨圣山的神物。 龙儿眸光惊疑,齐伯则是深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望向纪宁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丝敬畏:“敢问宁昊大人,可是来自圣人世家?” 炎黄大陆如今已数百年没有出过真正的圣者,半圣已经就是站在最顶端的强者了。而曾经出过圣者的那些家族们,则一直凭借着堪称可怕的底蕴,与圣地众半圣平起平坐。 因此,要说能掏出一把醉星藤来卖的,齐伯第一时间只能想到纪宁是某个圣人世家来者。如果是这样,那不管纪宁修为如何,即使是间接跟半圣沾边的寄售行,也要对纪宁保持几分敬意谦逊。 “不过就算是圣人世家,这样也是大手笔了,再说圣人家族会缺钱?” 齐伯不解,而纪宁却是随即淡淡道:“圣人世家?乌合之众!我宁昊岂会与他们为伍,这东西你们到底卖不卖!” 齐伯面色有些僵硬,眼皮直打颤。 您不是就算了,还说圣人世家是乌合之众?那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宁昊大人,这个东西,可能我们今天是吃不下了...” 纪宁一皱眉:“什么意思?嫌少?” 齐伯心里翻着白眼,吃不下是嫌少的意思吗? “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您看今天的寄售也进行一半了,诸位买家可能都没多少富余了,您要是全部要求现在卖掉可能有些难。” “哦?那你觉得卖多少合适?” 齐伯想了想道:“三分之一...” 纪宁有些不满:“才两根?太少了,我现在急需用钱...” 齐伯嘴角有些抽搐:“大人,是...三分之一根...” “嗯?”纪宁眉毛一挑,“我带一把六根来,你却要我只卖三分之一根?” 齐伯忙道:“大人,这醉星藤有价无市,您也看到了,刚刚那只蛇骨笔最后卖出了一千五百万,您要是用钱的话,三分之一根足可以卖出两千万两...当然,如果还有人出得起的话。” 这样说着,齐伯心也在滴血,要是提早放出消息的话,三分之一根至少可以炒出三千万的价格,而他们按照百分之二收取费用就可以有六百万的进账! “这一下就少赚两百万啊...” 纪宁听到这种说法,也是显得有些无奈道:“既然这样也没办法,那就先这样吧,对了,我想问问待会儿还有什么东西要卖的。” 齐伯心道难怪刚刚什么都不卖,这样的人看来的确瞧不上之前的东西,接着恭敬道:“大人,今天的寄售品一共有两件压轴,第一件就是之前那只蛇骨笔了...当然,大人自然是看不上了...” 纪宁微微点头,齐伯又道:“这第二件东西可能大人更看不上...” “哦?什么东西?” 齐伯表情有些尴尬:“第二件东西是一枚乾坤戒。” “乾坤戒?” “对,乾坤戒非棋尊不能制作,说起来可能比刚刚的蛇骨笔还要珍贵。不过这种东西,以大人您的身份肯定是不屑一顾了...” 纪宁不说话,随后只是大咧咧折下一段醉星藤,将其余收好,看的齐伯也是一阵肉疼。 做完这一切纪宁直接往屋外走去,齐伯犹豫了下又道:“大人,其他的醉星藤您随时可以继续来我们这里寄售,到时候还请您提前说一下。” 纪宁点点头走出去,却是已经决定不再出售剩余的这些了,至少不能在幽州寄售行。 “宁昊身份虽然是我的掩护,但也不能频繁露面,不然就失去意义了。” 纪宁担心,这东西要是再出现在这里,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虽然寄售行的保密工作很严谨,但他还是要谨慎为好。 回到寄售大厅,纪宁依然静静坐着,而很多人此刻正簇拥着刚刚买下蛇骨笔的那个人,争先恐后地要他拿出来看看,甚至有人要求当场试用,不过都被蛇骨笔的主人一一拒绝,但其脸上得意之色也很明显。 很快,龙儿回到台上,寄售厅安静下来,下半场寄售开始了。 “诸位,刚刚错失蛇骨笔的人,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寄售行刚刚又得到一样宝物,想必诸位都很感兴趣。” 说着,一个丫鬟上台,端来一个木盘,上面盖着一层红布。当龙儿将红布掀开的一瞬间,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前排几个喝茶的贵客直接把有些烫嘴的茶水一吐,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那盘里的东西。 纪宁有些懵了,刚刚蛇骨笔也没见这些人有如此反应啊,现在这醉星藤不就比刚刚大些吗? 龙儿嫣然一笑,夹杂莫名的风情:“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一根未经任何加工的天然醉星藤,可以用在任何文宝上提升战力!” 大厅躁动起来,纪宁也恍然。 “对啊,这棋罐就是直接用醉星藤编起来的,不像刚刚那蛇骨笔一般,用特殊的制法将其融和到笔杆,其利用价值大有提升啊。” 不过,场中的气氛随着龙儿的第一次喊价又很快冷却下来。 “醉星藤,起售价一千万两!” 人群安静下来,很多人互相探视着,经过上半场的竞价,显然都有点吃不消,而那蛇骨笔的买家则是明显有些悔意。 就在场面陷入寂静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出两千万两。” 一次竞价就翻了一番,众人惊讶看去,喊价的是一个白袍裹身的消瘦人影,面色苍白,似乎很对刚刚的出价没什么特别感觉。 “两千万两,有人加价吗?” 龙儿依然微笑,但心里也有些焦急,他们还是高估了今天这些的购买力。 “两千一百万两!” 一个骗骗公子出价,显然比在场其他人更有资本。 “两千五百万两!” 白跑人再次加价,那公子眉头一皱:“两千七百万两!” “三千万两!”白袍人想也不想立马跟上。 “这是势在必得啊,谁能玩得起?” “这个醉星藤三千万也差不多了,不过我反正是拿不出来了。” “这人是谁?应该不是幽州的吧...” 周围人窸窸窣窣,都暗自咂舌,猜测着白袍人的身份,而那公子也终于恨恨地咬牙,放弃了竞价。 “成交!寄售结束后请这位客人到后面付钱取货。” 龙儿很高兴,这是意料之外的价格,当然最高兴的还是纪宁,只不过他此时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那枚即将登场的乾坤戒上。 第五十三章 遇天人 醉星藤过后,有出现过一些珍宝,其中一块墨砚让纪宁都有些动心,但是他依然忍住了。 终于,这次寄售原本定好的第二件压轴卖品登场,一枚造型简单无奇的戒指再度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乾坤戒,起拍价一千万两!” “我出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五十万。” “哼,这种加价无意义,一千三百万!” 显然,还有很多人连醉星藤都无法打动,直接是奔着这枚乾坤戒来的,价格在短短片刻就直接被抬到了一千八百万两白银,纪宁终于也忍不住喊价。 “两千两百万两!” 这个喊价可以说让这里焦躁的空气稍微一滞,但是接着提价声就再次响起。 “两千五百万两!” 纪宁和众人看去,正是之前那名买得醉星藤的白跑人。 “这人竟还有财力!” “来一次寄售行用这么多钱,不是皇亲国戚就只能是圣人世家了吧。” 纪宁淡淡瞥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白袍人的时候,他总感觉身上有些异样的不舒服。不过这枚乾坤戒纪宁是志在必得,于是他不慌不忙再次喊价。 “两千七百万!” “两千七百万,还有人加价吗?”龙儿在台上强调着,却是不明白这个宁昊为什么醉星藤能成把拿出,一枚乾坤戒却非要不可,把刚刚挣来来的钱都快全部押上了 白袍人在这时终于也侧过头看了纪宁一眼,似乎也开始有些吃力,龙儿又问了一次才沉声道:“两千八百万两。” “三千万两!” 龙儿声音明显有些高亢:“三千万两,还有人加价吗!” 场上寂静,龙儿再问两次过后,依然没人回答。 “成交,这位客人请稍后来鉴宝处取货!” 很多人咂舌不已,这场寄售到现在居然已经两次出现如此天价成交价。白袍人再次看了看纪宁,纪宁面无表情但内心也哭笑不得,本来自己大赚了一笔,却没想到一枚戒指不仅搭上了所有利润,他还要倒贴六十万中介费给寄售行。 “不过这样算来,就当成六十万买了一枚乾坤戒吧。” 纪宁自我安慰着,同时身体扭了一下,又是一种不适感传来。 “那个白袍人,怪怪的...”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抢了他想要的东西,纪宁除此之外还感觉到了一点别的什么。 最后的压轴卖出,寄售也接近尾声,又一些东西卖出后,寄售结束。 纪宁来到鉴宝处,齐伯恭敬地将乾坤戒奉上。 “宁昊大人,这戒指您只要注入灵气即可认主,您是否要检验一下?” 纪宁点点头照做,灵气注入后仿佛看到了一个差不多有屋子大小的灰色空间,纪宁心念移动,一张玉牒便出现在里面。 “这下就方便多了。”纪宁很满意,为了它可是花了自己一大笔钱。 就在纪宁准备将心神退出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咦,这里好像还有东西?” 纪宁感觉这空间并非纯粹的空旷,有某种奇怪的波动传出,但他无论如何查看都没发现其他物品了。 “错觉?” 纪宁摇摇头,心道真是怪事咄咄,不再多想,付清寄售行应得的六十万后,揣起瞬间似乎变得轻飘飘的玉牒,动身离开。 只不过纪宁再离开前又问了齐伯和龙儿一句。 “你们看不看每周的《弄墨》?” 两人同时一懵,不知这话从何问起,茫然地点点头。 “你们看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龙儿抿着嘴思索了一会儿喃喃道:“偏好的话,自然是那个叫做《圣文王》的连环画了,不仅是我,齐伯也爱看,每周都会买。” 齐伯点头,龙儿又接着道:“不过那个作者太可恶了,每次画那么一点,讲不了多少故事就又只能等下一周,太吊人胃口了!” 纪宁抬手打住道:“嗯,喜欢就好,我很欣慰,以后有缘再见吧,告辞。” 说完快速离去,龙儿本来还有些不知所谓,但一旁的齐伯突然一拍脑袋翻箱倒柜起来。 “齐伯,你干什么?” 只见齐伯翻出了一本上周的《弄墨》,翻了几页突然神色怪异地对龙儿道:“龙儿,你知道《圣文王》的作者叫什么吗?” 龙儿摇头,随后往书上一看,大惊失色:“宁昊!” 齐伯苦笑:“我一开始觉得这人奇怪,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刚刚他也算间接像我们介绍了自己,这个宁昊大人还真的是难以捉摸的高人啊...” ...... 而此时纪宁在返回雅院的途中,一直是一步三回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我现在可是宁昊,除了寄售行没人见过我,难道是他们派人监视我吧?” 纪宁狐疑,直到自己快进了雅院,才终于没有了这感觉。 “走了吗?” 纪宁进了卧房,确定外面没人,将门窗又紧了紧,随后在角落里褪下了羽化仙衣,一个清秀少年的身影再现。 纪宁有些兴奋地摆弄着他出血买下的乾坤戒,把一些个笔墨纸砚,还有贵重的玉牒仙衣棋罐等,一股脑都丢了进去。 “除了我谁也拿不走,这才是最安全的!” 在这么想的时候,纪宁也突然记起自己虽然淘到了好东西,但是一开始打算买的文宝却是给忘了。 “现在身上只有二十万两,想买到寄售行的好东西,是不可能了...” 遗憾归遗憾,但是毕竟这一趟还是值得的,更何况时间随时都有,而钱嘛...纪少爷可还有几根价值不菲的醉星藤。 ...... 是夜。 纪宁躺在床上,一边盘算着下后天订婚宴的事宜,一边又在乾坤戒里追寻着白天那股波动。而就在这时,纪宁突然感觉一阵刺骨寒意如尖刀扎来,他猛然抬头,却听见一噗哧一声响,窗户纸碎开,一根真实的冰锥朝他激射过来! 纪宁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一个鲤鱼打挺,冰锥刮破他背上的衣服后,狠狠刺进墙上又迅速融化了。 “什么东西!” 这还没入冬呢,就算入冬纪宁也不相信会有破窗袭人的冰锥,他迅速从乾坤戒唤出笔墨,一段《平乱帖》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墨色城墙出现提供暂时的防御。 然而,一声巨响,墨色城墙在骤然溃散的同时,纪宁卧房的门窗尽数炸开,密密麻麻几十根细小的冰锥在完成这一切后再次融化掉。 “见鬼了,宗者之威!端木胜?他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对我下手?宁昊他也不忌惮了?” 纪宁大叫不好,雅士作画书文速度比起文士又要快上不少,他第一时间画成《江流图》,往屋外开阔的地方跑去,同时快速打探四周,一道白色的消瘦影子便这样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寄售行那个白袍人?” 纪宁万万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瞬间也明白白天暗中真的有人在跟踪自己。 “往日无仇,但近日若说有怨,只有乾坤戒的事了,就不怕坏了寄售行的规矩吗?!” 纪宁狼狈地跑出卧房一段距离,平视着远处那个白影,大声道:“前辈这般作为可是因乾坤戒一事?大家公平买卖价高者得,你一个宗者人物何至于竟要对我一个年轻学生下毒手?!” 白袍人没有回话,而是冷笑两声,声音很是刺耳诡异。随后纪宁便看到,那人原本苍白的脸突然变得更白了,几近通透!而他的眼睛则是浮上了一抹妖异的蓝,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森然寒意包围了纪宁的全身。 这一刻,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纪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千百年来,人族的死敌——天人! 第五十四章 棋子 纪宁终于明白之前在寄售行那股异样感是怎么来的了,毕竟他身上的“羽化仙衣”可是天人皮所制。 白袍天人露出真容,阴笑一声,双手划动捏了一个奇特的手印,两根冰枪再次开始缓缓凝形状。 纪宁没有打算再跑,因为这个天人所展现的实力,起码是长老级,和人族宗者相当甚至还要强横一丝。纪宁相信自己跑是觉得跑不掉了,与其把背后留给敌人,不如正面迎敌。 “天人长老现身,至少冯天明应该会很快感知到,这期间我必须拖延时间。” 说是正面迎敌,实际上纪宁在一个天人长老面前,不说还手之力,可能一击不死就不错了。纪宁居住的地方本就安静远离人群,现在深夜更是无人,他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 于是纪宁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甚至不惜在人族领地动手!” “本来我只为乾坤戒,但现在杀你的理由,貌似已经更多了!” 白袍人口出人言,听起来有些别扭和干涩,他说完身前两杆冰枪已经成型,唰地一下朝纪宁刺来。 纪宁一直默默提防着白袍人,脚下一直踩着江流图,在一刹那纵身一跃,暂时腾起身体在空中一个侧身,躲过了这两支冰枪,但冰枪带起的罡风居然还是将其划伤。 这一下过后,大量信息钻入了纪宁脑海。 “这天人的妖术强横,刚刚一招若是偷袭,我必死无疑。” “但是缺陷在于这种妖术凝聚时间太长!” “我离他这么远,他要是想,随时可以近身,可是没有就说明他没有近身作战的能力!” 很快地分析出这些问题,纪宁为了验证,直接是大胆地朝着白袍人方向靠近了一小段距离。 “除了乾坤戒,我不觉得和你还有什么值得争执的,如果你着实想要,我给你便是,你何必又大动干戈,以身犯险?” 不出纪宁所料,白袍人好像没料到纪宁受伤后还反往自己这边靠拢,沉声道:“那乾坤戒不是你该有的,我想要的东西,人族没资格拿到!” 说着白袍人微微后撤了一些,一股寒意再次充斥这里。 “你说的没错,光是戒指不足以让我杀你。可是,我却没想到抢我戒指的人,居然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少年先师纪宁!而我更是亲眼得见,你身上甚至还有一件画皮!人族大才即为我族大患,此为其一;画皮辱我族类,此为其二!这两个原因还不够我杀你?” 话音落毕,半空中缓缓出现漫天冰锥,这片天地似乎都被关进了冰窖,无数草木树叶生生冻裂,纪宁甚至发现自己睫毛上开始升起了霜。 即使这妖术有速度上的缺陷,但是在绝对力量的覆盖性打击下,纪宁没法利用这一点。乾坤戒中取出纸笔,短短三息,《兵器谱》成,灵气翻涌,十八般漆黑兵器腾空护主。 “幸好把炭条也揣进去了,比起《平乱帖》的防御效果,还不如《兵器谱》以攻防攻。” “咻!” 说时迟那时快,凛冽风声响起,漫天冰锥随着白袍人沉声一喝,突然炸开无尽杀意,远比以前纪宁遭遇何东的杀意要高出几倍!每一枚冰锥上都有血光隐隐,齐刷刷如雨下! 这一瞬间,纪宁脸色骤然大变,心狠狠地一沉! “跟刚刚不一样,差的不止一点!” 这股冰锥雨来势汹汹,纪宁分明感觉空气因此变的有些粘稠,他自己则是感觉胸口像有一座小山压着!纪宁猛然醒悟,原来这天人现在才拿出真正实力,他之前就觉得奇怪,怎么一个长老级天人的攻势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水平。 “这还藏绌?还是故意让我放松警惕,给他时间准备?” 纪宁心急如焚,他在拖延时间,这白袍人显然也在拖延,好为他的蓄力一击做准备。一咬牙,纪宁心念一动,十八般兵器争鸣,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咔嚓!” 数道碎裂声响,仅仅只有一小片冰锥与兵器同化,紧接着这片区域就彻底被腾起的白色雾气所笼罩,那是无数细小的冰渣所造成的。 “结束了。” 白袍人淡淡自语,却在雾气散去后发出一声轻“咦”。 地面此刻被冰碴覆盖,少年的身躯直立着,小臂和肩膀被三四枚冰锥穿透,血流如注,但其他地方却是毫发无损。 “怎么可能?他刚刚即使灵气护体再加上染霞战画,又怎么能抵过我这一击?” 白袍人当然不会拿出全部实力,不过刚刚那一招,他自信宗者以下修为无人能挡! 纪宁此时很难受,但心里的震撼不比白袍人少,他一边继续注视着白袍人的动静,一般仔细观看这此时乾坤戒内的异变。 两个巴掌大的棋罐此时正发着柔和的光,还伴随着阵阵低吟,刚刚就是这两个东西帮他抵住了致命的几根冰锥! 纪宁来不及多想,白袍人也不愿再耽搁,又一次动手,再度聚起数十根冰枪笔直朝着纪宁射去。显然他开始用上更多的力量,这一次跟连珠炮似的,白袍人的冰枪凝聚速度骤然提升,威势也大大提高,可以说每一根碰到纪宁他都将血溅当场。 纪宁陷入危机,鬼使神差地,他将自己的命运赌在了这神异的棋罐上。趁着其光辉依在,伸手迅速摸出一枚沉重的棋子,也不多看抬手就朝着这群冰枪扔去。 “棋子?” 白袍人不解地看着纪宁这一行为,刚开始皱眉,表情就瞬间凝固在那苍白的脸上。 那枚棋子在接近冰枪的一瞬间,飞速飙射着的冰枪群突然停在半空,好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那里,接着,寸寸断裂! 而之后,棋子朴实无华,跟一颗石头似的沿着一条弧线就那么坠落在地,似乎刚刚一切和它毫无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双方在这一刻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而纪宁的反应则更直接些。 “管他的,趁热还有救!” 乾坤戒内两个棋罐光华持续着,仍未散去,纪宁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直接从里面又掏出了一把棋子。 “呔!少爷我砸死你!” 突然的一声大喊把白袍人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抬头一看,纪宁左手攥着什么东西,右手则是像从中取出了一个。 “唰!” 纪宁像打水漂一样,一个黑点朝白袍人飞来,当白袍人一脸茫然地看清那是一颗黑色围棋子的时候,一种极度诡异的恐惧感骤然从脚底升起。 白袍人在这一刻如临大敌,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一面厚厚的冰甲浮现在上面。 “叮。” 然而,一声轻响,那枚棋子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冰甲,却没有因此受阻,仿佛通过的是空气一般,轻轻地落在了白袍人抬起的手臂上。 “轰!”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砸,白袍人口吐鲜血,如同被巨槌抡中,整个身体跟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足有十丈,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沟壑。而待他的身子停下后,其双臂赫然已经炸开,露出了森森白骨! 棋子咔嗒一声,再次如同小石子一般落在地面,仿佛什么都与它无关。 白袍人再次哇地一下吐出大口的血,看向那棋子落地处,呆滞的目光只有深深的惶恐。 第五十五章 揭榜日,婚宴时 白袍人双手废掉,瘫在那里,艰难地移动着身体,感觉跟见了鬼一般。 “那到底是什么?绝不是普通的棋子!” 说出去可笑,他一个冥桑部落长老,连人族宗者都不惧,居然会被一个少年雅士活活用棋子给砸成重伤! 白袍人惊怒,更有一丝郁闷。 因为这没道理!若说强横的棋局可杀人倒也罢了,凭什么只用棋子,跟扔石头一般就能将自己砸成这样?这事情让他觉得很是诡异。 纪宁看到白袍人的样子,也不敢判断到底是不是在装。 “不应该吧,看样子也不像假的,这棋子真能砸死人?” 忽然风声大作,这里的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若有若无的雷声开始从远处逼近。 “不好,是他!” 白袍人慌了,再看看纪宁手里又捏起了一枚棋,当机立断,整个身体一直带着的寒意突然消失干净。与之相反的一股炽热能量腾起,他的整个身躯似乎燃烧起来,被包裹在一团橙色光晕里。 “大胆天人!敢于我人族境内张狂,斩!” 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如春雷炸响,远处人未到,一点夺目的青光已现,如九天流星直直地朝白袍人所在而来。 白袍人同时一声怒喝,橙色光晕中突然浮现血色,他腾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反向射去,转眼也化成了一点血芒。 “我看你怎么逃!” 眨眼间,纪宁已经模模糊糊看到天边那个人影,取下背负的一件物什,于空中站定,双手一挥。 “嗡!” 一声刺耳悠长的弦音迸发,天地间空气随之震动,一把巨大的青色长弓突然出现,与月齐晖,远处人影所在亮如白昼。纪宁清楚看到,与之相隔很远的那点血芒,突然如一颗黯淡的星辰定在了空中,再也无法移动。 弦音起,琴声接续,纪宁从那无匹战意和凌厉的曲风听出来,这是炎黄大陆著名战曲《九曜》,取自后羿射九日的典故。 空中巨弓随着琴声缓缓拉开,天地灵气在那里形成了一股漩涡,随即一只青色利箭凝聚成形状。 “嗡!” 刺耳弦音打断了曲子,弓弦松开,这支青色利箭如同天外陨石,笔直地朝着那点血芒射去,其巨大的速度和力量带来的震响让纪宁耳膜都开始疼起来。 “砰!”两者相撞,利箭光华散去,那点血芒骤然消失,被溢出的巨大灵力淹没,如海中扁舟一般。 纪宁开始听到四面八方,窸窣人声响起,这里之后的一系列动静已经惊醒了幽州城的不少人。 远处青色人影很快靠近落下,面对那张铁青的脸,纪宁快速上前恭敬道:“学生纪宁,谢冯大人救命之恩。” “别说这些了,你没事吧?”冯天明刚刚问完,就眉头大皱,看到了纪宁双臂的血洞和满地的狼藉。 “可恨!我要是再晚来一点,可能就让一位人杰殒命,那种罪过我冯天明怎么能担当的起!” 懊悔之余,冯天明又问了问事情的经过,纪宁无奈回应道:“我今晚都打算睡了,结果就遇到了这天人突袭,二话不说就要杀我,我堪堪躲过一击后幸好冯大人及时赶到,不然危矣。” 冯天明了然道:“定是天人族已经知晓你,怕你继续成长,变为他们的心腹大患,这才专门来派人杀你,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之后纪宁被冯天明送到知州府疗伤,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一圈圈绷带,纪宁只能苦笑,心下也开始平静下来思索。 “那两罐棋的神异暂且不说,这白袍人因乾坤戒而找上门来,想必跟那戒指里的奇特波动有关。” 这些事都是不能说的秘密,纪宁只能将疑惑藏在心底。第二天应冯天明的要求,纪宁在知州府暂住,到了第三天,他的伤势未痊愈,但还是回到了雅院,因为算起来今天就应该纪家和凌家来幽州设宴的日子。 当然,同时也是雅院放榜的时候! 纪宁早上到了雅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广场上等着了,许多人因为之前请圣裁的事,都见过了纪宁,看他到来纷纷过来搭话。 “纪先师,恭喜恭喜啊。” “圣封雅士可不容易,听说这次雅院考试途中,七国只有你一位圣封!” 一人闻言插嘴道:“一位很奇怪吗?你们便忘了圣封是什么概念,不说雅士,圣封文士才多少年出一位?” “也对,而且最重要的是,纪宁这次连考场都没进!” 几人笑着,对纪宁赞叹不已的同时也发至内心地佩服。 纪宁没有刻意说些谦词,而是鼓励了这些人,虽然他心底的意思大概是“你们只要再努力几十年,一定能达到本少爷的水平”,但在众人听来则是显得不卑不亢,为人诚挚不做作。 “看,贴榜了!” 一声响起,广场上的文人齐刷刷将目光投过雅院门口,一位官差手捧金榜在几个官兵的守卫下,将一张金色榜单贴在了门口墙上。 文人们算是有序有礼了,不过这一刻谁心里不是焦急的,场面多少有些躁动起来,最开始排在门口最近的一批人快速围了上去,大头挤着小头,脖子伸的跟鸭子一样。 “我中了!我中了!” 欢呼声和叹息声,甚至哭泣声顿时开始此起彼伏,纪少爷则是悠闲地在一边看着几家欢乐几家愁。 “年轻人别灰心,还会有机会的。” 纪宁在心底为这些比他还大的“年轻人”加油,转头随意地一扫,视线陡然一下凝固在了远处,嘴巴渐渐越张越大。 在那里,有一排长的看不到头的人马车队,徐徐往这边开来,快要靠近雅院的时候停住,如一条长龙摆在那里,街上已经有不少不百姓出来看热闹。那马车上的熟悉标志和那些熟悉的箱子,让纪少爷有些傻眼。 他知道这次纪乌兰和凌家想把婚宴搞的挺盛大,但是他也没想到光车队都能排起一条街这么长! “难怪要六天才赶过来,您这是御驾亲征也差不多了。” 纪宁迅速扭头,假装没看见,他可不想在这里这时候成为焦点。 然而,来不及了。 纪宁还没钻入人群,几道悦耳的声音已经传来。 “少爷!” 四个亮丽的身姿,风情各异,如同一道并排的风景线由远及近,已经拉来了很多看榜文人的目光。 “咦?纪兄,你看这几位姑娘,当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啊...” 还在纪宁附近和他搭话的几位,也第一时间看到这一幕,其中两个明显眼睛有些发直。 “嗯,正好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庸俗!”一人调笑道,“就你们这样,还说以纪先师为榜样?这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大才!纪兄你说是吧?” 被说的那两人脸上像是挂不住,也打着哈哈侧过头来看向纪宁,纪宁闻言突然发出了不自然的讪笑,摸了摸鼻子道:“也不能这么说,此言恐怕差矣...” “哦?” 几人不解,还不等细问,喉咙就跟被切断似的,发不出声了。 “少爷,终于又见到你了!” “嘻嘻,沉鱼是第一个看到少爷的!” “说什么呢,人家羞花才是,只不过声音太小被你抢了风头去。” 四个小丫鬟嬉笑着径直走过来,在附近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哄而上萦绕在纪宁身边,一时间让纪宁仿佛置身花海。 纪宁已经没了之前的那副优雅气态,此时显得有些局促:“嘿嘿,诸位,这是个误会。” 没等有人开口,又一道清丽的女声先行响起:“误会?我倒没看到什么误会,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纪宁苦笑,不用看都知道,这似笑非笑又带着些奇怪语气的,必然是凌烟寒过来了。几个丫鬟吐吐舌头,顿时规规矩矩退到一边,还是沉鱼最胆大,小声道了一句:“少夫人别生气,我们太鲁莽,以后不会了...” 一句“少夫人”让凌烟寒面部明显抽了抽,对着纪宁一个白眼冷哼着偏过头去,看着那里慢慢赶来的纪乌兰和凌风两人。而周围终于有人开始反应过这一切,脸色顿时变了,虽然没说话但都开始下意识远离纪宁的位置。 “咳咳,纪先师有大才,难免风流一些,这并不影响他为我辈楷模!” 虽然有人帮纪宁说话,但是效果显然甚微,周围人看向纪宁的目光已经成憧憬变成了惊讶,嫌弃,悲痛等等... “腐化与堕落,少年天才也难逃美色。” “哎,有辱斯文,这不是我认识的纪宁!” “四个不够再来一个,这...实在令人嫉...心寒!” 第五十六章 最后一课(第二更) 纪乌兰和凌风二人笑着过来,也没注意到纪宁的窘境。 “臭小子,怎么样,本来说今晚设订婚宴,但这几天赶路疲惫还是等烟寒休息下,明晚再开宴如何?” “订婚宴...纪兄...您比我想象的更有大才啊!”一个文人显然不是“俗流”,对纪宁的敬佩不减反增,而另外一些人听到反应又不一样了。 “纪先师要成亲了?跟谁啊?” “你傻啊,没听到那个女子被称作少夫人?” “你才傻!纪宁这情况,显然是五花通吃!可怜我比他大四岁,媳妇儿还没讨...” 纪宁心道老爷子真会找事,连忙澄清:“诸位别误会,纪宁与这位烟寒姑娘是早有婚约在先,这次特地到幽州订婚。” “这旁边四位是我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我们关系清白,绝无其他。希望各位发扬文人风范,不要以讹传讹,我纪宁一心修文,终身也不会纳妾只娶一妻,各位可以监督,与君共勉!” 这话说的慷慨严正,不少人被纪宁感染,神色缓和很多。 “我等的确有些激进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擅自揣测...” “嗯,如此说来纪宁三千弱水取一瓢,花丛过处又片叶不沾身,反是为君子风范!” 评论在迅速回暖,纪宁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凌烟寒听着这些话,轻抚胸口,心跳已然有些变快,美眸复杂地看了看他。 “我说亲家,纪宁,现在别说这些了,你看榜了吗?” 凌风老爷子插言,心中其实也因为刚刚对纪宁又高看了几分。 纪乌兰闻言道:“嗨,我不是说了嘛,纪宁他已经是圣封雅士,还是请圣裁挣来的!” 凌风道:“我不是不信,只不过眼见为实嘛,看看又不一样嘛。” 