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洗白坏女人(快穿)》 1.第 1 章 “这部戏你的名额被取消了,这个角色你不用参演了。”杜蘅站在片场外等了很久,好不容易迎来副导演的身影,对方却只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朝着路边停靠的保姆车小跑了过去。 “哎哟,白小姐来啦,化好妆了吗?现在去化吗?不晚不晚,您来的时间正好,白小姐。”杜蘅不用转头就能知道现在副导演脸上肯定挂满了殷勤的笑容,不像是面对她的时候,满脸的敷衍和不耐烦。 被称为“白小姐”的女人,是现今当红的四小花旦之一,白艺林。 杜蘅看着她被四五个助理和经纪人簇拥着,踩着7cm以上的高跟,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片场,她的脸很小,看上去只有自己的一半,眉目如画,妆容精致,身材火爆。 看着这位“白小姐”进了片场,副导演这才转头看向杜蘅,他面上的殷勤褪去,只剩下不耐,伸手就推向杜蘅的肩膀:“你还杵这儿干嘛,别挡着其他演员的路。”不过,以杜蘅的吨位,这一掌几乎没有产生一丝效果。 演员?她们也能叫演员?杜蘅讽刺地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瞪向副导演。 她的目光怒火腾腾,仿若实质,在她的目光下,副导演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愈发咄咄逼人:“怎么?你是想让我叫保安赶你走?”他轻蔑地瞥了杜蘅一眼,不耐地挥了挥手:“快滚吧!” 副导演赶人的手都快挥到了杜蘅的脸上,她捏紧了放在两侧的拳头,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看到杜蘅收回了视线,副导演莫名松了口气。这丑八怪,一双眼睛倒还是挺漂亮的丹凤眼,盯着人的时候还挺有压迫力的。他心里莫名闪过这么一个想法,看到杜蘅终于走了,他转身就进了片场。 显然,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转眼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片场离杜蘅家有些远,她花了4块钱转了两趟公交车才终于到家。临回家前,她去了趟便利店,买了点啤酒和零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刚进了门,杜蘅就歪坐在沙发上,拧开一罐啤酒,径直灌入了喉咙。啤酒入喉冰凉,才喝了没两口,杜蘅就被呛得一咳嗽。 自从她下定决心减肥以来,她已经很久没尝过啤酒的味道了。 杜蘅自打出生就是胖乎乎的,人生二十载就没瘦过,更何况,小学时候她生了一场怪病,吃了不少激素才好起来,自那以后,再怎么减肥也很难瘦下来了。 自幼年起,杜蘅就特别喜爱表演,最终却因为家庭原因没能投身演艺事业。 后来她努力考上清华,毕业之后就想从事演艺事业,然而事不从人心,她外形条件实在不是很好,小时候胖乎乎的还能被说上一句可爱,但是长大之后,因为激素的关系,她脸上的肉愈发把五官挤得都没了位置,连句“可爱”也是担当不起了。 连着喝了三五罐啤酒之后,杜蘅暴力地拆开了一袋牛肉粒。想到之前的经历,她不由悲从中来。家里本就不赞同她从事演艺事业,她只能与家里断了联系,孤身在这横店附近租了房子住下,她只想当个演员,只想着演戏,只要能有戏演就好,当不当明星无所谓,只要有角色,她就愿意演! 这次好不容易通过试镜得了个女N号的角色,这角色是个因为肥胖而被班上欺凌孤立的女孩,得到了男女主角的帮助,被温柔对待,于是心生感激并喜欢上了男主角,但最终却自觉比不过女主而黯然转学。这个角色戏份并不多,性格软弱卑怯也不怎么吸睛,但对于杜蘅来说,是难得赢来的角色。 她跑了那么久的龙套,当了那么久的死人尸体,终于有了能够演的戏!不想最后,却被人顶替了。 她只是想演戏,只是想演戏罢了!为什么就这么难! 杜蘅恨恨地一拳拍在茶几上,眼前渐渐模糊,她抬起手背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握紧的拳头昭示着她的不甘。她知道,那个顶替她的人肯定又是身后有背景的某某硬塞进来的,毕竟这个女N号虽然戏份不重,但也是露脸的,就算这不过是部校园纯爱片,却也有不少人觊觎着呢,想要成名的人从来都不少。 她当初虽然通过了试镜甄选,但是,也比不过背景的压力。 甚至,就算她想去潜规则一下也做不到,毕竟以她这样的外形条件,对方极有可能还下不了口。自嘲地一笑之后,杜蘅放下了手上的啤酒罐,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能怎么办呢,她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胖子。 时间依旧这么过。 杜蘅依旧只在跑各种龙套。 直到当初她试镜的那部戏上映。杜蘅看见了代替她的那个女演员,那女演员看着还是少女的年纪,只是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压根就算不上胖子,长相能说得上可爱,根本就不是剧本里那个因为过于肥胖而被歧视欺凌的少女,但她就是这么毫无逻辑地被欺负了。 画面正好播放到少女楚楚可怜地被推搡倒在地上,仰望着欺负她的人,一双杏眸泫然若泣。 虽然是被欺负,但是她显得那么从容,身形无一丝狼狈,脸上无一丝恐惧。那种浮于表面的,令人压根无法入戏的神情,就像贴在她脸上的一层薄薄的皮。 杜蘅看着电脑高清画质下,少女发丝凌乱却毫不狼狈的模样,握紧了鼠标。 她压根只是把剧本上写的动作做出来罢了,这也能是演戏?这也能叫演员?! 或许,她压根就看不上这个小小的角色,或者觉得,这样被推搡被冷暴力地对待,她压根无法放下身段。 杜蘅觉得悲伤,她在试镜这个角色时无所不用其极,弄乱了头发,弄脏了衣服,在地上摸爬滚打,只想表露出那个受到欺凌、受到孤立的女孩子那种绝望、焦灼、恐惧的心情。 当时被众口称赞的优秀演技,可,终究,还是比不过这样浮于表面的演技。 正在杜蘅万念俱灰想关闭电脑电源的时候,电脑上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你想成名吗?想成为一流演员,想随心所欲的演戏吗?” 这是什么?病毒吗?杜蘅拧紧眉头看着那条消息,鼠标移到“取消”键上,正想按下去,突然,她停下了动作,心念一动,最终光标移到了“确定”键上。 在她按下去之后,电脑上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那就完成任务,我帮你站上巅峰。” “巅峰”两个字在杜蘅的瞳孔里不断地放大、旋转,最终她仰面昏了过去。 等到杜蘅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像是浮在太空中一般,周围是一片黑暗,脚下是闪烁的银河,周围是漂浮着的星球。 她皱眉逡巡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有些不安。 “你想演戏吗?”突然,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她凝神望去,却只望见一片耀目的白光,那白光里传来了声音,却并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亦或者是什么东西。 杜蘅也没法久望那白光,只得侧过了脸。 “你是谁?” “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那声音虚无缥缈,又如同石钟一般重重砸在人的心头。 “我能让你无所顾忌地演戏。”那声音接着道。 杜蘅瞪大了眼睛。 “我能给你全新的世界,全新的面容,全新的身份,无数的剧本。那些各个剧本里总会令人咬牙切齿的女二号,她们或者恶毒、残忍,或者骄纵、自私,为人不齿,你可愿意成为她们?” “女……二号?”杜蘅神色一动。 那些女二号要么是天子骄子,要么是国色天香,只因为对男主角的执念,只因为嫉妒,就逐渐变成了与最初的她们截然不同的人。 “我……愿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杜蘅抬起头来,眼眸里的光灼灼惊人。 只要能够演戏,无论是什么角色她都愿意!更何况还是女二号这样的角色!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白光突然闪耀出剧烈的光,将杜蘅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杜蘅被刺目得不由闭上了眼。 “睁眼吧。”闻言杜蘅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围变成了一片雪白,这空间里空无一物,连方才的银河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无的白。 “我还有个要求。”那声音顿了顿,“你出演的女二号,不能按照剧本发展而被众人唾弃,反倒要洗心革面,成为名动天下、人人钦羡的存在,你可能够做到?” 这是……不按照剧本演戏?! 杜蘅握紧了拳头,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才能。 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她竟有些犹豫自己担当不起。 可是,机会摆在眼前,她既然都已经愿意放下一切,放下原来的世界,只为了这一个梦想,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想通此处,杜蘅抬起头来,丹凤眼中光芒熠熠,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可以!” “好。”那声音里终于像是有了些许笑意。 “那么,契约达成。” 2.001.出丑 杜蘅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还来不及看看这位女二号究竟拥有一张怎样的脸,眼前的状况已经很不妙了。 “区区一个庶女,竟好意思腆着脸来参加郡主举办的聚会,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呢嘻嘻!” “谁让庶出就是生性卑劣,不过是和那些姨娘一样的教养罢了。” “她姐姐如此知晓规矩,真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庶妹。” “看来杜家嫡小姐的管教能力也不过如此。” 周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杜蘅没来得及理会她们在说什么,她才刚刚换了个新的身体和新的身份,还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蜂拥而来,以至于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模模糊糊笼罩在雾里一般。 等到她整理清楚之后,她发现这周遭的一切压根不像演戏,显得如此真实,她都没有一种自己是在书里的实感。 这是一篇嫡女重生复仇文。这个时代嫡庶之分十分严格,宠妾灭妻那是削爵褫职的大罪,主母在这后宅里便是至高无上的。这位女二号作为庶出,从小就被主母苛责虐待,纵然身为女主角的姐姐对她百般照顾疼爱,但是,这些只是更会成为嫉妒与憎恶的养料,她在被主母虐待的同时,也嫉恨着对自己仿若施恩一般高高在上的嫡姐,暗自使坏。 在被主母许配做了个从八品官员的姨娘之后,在嫡姐面前哭诉被夫君虐待。在庶女的夫君暴毙而亡之后,嫡姐可怜她,将她接入府中,她却暗自勾引了嫡姐的夫君,甚至害死了嫡姐肚子里的孩子,令这位嫡女含恨而终。 而这本书,讲的就是杜家嫡女杜棠饮恨归来,重活一生,狠狠报复了渣男和庶妹,最终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故事。 无疑,这位庶女杜蘅就是整本书的反派,典型地以怨报德的恶毒型女性。 虽然这位庶女“杜蘅”是坏到骨子里了,不过,杜蘅倒是挺能理解她的心情的,毕竟还是格局太小,只局限在一方宅院,而一直被恶毒虐待的她,自然也会生出同样的施虐心。杜棠不仅是她深深憎恨的主母最疼爱的女儿,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一方,免不得会将嫉妒和憎恨转嫁到她身上。 但如果杜蘅能爬到高处,一旦见过巅峰风景,又怎么还会嫉妒格局只在一方宅院里的嫡姐杜棠呢?如果自身远超过了对方,也就不会有嫉妒心了。 这位女二号“杜蘅”,论容貌、才智、手段、心机都不逊色,要攀上巅峰不是没可能,只能说果然是格局限制了她的高度。 如今,嫡庶姐妹之间倒是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但是要想转圜是决不可能了。毕竟那杜棠已是重生之身,对这庶妹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决不可能再度交好,就算杜蘅主动交好,对方也只会怀疑她只是表面为善,其实另有害人之心。 不过,有一点令杜蘅稍稍安心的是,这杜家之前是从商的,后来于国家有功,这才跻身于新贵世家,成为世家也才经过了一任皇帝,不过短短的二十年。杜棠主母是个狭隘的,但是杜棠却是从小受新贵世家的教育,性情温婉平和,又要在别人面前端足宽和的嫡长姐身份,她只会顺势返还庶女对她的加害,从未自己主动出手害杜蘅,于杜蘅而言,怎么也会少一些阻碍。 虽然思绪繁杂,但于杜蘅而言,也不过转念一瞬。她头脑极好,思考问题很快,不然也不会在不怎么喜爱的学业上,拿到了清华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耳边传来些微布帛撕裂的声音,她心下一惊,知道此时已无以为继,这布帛一旦有了裂口,断裂起来极为容易迅速,如果身体有所动作,只怕会裂得更快。但是如果不动的话,想必她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外衫了。 在这个时代,加注在女性身上的桎梏已逐渐加深,崇尚端庄内秀之美,一切妩媚的、妖娆的,都被认为是品行不端。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若是众目睽睽下碎了衣服,想必她的名声也就遗臭全城了。 就算如此,如今的状况,杜蘅也已经无能为力。因为这件衣服本来就是原宿主动的手脚。这位原宿主因嫉恨杜棠,在赏花宴前一夜,就偷偷动手把这外衫的里层拆了线,这外衫为了凸显身体线条,本就做得贴身,再加上里层的针脚也看不出来,但若是穿上一走动,不多时,便会从里到外散架。 在上一世,原宿主自然是成功让自己的嫡女姐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不过原宿主此举除了泄私愤,还损人不利己。毕竟她与杜棠同出一门,她暗害了自己的嫡姐,使得嫡姐名声一落千丈,她自己也会被人看不起。 但那时的原宿主已经被嫉妒迷了眼睛,只想着要让嫡姐难堪,却忘了自己也会被累及。因为这件事,杜棠的名声一落千丈,也因此才会下嫁给当时不过是寒门出身的榜眼,之后更是被庶妹抢走了丈夫。 如果上一世以为这不过是意外,那么再来一世,杜棠自然知道了这场赏花宴的“碎衣事件”是庶女使的毒计,于是她将计就计,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了两人的外衫。当时,庶女拆她外衫针脚是趁着天黑点着蜡烛拆的,那蜡烛光亮本就熹微,庶女拆的又是里层的针脚,自然也没察觉到两人衣服是交换了的。 如今这也算得上自食恶果,怨不得他人。 不过,现在这烂摊子就丢到了杜蘅身上了。她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正犹豫间,里层的针脚全数散了,外衣登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白色的里衣。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众人都看笑话似的看向杜蘅,均退后她三步以外,让她登时便成了人群中最显眼的。 羽乐郡主立时便发难了:“杜家二小姐,敢问你这衣衫不整,行为不端地出现在本郡主举办的赏花宴上,还有无丝毫羞耻心?实在是污了我的眼睛,还不滚出去?!”那羽乐郡主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性子,前世嫡女的出丑也没换来她缓和的语气,更何况杜蘅不过一个庶女?此时她强调了“二”字,不仅嘲讽了她庶女的出身,更是骄傲至极地只用下巴对着她,连个眼神都不吝。 杜蘅在众目睽睽下被这样羞辱,周围的贵女们已经或掩嘴偷笑,或交头接耳,无一不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表情。 如果此时哭着出去的话就是输了。 这原宿主本就是个坚韧不拔的性子,遇到这样的磋磨,也没道理就这样低头认输。于是杜蘅咬住下唇,只是倔强地站在那儿没动弹。 这样的倔强只惹来羽乐郡主愈发不悦地斥责:“怎么?还想赖着不走?这可是本郡主的府邸,你莫非想让本郡主找人赶你出去吗?!” 她这般严词厉色,就连周围贵女都被震慑得停了议论,不过杜蘅还是没有离开。 看着杜蘅站在众人非议的漩涡中间,杜棠在宽大的广袖里攥紧了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些紧张,却并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杜蘅这样害她,她是不会同情的。或许,她只是在紧张她们同为杜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杜蘅如今名声毁了的话,想必也会波及到她自己身上。 但是,杜蘅当初如此害她,她又怎能手下留情? 想到这儿,杜棠本想站出来的脚步停下了。 在羽乐郡主不耐烦地要再度开口的时候,“刺啦——”一声布帛被人为撕裂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蘅现场干脆撕开了裂口的外衣,白色的里衣也被褪到了锁骨,露出了她白皙圆润的肩膀。 这样大胆的行为竟让羽乐郡主都被震住了,她微张了嘴唇,驱赶的话也没能说出来。连一向大胆的羽乐郡主都惊异至此,更遑论周围人的震惊了。而杜蘅却面沉如水、不动如山,只见她慢条斯理地将撕开的上衣折好,那长长的袖子被折成一条二指宽的束带,被她绕了胸部上方一圈,并系成了一个蝴蝶结。她露出的肩头犹如才露尖尖角的羞涩初莲,圆润白嫩,还有胸前那飘飘若仙的飘带,杜蘅本就长着一张妩媚妖娆的脸,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美艳不可方物。 这时,杜蘅才开口道:“郡主之令,杜蘅不敢不受,就此告辞。”说完,她将众人惊讶的表情都抛在身后,施施然出了这偏厅的门。 等到走出了郡主府大门之后,杜蘅才发现手心出汗了。 刚刚那一幕,无论是她每一个呼吸和停顿都极考验演技功底,没有摄像机,没有回看功能,她并不知道自己演的怎么样。 不过那白光答应了,在杜蘅每个身份结束之后,她都能够随时回看自己每一幕的“表演”,领悟个中不足之处。 “小……小姐?”杜家的马车夫停在郡主府不远的地方,眼见着杜蘅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还变了个样子,那露出的肌肤快灼伤了他的眼,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小姐,您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语气不乏带了些轻视。 这个时代让女性以裸/露肌肤为耻,就算是炎炎夏日,都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棉布小袄,这何尝不是压迫的开端? 不过,好在这所谓的“贞洁”之风不过刚刚盛行,要打压的话,还得趁热打铁,趁着这风才刚刚开始吹起来,找个由头,让这股风逆行! “李叔,先送我回去吧。”杜蘅并没有回答马车夫的问题,只是沉默地从车上拿了小墩,踩着小墩自行上了马车。 “可是……”马车夫有些迟疑,毕竟杜棠还在郡主府里面。那可是嫡大小姐,他可不敢抛下大小姐,独独带着二小姐回去。若是主母知道了,那可是免不了一顿板子的。 明白车夫不动的原因,杜蘅只淡淡道:“这是郡主的旨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车夫身体一颤。 如车夫这样的粗使杂役,并分不太清楚郡主公主皇后的区别,以为这小小的郡主也是可以像皇后一样“下旨”的。像他这样活在这个金字塔最底层的人,听到“旨意”这样的词,就已经是十分惶恐了。 “况且,郡主的赏花宴想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你送完我再来接姐姐也是一样的。”这句话一出,那车夫也就没了顾虑,“哎”了一声之后,就驾着马车回杜府了。 虽杜蘅情急之下主动撕了自己的衣服,但在如此保守风格盛行的世道之下,只怕她也无法改变自己名声会传恶千里的势头。 如今大势已成,她自当改变风向,让这股逆着的风偏偏顺着她来吹! 不过,这之后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杜蘅捏紧了手指,微微掀开了马车窗帘,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毕竟,杜家里的那位才是最难对付的呢。 3.002.风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日时间,杜蘅在郡主府的所作所为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街头巷尾取笑的谈资。如今本就是女性保守之风渐紧之际,杜蘅的所作所为有如一颗炸弹,扔进了这貌似风平浪静的京城里,乍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风言风语才传出的第二日,杜蘅起了身,拒绝了贴身丫鬟梨儿的服侍,才漱了口,她这偏僻的小院里便来了客。 “二小姐,”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的少女缓步走进了杜蘅这稍嫌破败的院子,对着她福了一福身,“夫人召您过去说话。” “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绿萝姑娘,我本就该去给母亲请安,怎还劳你走这一趟。”杜蘅笑着应了声,面上看不出端倪。 这绿萝虽对她口吻客气、行礼也甚为规矩,但这脸上却是不减傲慢之色。毕竟是主母房里的大丫鬟,只见她身穿一件豆青色滚边绣有精致暗纹的水绿色裙衫,外披翠绿烟纱碧霞罗提花绡,挽着的垂头髻上插着小巧可爱的碧色珠钗,这全身上下的行头竟是比杜蘅还要考究精致些。 杜蘅面上并无推拒之色,只淡淡道:“还请绿萝姑娘稍歇一会,容我梳妆一番。” 那绿萝闻言,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出了这档子大事,这杜蘅肯定是不愿去请安的,正因如此,夫人才会劳动她来走这一趟。 没想到杜蘅本人倒是平静的很,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似的。她惊讶地看了杜蘅一眼,见杜蘅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只得退后一步,站在杜蘅身后,状似无意轻声道:“那还请二小姐您快一些,夫人还等着呢。”这句话虽轻,但既是警告,又是敲打。 杜蘅微微一笑,道:“杜蘅自然不敢让母亲等我,否则岂不是折煞了我。” 绿萝本来还以为这二小姐要费些时间折腾的,没想到答应得还挺爽快。若是她用梳妆来拖时间,那也太蠢了。 逃避并不是办法,正如绿萝猜测的一样,杜蘅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不过,她比绿萝猜测的还要更早做好心理准备——早在她在郡主赏花宴上撕破衣服,打算破釜沉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刻了。 贴身丫鬟梨儿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 杜蘅凝视着铜镜里这具身体的面容,一时有些发怔。 这实在是张妩媚艳丽的脸蛋,是一等一的美人,与上辈子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纵然这身体只是皮囊,但拥有这样姣好的面庞和完美的身材,实在让杜蘅羡慕不已。她曾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能瘦下个五六斤来,那些脂肪就这样顽固地贴在她的身上,岿然不动,她失落之际又忍不住想要暴饮暴食,于是这又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这个杜蘅美得张扬,美得妖娆,只不过在这个端庄温婉之风盛行的朝代,她美则美矣,男人却不会乐意将她娶回家做妻子。 一开始的时候,原主还是期待着主母能将她许配给良人做妻的,她已经受尽了庶出的痛苦,只愿儿女皆不再是庶出。但因为主母的苛责和厌恶,她逐渐失去了这份期待,转而对付起杜棠来。 当初为了能够有个好的归宿,原宿主极力想要掩饰住自己身上的“媚意”,故意往端庄的方向打扮,想向杜棠靠拢。可两人本就是不同风格,她的气质也与杜棠截然不同,这样做过犹不及,终究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不过,若是杜棠与杜蘅一齐走在大街上,男人们的眼睛总是更愿意多瞄几眼杜蘅的,毕竟欲/望是最诚实的审美观。但是,即便这些男人愿意偷偷地多看她几眼,表面上也是要装作不屑为之的。毕竟如今君子之风盛行,即便他们内里不过是个小人,表面上也非要装出个翩翩公子的风采来的。 就如同杜棠前一世的夫君,明明对杜蘅垂涎三尺,表面上却装作大义凛然地同情、照顾妻子的庶妹,左右不过面子二字罢了。而原主也是瞄准了这一点,才能这样顺利就勾引到这个渣男。 梨儿给杜蘅挽了个普通的垂鬟分肖髻,又挑了根百合花猫眼步摇插/进她的云鬓中。妆了后,杜蘅站起身来,她的百花裙荡漾开一个弧度,广袖一扬,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扮,然而她那张美艳逼人的脸,那挺直的背脊,身上那股折不弯的骄傲姿态,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坚韧,竟令她显得如此耀眼。 “好了,走吧。”杜蘅朝绿萝伸手示意,“绿萝姑娘先请。” 绿萝不着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福身后便走在了前面。 杜蘅能感觉到。 那风,要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来了。 而此时的她,最佳的处理方法便是迎风而上! 杜家主厅一片寂静,好似一根针掉落在这里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整个主厅都笼罩在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中,风雨欲来。 杜蘅视而不见,依旧这么坦然地、毫无畏惧地迈过了门槛,姿态优雅迤逦,徐徐朝主位上福身:“见过母亲。”然而她话音未落,一个暴怒的嗓音登时打断了她。 “逆女!还不跪下!”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当家主母正满脸怒容,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这位杜夫人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她身穿织金缠枝纹立领窄袖长袍,装扮得雍容华贵,端庄典雅,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十分震慑,却也阻挡不了她有些憔悴的形容。 语毕,还不等杜蘅反应,两旁就有婆子上前,二话不说就强行按下她的肩膀,令她跪在了地上。 那位夫人身旁坐着的中年男子面色复杂地看着杜蘅被按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想必这位便是杜蘅的父亲了吧。 也是,后宅之事向来都是由杜夫人主事,他一个男子,若不是兹事体大,是不会参加这样的场合了。想来,任由主母磋磨她,苛责她,造成原主这样的悲剧,这位不管不顾的父亲也是加害者之一。若是这父亲对杜蘅能有些怜惜,就不会任由这些婆子将她按在地上了。 杜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杜父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心中竟不由一震,想起了杜蘅的生母——那个刚极易折、早早死去的,他最疼爱的姬妾。 杜夫人随手将桌上的镇纸扔向杜蘅,正好砸中了杜蘅的额角,她本就肌肤雪白,这一砸登时乌青了一片,而那镇纸也滚落一边。 她怒火攻心,开口便骂道:“好你个杜二小姐杜蘅!你这般年纪竟这样狠毒!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竟丧心病狂到想陷害自己的嫡姐!你是何等居心!竟使出这样的毒计,想让你嫡姐在郡主府丢脸!想这样害我杜家!你知不知道你和棠儿同出一门,她若丢脸,你只会更掉价!如今你更是在郡主府里辱没了我杜家门风,我岂能再容你!”她看着杜蘅的眼睛都快流出毒汁。这个抢走了她夫君的贱人生的小贱人!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母亲。”杜蘅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却锐利,直视着主位端坐的杜夫人,道:“母亲说我在郡主府里辱了杜家门风,我也不想为之辩驳。但是,不知母亲说我使出毒计,想让嫡姐在郡主府丢脸,想害杜家这一说是从何而来?”比起杜夫人的暴怒,杜蘅显得十分从容,神色平静。 这样的平静却愈发触怒了杜夫人,她拍案而起,怒极反笑:“好啊,你竟还敢狡辩!非要我对你动手才肯坦白不成?” “婉如,你且等等。”眼见着夫人说动手,杜父终于忍不住出手阻拦。 “你要为了这小贱人与我撕破脸皮?!”杜夫人转头瞪着眼前的男人。愤怒几乎让她的脸扭曲,她想起来当初这个男人为了杜蘅的母亲想要背弃她的模样,愈发怒不可遏。 她看着男人,指尖却直直地指着跪在下面的杜蘅:“她可是藏了恶念要害我们的棠儿!棠儿她可是我们第一个女儿!而且,这还关系到你们杜家的颜面!她这可是蛇蝎心肠呀,不仅要害了我们的棠儿,还要把整个杜家都拖下水去!这样的贱人,你还要护着吗!你对得起杜家列祖列宗吗?!” “这……”那男子显然陷入了犹疑,“可蘅儿、蘅儿也当不会做这种事……”他的目光望向杜蘅,又看了杜夫人一眼,终于低下声来,斟酌着语气道:“婉如,不如先听听蘅儿怎么说。” “父亲终于肯听我怎么说了吗”没等杜夫人说话,杜蘅讽刺一笑,声音轻却满是嘲讽:“这十六年来,父亲没怎么管过我,如今终于愿意听我说了?敢问母亲,您说我想要陷害姐姐,可否是亲眼所见?” “这需要亲眼所见?”杜夫人“嗤”了一声,恨恨道:“若不是你想向棠儿下手,却阴差阳错害了自己,又怎么会在郡主府丢这么大的脸?!” “那么,敢问母亲手上可有我向姐姐下手的证据?既然我想使计陷害姐姐,这又是否是姐姐亲眼所见呢?”杜蘅并没有回答杜夫人的问话,只转向了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杜棠。 听到杜蘅的话,杜棠脸色复杂地看向了她。 “姐姐,敢问你是否亲眼所见?”面对杜棠的眼神,杜蘅并没有退缩,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杜棠还未说话,杜夫人便已暴起:“你还敢说这种话来威胁我的棠儿!棠儿生性善良,不愿加害他人,若不是你自食恶果,恐怕在郡主府丢脸的便是我的棠儿了!” “那么,既然并非是姐姐,我才是丢脸的那个人。母亲又为何认为,我会是使计的人呢?若是我使的毒计,又怎么会害到自己身上?这岂不是极不合理吗?”杜蘅条理清楚地辩解道。 “狡辩!狡辩!谎话连篇!”杜夫人被杜蘅气得直拍桌案,指向她的手指都在颤抖。少刻,她转向一旁的女儿:“棠儿,你来说,你是否亲眼看见她拆你的外衫?” 听见母亲的疑问,杜棠有些迟疑。她停顿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杜蘅。此时的杜蘅依旧骄傲不减,只平静地望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杜棠却看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确实没有亲眼看见杜蘅对她的衣服做手脚。她只是根据前世的记忆推测得来,其实并不曾亲眼所见。 但是……那一刻,杜棠的脑子里闪过了前世杜蘅癫狂的笑容,那双死死盯着她的充血的眼睛,口里说着“我恨你!我恨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恨你对我那所谓‘无微不至’的照顾!”的样子。 杜棠艰难地点下了头去,恍惚中,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是我亲眼所见。” 这句话一出,杜夫人不由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她刚刚可真是怕棠儿会心软,放过这小贱人。 有了“人证”,也没必要再审下去,人人都知道杜家大小姐性情温婉平和,是绝不会撒谎的。 “来人,把杜蘅拖下去,关进柴房!”杜夫人直接挥手下了命令,而她身旁的杜父,只是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就此沉默了下去,没有再发一词。 杜蘅只静静地看了杜棠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无力的微笑,她闭了闭眼睛:“既然如此,母亲就容我自己走去柴房吧。”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辩解,只是想要挣脱身后婆子的束缚,纵然这样的挣扎会令她受伤,但是若是自尊受伤,她更不容许。 “好,松开她。”杜夫人撇了撇茶碗里的茶沫,眸里闪过一丝狠厉,却还是同意了杜蘅的要求。 两个婆子松开了手,严严实实地围在她身后,杜蘅笔直地走出主厅。 事情发展至此,倒是与杜蘅所想一般无二,并未超出她的预料。 她本就未曾想过今天能够全身而退。只要目的达到就足够了,临到跨门槛前,杜蘅不着声色地侧头,看见杜棠脸上的神情和攥紧的手指,她露出了个隐秘的微笑。 4.003.被放 那柴房极小极黑,一到了夜晚,妖风肆虐,这柴房四面透风,便像是侵入骨髓一般的寒冷,冷得让人牙根打颤。这里也没有任何可御寒的东西,不知这漫漫长夜可怎么过去。 杜蘅虽为庶女,从小就受过不少虐待与苛责,但终究也是小姐的身份,杜夫人不敢太过分。这小姐的身子骨是受不住这样的严寒的,若是多待上几天,只怕是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杜蘅也并不特别担心,杜夫人是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杜夫人是明白的,若是杜蘅死了,只怕杜夫人贤良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况且,死是极容易不过的,而这世上,多的是比死还要痛苦难熬的事情。 更深露重,虽杜蘅早有心理准备故意穿厚了些,却也禁不住这样的寒意入骨。 在将杜蘅关进柴房的时候,杜夫人故意没有说要关她几天,想必是为了给她造成不小的心理负担,让她内心深处产生惧怕,屈服于杜夫人,从此便像个废物一样,任她磋磨、恶待。 想必她也用这个手段对付过原宿主的母亲吧,那个杜父曾爱过的姬妾。只是,那姬妾即便被万般磋磨,最终也没有屈服,只是自尽了,却是留下原宿主,来面对这深如黑泥的恶意。 冷风不停地灌进这间狭仄的柴房,杜蘅抱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柴房的旁边便是马厩,伴着风还吹来一股牲口身上的异味,实在难以忍受。这夜深人静的,偶尔还有马打响鼻的声音,实在是太冷,杜蘅抱着膝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动,柴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黑暗中,只见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杜蘅下意识地去抓那东西,才发现这是床薄被子。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身体的寒冷让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这床被子,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然而这被子实在是太薄了,就算杜蘅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也压根抵挡不住这四漏的冷风和寒意。不过多少还是好了些,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久,杜蘅终于抓着被角靠着冰冷的墙壁睡了过去。 “给她送去了吗?”黑夜里杜棠的声音很轻,在得到丫头的回应之后,她“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吹灭了烛火,睡了下去。 即便有这么床薄被子,第二天的杜蘅还是不幸地感冒了。 她的一张小脸被冻得发白,嘴唇却红得异样,几乎睁不开眼睛,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冷得不行,就算到了白天,身体还是无意识地缩成一团,轻轻地颤抖着。 这不过才是第一夜而已。 不仅是受寒,一整天没有进食的她,如今愈发觉得饥饿。不过这种感觉,杜蘅倒是还挺习惯。在减肥的那段日子里,她曾有过三天不沾任何食物的记录。 虽然这具身体不太争气,但是锻炼出来的忍耐力还在。 饿着也没那么难熬,总没有这病魔缠绕来的难熬。 杜夫人除了给些冷水,便再没有给杜蘅任何东西。不过本来就生病的她,喝着冷水愈发觉得喉咙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想也知道杜夫人肯定是故意的。杜蘅低低地咳嗽着,却还是细致地喝光了碗里最后一滴水。 就这样,第二天也终于是熬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杜蘅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是拖着病体又熬了一晚。她紧紧地裹着被子,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像是快要死去一般,奄奄一息地缩在角落里喘息着。 素净典雅的裙摆迤逦而来,最终停留在这小小的柴房前,裙摆下露出一双精致的并蒂莲绣花鞋。裙角摩擦发出了些许窸窣声,杜蘅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响动,依旧闭着眼睛缩成一团,并无动作。 “蘅儿。”直到熟悉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依旧温柔清婉,却带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迟疑。 杜蘅费力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杜棠的身影,影影绰绰像是笼罩在迷雾中一般。杜蘅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如今她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甚至有了大大小小的创口,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她实在狼狈不堪,而杜棠则是妆容精致,装扮典雅地出现在她面前,高下立现。 杜棠的心中也有些复杂。 即便是裹着被子一副不像样的模样,但高烧令杜蘅的脸蛋和嘴唇都红得厉害,虽有些不自然,但她肌肤白皙赛霜雪,那鲜红的颜色就有如烈火一般,将她的容貌衬得愈发出尘了。如今杜棠站在杜蘅面前俯视着她,却没有已经将她踩进泥里的感觉。 “原是……咳咳,姐姐来,看我笑话的。”才说了两个字,杜蘅的嗓子就干痒得厉害,禁不住咳了两声。 语毕,杜蘅重又闭上了眼睛,侧过了头,一副不欲搭话的模样。 杜棠望着她拒绝的模样,叹了口气,本想离开,忽然间却听见了杜蘅再度开口:“现在,你……咳咳!满意了吗,咳咳!”杜蘅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闻言,杜棠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心中涌起各种情绪,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既令我在别人面前丢脸,又让我背上害你的黑锅,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杜蘅怀疑自己的血都要给咳出来了。不过这一番咳嗽之后,她嗓子也终于好了些,可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了。 杜棠心中不由一紧,无意识地攥起了手指,口吻却再也保持不了之前的温婉了:“你我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定是你做的!你又何必还要在此强言狡辩!”她的话说得又气又急,差点没保持住清雅温柔的形象。 “可姐姐你并未亲眼所见,”杜蘅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睁开眼看向了杜棠,一字一句道:“不是吗。”那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关系,杜蘅的睫毛沾染了些许夜晚的露水有些濡湿,那双眼睛却又黑又亮,眼皮轻轻一抬,那双眼睛锐不可当,就像是浸了冷水一般,令人无法直视。 杜棠被她看得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惊疑地看向杜蘅,这样的神态已经泄露了她确实未曾亲眼见过的事实。 “你……!”杜棠意识到自己竟在杜蘅面前落了下风,不由得有些气恼。她在杜蘅面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那方,却不想此时竟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一时竟有些不甘。 明明杜蘅都已经落得被关进柴房这样的下场了,为什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杜棠想不明白。 “那是因为姐姐,不,咳咳,杜棠,你从来只是将我当成可怜虫在同情罢了。”杜蘅讽刺地一笑,高烧让她的脸蛋愈发显得如血似的晕红,这让她身上的那股媚意愈发蓬勃,嘴唇红得像是在流血一般,这红唇一勾,那股气势几欲令人窒息。 “我……我没有!”杜棠不由有些慌乱,忙不迭反驳,却不自禁地结巴起来。 杜蘅没有反驳她,眼里却闪过一丝了然。 杜棠觉得喉头发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杜蘅继续道:“你只是觉得与我一起,你会更引人注目。你……咳咳,说是不忍,带我出席聚会,咳咳,但其实你只是对,进不去圈子的我,与你之间,咳咳,的天壤之别,而觉得优越,罢了。” “不……不是的!”杜棠变了脸色,瞪向杜蘅。可她这一瞪视,更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而气急跳脚一般。 明明杜蘅是关在柴房里的那个,为什么她觉得反而自己变成了笼中鸟?杜棠心里发苦,却禁不住反问自己,她在与杜蘅相处时,是不是真是如此? ……杜棠无法否认。 她确实对杜蘅有过同情、可怜这样的情绪,也……确实因为对方被冷落、低她一等而有过瞬间的优越感。 但是……但是这样的情绪,她应该从来没有对杜蘅流露…… 应该没有?应该……吗? 她真的没有流露过吗?杜棠忍不住这样反问自己。 一时间,杜棠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那时候的杜蘅就已经被杜夫人厌恶不喜,那时候杜棠就拿出自己的玩具分享给她,两个人一起玩。 但是,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杜蘅会被挨打。而她,只能在旁边看着,连哀求都不敢。毕竟那时候的杜夫人对她是极其严厉的。 后来,她们长大了,杜棠便将自己的首饰拿出来送给杜蘅戴。那时候,她欢喜地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那些首饰光华闪耀、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而她,则是骄傲又开心地对杜蘅说:“这里的首饰你随便挑,你是我的妹妹,喜欢什么就拿吧。” 而杜蘅呢?那时她穿着一件过时的、破旧的袄子,别着一根朴素的猫眼簪,她望着那些首饰,只是那般局促又匆忙地摇了摇头,然后提起裙角就离开了杜棠的院子。 再之后……好像杜蘅就变了,变得与她亲密了,却……仿佛也隔得更远了,好像再不曾对她打开过心扉。 不知怎么的,想起上一世这些模糊又遥远的片段,杜棠却觉得记忆更清晰了。 那时候杜蘅不安攥紧的手,眼角的濡湿,倔强地抿唇,一幕幕出现在杜棠的脑子里,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跑了。 就像是落荒而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不该是她的错的,她不能对杜蘅心软的。上辈子杜蘅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够忘! 杜棠狠狠地摇了摇头,希望能摇去这些不切实际的、令她动摇的思绪。但愈是不想去想,这些思绪却愈是纠缠着她,让她忍不住地一再回想。 第四天。 “母亲。”杜棠一早便到了杜夫人房里请安。 杜夫人一见她便喜笑颜开,眼尾的细纹温柔地弯起,嗓音柔和:“来,到母亲身边来。”杜夫人伸手拉住杜棠合在身前的手,温柔地轻抚,眼眸中漾开了柔和。 杜棠却不由地恍惚了一瞬。 母亲……可曾对杜蘅有过一次的和颜悦色呢?好像从来都是板着脸训斥、责骂、罚跪、挨打……从来没对杜蘅有过一次的关怀,有过一丝的温柔。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但因为对母亲的孺慕之情,让她选择地忽视了这些,只是想着她对杜蘅好一些就好了。但她所谓的这些好,却更像是梗在杜蘅喉头的一根刺一般,只会令杜蘅更加难受。 “母亲,杜蘅生病了,如果不管不顾的话,恐怕……”杜棠抬起脸来,对上杜夫人一霎变得惊讶探究的目光,杜棠却并没有露出异样,只轻声道:“恐怕会影响母亲您的名声。” 杜夫人的目光立时变得慈爱温和,她笑了起来:“我就说棠儿怎的无故替那小贱人求情。棠儿说的对,若是她死了倒也是个麻烦,那么便把她从柴房里放出来罢,可别死在里面,平白污了我杜家的名声。”杜夫人的口吻冷漠得令杜棠心惊,她忍不住侧头看向杜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冷漠和厌恶,一谈起杜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难以忍受地憎恶——明明她刚刚还那样地温柔,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如今杜蘅还在风口浪尖上,如果就这么死了,杜家也得惹上满身腥!更何况,让那小贱人死在柴房里?那也太便宜她了!还有那满城风雨等着砸死她呢,怎么能便宜她让她就这么死了? 杜夫人眼睛一眯,一招手便唤来了贴身的婆子,让她将杜蘅从柴房里放出来。 杜棠在广袖里捏紧了手指。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法那样纯粹地憎恨着杜蘅了。 5.004.因果 即使已经不能再那样纯粹地憎恨着杜蘅,但杜棠不可能轻易忘记上辈子杜蘅对她做的那些事,也不可能原谅,她依旧对杜蘅抱着深深的戒备。 不过,远远地看着虚弱的杜蘅被婆子冷漠地从柴房里拖出来时,杜棠还是忍不住会想,这还是上辈子那个一步步将她踩进泥里的人吗,现在的杜蘅,好像快要死去一般。 丝毫不见上辈子那般张牙舞爪的得意模样。 杜蘅感觉自己确实是快要死了。她现在是又饿又冷,身体还在发烧,让她整个人像是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感觉好像在朝无底深渊一直坠落、坠落。 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意识在一片混沌里徘徊,找不到出路,她时而是以前那个陷入低谷的杜蘅,无数次撞墙,无数次碰壁,找不到出路。时而又是饱受虐待的杜蘅,即便使尽阴谋诡计,也要抢杜棠的东西。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杜蘅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那张熟悉的小破床上,而她的贴身丫鬟梨儿则跪在她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一见到她睁开眼,这小丫头顿时吸了吸鼻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 “小姐!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担心死梨儿了。”她一叠声地叫着“小姐”,一双杏眸里还含着眼泪,十分楚楚动人。 当然,她……抓人的手劲也实在是大得要命。 杜蘅被她使劲拽拉着手,顿时扭曲了眉毛,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见状,梨儿更加紧张,忙不迭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吗?你告诉梨儿,梨儿去叫大夫!” “梨儿,你……捏得我……很疼……”杜蘅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着牙一字一句地强调。 闻言,梨儿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立时松开了手,这时杜蘅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狼吞虎咽地喝着梨儿煮的粥时,杜蘅不由感慨,人还是得吃饭,减肥果然还是不能光靠饿的。 活着,能吃,就是好啊! 在一口气吃完三碗粥之后,杜蘅摸着自己依旧平坦如初的小腹感慨: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平时她压根都不敢吃这么多,然而还是胖。 而这位,显然就是吃不胖的类型。只不过,想必原主平时总受虐待,也吃不上太好的东西,体型才这样纤细吧,甚至就连杜棠都要比她丰腴些。 就是因为这份纤细,她才艳丽得惊人。就算上镜胖十斤,她也会是相当苗条的美女。 杜蘅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令人艳羡的脸,不由痴了。 即便是当初郡主赏花宴上的那些人,因为她庶女的身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而沾沾自喜时,估计心头也是不甘的吧——对杜蘅这样盛极的美貌。 在她们觉得自己够端庄、够清雅的时候,杜蘅很“俗”,却俗得太美。无论是怎样的女人,对于这样的美丽,都是抵挡不住艳羡的。 之前在柴房的那场与杜棠的戏,杜蘅自觉自己还是挺入戏的,不然杜棠也不会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了,像是整个人的三观都被颠覆了似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一切都是因果,同样也是杜蘅用来翻身的转折点。她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受到折磨了,但是,这些当然也要得到最大的回报,才不枉这番折磨。 她所想要的回报就是,和杜棠解开死结的机会。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引起杜棠的深思和愧疚。第二步嘛,就是加深她的歉疚,令她下意识地对寻求对杜蘅的理解。 说起来,杜蘅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杜棠自己也难辞其咎。有关于虐待,不只是加害者有罪,作为旁观者的杜棠同样脱不了干系,她是同罪的。 而杜蘅,只是在引导她发现这一点。 杜棠是个聪明人,柴房那一次对话之后,很明显她多少已经有所察觉自己是有责任的,所以之后这几天她都一直在避开杜蘅。 杜蘅倒也不着急,并没有找机会刻意接近杜棠。毕竟这样的当头棒喝有那么一次两次就够了,频繁的接触并不会有所助益,反而会让杜棠警惕她又有什么坏心,只要找找机会多与她打几个照面,勾起她的思绪便好。 像她们这样刚跻身清贵行列不久的世家,自然是急于培养子女气度的。杜家的女子,无论嫡庶,在及笄之前都是有女夫子来府上教导的。杜蘅与杜棠年龄相差无几,杜夫人又是个好面子的,绝不会让别人找到机会说她苛待庶女,于是两人便得女夫子一同教导。 一月之内,两人少不了有个十数天要一同上女学的,这是想躲也躲不了的。 杜蘅上的这女学,是请女夫子来家里授课的。这女学里的门道且深,不仅有女夫子教授识文断字、诗词歌赋、《女诫》《女德》等,还有请来技艺高超的绣娘来教授她们女红。甚至于,对待杜棠,杜夫人还亲自教授管理中馈、账本等等。 这时代在压抑女性的同时,又对女子的要求挺高。所谓真正能“上得厅堂”的女性,不仅是要通文墨、懂吟诗作对,还要求精通女红、礼乐,甚至连厨艺、歧黄之术等都得有所涉猎,才能算得上是大家闺秀,颇有点男子也要文武双全的意思吧。不过杜蘅看来,女子要学的可比男子多了去了。真不知道这些男子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还要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来压抑女性。 对于杜家这样的新贵世家,看来是致力要将杜棠培养成大家闺秀了,这才会管束如此严格,连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求着她,束缚着她。 不过也是个被时代束缚的可怜人。 第二天就得上女学课了,杜蘅准备出府置办些纸砚笔墨和绣针绣布。好在时代风向想要拘着女性,但不过是刚刚开头,还没严苛到阻止女人出门的地步。当然,对大家闺秀的教育自然是要少出门为好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们一般都不怎么出门——比如杜棠,就算出门也得戴上面纱、幕篱等。 这也练就了大家其实都挺无聊的,所以没事就喜欢拜访拜访闺蜜,说说八卦小话。想必杜蘅的事情,也是这么众口相传而传出去的。这些女人,家中有兄长小弟的,多多少少都会这么提个几嘴,那些个男子又有几个是浑的,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作为谈资取笑。 于是耳口相传,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如今今上贤德,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五谷丰登,就算多少有几个偏远的难民州县,但也惊扰不到这远在天边的京城,京城里的新鲜事实在是不太多的。这京城也是太无聊了,所以杜蘅这点八卦才会经久不息地传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停息。 杜夫人预料的倒是没错。杜蘅在郡主赏花宴上的行为,确实算得上是引起了满城风雨。 杜蘅是没戴任何面纱、幕篱出门的,她不屑,也嫌麻烦。更何况,现如今的这张脸她实在是喜欢极了,想不出任何要遮住它的原因。 她这一出门,实在是引人注目极了。 不过引人注目这种东西,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杜蘅,都已经是十分习惯了。想要生活在镁光灯下的人,要的不就是引人注目么。 杜蘅并没有叫马车夫载她,有了杜夫人的示意,她要起用马车可不那么简单了。杜蘅也不想为难对方,便自己徒步出了门。 对于她这样不改头换面,也不遮掩面容的行为,梨儿是极为担心的,她想要自告奋勇代替杜蘅出门,杜蘅却拒绝了她。 “梨儿,我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不出门的,不是吗。”她微笑着,语气却不容拒绝。“逃避不是办法,我总得面对。” 梨儿没办法,却执意要跟着杜棠一块出去。无奈之下,杜蘅也就同意了。 一主一仆路过之地,四处都引来议论纷纷。 “这不是杜蘅么?在郡主赏花宴上脱了外衫的那个?” “天哪,做出了这等丢脸之事,她怎么还敢露面的?” “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糟透了吗,真不知道有哪家还愿意上她那儿提亲。” “我若是她,想必都已经自尽了,怎的还敢上街招摇。” “区区庶女,果然脸皮太厚了,这般名声,恐怕没有男子敢娶她了。” “一日为庶,可不祖祖辈辈都得是庶么~” 那些羞辱讥笑的声音丝毫不顾杜蘅还在当场,大声叫嚷得杜蘅自己也能听个清清楚楚。梨儿气急,本想找她们理论,杜蘅却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面对这些羞辱,杜蘅倒也淡定,原主也是习惯了的,毕竟从小的罚跪和挨打确实不少,还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的。杜夫人的□□几乎是每时每刻,于是也养就了原主这般倔强不服输的性子。似乎是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梨儿放弃了理论,颓丧地垂下了头,像是有些不甘心。 看着梨儿如此神情,杜蘅不由轻笑了一声。如果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不甘痛苦的神情才是输了呢,看见她痛苦,他们才会觉得更快乐。而杜蘅,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似乎是因为杜蘅这样的平静愈发让人着恼,又或者是因为杜蘅的无视令他们更加放肆,这议论声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嘻嘻,听说她出这事儿,是她原想害自个儿的嫡姐,最后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咦你怎的知道的?” “我家有小厮与杜府上的小厮交好,听说杜蘅这几天都是被关在柴房里自省呢!” “啊?真的假的?” “杜家大小姐承认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哎呀,还真没想到这杜棠看上去温雅,手段用起来还挺狠。” “对待这样不乖的庶妹,不用这样的手段,岂不是得叫她骑到头上来了?” 这一次,杜蘅没有再忍下去,而是直截了当地走到了说话的那四名少女面前。 她走得不快,一步一步之间的停顿令人心惊,脸上也没带什么表情,再加上那张美得摄魂夺魄的脸,气势十分惊人。她这一步步走得有如雷霆万钧,令人莫名紧张,那四名少女全然被她美艳逼人的气势压倒,竟都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那为首嬉笑的少女也不自觉地有些瑟缩,却又不想在这么个庶女面前掉面子,硬是站稳了没有后退,在杜蘅离她还有三步时,率先逞强开口:“杜蘅!你、你想干嘛!这可是京城大街上,莫不是你要动粗不成!” “我并未动粗,动粗的是你。”杜蘅表情淡淡,望着她勾起了个嘲讽的笑,“你不懂吗,用言语伤人也是动粗的一种……更何况,你作为‘大家闺秀’,这是不是犯了‘两舌’之戒?”她特意强调了“大家闺秀”四个字,丹凤眼一挑,那冷漠戏谑的流光,就像一柄剑一般,明亮锋锐。 被这样一抢白,那少女终于绷不住面子了,被人说中她自己也不守女德,令她登时涨红了脸,“你”、“你”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毕竟是比不得杜蘅牙尖嘴利。 杜蘅却微微一笑,愈发逼近了她两步:“怎么了,柳大小姐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令人太有压力,柳大小姐终于扛不住杜蘅的气势,忍不住退了一步,这一退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小石头。她本就神思恍惚,这下更是没稳住,一声尖叫后,人就跌在了地上。 杜蘅倒是没想到这个发展,她蹙了蹙眉,刚准备伸手去扶摔倒的柳大小姐,一个清亮正气的男声却横空插了进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的当街欺负人!” 杜蘅:“……”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台词? 6.005.十二 刚刚横插/进话来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刚想开口指责杜蘅,却见杜蘅压根没看他,且已经伸出手抓住了倒在地上的柳小姐,根本都没有理会他,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柳小姐被杜蘅这突然的一抓差点给吓得魂不守舍,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另外的三个少女也都愣在了原地,这事态发展太快她们也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们反应过来,杜蘅已经抢占先机了。 杜蘅第一时间将柳小姐扶坐在路沿边,自己则在她面前蹲下,右手自然地握住了她的脚踝。温热的肌肤碰触到她脚踝,柳小姐下意识的一个瑟缩,想躲,却被杜蘅牢牢抓在手里,挣脱不开。 杜蘅俯下身来,神色十分认真地凝视着柳小姐脚踝处的红色,她睫毛长得快碰到对方的脚踝了,这让柳小姐觉得十分尴尬,除了贴身丫鬟,她还从未与人有过这样亲密的碰触,一时间脸都涨红了。 那男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心中顿时有些着恼,挤开那三个少女就想说话,却被杜蘅直接以一句“你先别说话”给拦在了身后。 杜蘅此时全副心神都在柳小姐身上。她握着柳小姐的脚踝轻轻地扭动着,一边动一边询问地看向她:“疼吗?” 杜蘅的睫毛又长又卷,眼睛明亮犹如明珠生辉,美色当前,不分性别。柳小姐不由得忘记了刚刚还和杜蘅针锋相对,咬着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直到杜蘅将她的脚踝偏向右边时,她才轻蹙了柳叶眉,低声“嘶”了一声,叫了声疼。 杜蘅又试探着动了几下得到不疼的答案后,轻轻放下了柳小姐的脚,手也松开了她的脚踝。 “没伤着骨头,没什么大碍。”应该是软组织损伤,杜蘅想。“不过,柳小姐最好还是去医馆看看,敷些药吧,应该是扭着了。” “你们还看着干嘛,不扶柳小姐过去么?”杜蘅站起身,转头朝那三名傻愣愣站在后面的少女,不由蹙眉,很是自然道。有两个如梦初醒,也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个庶女,像是她随身丫头一样应了一声就要去扶柳小姐,另一个倒是聪明些,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目光变得诡谲冷峭,她故作愤恨道:“柳小姐如今变成这样还不是杜蘅你害的吗?现在又何必在这里装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她这一招明显的借刀杀人,虽然低级了些,但对于刚刚被杜蘅的举动诓得一愣一愣的柳小姐三人,还是够用的。更何况,那两名少女想起自己竟然无比乖巧地听从了杜蘅,顿时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果然,柳小姐想起了之前与她的龃龉,不由得冷笑一声,刚想说话。 “果然是你欺负人!”那男子却是终于寻了机会插/进话来,打断了柳小姐的话,还理直气壮地将脸凑了过来,与杜蘅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杜蘅才看清这男子的容貌。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是少年合适,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俊秀可爱,肤色偏白,肌肤细嫩,这般天真任性,一看就是锦衣玉食长大,颇有些吃软饭的小白脸的意味。 在看见杜蘅的脸时,那男子不由一怔,又想起方才她被那少女直呼“杜蘅”二字,当即脱口而出道:“你就是杜蘅?!” 在他这一声惊呼之后,杜蘅不由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看见杜蘅探究的眼神,少年也发现自己失言,轻蔑地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欲多说。 见状,杜蘅也不太想理他。倒是以柳小姐为首的四名女子显然是认识他的,刚刚因为杜蘅“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们几个也没注意到这少年。等她们注意到的时候,柳小姐首先红了一张脸,嘴里嗫嚅着喊了一声“十二……”,她还没喊完,那少年就连忙竖起了食指轻轻“嘘”了一声,于是柳小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立刻便闭口不言了。 “我是杜蘅,你又是谁。”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杜蘅不动声色,只冷淡地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其间媚色毫无做作、浑然天成。 “咳咳,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名侠客!见你欺凌……”那少年不为所惑,清了清嗓子,一派凛然正气地开了口。 “不说算了。”眼见着这位还有一大串的说辞要接上,杜蘅甩了个白眼,转身想走。 “喂!”那少年气急,哪里有女子在他面前敢这般摆谱的,这杜蘅还是头一遭!没想到她性子竟这样干脆,说走就走! “我是杨懿!”一不小心,少年忍不住就喊了出来。听到这话,杜蘅的脚步顿了顿。 杨懿这个名字她记忆中是有的,然而这并不是个真名,再联系上柳小姐嘴里的那个“十二”,她也已经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是十二皇子景懿。 这位皇子如今不过十六的年纪,他成熟的太晚,正常十三四的小孩是狗都嫌的年纪,这位也不遑多让,是个名副其实的熊孩子。 十二皇子出生的时候太史令夜观星象说是有福兆降临,本是式微的紫微宫复亮了起来,而之前身体状况不佳的皇帝,在这位十二皇子出生之后,身体竟突然健康了起来,甚至比生病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了这一遭的经历,这位十二皇子就有如福星降临,从出生起就深得皇上喜爱,刚出生就获封了郡王,留在宫中长大。 这位十二皇子的母亲出身并不是太好,九五之尊的位置也落不到他头上,党争更是纷扰不到他,他从小就是抓蝈蝈斗鸡一路纨绔长大,十三岁的时候迷上了各种游记话本,从那时候就梦想着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皇帝除了不让他一个人出去,其他什么都能同意,要星星要月亮都能巴巴地给捧到眼前。 只有这点不同意,任这十二皇子怎么哭闹也不成。 于是十二皇子只能勉强带着侍卫,在这京城里偶尔来上这么几出“英雄救美”、“惩恶除奸”之类的戏码来过过干瘾。 这三年过去了,十二皇子的这个兴趣爱好还是没改。 京城里也多是安排了配合他出宫时间和地点的各种“事件”,反正凡事就是要顺着这位大爷的心思。 几乎全京城的人都顺着他,因此柳小姐也能认出来这位经常露面的十二皇子。 至于杜蘅?杜蘅才懒得管他。 就算是原宿主,也是向来不关心皇亲贵戚的,她一开始的愿望很简单,就是一定要为妻,决不做妾!以她庶出的身份,要成为达官贵人的妻,是决不可能的,因此她也就寄希望为其他普通人身上了。 只可惜,杜夫人恨她、折磨她,她因此才扭曲了想法,一念之差,恨上了杜棠,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看着杜蘅顿了顿脚步,这十二皇子景懿本来还有些得意的,没想到对方压根没回头,停了一下之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他顿时气急败坏。 杜蘅的名字他能叫出来,自然也是因为羽乐郡主的赏花宴。羽乐郡主也是个我行我素、崇尚自由的任性娇蛮女子,景懿与她一拍即合。从此狐朋狗友、狼狈为奸,在谈到宫廷束缚,四方掣肘,不能远走江湖寻求自由这方面,简直就是惺惺相惜,兔死狐悲的。这样相处下来,倒也有几分革命情谊。 在听见羽乐郡主说这个杜蘅比她还嚣张,比她还显眼,甚至还毁了她的赏花宴时,景懿原本还因为她气得牙痒痒还乐不可支,但看到羽乐郡主恼了时,他自然便答应了她,下次若是他遇见这扰了羽乐郡主赏花宴的女子时,定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还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人还自动撞上来了。 在第一眼看见杜蘅时,景懿还没太反应过来,毕竟他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话本里的江湖上,他深深羡慕着那种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热血与自由,所以对于女人的容貌他其实并不敏感。 还是在与杜蘅四目相对时,这样近的距离下,景懿被她那种漫不经心、自然流露出的姝丽震了一下,再想到刚刚有人称她为“杜蘅”时,他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好啊,如今这女子不仅毁了羽乐郡主的赏花宴,甚至还敢当街无视他!景懿往她身上加了七八条罪名,再想起杜蘅令人失神的美貌,他顿时想到了话本上那些坏得让人牙痒痒的魔教妖女。 景懿一向任性惯了,又是自我中心,从不考虑他人感受的类型。他眼珠子一动,计上心来,右手一伸便抽出自己别在马身边的鞭子,柳小姐四人见十二皇子出手,登时退到了一边,毕竟这位皇子的受宠程度她们可是亲眼看见的,再怎么也不敢迎其锋芒。 景懿手一抖,鞭子“啪”地一声朝着杜蘅抽了过去。 景懿倒也不是真想抽女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杜蘅罢了。这突然的一鞭,最后砸在了杜蘅的身畔,突如其来地“啪”地一声响,确实吓了杜蘅一跳,身体的本能令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鞭子这种东西,她实在接触得太多了,甚至这具身体都有了阴影——杜夫人没少用鞭子抽她。 这些人,和杜夫人也没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里,杜蘅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她狠狠地攥紧手心,猛地转过身来,沉着脸一步步地朝着景懿走了回去。见她转了身,景懿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用鞭子柄一下下地捶着手心,一脸的得意洋洋:“哼,可得到教训了吧?” 杜蘅走到景懿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莫名的,景懿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干、干嘛?” “刚刚你说你是侠客,你手持武器这样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就是所谓的侠义?我看,你不过是个逞凶斗狠的小喽啰罢了,在这里装什么侠客。”十二皇子刚刚自称侠客,这时候却成了杜蘅打他脸的把柄。而她讽刺地一勾唇,再加上与十二皇子相差无几的身高,更令她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尤其是她说的还很有道理的情况下。 “你!”景懿被她说得涨红了脸,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慌乱之中他想起了羽乐郡主的赏花宴,只想着反驳杜蘅,便口不择言道:“你身为女子,竟在赏花宴上脱了外衫,简直就是水性杨花,不要脸!” “哦。”杜蘅冷漠地应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十二皇子的腰带。她这一下来的突然,又用上了十分的力道,十二皇子的腰带“嚓”地一声被她硬生生地给拽了下来,于是景懿的外衫就这样轻飘飘地掉了下来,落到了地上,露出了里衣。 杜蘅扬唇一笑。这次倒不是讽刺的笑,而是开心的笑。 她这一笑起来,有如枯木逢春,铁树开花,那媚色有如满园春/色,令人忍不住痴迷、流连。就算是十二皇子这般不通男女之情的少年心性,也不由得为她容貌所迷。毕竟是人,多少都会痴迷皮相。 杜蘅微微歪着头,红唇轻启,笑意盈盈:“这下,你也水性杨花了,挺不要脸的。”她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她这话音刚落,这里明明还是京城大街上,却顿时没了声响,万籁俱静。 7.006.意气 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景懿几乎目瞪口呆,他反应过来后,这才手忙脚乱地抓起外衫穿在身上,七手八脚地系上腰带。他从没想过这女子竟如此不知廉耻,竟敢在大街上当街扯男人的腰带! 她究竟受的是什么教育啊! 景懿的脸涨得通红,他抓起衣服后不可思议地盯着杜蘅,连说话都不由结巴起来:“你……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你这样成何体统!简直不知廉耻!”他气得连耳朵都红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 杜蘅勾唇,邪邪一笑:“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景懿怒道:“你这女子!怎么能在大街上对男子动手动脚?更何况,你怎能将我与你相提并论!”居然说他是“水性杨花”?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我与你,男子与女子,又有多大的区别。”杜蘅眼尾上扬,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你不是自称为江湖侠客么,怎的?这江湖儿女,还要拘泥于这些形式规矩?”她静静地撇了景懿一眼,转身欲走。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江湖儿女也不是这个江湖法的! “当然不同!”景懿被杜蘅反驳,心里不甘,又不想杜蘅就这样离开,一伸手就抓住了杜蘅的肩膀。 杜蘅一回头,蹙眉看他,冷冷道:“松手。” 景懿被她一瞪,莫名的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无礼!我大祁以礼治国,信奉儒家学说,当……” 景懿话还没讲完,就见杜蘅似笑非笑地抢了白:“你好像也没对我以礼相待,杨懿。” 闻言,景懿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杜蘅歪了歪头,一派好整以暇,斜眼看他:“你说我水性杨花,可是你亲眼所见?” 景懿有些迟疑。这自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虽我并非亲眼所见……” “你口口声声说信奉儒家学说。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想来,你也不过道听途说之辈是也。” “十……杨懿公子虽未亲眼所见!我们可是亲眼所见的!”柳小姐一行四人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率先站了出来。杜蘅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开始就下她套的搅屎棍。 “是吗?那你们亲眼看见了什么呢,你们亲眼看见我水性杨花了?”杜蘅聪明地转换了概念,她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我裸/露肌肤罢了。孔孟学说可没说,女子不能裸/露肌肤的。”她微微一笑,眸中凌厉之光顿泄:“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你们认为的,可不能强迫我如此认为。我既觉得此等装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了,却不是你们能拿来置喙的!” 她这句霸气的话一出,那女子顿时退了一步,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搬出了儒家学说,一时之间被呛住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犹豫,不太敢接话,毕竟之前的柳小姐还被她说成犯了“两舌”之戒。 “你这女子,怎的如此伶牙俐齿。你这不也是犯了‘两舌’么。”景懿在一旁接上了杜蘅的话。 闻言,杜蘅翻了个白眼:“孔子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这位侠客,你就别和我女流之辈再计较了吧。”她这争辩放弃得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杜蘅冷淡一笑,趁着众人目瞪口呆之时,转身利落地溜了。 她懒得再和人争论,不耐烦地丢下这句话便率先离开,那般不羁。而被留在身后的景懿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见她毫不犹疑地离去,自然觉得火冒三丈,毕竟他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曾对他如此甩过脸子? 不过即便是心生怨怼,景懿在离开之前,还是脸色很差地对柳小姐那四人警告道:“今日之事,决不许你们说出去!” “你们几个也是!连父皇母后都不许说!”他怒气冲冲地拿起鞭子指着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你们要是敢说出去……”他眯起眼睛逡巡了一圈,手上的鞭子往地上一抽,“啪”地一声脆响,他脸上的神情冷酷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说完后,踩上马镫,一声“驾”后,翩然离去。 这是他和杜蘅之间的恩怨,容不得别人插手。 景懿咽不下这口气,但还没有到需要父皇母后帮他出手的地步——那就变成仗势欺人了。这是他最不屑做的事情。景懿偏要自己动手,教她对自己心服口服! 吃了这一瘪之后,景懿马不停蹄地就走了。既然是在论礼战儒这方面失败了,那他要去找当代大儒来声讨她,叫她不得不对他服气! 景懿本来就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他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只一心想赢过杜蘅,叫她对自己服气。 倒是一旁的侍卫对他这样的风风火火一惊一乍惊讶不已,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 “殿下这该不是……”看上这姑娘了吧? “殿下的事情,你少说话。” 几个侍卫没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了这位难缠的殿下身后。 且不说景懿去搬救兵去了,杜蘅早将此插曲忘在脑后,买了东西就回了杜府。 回程的路上,梨儿还一路在抱怨那男子怎的如此轻浮,轻易就碰她家小姐的肩膀。当时梨儿被那鞭子吓得都浑身发软,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等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被人轻薄了。梨儿撅起嘴揉了揉屁股,只恨自己没出息,怎么没冲上前去救下自家小姐,这男子怎的都如此粗鄙无礼的? 杜蘅微微一笑,叫梨儿不必再多加抱怨。 不想,杜蘅这一回门就见杜棠在偏门不远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杜棠无意地一转头,在后门处看见杜蘅正好进门,这四目一对,杜棠更觉尴尬,然此时转过头去已经有些欲盖弥彰,只得僵硬地在原地站着。 眼见着杜蘅朝自己走了过来,杜棠无意识地绞紧了手指,无端地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姐姐莫非是在等我。”杜蘅走到杜棠跟前,态度并无热络,只冷冷淡淡的,像是例行询问,全无之前装出来的热络殷勤。 杜棠愈发觉得尴尬,但是却安心了些。毕竟杜蘅冷淡,就说明她应当还并无所图。 “我……我知晓母亲定会克扣你的用度。”杜棠有些不安地游弋了视线,清了清嗓子,突然掏出了一个锦袋,别开了眼:“这个……给你。” 杜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姐姐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要说让我不要怨恨母亲,然后依旧无视,只叫我拿你的施舍便罢了?”杜棠见她态度带刺,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没想到杜蘅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往回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过了那只锦袋。 “我收下了。”杜蘅将锦袋收入怀中,目不斜视地从杜棠身畔走过。而梨儿则是在一旁怯怯地行了一礼,跟在了杜蘅身后离开。 杜棠还伸着手僵硬在原地。 不知多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杜蘅却已经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看不见人了。 杜棠突然发现她的院子离后门不算太远,已是接近杂扫仆人所住之地,而且竟如此破败简陋。除了粗使杂役,贴身丫鬟竟只有梨儿一人。想起自己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各自掌管着连她都记不清数的小丫鬟,杜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突然忍不住想,上辈子她的那些关心,是不是真的像杜蘅所说,流于表面。又或者,她对杜蘅,只是“施舍”? 一想到这里,杜棠心中蓦地涌起了些许冷意。 此时的杜蘅正坐在自己房里,抚摸着新买的绣布发呆。 没有剧本的演绎真的很难,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杜蘅揣摩得对不对。杜蘅,杜家庶女,排行第二,虽然饱受虐待,但自尊心奇高无比,倔强,死心眼,不服输;小心眼,睚眦必报,以怨报怨,绝不会轻易原谅他人;敏感,对于他人的示好第一时间抱有警惕。当然,她也是极聪明的,懂得如何明哲保身,懂得能屈能伸。像十二皇子这样的权贵,想必她是不会招惹的,会选择避其锋芒的。 不过,杜蘅之所以招惹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要名动天下,得人人艳羡,还非得借助这位十二皇子打开缺口不可。 十二皇子心性懵懂,少年心性,还不通男女之事,然他意气风发,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必定忍受不了被人反驳,落了他的面子。他定是要找回场子的,但是以他的性子,他也绝不会求助于皇权,甚至会明令其他人不得告知皇上。 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的。如果动用皇权,那便是强迫,那便是以权势压人。对于这个迷恋江湖话本的少年来说,可就失了“道义”和“侠气”了,为他所不齿。所以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来击败她—— 而这位十二皇子能找的法子有限,无非是找入世大儒来帮他的忙。 对于儒学,杜蘅在清华里修的虽是理工科,但对这方面十分有兴趣,所以颇下过一番工夫学习。甚至还去北大进修过一段时间,被北大教授直呼心痛,问她为什么不上北大修习中国古代文学。 不过,对上这些儒学大家,杜蘅还真没太大的把握。但这也是针对其他儒学问题而言的,而关于女性独立的问题,儒学提到的不多,而且争议性极强。当时杜蘅甚至以这个论题与北大教授有过一次辩论,而最后,她赢了。 虽然当初,北大教授吹胡子瞪眼说她“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杜蘅确实擅长见招拆招。 当时,他以《女德》为据,她却大谈古往今朝那些女性风流人物,无一不受《女德》所束,甚至找出《女德》中矛盾之处,一一进行论证,再大谈既以礼治国,那“礼”之一字必得佐以帝王之策,打压女性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引经据典,令人无力反驳。 对于这场辩论,杜蘅虽不说十分的把握,七分却是有的。 除却此事,乞巧节似乎也要近了。 而这乞巧节,似乎就是杜棠大放光彩的第一次机会。然而,为了名动天下,这样的机会,杜蘅也是不能放过的。 8.007.战帖 十二皇子递帖子拜访杜家的时候,杜蘅与杜棠正在上女学。正巧,女夫子在讲儒学,正讲到《论语》里的有子曰:“信近於义,言可复也。恭近於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由此可见,‘礼’之一字,贯穿古今,是何等的重要……”女夫子的总结还没做完,杜夫人就不得不打断了她。 十二皇子这等贵客上了杜家府邸的门,实在让她有些诚惶诚恐。 杜家固然是新贵,不过杜父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员,这正一品、从一品的官员还多的是,怎么轮到十二皇子递帖子拜访杜家了?这杜父也不在府上,十二皇子递帖子也是递给的杜夫人,这说明是来拜访女客的。 家中适婚的女子不过是杜棠和杜蘅,她的二女儿杜茵才不过十岁,想来十二皇子也不可能是为了杜茵而来。 难道是……为了杜棠而来? 在接过帖子之后,杜夫人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脑洞,而一想到杜棠,她眼睛一亮,愈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杜棠可是她的嫡女,身份自然比杜蘅尊贵不少。更何况,十二皇子与羽乐郡主交好,可见郡主赏花宴上他有可能是来了一趟,然后就在那时候看中了杜棠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儿杜夫人就有些激动了。若是杜棠被十二皇子看中,以杜棠的身份,做个正妃也不能算是高攀,那以后的尊贵可真是想都不敢想!更何况,十二皇子不涉党争,现如今又得皇上宠爱,届时即便皇上殡天,太子即位,也绝不会找十二皇子的麻烦,说不定他会是最尊贵的亲王,届时自家女儿以后岂不是富贵荣华,一生无忧? 一想到这儿,杜夫人登时喜不自胜,立刻到偏厅打断了上女学的二人。 女夫子被打断还有些不悦,她虽是被请来的女夫子,但自是有些清高的。不过杜夫人言辞诚恳地解释了贵客突然递帖子拜访,不好叫贵客久等,实在是不得已打断,女夫子也就和颜悦色了下来。 “既然有贵客名帖相邀,那你们便去吧。”女夫子淡淡地点了点头,许了她们离去。 “谢夫子。”杜棠杜蘅相继行礼,杜棠走在前面,杜夫人心头只有杜棠快要成为皇子妃的喜悦心情,也顾不得找杜蘅的麻烦。倒是杜蘅顿了顿,对身后的女夫子说,“等回来小女想请教夫子,对于孔圣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怎样的看法,可否。” 女夫子本玉身长立,表情淡淡,颇有种令人心折的高雅气质。如今听见杜蘅这样一问,不由一愣,还未回答,只见杜蘅福了福礼,微笑着离开了。 女夫子望着杜蘅离去的背影有些怔忡,依稀间,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杜蘅与女夫子的这一小小插曲杜夫人并没有在意,她现在满心都是杜棠的事儿呢。 杜夫人带着杜棠与杜蘅落座在屏风后面,自己则走出来笑吟吟地向十二皇子行礼:“殿下,奴家的两名女儿便都在这儿了,不知殿下是缘何驾临杜府?” 十二皇子在杜蘅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安分了,见她低眉顺眼地跟在杜夫人与杜棠身后,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奇怪的心情来。 像是……有些生气,还有些不甘心。明明是这么凶的女人,在别人面前怎么就这样乖了?明明她原本就不是这样乖的……莫名的,景懿竟还觉得有些失落。 弄不清楚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复杂心情,景懿不由有些烦躁。 只见杜蘅的面容一晃而过就消失在屏风后面,景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屏风瞧,瞧来瞧去也只能看见两个个模糊的人影子,颇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也没听清杜夫人在说些什么,只不经意地“啊?”了一声。 明显就是心神并不在对话上。 杜棠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并未见过这位十二皇子,想来,对方也定不是来找她的。本来在来主厅的路上,杜棠就想要提醒杜夫人的,但杜夫人只一直喜不自胜地催促着她快走,完全就是听不进去话的样子,杜棠也只得放弃了。 想来,若是见到了这位十二皇子之后,母亲也应当明白过来了。 想到这里,杜棠不由得复杂地看了一眼杜蘅。她都不知道现在对杜蘅是嫉妒还是同情了。上辈子的杜蘅就是极讨男人喜爱的,毕竟她长得那样的艳若桃李,但是她的出身却让她只能跌落污泥。那时候杜棠同情她,所以想将她拉了出来,却没想到,杜蘅只想着将她也拉进污泥里去。 然而,现在杜棠回想起来,竟忍不住自问。在看到杜蘅比自己境遇更差时,她有没有过一丝的沾沾自喜呢,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就算杜蘅长得再美又怎样,终究不过是个庶女,只能当个妾”的呢? 这个问题缠绕她太久,然直到现在,杜棠也无法回答。 是无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杜棠也不知道,更不敢去想。 屏风外的杜夫人没有不耐,微笑着对十二皇子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要找杜蘅。”十二皇子颇有些傲气地扬了扬下巴。以他的身份,来到这杜府确实有些纡尊降贵了。他与旁的皇子毕竟不同,得父皇宠爱,又不涉党争,将来的地位亲王肯定是妥的,那这从三品的杜府多少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一听到“杜蘅”的名字,杜夫人的脸顿时黑了。不过这么多年深宅里的浸淫令她多少还是没在外人面前扭曲了神色,起码在十二皇子面前是没有露陷的。 杜夫人笑了笑,只不过现在这笑容多少有些僵硬了。 “那不知殿下找奴家这庶……二女儿有什么事吗?”她不经意地加了个“庶”字,又突地改口,只想着隐晦地让十二皇子知道杜蘅身份低贱。 十二皇子却并没有在意,只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毛:“我要同杜蘅说话。” “这……”杜夫人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吗?难不成你这是要将‘男女大防’搬出来,同本宫理论一番‘于理不合’不成!”景懿加重了语气,眉眼里那点属于少年的活泼之气便骤然褪去,如今连自称都变成了“本宫”,愈发显得阴鸷可怕,不怒自威。 到底不愧是养在深宫中的皇子,怎么也还是早熟的。 杜夫人不过一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就跪在了地上,连呼“不敢,不敢,怎敢有违殿下之意。” 杜夫人带着杜棠退下之时,还暗暗瞪了杜蘅一眼,那眼里的怨毒就像是在说“待会有你好受的!” 杜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百感交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离开。 “狗仗人势。”十二皇子别过头冷哼了一声,神色依旧不郁。 直到杜蘅站在眼前,他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她:“看你之前在我面前如此胆大,怎的在一内宅妇人面前露了怯,反倒成了个鹌鹑,真是难看。”他轻蔑地看了杜蘅一眼,语气讽刺。 杜蘅却很平静,只淡淡道:“形势所逼。” 景懿蓦地一怔,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虽饱受宠爱,但深宫中的争斗也是看了不少的,他自己就是出身低,若不是有福兆加身,恐怕处境也并不会比杜蘅好上多少。 若是出身低的他当时没有太史令的“预言”,想必如今他别说是在宫中拥有一殿的亲王,恐怕连个郡王都成不了吧。 想到方才杜夫人那阴狠的表情,景懿就有些不舒服了。 再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景懿犹豫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女子的处境引起了他的共鸣,他对于让她丢脸这件事,竟觉得有些不忍。景懿低头思索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殿下今日是来下战书的吧。”没想到他这一迟疑,杜蘅倒是先开了这个头。 景懿猛地抬头瞪了她一眼。这女人,怎么连点眼力见都没有! “难道不是?”杜蘅嘴角微勾,眼尾一挑,她本就是丹凤眼,这一挑了眼睛,整个人就浮现出一股挑衅的气质来。 景懿顿时想起了当时在大街上他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丢脸丢到外婆家的牙痒痒之感。 “林二!”景懿眼睛瞪着杜蘅突然喊了一声,跟在他旁边当个隐形人的侍卫顿时应了一声,跪在了地上。 “去把梁先生请来!”一边说着话,景懿的眼睛还一边死死地盯着杜蘅,心中气得牙痒痒的,对于自己刚刚的犹豫更觉得丢脸。 他兴冲冲地跑过来要将她的军,竟然莫名就开始同情她的遭遇!而最可气的是,这女人,压根对他的同情和心软不屑一顾! 丢脸!!真是太丢脸了! 杜蘅确实是故意的。 毕竟她还想用这次机会扬名呢,并不想要十二皇子的这点心软。 不过,十二皇子倒是没有她想的那么傻白甜。那一瞬间的气质转换确实让她有些惊讶,而他将杜夫人那点微妙的神情变化都一一洞察在眼里,想必此人观察力也不差。 世人都说十二皇子是好运,但想必,他能到如此身份地位也并非好运这么简单。毕竟,他能维持住现在的中庸之道,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好运”二字能够做到的。 大智若愚。这是杜蘅对十二皇子的评价。 被林二请进来的儒生年纪已经不小了,大概五十岁左右,竟然还是名气不小的梁维昇老先生,这就让杜蘅有些惊讶了。 这位老先生的名气虽不是最大的,但也是排得进大儒前十的。 像十二皇子这般不靠谱的人,竟然还请得动这样的大儒? 这个时代的大儒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并不是是个皇子的面子都要给的。毕竟这个国家信奉儒学,以“礼”治国,不能连皇帝都乱了国之根本,不然这普及给万民心中之“法度”可就立不住脚了。毕竟儒学是这个国家的根基,如果连皇帝自己都不尊重这门学说了,那万民又何来尊重,还如何治国呢? 所以就算皇帝万人之上,礼贤大儒这些面子活还是要做好的。 不过那是皇帝,大儒们既然入世了肯定要给面子,可十二皇子可就不一样了。他虽受宠,但不过是个皇子,那些爱端架子的大儒可不一定要给他面子。 更何况,这还是和女人口舌之争。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歧视已经是众所呼吁,风气所向了。而这些大儒们的观念肯定还要更根深蒂固一些,毕竟《女德》、《女诫》这类书就是他们推崇的。 是个有名气的大儒都不愿意和女人论儒学的,更何况还要在公众场合。这种赢了也没什么赞誉,输了还会被骂的事情,有谁会愿意做? 所以,对于十二皇子居然能找到一个挺有名的大儒,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的,这多少还是有些超乎杜蘅的意料的。 不过,与她的计划倒是没有太大的出入。 于是她首先朝梁先生行了一个标准的抱拳礼:“梁先生。” 虽然梁先生对她不屑,但也礼数周全地避了半礼,以及回了一礼:“杜小姐。” 杜蘅偏了偏头,这动作她做来格外妩媚,却也过于随性了。不过她是对着十二皇子做的,梁先生只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殿下,不知道殿下是想对我下怎样的战书呢?” “我将在全城贴下布告,三日之后,我们江之卿茶楼,论儒!”景懿抬了抬下巴,冷哼一声,那骄傲的样子就差在说“就看你怎么在我脚下唱征服了!” 杜蘅不恼反笑。 “哦?”杜蘅转向梁先生:“梁先生,您确定要与我在江之卿茶馆论儒?江之卿茶馆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馆,这来来往往的人流……啧啧。”杜蘅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声音慢条斯理,犹自带了笑意,还带了些微的挑衅:“您可知道,您若是赢了,世人并不会赞誉您。但您若是输了……”她眼神微闪,意味深长道:“可要声名扫地了。” 这一击可谓一针见血,梁先生虽一开始便有所顾虑,但被杜蘅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破了现状,一时间脸色突变,这一来一往之间,气势便落了下乘。 眼见着还没开战梁先生就被动摇,这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不是景懿想要看到的。他没等梁先生回答,就先一步抢过了话头:“梁先生自然不会输!到时候,恐怕是你会更丢脸一些!杜蘅!” “哦?”激将法得到了效果,杜蘅也不再追击,只轻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五指纤纤,抽出景懿手里拿着的战帖扬了扬。 她眸中还含着令人心醉的笑意,仿佛恼人的、微醺的风,令人昏沉,又觉得甜腻酥麻。景懿觉得被她这一望,仿佛半边身子都麻了,又见她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不由暗恼:他怎么这样蠢!这都是第二次了!怎么又上了她的当! 9.008.论儒 十二皇子悔不当初受了杜蘅的激将法,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三日之约就这么定下了。 三日之后,江之卿茶馆论儒准时开始。这日,江之卿茶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里层的还多是儒生,看来大家都是嘴上说不,身体却很诚实之流。嘴上说着不屑与女人论儒,但真遇上与女人论儒的场景,大家便都一窝蜂地过来围观了。 尤其是,这另一方还是颇有盛名的梁维昇梁先生。 在这个朝代,论儒是很常见的。毕竟大祁是个以礼为先的国度,儒学又是位列第一的学说。在这样热衷儒学的大环境下,自然有不少儒生喜爱研究儒学,并时不时讨论一番。 而儒学大家们分属不同流派,又多博闻强识,难免会有意见相左之时,这时候就会起了争论。 然而,这大街上争得面红脖子粗的,不甚雅观,又影响心情。于是,不知何时开始,逐渐出现了名为“论儒”的官方争论。若是赢了,不仅获得了名气,还能让自己所属的流派广为流传;若是输了,也无须强行接受对方的流派、想法,只是在这之后,再遇见对方,言语上也不会多有情绪,固执己见了。 这样的风气对于精进自己的学问,完善法条制度都是极有好处的,因此皇上那边也乐见其成,甚至还专门举办过论儒大赛。 这样的论儒大赛有些是名宿大儒之间的争论,有些是无名小子向名宿大儒发起的挑战,还有些甚至是先生与学生之间的出师礼等等,然而无论是怎样的论儒,双方多为男子。这历史上的论儒,女子出现得极少,倒也不是没有,那还是论儒大赛刚实行不久,儒学还不拘男女,只不过近几十年风气压抑,论儒比赛竟再没有出现过一名女子。 在大家知道这场论儒是十二皇子组织的时候,这众人看向十二皇子的目光就有些诡异了。这与女子论儒,梁先生是讨不得什么好的,该不会是十二皇子为自己的相好给铺的场子吧?一想到这里,众人在十二皇子和杜蘅之间的目光就变得不太纯洁了。 一场纯学术的论儒,竟然会变成众人私下的八卦谈资和花边新闻,这也是十二皇子没想到的。 杜蘅倒是想到了。不过她很确定,这样的花边新闻,在之后的论儒之后,会彻底的消失——她会让它们都消失。 杜蘅也相信,以后这样的论儒场合,会出现更多的女子! 她眼睛平静地看向场下黑压压的观众,目光停留在第二排上,那里坐着一名穿着烟灰色长衫的女子,那女子并没有梳发髻,头戴幕篱,看不清楚脸。然而杜蘅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杜蘅眸光微闪,启唇一笑,那股自信之气便犹如流光溢彩倾泻而出。 梁维昇是名宿大儒不错,她也不是好相与的。 这日论儒,杜蘅穿了身浅灰色提花缠枝圆领对襟薄衫,外穿一件石榴红袖口印有白鹤祥云的长褙子,那石榴红衬得她肤色赛雪欺霜,愈发显出她艳若桃李的明媚颜色来。 是以,论儒还没开始,在场的多又是男子,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杜蘅身上瞧。 杜棠也来了,不过她扮作男装,只低调地坐在了第三排,远远地望着中央杜蘅不点而朱的唇,凝脂冰雪的肤,一时有些出神。她只是稍微打扮一下,这样的美丽就有如蒙尘明珠,终于绽放了自己的光芒。 杜蘅并未注意到杜棠的目光,她只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梁先生。 此时的梁先生脸色并不太好。他应下十二皇子的约,实属不得已。他曾欠下一约,如今十二皇子挟约而来,他无法推拒。 不过,他虽应约前来,却也没有放水的意思,并不打算输给眼前这女娃娃。好在十二皇子也没有要求这个,就算十二皇子要求,他也不会答应。 “杜小姐为女子,又是小辈,杜小姐先请。” “梁先生是长辈,又是大家,我怎可僭越。更何况,小辈认为,身为女子并不应就此享受优待。” 杜蘅话虽回得谦逊,但这初回话语间就已经透出了犀利的话锋,这第一回合就开门见山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观点。更何况,她本就习惯后发制人,自然不想先出招。 “既然如此,杜小姐,老朽冒犯了。”杜蘅之前的话可就已经隐隐藏了些火药味了,梁先生便也不再推辞。在一番客套之后,双方行礼,由梁先生先一步开始。 梁先生看着这么一个温和又清雅的老先生,没想到一出口就是极有攻击力的。 “孟夫子在《孟子.离娄上》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男女之防自古有之,女子需恪守其礼。礼不成,规矩不成,方圆不成。《礼记.曲礼》中亦有记载,‘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向,外言不入于捆,内言不出于捆。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我大祁以礼治国,女子自当守其礼,不可僭越。杜小姐认为何?” 梁先生一来就言辞锋利,引经据典,想从男女大防入手,说明男子的事情女子不能干预,同样,女子与男子并不可相提并论,为之后要提出女子德、功、言、容作下铺垫。 “梁先生所言甚是。”没想到杜蘅却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古有孟夫子曾提出‘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自然是不应交相授受。我认为我的想法并不与梁先生的想法相悖。只是,”杜蘅猛地一转折,“女子恪守其礼不错,但男女之防,并非女子一人可做到的。若是为了男女之防,就将女子拘于房内,彻底绝了这‘男女之防’,这就是因小失大,因噎废食,更有违孔圣孟夫子之思之想。” 她猜出梁先生之所以提出这么一大段的论点,无非就是想从男女之防入手,再言辞切切地表达出,女子只需要束缚于高阁之内,就能彻底绝了这男女之防的说法。说到底,他这也是另一种对孔孟的曲解。 梁维昇有些震惊,他下一步确实是想要抛出进一步的论点,佐以妇德妇功妇言,表明女子束于高阁,便是遵守这“礼”之一字了。然而没想到杜蘅先一步看出了这一点,并且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敢问梁先生,您觉得‘娶妻当娶贤’这句话何解?”而且还主动出击了。 “……自然是正理。”明明看着像是没有陷阱的一句问句,梁维昇却不由有些迟疑了,他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说苑》里曾有记载:孔子至齐郭门外,遇一稚儿,其视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曰:‘趣趋之,趣趋之,韶乐将作。’,敢问梁先生,这稚儿是否为‘人性本善’之象征?” “自然如此。”梁维昇已经有些不明白杜蘅为何将话题扯到婴儿身上了,他有些疑惑,本想将话题扯回来,但还没开口,就见杜蘅神色陡然凌厉起来,“如此,那为何如今陛下贤德,安居乐业、五谷丰登,为何仍要设府衙、大理寺卿等,而这世间,仍有不少作奸犯科之徒?” “自然是因为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未受开蒙,被低迷风气所扰……”梁维昇还没提出杜蘅已经走偏题了,就下意识地回答了杜蘅的问题。 “梁先生所言甚是!”杜蘅脸色凌厉的神情淡下,她轻轻扬起嘴唇,语气热烈地赞同了梁维昇的话。 “既是如此,女子若束之高阁,不受开蒙,不受好的风气影响,只有如玩物一般依附附庸于男子,怎能不影响心性,怎能管教好家宅,怎能成为贤妻,又怎能为丈夫分忧呢!您说是不是,梁先生?”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转折,实在是打得人措手不及,令人惊讶不已。 明明是扯开这么远的话题,不知怎么的竟被她给绕了回来,而且……还让人无从反驳,哑口无言。甚至于,她的逻辑令人寻不出错来。 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一笔,别说是梁先生,就连在座的所有儒生都惊讶了。他们一般围绕一个命题,都是寻找各种典籍,翻阅以往各种条目,只怕自己有所遗漏,只怕自己知识面狭仄不如人博闻强识。 从未想过,还有用这样下套的法子,引人入套,等到幡然醒悟自己已被她套进去,但回顾之前,她所问的又实在说不出第二个答案。这样的攀扯,确实令人无从寻到错处。 如果女子束之高阁,无从学习,无从接触周围环境,又如何管理中馈,又如何懂得人情义理,又如何习得礼尚往来,这对内宅,对外戚,便都无法面面俱到,这不就是违背了“礼”之一字吗? 这样简单的逻辑,竟被人选择性遗忘,只随着热闹喊着要拘束女子,将女子束之高阁,令女子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此便也罢了,却还要求她们贤德,将家宅管理得井井有条,对外进退有度。 这岂不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吗?这又如何能做到?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在杜蘅这一句之后,自己就已经想得更为深远了。如此一来,众人都不禁偃旗息鼓,说不出话来。 最为煎熬的便是梁先生。他站在场上,被杜蘅这一转折先是搞懵,接着这一番反问砸下来,他竟有些无措了。 无措!梁先生论儒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感觉。他想反驳杜蘅强词夺理,巧言令色,然而这最简单的逻辑他却绕不出来。 这第一回合的失利,甚至影响到了梁先生后面几个回合的发挥。 到最后,杜蘅讲得眉飞色舞,她的知识量之广博,各种典例事例信手拈来,讲到几位历史上影响卓越的女性风流人物,更是眉眼间都流转着令人无法直视之风采。 众人在被她的讲说引人入胜的同时,又忍不住为她那风采倾倒。一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一开始他们对杜蘅与十二皇子之间的暧昧猜测,忍不住为她的学识叫起好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杜蘅身上,她身上仿佛有万丈光芒,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的魅力,那游刃有余的自信姿态,令人膜拜。 景懿也忍不住望向她。他看着杜蘅那星空般明亮的双眸,笑意盈盈的唇,还有眉眼间那股自信的姿态,她身上竟似有种魔力,令他的心情就有如荡秋千,那般时高时低,无从捉摸。 像是甜蜜,又像是煎熬。 这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之间,两人都言辞锋利,毫无相让,言语间樯橹灰飞烟灭,无数战火飞起,看得人不由津津有味,叫起好来。 最终,杜蘅作下结语。 “若是女子无法拥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想法,不知这世间将如何枯燥,不知这世间将减少多少花木兰一般的女子。而在座各位,细细想来,这一生将再无红袖添香,再无解语花相伴,再无一知心人,将是何等的孤单。如此想必,我也无法站在这里,再与梁先生有这论儒的机会了。” “这将是我多大一憾事。”杜蘅垂下眼眸,语气低落,目光少许黯淡,周围的观众们便都被感染了情绪,甚至有人落下泪来。 “也将是老朽一大憾事也。”梁先生接过话来,目光深深地看着杜蘅,抱拳:“这场论儒,是老朽输了!老朽,心服口服!” 10.009.同盟 “十二皇子,抱歉。赛事失利乃老朽之过,这场论儒,确是杜小姐赢了。”下了场之后,梁先生对景懿抱了一抱拳,转身而去,他灰褐色的长衫轻扬,广袖清风,光风霁月,那一份傲骨身姿令人心折。 众人不自觉地望着他的背影,全场一片寂静,直到他孤身一人离开了这茶馆。 那般寂寥,又那般清傲。 梁先生的失败固然是最令人动容的。这场论儒,日后传了出去,只怕那些不曾在场的人,还不知要怎样污了他的清名。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摇头叹息。 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才能知道,梁先生这一波输得实在不亏。他们也才知道,除了端庄贤淑、温婉和顺之外,还有女子当得起这样的形容:好个厉害霸气的女子! 杜蘅也并未留下来接受众人的赞誉。她这一场赢得漂亮,却也并不容易。梁先生博古通今,知识面广,而她,只是占了个后人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便宜罢了。 说到底,她赢得并不多么光彩。只是,她不得不赢。 “殿下。”杜蘅走到景懿面前,冲他微微一笑。景懿无意识呆呆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杜蘅也只当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输了,于是踮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我赢了。那么殿下是否该承认自己是水性扬花了呢?呵~”杜蘅最后那声轻笑呼出了热气,落在景懿的耳根。那么轻那么薄的一声呼气,却像是滚烫的热水般,顿时将景懿的耳根都给烫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色。 他的脸也涨成了红色,却只知道瞪直了眼睛望着杜蘅,“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句话来,只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杜蘅没有说话,只用眼尾瞥了景懿一眼,与他擦肩而过。那样的风流姿态,实在令人心折。 景懿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出了茶馆。他立时心下一动,像是失落又像是痛苦一般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甜,他忍不住拔足追了出去。 甫一出门,佳人背影已经消失不见,芳踪难寻。 于是,那丝甜蜜也似酿成了酸,失落难抑。 杜蘅并没有走开很远。 等到那着烟灰色长衫、戴幕篱的女子走出茶馆,走入附近小巷,杜蘅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拦在了那女子面前,朝她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先生。” 听到先生这称呼,那女子像是受了震动,久久未语。 杜蘅也没有着急说话,只耐心地等待着。少刻,那女子摘下了幕篱,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给她们上女学的女夫子。 女夫子教授女学已有一段时日,但最多也便是得了“女夫子”一称,从未被称呼过“先生”,只因这该死的女子身份。 杜蘅却是知道的,这位女夫子身份不一般,她或许会是杜蘅整个局面最重要的一环。其他那些个太子皇子的,杜蘅并无兴趣。就连十二皇子,在此事之后,于杜蘅也再无多大用处。无论是谁,对她名动天下都没什么好处,但眼下这人可不一定了。 这位女夫子,是班昭①的后人,其名为班拂。而这位班昭,因为当时的时代桎梏愚昧,曾撰写过《女诫》这等枉为人伦的书籍。她这么做却是害惨了班氏一族的后人。作为班家人,必须时刻遵守《女诫》,步步谨慎,免得行差踏错,惹来非议。她们只有比谁都按照着《女诫》上所写的来,才能堪为世间女子的表率。 如此百余年的时光过去了。 物极必反,数百年后,班家偏偏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女子,这女子便是班拂的母亲——班俞。 这位班俞真是位奇女子,她从小就不“循规蹈矩”,更是觉得《女诫》上所言都是一派胡言,曾被家中强行许配他人,却从不曾屈服。她那时候月子都还没出,就带着刚出生的班拂,大胆离开了夫家的家门,甚至要自立女户,让班拂随了她的姓氏。 这般大逆不道之举,惹得班家大怒,直接将班俞逐出了班家,就算死了也不得上班家族谱。但即便如此,班俞也从未服过软。她这一生一直致力于与先祖班昭提出的《女诫》作斗争,这百余年一直未曾停止过。 在先皇时期,班俞曾以博学多才、儒学大家之名踏上过金銮殿,与众大臣论儒,舌战群儒,风光无两。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成就了。 不过在她之后,再无一女子能有此才华,也再无一女子踏上过那金銮殿。 在小说里,班拂最终是用自己的聪慧,帮助了杜棠登上皇后之位的,而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当一名女夫子,而是做了女官,进了翰林院,成为了一名翰林官,可参与拟用科举试题。 但杜蘅觉得,她的梦想应该还不止如此才对。只是做到这个地步就止步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杜蘅瞄上班拂,不只是想让她帮助自己,也想要问问她,是否有心愿意和自己一起,改变这股风向! 不惧皇权,不惧人言! “你……”班拂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姿态雍容,眉宇间有种漫不经心的媚意,然而那股流光溢彩的自信仍在她身上,于是,便酿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神秘的气质。这一瞬间,班拂竟觉得她有些像自己的母亲。 “所以,先生现在是否愿与我探讨一下孔圣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呢?”杜蘅唇形极美,微笑起来,像是迎风摇曳的凤仙花。 班拂不由有些失神。这个论题,实在是太熟悉了,也太……久远了。 “是你的母亲曾与人论儒过的,不是吗?”杜蘅直直地望着班拂,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未等班拂肯定,杜蘅徐徐道来:“曾经论儒兴起之时,你的母亲就是少数参加过论儒的女性之一,而当时她与对方论儒的论题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论题很难,然而她赢了。” “她不仅赢得了比赛,也赢得了女性的地位。她证明了孔圣并无贬低歧视女性之意,她也证明了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甚至可以做到更好!班昭编写了《女诫》之后,你班家一族,沦为女子“标杆”、“表率”,不得做任何出格之事,一辈子被困囹圄,你甘心吗,班拂。你甘心吗?!” 杜蘅特意强调了“你甘心吗”那几个字,她加大了音量,极有感染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班拂,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 烟灰色长衫被班拂攥在了手里,甚至起了褶皱。 “不甘心。”良久,班拂哽咽着回答了杜蘅。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已然通红,眼泪含在里面摇摇欲坠,她咬着牙齿,语气里满是恨意:“我不甘心!那时我不过六岁,我替我的母亲骄傲!我母亲曾不畏皇权,不畏男权,站在了那归属于男人们的金銮殿上!但是,现在的我却已再也达不到她的高度!……但我不甘心又能怎样。如今这样的世道,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撼动!如若不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又怎会形成如此风气!谁!又能赢得过皇权!” 她满面悲怆,想必也是经历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坎坷挫折。 杜蘅走近了班拂一步,握住了她紧紧攥成了一团的手,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坚定又柔和,语气自信又强大:“所以,不是一人之力,是合我二人之力。” 听到杜蘅的话,班拂瞪大了双眼。 她眉宇间全是失落,不由喃喃:“两个人又能怎样……” “也不止我们两个,还有皇帝也惧怕的那位。”杜蘅望着她,眉目里一派平静。 听见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班拂忍不住打量着杜蘅全身,想找出令自己不安的因素,想找出拒绝的理由。 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下了头。 “好,我信你。”她这一辈子的梦想,一辈子的愿望就摆在眼前,她根本无从拒绝。 搞定了!杜蘅不由松了口气。 很久之后,久到杜蘅与班拂二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班拂问她:“你那时是早就想好要拉我同盟了罢?那时候便是想好了要利用我吗?” 杜蘅但笑不语。 “算了,你帮我达成了愿望,利用又何妨!”班拂眉眼间尽是豁达,已再无当初教女学时的郁郁之色。 这场论儒就像是一枚石子,跌入了这风雨欲来的平静海面,于是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说什么的人都有,有说梁先生晚节不保,临到即将出世之际,竟在一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手里失了面子;也有说这是十二皇子为了讨自己小情人欢心而使用的手段;还有说是这女娃娃使了诡计害了梁先生的。 也有参加了那场论儒的人辩驳杜蘅学识渊博,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赢了梁先生的,但这样的说法终究是沧海一粟,有人相信,但更多的人是不信的。 “我想你应当听说了罢,关于你之前那场论儒的议论。”这日的女学结束之后,班拂与杜蘅坐在湖心小亭里饮茶,见杜蘅还慢悠悠地泡着茶,终于忍不住先挑起了这个话头。 杜蘅只含笑望了班拂一眼,这一眼有如春风,有如醇酒,说不出写意风流。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那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杜蘅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红唇贴在白瓷的杯沿边,更衬托出她这独一无二的艳色来。 “要不……试试从十二皇子这里入手?”她都急了杜蘅还一副神在在的样子,班拂有些不开心,忍不住压低声音试探道。 “你是想听我说好呢,还是不好呢?”杜蘅失笑,摇了摇头,“不需要试探我。我并不需要再借助十二皇子了。” “现在,这场舆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的乞巧节,我要拔得头筹。”杜蘅十指纤纤,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茶叶,目光里透出的是势在必得。 班拂并不太明白她这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乞巧节了,但是之前那场论儒让她看出杜蘅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既然她觉得不需要管那舆论,那便肯定是不用管了。 “我不怕他们议论,还就怕他们不议论我呢。”杜蘅轻笑着,唇边流泻出一抹意味深长来。 班拂便知,对此事她早已胸有成竹了,便不再多问。 乞巧节很快就要到了。 从七月一日起,人们就开始置办乞巧的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直到七月五日,宴会就要开始了。 今年的乞巧节正巧凑了个整,于是这次的乞巧节,连皇上皇后、太后等皇族都会降临,举办乞巧比赛。 而这场比赛最后的赢家,是杜棠。 不过,这次杜蘅却不能让赢家落在杜棠手里。 这次比赛一共包含三场赛事,第一场是穿针乞巧,在一定的时间内,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九孔针,趁月光对月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全部快速穿过者称为“得巧”②。得巧者进入第二轮比赛。这第二场则是临摹绣品,给胜出者相同的绣样、丝线、绣花针,在规定时间内能绣出最贴合原绣品,又最为精巧者则进入第三轮比赛。这第三轮比赛最多只有五人,在给出立意之后,迅速绣出相应立意的绣品,立意最贴切,绣品最精致者得胜。 原宿主女红中等偏上,第一场比赛倒是通过了,只是败在这第二场上,她绣技不是顶高超的,自然是绣不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巧绣品了。 杜蘅是没学过女红的,虽然有原宿主能力加持,但也还差着一截。比赛是七月七开始,如今已经是六月二十五了,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她到底能不能突破自我呢。 毕竟是从来没接触过的女红,杜蘅还是有些拿不定的。 最后杜蘅只能请班拂找人来教她女红,为此还被她好好笑话了一通。 “我还当你真是自信满满呢,真以为你势在必得呢,没想到还得请人帮忙。” “你帮是不帮!”杜蘅恼怒地瞪她一眼。 见这小姑娘难得流露一回“真性情”,班拂大乐,愈发想逗逗她,故作大义凛然道:“帮帮帮!谁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呢,我岂有不帮之理?” 班拂调笑着,在杜蘅将手里的绣品扔出去之前,先一步逃离了她的房间。 11.010.碎裂 事情比杜蘅想得还要更糟一点。 在女红上,她比自己预料的更缺乏天赋。本来原宿主还有个六分的女红的,落到她身上只剩了三分。而这十二天,她必须硬生生地将这三分提到十分。 她的女红差到连班拂都目瞪口呆。 眼见着杜蘅又一次将针戳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留下个红点,班拂抽了抽嘴角:“阿叶说你要夺得乞巧节头筹有些难度,我原本还以为你还有救,没想到只是阿叶说得比较委婉而已……”阿叶就是她找来教杜蘅的绣娘。 杜蘅将破了洞的手指含进嘴里,吸去血珠,白了班拂一眼,并未反驳。那血沾在她唇上,愈发显得她娇艳动人。 看到杜蘅在她眼前无意识绽放的这种魅力,班拂叹了口气,这个人是真不知道自己的魅力男女通吃还是假不知道?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十二皇子又递帖子了吧。” 杜蘅并未回话,只一心一意对付着眼前的绣品。 “听说你又抱病给推了?” “嗯。忙着呢,没空理他。”杜蘅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绣绷,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班拂有些想笑。杜蘅这般的毓秀聪敏,很多东西几乎一学就会,独独在这女红上没有天赋、费尽心思的模样,让她褪去了那副完美光环,变得难能真实起来。 只可惜,喜欢她的十二皇子并没能看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班拂的心情不由大好。 “你就不怕十二皇子被你触怒,爱极生恨,反给你下绊子?”班拂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结果杜蘅手一抖,又戳破了食指,她舌头一卷含住食指,哀怨地瞪了一眼班拂。 杜蘅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我时间仓促,若是不尽了全力,只怕到时会来不及。”她那副认真的样子让班拂一怔,回过神来,就见杜蘅已重新埋首在绣绷里了。 在与杜蘅结成同盟这些日子以来,班拂不无试探。 但是班拂发现,愈是与杜蘅相处,愈是忍不住为她的人格魅力所倾倒。 杜蘅外表妩媚妖娆,第一印象看上去像是凭借着美貌不学无术的花瓶,但上女学时她就发现杜蘅十分刻苦,好似铆足了劲的想要超越杜棠。而在两人结盟之后,班拂发现杜蘅做事情依旧认真,学东西还是这样刻苦,只是不再针对杜棠了。她身上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儿,那种不服输的、骄傲的心性令她有种难言的魅力,她就像是蒙尘珍珠,开始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芒了。而这些无一不让班拂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亦回想起那时尚且年幼的自己。 只不过经历了太多磨难,自己身上也曾有过的那些不服输和骄傲,就这样被磨平了。她就好似自己曾经的梦想一般。 望着杜蘅费力地与绣花针做斗争的样子,班拂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离开了。 班拂从侧门离开时,发现十二皇子还徘徊在杜家大门口,神情一片失落。 也不知道杜蘅是怎样说的,杜夫人竟没强硬让杜蘅接待十二皇子。不过很快,班拂就想通了。十二皇子看上了杜蘅,但杜夫人却并不想促成二人这段姻缘,她可是巴不得杜蘅不见十二皇子呢,这样的话,十二皇子还说不定会对杜蘅因爱生恨。 这才合了杜夫人的心意。 想通此处,班拂摇了摇头,想要离开。 没想到,这才走了两步,十二皇子就发现了她的踪迹。 这十二皇子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狗发现了肉骨头似的,撒欢儿就奔了过来,拦住了她。班拂只见他眼睛犹如玻璃珠子一般闪闪发亮,又像是一捧清泉,清澈见底又干净,里头晃荡着些许忧虑。 “你是杜蘅的女夫子么?她怎么样?生病了吗?病得重吗?”这十二皇子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一连串的问句来,那份担心的表情可做不了假。 唉,好好的一个大祁皇族,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这么被荼毒了啊……真是作孽。 班拂感慨。 似乎是看出班拂的表情不太对,十二皇子涨红了脸,强行来了一波解释:“我、我可不是担心她啊。只是……只是……我只是怕别人说我输不起,加害她……对,就是这样而已!”十二皇子眼珠子转了半天,怎么听怎么像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借口似的。 于是班拂看他的眼神就更可怜了。唉,这可怜的孩子啊,脑子不怎么好使,还掉进了杜蘅的坑,这是得要越陷越深的啊。 想着班拂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了?!她不太好吗?很不好吗?病得很重吗!可恶!为什么要有这狗屁的男女之防啊!”十二皇子恨恨地踹了一脚墙壁,眉间皱褶紧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 拜托,男女之防这点还是你找的大儒提出来的观点好吗!你现在这么过河拆桥,自己打自己的脸真的好吗?!不疼吗!唉,这孩子是完了,没救了。 “额……你放心,杜蘅她无甚大事,只是需要卧床休养。”班拂想着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出言缓和了一句。 十二皇子的脸色这才好一点。 “……好吧。”勉强这么应了一声,然而十二皇子脸上的忧虑之色并没有散去。 班拂见他仍像是不肯放弃似的徘徊在杜府周围,只耸了耸肩,先行离去了。 半夜三更。 杜蘅仍点着灯熬夜在与绣花针奋斗。 她的手指上已经被戳满了小小的血洞,基本上是每个手指都没能幸免于难,其中食指是最惨的,已经布满针洞了。 不过这样的付出还是有成果的,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成功地绣出一副雪中红梅图了。之所以绣红梅图,只因为手指上的血若是不小心滴在布上,还能将就一下绣成梅花,不然她又得浪费布重绣了。 只见这绣绷上梅枝娉婷屹立,点点红梅怒放枝头,一副雪中梅景便跃然眼前,易趣可爱。不过,这样的绣品也不过是中等而已。 也就是说她这三天,不过才刚刚及上原宿主的水平。还剩下九天,她要在这九天里超越原宿主。女红这东西,同学问是一样的,初入门是简单的,但愈是要往上走,要更上一层楼,就很难。毕竟绣娘并不是人人都能当,手指的灵巧也是相当重要的。杜蘅觉得自己还是笨拙了些,不过没关系,她相信勤能补拙,只要勤加练习,她的手指也能重新灵敏起来。 刚想吹了灯休息,只听见院子不远处“扑通”一声轻响,她登时警觉起来。 难不成这杜府还能遭贼? 听见脚步声往她院子里接近了,杜蘅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手里拿着门闩,只等那贼人进来就给他一闷棍。 “吱呀”一声推门声轻轻地响起,杜蘅无声无息地扬起门闩往下一敲—— 只听见“噗”地一声木棍敲在皮肉上的闷响,那进门的人挨了这一下,有些懵。转头一看见来人,却是突然发作起来。黑暗中,杜蘅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地推到了墙上,眼见着要大力撞到墙上,那人却往回拢了一拢她的身子,免了这一撞击。杜蘅才从这突然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只见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正紧盯着她。 黑暗中,杜蘅勉强辨得这人身穿夜行衣,脸却藏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太清楚。突然,男子又靠近了一些,借着熹微的灯光,杜蘅才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的五官,不由惊呼道:“殿下?” “你没有生病。”景懿的脸色惊疑不定,方才敲在他肩膀上的痛楚他恍若不察,只盯着杜蘅,此时的他心中的情绪就像是压抑的暴风雨一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要谎称生病不见我!” 景懿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被一分为二似的,一半很痛苦,而另一半又觉得欣喜。痛苦她用生病来敷衍他不想见他,痛苦她竟然露出这般什么都不知道的疑惑模样,又忍不住欣喜终于见到了她,欣喜她如此健康并没有生病卧床不起。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流沙,怎么也挣脱不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甚至做出了以往的自己完全不会做的事情。为了她翻墙进了杜府,为了她偷偷地摸进院子,如今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跟前,在痛苦于她不惜撒谎也要躲着他的同时,心中担忧的大石却是落了地。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悲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要赢她而已,只是想赢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景懿觉得十分茫然。 “我只是为乞巧节在做准备而已,所以不便同你相见。”杜蘅蹙了眉尖,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那好。”景懿突然有些绝望,他丧气地松开了她的肩膀,语气决绝:“那我就绝不要让你赢。”他像是个小孩子似的负气看她,目光灼灼。 之后,他转身离开了杜蘅的房间,执拗地没有回一次头。 杜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到底来干嘛的?? 九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杜蘅终于练到了九分。 “真是令人惊讶。有些人可能大半辈子都练不成的巧手,你居然真在九天内做到了。”班拂惊讶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憧憬,又有些敬畏:“阿叶都说是她看走了眼,她说从未见过你一般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像是发现了惊世奇才似的,明明之前还觉得你笨的。我看呀,她是迷上你咯。” “又胡说八道。”杜蘅嗔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蜷缩起手指,藏起了指尖上大大小小的针眼。 不过是九分,终归还是有那一分的不安定因素。 还有……十二皇子的话让她有些在意。 七月七如期而至。 这夜京城的主街繁花似锦,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赛事在酉时准时开始,杜蘅之前就报了名的,如今站在参赛队伍里,不少参赛的京城贵女们注意到她的存在,开始对她议论纷纷。 “哎呀,就是那个郡主赏花宴上脱衣服的庶女呢!” “天哪她竟然如此大胆还来参赛!” “居然有脸站在这里,她怎的这样不要脸。” “是呢,你没听说吗,她还在京城与梁先生论儒赢了呢。” “真赢了?莫不是学了那些暗/娼,用了些阴私手段吧。” “谁知道呢,嘻嘻,不过是个庶女,能识几个字?” “听说是十二皇子在背后给她撑的腰。” “不会吧……十二皇子这样毓秀的人……”有贵女西子捧心状,一脸伤心。 “怎么会!殿下只是被蒙蔽了!你看她那样子,指不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呢!”很快有人跳出来“义正言辞”出来维护了。 …… 对于这样的议论,杜蘅已经十分习惯,并处之淡然了。 倒是坐在高处的景懿望着她,手指忍不住虚握成拳。一旁的太子见他心不在焉,不由有些好奇,往下一看,只见底下黑压压的一大群女子,这才想起,是京城女子们在进行第一轮乞巧比赛呢。 “怎么了景懿,有关心的女子?”难不成这弟弟在他尚且不知的时候有了中意的女子?太子漫不经心地想着。 “……不是的,皇兄。”景懿装作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冲太子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若是景懿有喜欢的女子,大可与兄长说说。”太子微笑地拍了拍景懿的肩膀。 “是。”景懿垂眼应道,却并没有多言的意思。 于是太子也不便再说。 12.011.乞巧 杜蘅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议论,只静静地等待着考试开始。 这第一关的穿针引线,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唯熟练尔,当然,它也是女红的基本功。杜蘅基础本来就差,天赋也不卓然,所以,唯有勤能补拙。 在这短短的十二天里,她穿针引线的次数连自己也数不清了。 为了能够一次性过九孔针,杜蘅每天都会腾一个时辰来练习近距离静态视力,长时间地凝视最细小的缝衣针针孔,无数次的穿针引线。那线本来就是极软的,要让它连续穿过两个针孔都十分困难。不仅针孔要对齐,而且手上用力也有讲究。 杜蘅通过有意锻炼手指来练习手指的灵敏度,以及无时不刻不在锻炼着静态视力,如若在吃饭,她就非得看清楚每一片菜叶上的叶脉脉络不可。就是用这样强迫式的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处于锻炼中的法子,杜蘅的手指灵活度和眼睛的静态视力达到了一个极值,终于,她成功了! 她一次性地将一根丝线穿过了插在针包上九枚针孔大小不一的缝衣针,那线在她手里就像是钢丝一般,她在穿过一根针孔之后,还未等线垂下去,等候在后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接过了线头,她的两只手交替着一路向前穿针,手指灵活地穿梭在丝线间,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用你们手里的五色丝线,穿过眼前排列成圆形的九枚绣花针,五根丝线全部绕完九针才算过关!”在太监用尖利的声音讲完考题之后,那柱香已经点了起来。 杜蘅用食指与大拇指捻着丝线,在这一刻,她的耳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里除了丝线与绣花针已看不到旁的事物。 缝衣针排列成圆形还是直线对于杜蘅来说意义不大,她单手拈线,很快就穿过了第一个针孔,而在刚穿过的瞬间,她的左手就已经迅速接过了线头,穿入了第二根针。 就这样,她左右手交替,很快就穿完了一根线。不过,这第一根线是最简单的,剩下还有其余四色的丝线,而缝衣针的针孔被一根线挤压得空间小了。这之后才是艰难的开端,很多人往往无法一次穿过丝线,需要多穿几次,甚至也无法穿过。 但是杜蘅不同,她是迎难而上的类型,越是困难,她越不善罢甘休。她从不怕挑战,只怕来的挑战太小! 越是到了最艰难的第五根线,她的注意力越是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线上,针孔在她眼里已经变大,她看不见其余四线,只凝视着剩下的那几乎看不见的空间,线在她手上拿得极稳。她屏住呼吸,手指轻轻往里一推,就这样,杜蘅手里最后一根线也顺顺当当地穿过了最后一个缝衣针孔。 直到线全部穿完,杜蘅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酸得要命,她竟然全程就这样一直抬着手穿线,背后也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忘记,然她竟都丝毫不觉。 “首轮穿针乞巧,第一位结束比赛者,从三品杜尹蕴大人二女杜蘅!” 在自己聚精会神地穿线时听到已有人胜出,无疑是很令人有心理压力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手指一抖。而在听见这个人竟然是杜蘅时,众人就觉着心里有些羞愧了。 方才她们还在笑杜蘅是使了狐媚手段,除了皮相什么也没有,结果转眼自己的妇功却是不如人家了。以往女子聚在一起,嘴上虽是恭维他人,但暗地里总是免不了比较的。 比出身,比容貌,比德行,比女红,比诗词,比礼乐。 然而,她们突然发现,她们一直以来竟然都只能在出身上羞辱杜蘅!毕竟,容貌比不上人家,若是损杜蘅德行有亏,偏偏人家赢了与梁先生的论儒。如今竟连贵女们引以为傲的女红都比不上她了?! 她们自幼便熟读诗书,以贤德为傲,妇功本便是仅次于妇德的女子四德,一手女红活更是体现了妇功的好坏,不然这乞巧节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了。 她们自诩出身为嫡,以后嫁入夫家是要为主母的。若是做主母的,连这四德都比不上一个妾,那传出去可是要遭人耻笑的!如今世道看重嫡庶之分,便也多少沾染了这样的比较风气。她们竟连“四德”都输给了一个庶女……众京城贵女们都要羞愤欲死了。 若是诗词礼乐再输,岂不是样样都不如她了?! 杜蘅并没有看那群京城贵女们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她这一发力的后果也是挺严重的,手指的酸疼感很明显。担心影响下一轮比赛,杜蘅完成比赛之后,便默默地退去一边按摩手指去了。 宣布杜蘅出线时,杜棠正在穿第四根丝线,听见太监宣布的声音不由有些惊讶。杜蘅的女红水准她还是很清楚的,自然,她也清楚那十二天里杜蘅是怎样进行了地狱般的锻炼。 然而,那只是十二天啊!十二天,她竟然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杜棠在惊讶于杜蘅天赋的同时,眼睛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她的存在。于是就看到了杜蘅正默不作声地按摩着手指,微微蹙着的眉头令她看上去多了一抹忧愁。 想必是刚刚用力过猛了吧。如果注意力过于集中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只想着做到最快最好,却忘了收敛自己的力度了。 之后的两场比赛可不是好相与的,这第一场用了太多的精力,只怕她会得此失彼,因小失大。杜棠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恍然发觉自己竟在为杜蘅担心时,杜棠一惊,缝衣针竟戳到了指头上,指尖一丝细微的疼传来,她忙不迭甩开这些无端生出的杂念,全心神都投入到了穿针中。 长时间锻炼手指的好处这就出来了。手指能够承担的负荷强了,恢复的时间也短了许多。在给自己做完按摩操又拉伸过后,杜蘅觉得自己的指头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兀的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巧看见不远处的城楼上,景懿正凝视着她的目光。 但在看见杜蘅看过来时,他就像触电一般猛地转过了头。 杜蘅不再深究,一炷香快烧完了,陆陆续续有人完成了首轮比赛。 直到铜锣响起,第一场比赛告终,晋级者一共一百余三人,杜棠自然也在其中。 而这第二轮比赛,却只要在这百余人里只挑五个晋级,难度可是增加了不少。 原宿主就是败在这第二轮比赛里的,杜蘅倒是知道这第二轮的题目,但是也不敢妄自托大,毕竟那只是文字上的说明,与真正的实物还是有区别的。如此,杜蘅也无法专门去提前练习这题目,还是只能从提高自己绣工上入手。 第二轮的题目。 “请根据这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山中雪景,小炉新醅美景对饮图,绣出绣品来。” “哗”地一声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水墨画,寥寥数笔,却已经将背景、人物、意境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但画毕竟是与刺绣不同,若要模仿出这画中深度,是极难的。 虽有早就知道这个金手指,但杜蘅面临的难度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毕竟知道是知道,她又没能见着画,纯靠想象。 如今这一百余三人坐在绣架前,都无一陷入了沉思。每一副绣品都讲究整体布局,心中要提前打好腹稿,无人敢妄自托大。 杜蘅还是最早下针的。 之后也陆续有人下针了,只不过这下针的人中,有些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有些却是犹豫不决冷汗直冒。毕竟这场比赛时间也是考量因素之一,考虑时间太久弊大于利,所以就算还没有明确想法的,也只能落针。 雪中梅花图是杜蘅绣得最多的,但这比赛自然不是绣梅花这样简单。但是在这梅树下饮酒,酒渍青梅,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红炉、青梅树、雪、人、桌凳、酒、甚至远处的山水,这些事物色泽都有所不同,它们既要能让人分开,又要能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远处青山苍翠,泉水泠泠,这般山光水色,水软山温。寒意料峭间,青梅树下,二人举杯对饮,这石桌这石凳,甚至于他们脸上洒脱的表情—— 不仅是需要颜色相融,都采用冷色调的丝线绣制;更是要浓淡相宜,山色渐变,水色似冻不冻,那般剔透光泽。微暖的日光,雪反射的些许白光,近处两人青衫着身,与那山水遥相呼应,他们面前那浅灰色的石桌石凳、瓷白色的酒壶,二人手中扣着的杯,这些细节都得考虑。 杜蘅只寥寥数针就得全数展现。远处的山重峦叠翠,最远的是墨绿的,颜色逐渐浅淡而下,山中有溪水从中穿过,水下有数条小鱼,待流至山间,却又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浅得有如白一般的颜色。 近处,那二人青衫浅淡,一手拈胡须,一手执杯。衣衫的青色直至下摆愈浅,二人脸部模糊化,只凸显出那只手,手上相碰的杯,甚至连倾洒而出的酒液都跃然其上。 整副雪景被她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与那画之意境隐隐相合,虽看不清相貌,然这饮酒之人却仿佛要呼之欲出一般。这画中色泽浓淡得宜,美景和谐,更凸显出一股洒脱、大气,整副绣品由远至近,布局之巧妙,之精细,令人不得不赞一个“好”字! 在这第二轮比赛进行之时,皇族们已是悄无声息地到了。按下太监们的禀报,一行数人只静静地鱼贯而入,坐在了主位上,等待着聚精会神比赛的女子们结束自己的绣品。 杜蘅这第二轮并不是第一个完成的,等到她绣完,距离比赛结束没有多长时间了。 皇帝大驾,原来的主审立刻让了位置,他们的绣品自然被呈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堂堂男儿,怎知看这些,大手一挥,笑道:“朕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由皇后与母后共同裁夺吧。” “臣妾遵旨。” 皇后、太后接过了她们的绣品。 场面安静下来,只余下轻翻动绣品的声音。太后拿起一副绣品,久久端详着没有动作,突然开口道:“不知这副绣品出自何人之手,此情此景如此栩栩如生,这水光山色震撼人心,竟令人不由心生豪迈,实在是意味深远。” 一旁的内监小碎步上前欲接绣品,就听着皇后也开口了。 “母后明鉴。本宫觉得这副雪下小酌图也很是不错,这针脚处理得这般细密,想必绣此绣品之人,拥有无双的细致耐性。” 单单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就能看出谁是格局更大的一方了。 杜蘅心下一震。 为推翻这阵汹涌袭来的妖风,她的目标就是眼前这个人—— 太后! “杜氏二女,杜蘅?是哪一个,站出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展开绣品,便看见了右下角绣着的小字。 杜蘅从人群中走出,不慌不忙地行了一整套大礼,她额头贴着手背伏在地上,虽是这般低微的姿态,她的声音却不卑不亢:“杜蘅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 太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脸,脸上喜怒不辨,淡淡道:“你就是杜蘅?是那个前段日子与阿懿起了争论的杜蘅么?” 太后话音刚落,场面霎时一阵凝滞,连空气都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13.012.夺魁 “皇奶奶您说什么呢!”杜蘅还没说话,景懿就先一步冲出来了。他涨红了脸颊,忙不迭解释道:“什么叫与我争论!她是什么身份,怎的就配与我争论了?”他面上作出不屑一顾的轻蔑表情,眼尾的余光却忍不住望向了下面站着的杜蘅。 杜蘅一言不发地垂头等待着,并未回应景懿的目光。 “不是争论,那就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家了?”太后严肃的表情褪下,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带着些无奈:“你呀,就是太任性……好了,继续第三轮比赛吧。” 得了太后的话,第三轮比赛正式开始。 有了太后这一突然发难,那些没有入围的贵女们忍不住在下面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十二皇子殿下果然对她没什么好感吧!哼,活该!” “我看殿下就一副讨厌她的样子,果然很讨人厌啊这个杜蘅。”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我就说十二皇子殿下怎么会包庇她啊!” “可若是殿下真如此讨厌她,那么……那场论儒难不成还真是她赢了?”在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时,众人的议论不由一阵阻滞,但很快就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嘴道:“她怎么可能赢!” 其他人也随之跟上强行解释:“肯定是使了其他手段罢了!” “肃静!”台上五名参赛者落座,听着这小声议论,都未说话。太监猛地一敲锣,方才还交相议论的贵女们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第三轮比赛,题目为‘春’。”只简简单单一个字,还是四大季节中的一个,这题目实在是宽泛得过分了。 另外四位参赛者都绞尽脑汁,只杜蘅一人是提前知道了题目的。这次也算是金手指了吧。毕竟,杜蘅早早地就想好了这第三轮比赛她要绣什么了。 无论在什么朝代,遇到这样的题目时,“装逼”二字都是行得通的。“春”,一个看似简单的题目,却是极难的。更何况这样的绣品还要扯到“意境”二字,若是简单地绣点春花,绣点草长莺飞,绣点随处可见的春景,那便失了这“意境”二字。 所谓装逼如风,常伴吾身。杜蘅在北大做交换生的那段日子里,学习古文后,她对这一点已经充分理解了。 她打算绣的是晚冬初春的景象,草地上仍有冰雪覆盖,溪水依旧被冻着,树枝依旧干枯,却有点点嫩芽将发未发,梅花枝头点点绽放,却已快要衰败。季节交替的这一瞬间——就像是权利的更迭。在那厚重云层之后,却有淡淡的金边渲染,是日出的景象。一只蝴蝶,却从这晚冬里飞了过去,它颜色艳丽,身上还有粼粼金光,它飞向的是初阳,是春天。 杜蘅绣好了自己的绣品之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杜棠。杜棠还在聚精会神地处理着细密的针脚,神色认真。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与女主的正面对决总有这么一个开始。杜蘅并不是很想抢这些原来属于女主的东西,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相同,但如今她要走上更高的地方,不得不选择这个节点。 很快,时间结束,五人的绣品被呈上。 其中一人未完全绣完,在时间结束之时她脸色都白了,想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而另外两人的春景较为普通,虽绣技卓然,却意境普通,已被放置一旁。 最终被皇帝和太后拿在手里的,就是杜蘅与杜棠的两幅绣品。 “朕觉得这副不错,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日正是春耕农事开始之际,方开垦出来的农田,辛勤劳作的汗水和这初生的嫩芽小苗,正是这春之象征!”果然皇帝手里拿着的,嘴里赞赏的都是杜棠的那一副。 杜棠的绣品以展现初春时节辛勤耕种劳作的景象为主,明里暗里是在捧皇上之贤德,才有今日之繁荣。整副绣品极有生命力,颜色也用的大方得体,两相得宜,同时又有暗示着即将五谷丰登的好含义,怎不让人心生喜爱? 这一点杜蘅早就知道了,不过,她的目的本来也不在皇帝身上。 “哀家倒是觉得这副更佳。” “哦?竟有如此合母后心意之佳作?那朕可要赏析赏析了。”皇帝微不可见地蹙眉,笑着接过了太后递来的绣品。 “这……仿佛绣的是晚冬时节,似乎与主题并不十分契合。”皇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太后嘴里的“更佳”佳在哪儿。 “陛下请看。”太后伸手点在那绣品上,道:“这枯枝上抽出了嫩芽,而这溪水已是将冻未冻之时,颇有春日融融其感。最妙的是这只蝴蝶,在这冷色中唯一一抹亮色,却毫无突兀之感,反而融于整副画面——好一副初春景色图,勃勃生机已从这绣品中透出来了。” “如此一说,母后洞察力甚于朕哪!这副绣品既然如此得母后心意,那便选定这副了吧。母后欢喜的,自是极好的。”这乞巧节本来就是考验女子手艺的节日,皇帝虽有喜欢的,但也绝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逆了太后的意思。 既然太后另有喜欢的,那自然是选太后喜欢的便好。更何况,他身为男子,在这方面还没必要金口玉言地点出冠军,太后既开了口,遂了也无妨,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 太后道:“这怎么行。既然陛下这么喜欢手中这副,这自然是要由陛下选中的绣品夺魁,哪有哀家选定之理。” “朕本就不通此等刺绣之事,对女红一窍不通,哪及得上母后半分。自然是选由母后择定的方才不负此赛。” “说来,这两幅绣品也是巧,竟然都是杜尹蕴大人家的两位女儿所绣——杜大人还真是有两位好女儿啊。”太后话音刚落,另一边围观赛事的官绅中,杜尹蕴立刻站了出来。 “臣惶恐,谢太后娘娘赞赏。” 那边厢话音刚落,景懿忙不迭跳了出来,皱起眉辩驳道:“奶奶你真是的,杜蘅这副怎么就好了?我看就不怎么好!这杜蘅绣的晚冬景象,严格来说可并不切题。怎么能将这首位给她呢?!我看她这什么破晚冬图就不如这杜大小姐的春耕绣品意境深远、大气!还是该杜大小姐得这第一才是名正言顺。”嘴里说着任性的话,景懿脸上还偏要摆出义正言辞的表情,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懿儿,莫要胡闹,你这话可就是出自私心了。”太后皱眉,训斥了一句。 皇帝也跟着训斥道:“胡闹!景懿!今日可是乞巧大赛,岂容你胡言乱语的!这选定夺魁之人可是多轮考校之后得出,岂是你能置喙的!”连皇帝也板起了脸,道:“你莫要因为私恨,与个女子如此计较,这般小心眼,哪有半分男子气概?成何体统!”眼看着语气是重了些,太后将低垂着头的景懿往身后拉了拉:“陛下也莫要再责怪他,这孩子都是被哀家宠坏了。” “哪里是母后宠坏,分明是朕太宠他,让他连规矩都忘了!”皇帝瞪了景懿一眼,道:“就依母后所言,朕也认为这副晚冬初春图意境深远,这云层后的阳光势如破竹,想必这春日来临终将破开这冬之严寒,迎来融融春日,实在是好气势。身为女子,却颇有男儿胸襟,实属佳品。”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便这样择定了。”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宣布,夺魁之人为从三品杜尹蕴杜大人之二女,杜蘅。杜棠的春耕绣图屈居第二。这手巧的女子们可都是杜大人家的女儿们,将第一第二都囊括其中,杜大人可真是好福气。” 太后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提起道:“陛下,哀家记得往年的乞巧节,这夺魁者都得有封赏,方才懿儿犯浑,平白生了龃龉,惹杜二小姐不快……不若封杜小姐个乡君,也算是弥补一番,当做给她的封赏好了。” 方才有景懿的胡闹在前,若是不给杜蘅点补偿,这满朝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他也不能任由皇子胡闹不给点回应。于是皇帝点了点头,道:“就依太后的意思办。” 太后颁下旨意之后,众位京城的贵女们顿时都傻了眼。她们虽然知道今年这乞巧节重要,但也不知道这……这竟然会能有如此厚重的封赏啊! 那可是乡君!仅次于郡主的乡君啊!那岂不是……以后她们这群人遇见杜蘅都得给她行礼了?!不过是个庶女!竟然爬到她们的头上来了!一想到若是以后遇见,她们还要向她弯下膝盖行礼,众位贵女们心都是塞的。 一想到这儿,她们就气得牙痒痒!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杜蘅!她怎么能这么好运!