纪宁撇撇嘴,不置可否,倒是凌烟寒幽幽说道:“纪宁,去正好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几个人往雅院门口走去,纪宁和凌烟寒在最前面,一副才子佳人气派引得更多人瞩目。金榜前的人群在发现纪宁后,则是主动让了出来,这是对于他的认可和尊重,纪宁拱手谢过让凌烟寒先看。 凌烟寒下意识地看向榜上的左边第一行第一排,那里应是四院第一榜首的名字,此时正写着大大的“纪宁”,旁边还落有一列小字。 “圣封...” 凌烟寒没有怎么怀疑过纪宁,毕竟这人创造了太多奇迹,但旁边更小的一列字还是让她面露震惊。 “圣评曰:七国第一!” 看见凌烟寒的样子,一个中年模样的考生主动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吧?这纪先师乃是半圣亲评的七国第一雅士!考场都没进就获圣封,啧啧...” 说完一群人纷纷附和,那中年人兴起,又开始讲起那天纪宁请圣裁,斩考官的事迹,一些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是听的如痴如醉。 凌烟寒眼睛越睁越大,回眸看着一脸平静的纪宁,有些缥缈的感觉。 “行了,榜也看了,烟寒,你们先早点休息安顿下来吧,明天可是大日子,精气神要足!” 凌烟寒轻声应下,凌风等人也相继看完榜,惊喜不已,一行人来到早已包下的客栈,先行住下了。而同时,纪乌兰为纪宁准备的新房也开始派人过去,明天起就动工,那些车队货物则是也运往那里,由专人看管。 “纪兄?那些人马,都是为你这次订婚而来?” 有人开始问纪宁,他们原本一直以为纪宁出身普通甚至是寒门子弟。 “家里经商,在通县县城也算得上有些家底。” 纪宁如此回答,也没多少人有想法,反而都是觉得纪宁如此出身,平时作为倒是更显得随和低调了。 当然,这种低调不包括一些不可抗的事件... 在一切就绪后,纪宁首先是去找到了自己的学生,这些人约好看完榜一起在讲堂集合。纪宁回到熟悉的讲堂,一群年轻人都是带着炽热的崇敬眼神,毕恭毕敬,纪宁回想起一开始跟这帮人相遇的情景,也有些唏嘘。 “列位才子才女,考的怎么样?” “高中!” 大部分人很高兴,因为他们当中有几个天赋很高的拔尖者,直接是用素描参加考试的! “这悟性和胆识都是极佳。” 纪宁赞赏地看着这几个人,其中曾经为难纪宁的女学生夏荷也在其中,当然了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班里十几个人,终究是有两个年纪相对较小的人落榜。 虽然纪宁班上的中榜率已经是极高,但越是如此这两人越是难受,纪宁跟其他学生寒暄一番又单独将两人叫出。 “很失落?觉得自己失败了?” 纪宁的问题很直接,二人低头不语,微微攥起了拳头。 纪宁继续道:“你们可知道大陆东边的卫国,有一种竹子叫做毛竹?” 风马牛不相及。 二人虽然早已习惯纪宁的作风,但现在还是不解,低声回应:“学生知道。” “毛竹还是竹笋的时候,无论给它多少养料和照顾,长势依然奇慢,四年内,一根毛竹笋只能多长一寸!” 两人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一寸还没有自己的小拇指长,却要花整整四年? “不过,你们知道这之后,毛竹将会画多久长成吗?” 纪宁淡淡一笑:“它将会在短短六周内长到五丈!” 一人顿时明了,知道纪宁想说什么,眼里露出坚毅的神采。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毛竹在之前四年不断在扎根,它的根茎甚至可以蔓延地下百米!显然,在我看来,你们就跟毛竹一样,这次落榜,是给你们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你们天赋不差,一次失利算不了什么,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在等着你们一鸣惊人!”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两人跟打了鸡血一般,很快振作起来,他们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对下一次考试的期待。 “纪先生教诲,学生一生难忘!” 纪宁摆摆手,他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忐忑。 ...... “张龙赵虎!夏荷冬月!” 纪宁回到讲堂,将这次以素描中榜的两男两女,四个最优秀的学生唤出。 “你们可有打算参加明年的名院考试?!” 四人同时一愣,张龙皱眉道:“先生,我等没有先生的才气,恐怕还不敢如此...” 名院考试比雅院又要难上几个等级,因为那是半圣亲自出题!实际上张龙话这样说,他们几人都觉得即使是文院考试结束三个月就考雅士的纪宁,也不可能在明年就参考名士。 画功的凝炼需要时间,殊不知那一笔达意的大修花费了多少时间在上面。 “那就是没打算咯?那我再问,如果我有办法让你们在明年就具备考名士的能力,你们又会不会考虑下?” 四人眼睛同时一亮,这是一句废话! 纪宁有些神秘地一笑:“我明白了,那么这样的话,我给你们一个地址,过几天开始你们四个就到这个地方去找一个叫沈伯的老人。” “你们告诉他,就说是我让你们来学画的就行,这个人单就画功而言,可是堪比半圣...” “半圣教画?!” 四人脑子里同时闪现出这个念头,惊愕和喜悦同时充斥了内心。 “话不多说,记住这件事最好保密,对家人也是,能不说就不说。借口什么的自己想去,撒谎啊演戏啊这些是我真传,不能教给你们...” 几人当纪宁是调侃,相视一笑接过了纪宁写的地址,满心欢喜地走了。 “考完试清闲多了...” 纪宁之前的卧房已经被天人毁掉,文康在第二天听说后立即准备了一套新的,虽然纪宁当初就说好考完试不再教画,但文康还是做到这地步。纪宁记着文老先生的恩情,只是订婚宴得把他老人家请上。 卧房内铺开画纸,静心凝神,纪宁整理了下思路。 “到目前为止,我画有临境画三幅,染霞画两幅,其中包括一幅战画,还有一幅腾天画。画骨有三朵莲花印记,有望在考取名士后成长为‘铭心画骨’” 铭心画骨是专精画道者独有的一种变化,是在突破文、雅、名三阶段后,才有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形。 纪宁在画馆里找了好几幅适合自己的作品,开始认真临摹,他现在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用普通的速度接连画了五幅,而在这放榜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的上空,连续有五朵淡金色的莲花竞相开放... 第五十七章 不转不是灵国人 幽州。 夜阑秉烛,月朗星稀,此时幽州城内第二大的酒楼——听月轩内,整整四层满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之所以选择第二酒楼,是因为这次纪老爷子玩的大,一千万砸出去,再也拿不出更多的资本了...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纪乌兰的心情,此时这里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许多人张口闭口都是纪宁和凌烟寒二人的名字。 灵国少年先师与幽州才女已有婚约。 这件事如今已经传遍幽州,不少人也是在订婚宴快开始的时候,才了解到女方的身份。 “通县的凌烟寒也是一位天骄人物啊...” “嗯,听说她专于琴道,之前文院考试也是琴院圣封榜首!” 很多人吃惊:“一县双圣封?” 不怪了解的人不多,实在是纪宁如今风头太盛,有着七国第一雅士之名的他足以盖住任何所谓天才的名头。但饶是如此,人们也清楚,恐怕这女子当中,也就只有凌烟寒才能配得上纪宁了。 “纪老爷子,恭喜啊,纪兄与凌姑娘郎才配女貌,可是让天下文人都羡慕啊...” “这门亲事说出去那肯定是美谈一件,恭喜啊纪老先生。” “凌前辈,有了这乘龙快婿,您就等着享清福吧,凌姑娘可真有福气...” 纪乌兰和凌风两个老头,听着周围人不断的祝贺恭喜,嘴巴一直没合拢过,下巴都有些僵硬了。而作为当事人的纪宁和凌烟寒,选了一处较为安静的桌子,桌上除了他们俩,就都是纪宁在雅院的一些熟人和学生,以及一团有些突兀的大肉球。 “纪哥,要不说一直以来我服你呢?想当年咱俩同样花天酒地,逍遥自在,你看你怎么就突然混出来了,我还窝在家里当二世祖呢...” 纪宁从坐到这里开始,脸上就一直有些不自然。袁大成喝了几杯小酒侃侃而谈,凌烟寒则是一路憋着笑意,倒是幽州的这些人一个个听的不亦悦乎,大呼过瘾。 纪宁几岁进赌场,几岁逛青楼都被袁大成给抖搂出来,这要是在通县,纪宁早想一个大嘴巴先呼上去再说。 看着一圈人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纪宁依然只能干笑着拿出那套陈知县的说辞:“当初在通县,我曾有外号不羁居士、潇洒文人...” 大家也不揭穿,反正就当听说书的,说笑一阵后,袁大成不胜酒力也彻底醉了,纪宁让人把他扶去休息后自己先后又去给陈思成和文康敬了酒。 文康暂且不说,陈知县自己可是没料到短短三个月,纪宁竟然已经成了自己都要望其项背的文人,唏嘘之余,对于自己当初种种决定也是很欣慰。 婚宴进行到快一半,听月轩中开始掀起一阵哗然。 “幽州通判,曹严大人到!” “幽州知州,冯天明大人到!” 纪乌兰和凌风有些不知所措,但纪宁倒是只感到一点意外,便笑着迎向两位幽州的头头。 “哈哈哈,纪宁,我们两个不请自来,你可别不高兴啊。” 纪宁笑道:“二位大人说笑了,之前只怕是请不动两位呢,政务繁忙中抽出时间来为学生捧场,纪宁受宠若惊。”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个雅士的订婚宴,竟然有宗者甚至尊者前来,要是以前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冯天明见气氛好像因为他们的到来有些变化,朗声道:“我之前突破尊者也是因为纪宁指点,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半个老师,这学生来参加老师的订婚宴,没什么不妥吧?今天我来这本就不是以官员身份,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既然尊者都放下了身段,大家本也了解冯天明的品性,自然也放开了许多,不过许多人同时也因这番话又心生惊疑。 凌烟寒颦着柳眉,俏脸看着清冷,但语气很柔和:“冯大人什么意思?他为琴尊,你怎么成了他的老师了?” 纪宁把那天让冯天明释放自己,然后他便顺势突破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凌烟寒眼睛一眨都不眨。 “难怪你能写出《东风破》来,没想到你在琴道上也有天赋,真是个怪物...” 听着未婚妻的嘟囔,纪宁嘿嘿一笑:“我要不是怪物,那也娶不了你不是,那《东风破》你还要不要学啊?说不定你也释放一下就能直接成雅士,也不用考试了...” “呸,夸你几句还了不得了,《东风破》你既然答应了我那就肯定要教我的...” 凌烟寒轻啐一声,纪宁则是慢慢靠近她,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烟寒,学这曲子必须有个前提!” 凌烟寒一怔:“什么前提?” “学习《东风破》,要先观奏曲人之手是否适合,也就是看手相,手相不合恐怕不能学习。烟寒你别慌,容本少为你看看,就知道你是否可以学成...” 说完纪宁已经轻轻拉起凌烟寒的小手,而凌烟寒呆呆地由着他,却渐渐发现这人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对,大有陶醉之色,猛然醒悟。 “你又来!还是大庭广众的,真是没脸没皮!” 玉手挣脱,凌烟寒俏脸一红,纪宁则是在心里大笑:“善哉,那就是说人少就可以了...” 两人一通下来,在外人眼里都如同打情骂俏,纪家和凌家的两个家主同时互看一眼,露出不可言的神色。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灰衣人,目光与众不同,夹带着些许恨意和嫉妒。 “纪宁,咱们文人的集会,怎么能差了四艺助兴?现在大家也都填了肚子,该是找些乐趣了,你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何不为大家展露点什么?” 这是冯天明的提议,立马得到了在场许多人的赞同。 曹严接着道:“冯老怪你八十几的人了,说话还抓不到个一二三四,纪宁为画道先师,自然今天得给我们作一幅画开开眼嘛!” “对啊,纪兄,你那幅《十里蛙声出山泉》我没看到,《雅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登载,你就再给我们来一幅腾天画呗?” 有人开口后,立马引来一群人的调侃:“方兄,你魔症了?说腾天就腾天,那纪宁早成圣者了!” 纪宁也笑道:“这东西的确不是一句话的事,这样吧,我画一幅画,不求境界多高,只表露些自己对最近一些事的想法和感慨。” “寄情于画?有意思...” 众人来了兴趣,纪宁则是从乾坤戒取出了纸墨,让很多人眼前一亮,面露羡色。 纪宁将纸竖向摊好,却是顿了顿,将纸面又倾斜了几分,就那么偏侧着面对自己。这一举动已经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故意的?纪宁要干什么? 纪宁以干墨起笔,仅两笔就勾勒出一段苍劲的树干,灵气涌起,他的精湛基本功让人赞叹不已。 随后,纪宁以淡墨渲染,树枝丛生,墨干后以重墨作雨点,皴出结构和树皮纹。最后又以浓墨稍作皴擦,出树梢,一棵盘根错节,浓郁苍劲的大树跃然纸上。 “好!纪先师单论笔力就已经远胜很多雅士了。” 在很多人都在称赞的时候,只有曹严皱着眉,沉吟片刻道:“这树画的是不错,但是却有很大的问题啊...” 曹严为画宗,他这样一说,许多人顿时洗耳恭听。 “这棵树看起来粗壮扎实,但它的根部似乎过于繁密,有悖常识,而细观其结构,总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纪宁,你这画可是算不得好啊...” 曹严点评后,人们这才注意到这画里面的蹊跷,都开始沉思起来。 纪宁则是一笑,将这幅画卷在这时正了过来,画中的大树顿时变歪了。纪宁提笔,在这棵歪树旁,楷书写下两列字。 “良禽择木而栖,望有识之士互相传阅,不转不是灵国人。” 周围人还在不解,冯天明突然一拍桌子,笑道:“端木不端!择木而栖!好一个七国第一!” 这下,很多文人终于逐渐恍然...... 第五十八章 搅屎棍 纪宁在画时,以当时的方向看,这棵树是笔直的,而当画纸转正,这棵树就显得倾斜。 那么这到底是一棵歪树还是直树? 纪宁的答案是:端木不端! 正如曹严所说,很多文人现在也看出来了。这画上的树根很繁密,甚至过于夸张,是在暗指端木胜的党羽。而整棵树的形态显得空洞,徒有其表,意在表达对其势力的唾弃和不屑。 “纪兄好气魄啊” “听说先师之前就受端木胜迫害,看来是真的。” “何止如此,我听说之后端木胜还牵连其家人!” “迫害灵国人杰,一手遮天,端木胜实在可恨!” 人们到现在逐渐开始愤懑起来,本来他们这些人平时也不敢妄议兵部尚书,但现在有冯天明在场,他们顿时也有了底气。 而更重要的,是纪宁写的那几个字。 良禽择木而栖! 不转不是灵国人! 在看到这几个字眼的时候,他们想到了很多。割地扬州,陷害冷孤绝,干涉朝政,欺君罔上端木胜的行径早已无视君臣法度,可依然有势利者甘愿为其爪牙,追名逐利,助纣为虐! 纵是有千般才华又如何,如果与奸臣贼子为伍,又算得了什么东西!须知,择木而栖为良禽! 纪宁这幅画这是在告诫灵国的所有文人,真正有大才的人应该作出正确的选择,像端木胜这样的人理应人人背弃,口诛笔伐。那么他的势力再大,也只不过是一具外强中干的空壳。 “泱泱灵国,岂能毁于一奸人之手!” “在内对敌国谄媚,在外利用天人排除异己,可叹我灵国国力就如此沦落至今” “端木不端,我等身为灵国文人,又怎么能为虎作伥!” 众人情绪高涨,马上有人另外提笔:“不转不是灵国人!我现在就将这幅画临摹下来,带回去给我的学生,让他们也照画一次!” 这同是一位画院的讲师,纪宁笔力虽然高深,但这幅画的内容却很简单,主要巧在作画的方式是将纸面倾斜,所以难度很低,非常便于文人间临摹传阅,纪宁因此也未在这幅画上题款。 眼看随着这人的行为,一些人也开始要动起来,冯天明急忙打住道:“诸位,今天可是纪宁的订婚宴,你们可别忘了正事,这画的事情等宴会结束也不迟啊” 听了这话,人们才停住动作,但看表情显然还有些激动。 宴会继续,却不再是酒肉腹食,文人们交谈着,有几人更是办起一场小心的琴曲比赛,轮流弹奏,琴音弥漫在整个听月轩内。 而纪宁此时已经被冯天明和曹严两人单独叫到了一旁,两人神色均是严正。 “纪宁,今天汴京传来一则消息,我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冯天明轻轻一叹,纪宁闻言问道:“汴京的消息与我有关?那必然也和端木胜脱不了干系吧” 曹严点了点头:“实际上,这消息也是几天前开始传过来的,但是这属于朝堂之事,也就冯老怪有办法弄到,总之这次朝廷的官员吵得不可开交,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没错。”曹严继续道:“在你作出那幅腾天画后,不说灵国,整个天下都有感应,其灵力对国运的增益不是染霞可比。而据说,龙门关的冷孤绝将军当时恰逢与天人一场恶战,你的那幅腾天画的威势直接扭转了战局,避免了许多兵士的牺牲。” “因此,冷孤绝一封书信,将此事告知皇帝。病榻上的皇上这才终于知道了你的种种事迹,之前则是一直被阻断了消息,顿时龙颜大怒,拖着病身十八年来第一次亲自上朝,只为口谕给你赐地封爵!” 纪宁显然没想到,之前请圣裁的遗留问题竟然惊动了皇帝,顺便发至内心感谢着前世的齐白石老先生。 冯天明解释道,染霞画可接天道,固国运,而腾天之画不仅如此,更是在壮人族之威,在龙门关造成的变化就足以说明问题。间接地,这也极大提升了灵国在大陆上的地位,毕竟腾天画的作者出在灵国,圣地以后也会对灵国加以护佑。 曹严继续道:“不过这一下,朝中的大臣马上分为两派,一边是力挺你,一边当然就是站在端木胜一方,持反对意见的。但是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端木胜本人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有些支持你的意思。” 纪宁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这是端木胜在做表面功夫,多半是给“宁昊”看的 “但是总之,最后讨论的结果是,为你封爵可以,但是朝廷需要你两个月后,参加楚灵两国的除夕雅赏” “雅赏?怎么又是这东西!” 纪宁在自己第一次参加雅赏时,留下了各种不好的回忆,偏偏这次雅赏又跟端木胜有关。 冯天明正色道:“纪宁,这回的雅赏意义不凡,第一,这是楚国和灵国之间的一场试探性暗斗。第二,这雅赏的地点也是耐人寻味” “地点?” “嗯,除夕雅赏的地点被定在扬州!” 纪宁深呼吸一口气,扬州正是之前从灵国割去给楚国的土地,那里山水秀丽,人杰地灵,十分繁华,以前被灵国人称作“小汴京”。 可这就是这“小汴京”,如今却成了楚国的一座边城! 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有扬州文人不堪受辱,大骂端木胜自尽而亡。而如今那里原本的灵国百姓已经接受了现实,可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从来没有消散过,这次雅赏把地点定在那里,不觉间也将其重视程度提升了一大截。 不用冯天明再说,纪宁已经了然。这个雅赏代表着灵国,以他现在的身份,肯定非去不可。就算没有朝廷的意思,纪宁自己也会主动请求前去,并不是说他有多高尚的情操,只不过因为一份真切的归属感,家国之事他注定不会无动于衷。 “我会去。”纪宁很平静,只说了三个字。 冯天明和曹严对视一眼道:“纪宁,虽然这事是朝廷提出,但是你是有权拒绝的,而且如果按照我和曹通判的意思,还是建议你不去为好” 曹严点了点头:“雅赏必有文斗,接不接受就关系道两国的脸面了,但是据说这次楚国打算派出的人,都不是凡夫俗子。而且这次两边都是只派遣年轻文人,为的是让其历练,为这之后进入陨圣山做准备,所以这一次的雅赏可能有些凶险。” 纪宁一怔,他之前在寄售行听过陨圣山的事,醉星藤便是只有那地方才有。 但是即便如此,纪宁还是要去,他暂时不清楚去了会怎样,但是他却能猜到不去会发生些什么。 如此这般,冯天明两人也不再劝阻,纪宁一个人来到静处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告诉我,你之前搬去雅院教书,可是有部分端木胜的原因?” 轻柔的声音在纪宁背后响起,他不由苦笑,这个少女虽然有时候感觉呆呆的,完全是因为自己爱捉弄人,真讲起来,凌烟寒的心思可是比很多人都敏慧。 纪宁转过头道:“不过最后,还是没能阻止他出手对不起” 凌烟寒身躯一震:“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要不是你,可能今天我们就只能在监牢相见” 纪宁顿时笑道:“那看来你还是时常挂念着我的,坐牢还想着见我呢?” 然而,出乎纪宁意料的,这次凌烟寒没有嗔怪他,反而抬头主动望着他,漂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动人。 “如果我们没有婚约的话,是不是” 话音戛然,纪宁伸出手,点在凌烟寒娇柔的唇瓣上,声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不管怎么样,甚至我当初没有赌棋,也迟早会和端木胜结怨。而我的家人朋友,以及我想保护的那些人,也迟早会被他盯上,但他们都不能说成了我的累赘,他们只是比以往更需要我罢了!” “他们需要我,我就没有理由让他们失望!要是今后端木胜一直要与我作对,那总有一天我要将他连根拔起!不让他们,包括你,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 凌烟寒在这一刻语塞,纪宁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后,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通。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少年的脸,凌烟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点在自己唇上的修长手指,让她的身体忽然感觉有些发软。 月华下,少年少女相望,烛光夜色在此时都显得有些旖旎。不觉间纪宁的手,已经轻轻地触碰到凌烟寒的腰间柔软处,凌烟寒下意识地一声娇哼,耳尖顿时都红了,扭捏中,却没作过多阻挠,眼神已经有了些迷离。 “久闻纪先师大名,王蒙特来敬酒一杯,希望先师赏脸” 当纪宁顺势揽上凌烟寒的腰时,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破坏了一切,凌烟寒轻啊一声,踩着小碎步快速离开了。只剩纪少爷呆呆地经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紧接着,脑中只想把说话这人给活撕了! ; 第五十九章 吾有旧友狂似卿,如今坟头绿草盈 “你谁啊!” 纪少爷被这根搅屎棍搅的发了火气,转身就是一声吼,把那个叫王蒙的年轻文人吓了一哆嗦。 王蒙身着灰衣,端着酒杯,面带笑意,可眼神却让愤怒中的纪宁一下子平静了几分,火气刹那间淡了下去。 “在下王蒙,来和纪兄打个招呼...”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明明看到“小两口”“情意绵绵”,一般人肯定会识趣不扰。 纪宁淡然道:“我好像未曾听过这名字,不知王兄可有请柬?” 王蒙眼皮跳了跳,一般订婚宴一类,来者皆是客。即使没有请柬,大家同为文人前来道贺也没什么,这纪宁的意思却好像要查他的身份一般。 “纪兄,王某不请自来,失礼了...” “哦,那你现在走吧。” 王蒙的笑意终于坚持不住,沉下脸来,这是当真还要把自己往外赶? “纪兄真爱开玩笑...” 纪宁眉一挑:“谁和你开玩笑,我认识你吗?你既然意识到自己是不请自来,那我就不送了...” 另一边,冯天明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走过来皱眉问道:“纪宁,怎么回事?” 纪宁答道:“冯大人,这位不速之客对于自己不请自来很愧疚,我在留他却留不住。” 王蒙已经面沉如水,冯天明则是哭笑不得。要说不速之客他冯天明不也是吗,显然这两人发生了什么,而等冯天明一看到王蒙,表情蓦然变得有些怪异。 “你是王蒙吧...” 王蒙颔首,应了一声,但面对这位尊者却有着一种难言的态度。 “你是雷万的那个堂兄还是堂弟来着?” 纪宁眼睛闪过一道光,王蒙道:“学生是雷万的远房堂兄,家父也在京任职。” 冯天明似笑非笑:“俗话说树倒猢狲散,看来还没散干净,雷家已经完了,希望你今天只是来坐席的...” 话说到这里,纪宁也明白了。 “这货是个余孽啊...” 王蒙听了冯天明的话,索性也直言道:“纪宁,我曾听闻你不仅在画道上有极高造诣,以前在通县,还凭借一种自创的民间棋,在赌局中大败一名棋道文士。王某本身也是精研棋道数载,今天也想就此次机会,以助兴为由头向纪兄讨教一番!” 冯天明立时冷哼道:“王蒙,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如果你今天来这就是要找事,那你最后马上离开,今天是纪宁的订婚宴,我不想大动干戈!” 冯天明不怒自威,一缕尊者气势溢出,王蒙闷咳一声,突然面露恨色:“我王家本就是靠我堂弟一家扶持才能在京城立足,现在说完就完,户部官员更迭,我们也好不到哪去!今天我没有其他想法,就只是想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来一场文人间的较量!别的不说,雷家因你而毁,我这样也算求个知己知彼,心安理得!” 王蒙并不是带着深仇大恨而来,但是自从雷政被冯天明废掉,雷夜遭受圣裁而死,整个雷家就开始土崩瓦解,很快连雷万都沦落到寄住在王家了。王家兔死狐悲,有着一丝血亲相怜的同时,也失去了一座大靠山。 王蒙也算性情人,听得雷万的诉说,为堂弟不忿就来找到了纪宁,意为讨个说法。 尤其是在看到纪宁过的相当滋润,与幽州才女订婚,两人卿卿我我。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跟自己这边的情况一对比,王蒙更是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纪宁心里对王蒙的来意也清楚了个一二,但是对于其方才打扰自己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冯天明又要说话,被纪宁抢先一步。 “反正说白了你就是想会会我,看看我到底有多少能耐对吧?” “对!” 纪宁轻笑:“可以,正如你所说,权当助兴的话,这种事嫌少不嫌多,那么你是要和我下棋了?” “我...至今钻研棋道,别的不敢说,但是一手棋力多少是拿得出来的。”王蒙有些窘意,他倒是如此,但是同样的,纪宁为画道雅士,跟之比棋未免依旧是自己占了便宜。 “你说你听闻过我赌棋的事,那你也应该能猜到,我对围棋可是一窍不通吧?” 王蒙目光都有些闪躲了:“这个自然是知道,我来到通县之后,也听说了井字棋的事,不过那已经被我研究通了。” 纪宁有些感兴趣:“你说研究通了是什么意思?” “井字棋看着简单,但限制颇多,局势变化说到底不过百种,且如果两人思路正确,此棋必和!” 纪宁微笑点头,当初他能靠井字棋赢得赌局不是单凭棋局本身的,且不说王蒙为雅士,毕竟也静心了解过,要不了多少功夫就能看出其中的小九九。 “那么,你要是和我比棋,我岂不是必输无疑?” 王蒙闻言有些振作:“你要是愿意,可以继续找些民间棋来对局,不过恕我直言,我自信以我的棋力,任何民间棋我的胜算都在九成以上!” 纪宁咧嘴:“总之你就是说你下棋很强?” 王蒙点头,心道至少跟纪宁比,这是一句废话。 “与我下棋你必胜?” “必胜!” “不是围棋也行?” “雅士观棋之能不是你会懂的,亦可!” “好好好...”纪宁一笑道:“吾有旧友狂似卿,如今坟头绿草盈。” 王蒙还来不及品味这句话,纪宁转向冯天明道:“冯大人,那我就跟王兄下一盘棋,就在这里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吧...” “不过王蒙,但是下棋太没意思了,咱们还是押点什么吧...”纪宁脸色突然一变,“如果我赢,你要保证,以后凡是跟雷家有关的事你们王家别再插手。同时也告诉雷万,冤有头债有主,我和雷家的恩怨已经终了,我也不想再针对他,让他不要再给我找麻烦!” “当然,如果我输了,那么为解你的怨气和不满,我答应你今后十年不作画!” 王蒙闻言,连连点头。冯天明脸色陡然一沉:“纪宁,别犯浑,不至于,说好的助兴罢了。” 冯天明没想到纪宁逢棋必赌,这么一会儿又把自己的前程赌进去了。 纪宁则是嘿嘿一笑:“冯大人,就算是助兴这才有意思嘛,放心吧,我不一定会输的。” 冯天明心道两人也没签契约,倒是一切好说,只是摇摇头,想起了纪宁在通县的一些传言,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很快,纪宁和王蒙下棋的事引来了所有人的兴趣,一张纵横十九线构成的红木棋盘被摆上了桌。 凌烟寒从冯天明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立刻回到纪宁身旁,语气带着些嗔意和担忧。 “下棋就下棋,你怎么又要赌?你没听到这王蒙跟雷家是一伙的?” 纪宁道:“我看人还是准的,这王蒙并非有太多的恶意,年轻人,千里迢迢来这替堂弟出口气,不会出大事的。再说了,只要不是围棋,我有信心赢过他。” 凌烟寒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在一边静观其变。 王蒙纪宁两人相对坐好,王蒙问:“你说吧,下什么棋?” 纪宁道:“你知道井字棋是九宫棋盘,三字连珠为胜对吧?” “知道,太过儿戏。” “嗯,的确如此,那么我们在这基础上扩展一下。” 王蒙不解:“怎么扩展法?” 纪宁晓得:“依然是黑白棋子,棋盘范围增至纵横十五列,胜利标准定为五子连珠!” “五子连珠?” 很多人听到这说法都很有些感兴趣,王蒙则是皱眉,他知道这样的变化不单单是一种扩展,因为单是棋局范围的扩大,这棋已经注定会有远比井字棋要丰富的变化出现。 “纪宁,这棋可也是民间棋?