还能白捡一个乡君的?! 想到以后这庶女杜蘅颐指气使站在她们头顶上的样子,这京城贵女们就像是被戳了气的皮球,一个二个垂头丧气的,神思不属,颇有些萎靡不顿了。 不过听着方才十二皇子的话,众位贵女还是解气的,也不乏自我安慰。 反正杜蘅都已经惹十二皇子讨厌了,也没几天逍遥日子了!想必都是因为这女子牙尖嘴利的,犯了口舌,实在不讨人喜欢。想必是之前在论儒上赢过了十二皇子,让他没了面子,这才惹来十二皇子的厌恶吧。 想到这里,贵女们又舒服了不少。然而,与此同时,众人又不由心下一惊,暗暗猜测道—— 难不成这杜蘅真是胜了十二皇子,叫他失了面子,他才会在这乞巧节上故意这般令她难堪?想要让她临门一脚失了这头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姐姐夺魁。 若不是因为之前那场论儒输了,丢了他的面子,这十二皇子虽任性,但也不会这般针对一弱女子才是。只怕,之前的论儒杜蘅赢了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了。 乞巧节尾声将至。 杜蘅只要等到跪下接旨后,便是杜乡君的身份了,离她名动天下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传太后懿旨的太监在将诏书给杜蘅时,他在她身前轻轻撂下一句。 “太后请您子时到玄武门,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到时自然会有人指引你。” 杜蘅默不作声,只谢恩接过了诏书。 在乞巧节即将散场前夕,杜蘅看见了隔着人潮汹涌站在小巷口的十二皇子景懿,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一双似月儿般的猫儿眼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瞧,目光有些苦涩,又有些迟疑。 杜蘅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她随着人流静静地行走,像是不经意地经过他身边,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她轻声道。 “谢谢。” 听到这句话,景懿猛地瞪大眼睛转头,却只见她的背影已渐渐随着人潮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心中酸楚,更多的却是觉得甜蜜。 那份想全心全意为谁付出的心意,能够被对方发觉,并觉得感激。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好似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即便将来是咫尺天涯,即便将来要视而不见,即便会因相顾不言而痛苦。 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14.013.会面 因为杜蘅只是对他笑一笑,他的心里就已足够欢喜了。 直到杜蘅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实在看不见了,景懿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杜蘅,又喜欢上她什么。或许是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又或许是觉得她当面就敢和他呛声很有趣。 他像个拙劣的孩子一样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想让她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想同她去吵架,又想叫她认输。 但最后,他还是愿意为了她,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名声。 有了他当众说的那些话,想必他们定是不会再怀疑她了吧。 只要是她想要的,不需要她说什么,他便已经巴巴地捧到她跟前儿了。 ——果然是输了啊,输的一败涂地。景懿苦笑着摇了摇头。 子时刚到,杜蘅就已经到了玄武门。果不其然,还没到玄武门,就看见有个太监站在一旁等候着,正是之前传诏时的那名太监。 “杜小姐。”见杜蘅缓步而来,那太监冲她行了一礼,道:“请随我来。” 这太监带她从玄武门的侧门而入,杜蘅跟着他在宫里一路前行,竟也没遇着一个人影,想必这太监定是宫里的老人了。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太后还依旧是宝刀未老。 这位太后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当年太后出身不高,在宫里只当了个惠嫔。但是当时的皇后和陈贵妃掐的厉害,皇后只生了个女儿,抱养的儿子又不小心夭折了。陈贵妃倒是生了个儿子,但无奈这儿子出生便带着病,从小就被高僧预言活不过十七岁,早早的便送出宫养着了。而之后出生的第三个孩子,便是这位太后的儿子了——也是当今大祁的皇帝。 这小孩身体康健,又聪明伶俐,当时的先皇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为了有人能够继承大统,只得将这小孩立为太子,迁入东宫,又封了惠嫔为德妃,也是个四妃之一了。 陈贵妃和皇后都没预料到这个发展。两人掐得如火如荼,党争夺嫡吵闹得凶,谁也没把身份低微的惠嫔放在眼里,谁不成想,她竟然就这样低调地瞒下了自己的肚子,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而且竟有这样巧,还就是个男孩! 竟让她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陈贵妃和皇后怎么能够甘心,随时都想要把太子拉下来,暗地里用了不少计谋。然而没想到的是,当时的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忽然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之前的低调全然不见,她找齐了陈贵妃与皇后的罪证呈到先皇面前,让先皇知道了自己之所以子嗣稀少,这责任皇后和陈贵妃得各占一半。先皇看见的那一瞬间,顿时被气得吐血,连病情都突然恶化了! 然而太子立储时间并不算久,宫中事务学习得还不算妥当,先皇又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得急忙拟了遗诏废除皇后和陈贵妃之位,改立德妃为皇后,并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太子年幼,在满十四之前,先由皇后垂帘听政。遗诏立下之后,先皇也没撑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当时太子年幼,登基之后四方觊觎之人甚多。不过太后雷霆手段,首先就拿贵族下手,狠狠地收拾了几个觊觎皇位的皇叔们。当时杜家刚给先帝充盈了国库,得了官身,也是才刚冒头的新贵,身份干净得很。于是,杜家被太后着重提拔,而那些扎根极深、颇有底蕴的贵族,则是遭到了打压,多方衡制。当时对小皇帝不满的浪花被压下,太后扶植的新势力将小皇帝撑了起来,这才熬过了最初风雨飘摇那几年。 眼见着快三十年过去了,太后不再垂帘听政,当年的小皇帝也已经人至中年,早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政权。但皇帝天性多疑,当年太后的雷霆手段他印象极深,却不想重蹈覆辙,再让女子手上拥有太大的权利。他担心若是自己哪日身体不好了,只得让个嫔妃代为垂帘听政,这是绝不可以发生的。所以,近期来,皇帝一直在利用皇权,不露声色地打压着女性,提出政策来剥削女子的权利。 如今大祁国泰民安,但周边各国的势力还在虎视眈眈,大祁当年是在战场上赢得的天下,成为了割据土地最辽阔最丰饶的一方国土。但如今却有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意思,最近更是有些安乐过头了。然皇帝如今的目光都在国内,尽想着怎么抓牢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利,如何打压太后和外戚去了,全然忘记了周边各国的威胁。 就算太后真心提点,只怕多疑的皇帝也会以为这是太后想用外戚夺权的招数。 杜蘅从书中看来这个背景,深知可以利用。 当时书里的太后算是个反派了,毕竟她并不满意太子,因为太子与现在的皇帝如出一辙,遗传基因果然强大,再加上太子有意学习皇帝,两人都一样的心思深沉缜密,手段利落狠辣。 对于太后来说,她并不想自己被削权到如此地步,也不想自己外戚一门都被打压得没有活路,更不想这天下女性的地位就此没落下去,所以她是想要助一把党争,不让太子即位皇帝的,自然便成了这书中的反派。 在书里,杜棠最后成了皇后,太子也成了皇帝。然当时女性的地位却并没有任何的改善,虽然太子最后爱上了杜棠,为她做了许多改变,狠辣心性也多少有了缓和,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但他与他父亲还是相似,对女性多是不屑一顾的。 所以,即便他爱慕杜棠,也并未因此对女性地位有所改革,甚至还助长了女性处于劣势地位的风气。 虽然对于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抱有怀疑,但是杜棠与这位太子有许多矛盾便是基于此而来。或许正是为了突出太子与杜棠的矛盾,产生足够的冲突性,才有了太子这样的性格设定吧。 但是对于杜蘅来说,太子如果做了皇帝,对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所以她的这副晚冬新春图,其实就是告诉太后,如今的大祁对于女子来说就像是晚冬,若是没有人如这只蝴蝶一般突破这厚厚云层,破开光来,这大祁,可就要永远停留在这晚冬里了。是要一鼓作气势如破竹,还是留在原地等着冬天的严寒。 可就全看蝴蝶的选择了。 太后有这等坎坷经历,本就是有大智慧的。如今杜蘅以这晚冬新春绣图呈之,太后自然看得懂她这绣品,还有这右下角的小字的含义。 如若太后看明白了,必然就会有所回应! 所以杜蘅当时并不担心自己会输了乞巧比赛,只要进入到了第三轮,她都不太担心会输的。 因为她相信,太后一定不会拒绝的。 太监带着杜蘅左绕右绕,约莫走了快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太后居住的长乐宫前。太监带着杜蘅从后门而入,绕过了宫女们居住的偏殿,最后将杜蘅带到了太后卧房外边。 “娘娘,奴婢将杜小姐带来了。”那太监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在外边恭敬道。 “很好,你带她进来。”那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清风,却犹自带着一股威仪,这令杜蘅莫名有些紧张。 杜蘅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卧房,方一进房间,仿佛外面与里面是两个世界一般,只见里边放着夜明珠照明,虽不似白昼,却也能看清屋内,而外边明明还在子时,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太后穿着一身软烟罗曳地白水裙,并未梳髻,一头黑发似鸦羽披在身后。此时她慵懒地躺在榻上,姿态风流。明明已是快五十的年纪了,模样看上去却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此时的她眼眸半阖着,手中的团扇正轻轻地敲着榻沿。 “小允子,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那太监应声后,便静静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了杜蘅与太后两个。 “停留或前行——这小字是你留下的吧?”太后伸出手来,手里握着的是杜蘅的绣品,而右下角的簪花小楷,确实绣的是这几个字。 “是的,太后娘娘。”杜蘅爽快地承认了。 “你这是何意。”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探究。 “娘娘何必试探。”杜蘅微微一笑,眸光潋滟,容色摄人,“如今的状况,太后莫非一点儿都不担忧么?” 杜蘅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一笑起来,仿佛连夜明珠都比不过她周身流转的光华。 15.014.东风 闻言,太后看向杜蘅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她才红唇轻启,像是有些兴味地笑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太后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杜蘅:“似你这般鲁莽,就不怕哀家告你个大不敬之罪?” “如果娘娘真想这么做,杜蘅早就不能站在这里同娘娘说话了。”杜蘅含笑,十分淡定地回答。 “自作聪明。”太后轻哼了一声,不过面上神色却并无不愉。 “你的意思哀家明白。”太后懒懒地抬起手里的绣绢,抬眼凝视着绣绢上的字,目光如水,声音像是一句叹息:“你又能帮哀家做什么。” “我能帮娘娘扭转现在的局面。”杜蘅说完这句话,见太后转眼看向她,淡淡地微笑道:“娘娘不信?” 太后并没有回答,只是道:“扭转局面谈何简单。” “天时,地利,人和。”杜蘅答道,双眸熠熠发光地看向太后,唇角似翘非翘,满盛自信。太后不由一怔,只见杜蘅福下了身,缓缓道:“所以,杜蘅此来,想向太后娘娘来求您的东风。” 太后望着她一时恍惚。 看着眼前颜色娇艳美丽的杜蘅,她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意气风发,那时候的她才智无双,心计、智谋、手段、魄力,样样皆备。 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如日中天的陈贵妃和背景实力雄厚的皇后的对手,所以选择韬光养晦,装得胆怯无害。 皇后和陈贵妃这两位都是极聪明的人,她从不主动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住了自己这个“愚蠢柔弱”的形象,令她们两位都觉得她“柔善可欺”,觉得她不会成为她们路上的阻碍,这才不会下手来对付她。 她就这样一直低调着,直到孩子出生,她立刻转变了态度。先皇说她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护崽的母亲长出了獠牙”,但其实,她一直都有獠牙,只是她在先皇面前藏了起来罢了。不然,她不过一介身份低微、出身不佳的嫔而已,又怎么和皇后,陈贵妃斗? 因为她的“温婉善良”和“知心妥帖”,先皇临终之际给了她垂帘听政的权利。只不过,最终这江山还是他们祁家的,她一介女子,又怎能肖想。 所以,即便她心计、智谋、手段、魄力样样都不差,却也坐不上那个位置,因为这金銮殿上的大臣们不允许,这个世道不允许,整个天下不允许。 可这又是谁规定的,女子就不能手握权柄呢? 在尝过了手握权柄的滋味之后,让她再次放下手中权力,只做一个普通的、被囚在宫中的普通妇人,纵有无双才智也无从施展,纵心知大祁内忧外患也无能为力,这样的落差,是多么令人痛苦啊。 她就在这样的痛苦里熬了近二十年。 虽然现今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总归也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们心性都一般地自私、冷酷,独断专行,刚愎自负,一样的瞧不起女性。 正因为没把女人放在眼里,所以当时的先皇自认为可以掌控整个后宫的女人,以至于最后在发现自己被皇后和陈贵妃联手坑了时,是这样的震惊和愤怒,瞬间急火攻心,病入膏肓。 而先皇也并不知道,他的德妃是故意挑中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揭开这一切,目的就是想让他发怒到失去理智,好令他病情恶化,只能把皇位传给她的儿子。 先皇终究是低估了所有女人,包括她。 而如今先皇的儿子因为曾经后宫的惨烈有所警醒,总算没有像先皇那样子嗣凋敝。然而,他所立的太子,就和他,和以前的先皇一样。 他们都没什么差别,同样的视女人为附庸,同样的打击亲生母亲,只因害怕外戚专权。同样的无容人之量,只因怀疑他人用心不纯。同样的钻营,却没发现外患已步步逼近。 这样的人,终究难成大祁江山一统的大业。 太后当年也曾想过,站在这万里江山之巅,以日月之明,泽被天下苍生。①然而她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如今杜蘅站在她面前说,天时,地利,人和。她不禁怀疑哪里来的这天时地利人和,她从来便没有遇到过,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次,她并没能对峙多久,太后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哀家答应你。” 太后想她是在痛苦里熬了太久了。 所以在杜蘅说出只欠东风时,自己就失了平日的谨慎与斟酌,试探才过半,竟就这么答应了她,甚至还不知道她要的“东风”是什么。 不过,也只是东风罢了,给了杜蘅又何妨?! 她倒是想看看杜蘅要从哪里搬来这“天时、地利、人和”!搬来这她半辈子都没能搬来的东西! “有了娘娘的允诺我便放心了。我相信,得了娘娘的帮助,定能事半功倍。我想,最后的结局娘娘一定会满意的。”杜蘅笑着,眉眼里的气韵极其自信,十分感染人。 “难怪懿儿会栽在你身上。”太后看着杜蘅明媚娇妍的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杜蘅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懿儿刻意抹黑自己成全你,旁人看不出来,哀家却是能看出来的。”太后轻轻拨弄着头发,探究地看向杜蘅。 “他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娘娘您的法眼。”杜蘅并未提及旁的,只轻声恭维了一句。 杜蘅自进了太后卧房,与太后对话至今,没有说过一句恭维话,对话全程她都是不卑不亢的。太后还惊讶杜蘅竟是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在与她对话的,全程无一丝卑微,气质如松如竹,自信骄傲。 于是,对比得现在这句恭维,听起来就格外顺耳了。 太后挺满意杜蘅的回答,知道她并不想多加谈及,似乎也并不想与十二攀扯,便也不再多谈。 两人谈了好一会儿,达成了初步的共识。等到谈完,已经是快到丑时了。毕竟宫中是非多,杜蘅也不宜久留。 眼见着杜蘅转身要走,太后忽然叫住了她。 “杜乡君。”太后这句称呼一出,杜蘅愣了愣,笑着转头,行礼道:“一时谈得兴起,竟忘记感谢娘娘之前的封赏了。这份封赏确实能让我省下许多麻烦,行事便利许多,杜蘅在此谢过娘娘恩情。” “既已决定助你,这便只是份见面礼罢了。哀家期待的是你能带回给我的东西,你明白吗。” “娘娘放心,我已成竹在胸,不会出岔子。” “哀家想说的并非是这个。”太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抬眸看她,夜明珠柔润的光芒下,她的一双猫儿眼弯起,就似月儿般剔透明亮,和十二皇子的眼睛很像。 “哀家想问你,你认为,谁更适合继承大统。” 杜蘅微一挑眉,垂眸,掩藏下自己眸中的潋滟光彩。她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间,她挺直的鼻梁在明亮的另半边脸上投下了剪影,整个人像是生于黑暗一般。 杜蘅并未正面回答,只淡淡道。 “这答案,太后您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么。” 说罢,杜蘅福了一福身,退出了卧房之外。 太后的卧房外,之前那太监就在边上候着。见杜蘅出来,只弯腰行了一礼,未有交谈之意,直接领着杜蘅走了来时那条小路出宫。 杜蘅走出宫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太后很擅长用无声的静默来给人压力,她们之间的对话,明里暗里又隐藏着无数机锋和试探。 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杜蘅却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对付,这才没在太后的试探里掉了底牌。年近五十的太后竟然还如此睿智,不知她年轻时是怎样的风采,又是怎样的惊艳绝伦。 杜蘅离宫之后,身影很快没入一条小巷不见了。 所以她也并未注意到有人从另一条巷子走出,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16.015.天时 这偌大京城里近期传出了两件新闻。 一件是从三品杜尹蕴杜大人家的庶女杜蘅被封为了乡君,而另一件则是普济寺门口贴了一篇策论。这篇策论措辞严谨,言辞锋利,又言之有物,实在十分妙哉,引得众人竞相抄写传阅。而正巧的是,这策论中就有提到杜家女被封为乡君的这件事。 这篇策论,虽提起了杜家女被封为乡君,然则着墨不多,整件事只是作为一个引子,引出了对女子身份地位的一些思考。这篇策论一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民策,第二部分是国策,第三部分则是总结。全篇恢弘大气,结构精巧,令人赞叹。 这篇策论对杜家女被封乡君一事是持批判态度的。一名从三品官员的庶女被封为了乡君,地位被忽然拔高,那岂不是高过了主母、嫡女,届时是她向主母请安,还是要主母向她请安? 这样的做法岂不是乱了纲理伦常,岂能不引发矛盾,惹得家宅不宁?这般胡乱行事,令规矩乱套,又怎么能令众人信服? 如若民众都不信服这千百年定下的规矩,又怎么推行新策,怎么管理民众,国之根本不正因此而受到了挑战吗。 由这件事,这篇策论又引出了对女子地位的探讨,深度剖析了女子“三从四德”的重要性。 这通篇论点走的就是“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支持”的路子,阐明了若是男子想要仕途顺利,步步高升,身后的女子应当温婉娴静、德行出众、持家大方。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保得家宅安宁,能让男子一心为国,一心在朝,毋须再考虑其他杂事,各司其职,女主内男主外,大祁将会蒸蒸日上,得到利益最大化。 像如杜蘅一般的女子,从之前羽乐郡主一事开始,就太过锋芒毕露。一旦嫁了人,反而会引起家中妯娌不和,丈夫、婆婆都为之所摄,只怕将来家里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样荒谬的言论竟然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人都为之应和。 许多贵女们之前见杜蘅得了这乡君的封号,多有不忿。如今看见这篇策论,更是为之叫好,将其广为传颂。至于男子,这篇策论很多论点都是站在男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无疑是对他们极为有益的,条条国策又言之有物,令人向往,确是为国为民的好法子。 于是只不过短短三天,这篇策论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杜蘅上街的时候都能看见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甚至还有之前被她胜了的贵女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议论。 “想来她还不知道策论的事儿吧?若是知道了,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这策论的事儿闹得这样大,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是早晚的,这下我看她的乡君封号也快要保不住了。” “就是嘛,凭什么她一个庶女还能得乡君,让我们面子往哪里搁!” “就是就是,我父亲可是从二品官员,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众位贵女异口同声地愤恨着杜蘅越在她们头上,却十分默契地遗忘了当时是她们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杜蘅。 这些议论杜蘅也听在了耳朵里,不过她并没有理会,只淡定地走过,心中却忍不住感慨。 这些女子不知该说是目光短浅,还是家中教育主要以诗词歌赋,女红礼乐,教养德行为主,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这篇策论每字每句都触目惊心,句句都在戳女子的脊梁骨,还引为美谈,然这些都是诛心之论。 若是这篇策论真的风行,只怕日后女子连出门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她们就真的是困在家宅一角,只能坐井观天,望洋兴叹。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到时候的她们,又会不会后悔当时的自己支持了这样一篇策论呢。会不会悔恨,当初是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呢。 杜蘅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女子突然从斜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杜蘅顿了顿,定睛一瞧,竟然是正三品柳元大人家的柳大小姐——就是之前与她当街争执的那个。 “柳小姐。”杜蘅冲她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并未行礼。 倒是柳大小姐忸怩了半天,终究是不情愿地福了一福身:“杜乡君。” 杜蘅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柳大小姐还是个守规矩的,这不落人口舌的教养想必也是她家中教的吧。 “看刚刚柳小姐冲过来的姿势,想必脚是已经全好了,这样我便放心了。”杜蘅冲她笑了一笑。 柳小姐被她说得脸一红,但一见到杜蘅含笑的眼神,她顿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要、要你管啊!” “敢问柳小姐突然拦住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哼,你如今已岌岌可危,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柳小姐抬起下巴一脸傲然,眼神轻蔑。 ——虽然在杜蘅看来她这模样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所以柳小姐是过来看我笑话的。”杜蘅笑了笑,笑容诡谲,眸光潋滟:“只是柳小姐来得太早了些,如今就算是要来看我笑话,也是得先给我行礼的呢,柳小姐何不再等几天呢。” 杜蘅这一脸淡定,还含笑打趣,倒是把柳小姐臊得一脸红。 “看来,我还得先行一步了。毕竟没我的允许,柳小姐还不能先告退呢。”杜蘅轻笑了一声,与柳小姐擦肩而过。 柳小姐被落在背后,心头愈发愤懑,然这般吃了个哑巴亏,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跺了跺脚,愤愤离开。 其他人见柳大小姐都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即便此时的杜蘅真是岌岌可危,却也不敢触她霉头,于是纷纷鸟作兽散。 这篇策论连着三天都贴在那普济寺寺门上,已经传得是满城风雨。直到第四天,这普济寺的门口竟又贴上了几张纸。 这篇策论本来就饱受关注,乍然又出现了另外一份,众人都不由得围了上去。没想到,这另外一篇,也是一篇策论!然而这第二篇策论竟是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前一篇策论,对应着这前一篇策论提出的观点,竟是将其批判得一无是处! 这策论一开端就反驳了前篇策论的家宅安宁论,而且直接是从国家谈起,大气更超这前一篇。 这篇策论讲到这大祁朝廷一直便是能人居上,任人唯贤。若是以年龄阅历一概论之,那为何还要举行科举考试,干脆让这辈分最大,排行最前头的来任一品官员,其他的再依次往下排便好了。 国家尚且需要考核人才来担任官员,更何况家宅?家宅长嫡若是不够出众,还要强行压在次子、庶子前头,那整个家族不正是走向逐渐式微、甚至衰败的道路上吗?届时遑论什么规矩、家宅,只怕是已家不成家、宅不成宅,规矩不成规矩。 那还谈什么家宅宁不宁? 这策论一开篇就是如此剑走偏锋,故意将话题引到嫡庶上,句句珠玑,条条道理都逻辑分明,又点在了点子上。细细思来,在令人汗颜的同时,又令人惊恐。 若是真以排行论英雄,那现在最上头的那个,可是非嫡非长。虽说皇后所出之嫡长子已夭折,可那边还有一位贵妃膝下的抱养子呢。而且,那一位可还没死,虽养在寺庙里,被封了郡王,然他可未曾残疾,也并没有什么重病在身。 虽当时高僧预言他活不过十七,然现如今稳稳当当地长在寺庙里,已是近四十的年纪了,虽非嫡,然而是论年纪,他可是排行在皇帝前头的。依律,可得那位当皇帝的才是。 这一条一提出来,众人可都是看得冷汗涔涔。 当今天子多疑易怒,虽如今国泰民安,律法也并不严苛,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了他耳朵里,会不会觉得这策论的作者,以及他们这些传播策论的人都有谋反之心?届时,可就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啊! 再往后看,这篇策论又提及女子身份地位的问题。从为人之道讲起,娓娓道来。 人之为人根本就应当面面俱到,更何况大丈夫为人应当光明磊落、疏朗开阔、胸中有沟壑,如果连仕途顺利都要靠女子打理妥当其他事务,男子在朝在野,与同僚,与万民,都需要各方交流来往,若是连家中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去处理天下事?更何况,男子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女子又何尝不能一心为国。 如今大祁任人以贤能,女子中更不乏惊才绝艳之人,若是只为发展男子就打压女子,将女子束之高阁,只会埋没折煞许多有才之人,届时才会动摇国之根本,导致大祁无人可用。 文中又提及当年国乱,先皇膝下无人,若不是太后当年细致教导皇上,又垂帘听政,管理这大祁近十年,哪来的今天之国泰民安? 看到这策论竟将太后都提了上来,众人看得更是心惊,只怕自己这是皇帝太后两头都惹上了。 除了这两条,这策论竟然条条件件都将那前一篇的各条国策给驳倒,言辞辛辣,一针见血,针砭时弊,桩桩件件都令人触目惊心。仿佛前一篇策论是那误导人的野兽虎豹,诱人走向歧途,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真是可怕啊……这样的惊才绝艳,不知是何人大作。”有人看完策论之后,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署名是‘竹君’,想必是通了这竹中君子之意,只怕这策论作者是位心性高洁、博古通今的儒雅才子吧。” “君子翩翩,实则令人赞叹。” 在这第二篇策论出来之后,前面那篇还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策论已经被沦为一张废纸,别说是赞誉了,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别说抄写了,更多人连提都不敢提起。 这一番神奇的转折,实在是令人无从预料。 柳小姐在看见这篇策论时,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联想到那日在街上的对话,她怀疑这是杜蘅之作,然而左看右看终究还是识不得杜蘅的字,只能抱恨离去。 而此时的杜蘅,正端坐在家中,手持毛笔,在泛黄的宣纸上写下了“天时”二字。 17.016.地利 策论之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时,太后对此十分不悦。她轻敲着案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很显然,杜蘅这步棋走得太急了些,用策论造势这样的法子做起来并不困难,也很容易想到,不过影响力一般,而且,这样做太过于高调,更容易引火上身。 杜蘅想要引出自己的意见,先以这篇策论做引子,乡君一事倒是算有了前因,只不过,在有心人眼里,她的痕迹还是太重了些。 如今这火种是点燃了,怕只怕这把火还没烧起来就灭了。 更何况,杜蘅还在策论里提了太后的事例,若是此举令皇帝起了戒心,只怕会打草惊蛇,之后的事情便会更难办了。 由此看来,这步棋实在是走得不好。 难不成…… 杜蘅是准备了什么后招? 太后沉思着,她倒是有心想要将杜蘅叫过来询问一番。只不过如今正是风声紧的时候,太后衡量再三,觉得叫人进宫还是太过显眼。 即便她宫中的暗桩、眼线不缺,要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宫并不难,但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只怕皇帝的眼线也会看得很紧。 不若以礼佛为名出去一趟。 太后要去礼佛,皇帝自然不可能拦着。 “不知母后想去哪个寺庙礼佛呢?”只不过,临行前,皇帝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太后笑道:“以往不一直都是普济寺吗,自然还是去那儿。” 听到太后滴水不漏的回答,皇帝的脸色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母后说的是,朕怎么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只可惜朕宫中事务繁忙,不能陪母后走这一趟了。” “自然如此。皇儿在宫里安心处理政务便好,哀家这只不过是每年例行去寺庙礼佛罢了,皇儿不必忧心。” 太后的凤鸾前脚出了皇宫,皇帝派的人后脚便跟了上去。 临到了普济寺后殿门口,跟着的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太后屏退宫人,独自走进普济寺后殿,说是约了方丈后殿详谈。 而那普济寺的深殿,在先皇那时,便有明文规定不得允许不得入内,即便是皇帝的人,也无法悄无声息地跟上前去。 进了普济寺后殿之后,太后辗转走了好几个偏殿,这才寻到了偏僻角落的一处不起眼的禅房,推门而入。 甫一开门,只见杜蘅已端坐其上,素手纤纤,正在倒茶。 “太后娘娘。”杜蘅起身冲太后行了一礼后,手执茶壶,不疾不徐地为她倒上了一杯茶:“这是今年的春茶,口齿留香,正好请太后娘娘尝一尝。” 太后看杜蘅行事一派淡定,不由狐疑。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喝茶。”太后眯起眼,她的口吻并无多大变化,可那周身威仪着实令人震慑。明明不过是陈述句,听上去却像是在质问一般。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太后娘娘何须担忧。”面对太后威压,杜蘅依旧不动如山,只淡淡地抬起茶碗轻饮了一口。她这动作做来一派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天时地利人和还不过只凑齐了一味,这剩下的,可得耐心等上一等。”杜蘅放下茶碗,目光淡然,像是能看穿世事。 “等?等多久?这可不是等就能解决的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你已经出招了,如果没有后续,只怕连你自己都会折了去。”若是后续没有出现足够强有力影响的事情,杜蘅只怕会被皇帝拿来开刀。明面上做不了的,不代表暗地里不行。 届时,只怕这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面对太后像是威胁一般的话语,杜蘅只轻笑了一声:“算来,左右不过这几天了,太后且等一等,两天后自然会见分晓。” “如今,你这‘天时’已经有了,那么,来的是‘地利’?”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已是有所猜测,不由犹疑问道。 杜蘅但笑不语。 虽然当时在宫中,杜蘅对太后放下话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但其实,这三样,每一样都需要由她费心经营,算得上都是人力为之。 首先她必须得造势。 在乞巧节及之前的事情都是杜蘅顺势为之,好在这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不足以让皇帝对她产生戒心。而这一点,她更要利用起来,好达成目的。 因此,这布局绝不能丝毫行差踏错,不然就糟糕了。 于是杜蘅策划了普济寺门前的策论一事,她深谙欲扬先抑之道,无论是前一篇打压至极的策论,还是这后一篇,皆是由她所作,全篇布局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时下打压女子之风盛行,正是在风口浪尖上。这第一篇策论正是应了这景,又有了之前乡君的事情作为由头,更是借机发挥的好时候! 当今采用的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利用法令制度,一点点地剥削女子权利,如果此时不推波助澜一把,只怕多数女子的心性会被逐渐磨灭。 好在,如今这风气才刚刚开头,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乐见其成的。杜蘅这第一篇策论将这样的剥削和压抑提升到了令男子利益最大化,会令一些女子产生反感和危机感。 相比许多跪/舔男权,欲推行男权主义的女子,如今还有更多的女子想要抗争,想要挣脱这束缚,不想遵照《女德》、《女诫》的。 只要有她们在,那么这把火,一定会越烧越旺。 “太后担心的火种熄灭之事,不可能会发生。”杜蘅抬起眼,眸中机锋尽现,十足的把握与笃定:“我也不会让它熄灭!”她言之凿凿,神色间自信飞扬。 得到了杜蘅这一答案,太后的疑虑被打消了不少。 看杜蘅这般运筹帷幄的样子,只怕她这卖关子的后续还有不少妙计。 “好,你既如此说,哀家便信你了。”说罢,太后转身要走。 见太后要走,杜蘅站起身来向她行礼。 在太后临出门之时,杜蘅淡淡道:“我与太后如今已经生死一线,同舟共济,还望太后能多给我一分信任。如今之际,我想我二人都不宜多有见面,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闻言,太后顿了一顿,眼角余光瞥了杜蘅一眼,见她还维持着行礼的模样,心中不由为杜蘅的缜密心思一震,道:“你说的确有道理,那么,哀家便静观后效罢。” 说完,太后离开了禅房。 禅房内,杜蘅垂眸自斟自饮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外壁,潋滟之色被掩在眼帘下,不得窥见一二,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杜蘅翘起唇角。 “地利”就快要到了。 衢州沦陷。 作为边境之城的衢州人民,一直都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边境另一边的会冲人都是好战骁勇的民族,两方经常会起冲突,因此衢州的兵防布置是相当严密的。这样的重兵把守,才多少威慑到了会冲,令他们不敢犯事。 没想到,会冲竟是不顾这衢州的严密兵防直接冲了过来。 这一番事变,顿时压过了普济寺策论的风声,变成了京城中交口相传的一件大事。 皇帝更是无暇监视太后,更无暇去琢磨这策论的含义了。如今他最头疼的,便是派遣谁去领兵救援衢州之事。 这一番战事告急,实在是耽误不得。 眼见着城墙被破,无数百姓陷入战乱,不少难民逃出,一股脑涌入其他各城各县,使得其他州县都开始混乱。 而那会冲军来得气势汹汹,与驻守边境的衢州军战得如火如荼。不知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新的阵法,衢州军竟抵抗不得。 等到衢州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已是过了五日。 衢州来信中阐明了会冲军得了新的阵法,整个城墙都已岌岌可危。如今已过五日,衢州军只怕获胜机会十分渺茫。 ……衢州恐怕是沦陷了。 面对边境被扰,皇帝在朝廷里事务繁忙也分不开身。正火烧眉毛之际,太子站出来主动请缨要上战场。 太子作为国之储君,是绝不能动的,皇帝自然二话不说就驳回了。 此等危机之下,六皇子主动请命要去衢州,皇帝只能选择了骁勇善战的六皇子作为监军,从一品威武大将军徐廉正为主将,又点下几名武将为副将,连夜赶往衢州救急。 而这位六皇子,自然就是太子之后夺嫡的对手了。 衢州沦陷一事,杜蘅是早就知道的。毕竟书中剧情有提到,而它发生的大致时间杜蘅也记得是在这九月初,正好引发这“地利”。 接下来,就只剩下“人和”了。 杜蘅整了整衣角站了起来,她唇角微弯,如今,该是她出场了。 18.017.人和 对于皇子出征这样的大事,皇帝、太子等皇族中人是肯定要在城门口相送的,更何况六皇子是临危受命,若是皇族不亲送可说不过去。 杜蘅到达城门口的时候,皇帝正好握着六皇子的手,嘱咐了些什么。杜蘅在六皇子转身上马的时候,从人群中走出。她才走出没两步,就被围在人群外围的侍卫拦住了。 “你干什么!”侍卫手中长/枪一横,怒喝一声,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这一番响动已经引起了那边皇帝和六皇子的注意。 杜蘅并未再进一步,只在吸引了两人注意之后,轻轻跪了下来,手背贴在额头上行了一礼:“杜蘅参见皇上,六皇子殿下。” “谁?”皇帝转过头来,看着这女孩儿的后脑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没能认出来。 等到杜蘅抬起头来,皇帝才勉强分辨出来眼前女孩儿的脸。毕竟这样容颜美丽的脸还是很难见的。不过……他忍不住蹙眉,有些不悦。 他记得这女孩儿从羽乐郡主的赏花宴开始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自那时起,她身上的风波就没断过—— 而且,还全是令他不满的风波。 “臣女乃杜氏二女,杜蘅。” “原是杜大人之女。朕记得之前是你在乞巧节拔得头筹的吧,因此还获封了乡君。不知杜乡君这突然闯进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皇帝这问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和颜悦色发问一般,但仔细听来,颇像是质问的口吻。皇帝说话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你若是没个解释可无法全身而退”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在看她的笑话,笑杜蘅如此鲁莽。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来,在这里外夹击中早就扛不住了,但是杜蘅却很淡定。 杜蘅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淡淡道:“杜蘅斗胆,自恃对阵法一门略有小成,所以特来班门弄斧,恳请陛下,能允了杜蘅随军前去衢州,去试试破了那会冲军的阵法。” 听到她的说辞,不仅是皇帝惊讶,周围围观的人群们也都讶然了。人群里还站着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尹蕴和杜夫人。一听到杜蘅这话,还没上前向皇帝致歉请命,就先被她的话给吓软了腿。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可是边疆战事告急!岂容得随意拿来开玩笑的?!若是她失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整个杜氏一门都会被她牵连! 杜夫人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想冲上前去把人拎回来,却被杜父拦住了,对方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家宅内杜夫人在管教下人上远超杜父,但在外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杜夫人谨遵从夫之命,只得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瞪了杜蘅一眼,等着杜蘅的后话。 这阵法一门极为奇诡,就算是记载的古书籍也鲜有几本,而且晦涩难懂,时常还有缺页少页,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人,也不一定敢说“略有小成”这四个字。 有人已经觉得杜蘅这是狂妄自大了,面上带了些不以为意,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的,然也有人亲身参与过她那场精彩的论儒的,在一旁安利他人的同时,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但众人之中一致产生的想法是,他们都想让杜蘅去试上一试。 成了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衢州事变迫在眉睫,若有人解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是杜蘅一人丢脸,却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皇帝也是如此思忖的,他蹙紧了眉头,最终却还是说:“不可,你一个女子,与军随行成何体统,这岂不是坏了你女儿家的名声?” “臣女信任我大祁的军营,信任陛下的军营。更信任,六皇子殿下的统军之力。臣女愿为大祁效犬马之劳,还请陛下答应!”杜蘅语气抑扬顿挫地边说着,边用手背抵着额头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这几句话一出,即便是围观的群众也忍不住热了眼眶。这大祁多的是忧心忧国的人们,如今边疆战事告急,他们心中也是焦急的,这一番听到杜蘅连喊出这几个信任,语气笃定、信心凿凿,心中早已激情澎湃。 更何况,这为国效力,听在耳朵里,怎么能让人拒绝? 六皇子听到杜蘅的话,神色不禁变得玩味起来。 这位六皇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算是被战争洗礼长大的。 他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不爱文墨,与他的母亲开国大将文将军之妹十分相像。但在六皇子还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病逝了。随后不久,文将军就以年老为由辞去了将军之位,文将军的几个儿子之中也没有特别出息的,这位开国将军、显贵国戚的一家就这样没落了。 没了母族的庇佑,这位六皇子的地位也跟着降了不少。没有太子的饱受重视,也没有十二皇子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爱,来的只是派遣给他的无穷无尽的战事,还有就是分派去的遥远封地。 六皇子之前听见杜蘅说对阵法略有小成还没当一回事。毕竟不过一个女子罢了,能有多少能耐,还能改变战事的局面不成。 这种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子,即便真通些许阵法,只怕在这赶路途中就得麻烦不断了,带着她也和带着个累赘差不多。就算能坚持到最后,估计看见这等鲜血淋漓的场面,也得昏个七/八次的。 没想到,这女子倒是个聪明的。当众喊出这种捧他的话,无非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去了,在所有人面前喊,便是想着要他保她了。若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届时可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了。那岂不是让皇族在万民面前失了面子? 皇帝听到这话面上也有了一丝动容。 如此群情所向,他若是拒绝的话,这就是违背民意。虽不是什么大岔子,但若是他不同意杜蘅前去,届时若是战事失利,到时候群情有所愤慨,难免不会想是因为他拒绝了贤能自荐导致。 “杜乡君能有这样的志向抱负,朕心甚悦。既然杜乡君言明自己精通阵法,那便让景樾(yuè)照顾你一同前去衢州。你放心,朕定不会委屈了你。景樾,这一路上你得好好照顾杜乡君,不能出一丝差错。” 闻言,六皇子就有点不高兴了。杜蘅坑他一把,他若是不坑回来,那岂不是太丢份了? “陛下既然吩咐了,儿臣自然竭尽所能。只是……陛下的意思是要派个马车载这位小姐随军出发吗?只怕这样会拉慢行军速度。”他话语一出,身后的军兵们部分有些忍俊不禁的。 这位六皇子虽然对皇位也野心勃勃,但实在是嘲讽太强了,这一句话下来,皇帝都黑了脸。 杜蘅早在书中看过他的性格。她一直就觉着,这位六皇子其实夺嫡希望也不小的,但就是管不住这一张毒嘴,导致皇帝对他的印象一落再落,哪有太子的为人圆滑,八面玲珑。 赶在皇帝之前,杜蘅就先一步和他杠上了。 “多谢六皇子美意。只不过我会骑马,恰巧……骑得还不错。”杜蘅微微一笑,她这唇角微勾,就像是海底的蚌壳露出了些许内里珍珠的光芒,现出一丝柔软美丽。 六皇子不由愣了一愣。 杜蘅却突然眉尾一挑,方才还柔软的笑意立刻变得犀利不羁起来。 “若是六皇子愿意,不若来同我赛一赛马,怎么样。” 听到杜蘅这战意勃然的话,六皇子在诧异的同时,却是旁若无人地哈哈笑了起来。 站在皇帝身后的太子眉眼轻轻一动,脸上阴鸷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本想劝皇帝这万万不可的,但群情所向他岂能看不出来。如果他这时候说话,那不仅是驳了民意,更是驳了他父亲的面子。所以他不能。 但是,这杜蘅…… 太子想起那日他看见杜蘅半夜被太后的心腹带出宫,他就生出了些许猜疑,再加上不久前的策论一事,如今看到她选择了与六弟一同前往衢州…… 太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夺嫡。 明明不过是个女子。但太子总有一种莫名强烈的预感,这位杜蘅杜乡君绝不会是个普通的女子,未来她绝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只见杜蘅吹了个口哨,一匹近两米高的小红马在人群之外蹄子一扬,在一众贵女的娇呼声和避让的混乱中,硬生生开出了一条道来,蹄子准确地停在了杜蘅的身旁。 杜蘅抚了抚柔软的马毛,对着它的耳朵轻声哄道:“真乖。”她笑容轻柔,像是对待情人的呢喃。 忽然,她仰头冲着六皇子挑衅一笑。那笑容既明媚又耀眼,就像是盛夏的阳光,令人着迷。 杜蘅左脚踩在马镫上,一个漂亮流畅的上马动作之后,只见她轻拉缰绳,已是走到了离六皇子一个马头的位置。 就连方才对她还心有忌惮的太子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日暮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展露出她艳丽无双的美貌。此时此刻,微风轻轻拂开她的秀发,她笑起来时,那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美貌就像是一柄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即便知道杜蘅很有可能是敌对的一方,然而,在这一刹那,太子也情不自禁地被这艳若桃李的美貌给短暂地迷惑了。 19.018.景樾 等远在深宫中的太后听到这消息时,杜蘅已经随军出发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太后不由一怔。她虽早就知道杜蘅肯定有后手,却没想过她所讲的“地利”、“人和”居然会是这个—— 战争! 居然是战争! 要在战争里争地位是很难,又很痛苦的!因为,战场是很残酷的。她这一去,可不一定能安全归来。更何况,如今战事形势危急,若是此战输了,她可太对不起临战前那番自信满满的放话了。彼时,她会成为万众唾骂的存在。 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役。 杜蘅确实聪慧,但刀剑可不长眼睛。她这般长于深宅,也不怕自己会受伤?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魄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她胸中有沟壑,手段高明,又有无双智计,恐怕日后并非池中之物。 在觉得震撼的同时,太后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忌惮与戒备。 这大祁的江山她并不想拱手相让,然而她并不确定杜蘅对这江山没有觊觎之心。 不过,所谓树大招风,成大事者,必得韬光养晦,以低调为上。杜蘅行事这般高调,只怕树敌会不少,并非上上之策。 虽忌惮杜蘅的心智魄力,不过想通此处,太后也稍微放心了。看来这个杜蘅,也并非是个事事周全,心思缜密之人。 她一旦泄了底,就容易让人看透了。 太后这般所思所想,杜蘅却是全在预料之中。 她怎么不知道如此高调行事并非上策?然而,就算她想韬光养晦也是不成的。有了之前羽乐郡主的赏花宴事件,再加上她这般低微的身份地位,手下也无人可用,为完成任务,不得不亲自出手。 不过,顺便能让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后放下对她的戒心,也是相当重要的。 这一步棋,杜蘅不得不走。 军队方一行至城门外不远,突然,杜蘅马鞭一扬,脚下一夹马肚,小红马便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杜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她将手里的缰绳一勒,调转马头,歪头冲着景樾一笑,那笑容恣意又飒爽。 “六皇子殿下,怎么样,敢不敢同小女子比一比?”杜蘅骑马的姿势十分标准,眼眸里好似装下了整个山川,她如此这般明媚又耀眼,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听到少女这般不服输的调侃,众位将士们都友善暧昧地冲着景樾一笑,甚至有人还推了推景樾的臂膀,看得出他们之间十分亲密无间。 景樾一愣,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点笑意,有些懒散,又有些痞气。他单手拽着缰绳,朝杜蘅微微撇了撇头:“哟,还当真了?” “自然当真。”杜蘅意气风发地扬起马鞭,在地上一抽,发出“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洒脱地一甩头发,冲他飒然一笑:“小女子的心眼很小,可是记仇得很。” 话毕,她也不等景樾赶上来,自己就拽紧了缰绳,调转了马身,飞快地跑在了前头。 被这样一挑衅,怎么可能没点男儿血性。 见着杜蘅的马术竟然还不错,景樾眸光一动,已是两手抓紧了缰绳,伏低了身子,“驾”地一声轻啸后便冲了出去,把将士们起哄吹口哨的声音丢在身后。 他似疾风,似闪电,比杜蘅的马还要快上几分,很快就已经赶到了杜蘅的身侧。 在离杜蘅只有一个马头的距离时,景樾松开一只手,只单手抓着缰绳,身体后倾。 他的丹凤眼轻轻一挑,便有数不尽的风流写意于眼眸倾泻,他唇角一勾,颇为游刃有余地调侃道:“就这点能耐?” 杜蘅眼波流转,眼尾流光点点,只轻轻一嗔,就带着无尽的媚意。 饶是景樾这般饱受磨炼、钢铁心性的男子,都不由恍了恍神,只怕换个人来,身子都要酥了半边。 杜蘅顽皮一笑,“驾”地一声轻啸,她就像是流星一般飞快地划过了景樾的眼前,这一下才让景樾醒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已经领先她三个马身了。这样的速度,实在令人惊诧。 竟是比之前还要更快了! 难不成她的马术竟好到这种程度?!不过一待字闺中的少女,哪来的机会去学习这般上乘的马术? 在景樾有所怀疑之时,却见杜蘅越发快了。他心中顿时起了争胜之心,愈发不愿输人一等,抓紧缰绳就飞快地追了上去。 两人行至路边小亭时才停下了追逐,此时,二人竟是已甩开大部队二十公里有余了。 衢州信差快马加鞭赶到京城都需要五天,然而他们队伍里还有不少步兵,赶过去不知得多少天。 为今之计,只能让骑兵作先锋队轻装先行,辎重和步兵队伍缀后,还好这边是内陆,补给难以被中途切断。不过,这头尾之间还是必须有所联系,不然被人截了尾巴也不知道。 不过,以他们的速度,就算是骑兵先锋队,他们也超出有十公里有余了吧。 “休息一会,等等他们罢。”杜蘅即便跑了三十公里,也只是脸色红润,并无气喘吁吁柔弱之状,看得景樾惊奇。 这些养在深闺的豆蔻少女,最是讲究温婉优雅,出行往往都靠马车,少有骑马的。毕竟骑马会弄乱发髻,会惹上脏污,实在身为不美,因此会骑马的京城女子并不多。 而骑得这样好的,景樾看过的,也就杜蘅这么一个。 但就算是会骑马的京城女子,在这一段急速骑行之后,都会相当疲累和大喘气的,不知道杜蘅怎么能轻轻松松,像是只玩了会毽子似的。 “你体力不错。”景樾观察着她泛着红晕的面颊,经过这一番骑行后,她眼眸愈发明亮,在蒲扇般的睫羽下,清艳逼人,凸显出她的容貌秾艳鲜妍,煞是好看。 “然而还是输给了六皇子殿下。”杜蘅轻笑一声,并未看他,只拾步上了凉亭。 “我倒觉得是你藏了私。” 景樾看着她聘婷的背影,心中像是有只猫爪子轻轻挠一般,这感觉——让他突然有种想去握住她纤细肩头的冲动。 他挥去心头这莫名的痒意,大步上前与她并排。 “殿下过誉。”杜蘅侧头看他一眼,她眉眼狭长,眼眸水波潋滟,翦水秋瞳中犹可见盈盈波光:“在殿下面前,岂敢藏私。若有藏私,那杜蘅可无法站在这儿与殿下交谈了。” “我有个问题。”六皇子并未被她眸光所摄,只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充满了探究。 “殿下的问题,杜蘅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蘅向他颔首行礼。 “你的马术是在哪儿练的?”六皇子紧紧地盯着杜蘅垂下的眼眸,想看出她的心虚来。 杜蘅仿佛看穿了六皇子的想法,坦坦荡荡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角含笑。 “既然殿下问起,我便实言告知。其实,我接触马术时间并不长,不过一月。” 从她穿越过来,好像也差不多只有一个月吧?也亏得这具身体常年经受虐待,所以身体素质一直都很不错。 再加上原宿主心中有恨,一直都有意锻炼自己的身体咬着牙想要复仇,这才不似时下女子流行的那般弱质纤纤、弱不胜衣。 “这不可能!”见她眼眸清澈见底,景樾本是坚定的神思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很快他就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了。 “确是如此。”杜蘅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抵住了景樾的嘴唇,被她这样大胆的动作一惊,像是有电流从脊椎窜过一般,这令景樾有些别扭,他下意识地撇开头避过了她的手指。 杜蘅也并不以为杵,只轻巧地放开手指笼进袖中,淡然道:“我只是对自己格外狠一些而已。” 穿越之前的那个杜蘅,为了演戏,能够吊一整天的威亚,连腰都勒出了青紫的痕迹第二天也能继续上;装死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不动弹,就算腿肿了也能一动不动;当替身被挨打、高空坠落,强烈的冲击让她想要呕吐也能忍耐。 她之所以能忍耐下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特别狠。 而最讽刺的是,就算是运动量格外大,吃的也绝不敢多,即使头晕目眩,还得了低血糖,她也全部坚持下来了,然而却还是没能瘦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的激素,一直残留在她的体内,导致她从未瘦身成功。 听到杜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景樾却是莫名的呼吸一窒,竟有一股痛楚攀上了心口。 景樾心中一惊,眼睛下意识地垂了下来,望向她笼在袖中的手指。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扭开了头,那手指的柔软、温度仿佛还停留在他唇角,让他忍不住想要舔一舔。 这般鲜活、明媚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却是一见,便难以自拔了。 正在空气凝滞,两人目光相撞、默默凝视着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追赶而来,扬起一大片滚滚烟尘。 杜蘅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灰尘之中,那人身形有些模糊,但杜蘅却还是认出来了。 杜蘅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却见那人在看见她的时候,本是扭曲着的纠结脸色瞬间舒展开来,展露出了浓郁的喜悦。 “阿蘅!”他无比自来熟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直接无视了她身旁的六皇子,飞快地从马上一跃而下,也不顾从狂奔的马上下来有多危险。 还好他学了些防身的武功,才没有丢脸地直接跪到地上,不过也是因这冲力的惯性,脚下好几个趔趄。 他是这般纯粹地欢喜着,朝着杜蘅奔跑而来,不顾一切。 “十二皇子殿下。”杜蘅满眼复杂地望着他欢喜的脸,退开一步,朝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像之前一样叫我杨懿不行吗……如果叫我景懿就更好了……”十二皇子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但他只是这般失神地嘟哝了一句,并未再多纠缠。 他并不在意杜蘅的退后,只是走近了一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阿蘅!阿蘅!你同我回去吧!你怎么能去战场呢?你知不知道……”他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脸上的焦急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杜蘅并未说话,只是轻而有力地褪下了景懿握住自己的手,这动作让景懿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的力道,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被隔了开来。 “我知道。”杜蘅轻声打断了景懿的话,抬起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他清澈如水却焦急满溢的眼眸。 “我知道我此去意味着什么的,殿下。”她语气虽轻,却掷地有声。 于是景懿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20.019.对饮 “殿下,众位将士的性命与我的性命并无分别。”杜蘅似乎是看出了景懿的想法,没等他说话,就先一步开口。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我便不能退缩。殿下,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有大能者,必得担其大责。如果我站在后方,将别人为我的拼搏视作理所当然,明明有计策可献,却躲在身后,任由他人上阵杀敌,这般用他人鲜血铺就安全之路,我不愿走!”她本就容貌昳丽,如今目光熠熠,说话掷地有声的样子,愈发显得光芒万丈,明亮耀眼。 景懿发现自己竟反驳不了杜蘅的话语,只得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回去吧,殿下。”杜蘅转过身,不再说话。 望着杜蘅决然背身的样子,景懿咬了咬牙,追到她面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执着地望进她的眼眸,坚定道:“那我也要和你一块去!” “不行。”杜蘅摇头。 “为什么!”景懿急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都愿意遵照杜蘅的意愿去做了,为什么杜蘅却连他跟在她身边都不愿意?! “我有我的责任,景懿,你也有你的。”杜蘅终于抬头望他,眸光闪烁:“我想你能明白的。” 闻言,景懿浑身一震。 这是杜蘅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明明该无比喜悦幸福的,可这一刻他却只觉得难过。 ……该死的他宁愿他不知道! 景懿想说“明明六哥也去了!”,但是六哥是受陛下之托,他呢?他没有奉任何旨意,作为一名皇子怎能随意出京呢。 这往小了说并不是件大事,只说他贪玩就好了。 但如今却大不相同,现在正是战时,任何人都处于紧绷状态。 若他就这般任性随意地离了京,令父皇母后失望不说,甚至有心人还会把临阵脱逃、通敌叛国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本来这般紧张的战时状态,就是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京城的。 他之所以能赶过来不过是因为指令还未及时下达,才钻了这空子。 然而,若是他迟迟不归…… 难不成,就只能这样看着杜蘅渐行渐远吗?若是……若是她有什么…… “我不会出事,也不会受伤,更不会回不来的。”杜蘅望着他,像是安慰一般地抬起手摸了摸景懿的头发。 明明景懿身高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然而此时的他垂头丧气,站在她面前,就像某种求摸摸的大型犬种。 杜蘅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上手摸了他的头毛。 景懿是很讨厌别人摸他头的,就算是皇上,在他小时候时要摸他的头,他虽然不会躲,但也会露出不太开心的样子。 还好是被宠爱着长大,皇帝也不以为杵,笑笑便过去了。而在这之后,无论是谁都不敢对他做摸头这样的动作了。 然而……他却并不讨厌杜蘅这样摸他的头。 大概是一直以来,杜蘅都太遥远了。她像是身在雾中,身形若隐若现,仿佛很快就要消失一般,难得会对他做出稍嫌亲密的动作。 在景懿还在努力感觉她手指的动作与温度时,杜蘅已经放下了摸着他头的手指,冲他伸出手来。 “我们拉钩约定,好不好。” 像是诱哄着小孩子一样的声音,明明应该生气的,但是她的声音向来平淡无波,难得有如此一般像是浸了蜜一样的软甜。 他怎么舍得生气。 景懿像是着了魔一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上了她的尾指。 杜蘅冲他展颜一笑。 “那我们,约好了。”景懿抬起头望向她,他的眼眶还染着红,却已经能够勉强露出笑容了。 “嗯。”杜蘅点了点头。 等到骑兵先锋队赶来时,景懿只得依依不舍地看着杜蘅与景樾两人往前继续骑行。他远远地望着,直到他们的身影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们的马就相差一头的距离,这让景懿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是不是隔得有点太近了?他忍不住想着。 “哎呀,真是无情啊,我看景懿都快哭了。”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景樾就打趣起杜蘅来了。 杜蘅但笑不语。 “嗯……看来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啊。”没有得到回答,景樾也不恼,反而再接再厉地调笑起来。 杜蘅瞥了他一眼,眼尾一挑,示意他继续往后说。 “难不成之前那场论儒果然是作假?”景樾不甘示弱,愈发挑衅。 没想到,杜蘅却并未多加辩驳。 她只是淡淡道:“是与不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好似骄傲到不愿意为此辩解一字一句一般。 景樾心中的气却愈发浓了。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 或许是从景懿千里迢迢赶过来开始,又或许是看到她对待景懿的态度开始。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夜幕降临,又劳累一天,众将士们停下来扎营休息,在做晚饭时间就燃起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火边,烤着野味饮着酒,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杜蘅发现众人并未对她多加排斥,反而多有亲近。 她不由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作为这群将士里唯一的女子,又在众人面前说了那样的话,难免过于狂妄自大了。之后又与景樾赛马,这般引人注目,别人恐怕会觉得她有些得意忘形。 没想到这些将士们反而还轻易地接纳了她。 “你之前在凉亭里说的那些话儿,殿下都和我们说啦!”有个年纪比较轻的小将士人特别机灵,性子又活络,很快就与杜蘅混熟了。 在杜蘅问起将士们这般奇异的态度时,小将士挠了挠后脑勺,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给说了出来。 “我们对你真是万分敬佩哇!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服气的。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呢,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气魄,可比好多男儿还强!”小将士羞涩一笑,他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杜蘅将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夹到耳后,不由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小将士何曾见过这般美色,直接看直了眼睛。 杜蘅对他轻轻地说:“谢谢你。” “不……不……不用谢……”小将士感觉自己像是魂都被勾走了一半,短短的一句话都开始大舌头起来。 杜蘅“噗嗤”一声轻笑。 “不过,不只是我一个,大祁还有很多不输儿郎的女子。”杜蘅轻轻地拍了拍小将士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小将士神魂不舍地望着她在火光中远去的背影,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身边的伙伴一把拍上他的背。 “你这小子,看入迷了吧你!可别再看了,这可是殿下的女人,你看个什么劲!” 见着对方调笑的眉眼,小将士心中顿时有些失落。不过想到之前她与殿下赛马的场景,小将士脸上的失落就变成了折服。 “也只有殿下配得上她了。” “哎哟,我看你这是魂儿都给这女的勾走了吧!居然说殿下配得上她,怎么也该说她配不配得上殿下吧。” “你不明白的。”小将士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杜蘅走到景樾身边坐了下来。 景樾正在自斟自饮,见她过来,洒然一笑,歪着头看她,手里的酒壶挑衅似的扬了扬:“喝么?” “好啊。”杜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他的酒壶。 没想到杜蘅这么干脆,景樾倒是愣了一愣。 杜蘅却只是笑笑,也不在意这酒壶景樾先前饮过,举起酒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景樾看她的红檀小口贴在自己的酒壶上,红艳艳的舌尖微露,不由得喉头鼓动,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 杜蘅酒喝得豪爽了,却没想到这酒格外的烈,酒方入喉,就烧灼得嗓子都疼了起来,这一大口下去,她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难得见到杜蘅如此狼狈的样子,景樾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小心被呛的杜蘅咳嗽得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杜蘅抬起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火光映照得那黑眸流光溢彩。 她眼尾有些长,嗔起人时更是媚意撩人。 景樾被她嗔了一眼,不恼反笑。 “哈哈,这可是五十年的女儿红,可不同于你们女儿家平常饮的桂花酿、桃花酿之类的。你这般‘勇猛’,可不被呛着了么。” 于是这嗔就改为瞪了。 景樾的心情却是更好了。 他现在还就想惹她生气一下,平时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在太疏远,如今她这样鼓着眼睛瞪他的样子,倒是鲜活了许多。 杜蘅再一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真是好酒。” “你这嗓子可没事儿吧~”景樾故作关心道。 “殿下。”杜蘅没有回答他的“关心”,只是伸手抱住膝盖,脸颊搁在膝盖上,侧着脸看他。 她脸颊像是染了胭脂,飞起红霞一片,嘴唇被酒液染得亮晶晶的,又软嘟嘟的,在火光映照下就像是一颗草莓。 “谢谢你。” 说完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睡着了? 景樾目瞪口呆,又不由失笑。 这女子,平时看上去这样刚强这样无懈可击,这个时候却像个小动物似的,还真是可爱。对比起平时的遥不可及,这时候的她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她的防备心这样重,如此不设防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景樾出神地望着杜蘅睡着的样子,见她穿着单薄,立刻褪下了身上银灰色毛滚边的黑色大氅,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圈银灰色的毛围在她脸颊旁边,竟令她透出一分平日里见不着的娇憨来。 望着她时,景樾觉得身边的喧闹似乎都已离他远去。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惟愿此刻长留。 21.020.阵前 在他们疾行六日后,轻骑兵一行终于到了离衢州较近的澧县。 如今的澧县不复之前人烟稀少的状况,现如今已是挤满了从衢州涌进来的难民。在这拥挤不堪的澧县里,难民们纷纷瞪着白森森的眼睛,脸上的表情都惊惧万分,他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军队,若不是畏惧于他们手里的长/枪,恐怕都要冲上来了。 他们盯着军队的眼睛一个个都森森然的泛着绿光,仿佛像是盯着一块肥肉似的。这些难民们如今已是被恐惧、饥饿、死亡威胁着,好在现在时间还不长,他们还能撑下去,若是时间再长,还不知会不会发起暴动了。 这十余日过去,衢州已经陷落,周边几个郡县也已被会冲军占领,只有澧县还负隅顽抗。若不是澧县前面还有常山挡着,常山山势偏陡,易守难攻,只怕战火早已经烧到澧县了。 在澧县的郊外树林驻扎下来之后,杜蘅站在城墙上眺望着澧县城内。这些饱受战火侵袭的百姓们无一不浑身脏兮兮的,他们都已瘦得皮包骨了,路有饿殍的状况还时有发生,只怕这十余日都没有怎么进食。 是了,澧县本就贫困,他们匆匆涌入,只怕食粮根本跟不上。 而他们轻骑兵才刚到,更遑论给予澧县的补给了。杜蘅他们加急赶过来,辎重都缀在后面,断是无法拿军饷去救助难民的。 衢州一路过来的这些难民们,有些家中有些厚底的,收拾家当往京城的方向去了。但留下的更多是穷苦人民,他们没有细软,没有储蓄,常年被战火滋扰,又没有自保之力,只能藏身在澧县。 如今,衢州已失落,常山也快被会冲占领,人心不稳。眼见这小小的澧县已是人口/爆满,人人惶惶不可终日,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场大胜! 关于会冲之战这一段在书中提的并不是很多,没有杜蘅,六皇子也得了胜利,只是战事艰难,时间漫长,长达一年的战争中,死去了不少将士,才勉强抗下了会冲军的侵袭。 这一段在书里起到的作用,只是让六皇子得到了与太子抗衡的力量,因为这次打仗,一年后他归来得了皇帝青眼和重用,成了太子的竞争对手,与太子展开了漫长的党争之路罢了。 然,只是在书里短短的几段话,展现在眼前的却是这样流血遍野,尸骨横地的场景。 实在是太过惨烈,也太过真实了! 杜蘅知道这是书里的世界,但眼前的人个个都是活生生的,并不是演戏布景那样虚假的东西。 目睹这一切之后,她的心里蜂拥而出的是愤怒和痛心。 皇帝高高在上地坐着龙椅上,只是审阅一纸薄薄的奏折,那些字句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任何重量,然而眼前这样的世界,恐怕是他不曾看见过的。 如今大祁富庶,兵力却不是顶强壮的,就像是敌国眼里的一块肥肉,引得周遭艳羡觊觎。若是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只怕会被强敌囫囵吞下。 杜蘅手指轻敲案几,望着地图上衢州、鄞州、常州、云溪、峡川这几个标红的点,陷入沉思。如今这三州、五郡、十二县都已陷落,战火蔓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只怕会冲是想趁着他们援军到来之前,大肆掠夺一番。却不想,皇帝的兵力布置如此薄弱,于是引发了更大的野心,想要一举攻入大祁腹地,直接将大祁据为己有。 这几年,皇帝虽贤能,但他注重商农工发展,对兵力的治理十分薄弱。 大祁位置偏东南,周边无论是西还是北,都有强敌环绕。西有会冲、羌胡、沂南,北有匈奴、北燕、丁零,可谓是强敌环饲。 而大祁人养尊处优,以纤细文弱为美,朝中文官又比武官地位更高,再加上文将军一系的没落,导致朝中缺乏可用的将领,边疆驻守有所缺漏,没有足够的震撼力。 而当今圣上也是从小养在深宫,饱受儒学思想长大的。他以礼治国,擅文不擅武,却偏偏要自己手里攥着兵符,猜忌护国大将,文淑妃莫名病死宫中,与文将军生了龃龉间隙,冷了文将军之心,这才导致朝中无将可用。 太子也不会差太远,纵然有杜棠,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她看中的,就是眼前这位。 ——六皇子,祁景樾。 “报!战事告急!”正在杜蘅衡量着眼前的战局该如何打开,这第一场战役他们必须要用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时,先锋兵掀开帐帘冲了进来。 景樾眉头皱紧,并未责怪对方不守规矩,而是亲自伸手扶起了眼前的先锋兵。 “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殿下!会冲人已经冲到澧县城门口了!他们正在叫喊着要我们来个将领与他们对战于阵前。他们气焰嚣张,骂……骂的话……”见对方支支吾吾,景樾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厉声喝道:“别吞吞吐吐的!说!” 先锋兵这才说道:“他们骂的话简直不堪入耳!说我们大祁是小娘养的,个个都是小白脸,不堪大用……” “欺人太甚!”那先锋兵话还没说完,景樾在案几上狠狠一拍,神色狠厉,直接掀开帐子便冲了出去。 杜蘅叹了口气。 她拿起案几上景樾的大氅追了出去。 景樾疾步冲在前面,脸色狰狞,手中还紧握着长/枪,像是要亲自下战场与那会冲贼子大战十个回合似的。 杜蘅小跑着都有些追不上他的步伐,只得一边追一边喊着“殿下”,景樾却并未回答,只沉声道:“别跟着我,回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城墙根的方向。 杜蘅拦不住他,只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眼见着景樾已经大步走到了城墙角,杜蘅才终于追上了他。 “殿……殿下……”她都来不及喘匀气就见景樾准备登上城墙了。 “你怎么来了?”听见杜蘅的声音,景樾转过头看见她,眉毛一皱,怒道:“你来这干嘛,回去!” “殿下忘了。”杜蘅终于喘匀了气,不疾不徐道:“杜蘅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躲起来的,我是为帮助殿下平定衢州战乱而来。” “会冲贼子如此激将,殿下切不可上当。”说着,杜蘅踮起脚将手里的大氅披在了景樾的银丝铠甲上,抬眸看着他,眼中浮现出担忧之色。 “我自然不会中他们的激将法,只不过会冲贼子实在可恶!若我军不应战,只怕他们士气更旺,届时强攻进来,打乱我军步伐。”杜蘅这般温柔以待,景樾觉得心中的愤怒被冲淡了许多,发热的头脑也迅速冷静了下来,连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殿下说的没错。”杜蘅点了点头:“若是殿下去了,赢了便也罢了,但,若是殿下输了,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我不会输。”景樾僵硬地说。 “我知道。”杜蘅轻笑起来:“我比谁都知道殿下的勇猛。” 她明明从未看过他上阵杀敌,然她说这话时,却有种令人信服的魅力。景樾莫名地被安抚了下来,只见她的眉眼轻弯,笑意盈盈:“我有更好的法子献给殿下。” “步兵大部队还在后面,想必会冲也知道我们是轻骑兵先行,澧县易守难攻,他们的大部队肯定也没能全数翻过常山呢,所以才会叫嚣着要将领来战,他看中的就是我们现在没有将领。”作下评语之后,杜蘅接着道:“徐将军和殿下都不可出战。殿下是运筹帷幄之人,徐将军是领兵指挥之人,你们二人缺一不可。我明白殿下你知道我方副将功夫不如会冲军,所以才想亲自出马。” 景懿没有说话,只用手指摩挲着长/枪的枪柄,杜蘅知道她说中了。 杜蘅再接再厉道:“如今跟来的只有林亦、卢怀二人,另有两名副将在步兵大部队里。然,林亦、卢怀二人功夫已是四人中拔尖的了。会冲来势汹汹,恐怕两人并非会冲大将对手。但是我们想要得一场大胜,还就只能用卢怀,而且只用卢怀就够了。” “卢怀?!卢怀武艺还不如林亦,怎可能胜!”景樾矢口反驳。 “殿下放心,山人自有妙计。”杜蘅神秘地冲他一笑,竖起手指:“我有个法子,想要告知卢副将。有了这法子,他自然能胜过会冲大将。恐怕就算是殿下,也不一定能胜。” “这与兵法、阵法并无相关,只是单打独斗,你如何能有法子?”景樾并不相信。 如果真有这种法子,那他们早起晚睡地勤练功夫还有什么用,只需要用杜蘅所谓的那些个“歪门邪道”不就可以了? “秘密。届时殿下一看便知。”杜蘅笑道:“我将这法子同卢副将一说,他自己都会想要请命试试的。” 景樾惊疑地打量着杜蘅,但杜蘅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他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叫卢副将过来。”他松了口,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兵。 “是!”小兵领命而去。 22.021.狡诈 卢怀来了之后,杜蘅与他耳语了几句,卢怀边听边点头,神色有些惊讶,又有些佩服。 在一旁的景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则竖起了耳朵想偷听,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听不见杜蘅到底在说什么。 等到杜蘅与卢怀说完之后,抬起头,又见景樾恢复成了面色如常的模样。杜蘅看他那样子有些好笑,却是并未对他透露只字片语。 景樾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到时,殿下一看便知。”杜蘅只笑了笑,一派神秘。 见杜蘅并无透露之意,景樾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心里挠,好奇得不得了,却又说不出叫她先说给他听的话,只能面上装作浑不在意。 卢怀在听完杜蘅的法子后,面上却还有些迟疑,忍不住道:“杜小姐,这真能行得通吗?” 卢怀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身材也不如通常习武之人的高大,完全凭借的是身形敏捷,行动迅速。 杜蘅利用他的长处给他策划了与会冲将领的对战方案,卢怀听着觉得赢的可能性是很大,但是……他却无法保证一定能赢。 “放心吧,卢副将,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战斗。”杜蘅翘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神色看上去竟比卢怀还要更自信几分。 卢怀看着她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长/枪。 他也能行吗?卢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被委以重任的一天。 毕竟他身材矮小,又不十分勇武,颇有些瞻前顾后。 在这样的首战中,最讲究勇往直前,旗开得胜,方能鼓舞士气。而这首战的将领,卢怀从未被选择过。没想到,现如今,杜蘅告诉他,这一战需要的就是他的谨慎与沉稳。 在听见杜蘅这么说的时候,卢怀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在稳了卢怀的心之后,杜蘅与祁景樾共同登上城楼。那些在城墙下叫嚣的会冲人一看见杜蘅,本就嚣张的嘴脸就愈发气焰高涨了。 “哈哈哈哈哈,居然是个女人!堂堂大祁是不是没人啦!居然让个女人上战场!笑死我了!这群大祁人,还真都TMD是小娘养的啊!哈哈哈哈女人,来陪我困觉啊!跑来这里玩什么!”一众会冲人盯着杜蘅放肆地大笑起来,言语中侮辱不断,神色间尽是轻蔑。 景樾心中怒气更甚,骂他们大祁就算了,竟然还敢扯到杜蘅身上来! 杜蘅抬手按住了景樾的手背,眼神示意他不要发怒,毫无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吟吟道:“你们知道吗?一般叫得厉害的狗都不太会咬人。” 杜蘅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那些会冲将领们脸上嚣张的笑容都僵住了,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滑稽。 这是在骂他们是狗?!还是狂吠的狗?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 杜蘅身旁的景樾哈哈大笑起来。 景樾突然想起之前他打趣杜蘅与景懿的关系,问她那场论儒是不是作假,杜蘅只傲然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现在可不就证明了吗。 小女子果然伶牙俐齿!妙哉!快哉! “更何况,你们会冲不过尔尔,大祁让我一个小女子对付你们就已足够了,谁让你们这么上不得台面呢。”杜蘅冲他们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道:“你们连我们大祁的一名小小副将都赢不了,更是连我一根手指都休想碰到。” “你说什么呢!你这小贱/人!你TM疯了吧!想死吗?!老子这就折了你的副将,教你再敢口出狂言!就让老子来调/教调/教你,让你知道怎么服侍男人!等你被老子压在下面的时候,可别哭喊着爹娘,到时候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拥在中间的一名男子首先忍不住了,抬起手中的银枪,脚下一夹马肚就冲了过来。 “王子!”他身边人登时一惊,一开口却是暴露了那人的身份。 闻言,杜蘅眼睛一亮。她本来想着能激怒一个是一个,没想到来的还是只肥鸭。这下可赚到了。 她眼神一示意,城门就缓缓开了,卢怀从门里策马而出。 在看到卢怀的一瞬间,那名被称为“王子”的会冲人,神情顿时变得不屑蔑视:“这就是你们的副将?!这么小的个子,可别被我的踏雪一蹄子给踏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放肆大笑,神情傲然,不屑一顾。 杜蘅微笑,一脸诚恳地回复:“我们大祁向来以礼治国,到时候会尽量不伤到王子你,将你生擒的。” 这句话一出,那会冲王子果然被气得涨红了脸,红着眼睛瞪她。 杜蘅这说话一个脏字不带,却把人气得半死的本事,也真是绝了。 卢怀冲出城楼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此时那会冲王子已经气昏了头,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手上的银枪轻轻一点,斜刺里而出,这一枪实在漂亮,角度刁钻,还正好在卢怀视角死角的位置。 但卢怀早防备着会冲王子呢,他本就擅长观察,见对方手腕一抖,就知道对方存了心想要一枪得手。 哪有这么容易!卢怀神色一凛,手上枪也刺了出来,与那会冲王子手里的枪双双撞击在一起。 在感觉到对方的枪时,卢怀顿时心惊。 好大的力气! 曾有言说会冲人一身蛮力,这一交手,果真如此!这股子力气可真是可怕! 正面对战是不行的。卢怀想起了杜蘅的话,手上的枪画了一个圆,躲开了会冲王子这一枪。 人若是存了轻视之心,想要一击即中,那么反而会弄巧成拙。 卢怀并未硬接这一枪令会冲王子有些吃惊,却见对方伏在马背上,整个人已是窜到了他的空档处。只见卢怀手中枪一抖,就朝着会冲王子因为大开大合的出枪而展露无遗的腋下而去。 会冲王子登时一惊,不过他控马力极强,卢怀这出人意料的一枪,他竟然硬生生地扭转了身体躲了过去! 这般可怕的身体素质! 卢怀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还能躲开! 随着卢怀这一枪落空,两人的攻势很快掉了个个儿。 卢怀本就不是这会冲王子的对手,更何况,这会冲王子擅长进攻,他招招狠厉,卢怀招架不住。 但卢怀听从杜蘅的说法,一路且战且退。卢怀身形较小,贴在马背上,几乎让会冲王子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见卢怀身形敏捷,骑着马左躲右藏,会冲王子登时气上心头。 “胆小鬼!懦夫!怂包!敢不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你逃什么!有本事别躲!是男人就痛痛快快出来与我对枪!” 听到会冲王子挑衅的话语,卢怀不为所动,只记着杜蘅和他说的逃跑走位行动着。 果不其然!在杜蘅教给他的走位下,会冲王子连续几枪都落空了。 会冲王子也是纳闷,怎么这小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枪往哪里刺,这小子就往反方向躲?! 在卢怀这般将会冲王子遛了三个圈之后,那会冲王子果然失去了耐性。 会冲王子本来存着戏耍卢怀的心思的,却没想到卢怀一个劲儿的就是在躲,时间长了他也失去了耐性,只想着一枪就把卢怀给戳个对穿才解气。 他想着速战速决,登时加快速度,一骑当前,手中的银枪更是耍得密不透风,令人眼花缭乱。他得意于自己让卢怀像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又不耻卢怀这种行为,于是心中愈发自大了。 会冲王子像是在炫技一般的行为让杜蘅眼睛一亮,眼见着卢怀的走位到了会冲王子的视线死角,杜蘅猛地一声喝道:“王子你快看你后面!” 这一声厉喝让会冲王子吓了一跳,他往前一看,见没了卢怀的踪迹,登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便遵照着杜蘅的话往后扭转了身子,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糟糕!中计了! 会冲王子回过神来,但此时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一杆银枪直逼了过来,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肩膀,发出“噗”地一声闷响,在银枪抽出时,那枪头上还沾着血肉。 这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会冲王子手都已拿不住银枪,“砰”地一声,银枪落在了地上。 那站在外围观战的三人见王子被刺中,登时急了,想要上前救人。 杜蘅一挥手,冷冷道:“放箭!”只见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两排的弓箭手,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弓,迅速搭箭上弓。 箭雨纷纷落下,三人持剑一边砍一边后退,竟是被逼得无法前进一步。 眼见着三人已经被箭所伤,前进不得。会冲王子心中恼恨,但也知道形势危急,不能让那三人也搭进来,只得大喊:“走!你们快走!不要留在这里了!” “可是王子!我们怎么能丢下你?!”那三人心中急切,王子是他们带过来的,若是不能带回去,他们要怎么和王上交代?! “不用管我!”会冲王子朝他们喊了一声,用手捂着肩膀防止血流不止,竟是一声呻/吟也没有发出来,真乃铁血真男儿。 他忍不住回头瞪向城楼上的杜蘅,目眦欲裂,恨意让他的眼睛都被熏成了红色:“你竟然使诈!!你这个狡诈的女人!” “兵不厌诈。是你大意了,王子。”杜蘅只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不欲多说。 杜蘅的目光从远方焦灼盯着王子的三人身上逡巡而过,冷冷道:“报信的人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够了。”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那三人登时气昏了头脑,一抬头都是一双双熬红的眼睛。那靠右的一人气上心头,举起手里的长/枪,恨恨道:“贱/人!我杀了你!” 说罢,只见他手里的长/枪竟被他投掷了过来! 只见这长/枪竟有如射出的弓箭一般,迅疾还带着夹裹而来的劲风。这人力道之大,实在是令人震撼! 杜蘅一开始也是看中了会冲的蛮力,这才令卢怀与对方硬耗,寻找破绽伺机而动。 没想到,这蛮力竟然被用在自己身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杜蘅先一步伸手推开了身边的景樾。 这是她看中的人选,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她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景樾被猛地一推,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只见那长/枪已是朝着杜蘅的胸口而去,他兀的瞪大了眼睛,登时觉得神魂俱灭! “不!!”景樾绝望地呼喊着,伸出手想去抓那长/枪,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见着那长/枪离杜蘅的胸口越来越近,而他却已经赶不上—— “噗”地一声,是长/枪没入血肉的声响,沉闷而压抑。 23.022.俘获 杜蘅被一阵大力猛地扑倒在地时,不由得吓了一跳。感觉到有血溅到她身上, 杜蘅一惊, 忙不迭移开自己身上的人, 定睛一看, 这才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怎么会是你……”居然是之前聊天时那个心思活络的小将士,是当时告诉她景樾把她的话同将士们说了的那个少年。 他看着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脸上还尽是青涩。 而如今, 他唇角流下了血沫, 之前那张年轻朝气的脸已变成了青白色, 生气全无。 他稚嫩青涩的面孔再不复那样的朝气勃勃, 他还这么年轻。 “大夫呢!?”杜蘅望着他胸口插/进来的长/枪, 心中“咯噔”一跳, 只见那长/枪已经深深卡进了肉里,血还汩汩地往外流着,可见这用枪之人力气是有多大。 小将士胸口插着长/枪的样子十足可怖, 没有当场死去都已经是命大了! 见人似乎还有呼吸,杜蘅也不敢擅自将枪拔出, 只能伸手去捂他流血的伤口。 方一触摸到长/枪冰冷的枪杆就让杜蘅浑身一哆嗦,她连手指都忍不住在发抖。自穿越以来, 她都是稳如泰山的,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手足无措。 杜蘅向来都是冷静的,在上战场之前, 她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她早知道在战场上流血并不是什么稀奇, 她做好了同伴和敌人倒在自己面前的准备。所以, 她才能压制住感情,冷静地下达放箭的指令。 然而,在看见这小将士的血时,杜蘅方才狠狠压抑的感情突然就抑制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舍命救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们只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连命都不要来为她挡下这一枪? 杜蘅虽面无表情,但整个身体都在不自主地颤抖着。那小将士身上的鲜血从她捂着的指缝里渗出,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被那血烫得发麻,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就连脑袋都变得混沌起来。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她满是鲜血的手。 “你……你没事……”是那小将士的声音。 杜蘅连声回答他:“我没事,我没事……你先不要说话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小将士露出个抱歉的眼神,像是在说“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杜蘅摇了摇头,眸中水雾乍起,这个一向冷静刚强的女人,眼眸里竟第一次有了潮意。 “大夫!大夫来了!”外围有将士的声音响起,杜蘅赶忙起身想让开位置,那只手却依旧握住了她的手,小将士的眼睛望着她,眸中绽放的光彩却像是灯火一般,正在逐渐熄灭。 “不……不要!”眼见着小将士即将闭上眼睛,杜蘅绝望地摇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大夫已经蹲在了两人面前,他将药箱放在地上,看着这根几乎贯穿小将士身体的长/枪,心中已是凉了三分。等到他把完脉之后,叹了口气,最终对着杜蘅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大夫你再看看!”杜蘅不敢相信,伸手要去拉那大夫的衣角。 躺在地上的小将士有了些许响动。 “我……欢喜……” 小将士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词,声音极轻,却已用去了他十分的气力。 他想说“我欢喜你”,却又不知道这样的感情会不会令她困扰。这一犹豫间,思绪便已恍惚,仿佛刚刚凝起的气力一瞬间散了去,就连身体都感觉轻了几分。 ……他好像是要死了,应该是要死了吧。 小将士神思涣散地想着。 杜蘅并不知道她让众人埋伏在城楼下时,他特意选了她身旁的位置,并不是寄望着她能看见他,只希望若是她有危险时,能帮助她一二。 他出入战场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若是这般显眼,定会被当成靶子的。 没想到,现在真的帮到她了,他心中有些惆怅,更多的却是欢喜。至于她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这样就很好。 小将士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杜蘅听见他想说话时,就几乎是伏在了他身上听的,然而只听见了支离破碎的几个词,小将士就彻底没了声息。 杜蘅如坠冰窖。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杜蘅只觉得浑身发冷,想吐。但她心中了然,愈是这般,此时此刻她愈是不能倒下。 杜蘅轻轻地擦干净小将士满是脏污的脸颊,慢慢地合上了他的眼睑。 “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杜蘅站起身来。她长身玉立,望着城楼下依旧不肯离去的三人,视线冷冷地看向那投射长/枪的男子。 她朝身畔的弓箭手伸出手来。 “把弓箭给我。” 那弓箭手见她神色冷峻,虽心有犹豫,却不敢迟疑,双手将弓箭递上。 这弓虽不重,但女子要拉开还是相当难的。就连他们,这一番连轴射箭下来,手指都被震得发酸。 杜蘅知道自己并不是用弓的好手,以前她也只在射枪馆里玩过几把□□罢了,当不得什么神枪手。这弓入手便有些重,再一拉那弦,就能感觉这十足的分量。 重啊!实在是重! 但人在悲痛之下爆发的坚韧和毅力是无比可怕的,杜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但她此时此刻已感觉不到痛了,就这样硬生生地将手里的弓拉开了。 虽是拉开了弓,但她力道不够,细嫩的手腕都在颤抖。 只是杜蘅并没有因此松开手的意思,她瞄准那男子后,搭弓射箭,那一箭有如流星,有如雷电,直直地射入了那男子的胸口。 这箭来得这样迅疾,令人始料不及。 她竟是已经将弓满拉,这一箭之势,雷霆万钧。 “放箭不要停,给我抓住他们。”杜蘅想要松开手中拉弓的力道,却是被景樾抓住了手。 “你这样逞强,若是不缓缓卸去力道,定会被弓弦敛回的力道所伤。”景樾难得温柔地说着,站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接过了手中弓箭,助她卸力。 景樾方才并未阻拦杜蘅抢去弓箭手的弓箭,他明白,那小将士死在她面前,令她心中满是愤懑,若是不让她发泄出来,只怕会积郁成疾。 然卸了力道,杜蘅的手还是在有些痉挛地颤抖着,眼见着是被拉伤了,但她整个人像是恍若不觉,只紧紧地盯着城楼下的三人。 那三人终于是扛不住这城楼上弓箭之势,只得逃窜而去。 景樾叹了口气,挥手叫来大夫,要给杜蘅诊断手的伤势,杜蘅并未言语,只任由大夫包扎她的手臂。 “你怎的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他张了张嘴,想说逝者已逝,却也是说不出话来。 城楼一战结束之后,一共擒获了会冲贼子两名,其中一名为会冲王子,另一名为杜蘅射中胸口之人,另外两人趁乱逃离。 杜蘅的手被大夫诊治为肌肉拉伤,需要休养半个月以上,景樾捧着她的手心疼了半天,杜蘅倒是没什么表情。 之后,杜蘅走到地牢去探望这两人。会冲王子的肩膀已被包扎了起来,另一名却仍然带着胸口上的箭,奄奄一息的模样。 会冲王子一见杜蘅走进了地牢,嘴里便不清不楚地乱骂起来。 “贱/人!毒妇!臭娘们!你不得好死!¥%@#¥”杜蘅并没有在意他嘴里的脏话,只缓缓走近了两人。此时的她因为手臂拉伤的缘故,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眸中已恢复了昔日神采。 “这一箭,是还给你的。”她恨恨地瞪着双膝跪在地上的男人,冲上前一把扯出了他胸口的箭。 她这一番动作令景樾眼色一紧,盯着她受伤的手臂,看着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啊!!”这般锥心的疼痛终于让那一声不吭的男子痛呼出声。 杜蘅静静地望着他满脸痛苦之色,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大夫,给他包扎,不要叫他死了。” 说完之后,她全程都未理会那会冲王子,又慢慢地走出了地牢。 站在她身旁的景樾数次有话想说,见她脸上毫无表情,又给咽了下去。 “他叫什么。”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杜蘅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道。 景樾却听懂了她的问题。 “常黎,他叫常黎。” “殿下,能否厚葬了他,并追加体恤金给他的家人。”杜蘅语气诚恳地问道。 她这般的恳切模样,景樾怎么会拒绝,更何况是这样理所应当的要求。 “这是当然的。你……你不用同我这样客气的。” “这怎么行,殿下就是殿下,怎么可以尊卑不分。接下来的局面,杜蘅还需进一步理一理,请恕杜蘅先行告退。”淡淡地说完这一句,行了个礼后,杜蘅便先行离开了。 景樾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之后,景樾听从杜蘅的话,重新拔营,在常山上扎下营来,重新布置兵阵,还真狙击了由常山而来的会冲大部队。 占据了常山这个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转眼杜蘅拿下了两场大胜。 杜蘅这两场大胜一拿,这大祁的云林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都对杜蘅是心服口服。 不过杜蘅自常黎死在她面前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这令她威严更甚。 杜蘅带领着军队一路推进,捷报是一层一层地递上了皇帝的几案上,引得皇帝最近笑逐颜开,连叫了几声好。 而那会冲本想利用原来攻破衢州的阵法来对抗杜蘅,却被杜蘅敏锐发现,他们只知阵法,却不知因地制宜,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法,令会冲节节败退,最终只得退守回了衢州。 一想到他们曾经冲进衢州地界,对衢州百姓烧杀抢掠,又想起他们曾口吐狂言杀死常黎,杜蘅的心中便恨意滔天。 如今小半年已过去了,他们以少胜多拿下的战役愈发多了,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称赞。 此时此刻,只剩下衢州未曾夺回。 衢州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24.023.议和 衢州周围地势复杂,易守难攻, 不然也不会选来作为边疆要塞之地, 然而此时衢州这等天然屏障, 却成为了妨碍杜蘅一行的阻碍了。 毕竟衢州位于高地, 周围又是峡谷,出入之道都极为狭窄,无论是要入衢州, 还是出衢州, 都只有一条小小的羊肠小道, 若是两侧有弓箭手埋伏, 前方又被人围堵, 他们进了这峡谷, 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这般看来,便是难以前行了。 景樾帐中。 杜蘅与景樾两人正在商议怎么突破衢州这天然地势,突然得人来报, 会冲送来了求和信。 杜蘅拆开了信,只见那信中写着, 会冲愿意以衢州与王子相换,还愿意退回会冲境内, 愿与大祁永世修好,答应永不再犯大祁。还言明了,若是大祁赏脸, 派使者出使, 他们愿在衢州设宴款待, 具体事宜再行商议。 看完信后,杜蘅与景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却是都有些不太相信。 当时他们以会冲王子为人质,会冲可并没有提出要用自己占领的州县来交换会冲王子的意思,当时他们负隅顽抗,即便有杜蘅运筹帷幄在后,云林军中还是损失了不少将士。 若不是靠着杜蘅的计谋步步为营,一步步夺回失地,才会令会冲节节败退,难以对抗。 而事到如今,却说王子是他会冲王上疼爱的儿子,现在就愿用衢州交换,甚至还说愿意退回会冲,与大祁交好,永不再进犯大祁。 怎么看,都不过是缓兵之计。 “殿下,你怎么看。”杜蘅指了指那信。 “区区竖子,不以为信!”随着这半年征战,景樾切身体会到了会冲的狡诈之处,人也越发老练了,从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成长为一眼能洞悉世事的成熟将领。 杜蘅也点了点头:“我的意见和殿下一样。不过,杜蘅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 “你是说,将计就计?”杜蘅只模糊地一提,景樾便立刻明晰了她的想法。 见杜蘅点了点头,两人就这封信讨论了一番。 虽然觉得会冲并不可信,然而他们现在正好陷入到一个瓶颈中。若是对方想要使诈,他们也正好将计就计。 在拍板定下之后此事,杜蘅主动提出:“就由我来出使衢州吧。” “不行!”景樾第一时间就提出了反对。 杜蘅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那边自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我是始作俑者,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我藏不住愤怒的感情。有些东西越是掩藏越是欲盖弥彰,我若是去的话,正能看清楚他们的真意。” “但他们对你已又了戒备,只怕你要套出话来只会更加困难。”景樾皱眉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赞同你去。” “放心吧殿下,我既去了,便定会有所收获。”杜蘅说。 景樾想说他担心她,并不只是因为觉得她会做不到。 然而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情,便会难以改变。 杜蘅因为来信的事情,只身一人前去衢州商谈议和一事。景樾送她出了营帐,想送到她城楼前,却被杜蘅拒绝了。 “殿下,您不能去。若是您去了,被他们盯上,那可就糟糕了。您千金之躯,若是您有所损伤,那我们才真的输了。”毕竟那段峡谷可是太好作下埋伏了。 杜蘅告别了景樾,只身一人穿过了那道狭窄的峡谷,远远地只见衢州城门缓缓为她而开。 她缓步而入,面上丝毫不见任何惧怕。 有人已在城门口等候了。 来迎接她的是个长相陌生的年轻人,长得倒是俊秀,见杜蘅来了,拱手朝她行了一礼。 “姑娘不亏是女中豪杰。任某佩服。” “先生谬赞,是先生引杜蘅前去宴会吗?”杜蘅也朝他回了一礼。 “在下任荪,杜小姐叫我任荪即可。” 在任荪的带领下,杜蘅很快就登上了衢州最著名的迎风阁,去面见这会冲的王上。 迎风阁内,王上端坐首位。 这会冲的王上与王子的长相倒有五分相似,只不过看上去样子更老些,而且城府更深。毕竟那会冲王子少年意气,而这位的周身气度可完全不同。 “想不到大祁来使竟是个女子。”那王上站起身来,大刀阔斧地走到门口,亲自迎了杜蘅入座。杜蘅微笑颔首,神色微敛。 随在这位王上身后半步,杜蘅一路前行一路注意观察。除了当时在城楼下逼退的二人也在场,其他在场人士无一不是会冲的强将良兵,见他们并没有卸甲取下兵器的意思,杜蘅心中登时有如明镜一般。 只怕他们想要回王子是真,但衢州不肯出让也是真。 摆出这等阵仗,岂不是想要以武力威胁? “我儿竟是败于你手,实在不得不令人感慨杜小姐之胆魄和智计啊。输在杜小姐手里,也算是我儿的造化了。”那会冲王上引领着杜蘅坐在他靠右下首位,朝杜蘅遥遥举起酒杯,神色间满是感慨。 “王上之赞,杜蘅愧不敢当。” “本王只可惜我会冲并无如杜小姐一般智勇双全之人啊。” “王上哪里的话,会冲勇士勇猛无双,令我衢州百姓生灵涂炭,怎能说会冲无能人呢。”杜蘅不咸不淡地回了那王上的吹捧赞扬,脑中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在想着这人之所以这般讨好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这话一出,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毕竟杜蘅是擒获会冲王子的人,在场本来就有人有些心不甘气不顺的,如今听到杜蘅这般不冷不热地讽刺时,有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还是王上前来压场。 “我会冲能结识姑娘一般独一无二之人,已是大幸。如今姑娘出使衢州,想必是大祁同意了我们议和了?” 杜蘅不答且问:“若是王上真的是诚心来信,我大祁必定也以诚待之。只是……” “只是什么?”会冲王上忍不住问道。 “只是不知王上提出的要退回会冲,永不来犯的承诺要怎样兑现呢?” “这……本王一言既出,便不会违背此诺。”见这会冲王上只用言诺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杜蘅脸色顿时变了。 “既然会冲王上并没有诚心要谈这个话题,杜蘅又为何还要留在此与尔共宴!请恕杜蘅告辞!”她这话说得怒气冲冲,一甩袖就要离开。 她这样的动作,令在场所有人都风云变色。那之前被她用弓箭手射箭的两人顿时急的站了出来。两旁更是已有人将兵器都握在了手里,看这样子是坐不住了。 “想往哪里走!”他这话一出,杜蘅眸光一闪。 她用这激将法,早就知道有人会因此坐不住的。 倒是会冲王上狠狠一拍桌子。 “还不都给我坐回去!”见王上发怒,两人只得闷闷不乐地坐回了宴会桌,并且以跪坐姿态向杜蘅一拱手。 “梁锐/齐赓失礼,请杜小姐见谅。”这两人神色仍是愤愤,不过好歹是道歉了。 然而杜蘅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依旧背着身毫无理会之意。 那两人还没恼,会冲王上就开口了。 “若是这般杜小姐觉得没有诚意,那以杜小姐之理,该如何是好呢。” 杜蘅转过身来,傲然而立:“很简单。割让会冲的边界琅琊城给大祁,且你们的兵力必须布置在琅琊城三十公里以外,若有会冲之人出现在这三十公里以内,便视为开战,王上以为如何。” 杜蘅这条件可谓是相当苛刻了,两相对峙,杜蘅身上的气魄毫不亚于会冲王上。 “这……只怕这可不行。” “那么王上的意思就是,议和决裂?”杜蘅神色凛然,一步不让。 “议和决裂了,杜小姐以为自己还能走出这衢州?”那王上撕下了温和的面皮,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杜蘅却并不惧怕,只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王上若是已经做好了与大祁不死不休的准备,人固有一死,杜蘅不过沧海一粟,并无惧怕之意。”杜蘅不退反进,目光灼灼地瞪着坐在上位的会冲王上。 “哈哈哈哈哈哈杜小姐果然女中豪杰!”那会冲王上哈哈大笑,举起手中酒杯:“这杯敬杜小姐。杜小姐之愿,我会冲应了便是!还你们衢州,送你们琅琊,再退后三十公里,以示会冲之诚意!” “王上!”方才那两人顿时坐不住了,激动喊道:“这女子乃是奸邪之辈,她的话不可信啊!当初将领出战,她却在城楼上放箭射我们!” “自然是因为将领已经战罢,而你们出现在我大祁境内,又乃侵略之敌,我又为何不能以弓箭射之?”杜蘅朗若昭昭,明眸善睐,这等魄力令人心惊。 “你……!你这小女子!巧言辩之!”他们两人被杜蘅说得一噎,手中的兵器攥得死紧,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杜蘅。 杜蘅无畏无惧。 “你们两个闭嘴!杜小姐作为来使,一言一行都代表大祁,岂是你们随意造次的?”王上横了他们一眼,目光中杀机顿现,他们便立刻单膝跪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说。 “本王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并不会反悔。杜小姐只管信任我们。” “若是你们应了我们的要求,退避三十公里,我自会将王子毫发无损地送回。”杜蘅道。 “好!那本王便静候杜小姐佳音。” 得了这样的承诺之后,杜蘅转身离开了衢州。 虽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杜蘅心里却并不轻松。这个老狐狸,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是故意答应来松懈他们? 不,绝不会是这样简单。 杜蘅左思右想,回到了扎营的地方,才看见景樾一直在帐外走来走去。 见到杜蘅完好无损的身影,景樾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冲上前去。 “阿蘅,你没事吧?!”他一把抓住杜蘅的肩膀,夜色昏暗,他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周身上下,见她没有一丝损伤,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放心吧。”杜蘅冲他点了点头,道:“具体事宜,我请殿下回帐再议。” 25.024.回京 “你说什么?会冲答应了你的条件?”对待杜蘅归来后所说的话,景樾很惊讶。 在他看来, 以会冲的老奸巨猾和贪婪, 是断断不可能答应杜蘅所提的这样苛刻的条件的。 “他们定是有什么打算。”景樾猜测道。 “我是怕他们会设下什么奸计来暗害殿下。”杜蘅道:“只怕他们是在峡谷设置了伏兵, 故意唱空城计来引我们入瓮!” 两人商议了好半天, 最后只得将疑虑停留在去往衢州的那条峡谷之路上。 “只怕他们是假意议和,实则是埋伏突袭我军。”杜蘅猜测。 “我也是这么想的。”景樾点了点头,看向杜蘅, 神色肃然:“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殿下所言甚是。”杜蘅点头。 “殿下……”杜蘅脑中灵光一闪, 想说些什么, 惹得景樾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明日, 请殿下一定要多加小心。”杜蘅叮嘱。 “放心吧。”景樾点了点头, 道:“你……也要小心。”我定会护你周全。景樾在心中想道。 “殿下尽管放心。” 眨眼便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就见衢州城门已然大开, 远远望去,门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 云林军们在峡谷一端, 却不太敢往里走。 这峡谷的路途狭且长,一路上若是遇着在高地狙击他们的人, 只怕会十分凶险。 但他们若是选择从峡谷侧边翻过去,不说这峡谷两端山高路陡, 更是无比艰难,等他们爬上去了,只怕都得要个十天半个月不可, 而辎重更是难以运上去的, 补给就跟不上。 这也是衢州地势之艰险, 易守难攻的原因。 虽并不知道会冲用了什么法子过了前面那道峡谷,但杜蘅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一行人行路且半,杜蘅叫令停了下来,只见这峡谷里一片寂静,仿佛虫鸟声都消弭此间一般,这样的安静却越发令人觉得恐怖。 怕只怕走到一半,遭遇狙击。 景樾做好了万全准备,昨天他也早已与杜蘅商量好了对策,如今一路前行,这令人不安的宁静也让他有所提防,不过很快,两人便已经前行到腹地的位置了。 到了这个位置,却是已过了最佳伏击点了。 “没人?”杜蘅有些疑惑地皱紧了眉头,难不成这会冲王子真有这么重要?令会冲的王上真的退避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一行人直至抵达了衢州内,也并没有遭遇会冲的狙击。 杜蘅心中疑虑,却没能猜测出对方这样做的原因。从地牢里提出会冲王子时,对方还一脸傲然地表示,他们会冲向来言出必诺,既然答应了退避三十公里,就绝不会食言。 杜蘅带着这位会冲王子一路前行到琅琊城,果然一路都并未看见会冲将士,直至抵达琅琊城后,杜蘅便令人放开了会冲王子的桎梏,甚至还给了他一匹马,让他自行离去了。 倒是会冲王子在离开之前,坐在马上冲她回头一望。 “女人,你的胆魄智计令本王子佩服,有朝一日,我必要夺你回来做我的小妾!你且等着吧!”说完这句后,那王子哈哈大笑,策马而去。 “居然敢侮辱杜小姐!”随行的将士有些气不过,想要追他,却见这人一骑绝尘,这么快尽是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无妨,就让他逞逞口舌之快好了。”杜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会冲王上行事还真是教人看不懂了。 不过既然衢州已经拿回,自然是要回去复命了。 衢州拿回,居然还未用到破阵之法,难不成他们是想趁着云林军拔营离开之后,再一次攻上前来? 不可能,她已有破阵之法,若是他们再次席卷而来,已经有了衢州这般易守难攻之地,可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更何况,之前他们还是突袭占了优势,这才打了衢州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兵力布防已经增加,他们要想再次得手,可没这么简单了。 送完会冲王子之后,杜蘅骑马回返。 与景樾会面之后,杜蘅与他说起这回事,两人皆有些不解会冲王上此举的深意。 如今衢州已平,琅琊城又已划分到了大祁,自然是应该立刻回京向皇帝复命了。 两人休息了二三日之后,便率领云林军拔营回朝。 这回朝之时,杜蘅也并未放松警惕,毕竟很有可能有会冲军并未离开,只是埋伏在这峡谷丛林之中,等待着给她们一击。 直至安全度过了这衢州前的峡谷,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令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并非是举朝欢庆的庆贺之声,反而是郊外围剿。 好在景樾天生武学奇才,警醒至极,在靠近京城郊外之前就发现了有些不正常的痕迹,这才识破了在这京城的郊外,竟是安置着不少狙击之人。 只怕这些人…… 还是京城里的那位安排的。 “中计了。”察觉到这些狙击之人之后,景樾沉了脸色,对身旁的杜蘅说道。既已察觉到布置了兵力,那么这回头一想,会冲的奇怪之处便可以理解了。 “为什么?!”他们明明大获全胜,甚至还得了琅琊城,令会冲退后了三十公里。为什么皇上却宁愿相信会冲的奸计,而不愿意相信他?! 景樾心中无比痛苦。 “因为,皇上对你有了猜忌。”杜蘅小声地与景樾耳语,逐条分析道:“只怕这样的状况会冲一己之力是做不成的,想必是与太子之间有所勾结。我想,恐怕是早在我们抓了会冲王子之后,他们便已布下此局了。之前在衢州时,我心中尚且有些怀疑,却未能与殿下说明。因为这只是我的怀疑,若是说了之后,并无此事,只怕我便有了挑唆皇上与您二人父子之情的嫌疑。不过,眼下这幕应了我的怀疑,我却只觉得心中凝重。恐怕是因为殿下这节节胜利的捷报令皇上有了怀疑。毕竟之前会冲侵略我大祁国土可是场场大胜啊,而殿下您这一去,就力挽狂澜,只怕是令皇上有了猜忌。” “什么……?!父皇怎么会如此不信任我!”景樾的神情有些受伤,拳头紧握。 “殿下,党争之路本就凶险万分,你大战全胜,太子也对你有了忌惮。再加上会冲怨恨我们俘了王子,假意以衢州交换,却是拖延时间,早已和太子互通有无,就是为了在此时灭了殿下!而他们见大祁自相残杀,此举自然削弱了大祁的军力,也得了益处!之前在峡谷并未狙击我们,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杜蘅的话让景樾脸色一变,手中的缰绳勒在手心,勒出了一道道红痕,他神色沉郁,不发一言。 “殿下想要束手就擒吗?”见景樾没有说话,杜蘅试探道。 “不!我不甘心!”景樾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已是红了,有如困兽。 杜蘅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走到这一步,她也有推波助澜。 若是景樾一人前去剿灭会冲,断是不会这么早发生此事的。毕竟书里的那场仗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且战况惨烈。而太子也趁着这段时间在朝内站稳了脚跟,会冲就算想要挑拨,也没有这样容易。 然而如今太子脚跟尚且不稳,景樾就已经一举灭敌,对于景樾来说,这时机简直就是恰到好处。他此时回来,身上又带着赫赫战功,只怕届时朝野中人的站位如何可就不一定了。 那么,此时的六皇子,身上已经具备了党争之力。 太子又怎能不慌? “殿下如今不可冲动,切莫谋反。若是反了,反倒坐实了会冲的反咬,更如了太子的意。”杜蘅将马与景樾并排,伸手握住了景樾的手,察觉到缰绳已将他手心勒出血来,她抓住了他用力的手指。 “殿下,越到这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不可。”景樾从思绪中挣脱出来,一扭头就看见了杜蘅清冷如水的双眼。 景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双眼已是清明如炬:“你说的没错。既然是会冲奸计,我们就要揭穿他,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会冲与太子勾结的证据!” 杜蘅摇了摇头:“只怕没这么简单。难怪当时会冲送信却没有任何印鉴,只怕就是想要将脏水泼到殿下的头上……”杜蘅迟疑了一晌,问道: “殿下想要怎么解决?” 如今已是不能再前进了,再进他们就要被瓮中捉鳖,围剿其中了。 景樾伸手令队伍停下,杜蘅侧头看他,只见他眉眼深深,眉如剑锋,鼻似高山,身形渊渟岳峙。 如今的他已被磨炼得心性坚韧,沉稳不拔,身形伟岸。 果然是鲜血催人成长。 “我会卸甲卸兵只身前往京城,大部队就在此扎营。我会将一切禀明父皇。他祁景煜敢勾结会冲害我,令父皇对我猜忌。我便也有法子令父皇对他也生出猜忌!”此时此刻,景樾的眼神已是无比坚定。 “谨遵殿下旨意。”杜蘅低下头来。这是一个服从的动作。 景樾侧头看向杜蘅,深深地看着她,那眸子里有如钢铁一般的坚定意志,有如火焰一般的灼热情感:“阿蘅,你等我!” “殿下,我相信您。”杜蘅冲他点头。 “好。”景樾冲她一笑之后,翻身下马,迅速地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和武器,大义凛然地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杜蘅望着他只身前行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皇室无情,他却有情,这该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啊。 杜蘅转过身面对不明所以的众人,调高音量:“殿下有令!云林军!暂时在此扎营!无令不可进京!”这一战之后,众人对杜蘅的话已是信任有加,更加上她敢于一个人出使会冲,全军已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遵照着杜蘅的意思下了马,原地扎起营来。 杜蘅这话不仅仅是对着云林军说的,更是对着埋伏的那些人所说。 果不其然,察觉到那边有些许动静,杜蘅只故作不知,帮忙扎起营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一局压在别人身上。 郊外已起了风,吹得帐篷有些鼓动。 想来太后这东风,可是该刮起来的时候了! 26.025.郡主 宫中即便有太后助力,杜蘅也难免有些担心。 毕竟太后的东风, 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皇帝的想法, 也不知景樾此去会不会顺利, 宫中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只怕是这一去之后, 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吧。 若是景樾不能安全回来,只怕他们…… 也很危险。 这个一晚上,杜蘅过得很不安稳。 虽然一切都已尽在局中, 但如今这选择, 也算是由于会冲的逼迫。不然, 按照杜蘅的布局, 这一幕应该还要来得更晚一些的。 毕竟如今一切还不太明朗, 时机未到, 总是不够稳妥。 将士们倒是看上去与往常无异,他们燃起了篝火,围着篝火而坐, 开始喝酒唱歌。他们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唱到“风卷狂沙, 兵临城下。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韶华易逝,落尽多少残花。”唱到高/潮之处,还一齐打着节拍, 十分动情。 他们从一开始唱得十分激动, 直到后边就有些悲凉了, 男子们浑厚的嗓音齐声地唱着“金戈铁马,韶华易逝”,在这幽静昏暗的夜色里,他们的歌声带着些微沙哑哽咽,有些走音,却十分质朴。 杜蘅并未与他们共聚一起,只托腮坐在营帐外,静静聆听着他们的歌声。她望着这些将士们,心中却忍不住想道,景樾令他们原地扎营这一举动,是不是让他们心里也有了猜疑。 为保家卫国而战,却被猜疑谋反,他们心里也该是难受的吧。 唱着唱着有人便不由得流下泪来,只见那篝火里的火苗被烧得“噼里啪啦”,他们的歌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很远。 竟突然生出了一种苍凉、悲戚的感觉。 杜蘅听着听着便觉得心中有些悲伤了。 唱完之后,将士们“啪”地一声将酒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那落地的清脆声音,令人心中一肃。 这一夜,就在这喝酒吃肉、唱歌里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杜蘅睡得不安稳,早早就醒来了。 清晨的郊外还有些寒冷,还有寒露凝结在叶片上,要落不落的,杜蘅用手接过叶片上那颗露水,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雾气中。杜蘅望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只见那身影缓缓走近,露出了雾气后方的那张脸。 是景樾。 景樾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冲她张开了双手。 “阿蘅,我回来了。” 他这一去能顺利回来实在是不容易,杜蘅的眼里都有了些许潮意,她朝他冲了过去。景樾一把抱住了她。 “阿蘅,阿蘅。”景樾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用手扣住了她的背。 杜蘅知道景樾这皇宫一行实在是九死一生,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都感觉憔悴了许多。 也是,他在那个虎狼之地,面对的毕竟是父母,兄长,怎么可能毫无波动。 “没事了,殿下,没事了。”杜蘅轻轻地拍着景樾的背,温声安慰着。 杜蘅并没有问昨天景樾进宫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安慰着他,直到景樾趴在她身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昨天的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肯定是很累了吧。 没过多久景樾就醒了过来,之后云林军终于得以进城了。 “你们将面对的是英雄的称号,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景樾笑着问道,众位云林军顿时哄笑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浮起了腼腆羞涩的笑容。 “殿下就知道打趣我们,要说英雄,我觉得还是得杜小姐才能担得起这个称号。” “是啊,多亏了杜小姐,若不是有杜小姐,只怕我们衢州之战会相当艰难。” 杜蘅被推到前面,望着将士们脸上的笑容,她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众位云林军坚持杜蘅与景樾一同走在前面,杜蘅还百般推脱,景樾抓住了她的手,笑了笑,语气不容推辞:“你就接受吧,你的功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阿蘅,你就站在我旁边吧。”以后,也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景樾望着她,目光温和。 “好。”杜蘅点头。 看来景樾已经被种下了夺嫡的心思,那个王座的价值对他来说肯定加重了不少。毕竟他已经有了想要保住云林军的意识。 如果这次他没处理好的话,等待着景樾的,等待着她的,等待着云林军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下场。 不过,还好他做到了。 她也相信,他能做到。 云林军进城时还为时尚早,不过全京城的人都已经聚到了城门口迎接他们。 云林军的马刚进了城门,城内便响起了一阵强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有在撒花的,还有人递酒的,到处都是载歌载舞,欢颜笑语,好不热闹。 大家都高呼着“云林军”,将鲜花洒向他们的头顶,抛向他们身上,还有这大街小巷不少姑娘们投下的香帕,掷在他们周围,乍一看,像是落了一场花雨。 杜蘅与景樾骑马走在最前面,众人看着杜蘅在前,还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们就想起来了当初出征时,这个主动献策的杜蘅。 当初的他们大多以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着,也有不少人是佩服她这份魄力的,但他们唯独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于是众人开始喊了起来:“杜蘅!杜蘅!杜蘅!”众人无比兴奋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将手里的花环丢给她。 杜蘅接住了花环,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一天,美酒摆了十里,鲜花撒了满地,欢呼声直达云霄。就这样,众人一路高呼着“云林军!英雄!”的口号,一路欢送他们进了皇宫。 这一天,举国同欢。 等到了皇宫门口,云林军们在外等候,只有景樾、杜蘅、徐将军以及几名副将进了皇宫面圣。 “诸位爱卿真是辛苦了!”到达大殿之后,皇帝笑容满面地从龙椅上走下来迎接他们,仿佛昨天的危机重重只是一个泡影。 他们几人则是规矩地跪在殿下,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云林军幸不辱使命,得胜归来!” “好!好!好!”皇帝连道了三声好,首先扶起了徐将军。 “这次大破会冲,不仅拿回了失地,还令会冲受降,拿到了琅琊城,诸位爱卿功不可没。之前,会冲使下奸计暗害诸位爱卿,好在景樾先一步独自回宫来与朕解释,如今君臣之间已经尽然冰释前嫌。” “皇上圣明!”众人又齐呼着跪了下去。 “诸位爱卿不必客气,请平身。这趟差事景樾办得很好,传朕旨意,景樾加封为亲王,赐王珠两颗。徐将军官升正一品,拜威武忠诚大将军!”皇帝从景樾一直奖赏到几位副将,最后看向杜蘅。 “朕听景樾说,这一路上,杜小姐智计无双,这几次打仗得胜都是多亏了杜小姐,才得以这么快地大破会冲。朕可不得不赏你啊。这样如何?朕封你为郡主,称号‘清睿’,朕便赐你一座宅邸、十斛珠宝和万两黄金,往后拿正四品官员俸禄,如何?” “民女谢皇上恩典!”杜蘅不卑不亢地应下,缓缓朝皇帝拜了个大礼。 “以后杜小姐便是清睿郡主了,不必再自称民女。谁若是敢对你不敬,尽管来同朕说!就算是十二,朕也定帮你罚他!”皇帝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道。 “臣女在此谢过陛下!” 在领了封赏恩典之后,一行人出了宫,等送走了徐将军和几位副将,就只剩杜蘅与景樾两个人了。 见景樾闷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杜蘅首先打破了这静窒的气氛。 “殿下。”她望着景樾如山峦一般沉稳的眉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怎么能不知道景樾在想什么呢。 “不必为我不平,殿下。”杜蘅朝他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我说过的,我选择的是殿下,并不是陛下。” 景樾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她。 杜蘅对他神秘一笑,红唇微弯,不点而朱,唇瓣形状姣好美丽。她微嘟起唇,竖起白如凝脂的手指,贴在嘴唇前:“嘘。” 语毕,杜蘅冲景樾拱了拱手,便先一步离开了。 杜蘅进宫时是骑马来的,出宫也并没有马车过来接。不想,她这才刚刚出宫,就有人在宫门前拦住了她。 来人一言不发抓住她的手就往巷子里带,而且脚下速度极快。 “殿下,殿下……”杜蘅被来人差点带得一踉跄,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你先停下!祁景懿!” 景懿充耳不闻,硬是拽着杜蘅的手腕,将她直接带进了宫外主街的小巷里。 杜蘅突地被推到了墙壁上,背脊贴着墙砖,一只手臂已经抵在了她脸侧的墙上。 “你选择了他,是吗?”景懿赤红着双眼,逼近了杜蘅的脸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他面色痛苦地看着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卷进党争这种事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她到底知不知道党争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事情!经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太子早把她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知不知道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道路,她明明可以……明明可以…… 选择他。 只要选择他,他定会保她平安喜乐一生。 “景懿。”杜蘅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她抬手覆住景懿的手,她的目光温和却又坚定:“我知道危险。但我必须走这一步。”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杜蘅的脸上漾开微笑,是那样的柔和,又是那样的耀目,就像雨后初晴,突破了厚厚云层的阳光,终于披露了它独有的光芒。 “谢谢你,景懿。但我们每个人,都得要走自己的路的。我也是这样。”杜蘅抬眸望着愣住的景懿,从他手臂的桎梏里离开。 “你也一样。”说完后,杜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徒留景懿一人,失魂落魄。 27.026.太子 这次杜蘅被受封郡主,却是比上次受封的乡君更令人信服。京城中讽刺的话语出现得很少, 毕竟杜蘅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谁敢吃饱了没事干地诋毁她? 再者, 人或许会羡慕嫉妒和自己差不多的存在, 比如这群京城贵女们就一直只是觉得杜蘅只是长得稍微好看点,女红稍微好点儿而已,至于其余的, 她们一向对她嗤之以鼻。 然而一旦发现这个当初认为的“只比自己好一点儿”的杜蘅, 变成了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这群贵女们反而对她生出了仰望憧憬的心情来, 甚至还有些骄傲和自豪。 这种感情大概就像是一种寄托, 一种冀望, 类似于“我做不到的,却有女子能够做到。我们女子中也有不输男儿的存在!” 因此,这次杜蘅受封郡主, 却并没有人多加置喙,甚至于, 这京城上下已是对杜蘅佩服有加,很多次杜蘅去酒楼吃饭, 老板直接免了她的饭钱,说什么也不愿意收。有时,杜蘅一人走在外面, 甚至还会有贵女给她投掷香帕瓜果的。大概是因为从战场上回来, 她身上又多了一分英气吧。 此时的京城贵女们, 对待杜蘅,即便面上还装作不喜,心里却都是莫名怀抱着一份仰望和敬佩的。毕竟杜蘅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想要为国效力,就敢只身前往这战场,直面生死,这份勇气和魄力实在是令人佩服,又令她们羞愧。 杜蘅能做到的,她们都做不到。 杜蘅并未发现这股风气的变化,她此时正坐在太后宫中,给太后泡茶。 少女纤纤素手侍弄茶叶的样子实在是好看,杜蘅微微垂头,面色沉静,雪白的面孔上唇是点缀的唯一一抹红,宛若乌木的头发从颊边散落下来,她随意地抬手将发挽到耳后,露出了白玉般小巧精致的耳垂。 此时安静下来不言语的她,身上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令人沉浸其中的魅力,就像是在静谧中幽幽盛开地花朵,无声无息,却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来,令人沉迷。 太子来向太后请安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此时他心中对杜蘅的戒备已是提到了百分之百,他已经将杜蘅看作了他的敌人。但乍一看见杜蘅这般静中有动的模样,太子的眼睛还是第一时间就被她吸引了。 杜蘅浑身上下都是静的,动的唯有那纤细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 太子凝视着她指尖的丹蔻,竟是渐变的红色,越到指尖越是红,像是一滴血一般。他忍不住想着,这般渐染的红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花的汁液染成的。 然而再艳丽的颜色也敌不过她这一个微颔首的侧脸。 眉有如远山之黛,眼似绿波儿漾,唇如珊瑚桃李。她素手微抬,将几案上的茶杯轻轻推至太后面前,微微歪头,妍姿巧笑。 这一笑有如微晕红潮一线,骤然花开。 太子猛地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沉迷入了同一个女人的美貌!而他明明已经提前做好了强有力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女人是六皇子身边的人,是太后那边的人,反正绝不会是他身边的人! 明明是已经这样确定了,但太子仍是忍不住想,她为什么不能成为他身边的人呢。 她这无双智计,她这见识胆魄,她这绝顶美貌,若能成为他的…… 他定会叫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是庶女又如何,他会给她最好的。 若是他以言许之,她会不会站到他这边来? “皇奶奶。”太子摇去脑中的思绪,缓步走近了两人。 “是太子啊,快过来。”太后慈祥一笑,转头朝他招手。 杜蘅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福了福身:“既是太子殿下来了,那杜蘅先行告退。” “等等!”见杜蘅弯腰往后退着要离开,太子脑子一热,没多想就喊了一声。 这一声出来,不仅是杜蘅停下了步伐,就连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太子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轰”地一声快要炸了,但他摁住了手心,强自镇定道:“是本宫打扰了皇奶奶与清睿郡主之间的吃茶之乐,若是因为本宫的缘故,郡主便要退下,令皇奶奶不开心,岂不是本宫的罪过了。”他板着脸这么说的时候,还颇有些条条是道的。 杜蘅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这有些静窒的气氛。 “太子体恤哀家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哀家的福气。清睿郡主,既然是太子开口了,你便留下,继续为哀家斟茶吧。” 杜蘅颔首,垂眉道:“是,谨遵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懿旨。”并无多话。 看到杜蘅脚步轻抬又走了回来,太子莫名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心中的戒备再度提了起来,望着杜蘅似乎一派无辜的脸庞,心中却是有些不自在。 他……怎么会突然叫住她的?明明现在的他们该是敌人才对。 一场吃茶结束之后,杜蘅欲要先行告退,不想才走出太后寝宫没多久,太子后一步也跟了出来。 杜蘅脚步稍慢,太子又有意追赶,不知不觉,两人竟已并肩而行。 在简单的行礼寒暄之后,两人之间竟再无多话。 一直到快行至宫外,太子才开口道:“衢州一战,你辛苦了。”他这话来得有些没头没脑,杜蘅心中却清楚这是他的试探。 太子不同于六皇子的直来直往,只怕他心中是已经认定她是六皇子的人了,然而这一番试探,又不知道是为何。 杜蘅心中揣摩着太子的心思,面上只徐徐一笑:“谢太子殿下关心。” 听到“关心”这一词,太子心里一跳,心竟是突然有些热了。 随着心口一热,他脑子也突然灵光一闪。 谁说她便一定要是六弟的人?她明明也可以是自己的!只要……只要他下手去抢,先一步抢到的话,她便会是属于他的! “本宫快要选太子妃了。”这突然的一个转折,令杜蘅愣了一下。不过她是多么聪明的人,一听到这句话,她就猜测到了太子的想法。 杜蘅心中不由有些惊讶。毕竟太子的身份这般的贵重,太子妃的重量可想而知,更何况如今太子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当日,他们大胜会冲,景樾的归来令皇帝猜忌,然而景樾以一片赤诚心待之,他这般卸兵卸甲匆匆而至、风尘仆仆的模样,全京城都看见了,皇帝自然不可能对他下什么狠手。 在景樾的解释之后,不知道皇帝信了几分,然而对太子多少还是会起些疑虑的。 这般状况,想必也得寻一位母族背景雄厚的太子妃才是。杜蘅记得按书里所写,当时的太子就选了一位正一品官员的女儿当的太子妃,就连当时的杜棠也不过是太子侧妃罢了。 她一个杜家庶女,何德何能? 更何况,她可是太子吃了暗亏的罪魁祸首啊。 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大概捉摸到他应该是有招揽之意,但杜蘅故作不知:“那臣女要恭喜太子殿下了,望太子殿下能寻得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太子妃。” 这句话就比较扎心了。 毕竟“门当户对”、“贤良淑德”这两个词,杜蘅可是一个都沾不上边的。 听出杜蘅话语里明确的拒绝之意,太子自然知道她这是不愿成为他的太子妃。他心中有些不悦,他都已经将太子妃之位这般暗示要许给她了,她竟这般推脱,难道她一点儿也不为所动? 还是说…… 这是在欲擒故纵? 太子思绪绕了几个弯,还想说点什么,可惜两人已行至宫门前。 没等太子继续说些什么,杜蘅乘机先一步开口道:“臣女家中车夫已在外等着,不敢劳动太子殿下相送,臣女告退。”杜蘅额头贴着手背行了一鞠躬大礼,如此这般,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挥了挥手。 杜蘅便退了出去。 等上了马车之后,杜蘅才松了口气,捏了捏鼻梁。 身后雄厚的男性气息霎时包裹了上来,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下巴也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杜蘅推了推身后的脑袋,无奈道:“殿下,你头很重。” 那脑袋却并不离开,只就势蹭了蹭她的肩膀。 “太子想要你。”他说的这样直白,语气里满是不悦。 闻言,杜蘅有些哭笑不得。 外面的车夫对里间恍若不闻,面不改色地驾着马车离开了皇宫。 如今杜蘅已被封为“清睿郡主”,有了自己的府邸,自然是不用再回杜家去的,这车夫也是六皇子亲自挑选的亲信,卖身契是握在手里的。 “你不许理他。”这话说的就有些孩子气了。 只当他是长大了的,没想到还要这般撒娇。 “我比太子品阶低这么多,他要拦我,还真是再简单不过的。”杜蘅闷笑了一声。 “那我就让你的品阶比他还要高!”身后的男子发出了霸道的宣言,已有自信与霸气从那话语中透了出来。 杜蘅轻笑一声,眼波儿轻漾,唇角徐徐挽了个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28.027.终了 “不要叫我殿下了。”那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的肩膀,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声音沙哑低沉, 磁性又诱惑:“叫我景樾。” 闻言, 杜蘅有一瞬的失神。此时此刻的六皇子就像是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般, 杜蘅叹了口气, 却是轻而坚定地推开了他。 “殿下,”杜蘅语气虽然温和,但却不容拒绝:“你要将我当做棋子, 当做谋士, 不要将我当成女人。”尤其是你的女人。 “你知道的, 殿下, 我要的不是这个。”她目光幽深, 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身上的花纹却美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景樾本是低着头的,听见她的话后便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她, 像是恨不得将她拆皮剥骨吞吃入腹一般,但一碰触到她恍若无物的目光, 就不由得泄了气。 “我知道你要说你不会是任何人的。”景樾伸手按了按杜蘅的脑袋,手指留恋地从她的发丝划过, 语气有些痛苦:“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自由。”杜蘅不假思索道:“我想要挣脱女性桎梏的自由。”想要告诉全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 想要让所有的女人都从家宅里站起来, 不要再拘泥于这一方天地。 “殿下, 我知道, 这些太子不能给我,然而你可以。所以我选择了你,不过,这与儿女私情无关。”纵然这段时间她纵容了景樾的亲近,但底线却是绝不能越过的。 如今也只是与景樾说个清楚明白罢了。 闻言,景樾的脸霎时白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慢慢的,景樾眼眶泛了红。他是真想把这女人囫囵吞下去啊,看她还敢不敢口出恶言。 然而景樾最后还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何尝又不知道,要达到目的,她说的是对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神情高傲,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肆意,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那个六皇子一般。 在两人有了这番交谈之后,景樾果然再未对她有逾矩之举。更多的时候,杜蘅只是作为一名谋士在为他出谋划策。 不过因为杜蘅的身份引人注目,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景樾,这样太过引人注目。两人便包了一间酒楼的包厢,平日里就在里边议事。 这酒楼开在偏僻的小街小巷里,并不引人注目,是景樾旗下的产业,却鲜有人知,是个适合秘密接头的地方。 在杜蘅的指点之下,景樾并未激进,还是以韬光养晦为重。不过,随着他的势力缓慢地渗透到了朝堂之中,皇帝又因为之前会冲的事情,对太子有了猜疑。随着时间过去,景樾修身养性,磨炼了“真性情”,在皇帝面前变得恭谨谦逊,这让皇帝愈发宠爱于他。 不过两年时间,景樾便已加封到了五颗王珠,变成了五珠亲王,这对太子而言,绝对是个不良的信号。 很快就到了太子妃选秀之时。 就算是杜蘅,也不能推拒选秀。太子本是如此自信满满的。 他一定要夺走杜蘅,就算是为了太子之位,也一定要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杜蘅竟然先太子一步。 太子妃选秀才刚刚开始,杜蘅便以清睿郡主之名自请进宫,当时虽大祁胜了会冲,然而琅琊城却还是被会冲夺了回去,自然,会冲对衢州的骚扰也并没有停歇。衢州生活的百姓不堪其扰,大部分都有迁徙之意。 正在众人头疼时,杜蘅出现了。 她本来就有衢州之役大胜的经历,更何况她惊才绝艳,精通阵法。在杜蘅自请想要去会林军中历练一番,又自愿请去对抗会冲,皇帝只得同意了她的请求。 杜蘅本来就有功绩在前,皇帝奖赏薄弱在后,更何况如今的会冲还是大祁一块头疼的心病。杜蘅提出的这请愿,实在是有理有据,皇帝没法拒绝,只得批准杜蘅进了云林军。 就这样,杜蘅逃过了太子选秀。听闻此消息之后,太子在东宫里摔碎了一整套杯子。 因为云林军对抗衢州有功,在京城中威信极大,这大大威胁到了皇帝的地位。皇帝不想让景樾势大,为了分散他的旧部力量,便将云林军一分为二,一半人去了衢州镇守边疆,以徐将军为首,另一半则继续留在皇城。杜蘅则是随徐将军去往了衢州。 徐将军自小在军中长大,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感念与杜蘅当初救下六皇子的情谊,又佩服杜蘅用才智救下了云林军。在杜蘅接了圣旨入军之后,便对杜蘅十分恭敬礼貌,对她的意见也十分看重。 在这云林军中,又没有人是不佩服杜蘅的。因此,杜蘅竟隐隐地有马首是瞻之势,运筹帷幄于帐后。 会冲并未遵守退避三十公里的诺言,琅琊城已被他们拿回,又垂涎衢州这块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常有来犯。然而有杜蘅镇守,他们屡战屡败,压根无法攻破衢州的防线。 那会冲王子屡次作为先锋来攻衢州,一见着他,站在城楼上的杜蘅便对弓箭手说,就专门盯着他射,他是会冲王子,咱力争俘虏了他。 惹得会冲王子怒气冲冲的同时,又吼着要带她回去成亲,看她一个女子还敢不敢抛头露面。 有了第一次不小心被俘,会冲王子周围的亲信都看得他十分紧,生怕他又让杜蘅抓了再丢一次脸。 会冲王子也不想在杜蘅面前丢脸,铆着劲头学了不少东西。又有了数次与杜蘅的交战,会冲王子竟也学得狡诈起来。 他竟学会了打游击战,以骚扰为主,恐吓为辅,这一番虚虚实实的竟令人有些看不透了。果然是会冲王上的儿子,一开始的傻白甜果然变成了切开都是黑的腹黑。 会冲王子本就是个豪爽性情,这数次的战役让会冲王子忘记了曾经的仇恨,对杜蘅竟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意——虽然杜蘅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手下败将,又是仇敌,实在是惺惺相惜不起来。 就这样,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一纸诏书下来,命徐将军和杜蘅即刻回京。 杜蘅要离开衢州那天,会冲王子依旧来犯,杜蘅把人打跑之后,难得地回了他的话。 “你若想娶我,便以你的会冲为聘吧。”虽是这么说着,她望着他的眼神,却是势在必得。其实这句话,只是想逗逗会冲王子罢了。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给,只要自己伸手去拿就好。 说完之后,杜蘅眼尾一勾,笑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俘虏了你再拿到会冲的可能性比较大。”说完,杜蘅转身便下了城楼。 会冲王子痴痴地望着杜蘅的背影,直至她消失不见。 再之后,他便再也没在城楼上看见她。 徐将军与杜蘅回京之后,皇帝大大嘉奖了两人,仍然是以徐将军为主的嘉奖方式,杜蘅则是不痛不痒的一些金银珠宝。 这一次徐将军终于忍不住了,当着众位朝臣的面,当即行了个大礼,跪拜在殿下,字字珠玑:“请陛下恕微臣不能受此封赏!这两年衢州的安定,是多亏了清睿郡主啊!清睿郡主用兵之神乃微臣生平仅见,是微臣远远不及的。若是无她运筹帷幄在后,只怕衢州不会如铁桶一般,久经会冲骚扰,也能屹立不倒,百姓能安居乐业,这全是清睿郡主的功劳啊,陛下!” 徐将军此话一出,不仅是众臣哗然,就连皇上都扭曲了脸色。 其实,皇帝是并不想承认杜蘅的能耐的。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只是不得已同意了杜蘅随军,杜蘅竟然就有本事得胜归来。之后她又说想要的奖赏是想去玉林军中历练,被派去衢州。她本来就有功勋在身,要做的还是为国效力的好事,他怎么能够拒绝,只得同意。 可没想到这杜蘅竟然这般厉害,让徐将军都对她心服口服! 皇帝心中一阵阴郁。 如今的杜蘅已经壮大,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杜家庶女,不是他想捏就能捏死的。 这民心这民意也不允许他如此! 没想到,当初不过是个小小的杜家庶女,谁能料到她今日竟能发展至此!甚至都威胁到了他的皇权! 如果他能早早发现杜蘅是个威胁,他那时候便不该给她乡君的加封!这几年里,他明明有意打压女子,唯恐太后之事再度发生在后宫,没想到太后还没翻起什么浪来,偏偏居然出了个杜蘅! 他想了无数法子来拘束她,比如选秀,比如赐婚,她却总能想到法子金蝉脱壳! 皇帝心中恨极,面上却只能露出温和的笑意。 “徐爱卿如此将功劳全数归在清睿郡主身上,可真是太谦虚了。”他本还要打圆场,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徐廉政竟然打断了他,当着众臣的面就冲他喊道:“微臣的话句句属实,清睿郡主是国之栋梁啊,皇上!” 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好你个徐廉政!你可真是不怕死啊!“国之栋梁”这四个字怎么能用来形容一个女子! 怎么可以用来形容一个女子! 如果真用在了女子身上,那他这么些年的打压,岂不是像个笑话一般! 皇帝脸上阴晴不定,但杜蘅从头到尾却都很平静,无论徐将军说什么,她都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在一旁,安静地有如一尊雕塑。 “清睿郡主,你是怎么想的?!”皇帝拗不过倔驴一样的徐将军,终于将矛头对准了杜蘅。 杜蘅缓缓地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徐将军所说,杜蘅感激不尽。只是,为大祁效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是徐将军言重了。” 这话不就是在说,徐将军说的那些运筹帷幄之事还真是她做的了?! 皇帝被这两个人气得要命,但又不能当着众臣子的面不进行表态。 明明知道这与他所想要的发展不同,然而皇帝还是只能咬着牙,挤出一句。 “清睿郡主镇守衢州有功,朕封她为从三品兵部侍郎,赐珠宝十斛,黄金万两。” 两年的时间,杜蘅辅佐景樾上位,又用了两年,她从清睿郡主做到兵部侍郎,再两年过去,班拂在暗她在明,办成了不少大事,她成了兵部尚书。 第七年时,徐将军自请解甲归田,杜蘅再度壮大,朝中无将,皇帝不得不承认了她的能力,于是清睿郡主成了威武大将军。 