我好像没听说过...” 纪宁挑挑眉毛:“没听说过很正常,这也是我自创的棋种,名曰五子棋。怎么?你难道怕输?” “五子棋...哼,我只是问问,五子连珠于我来说并不难,开始吧!” “啪!” 一声轻响,纪宁执黑先行,在棋子落下的那一瞬间,冯天明突然有一缕异样的感觉,侧头看向周围的人,却似乎都未有感,暗道了一声奇怪。 第六十章 棋魂(第二更!大大们求收藏) 在纪宁前世,五子棋可是比围棋的历史还要悠久,但在炎黄大陆却是闻所未闻。并且五子棋在前世已经是正规的竞技项目,同样是连珠定胜负,比之井字棋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王蒙和纪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轮流落子。 每次王蒙都是深思熟虑,他有棋魂定心,对棋局的走势判断比常人要看的远,而相反的,纪宁的表现则是完全不同。 王蒙沉吟半晌,又摸鼻子又努嘴才下的一着棋,纪宁几乎是看都不看就甩出下一步,看那表情,颇是不耐烦。 但随着棋局的进行,王蒙的眉是越锁越深,周围人的目光也越来越惊异。 因为每当纪宁按下一枚棋子,就有四颗黑子相连,王蒙就不得不慌忙将棋路堵上。可他每每堵上一条,想歇口气的时候,纪宁又是随意一个落子,再次形成四枚相连的局面。 不知下了多少回合,即使王蒙耽搁了大量时间,整个棋盘规定的十五纵横内,还是快被黑白二色被填满了。 而整个过程,从一开始,王蒙似乎就一直处于防御状态,根本无法再分心构建自己的棋路。 纪宁看到王蒙额头有些冒汗,心里实际上却是挺佩服他的。试想一下,一个第一次下五子棋的人,能坚持到这会儿真的是很不得了了。 “不过,也该结束了,再拖着订婚宴都快结束了。” 当然了,即使如此,纪宁也是放了水的。最后,他一子落下,朝王蒙淡淡一笑:“你输了。” 王蒙一愣,立刻道:“不对,才四子,你看。” 王蒙白子再落,纪宁则是指向棋盘,缓缓道:“你堵得住纵横上的阳线,却堵不住这斜向的阴线!” “阴线?阳线?” 不知为何,所有人在听到纪宁口中吐出这两个词的时候,都有一种宁心明目的感觉。 “我刚刚那一子,已形成两条棋路,均可五连,无论你下哪都是同样的结果。” 王蒙顺着纪宁所指一看,果真如此,一时间有些懵圈。 “只缺一个点可以成五的棋路叫做‘冲四’!” 这一句,冯天明耳如听泉。 “而我一子落下同时形成两个冲四,叫做‘四四’,也称‘双四’!” 再一句,冯天明耳如鸣钟!他突然心生错愕,因为这一般是四艺大修为人讲道时,才会出现的感觉。而纪宁一个不谙棋道的人,在讲解自创的民间棋时,居然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冯天明感到很费解。 “阴阳线,冲四,双四...他还真能弄个头头是道的...”凌烟寒目光惊奇,不仅是他,周围人也都是觉得这五子棋被纪宁弄的像模像样,挺有一番门道的感觉。 “啪!” 纪宁说完轻轻落下最后一子,一道淡淡的青光将五颗相连的棋子串了起来,同时这声脆响在整座听月轩来客的耳中,都响了起来! 棋盘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冯天明的眼睛瞪的是最大。 “子落有声...棋道四等异象,我没听错吧?” 将震惊的目光投向周围后,冯天明终于确定,似乎除了纪宁,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这一声响,凌烟寒甚至已经轻轻捂住了嘴。 别人还好,但熟识了解纪宁的人,都知道他是可是对棋道一窍不通,现在居然靠着自创的棋种,下出四等异象,这简直是近乎妖邪的事件! “再来!” 场中的王蒙,因为靠的很近,似乎没有分辨出这一落子声的不同。他在懊悔自责的同时,自己其实也被这五子棋吸引了进去,这一步冲四也让他吸取了教训,马上又要和纪宁来一局。 但这一局,仅仅十多回合,王蒙莫名其妙就输了。 “‘活四’,是指两个点可以成五的四子。” “‘眠三’,再走一步可以形成‘冲四’。” 纪宁不再放水,因为他发现王蒙很快就对五子棋入门,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一边开始下一局,一边讲解一些术语。 这会儿不再只是冯天明,观棋的所有文人都感觉纪宁的话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如大道真言一般,有些棋道文人更是听的有些痴了。 “‘一子双防’是一种战术,经常用于同时防守‘双四’!” “‘风车轮’,指的是在一定区域来回绕着连续进攻。” “你这步棋是‘死三’,不能成五,但也不是没用...” 渐渐地,两人下棋速度越来越快,王蒙也从一开始的冥思苦想,到了现在的果断下手。虽然他连连对局五把,一把都没赢,但王蒙显然已经将胜负抛之脑后,完全沉浸在了五子棋局中。 “你们看!” 忽然,有人低声惊道,众人伸长了脖子望过去,都是接二连三跟石像一般凝固了。 王蒙与纪宁两人,如今每落一子,棋盘对应的星位就有一点淡淡金光亮起,随着棋局不断进行,那抹金色也越来越亮。而沉浸在棋局中的两人,此时依然像没看到。 不管外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也没有看到冯天明等人那或是狂喜,或是震撼的癫狂表情,纪宁手上不停,嘴里也一直在解说,脑中的思路却是越转越快。 此时,他分明发现自己再看棋盘时,一些个黑白棋子的虚影就会不时出现,几根若有若无的白线,在不停地将这些虚影中的五连子串起来。 “嗡!” 纪宁的脑海骤然响起一声嗡鸣,很突然,但纪宁却感觉很平静,随后他的眉心一亮,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堪称磅礴的灵气从那里涌入。 纪宁的画骨在这一刻轻轻作响,第四朵金色莲花快速浮现,而紧接着又直接出现了第五朵! 纪少爷这下才发现事情不对,兀地停下棋子,立刻闭眼探视体内,惊的差点叫出声来。他发现自己画骨生变还不算,纪宁画馆内,未完成的《清明上河图》所在的那处神秘空间,多了一尊飘浮着的淡金色人影,闭眼正盘坐在空中。 而这道人影,和纪宁一模一样! “棋魂!我怎么会有棋魂?” 纪宁猛然睁开眼,一脸茫然,抬头望去却发现其他人好像比自己更震惊。那王蒙在这一刻直接是一动不动,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直勾勾把自己盯着。 “呃...诸位...那个,我刚刚走神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落子点金,三等异象...两道异象齐出,纪宁!刚刚天地灵气贯入你眉心,你现在可生有棋魂?!” 冯天明晃了晃脑袋,也顾不上矜持,直接抓住纪宁的双肩摇晃起来。 “棋魂好像是有了,大人您注意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注意个屁!我注意你就够了!” 这话让纪宁起了层鸡皮疙瘩,冯天明则是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好小子,棋画双道先师!你日后若不成圣,天理何在!” 第六十一章 我要 “等等等等...什么就成圣了,双道先师是什么?” 纪宁被冯天明弄的有些晕,冯天明一时卡壳不知道怎么说,急得直跳。旁边的曹严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堂堂琴尊,现在变成这副德行,暗暗翻个白眼鄙视道: “面见过世面那样,纪宁啊,双道先师听起来挺像回事的,实际上仔细一琢磨也就那样。比起这个,你可记得老夫曾说过我有一个孙女,正是豆蔻年华...” 冯天明顿时眼睛一瞪,揪住曹严的胡子。 “人家凌姑娘还在这呢,你会不会说话!这种事儿不能私下谈吗!” 私下谈? 纪宁无语眼见两人大把年纪又扯起来,同时感到有一阵冷冷的视线撞在自己脑后,回首一看正是凌烟寒。 “咳咳,两位大人,那个纪宁之前承诺过只娶一妻,这个孙女一类的,两位还是别提了吧...” 纪宁偷偷瞄过去,看到凌烟寒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些,也是轻出一口气。 “少爷我媳妇还没算真正到手呢,这两家伙真是能够闹的。” 这两个大人在争执的时候,不少人也已经回过神,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棋局,片刻后人群沸腾了起来。 “两道异象,的确是再降先师之名!” “双修不是没有,但也是书画居多,且万年来只有五位双道先师。而棋画双先师更是前无古人啊!” “最近的圣人,也只有七百年前的薛稷真圣,才差一点成就双道先师。” 王蒙现在已经成了“王懵”,一阵犹豫后,突然拱手道:“纪先师,在下有眼无珠,竟试与先师较高下,实在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希望纪先师...” 王蒙顿了顿一咬牙:“希望纪先师肯收我为学生,授我五子棋道!” 纪宁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呛着,明明自己四艺中最烂的就是棋,却没曾想反被自己修出了棋魂,现在一个棋道雅士都要拜自己为师了,真是越想越有些不真实。 “这个事情再说吧,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有约在先,下了这么多把,胜负应该也分出来了吧?” 王蒙正色,一脸毅然:“胜负在我提出与先师比棋的那一刻,就已经出来了!” 纪宁嘴角抽了抽,道:“言过了,言过了...那...” “王蒙明日就返京,一定将先师的意思带到!之前我还仗着自己在棋道上的平平造诣,对先师的才华有些不服。现在想来,且不说先师本就是专于画道,没想到即使棋道也是我不能及,在下的想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说对于一个画道先师还不怎么在意,那王蒙现在对纪宁这个棋道先师,那可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心里只是疑惑,那堂弟一家,到底是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结仇的? 总之最后,纪宁没能摆脱王蒙的恳求,答应收下了他这个学生。 “谢老师,谢师娘!” 突然受到“牵连”的凌烟寒脸一红,纪宁无奈道:“王蒙,你比我俩年纪都大呢,太别扭...你就叫名字就行。” 订婚宴很晚才结束,纪宁后来又专门应了众人的要求,教了许多五子棋的东西。棋道与画道不同,看人对局讲解收益最是多,纪宁教棋,许多人都听的很专注。 深夜,很多人都是醉醺醺地,被人搀扶着才回家。 那王蒙痴迷五子棋,还不愿离开,最后被纪宁以老师之名吼了回去。本来纪宁也想回雅院住,但却被纪乌兰和凌风留下,说时间不早了干脆就近到他们包下的客栈休息算了。 一开始纪宁还经不住挽留同意了,直到他一路与凌烟寒同行到了客栈,才发现俩老头打的算盘。 “什么?只有一间房了,哎呀这个就不好办了...” “亲家,那就只能让这俩孩子先将就一晚了...” “嗯嗯,这也是没办法...” 两人眼睛不停转着,以为纪宁没看到自己悄悄往掌柜手里塞的碎银。 “为老不尊!” 纪宁的评价很中肯,凌烟寒狠狠地剜了两个老头一眼,又有些警告地看了看纪宁,自己上楼去了。 两个老头满面笑意地看向了纪宁,亦遭到一阵白眼,不过纪宁也只好跟上去。 打开房门,香风扑鼻,这间房显然就是凌烟寒来幽州后,一直在住的。此时凌烟寒正靠窗坐着,月光下的她在看到纪宁的时候很是局促,轻轻缕了下耳边青丝,在纪宁看来显得有些飘然出尘。 纪宁也不说话,三两步就走近她身边,把凌烟寒惊的娇躯一缩。 “你要干什么...别乱来!还不到...不到时候呢...” 凌烟寒声音越来越小,纪宁还是忍不住笑道:“我又没想干什么,到是你,说什么呢,不到什么时候?” 凌烟寒看着纪宁玩味的表情,又急又羞,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好像丢人丢大了。 “喏...”纪宁努努嘴,又道,“你不是想学琴吗?我看你还不困,正好趁这会儿清静,我教你《东风破》,要不要学?” 看到凌烟寒怔了怔,纪宁一个转身:“不要就算了,那你早点休息,少爷另寻他处去也...” “等等你别走,我要...” 背后传来的娇声轻唤让纪宁一个激灵,心里在狂笑:“这话听着真有意思!” 纪宁步伐一滞,缓缓转过来装模作样,淡淡道:“既然你要,那我今晚只好留下了...” 说罢将一旁凌烟寒随身带来的琴拿上,屁股一抬坐到凌烟寒旁边,表情倒是真真地变的有些俨然。 “烟寒,我对琴道不是很懂,和你更是没法比,所以这《东风破》,我只能告诉你它的原本曲调和节奏,已经它想表达的意思,具体如何演绎,我相信你能将之改造的更好!” 凌烟寒忽然有些不适应纪宁这种态度,点了点头,纪宁便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幽幽,一曲奏罢纪宁又让凌烟寒来一遍,弹完后纪少爷惊为天人,只感到自己在这少女面前就是个乐痴! “烟寒,有个地方情绪应该低落些,来,你听我再来一遍...” 纪宁可不想直接就这么完了,那自己这曲子岂不是太不值钱了,于是想着法子让凌烟寒“精益求精”,时不时抓起少女的手深情诉说曲中之情,帮助凌烟寒理解曲意。 凌烟寒纵然知道这货是故意的,一开始还怒视几眼,后来不知为何也有些习惯了。只是心中一想起纪宁那句“三千弱水取一瓢”,总觉得有种暖暖的东西流过心间,不知不觉玉指飞扬,弹奏中的《东风破》又生动了几分。 幽州城内有如此情景,而另一个未眠之地则是截然相反。 炎黄大陆,西北荒域。 一座巍峨的城池依山而建,厚重的大片城墙彰示着奇特的建筑风格。 这里的月亮此时被阴云笼罩,一个于山壁凿出的石窟里,一道人影静静地立在黑暗中,他的面前则是低头站着一个看似颇为紧张的白袍人。 “那个东西真的落到了那人族少年手里?” 黑影的声音并非人语,那白袍人垂着手臂,双手赫然是断掉了,目露凶光。 “千真万确!我因为他得了那东西才追到人族领地,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有一种妖异的棋子将我重伤!随后我血遁逃走,那个冯天明又赶到,我炼化一身神通才堪堪保住性命,现在也成了一个废物了...” 黑影对白袍人的遭遇不为所动:“你们冥桑部落靠近灵国雪月关,两月后除夕雅赏,以此子之才必去扬州赴会。从幽州到扬州相隔万里大山,只能从雪月关绕行,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机会...” 白袍人闻言眸光一亮。 “还有,除了他身上的东西,你也别忘了人族修文者的血肉于我们有大用,若是能将其捉拿或者击杀,你的一身神通说不定也能恢复!” 第六十二章 出发雪月关 纪宁是被凌烟寒的一声惊叫惊醒的。 自从那晚遭天人夜袭后,他的警惕性比以前增强了不少,虽然声音还不算特别大,但他依然是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 臂弯处的柔软让纪宁一下清醒了许多,这才想起昨天凌烟寒伴着琴声,朦胧中靠在了自己肩上睡着了。而等他把凌烟寒抱上床,坐着坐着自己也入梦了。 “那个...烟寒,昨晚虽是同床共枕,却是和衣而眠,你冷静一下...” ...... 一段小插曲。 自从纪宁和凌烟寒同时下楼之后,凌风和纪乌兰就一直把两人不停打量着,纪宁看着这两人如今好的都跟一个人似的,简直不能想象当初还曾有一段势同水火的关系。 十一月说长不长,但说短的话,十一月底纪宁的新房就已经完成了一半。当然,这和纪老爷子出的一笔不菲的工钱有极大关系,除了从通县请来的亲朋好友以外,像两家家主还有纪宁的四个贴身丫鬟,都是一直逗留到现在。 终于,经过两家商榷,或者说经过某两个老头的私自商榷,纪宁和凌烟寒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在幽州新建的纪府住下了! “爹?这房子还没修完呢!” 纪乌兰眼一瞪:“该有的都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厢房啊偏房什么的,够你们住了!比你在雅院强吧?反正你也不再教画了...” “父亲,您怎么能把女儿留到这跟他同居呢...” 凌风摸摸胡子:“你明年不也要考雅院吗?留在幽州挺方便的。而且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雅院琴院看看,学无止境嘛,闭门造车也不是好方法...” 当然,最后沉鱼落雁四丫鬟也留在了纪府,虽然凌烟寒很通人意,没有任何意见,她们也还是不再跟以前那般顽劣,“规矩”了很多... 十二月一号,《雅术》发售。 纪宁走在街上的时候,书铺前拥挤的人群均是驻足捧读《雅术》,脸上几乎全部反射着一层光芒。 这层光是真实的,不是一种感觉! 卖书的人喉咙早就吼干了,手舞足蹈的描述仿佛比实际内容还好看。 “快来买了!大道神页刊载染霞战画《兵器谱》!为灵国纪宁所作!” “文人们!大道神页蕴含道意,学染霞战画事半功倍,如此机会百年来可遇不可求!不买后悔啊!” 街上的文人如饥似渴,许多人一边看着尊者点评,一边往回赶着想马上临摹。更有许多年轻文人,已经在畅想自己以《兵器谱》在战场挥洒斩敌的情景。 纪宁也买来一本,发现这期《雅术》开篇页面纸张奇特,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宝光覆盖,上面印的正是自己的那幅染霞战画。 “这就是大道神页吗...观者能迅速领会画境,不仅学起来更快,战斗临摹时的战意也更到位。” 纪宁知道,大道神页恐怕是凝聚了丹青坊众圣之力,这是圣地在向整个人族推举这一战画,尤其是前线文人士兵们可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要求掌握这画。 “对于素描的推广也是好事,有大道神页,基本上雅士以上修为的文人,都能轻松掌握素描基本技法了。” 想到这,纪少爷也有些后悔:“要是当初想办法搞几张这个东西,那我教画就容易多了不是...” 大道神页是集合多位半圣之力,将部分文修大道刻在上面,普渡世人所用。不知道要是圣地众圣知道纪宁的想***是什么样的表情... 转眼又到十二月,书铺小贩的声音再次响彻大街小巷。 “天下震动!灵国纪宁请圣裁,半圣面前接连作画,半个时辰一临境一染霞!更有一画破纸腾天!快来买啊!” 人群跟慌乱的鸡仔一般,很多人在听到“临境染霞”后就已经迫不及待,再听到破纸腾天时,更是有人脚踏江流图从远处飚射过来。 而这样的场景可不止是幽州,而是成为了一种现象。 十一月和十二月,这两个月被天下文人称之为“纪宁月”。 《午阴多处听潺湲》,《嫩绿枝头红一点》,《十里蛙声出山泉》成为了大陆所有画院的必学作!当然了,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天才,纪宁风头最盛的时候,亦有许多年轻才子并未将其视为高不可攀。 楚国的几位文人便是如此。 “纪宁,期待与你在雅赏见面...” “除夕时的文斗,第一个就找纪宁吧...” ...... 在天下人沸沸扬扬地谈论纪宁的名字时候,纪少爷本人正偷偷摸摸在纪府的卧房里,捏着一张玉牒算着。 “上次在寄售行花掉六十万,几周过去挣的稿费,一共存款才五十五万,钱来的太慢了...” 即使是从商的纪乌兰,听到这话恐怕也想给纪宁两耳光。不过比起在寄售行的巨大花费而言,这的确是一笔小数目。 “无奈”之下,纪宁以宁昊的名义又给《弄墨》的谢逊写了封信。 很简单直白的几个字:“钱不够用,加钱,否则停载!” 纪宁第二天就收到了火速回复。 “可!先生勿恼!” 纪少爷很满意:“嗯,文人就是好说话...” “少爷,干什么呢?” 纪宁差点蹦起老高,回头一看是沉鱼。 “小丫头你故意的吧!以后进我房间必须敲门!” 沉鱼一撅嘴:“我都看到了,少爷你这么凶,沉鱼被吓到了,要去报告少夫人说你藏私房钱才能安心下来....” “沉鱼,你最近有什么想买的没?我给你张银票,花不完你都别回来!话说你是不是又漂亮了...” 沉鱼这才道:“行了少爷,我来是告诉你少夫人找你有事,让你去她房间。” “找我有事?” 自打两人住进纪府后,虽然纪宁隔三差五会“征求”下凌烟寒同睡一屋的意见,但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果断拒绝,也就是最近凌烟寒才说大婚之日再议。 再议?都大婚了还要议,那我纪少爷还是人吗?这个算不上进展的进展虽然让纪宁也颇为无奈,但有时候纪宁也挺喜欢她这一点,毕竟这才是真正的凌烟寒。 “烟寒,又想我了?” 纪宁跨进凌烟寒的房间,目光柔和,举止文雅,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个味。 凌烟寒看纪宁进来,没有理会他的口花花,直接道:“除夕雅赏,我要和你一起去!” 纪宁当时就愣了:“烟寒,这次不是一般的雅赏,是两国年轻文人的争锋!如有文斗肯定有危险,而且这一次就算见血也不是什么怪事...”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凌烟寒打断道,眼神坚定,显然考虑了很久,“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很多你的事情,既然你我已是半个夫妻,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前去。” “你不是说过要保护家人,保护我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把我丢在幽州,自己去扬州赴会又怎么保护我?而且夫妻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单方面的保护是不存在的,我凌烟寒好歹也是修文者,自问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这一趟我一定要陪你去!” 纪宁没有料到凌烟寒会说出这些,他知道这些话一定是她酝酿了很久了。 “前世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姑娘口中的道理比我还多呢...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纪宁抬手轻轻撩起女子的耳发,紧紧地将温香软玉拥入怀中,轻声道:“你要去,去就是了。有少爷我在,你哪都可以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凌烟寒脸一红,居然没有挣扎的欲望,只是想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温暖... 十二月十五日,纪宁与凌烟寒两人,动身前往扬州! 或者如今应该说,楚国扬州。 因为山脉阻隔,他们必须绕道经雪月关前行,所以必须提早出发,而这次出发前,纪宁还带上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便是纪宁之前的学生——张龙、赵虎、夏荷、冬月。 当纪宁到沈伯那里找到他们时,纪宁自己真真地吓了一跳,因为他明显感觉这四个人的气质都与先前不同了。 “学的怎么样?” “沈伯乃神人也!这几周夏荷和张龙,都各自画出了一幅临境素描!” 纪宁震撼,要知道他们可是没有开山作的加持,只在这里短短学了几周就有如此成就!纪宁自己说起来可是学了好几年! “这次除夕雅赏,我想带你们同去,路上也好到扬州也好,都有个照应,你们也能长长见识。” 四人自然狂喜,纪宁和他们在走之前也好生谢过沈伯,待他们回来后还会继续在这里学习。 “灵国其他地方的文人,应该也差不多要动身了,说不定在雪月关还能会面呢...” 于是,一行六人,两架马车就这样朝着雪月关前行了。 不过在此之前,纪宁还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那是他们去知州府道别时,冯天明送给纪宁的一支蛟骨狼毫笔。 第六十三章 人多必有白痴 这支蛟骨狼毫笔是朝廷赏赐给冯天明的,是取东海一头百年蛟龙的脊椎,打造笔杆,若用以书画攻伐,能凭空提高几倍战力! 凭空就意味着还不需要醉星藤一类的加持。 这东西虽然贵重,但冯天明现在是用不上了,尤其是晋升尊者后,他在琴道以外的修炼都提升不大了,所以干脆将他送给纪宁。 这让纪宁有些受宠若惊,须知他虽然曾经间接帮助冯天明称尊,但之后他为自己做的很多事都足以抵过这份人情了。不过纪宁倒也的确需要一件好的文宝,冯天明不来,他又要忘了。 收下蛟骨笔谢过冯天明后,六人两车上路,纪宁和凌烟寒享受老师师娘的待遇,四个学生主动请缨为她们在前面开路“护法”。 寒眸森林,从幽州前往雪月关的必经之地。 这个地方本来是无法通行,后来被一位半圣路过,觉得太麻烦,大手一挥就打出几条路来,连通了与寒眸森林接壤的几州。 那名半圣也因此被百姓称为“路圣”... 寒眸森林很辽阔,六个人独自行进了一天,还是走在从幽州城出来的那条道上,没有遇到其他人。 而实际上,这次除夕雅赏是灵国各州都选派有人,有的州甚至派有两个,这些人都是几乎代表着灵国的下一代文人的最强实力。 当然了,如此枯燥的行程,纪少爷是忍不下去的。天色渐晚,纪宁停下赶路,驻地休息。百无聊赖中,把几个人召集在了一块。 “这旅途本就劳顿,没个乐子怎么行?我教你们一个游戏,你们想不想学?” 四个学生眼睛一亮,纪先生发明的游戏他们是绝对感兴趣的,根本不会往玩物丧志那方面想,他们现在也知道纪宁过去好像就是一路玩出来的... “什么游戏啊?不会是你那四小雅吧...” 凌烟寒眨眨眼轻笑,纪宁打着哈哈道:“那些东西不适合你们,我今天教你们的是一种类似于棋局对弈的游戏!” “哦——!” 张龙恍然,毕竟纪宁现在还是棋道先师... 纪宁继续道:“这个游戏叫做‘斗尚书’,三个人进行一场游戏,用我待会儿做的那些纸片来玩...” 说着开始指挥几个学生跟他一起,裁剪出大小相同的五十四张纸片,一张一张地按纪宁的要求画上图画。 “从一到十,以四艺命名,一共四十张...然后就是文、雅、名,大小王...” 凌烟寒觉得有趣也加入进来:“大小王是个什么说法?好新奇...” “呃,口误...改成圣者和半圣吧!” 四个学生暗自咂舌,心道纪先生就是有魄力,这要遇到好事者套上一个戏耍圣人的罪名,那可是够麻烦的。倒是凌烟寒已经见怪不怪了,想当初说丹青坊半圣是痞子无赖的,不也是这人吗... 很快,这六个人三三一组,在纪宁讲解规则后,迅速就沉迷到了这个“斗尚书”的小游戏中。 “一对圣!又赢了!” 其他三人各有输赢还好,张龙这里是各种郁闷,他十次能有九次都当“尚书”,纪宁凌烟寒作为“文人”阵营,总会让自己输的体无完肤。而当他和纪宁或者凌烟寒一组时,两口子眉来眼去间,串通一气自己又莫名奇妙输了... “先生...你们两人实在太恩爱,这游戏我实在没法玩了...” 凌烟寒被这话说的脸一红,但嘴角还是明显憋着笑意,倒是纪宁大大咧咧点着头,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一晚,几人都是心情舒畅地入梦,马车里虽然睡着不如床铺,但修文者有灵气怡神,其实影响也不大。 第二天又赶了一段路,终于出现了一个路口连接着另外两条道,而在路口处更是停着好几辆马车。 “这个时节,八成也是往扬州去参加雅赏的...” 果然,纪宁等人的到来,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一个白衣飘飘,模样还算俊朗的年轻人,主动上来搭话。 “敢问兄台可是往雪月关前去?” 纪宁还礼:“正是,这位兄台也是同路?” 白衣人笑着:“嗯,在下陈关西,我和身边这位刘梦两人同是来自青州,此次是主动向朝廷请命前往楚国扬州,参加除夕雅赏...” 纪宁这才注意到旁边另一人,两者都是淡淡点头示意。不过在听完陈关西的这段很是有些自傲的话后,纪宁只回以一个颇具冷意的淡笑... 因为,纪宁发现自从三伙人相遇,这个姓陈的目光就一直没从凌烟寒身上移开过! “陈兄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哦?”陈关西眼看凌烟寒轻轻颦眉,往纪宁身后靠了一些,也是霎时眯起了眼睛。 “我从没听说过,楚国有什么扬州,倒是我灵国。有‘人杰地灵小汴京’一处,不知陈兄说的,可是我灵国的扬州!?” 这句话说出,那刘梦和在场随行的几个书童仆从,心里都是陡然一震! 张龙等四个学生更是面露敬意,同时厉色看了一眼陈关西。 虽然如今扬州被割据,但扬州在所有灵国人心中,始终是不可与灵国分割的国土!纪宁一句“灵国的扬州”掷地有声,毫无避讳遮掩,让在场的文人立刻升起一股隐隐的豪气! 当然,陈关西可不怎么想,此时这话只是在扫他的面子罢了。 “兄台这话言过了...文人修文也要顺应变化,现在扬州不同往日,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 纪宁淡淡瞥了陈关西一眼:“过去了?...家国之殇,百姓之痛在陈兄眼里,竟是如此云淡风轻之事,如此大量真是怀有大才啊!” “你!...” 陈关西面色骤然凝固... “恕我直言,只要我灵国文人有心,假以时日,收复扬州又有何不能?!只不过这里面可能不需要陈兄这样的大度之人了...” 远处刘梦突然一怔,喃喃道:“收复扬州...此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关西心头有怒火腾起,但很快就压下,强行扯出一抹笑容,不再跟纪宁纠缠,而是转而看向了凌烟寒。 “这位姑娘,敢问贵姓?可是和这位兄台一道的?” 凌烟寒没料到这人朝自己来了,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纪宁。而纪宁却是给了她一个眼神,道:“陈兄问你呢,走神了?” 凌烟寒心里一下平复了,礼貌回道:“小女姓凌,我们的确是同行而来,也是往扬州准备参加除夕雅赏的...” 此言一出,那刘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凌姑娘敢问芳龄?” “正值碧玉年华...” “十六岁?”刘梦惊道,“难道姑娘已是雅士?” 凌烟寒轻笑道:“刘兄误会,我只是文士罢了,要去雅赏的是我旁边这位,他才是十六岁就考取了雅士阶位。” 刘梦倒吸一口凉气,他今年二十刚刚成为雅士,在青州都已经是知名的天才了,可却没想到这里居然出了个更了不得的人物,正想问问纪宁的来历,又被陈关西打断了。 “难怪兄台气魄非凡,如此天资,有锐气也是自然。既然大家缘分一场,在此偶遇,那我也当为此祝贺一番,想当场作画一幅赠予凌姑娘如何?” 刘梦皱眉轻轻摇头,暗骂这个色迷心窍的蠢货,怎么自己就偏偏要与他同行。 “祝贺?我呸!你要祝贺怎么不给我画个?不给大家画?就给这女子画?” 陈关西听了些纪宁的信息,立刻岔开话题,生怕继续下去会失了自己的机会。本来他就是冲着凌烟寒来的,根本不想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而凌烟寒听到陈关西居然要赠画给自己,脸上顿时露出有些奇怪的笑,看了看纪宁点头应下。这在陈关西看来可是大有搞头,只道这女子已经对自己的才华产生了兴趣。 “这寒眸森林满眼翠绿,我就来画几棵树吧!在下以画入文道,最近又看了《雅术》上先师纪宁的几幅作品,深有体会,感觉若是状态良好必能与之较量一二,还望凌姑娘会喜欢。” 陈关西看到凌烟寒脸上好像越来越盛的笑容,宛如春暖花开一般,心里更是美滋滋,拿出纸笔就开始了。 灵气涌动,虽然不是作战,但陈关西还是刻意增加了些作画速度,想借此彰显点什么。刘梦看着陈关西作画,虽然讨厌这个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其画道造诣极高,就是放眼整个灵国,雅士当中也是数一数二。 毕竟能参加一雅赏的,哪一个没点真本事呢。 很快,画成,一片树林郁郁葱葱,浓淡、宾主、远近,互相掩映,处理的堪称完美。而陈关西题下名字后,上空此地更是出现一朵淡金色的莲花,栩栩如生。 “妙笔生花,啧啧...” 刘梦惊叹,陈关西更显得意:“凌姑娘,一不小心太过认真了,不知姑娘可喜欢这画?” 然而凌烟寒还没回答,纪宁突然插嘴道:“嗯嗯,陈兄着实大才,在下对书画也略懂一二,请允许在下为其润色一番。” 说罢也不管陈关西同不同意,取出那支蛟骨笔,注入灵气,在那些树上快速添了许多的干枯枝梢。 “你在做什么!故意毁我的画,这可是妙笔生花之作,你赔的起吗!” 陈关西气急,纪宁则是悠悠地盯了他一眼,再度下笔写下一行题字。 “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 第六十四章 天罚 写完这两句,那幅画上的灵气明显黯淡了下去,陈关脸黑的能滴下水来。 “混账!你知道我是谁吗?!” 纪宁摸摸鼻子:“知道啊,我不都写了吗...” 几个学生低声窃笑,刘梦嘴角也是露出一丝讥讽。 陈关沉声道:“我给凌姑娘赠画,你却做出这种事,大家把话说开,你可是对凌姑娘有非分之想!” 纪宁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非分之想,本少爷要是想,还能叫非分?那天理何在? 纪宁冷然道:“不管我怎么想,那都和你没什么关系,因为烟寒是我的未婚妻,倒是你,一直面露邪淫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伸手将凌烟寒往自己身边搂过,这种情况下,凌烟寒突然感到一阵小小的欢喜,颔首不语。 “未婚妻?” 陈关一愣,刘梦也恍然大悟,心道难怪别人这态度,歪心思打到别人未婚妻头上了,毁你画怎么了?只不过刘梦心里还的确有点心疼那画,只是与人无关。 陈关语塞了一瞬,忽然面露凶光又道:“未婚妻怎么了?那不是还没成亲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君子就当以才论高低。凌姑娘要是钦慕修为高深之人,悔婚又何妨?!” 刘梦此刻心里已经翻了一万个白眼,扶着额头不想再看见这人,口中不停暗骂蠢货。 凌烟寒这时脸色也不好看了,一个外人怎么突然一副替自己做主的样子,还暗示自己悔婚?按照纪宁的口气,她简直想问陈关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不过纪宁听了这话却是冷笑道:“以才论高低?那就是说你觉得你修为比我高,实力比我强?” “我知道你年少就考取雅士,可你也别因此自命不凡,阶位的突破速度,有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论实力,同为雅士,你跟我这个半圣世家后人如何比?!” “半圣?难怪总感觉你有些放肆...你说你是修画道,那就是丹青坊的那些强盗了?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圣人,说不定就是他抢了我的画...” 陈关听了纪宁的话先是呆了一下,随后顿感一阵滑稽可笑,嘲讽道:“看来你一定长期被人捧着,已经迷失自我了!还说出半圣抢你的画?哼,今天我就代半圣来给你点教训!” “陈关,你要干什么?”刘梦眉头大皱,“都是同赴雅赏之人,途中偶遇,你难道还要动手不成?” 刘梦对这人的厌恶此时到了极点,两国雅赏还没开始,居然就要开始内斗!还是为了别人的未婚妻! “文斗而已,就当切磋,有何不可?” 胡乱答应着,陈关已经从快速取出一张长卷,纪宁一看,他手指上也有一枚乾坤戒。 “看来还真有可能来自圣人世家。” 纪宁还没动,张龙等四人已经同时往前一步,架起势来。刘梦右手又取出一物,看到这情形有些慌乱道:“你们干什么?文人切磋,还要以多欺少不成?” 这话连陈关自己带的随从都听不下去了,纪宁则是忽然笑着拦下张龙四人道:“随他去吧...” 张龙疑惑地看了看纪宁,随后再望向陈关,也是突然平静下来,不再言语。 “你还算是个君子,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下,你我之间绝对实力的差距!半圣世家不是你能比拟的!” 话毕,陈关手一展,一捆熟宣长卷展开,稳稳地定在空中。 纪宁眼睛一亮:“这纸张不是凡品。” 纸张还是白卷就已经有了强烈的灵力波动,纪宁可以估计,要是在这上面作战画,战力起码会提升两倍! 凌烟寒立时面露忧色,可一看纪宁泰然自若的样子,还是没有说什么了。 陈关冷笑连连,右手快速挥动,长卷金光越来越盛,而纪宁此刻才慢吞吞地拿出笔来,开始在纸上画着,速度也很快但比之陈关,却还是慢了一些。 “找死!” 陈关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刘梦则是大惊失色:“染霞战画!陈关,你疯了!” 他现在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制止,谁能料到这个人对上自己人,居然要用染霞战画出手! “败类!” 刘梦身上迅速腾起一层灵气护甲,同时也从慌忙从马车上取出一方棋盘,可是,跟书画之道相比,他的动作实在太晚了。 陈关一声轻喝,长卷当空,上面画作竟是以炭条绘制。 “《兵器谱》!” 刘梦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预料到这下纪宁非死即伤,却没注意到,凌烟寒反而终于在此时松了一口气,看向陈关的眼神中全是冰冷。 “叮!” 铮铮鸣响声,刀枪剑戟十几柄兵器,漆黑如墨,散发无匹的凌厉战意。陈关此刻热血涌动,手心微微出汗,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染霞战画作战!此刻,陈关的眼里全是凌烟寒绝美的容颜,他仿佛已经看到纪宁倒在血泊中,自己最终抱得伊人归的景象。 破空声起,漆黑兵器朝纪宁激射过去,但紧接着,诡异的一幕让陈关那略显疯狂的笑意卡在了脸上。 那些刀剑在靠近纪宁只有一尺距离的时候,就像撞在了墙上一样,没有任何预兆地,死死定在了半空,方才汹涌的战意如泥牛入海,消失的干干净净。 刘梦在这一刻忽然,虽然厌恶陈关这人,但此时也是焦急大吼:“蠢货!还不快跪下!” 刘梦在这一瞬间猜到了纪宁的身份,难以置信的语气显得有些干涩,却是异常响亮,把一干随从都从震撼中惊醒。 “怎么回事?战画攻伐会凭空止住?” “这...是作画出了问题?” “是因为那人做了什么吗?” “轰隆隆...” 一道沉闷如雷的巨响突然在高空炸开,陈关发现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肩头,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无比困难。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莫名的诉说声,威严与愤怒,似在揭露他的罪状一样,每一个晦涩的音节都像巨锤在轰击他的心脏!此刻,天地间万籁俱寂,时空都仿佛静止了! 纪宁原本还在纸上画着什么,现在却突然收起了文宝,一声轻叹,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翻。 “咔!” 微弱的脆响在这里每个人的耳旁响起,定在空中的十八样兵器突然寸寸断裂,最后化为一团墨气。而这声脆响却不是从这传出,而是来自陈关的身上! “咔...” 又是接连几声,陈关画骨尽碎,即将道消身陨! 刺目的殷虹从陈关的口鼻流出,陈关缓缓倒地,逐渐灰暗的眸子中,那抹疯狂已经被无尽的迷茫和悔恨所取代。 “欺师灭祖,逆行天道,原来你竟然是他...” 因为贪恋美色,居然导致杀身之祸,且一切都是自取灭亡!最后的一缕神智传达出的是陈关的一句自嘲,然后,他的双眼就在随从惊惶的注视下,紧紧地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素描战画攻其开山先师,为大道不容,这,是天罚! 刘梦怔怔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思绪翻涌,片刻后来到纪宁面前,深深的一个鞠躬。 “不才刘梦,见过纪宁先师!” 第六十五章 雪月关 “刘兄无需繁礼。” 纪宁回道,眼睛马上又瞟到陈关的尸首上。刘梦叹了口气,转身对陈关的随从道:“你们也看到了,死人没必要再去扬州,把人抬回去,事情经过如实禀报。若是擅自捏造,可与陈关欺师同罪!” 几个随从战战兢兢,慌忙答应,把陈关冰冷的尸体抬上马车,当即往青州方向去了。 纪宁道:“谢刘兄,不知刘兄可否告知这陈关是那位圣人之后?” 刘梦见纪宁毫无架子,也是心生钦佩,沉吟道:“这陈关,说是圣人世家,实际上青州的陈家也是个偏门远房,沾亲带故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陈家势力也是了不得,人在青州,但京城的人都要照顾到他们。只不过,很多青州文人与我一样,虽然一直与他相识,倒是一直不怎么待见他。” 纪宁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刘梦见状又道:“不仅是因为此人好色成性,空有才华却无文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直以圣人世家自居,口中的那位陈圣却是楚国人...” 纪宁若有所思:“可是楚国琴圣陈典?” “正是,这位半圣虽然现居圣地仙音宫,但是却是众圣中出了名的护短,不然以陈关家那点血脉也不会有此权势。当然了,为圣者不会肆意妄为,护短归护短,也都是合乎情理道义的。” 刘梦顿了顿:“只不过,陈关仗着一个楚国半圣,在青州耀武扬威,自然引得很多文人不满,在青州的风评也是很差...” 这也是为什么当纪宁说出那句“灵国的扬州”时,跟陈关的回应对比之下,刘梦会深有触动的原因。 “烟寒,你怎么了?” 正说话间,纪宁忽然发现凌烟寒有点异样,凌烟寒微笑着摇摇头,可纪宁明显感觉有些牵强,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握住她的一只手。 小巧柔荑此刻有些发冷,纪宁轻轻扶住凌烟寒的肩膀,发现身子不时有些颤抖。 纪宁轻叹,油然有些心疼:“烟寒,别逞强,有我在呢...” 凌烟寒一个女子,一直也是凌家的掌上明珠,今天可是头一回见到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死相虽然还好,但难免也会有不适。 凌烟寒听了纪宁的话,心间顿时一暖,由得纪宁在刘梦面前将自己搂在怀里。 “刘兄,时间还早,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刘梦点点头:“与先师同行是缘分啊。再往前面有一个小茶摊,是这寒眸森林里唯一像样的休息处了,到了那天也差不多要黑了,我们届时就在那里夜宿一晚吧。” 于是,纪宁一行人再度出发,到了茶摊那里,几人落脚又开始玩起“斗尚书”来打发时间,看得一旁的刘梦倒是啧啧称奇。 “刘兄,那会儿我见你有一方棋盘,可是在修棋道?” 刘梦点头:“嗯,说起来刘某在其他方面没有什么造诣,棋道却是自小便有些天赋,所以我看先师现在把玩的这些纸片,也是感觉颇有些韵味。” “嘿嘿,这是我自己没事瞎想的。”纪宁摸摸鼻子道,“不过刘兄精通棋道,待会儿我倒是也有点新东西和刘兄探讨。” “哦?先师对围棋可是也颇有研究?” “不不不,待会儿我来给你好好说道一下五子棋,稍等啊...” “五子...棋?” ...... 第二天,几人继续赶路,纪宁发现刘梦顶着个黑眼圈,居然一宿没睡,一直抱着他的棋盘在研究五子棋。 终于,到了下午傍晚还未至,隐约的人声从前面传出,马车穿行过弯曲小道后,一座古朴恢宏的城关出现。黄色石砖砌起的城墙看起来很是牢固,朱红城门头上,一张巨大匾额上,三个行草大字龙形虎意,透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雪月关,到了。 刘梦在看到这牌匾后,拱手朝其拜了三拜。 “此匾是灵国百年前最后一位半圣亲笔题写,雪月关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在天人侵扰下坚如磐石,可以说有四分之一的功劳在于此匾!” 纪宁惊愕,半圣的几个字挂在城头,就能阻天人百年进犯,圣人之威着实让人敬畏。 “不过,最后一位半圣...是说当今灵国无圣?” 刘梦叹息道:“哎,自真圣不现半圣为尊后,因为给雪月关题字的这位半圣莫名地消失很久,没有再出现,所以如今只有我灵国无圣。唯一有成圣希望的冷孤绝将军虽然还在龙门关坚守,但一直传言其所剩时日不多...” 纪宁至今还记得曹严曾经说过,以文人阶位作出三等异象者,七国几十年来只有他和冷孤绝。 刘梦唏嘘过后,几人进了城。这个地方是军事要地,边疆重关,因此生活的百姓很少,商业等亦不发达。 略显萧瑟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穿盔甲的士兵,有的手执长矛,有的则是身负琴棋,或者两手空空腰间缠着一种制式木盒。 现在正值腊月,天气本来就冷,这样的情景更是让此地平添几分寒意。 “纪宁,你闻到了吗?” 凌烟寒柳眉轻挑,忽然问道。 纪宁和刘梦闻言都是一怔,随即皱着鼻子嗅了嗅,对视一眼都是感觉不可思议。 寒冬时节,这里的空气中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股浓烈的花香,而这种花,以前纪宁在自家后院养过,熟悉的味道正是曼陀罗。 “曼陀罗最爱荒地戈壁不假,但花期最晚也就十月即止,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且如此浓烈呢?” 众人都是不解,且不管怎么说,刚进城还好好的,这股曼陀罗香好像是突然就出现飘满城。 正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街小巷忽然都纷纷响起了急促的喝喊声。 “驾!” “所有游巡兵士,立刻于前线集合,天人来袭,速速列阵,准备应战!” “前线告急,马上集军!” 街上的兵士们在听到消息后,没有任何迟疑,纷纷开始往同一方向赶去,对面灰尘扬起,盔甲铃铛作响,纪宁感觉地面都震颤起来。街上仅有的住户们慌张关上门窗,小摊贩们也快速收着东西。 “我就知道他们会回来!” “冥桑部落不知道那里找的那些妖人,实在可恶!” “圣佑人族,圣佑灵国!希望卫将军还能继续守护雪月关...” 紧张肃杀的气氛一下子弥漫开来,远处沉闷的号角声响起,随即是鼓声,纪宁虽然听不懂金鼓令,但也知道一场突来的战事正在打响。 第六十六章 《罪妖帖》 “啪!” 一张青木矮几随着一只手掌拍下,龟裂声响,最后直接裂成了两半。 一位鉄盔裹身的大汉,剑眉入鬓,皱成了倒八字。 “三番五次!...有了那些妖人援兵,这些王八蛋就三番五次来袭!真当我雪月关无人吗!?” 旁边,一个手持笔墨的兵士道:“卫将军息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驱散那些妖人的迷雾,不然弟兄们上了战场也只能被动防御,平白伤亡啊!” 说完,这军帐里突然腾起一股曼陀罗花香,卫阳一声冷哼,手臂一挥,一阵气浪腾起后,花香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花雾太过妖异鬼魅,即使我以《快雪时晴帖》度之,也收效甚微!” 卫阳为一名书宗,可如今在面对妖人的一种诡异妖术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修为战力好比打在棉花上! 不久前,一直在雪月关与人族对峙的冥桑天人,应该是请来了另一个稀有部落,军中暂且称之妖人。这些妖人在作战时,会作法弄出漫天雾气蒙蔽视线,且伴有一股惑人神智五识的花香。 雪月关众军士在漫天迷雾中,只能时刻提防着冥桑天人的暗中袭击,然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数千军士如同黑灯瞎火一般,连目标都看不清,如何跟天人斗?几天下来,要不是卫阳苦苦撑着,早就死伤过半了。 “报——” 一个斥候急匆匆赶进来,卫阳立刻道:“怎么了?又有多少伤亡?” “将军,不是战事,是有几个往扬州参加雅赏的文人,来请两国通关文牒的...” “又是这些人,哼!”卫阳脸色瞬间铁青,“昨天那人也是来换文牒,光是听闻前线的惨状就唯恐避之不及,这样的人去雅赏还想为国争光?我们在前线打仗,他们就只能做些这种事!废物!” 卫阳的话让军帐里的其他人都是有所共鸣,他们长期在边关打仗,心里最是看不起这些人。 “贪图富贵,将四艺沦为追名逐利之物,跟那兵部的端木胜又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文人,又有多少主动参军的?没有边关的流血牺牲,哪里换得他们的太平!” 说归说,但是文牒不能不签,卫阳接着道:“叫他们进来,别带去府阁,就进军帐来!” 不久后,几个七个年轻男女来到宽敞的军帐中,卫阳面色阴沉,随意地瞟了瞟几人,只在一个清秀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便低下头看着战报道:“文牒拿来,速速离开,此地呆久了可是会死人的!” 军帐中顿时窸窸窣窣,刘梦看到有几个兵士对着自己指点了一番,都是面色冰冷。 “死不可惧,自古七国太平盛世,哪个不是血肉堆砌?” 突然的一句话让整个军帐安静了下来,卫阳也是一怔,没想到这几人中竟有人接茬,随后则是立刻抬起头怒视着说话的那人,眼睛一瞬间充斥着血丝。 “血肉堆砌,你可知是谁的血肉!?你说你不怕死?你们这些人成天满腹热血,可又有几人上过战场!?你可有半点资格说出这话!信不信本将把你按祸乱军心处置!” 说话的少年身形往前一步,朗声道:“将军可是认为,我们这些赴除夕雅赏的人,均是些安于闲适之流,贪生怕死之辈?” “尔等有何差别!” “敢问将军认为,这雅赏即使事关两国争斗,可也比不上前线战事?” 卫阳昂首道:“如今七国各地两族争斗愈演愈烈,那些仍在拘泥国事者,甚至追求名利的,都是些目光短浅的人,当然没法比!” “荒唐!” 突然的一声断喝让卫阳堂堂一个宗者都是懵了一瞬。 “如果我没记错,历史上,雪月关也曾有过扬州一般的美景,物博丰饶。可自从这里成为边关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连城里百姓都住的整日不安。” “可是,这是必要的!因为没有雪月关的牺牲,只会让更多的城池变成这样。但按照将军的说法,巴不得让天下文人都来打仗,那就是说雪月关的牺牲还不够,要把人族的国土都变成战场,那样才好?” 卫阳语塞,一时脸憋的有些发紫。 “将军说拘泥国事的人目光短浅,那我想问,如果有一天七国一统会如何?” 卫阳道:“七国一统当然更能齐心协力...” “错!”将军的话被打断,“天下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圣人,七国一统后,边疆的人会为了生存与天人战斗,可其他人则感受不到那里的威胁,只会安分守己,有什么事都想着让边疆的人去处理。人族内部没了竞争,也就失去了修文的动力,同样的,就个人而言,没有一点利益功名可图的话,有多少人愿意寒窗苦学?” “将军的想法太过天真,不切实际,相反的,正是因为各国间明争暗斗和各种利益,才让天下文人争先向上,我人族才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让天人无法一击而溃。只要不是沉迷其中,如端木胜那样不择手段为私利,我们这些文人怎么能被冠以目光短浅之名?” “真正有才的文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话音落毕,军帐里面无人应声,刘梦等其他人则都是在认真咀嚼这句话。 良久后,卫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你的话虽然我不能全部认同,但确有几分道理,只不过你说你们能成为人族的后备力量,实在让我不能信服。眼下雪月关战事焦灼,我纵横沙场几十年,这几天也是睡不好觉,你们往扬州赴会的人都是我灵国精选的人才,对当前战况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众兵士微微点头,纸上谈兵谁都会,可是战场上还是要以实力见真章。 清秀少年一笑道:“在进军帐时,我已经看到不远处战场的迷雾,猜到了个大概,将军若是将情况详细告知于我,在下说不定还真有办法。” 卫阳的眼睛神光瞬间一闪,兀地起身道:“此言当真?” “我说了,请将军先告知我具体情况,我才能判断。” 卫阳点了点,把当前情况细说了一遍,犹豫了下又问:“你们文牒还没给我呢,我现在倒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下幽州纪宁。” 卫阳眯起眼睛想了想,随后惊道:“你是那个少年先师?素描那个?还有...还有那个什么...” 卫阳抓起脑袋,关于纪宁的事迹最近实在太多,他一时想不起来。纪宁则是打断道:“卫将军,听说将军是一名书宗,在下则是以画入道,我相信以我二人合力,应该是有办法击败天人。” 卫阳摸着下巴思索:“书画合力的确是战力非凡,但是这一次恐怕光凭战力是无法取胜,需对症下药,以书画之意为药引,载其境,导其力...” 书画讲究意境,而在炎黄大陆,境为主,意为辅。境界决定了战画战帖的力量强横程度,而内容则是决定其发挥的方式。 比如《江流图》为战画,它的意就是身法行走,如滔滔江水一般流动,而作画者的境界就决定了走的有多快。 再比如书法中,《平乱帖》侧重防御,《兰亭集序》侧重攻击,而同样是王羲之留下的《快雪时晴帖》则是用来静心提神,为士兵们排除外界干扰,提高反应速度和精力等。 因此,诗词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必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诗词对于书画来说,就起到了重要的引导作用,用一幅描写水的战帖去对付一张同样境界的《烽火图》,自然是战帖完胜。 所以纪宁听了卫阳的话后,直接道:“其实在下对诗词一直也有些擅长,所以可能有些好主意。” 在场的人豁然开朗,只有凌烟寒和四学生心中暗道,这人不是一直自称不通诗文吗?怎么现在突然变成擅长了? 接着,纪宁让卫阳拿出纸笔来,道:“卫将军,我说你写,建议将军以楷书记下,这幅战帖将有大用。” 卫阳好像有点没听清:“你是让我...自创一篇战帖?” “对,所以希望将军拿出最好的水平,最后哪怕没有异象,只是普通战帖也能派上用场。” 卫阳半信半疑,照此说法,那这帖子的内容一定很具针对性了。 宗者之威渐渐释出,卫阳提笔凝神,点头示意纪宁。纪宁抿了抿嘴唇,缓缓道:“名字就叫《罪妖帖》吧...听好了..” “灵国江山入战图。” 卫阳眉头轻挑,这一句说的便是雪月关成为战事边城。卫阳下笔,灵气翻涌,几个字刚劲有力,神气畅然。 “生民何计乐樵苏。” 这两句描写雪月关和其百姓现状,实际上都是因天人导致的战争造成的,几个军士在听到这两句后,都已经暗暗握紧拳头。 卫阳奋笔疾书,听着纪宁的话,接着又写下两行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卫阳心中顿生万千感慨,震撼之余,同时笔下一口气落款。 “轰!” 沉闷的雷声竟从笔尖传来,响彻天地,同时纸张飘起如浪涛一样不断飘动,磅礴的灵气在其中欢腾。 纪宁拱了拱手,面朝目瞪口呆的卫阳:“书道三等异象——崩浪奔雷!恭喜将军,将军笔力高超,为我人族作得奔雷战帖!” 第六十七章 登楼 卫阳有些晕乎,要说书法的内容,那绝然是不可能影响到作品境界的,这一次的确是他自己无意中拿出了最好状态。 楷书,由隶书演化,先人谓其“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故而得名。颜真卿,柳公权和欧阳询,炎黄大陆三位著名书圣,都是楷书大家,同时也是三位自创流派的书道先师。 卫阳笔下这幅《罪妖帖》,便是以颜圣的颜体楷书书写,笔法浑厚强劲,大气磅礴,饶有筋骨亦有锋芒。真情流露间,将诗中的凄殇悲壮和对天人的愤怒表达的淋漓尽致。 在场的文人在此帖完成后,都是感觉热血澎湃,整个身体多了一种力量,和一种坚定的信念,五官也都变得敏锐了许多。 卫阳怔了半晌,脸上露出难掩的喜色,道:“我明白了,这是一篇强兵帖,妖人花雾迷人五感,惑人心神,有了此帖则完全不惧!” 说完卫阳又看向纪宁:“纪...纪先师,你可能不了解天人的凶残,我们这些人可都是亲眼见过的。天人为争夺人族领地,对所有人类都是格杀勿论,尤其是文人被害后,更是直接会被他们烹煮吃掉!” “天人会吃人?” 不光纪宁,凌烟寒也睁着大大的眼睛,很是震惊。刘梦和四个学生倒是以前就了解过,面露恨意。 “天人吃人,为的是吞噬人族修为,凝炼自身神通,所以许多士兵被天人抓住后,都是情愿自毁修为自尽也不想成为天人口腹!”卫阳神色有些激动,镇守雪月关以来,他亲眼目睹过不知多少惨剧。比如战士刚刚倒在血泊就被天人拖走,稍有意识的立刻破琴心,断画骨! 卫阳到如今虽也有战功不少,但纪宁的这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真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谁想要战争呢?将军的战功可是沙场的尸骨堆出来的!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天人! “纪先师,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现在就马上前往战场!” “且慢!”纪宁摆摆手道:“将军莫急,我知道现在几千士兵在浴血抵抗,但是冥桑天人的妖术我也曾看到过,那些本就适合暗袭的冰枪冰锥配合花雾,杀伐能力太强横,光靠《罪妖帖》强兵还不够扭转局势。” 卫阳一拍脑袋,他情急之下都忘了,现在花香的效果可能能削弱,但是雾气不散依旧是大问题。 “纪先师还有什么主意?” 纪宁沉吟道:“将军,请允许在下与将军一同前往作战!” “什么?” 凌烟寒粉拳一捏,慌忙上前拉住纪宁的手臂。 “你在说什么,战场上不比文斗,你一点经验没有,怎么打仗啊...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凌烟寒一急,眼眶直接都红了,纪宁连忙道:“烟寒,相信我,我心中有数...放心吧,有卫将军在,我不会有事,我保证!” 凌烟寒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人了,心下都有些恍惚,一个少年好端端的去扬州,怎么突然一个心血来潮就要上战场了! 而军帐中,卫阳和士兵们听到纪宁的话,都是更对纪宁产生了一份敬仰,想起自己以前还口口声声瞧不起不从军的文人,顿时有些惭愧。 “报——将军大人,天人已经逼至关外城楼!”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口一紧,纪宁则是苦笑道:“这下到真不用上战场了。”说着捏了捏凌烟寒的手,但是比起这个,战局的恶化显然更是头等大事。 “卫将军,在下愿登楼降敌,望将军相助!” “嗨,纪先师就别拽文了,走!” 卫阳说完就走出军帐,往眼前城楼走去,纪宁让其他人在军帐等候,自己也快步跟上。 登上雪月关靠近关外的城楼,下面雾蒙蒙一片,花雾已经蔓延到这里,整个城楼面前像是一片云海,遮住了本应一眼无垠的荒域戈壁。 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传来,纪宁隐约可以看到云海中密密麻麻的人影涌动,不时有彩华和血光闪烁。城楼上的数十位弓箭手和琴道文人都干看着,不知如何下手,只怕伤到自己人。 “砰砰砰!” 城楼下碰撞声响起,有一些士兵已经退守到了城门处,花香传来,雾气已经开始要越过城楼了。 “放肆!” 卫阳见状一喝,提笔挥动,墨汁溅洒在空中放出耀眼金光,竟让绵延数百丈的雾气暂时减缓了移动,曼陀罗花香也消失干净。 宗者之能,撒墨成兵, 接着,卫阳展开宣纸。 “灵国江山入战图!” 一行字成,方圆百丈雾气中,金光扬起。 “生民何计乐樵苏!” 金光更胜,雾气中的几千人族士兵突然感到血气翻涌,被花香几乎麻痹的五识不仅恢复了,反而更加敏锐。一个士兵在雾气中摸索着,正想劈向近身处的一个天人,却突然耳朵一动,一个侧身,让一根冰锥擦肩而过。 “凭君莫话封侯事!” 越来越多的士兵凭借增强后的感官,躲过了许多致命攻击,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大声呼喊:“是卫将军!大家坚持!”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后一笔划下,天地灵气忽然在城楼处炸开。人族士兵士气大振,好像稍有些变淡的雾气中,传来喊杀震天,冥桑天人尖锐的惨叫逐渐越来越多。 “就是现在!” 纪宁此刻终于动了,三尺白卷展开,蛟骨笔落下,三倍战力的增幅第一笔就让整个纸面腾起五尺气浪。 三息过后,浓墨绘成的枝干如钢铁铸成,几朵鲜红的腊梅跃然纸上。 卫阳看到那画,仿佛看到冰雪天地间万物萧瑟,独有一朵梅花怒放,铮铮傲骨任由风雪吹打,反而发出缕缕芳香! “将军,请题《雪月关赋梅》!” 卫阳即刻反应过来,行书于空白处写下五字,接着便听纪宁所诉,如行云流水题下一首七言绝句。 待到冬来腊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月关, 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六十八章 大捷 纪宁与卫阳两人同时落款,城楼这片天地好像骤然沉入水底,有某种浩瀚伟力如汪洋隔绝了声音的传递,一片死寂。 然而片刻后,一阵钟鸣蓦然响彻,璀璨的紫光徐徐渲开,雷光在画卷上闪过,几千士兵脑中同时浮现几朵傲雪寒梅,浑身黑铁盔甲都是染上一层耀眼金色。梅花的淡雅清香骤然间铺天盖地,席卷整个雪月关,将曼陀罗花的浓烈气味洗刷的干干净净! 