杜蘅当上将军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昔日被一分为二的云林军重新编为了一股,又编入了另外的三军十二营,统一由杜蘅监管。 第八年,杜蘅带领云林军平定了会冲,打得会冲俯首称臣,并缴获了会冲与太子勾结的证据。 当年,太子被废,景樾被封为太子。 第十年,皇帝禅位,景樾登基。 与此同时,杜蘅官拜至左相,成为了整个大祁地位最高的女人。 彼时,杜蘅坐上了左相之位,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她眉眼深深,看着那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坐上了帝王之位,周身气势已不容小觑,冲他微微一笑。 你看,这才是我想要的。 不是你身边的女人,不是任何人身边的女人。 而是按照自己意愿而活着,不再做任何人的附庸。 景樾一愣,望着她,依稀像是回到了初见那天。 她英姿勃发,冲他挑衅一笑。 “殿下,你敢不敢同我赛马?” 29.028.女子 杜棠、班拂、柳眉溪 杜蘅在成为清睿郡主之后回杜家的次数就很少了。杜棠有时会想,杜蘅本就该是不愿意回来的吧。毕竟杜家有虐待她的主母, 对她毫无关心的父亲, 和……曾经高高在上“施舍”她的嫡姐。 想来, 她不愿意回来, 也是应该的。 当日杜蘅请求去往衢州参加战争的时候,杜棠与杜氏、父亲站在人群中,只能远远地望着人群中作为焦点的她。 杜棠还记得杜蘅那日的装束, 她并未穿裙装, 只一身普普通通的浅褐色麻布上衣和长裤, 与论儒那日的鲜亮耀眼截然不同。 但她依旧还是这么美, 美得惊心动魄。她眉似远山, 眸如点漆, 脸白如玉,意气风发,神情坚毅, 让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英气。 杜棠觉得,那时的杜蘅就像是久经蒙尘、藏在蚌壳里的珍珠, 终于被人撬开了壳,绽放出了迷人光彩。杜棠知道她向来隐忍、坚毅, 只要是认定的目的,就能忍耐常人不能忍耐的痛苦。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杜氏本来是想要阻止她的, 却被父亲拦下了。 后来, 皇帝终于同意了杜蘅随行衢州。杜棠本想和她说些什么的, 没想到,她骑上马就走了,毫无留恋。 杜棠望着杜蘅一骑绝尘的背影,心头莫名怅然。 在杜蘅走了之后,杜棠一度陷入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之中。 她该是恨着杜蘅的,她本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报复杜蘅的。可如今杜蘅远走衢州,她的“报复”对杜蘅而言,根本不痛不痒,甚至于,她根本就无法对杜蘅实施报复。 而且,当时杜蘅尚且还在京城,她就没能出手,如今杜蘅已离开,她还怎么出手? 明明已为时尚晚。 在家中的时候,杜氏便一直在不停地咒骂着让杜蘅死在那衢州,最好不要再回来,不要再给杜家蒙羞,没这个庶女就好了。 因为母亲这时不时的念叨,终于惹来了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发了火。 “你怎的这般毒辣!蘅儿虽非你亲生,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你亲手抚养!她也是我们的女儿!她此去衢州,一路艰险,你怎的能这般咒骂于她!” 在父亲面前一向装作慈爱的母亲,这时候终于撕开了她伪装的面具。 “她是你的女儿!可不是我的!在我怀着棠儿的时候你就在外面厮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问心有愧!我恨她!我从没有一刻将她当做是我的女儿!她不过就是个你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孽种!” “我自认为对你有愧疚,这些年你怎么对蘅儿,我也故意不闻不问……但是,这是我的错,和蘅儿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敢这样对她?她这一去本就九死一生,你竟还这样咒她!” “和她没关系?只要她在,我就能想起你当年在外厮混!你觉得这能没关系吗?!”母亲的声音愈发尖刻,她扭曲了脸色,抬高了音调,与父亲对吼:“她不过就是个孽种!生出来就该被掐死的孽种!!” “啪”地一声,是巴掌甩到母亲脸上的声音。 以往这样的争吵,杜棠总要上前调和一二的,可她如今只觉得累。 这一锅乱粥,竟已说不清谁是受害者。她只是在想,杜蘅以往受到的苦痛,自己是不是也有参加一份呢? 她觉得母亲可怜,可杜蘅觉得她可恨。如今杜蘅也可怜,然而,却已没人会可怜她。不过,后来杜蘅得胜归来,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尊敬的清睿郡主,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 杜蘅得了乡君封号之时,还有不少人冷嘲热讽,然而这次,这一类的声音全都销声匿迹了。这郡主之位,是杜蘅用命挣来的,将心比心,谁能做到这般程度,谁还敢置喙。 杜棠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杜蘅为了脱离杜家,而这般的孤注一掷? 杜蘅再一次到杜家,时值太子选妃前夕。 那时候,全家都在欢天喜地地准备着杜棠选秀太子妃一事。杜蘅突然找上杜家的门,嘴上说着太久没见姐姐了,想与姐姐聊些姐妹间的知心话。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话就是点名要与杜棠单独交谈了。 杜氏不太乐意,她如临大敌,只当杜蘅是为了自己当选太子妃来同杜棠示威的。然而清睿郡主的名头确实压死人,即便杜氏对她戒备满满,也不得不先行退下。 “姐姐,好久不见。”如今的杜蘅,身上多了几分的风霜、坚韧,褪去了曾经的尖锐与排斥。她对自己笑起来时,虽然并不如何亲近,但已没了那时候的憎恶和隔阂。 “……好久不见。”杜棠迟疑了些许,还是回答了她的问候。 “那时候,剪开姐姐衣衫的那件事,是我做的。”曾经被关在柴房里,倔强地死不承认的杜蘅,如今却轻易地承认了这件事。 杜棠有些惊讶,心里有些东西却慢慢地释然,有如冰雪消融。 她紧绷的情绪忽然像是松了的弦,她释然地抿唇一笑:“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不是也被惩罚了吗。” “那时候我眼里只有对姐姐的嫉恨。”杜蘅坦然地承认道,“我嫉妒姐姐被母亲喜爱,被所有人喜爱,嫉妒姐姐整洁干净的院子,环绕如云的丫鬟,精致绝美的首饰,漂亮艳丽的裙子。后来我在羽乐郡主的宴会上丢脸的时候,我才终于醒悟过来。这些东西我既没有,那么嫉妒没有用,我只能用自己的手去挣!” 杜蘅目光熠熠,百花裙愈发衬托得她颜色娇艳,令他人黯然失色。 “所以我选择了去衢州。最后,我也终于成功了。”杜蘅望着她,方才毅然的神色和缓下来,语气歉疚:“对不起姐姐,那时候我那般说你。但其实我知道,姐姐你是真心待我好的。只是当时我自卑敏感,所以才会钻牛角尖。我欠了姐姐一句道歉。所以,我想向姐姐赎罪。”杜蘅将额头贴在手背,在杜棠面前跪了下来,伏拜在地上,深深地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在杜蘅承认的那一刻,杜棠心中的怨恨便已消散大半。如今见杜蘅这般,不由大惊失色,将她扶了起来。 她们两人最后虽没能变成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最后的敌意却也终于雨过天晴。 “姐姐,我此次前来,只想知会你一声。太子选秀,你可万万不能当选啊。” 听到杜蘅这样的话,杜棠瞪大了眼睛。她并不笨,想到杜蘅之前是与谁去的衢州,再加上她此时脸上凝重的神情,自然是已经猜到了始末。 “你……决定了?”杜棠犹疑地问道。决定走党争这条残酷的路,不再回头?若是错了一步,那可就是身死魂灭。 “是,我决定了。”杜蘅毫不犹豫地点头。 杜棠默然。 原来她去衢州之时还并非是危险之路,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算是开始走一条危险之路! “好,我省得了。”杜棠慎重地点了头,受了杜蘅这一番好意。 后来的选秀,杜棠故意吃坏了身体,在第二轮的时候被刷了下来,而此时已经传来杜蘅要再度前往衢州的消息了。 这次杜棠前去送别了。 令杜棠没想到的是,除了她之外,竟然还见到了一位熟人。 “夫子?你怎么在这里?”班拂居然先一步便到达了城郊外的凉亭。杜棠猜测,难不成,她也来送杜蘅的? 当时杜棠及笄之后,家中便辞去了夫子,所以她已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班拂了。 “和你一样。”夫子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此时的班拂看上去似乎并不太高兴,从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 杜棠有些好奇,难道夫子与杜蘅的关系是这般好的吗? 很快,杜蘅与云林军众人缓缓而至,而班拂自始至终手都笼在袖中,并未上前。 倒是杜蘅与徐将军说了几句,就下了马,朝她们走了过来。 “姐姐,阿拂,你们到了。”竟然还是叫的阿拂,这般的亲密,让杜棠更吃惊了。 “哼。”班拂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杜棠的印象中,这位女夫子一直都是温婉随和的,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横眉怒瞪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杜蘅有些无奈,又有些撒娇似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不知会我就这般大胆,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皇上求去衢州!去的时候,竟连句道别也不与我说!如今,你居然又瞒着我要去衢州?!”班拂眼睛瞪得溜圆,柳眉都快竖起来了。 “第一次去衢州时情况紧急,我记得我当时同你提过,这‘天时地利人和’只差这一味‘人和’了。” “谁知道你这‘人和’是把你自己给赔进去?!”听到杜蘅的解释,班拂更是怒气冲冲,就差指着杜蘅的鼻子骂了。 “你看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杜蘅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讨好地冲班拂笑着,脸上露出无奈又纵容的表情。 见证了两人互动之后,愣在一旁的杜棠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明明她才是杜蘅的姐姐,这两位的相处却比她和杜蘅亲密得多,她们两人才更像是姐妹一般。 回观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杜棠发现,她似乎从来没去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妹妹。 杜蘅好说歹说,班拂才终于消了气。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班拂正色问道。 “你帮我看好景樾,千万不要让他行差踏错。”杜蘅神色凝重地看着班拂,语气带了些许哀求:“阿拂,景樾那儿,我只能信任你了。” 班拂眼神动了动,少刻撇了撇唇:“我看他现在就快行差踏错了,他知道你要去衢州之后,人都快疯了。”班拂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像是和景樾不怎么对付。 “阿拂!”杜蘅拧紧了眉头,音调也提了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班拂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吼什么,我心里还能没数?” 有了班拂的应诺,杜蘅这才笑了起来:“你应了我便放心了。” 虽说两人之间的对话有如打哑谜一般,但杜棠如此聪慧,早已了然了几分。 此时杜蘅转身看向了杜棠。 “姐姐,断了你一桩美好姻缘,真是抱歉。”杜蘅眼眸里实打实地有些许抱歉,折让杜棠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与太子从未谋面,怎的算得上美好姻缘了? 杜棠摇了摇头:“这从何说起,合该是我谢谢妹妹才对。” 杜蘅歉意一笑,并不多说。 她心里知道自己算是把杜棠这皇后之位给弄没了,那还得负起责任给自家姐姐寻一门好的亲事才行。 告别了杜棠与班拂之后,杜蘅踏上了前往衢州之路,京城的大小事宜便由班拂照管,若发生什么急事,两人便以飞鸽传书来通信。 不过班拂博闻强识,能力出众,一切的发展都挺顺利。 两年后,杜蘅年十七,被一纸诏书召回皇宫,皇上在封赏她的同时,想要给她寻个夫婿——这便是忌惮她了。 然而杜蘅任了兵部侍郎之后,便以诸事繁忙为由,多有推脱。 虽然对自己不上心,但杜蘅对嫡姐的婚嫁之事还要操心得多。 杜蘅就常对杜棠道:“姐姐你若看中了谁,只管同我说。这世上绝没有看不上姐姐的,只有姐姐看不上的。” 杜棠顿时失笑。 “你怎的对我这般有信心?” “因为你是天下最好的姐姐,自然也会是最好的妻子。娶了你,谁便会有数不尽的福气。”杜蘅笑着看她。 闻言,杜棠愣住,心中酸涩与幸福一同蔓上。这一刻,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仇恨过节,在她心里,已是完全地化为乌有。 不过,这最令人惊讶的,还数当初那位正二品的柳大人的女儿柳眉溪柳小姐。这位柳小姐,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她竟然选择了参军,还正是杜蘅作为兵部尚书时,提出来要建立的第一支女子军! 这可真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不过这位柳小姐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在她参军的第一天,就对担当训练的杜蘅口吐狂言。 “杜蘅你看着,总有一天,我柳眉溪一定会超越你的!” 这姑娘还是这样鲁莽、骄傲,有一股子一头向前冲的倔劲。杜蘅想起那时候她蹲下来给这位柳小姐揉脚腕的时候,笑了起来。 “那你可别娇弱地又扭了脚哦,毕竟这训练可不会轻松。” “你……!”柳眉溪登时涨红了脸,怒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就等着瞧吧!” 没想到,这么苦的训练,这位柳小姐居然还真的撑了下来。从一开始最差的那个,变成了如今最好的。 杜蘅提拔柳眉溪当了女子营的营长,她这发起号令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由柳眉溪带领的这支女儿军,后来的猛烈劲儿,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输儿郎。 杜棠最终嫁了文将军的儿子文远之。当年的文将军的二子其实并不是没出息,只是因为皇帝猜忌而寒了心,这才韬光养晦,装作家门不幸,藏身起来。 而在杜蘅官至兵部尚书之时,则是大力提拔了文将军一系,这当年叱咤风云的开国将军一族又登上了浓墨重彩的政治舞台,大放异彩,有重新崛起之势。 而此时的皇帝,想要再干涉,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大多的国事他已经交给了太子与景樾,如今的朝廷,已是这二人相争了。 后来?后来杜蘅当上了威武大将军,踏平了会冲,俘虏了当年的会冲王子,如今的会冲王上会凌泽,缴获了太子会冲勾结的证据。此战一举废掉了太子,扶起了景樾,更是成为了后世佳话。 而文氏一族的重新崛起,让大祁的国力强盛了不少,大大威慑了周边的匈奴、丁零等异族,令他们畏惧不已,不敢再造次。 有了官职之后,文远之从无名小将一步步崛起,后来大败匈奴,被景樾提拔成了威武大将军,杜棠则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这二人伉俪情深,一步步地将文系一族重新发扬光大,震慑外敌不敢入侵。就连当时温婉的杜棠,也被军中感染了几分英气,扛起了诺大的文家。 最终,杜蘅官拜至左相,而班拂则继承了她母亲的志向,担任了太傅一职,官拜正一品。 而那些“女德”、“女诫”,早已被焚烧殆尽。 自此,女性们,真正地立了起来。 30.029.皇子 景樾、景懿、太子景煜 作为六皇子,景樾从小就不爱文墨, 偏爱舞刀弄枪。 因此, 即便他母族也算是显赫, 却一直不被皇帝所喜。不过景樾对此也不为所恼, 他本性就不爱捧着谁,颇为我行我素,只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随着他逐渐长大, 他发现大祁周围威胁太多, 各方侵扰来犯, 百姓不堪其扰, 然而大祁却一味求和。他为此心中着恼, 这才有了想要争夺王位的心思。 不过虽然景樾有这心思, 却并没有相匹配的智谋。他本就不善权谋,看得最多的是兵书,罪喜欢的是排兵布阵和打仗。 直到遇到了杜蘅, 这个拥有着绝世美貌,无双智计, 却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 在遇到杜蘅之前,若有人告诉景樾, 他以后会被一个女人困扰,景樾只会嗤之以鼻。想想他七尺男儿,堂堂大祁国的六皇子, 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黯然神伤, 食不下咽? 这怎么可能?实在是太无厘头了。 然而, 还真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或许这世上之物,真的都是相生相克的。想他景樾,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被她克得死死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有意思。 与杜蘅初见时,景樾被任命亲自出征衢州,他心中雀跃,虽然他已南征北战,经历过战役了,不过如今,衢州之战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他能亲临,在激动的同时,又有些许紧张。 哪个男儿心中没点热血?哪个男儿不渴望着建功立业?他自然也是渴望着赢的! 因此,杜蘅主动请缨站出来的时候,其实景樾的心里是不乐意的。 男人打仗,女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竟然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夸自己阵法精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在战场上丢了脸。 到时候这姑娘要是掉链子,那可是他整个云林军会遭遇损失,而且还是生命的损失。 所以一开始,景樾是想叫杜蘅知难而退的。 可没想到,杜蘅竟是这般不服输,直接要同他赛马。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杜蘅,就已经看出她性格中比他还要恣意妄为的部分了。 她何止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连死都不怕的。 这样的女子惹来了景樾的兴味。 这一路上,景樾与杜蘅朝夕相处,愈发了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愈了然,便愈觉得欣赏。心中的喜爱是藏也藏不住。 她神采飞扬的神情,她运筹帷幄的姿态,她漫不经心的笑容,她酒后晕红的面庞,慢慢地在他心里组成了一幅画卷。渐渐的,杜蘅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令他难以忘怀。 后来他们驻扎在澧县,杜蘅帮助卢怀赢了首战,她用兵如神,处事果敢,面对鲜血从未有过害怕。而在面对刺来的长/枪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推开了他。 虽然后来景樾知道了,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王”,但是也难掩那一刻的甜蜜动心。 这还是他生来如此渴望想拥有一些东西。 甚至比王位还要渴望。 然而,却拥有不了。 在对抗会冲这半年多的征战之中,杜蘅有意无意的暗示,让景樾慢慢反应过来,她竟是想要将他推上王座! 景樾虽然很开心她选择的不是太子而是他,选择的不是景懿而是他,但是这样的选择,只关乎大祁,关乎王位,关乎她的志向,并不关乎任何感情。 明明她才是女子,她的眼睛里却毫无男女感情,一心只炙热地望着那个至高的位置,要将他推上去。 景樾在那段时间里甚至对皇位生出了厌恨。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做皇帝,一开始他只是想当个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只是后来,他因为皇上对周围侵略的不作为,才有了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没想到,杜蘅却这么想让他去坐这个位置。 让景樾真正改变想法的,还是在他们解决了会冲、班师回朝的时候。在他们遭受到来自皇帝的狙击,痛心疾首的同时,景樾觉得恐惧。 如果他不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如果他不能成为皇帝,那么杜蘅便会面临危险!而且,是性命危险! 现在的杜蘅与他是同一条船上的,就算他不去争,别人也不会信!若是到时候,他们失败了,真有他人坐上了皇位,那么杜蘅便会死。 他绝不能让杜蘅死去! 在景樾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会是一个人的安危,而不是天下! 在这一点上,景樾觉得自己就已经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然而他不得不争,因为他要保杜蘅一世安宁。 既然是她想要的,那他就会为她去争。 当时他们四面受敌,已经是无比危难之刻,他卸甲卸兵,孤身一人直入皇城。 那时候的景樾孑然一身,视死如归,不知多少次在路上就面临着生死危机。他本就没有武器和铠甲,面对他人的暗箭,那是防不胜防。 但是想到他身后的云林军,想到他身后的杜蘅,景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终入了这城门,在众百姓的目光和欢呼声中,走进了那危机重重的皇宫。 那时候,景樾佯装不知地跪在地上,双手捧上兵符。皇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处置他。 在被人押解的时候,景樾大喊着“冤枉!请父皇明察”。挨着板子的时候,景樾却一声不吭。在这样的压力和痛楚之下,他熬住了。 最后皇帝还是念及父子之情,给了他机会,让他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明。 景樾字字出自真心,情到深处,甚至落下泪来,这才终于得到了父皇的谅解。 在被皇帝扶起来,对方只是试探猜疑地说着:“实在是有铁证在前,朕才不得不深究。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也还了你清白,你该不会怨朕吧?” 景樾只得说:“儿臣明白父皇一片苦心。父皇也是为了这大祁江山,大祁百姓着想。儿臣又怎么会怪父皇呢?”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怨恨,面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不仅是他跪得膝盖酸疼,就连他的心也同时破碎了。 那时候,景樾所想的就是回去!回云林军那里去!回她的身边去! 景樾连夜兼程地赶了回去。只有在感受到杜蘅的气息时,他才终于得以喘息。 在抱住杜蘅发现她没有推开他时,他的心中是多么喜悦啊。 后来景樾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杜蘅对他的纵容,他想过收敛的,毕竟她并非对他有情。然而,人总是这样,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一定想要更多。 他不想得寸进尺的,可是忍不住。 但是杜蘅想要的,远远不是这点男女之情。 她的眼睛永远看向更远的未来,她的脑子里永远想的是她未完的志向。所以她及时打住,而他却无法拒绝她。 他想要皇位,也想要她。 可是杜蘅的志向,却不允许她成为谁的妻子,更不允许她动什么感情。 后来,景樾如杜蘅所愿地参与了党争,韬光养晦,培养自己的亲信,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采用各种手段拉拢那些还没有归于□□羽的朝臣。 他终于慢慢地壮大起来,而太子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任他作为。 只是,景樾没想到,太子竟然会用选妃这种事来作为抢夺杜蘅的筹码!虽知道太子向来自私,却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自己,不惜摧毁杜蘅! 太子不知道,杜蘅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他是不懂她,还是压根不屑懂她! 也对,太子想要的,只是皇位罢了。 即便景樾如今已慢慢受到皇帝的宠爱,被委以重用。然而,在太子选妃这件事上,他却一定得是个局外人。就算是景樾想插手,也是绝对插不上手的。 然而他在这边殚精竭虑,没想到杜蘅却来了一手金蝉脱壳。 她竟然和皇帝上书,自愿请去衢州,要去镇守衢州。 景樾急得立马通知她去酒楼会面。 “你怎么这般鲁莽,都不与我商量,就自己决定去衢州?!”景樾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他紧紧地握住杜蘅的肩膀,唯恐她就这样离他而去。 “殿下,这是为今最好之计。”杜蘅还是这样冷静。 景樾突然恨透了她这样的冷静,他恨恨地瞪着她,突然低下头来,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杜蘅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皱着眉头,轻轻道:“你弄疼我了,殿下。” 只这轻轻的一句,就让景樾松了口。 “你真是绝情又狠心。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在京城这虎狼之地,独自一人去衢州吗?” “殿下。”杜蘅仍旧神情淡淡:“我不会丢下殿下一个人。” 闻言,景樾眼睛一亮,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杜蘅接着道。 “我安排了人留下来帮你。她是我的亲信,是绝对信得过的人。” 杜蘅这一句话就有如一盆冷水,将景樾浇得浑身冰冷。 在他以为这一定已经是最受伤的一刻时,杜蘅却来了更痛的一击。 她说:“我走的那天,殿下就不要来送我了。殿下如今正是炙手可热之际,是最引人注目的。在这风口浪尖,一定不要与我扯上关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是对她势在必得的,她选择去衢州,便是要回避这场争斗了。如果景樾这时候站出来,那可就是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到时候,他便会被认为肯定参与了夺嫡。 然而,此时太子可还是皇上朱笔御批的太子,这般行事,可就过于高调了。 杜蘅是一番好意,然而听在景樾耳里,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了。 他急切地需要肉体碰触来证明这不是真的,于是景樾伸手抱住了杜蘅。 知道自己即将离开,杜蘅也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在之前的马车上拥抱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了。如今,她又不让他来送,想必他心里是郁闷的。 只希望他一定要稳住,不要行差踏错才好。 不过有班拂在,想必怎么也能稳住他的。 杜蘅并没有细细体味这个拥抱的意思,反而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之后的对策。 景樾松开手后,叹了口气。 杜蘅虽然没有拒绝,却并没有回抱他。真是没想到,那时他遍体疮痍从皇宫回来,她的那个回抱,竟然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好不容易抱一下,还这样心不在焉。”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不该期待,然而还是忍不住会期待的景樾叹了口气。 他蜷缩了下手指,最终笼入袖中,颓丧地低下了头。 “我不去送你就是了。”连声音都低沉了下来。 “……你要乖。”杜蘅迟疑地看着他,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实在是太像被遗弃的狗狗了,这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不自觉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让班拂留下来帮你,放心吧,她一定能帮到你的。” 就算能帮到又怎么样,她又不是你。景樾在心里说。 后来,杜蘅从衢州回来,如愿以偿地入了仕途,与他渐行渐远。但是,景樾知道,她永远都是站在他身后的,她永远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 然而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沟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填满。他渐渐的想要更多。 而她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后来,景樾终于登基,如了她的愿,封杜蘅做了丞相。可那之后,她却愈发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隐隐有要做这千古贤相的阵势。 “陛下,我是不能入你的后宫,更不能与你行苟且之事的。”杜蘅又一次拒绝了景樾的碰触:“如今我是全天下女子的表彰,我不能走错一步,若是行差踏错一步,那便是深渊。所以,我不能。” 见鬼的表彰!见鬼的不能! 如今他都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唯独她,他却始终都得不到! 可即便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诱惑,景樾也没办法强迫杜蘅。 比起和她在一起,景樾更不愿她的脸上失去笑容。若她不再对他笑,终日冷若冰霜,这样的日子才最是难熬。 既然她要做千古贤相,那他遂了她的愿便是了! 至于他?他会成为她想要的好皇帝,只要能在朝堂上看到她,便已是最好的事了。 他们会是最合拍的帝相,如此便心愿了矣。 只要她还不属于任何人,景樾便还能忍受,不能拥她入怀的痛苦。 景樾登基之后,并未赐死废太子,而是沿袭了先皇给他的封地和封号,废太子依旧是他的煜王,虽已被分配到遥远的靖州,但这已是对他的格外宽容了。 毕竟勾结敌国这样的罪名,被斩首可是都情有可原的。 太子被废之后,一度对杜蘅恨之入骨,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杜蘅。景煜从来都是自私自利,从不考虑他人的想法的。他想要杜蘅,是因为杜蘅能够助他。 也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杜蘅。 然而景煜生性自私惯了,并不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他的喜欢,只是掠夺,只是伤害,只是据为己有。 就连喜欢都带着功利性。 然而,帝王自古如此。 也本应如此。 太子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在他独自一人待在靖州,望着当时被选出的王妃终日以泪洗面时,他心情格外的平静。 成王败寇。 恨也没什么必要了。 只是,他依旧还是可惜。如今他已被废,想见杜蘅一眼都难。 若是凄凉至此时,能够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就连太子都未被赐死,十二皇子景懿更是成了当初的皇子里最尊贵的皇叔。 毕竟他从未参与过党争,自小便被宠爱着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来都不是威胁。 在景樾登基之后,景懿便被赐予了景懿这大祁举国上下,都将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权利。景樾更赐了景懿一枚金牌,无论他想去哪儿都能够畅通无阻,衣食无忧,不会拮据,不会不便,实现了他自小的梦想。 毕竟景懿从来都是做着仗剑天下、行侠仗义的美梦的。 然而他拒绝了。 景懿年少的时候是想着一个人执剑天涯,四海为家。然而长大了才发现,如果那个特定的人不在身边,那么,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色,毫无新意。 而若是那个人在身边,每一天都会是特别的一天,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将会是不同的风景。 可他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不在他的身边。 景懿从来都是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人。 他不参与党争,是因为他对皇位并没有渴求。从小到大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想要改变世界,匡扶天下什么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追求。 反正有比他更优秀的太子哥哥,六哥,他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可偏偏,他喜欢的那个人走的却是与他相反的道路。她有着天下女子都难以企及的志向,她有着谁都不敢想,谁都不敢做的梦,偏偏她还做到了。 她实现了她的梦想,可他却已经改变了他的梦想。 景懿想起那时候杜蘅介入到六哥与太子之争,他是这般心急如焚,唯恐她是被利用了。然而他找到她,想告诉她,她的选择是多么危险时。 他听见她语气平淡地说她知道。 景懿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就已经知道,这条路她非走不可,这浑水她一定要趟! 既然她要搅入这霍乱风云,那他就陪着她! 既然她想改变这个世界,那他就帮她。 既然她想让六哥坐上皇位,那他就帮她。 既然她想要坐上丞相之位改变女子的地位,那他就帮她。 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愿意去为她做。 可她偏偏却不要他的帮忙。 景樾登基之后,她已经实现了她的志向,那时候景懿去求过她。 “你都已经成为丞相了!已经做到一切了,为什么这么不愿陪我去看看这大祁国土,这山川河流!它们一定都很壮丽!你一定会喜欢的!”景懿急切地拉着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殿下,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不平。或许殿下你衣食无忧,不缺财帛。但有很多的女子还陷入在无边的苦难之中,还有太多的边界地区,那些女子正在受着压迫。殿下,你去的江湖不也是如此吗,既是江湖,只要有人,必定会有争斗。” 是了,她心志坚定,她志向高远,她遥不可及。 明明早知道的事情,又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好。那我陪你。”景懿垂头丧气了半天,抬起头来,目光已满是坚毅。 “殿下?”杜蘅表情惊讶,轻轻地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如此。皇上已经许你不必去封地驻守了。这万里河山,这雄浑山川,你应该去看看才是。这是殿下你的梦想,你得亲自用双眼去看看。” “会有这么一天的。”景懿望着她,目光灼灼。 杜蘅歪了歪头,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会有这么一天,或许你已经有心无力,或许你已经厌倦了权力纷争,你不愿再当这个丞相。我会一直等,一直等到这一天,与你携手,去看这秀丽山川!”他眸光发亮,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的是全世界。 杜蘅被他震住,久久不能言语。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不想再当丞相,就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这般期待满满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 初见时,他意气风发,站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昂地叫她道歉。如今他却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地求着她,言语间已是卑微到了尘土里。 这怎么让人能忍心拒绝? 杜蘅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 于是景懿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仿若百花盛开。 31.030.妖女 上一秒杜蘅还官袍加身,无限荣光, 为世人所羡。下一秒, 她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那个虚无的空间, 周围除了白还是白, 空荡荡就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开始进行评分。”还是之前那个声音响了起来,随着一阵滴答声过后,杜蘅看见她面前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屏幕, 不多时, 那屏幕上便慢慢地浮起了“75”的黑体字。 “首次任务能及格,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第一个世界, 可是很难有人能够及格的。毕竟一般人的奋斗方向都是皇妃, 能做到丞相, 你还是第一人。”那声音难得说了一长段话,语气多有赞许。 杜蘅刚从之前那位“杜蘅”的身体上脱离出来,神思还有些恍惚, 一时间有些出不了戏。 “既然及格了,那么可以送给你一个能力。下一个世界, 你可以查看自己的进度,只要及格了, 你可以选择何时脱离世界。”那声音说完,也不等杜蘅反应,就直接将她丢进了下一个世界。 杜蘅再次睁开眼时, 发现自己正被围在中央, 周围围满了人。这些人的装束类似于古装武侠电视剧里的那些“大侠”, 而此时,这些人都以戒备的眼神盯着她看。 “我看得没错,刚刚她使的确实是魔教的功夫!她是魔教的人!” “你们灵山派大师姐怎么会使魔教的功夫!掌门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魔教杀我妻儿,若她是魔教中人,我第一个饶恕不得!” “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是魔教的人,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杀了她!杀了她!” ……为什么她每次到的时候都要被围着议论啊= =而且这一次完全不同于上一次,就像是有生命危险似的,完全就是一种凶多吉少的气氛啊。 杜蘅顿时感觉有点微妙。 不过她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面对这样千夫所指的状况,也很快地冷静了下来。 这具身体的记忆很快涌入了脑海,有了第一个世界的铺垫,这第二个世界她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感觉。很快,她便理清楚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脉络。 这具身体也叫杜蘅,她出身在灵剑山庄杜家,是杜氏一门的长女。 这杜氏一门的先祖寻了灵山这一块宝地住下后,开创了灵山派剑法,广为招徒,从此在江湖上占了一席之地。 当时的灵剑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拥有响当当的名声,灵山派虽不说是武林第一,却也名震江湖。然而等灵山剑传到杜蘅这一代,却是已经没落了。 因为自杜蘅爷爷那一代便资质平平,再没有出过什么好苗子,灵山剑的威名渐渐埋没。而杜蘅自己也并非是习武的好苗子,只是她肩负了父亲想要重新振兴灵剑山庄的遗愿。 为了灵剑山庄的崛起,杜蘅不得已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子。 她选择了投靠魔教。 魔教教主对于她这样孤注一掷的选择很是兴味,竟然真的传授给了她魔教心法。 “本座对你的未来如何很感兴趣。你是名门正派的继承人,未来的掌门,竟然会选择来投靠我圣教……呵呵呵,有趣,实在是有趣。” “只是你要本座教你心法,你便要帮本座做三件事。若是交易成立,本座才能教你。” 为了灵剑山庄的未来,杜蘅咬牙同意了。 从这之后,杜蘅便走上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在修习了魔教心法之后,杜蘅的武功终于有了起色,而灵剑山庄也终于有了起色。 两年前,灵剑山庄广为招徒,这时候来了个天资卓越的小师弟,便是男主了。这位小师弟一进门就展露出了上好的资质,杜蘅寄望于他身上,用两年的时间悉心教导,只盼着他将来能够将灵山派发扬光大。 两年之后,男主从一众师弟中脱颖而出,此时杜蘅已为魔教手染鲜血。而,一年一度的门派切磋中,她被人逼至绝境,不小心展现了自己修习的魔教功夫,便被当场指认了出来。 如今这十大门派像是要给她判刑似的围着她,口口声声地喊着要这灵山派给众人一个交代。 而这后面的剧情便是男主角挺身而出,要保护师姐,杜蘅后来更是因此对他暗生了情愫。杜蘅魔教功夫暴露之后,作为掌门的母亲大怒,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她赶出了灵山派。 被逐出灵山派之后,杜蘅便入了魔教。进入魔教之后,本是资质平平的她武功竟然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了教主座下的四大护法之一。 这时候的男主角已结识了另一门派的女主,两人因历练走在一起,互生爱恋,感情甚笃。 那女主角是纯阴体质,是至好的炉鼎,魔教教主想要用她来修炼邪功,让杜蘅多次掳她。不想女主被掳来之后,那魔教教主与她朝夕相处,竟渐渐喜欢上了女主角的天真单纯,最后竟未用她练邪功,而是将她关押了起来,当然后来她就被男主角救了出来。 本来男主角还心系杜蘅,一直想要救下这位师姐,但因为杜蘅手上犯下太多人命,心性愈发残忍,到后来更是因为得不到男主角的感情,而数次想要杀了女主角。最终男主角对杜蘅翻了脸,将她斩于剑下。 而男主角最终还是完成了杜蘅的遗愿,将灵山派发扬光大,而他也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甚至还灭了魔教教主,踏平了魔教,一统江湖。 如今剧情正好进行到她不小心露出了魔教功夫,正是众叛亲离,被正派人士所不齿的时候。 连这杜蘅的母亲也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颤抖。 “蘅儿!你怎么……你怎么会使这邪功的?!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和魔教勾结了?!”此时的掌门,杜蘅的娘林心莲正急切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这从小乖巧的女儿,竟然会有胆子去接触魔教! 原宿主因为自出生以来便承担了很重的责任,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又有股执拗的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个一根筋。 如今面对母亲的质问,杜蘅也只是白了脸颊,一言不发,倔强地立在原地。 “师姐她不是魔教中人!”一个少年冲了出来,他年纪不过十七,眉眼俊秀,满身正气,天资卓越已是所有人有目共睹,正是男主角秦晔。 在看见他站出来时,众门派都多少缓和了神色。 毕竟,在这武学一道中,天赋尤为重要,它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能走多远。他们在权衡着这少年的前途不可估量的同时,又有些遗憾这样的天才竟不是自己门派中的。 不过如今灵山派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眼看着即将覆灭,若是将魔教的屎盆子扣在杜蘅身上,那么这灵山派将来肯定是不行了。届时,自己再以不想让明珠蒙尘的理由来拉拢天才,有了这样好的苗子,还何愁门派的未来?! 众位掌门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只叫秦晔走开,让杜蘅给个说法。 杜蘅紧紧咬着下唇,被众人围攻,令她已经脸色煞白,身单影只地看着格外可怜,然而她却倔强地站在那儿,即便风雨飘摇也不曾歪一下身子。 “我无话可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见杜蘅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众人顿时更加群情激愤,开始群起而攻之。 “这魔教妖女竟然还敢巧言强辩!居然一点悔过之心都无!” “不知道她为魔教办了多少事!我看前几天萧大侠的死和她就脱不了干系!” “杀了她!为萧大侠报仇!” “那萧正本就是个奸邪小人!他表面上大公无私,私底下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是我杀了他!不过我这是为了那些被他玷污的女子们报仇而已!”一向清冷的杜蘅难得激动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睚眦欲裂! “这世上的功夫本就不该分正邪!只要是心怀正义的人使用,那便是正派!只要是心思不正的人用,那么即便是这天下最正派的武功也是邪魔外道!我杜蘅对天发誓!俯仰天地,我无愧于世人,我无愧于灵剑山庄的清誉!你们若是不信,要杀便杀,我绝无二话!只是,我求你们不要殃及我灵山派!我母……灵山派掌门对此事毫不知情,我的师弟师妹,更是蒙在鼓中。你们若是杀了我才解恨,那便杀吧!” 被围在中间的杜蘅傲然而立,她本就清艳的身姿愈发孤傲出尘,她扬起下巴,露出了天鹅般秀美的脖颈,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毫无楚楚动人的姿态,但她这般的倔强清傲,这般的坦坦荡荡、从容赴死的姿态,竟说不出地令人心折。 众人被她这铮铮傲骨给震慑住了。她这般清丽绝艳的女子,白衣飘飘,眸中含泪,闭着眼睛等待着他们的“处置”,一时间他们竟有些迟疑了。 这样的魔教妖女,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但如此对待一个引颈就戮的女子,他们谁下手,传到江湖上都会不好听。 众人推来推去,最后目光齐齐落在了杜蘅的母亲,林心莲身上。 “这魔教妖女既是你们灵山派出来的,那自然该由灵山派掌门来处置!” “对,没错。既然是灵山派的人,那我们自然是不能越俎代庖的。” “杜大侠不仅是前任掌门,更是林夫人你的先夫。他忠肝义胆,为人磊落,若他知道灵山派竟有人与魔教有所勾结,肯定是极为痛心!” “还请林夫人杀了这魔教妖女,以告慰前掌门杜大侠的在天之灵!” 这群人实在是恶心至极!自己为了名声不敢动手,却要将此事推到掌门身上!秦晔气急,捏紧了拳头。他们只管说师姐用了魔教功夫,却不管,师姐可是掌门的亲生女儿啊! 这些人简直就不是人!禽兽不如! 秦晔看着眼前这些伪善的面孔,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定不要变成这样的人,如若有一天,他能够学得绝世武功,他绝不让师姐被人陷害!他定要将这武林这股歪风邪气掰正过来! “灵剑山庄杜蘅,与魔教勾结,现被逐出灵山派,即日下山!以后,杜蘅与我灵山派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林心莲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然而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 秦晔一惊,忍不住抬高音调喊道:“掌门!” “谁也不许再说!”林心莲打断了秦晔的话,语气坚定道:“我已经决定了!杜蘅,你这就下山吧!以后不得出现在我灵山派方圆十里之内!再次相见,你便是我灵山派的仇人!以后无论是谁见了她,都必须要用尽全力杀了她!你们知道了吗!” 林心莲一寸寸地收紧了手指,目中含泪,大声喝道。由于她用了千里传音,于是这声音就有如座钟一般洪亮,环绕在整个山头,久久不散。 本是还有门派对这处置不满意的,然而在看见林心莲如利剑一般的目光时,也不由得收回了话。 杜蘅定定地望着林心莲含泪的双眼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她动了。 杜蘅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剑。 ——那是父亲的剑,父亲传给她的剑。 可是,如今的她再也没有资格拿它了。 “清泓,清泓,对不起。”杜蘅轻轻地抚摸过剑身,少刻,她蹲下/身来将剑放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下山的路。她咬紧了唇,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攥紧了手指,那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没入肉中,她却恍然不觉疼痛。 秦晔看着杜蘅的背影,心下一动,忍不住追上前一步,大喊了一声:“师姐!” 然而,前方那窈窕聘婷的身影并没有停顿,她头也没回,就这般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秦晔心中一痛,只觉得恨。 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无能。 他没保住师姐,也没能保住灵山派。 32.031.琳琅 杜蘅下了山之后,一时有些恍惚。这突然的世界转换让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竟然下意识地用了之前那个“杜蘅”的反应。 刚刚她被那些武林正道中人围在中间的时候, 差点没从上一个“杜蘅”的身上出戏。这个杜蘅与上个杜蘅是不同的, 她是清冷孤傲的, 话少,属于行动派,从来都是憋着大招一次性放出来的类型。刚刚她那一大段长篇大论的, 明显是有些过了。 不过好在, 遭遇这番大变, 人的性情突变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倒不会被人深究。 杜蘅在反省过后, 决心恢复到原宿主的寡言状态。话一旦少了, 整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改变。 在交出了清泓剑之后,杜蘅如今也没了武器,便打算前往最近的村子里去打一把武器。 不知是不是修习了魔教心法的缘故, 这具身体的内功底子十分深厚。杜蘅试着运起记忆里的内功心法,往上一提气, 便感觉身体轻了许多。她脚尖往下一点,整个人竟跃了两米来高, 直接跳到了树干上。 ……还好她没有恐高症。不然这突然能跳这么高,还得把自己吓个半死。 杜蘅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几个起落之后, 在树林间穿梭起来。 很快杜蘅便抵达了离灵山最近的村落, 这是个极小的村子, 也不过就几十户人家,一眼都能看到头。 在这小小的村子里,打铁匠倒还是有一个。 然而在听到杜蘅说她是需要武器的时候,那打铁匠被吓了一跳,登时连连摆手。 “这位女侠,这种精细活儿俺可干不来啊!你……你还是另寻高明吧!”他脸上有些惊恐,像是有些害怕杜蘅似的。 杜蘅叹了口气。 正在杜蘅想离开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散漫嗓音。 “你缺武器,只管来找本座要便是了,本座什么好东西没有,你想要什么便拿。何必来这种小地方,折了你的身份。”这声线天生像是带了三分优越感,嗓音低沉又磁性。 杜蘅只听这自称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不过有了刚刚那一出,杜蘅可并不想见他。她脸色煞白,转头看向那人,瞪了他一眼,语气冷硬道:“与你无关!” “哦?火气这么大,他们欺负的你,怎么倒冲着本座发起火来。”来人正是魔教教主谢祺安,他容貌俊美,五官有如刀削斧凿一般,墨色长发被松散地束在脑后,一身黑衫,手中一柄玉石镶嵌的折扇,他此时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杜蘅,倒像是有几分宠溺一般。 杜蘅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倒是谢祺安继续道:“他们这么对你,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怨恨?”谢祺安侧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嗓音带了些引诱意味。 杜蘅冷哼一声,并不理他。既然这小店拿不出来,那便去其他地方好了。 见杜蘅抬腿就要走,谢祺安像是习惯了她的做派似的叹了口气,依旧带着那宠溺意味的口吻道:“脾气还是这样大。” 见杜蘅真的要走,谢祺安无奈,只得一个闪身上前,一出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却没想到杜蘅眉头一皱,未曾说话,手掌却是往上一翻就冲他而来。 谢祺安的武功自然是高过杜蘅的,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手指。 杜蘅纤细的手指握在手里,谢祺安不由一愣,这才发现这女子的手竟是如此温暖又柔软。 “你虽为本座办了两件事,但本座却并未让你做违你本心的事情,何必对本座如此。如今你只差本座一件事了,本座此番过来,便是为了这个。” 听到谢祺安的话,杜蘅这才停了动作,冷冷道:“松手。” 她声音清脆,有如珠落玉盘。 谢祺安松了手,负在身后,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并不着恼的模样。 杜蘅当着他的面用手绢擦了擦手,甩去手绢后才问道:“什么事。” “你来我圣教,本座教你后面的武功,如何?” “不。”杜蘅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他,转身便走了。 谢祺安也没有追的意思,只淡淡道:“你当真不想报复吗?当真就任由他们羞辱?你可知道,你倒是一走了之了,只怕你母亲要遭受的,可是千倍万倍的磨难。” 听到谢祺安的话,杜蘅往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背对着她的谢祺安。 “你要什么。”杜蘅了然,她知道谢祺安专门过来这一番示好,绝不会是毫无理由的。定然是她身上有东西为他所图,他才会专程过来。 “本座的人,也是他们能欺负的?”谢祺安傲然抬头,神色里竟是睥睨。他手中折扇一收,面上一派狂放之色尽显。 “本座教你武功,让你把他们打回老家,叫这帮伪君子后悔。” 闻言,杜蘅有一瞬的失神。 她知道,作出这一选择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然而,就算选了魔教,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照样是无法回头。 魔教就魔教吧。 反正她如今也无处可去。 “好。”杜蘅点头应了下来。 杜蘅随谢祺安回了魔教之后,便一度进入了闭关阶段。说来也奇怪,她修习灵山剑法资质一直平平,一再努力也无法习得其中奥妙。 然而只是换了个心法,杜蘅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功力一日千里,实在不可小觑。 本来杜蘅就一向冷淡又不喜与人交流,在这魔教之中派系更是错综复杂,她根本不愿去招惹,成天只关在房间里练功。 因此即便她有一张美得令人心动的脸,也没人愿意去触她的霉头。不过,即便她已低调至此,她受教主青睐这件事还是惹来了不少人的不满。 这圣教护法之一的琳琅就很不开心。她不悦地看着目不斜视走进闭关室的杜蘅,皱起眉头问身边的人:“就是她吗?教主最近的宠儿?” 她身边有人谄媚回道:“回护法的话,是她,她就是那个杜蘅!” 琳琅冷哼了一声:“成天一副死人脸,我看她除了那张脸还算是有可取之处,其他也不过尔尔!” “可是属下斗胆进言,教主最近对她可上心得很,每天都会抽几个时辰陪她练功呢!”围在琳琅女子低着头道。 “她就是用那张脸诱惑的教主吧?!只要她没了那张脸,我看她还怎么得意!”琳琅想起之前一瞥而过的,杜蘅那过盛的容貌,恨恨地咬紧了牙。 此时的杜蘅还并不知道琳琅已经恨上了她。 她调动了自己的一万分心神,在吸收谢祺安教给她的知识。 “这里错了。”谢祺安在教人功夫的时候是相当严厉的,杜蘅一个动作不到位,就会立刻挨一下他的折扇。 不过,杜蘅的吸收能力真是相当快,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之前的刺激,她在武学一途上几乎是花费了全部的心神。 除了一天的吃饭时间,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练武,仿佛化身为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痴。 谢祺安很满意。 因为杜蘅的进步很快,快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这般进益的速度,几乎快能够与他比肩了。 这一日,杜蘅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饭。 一条鞭子突然从斜刺里飞了过来,正对着杜蘅的脑袋砸下。杜蘅并未慌张,她眼皮一抬,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条鞭子,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忽然伸出五指虚空一抓,正好将那落下的鞭子攥在了手里。她手上用力一拽,鞭子那头的人便被她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好大的力道!好深的内力! 琳琅心下一惊,她一开始并未尽全力,只是因为她并不认为杜蘅能有多高的武功。毕竟她觉得杜蘅只不过是个正派叛徒,能学到多少教中心法。 可没想到自己这一鞭,杜蘅竟然接的这么轻松!她的内力之深厚,出乎了琳琅的意料! 琳琅这一走神,整个人就已经离杜蘅不过三丈的距离了!敌不过对方的内力,无奈之下,琳琅选择松开了手里的鞭子,猛地一个鹞子翻身,跃到了半空之中,脚尖一点,抬手一掌冲着杜蘅拍了过去。 她就不信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杜蘅就能进益至此!她不相信杜蘅能挨得住她这一掌! 没想到,杜蘅压根就没有和她对掌的意思。 只见,杜蘅手里抓着鞭子的头,手上一用力,那鞭柄就朝着琳琅的脸飞了过去。琳琅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杜蘅竟然用鞭子还了她一记。而她掌力已出,那鞭子飞来的势头急切又嚣张,她避之不及。 琳琅脸色一变,本是做好了被击中的准备,没想到,在那鞭柄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之时,杜蘅又将那鞭子轻轻一拉,鞭子就猛地收了回去,那鞭柄竟然没有落到她脸上。 琳琅反倒恼羞成怒了。 “你干什么!你这是羞辱我吗!别以为你的武功就比我强了。之前是我轻敌,如果我第一下用了全力,只怕你都没法坐在这儿了。”琳琅气急,脸涨得通红。 杜蘅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握住了桌上放着的勺子,舀了一口饭放进嘴里。 “你竟敢无视我!!”琳琅被她这一举动气得要死,眼见着就要出手。 杜蘅却只轻轻地瞥她一眼,道:“食不言,寝不语。” 然后摆出了继续吃饭的架势。 琳琅:“……”为什么她要被这么一个面瘫气得半死啊!!! “我不许你吃了!”琳琅眼见着自己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登时气得要命,伸手就要去抓她的饭碗。没想到她手才伸出来,杜蘅的手就按在了她手上。 琳琅心中得意。哼,这下你必须要和我打了吧!她做好了十分的准备,想要这次给杜蘅好看。没想到杜蘅却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没有动作,还一脸认真地侧过脸来看着她。 “你若是饿了,可以自行去盛,没必要抢我的。”杜蘅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另一只手拿开了自己的饭碗。 琳琅目瞪口呆。 感情你以为我找你麻烦只是为了抢你的饭吗?! 你是个面瘫就算了还是个天然呆吗!! 琳琅几乎被气得暴走。她决定了,她一定要让杜蘅对她出手!不然她决不罢休! “好吧。”没想到就在琳琅即将爆发的前一秒,杜蘅突然叹了口气,她轻轻地将碗推到了琳琅面前。 “这份给你了。”说完之后,杜蘅起身便离开了。 只剩下被留在原地的琳琅,和吃到一半的饭。 琳琅看着自己眼前的饭碗,顿时僵硬了,宛如一具雕像。 “该死的!!杜蘅!!你居然敢耍我!!!”她的声音洪亮,几乎要掀翻屋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练功室里,谢祺安几乎要笑趴下了。 “你要笑到什么时候。”杜蘅漠然地看着他,手里还抓着琳琅的鞭子,这是一根掺了玄铁在里面的红色长鞭,软硬合适。 见谢祺安没有停下的意思,杜蘅木着脸拿着手里的鞭子一甩,于是那鞭子直接就卷到了谢祺安的脸旁边。 谢祺安却只是微微一侧脸就躲开了杜蘅的攻势,杜蘅只觉得眼睛一花,就见谢祺安的身形有如鬼魅,她压根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人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杜蘅眼睛猛地一缩。 杜蘅自认为自己进益已经算是快了,如今就连这护法之一的琳琅,杜蘅也觉得看透她不是问题。然而面对谢祺安,别说是看透他的功力到了什么程度,杜蘅觉得只需要三招,她便必败无疑。 “你藏手了。”杜蘅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 谢祺安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在以往对她的训练中藏了手,他也不解释,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暧昧地贴近她的脸,轻声道:“鞭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被谢祺安嘴里的热气喷在脸上,杜蘅厌恶地扭过了脸,她不甘示弱地一个推掌冲着谢祺安大开的胸前空档而去,没想到谢祺安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她的掌风里躲了过去。 借着谢祺安这一躲,杜蘅便挣脱了谢祺安的束缚,跃到了一边。 只见她手中的鞭子一抖,那鞭子上藏着的倒刺便露了出来。 “哦?你这是打算和本座死斗?”谢祺安躲开了杜蘅的掌风之后,随意地一站,像是毫无防备一般,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杜蘅却皱起了眉头。这样乍一看来,好像是哪里都可以进攻一般。 但细细看来,如果她这一击不中,叫谢祺安躲开了,自己就会落了下风,叫他占了上风去。 杜蘅只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只见杜蘅手中鞭子一动,那鞭子就朝着谢祺安的腰卷了过去,这横腰的一下,谢祺安不方便躲开,只能用了力道来接这一下。 没想到杜蘅这一鞭子过后,整个人一闪,竟是之前谢祺安对她用的步法! 三两步之后,杜蘅就靠近到了谢祺安的身侧。她手中剑气已出,眼看着就要逼到谢祺安的脖子上,没想到只一个瞬间,两个人的姿势瞬间倒转了过来。 杜蘅被谢祺安抱住了腰,而她的剑也到了他的手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杜蘅知道,谢祺安是用了掌风破开了她的鞭势,让她抢占的先机化为乌有。这世界上,只有绝对的强,才能让所有的心机无处遁形。 即便她刚刚抢了那一瞬间的破绽,却也被谢祺安寻到了破解的方法。 谢祺安猛地逼近了杜蘅的脸,发现她冷若冰霜的脸颊上竟有些许羞恼的痕迹,眼眸中那厚重的冰雪似乎也有些许融化,这副模样令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淡了些,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 “你已经进步很快了,不需要急功近利。你若再这般勉强下去,只怕你反而会力竭而死。”谢祺安丢开她的剑,手指轻轻地绕上杜蘅的头发,然后他就发现杜蘅眼中的急恼之色更重了,然而她还是没有说话。 谢祺安觉得有趣。 看来只不过这么一段时间,她就已经了解他的性子了。若是她真的跳脚起来,他会愈发得寸进尺。 所以她强忍着,不想叫他寻了机会来逗弄她。 还以为她在面对琳琅的时候是天然呆,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不想与琳琅争斗,这才故意用这样的法子罢了。 有趣。真有趣。 这女子在最初来找他要圣教心法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不一般了。这般坚韧的毅力和心智,虽然天赋不足,但在修行一途上,她却是能走得更远的。 本来过于轻灵的灵山剑就不适合她,她不适合这般轻飘飘的、像是花架子一样的剑法,反倒是被这世人称作的“魔功”更适合她。 不过见杜蘅已经恼了,却又偏偏硬挺着不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 谢祺安更不想放手了,反正杜蘅想要反抗却也反抗不得,整个人被他拘在怀里,是想动也动不了。 于是谢祺安故意抓着她不放,笑眯眯地看着她如雪的脸颊上泛起了红。 “放手!”杜蘅这次的“放手”已是带了些怒气了,谢祺安看着她耳根上的红色,耸了耸肩,笑眯眯地松开了手。 “本座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说出口呢。”谢祺安放声大笑,他容貌俊朗,没有丝毫的阴柔之气,一碧一黄的阴阳眼绽放出璀璨光芒。他手中折扇在掌心转了一圈,落在杜蘅的头上,轻轻一敲。 “好好休息吧。”谢祺安转身出了练功房。 琳琅会找杜蘅麻烦的事情,谢祺安早就知道了。不过他并没有提前警告或者阻止的意思。 所谓的他对杜蘅的“宠爱”,并非是帮她解决掉所有麻烦。谢祺安如今正是缺乏帮手的时候,而杜蘅就是他看好的人。 所以,琳琅此事,谢祺安乐见其成,他正好想试探试探杜蘅的能力如今到底几何罢了。 不过,现在这般,她倒是也没让他失望。 在谢祺安的眼里,所有的人或物都只是棋子罢了,只要能用的,必然是要物尽其用的,杜蘅也是如此。 不过…… 谢祺安想起她平时冷着脸,方才却兀的羞恼起来的样子,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倒是只爪子锋利的小猫。 杜蘅眯眼望着被丢到地上的剑。 在清泓剑已经还给灵山派之后,谢祺安便给了她这把剑。这是一把厚重的大剑,足足比她的那把重了二十斤,而且剑的表面十分宽阔,与清泓这样的细剑不同,它属于宽剑,身上还泛着丝丝寒气,被称为玄冰剑。 明明她刚刚在逼近谢祺安的时候,玄冰剑上的剑气都已经碰到他了,他却能毫发无损,甚至只用内力就震开了她的手,反将了她一军。 这个人的功力如此深不可测,实在令人心惊。 不过好在,他还不是她的敌人。 等到谢祺安离去之后,杜蘅查了一下自己这个世界的进度。 她只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显示屏,屏幕上还有几个按钮,分别写着“进度”、“技能”、“道具”这样的字眼,目前只有“进度”的按钮是亮着的。 她点了点进度的按钮,果不其然,浮现在她眼前的是“-20 人人喊打”的字眼。 杜蘅抽了抽嘴角,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玩60年代的古董游戏一样。 也不太关注所谓的“技能”、“道具”是什么东西,杜蘅合上面板,感觉这第二个世界比第一个世界还要微妙。 毕竟这是个武力主宰的世界,若是她武功独步天下了,那岂不是就能达到“名动天下”的标准了? 不过,如谢祺安一般武功已经属于上乘的类型,也并没有达到“名动天下”的程度,但他应该算是“万人唾弃”这类了吧。 可这武林正道也并非是全然的“白”,就算是坐到正道首座,似乎也并没有“名动天下”。如今魔道不正,正道也歪,形成了一股子歪风邪气,实在是令人难以下手。 如今,她不仅仅得达到武功独步天下,更要在人品、道德上让众人心服口服。 杜蘅顿时有些无语了。 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必须要抢女主的东西。如今换了第二个世界,这是换成要抢男主的东西了? ……算了,她还是选择抢了谢祺安的魔教教主,直接让魔教一统天下算了,反正如今这武林正道也没正到哪里去。 33.032.回收 随着时间流逝,杜蘅慢慢知道了谢祺安招揽自己的原因——他确实是太缺帮手了。 书中对这位男配的过去着墨并不太多, 主要都在他怎么心机深沉、邪魅霸道、强取豪夺女主身上了。毕竟, 他在书里一出场就已经是一统魔教的教主了。 然而在真正进了魔教之后, 杜蘅才发现, 虽然现在的谢祺安自称“本座”,他也确实是老教主嫡传的弟子,但他却并非老教主的亲生儿子。 那老教主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 老教主故去之后, 对方并不承认谢祺安教主的身份, 自行出去独立了一支, 自力更生, 更名为“罗刹门”。因为这份血缘关系, 他走的时候,带了相当一部分元老一起的。 还有一支则是原来追随老教主的元老之一,那元老本就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 如今老教主一去世,他便暴露了本性, 夺了老教主的秘籍,自称自己神功将成, 这世上垂涎神功的人实在不少。他这一去便带走了许多魔教弟子和几位元老,自立门户为“天魔殿”。 当时的圣火教被分裂成了三支,在这三大支中又散落着不少趁机独立的小支。这几年, 正是三大势力各自吞并小支, 巩固自己实力的时候。 明明谢祺安才是老教主金口玉言许下的下一任教主, 他带领的“圣火教”反而成了最弱的一支。 看来当初谢祺安选择与杜蘅交易,只怕那时候就已存了让杜蘅作为他的眼线之意,他得时刻关注着正道那边的动向,唯恐他们趁着魔教内乱之际,打上门来。 不过,让谢祺安没想到的是,杜蘅看似武功平平无奇,但在魔功的修炼上却是一日千里。 如今,谢祺安正是缺人的时候,自然就顺便把杜蘅拉拢进了他的阵营。 也难怪,如琳琅这般功力还未达上乘的姑娘都能被抬到护法的位置,只能说谢祺安的确很缺人。一则是琳琅擅使鞭,武功招式俱是不错;二则这姑娘对他死心塌地,日后方便利用。 难怪书里的读者这位男配的评价挺高,估计就是因为独独对女主痴心执着,对其他人却只有利用吧。 可能粉的就是他对女主的这份“独一无二”。 看来,谢祺安急着抢女主的纯阴之体来修炼魔功,也是出自此因。 毕竟谢祺安虽然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但他练武的年份远远不如那叛出日月圣教的元老,且对方还偷去了老教主的秘籍。 而另一方自恃有老教主的血统,自称老教主未传下的心法秘籍只有他是独有一份的,吸引了不少人的追随。细看下来,这两方的人马都比谢祺安的多。 如今,两方都有意想要吞并“圣火教”,只是利益分配会不均,谢祺安利用这一点从中周旋挑拨,才让“圣火教”残存了下来。 没想到这魔教的内部斗争也是相当激烈啊。杜蘅感慨。 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谢祺安有意想统一被四分五裂的魔教,又不想折损太多的兵力,只得招收精英人才。 不过一年的时间,杜蘅的进益竟超越了大部分的人,成为了谢祺安的左膀右臂,竟成了圣火教内除了谢祺安以外武功最高的人。 杜蘅能做到这一步,就连谢祺安也没能意料到。 “也不知道正派那些瞎子是怎么浪费你这样的武学奇才的。”谢祺安摇着折扇笑眯眯地说道。 杜蘅不语,心下不以为然。 你以后爱上的正是你为之不屑的正派小姑娘,就等着看你自己打脸了。 如今正是三方争斗的时候,抢夺地盘也进行到如火如荼之中。 在谢祺安辛辛苦苦的操持下,随着吞并周边小支的力量,圣火教的实力总算有所增强。如今,这小支都已经并入到了三大势力之中,基本成型,再通过吞并小支的力量,已经是无法发展圣火教了。 谢祺安的目光放在了“罗刹门”身上。 这罗刹门下的炼星堂是罗刹门相当重要的一个分支,主掌“毒”。这炼星堂当初也隶属于圣火教,如今追随了罗刹门,但他们的老堂主已经去世,若是能将这位新堂主招揽麾下,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更何况,自古以来,圣火教向来信奉强者为尊,只要有足够大的实力,就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炼星堂就由你与琳琅去吧。”谢祺安对杜蘅说。 “你哄好她了?”杜蘅不答,只问道。 谢祺安但笑不语。 琳琅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而且和杜蘅相当不对付。也不知道谢祺安怎么和她讲的,反正这两个人就真的凑到一块去攻打炼星堂去了。 甫一见面,琳琅就趾高气昂地对杜蘅说:“你可别拖我后腿。” 杜蘅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她的眼睛本就清凌凌的泛着潋滟波光,气质冷艳,就算不说话,自然而然就带了一分居高临下的盛气。 果然琳琅立刻就跳脚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没有。”杜蘅略一思索,缓缓道:“那炼星堂由你包圆吧。我懒得打了。”说罢,杜蘅双手一摊,也不管琳琅的反应,抱着自己的大剑,往墙边一靠,一副闭目养神不参与的模样。 琳琅:“……” 为杜蘅的不要脸噎了一下,琳琅气不过,冷哼了一声,嘟哝道:“我来就我来。” 说完,她手上鞭子一出,挂在门上的“炼星堂”牌匾就被卷了下来,砸在地上“轰隆”一声响。 杜蘅也是无语得紧。这姑娘虽是魔教中人,怎么身上一点儿“邪”气都没有。这也太实诚了,都不带搞个偷袭啥的。 见着琳琅带人冲了进去,杜蘅这才慢慢悠悠地跟在身后。反正有人自愿给谢祺安卖苦力,她就划划水得了。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入我炼星堂!”炼星堂的人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琳琅这般大开大合地冲将进来,顿时吃了一惊。 回应他的是琳琅的一声冷哼,以及带着劲风席卷而去的长鞭。 那问询的人直接被鞭子can飞了出去。 杜蘅:“……” 看也知道这姑娘是把对她的火气都发到这人身上了。 就连谢祺安交代的让琳琅招揽他们的话都还没说,那她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杜蘅无奈,只得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个小喽啰,她手中的大剑看着实在骇人的很,还泛着阴森森的寒气,吓得那小喽啰腿都在打颤。 杜蘅冷冷道:“告诉你们堂主,圣火教前来回收炼星堂。”见小喽啰颤抖着点头,杜蘅直接将人丢了出去。 那小喽啰顿时连滚带爬地跑了。 没过多长时间,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缓缓从里头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这少年长得格外瘦弱,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脏衣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十分虚弱,走三步就咳嗽两声,看上去快要昏倒了一般。 杜蘅默默地盯着他,心中却不敢小觑。 这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新堂主,蓝英光。 用毒的好手。 这炼星堂的老堂主是个变态,专门爱拿着活人来试药,这蓝英光就曾是炼星堂老堂主的一个药人,一百名药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百炼成毒成功了,从此之后百毒不侵,但也因此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走个三步就要喘。 后来,他就凭借着这样的身躯,杀掉了老堂主,自己坐上了炼星堂堂主的位置。 曾有人见他模样瘦弱对他多有蔑视,想要欺辱他。蓝英光连人都没碰到,就将那人给毒死了。这般诡谲的能力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圣火教凭什么‘回收’我们呢。”蓝英光整个身体都靠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咳嗽了两声,只远远地望着她们,目光阴郁,嗓音嘶哑。 这少年生了一双黝黑幽深的双眸,他的眼神有如毒蛇吐信一般,被他盯着,令人莫名有种潮湿粘腻的感觉。 “圣火教乃我圣教正统,我教教主谢祺安可是老教主亲口钦定的下任教主!你们自然应该归附于我们!”琳琅不无自豪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年一脸冷漠,一双眼睛像是浸了冷水。 “你!”琳琅·日常教主吹这么漠不关心的一讽刺,顿时恼羞成怒。她手中鞭子“啪”地一声在甩在了地上,道:“你这个矮子!既然你不乐意,本姑娘就打到你乐意为止!” 琳琅冷哼一声,手中鞭子一甩,宛若毒蛇一般就要冲着那少年而去。 杜蘅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忙不迭阻挡道:“琳琅,你先等等!”琳琅哪里肯听她的,本来两个人就不对盘,更何况鞭子已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蓝英光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虚弱地抬起手,蜷缩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这轻轻的一声咳嗽声落下之后,紧/窒的气氛被打破,琳琅却突然跪在了地上,甩出的鞭子在碰到蓝英光之前就软了下去。 只见琳琅红润的面颊迅速变成了青灰色,她抬起头,目光骇然地望着那虚弱站着的少年。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琳琅目光恐惧,讲话时,唇角还有血沫溢出,她捂住胸口,极难受的样子。 “傻子都知道不要在炼星堂对我出手。”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琳琅,目光冰冷。 “等等!”眼见着少年就要离去,杜蘅手中大剑突然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虽然一直以来叫嚣的是琳琅,但蓝英光真正忌惮的是一直靠在墙边的女人。 如今见方才还站在墙边的女人,竟只一瞬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动作快得简直匪夷所思,蓝英光的眼睛不由一缩,他虽知道这女人不可小觑,却没想到她的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 “你也想死吗?”眼见着横在脖子前的剑刃锋利,少年却不为所动,只用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杜蘅。 杜蘅也冷冷地回看他:“解了她的毒!” 34.033.打动 蓝英光眯起双眸,他黑黝黝的眸子映着杜蘅那把大剑的寒光, 愈发显得他纯黑的瞳仁赛水晶的冰冷。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一字一句道:“凭什么。”他看着虽然身体虚弱, 说出口的话却嚣张至极。他面上神色漠然, 有种睥睨一切的自信。 “就凭我能找人治好你。”杜蘅淡然道。 杜蘅这句话一出口,蓝英光明显愣住了,他神色蓦地变得阴鸷冰冷, 明显看出杜蘅这句话令他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他满是愤怒地瞪着杜蘅, 嗓音嘶哑, 满怀恨意:“你敢骗我!” 随着蓝英光话音刚落, 杜蘅就感觉到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剧烈的撞了一下。就那一瞬间, 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一般, 疼痛难以自抑。 她登时膝盖一软,浑身酸软,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坠, 手里的大剑重得她几乎拿不住! 难道她这是……中毒了?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看出杜蘅不可置信的表情, 蓝英光黑眸里闪过一抹傲然,他轻蔑一笑, 神色不屑:“在想什么时候中毒的么?” “在你们踏进炼星堂的瞬间,就已经中了毒了。”蓝英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杜蘅猛地瞪大眼睛。 蓝英光轻笑一声,猛地咳嗽起来。他身体虚弱地晃了晃, 好像随时可能晕倒似的。 这少年看着如此虚弱, 好像人兽无害的模样, 说话时,眉宇间的神色却十分阴狠:“你以为什么人最容易被控制?自然是命攥在我手里的人才最容易被控制。” “蓝英光。”杜蘅猛地一发力,将手里的大剑插/进了地面,用这力道撑起身子。 “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强行运功只会加速你血液里的毒流向你四肢百骸。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手已经麻得拿不住剑了?”蓝英光冷笑一声,冷眼看着杜蘅。 太过锋利的剑总会伤人伤己。就算真能夺过来炼星堂,谢祺安又是否有这个自信驾驭他呢。杜蘅忍不住想道。 然而现在的情势已容不得杜蘅多想了。 这毒来得太过猛烈,杜蘅只得咬牙撑着。然她神智已然不清,只得咬破舌尖,唇角流下血来,这才稍微恢复了些许神智。 也正如蓝英光所说,她的四肢开始发麻,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久了。 “即便如此,我要杀你的力气还是有的。”杜蘅道。 闻言,蓝英光面上一丝波动也无:“若我死了,他们也活不了,所以他们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我死。” 他眸中神色冷漠得惊人,看着周围那些人的目光犹如看着死物。 听到蓝英光的话,周围的人果然眼神一凛,手中拿着武器,虎视眈眈地朝着杜蘅靠了过来。 “他们不会有我的速度快。”杜蘅右手撑着大剑撑住身体,左手却突兀的变出了一把小刀。只见这小刀通体乌黑,刀刃泛着寒光,猛地贴在了蓝英光的脖子上。她手虽然有些抖,但用起刀来十分熟练,周围的人看着她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下了靠过来的步伐。 见识到杜蘅的这一份不肯认输的毅力,蓝英光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鬼谷子在圣火教,你当真不愿意一试?若是成功了,你就能摆脱这孱弱的身躯。”杜蘅徐徐道,“罗刹门于你无恩无德,你又何必屈居此处?” 蓝英光古井无波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神色间有些动摇,却更为警惕。如他这般在鲜血里长大的人,自然心防极重,他不会因为杜蘅这几句话就轻易信了她。 他戒备地盯着杜蘅,口吻怀疑地问道:“你又为什么要给圣火教效力?” 这个女人他听过,是名门正派出身,后来因为修习魔教内功被发现,被逐出了门派。没想到她倒是直接加入了圣火教,甚至还参与到了魔教内斗之中。 蓝英光本来还以为她是为了想要报复,如今见了面,他却直觉并没这么简单。 “以后你也不用听谢祺安的,听我的就行。”杜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这么说道。 蓝英光却听懂了。 ……这意思是想要夺位? “圣火教吗……”蓝英光嘟哝着,轻轻地笑了起来,神色轻狂:“跟你去又如何。” 他确实对这个女人有了兴趣,反正罗刹门,圣火教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倒是这个女人,可能会给他一些惊喜。反正他寿命也不长,和她去又何妨,反正谁也威胁不到他。 得到了蓝英光的回答,杜蘅再也撑不住,靠着大剑滑到了地上,手上的匕首也“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蓝英光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这毒对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语毕,他突然生出想要恶作剧的心思,望着杜蘅道:“如若我现在反悔,你失去了夺我性命的机会,只怕你是要死在这儿了。” 杜蘅抬起头来。此时的她脸色嫣红,融化了平时过于冷冰冰的面孔,变得难得鲜活明媚起来。 “你不会。”她这般斩钉截铁,倒叫蓝英光吃了一惊,不由怔忡。他想问她为什么他不会,却见杜蘅已经昏了过去。 杜蘅再醒来时,已是躺在了床上。刚睁开眼不久,房门就被推开了。 “我估计你也该醒了。”来人正是蓝英光。 “琳琅呢?”杜蘅问道。 “谁?”蓝英光明知故问。 “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 “我看她与你颇不对付,你又何必要救她,让她死了不更好吗?”蓝英光漫不经心道,神情残酷。 琳琅是个好姑娘,只是脑子蠢了点,其他都很好。 “琳琅是和我一同来的。”说了这一句,杜蘅便不再多说。 蓝英光自动理解成了,杜蘅说和琳琅是一起来的,若是琳琅死了,会引起谢祺安的怀疑。不过,虽是如此,她也实在太坦然了。 “没想到你倒是个同情泛滥的人。”虽然这么冷哼了一声,蓝英光还是缓缓说道:“放心吧,她也已经服了解□□,算起来,这时候该闹起来了。” 蓝英光话音刚落,果然隔壁房间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动声,是琳琅爆发的声音,正在喊着,“矮子我杀了你!!!!” 蓝英光听着她的叫喊也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我就在这。”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安静了一瞬,转眼琳琅就一脚踹开了房门,手里的鞭子才扬起来,就听见蓝英光淡淡道:“你要是还想再中一次毒,就尽管试试。” 这话明显就是唬人的。 他们之前是不知道炼星堂布满了毒气,这才中了招。毒气本来就没这么强的毒性,估计昏迷一阵也会好很多。现在更是毒已解了,只怕在无声无息间他要再给人下毒还是没那么简单的。 只不过这话用来唬头脑简单的琳琅,已经够了。 听到这话,琳琅果然愣了一愣,扬着鞭子久久没有落下来。 杜蘅只得站出来打圆场:“好了琳琅,以后英光就是圣火教的人了,大家同为教主效力,还是尽快给教主复命为好,没必要意气之争。”一抬出教主,琳琅这个无脑教主吹多少会冷静下来。 杜蘅脸上没什么表情,难得一段长话她说出来凉飕飕地,颇有种像是斥责人的意味。 本来杜蘅都做好了琳琅跳脚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涨红了脸,朝着她吼了一声:“不要你多事!” 说完她人就气冲冲地跑了回去。 杜蘅:“……???”这姑娘怎么感觉和柳小姐有点像啊?? 琳琅冲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了杜蘅和蓝英光两个,杜蘅看着蓝英光好整以暇的表情叹了口气。 “你又何必这般作弄她。” “哦?”蓝英光眉尖轻挑,露出恶劣的笑容:“你确定这只是个作弄?你要知道,你们昏过去这段时间,要对你们做点手脚可并不难。你确定我没对你们下毒?”他眸子深处像是蔓草丛生的沼泽,充满了污泥。 杜蘅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蓝英光意味深长的一笑,走出了门。 真是可怕,刚刚就连杜蘅也全身冒起了寒气。 这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实在是看不透,真是危险。不过,用这样的人本来就充满了风险,这一点杜蘅倒是早料到了。 他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使用他就必须要承担他带来的风险。 “对了。”杜蘅刚褪下外衣,打算换身里衣,就见刚刚才离去的蓝英光再度推门而入。他见着杜蘅只着里衣,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道:“你之前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不会夺你性命?” 杜蘅无奈地看着他,冷冷道:“没人告诉你进来前要敲门吗,你不知道里面的人可能在换衣服吗?” 蓝英光面色毫无波动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闻言,杜蘅不由噎住。不过想也能猜到,蓝英光作为药人长大,没有这种常识也理所当然。这样一想,但也对他的无理能够理解了。 于是杜蘅说:“其实我并不肯定。我只是为了引起你的好奇心,这样我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了。” 杜蘅说得这般的坦然诚恳,于是这次噎住的人换成了蓝英光。 35.034.再遇 杜蘅将蓝英光带回了圣火教。 谢祺安倒是吃了一惊,本来以为像蓝英光这样特立独行又不受拘束的人, 杜蘅要颇费些功夫才行的, 他还等着她回来求援呢, 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人带回来了。 本以为如杜蘅这样冷冰冰的人, 应当没这么容易说动别人才对。没想到这蓝英光倒还挺吃这一口的。 想来,如蓝英光这般怪胎,行事本来就不同于常人, 无法预料也是正常的。 而自从这回外勤回来后, 琳琅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本来她与杜蘅向来不对付的, 平时对上之后, 向来是针锋相对, 毫不相让的, 现在倒是以躲避居多。而且一看见杜蘅,就红了脸,像是老鼠见了猫。 “倒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琳琅变得这样奇怪。”谢祺安试探着想套杜蘅的话。 杜蘅只丢下个“我不知道”就走了。 杜蘅离开圣火教之后,就去了附近的村子进行采购。 这一年来, 杜蘅基本都在闭关修炼,没怎么出过远门, 来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个村子了。这村子一共百来户人家,也不算大,虽住在魔教附近, 但却也不怎么通武功, 更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个魔教。 因为之前杜蘅来村子里采购的时候, 顺手帮村里教训过欺压一方的恶霸,再加上杜蘅长得这般的美貌冷清,实在是引人注目,倒也在这小地方出了把名,来来往往的,基本都认识她。 “杜姑娘,真是好久没见着你了,这些天出远门了吗?新出屉还热乎着的包子哩,杜姑娘来一个吗?”旁边卖包子的大叔一抬头就见着杜蘅正走在街上,登时笑容敦厚地招呼道。 杜蘅只摇了摇头,冷着脸就走了。 那大叔一点儿也不以为杵。当初他几屉的包子被那骑马的恶霸撞倒在地,还是杜蘅买下了他所有的包子,后来更是教训了那恶霸,让他出了一口恶气。在这之后,他对杜蘅就满心的都是感激。 更何况,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早看出这姑娘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只热情地招呼道:“那下次再来啊杜姑娘!” 杜蘅还不太敢去拿那包子,因为那大叔铁定是不会收她钱的,这让她觉得别扭。 这一路走过来,卖头花的小媳妇,卖糖面人的大叔,卖小饰品的妇人看到她都相当主动地招呼着,尽管杜蘅没理会,他们也招呼得相当开心。 当初她教训恶霸的时候,可是出手利落干脆得很,没想到这边的人倒一点儿也惧怕,反而围在旁边叫起好来。 如今他们都太热情了,杜蘅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顶着这一路热情的招呼,杜蘅终于走到了药馆。 “杜姐姐,你又来抓药呀?”站在门口捡药的小童笑吟吟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说。 杜蘅点了点头,那小童拍了拍身上的药材,站起身来,带她去了里间。 本是在写字的老大夫看见她,一点儿也不惧怕她的冷脸,丢开单子对着她就吹胡子瞪眼的。 “你这是又哪里受伤了吧?你看看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儿都不注意保护自己的,你这破了相可怎么办!看你还怎么嫁人!红儿!快点出来给人上药!”老大夫这一连串中气十足的吼声都不带停的,让杜蘅有些无奈。 杜蘅:“……我没受伤。”最后只得硬邦邦地丢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面色虽冷,望着那老大夫的目光却是温暖又无奈的。 被称为“红儿”的小姑娘已经走了出来。她生了一张好看的芙蓉面,一双水盈盈的秋水剪瞳,望着杜蘅就温柔地笑开了:“杜姑娘,好久不见。你看你,前几次来的时候,那身上的伤口都把我爹给气着了。这次怎么这么久才过来呀?我爹都怪想你的。” “呸呸呸,我还恨不得她不来才好!”老大夫气呼呼道。 “出去了一趟。”杜蘅简洁地说完,对着老大夫伸出了胳膊:“烦您给我看看,我是否中毒了。” 老大夫听完神色一凛,忙不迭将手搭在了她腕上。 那老大夫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这脉象……你前不久是不是中了‘迷障’毒雾?这种毒雾无色无味,最容易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吸入。等一段时间过后,就会融入血液,令人产生四肢无力、心脏疼痛、昏迷不醒的症状。我看如今你体内的毒雾倒是已散了大半,并无多少残毒,再有个一天就无什么大碍了。”说完后,老大夫皱起眉头:“究竟是谁居然还有‘迷障’这样阴狠的毒雾,我看他绝不是个善茬。” “鬼谷先生,我有个人要给你治。”杜蘅收回手,撂下袖子道。 “该不会就是这个给你下‘迷障’的人吧?”老大夫——也就是鬼谷先生一脸不善地看着她。 杜蘅并未回答,只道:“他从小便被当做药人,只怕这身上是混了百种□□,反倒是已百毒不侵,却也落下了身子虚弱的毛病,只怕是行不到三步就会喘……” 杜蘅话都还没说完,鬼谷先生就瞪圆眼睛扭开了头,一脸傲娇:“不治!” 杜蘅:“……” “我鬼谷子只治想治的人!更何况这人还给你下毒,心术不正!”鬼谷子想到就生气,一拍桌子怒气横生。 杜蘅无语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魔教……都心术不正。” “给你下毒了就是不行!”鬼谷子冷哼一声,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自从杜蘅救了鬼谷子的女儿红儿一命之后,这位鬼谷子先生就将杜蘅也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区内,偏偏他还,相当护短。 而杜蘅为修炼武学上乘,长时间闭关,又与谢祺安经常对招,魔教招式猛烈毒辣,免不了经常受伤,一来二去,便与这位鬼谷子先生熟识了。 两人在相处了一段时日之后,鬼谷子更是将杜蘅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被正派驱逐出来,又落入到魔教,偏偏还拗着劲地天天都要练功,搞得浑身是伤,便愈发便心疼了几分。 如今见着有人伤着自己丫头,鬼谷子更是不乐意了。 杜蘅叹了口气,她如今的人设实在不太适合做这个哄人的工作。她只得软下声音,轻声道:“鬼谷先生,他从小便在恶意中长大。是我们闯入他的所在之地,不对在先,他对我下毒,也是为了自保,实在无过。” “哼。如今劝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这时候就舍得说这么多话啦?!”鬼谷子冷哼一声,嘲讽地看着她。 杜蘅:“……” “算了,我老头子也不为难你。”鬼谷子松了口,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敲上一记。 “以后不许你出去再随便受伤了!受伤了也必须来我这儿,你再敢自己一个人偷偷处理伤口,就别怪我老头子翻脸不认人!” 杜蘅顿时头大,却也只得点头。她之前嫌鬼谷子一直啰嗦个不停,所以一些小伤小痛的便不想麻烦他,都自己处理了。如今算来也有个三个月没来这儿了,难怪鬼谷子这般生气了。 “明天就把人带过来吧。”鬼谷子摸了摸胡子,恨恨道:“我可得要开些疼死人的药给这小子不可!”一脸的睚眦必报。 杜蘅:“……”这鬼谷先生一把年纪了,也是越活越老顽童了。 当初这鬼谷先生虽入了圣火教,却也一直不肯住在教内,只愿意住在村子里。那老教主也是惜才之人,自然不会强迫他,反而是一直以礼相待,对他十分客气。 被鬼谷子塞了一堆药之后,杜蘅出了药馆的门。不想,这刚一掀开帘子,就撞见有人急匆匆地进了药馆。 “呀,林公子他又来了!”那小童喊了一声后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 “杜……杜姑娘!”那林公子匆匆而至,看着杜蘅话还没说,就先脸红了起来。 杜蘅没理他,与他擦肩而过。倒是那林公子还跟在后面,两人一路前行,他一直讲个不停:“杜姑娘,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你出门了吗?对了,你吃饭了吗?这附近正好开了一家酒楼,你想试试……” 杜蘅顿时不胜其扰。 她刚想用轻功离开,突然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 “你没见人家并不想理会你么。”这声音还是少年音调,带着些许恣意。 杜蘅抬头一看,竟是蓝英光。此时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阳光下他的皮肤看上去愈发白得惊人,整个人像是被渡上了一层金边。他本就眉目精致,穿着又单薄,如今看着,像是快要蒸发了一样。 “这是……”林公子的话被突然打断,登时吃了一惊,他转头看向蓝英光,不由迟疑道:“是杜小姐的弟弟吗……?” 杜蘅:“……” 蓝英光:“……” 眼见着蓝英光脸上的表情猛地阴鸷下来,杜蘅先一步开口道:“林公子,我不想吃饭。你先走吧。” “可是……”那林公子眼见着还要继续,杜蘅只冲他摇了摇头。 “林公子。抱歉,我有事要处理,你先走。” 眼见着如今这气氛算不得好,杜蘅的话又说到这份上了,林公子再依依不舍,也只能告辞离开了。 蓝英光缓步朝杜蘅走了过来,冲她嘲讽一笑:“怎么,怕我对他出手?” 杜蘅摇头,只道:“我已和鬼谷先生商量好了,明日便带你过来治病。” “你倒是雷厉风行。”蓝英光看她一眼,眼眸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讥笑地吊起唇角,懒懒道:“呵,我还以为你是怀疑我趁你昏迷给你下毒,才过来找人看看的。” “嗯。”杜蘅坦然地点了点头,“毕竟你太厉害,我也不得不防。”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直白了,蓝英光有些怔忡,突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你倒是毫不隐瞒。”蓝英光见过太多对他心口不一的人,如杜蘅这样实诚的,他第一次见,却也不讨厌。 比起口蜜腹剑的人,如杜蘅一般的,明显更合他的胃口。 “没这个必要。”杜蘅摇头,诚恳道:“你确实很强。” “正好你过来了,要不就找鬼谷子先生去看一看好了。”杜蘅转身就要回医馆。 “算了,我饿了。你带我吃饭,就新开的那家酒楼。”蓝英光倒是浑不在意,好似并不太关心自己这病。 他这样任性说话的样子,倒有了几分难得的孩子气。 杜蘅一愣,想起之前林公子嘴里叨叨的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说是新开的酒楼,但其实整个村子里也就这么一家酒楼。 杜蘅带着蓝英光到了酒楼,没想到门口竟然还能遇见熟人。 两人刚进门坐下,就听见一个声音十分惊喜地响起:“师姐!” 杜蘅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就见秦晔与几个其他门派的一行人正好站在门口,而秦晔正一脸激动地望着她,目光满是惊喜。 “师姐!”秦晔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杜蘅不由一怔。她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师弟正是到了出来历练的年纪了。只怕他身边这几人,正是历练时碰上的吧。 只是竟不知道这样巧,这一碰竟碰到这魔教门口来了,该不会这会儿就开始琢磨着要进攻魔教了吧?那可还为时尚早了些。更何况,如今他们应当还不知道魔教的老巢在哪里才对。 以及,倒是不知道,这位女主角此时在不在这群人里边。 “阿晔。”杜蘅软下声调,目光温软地望着他。 一如当初,她照顾幼年的他时,虽不苟言笑却默默温柔的模样。 秦晔听见这一声呼唤,眼眶霎时就红了。 一年未见,师姐你可安好。问候的话语止于唇舌,却说不出来。秦晔蠕动着嘴唇,这样简单的一句,却是久久说不出口。 蓝英光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眸底光晕流转。 36.035.出行 “这位姑娘便是秦晔的师姐吗?”秦晔身边的人“哗啦啦”地一股脑围了上来,众人好奇地打量着坐在面前的杜蘅, 见到她这般出众的美貌不由有些吃惊。其中有人便忍不住问道:“不知晚辈可否知道师姐尊姓大名?” 杜蘅这名字实在太有名了, 在一年前, 她这位“叛出师门”的灵山派师姐名号想必已经传遍江湖了。若是此时提起, 也未免太让秦晔太下不来台。 但如今也是不好不回答的。杜蘅淡淡道:“我姓杜,单字一个若。” 她倒不是因为惧怕这些小辈,只是, 若是秦晔是对一个魔教女子如此亲密的话, 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杜蘅的话, 旁边的蓝英光倒是先笑了起来。杜蘅这种药物, 又能读作杜若, 还真不能说她这话有什么问题, 倒真是个聪明的回答。 蓝英光身上的气质虽略嫌阴郁,但长相实则俊美,又有些苍白虚弱的模样, 倒引得不少小姑娘引颈观看,生出了些许母性, 更是容易对他心生怜爱,倒也没让人联想到魔教上去。 倒是秦晔见他突然发笑, 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心术不正,师姐可别被他骗了才好。一想到师姐会被骗,秦晔便觉得自己心里更不舒服了。 “师姐, 你……你在外历练好久了, 我都不知道你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秦晔岂能不知道杜蘅用了假名的一番苦心, 更是丝毫没有透露出拆穿的意思,只用一双眼睛殷切地望着杜蘅,眼眸中的担忧呼之欲出。 杜蘅轻浅一笑。 她本就一直端着一副冰霜面孔,平时便表情淡淡,向来难得展露几分真实情绪。 杜蘅本就是生得极美的,她眉眼如画,只静静地立着就有如冰雪中傲立的梅花,气质十分冷艳。如今忽地淡淡笑了起来,这村子里唯一的小酒楼都要显得亮堂许多,颇有蓬荜生辉之感。 秦晔一愣,不由呆住了。秦晔这般曾经天天目睹美貌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 不仅是秦晔,连同他一块来的那群名门正派的男子们也看得呆住了,甚至有人看见杜蘅这一笑登时就红了脸的。 蓝英光讥笑地吊起唇角。 他看了一眼杜蘅,看见杜蘅望着秦晔时,眸中露出的温暖情绪。一想到这竟然她对这着个毛头小子的,便颇觉有些不悦,冷哼了一声。 杜蘅并未管他人,只望着秦晔道:“阿晔,你我历练本就是分道而行。如今虽偶遇,却也没必要硬要凑在一起。你自去与你的同伴一起吧。”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我们如今只有分道扬镳这一途。 闻言,秦晔顿时委屈地垮下脸来:“师姐,细细算来,我们已一年多不曾相见了。难不成刚一见面,师姐竟连顿饭都不想同我吃,就要赶我走吗?” 杜蘅一愣,不由心中失笑。 这一年未见,不想秦晔竟还学到了这般撒娇的工夫。平日里明明对她还是拘谨孺慕的,如今这般话倒是信手拈来。 “你也不问问你的同伴,便非要与我同坐,这可很是失礼。”杜蘅冲他摇了摇头。 “我们不介意的!”“是啊!不介意的!”秦晔周围的男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应道。看见杜蘅望过来的目光,一个个的耳根都发起红来。 想来,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在看见美人儿时,总是不擅长拒绝的。 于是这正派、魔教竟坐到一桌去了。 蓝英光心中觉得有趣,亦不会阻止。 倒是秦晔一行人中有个少女的嗓音嘟哝道:“人家既然不愿意我们一块坐,干嘛非要坐到一块啊!”她噘着嘴看上去有些不悦,大家本是都没有说话的,于是她这声音出现得便有些突兀了。登时场上一片安静,个个都有些尴尬,就连那少女也没想到这一遭,颇有些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 “摇光,你若不愿,自然不用硬是与我们坐在一块。”秦晔是最见不得杜蘅受委屈的,一听见这样的声音,便板下脸来看向那说话的少女。 摇光。 这个名字杜蘅是知道的。正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人生际遇还真是奇妙啊。以前原宿主杜蘅的性子就是不擅长拐弯抹角的,而且她又武艺高强,所以经常干掳走女主、刺杀女主这样的事情,惹来男主不悦,当然,一般女主都是福大命大,有人相救的。而且也正因如此,男主秦晔对杜蘅从一开始的孺慕情深,慢慢地这样的感情便变成了痛心、憎恶和痛恨! 如今,换了个场合,换了个时间,她与摇光两个人的立场竟然陡然对调过来。 听到秦晔这般刺痛人心的回复,摇光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故意大声地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转身就真的坐到旁边那一桌去了。 这般任性的举动,倒是与书中那个天真单纯,活泼心性,有任何事情都会表现在脸上的富家出身的女孩儿如出一辙。杜蘅知道这姑娘只是众星捧月惯了,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如今看这两人的状况,只怕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看来现在还处于女主单相思的阶段。 杜蘅在心里叹了口气。 “阿晔。我平日是怎样教导你的。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以待,不可大声斥责,更不可如此粗鲁。摇光姑娘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是我拒绝你们在先,你这般斥责一个女孩子,可是你不对,你可知错。” 杜蘅说完之后,秦晔便低下头道歉道:“抱歉师姐,秦晔知错了,是我考虑不周。” 杜蘅摇头:“你不该对我道歉的。” 她转头看向赌气坐在另一桌的摇光,道:“抱歉摇光姑娘,我这师弟性子素来急躁。这一路上多亏你们与他作伴,多有照顾。在这里,杜若为他的无礼向你赔罪,希望你不要介意。” 杜蘅都这般软下语调说话了,态度又十分诚恳,摇光的小性子本来就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她自己说完那话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对,但被秦晔这样当众下了面子,她便更不好意思与秦晔他们坐到一块了。 “秦晔,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是给你师姐的面子,才不是原谅你了!哼!”摇光冷哼了一声,高傲地别过头去,眼角余光却偷偷是在看秦晔的。 秦晔理都没理会她,故意不去看她。 杜蘅望着他们俩人这般小儿女情怀的模样,眼眸里不由涌现出少许悲伤,少许怀恋。 而这些都没能逃过蓝英光的双眼。 一顿饭之后,杜蘅将秦晔一行人送到了客栈。 临别之时,秦晔还不肯走,只让同伴们先行回了客栈。临走之前,那位摇光小姑娘还故意在秦晔面前冷哼一声:“都多大的人了,还要缠着师姐不放,真不害臊!”说完她冲秦晔做了个鬼脸,自己就“哒哒哒”地上楼去了。 杜蘅看着她轻快上楼的背影,不由轻声道:“摇光是个好姑娘。” “师姐,这段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你……你回来灵山派好不好?”见着众人离开了,秦晔一把抓住杜蘅的手,眼眸里满是哀求。 杜蘅能看出他的担心,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冲他摇了摇头。 “阿晔,我回不去了。” 听到杜蘅这一句话,秦晔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立在原地,面上满是失魂落魄。 杜蘅叹了口气。她究竟还是舍不得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她一手扶持的人。她……喜欢的人。 “阿晔,你要知道,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一样的,我永远不会变。我不会忘记师门对我的教导,不会忘记父亲的嘱托。虽然我已经不再是灵山派的人了,但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师门,对不起我自己的事情。” 杜蘅眼神定定地望着秦晔:“不过如今我们身份有别,并不适合相处亲密了。阿晔,你已经长大了,灵山派,师姐只能交给你了。” 秦晔被她一番话说得眼眶都不由含上了摇摇欲坠的泪水。 他望着杜蘅,郑重地点下头来,只觉得自己这一个点头重逾千斤。 “师姐放心,我秦晔,定不辱师姐所托!师姐的灵山派,我定会好好守护,将来定要将灵山派好好地归还给师姐!” 杜蘅只是摇了摇头:“不是归还,灵山派有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她唇角微勾,眼眸中也闪现了些许泪光。 这一番话过后,杜蘅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推了推地秦晔的肩膀,轻声道:“进去吧,以后有缘自然还会再见。” 秦晔张了张嘴,想说舍不得她,但一看见杜蘅的目光,却又觉得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师姐已将整个灵山派托付给了他,她维持至今的梦想,她的一切,她都交付给了他。他又怎么能有违师姐重托呢? 师姐的忧虑他自然知道。如今虽然和他一起的同伴们都对她青睐有加,但若是他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怕到时候会伤害到师姐。 若想撑起灵山派,只能靠他自己了!这是师姐的梦想,师姐做不到的,他要帮她做到! 看着秦晔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客栈,杜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无泪光,那淡淡的愁绪仿若一股轻烟,慢慢地便散了。 “真没想到啊,你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小白脸。”看完了一整幕好戏的蓝英光懒懒地靠在客栈门口讽刺道。 杜蘅瞥他一眼,口吻凉凉道:“我想你应当是没有资格说他的。” 毕竟蓝英光比起秦晔来说,才更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才对。 蓝英光眯起眼睛,神色轻狂,颇为不屑:“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好的,你竟会喜欢他?”他说着话时,神色间竟有些愤愤之色。 倒不知他是在为杜蘅的喜欢不值,还是在唾弃杜蘅不高的眼光。 杜蘅道:“回去了。明日我还要出村去准备给鬼谷先生的药材。”虽然鬼谷先生答应医治蓝英光,但有几味的药材这小村子里是没有的,还必须出村子去采购。所以她是打算明天将蓝英光送去医馆之后,便出村一趟的。 “你为我这般劳心劳力,又是为了什么?”蓝英光抬起头来不满地瞪向杜蘅,冷哼一声:“明明你只需要送我去鬼谷子那里,至于治不治得好不过一句话的关系。我早已不对我这副身体有期待了,如今我身上混了百种以上的□□,要治好实在太难了。即便那位鬼谷子天纵奇才,想必也无法解下我这身上的混合逾百种的毒素吧!” 蓝英光话说得多了,又颇为急切,苍白的面颊上甚至还涌起了些许嫣红。 听到蓝英光颇为愤恨激动的话语,杜蘅只淡淡道:“你若不试试,这毒解不解得开,自然是不知道的。” 蓝英光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想看清楚杜蘅脸上的神情,只见客栈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光影明暗交纵成一片模糊。虽然蓝英光看不清此时此刻杜蘅的表情,但她那平淡的声音却有如一剂强心针,有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令人不由自主便安下心来。 仿佛她就是这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只需要靠近她,依赖她,跟从她。 “成不成,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的。”杜蘅说完,转身便走。 蓝英光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的感觉。 第二日,杜蘅便应诺带着蓝英光到了医馆。 “丫头,你都这么久没出过村了,可别忘记路啊。”鬼谷先生看见杜蘅两手空空就这么来了,连个银两、行囊都不带,登时心疼得紧,忙不迭叫红儿去给她准备行囊。 鬼谷子刚将行囊挂到杜蘅肩膀上,就不由得后悔了。 “不行,我担心你一个人。不然你还是别去了,我叫别人去。” 杜蘅按住鬼谷子要往回收走行囊的手。 “相信我。”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让鬼谷子叹了口气,只得收回手,细细嘱咐。 “外面的人都坏得很,丫头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别被坏男人给骗了!” 杜蘅:“……我就是坏人。”鬼谷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她才是魔教啊?! “傻丫头,这世上坏的人多了去了,你这算什么。真正坏的都是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你可别被他们装模作样的给骗了。越是名门正派,越要小心!” “放心吧,我不过就是去长安一趟。”杜蘅无奈。 知道杜蘅作下决定之后是谁也拦不住的,鬼谷子只得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了。 看着杜蘅的背影消失之后,鬼谷子埋怨地瞪了蓝英光一眼。 “都是你这家伙的错!” 蓝英光:……??? 37.036.魔头 辞别了鬼谷子之后,杜蘅骑上一匹小红马便独自上了路。 魔教地处偏远, 离长安还需六、七日的路程。蓝英光的治疗需要的药材量很大, 每天都需要以药浴浸泡, 鬼谷子那边的存量自然是不够的, 不过勉强撑个十几日还是可以的。 留给杜蘅的时间,倒是并不太多了。 杜蘅出来没多久,便有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让杜蘅有些意外的是, 来的人竟然是琳琅。 “你那是什么表情?!”琳琅骑着马赶过来, 一见着杜蘅就习惯性地露出一脸不开心的表情, 瞪了她一眼, 扬起头道:“看见本小姐这一脸的惊讶是什么意思?!怎么, 看到我很意外?” 杜蘅只是用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她, 并不说话。 果然琳琅自己就受不了,说道:“教主就让我与你搭档,如今教主一统魔教之日指日可待了, 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在教主面前表现一番,日后好抢走我护法的位置?” 杜蘅:“……我这是去办私事。”意思是和谢祺安的命令无关。 “谁还不知道你是为了给那个药人找药啊!”琳琅果然心直口快, 狠狠瞪她一眼后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个药人本来就是教主交给你和我两个人!的任务!我决不允许你一个人占了功劳!”她特意强调了“两个人”,说着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杜蘅的表情。 “反正这次你休想抢在我前头!”作完总结之后, 琳琅“哼”了一声,傲娇地一扭头。虽然话语十分不善,但趁着琳琅扭头时, 杜蘅看见了她耳后根微微泛起的红色。 杜蘅突然福至心灵, 心下了然。 只怕是当初在炼星堂的时候, 她拦下蓝英光让他给琳琅解毒,正好被这姑娘看在眼里,这姑娘便执着地认为自己欠了她一个人情。如今她要为蓝英光找药,这姑娘自然不肯坦然地承她的情,这才追了上来,想要与杜蘅同去。 然而琳琅本就一直和杜蘅不对付,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杜蘅所救,所以这才故意找了个借口。 ……不得不说,这借口太烂,手法也太拙劣了。 像琳琅这样一根直肠通到底的姑娘,竟然也能在魔教里混成护法。 只能说,谢祺安真的是太缺人了……或者他身居高位,更喜欢用这种头脑简单,只需要无脑执行他命令的人。 见杜蘅摇头,琳琅恶声恶气道:“我管你答不答应呢,反正我就是要去,你就算阻拦我……” “好啊。”还没等琳琅说完,杜蘅就干脆地应下声来。反正有个帮忙拖东西的人,有益无害。 反而是琳琅无数的借口还没用上,被杜蘅这一抢白,直接噎住了。 两人结伴走在了前往长安的路上。 不一会儿,两人就出了村子。不想,她们二人才刚一上了官道,便遇上了拦路抢劫的强盗。 三五猥琐大汉突然跳了出来,搓着手眼冒绿光地盯着杜蘅、琳琅两人,口中淫/词/秽/语不断。 “哈哈,等了这么久!居然是两个貌美的小娘子,还真是不枉我们这一等啊~~小娘子~你们只有两个人上路,孤不孤单呀~要不要哥哥陪陪你们啊~” 看样子,他们之前就盯上杜蘅、琳琅只有两名女子独行,又见她们二人容貌出尘,便生了想要劫财劫色的心。 杜蘅还没说话,琳琅就率先冷笑一声:“找死!”她手中的鞭子“唰”地甩了出去,角度有如毒蛇一般刁钻。 那强盗哪里会是琳琅的对手,几鞭子就被抽跪到了地上。 那三五大汉被鞭子抽得苦不堪言,当即跪倒在地求饶道:“姑奶奶们!姑奶奶们饶命啊!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扰了姑奶奶们的清净!还请姑奶奶饶命!” 琳琅冷哼一声,理都不理,杏眼圆瞪,扬起手里的鞭子就要朝着他们甩下去。 “等一等。”杜蘅突然伸手阻了琳琅的动作。 看到杜蘅横空伸过来的手,琳琅转头瞪她一眼,口气不善:“你干嘛?不会吧?你还要做这种‘善人’,真要饶过他们?” “饶了我们吧!”那两人似乎是看出杜蘅有意松口,忙不迭跪行到杜蘅面前恳求道。 “……并不是。”没想到的是,峰回路转,杜蘅干脆地摇头。她转头看向脚下的那几人,冷冷道:“我看,你们不是第一天做这种勾当了吧?” 杜蘅神情冰冷,手中的大剑应声而出,那雪亮还泛着寒气的刀刃出鞘,薄如蝉翼的刃贴在了离她最近一人的脖子上。 那剑的寒气入骨,冷得人教人发抖,那人牙齿都不由“格格”地打起了冷战。 他额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那人本是想撒谎的,但一撞到杜蘅那冰冷的双眸,他便不由打了个寒颤,只得闭口不言,一脸畏惧地转开了眼睛。 “说!”杜蘅厉声一喝,他整个人便软了下去,只能嘴上胡乱地喊着“女侠饶命啊女侠!!” 杜蘅二话不说,直接一剑砍下了他一只胳膊。 “啊啊啊啊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天际,血登时溅了一地,他身后那几人有人甚至吓尿了裤子。 而杜蘅面对着溅出的鲜血,眼都没眨一下,她一脚踹开抱着手臂昏过去了的男人,错身到后面,她一身浅色裙摆,上面一滴血都没沾到,面容依旧如冰雪一般美丽。 她表情漠然地看向瘫倒在地的众人。 “有谁想说了吗?”她的眼睛在所有人身上一一逡巡而过。她的双眸似琉璃般通透明亮,却也遥远得像两颗暗夜里的星子,冷意四溅。 “女侠!女侠……”有人当即就吓尿了,涕泗横流,再不敢离杜蘅过近,又不敢跑,只得拜伏在地地喊着饶命。 只有那么两个人还算是稳住了没尿的。杜蘅缓步走到他身边,那男子浑身一颤,登时瘫倒在地,喊道:“女侠饶命啊!小……小的们也是为连云寨办……办事,并、并不是敢对女侠有所隐瞒,实、实在是怕惹来杀身之祸啊!” 杜蘅美目微眯,扫过他一眼,见他说话还利索,便冷冷地回答道。 “现在说,死不死还不一定。不说的话,死是一定的。或者你想像他一样,生不如死?”杜蘅绝美的面容如今变成了杀人的□□,男子再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怕这女魔头手上长剑一横,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连云寨。 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了书上的。书上提过,这个寨子里聚集了一群为正道人士唾弃的大恶人,就连魔道也不屑与他们为伍。因为,他们专门干些奸/淫/掳/掠的勾当,仗着武功奇强欺弱,无恶不作。 连云寨在书中第一次出现,便是男主角在去往长安的路上,接受了被抢女子亲人的委托,前来剿灭这连云寨,夺回被掳走的女子。更是由此扯出了整个连云寨背后的一系列恶行,最终由男主角带队,攻下了连云寨,杀死了寨主,解放了被掳走的女子们。 当然,这也是男主角在江湖上打响名声的第一步。 杜蘅虽知道男主角是在前往长安的官道上,遇见这被抢走了女儿的老人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么巧让她给碰见了正主。 这几个强盗刚出现时,她还并未联想到连云寨,但是这几个男人一看就是熟手,实在可疑得很,这才引起了杜蘅的警觉。 如今想来,昨日碰见了男主,今日便碰见这群恶徒,难不成正好踩上了时间点? 看来,命中注定是要抢男主的功劳了。 这连云寨上还关着一群被这连云寨掳走的女孩子们,当初男主是接受委托救下这群女子的,他还带着其他人,自然这名声是想留也留不住,传了出去。但这一传出去,那些被抢过的女孩子们处境可便不是很好了。 既然遇见了,便没有不管的道理。只不过,杜蘅并不打算为了成就名声来做这件事,毕竟若是因为用此事成就了她的名声,毁去的就是这群女孩子们的名声。 杜蘅打定主意要将这连云寨无声无息地捣毁。 “不是吧,你还管这闲事儿的?”旁边的琳琅狐疑地看着杜蘅,见她面色如霜、不言不语,只得叹了口气,“又是这张死人脸……走吧走吧,真是的,谁让我欠你人情。”琳琅话说到后面,已是越发小声,最终变成了嘟哝。 “喂,你怎么总不善后啊,把垃圾直接就丢在路上,这样可会惹来很多麻烦的。”见杜蘅将被她砍了手的男子直接丢在了身后,也不管了,琳琅不满地走到后面自觉地替她处理起“麻烦”来。 而杜蘅并未顾及琳琅,只是收剑回鞘,一手抓起了眼前男子的衣服。 “带我去云山寨。” 她这简短的一句却吓得那男子当即大惊失色。 “女侠!这……这万万不可啊!这连云寨坐落在长安背后这座连云山上,只怕你们是有命去,无命回啊。” “少废话!让你带路就带路!叽叽歪歪什么!”后面的琳琅已经将那被砍去手的男子“处理”掉了,走上前来,满不在乎道。 除了杜蘅以外,琳琅在外面还没在谁身上吃过什么亏,自然不把这小小的连云寨放在眼里了。 不过杜蘅却面色凝重。 “连云寨不可小觑。”这群连云寨里的人手段实在下作得很,阴谋诡计甚多。 更何况,这连云寨上聚集的都是一些恶贯满盈,不为世间所容,甚至连亲人朋友都没有的恶人。他们人数众多,又在江湖上有过一些恶名,这江湖上不是没有去讨伐他们的人,更何况他们掳走这样多的女子,官府自然有所察觉,曾派了官兵前来剿匪,却也无功而返。 时间长了,这剿匪一事便无疾而终。 想必这与他们占下天然优势的地势条件是分不开干系的。 当初杜蘅在攻下衢州之时,便深知地势条件的重要性。若是占据了好的地理位置,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当初的衢州一役,可谓是用鲜血铺就而成的一条道路。 如今她与琳琅只两个人,更何况,琳琅主动随她而来,这份情义,她感念在心,是定然不能让琳琅有生命危险的。 看着眼前面如土色的男子,杜蘅嫌弃地将人丢在了地上。她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得出一个主意。 “不若乔装打扮一番。” “有这个必要么?”琳琅十分不以为然。 “我猜想,他们能够这般轻狂行事,定然有资本,只怕他们是在路上便设下了几道关卡。若是我们贸然去闯,只怕反而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听到杜蘅的话,被扔在地上的男子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女子当真是可怕! 方才她一剑便砍下小六儿的手,仿佛那不是人的手,只是豆腐泥,一刀就能切干脆了。那份果敢魄力,杀鸡儆猴的威慑力实在惊人,只一瞬间,他们几个人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更何况,以她刚刚出剑的那份迅速果决,谁都没有胆量觉得自己能逃脱那柄削铁如泥的大剑! 那剑长约九尺①,几乎快有了一人高。 方才剑被这女子别在马畔,他们几个竟色迷心窍没看见!如今这剑往眼前一杵,他们才惊觉这剑竟如此长,而且寒气侵体,实在可怕!见了剑后,他们心下便后悔了,自己竟如此有眼不识泰山,生生撞到这鬼门关上来! 这般惊艳高绝的武功便也罢了。 而且,这女子的洞察力和心性实在是不容小觑!他故意用言语苦苦相劝,是想让对方放下对他们的戒心,再者用“有命去没命回”这样的话来激她们,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静,已是猜到他们在路上便设有关卡,更猜到他们设有“陷阱”,方便报信了! 除了天生优越的地理位置,当初他们连山寨得以逍遥如此长的时间,不受人侵袭,还因为他们有一条上山必经的狭窄小路,他们沿途设置了层层关卡,每一层守关人都会要求出示用以报信的“凭证”。 而方才,这女子竟然连这一重都考虑在内了。 往常那些名门正派,江湖势力还有朝廷官府,都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忽略了这份小心,他们这才得以占有先机。 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两名女子,绝不会有之前那般足以令人严阵以待的。却不想,这两名女子反而比那些个大部队还要棘手! 他甚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役,他们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38.037.上山 杜蘅出来得急,东西都是鬼谷子准备的, 鬼谷子自然没往行囊里塞男装, 而琳琅更是追杜蘅追得急, 压根没准备行囊, 于是她们俩纷纷把目光看向了还算干净的两个人身上。 “不……不是吧……”那男子看见她们二人的目光,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们一共五人,死了一个, 两个又吓得尿湿了裤子, 杜蘅与琳琅两个人都相当嫌弃, 于是剩下的选择就只有这两个了。 方才被杜蘅问话的人眼见着自己衣服就要被扒了, 忙不迭解释道:“等……等一下!守关人认识我的, 若、若是没我在, 他定会心生疑窦,到时候,肯定没法进去的!” “反正其他人没用了, 把他们杀了,你穿他们的。”琳琅不以为然地看着那群被吓尿裤子的。 杜蘅看了一眼他们几个身上的衣服, 道:“穿别人的衣服也确实恶心。这里离村子倒不是很远,不若我快马回去一趟吧。” “好吧, ”琳琅想了想,她也不愿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难得没和杜蘅抬杠, 只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他们。”琳琅手上的鞭子一卷, 这几个人便被她绑到了一块。 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杜蘅已经骑马返了回来,带回了两套干净的男装。 琳琅将两人栓在树上,便和杜蘅分开进了树林。 她可不愿意和杜蘅一块换衣服,毕竟杜蘅胸大——琳琅讨厌看见任何比自己胸大的女性!哼! 琳琅自觉自己男女装都不是问题,本来她从树林里出来,还故意摆了个“英俊潇洒”的造型,结果等看见杜蘅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愣住了。 本来就没对杜蘅好声好气过的琳琅,头一回地结巴了:“你、你这样……还挺俊的。”何止是俊啊!!眉目如画,神情冷峻,不食人间烟火!简直俊到没边好吗!若不是知道杜蘅是个女的,身为颜控的琳琅,估计就要生生地从教主的颜粉被掰得移情别恋了。 “这样太显眼了。”杜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蹙起眉头,有些不满。即便只是一件普通的短打,也有些过于打眼了,而且身形细看之下还是很像女人。毕竟没有任何易容手段,这样装扮的话,果然还是有些欺负连云寨那些人的智商了。 “你已经长成这样了,要怎么不显眼?”琳琅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就杜蘅这长相,作为女的时就已经祸害众生了,如今装扮成男人,简直就是个妖精!就连她一个女的,明明知道对方也是个女的,都已经忍不住心驰神摇了。 可怕。 琳琅默默离杜蘅远了两步。 “不然我们换个思路好了。”再怎么穿都看不出“糙男人”的气质来,杜蘅终于放弃了女扮男装的想法,改变了主意,又拿出了两套农妇的裙装。 “我看,还是装扮成被他们掳走的女子比较好。”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琳琅看她男女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只怕是早就准备两手了。 杜蘅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先就想好了,只是觉得琳琅并不适合扮演成这样的角色,以琳琅的性子,只怕是刚上山就得露馅了。而且若是以被掳的女子身份上山,她们的武器无法携带也是个问题。 琳琅倒是还好,鞭子还能藏一藏,杜蘅这么大的一把大剑,还真不适合带着上连云山。 不过,就算是装扮成男人,杜蘅这样显眼的武器也很容易暴露身份,引起怀疑。 将剑藏在树林之后,杜蘅换好了农妇的裙装。即便这裙装如此简陋,但穿在杜蘅身上,依旧衬得她肤白貌美,容貌出尘。 “还真是输了啊……”见杜蘅一身村姑造型还丝毫不损她的美貌,琳琅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本来琳琅觉得自己的容貌不输给任何人,她皮肤白皙,又爱穿红衣,平日最自傲于这一身白皙滑嫩的肌肤,然而再和杜蘅一比,就觉得已是输人一筹了。 毕竟如杜蘅这般的极品美人,她们之间还差了一个档次。 “你这样哪里像村姑了啊……”琳琅换上村姑衣服之后,拿眼悄悄看杜蘅,又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临上山前,这几个俘虏自然是必须要调/教敲打一番的。一身农妇裙装,容颜娇艳的冰雪般冷漠的女子难得地微勾了唇,却愈发令人惊悚。 那四人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只见杜蘅从怀里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紫色玉瓶,那玉瓶十分精致,一看就是难得的好玉。 但那四人,在看见玉瓶的时候,顿时就变了脸色,压根没这个心思去赏析玉瓶的材质。 “我相信你们应该知道圣火教吧?” 这四人一听见圣火教的名字,登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杜蘅手里的小玉瓶。 “你们没猜错,这就是圣火教的圣火丸,出自鬼谷子先生之手。但凡是背叛圣火教,违背命令的人都会被赐下一颗。十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全身便会如烈火焚烧一般的痛苦,直到死去。圣火教的惩罚方式是每到第十一个时辰,便会赐下解药,一直要让背叛者承受满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才能恩准死去。再硬骨头的人,到了第五天,也会开口求死。” “我相信,你们连云寨见多识广,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四人在看见那个小玉瓶时,已经便心生惧怕,如今听到杜蘅这么一说,四人的身体便如吹落的树叶一般簌簌发抖起来。 “饶命啊!女侠饶命啊!”这四人登时跪下哀嚎起来,还有人想紧咬着下唇不让杜蘅喂药的。但杜蘅的做法是直接强行卸了人的下巴,硬是将药塞了进去。 等到恢复自由之后,四人拼命地抠喉咙想要将药吐出来,杜蘅看着他们的举动,只冷冷道:“没用的,圣火丸见水即溶。不然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被称为‘圣火教’?”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解药自然会给你们。这解药已被我藏在树林里,并不在我身上。所以,你们若是以为出卖我们,给连云寨通风报信就能拿到解药,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只能听从我的吩咐,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便会告诉你们解药藏下的位置。不然,只怕你们就算是将林子整个儿翻过来,也寻不到解药。” 杜蘅的话让四人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好狠毒的招数! 这几乎是断了他们的后路!若是他们给连云寨通风报信,以杜蘅的能力,他们就算翻过林子,恐怕都寻不到解药了!更何况如圣火丸的解药这样的药物,向来是只有圣火教才会有的。 就算连云寨并不惧怕名门正派和朝廷官兵,但这也是他们守着连云寨的前提下。若是让他们主动招惹,只怕他们的下场也不见得会多好。 更何况是那个以手段毒辣著称的圣火教?! 看她们两个人出手如此狠辣,就该猜到她们是圣火教的人的! 没想到,圣火教之前闹分裂闹了好一段时间,为防止正派袭击,最近躲在老巢里休养生息,并未出来活动,难不成这是要重出江湖了吗? 虽杜蘅与琳琅释放了这四人自由,但实则他们的身家性命还是掌握在她们手上的。是以,虽然杜蘅与琳琅是被束缚着的状态,但实际上她们身后绑着的绳子系的是活结,随时可以振臂而起,应对危机状况。 虽然连云寨人多,但是要拦下杜蘅与琳琅这样的高手,还是相当不易的。 这四人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本来只是想寻几个姑娘找找乐子,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 但如今,他们被人喂了□□,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即便再不甘愿,为了解药,他们也只能听从杜蘅的命令。 一行人很快便上了连云山,往连云寨的方向而去。 那为首的男子便是之前杜蘅抓住威胁的人,连云山的上山之路十分狭仄,两个壮年男子是无法并肩走在一条路上的,于是杜蘅与琳琅便一前一后的被他们四人拉着往前走。 琳琅哪里遭遇过这样的待遇,十分不悦,脸上的表情就很不好看,毕竟她有生之年都没这么屈辱过。 杜蘅见她实在放不下这自尊心,友好提醒道:“琳琅,你若是实在装不出来,到时候就装晕好了。” “谁说我装不出来了!”结果琳琅反而被杜蘅这“友好”给刺了一下,梗着脖子反驳了一句,很快脸上就强行露出了“愁苦”的表情。结果因为用力过度,这“愁苦”更像是“狰狞”了。 杜蘅:…… 算了,到时候就算敲也要敲晕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第一个关卡面前。 那关卡两边修筑了两个木制的高塔,远远的便能看见有人站在塔顶放哨,甚至还在两旁设置了烽狼烟,用以通风报信。 随着他们靠近关卡门,那放哨的守卫便朝他们打起招呼来:“阿四!你们今天回来的倒还挺早,这便是你们今天抓到的娘们儿?”那男子说的果然没错,他还真与这守门人是相熟的。 被称为“阿四”的正是为首那人,听到那守卫的调侃,他露出了猥琐的坏笑。 “是啊,这两个娘们儿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我抓了之后,专门献给老大的!” 琳琅听到这话真是愤怒得很,但之前有了杜蘅的刺痛,她一点儿也不愿意露怯,生生的逼红了脸颊和眼眶。 杜蘅:……你也太拼了。 闻言,那守卫便看向了杜蘅和琳琅,在看见她们艳若桃李的样貌时,他几乎看直了眼睛,只觉得一阵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吸了吸口水。 还真没说错,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可惜,要献给老大的,他可不敢碰。 “好了,你们过去吧!”见着熟人了,那守卫并未要求查看信物,直接开了门让人进去了。 没想到六个人走到一半,那守卫突然喊住了他们。 “等等!” 六个人脚步一顿,心中登时一紧。 “小六儿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只听见那守卫狐疑地问道。 39.038.美人 四儿转过头来,冲着走到他身后的守卫讨好地笑着:“哎哟, 你还不知道小六儿, 他是最讨厌见得到吃不着的了。”说罢, 他手往袖里一掏, 一锭子银元便落入了守卫手里。 “你看,这两小美人要是让咱老大开心了,定是少不了我的赏钱。到时候拿了赏钱, 我再请各位兄弟一块儿喝花酒去~”那四儿简单的几句话便把那守卫哄得开心了, 大手一挥, 直接放行了。 他们继续沿着山路往上, 那四儿却不由在心里暗暗惊叹。 无他, 他在惊叹杜蘅竟有如未卜先知一般。他们还没上山之前, 竟好像就知道了这一路的发展! 在上山之前,杜蘅便三令五申警告了四儿,绝对不要有什么小动作。甚至于她在上山之前, 便已将这一路上将遇到的变故都一一推演过了。 在杜蘅提前问过之后,他的答话要教她听不出任何错处, 才能上得山来。 若是他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多说一个字, 多做一个动作,那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杜蘅说这话的时候, 并未用上任何威胁、凶狠的语气, 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但就是这般的平静, 才更让人惊惧在心。 毕竟杜蘅之前的身手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她要在这路上杀了他们再离去,杜蘅还真做得到。 随着她们愈发往山上走,这关卡的守备便愈发严格,兵力布置也愈发重了,他们的兵力如此安排,想必也是想要让来的人被围剿在中间,有去无回。 毕竟是这样陡峭、狭窄的山道,无论上还是下,总是会与这连云寨的人迎面撞上的。就算轻功再出众,面对连云山这样的地势,也实在难以施展得开。 甚至于,愈接近连云寨核心的关卡,还布置有山寨中人才知晓的奇门机关,若是非本寨的人硬闯,只怕会被乱箭射死,死无葬身之地。除了奇门机关之外,还布置有奇妙阵法,有些就连杜蘅都猜不透这奇妙步法。 想来,这设其中之道的人,定是有着不得了的奇门异术。这样自然也能通晓为何这官府和正派人士多次上门,却不得而返了。只是这关卡设置就已经教人寸步难行了。 这也是连云寨如此臭名昭著还能存在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吧。 杜蘅边走边警觉地打量着四周,自然惊心不已,琳琅倒是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 有杜蘅之前打了预防针的效果,那四儿倒是一路乖觉的,并未出什么岔子,也没故意走错阵法之类的。 就这样,杜蘅与琳琅一路有惊无险地走进了连云寨。 在将杜蘅、琳琅二人带进寨中之后,找了个偏僻之地,四儿朝她们二人讨好地双手合十道:“女侠,您看啊。我已经遵守约定将两位姑奶奶带进连云寨了,那我的解药是不是也告诉我一下位置啊……” “是啊是啊!”剩下的三个人也一同求道:“求女侠赐药啊!” 杜蘅只斜瞥了四儿一眼,口吻淡淡道:“你还没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老大?你还真要去见我们老大?!”四儿一惊,他本还以为之前杜蘅让他将她们说成是“献给老大的女人”,只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杜蘅竟然是想要将计就计! “有这个必要吗?”琳琅是最讨厌动脑子做麻烦事儿的,当即就不以为然地插话道:“那人能有多厉害?我们直接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不就得了。以你的武功,这里有谁会是你的对手?”她竟是比杜蘅自己还要对她的武功信任几分。 对这个搭档杜蘅是哭笑不得。但她也只道:“若是这么容易,只怕连云寨早就被灭个七回八回了吧。” 杜蘅看向四儿,道:“你不是说要献美人给你们老大吗?美人就在这里。” 杜蘅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浑身气质如莲一般清丽。她并未露出笑容,但眉眼微弯,眸中晃荡着如水般的光泽,那稍嫌柔和了些许的潋滟波光,令她整个人像是自冰雪中化了一般。好似她只是用这样温暖的眼神看你一眼,你便觉得就算为她而死也心甘情愿。 她的目光让你觉得浑身如沐春风,仿佛连骨头都酥了。 四儿盯着她出了神,即便他早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怎样狠毒的、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但在看见她清澈的双眸时,他还是忍不住沉迷和垂涎。 他不由得想道,难怪他们几个当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姑娘还拿着武器,只顾着去看杜蘅的美貌了,早已全然忘记去观察这两个姑娘是不是会功夫了,又还怎么责怪当初的自己不够小心。 四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美人计啊…… 自古英雄难出美人关。 杜蘅拉过一旁的琳琅,朝她小声知会道:“琳琅,你就别去了。” 听到这话,琳琅顿时不服气了:“怎么,你是觉得我长得没你好看?!” 杜蘅:“……”用个美人计而已,你要不要这么自我代入啊。 杜蘅为这姑娘的脑回路几乎五体投地。 杜蘅却只能细细解释:“我们只有两个人,如此贸贸然闯了上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便是全军覆没。你若有了自由身,藏身起来,随时在外接应,此事才能妥当办好。” “你这样妥当干嘛?顾虑这些顾虑那些的,我看还不如直接杀进去来的爽快。”琳琅相当不喜欢这样迂回的方法。 “到时候,你爽快是爽快了,只怕那些人给你下套,你便傻乎乎地中计了。”杜蘅叹了口气,道:“我看那连云寨寨主生性多疑,又小心谨慎,是个难对付的。想来,这连云寨掳了不少姑娘上来,我们要将他们一锅端下,又要救下那些女子,此事难度不小,我们还需小心行事为好。” 见琳琅不以为然的表情,杜蘅慎重地抓住了她的手,细细嘱托:“我不在你身边,你定要小心行事。要知道,蚁多足以吞象,更何况,我一路看来,他们这边的机关阵法布置得实在精巧。这地方,恐怕是有奇人异士,你切莫要小看啊。” 为杜蘅那句“我不在你身边”而脸红耳热了一下,琳琅不耐烦地挣脱开她的手,别过头去:“知道了知道了,这样啰嗦。” 虽觉得杜蘅有些过于慎重了,但琳琅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杜蘅此举是不想她过于深涉险境,自然便领了杜蘅这一份情。 撇下琳琅之后,杜蘅独自随着四儿找那老大来“进献美人”。 这位老大果然相当多疑,进献美人还要先经历过一系列搜身、沐浴、重新着衣之类的繁琐工序,在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才能进他的房间。 不过因为这位老大还是比较喜欢“闺房情趣”的,倒也没让人把女子直接迷晕了送去他卧房,这点倒还挺顺利。 刚入酉时,四儿便传回了消息,只要将杜蘅送去验身之人处,此事便是行了。眼见着杜蘅即将“献身”,那四儿便苦着脸来求解药。 杜蘅瞥他一眼,不疾不徐道:“现在不过才有四个时辰的时间,还剩六个时辰呢,你急什么。” 四儿听出杜蘅不想给药,只得苦哈哈地看着她,心头是有苦说不出。他还想拿了解药赶紧跑路呢,若是这姑娘美人计失败,计划败露,到时候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可不就是他了吗。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哎哟我的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才惹到姑奶奶身上。小的这一条贱命,不会妨碍到姑奶奶,您就行行好,饶了小的吧!”那四儿一张巧嘴,好话是一箩筐地往杜蘅身上撒,一脸苦瓜相地跪下求爷爷告奶奶。 杜蘅却不为所动:“待我出来之后,自然会将解药的位置告诉你。现在么,你就等着吧。” 眼看着是求不到了,那四儿只能叹了口气,苦着脸带着杜蘅踏入“虎穴狼窝”。 被搜过身后,杜蘅便被强行推到了浴池里进行沐浴。让杜蘅想不到的是,服侍她沐浴的竟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长相清秀,五官姣好,就是脸上有一道结痂的疤痕,端的破坏了整个人的美感。只见她神色怯怯,神情苦楚,不像是自愿来此的。 杜蘅推测这丫鬟也是被掳来的姑娘,不知怎么的毁去了容貌,被那老大威胁,所以只得做这种服侍人的活儿。 “这、这是轻纱罗裙,还请姑娘换上。”那个胆小的丫鬟跪在地上,两手呈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裙。这纱裙材质极薄,人若穿上,便透出若隐若现的春光,几乎是什么都遮不住的。 杜蘅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她倔强地扭过头去:“我不穿。”出色地扮演了一名被强迫到此,死也不从的烈女形象。 “姑娘,你若是不穿的话,他们肯定会叫人强迫你穿的!”那丫鬟双眸含泪,一派楚楚动人地望着杜蘅:“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若是……若是不听他们的,他们……他们……会杀人的!”说到杀人,那丫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是曾经亲眼看见过“杀人”的场景。 看样子这姑娘胆子很小,杜蘅更是不敢对她透露自己的来意,只试探地问道。 “你也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吗?” 那丫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杜蘅双眸含泪,抓住她的双手,祈求道:“你帮我逃出去好不好?我是在路上被人掳来的,爹爹和娘亲还在等我回家!”杜蘅将一名柔弱娇女的无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我……我也想逃,大家都想逃!可这里是逃不出去的!不可能逃出去的!”那丫鬟眼泪瞬间迸了出来,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大家?还有别的人也被抓过来了吗?”杜蘅睁大眼睛,一派无辜模样问道:“大家都在哪里?为什么大家不一起想办法逃走?” “大家都被关起来了,如果敢跑……就会被杀掉!有人想跑,就被杀掉了!我……我为了不给那些禽/兽糟蹋,狠心毁去了自己的脸,便被打发来做杂役,但是!那些禽/兽仍旧不放过我!”那丫鬟目光凄然,说着眼眶中有泪流下。 那丫鬟握紧双拳说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整个人慌乱不已。她将手里的轻纱罗裙往浴池旁边的搭架上一搭,慌张道:“姑娘你、你自己穿吧!”说完,她脚步踉跄地跑了出去。 杜蘅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跑远的背影,轻眯起了眼睛。 40.039.对峙 这世上,貌美的人总是能得到特殊对待的。杜蘅看也没看那轻纱罗裙, 直接就出了浴池的门, 本来还有人不爽这女人如此不听话的, 然而等到他们一看见杜蘅的美貌, 一个个都愣住了。 他们抢过的女人不少,只要遇着合适的,但凡颜色好点儿的, 没牵扯到什么重大关系的, 他们都会抢来。可没一个有眼前的女人这样美的。 杜蘅才刚刚沐浴完, 冰雪般白皙的肌肤上染上了点点红晕, 冲淡了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她美得像是刚绽放的百合花, 又像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莲花, 只有极细微的粉色在她的脸颊上蔓开。 即便是被抢来,杜蘅的眼睛还微红着,但她背脊却挺得很直, 身上那股骄傲的、冰雪霜降一般的冷美人气质令人心折。 愈是这样冷冰冰,愈是教人心痒痒。只想着将她的美丽, 占为己有。 她就这么傲然立在那儿,有如霜梅一般, 这一身傲骨,让人很想折碎看看。 “那轻纱罗裙确实配不上她……”有人情不自禁地呢喃着。他话一出口,他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妥, 忙不迭掩了嘴。这女子再美, 被抢来也不过是个物件儿了, 怎么能说“配不上”呢。 没想到,他周围的人却都没有反驳。只怕他们内心深处也是这么认为的,沉浸在这美貌中,竟都没察觉到他说的不对。 但这样的傲骨冷美人,他们若是折碎了,就是影响到老大的调/教快/感了。 不穿就不穿吧。都有这样的姿容了,还需要管她穿什么衣服吗!不穿才是最好的! 小弟们不敢置喙,很快就将杜蘅送进了老大的房间里。 杜蘅一脚踏进房间,便察觉到有些许不对。眼前一片漆黑,她才走进一步,门就忙不迭在后面关上了,并没有人跟在她后面进来。 杜蘅一进房间,本能地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难道是……暴露了? 怎么可能?!她手里还攥着那几个人的解药,他们应该没胆子敢背叛她才对。可这股不详的预感如影随形,这让杜蘅觉得有些不妙。 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地逡巡着,依稀只能辨得些许物件。突然,她眼睛轻轻动了动,耳朵边传来了细微的“咔哒”声。 杜蘅凝神听着,夹裹的风声已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蘅脚下一动,一个转身,便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她心中了然。 果然! 这是暴露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露出端倪的?是被背叛了吗?还是说,对方已经提前察觉到了? 这些问题在杜蘅的脑子里打转,但她没法多想,因为被触动的机关,已经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暗器。这些暗器来得急切又刁钻,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发了过来。黑暗中视物不清,她只能靠耳朵来分辨。 杜蘅脚下步伐急动,电光火石之间,那暗器已是十连发射了过来!她双臂一振,脚尖轻点地,整个人便掠到了半空之中,用各种鬼魅一般的身形,硬生生地躲开了那从各个刁钻角度射来的暗器。 这机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毕竟在这样的能巧机关在前,她要落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杜蘅心中虽焦急,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只脑子在急速的运转。 在杜蘅完美地躲开了三波接连不断袭来的暗器之后,房间深处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声。 伴随着掌声响起的,还有一个男人清亮的声音:“真是精彩!杜姑娘的武功真是精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数盏油灯同时亮了起来。整个黑暗的屋内被光亮取代,杜蘅眼睛有一瞬的不适,但她很快就凝神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了油灯上方,来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张娃娃脸,右脸上有一小片被烧伤的疤痕,正笑吟吟地看着落在房梁上的杜蘅。 这难道就是他们连云寨的老大? 杜蘅本来脑补了一张穷凶极恶的脸,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张状似无害的脸。 不过越是看上去无害的东西,越是有毒。 “真没想到,杜小姐被灵山派逐出,投入到圣火教之后,武功反而大进。这番人生际遇,真是令人难以想到啊。是吧,杜小姐。”娃娃脸笑眯眯地拍着手,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杜蘅并不答话,手指微微一动,藏在袖子里的暗器便朝娃娃脸的脖子飞了过去。 娃娃脸身形一动,十分轻巧地躲开了那枚暗器,他朗笑道:“没想到杜小姐也慌张了,竟然会使出……”娃娃脸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那枚暗器竟然沿着一道圆弧飞了回来,就这么巧地擦过了他的手臂上。 看来,这女人本来就没想用这枚暗器夺他的命!这暗器上有毒!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他的移动轨迹,让那枚暗器能随着她的心意擦过他的手臂?! 娃娃脸捂着被划伤的手臂,低头去看那枚掉落在地上的暗器。那是一枚小小的匕首,匕刃上还有一抹紫色的痕迹,只怕就是那□□了!他仔细打量着这枚匕首,看见那匕首柄的小圆圈上竟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细线! 想必是她远远地控制着这枚匕首的!目的就是为了擦过他的手! 想通此处,娃娃脸的脸色一变,凝神看向杜蘅,只见她还是那么从容、冷淡,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的紧张与慌乱。 娃娃脸突然醒过神来。 看来这杜蘅早就已经预计好了一切!想必,她早就做好了计划会失败的准备!是他大意了!本以为对方已经是瓮中之鳖,却没想到她会如此临危不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飞出暗器!而且!还是自己远程操控的暗器! 不知道暗器上面是抹了什么毒,这匕首刃上的紫色看上去实在令人触目惊心。娃娃脸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痛了。 “把人带上来!”他忍着痛楚朝下面的人吩咐道。 一个女子被几个人带了上来,丢到了娃娃脸的脚尖前,她身上被绑着铁链,被人猛地一推失去了平衡,差点俯面栽到了地上。 杜蘅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竟然是琳琅! 她被抓了! 看来果然是四儿背叛了。 “你现在肯定是在想,是不是被我的属下背叛了吧。”娃娃脸微笑着,对藏在暗处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从那黑暗中鱼贯而出。 是四儿、另外三个跟班、之前服侍她沐浴的丫鬟。 五个人站在那娃娃脸后面,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冷漠。 “你的□□固然凶猛,令人不得不听从你的命令。但是,我若没点儿御下的手段,连云寨早就被人连锅端了,我怎能不防?你能顺利上山,自然是出自我的授意。当然,这还不够。你的脸,我的丫鬟可是认识的。