与此地相隔万里,泰山墨香楼和丹青坊同时窜出两道人影,于空中相顾。 “书画同辉,但均只为三等异象,怎么会如此?” “应为战画战帖,一纸共耀!故引紫气东来...” ...... “喝哈!” 本来陷入苦战的士兵们精神为之抖擞,血气翻腾,齐声大喝,方圆数百丈的稠密雾气瞬间消散,天地再归一片清明! “杀!” 上百个正在施法的天人被突然亮起的天空惊的一滞,随即噗噗数声,头颅落地。 “并非强横战力...浩气破万法!有人族大能,速撤!” 一位领军模样的天人喉咙嘶喊着奇异的语言,眸子闪着惊惶,明明已经逼至城门口的天人军队,开始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然而,城楼头半空中,一张画卷紫气弥漫,如同一轮紫色的太阳,照耀着三千金甲士兵以远超平时的行军速度追击。 “聚文魄!” 卫阳如舌绽春雷,朝天一声力喝,《雪月关赋梅》化成二十八枚斗大的墨字,列成一阵,拍向撤退的天人。天人军队如陷泥沼,迈步有千钧重。 “壮族威...” 纪宁轻吐三字,《赋梅图》哗啦啦抖动,士兵们五感清明,速度再此提升。 “斩天人!” 三千金甲军齐声大喝,浩浩然声威惊天,一片长矛刺出,血流成河。 接着,规律整齐的琴音响起,传世战曲《荡平川》起,金华扫光,又有数十天人倒下。弄出花雾的“妖人”此时已被乱军踏死,撤退队伍中靠后的冥桑天人,慌乱下架起的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是书道文人以《快雪时晴帖》在磨灭。 “聚文魄!壮族威!斩天人!” 喊杀声让士兵们个个心血澎湃,激情高涨,他们当中几乎每个人都亲眼见过出死入生的兄弟,死于天人之手!这几日在那迷雾中,那些突然间迷茫无神的双眼,突然间戛然而止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成了他们最大的动力。 侵我河山,杀我族类,食我同胞!唯有血偿还! 大军一路追击,直到天人退进戈壁山后的一处绿洲,也就是冥桑部落的族地附近才凯旋归来! 最终,此战以人族死伤六百余人的代价,换得天人尸首两千七百多具!但众军士还都是觉得不够,因为这几天人族损失的士兵加起来也有三千多,天人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足! 不过众军士此次终究大获全胜,也彻底消灭了袭扰多天的妖人,军中气氛虽有喜有忧但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讨论着。 “卫将军真是神了,竟然想出如此强兵战帖!”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明我五识,‘满城尽带黄金甲’灭散花雾,将军神武。” “诶诶诶,等一下。”一个士兵打断道,“你们记不记得那会儿还有一画临境?” “嗯...对对!《赋梅图》,将军的《雪月关赋梅》就是题在上面的!” 士兵沉思道:“我总觉得这幅画也对我有所增益...难道是书画同辉之作?” “有可能,将军为宗者,同时作得一幅临境画也有可能...” 话虽这样说,一天两篇奔雷战帖,一幅临境战画却是连尊者都无法做到!毕竟两幅奔雷帖还好说,可若非书画双修,那同一人绝不可能再作临境画一幅。 不过,这一战下来,大家都没有细想,直到卫阳开庆功宴犒赏众军士,纪宁才在雪月关军中声名大噪。 酒席中,战后余生的三千兵士,在练兵场上全部高呼纪宁之名。 “为人族之兴,灵国之兴,当属文人分内之事。” 纪宁谦虚道,凌烟寒此时别无他想,只发现纪宁在身边自己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卫阳此刻不说酩酊大醉,但舌头也快捋不直了,不和纪宁攀谈,什么都说,甚至把自己儿时掏鸟蛋捡牛粪等破事都抖出来,还一把辛酸泪直往纪宁身上抹,纪少爷躲闪间忙将刘梦作为挡箭牌,作为报酬则是在之后跟他下了几十盘五子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军士把酒言欢,张龙赵虎四人则是跟他们交流起画道来,当场画了几幅素描,惹得一阵叫好。在庆功宴就这样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有异变发生。 此时夜色已临,但空中却聚起一团亮眼的白云,一阵闷响后,从中探出一只金色大手。远处,还置于军帐被人看守着的《赋梅图》凭空浮起,飘到了那大手的掌心。 “圣临!” 饶是卫阳,酒也霎时醒了一般,慌忙躬身颔首,其余众人亦然,除了纪宁。 当纪宁看到那画飘上去的时候,猛地反应过来,立时朝空中有些警惕道:“圣地来人!可是又要抢我的画?” 数千道错愕的目光齐刷刷射向纪宁,卫阳更是直接以为自己喝的太醉,产生了幻觉。 可让卫阳清醒的是,那空中大手居然因这句话停住了,随后他便看到纪宁一脸忿然地看向了自己。 “卫将军,你的大作可也在上面呢!这你都能忍?” 全场寂静,卫阳喉咙咕噜响着硬是憋不出半个字。 我忍?半圣来拿东西我还不“忍”,那我还想怎么着?! 空中大手在停顿后依旧卷走了《赋梅图》,但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是,有一个缥缈的声音也随之幽幽传来。 “最后一次。” 纪宁这下好像才有些消气,喃喃道:“圣地太蛮横,上次抢了给我媳妇的画,这次又来...哎,既然下不为例,那就算了吧...” 闻言,即使是凌烟寒,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深感不真实。 半圣取画受作者阻扰,最后还破例表示以后不再如此,这种事也就发生在纪宁才能让她接受... 当晚散席后,纪少爷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先师说的是?圣地的人真不是东西? 总之纪宁一行人最后文牒也签了,在雪月关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就要再次出发。只是纪宁在这一晚有了些特别的发现,乾坤戒中,再次出现了那股神秘波动。 第六十九章 遇阻 (求推荐) 马车上,纪宁凝神于乾坤戒中,这一次他随着空间里那股神秘波动,发现了其源头。 那是一点青光,纪宁小心翼翼朝其探去,愕然看到那竟是一根近乎透明的毫毛! 要不是毫毛主动现身发光,微不足道的尺寸和那半透明的材质,难怪纪宁之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一根毫毛也能有灵气波动?这就是那日白袍天人跟踪我的原因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身上的...” 刚刚想到这,那毫毛蓦然一抖,转了半圈居然径直往蛟骨笔靠拢。在纪宁错愕的注视下,一下扎进了狼毫笔头中融为一体,刹那间,蛟骨笔腾起一抹青光发出欢快的轻鸣声。 此时怪异,但纪宁更是发现这支蛟骨笔顿时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总之纪宁隐约觉得这只笔的气势,跟他之前在寄售行见到的蛇骨笔有几分接近。 “这毫毛的作用效果难道堪比醉星藤?” 纪宁惊叹,本来他还打算找一个顶尖的工匠,为这支蛟骨笔也附上醉星藤,毕竟他又不缺这东西。不过现在看来暂时不需要了,如果他依然还要如此的话,以他目前的修为应该是驾驭不了的。 ...... 马车继续行走在寒眸森林,大概还有一天的车程就可到最近的一个边疆小镇,过了那里就是扬州。 “吁——” 驾车的赵虎和张龙以及刘梦的随从,突然同时停下,纪宁掀开车窗问道:“怎么了?” 赵虎皱眉道:“纪先生,前面好像有人。” “难道又是赴雅赏?” 纪宁猜测着,而赵虎所说的人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小道上扬起尘土,几个身着麻衣的汉子,张惶地朝这边本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不时回望着,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追逐。 当这些人看到纪宁一行的时候,惊恐的脸上纷纷露出些希望的神光。 “各位文人,救救我们吧!” “天人!天人袭击了石家镇!” 最前面的刘梦脸色一变:“天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纷纷下车,那几个平民百姓很快跑了过来,刘梦刚要上前询问却一把被纪宁给拉住了。刘梦不解地望过去,纪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示意大家都往后站一点,自己则反而向前一步。 “诸位,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纪宁高声问道,同时眸子露出警惕的神色,让几人不由在几米开外停下了脚步。 一人忙道:“我们是前面石家镇的猎户,本来正在这里打猎,哪知突然遇到天人来袭,我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看到那些天人已经往石家镇方向去了。” “几位文人,我们镇是个小镇,天人来袭根本没有什么抵御能力,求求各位快点帮帮我们,帮帮我们的镇子吧!” 刘梦一听顿时急道:“纪先师,事不宜迟,我等赶快过去,再叫一人返回雪月关通知军队如何?” 纪宁不作回应,而是问道:“天人数量有多少?” 一个猎户答道:“天人数量不多,大概十几个且都是最低等的,战力与文士相当。” “那如此一来倒是也不用再叫援军了?” “正是!” 纪宁微微点头,神色陡然一冷,大喝:“全部后退!迎战!” 除了刘梦稍有迟疑,其余人闻言全部噔噔噔后撤几步。凌烟寒则是直接将车中的那架灵机式取出,一手托琴,一手按弦,跟纪宁一样,她也在这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正值腊月天气,寒眸森林唯一有价值的猎物——棕熊已入冬眠,猎户按理都不会再出没。 而这几人远远地就唤众人为“文人”,平常百姓怎么会察觉到修文者的气息?再者,平民从天人手下逃走,对天人的实力也非常清楚,袭击镇子也不建议叫援军... 纪宁只觉得这几个家伙演技实在拙劣,其中漏洞很容易就能看穿,即使刘梦稍有大意此刻也及时反应过来。 “冥桑天人擅化人形,不用装了!” 几个“猎户”相视无言,忽然面露凶光,面庞一阵扭曲后,雪白通透的皮肤显现。而其中一个则是骨骼咔咔作响,随后身体暴涨至八尺,浑身肌肉如虬龙一般,一层霜雾萦绕在身边。 “将领级!可与名士一战!” 纪宁瞳孔一缩,其他几个伍长级天人就够吃力了,现在居然来了一个将领级天人! 须知人族名士可同时对敌十名雅士而不倒,将领级的天人在身体素质上,比其还要强横许多,在场的七名文人,只有六名雅士,而凌烟寒还是文士阶位。 “怎么办!棋子呢?” 上次遇到长老级的白袍天人,纪宁全靠那神秘棋罐才大难不死,可现在乾坤戒中的棋罐没有任何反应,对于这种摸不清底细的东西,纪宁是绝对不能赌在它身上的。 天人将领扭了扭脖子道:“识破了也无妨,终归是要把你的尸首带给长老的,戒指当然也是。” 纪宁一下子恍然,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试探着问道:“你们那个长老没死?” “失了神通,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只要吃了你的血肉,一切好说!” 纪宁确定了,这个长老应该就是那天的白袍人,受了冯天明一击居然还活着。天人将领此刻忽然握拳朝前一挥,顿时一股十丈高的气浪夹杂着无数冰屑朝众人卷来。 铮铮琴曲几乎在同时响起,最后面的凌烟寒弹起《九曜》,七弦中,属火的第三徵弦和第七武弦震荡最激,一阵热浪向前对轰而去。 其余人等马上以灵气护体,张龙四人快速提笔,两人作《排山图》,两人作《烽火图》。 “轰隆!” 几块土黄色的巨石顿时从地面腾起,同时闪耀着一层橙光,五人合力下,那冰屑气浪被挡住,可刘梦的几名随从依然有两个没有即使后撤,被刮成一具鲜血淋淋的僵硬尸体。 一招被挡下,其他天人也已经施法完毕,漫天冰锥借势就要落下,纪宁趁着一攻防轮换的空档,提起蛟骨笔饱蘸朱砂,挥毫间竟有一阵龙吟。 那天人将领骤然一惊:“你已经得到那东西了?!” 回答他的是紧接着的一声嘹亮的鸣叫,空气有些燥热,一直火红的朱雀从纸上飞出,展翅一拍漫天冰锥全部化掉,而这也用掉了其大半灵气。《涅槃图》朱雀长嘶,随后化为一道红光撞向天人将领,却跟挠痒痒一般无力。 “嗷——” 天人将领突然仰天怪啸,一张口,喷出淡蓝色的寒雾,那寒雾接触到刘梦的拉车马后,那马儿全身一哆嗦,接着身体就被一层冷霜覆盖直直地倒下了。 “别让寒雾近身!” 几人纷纷驾驭《江流图》,后撤数丈,砰的一声,刘梦的红木马车被寒雾侵袭居然也化为粉碎! 《九曜》不停,其他人也没歇着,刘梦手托棋盘,眼神犀利眉心有蒙蒙亮光,右手黑白双子不停轮换。每一次落子,天人都是一阵心神恍惚,除将领外大部分都被迫中断了施法。 “趁现在,一只不够!再来十个!” 纪宁别无他法,天人将领妖术诡异,其他人对寒雾的攻伐效果甚微,如今纪宁只能寄希望于蛟骨笔。 “砰!” 又是一驾马车碎裂,纪宁一挥手直接抽出十张宣纸,舌尖狠狠一咬,一口鲜血喷在了蛟骨笔尖,那里顿时爆发出血色光芒。 “文人血祭,诸圣先贤助我!” 纪宁此刻几乎作画速度疯狂飙升,几乎两笔一成一画,最终四息时间,居然连作十幅《涅槃图》! 纪宁最终画毕转向众人又是担忧又是惊骇的面孔,吐出一口血道:“我无碍,你们继续对敌,记住了,量变引起质变!” “轰轰!” 十只朱雀腾天而起,齐声嘶鸣,浩荡灵力让草木都纷纷倾斜,这片地方瞬间被染成了绯红,宛若火光冲天。 第七十章 终到扬州 十只朱雀傲天,空气在纪宁等人感觉来只是温暖,可对于在场的天人来说,无疑是滚烫。除了将领以外的所有冥桑天人,浑身皮肤都立马起皱甚至起泡,如被火烤一般。 趁着这会儿功夫,刘梦汗如雨下,落子速度越来越快。一盘棋局完毕,他单手一拢,棋子哗啦啦收于袖中,接着又开始落在棋盘上。这一次,数位天人全部身子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扑通一声趴在地下。 利剑出鞘声响,四张《剑舞流星图》成,无尽剑阵爆射,所有天人被乱剑洞穿身体,只有那将领一挥手甩出一道冰瀑,将剑折断同时施法与十只朱雀缠斗在一起。 现在的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纪宁更是嘴唇都发白了,面无血色。 他以文心真血请先贤圣人赐力,才有足够的灵气来支撑他爆发出十幅《涅槃图》,现在如果再来一次就会直接文路崩断暴毙。 然而,让众人心为之一凉的是,这天人将领的实力跟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以冥桑天人的体质和法术,跟十只火属朱雀对拼本来就不具先天优势,可现在十只朱雀竟然已经被他生生磨灭了六只! 纪宁眼看形势对己方不利,想要驾起《江流图》往后撤些,可是却骤然发现他连提笔的力气都没多少了。 “哗!” 第八只朱雀在短短的片刻也随着一声悲鸣消散,天人将领眼睛都红了,显然跟这些朱雀斗法他自己也有不小的损伤。 “咔啦!” 一道撕裂声,将领天人怒吼,他一个不慎,胸口被最后两只朱雀撕开了一道口子。灼热的火光突破皮肤浸透肌肉,那里升起一阵白烟,天人将领疼的呲牙咧嘴,显然这一下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寒雾再次从口中喷出,带着烈烈罡风把最后一辆马车也吹的嘎吱作响,周围的树木已经因此附上一层薄冰,以弯曲的形态僵住了。 “来!” 最后两只朱雀终于也被消灭,天人将领一边裹挟着寒雾朝纪宁奔来,一边伸出手作势要拿住纪宁。 八尺巨人面露凶光,纪宁身后众人通通变色,拼尽全力交出最后一击却都已经远不如之前的战力,被将领直接躲开或者拍走。 “纪宁!” “先生!” “轰!”将领一拳砸下,因为身躯造成行动些许的迟缓,让纪宁有时间后撤闪开,退到了人群中。 地面一个大坑散发着寒气,让众人都升起一股无力感。 怎么打?跟朱雀缠斗还受了伤,仅仅凭肉身就依然有如此战力,而这一边却都是强弩之末,现在双方完全是刀俎鱼肉。 “还要拼一下!” 纪宁咬紧牙关,还想再作一幅涅槃,就目前纪宁的能力范围内,《涅槃图》对冥桑天人造成的伤害是最有效的。 然而,当纪宁强行提起蛟骨笔,刚刚碰到纸面,天人一张口,一道冰箭射出,直接将纪宁的手连同蛟骨笔一同冻住,再次扑过来。 巨大的疼痛传来,纪宁刹那失去了右手的知觉,众人没有料到这突然的一幕,急忙将纪宁往后拉,可将领的速度远比他们快。 千钧一发,寒毒刚刚触及纪宁的皮肤,一阵暖洋洋的能量忽然护住了他的手,寒气尽褪! 随后磅礴灵气爆发,天人将领汹汹来势被活活震开,蛟骨笔中突然冒出一道伟岸的虚影,威势滔天,天色在此刻都为之一沉。 “冯大人?”纪宁瞬间惊喜,“是冯大人在蛟骨笔里注入的尊者印记,遇天人妖术而唤醒!” “尊者!?幽州冯天明!” 天人将领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时,立刻拔腿就跑,将领和尊者?没得打!要知道那白袍长老比人族宗者还强上一丝,面对冯天明,依然选择以自身神通为代价逃跑。 即使现在只是冯天明的一道印记,这将领也没有任何信心托大,不过终究晚了一步,空中虚影骤然化作一道光线,径直刺入他之前被朱雀划出的伤口。 “啊——” 天人将领倒地,痛苦地低吼,血光浮现,他惊惶下开始燃烧自己的神通,想借此逃命。 然而,那道光在他体内燃烧命元的速度更快! 鲜血汨汨流出,天人将领很快就不再动弹,所有人的心在此时终于暂时放下了。 这块地方一片狼藉,两个随从和数个天人的尸首横七竖八躺着,几人相视一眼,眸中都是后怕之色,凌烟寒此刻将纪宁的手握的很紧。 几人决定现在开始往回撤一段距离休息,以免前方再遇到什么事情那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又是一晚过去,第二天纪宁无奈地看着剩下的最后一辆马车,和那匹恹恹的黄骠马。最终还算宽敞的马车里,挤下整整七个人,刘梦幸存的一位随从驾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前赶路。 破破烂烂的马车一路到了石家镇,让众人无语的是,这个小镇虽不说穷困,但偏偏一辆马车都没有,唯一的那几架都已经去往别处经商了。于是,众人整理了下行李,又坐着这辆引人注目的破马车上路。 终于,腊月二十三,纪宁一行人渐渐开始感觉冬天的寒气在消散,气温一反常态地有所回升。在穿过最后一条道路后,扬州城到了。 楚国,到了。 纪宁看着城门口的扬州二字,进城检查通关文牒时,却明显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那是楚国的国运气息! 扬州四季如春,纪宁等人自从进城后就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气息,感叹之余马车依然徐徐,前往此次雅赏举办之地——扬州富春江畔。 ...... 泰山。 “冲天香阵透月关,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个紫袍人喃喃自语,旁边一个青衣人手捧画卷道:“此子五年可铸金身!” “不,太长!”紫袍人亲亲摇头,“虽然双道先师之名会对其造成拖累,但以我看来,他铸就画道金身最多再需三年,甚至再过一年就能开始!” “十七岁开始铸金身,那成圣....如此时间...岂不是能和那位相比?” 紫袍人点点头:“要我看,他本就与其相差不大...” 第七十一章 雅赏前奏 阜阳楼。 这是江畔一座不大不小的酒楼,但因为与这次除夕雅赏举办地靠的很近,所以不说人满为患,也是有不少人在这里住下了,同时不少的两国官兵也在这里把守着。 其中除了参与雅赏的各地选派文人,还有许多普通文人甚至来自于扬州当地,为了观看这场两国间举行的雅赏也暂住此地。 此刻阜阳楼前许多文人在谈笑,放眼望去,远处一条大江穿过城中目及远方,泱泱江水宛若明镜,两岸青山点点,这里著名的“七里扬帆”就曾是灵国八景之一。 前梁书尊吴均的《与朱元思书》就描绘了富春江风景,留下“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的佳句,此帖笔法也是瑧至化境,据说真本至今仍被收藏于墨香楼。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路文人、垂髫孩童、豆蔻少女、翩翩公子等各色人物来来往往。除夕将至,虽然这里还是一幅三月暖春的感觉,但人们依然开始提前享受节日的气氛。 不过这时,与周围如梦似幻的美景有些不协调的,是一驾不停嘎吱作响的破烂马车,以及前方那匹要死不活,看起来昏昏欲睡的黄骠马。 破车旧车是有,可这快散架的车再配上这么一匹濒死老马,实在太寒酸过头... 车轴吱呀吱呀地滚到了阜阳楼,立刻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这怎么跟战场回来似的,买不起好马车也别坐破车啊...” “不,哪怕不坐马车也行,只是现在此处两国人都在,希望别是我们灵国的人,雅赏还没开始就留下不好的印象。” “诸位,其实我倒是觉得里面说不定是某位高人,故意独驾此车以明其志...” 然而,话没说完,砰的一声,四个车轱辘突然掉下一个,整驾马车一沉刚好瘫在阜阳楼门口。 黄骠马打了一个响鼻,也顺势趴下也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死了。马背上驾车那人也不知一路到底经历了什么,神志好像有些迷糊,也;一把瘫坐在地上,一人一马互相依靠着,甚为和谐... 最后说话那人此时见状也立马闭嘴。 这里面要能是高人,那只能说世风日下... 瘫在阜阳楼门口的破马车又引得一批人驻足观看,这时马车里也传出一个人声。 “总算还是到了,摔死我了...” 人们一看,车帘车门掀开,里面钻出一个年轻男子,文质彬彬,一看多半就是一名文人。 不过还不等这些细细打量,紧接着又从里面传出声音。 “是啊,感觉经历了千难万阻一般。” 顿时有人感叹:“原来是两人,坐这车还真够辛苦的...” “我跟冬月姐到后面都是直接用灵气护体,才受住这途中颠簸的呢...” 两道身影再次从马车里出来,竟然还有两名女子! “四个人?” 有人忍不住出声,就这破车还搭四个人?再寒酸也不至于此吧? 不过,众人马上就意识到,与其说不“至”于此,应该是不“止”于此,在一道道古怪的视线中,纪少爷牵着凌烟寒的手大咧咧跨了出来。 “嗯,居然从石家镇坚持到了这里,此车不凡啊!” 说完颇为豁达一笑,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潇洒,周围的人此时都是嘴角抽搐。 不是车不凡,您这一车人才是不凡! 这种马车不管里面多宽敞,布局结构本就是为两人设计,可现在居然硬生生夹了六个人... “这是到扬州逃难的?” “有可能,石家镇最近有什么天灾吗?” “逃难先到官府啊,怎么跑这里来了,晦气...”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的时候,第七人又钻了出来,让众人彻底傻眼。 “棋盘卡住了,哎,棋道就是这点不好,四四方方的破玩意儿太麻烦了!” 刘梦有些骂骂咧咧地最后一个出现,之前途遇天人将领就够让他喝一壶的了,看到周围人的关注顿时一阵不耐烦,快速跟上其他人。 最前面的纪宁牵着凌烟寒的手,在公众场合如此亲密举动,在炎黄大陆不能算是循规蹈矩。凌烟寒明显很不适应,有些羞怯,所以反而更加有些用力地握着,有些小心地紧紧跟着。 这对男女看起来风度翩翩,完全看不出刚从破车里爬出来,一时成为了这里的焦点。 纪宁来到一个官兵面前,拿出文牒和一张请柬道:“在下幽州纪宁,前来参与除夕雅赏,二楼应该为我等留好房间了。” 此处顿时一片哗然。 “他是纪宁?!” “灵国少年先师,两期《雅术》三画同刊!” “前不久的《十里蛙声出山泉》破纸腾天,就是他所作?” 当然,人们此时的震惊当中,有一部分原因还是来自外面的马车...就那破东西塞了七个人,谁能想到里面其实挤着位少年先师? 官兵狐疑地检查了纪宁的身份,确认无疑后允许众人上楼,那里是专为赴会文人准备的。 刘梦之后跟上,几人进了阜阳楼,之前的动静让里面的人都知道了纪宁的身份,很多人都是来打招呼或者点头致意。 “这阜阳楼中,看来都是是此次灵国文人的聚集处。” 正想着,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也过来微笑着打招呼。 “纪兄,久闻大名。” 纪宁微笑回礼,刘梦看到这人却是笑的有些怪异,附在纪宁耳旁介绍道:“这人是兵部侍郎之子卢生,是京城派来的代表...” 纪宁闻言,眼睛顿时快速眨了下。 兵部,这个词对纪宁而言已经形成某种反射了。 “纪先师,放心,这次即使是端木胜在背后搞鬼,他也不敢乱来,两国雅赏连半圣都极为重视。” 纪宁正奇怪刘梦怎么会知道自己与端木胜的事情,刘梦轻咳一声也给了卢生礼节性的一笑,小声又道:“端木不端,不转不是灵国人...” 纪宁恍然,敢情一个多月时间,这东西都传到连青州了。 “纪兄,此次雅赏,你可是众人的焦点啊。怎么样你可有信心大败楚国,为我灵国争光?” 这句话顿时引来旁边另外一些人的注意,纪宁则是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代表灵国,恐怕这次也就是来混一混,打打酱油,卢兄大才,我倒是期待你的表现...” “打酱油?纪兄说话真有意思...不过,纪兄如此大才,有七国第一雅士之名,对内连圣裁都敢请,对外怎么可能无视灵国荣辱呢...” 纪宁思绪快速翻转,刘梦之前在进门前提过一句,这次两国派来的官兵好像都是身手不凡,数量也比以往多很多,这足以说明对此次雅赏的重视。 而楚国到底派来了何等人物纪宁虽不清楚,却也可以判断定然不是凡夫俗子,且有兵部那层关系,卢生可能知晓一些,所以这才在激将自己,同时也给自己灌够了舆论压力。 “这次雅赏无非是四艺比拼,表现优异者会被圣地选中,之后进入陨圣山历练,而这个名额自然是有限的。” 纪宁知道了,即使自己不来雅赏,端木胜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人派来争夺名额。 纪宁不禁有些唏嘘:两国交锋,还在关注内斗,倒是很符合端木胜之流的作风... 第七十二章 最强半圣传人 纪宁对卢生并没有多少在意,因为正如刘梦所说,这次雅赏不敢有人乱来。 但卢生对他却不是。 因为如果是以前,只要是兵部送来的人,那进入陨圣山的名额是必定有的。可这一次的纪宁,那基本上已经是公开和兵部对着干了,虽说不是舞刀弄枪,但在名额争夺上,卢生确信不会像以往那样,有人故意放水让出名额来。 陨圣山虽然危机重重,但风险越大,好处就更大,天下文人无不向往。但是陨圣山平日里被无尽瘴气和禁制所封阻,只要固定时候才有机会进入,且有各种限制比如人数。不然圣地肯定早巴不得就让天下人族修文者都去了。 “纪兄,你可知道这次雅赏,两国如何比试?” 纪宁道:“这我倒是不清楚,只听刘梦提起过一点。” 卢生道:“此次雅赏将琴棋书画四艺分开,两国都是四人一组,一般来说都是按修为高低搭配,比如这次灵国来人就可分成两名士两雅士一组。” “分组完后,两国文人就将互相比试,以纪兄擅长的画道来说,同样的题目,两国画道文人的作品将进行综合评判,评判标准便是从圣地借来的八口编钟。” 卢生嘴没停过,纪宁也就一直默默听着,等到卢生嘴唇都发干了才突然道一拍手叫到:“哎呀,糟了,我太糊涂...” 卢生一脸茫然,纪宁又面带歉意道:“卢兄一番好意,为在下解答迷惑纪宁实在感激,只是刚刚在下不小心走神了,希望卢兄能再说一遍...” 卢生有些错愕,但很快就舔了舔干燥的唇,咽了口唾沫道:“话已至此,纪兄耍这些小儿行径,自以为聪明不觉得可笑嘛?没有一点文人之风,还说什么七国第一雅士!” 纪宁面色恢复,淡淡道:“要说可笑,我只觉得卢兄方才的激将才是真的可笑,我以此水准回应又错吗?另外七国第一雅士之名,是半圣所赐,我虽觉愧不敢当,但恐怕也不是你能质疑的吧!”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很有力度,卢生隐隐感到体内画骨震颤了一下,当即面露惧色,有些后怕。 他刚刚所言的确有质疑圣人之嫌,幸好是无心,不然弄大了可能会出事。 “哼,口舌无益,总之希望纪兄这次不要让国人失望就是。” 卢生又强调了一次,一挥袖离去。 之后几天,纪宁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带着众人逛街,刘梦本来打算在阜阳楼里苦练棋技,但终究被纪宁拉着“同流合污”,加入纪少爷的游赏团。几人扬州城游遍不算,纪宁即使在众人太累想休息的时候,宁愿自己一个人,也要把周遭的山水游览个遍。 这些行为跟阜阳楼里其他文人的动作大相径庭,其他人这几天都是在积极为雅赏做准备,可纪宁完全不慌不忙,问起理由只说“短短几天又不能提升修为,不如四处找找灵感来的实在。” 时间久了,众人对这位少年先师,甚至渐渐有了些怨气和厌恶。 “恃才放旷,这人是不是太自大了...” “我们都在努力,他反而携家带口游遍附近山水,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吗?” “自以为有点天赋就如此,要是到时候真的来了楚国的那位天才...” 其实,按理说即使纪宁如此,众人心里不平衡也不会太过有想法,只是这次雅赏所有人几乎都把目光聚焦到了纪宁身上,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俨然成了这次雅赏结果的指向标。 终于,腊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新年的前一天,除夕到了。 在举家欢聚,共度一元复始之日,万象更新之时前,在扬州,大街小巷挂起的灯笼等,也是在为了迎接白天的两国雅赏。 而这天一大早,阜阳楼就沸腾了,一则消息第一时间传开来。 “楚国小画尊米雯到了!” “米雯真的来了?” “传言不假,看来纪宁必定要与其较高下了...” 有许多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不由地叹了口气。 “纪先师是天才,可再天才,跟小画尊比恐怕还是...” “十五岁就考上雅士,十五岁考取名士,现在年方二十,却据说已经在往宗者靠拢了...” “有半圣断言,此人很有可能在四十岁就突破尊者,冷孤绝也不能与之相比啊...” “他来了,我们灵国这次可能没多少胜算了吧...” 当然,亦有人道:“这也不一定,纪宁可是少年先师,十六岁就作得破纸腾天之画,可与其争锋!” 马上有人苦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小画尊米雯也作得过一幅腾天之画,且是在十五岁时参加名院考试所作,当场成圣封名士...” 这一下,不知情的人目瞪口呆,知道的人又是面露羡慕,又是唉声叹气。 