毕竟,叛出灵山派的掌门女儿拥有怎样独步天下的美貌,这件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你的名气在这江湖上可不算小啊,江湖第一美人?”娃娃脸笑道。 杜蘅恍若不闻,她眯眼看了一眼地上的琳琅。此时的琳琅被千年玄铁的链子给锁了起来,衣服染上了脏污,嘴里也被塞了布团,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万幸的是,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 应当还没有人敢去□□她。 毕竟若是松开对琳琅的束缚,除了鞭子以外,琳琅还擅用暗器和毒,若是色/欲熏天,反而可能会被她反咬一口。所以,估计谁也不敢去惹她。 不过看琳琅如今被这般束手束脚,嘴巴还被破布塞着,这样的屈辱和丢脸无疑是对她自尊心极大的打击。看她现在憋红了脸,眼睛都快瞪凸出来了的模样,杜蘅猜测现在的琳琅肯定已经快被气疯了。 不过也是,若是不用布团塞琳琅的嘴,这会儿琳琅早就开始叫嚣起来了,何至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杜小姐,你若交出解药来,我言某人还能放你们二位一条生路。”娃娃脸的手臂上那道匕首留下的紫痕,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开来。这般迅猛的蔓延速度让他一惊,只能急点了几下穴道,控制住了经脉的流向。 “老大,您没事吧?”那脸上破了相的“丫鬟”急急忙忙地看向娃娃脸的手臂,在看见那痕迹已经快蔓延到言老大的肩膀时,她蓦地转过头来,满眼怨毒地瞪着杜蘅,和之前那个楚楚可怜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她是装出来的。 看来之前她装作慌乱逃跑,实则是提前给这老大来报信来了。 不过四儿他们的背叛,却是不知道这言老大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叫他们连生命都愿意不要了? 莫非是这言老大早就用□□控制了他们? 杜蘅的目光平静地从四儿身上滑过,停留在琳琅身上。 这些暂且不论,以后有的是机会能知道,眼下救出琳琅才是最重要的。 这言老大既然知道拿琳琅来威胁她,自然是知道琳琅有这个价值了。若是她表现得太重视琳琅,那在两人这拉锯谈判中,她便会处于弱势。 “杜小姐,想好了吗?”娃娃脸问道。 “我猜,言老大,你现在身体的毒素应该快到五脏六腑了吧?真是不凑巧,这是鬼谷子先生专门为我调制的毒,只需要几克,就可以毒死一头成年公牛。而现在——我估计你已不能运功了。” 杜蘅话一说完,那言老大的脸色登时一变。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杜蘅突然下了房梁,她身形极轻,翩若惊鸿,有如一片叶子般飘了过来。娃娃脸一惊,并未想到杜蘅的轻功竟已臻至化境! 原来,她刚刚在黑暗中躲暗器的时候,竟还未发挥全力! 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杜蘅便已是离言老大不过六尺,只见她手掌一翻,掌心朝言老大缓缓推出。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但夹裹着风而来,那风势竟有如尖针一般,压迫力极强。 杜蘅说的没错,言老大体内的毒已经快蔓延到五脏六腑了,他只得截住了经脉,停下了提气运功。眼见杜蘅这一掌扑面而来,他下意识便急退了几步。 这刚退出三步,言老大就深觉不好! 果不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杜蘅并无追击之意,而是伸手抓起了地上的琳琅,脚尖点地,她的身形轻如鸿雁,竟如乘风一般倒退出了一丈远,且竟未触及任何机关。 言老大仔细一看,才发现杜蘅竟然是按着来时的原位置退回的,一步不差。而这位置,正是杜蘅在黑暗中走的位置! 想来在刚入这房间的时候,杜蘅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故意在走位试探这里的机关! 这份精准的控制力和缜密的心思,实在是令人心惊,即使身落陷阱也能临危不乱的这份强大意志力,令人赞叹。 虽然此时他还处于上风,但言老大突然发觉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现在的状况明明并不在杜蘅的预料之内,她却处理得不疾不徐,游刃有余。这份应对能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而且,如今心中急切的人是他,毕竟他要解毒迫在眉睫,而此时的杜蘅,他却对她无可奈何。 眼见着杜蘅面露漠然,毫无开口之意。言老大无法,只得先一步开口道:“杜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并不需要和你做交易,我只需要等你死就可以了。”杜蘅冷冷地望着他,先一步拿下了琳琅嘴里的布团。 41.040.师父 “TMD!TM个禽兽!混蛋!王八蛋!我X!!我要杀了他!!”琳琅气得要命,用词都开始简单粗暴起来, 她目眦欲裂地怒瞪言老大, 实在是难以忍耐心中的怒意, 眼见着就要冲下去与娃娃脸大战个三百回合。 在她即将爆发就要跳下房梁的时候, 杜蘅轻轻地按住了琳琅的手。 琳琅忍不住抬头望向杜蘅。她眼眶还红彤彤的,有些委屈地仰着头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惹人怜爱。 琳琅平日都是喜爱逞强, 色厉内荏的, 此时这般委屈的样子, 实在是难得一见。于是, 杜蘅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头。 琳琅咬了咬嘴唇, 安静了下来。 “我死了只怕你们也出不了这道门。这里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娃娃脸阴狠地盯着杜蘅、琳琅两人,杜蘅本就耳力超于常人,自然也听见了门外已是有许多人聚集了过来。娃娃脸并没有骗他们。 虽然她们武功高强, 但是要在这么多人之中脱身,却也是难于登天。 无疑, 娃娃脸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占得上风。 杜蘅是攻心的高手,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将一军。 因此面对此刻的危急, 她只是神色淡然地坐在房梁上,居高临下,睥睨一切, 波澜不惊道:“你尽管试试看。” 她愈是平静, 如娃娃脸一般多疑的人便愈发狐疑不定, 以为她已胜券在握,早就想好要走怎样的退路了。 眼前这样的状况虽并不是死局,但杜蘅其实内心也无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尤其是还带着琳琅的情况下。虽然琳琅武功高强,但她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就怕激动反而坏了事。 本来眼前这样的局势,娃娃脸是已经胜券在握的,觉得杜蘅、琳琅两人应该是插翅也难飞的。 但杜蘅之前准备之周全、思虑之缜密,临危不惧的那一出手已经给娃娃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她这话一出,竟让娃娃脸真觉得疑窦丛生,只怕她还备下了什么后招。 两方如此僵持着,眼见着毒素已快要渗透到五脏六腑,不愿再拖时间下去,娃娃脸只得考虑再退一步。 想来,他若不给杜蘅看到她们有全然而退的可能性,杜蘅是绝不会爽快给出解药的。 “不如这样,交易的内容由你提出,怎么样。”娃娃脸沉吟过后,只得退了一步。 杜蘅早知道他会退,但她要的又岂是全身而退这么简单。 她还想要他们全部去死呢,他们还真能这么做?不过,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身负琳琅的身家性命,自然不得不考虑周全,怎么看,此时此刻怕是只有选择下次卷土重来了。 琳琅明显还很不甘心,她拽着杜蘅的手指,一派倔强的模样。 杜蘅心下一动,本想说点什么。她耳朵轻轻一动,远远地就听见门外起了骚动,而且这骚动还不小——像是人倒下了一片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从远处而来,渐渐的近了,快要逼近这道门了。 杜蘅蹙紧了眉头,并不知门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难不成是这蝴蝶翅膀扇动了,男主他们来了吗? 杜蘅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那造成响动的人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简直就像一道劲风,轻而易举就破开了这重重防守,一瞬间就冲进了这个房间。 杜蘅才在猜测的上一秒,下一秒他就快出现在门外了,伴随着其他人倒了一地的声音。 正在娃娃脸惊问“是谁?!”的时候,那扇门便被轻轻地推开了。 这实在是个俊秀的男子! 那男子轻轻推门而入之时,杜蘅正好看见他一晃而过的正脸。只见他面若冰霜,面容如刀削斧凿的冰雕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显得遥不可及。 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如剑锋,眼狭长,肌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像是哪里的仙人下凡了一般。 杜蘅注意到,娃娃脸在看见此人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刚刚即便是在中了杜蘅的毒后,都能一如既往,谈笑风生。但只与此人打了个照面,脸色就变得青白交加,格外好看,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连话都忘记怎么说了。 他瞪圆了眼睛望着此人,声线颤抖:“师……师父!” 他高呼一声之后,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此人面前,额头抵在地板上,深深地伏下/身来,只露了一个背脊在外,这般卑微到尘埃里的姿势,似乎是极惧怕眼前之人。 杜蘅有些惊讶,娃娃脸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也是奔三的,估计实际年龄也差不多三十岁,而眼前人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怎么竟能当的娃娃脸的师父了? 看来眼前这人是相当深藏不露啊,恐怕是内有乾坤。 杜蘅暗暗想着,却也不做声,只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发展。见琳琅似乎有些焦躁,杜蘅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手背。 琳琅脸一红,却是真的吃了杜蘅这一套,真的就默不作声起来。 “言临,你可知错。”那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制扇柄的扇子,那扇尾的流苏从他的指缝漏下,杜蘅不由得被他的手指吸引了注意。 那手指白皙修长,与一般人相比还要长些,然而比起一般男子,他的骨节并不粗大,指甲被修得圆润,十分的优美好看。杜蘅还没看过比他更好看的手。 习武之人的手一般总会有几个茧子,他倒像是这超脱世外之人,高洁得不食丝毫人间烟火气,有种居高临下,睥睨众人之感。 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娃娃脸这样的徒弟,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连云寨上满布机关和阵法,想也知道肯定是言临所布。毕竟能有如此奇巧之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他人之下,更何况言临还有如此智计。 若是此人是言临的师父,再看他之前上山如履平地一般容易,只怕这些机关阵法都是难不住他的。 那么,这些东西都是由他教授给言临的,便也说得过去了。 不过,看刚刚此人在外面突破这么可怕的重重围困,固然有门外的人未曾防备的因素在,但此人的武功也高得过分了吧? “师……师父!言临知错!还请师父赐死!”言临一直便没有抬起头来,此时说话却反而有种亢奋的情绪,好似死是他唯一所求一般。若不是刚刚言临为了解药,与她这般对峙,杜蘅还要以为他本就想要求死了。 如此有求生欲望的人,竟然一心求死……眼前这人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赐死太容易了吧?”那男子目光淡淡地望着言临,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有股天生的气势,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你所犯下的错可不止如此,不知你还是否记得入门时我便与你说过的门规。” “弟子自然记得!可……师父说过,不问世事,所以……所以我……”言临有些迟疑,并未再说下去。 “所以你怎么畅快便怎么来了。”那男子接过他的话,看向言临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件死物,不带一丝情绪。 “你以为我不会管,是吗。” 听到这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话,言临的手指都在颤抖,可是,他并不敢说话。 “我确实不问世事,你是善是恶,我并不插手,但你行事太丢我‘天鹤谷’一门的脸了。”他淡声道,“我只问你一句,我所教你之事,你可否教过其他人。” “门规弟子万万不敢忘记!弟子并未教给过任何人!”言临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好。那你解决了这些人之后,再自行了断吧。”在说到“自行了断”时,那男子的目光一直都是平淡的,仿佛对眼前的人一丝感情都没有。 这是……来清理门户来了? 这位到底是谁? 为什么在书中并未看见过?难不成男主他们是抢在这位之前解决掉的言临吗? “弟子……谨遵师命!恭请师父先行离开,免得污了师父的眼睛!”虽然声音颤抖着,但言临的语气明显是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了。本来,他周围的那些下属在看见那男子出来之后,就一直惊疑不定。乍一听见这样过分的要求,登时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在听见老大居然还同意了之后,这些人的腿肚子都不由开始打起颤来。 那丫鬟更是“噗通”一声便软倒在地,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言临,喃喃道:“阿临阿临,你怎么能这样,我为了你甘愿毁了容,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你……阿临,你不会舍得杀我们的……为什么……这人到底是谁!他不过说一句话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你杀了他!我杀了……” 她话还没说完,言临突然站了起来,手里的剑突然出鞘,那毁了容的丫鬟还维持着歇斯底里的表情,就已软倒在地了,她额前留下了一丝细线,血从额前渗了出来,流了一地。 杜蘅眉心忍不住一跳。 而那男子压根看都没看一眼,他一身白衫,来时不带来一片云彩,走时踏着这满地鲜血却也不为所动,连那身白衫都未有一丝脏污。 在男子即将出门之时,他眼睛轻轻一抬,毫无波澜地瞥了一眼房梁上的杜蘅,眸中并无任何好奇色彩,如同看着一样物件似的一瞥,就这般如一阵轻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杜蘅还是首次见到这书中似乎完全没出现过的人物,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好。 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鲜红,见言临已经杀红了眼睛,杜蘅也并未再看下去,只是跟在那男人身后出了房间。 她与琳琅走出房间时,那男子竟已不见了。 杜蘅自认自己的轻功臻至化境,却压根捕捉不到此人的行踪,不由觉得震动。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又精通奇巧机关与精妙阵法,实在不能小觑! 可是此人却并未出现在江湖之中,仿佛并未参与任何争斗,唯一留下来的信息就只有那个门派—— “天鹤谷” 他究竟是什么人?天鹤谷又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杜蘅不由得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找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寻不到那男人的行踪了,杜蘅只得放弃。 两人从那房间走远,已是听不到屋内那般的惨叫了。杜蘅望着琳琅,目光中是深深的歉疚:“抱歉。” 琳琅别过头去,露出一副别扭的表情,哼了一声,道:“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杜蘅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身陷险境。” “得了吧,本来就是我狂妄自大了,所以没有听你的话小心行事,你又没错。”琳琅虽然垮着脸,语气又生硬,但她的脸颊已是有些发红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强调:“你不许道歉了!你再道歉就是侮/辱我了!” 听到琳琅这话,杜蘅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第一次见面时,她捉弄这姑娘,就看出来她是个胸大无脑的类型。 没想到……现在看来,居然有点可爱。被谢祺安拿来利用,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想着,杜蘅忍不住摸了摸琳琅的脑袋,笑了起来。 “谢谢你。”她这一笑宛若百花盛开,琳琅脸上的红晕不由更甚,忙不迭扭过头去,翻了个白眼。 “才不要你谢!我才没做什么值得你谢谢的事情呢!明明还拖了你后腿……”说到后面,琳琅的声音愈发小了,变成了嘟哝,语调也愈发失落起来。 “才没有呢,是你帮了我大忙才对。”杜蘅轻笑起来,眉目如画,无比动人。 她难得一笑,一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愿意为她而倾倒。 琳琅痴痴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说话。 42.041.长安 言临那边已是一场鲜血飞溅的杀戮,杜蘅与琳琅并未再看, 也知道那边是一片人间地狱了。她们没找多久, 就寻到了被关押起来的女子们。 在她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下, 杜蘅剑一出鞘, 削铁如泥,直接砍断了牢门口的锁,将她们从牢里释放了出来。 看见自己终于恢复了自由, 这些女子眼里满是惊恐, 缩成一团盯着杜蘅, 并未有所动作。有胆大的女子率先走了出来, 她们这才跟着这女子, 逐渐鱼贯而出。在真的站在了牢门之外, 她们才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呢喃道:“我真的恢复自由了?!” “呜呜呜呜呜我可以回家了吗?!” “啊啊啊啊啊!我们终于自由了吗?!” 她们彼此无语凝噎,眼眸含泪, 在两两对望,不知这般自我怀疑了多久之后, 这些女子们才从激动的情绪里逐渐平复下来。 那为首的女子则充当了安抚众人的角色。 “走吧。”琳琅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她对这些所谓的“弱女子”天生就有股不爽的情绪,反倒是杜蘅的强更合她的心意。 杜蘅对她摇了摇头, 道:“送她们到长安门口。” 她表情冷漠,站在那儿话说的很少,却有种令人产生信赖的安定感。 那些女子们本是畏惧地盯着她们手里的武器, 一听见杜蘅的话, 登时感激涕零地红了眼眶。 “谢谢恩人!” “若不是恩人的救助, 我们不知道还要困在这里多久!” 那群女子们忍不住抱在一起拭起泪来。 她们本就多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遭受这般侮/辱,家中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但如今她们都已不是完璧之身,这般回去,又该如何面对那些非议呢。 杜蘅固然是恩人,但若是将她们送去长安,一同带去贼人尸首,那她们曾经被贼人所掳之事恐怕便是藏不住了。家中即便是报过案,官府也绝不会大肆宣传。但若是此行回去这般声势浩大,只怕这事儿就藏不住了。 届时,她们还如何嫁人,如何许配良人呢?她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传到街坊邻居的耳朵里,只怕到时会被整个长安议论,被夫家厌弃,家中只会更为艰难。 到时候,这般的屈辱并未杀死她们,流言蜚语却反倒先一步杀死她们了。 想到这一重,女子们面面相觑,各自心中都不由有些焦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但谁也不好说出“不用相送”这样的话来,毕竟她们都是在官道上被劫的,如今继续上路,只怕还有不少潜藏的危险。 “到了长安城门就别过吧。你们远游归家,我们还有事要办。”杜蘅怎可能看不出这些女子们的想法,她丢下这句话后便同琳琅走出了这座监牢。 “哼!”琳琅冷哼一声,看上去颇不开心的样子。 杜蘅充耳不闻,也不主动询问她。 琳琅不悦地“喂”了一声,见杜蘅依旧不理,这才不情愿地喊道:“杜蘅!我叫你呢!” 杜蘅看她一眼,只神色淡淡道:“我可不叫‘喂’。” “知道了知道了。”琳琅神色有些不耐烦,蹙紧了眉头,回头望了一眼监牢的方向,眉宇间尽是戾气:“这些女人,当初被关的时候,估计都想着能出去就谢天谢地了吧。现在出倒是出来了,就开始想着自己的名节啊,贞操啊,嫁人啊要怎么办了。那句话怎么说的?真是贪心不足什么来着。”她皱紧了眉头,明显是想不起来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杜蘅好心给她补上后话。 “对!就是这个!蛇吞象!”琳琅重重地点下头去。 “既然你都知道她们是这样的,又干嘛要来费这个劲,还要把她们送去长安。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我看还不如让她们自个儿回去,这样她们还肯定高兴了。”琳琅不满地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杜蘅,恨铁不成钢道:“我们可是魔教欸!又不是来做善事的!” 杜蘅看她孩子气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 琳琅这人风风火火,却偏爱打抱不平,她们往日不对付,琳琅从来都是找她茬的。如今竟然为她打抱不平起来,这让杜蘅觉得往日过往,还真是世事无常。 杜蘅没有反驳琳琅的话,只是温和地望着她。 杜蘅依旧面无表情,但唇角眼眸无一不含了些许的暖意,她缓缓道:“她们自然是都比不上你的。” 琳琅被杜蘅这话说得一阵脸红,但她嘴上从来是不肯放松的,只逞强道:“哼!你没必要乱恭维我!我才不吃这一套!”嘴上这样说着,唇角却是泄了她的心意,高高地翘了起来,整张脸都写满了“我很吃这一套”。 杜蘅说要送这群女子们到长安,只不过是担心她们路上再遭遇什么不安罢了,并无任何名利之心。毕竟这群女子并非江湖中人,不通武功。若是才出虎穴,又落入狼窝,只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们被掳到连云寨这种地方来,受尽磋磨和痛苦的对待,如今还能好好地活着,已是实属不易。她们本就身世飘零坎坷,若连她们的这点犹豫都不理解,杜蘅也便不是杜蘅了。 “恩人。”琳琅自告奋勇去找马车去了,而那群女子也已经重新拾掇好了,走到了杜蘅身后。 “叫我杜蘅吧。”杜蘅转头看向那为首的女子,也正是之前第一个走出牢房的女子。她面若芙蓉,有一张十分娇柔美丽的容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然而一双柳叶眉下的双眼明亮坚定,身姿弱如扶柳,却别有一番坚毅滋味。 “谢谢恩人相救!阮玉无以为报,下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恩人!”那女子在杜蘅面前跪了下来,额头深深地埋在了手背上。 杜蘅登时吃了一惊,忙不迭伸手去扶。 “不用这般,快快请起。” “阮玉知道,恩人并非是被那些贼人强掳上山的。只是得知这山上有冤情,这才牺牲自己,伪装被掳来救。四儿那混账东西,他想让我们帮他骗得解药,让我们来糊弄恩人。但我们同为女子,即便是死,也是不愿再让无辜女子踏入这火坑的!”那女子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就算杜蘅伸手来扶,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如今恩人为我们着想,施以我们援手,不愿污我们的名节。但我们也并不惧怕!即便街坊邻居多有议论,我们也并不以为耻!毕竟,耻辱的不是我们,是一直没能作为的官府,是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虽然语气坚定,但她的眼泪却打湿了裙角,说话的声音也隐隐激动起来。 杜蘅叹了口气,她伸手稳稳地将人扶了起来。 “阮小姐所言极是。你是聪慧的,但这世人多有愚昧,不懂得别人的苦痛,却反而擅长在这伤口上撒盐。”杜蘅淡淡地看向她,语气温和:“只望你以后面对其他诸多挫折、痛苦的时候,也能如今日一般通透。”杜蘅手指轻抬,纤细修长如削葱根一般的指尖,轻轻地拭去了阮小姐脸上滚落的泪珠。 “杜小姐……”阮玉神色一动,目光深深。 杜蘅看阮玉的神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她只摇了摇头,道:“我并不为名利而来。”说完这句话后,杜蘅并不欲多说。 这世上为名为利之人纷纷,她也有自己的目的要达成,但这件事,她出自本心,并不怀抱任何目的性。 那上山路上的所有机关已经被尽数毁去,琳琅上下山都用上了轻功,实在是方便得很。那不知何方的高人,虽像是不问世事,却连路都被他生生踏平了三尺之地,变得宽阔了些许,轻功是可以轻易上得山来了。 琳琅正兴奋地喊着“马车我已经租到了!”,就看见杜蘅正在安慰那些“弱女子”呢,兴奋的表情当即就冷了下来。 之后琳琅更是生起了气,连杜蘅同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 杜蘅无奈,只得随了她去。 琳琅一共租了三辆宽敞的马车,一共二十余个女子全数坐进了马车,杜蘅与琳琅便带着这群女子往长安而去。 本来长安路途就不近,如今又带上了这几辆马车,她们的进程便被拉慢了。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些事来做,还带上这么多累赘!我看你还能不能及时给那药人找到药!”琳琅双手叉腰,气呼呼地扬起马鞭一抽,对杜蘅翻了个白眼之后,独自跑到了前面。杜蘅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琳琅走后不久,身后的马车帘微微一动,一张怯生生的脸出现在杜蘅身后。 “杜……杜小姐!”女子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杜蘅便回头看她。 “我,我家便是长安东街上开药馆的,若是杜小姐不嫌弃,可以来我家抓……抓药。我家店虽小,但药是全的。”她这般怯生生却鼓起勇气的模样,让杜蘅心头一暖。 “谢谢你。”杜蘅朝她颔首致意。 那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目光灼灼:“该是小女子谢谢你。”说罢,她放下了马车帘,不等杜蘅回话。 杜蘅看着虽走在前面,却又并未加快速度离开的琳琅一眼,轻轻地笑了。 这个姑娘,从来都是嘴硬心软的。 她嘴上说不愿意送,却是故意跑到前面开路去了。 这群姑娘倒也不娇气,这一路往长安而去,有时到了夜晚并未遇上镇子和客栈可以休息,她们就宿在马车里,晚上还围坐在杜蘅架好的火边谈笑,一点儿也没有以泪洗面的样子。 杜蘅看见她们中为首说话的阮玉,心下一动。 想必是因为有这个女子在,她们才能一直向前看,这般扶持着活了下来吧。这个女子懂礼仪,重情义,进退有礼,能够引领众人,这般大家之范,怎么看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家出身的女子。 若是她乃富贵出身,遭遇如此变故,却还如此坚韧,实在是可贵。 隔着火光,正与人说话的阮玉,似是如有所觉,转头撞见杜蘅看过来的目光,忙不迭地一点头,与她遥遥相望。 杜蘅于是也回了她一个点头。 43.042.命案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路上, 杜蘅话虽少, 却令人十分安心。姑娘们逐渐都放下了不安与忧虑, 也无人惧怕杜蘅的冷漠, 逐渐的都与她亲近起来。琳琅虽嘴巴坏,但是短短几天,姑娘们就看出她心地软, 时不时要与她聊聊天什么的, 搞的她还闹了个红脸。 在这样的气氛下, 杜蘅领着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郊外。 远远地便看见了城楼上的“长安”二字, 杜蘅勒马停下, 回头冲着后面三辆马车里的姑娘们道:“长安到了, 那我们先行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这句话,杜蘅“驾”地一声, 携琳琅二人扬长而去,径直进了长安城楼, 再未回头,竟是如此洒然。 那些女子们还在远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长安城楼感慨之时, 远远地就只能看见杜蘅与琳琅二人策马入城的背影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令人心折的女子!”阮玉掀开马车帘,目光深深地望着杜蘅翩然而去的背影,只觉得憾然。 能遇上这样的女子, 一生之幸事也。 阮玉目光深沉, 心头决心已下。这一番经历令她痛不欲生, 却也让她浴火重生! 这一生,她不愿再为鱼肉,不愿再让他人为刀俎,不愿再这般任人宰割!在这混乱苦痛的年头,她要变强!她要成为刀俎的那一方! 杜蘅的出现让她燃起了希望。阮玉这才发现,原来女子也能这么的英姿飒爽,原来女子也能有如此胸襟,如此远见。她本以为自己不过这大千世界一粟,难以反抗世界这般的重压,只能卑微如尘土一般地活着,但杜蘅的存在让她看到了重新有了期待。 阮玉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她望着眼前气派无比的知府侧门,轻抬裙裾,走了进去。从这一刻起,这个地方便是她的第一道跳板。 再走进这道门,她将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将面对怎样的磋磨恶待,她已心中有数,甚至于她沦落到这连云寨中,她也已猜到,只怕也是有心人为之。不然,即便她再不受宠,也是个嫡女,也不会有人要这般将她踩入泥中。 但是,这一次,再进这道门,她再不会心生畏惧,她再不会步步维艰,小心翼翼。她也想铤而走险,走上那个高位去瞧瞧! 她倒想自己亲自去走走看,这条路究竟会有多么难! 这个念头有如燎原的星星之火,点亮了她点漆般黝黑的双眸。 长安城内不允骑马,杜蘅与琳琅便牵了马在这长安主街缓缓前行。这主街倒还算宽敞,两旁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杜蘅一路前行,并无留恋,倒是琳琅常年闭关在魔教,乍一见这般热闹,不由左顾右盼,神采飞扬。杜蘅也并不想扰她的兴致,看她的目光黏在那些琳琅满目的银饰上移不开,杜蘅便上前买了一只镯子递给她。琳琅看着镯子目中放光,嘴上却只说:“你买这些没用的干嘛。” “给你戴。”杜蘅塞到她手里,并不多说,继续前行。 琳琅抓着那只镯子,心头喜滋滋的。 她追着杜蘅上前,嘴上并不放松,只逞强道:“我才不喜欢这种小女孩的玩意儿呢。”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都快笑开花了。 杜蘅也不拆穿她,只一路向前。这一路上江湖装扮的人来去不少,两人这般江湖儿女的装束也引来了不少侧目,有人在一旁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几天出入长安的江湖人士实在有些多了,难不成这长安是有什么大事吗?” “你不知道吗?这长安最近可发生了一件大案子!听说呐,长安那家有名的‘振威镖局’被仇家灭门了!这‘振威镖局’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席大侠所开,这来往的绿林好汉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就连那长安官道上的山中一霸‘连云寨’也会卖他们几分薄面,从来都会避开抢他们的镖。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这振威镖局竟被人屠了满门!这不!官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不说,这不少门派也派出了他们年轻一代的弟子,来此查明线索,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呐!” 杜蘅与琳琅将这话听在耳里,都不由得皱了眉心。 琳琅更是冷笑一声,道:“哼,他们怕是不知道这山中一霸‘连云寨’可是再也霸不起来了。”杜蘅按下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宣扬出去,她也并不想争个什么名利,自然是不想让琳琅在人群中说这话引人注目的。琳琅看了一眼杜蘅的表情,冷哼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了。 “还有人认为此事是魔教所为。毕竟这席大侠以前和那魔教教主季先可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我看屠人满门这种事情,多半也就魔教这种邪门歪道才干得出来了……” “什么!!”琳琅听到这话登时咬牙切齿,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开始往圣火教头上扣屎盆子了?先问问她琳·教主吹·琅答不答应好吧! 杜蘅无奈地拽住她。 圣火教现在正处于休养生息,统一内乱的时候,所以无暇在这江湖上扬名,琳琅和杜蘅二人也还并不怎么出名。是以,这些人也并没有认出她们来。但是,如果琳琅在这里大闹一场,这人来人往的,只怕她们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所以,杜蘅也只得低声劝解:“办正事要紧,待会再说。” 琳琅也知道这利害关系,只是这口气她实在是吞不下去,因此她手上鞭子悄悄一甩,就将那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给绊倒了。 看到这两个人摔了个狗啃屎,琳琅这才解气地笑了,收回鞭子跟在了杜蘅身后。 杜蘅岂能没看见琳琅的小动作,不过她也知道琳琅向来是这性子,只装作没看见,两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便找起了药店。 杜蘅要的药量实在是太大了,这些药店乍一听,都不由摇了摇头。 毕竟这些药都不怎么名贵,她们的量要的又多,利润实在不大,还要浪费这人力运费的,是以,这些药店都不肯帮忙。 琳琅见状就又要发飙,杜蘅按住了她的手。 “两位女侠啊,实在不是本店欺客,只是这长安如今来了不少侠士,想必,您二位之前去住店也发现了吧,这房都紧俏着呢,更何况我们这药呢。这来来往往都是客,这人一多了,难免会有些意气之争,我这些个药材,便是全数拿来做了金疮药了,实在是拿不出女侠要的量啊!”那药店老板故作发愁地看向杜蘅。 琳琅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还真是个狗仗人势的药店老板!看着这长安的武林人士多了起来,竟是想着要炒一炒药的价格!也不看看他们是何许人也!也敢来欺瞒! 杜蘅却并不恼,拉了琳琅便离开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要教训他你居然还拦我!”琳琅被杜蘅强行拉走,很是不满,怒瞪了她一眼。 杜蘅无奈,只得解释道:“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情势紧张,不得胡来。” “不过是几个伪君子正派而已,你怕他们我可不怕!”琳琅不屑一顾。 见琳琅神情激动,颇有一捞袖子就要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杜蘅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蓝英光的药材如今耽误不得,所以此时不是引起骚动的好时候。琳琅,我有事要拜托你。” 琳琅狐疑地看向她:“干嘛,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把药材带回去吧?!” “你这时候倒聪明了。”杜蘅看着她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琳琅没听清,反问道:“什么?” 杜蘅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想我调查出真相来叫他们闭嘴吗?我教虽名声不好,却也得教他们知道,我教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扣屎盆子的对象。” 琳琅迟疑:“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这里调查出真相来?那我也要留下!”这种热闹她最愿意凑了! “可是琳琅,英光的病等不起,如今已是路上耽误了四五天了,若是再耽搁,恐怕……”杜蘅后话没说完,只用一双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琳琅。 琳琅手摸到手腕上的镯子,顿时觉得头大。 拿人手软。 看来,她想留下来凑热闹都不行了,毕竟之前她可是用不能让杜蘅一个人独占功劳这借口来的,如今若是不管蓝英光了,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好吧好吧,我帮你送这药好了吧。”琳琅不耐地一挥手,只得同意了。 杜蘅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同意似的,唇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谢谢你,琳琅。” “啊啊啊啊我最讨厌你这样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了!最讨厌了!!”琳琅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你走错了,我们得去东街找秦小姐拿药吧。”秦小姐自然就是她们救下的那个怯生生的姑娘了。 “哼!”琳琅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就调转了方向,走在了杜蘅前面。 杜蘅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难怪谢祺安要让她当这个四大护法之一,这姑娘确实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蓝英光的病急在眉梢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琳琅若在的话,有些事情做起来便没那么方便了。 44.043.线索 琳琅粗枝大叶并未发现,但是却逃不过杜蘅的眼睛。在听见说连云寨都会避开这“振威镖局”时, 杜蘅就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了。 而一联系到这个连云寨, 杜蘅难免想起了那位独身一人就能让那连云寨老大灭寨的人物。那可真不是位令人小觑的人物, 而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物和振威镖局的这桩命案绝对脱不开干系。 不过,迄今为止也还不过是杜蘅的猜测, 任何猜测在面对没有事实根据的基础上, 都是纸上谈兵, 做不得数。毕竟这样隐秘的联系, 杜蘅也只是猜测罢了, 无法拿出任何证据。 毕竟, 那位的行事风格,可实在是令人猜不透的。 但这样的猜不透却更令人兴奋和跃跃欲试了。 正因为对面是这样的对手,所以杜蘅便找了借口让琳琅回去。 若是能将这个人揪出水面, 那可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着手开始调查。若是琳琅在一旁, 很多事情就不太好开展了。 这个世界的朝廷对江湖的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格,或者说, 对江湖势力朝廷还是有所忌惮的。那么,有关于振威镖局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前来插手, 而朝廷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况。 不过这仵作验尸, 还是官府派人来验的, 除了几大名望极盛的门派的代表,其他“闲杂人等”可是都没法进入这振威镖局的。毕竟这可是件大案子,这命案现场,可不能允许人随便进入。 杜蘅作为“魔教妖女”更是不可能进去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没有法子进去了。毕竟要知道事实真相,最直接的方式是去看尸体,尸体是会说话的。 只要能见到尸体,很多东西都能豁然明朗。 深夜时分,杜蘅悄无声息地在夜色里穿梭,只见她身形矫健,宛如夜色里一抹飘扬的柳絮,叫人眼前一闪便不见了踪迹。那打更之人只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错将店门前飘扬的旗帜误认作是个人了。 在这个没有电子眼也没有监视器的古代,杜蘅来去自如,凭借着自己的轻功行走,硬是没叫任何人发现就到了那振威镖局的门前。 尚且还隔着好一段距离,杜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无疑是出自这振威镖局上下一百余口人的。这一百余口人的屠戮,让杜蘅想起了在连云寨的那天。 那个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整个连云寨便沦为了血海。那些曾经玷污无辜少女的人都死在了自己老大的手里。 而这振威镖局,是否会是一样的状况呢…… 难不成,这振威镖局的镖头也是这男子的徒弟不成。若是如此的话,那连云寨每每避开这振威镖局的镖就能说得通了。 杜蘅一边猜测着一边避开了官府守卫的眼线,身形一闪,便从围墙上溜了下去,在这夜色里,未留下一丝痕迹,那守卫甚至连一丝异样都不曾发现。 进入振威镖局的正院之后,那股浓郁到让人恶心欲呕的血腥味愈发冲鼻了。杜蘅将夜行衣的面罩往上一拉,完美罩住了口鼻。 她在夜色里潜行,一双眼睛敏锐地逡巡着周围,夜行衣让她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夜色中——杜蘅本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感觉到一阵视线落在身上,她心下一紧,蓦地抬起头来,眼前夜色冰凉,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那一轮圆月皎洁生辉,愈发显得寂静。 ——明明就是空无一人。 杜蘅小心地回头,继续前行,直到进入了停放棺木的房子里。 四下无人,她静静地检查着棺淳中那镖头的尸体,突然,她瞪大了眼睛。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无论这镖头是自杀还是他杀,杜蘅都不会太过惊讶,但眼前这尸体身上的伤口,让她实在惊讶至极。 因为这镖头是自杀没错,但是,眼前这镖头身上的伤口却被不知道何人给伪装成了他杀!杜蘅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出来,是因为她熟悉这个“他杀”的人的武器。 正是连云寨寨主言临的武器! 正因为杜蘅与言临面对面交过手,又差点中了他的暗算,这才对他的武器无比熟悉。也正因为这份熟悉,杜蘅才能断定,这镖头是被伪装成他杀的。因为这镖头的死可是晚于连云寨寨主言临的!而且,这伤口的位置,位于脖颈右侧,这镖头惯用左手,所以若是他自杀,再以言临的手法伪装之,可以说得过去。但若是凶手杀的他,那为什么要去选择这样费劲的位置呢? 只要是知道言临已死,这样的逻辑便能顺手推导而出了。 只不过,这长安可还没传来言临已死的消息。 这长安城江湖人士来来往往,能人不少,肯定也有不服气去讨伐过言临的,自然不会认不出他的武器!那么,要查出是这振威镖局的镖头是被连云寨寨主言临所杀,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那么,这个嫁祸之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这样的嫁祸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毕竟这言临已死,他往言临身上扣屎盆子似乎也得不到什么。 虽然如言临这般大恶之人,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杀了这振威镖局的镖头,那么,这凶手自然便能逍遥法外了。 但是,真的需要是言临吗?这江湖上的恶人可是不少。 虽然,言临确实与这振威镖局的镖头有某种联系存在,比如,独独“不敢”去碰这振威镖局的镖,导致这振威镖局的生意源源不断。但是,为什么要嫁祸给言临呢? 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杜蘅眯了眯眼睛,并不作声。好在对方并未发现她的踪迹,不过是两拨人马换防罢了。 杜蘅松了口气,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她轻手轻脚地便离去了。 杜蘅头戴薄纱坐在客栈楼下,正在用餐。在如今的长安,杜蘅也不太方便抛头露面,毕竟随着正派人士增多,认出她来的人也增多了不少,她正在调查命案,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小姐?!“虽然杜蘅已是如此低调,却还是有人将她认出来的。 杜蘅抬头一看,站在面前一脸惊喜的姑娘,还真是个熟人。 “阮小姐。”杜蘅轻轻一笑,本是稍嫌警惕的动作也放松了不少。 阮玉何等兰心蕙质的人,怎能看不出杜蘅这细微的变化。不过她向来温柔体贴,也不多问,只笑吟吟地询问杜蘅是否方便她一同坐下。 杜蘅自然不介意。 两人同坐一桌。阮玉向来是极懂礼仪之人,也不问杜蘅为何带着薄纱,只与她交谈了几句长安的风土人情。 一谈到长安,自然便谈到了这桩案子身上。 “这件事阮玉也有所耳闻,今日开审的案子,最终官府已断定是江湖仇杀了,甚至……还有江湖人出来指证凶手的。” 听到这话,杜蘅微微一顿。虽说这案子开审是公开审理,不过以阮玉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去关注这桩案子,更何况,她才刚回来不久…… “想来也是瞒不过杜姑娘的,我是这长安知府阮祥麟排行第七的庶女。”她微微垂眉,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风华从她身上透了出来。 杜蘅发现她虽然主动提及自己是庶女,但神色间并无多少怨怼,反而十分坦然自如,想来,她是已经有所觉悟了。 杜蘅也是经历过宅斗的人,岂能不懂她的鸿鹄浩志。 “谢谢阮姑娘告诉我的这些。”为着阮玉这份体贴,杜蘅也不会主动提及阮玉的身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阮玉疑惑道:“不知杜姑娘为何对此如此关心?” “因为我要找一个人,我知道,他肯定在这个长安,因为他与这件案子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他绝对不会离这里太远的。”杜蘅笃定地说着,眼眸低垂望着盘中的青菜,轻轻地笑了。 “原来如此。”阮玉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对这个被杜蘅谈起的人有了一分好奇和向往。不知道能让杜小姐如此挂念的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人中龙凤。 想到此,又不由得有些失落。 本以为杜小姐是不会有心仪之人的…… 似乎是看出了阮玉失神之下的想法,杜蘅淡淡道:“阮小姐你误会了,他并非我心仪之人,只是我有求于他而已。” 阮玉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动人:“竟是连杜小姐都要有所求的人!阮玉定当竭尽全力,助杜小姐一臂之力。” “谢谢你,阮小姐。”杜蘅冲她淡淡一笑,“阮小姐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相信,阮小姐将来并非池中物,你所求的,定能成真。” 这话,分明是在说”我会帮你”!闻言,阮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见杜蘅端坐在对面,正在垂眸夹菜,一派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话并非她所说一般。 但这样的平静,却更让阮玉觉得,她是认真在说的。 之前她虽下了决心,作为庶女也绝不能就此认输,但是等回到知府门中,面对强势霸道的主母,胆小怕事的知府父亲,阮玉还是觉得无比无力。 但此时此刻却不一样了!只因为杜蘅这一句话,阮玉心中便升起了希望和力量。 阮玉无比郑重地看着杜蘅,道:“阮玉在此谢过杜小姐大恩。” “我还未曾帮你,你怎么便道起谢来,此话从何说起。”杜蘅哭笑不得。 “无论将来杜小姐是否要帮我,此时此刻此地,有了杜小姐这句话,阮玉便够了。”阮玉抬眸,眼眸熠熠生辉。 “我倒是觉得,此话一出,我可不得不帮你了。”杜蘅轻笑道。 还是第一次见到杜蘅打趣,阮玉一怔,便也笑了起来。 两位美人对视一笑的场景实在是太唯美了,吸引了这客栈不少人的注意。不过这两人倒是只看着彼此,仿佛浑然不觉。 45.044.审案 果不其然,在阮玉和杜蘅说过一番话之后, 很快便是开审此案了。首先便是仵作将验尸的结果公布出来, 经过三位仵作的鉴定之后, 断定林镖头身上的伤口确系出自那恶名昭彰的连云寨寨主言临的武器——八轮锯齿弯刀。言临这武器确实相当有辨识度, 毕竟这样特别又残忍的武器,还真只有言临一人拥有,江湖上有此武器, 又能杀了林镖头的, 还真就只有言临能叫得上号。 这锯齿弯刀一刀下去, 血液便会喷涌而出, 而那尸体现场的浓厚的血腥味也无疑正说明了这一点。 验尸的仵作当场宣布了结果, 在场的几名著名江湖人士也都认同了这个观点。 就在知府就要定案的时候, 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可是……可是,言临早就已经死了!”在众人都已接受了这件事的时候, 这忽然冒出来的怯生生的女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登时齐刷刷地转向了人群中说话的女子。只见, 那女子身材弱质纤纤,身姿弱风拂柳, 神态一派怯弱,完全就不像是敢当众说这种话的人。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看过来,那姑娘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像是恨不得把整个人再缩进人堆里去。 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柔弱的女娃娃! 众位武林人士的目光令她愈发瑟缩, 看着小姑娘都快缩成一团了, 众人不由有些尴尬。众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看向了众武林人士中唯一的女性——峨嵋派掌门人清月身上。 清月此人虽然冷漠不近人情,但起码是个女性,多少能够比他们这群大男人好一些。若是他们开口把这么个玻璃似的女娃娃给吓哭了,这传到江湖上,还不一定能给传成什么样儿呢。 有了众人的托付,清月不得不率先开口,她嗓音本就清丽冷冽,如今看这姑娘畏畏缩缩的,只得刻意放柔了些许。 “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只可惜话语稍嫌生硬了些。 “是啊!姑娘,这可是公堂之上,可不得胡言乱语!”清月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她身边的崖山派掌门立刻一脸严肃地插话了。 “鸣远掌门!请不要威胁她,让她自己说。”在面对崖山派掌门的时候,清月嗓音顿时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崖山派掌门的话语。 那崖山派掌门被打断极为不悦,但看了一眼清月那张清丽貌美的脸,便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姑娘,不必害怕,只管说来。”清月转向那女孩,难能温和道。 “那、那大恶人言临将我掳上山后,与许多女子关在了一起,那日……是有位大侠救了我们!而那言临也是因此死于他手的。之后……我们几人从连云寨归来,上长安也花费了数日,怎么……怎么那言临还能杀害振威镖局的林大镖头呢……” “有位大侠救了你们?那你是否见过那位大侠?” “我……我也不知道……”那姑娘神色瑟缩,不欲多言。 见女子这般吞吞吐吐,清月岂能看不出端倪,她只淡淡道:“哦,原来如此。” “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们又是被谁放出来的呢?难不成还是言临的部下不成?”她容貌清丽,这般严肃起来,愈发显得冰雪出尘,不易近人。 “还不快快说出实话!”再加上清月这般清喝一声,那姑娘登时瑟缩了一下,带着哭腔便说道。 “啊……他、他本是不让我们说的……秦伊并不敢违恩人之命!”那姑娘双眸含泪低下了头去,一脸泫然若泣。 “并不需要你说的具体,只要你说出当时情况即可,又不需要你透露你那恩人的姓名!” “秦伊并不知恩人姓名。只是……当时我正在现场,听见……那大恶人言临,唤他……唤他师父……”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清月立刻便瞪大了眼睛,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似是激动,又似是欢愉。她明眸睁大,忍不住失声喊道:“是浩渺真人!难不成是浩渺真人出来了?!” 浩渺真人?藏身在人群中的杜蘅薄纱后的面容微凝,却是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这位浩渺真人在书中还真曾经出现过,不过他是作为一个传说,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出现的。传闻他行走于江湖之外,对江湖之事并不过问,但他通晓机关奇术,武功轻功无一不是上乘,整个江湖没人能追查到他的行踪,除非他想自己出现。 而且,眼前这位高冷如仙子一般的清月,痴迷于他。 不仅仅是清月,曾有无数武林叫得上名号的女子都曾痴迷于他。毕竟他拥有这般的武功,又长得如此清俊,神秘至极的行事作风,再加上亦正亦邪的性情,是很吸引江湖女子。 而他门下的徒弟,还真是邪的邪,正的正,可谓是五花八门。 难怪一听见言临的师父,清月就激动起来了。 自然是联想到了那浩渺真人。 想来,这言临之所以还能存在这么久,是不是这江湖中的女子都盼着这位浩渺真人前来“清理门户”,好能一睹真容? 眼前这位“秦伊”的女子自然便是药店的秦小姐,而这场戏,自然也是杜蘅安排的。为什么这样安排,自然是为了引出那位故意把振威镖局林镖头的自杀,伪装成言临所杀的背后始作俑者! 眼见着事态这般转折直下,公堂上端坐的知府大人也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这几年,在他的管辖之下,长安一路风调雨顺,从来没出过什么大案子,眼见着他的任期将满,就能升官去京城任个四五品的官员,能在这偌大的京城有个一席之地了。 没想到,临到了,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 对于武林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是惧怕笼络多于对抗的。毕竟,与这么一堆江湖高手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当然,若能将这些武功高强的高手收为己用,那就更好了。 毕竟朝廷至高无上的那位身边的暗卫们,可也都出自这江湖。 若是此事处理不好,他连带着也得遭殃! 想到此层,这阮知府怎能不在心中叫苦不迭? 眼见着案情愈发扑朔迷离,这言临又已经死了。那这林镖头不是死得更蹊跷了吗?如果这案子解决不下来,不仅仅是要惹到这江湖绿林,更是会让朝廷对他的评价降低。这可不是阮知府想看到的状况。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堂之上,只有杜蘅一个人,睿智的双眼隐藏在薄纱之下,悄悄地在现场逡巡着。 她断定,这伪装之人必定是在这现场。毕竟,他虽做下了伪装,却无法断定这般伪装是否能被识破。更何况,若是有精通验尸的仵作在,必定也能识破他的伎俩,所以他是必定会到现场来确定的。 既然他能将此事伪装到言临身上,那么想必,此人现在还不知道言临已经被杀了!如今骤然得知这消息,脸上的表情定是藏不住的。他人都会有惊讶,但都是轻松的,而这个人,必定会全身紧绷!脸上的表情除了讶然,肯定更多的还是惧怕! 杜蘅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定位到了一个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人身上。他面容普通,一双眼睛发起红来,手指攥得死紧,额角也有汗滴落下来。 杜蘅的目光自然锁定在了这人身上。 不多会儿,那人像是听不下去了一般,转身失魂落魄地便走了。 杜蘅悄悄地跟在那人身后,也离去了。 眼见在场的人开始议论起了那位浩渺真人,秦伊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本是去客栈探望杜小姐的,在听到杜蘅与阮玉小姐的谋划时,她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想为杜蘅出力。毕竟杜蘅帮了她这么多,她也想为杜蘅做点什么,就算只是一点点小事! 如今正好有了报答的机会在面前,她想也不想就毛遂自荐了。 但是杜小姐却很犹豫。 “秦小姐,我并不太想你去做这件事……”她话还没说完,秦伊便打断了她:“不!杜小姐,我想做这件事!我想为你做事!请让我做这件事!” 杜蘅叹了口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杜蘅的目光深邃,宛若有星辰大海,那么深远明亮。 秦伊望着她,缓缓地点下了头。 “我知道。我愿意。”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已经蕴含了她无比坚定的心思。 秦伊知道杜蘅的意思。她知道如果由自己来做这个人的话,那被言临所掳,被连云寨所掳这样的坏名声会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会对她的未来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她知道,她都知道。 以后嫁娶都会成为困难,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困在家中的药馆。 但是这又如何呢。 她生性怯弱,一直以来都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责难。如今被人所救,她心怀感激,同时,她也渴望着自己能成为像杜蘅一般的人。 杜蘅既有所求,那么她也想帮她!她一直以来都畏缩惯了,她也想勇敢一次! 如今见杜蘅已经寻到了自己要寻的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秦伊不由得开心起来。 她帮到了杜小姐!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敢做的自己了! 她也能够给人带来帮助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像是寻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一般,只觉得前方,豁然开朗。 即便要面对流言蜚语,即便要面对无数的嘲笑和指点,她也,无所畏惧。 杜蘅追着那人一路向前,心中却不由得有些疑惑。 本来以为此人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但眼见着他脚步虚浮,并不像拥有高强武功的模样。但若不是武功高强,又怎么能这样熟练地伪装出伤口来呢?还这般知晓那言临的武器? 怀着这样的疑问,跟着那男人逐渐远离了闹市区。眼见着他离开了主街,转身拐进了小巷,杜蘅一个闪身,一手抓住了那男子的手腕,将男人的脑袋直接给摁在了城墙上。 那男子这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厉声喝道:“你……你是谁!你抓我干嘛!” 他这般强烈的反应,愈发让人觉得他是心虚的。 杜蘅斟酌一番之后,决定以恫吓为主。 “振威镖局的林镖头,是你杀的吧?”一提到林镖头的名字,那男子就像是站不住了一般,整个人腿都软了,若不是有杜蘅摁着的力道,整个人就要缩到地上去了。 “我……我没有杀他!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我……我只是补了一刀而已!”那男子惶恐地叫道,杜蘅几乎没费力气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 这般顺利? 杜蘅反倒有些怀疑了。 “你究竟是谁?!”正在杜蘅迟疑的时候,那被摁住的男子却是心神不定,努力想回头看向杜蘅。 杜蘅松开了摁住男子脑袋的手,但另一只手却还攥着男子的手腕。 那男子被卸了力道,不由得松了口气,却还是提着一颗心的,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 只见一戴着薄纱的妙龄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方才那般暴力和眼前美丽的反差,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杜蘅静静地望着他,罩在她面前的薄纱随风轻轻飘动,露出了她才露尖尖角的貌美下颔。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他恨恨地攥住拳头,牙齿咬得死紧,并未说话。 杜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恨他们!我很林蔚和言临!他们夺走了我的家财,杀死了我的妻儿!我恨他们!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我要他们的行径能为天下人所知!我要那林蔚身败名裂!”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是变成了赤红。 杜蘅知道他已憋得很久了,所以她自己并不需要说什么,这男子自己就一定会说出来的。他太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了。 “我帮你。”杜蘅淡声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亲近和信赖的力量。 那男子看向她,忍不住道:“你凭什么帮我?” “不凭什么,你有别的选择吗?”杜蘅平淡地说道,“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46.045.真相 公堂之上。 众人激烈地辩驳着是否是浩渺真人杀害林蔚,清月自然强烈否认。 “浩渺真人绝不会亲手做这样的事情,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清月, 你都未曾与他相处, 怎么就知道他的品性了?”崖山派掌门至鸣远反驳道。清月白他一眼, 固执道:“我就是知道。” 正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又打破了众人的争吵。 “抱歉打扰了众位大侠的争论,对于这桩案子, 小女子有话想说。”那女子身形曼妙, 声音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道。等到看清来人, 那端坐在上的阮知府心惊肉跳, 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他忍不住厉声喝道。 “阿玉!你这是做什么?!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回来!”眼见着他乌纱帽都要不保了, 自家这个女儿反而还首当其冲在外, 岂不是更让他这顶乌纱帽掉得理所当然了吗! 本来他还想在皇上面前求个情,若是皇上知道,自己女儿还掺和在里面了, 只怕可不只是掉乌纱帽的事情了!弄不好还会降罪的! “父亲,女儿确实有话要说, 而且是关于林蔚林镖头的尸体。”阮玉纤纤玉指轻轻一指,便点在了大堂中停放的棺木上。 那阮知府被自家女儿这一出给吓了一跳, 他本想出声呵斥的,没想到那几个江湖人士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哦?这尸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那几位武林人士疑惑地看向她。不过一个女子罢了,难不成还有这验尸仵作的本事?! “这具尸体, 并非出自他杀。”阮玉声音平淡, 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人士都吃了一惊, 众人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锯齿弯刀的痕迹可不是自杀能做到的。”崖山派掌门神色阴沉地盯着阮玉道。 他对待清月可以有所保留,对待这么个小姑娘,他可不会留情! “你一个不曾习武的人,是怎么能够伪装出言临的武器才能造成的伤口的?”杜蘅问道。 那男子本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杜蘅,并不想与她多言,但转念一想,就算杜蘅不帮他,这些话,他也并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若再不说,难不成是想将这些话带到坟墓里去吗?! 男子道:“我妻儿死后,我曾抱着他们七天七夜,直到他们肉身腐烂,不得不让他们入土为安……他们身上的伤口,在我夜半梦回时总能浮现在眼前!那般血淋林的!那些斑驳的伤口,喊着为我报仇——!那禽兽的武器我岂能不知?!我曾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言临,就用他自己的武器!所以我便自己做了一把,我以前是打铁的,这武器看上去是困难,但是难不倒我。” 这话倒也在情理之中。 杜蘅点了点头。 “自然是林镖头自杀之后,另外有人伪装出来的伤口。毕竟言临的武器太有名了,有名到,即便是其他人,也能做一把类似的。而我们的仵作,本就不是江湖人士,只是对比了言临的武器画像,便确认了是言临的武器所为,这判断却是有些武断了。若现在将言临真的武器拿来对照,我相信,尺寸绝不能完全对上。”阮玉言之凿凿。 阮玉这番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一怔,都不由得陷入了安静。 “我早就知道他定是自杀了。”只有一个人打破了平静率先肯定道。这人竟是清月。 清月嘴角含着一股了然的笑意,甚至有种少女般的轻灵甜蜜从她的表情里透出,她轻声道:“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清月这话说得实在不像是一个门派的掌门人。 坐在她身边的崖山派掌门人登时皱起了眉头。 “清月,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可千万别妄下判断。” “鸣远掌门,”清月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冷冽,目光冰冷,“我自然不需要你的提醒。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就听这小姑娘继续说下去好了!” “你……!”崖山派掌门被清月气的够呛,却也只得忍气吞声。 崖山派掌门转向阮玉,发难道:“那现场这惊人的血量你又怎么解释?!” 杜蘅眯眼看向男子。 “你是说,你用了其他人的血?” “是的,他是自杀的。但这现场其他人的出血量很大,所以我挪动了他的尸体,将其他人的血伪装成是他的。” “之后你就清理了你拖动的痕迹,然后破坏了他自杀的伤口,假装他是被杀后现场遗留的血迹,然后逃之夭夭。” “……是。”男子点了点头。 面对崖山派掌门的发难,阮玉并不以为杵,只淡淡一笑。 “这位掌门问得好。小女子之所以敢说林镖头是自杀,正是因为这个血迹。根据现场这个可怕的出血量,大家自然而然就认定了是那锯齿弯刀放出的血量。但是,若这现场被放出的真是林镖头的血,我想,他身体里绝不会有太多的血的。那么,林镖头的尸体可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子。被放血过多的人,还能有这般饱满的尸体吗?仵作并不清楚这凶器能带出的血量,所以估量不准。但若是能检查现场,只要用酸醋泼洒在地面上,让地面呈现出血迹,自然能看出,这林镖头身上的血究竟从何而来。”阮玉这般笃定的话登时引起了全场哗然。 那阮知府更是已经目瞪口呆。他也顾不得计较其他,只得赶紧面对下人道:“还不让人赶紧拿酸醋过去试?!”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你还可以报官的。”杜蘅问道。 男子双目赤红,双拳紧握:“我没有证据!我没有林蔚和言临狼狈为奸,蝇营狗苟的证据!我只想着这人作恶多端终于死了!我却是一定不能让他好过的!我首先伪造成言临所为,是想借那帮人的手帮我解决掉言临。之后他们能根据言临,查出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龌龊!可我没想到的是,言临竟是已经死了……” 男子失神地呢喃,神情萎顿。 “言临该死!可他竟死的这样便宜!还让林蔚赚得了名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林蔚作恶多端,凭什么还要获得赞誉一片!那些人知道这林蔚其实每年都与那言临分红吗!林蔚接的镖,贵重的便劫走一些,一般的便绕过不劫,好似惧怕林蔚威名一般,其实这两人早就已经商量好了!我不小心撞破他们之间的蝇营狗苟,妻儿竟被他们双双杀害!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男子狠得咬牙切齿,手掌攥得死紧,一双眼睛已被洇成了赤红。 “那就让他身败名裂吧。”杜蘅淡淡道。 杜蘅的话让男子讶然地抬起头来,杜蘅嫣然一笑,轻轻地拨开了面纱。 听完了此人的话之后,杜蘅不由感叹。 本来她还以为这林蔚林镖头也是这浩渺真人的徒弟,不过转念一想,若这林蔚真是浩渺真人的徒弟,没道理这偌大江湖会不知道。 这浩渺真人“清理门户”的手段众人皆知,那对于林蔚自杀应该不会判定不了的。但是,如今众人似乎都没联想到这浩渺真人身上去。 也就是说,这回这浩渺真人还真管了一回闲事。 这林蔚并非他的徒弟,他却还真逼迫人自杀了。 看来世人传言,这位浩渺真人并不关心这江湖上的点点滴滴,也并非如此。他让言临自杀“清理门户“还能说是他厌恶自己名声被玷污。但这个林蔚可并非是他的徒弟,就因为两人勾结在一起,所以竟主动也找上林蔚了吗? 而且,这林蔚竟真的听从他的话自行了断了? 与连云寨这般相似的境遇,实在可以断定,他就是背后那个人了。 “虽然说你说的不错,但小姑娘,你觉得,那人伪装伤口的动机是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嫁祸给言临?这言临作恶多端,江湖人早就想将他一举铲除了。这个人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吗?”崖山派掌门人并不罢休,他是拿清月没办法,不过眼前这小姑娘,他是毫不留情的。 “这……”阮玉不由迟疑。 眼见着阮玉迟疑,那鸣远愈发咄咄逼人。 “怎么样?小姑娘,你有什么话说?!” “拿这样的话逼迫一个小姑娘有损正道风范,鸣远掌门。”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鸣远的话,这声音像是雪山上千年不化的雪一般,冰冷而遥远,仿佛风霜扑面。 鸣远一愣,下意识地转头。 杜蘅带着那男子,面容冷漠地从外缓步而入。 在场所有人一愣,有人武器已经亮了出来。 “……灵山派掌门!”清月脱口而出喊道。 “不!她是叛变了的灵山派掌门!她已经是魔教的人了!”众人之间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这些却并未引起杜蘅的注意,她却只将男子推了出去。 “说一说为什么要伪造林镖头的伤口吧。 “ 众人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那被杜蘅推出的男子身上。 “诸位,想必你们也应该很好奇,林蔚并非浩渺真人的徒弟,那为何这位浩渺真人还要前来‘清理门户’,不若先听听此人所言。至于我,我就站在这里,不跑也不逃。如果我杜蘅当初真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诸位的事情,诸位尽管向我出手。“ 此时到达此地的都是年轻一派的掌门人,有几个还与杜蘅交好,那些老派人士的观点他们甚至无法认同,听到杜蘅这样的话,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男子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妻儿是如何被二人勾结所害统统说了出来。众人听的震惊,却又不敢相信这位饱受赞誉的林蔚竟是如此低劣之人,一时都有所沉默。 就连围观的人群也引起了一阵哗然,之后便有人开始愤恨自己委托的镖也是被这振威镖局和连云寨联合给坑了!毕竟振威镖局能避开连云寨的抢夺,自然是有一定本事的,那护镖的价格可不会低。 “证据是吗?你们应该清楚林镖头的字吧,毕竟他签字的镖书文件可不计其数。那么,这封他与言临通信的信,可是最好的证据了。“杜蘅手一扬,一封信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你……一个魔教妖女,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众人在看过信之后一度沉默,他们已认出来了这确实是林蔚的字无疑,但若是让他们在场所有人都承认自己有问题,而杜蘅是正确的,他们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有人便先一步提出了质疑。 杜蘅微微一笑 :“你可以觉得我是魔教妖女不相信我,但这可是实打实的证据,而且不巧,还正是那位浩渺真人给我的。“ 杜蘅手指微微一动,一张泛着墨香的竹笺便出现在她的手里。她用手指一转,将有字的那面对准众人,上书两个大字,“浩渺“。 清月登时激动起来。 “没错,是他的字,绝不会错!“ 当时男子与杜蘅正谈到证据之时,一支箭突然从上方而来,几乎是贴着杜蘅的脸颊飞过,插/进了男子身畔的城墙缝隙中。 杜蘅吃了一惊。她自认自己的敏锐度已经够高了,竟还有人能这般悄无声息地在她背后放箭!此人武功之高不容小觑! 杜蘅猛地回过头,背后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而那箭支上,便是绑着这一张竹笺和这封信。 射箭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毕竟能拥有这么高的轻功和武功,又能拿出这种证据的人,只有那位浩渺真人了。 有了这样铁一般的证据,眼前的事实似乎是可以铁板钉钉了。 “父亲,我想现在应该可以结案了吧?事实我想已经水落石出了。“阮玉的声音轻却坚定,掷地有声,也唤醒了一度发痴发呆的阮知府。 “对对对!本案可以结案了!“阮知府如梦初醒。 阮玉的目光穿过丛丛人流看向杜蘅,杜蘅冲她轻轻一笑,不为人知的。 阮玉知道,虽然说是她帮杜蘅,但其实何尝不是杜蘅帮她。杜蘅用这件事在给她当跳板,让她能得到重用,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帮助父亲完成了这一桩案子,甚至于,江湖还欠了朝廷一个人情。 等到阮知府回京述职的时候,今上自然不会亏待他,而这一笔功劳,阮知府绝不会忘记阮玉的。 阿玉,愿你能如你所梦想一般,振翅高飞。 杜蘅这一笑,便是这样的含义。 眼见着杜蘅转身要走,清月忍不住问道。 “你又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桩案子里……“毕竟你已不属于正道,已经叛离,又为什么要…… “因为我最讨厌这些所谓的伪君子正派了。“杜蘅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清冷,眉目却十分动人。 “更何况,有人传说他与先教主不合,是先教主害他。这无缘无故的屎盆子扣上来,我可不答应。“说完这句,杜蘅转身就走,毫不顾忌身后人的想法,这般坦荡,好似压根不怕背后的暗箭。 杜蘅一路前行,直到出了长安城,来到了郊外。 她远远地便看见那不远处的长亭有个身影静立着,应该是在等她。 杜蘅缓步拾阶而上,那人并未转身,只冷冷问道。 “为何寻我。” 47.046.收徒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果然没有江湖传言那般的冷漠无情。”杜蘅也不在意那人的冷言冷语, 只又上一步, 与那人并肩而立。 毕竟男子还专门给他们传递了信件, 还有他的亲笔字迹的竹笺, 若不是有意要帮助那个男人,他是没必要多此一举的。 此人看似邪佞,做事全凭喜好, 能够残忍地让言临屠戮全部连云寨的人, 也能为这么一个男子, 给一封这样的“证据”。但杜蘅莫名觉得, 他虽不属于这江湖上的正魔两道, 但他心中却自有一番正的定义。 他究竟是恶魔, 还是救世主? 听到杜蘅的响动,负手而立的男子并未动作。 此时,男子的脸上覆盖着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 遮掩住了他俊美的脸,也让杜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一头墨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 毫无任何束发之物,干干净净的。一阵风忽地吹来, 吹得他的墨发扬起,露出了他白玉似的耳朵。 