纪宁感到很奇怪,自从听说这叫米雯的人来雅赏的消息,整个阜阳楼都变得有些死气沉沉了。他很是不解,为什么仅仅这人一个到来的消息,就直接让灵国的文人一蹶不振,还没开始比试呢就灭自己威风。 “刘梦,这米雯是什么人啊,他一来怎么跟闹猪瘟一样...” 刘梦心道这纪先师果然心大,面色一正:“这米雯是楚国的一位年轻名士,今天阜阳楼里各种谈论想必你也听到了,此人画道天赋极为可怕,不仅比你更年轻的时候就画成腾天,三年从陨圣山归来后,修为更是噌噌地涨,近些年居然直逼宗者境!” 纪宁沉默,刘梦不由感叹:“二十岁,无数文人连雅士都未考中,可他已经要成画宗了,而一年前他在楚国边关更是斩了一位天人族长!虽然当时那族长也是重伤,但据后来人们估计,米雯的战力恐怕足以和状态正常的宗者一战,从此世人称之为小画尊。” 纪宁的神色终于变了,他可也是跟天人交过不止一次手了,天人部落族长,战力堪比人族尊者! 那是什么概念,需知他们几人之前在面对一位将领级天人时,都差点送命,最后还是靠冯天明的印记才逃过。而这米雯宗者境还未到,就以名士修为斩掉一位天人族长?! “必然是他从陨圣山里得到过什么好处...” 纪宁思忖,刘梦又道:“这米雯除了自身天赋修为了得意外,这背后的势力也是超然,很多人都认为,他有今天成就跟他的出身也不无关系。” 纪宁问道:“那米雯可是半圣世家?” 刘梦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虽然说起来的确是如此,但他所在的家族又与普通半圣世家不同。” “哪里不同?” 刘梦道:“米雯所在的米家,其老祖,是千年前被称为大陆最强半圣的书画双圣——米芾。” 纪宁一震,他在前世也知道米芾的名字。 “最强半圣...有何依据?” 刘梦道:“千年以来,哪怕不像如今天下无真圣,还有一两位圣者在世的时候,米圣都是公认的半圣中最接近圣者的人,而他的风头甚至连那位同期的圣者都盖不过!” 第七十三章 雅赏开始 米芾,成圣前亦是少年先师,自创“米点山水”流派。米圣个性怪异,举止颠狂,遇石称“兄”,膜拜不已,因而人称“米颠”。 除此外,米圣也是一位书画双圣,在书画两道都有不朽成就。 《烟江渔歌图》、《长春图》、《研山铭》、《拜中岳命帖》... 米圣不仅留下很多书画传世神作,还著有《书史》、《画史》、《砚史》等三史名著,千年前的风头一时无两。可最终,他还是因为受双道同修拖累,又始终不肯放弃其一,最后止步半圣,只有一只脚堪堪迈入真圣领域。 但这,已经足够他称号最强半圣! 须知,能将四艺双道同时修上半圣境界已经匪夷所思,而米芾更是差一点迈入画道圣者之境,这使他成为了迄今为止离圣者最近的一位半圣,无人超越! 纪宁听到刘梦的一番话,对米雯产生兴趣的同时,更是对陨圣山心生向往。 “此人十五岁圣封名士,诚然天资绝艳,但名士可斩天人长老,绝对与他在陨圣山得到的东西有关。难怪兵部每年都要拿到陨圣山的名额...” 纪宁想到这,同时也是一惊,这样的话,那至今为止不知道兵部已经培养了多少不得了的年轻文人。 这样说来,灵国每次得到的陨圣山名额在七国垫底,倒还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 “纪先师,虽然论才华,我觉得你不比那米雯差...” 纪宁知道,刘梦这话多少有点给他打气的意思,因为不管自己如何,对方可是实打实地在十五岁就考取了圣封名士! “不过,就怕他对你发起文斗...战力上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纪宁点头,何止不是对手,根本就没什么好斗的。这次雅赏是以才比胜负,只有双方不相上下才会在两国请求圣地允许的情况下,进行文斗。 说白了,这次灵国想要取胜,就必须在才力对决上,充分压倒楚国。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很悬。 如果双方只是米雯和纪宁的话,谁输谁赢都还不一定。可今天是两国数十位文人一起,综合下来,根据以往经验,灵国怕是依然比不过楚国。 最终,阜阳楼众人出发,前往雅赏指定地点,除了纪宁,所有其他赴会文人心情都是有些沉重。 途中,纪宁悠然自得,一路欣赏着富春江两岸风景,不时还强行拉上两个人说笑。 “咦?王兄,你看那边的树好绿啊。” “赵兄,你有没有发现这水特别清呢?” “李兄,我看那边那位美妇很适合李兄的口位啊...” 众人一路看着纪宁,都下意识和他保持着距离,连想斥责他的心情都没有。不得不说,这位少年先师自从到扬州后,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很多人已经觉得此次不仅灵国会输的很惨,纪宁也会被小画尊米雯败的一塌糊涂。 在纪宁如此这般的时候,卢生也突然跟他搭起话来。 “纪先师,这次画道分组,我与你也是同一战线,不知纪兄可有什么要指点的?” 纪宁瞥了他一眼道:“别拖我后腿就行。” 卢生皮笑肉不笑:“看纪兄这气势,是有信心夺得雅赏第一了?” 雅赏琴棋书画四组,综合四组选出其中第一名,第一名所在国为此次雅赏最终赢家,将获得五个陨圣山名额,人选由第一名决定。而败者国将只有额外两个名额,但这两个名额就是朝廷来定。 以往决定陨圣山名额的两国雅赏,灵国都是输家,两个额外名额都是给了兵部派的人。 所以,卢生实际上是根本不在乎灵国的输赢的,他更是反而希望灵国输掉! 因为如果灵国赢了,他几乎能肯定不会有人把名额给他,反之如果灵国输了他倒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名额。 当然,虽然现在米雯的到来和纪宁目前的表现,都给了众人不小的打击,但灵国文人也都还没有彻底失去傲气,还是都在互相鼓励着。不过其实众人心里,也都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测,卢生则是因此而暗自得意,因为他的名额可以说已经定下了。 纪宁突然一笑道:“怎么?如果我要是夺得第一,卢兄想不想让我把名额赏给你一个?” “狂妄!”卢生脸色一冷,“不说其他,光是那米雯在,你就别想翻出几朵浪!何况即使你侥幸为画道魁首,要是其他三艺有楚国才子的表现还在你之上,灵国依然是输!没什么用!” 卢生说完这话后,才发现周围的人看自己的脸上都是有些冰冷和不屑,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闭上了嘴。 身为灵国文人,却大庭广众一副鼓吹楚国的嘴脸,这让众人很是不满。 “听说这人是京城兵部派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扬州,不就是他们的主子送出去的嘛!” “我们先说好,灵国要是胜了,绝不把名额给他!” 不过当中也有不少人小声道:“但是他说的却是还有几分道理,这次只听说米雯来,不是还有其他人吗?论实力,往年楚国的确都是碾压我们,这次即使多少有个纪宁,恐怕...”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那潇洒自在的身影,摇了摇头。 纪宁不再理会卢生,众人很快到了江畔雅赏举办地,那里沿着江边有四座开阔的阁楼,相隔均有百米。这一段路已经被人群围满了,纪宁和自己组的其他三人走到最后一座阁楼才算到了最终目的地,在那里,凌烟寒等人早已提前到达等着。 纪宁迎过凌烟寒,随后便是同一道进了阁楼,一眼就看到了另外几个年轻人,几乎个个昂首挺胸,眉间尽是傲然之色。 “这就是楚国的人了...” 扫了一眼,其中一人与其他几个气质截然不同,一下子吸引了纪宁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穿白色的宽松长袍,黑玉般的头发散披在身后,他的眼神说不上有神,但却仿佛装着一片天地! 这人没有作出高傲的姿态,只不过那淡淡的眼神朝纪宁望过来时,纪宁不自觉地感到了一种睥睨之意。 下意识地,纪宁已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他就是最强半圣的传人,小画尊米雯。 “诸位,请上二楼。” 一位官员不知是楚国还是灵国人,面色严肃,带着几位官兵让赴会双方上楼。 凌烟寒深深地看了纪宁一眼,留在下面,纪宁等人上楼后才发现二楼一个宽阔的露台。此刻这里的两国八个文人,四下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周的人山人海和面前的江水,已经远处三个其他阁楼上的绰绰人影。 当这八个人出现在这里时,台下顿时一阵惊呼,随后很多人开始沸腾起来。 “是米雯!楚国必胜!” “有小画尊在,我楚国永昌!” “血洗灵国!楚国必胜!” 显然,米雯的出现让围观的楚国人情绪高涨,什么词都用上了。 这一下,灵国人也不甘示弱,全部喊起了纪宁的名字。 “少年先师!灵国必胜!” 声浪一阵盖过一阵,雅赏还未开始,两国当今最著名的天才文人已经让这栋楼阁成为了焦点。 随后,在官员示意下,两国人开始自我介绍。 “楚国,米雯。” “灵国,纪宁。” 轮到这两人时,两对精亮的目光对撞,富春江边四座楼阁同时传来几道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段地域。 雅赏开始了。 第七十四章 羞辱 露台上,八张檀木长桌两两相对,身侧富春江水如镜,时间季节在扬州仿佛停滞,所谓腊月春风不过如此。 双方中间,立着一组别致的编钟,不大不小十三枚,刻满了玄奥的符号纹路。尽管此时有徐徐微风,但这编钟却纹丝不动,散发着莫名的威势仿若重有千钧。 一名官员朗声道:“雅赏比试,双方轮流作画,以扬州为题即可,类型不限,水平高低由圣纹编钟决定。” 这次雅赏的四艺比试题目,都是在正式开始前就 纪宁突然插嘴:“敢问这位大人,是怎么个决定法?” 官员淡淡瞥了瞥纪宁道:“到时候自知,无须多问。” 说完挑了挑眉,一幅很不耐烦的态度,纪宁估摸着,这肯定是楚国的官员了。 “纪兄,这上了阁楼,一切就要听这位大人的,你可别坏规矩少说点话啊...” 卢生幸灾乐祸,嘿嘿笑道,纪宁则是一歪脑袋道:“卢生,你每次说话我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怪的,我现在很是怀疑你有叛国之嫌啊...” 卢生脸一黑:“子虚乌有,纪宁,你少在这里起哄!”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另外两个灵国文人此时正在准备着,喃喃自语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 “我只是一说,你心虚什么?” 纪宁淡淡说了一句,官员又开始拿过两支竹签道:“现在抽签决定顺序,三次两定,双方各派一人!” 话音落下,灵国这边都是把目光看向纪宁,楚国那边则是米雯主动站出。 抽签的顺序说对比试没影响也不一定,因为可能某个好的点子会被对方先发制人,到时候即使自己拿出同样的意思,也落了下乘。 每根竹签底部涂抹白色为先,黑色为后,纪宁和米雯轮流抽满五次后,最终楚国先手开始作画。 “啧啧,出师不利啊,纪宁我看是悬了...” 卢生简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抹黑纪宁的机会,他是兵部的人,自然从一开始就站在了纪宁的对立面。 “跳梁小丑!” 纪宁回到自己位置上不理他,对面四人除了米雯都是冷冷一笑。 “你就是纪宁吧,大名早有耳闻,不过今日过后注定沦为陪衬!” “小画尊出手,在了不起的天才也只能黯淡下去。” “其余人现在可以退场了,无需米兄出手,我们几人就足够碾压尔等。” 灵国两位名士闻言大怒,刚要开口,一旁的楚国官员却是轻咳一声。 “比试期间不要出言伤人!你们身为楚国人,在扬州就要彰显楚国人的风度!” 这官员话这样说,却是明显在护着楚国文人,两位名士只好狠狠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再说什么。 片刻后,官员升起一面红色的旗帜,上书一个大大的“画”字,迎风飘扬。远处其他三栋楼阁上,马上也有三面同样的旗帜举起,分别上写“琴棋书”三字。 官员舌绽春雷,朗声道:“每人各一幅,限时半个时辰,开始作画!” 顿时,楚国四人近乎同时提笔,下笔一瞬间,灵气一下淹没了露台。 “这还是有圣纹编钟禁制,以免灵气过于狂暴。” 灵国这边纪宁沉默,其他三人都是眼皮一跳,他们清楚单论灵气的充裕,他们下笔可能的确比不上对方。 笔尖在不断游走,渐渐地,米雯的纸上有金光发出,他的动作竟然带起了一条条游龙般的灵气,萦绕在周身! “这是真的下笔如有神呐!” 台下的楚国人看到这一幕,均是高呼米雯其名,同时也有许多人向灵国来人投去戏谑的目光。 纪宁静静地看着米雯,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而其他三人则是目不转睛,眼看着那一条条近乎实质化的灵气越来越多,让米雯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沐浴其中一般! 即使同为楚国人,米雯身旁三人此刻也不得不惊,掩饰不住眼中的羡慕。 最后,半个时辰不到,单人全部完成作画,应官员的要求,都没有署名,而是由官员先验画。 前两幅是两名楚国雅士所作,画的都是扬州民间小景,白墙黑瓦,独具一番情趣,扬州如水的画面在笔下更显生动。 官员微微点头,很是满意,但灵国这边的两位名士在看到那画的时候,都是突然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因为这两幅画上居然都题了同一首诗。 春风百里扬州路,怎应除夕腊月初。 帆痕闲谈蹉跎事,当年灵国今论楚! 这首诗绝对算不上好,此刻却显得扎眼无比! 那卢生虽然一直不看好灵国,也盼着这次雅赏快点输掉,可见到这首诗的时候也皱起了眉头。 这,是明目张胆地羞辱! “大人,这画不能算数!”一位名士突然开口,“大人不是说比试中不能中伤他人,这画上的诗句全然是在讥讽我等,辱我灵国!这样的画怎么能算数!” 纪宁轻轻摇摇头,只道这人虽有一腔热血但也是挺冲动的。 果然,那官员眼神一凝,淡淡道:“我说的是不能出言伤人,这几位到现在可是连话都没说一句,画中题诗也合乎要求,为什么不能算数?” 说完,又看了看那名士涨的通红脸,似笑非笑道:“况且,诗中所言也是事实...” “你!” 这位名士语塞,官员继续看向第三幅画,那是楚国名士所作,画的是扬州的夜色,是光是画功就可发现比前两幅要深厚的多。 不过同样的,那人的画上依然题了之前的那首诗! “这次,的确是特别针对,楚国人是商量好的,要拿扬州大做文章...” 不管之前怎样活跃,自从雅赏开始纪宁就一直很少说话,现在他只把注意力放在最后米雯的那幅画上。 “咦?” 当官员走到米雯那里,先是一声轻呼,随后脸上便洋溢着赞许的笑。 众人一看,原来米雯的画上竟是一名女子,身姿弱柳扶风如出水芙蓉,笑靥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那温柔似水的模样正是最最典型的扬州女子! “画人比画景更难,而能把这人画得一眼看出是扬州女子...不愧是小画尊...” 有人不禁赞叹,那画上的女子更是灵动出尘,仿佛活过来一般,尤其是那对眼睛让那楚国官员都看的呆了。 “好好好,现在落款,由圣纹编钟裁定!” 说完,楚国四人依次题下自己名字。 “当——” 第一个人落下名字,一直纹丝不动的编钟突然发出两声悠长的悦耳响声,声音不大,台下里外千人却都听到清清楚楚,视线都齐刷刷望着这里一动不动。 “轰!” 两枚编钟声响后,一道巨大的虚影浮现在楼阁上空,正是那楚国雅士画出的那幅画。由于圣纹编钟的神秘禁制,任何作品都不会有异象诞生,水平高低都以编钟声响来决定,而两枚编钟声响,那就意味着起码也有四等异象的水平。 而记得曾经有一年,在灵国和越国举行的端午雅赏中,赴会的灵国文人居然没有一个奏响编钟,这次奇耻大辱至今都被许多灵国人所铭记。 围观的人先是啧啧称奇,随后便细细欣赏起这幅画,接着,无数人就发现了那首题诗。 帆痕闲谈蹉跎事,当年灵国今论楚! “混账!” 一片哗然,所有在场的灵国人,此刻不约而同地开始破口大骂,其中的文人也再顾不得什么形象。 而很快,另外两人落款,又是两幅画在空中显现,同样的诗句终于彻底激怒了灵国人。 “楚国狗贼!太过猖狂!” “辱我灵国,这画岂能得到认可!” 本来还是一派祥和的雅赏地,此刻在画道比试区瞬间剑拔弩张,而其他三道比试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传来鼎沸的人声。这雅赏比试第一轮刚刚进行一半,两国文人却都已经有了要动手的意思。 而纪宁在这时却对着同组的两个名士,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两位,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可能需要两位退出比试...” 第七十五章 纪宁作画 “纪宁,你在说什么?” 听了纪宁的话,两个名士眉头一皱。 让他们退出比试?什么意思,是觉得必败,要他们放弃吗? 纪宁缓缓道:“我只是先说一下,先看看吧,只是如果到时候有需要,希望两位以国为重!纪宁保证让两位做此行径,亦是为了灵国,绝无二心!” 纪宁的话说的很诚恳,两个名士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也是不知道纪宁有什么打算,只是沉默着看向米雯。 楚国人前三幅画激起灵国众怒,但加起来却是足足引发八枚编钟响。 “这次作画题目在两国文人到扬州时就已经告知了,画题开放,楚国人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三幅画放到平时也是生花临境之作。” “哼!光那首诗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单论画,我等还不惧,就看小画尊如何了...” 台下吵嚷的两国文人还没等动起手来,就被一股无形威压给镇了下去,灵国人怒视着楚国人,心里的怒气却好像绵绵软软的,没力气发出来。 而楚国人虽然与其针锋相对,但也感觉心里有种压抑的感觉。 “是圣纹编钟在镇压此地,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强行闹事的话恐怕修行不保...” 所有人这才稍微平静了下来,把注意力转向了米雯。 “小画尊,请落款吧。” 那楚国官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此时面对米雯居然也是毕恭毕敬,米雯对此并不意外,轻轻地点了点头,提起的那只精致的小白云刚刚落到纸面,一点橙色光芒就闪烁了一下随后迅速被圣钟之力压了下去。 “这是...” 官员的脸上难掩兴奋,双手都颤抖了。 “嗡!” 一声闷响刚刚出现又消失,同时一个柔婉的女子身躯在高天浮现,却也是刚刚聚成就飘散,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已经为之震撼。 “腾...腾天?!” “轰隆隆!” 紧接着雷声刹那,一枚编钟“叮当”一声,清灵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响在所有人的心间。 “叮——当——” 第二枚,第三枚...随后圣纹编钟不断响起不同的美妙音调,在场的人无不屏息凝神,痴痴地看着这一切。最终一段来回往复,古朴飘灵的曲子越来越清晰,回荡在整个扬州城! 十三枚编钟,竟有足足十枚响起,全因这一幅画! 而当曲子终于散去,一幅画卷才徐徐现于半空。 “圣纹编钟十响,此画必属破纸腾天之境!” “小画尊是我楚国之幸啊!” “米雯足以让米家再添一圣!” “一门两圣,想想都是...” 台下已经沸腾了,楚国人更是个个情绪高涨,扯着脖子谈论着,一道道讥讽的目光时不时地就投向灵国。 “弱国就是如此,还不服?” “楚国人杰可还不止米雯一人,你们又能拿出什么?” “不仅扬州,我看这灵国江山迟早都是我们的。” “哈哈哈...当年灵国今论楚,说的好啊...” 灵国人眼看楚国人耀武扬威,出言讽刺,纷纷还了几句口,却都是感到一阵没有底气...而同时其他三道比试现场,也传来更令人心凉的消息。 “我国棋道天才被一个楚国名士三十回合败下!” “琴道娇女技不如人,被琴曲攻心受伤...” “书道四人就看最后一作,如能奔雷,则可胜过楚国...” “可恨,那楚国的书道雅士竟作词侮辱灵国!” ...... 现在的情况,一丝好点的信息都是莫大的安慰,灵国文人在咬牙握拳,同时画道现场的人们,都齐齐把视线转到了还未作画的四名灵国画道文人身上。 “还有希望吗...十枚编钟响,加起来一共就是十八枚...” “先师纪宁纵然也有充足准备,作出腾天画,那也要看其他人啊...” “腾天?你可记得上一次小画尊作出腾天画是多久?五年之前!纪宁要是又能画出腾天那真是见了鬼了!” 露台上,灵国四人脸色都是很沉,两位名士尤其感到了压力。 灵国人将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他们身上! 虽然渺茫,但真的只有他们了! “竹兄,你可有信心?” “有!你我二人压过对方两幅画还是可以,到时候加起来应该能有五枚编钟响,只是...” 话音渐小,卢生看到两个名士的眼睛看向了纪宁和自己这边。 “在...在下自然会尽力,只是最多可能保证有一枚钟响...” 卢生小声嘟囔着,同时向旁边使着眼色,两个名士面露些微的鄙夷,而纪宁在这时却是走向了那楚国官员。 “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那官员冷冷道:“什么请求?有违公平之事一律不允!” 纪宁一拱手:“纪宁接下来作画,半个时辰恐怕不够,同为文人,想必大人也觉得因为时限而失去一幅好画,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吧...” 官员眉头一挑:“好画?你倒是挺狂傲,有小画尊的《扬州神女图》在,还敢这么说...你若是想延时那不可能!每个人的时间都只有半个时辰,没有特例...” 这里的话被楚国四人听到,当即就有人开口。 “一幅好画可能片刻就能作出,再多的时间给了无才之人,终究只是浪费罢了...” “纪先师,灵国大势已去,从今日雅赏就可看出,你一个人难道还想在今天力挽狂澜?不如你来我楚国,以你的雅名天分,以后跟小画尊齐名也不是不可能。” 纪宁好像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继续对官员道: “大人,纪宁知道这样不合规矩,所以也想了一点小小的变通。” “说!” 纪宁看了看身后一脸茫然的三人道:“纪宁希望,能将其他人的时间给我,即使其他人不作画,纪宁也希望能完成自己的这一幅。” 三人同时变色,卢生脸上阴晴不定,两个名士则怒道:“纪宁,这就是你说的让我们退出比试吗?!” “把我们的时间给你,你就算真能因此再作一幅腾天之画,又岂能因此取胜!” “口口声声还说自己为灵国,我差点信了你的鬼话!你此番只在乎自己的雅名,只想在两国人面前逞自己的威风!” 纪宁眼神一厉,转头看着那两人,突然道:“两位,请相信我!此次两位若是将时间让给我,即使其他三道全败,纪宁也敢保证,灵国雅赏将必胜!” “如若不胜,纪宁愿自毁画骨,从此不入文道!” “你说什么?” 露台上静了下来,双方文人都因纪宁的这个保证感到震惊。 米雯在这时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纪宁的眼神有了种说不清的意味,而卢生则是从心底升起一股喜意。 “这人居然敢在圣纹编钟前立誓,这些灵国要是一输,我的名额到手,纪宁也将因此陨落!” 两个名士看着纪宁的那股决绝之意,陷入了沉思。 他们要是中规中矩,因为有一个卢生,有九成几率都会输掉。可如果只让纪宁一人作画,那么卢生则可以忽略,老实说,在他们心里,这样一来的胜率则是更低! 然而纪宁的这个自毁画骨的保证,让两人产生了动摇。 难道这个人真的有什么其他办法?或者是能作出超越腾天之画的作品? 两人想到这都是同时一摇头,腾天之上不是没有,可那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地方,更不可能出自一个雅士之手! 最终一番纠结后,两人一阵苦笑,决定赌一把! “那大人,如纪宁所说,我们将时间让给纪宁,可否?” 官员沉吟着又看了看卢生:“那他呢?” 卢生道:“大人,纪宁说的是这两位,在下对纪宁并没有太多信心...” 官员想了想,一方面这样一来灵国只会输的更惨,另一方面也想看看纪宁到底要作什么画,于是点头同意,同时向台下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 纪宁一个半时辰,卢生半个时辰,灵国画道比试将以这两幅画来决胜负! 这个临时的改动引爆了台下,尤其是灵国人,在这一刻都是不知所以。 两幅画来对阵四幅画? “纪宁?...” 许多灵国人纷纷反应过来,一些想法和质疑都是不约而同地冒出,当场就掀起袖子要开始破口大骂。 然而,露台上的纪宁已经同时动了,一张纵长一尺,横足有两丈的白卷展开,四张桌子全部连在一起才将其摊开。 “两丈?!难怪他要一个半时辰,这是要画什么?” 台下斥责的声浪刚刚涌起,霎时又因为这张长卷的出现而偃旗息鼓,两国文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的纪宁,比起那会儿米雯作画还要专注。 纪宁长出了一口气,提起蛟骨笔,腾起全身灵气,却是全部护住了自己的画骨! “希望这样能坚持住!” 不再多想,纪宁第一笔画下,同时在数千人的注目下,高天上一道足有百丈长的璀璨的橙光随之划破天际。 米雯一直平静的脸上在这一刻骤然变化,全然写着难以置信!心中一个他想都不曾想过的念头,突兀地浮了上来。 “楚国,要败了...” 第七十六章 《富春山居图》 半空中,那道耀眼的橙光像是一只巨笔画下的,大部分人在看到它的时候都是面露迷茫之色。 “这是什么?异象?” “哪有这种异象,再说圣钟也会压制。” “难道就是圣钟的反应?...” 两丈白卷上,纪宁的手如游龙戏凤,未用丹青朱砂,从右至左,开始勾勒一座山峰的雏形。 露台上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是微微皱眉。 “山水?” “两丈长卷画山水?” “难怪要了一个半的时辰,纪宁好大的魄力!” “可是...这样就能赢?...” 画山水不奇怪,画扬州的山水也不奇怪,扬州“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曾经也是无数山水爱好者首选的写生地。 但是,画题即为扬州,肯定要着重扬州的特色,而谈及扬州特色,最好表现的便是它那柔水般的风情。白墙黑瓦,婉转依依,扬州的城市别有一番精致情调,而如米雯所选的扬州女子,更是突出温柔二字。这一切对于表现扬州这个主题来说最为合适,也是众人最容易想到的。 “扬州山水是美,但要画出一番特色太难...” 这是在场文人的共识,但刚刚天空中出现的那道橙光,却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究竟是什么样的山水,才会在第一笔就引发如此神异的景象? “腾天?如果真是腾天,那这橙光多半是因为,纪宁不到半年就连作两幅腾天所致?” 楚国文人大胆猜测,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米雯,不过此刻的米雯眉头紧皱,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纪宁作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露台下的人等的焦急,而露台上一干人等的呼吸,如今都是微微加快。 这半个小时,纪宁的笔居然没停过! 雅士画骨发力,随着纪宁作画速度的加快,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其中,不说搁笔歇息,灵气滋润着笔尖连顿都没一下! 而再过片刻,画卷上又添几笔,顿时平波沙渚,远山隐约,茫茫江水天山一色,宛若天成! 纪宁画功之高深,让在场的人都是彻底被折服,就连小画尊也是忍不住轻轻点头。 不过,这时,又有异变发生了。 本来今天风平浪静,现在却不知为何,一阵阵风不停在刮着,富春江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而更奇怪的是,这风不是寒风亦非暖风,当这些风抚过人面时,会给人带来一种特别舒爽的感觉。 “怎么回事?我眼睛怎么了?” “沙子吗?这扬州城哪来的风沙啊...” 又是一刻过去,露台上的人开始同时揉起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渐渐看不清纪宁纸上的画面了。明明抬起头看其他东西都一清二楚,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看向那幅画时,就好像有一层蒙蒙的雾气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怪哉?!” “纪宁你作了什么?想作弊吗!” 米雯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双目,几个楚国文人却是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大声质问着,但纪宁此刻好像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那的手好像在纸上起舞,一层蒙蒙的淡金色光芒开始在他手上若隐若现。 楚国官员注意到情况不对,沉声道:“这画有古怪,先别去强行观看,我们现在就默默等着便是。” 他怀疑,纪宁用了某种不光彩的方法,对笔墨纸砚等物动了手脚。但这一切都要等他画完,自己才能好好检查一番。 一个时辰过去,纪宁的笔依然未放下过一次! 虽然看不清画面,但众人看到这幅画已经完成了一半,而纪宁的面色却如纸一样苍白! 露台下,画道现场的文人等的焦急,其他三处传来的一个接一个消息,更是让灵国文人们心肝都颤了起来。 “琴道文人,彻底败了...” “书道也快不行了,全看最后一幅帖子!” “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那纪宁作完画也是输!” 说是这样输,但在众文人的心中,比试是一回事,作品又是另一回事,上千人依然在翘首以盼。 “吼——” 忽然,在时间只剩两刻钟的时候,露台上,纪宁的笔迸出金光万道。一条神龙虚影腾起,仰天长啸,震耳欲聋,整个扬州城都仿佛震颤了起来!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旁边富春江水无风起浪,不停地拍打着岸边,一阵嗡嗡的浩大吟唱声在龙啸结束后,响彻天地。 “发生了什么?” “纪宁,是纪宁!” “他是用了什么禁制文宝吗?!” 文人们惊惶失措,米雯眼里却也全是憾然。 而同一时刻,圣地某处,一个金色圆盘的出现引起了圣地所有半圣的注意。 “铸金身!” “是谁?” “纪宁,你之前说他最多一年可铸金身,可现在才多久?” “十六岁就铸金身,怕是空前绝后!” ...... 圣地不宁静,露台上纪宁也不好受,他的画骨现在正承受着可怕的压力,如果没有灵气的保护,可能早就断裂了。 他咬牙坚持着,这多天以来,他游遍富春江畔山山水水,为的就是这一幅画! 画馆里,虽有那幅前世名作参考,但其描绘的景色依然跟这里有不少差距。所以他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和心血,当画面快要结束时,他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了。 “坚持,就快完成了!” 露台上,所有人已经口干舌燥,天地间那浩大的吟唱声还在继续,纪宁笔下的金光虽然消去,但一层充满神圣的光华却开始覆盖他的身躯。 “完成!” 终于,一个半时辰刚到,纪宁落款,最后一笔结束,那只蛟骨笔咔嚓一声断裂。冲天的灵气从那两丈长卷涌出,如汪洋大海淹没了扬州城! “当!” 一枚编钟响起,随即两枚,三枚...画道十三枚编钟声音全响! 然而这还没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书道、琴道、棋道其他共计三十九枚编钟纷纷响起,一曲天籁代替了之前的吟唱声,久久不散! “五十二枚圣纹编钟全响!我明白了,这是神作传世之象!” 露台上,那名官员喃喃道,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而露台下,也终于有灵国文人面露狂喜与震撼,竭力嘶喊道:“纪宁...纪宁绘得传世神作!铸圣地金身!我灵国胜了!” “轰!” 一声雷响,一幅足有百里长的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五个墨色大字展现在人们的眼中。 富春山居图! 随着画卷的展开,继而平波沙渚,远山隐约,接着连绵起伏,群峰争奇的山峦,再下是江水,天水一色,最后则高峰突起,远岫渺茫。山间丛林茂密,点缀村舍,茅亭,水中则有渔舟垂钓。山和水布置疏密得当,层次分明,笔墨纷披,苍茫简远。 画中凡数十峰,数百数,极富状态,变化无穷。其山或浓或淡,都以干枯的笔勾皴,疏朗简秀,清爽潇洒。 山和水都以干枯的线条写出,无大笔的墨,惟树叶有浓墨,湿墨,显得山淡树浓。山石的勾,皴,用笔顿挫转折,随意而似天成。将近六寸的长披麻皴,枯湿浑成,功力深厚,洒脱而极富灵气,洋溢着平淡天真的神韵。 楚国小画尊米雯在看到《富春山居图》的一瞬间,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微微张着嘴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也不肯再动了。 第七十七章 铸金身 露台上,《富春山居图》突然一声砰响化为齑粉,但是除了纪宁却没有人因此露出惊色。 因为,普通的纸张,再也没有资格,承载这幅画! 高天上的《富春山居图》影像越发清晰,也越发浩荡,铺天盖地洋洋洒洒近千丈! 冬日的阳光没夺不走这幅画的光彩,这一刻,七国上下,无数文人都望向了扬州。 明明相隔很远,但当他们的眼睛凝望这里的时候,一幅画上富春江两岸壮阔的景色,就自然地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很多年老的画道文人直接是热泪盈眶。 “绝品!” “这是传世神作啊...我有生之年竟能...” “扬州...是那个楚国的小画尊吗?人族百年无新圣,希望他能走到最后...” 传世神作,是开启圣路的标志! 文道圣路是一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曾经的千古画道第一圣——吴道子,也不是一画成圣。 《明皇受篆图》、《十指钟馗图》、《一行大师像》...吴道子从第一幅传世神作后,又陆续作出十几幅神作,最后才以一幅《天王送子图》功至圆满,极尽封圣! 而这个过程,具现化来说,被圣地称之为铸金身。 在圣地某地,一直有着历代半圣和圣者的金身雕像,这非人为,是大道之力铸就,所以即使是万年前的金身都未有丝毫腐朽损坏。 此时,圣地众圣一大半都聚集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一个金圆盘,同时也有两三道目光不时撇向另一边。 那是一具略显残破,还不完整的金身像,但也能依稀从其五官体态辨认出,那是灵国骠骑大将军——冷孤绝。 “冷孤绝二十五岁留下传世棋谱始铸金身,如今短短二十几年又出四个传世神作,本以为论天资,除了那位十七岁铸金身的怪物以外,他应当属今世第一...” “嗯,这《富春山居图》一出,荒域的那些老鬼也该有些大反应了...” 一阵默契的沉默后,一人问:“谁去评画?” “我!” “老夫正有此意。” “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随后一场半圣间的争执因此开始了。 “黄典,如果我没记错,这纪宁是灵国人吧?你一个越国半圣这样好吗?” 名为黄典的半圣古井无波:“此言差矣,你我身份,不该再言国事...” “哼,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别说黄圣如何,最近你不也帮着燕国干了些什么吗...” 又一个丹青坊半圣插言,几个人三言两语,悠悠哉哉没有一点吵架的意思,却始终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够了...” 最终一个留着长白胡须的老者开口,脸上的褶皱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的。 “一幅《富春山居图》让你们一个个活了三四百岁的老妖精,都跟个孩子似的!即使点评对你们参悟真圣有益,时刻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者说话很慢很平淡,但却透着一股子威严,同样是半圣,其他人对其却只有毕恭毕敬。 “遵教,董圣。” 董圣挑挑眉撑开眼皮,眸子似乎现在才看到周围的情况,又淡淡道:“薛言去哪了?” 这一下,众圣才发现,有一个紫色的身影本来也是第一个赶往此处,现在却不见了。 黄典眉头轻皱,霎时间想到了什么,饶是身为半圣的他也忍不住颇有些想骂人的冲动。 “他去扬州了!” 扬州,富春江畔。 千丈画卷在上空飘荡,上千文人都是仰头,沉醉在那画面上。很多画道文人脖子跟鹅一样,双手作托举状,像是巴不得飞上天扒在上面。 一座阁楼的露台上,纪宁脑中的眩晕感从画成起就一直没消过,他面色很难看,但也从人们的反应知道了自己作出了一幅怎样的画。 “一幅《富春山居图》就这样,那《清明上河图》岂不是要我的命。” 纪宁画出这幅画,除了自己远超同级人物的画骨外,还靠那蛟骨笔以及护体灵气,才做到如此地步。换做三个月前的他要是敢作这幅画,不说画不下去,就是强行画完自己也早就因画骨崩裂而亡。 不过即使如此,纪宁也发现,他的全身灵气依旧没有完好地护住自己的画骨,一丝拇指宽的裂隙已经出现在上面! “希望《富春山居图》值得这样的损耗...” 纪宁暗叹一声,收起了崩断后的蛟骨笔尖,那根半透明的毫毛。 蛟骨笔灵气全散,但这根毫毛依然无恙。 露台上,所有人没有顾及到纪宁的情况,都是定定地在看着空中的画卷,小画尊数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米雯最后不得已只能摇头:“这画不是我能擅自点评的...” “轰!” 熟悉的闷响,熟悉的白云出现,成了这里唯一能与《富春山居图》争辉的东西。 虚弱的纪宁看到这一幕顿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哑着嗓子喊道:“不是说最后一次了吗!你们圣地说话到底算不算!” 没有人回应他,天上白云中伸出一只金色大手,而这一次那手中还握着一支巨大的提笔! 富春江畔上千文人早已拱手躬身,恭恭敬敬,一种灵性的气息在洗礼着他们。 “呼呼...” 金色大手不作停顿,竟直接以天为纸,在空中《富春山居图》的空白处写起字来。 “富春山卷,其神韵超逸,体备众法,脱化浑融,不落畦径...” 挥笔的呼呼风声被同时响起的朗诵掩盖,巨大的墨字不断在空中落成,准确的说,是印在画中。 “是半圣在点评?!快记下来!” “现场感受不比时候听阅!” 文人哗然,可又马上又有人惊呼:“不对,不仅是点评,这是在为画题跋!” 题,指写在书籍、字画、碑帖等前面的文字;跋,指写在书籍、字画、碑帖等后面的文字,总称“题跋”。内容多为品评、鉴赏、考订、记事等。 半圣亲自为画题跋,足以看出对此画的重视。 “不过,如此说来此画由谁题跋也会引起圣地一番讨论,想必最后结果,又是那位薛圣吧...” 有些老文人心里在嘀咕,可手里一刻也不停,边看边记着。 空中墨字继续,洪钟般的声音也一直在扬州城回荡。 “此卷一观,如诣宝所,虚往实归,自谓一日清福,心脾俱畅。”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自以为,乃画中之兰亭!” “哗啦啦——” 巨笔最后落下薛仁二字,漫天华彩溢出,天上的画卷发出纸张卷起的声音,终于缓缓散去,而人们心中的震撼却未因此散去。许多人咽了咽口水,耳中久久回荡着刚刚半圣的最后那句评价。 画中之兰亭! 第七十八章 讨说法 《兰亭集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兰亭序等,是当年书圣王羲之与四十一位军政高官,在山阴(今浙江绍兴)兰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王羲之为他们的诗写的序文手稿。《兰亭序》中表面记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聚会的欢乐之情,其通篇重点却在于抒发对于生死无常的感慨。 而就是这份感概之意,让其成为了一篇传世战帖。据说当年“死生为虚诞”五个字一出,提按顿挫一任自然,整体布局天机错落,远在荒域边疆十几个部落天人的长老直接暴毙。 因此,《兰亭集序》顺理成章成为了天下第一行书。 现在,薛言评纪宁的《富春山居图》为画中之兰亭,是否可以认为其为天下第一山水? “曾有人说,与吴圣同代的画圣董源所作《寒林重汀图》可称天下第一山水,虽无大人物认可,但也无反对之声。” “可如今,《富春山居图》是半圣钦点,可能更有资格得此名号...” 空中画面散去,金色大手也随之远走,这里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叽叽喳喳议论,而没过多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画中兰亭,灵国必胜。”随后越来越整齐的声音开始在江边响起,最后变成了震天的齐呼。 “画中兰亭,灵国必胜!” “画中兰亭,灵国必胜!” 灵国人在这一刻无比激动,楚国人则是神情复杂,参与雅赏的楚国文人都像是大梦初醒,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场雅赏,最终应该是灵国获胜! 神作传世,五十二枚圣纹编钟齐响,试问还要怎么比?! 纪宁的一幅画,足以抵过在场的所有作品,小画尊的那幅《扬州神女图》在此刻看来,完全没了半点竞争力。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米雯的这幅画多少可是破纸腾天之作,虽比不上传世神作,但别忘了,这是他短短五年间作出的第二幅腾天画! 可事实上,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掩盖或者分得一点纪宁的光芒,《富春山居图》在这场雅赏,在扬州城,成就了永恒的传奇! 在欢呼声中,负责雅赏的两国官员都很默契地没有急着宣布结果,一边是迟迟不愿意承认,另一边则是像看戏一样,就那么悠然地等着。 楚国人想拖?拖有什么用?我就看你什么时候出声! 露台上,卢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如土色,第一时间意识到灵国居然胜利了。 这样一来,就是说他注定是没了前往陨圣山的资格了。 不过不知为何,他现在升不起一丝怒意,也感受不到一点沮丧,换种说法,他虽然是兵部的人但在此之前,他更是一个文人!一个画道文人!此刻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对纪宁有了发至内心的一种服气,一种钦佩。 “端木大人,在下看来是没这福分了...” 纪宁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露台,凌烟寒等人立刻围了上来,不同于其他人的恭贺和赞扬,凌烟寒的笑容在看到纪宁的一瞬间就凝固了。 “纪宁,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纪宁被凌烟寒扶着,轻轻一笑,捏了捏凌烟寒的俏脸道:“没事,就是画骨裂了点口子,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画骨?” 刘梦张龙等人闻言都怀疑自己耳朵没听清楚,凌烟寒倒是立刻就急了。 “画骨都裂了还叫没事?是不是楚国人对你下了暗手?” 纪宁无奈道:“这个事还真怪不到别人头上,是我画这画弄的...” “啊?” 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刘梦叹了口气道:“先师十六年岁,作得传世神作,说没有什么代价也是有些不真,先师为我灵国甘冒如此风险,我等实在钦佩。” 纪宁出现,齐声呼喊的灵国人终于停了下来,看向这位少年先师的眼神若同看神一样。 一幅画,五十二枚编钟,纪宁以一己之力扭转了雅赏局势,两国最优秀的年轻文人,就连楚国的小画尊都败在其下,许多人都知晓,纪宁的七国第一雅士之名当之无愧。 远处,其他三道比试结束,之前一直同住阜阳楼的熟人们也赶到了这里。 “纪兄!我...我...你...” 有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旁边立刻有人笑骂:“看看你,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别忘了纪兄可是有正经夫人的,你想作妾还得看别人凌姑娘同不同意呢!” 这话引来一阵笑声,那人错愕下竟然真的把视线投向了凌烟寒,让众人又是哭笑不得。 “纪兄,原来你之前游山玩水,都是在为这幅画作准备啊。” “是啊,你说你怎么也不透露点风声呢?” 有人埋怨道,他们都是热血之人,之前纪宁在众人努力准备的时候却到处游玩,让他们很是有些腹诽,如今真相大白,也是带着些道歉的意思。 “我怎么说?难道我说我要画《富春山居图》?” 纪宁打趣问道,几人也是笑了笑摇摇头。的确,如果一开始纪宁告诉他们,自己是为了画一幅传世神作,甚至不惜为此借用两个名士的比试时间,他们多半会嗤之以鼻,觉得纪宁不是有病就是狂妄到忘乎所以了。 说话间,露台上出现了几个身影,均是身着官服,有楚国也有灵国的。 那些官员交头接耳片刻,其中一人清了清嗓门,借用圣钟之力,响亮的声音传遍江畔。 “此次两国除夕雅赏,正式结束...” 楚国人听到这话,全部翘首以盼,竖起了耳朵。 “本官代表楚灵两国宣布——” “慢!” 露台上官员的话突然被台下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打断,人们望去,正是纪宁! 纪宁强行提着灵气,声音洪亮,虽传不到整个江畔,露台这里方圆数十丈都清晰可闻。 “敢问大人,身着楚国官袍,何来自信要代表两国?!” 那官员愣住了,所有人也都愣住了,随后楚国人才一拍脑袋:“对啊!” 没有人想到这个时候,纪宁会在这上面找幺蛾子,纪宁顿了顿继续道:“纪宁认为,我灵国人凭什么能被一个楚国人代表?此时应该有第三方或者两国官员共同宣布,即使是一个人,也该由雅赏的胜方——灵国来代表才对。” “这...”台上楚国官员语塞,慌忙向身后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可这还没完,纪宁马上又说话了。 “还有,我想就雅赏中,楚国文人羞辱我灵国一事,讨个说法!” 此言一出,灵国人再次群情激昂,之前楚国文人画上那句“帆痕闲谈蹉跎事,当年灵国今论楚!”可是让他们差点动起手来。 他们脚下这片土地承载的过往,再次浮现在所有灵国人的脑中。 第七十九章 将扬州还来 “纪宁,你什么意思?” 楚国官员面色一黑,楚国文人这次本就是有意借此机会羞辱灵国一番,他们这些当官的事先也就知道,但是自然不会在意,毕竟这在他们看来都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灵国一败涂地的基础上。 谁都没想到,现在灵国居然成为了雅赏的赢家,且是完胜! 那几个作画作帖羞辱灵国的楚国文人,现在比吃了蜡还难受,尤其是那三个画道文人,恨不得马上飞到没人的地方。 纪宁不卑不亢,即使脸上苍白却让人感觉很有底气:“大人,众所周知,扬州本是我灵国一方佳土,只因朝中有奸佞贼臣作祟,才将其沦为楚国名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灵国文人们闻言顿时面露愠色,他们现在身处的这片土地就正是失去的扬州。 “楚国文人,你们一不是以文武战争取得此地,二不是我灵国上供国土,三更不是我灵国君王昏庸百姓懦弱献媚!仅仅是因一奸臣作乱与你们那太子狼狈为奸,才以鼠辈之行偷我扬州。你们却露出一副小人得志嘴脸,鸠占鹊巢,还好意思说出‘当年灵国今论楚’这种话,殊不知是贻笑大方,跳梁小丑!” “住口!” 楚国官员被这话气的发抖,台下却是一片欢呼声。 “说的好!楚国人跳梁小丑!” “赖在别人家不走,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太过贫瘠了吗?” “楚国文人生来就是那副宵小行径吗?” 这一下,台下的楚国人当然也不乐意了,台上,那个之前画扬州夜景,题诗羞辱的名士突然站了出来。 “纪宁,你别在这大放厥词,污我等雅名,还说什么奸人所害,你们朝廷有什么乱臣贼子难道不是你们国君无能?” 马上另一人也接茬:“就是!弱国自内而外腐朽,我们楚国根本无需做什么,扬州就到了我们手里,这样下去,难说就有那么一天‘灵国论楚’!” 这话让一些灵国人愣了愣,有点接不了嘴的意思,台上的灵国官员立马呵斥道:“两国官员都在此,你好大胆子竟然当面说出这话!” “诶,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听到是纪宁先开始闹腾的吗?我们倒是觉得无妨...” 楚国官员撇撇嘴,这位名士的话又为他们涨了些气势。 纪宁微微抬头,嘴角噙着一抹冰冷,望向刚刚说话的楚国名士,声音清澈:“敢问这位兄台,又是什么东西!?” 那人脸一黑,抬手指着纪宁:“放肆!你区区一个雅士敢这么跟我说话,毫无文雅之风可言,你想与楚国的文人为敌吗?” “轰!” 话音还没落全,江畔上空再次被一张千丈长卷遮盖,崇山峻岭和滔滔江水显现,一股充满威严的浩瀚伟力直直地压向露台!那位楚国名士当场像被巨石砸中一般,一口鲜血涌出趴在了地上。 “不好!” 楚国的一位官员周身立刻腾起一层宝光,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灵气护体,可饶是如此依然在那股力量压下后狠狠地低下了腰,仿佛背负着那画上的万水千山。 不仅台上,此时因为纪宁的针对,这幅画让所有在场的楚国人都感觉呼吸有些压抑,可《富春山居图》的熠熠宝辉依然让所有人再次为其沉醉。 “现在《富春山居图》未在圣地凝刻完毕,神作遗辉还没从他身上散去,这是他在利用其天道之威施压!” 小画尊米雯灵气护体,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显然也有些吃力感。 千丈长卷下,四下人或是紧盯着天上,或是难以发出声音,纪宁身体笼罩在一层青光里,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唯一。 他此刻再度开口,声音中却有了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你说我与楚国文人为敌,可是在说你能代表楚国文人!” 纪宁没有故意大声,但这一句话却如炸雷响起,露台上所有的楚国人心脏都因此漏跳了一拍。 “你楚国官员要代表两国,你楚国文人也要代表一国,你们这种人可就是当今楚国的翘楚!?” 纪宁再问,台上的人再次身躯一震,那最先开口的楚国官员也发出一丝痛苦的低吟。 “纪宁,你还要做什么!雅赏都结束了,你们灵国也赢了,你还想要什么!” “砰!” 纪宁轻轻抬脚向前一迈,空中《富春山居图》神辉一闪,整个高大的露台居然都因此猛地一抖! “米雯,他们无妨,我来问问你这真正的楚国文人领袖,这画上扬州如何!” 声震如雷,江畔一丝威风刮过,鸦雀无声,米雯怔怔地看向那空中秀丽俊美到极致的山山水水,仿佛身临仙境,跟之前带来的震撼不同,这一次更多的是深深的折服崇拜和一丝敬畏。 “扬州神土千里,如诗如画...” “错!” 纪宁一记断喝:“是我灵国扬州!神土千里,如诗如画!” 台下,彻底的死寂,这句掷地有声如同某种誓言一般的话,久久地回荡在他们心里。 扬州,扬州,是国殇! 台下的刘梦只觉得此刻的纪宁背影无比高大,想起在初遇时他就因纪宁的那句“灵国的扬州”所触动,而现在他更是在两国上千人面前,在扬州的土地上再次说出这句话! 空中《富春山居图》散去,小画尊久久未语,一旁趴在地下的楚国名士此刻已经艰难站起,眼神里充满了慌乱,还想对着纪宁说些什么,却被米雯一只手拦住了。 米雯知道,虽然他从头到尾一直没参与到羞辱事件中,看起来一心只在雅赏,可实际上这前后他也是一清二楚的,无法否认他的内心也未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 “小画尊,这人借神作天道之力,强压我等雅名,为灵国出风头,这...” “住嘴!丢人还丢的不够吗!既然的确是你们羞辱了灵国文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台上的人刚从那浩瀚威压中喘过气来,立刻通通一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儒雅的小画尊厉声发火。 楚国名士还有不服:“可...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我...” “你?你想做什么?杀了他不成!”米雯厉色道,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是只有一人,可你别忘了,就是他一人,赢了我们所有人!” 终于,如醍醐灌顶,那名士一下子感受到了什么,闭上了嘴陷入了沉默。 台上的楚国官员也终于问道:“纪宁,你说吧,你到底讨个什么说法...” 纪宁道:“其实我要的说法很简单,我要这次参与雅赏的所有楚国文人和官员,向灵国道歉!也向楚国百姓道歉!” “一,是为羞辱我灵国一事道歉,二,是为你们失了楚国的一国风范而道歉。” 此话一出,露台上的楚国人只是互相看了看,却再没有任何异议。就连很多楚国人,也因为纪宁的后一句话改变了许多对其的看法。 “纪宁,你的请求我们接受...” 纪宁挑挑眉:“请求?是要求!” “是是是...口误,是要求”,那楚国官员已经被纪宁弄的有些怕了,一会儿再来胡闹一通,他们这群人可就彻底下不来台了,别忘了这露台上还一直有着灵国官员在一旁看着好戏,就是不说话... 最后,楚国的其他三道文人也来到这里,十六位楚国文人朝着台下的灵国人鞠了一躬,五位楚国官员也抱拳躬身表示了歉意,刚要继续宣读雅赏结果,纪宁又插了一句。 “纪宁,你不会还有什么要求吧...这可就过分了。” 纪宁摆摆手,深吸了口气道:“我是想顺便再在这里给两国都提个醒。” 纪宁顿了顿:“不管怎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拱手将扬州还来!” 第八十章 圣旨到 不仅楚国人,连灵国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住了。 还回扬州? 灵国这边,短暂的错愕后,引发的是人们不约而同涌上的热血。 还回扬州! 自扬州被拱手送出后,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灵国的人们至今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心有哀怨愤懑,可这么多年来,只有纪宁在今天说出了“还回扬州”这一词! 说实话,这扬州以来不是侵吞,二来也没有被楚国歧视,相反这里与之前各方面没有什么改变,百姓生活依然,只不过一切丰饶物资产出全数归了楚国。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一块这样的土地价值不可估量。 于是,知晓这些的两国修文者们,从来没有停止关于这片土地的争论。 有灵国文人提出,扬州在政治辖域上已经归属楚国,但因为是“友好赠予”,所以其他方面应该让灵国占一半,比如物资等。 这样的说法肯定遭到楚国文人的拒绝,不仅如此,扬州这片土地上因为有着两国人居住,双方文人一向是互相看不对眼。而作为“被统治者”的灵国文人一方,就常常收到楚国文人的冷嘲热讽。 这种明明土生土长却仿佛寄人篱下的感觉,都不是用憋屈能形容的了! 而今天,有人当着两国数千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拱手将扬州还来!” 或许凌烟寒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里此刻像有星星在闪一样,看着纪宁,其余文人则是一片哗然。 “狂生!” “纪先师,这是在许诺?” “哼!灵国人有些忘乎所以了吧,什么话都敢说!” “总有一天...哪是猴年马月?含糊其辞,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我相信纪先师!”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少年捏紧了拳头,“纪先师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心里一定是有底气的!” “对,我们都没想过的事,纪宁能想到,这就已经不是我们能比的了。” 不仅两国人心绪不停起伏,在场的灵国官员也是表情各异,思考着一件事。 天下都知道,扬州是端木胜从中作梗,将其赠予楚国,说是与楚国太子“交好”。那么纪宁说有一天他要让楚国把扬州还来,也就是等于在公开与端木胜的矛盾,两人之前从今天开始,不管明面上如何,但实质上便必定势同水火! 这和之前不一样,除夕雅赏这个舞台,不说灵楚两国,就说全天下都在关注也差不多。 “一朝涤国罪,敢教扬州归!” 刘梦一声叹道,既是在赞纪宁的狂傲,也是在忧纪宁的前路。 “咳咳!” 露台上楚国官员一声干咳,故意借用圣钟之力,重新让整个地方平静下来,随后朗声道:“言归正传,接下来由灵国中散大夫张大人继续宣读比赛结果。” 很多人眼神颇为奇特,这官员从一开始的“代表楚灵两国”直接变成让灵国官员来宣读结果,这变化未免有些太不自然了。 张大人很有深意地看了那官员一眼,眼角闪过一丝讥讽,让一群露台上的楚国人都有些不自在,随后也是深吸一口气,开口浑然有力。 “腊月扬州,文人共鉴,除夕雅赏,灵国大胜楚国!” “大胜楚国!大胜楚国!” 台下的楚国人们屏住呼吸,都在等待在这句话,早知结果是一回事,真正落幕时候,每个人的心情依然兴奋激动,在张大人话音刚落就开始齐声呐喊。 楚国官员的脸色有些发黑:“嗯...张大人,你这..文人说话还是含蓄点好吧...” 台下震天的阵势,让很多楚国人有些窘迫,在雅赏前,他们从未想过输赢的问题,只是考虑如何在得胜后好好在灵国人面前显摆一番,然而现在... “哦?那我换一种说法吧...”张大人闻言“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伸手示意再次开口。 “腊月扬州,文人共鉴,除夕雅赏,灵国大败楚国!” 所有人一愣,随即灵国人一阵哄笑再次呐喊道:“大败楚国!大败楚国!” 张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国官员,心里却是道:“怎么了?脸色不对啊?记得以前哪一年你们不是比这阵仗还凶吗?现在受不了?受不了就憋着!” 最终,这场两国间的雅赏也彻底宣布结束了。 经此,纪宁之名传天下! 有幸目睹《富春山居图》的文人在之后已经不论国籍,通通一脸沾了多大荣光一样的表情,感觉看了那画,自己也鸡犬升天了。 “你知道吗?我最近模仿富春卷画了一幅山水,颇有腾天之意!” “呸!你咋不钻地呢?你们倒是听我来好好讲讲那天的事...” “卖画卖画,远从灵国流传过来的《富春山居图》临摹本,不可多得啊...” 七国上下,整个炎黄大陆的修文者都陷入了一阵热潮,期间决定以画入文道的青年少年们,更是暴涨! 雅赏结束后,自然就是陨圣山的名额问题,这个事情要等圣地给两国的消息,而且虽然灵楚两国的陨圣山名额,按照惯例以雅赏方式决定出来。但是其他五国的名额还未全定,这陨圣山开山时间也不清楚,所以中间还有一段空闲时间。 纪宁等人在雅赏结束后还没急着回幽州,一直在阜阳楼逗留着,一是没有什么急事,二是纪宁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期间,无数的书信都在往纪宁这里飞去,什么内容都有,有求交友的,求结识的,求拜师的,更有大堆求爱的... “小女子甚仰先师大才已久,只愿求君一见...” 凌烟寒冷冷地念着一封书信,娟秀的字体旁还附上了一张手帕。 “纪宁,你觉得这女子字写的好不好呀?” 凌烟寒在纪少爷面前读完这封信,笑着问道,纪宁只觉一阵鸡皮疙瘩弹起来义正言辞道:“夫人眼拙了,以本少观之,这字奇丑无比,比袁大成还丑!” 凌烟寒看纪宁油嘴滑舌,白了他一眼,轻轻皱了皱鼻子,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纪宁被凌烟寒这突然的俏皮样给惊的失了下神,某种不可抗力促使他,缓缓将手往那白皙的柔荑上移去。 “呸!走开,伤都没好,花花肠子就没断过!” 凌烟寒拍下那只手,纪宁作委屈状:“这就叫花花肠子了?你那是不知道,我以前在万花楼...” 凌烟寒猛地投过一道冰冷视线,纪宁下意识捂上嘴巴,心道这可是冤枉,虽然自己是凭记忆说出这话,但是当时的感觉老实讲自己并未体验过... 看着纪宁一幅犯了错的样子,凌烟寒突然涌上一股怪怪的感觉,心情低落了几分。 “纪宁,你知道,我其实并没有反对你再娶纳妾什么的...你以后若是遇到...” 话说到一半,纪宁已经知道凌烟寒想到了什么,立刻打住,看着凌烟寒:“烟寒,这种话以后别说了,我反正懒得再重复了,明白吗?” 他知道,自己如今不说功成名就,那也绝对达到了,一个人年轻时在文道路上能达到的巅峰! 从一个纨绔,到大才子,再到名动天下,即使那个“幽州才女凌烟寒”,如今也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纪宁这几天收到不少各地乃至各国才女的书信,须知在这个世界,女子主动向男子示爱本身就颇为大胆,非巾帼或有才的奇女不为。凌烟寒眼睁睁看着纪宁一天天的成长,心里虽然高兴骄傲,但前提都是作为他的未婚妻! 可是,自己如今配得上他吗? 曾几何时,这份婚约给她带来不小的烦恼,谁能想到今天自己却会有这样的惆怅。 那些有才的大家,名门的子弟,就算妻妾成群也是正常的事。凌烟寒原本不想让纪宁再娶的小心思,说起来本就没什么道理,他以后真的会如他所说,终生只娶自己一人吗? 不过,纪宁的宽慰和眼神,最终还是让她安了些心,一边心念自己怎么这么贪心,可一边还是忍不住感受一阵暖意。 “我没说出来,他却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 三天后,又有消息传到,但这一次却不是书信。 “圣旨到,幽州通县纪宁接旨!” 纪宁惊愕,才三天,汴京的圣旨就到了这?可也不对啊,这里现在是楚国,灵国的圣旨怎么能传到楚国来呢?也来不及再猜测一二,纪宁先迎了出去,接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笑吟吟的面孔——冯天明。 第八十一章 册封与陨圣山 纪宁一愣:“冯大人?” 冯天明哈哈一笑,作势似乎要给纪宁一个熊抱,被纪宁那受惊的眼神一震,干咳两下道:“纪宁,你小子这回可是不得了啊。” 纪宁道:“冯大人,刚刚我听到...有圣旨?是汴京来的?” 冯天明点头:“这几天,你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就连皇上在病榻上也一直收到各路大臣的奏折,自从上次有人蒙蔽上听,皇上专门找了一位心腹为其通风报信。况且你这一次在雅赏所为,在灵国更是无人不知,皇上知道过后当即下了圣旨,直接让我来宣旨于你。” “而且,按照陛下的嘱咐,就是要特地到扬州宣旨,不用等回去了。” 灵国皇帝知道纪宁在扬州的事,当年扬州被送出,连他也是后知后觉,期间种种太多事端,把他也气的不行,病情都因此加重。 冯天明说完这番话,整个阜阳楼里已经有很多人都下楼来,刚刚那一声“圣旨到”,在这里的文人连同掌柜等,纷纷都前来了。 冯天明收起之前轻松模样,扫一眼周围,官威自然荡起,从袖中掏出一捆明黄色龙纹绣布帛。 纪宁与凌烟寒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当即却也知道这就是圣旨了。 “宣!国君圣旨——” 冯天明轻轻开口,但整个阜阳楼的人都清晰可闻,如在耳旁,一楼门口一干人等纷纷折袖下跪。 纪宁和凌烟寒刚要跪下,冯天明却是道:“纪宁,凌烟寒,陛下专门说过,你们两人不用跪...” “呃...” 所有人都是一愣,一国之君主载天道国运,天下人一跪圣人,二就是要跪国君。但是纪宁还没到多高的地位,至少连官位都还没有,灵国国君居然口谕让其不用下跪。 灵国皇上对纪宁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于是,周围人跪着,就纪宁和凌烟寒两人鹤立鸡群,凌烟寒明显有些不自在,纪宁顺势地握住她的手,露出一幅“有我在,不要慌”的脸色。 凌烟寒稍微轻哼了一声,知道这人是刚刚没占到自己便宜,想着法地要找回场子,也随他去了。 小动作没有逃过冯天明的眼睛,他向侧边看了下风景,清了清嗓子道: “奉天承运,国君诏曰:通县纪宁,十六年岁,以雅士阶位作破纸腾天图,承国运!除夕雅赏,传世神作五十二响力挫楚国,震国风!雪月关一战,临境战画《赋梅图》组我军剿灭天人无数,壮族威!朕闻之,实觉我灵国有幸,纪宁乃国之栋梁,文人楷模,理应举国皆尊!特封,纪宁为正六品开国县伯,凌烟寒为正七品昭训。钦此。” 本来所有人都还处于对“雪月关一战”的迷惑惊讶中,但听完册封,立刻又都傻眼了,连冯天明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只有纪少爷在一个人傻乐。 “嘿嘿,烟寒,不对...是凌昭训,本县伯可威风?” 凌烟寒嗔怪了一下没说话,她本就对这些不在意,但是纪宁却发现旁边很多人,此刻都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 “纪先师,您别这样,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吧,大家也都是明白人。” 刘梦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贴耳对纪宁小声道,纪宁则是懵了。 不满?我很满意啊!正六品,虽然只是爵位,但是好歹说出来也和陈思成的六品县令感觉差不多嘛。 刘梦看到纪宁好像真的心态很好,犹豫道:“先师,你不觉得这个册封...太小气了吗?” “小气?” 看到众人都微微点头,刘梦又道:“你不知道,这道圣旨可是不一般呐。按着灵国律法,册封圣旨的格式是有专门规定的,一般是不会有国君的自称和评价赞辞的,我所知道的,也就是当年册封冷孤绝骠骑大将军的时候,国君才在圣旨上连开御口,夸赞之词整整四句二十字!” “须知,册封圣旨上,国君一字千金,以这次对先师的册封看,陛下对你是非常满意,一般能得到这样肯定的人至少都会封个正三品的郡公才是...” 纪宁惊愕:“正三品?那为什么...” 说到此处,冯天明也插言道:“单看这上面列举的功劳而言,你引得的也不该只是一个县伯,这其中必定又是有端木胜的手段...” 纪宁恍然,虽然对这东西他也不是特别上心,但是原本属于自己的被别人硬拿走,还是有些无奈。 “这狗贼,这么点东西都不放过...” 冯天明道:“纪宁,这爵位虽不比官位,但也不可小觑,这意味着你今后也能像朝廷命官一样,承接部分国运之力了。这个六品县伯虽是虚爵,没什么实权,但对于修文者来说也挺适合的,相当于多了一个通行证,又不会收到一些政事的拖累。” 纪宁撇撇嘴,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问了问陨圣山的事情,冯天明也详细为其解释了一番。 “陨圣山位于荒域一处边界,而那座山曾经是一位天人首领的磨刀石...” 纪宁倒吸一口冷气,凌烟寒皱眉又问了一边:“大人说的磨刀石是...” 冯天明正色道:“就是字面意思!天人首领相当于人族半圣,而那位天人的神通便是一身蛮力,关于他,流传下来的信息很少,唯有一点口口相传从未有变。” “那就是,这天人首领有一口巨刀!没人知道这口刀真实大小到底如何,也不知道首领如何使其战斗,只是很多年前,有无数人曾亲眼见到一口足以横劈长江的巨刃在陨圣山上来回磨蹭。光是那刀上刺眼的森森寒光就让陨圣山附近都升起了霜雪!” “因此,陨圣山现在一直有条大裂缝,而在天人和人族关系刚刚缓和,还未重新恶化到今天地步的时候,某一天陨圣山变了。” “鸟兽虫鸣不再,整座山在一夜间忽然被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和瘴气中,人们开始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一位半圣无心踏入,竟然就直接暴毙。这下,世人终于才发现陨圣山出了天大的事情。” “这件事最终让人族圣地和天人的高层都极为重视,双方在山脚相会谈了三天,却最终不知什么原因直接当场反目,十二位半圣和八名天人首领战的昏天黑地,把陨圣山直接打崩了三分之一。” 虽然在场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但现在也都专心听冯天明讲着,纪宁更是一脸凝重。 “后来,三名首领和四位半圣陨落,两边都知道不能继续打下去,可谁也不想让谁,直到一个人出现了。” “说起这个神秘人,到如今圣地都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不愿意谈起,即使他十七岁就开始在圣地铸金身...” 纪宁心绪一动。 “而就是这个人,让两方停下了争斗,并且告诉他们陨圣山没有彻底封山,每过几年或者一年就会开启一次,时机到了两方都会知晓,而关于陨圣山的变化,他更是定下了每到陨圣山开山的时候,双方就要派人前往进行一场生死之战。” 纪宁忍不住道:“等等,凭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双方都同意了?” 冯天明道:“开始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当这人告知了如今陨圣山里的种种好处时,两边甚至没怎么作思考就决定了下来。从此,每逢陨圣山开启,人族七国和天人都会将一些年轻小辈送进去磨砺一番,而除了里面两族的生死相杀外,至于还有什么东西,那就都是不一而同了。” 顿了顿,冯天明又补充道:“当然,进入陨圣山平安出来的人,都确实得到了莫大的好处,米雯就是一个例子。各国每次接到圣地的消息,都会开始选派人选,让圣地进行考证,而形式都各不一样。比如楚国和灵国,很多年以来都是以两国雅赏为名,在圣地的见证下,抉择出最后的名额。今年的除夕雅赏没有文斗,已经是比较平和的一次了。” 纪宁点头不语,心里却是一直在困惑。 就算陨圣山里有各种好东西,这么重大的事情,凭什么那个神秘人就能让双方妥协?纪宁不相信这是光凭一张嘴就做到的。 第八十二章 相赠(刚回家,晚上还有哈) 第八十二章半圣 冯天明离开前,问了纪宁什么时候回幽州,纪宁想了想,决定干脆后天就启程。 “哎,除夕雅赏,却是没能与往年一般在家中吃个团圆饭啊...” 纪宁感叹道,凌烟寒闻言也垂下眼脸,有些想家了。纪宁安慰道:“我们后天出发,到时候咱们一起补一顿团圆饭,好不好?” 凌烟寒显得很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冯天明也是给纪宁留了两架马车,这两架马车可不是自己来扬州时的那样了。马车底部均刻有《沧浪行》这一疾行帖,是冯天明亲自书写,速度比一般马车快了两到三倍。 这样一来,原本从幽州过来,里外里一些事情一共用了十几天左右,但是现在回去只专心赶路的话,只要五六天,最多一周就够了。 说走就走也不耽搁,本来一干文人要为纪宁举办庆功宴,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六天后,纪宁一行人打道回府重新踏上了幽州的土地。 “熟悉的感觉就是好。” 纪宁在路过雪月关的时候,被路上一个认识他的士兵给拦住了去路,一声惊呼“大英雄”直接让纪宁陷入了某种漩涡的中心。 “你就是纪先师?之前和将军练手剿灭天人的少年人就是你吧?” “哎哟,何止啊,扬州的事我也听说了...” 叽叽喳喳看起来很热情,但纪少爷却真是很苦闷,逃难似的离开了,这些士兵虽然也有很多修文者,但长期在战场上让他们的作风有些过于耿直,一些个礼节啊不是他们不知道,只是已经遗忘了。 重回幽州,纪宁没有在幽州城太作逗留,第一时间带着凌烟寒折返通县,刚到那纪家大院熟悉的门口,就听到一串笑声传来。 “老纪啊,你看你们这纪宁不错吧?” “不错不错...老陈你看的真准。”这是纪乌兰的声音。 “哎呀——”另一人似乎很是唏嘘感慨,“每当纪宁闹出什么动静,我就会想起,当初是如何在那群阅卷官那里,为这孩子据理力争的。当时我就判定,此子将来必定是人中LF区区一个四院榜首算得了什么?” 纪宁和凌烟寒远远听到这声音,相视一笑,都知道说这话的只能是通县的直线大人——陈思成了。 “爹,我回来了。” 纪宁昂首阔步,这里永远是让他感觉最随和的地方。 纪乌兰正在院门口和“老陈”肩并肩,谈笑风生,一听这声音,眼里立刻充满喜意,二人同时抬头看去,便看到了对少年和少女。 “臭小子,你怎么到这了?你没回幽州来这干嘛?” 纪宁还没开口,陈知县闻言却是道:“诶诶,老纪啊,纪宁载誉而归,你还不好好夸夸...” 纪老爷子呵呵一笑,纪宁则是寒暄一阵,表明了回通县的来意。 “团圆饭?亏得你小子如今名声赫赫,刚刚结束雅赏还能有功夫有这份心。” 纪乌兰心中大喜,陈思成也是微微点头。作为一个知县,他也见证过不少功成名就的年轻文人,但这些人要么等到衣锦还乡,要么干脆直接不回来了,虽然沉醉于功利的人很少,但这些醉心文道的人往往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纪宁身为当今年轻文人中的翘楚,在文道路上保持着修行的同时,还能时刻不忘根,专程腾出时间来跟一家团圆,这是一份心意也是一种心态。 纪乌兰笑道:“好好,事不宜迟,今天晚上,我们就来聚一次,老夫广邀...” “那个...爹,这团圆饭,我想就我们跟凌家两家人就好了...”纪宁摸摸鼻子,纪乌兰一愣后也是道:“倒是我唐突了,一高兴就想到处请些客人朋友,这团圆饭嘛,的确还是家人一起好啊...” 说罢笑吟吟地看着凌烟寒,仿佛颇为满意地不住点头,凌烟寒听到纪乌兰和纪宁都是把凌家直接也唤作家人,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也是下意识捏了捏手。 纪宁心中翻白眼,这败家老头儿,还一高兴就想请客?是不是又忘了订婚宴花了家里多少积蓄?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败家是来自血统的传承... “对了!” 想到钱的事,纪宁忽然转头对陈知县道:“陈大人,我有一物想赠予大人,还望大人收下。” “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陈思成有些猝不及防:“纪宁,你在这通县也算是家大业大,但你也知道我为官从不贪图富贵,你有这颗心本官收下,但是这东西是万万...” 陈思成义正言辞,但话说到一般就卡住了,纪宁的手上已经凭空出现了一样物什。 还没注意到这是什么东西,但陈思成和纪乌兰都被这一变化噎了一下。 “乾坤戒?” 纪乌兰还记得曾经纪宁找自己问过这东西,但什么时候这小子自己说要就有了? “好像这戒指之前我就看到过,当时没注意,没想到却是乾坤戒啊...” 如果说以纪宁现在的身份,能有路子得到一枚乾坤戒还不算什么,但当陈思成再把注意力转移到纪宁手上的那根细如发丝,闪着金石光泽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瞪的溜圆。 “醉星藤!整整一...一根?!” 醉星藤对文宝的加持无疑对所有文人来说,都是极为吸引人的,尤其是那十倍战力的提升。纪乌兰还不知道这根说是草藤又不像的东西有什么用,但陈思成口中的那半句“万万不能”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心下只是狐疑道:“纪宁是要这东西...送...送给我?” 钱财,他不稀罕,但钱财也难买到的东西,说他不心动那是假的。 更何况这可是醉星藤,只在陨圣山产出的神物。 “纪宁,这东西...你哪来的?” 虽然知道这样打听不好,但陈思成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纪宁也是“老实”回答道:“这是我的老师在扬州送给我的...” “老师?” 不仅陈思成,凌烟寒和纪乌兰也是第一次听到纪宁说自己有个老师,通通将疑问的眼光投向了他。 “我老师一向行踪不定,我自己都没见过他几次,但是每次相见都会给我莫大的机缘。或是传教,或是赠物,只是不喜欢别人太多的关注,所以我也从未提起过。” “难怪...” 这一下,纪老爷子和陈思成同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纪宁从纨绔到才子,果然还是有高人相助,否则这变化的确够传奇的... “完整的一根醉星藤...说送就送...这对师徒某些方面倒是出奇地合得来...” 陈思成心里感叹了下,当即却是开始纠结到底收不收这玩意儿呢? 第八十三章 多愁善感的袁大成 收下,说好的两袖清风,不贪图富贵呢? 不收,可这东西它不是一般的富贵啊!那超脱了富贵的东西,还叫富贵吗?叫天物!不要就是暴殄天物! 陈思成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凌烟寒则是还在对纪宁说的那位“老师”有些怀疑,决定私下好好问问他。 纪宁看出陈思成内心的纠结,正色道:“大人,这东西是纪宁为表谢意相赠,当初大人的救命之恩到如今纪宁都无以为报,况且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需要,所以大人要是不收,那就是让纪宁一直心有歉疚了...” 陈思成知道纪宁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但实际上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还在其次,陈思成真正犹豫的原因不是自己的面子问题,而是这醉星藤价值实在诱人,就这么从天而降被自己捡着了,着实有点“无功不受禄”的心理作祟,感到烫手。 不过纪宁后来又反复强调自己真的不需要这东西,陈思成纵然怎么也不相信但也还是收下了,一直双手攥着,不知道该怎么放。 “纪宁,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思成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有些窘迫,但内心欢喜也是不言而喻的。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纪家的家丁突然有些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进来了,嘴里好像还在骂咧着什么。 “怎么回事?” 看到这情形,纪宁皱眉一问,那人见是纪宁,也是一惊随后道:“少爷回来了,是这样,刚刚小的去为家中置办东西,途径落云楼,那门前一堆人围着就去看了个热闹,哪曾想推推搡搡地把腰给扭了...” “胡闹,那种地方怎么能随便靠近呢?简直有辱斯文...啧啧..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啊...” 纪宁忽然板起脸,那家丁连连点头,口称“少爷教育的是”,纪乌兰和陈思成则是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古怪。 凌烟寒见状,心有所觉,开口问那家丁道:“那个落云楼,是干什么的啊...” 家丁一看是凌烟寒,又是拱手道:“少夫人,您虽然也是通县人,但是可能不了解,这落云楼是通县最好的花楼,少爷以前那可是...” “咳咳...” 纪宁心道这家丁反应太慢太老实,疯狂地打着眼色,不停干咳,家丁这才意识到这不刚刚才和少爷说完话嘛,顿时后悔地只想给自己两耳光。 凌烟寒心里有了数,眨着眼睛对纪宁道:“纪少爷,怎么了?您嗓子不舒服吗?” 纪宁干笑一下,心道这小妞性格上有些方面真是越来越随自己了,又转而继续教育家丁道:“你看你,把我嗓子都气出问题了!咱们纪家人书香门第,怎么能随意靠近那些地方呢?我以前怎么了?我以前不就是已经告诫过你们吗?” 家丁的头点的更快,看的纪宁都有些累,又随口问道:“你这腰扭的好像不轻,那最后到底看到个什么名堂没?” 那家丁道:“好像是两帮人为一个女子争吵起来,听说那女子还是落云楼新来的花魁呢,不过当中有个胖...呸,有个人好像是袁公子...” “嗯?”其他人还好,纪宁的表情立马变了,“袁公子?你是说袁大成?” 家丁点点头,纪宁眉头一锁,咂了咂嘴,心里嘀咕起来。 别人不知道,可他纪宁是了解的,这袁大成虽也是个二世祖,但从来不会因为女人的事情跟谁发生争执,而且这和女子的相貌无关,他只是觉得这样显得很没风度...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话说他孩子多大了,还逛花楼?” 这个念头一冒起来,纪宁就是一层鸡皮疙瘩,毕竟袁大成可是把自己老婆孩子都输掉过的人。 “事情闹的严不严重?” 家丁回忆道:“好像有点大,毕竟里外里围了那么多人呢。” 思忖片刻,纪宁转头向陈思成等人道:“我有点不放心,还是去看看吧...” “等等,我也去。” 刚要迈步,凌烟寒拉住了纪宁,纪宁面色一窘:“那个...带媳妇去花楼,这不好吧...” 凌烟寒道:“怎么?你又没打算进去...你赌棋那事我可知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万一有什么我还能通个气。” 说是这样说,不过凌烟寒对这花楼其实还真有点好奇,谁让自己未婚夫以前是那种德行呢...纪宁想了想同意了,也不用家丁带路,纪宁直接就带着凌烟寒直奔目的地。 “倒是轻车熟路...” 凌烟寒似笑非笑,幽幽道了一句,纪少爷只能假装没听到,但却立马在路上拉住一个人问道:“敢问兄台,这落云楼怎么走啊?” 看着路人那怪异无比的眼神和纪宁那装模作样的小心翼翼,凌烟寒也忍不住一声轻笑,旋即又立马故作平静,心底却不自觉地又多了种安心。 转过几个街角,纪宁老远就听到一阵吆五喝六的吵闹声。 “嘿,本公子纵横通县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闹事了?” “闹事?哼,我只知道,我这通县第一纨绔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有人和我作对就是找死!” 纪宁刚听两句就愣了。 “第一纨绔,那不是本少爷吗?我就算走了那也是该袁大成上位啊?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新的第一了...” 凌烟寒此时也静静地看向纪宁,美眸中的涵义颇有些玩味。 “你是第一?我呸!” 纪宁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群里,一个大肉球颤巍巍地抖着,有不少唾沫星子从肉球的顶部往四周喷溅。 “谁不知道,通县双雄,纪宁第一,袁爷我第二!只不过我兄弟退出纨绔界多时,他若还在,这通县第一纨绔轮得到你?你今天若强行要如此,休怪他知道了,要你好看!” 纪宁的脸当时就黑了,凌烟寒“好奇”地问道:“纪少爷,你们这纨绔界,一席之地这么难得呢?” 纪宁无言,只是让凌烟寒先等着,自己则是钻进了厚厚的人群,来到了最里面。那里,和袁大成那熟悉的模样相对的,是一个高瘦的白衣男子,一看那样子就是标准的公子哥。 公子哥此时摇着一把折扇,冷笑道:“纪宁?你是说纪先师?别说笑话了!” 公子哥往前一迈步继续道:“谁不知道,那纪宁本就曾以潇洒文人自称,又号不羁居士...一开始就和你这种人不是一个路子!你变着法地和他扯关系,图什么谁看不出来?你妄逞英雄还挂着别人的牌子,真是贻笑大方,今天这花魁本公子还就要定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顿时窃窃私语。 “是啊,纪先师年少轻狂,恃才放旷也是正常,姓袁的在这里跟他称兄道弟真是...” “纪先师是七国第一雅士,此次更是以传世神作技压楚国群雄,为灵国争光,跟袁大成实在是扯不到一起。” “就算曾有交往,现在今非昔比,燕雀怎可与鸿鹄相提。” 袁大成的脸一下转黑,继而又变红,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同时心里也有一种失落,不经意间回忆起和纪宁过去的种种,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悲戚。 “纪哥啊,你可还记得,曾经赌场里的一掷千金,我俩如何豪迈!花楼里的欢歌笑语,你又是如何风流!酒楼中的不醉不归,又是哪般享受!” “你曾说,赌来的永远比挣来的好;你也曾说,人生苦短,吃喝嫖赌乃解脱之法;你更曾说,你曾说,家花哪有野花香...” 大肉球大有悲天悯人之势,突然仰天一阵哀嚎,听的众人是各种表情都有。 疑惑,不屑,惊讶...众人的反应不一,但唯独有一张脸,已经面沉如水,嘴角不断地抽搐。 第八十四章 龌龊的画 纪宁在心里已经给了袁大成好几个嘴巴,但依然感受到一阵寒意从悲伤传来,不禁一个激灵扯起一抹干笑,转头望向了凌烟寒。 凌烟寒面无表情,俏脸依旧恬静,平平地看着纪宁,虽然没有说话,但就是这迷一般的沉默让纪宁老脸有些挂不住。 “嘿嘿,那啥,烟寒...这里太吵了,这胖子又哭又闹耳根不得清静,此地不宜久留啊...” 说着就要拉起凌烟寒往回走,凌烟寒轻轻一个灵巧地摆手,躲开纪宁的拉扯幽幽道:“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兄弟继续胡闹下去?” 纪宁无言,明明是自己要来看看袁大成的情况,突然又走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看凌烟寒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纪宁还是有点慌。 “这是在生气?还是不在意?我这是要主动上去哄一下呢...还是先观望...” 纪少爷没想到,以前自己还动不动就能把凌烟寒撩拨的不行不行的,最近怎么好像有点使不上力了。 “这妮子是要反客为主啊...” 在纪宁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冷笑连连,道:“袁胖子,别嚎了,我再说一次,今天这花魁本公子要定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不和我抢就别挡道!” 袁大成头一甩:“苏姑娘说了,人家是清倌人,非有才之士不见不许,你肚子里没墨水就想强抢?!这事老子今天管定了!” 纪宁这一下才明白,敢情这袁大成居然是在见义勇为?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纪宁摸摸脑袋,你一个纨绔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现在居然要惩恶扬善?这是玩哪一出啊? 袁大成一脸正气,但不时却往那落云楼的高阁上瞥两眼,只是那里现在窗户紧闭,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在挣表现啊...看来这花魁还真是不一般,连袁大成都能动心...” 纪宁看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感叹道。随即旁边也是响起一道声音:“是啊,毕竟有人曾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纪宁脸色一滞,马上换上义愤填膺的表情:“这胖子太不像话!有孩子的人了,还对青楼女子动心,我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白衣公子此时道:“有才之士?你一介草民跟我谈才?哼!” 话音一落,白衣公子抖抖衣袖,取出一幅卷轴来,哗啦啦一展开,顿时引得人群一阵惊呼。 画面上,一匹威风凛凛的黄鬃马仿佛要跳出纸外,栩栩如生,而画上传来的那股灵气波动也代表这是出自一位修文者之手。 袁大成眉头一皱,白衣公子笑道:“看到了吧,这幅画就是我昨晚倾心之作,就为今天送给苏姑娘,你凭什么说我强抢?” 袁大成厉声道:“易峰!你以为你拿出这破画就能怎样?自你来通县,谁不知道你荒淫无度,光是你家中丫头就有好几个受你侮辱差点跳井而死!要不是迟迟没有证据,你现在早就被关进大牢了!苏姑娘要是到你手里,指不定会怎么样!” 这话一出,人群立马安静了些,显然袁大成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还有这种事?这个易峰什么来头?” 纪宁一眯眼睛,看不得事态继续下去,因为这易峰一来是个修文者,事情真继续闹下去,袁大成必然会吃亏。其次纪宁也注意到周围人群里已经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人既然自称现在的通县第一纨绔,那出门带些人手也是正常。 想到这,纪宁直接捏着鼻子,躲在人群靠后处,喊了一句:“见过送姑娘画的,可画山画水,描花描草,就是没见过谁画一匹马给姑娘的!” 炎黄大陆,书画诗词中很多意象都有独特的涵义,针对不同的人和物更是不尽相同,可不能笑看这些,生活中的礼仪不也就是由各种不成文的规矩慢慢演化来的吗? 这突然的一句一下子像是提醒了在场的人,还不等易峰反应过来,周围看热闹的又交头接耳起来。 “不说我还没注意,这易峰画匹马给姑娘什么意思啊...” “升官发财,或是将军打仗画这个还差不多,人家一个花楼娇女子,你画匹马送人家...” 人们说着,中间又有很多“反应快”的人插言道: “诶?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这易峰在拐着弯骂人呢?” “你看,这马不就是用来...哎哎...说不得说不得...” 话虽没出口,但是大家都不糊涂,虽然这花魁据说还是清倌人,但这里可毕竟是青楼啊。 “嗯,在下也有这感觉,这易峰目中无人,爱用些恶俗话来调戏女子,不是没有这种嫌疑。” “我就说嘛,给女子送画送匹马...真是...” “越想越是不堪...无耻!下流!恶心!” 感受着周围各种鄙夷的目光,易峰有些傻眼。 这是怎么了?明明刚刚拿出这画的时候还是惊艳一片,现在话都过去了,怎么再扯到这画自己就人人喊打了? “谁!谁在起哄,我这画可是连画院的先生都自愧不如,你们瞎想什么!我易峰一介文士,什么时候成了龌龊之人了!还有你袁大成,你别血口喷人,凡事是讲证据的!” 易峰眼睛一瞪,朝四周看去,袁大成看到他这样心里暗自道了声好,也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易峰啊,你瞧瞧,你那破画已经暴露了你那肮脏的内心,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些细节就足以揭露你的劣根!” “不是,我...”易峰更懵了,“我明明是给苏姑娘送幅好画来,到了你们这些酸人嘴里,怎么就成了...” 易峰气急,只想说这些人明明自己心里有问题,连一幅骏马图都能想歪。同时也暗恨那第一个起哄者,俗话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纪少爷在暗处也惊叹这人群的力量,抛砖引玉这么胡口一说,还真马上有人顺杆爬。 “真是一帮子酸书生...” 纪宁眼看易峰身陷窘境,立刻又捏着鼻子来了一句:“画匹马送姑娘也就算了,画的还那么烂,真是丢了文人的脸!” 说完,纪宁得意洋洋地继续期待着“群众的力量”,然而这一次,他却很快发现周围没有人再跟风,而是通通迟疑着,将怪异的眼神往自己这边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