男子的语气并无任何变化:“那又如何。“ “浩渺真人,杜蘅斗胆, 不知可否拜入你的门下?“杜蘅问道。 “为什么。“浩渺真人并未看杜蘅一眼, 也并未回答, 只语气淡淡地反问。 “因为我将来一定会名震天下,名垂千古。“明明是说出这般自信到自负,骄傲到傲慢的话语,杜蘅的语气也是无比平淡的,但她这般狂妄的话语中,就是有一种能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并不缺这些。“男子顿了一顿,回答的话语还是这么冷漠,语气却有了一丝变化。 杜蘅岂能听不出对方已是有了些许兴味,一个人类只要还能存活于世,那么他就一定拥有着未曾泯灭的好奇心。就算再无欲无求的人也是如此。 毕竟,这“欲求”二字,是这世人皆无法摆脱的魔咒。 杜蘅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务,称霸武林,令所有人都敬佩和憧憬,除了武功之外,还得需要令人仰慕的人品道德。如今,她身入魔道,身份已遭人唾弃。 她要改变魔道,改变整个江湖,她的选择,真就只有从浩渺真人这里学到更精妙的武功和机关奇术这一条了。 毕竟江湖是个弱肉强食最为明显的地方,只要拥有无上的武功,就算亦正亦邪,也能赢得所有人的畏惧。 更何况,杜蘅想要的可不止如此。 “你之所以收徒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杜蘅问道。浩渺真人这个人收徒毫无拘泥,他不像那些迂腐的正道人士,要小心谨慎地衡量徒弟的人格,品性,反复斟酌,小心翼翼,唯恐教出一个败坏道德的徒弟,将自己好不容易攒的名声全给败了。所以在名门正派之间,武功重要,但人品道德却才是高居首位的。 但一个人的人品又岂是直接用肉眼能看得出来的?所以即便是正道人士门下也会出不少武林败类。这次这个林蔚不也是如此吗?师从名门正派,出师之后成立的振威镖局名声也是响当当的,谁成想私底下却与这武林败类连云寨寨主言临狼狈为奸,蝇营狗苟呢。 而这浩渺真人也不像魔道人士,毫不考虑道德名声,广收门徒,而魔教内部只以武功高低来论成败,只要是有天赋的,武功高的,就能爬到高处。 浩渺真人收徒却与两者都不同,他收徒弟似乎更注重一个缘字,那些徒弟也没经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听闻只是无意中被他撞见,就被收了徒弟。 “天意。“浩渺真人的声音透过面具听上去低哑磁性,令人心驰。 “所以,真人的意思是,我并非天意吗?“杜蘅反问道。 浩渺真人并未回答。 “看来还真是如此了。可惜了,我这个人上不信天,下不管地,我偏偏就要逆天而行,逆天改命偏要让你收我为徒!“杜蘅这话说得猖狂至极,却令人不由为之一肃。 就连那一直淡然以待的浩渺真人都不由侧目看了她一眼,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他倒要看看,这杜蘅要用怎样的方式来“逆天改命”! “真人,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吗?我与真人有着相似的秘密。”杜蘅唇角似勾未勾,平日那如雪如霜一般的容颜有如万年雪山消融一般,悄然融化,竟显出妖艳的光泽来。 闻言,浩渺真人终于起了些许兴趣,第一次忍不住主动对杜蘅发出了疑问:“什么秘密?” 杜蘅眼波微漾,垂眸间潋滟波光泛起,实在是好看极了。她红唇轻抿,有种清冷的艳丽便从她的神态间透了出来。 “你若不收我为徒,又怎么能知道是什么秘密呢。” 这是来钓他来了。 浩渺真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个类型的,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却也并没有被冒犯。他只是淡淡问道: “为什么要成为我的徒弟。” “因为我想变强。”杜蘅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我不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 “你会答应我的。”杜蘅只是了然于胸地说道,那般自信满满。 面具下,浩渺真人一向岿然不动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有意思。 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收女徒弟的想法,不过…… “你能忍受酷暑炙烤,严寒噬人,无穷无尽的寂寞与安静吗。“浩渺真人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雪白,狐狸红红的鼻尖翘着,面具其余部分都只余一片空白。 此时的他正面对着杜蘅,杜蘅看不清面具底下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有如云海一般的浩渺,有如山峦一般高远。他静立的身形高山仰止,渊停岳峙,泼墨似的长发有如丝绸一般垂在背后,独有一番水墨画一般的韵味。 “比这更痛苦的磨难我都度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杜蘅清浅一笑,她冷若冰霜的面容登时鲜活过来,宛若山百合盛开,凛然无畏又美丽。 琳琅领着一名车夫,带着一马车的药材返回了魔教附近的村里。她到鬼谷子的药馆时,蓝英光正躺在床上治病。眼见着琳琅回来,他探过头就往她后边瞧,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蓝英光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呢?!“ 琳琅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还真不好意思只有我·一·个·人·哦。她在长安没回来。“ 蓝英光眯起了眼睛,语气有些危险:“什么意思。“ “她在长安还有事要办,此事事关我圣火教声名,这才没回来。等她事情办完,自然会回来的。“琳琅双手叉腰狠狠瞪他:“我说蓝英光,我千辛万苦从长安帮你运药回来,你一句感谢也没有?” 蓝英光轻蔑地白了琳琅一眼,根本就无视了琳琅又躺下了。 “你……!你给我起来蓝英光!”琳琅气到大吼。 “你真愿意抛下你在圣火教的一切,跟我走?”浩渺真人负手而立,面具后的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是。” “没有留恋?” 杜蘅顿了顿,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一刻,她想起来了圣火教中的种种,鬼谷子,月崖村,蓝英光…… 本来她计划中并没有离开魔教这条的,她本是想以魔教为踏板打开突破口的。更何况蓝英光,还在圣火教待着呢。 莫名的杜蘅心中有丝愧疚闪过,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这一切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个人带来的突破口,更为重要。 杜蘅冷冷道:“我并没什么留恋。” “好,那你便同我回浩渺湖畔去吧。” 戴着面具的男子衣袂飘飘,身形一动,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杜蘅缓缓瞪大了眼睛。这般鬼魅一般的动作!实在是可怕,难怪那日在连云寨,她追着这人出门,直接就看不见人影了,端的是有这般高超的轻功! 难怪传闻他机关奇术无人能比,轻功无人超越。也难怪他收徒全凭缘分,还当真是谁都无法追逐到踪迹的男人啊。 杜蘅也不愿认输,她动态视力还不算差,男子拔身而起的那一瞬间被她捕捉到了,当即便也跟着追了上去。 她也没追太久,因为浩渺真人正站在一棵树上等着她。 见她追了过来,他只淡淡地丢下一句,“抱歉,忘了等你。” 这话简直就像是赤/裸裸地在嘲笑她的轻功差啊! 杜蘅咬牙:“不用等我。”她倔强地抿起嘴唇,脸上的表情虽还在竭力维持着平静与淡然,但之前那般的游刃有余却是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般碎裂了。 浩渺真人与杜蘅一般都是个寡言冷面的类型,如今看杜蘅这般逞强的模样,浩渺真人竟觉得有些想笑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转过身去,但这再一拔身而起,速度已是慢了下来。 这一走一追之间,杜蘅已是察觉到了自己与顶尖高手之间的差距,心中不由有些羞愧。 她自诩自己的武功不错,轻功也已臻至化境,没想到这也不过是比普通练武人要好一些罢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她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本以为谢安祺的武功已是高超,但在这人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这浩渺真人看着年纪也不过二十余岁罢了,如此年纪轻轻,怎么会拥有这般高超的武功?毕竟谢安祺在同龄人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了,以谢安祺的武学天赋,他已经能被称得上是个怪物了。 而如今冒出来的这个浩渺真人,这般高深莫测的武功,可不是怪物能比得上的…… 他真的是人类吗? 杜蘅静静地跟在浩渺真人身后,一路上却都凝视着他的背影在思索着。这个人身上的谜团重重,满是秘密。 浩渺真人觉得她有趣,她也亦然。 如今他们还有的是一段时间相处,在这期间,慢慢探来,也不是不可。 48.047.归来 浩渺湖当真碧波荡漾、烟波浩渺,杜蘅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湖面, 啧啧称叹。 “走吧”杜蘅还没能看多久, 就听见身边男人轻轻一句, 随后整个人犹如一片落叶般飘上了湖面, 人称踏雪无痕,他却是踏波无痕,连丝水纹都不曾漾开, 整个人像是浮在水面上一般, 身姿轻盈。 杜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翩然远去, 以她的轻功, 要做到完全克服重力在水上无痕飘, 还是做不到, 可眼见着浩渺真人越来越远,周围又不见任何船只,杜蘅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她轻功并无浩渺真人那般自如, 水上本就没有借力,杜蘅勉强跟着飘了一段, 整个人就像只断线的风筝往下掉。 她不愿在浩渺真人面前示弱,干脆一个猛子扎进了那宽阔大湖中, 朝着前方奋力游去。这湖可真大啊,杜蘅一路向前,看着如此平静壮阔的湖, 没想到湖水澹澹兮, 浪水扑打在她的脸上, 眼睛一片朦胧,几乎看不清前路。 浩渺真人已是到了浩渺湖另一侧的小岛上,这岛也名为浩渺岛,是他的地方,上面遍布机关奇阵,寻常武人不敢踏足。他远远地望着还在湖中心挣扎的女子,心中叹了口气。 可真是倔强啊。那双眼睛。 他终究拔身而起,一把抓起还在湖水漩涡中挣扎的女子,看着杜蘅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浩渺真人淡淡道:“你是游不到岛上的。”除非有好到能直接渡湖的轻功,不然是根本渡不过这浩渺湖,因为这湖中央有个巨大的漩涡,若是不熟识的人,永远只会在这原地打转。这浩渺湖上之所以没什么船只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杜蘅咬着下唇不说话,一双眼眸清澈澄净,被水洗过之后愈发明亮动人。浩渺真人看了她一眼,一向少言寡语的他竟忍不住补了一句。 “会有你的轻功足以渡湖的那天。”这般破天荒的解释已不符合他的性情了,于是浩渺真人便也闭紧了嘴,不再说话。 “我会的。”杜蘅并未看浩渺真人,只淡淡地看了一眼这看似平静无比的湖面,捏紧了手臂。 直到将人带到了岸上,杜蘅因为衣衫全数湿透,身体傲人的曲线已经隐隐透了出来。这具身体身材实在火爆,比起外表的清冷,隐藏的山川十分动人。浩渺真人虽已这么些年不近女色,乍一看到这幕,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是他忘记了这是个女徒弟,本是想让她求助的,没想到她竟这般倔强,一声也不吭。 杜蘅抱着双臂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一双琉璃般的眼睛也似是笼罩了轻烟,教人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 正在她沉吟之时,一件青衫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杜蘅一转头,就见浩渺真人的身影已兀自走在了前方,只字未语。 似乎是见杜蘅愣在原地半天没动,浩渺真人也不回头,只淡淡道:“跟上我。” 杜蘅如梦初醒,抓紧了身上的外衫跟了上去。 她唇角挽了个淡淡的笑花:“真人还真是个温柔的人。” 浩渺真人就当没听见。 “她怎么还未回来?不是说只有几日吗?”蓝英光十分焦躁,心情不郁地问道。 “喂!她不回来你质问我干嘛!”琳琅不服气地反问。不过她心中也有些焦躁,这都快二十日了,按理说杜蘅也该回来了啊。她有些坐立不安。 若是将人弄丢了,谢安祺定是要对她失望的。毕竟杜蘅是他花大力气弄回来的。如今要是丢了,她要怎么向教主交差啊。 “我去长安看看。”琳琅坐不住了,想亲自去一趟。 “我也去。”蓝英光此时也顾不得和琳琅撕逼,他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不行。”鬼谷子此刻面容凝重也不比这两人少,但他严词厉色对蓝英光喝道:“小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的毒才解了三分之一,你这时候断药,那就是找死!我也担心蘅丫头,但你不许去,你去了就是浪费蘅丫头专门为你去长安运药的心意了!” “你就呆在这儿,万一杜蘅她回来了呢。”琳琅也劝道。 看着两人执意的态度,蓝英光哼了一声,便也不再坚持。 这一晃,一年已过。 杜蘅立在浩渺湖畔,望着这一江辽阔,心中戚戚。 这一年以来,她日日被关在浩渺岛上,每天晚上都要忍受寒冰洞里快到零下二十度的温度入睡,每日白天都要在岩烧洞里扛上2个小时,岩烧洞温度超过了60度,一开始进洞时,她整个人都以为自己快要烧起来了。而这偌大的浩渺岛上除了浩渺真人以外,空无一人,而浩渺真人也不爱说话,整个岛上常年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是无比寂寞。 杜蘅曾问过浩渺真人他的其他徒弟呢。 浩渺真人只淡淡道:“一年之期已到。” 杜蘅这才知道,浩渺真人教徒弟只教一年时间,能在这一年时间里学到多少,全靠徒弟自己的天赋和悟性。每一天她都得和时间赛跑。除了每天对抗酷寒和炎热外,杜蘅就像海绵一般,将每一天掰成两半花,拼命汲取着浩渺真人的知识。 浩渺岛上有一间放满了各类机关奇术、诡秘阵法、还有各种武功招式书本的房间,杜蘅每日都要花上一个时辰待在里面。 眨眼一年过去了。再在寒冰洞里她能如常入睡,毫不觉得好冷,再在岩烧洞里,她亦已不觉难熬,而这浩渺湖,在她入这浩渺岛六个月后,她便已能用轻功飞过。 一年之期已过,她与一年之前的她再不能同日而语。 浩渺真人并未送这徒弟离开,只是杜蘅在离开之前,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她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浩渺真人在心中不由感慨。 这女子确实超越了他所有的徒弟。不仅天赋卓越,更因为她比谁都努力,比谁都认真。再沉默寡言的人,生活在无人可以交谈的环境里,常年不开口说话,都会觉得寂寞难耐,都会觉得孤僻难忍,谁都会需要一个过度的过程。 但让浩渺真人没想到的是,她竟是通通忍耐下来了,而且她学得这么快,是他所有徒弟里进境最快的一个,若她再留个半年,想来他也再也没有东西能教她了。 杜蘅有如柳絮随风起,身体轻若无物,在水面上一划而过,那水面连波纹都未起,仿佛她轻若无骨。 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掉过这片浩渺湖多少次,又有多少次陷入到那漩涡中,筋疲力尽才得以从水边爬起,那般狼狈,那般艰难。 这段习武的日子过得很苦,但也前所未有的充实。在六个月后杜蘅得以用轻功跨越浩渺湖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蜂拥而来。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如言临一般的恶人为何愿意在浩渺真人面前跪下,为何愿意屠尽全寨人,主动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浩渺真人面前匍匐。 除了浩渺真人深不可测的实力之外,还有在这一刻,发现自己进益远远超过过去二十年时,那种充实与欣喜,那种感激与兴奋。 好似这个人给了自己武学之路的重生。 杜蘅离开了浩渺湖畔之后,径直回了月崖村。到了村里之后她熟门熟路地找上了鬼谷子的药馆。那药馆门口的小童抬头看见她,手上的药材都吓掉了。 “蘅……蘅姐姐!”小童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药馆里冲。 “先生!先生!蘅姐姐回来啦!!先生你快来看那!”杜蘅看着他脚不小心踢在了石凳上,一只脚单脚跳着,捂着另一只“哎哟”、“哎哟”地叫着,边往里间去。 杜蘅苦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鬼谷子冲了出来。 “你这臭丫头!!!”鬼谷子怒气冲冲地朝杜蘅冲了过来,抓着烟管往杜蘅头上敲。见他实在生气,杜蘅也没躲。 没想到这烟管没落在头上,她却被一个温暖的拥抱环住了。 “臭丫头!狠心的丫头!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坏丫头!”鬼谷子的眼泪滚烫,落在了杜蘅的肩膀上,杜蘅有种被灼烧到的感觉。 “好了爹。”红儿站在后面,这一年她出落得越发温婉,腹部已是高高隆起,一脸温柔地望着杜蘅笑:“阿蘅,你回来了。” “红儿!你可小心点儿呀。”有人从身后跟了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林公子。 他见着杜蘅也瞪大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结巴道:“杜、杜小姐。” 杜蘅微微颔首:“林公子。” “林二以前还追求过阿蘅吧,可惜阿蘅瞧不上你。”红儿抚着肚子笑吟吟道。 “我……我……”林公子被闹了个大红脸,想和红儿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和开口,只得可怜巴巴地哀求道,“红儿,你身子弱,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杜蘅朝红儿微微扬唇,这女子笑起来,何处都似是明媚阳光。红儿也冲她点了点头,笑得幸福,就着林二的手便回去了。 “两个人很配。”杜蘅拍了拍鬼谷子的背。老头儿这才气呼呼地松了手。 “坏丫头!老头子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真是抱歉,事出匆忙我没能来得及告诉先生。”杜蘅拱手,作了长长一揖。 “我这个老头子倒还好,知道你总要回来见我的。那小子没寻着你,可发了好一阵疯!四处乱咬,可拦都拦不住!”鬼谷子气的用烟管敲了好几下手心。 “英光啊……”杜蘅在心底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问道,“他的毒可全解了?” “身上的毒已解,只是这情毒,可难解得很。”鬼谷子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杜蘅无语良久。 “他现在在哪儿?“ 49.048.故人 “那个臭小子,现如今应当又去找人发泄去了吧, 如今魔教一统已近在咫尺, 想来这臭小子是找人试毒去了。”鬼谷子摇摇头, 叹了口气。 “我若是此刻去寻他, 可能他怨恨我丢下他一人,是要找我拼命的。”杜蘅有些无奈。 “你此次回来,岂是准备了大动作?” “时机未到。”杜蘅眸光深深, 讳莫如深。 “坏丫头还和我卖关子。”鬼谷子拉着杜蘅坐下, 伸手搭在她腕上, “我看看你如今的身体……这脉象……怎会如此!”鬼谷子瞪大了眼睛, 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蘅。 “先生, 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了。”杜蘅依旧面无表情, 一双眼眸波光潋滟,长长的睫羽一垂,无数情绪便藏在眸中, 无从而知。 鬼谷子眼里满是心疼,“也不知道你这丫头这一年都是怎么过的, 你的内力竟汹涌至此,寒与火的脉象相互撞击, 制衡,分明……分明是……” “分明是必死之象?”杜蘅接过了鬼谷子未曾出口的话。鬼谷子被她说中,只得巴巴地用一双眼瞧着她。 “放心吧先生, 这两股脉象相佐相成, 看似凶险, 实则两股交缠,互为鼎力,不然我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进益至此。人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什么的。”杜蘅轻轻一笑,眸光闪烁。 在刚上岛的时候,修练此内功前,浩渺真人便将此重细细同她讲过。 “此门内功除了要忍受炙烤与严寒之外,十分凶险,若是成了进益千里,若是稍有差池,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听着怎么这么像魔教的心法。”杜蘅当时还打趣着。 浩渺真人当时也提出,杜蘅可以舍弃此门心法,专修奇门阵法、机关奇术、功夫招式亦或者草药杂学,毕竟这门心法阳气更盛,更适宜男子修行。这也是浩渺真人从未收过女徒弟的原因。 但杜蘅明白,空有这些花架子,没有强劲深厚的内力,都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她淡淡拒绝,铁了心一门心思钻营这门心法。 有次因为急于求成,差点走火入魔,最后是被浩渺真人丢进湖里才清醒过来。但她并未放弃,她从不信什么阴气阳气,更不信什么男女之差,所有的差距,她都会用毅力和坚韧来补上。 浩渺真人确实被她的毅力所折服了。便是武痴如他,也不曾做到杜蘅这程度。 正因为这样日夜不休的磨练,再加上她之前本就修炼了正派和魔教这两门截然不同的功夫,内力更是被分化成了两个极端,这两股内力水火不容,又彼此争斗,在杜蘅有意的控制之下,它们渐渐交缠拧成了一股,汹涌无比。 但若是杜蘅一个不当心,只怕会控制不住这两股内力,反倒被内力反噬,落得个吐血身亡的下场。 鬼谷子不知她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这般折磨自己的,难不成这么长时间了,她还这样恨着那些逼迫她离开家,离开灵山派的正道吗。 “先生,你不必如此看我。”杜蘅看着鬼谷子目光复杂,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心中无恨,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这弱肉强食的江湖,若不变强,岂不任人鱼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头子明白。但是蘅丫头,你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止步?” 杜蘅愣了一愣,鬼谷子目光深深,她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谁又能保证能一直最强? 鬼谷子这般说,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她。杜蘅觉得心里有点暖,她只不过举手之劳救了濒危的红儿,鬼谷子给她的温暖与爱护,却远远地超过了这微末的救命之恩。 她以为,这一路不过踽踽独行,却还有这样一位老人,将她视作至亲,在担心她的安危。 “谢谢您,先生。”杜蘅握住了鬼谷子的手,“我不会有事的,还请先生不用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先生在吗?若我有什么万一,以先生之能,也能让我平安无事的。” “尽知道说好听的话来讨好我老头子。”鬼谷子知道自己也劝不住她,脸上却是有了些许笑意。 杜蘅辞别了鬼谷子,独自一人回了圣火教。 如今的圣火教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谢安祺真是好手段,不过短短一年时间,竟已将圣火教恢复得十之七/八,之前的三足鼎立,已变成了圣火教一支独大,罗刹门已被并入圣火教,老教主的儿子也已被废去武功,关在地牢里,毕竟他是老教主的亲生儿子,而老教主又对谢安祺有知遇之恩,谢安祺只是废掉他的武功将其囚禁,已是他留情。如今,圣火教已收复了大半,只不过那天魔殿却还有一支尚且在苟延残喘。 杜蘅刚出现在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杜蘅,你未曾禀告教主一声便私自离开,如今你竟然还敢大胆回来?!”那守门的两人是圣火教教徒,也认识杜蘅,但与她并没什么交情,如今看见她熟练地从暗门而入,那两人自然就将她拦在了门外。 “这是教主交给我的密令,如今时机已到,我自然是要回来向教主复命。”杜蘅声音平淡无波,却自带了一股威严。 那守门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狐疑,这杜蘅当初是教主带回,并嘱咐她乃特殊贵客,之后更是贵为护法,连琳琅都要屈居之下。两人更是不敢阻拦,只得让她通过。 虽用“密令”骗过这两人,但要让谢安祺相信,却是不可能的。只怕在她出现在月崖村的时候,谢安祺就已知道她的行踪了。 不过谢安祺无利不起早,她自然是要给他带来利益的。 “你还舍得回来。”她刚出现在练功室内,就看见了谢安祺正背对她负手而立,身姿翩然。他声音温柔亲和,低沉磁性,但杜蘅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参见教主。” “我看你是眼中没我这个教主!”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丢下后,谢安祺身形似鬼魅,猛地朝杜蘅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始料未及,眨眼之间,一掌已逼近到了杜蘅胸口。 杜蘅脚尖轻轻点地,有如被风吹拂的叶子一般,整个人轻如纸鸢,轻而易举就躲开了这夹风而来的一掌。 “倒是长进了不少。”谢安琪眉眼淡淡,黑眸里却浸润了血色,一丝不祥弥漫开来。 杜蘅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她这一年的进益已是非常人,没想到谢安祺也进益良多。她轻功已臻至化境,渡水无痕,但谢安祺也没落下,杜蘅眼眸一闪。 “你勘破了‘金缕衣’第十层?!”一年之前,谢安祺这般武学天才卡在第七层久久无法更近一层,不过一年时间,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是找了个好护法,一年之期,我圣火教已多半归位。阿蘅,若你助我,我必不用折损如此多的战力。可惜,阿蘅,你可真不听话啊。”谢安祺并未回答杜蘅的话,眸子里闪烁着不祥的光,漫不经心间,他掌间的风厉声作响,带着能割破人肌肤的力道。 好凌厉的掌风! 杜蘅心中暗自吃惊。 不过,她这一年也不是吃素的。 杜蘅不再避开谢安祺这一掌,她手掌缓缓推出,仿佛无穷禅意尽在此掌之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与谢安祺两掌相接。 强大的力度让杜蘅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强有力的内功汹涌而来,她本是寒热相缠的两股内力似有响应,竟似要破体而出。杜蘅咬牙忍着,这一掌的力度丝毫不弱。 她与谢安祺同时被逼退数步。 杜蘅眸光一闪,内力汹涌间,唇角缓缓留下了一缕鲜血。而谢安祺也脚步踉跄了几下这才站稳。 这一局,她暂逊一筹。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这一年并未惫懒。”正在气氛紧绷时,谢安祺忽然大笑起来,方才还一触即发的空气立刻分崩离析。 “你可真是把不好用的剑呐,阿蘅。”谢安祺的这声“阿蘅”叫得轻柔缓慢,带着一股亲昵的暧昧感。 “不得我的命令便擅自消失一年……”谢安祺缓缓展开了手中折扇,徐徐一笑,他发似墨,肤如雪,唇红齿白,这一笑起来,整个人端的是妖孽无比。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似乎是引人堕落的无尽深渊:“你莫不是当我这儿想来就来,想去便去吧,嗯?” 这最后一个“嗯”字念得柔和婉转,犹如一把小勾子勾得人神魂不属。 杜蘅面无表情道:“你该不会是还去修了媚术吧?教主。” 谢安祺:“……”杜蘅这一句话还真是噎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杜蘅此来,带来了教主想要的消息。”杜蘅见谢安祺终于闭嘴了,毫无预兆地说起了正事。 她眸光深深,睫羽低垂:“正派只怕是这两天要来进攻这里了,是天魔殿勾结的。” 这一句话一出,谢安祺抬了抬眉毛。这些天他为了突破第十层闭关许久,方出来没多久就得到了杜蘅的消息,本想是试试这第十层的力度的。 倒是发现了杜蘅这般非人的进益和她带来的消息。 正在两人对峙之时,杜蘅敏锐地发现一股不对劲的风向朝她袭来。 杜蘅微一闪身,五指微收,便见到身后站了一人。 她瞪大了眼睛。 少年苍白的面孔、精致的容颜,恍若昨见。 50.049.再逢 “蓝英光。”健康的蓝英光和一年前已截然不同,但杜蘅也不是一年前的杜蘅了。她只一个侧身就知道对方是往她的方向撒了毒粉。 这一年里, 她除了机关阵法、奇门遁甲、医药杂学等, 就连□□都有所涉猎, 虽不说是百毒不侵, 不过寻常□□奈何不了她。 但如果对面是蓝英光就不一样了。 蓝英光冷笑一声,少年眉目精致,如今依旧面容有些苍白, 脚步却是已不再虚浮, 鬼谷子确实妙手神医, 看来如今的蓝英光已是大好了。 “一见面就下毒, 这待客之道也太热情了。”杜蘅脸色依旧冷冽, 一双眼睛明亮动人。 蓝英光撞见她波光潋滟的眸中,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日初见,她目光冷冽似一抹清泓,手上一把大刀被她舞得厉厉生风, 她毫无惧怕之色,在他的毒雾控制下, 也能毫不服输。他孑然一身、踽踽独行这样久,她突然就对他伸出了手, 说会帮他治好他的毒。 可不过是取一趟药,她竟将他丢下便走,毫无留恋。 他因她而来到圣火教, 她竟是这般对他, 仿佛他的存在, 不过可有可无。 那为何,当初要对他伸手?! 蓝英光本以为杜蘅很快就会毒发,没想到半柱香过后,她仍安全无虞站在原地。 “这一年,你倒是逍遥快活。”蓝英光目光冷冷地望着杜蘅。 “久别之后,该不会你也要像教主一样对我出手试我把?”杜蘅目光深沉,她屈指朝蓝英光一弹,对方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杜蘅淡淡道:“送你的。” 那是一颗散发着淡香味的药丸,通体透亮,一看便不是凡物。蓝英光皱起了眉头,只一眼,他便发现了这是什么,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天香续命丸‘?!” 这药丸极其珍贵,只要不是身死魂灭,无论是多重的外伤和内伤,它都能帮人吊着一口气,不至于猝死。能续命十日,只要能在之后好生调理,便能慢慢恢复过来。若是身中剧毒,只要不是如蓝英光一般如此被千万种毒物浸润的奇异体质,什么样的毒,这天香续命丸都有解毒的功效 是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良药。 “先生妙手圣医,我从不怀疑。我当日许下承诺,助你恢复身体。如今你身上毒已恢复了七成,先生看过了,这天香续命丸能助你。” “你……”蓝英光捏着那颗药丸,眼神闪烁。他从炼星堂出来之时,其实并未想过自己身上的毒有朝一日能解,只不过是因着杜蘅有趣,他又对她产生了兴趣,这才一试。 他没想到,杜蘅竟真为他寻了医生,甚至亲自为他求药。然而他才刚开始治疗,这女人就像水一般蒸发了。 当初作为药人养在那老毒物手下时,他便已是习惯各种各样的背叛了,甚至于他的篡权也是因为他自己的背叛。但是,杜蘅的消失,却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他才刚刚试着想要去信任人,杜蘅却这般毫不在意他地消失了,他们的约定,她许下的诺言,竟都只是一场骗局! 她背叛了他!! 当初有多么想要去信任她,现在就有多么恨。 但是,这一切,在看见她的时候,竟都变得这般脆弱了。 蓝英光知道,她要寻求更高的天地,她并没有许诺要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就是不满,不满她连一丝犹豫都无,便消失不见。 “你将这么好的药给我,不觉得可惜么。”蓝英光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情绪,冷笑一声,“我已不会再为你所用。”他知道她的野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未将这件事同其他人说过。 仿佛,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是吗。”杜蘅眸光一闪,淡淡道:“无关其他,我只是遵守约定罢了。” 蓝英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灿若星光,似大海般幽深辽阔,令人猜不透她所思所想。 但蓝英光却突然想起了她的话。 她要这江湖,成为她的囊中物。 这一年,便是为了这个? 蓝英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映在她目光中的是辽阔无边的前方,她的眼睛里是整个江湖,她是真想要改变整个江湖,谁也无法阻拦她的前路。她的眼中有火,即便遍布荆棘,她也不曾畏惧。谁也不曾进她的眼。 就像当初她说的,“如今正道不正,邪道横行,这江湖从未有过安静之时。总有一日,这一切都会改变。” 那时候,他已对她产生了兴趣。他发现,杜蘅说的不假,她是真要夺取魔教教主之位。不,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好了好了,杜蘅带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英光,你也同来商量一番。”正在两人目光四对之时,谢安祺终于走上前来打起圆场来。 杜蘅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并未说话。 早先时候也不出来,偏偏在蓝英光不动手了才过来,这位教主大人,也不知看的是什么好戏。 杜蘅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关系重大。天魔殿叛变,甚至给正道传递消息,就为了要将圣火教一网打尽? 虽说这消息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但细细想来,却觉得很有可能。如今圣火教已经壮大如斯,那天魔殿已经是独木难支。以叛出圣火教前元老穆其的心性,他绝不会就这么等着圣火教的收剿,定会寻求其他法子。 但是,谢安祺没想到的是,他竟慌不择路到寻求正道的帮助。 谢安祺目光一冷,杀意已从他眸中泄出。 正好趁此机会除去他! “阿蘅,你可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法子进攻?”三人一同进了练功房后,谢安祺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天魔殿投靠了正派,给正派通风报信,暴露了圣火教的位置,自然是知无不言。正派自诩正义,不屑用宵小的法子,但天魔殿不见得不会用。而正派,可能也会打着剿灭魔教的旗号,与天魔殿合作。” “你的意思是……”谢安祺皱起了眉头。 “他自然会挑圣火教空当之处前来进攻。只怕,届时正派会有人在正门口叫嚣,但这不过是声东击西。”杜蘅沉吟道。 圣火教藏身在月崖村附近,月崖村之所以命名为月崖村,是因为这里有一座高入云霄的悬崖,爬上这座悬崖看那月亮,就像是触手可及一般,这才被命名为月崖村。 正因为有这样的地理优势,这座悬崖也成为了天然的屏障,能够挡住坐落在这悬崖山脚的村落和圣火教。 圣火教正前方靠山而居,在这圣火教后方则是毗邻月崖村,村内是有一条小路能通向圣火教之中的。这也是当初为了方便教众采购和出入,圣火教内人人皆知。而在圣火教中也有一条密道是通向门外的,这密道只有教中精英、元老、护法和教主得知,而那叛变的前元老穆其,自然也是知道的。 如今天魔殿背叛圣火教,只怕连这进出圣火教的密道和月崖村的路线是一并交代了,只怕,对方会先一步命人混入到圣火教内,届时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正派人士肯定会有人登上悬崖,毕竟虽然这座悬崖高耸入云,但是正派之中轻功不错的人也大有人在。以杜蘅、谢安祺这般之前便能登上悬崖,如今只怕这弟子上不来,掌门和诸位元老首座倒是很有可能从悬崖这方,占据居高的地理优势,克制圣火教。而这不过也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真正的主力肯定是从月崖村而入。 这群正道人士,秘密行事,并未大张旗鼓,杜蘅也是凭借之前看过书才能得知这一点。 他们如今提前得到了消息,这悬崖上方自然是要提前布置一番的。 这悬崖侧面有个极深的洞口,悬崖上乱石遍布,非一览无余之地,却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本来有了悬崖这道天然屏障,除非高手是难以上这悬崖的,而圣火教又低调藏身此处,故而这悬崖上并没有什么防守。 如今得了杜蘅先行报告来的消息,谢安祺自是不可能放过,但是这悬崖非普通教众能上,更何况,届时来的也都是正派的高手…… 思来想去,竟是用毒最为合适。 “英光,悬崖上的布置想来还是你去最为妥帖。”谢安祺道。 “我知道了。“蓝英光点了点头,眼波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是悄悄瞧着杜蘅。 “教主,”杜蘅道,“正派不可小觑,只怕他们会高处悬崖,利用弹药火石来应对。届时,燃着火油的滚石从天而降,只怕……“ “除了圣火教,还有如此多的月崖村百姓在此,正派人士一般都要面子的很,他们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的谢安祺还没遇到“金缕衣”的瓶颈,还未有要修炼炉鼎获得更强功力的想法,连他都觉得,涉入月崖村的百姓们,这样过于残忍了。 “教主,你觉得以穆其的名声,他会找来什么样的人呢?只怕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更何况,以穆其的狡猾,说不定早把月崖村说成是‘魔教余孽’和‘残党’了,他们更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教主,我看还是先行疏散他们为好。”杜蘅提议。他们毕竟与月崖村毗邻如此之久,不少教众都已经和这些村民们交好,他们也并没有仗着自身能力欺侮村民的做派,毕竟圣火教之前式微,更有鬼谷子在村中居住,老教主也已严令对外透露自己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这月崖村与圣火教相处还算和谐。 也亏得老教主有这等先见之明。有谁又能想到,堂堂圣火教竟然会藏身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呢。 毕竟这月崖村也算是经过长安官道的落脚之处,但就算有正派人士路过,看着这月崖村中村民你来我往,也绝不会怀疑里面有谁会是魔教人士。 三日之后,天魔殿率正派人士按照计划行事。 他们本以为自己消息并未走漏,那穆其率先用轻功攀上悬崖。他眉目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那黄口小儿谢安祺如此欺侮与他,今天他就要让他们瞧瞧厉害。 这群正派的傻瓜他也不相信,不过他岂能没有布置。无论是圣火教,还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今天他就要一网打尽! 他们满心以为自己的人已经早早布置进了圣火教,殊不知这三日之间,杜蘅与蓝英光早已将魔教封锁,一一彻查,他们埋下的暗桩,早已经被他们一一拔除。只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才能暂留一命,与那穆其传递消息。但这一切,都是在杜蘅的监视之下,根本玩不出什么幺蛾子。 此时的杜蘅与蓝英光埋伏在那山洞之中。那悬崖侧面的洞早已经被暗中打通,而杜蘅与蓝英光此时便藏身在洞中,伺机而动。 黑暗之中,只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蓝英光静静地凝视着杜蘅在夜色中发亮的双眼,突然想伸手摸一摸。 摸一摸这女人究竟是不是热的。 “好歹我答应同你共事,你却不告而别一年之久,是没将我看在眼里吧。”如今只有他与杜蘅两人,终于忍不住质问了。 杜蘅依旧淡淡:“事出突然。不过,这也是为了我当初与你的承诺。我说过,我不会屈居人下。你也不愿意跟着一个会屈居人下的人吧。” “如今,你可无法确定我还会跟你。”蓝英光冷笑一声。 “可你会的。”杜蘅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在黑暗中,她的眼睛更显得剔透明亮,毫无杂质,就像悬挂在天上的星辰,又像是璀璨夺目的钻石。 可惜无论是什么,她的眼睛里,都不会有任何人。 “哼。”那枚小小的天香续命丸贴在他胸口的衣服夹层里,有些梗,却也有些温暖。蓝英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而穆其也已经上来了。 杜蘅对着蓝英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对天长啸,那轰隆隆的滚石声音响了起来。还真如杜蘅所说,竟有这般轻功卓越之辈,带着这样的巨石还能用轻功上悬崖。 杜蘅他们藏身在崖顶下的洞穴中,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愈发近了,慢慢地、接近到了她布置的地方。 “等等!有些不对劲!”头顶上忽然有人的声音响起。 但是,此时已经为时尚晚! 杜蘅五指一收,四面八方的箭支朝着踏入悬崖腹地的几人疾射而去。她的机关已经全面启动,纵使上方全是一些武功高强之辈,在这样的机关阵法之下,也难能逃出。 悬崖上方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杜蘅以乱石为阵,只要他们踏入腹地,就已经入了她的阵法,成为她的瓮中之鳖。再佐以唐门机关之术,夺命箭一出,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杜蘅掐准时间带着蓝英光从洞穴里钻了出来。 横尸遍地,但却还有几个人还没死在夺命箭之下。 穆其与其他几个名门正派的掌门,竟以同僚尸体为遮掩,避开了要人命的唐门机关。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在这几个人死了之后才用他们当盾牌,还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用他们为自己挡了箭呢? “堂堂南宫山庄、天山派、琉光门、朱雀楼掌门和首座,竟用同僚的身体为自己挡箭,杜蘅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杜蘅目光如电,扫过在场几人,已经是将他们的身份都已认出来了。 这存活下来的几人有些尴尬。那暗器来的突然,他们心中一急,顾不得身边还是自己小辈/同僚的身体,只能拉过来挡住。 但这各自都是自保都难,更无暇看其他人是用的活人还是死人了,想来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若是,他们用来挡箭的是自己门派的人,这就让人不快了。那活下来的几人都飞快地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人,但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虽是对方有杀人之嫌,但如今魔教近在眼前,自然是联合在一起对付魔教比较重要,至于其他的帐,自然是清理魔教之后再算。毕竟现在撕破脸,对于谁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即便只是虚与委蛇,他们也绝不能在此时破坏掉利益同盟。 这女子,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他们联盟的关系,实在是不可小觑。 在看清杜蘅的脸之后,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杜蘅!你本来投身魔教我以为是你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竟是真为他们卖起力,实为正派人士不齿!!”首先站出来义愤填膺指责的便是,四大门派之一的南宫山庄庄主,南宫尧。 杜蘅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冰寒如碴:“我记得,当初要将我赶出灵山派时,便是南宫庄主首先提出的,我可有说错?如今,南宫庄主挟天山派门下一弟子的身体来为自己挡箭,已是不义,如今,是否南宫庄主也要引咎离开南宫山庄才是?” 杜蘅字字句句嘲讽感极浓,南宫尧被她说的一阵面红,如今却也只能义正言辞地说道:“妖女休得胡言乱语!林兄,还请您相信,我只是一时之急,更何况,当时这位小兄弟已经丧命,我只是为躲暗器……” “南宫兄还请不要被这妖女动摇,我自然是相信南宫兄的,为今之计,还是先擒下他们二人。”林鸿身为天山派掌门,很快便打断了南宫尧的话,用警惕防备的目光盯着杜蘅和蓝英光。 “还没闲聊完?”蓝英光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他弹了弹手指,恶作剧一笑,“他们站着聊了这么久,怎么也没发现自己中毒了?这也真够迟钝的。”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吃了一惊。 51.050.对峙 这句话可真是充满了恶意,场上的气氛一霎时就变了, 众人目光警惕、审视地看着蓝英光, 蓝英光一点儿都不惧怕, 反而得意洋洋。 “黄口小儿!”一应正派还在犹疑, 穆其首先上前一步,怒斥道:“竟敢口出狂言!看爷爷我不把你撕碎了!”穆其突然暴起,一个拔身就朝着蓝英光冲了过去。 蓝英光轻蔑一笑, 他狭长的丹凤眼一眯, 流光一闪而过:“找死!”他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 身轻如燕, 脚尖点地往后急退了几步。 那穆其见蓝英光不进反退, 心里认定他只是虚张声势, 更是运起全身内力,欲要朝蓝英光拍出他的得意技——摧心掌。 不想他才逼近两步,便觉得浑身一软, 头晕眼花间,一口鲜血急涌上心头, “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蓝英光手负在身后,闲庭散步地望着他, 目露戏谑。 “我就在这儿,有本事你就过来一掌劈了我呀。蠢货。”他下巴微扬,神情一派傲然。 杜蘅与蓝英光在这群正派人士上悬崖之前便已将此处布置一番。蓝英光擅毒, 这悬崖上自然早已经撒好毒粉, 因这正派能人异士实在不少, 杜蘅以乱石为阵,扰乱了他们的视线,又以言语相激,那穆其害怕自己阴谋落空,自然是要先一步以身试法的,这就正好踏入了他们之前布置的毒阵之中了。 蓝英光这毒实在是霸道至极,就连杜蘅也是预先服下了解药的,倒是蓝英光自己,身体的病症治好了大半,不过这百毒不侵的体质还是留了下来,倒是并不怕这毒粉。 方才蓝英光说他们中了毒不过是诱敌之计,实际上杜蘅与蓝英光站的位置才是毒阵之处。这穆其受了激冲上前来,正好就闯进了这毒阵之中,中了计。 “十香软骨散的滋味怎么样?”蓝英光笑眯眯地走近几步,看着跪倒在地的穆其。 “你……!”穆其被他气得要命,提起内力就要拍他,没想到这才刚聚气,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一样,内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其登时惊愕无比,蓝英光笑得愈发恶意满满:“你难道不知晓我的独门□□,只要你越是运功,毒气越是会在你的身体里四窜吗,不多一会儿,你就该觉得浑身瘙痒难耐了。” 受此侮辱,穆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浑浊的眼睛一转,眯了眯眼,低声叹道:“想不到我这大半生风光至此,竟会被这么个黄口小儿打败!只可惜我这本‘摧心掌‘再无传人!”只要是学武之人,莫不是会对武学感兴趣的,这话不仅让蓝英光停下了步伐,就连其他正道人士都神色一动,心中莫不思量起来。 这摧心掌是老教主压箱底的绝招,也是当初穆其偷走的武功秘笈之一,传闻他的摧心掌已经练到了第八层,足以有地动山摇之效,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他在这时说起……杜蘅微蹙了眉尖。 “这位……小兄弟,你若是将解药给我,我便拿摧心掌与你交换如何?”穆其摆出可怜的神色,眉宇间还有些讨好。 蓝英光冷冷地盯着他。 “我已中了你的□□,就算想害你也没有办法。”穆其叹了口气,“比起命来说,一本武功秘籍真不算什么。” 蓝英光眼角余光瞥了杜蘅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心下却是不由一动。 蓝英光缓步走到了穆其面前,一只雪白如玉的瓷瓶出现在他的掌心,“摧心掌拿来。” 杜蘅有些吃惊,蓝英光向来凭借□□走天下,难不成还有这想要修炼功夫的想法?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刹那,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穆其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内力,突然暴起,手掌上青筋暴起,一掌冲着蓝英光的胸口而去,另一只手则欲要抢夺那蓝英光手里的瓷瓶。 杜蘅早有防备,手往上一翻,数根细针夹在她的指缝间,她猛地一掷,那针便夹裹着劲风朝穆其而去,猛地扎在了他的手上。 “啊!”没料到这针来的如此迅猛,穆其被强行提起的内力又一反噬,整个人捂着手摔倒在地,惊叫起来。 穆其一脸惊惧地盯着自己扎满了针的手,瞪大了眼睛,惊呼:“暴……暴雨梨花针!” 他这一句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暴雨梨花针?!”首先失声喊出来的是天山派林鸿,他死死地盯着穆其手上扎着的针,眸子里大放异彩。 “这……这不是浩渺真人的独门暗器吗?!”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杜蘅。 浩渺真人竟收了个女徒弟?!而且,竟然还把他压箱底的暗器暴雨梨花针都传给她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若是寻常弟子,浩渺真人怎会这般倾囊相授?! “啊啊啊啊!”穆其认出了这是暴雨梨花针,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声,被这暴雨梨花针扎上,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极其残忍。 蓝英光冷冷地看着穆其,一脚就踹了过去。 “找死!!”他这一脚过去,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穆其因为惨中暴雨梨花针心思不属,于是被蓝英光踹了个正着,因为失魂落魄,他跌落而下还滚了好一段距离,最后以脸着地,几乎昏死过去。 蓝英光将目光看向杜蘅,心中有些懊恼。 他本想将摧心掌拿给她的,却反而被她救了。这实在叫他难堪。 “你究竟是浩渺真人的什么人?!”林鸿目光锐利地看向杜蘅。 “我是浩渺真人的徒弟。说来,林掌门,应当算是我的师兄吧。”眼前这位天山派的林鸿掌门,也出自于浩渺真人门下。 那位浩渺真人,已经年逾五十,却仍然保持着二十几岁时的容貌,宛如谪仙。 这也是杜蘅当初对浩渺真人抛出的橄榄枝——“我与你有相同的秘密”。这便是杜蘅的筹码。杜蘅以自己当初曾渡过的岁月部分告知浩渺真人,以此来引起浩渺真人的好奇,这才得到了投入他门下的机会。 听到杜蘅这声“师兄”一出口,林鸿脸都黑了。他在浩渺真人门下学到了精妙的武功,至今也不敢对师父不敬。但师父收徒全凭喜好,他也不敢对师父提及此事,也因此师父门下出了许多无德之徒,影响了师父的名声。对此,他是相当不痛快的。 没想到,这魔教小妖女竟然也是师父的徒弟! 林鸿心里更不痛快了。只觉得杜蘅肯定也如其他言临之流,坏了浩渺真人的名声。 “诸位名门正派,你们受穆其这个小人教唆,聚在一起想要攻我圣火教,如今你们的计策已被我们识破,只怕你们佯攻的队伍也已经被我教主拿下,现在你们是瓮中之鳖,何苦还要更进一步,执着向前。”杜蘅淡淡道。 “你在说什么阿蘅,此时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候吗?何必要放过他们?”蓝英光满脸不悦地说道。 “我不明白为何正道与我教之间非要敌对呢,我教弟子管束不强,却也并未做过恃强凌弱、伤天害理的事情,大丈夫行事,无愧于天地。虽使的功夫狠毒,却也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并不知道何处惹得各位名门正派争相讨伐。”杜蘅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倒叫其他人无言以对。 魔教之所以被称之为魔教,可不止是他们功夫狠毒,连带着也做过许多煽风点火,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并不管使用怎样的手段。杜蘅这番话,明显是偷换概念,却还叫人无法反驳。毕竟他们生活在这小小的月崖村背后,偷天换日如此之久,却也不被发现,正因为他们与村民相处也并无二般,这才瞒天过海。 正在众人犹豫的时候,林鸿忽然一声冷哼,“信口雌黄!区区小女子,竟颠倒黑白,倒是伶牙俐齿。你们不曾伤天害理?有多少人中了炼星堂的□□,不治而亡!又有多少人死在‘金缕衣’之下,你们的走火入魔,却带走多少无辜的生命?这等行径,老夫决不姑息!”林鸿目光冷冽,浑身的气度刚正不阿,确实是名门正派的风骨。 也是,这位林鸿掌门,虽性情有些顽固不化,执拗,不通人情,不过他倒是一直坚持信念到了最后,即便被奸人害死之前,都从未放弃自己的原则。 杜蘅眼眸里闪过星点笑意,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林掌门。 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也难怪,他们前方是毒粉阵,又有杜蘅精妙的机关和阵法在前,他们的偷袭之策既已然被察觉,那他们登上悬崖占据高位的优势便荡然无存,更何况前方如如此棘手,已经有人心中萌生了退意。 结果林鸿这个老顽固这些话一出,他们若要退,却也立不住脚,被逼的倒是只能进了。怎能不让这些“名门正派”心中恼火不已。 倒是南宫尧第一个附和道:“诸位,林掌门说得对,这魔教妖女的话可是信不得,这退路更可能布置有她的机关或可不止。” 杜蘅目光清浅如波纹荡漾,水光粼粼。 “南宫掌门似是忘了,我之前属灵山派,南宫掌门与我爹是好友,也是我的长辈,我行事无愧天下,你却如此揣度我,真令人伤心。” 杜蘅微微垂着头,状似伤感道。 她的话一出,南宫尧的脸色都不由一变。 52.051.揭露 “哼!你自己不思进取堕入魔道,南宫兄大义, 就算你是友人家的女儿, 也不能姑息!”林鸿看南宫尧被杜蘅说的变了脸色, 先一步站出来挡在了前面, 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怒责道。 杜蘅眸光深深地望着他。 也罢,毕竟此时的林鸿怎么能知道自己以后便是死于他的好兄弟南宫尧之手呢。这个南宫尧一心想让南宫家坐上这江湖首位,而这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天山派怎能不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只可惜他就算解决了天山派, 也还有男主这个BUG在。也正是男主, 破解了他的阴谋, 成为了一统天下的武林盟主。 这位伪君子先生平日的做派可是最足的, 也难怪林鸿这么多年都受其蒙骗, 毕竟他们是敌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当初年轻时候便是意气相投的好友,更不会对这个好友有丝毫的戒备之心。 但是…… 杜蘅淡淡道:“我并不在乎自己在哪儿,我只要知道我心向明月就足够。不比有些人, 徒有其表。” 听到杜蘅的话,南宫尧的眼神猛地一利, 不过这神色很快便一闪而过了。 “林掌门,我知道你一直认为, 正邪自古不两立。但是,如今是你们快入绝路,又何苦一意孤行。”杜蘅道。 “好你个小女娃娃!”林鸿怒道, “还真以为这区区毒粉, 就能难住我等?不过两个小娃娃, 竟还看不起前辈?今日就由老夫来教教你们如何尊重前辈!”那林鸿一个鹞子翻身,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两人跃来。杜蘅微微吃惊,不过很快便了然,他也曾师从浩渺真人,就算他主要修习武功心法,但这“旁门左道“肯定还是能够通晓一二的。 杜蘅布置的这阵确实不是很难,也难怪他能参透。 不过,杜蘅本就是想让他破阵的。 眼见着林鸿攻了过来,蓝英光皱了皱眉毛,他的毒阵是杜蘅帮忙布置的,没想到这林鸿竟破了阵而来,而杜蘅还这般闲庭散步…… 这林鸿内功深厚,可不是好相与的对手啊! 蓝英光略思索了一下,就要挡在杜蘅前面,与这林鸿对起招来。没想到杜蘅轻功乍起,与林鸿战作一团! 蓝英光吃了一惊,又担心杜蘅,却瞧见杜蘅故意在且战且退。那林鸿刚被杜蘅一激,倒是出手并未留情,只是他也不是个愚蠢的,也没有冲动到忘乎所以。 但他生性骄傲,不愿自己作为带头人冲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只想着要鼓舞士气,免得落下话柄被人说连个小姑娘都怕,畏手畏脚,失了之前说话时的气度。 杜蘅早已料到林鸿的想法,她笃定林鸿就不会退,他若退了,他们这几个人也只有退回去的份了。 杜蘅且战且退,却是离毒阵越发远了,南宫尧脸色沉沉地望着那两个打斗的身影,手指微微攥紧。 杜蘅忽然一个闪身,竟消失在悬崖上的一山洞之后,那林鸿自然也追了进去,蓝英光想追上去,不过看了下被他毒阵困住的那几人,想起杜蘅之前的嘱咐,脸色变了变,只得留在了原地。 原来她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她早就料到毒阵足以困住这几人,但偏偏却是困不住浩渺真人门下的林鸿的,她故意以退为进,让他们自行离开,却也清楚以林鸿的性格,是偏不会临阵脱逃的。 那么她故意要将林鸿引入山洞,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刚进山洞,杜蘅就停下了打斗,林鸿本想一掌拍下去,但看着女子单薄的身体,却还是没能下手。 他是看着杜蘅长大的。小时候那小不点一团白团子的模样还在眼前,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了,总喜欢板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的样子,偶尔笑起来会露出两个梨涡,十分可爱。而当初杜老友就十分喜欢逗这女儿…… 林鸿收回思绪。虽说他能理解杜蘅为了灵山派去寻求别的武功心法,但是魔教为他所不容,他的夫人死于魔教之手,他立下重誓,此生与魔教势不两立。 林鸿肃然了脸色,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杜蘅。 “林掌门,”杜蘅泰然自若道,“想必您应当能看得出来,这山洞我已经布置过了,虽然只是雕虫小技,不过要在短时间内破解这阵,我相信,您是做不到的。”杜蘅这般的自信,自然是这阵法虽简单,用时很短,但就连浩渺真人本人都费了一番功夫。 所谓越是复杂的东西破解起来,反倒简单,但越是简单的东西,反而令人难以参透。机关这东西,从简单到复杂,需要学习五年,从复杂回归到简单,却是需要学习十年的。 而杜蘅,竟在一年时间内就做到了如斯地步,也难怪浩渺真人对她倾囊相授,实在是以杜蘅之才,除了浩渺真人自己,他也就看到了杜蘅这一个。 林鸿蹙了眉头,脚下的地板被划成五乘五的方块,这二十五块方块地板中却是缺了一块,每一个方块都朴实无华,看上去并无多大区别,但这每一个方块都牵连着后续方块,有如华容道的排布方式,他必须要按照顺序进行推进,不然就会触动机关。 若是想要用轻功越过这“华容道“机关,然而这山洞狭窄,高度不过两米,根本就施展不开。 “您便慢慢破阵,我也不会趁机偷袭于您。晚辈设置此阵,也不过是想与林掌门您闲谈几句。“杜蘅负手而立,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夫无话可说,你既叛入魔教,就是老夫的敌人。”林鸿本就一根筋,听到杜蘅的话也只是冷冷回复。 “就连这中原就快有一场浩劫,这等事情,林掌门您也不想听吗。”杜蘅也知道林鸿对圣火教恨之入骨,不然以他这般作风正直的人,又岂会和穆其之流一同攻上这圣火教呢。 传闻他与故去夫人伉俪情深,如今有了这报仇的机会,自然是绝不会放过的。 不过,他同样也有一腔热血,即便身在江湖,却也热爱着这个国家。 一旦听到中原有难,他是绝不会罔顾的。 果然,一听到杜蘅此话,本来还在专心破阵的林鸿猛地抬起头来,狐疑地看向杜蘅。 杜蘅依旧一派坦荡。 “林掌门,”她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些许,“林伯伯,蘅儿是什么人,林伯伯难道还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林鸿愣了一愣。 当初灵剑山庄比武之时,杜蘅用出魔教武功,震惊中原,但他与杜蘅父亲交好,眼见着灵山派从当初的四大剑派之一逐渐没落,也是不无心痛,但没想到,当时的江湖却是对魔教难以容忍,异口同声要将杜蘅赶出门派。他有心想为这故人之女说几句话,但想到惨死在魔教之手的妻子,生生给忍了下来。 没想到,之后杜蘅就叛入了魔教,他更是心中感叹,惋惜的同时,又多少有些理解杜蘅的作为。 “林伯伯,杜蘅即便身在圣火教,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杜蘅之心,日月可鉴。杜蘅,从来都未曾想舍弃灵山派。灵山派是我的家,也是我想要振兴的地方。我的想法,从未改变过。” 杜蘅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虽她依旧面无表情,但目光盈盈动人,那股倔强和坚强从她挺直的背脊和流露的神态中无不体现。 即便是林鸿,也不由一震。 他稳了稳心下的震动,道:“说说看。” 杜蘅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林鸿越听越不可置信,越听越愤怒。 “这不可能!你小小年纪怎能编排长辈!当初南宫兄是没为你说过话,但他对你的痛惜,并不比老夫少!你怎能以如此编排,对他泄私仇?!” “南宫尧生性谨慎,那些他与匈奴通信的证据,早已毁灭了。我早知道林伯伯你不会信我,我如此提出来,也不过是想要提醒您,让您提防他一二,是绝不会让您来对付他的。毕竟,他下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您了。” “不可能!南宫兄确实对南宫家尽心尽力,但以南宫兄的为人,绝不会与匈奴相勾结!”林鸿斩钉截铁。 “是啊。南宫尧确实没想让匈奴铁蹄踏平中原,他只是想借匈奴之手,先灭了您,然后他再翻脸不认人,将匈奴逐出中原境内。这样他既铲除了您天山派这个劲敌,自己稳坐第一,更是赢得了护国英雄的美名。那这武林盟主,不就被他收入囊中了么。”杜蘅眸光泠泠,这一番话下来,无论是逻辑还是道理都站得住脚。 只不过林鸿却是不敢置信的。他与南宫尧从小便相识,自认为自己是极其熟悉这位友人的为人的,殊不知,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长河中,人总是会变的。 杜蘅目光极冷。 甚至于,灵山派也有南宫尧动的手脚。父亲并非一开始便资质平平的,他也曾惊才绝艳过,但是父亲年轻时曾与南宫尧两人杀入圣火教,两个人两柄剑,毫无阻碍地杀入杀出,这般潇洒,这般痛快! 但父亲为救下南宫尧,身中摧心掌,大半功力便丧在这掌之下。之后,灵山派便再无出彩之人,更遑论父亲这般惊才绝艳,于是便慢慢没落了。 直到杜蘅。 杜蘅并不擅长以轻灵变幻为魂的灵山剑法,清泓这样的上上品,在她手里,也不及当年父亲手里的竹枝。杜蘅这才急于求成,犹如无头苍蝇,寻到了魔教这条路。 然而,这条路,也有南宫尧在背后的推力,以至于后来杜蘅的暴露,也出自这位南宫先生之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灵剑山庄不成为他的威胁!以及,他对当年那惊才绝艳的父亲手中的灵山剑法的觊觎! 这仇,不得不报。 所以当时谢安祺招揽杜蘅时,试探地问她难道不恨那些正派人士吗。 她岂会恨那些被当作棋子的人,她要毁掉的是那双下棋的手!当年南宫尧高高在上,她不是对手。但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她手中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棋子。 那且看看,究竟谁能赢下这一局! 杜蘅眼中光芒大盛,已是有运筹帷幄,胸中自有沟壑。 毕竟,那边的布置应当已经成熟了。 53.052.阴谋 “爱卿,你得来的消息可否准确, 这区区江湖绿林真有如此胆大之人, 真将朕的恩宠, 当成了可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资本, 竟这般乱我国纲?!”皇位上的皇帝头上珠帘晃动,他一拍桌子,王之怒气大震。当初的阮知府, 如今的阮右丞, 阮谢弼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 “臣不敢!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陛下!”阮谢弼跪伏在地, 额头贴到了地上。 “爱卿请起, 朕自然不是对爱卿有所怀疑。只是以爱卿之见, 这匈奴虎视眈眈已在境外相候,依爱卿看,要如何是好呢。” “皇上, 依微臣看……” 两人一番商讨过后,阮谢弼缓缓退出了大殿。 阮谢弼回家之后忙不迭召了自己的四女儿阮玉。自从一年前, 阮谢弼成就了林蔚一案,回京述职后, 得龙心大悦,连跳三级,一跃成为正四品刑部侍郎, 更是在短短一年时间内, 连续办成了几桩大案子, 官职更是节节攀升,从刑部尚书到如今的右丞相,当真是一步登天,虽稍弱于家族背景雄厚、官场势力盘根错节的左丞,但也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当时还门可罗雀的府邸,这一年中更是语法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起来。 而相比于背景深厚的左丞相,皇帝反而更加偏爱和信任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位右丞相。 不过,少有人知的是,成就这位风头极劲的阮右丞的,是他当年失踪了半年有余后又回到了阮家的行六庶女——阮玉。 靠着阮玉的破案之才,阮谢弼这才得以连连攀升,而当初被继母打压,父亲忽略的行六庶女,不仅是由庶变嫡,更是一跃成为了这阮家最得脸的子女,成为了阮谢弼最看重的女儿。别说是当初打压她的继母已被休弃,就算是如今进门的新妇,也得小心翼翼看她的面子。这当家主母的权力,俨然已经握在了阮玉的手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年前,那个女子递给她的机会。 这一次,杜蘅传信前来要她帮忙,她自然是义无反顾,义不容辞。甚至于,她太开心了,开心于一年以来杜蘅一直多有帮助她,但这次,她终于可以回报杜蘅了。 杜蘅早看中了阮玉的才能。这女子受宠不惊,雍容华度,腹有诗书气自华,杜蘅早知道她肯定会有一番成就,而此番,她也不过是帮阮玉将这一切提前了而已。 阮玉缓步度入中庭,缓声道:“父亲何必忧心。” “阿玉,皇上今天发了很大的火,你可有把握?” 阮玉在心中冷笑一声。即便已经坐上了右丞相的位置,她这位父亲胆小如鼠的性情还没改变,依旧不过是这般小小格局罢了。虽是如此想着,阮玉面上却只是轻笑道:“父亲多虑了,日后,皇上自然会给父亲您记上一功的,您尽管放心。” 有了女儿信誓旦旦的担保,一直在女儿扶持下走到现在的阮谢弼终于松了口气。 杜蘅与林鸿交代过之后,也不管林鸿神色变幻,轻笑一声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石洞深处,只留下一个还在原地与华容道斗争的林鸿。 林鸿望着杜蘅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是怀疑过杜蘅的用意,但这孩子,他确实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日在灵剑山庄他没有帮过她,本以为她多少会心怀怨恨,却不曾想,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胸豁达,对他依旧尊重如初,气度从容,这番心境,实在可贵。 杜蘅不太可能是为了要陷害南宫尧。 不过,他实在是不想,也不愿去怀疑这位昔日旧友。 林鸿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蓝英光见他独自一人,心想杜蘅是已经达到自己目的了。 想到此,他一阵急退,不过眨眼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南宫尧首先察觉到不对劲。 “不好!这两人都从悬崖上消失了,只怕他们是想用法子将我们困死在这悬崖上!”南宫尧首先喊道,遥遥看见山洞口的林鸿,忙不迭喊道:“林兄,那魔教妖女是自行逃去了吗?” 听到南宫尧之前的话,林鸿心中感慨。 若是平时,他还不会多想,但此时听来,他这位同僚,虽然面上大义凛然,对已故友人的女儿十分痛惜,但能看出,其实他并不在乎杜蘅。 更是,在以最坏的想法揣度她。 林鸿防备魔教是因为自己妻子死于魔教之手,那南宫尧仅仅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吗? 只是正邪不两立,就是故友之女也能视为仇敌? 往常林鸿并不会多想,但如今见南宫尧这般,却是不得不多想。 “南宫兄,那妖女用阵将我困在山洞之中,已经消失不见了。”林鸿远远唤道。 “林兄,如今再往前还不知有什么鬼魅魍魉,诸位道友若是一同着了魔教的道,岂不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不若我们还是原道返回,这伐魔一途还长得很,我相信,迟早有一日,必能让他们伏诛!林兄,你认为呢。”南宫尧大义凛然的话语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 本是坚持要在此次打上魔教的林鸿,自知大势已去,魔教早已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如今他们失了先机,已是失了一半的胜算,若是再贸然向前,便是一己之私了。 于是林鸿也点了点头,道,“便如南宫兄所言。” 几人退下悬崖之后,不由得疑惑,他们伐魔之行早便保密了,魔教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鸿不由想起了杜蘅的话,心中忍不住想道。 这小姑娘好似什么都早已知晓了一般。 这围剿圣火教之行实在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圣火教中没什么损伤,倒是名门正派们自己,不仅门派中折损了数名精英,就正门进攻的名门弟子们更是被村民们团团围绕,差点吃了个闭门羹,甚至还有几名弟子被打伤。 实在是丢人至极。 南宫尧脸色铁青,他是这剿灭魔教之行的主要带头人,本来是想借此行一举剿灭魔教,在江湖上好好扬名一把,让他们南宫家在四大世家中脱颖而出的,没想到,竟然受此奇耻大辱!别说在江湖上扬名了,若是传到江湖上,还不定多少要指着他的脊梁骨嘲笑! 而这一切都拜杜蘅所赐。此时的南宫尧对杜蘅几乎是恨之入骨! 而杜蘅正站在圣火教大厅中,谢安祺探究地望着她的神情,微眯起眼睛,“你有机会一举歼灭悬崖上那些人的,英光的毒和你的机关,再加上如此有利的地形条件,实在不应该将他们全数放走才是。” 杜蘅神色淡然,道:“我们这般相互折损又有什么意义呢。教主非要灭掉他们,是为了一统江湖吗?” “自然如此,有何不对吗。”谢安祺傲慢地望着她。 自古这江湖上的统领者都是以能者居之,那些名门正派想杀他,他想反击有什么不对。自古正邪本就不两立。 “我在圣火教生活了许久,与大家相处,并未觉得大家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这恃强凌弱也没什么意思,大家显然更中意的是强者相争。既然如此,用卑鄙手段赢了他们,也没什么意义。”杜蘅一派坦荡,神色凛然,“更何况,江湖之上,更有国家。如今我国外地环伺,若是内里都如此不安,又怎能抵御外敌?” 众人被她的话说得一惊。 就连谢安祺也不由蹙眉凝视着她。 “教主,我知道你心中只有‘金缕衣’第十层,教主此次闭关出来,想必神功大成已不久矣。”杜蘅此话让谢安祺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的,他虽洞悉了第十层的招式,却始终修炼不到第十层的内功心法,总是棋差一着。本来他之前与杜蘅对招,以为能够瞒过她去,没想到她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在浩渺真人手下这一年,她还当真是进益良多。 他也查阅了不少资料,这内功心法需要纯阴之体作为辅助,他这纯阳的内功心法才能够精炼融合。 “教主,”杜蘅上前一步,踏上了教主所属的神坛,周围的人神色一动,要走上前来,却被谢安祺阻止。 站在右下方的蓝英光眸色一动,望着那神坛上方以无比亲密的姿态贴在一起的一双男女,微微垂下了头,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就连琳琅也咬住了下唇,露出了委屈的神态来。但以她的性子,竟没有出声阻拦,已是相当克制了。 杜蘅走到了谢安祺身畔,轻轻俯下身来,她红唇轻启,往日的清冷姿态,此刻仿佛笼罩上了一丝妖异。就连谢安祺也不由得动摇了一瞬。 那唇红似火,轻轻贴在了谢安祺的耳畔,女子吐气如兰,温热的唇瓣带来的气流惹得人情不自禁想要瑟缩。 “教主,你难道不想去真正的战场试一试么,你的‘金缕衣’,不比纯阴之体的说法可靠多了吗?真正的战场,才是你神功大成的关键,不是吗?” 纯阴之体!谢安祺瞪大了眼睛,就连他都是查阅了不少古籍,才得出纯阴之体这一破解之法,杜蘅又是从何而知的?而杜蘅口中的“战场”又是怎么个含义? 谢安祺觉得自己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眼见着杜蘅要走,他手快如电地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杜蘅的手腕,厉声道:“等等,你说清楚!” 他声音狠厉,足以让人颤栗。 但眼前的人是杜蘅。于是她只是轻轻回眸,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刹那,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冰冷的寒流都似乎随着这微微一笑而褪去,她的梨涡微微漾起,仿佛花香萦绕,魂牵梦萦。 谢安祺下意识地松了松手,杜蘅轻松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轻声道:“只要时机一到,教主自会知晓。” 54.053.大胜 “爱卿,你所说的这位浩渺真人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皇帝皱眉看着座下的阮谢弼, 皱紧了眉头。 “陛下, 这位浩渺真人乃是当世奇人, 传闻他武功心法、机关奇阵, □□暗器、医药杂学、占卜星相等等,均有涉猎,为当世之奇人, 更有无数徒弟遍布天下。这个人行踪不定, 微臣无能无法寻到他, 不过他倒是有一得意弟子, 传闻这弟子是他所有徒弟中天赋最强的一个, 若是有此人带领绿林, 抵抗匈奴,想来,定能有所收益。更何况, 那绿林中不知是谁与匈奴相勾结,若是用这群人去对抗匈奴, 想来,那匈奴肯定会怀疑是那人叛变在先, 没有了信任,想来他们的同盟也就脆弱得不堪一击,而我们的军队再将匈奴一举剿灭, 岂不以后都不用再受匈奴威胁, 得以安居乐业矣?” 阮谢弼理直气壮, 缓缓道来,这一番话过后,皇帝自然大为赞叹。 “爱卿不愧是能解朕忧难的良师益友。有爱卿在身边,朕何尝坐不稳这天下,何惧这小小的匈奴!爱卿,既然你已调查来了这位浩渺真人的徒弟,敢问他叫什么名字,爱卿又能否找来此人呢?” “此人名为杜蘅,是个女子。恰好小女曾蒙她所救,想来面圣不是问题。” 阮谢弼道。 “女子?”皇帝皱眉,有些怀疑这女子是否真有这种能力,在阮谢弼说完这江湖中发生的这桩正道袭击却反被这女子的机关阵法困住不得前行的事件后,皇帝连连赞叹,拍案而起。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此事,朕便交给丞相了。” “臣!必不辱命!” 阮谢弼连忙伏身一拜。 杜蘅站在皇庭之上,风华气度雍容自如,面对端坐在上的皇帝,也并无惧怕之色,与后宫女子皆不相同。皇上虽先前还在怀疑杜蘅作为女子能否抵抗匈奴,但在真的见到人之后,还真就相信了“巾帼不让须眉”这个说法。 “我听丞相说,你一直在追查此事,已有眉目。”皇帝问道。 杜蘅道:“确实如此。因为此人也是我的敌人,敌人自然是要时刻注意动向的。” 听到此话,皇帝有些讶然,“这么说,杜小姐是知道勾结匈奴的人是谁了?” 杜蘅道:“但我没有证据,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更何况,陛下,只要匈奴真的来犯,不就能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挑战天威了么。” 杜蘅这句话还是得了皇帝的欢心,他抚案大笑起来,道:“说的好!那杜小姐,还请你与朕的军队两相配合,需要朕拨人给你吗?” “不用。陛下,既然对方是想要奇袭,无声无息地将手伸入这皇城,自然是会先派先锋队进驻,陛下,您只要命我们为先锋,区区匈奴,自当为您阻挡。” 杜蘅一番话过后,皇帝对她的信任也多了几成。 杜蘅率领的自然是圣火教一行人为先。那南宫尧还不得而知,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他的声名已经每况愈下,更何况还有天山派林鸿资历在先,他们南宫一门还越不过他去。 自然,南宫尧已经开始打起了匈奴那边的主意。 本来他的想法是,他以南宫家商队的名义将匈奴悄悄放进边界,等匈奴进了城,再在城内发起骚乱,这时定会有守卫边城的士兵们前去阻拦,守城卫兵虽多,却也有换防之机,更何况他南宫家囊括的武林高手也不少,他自然会派心腹协助匈奴,只需要灭掉一队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不是问题。再寻机会让城门大开,后面攻城的那些匈奴人如入无人之境,占领边境只是一天的事情。 占领了边境之后,皇帝自然会调动军令,点将点兵,前往边疆平定战乱,他们作为名门正派,平时与朝廷的关系也不错,朝廷给他们三分薄面,在家国受到侵略之际,林鸿必定会先一步站出来,而他们一齐讨伐匈奴之时,战场混乱,要杀掉对他没有防备的林鸿,绝不会难,届时只需要将其推到匈奴身上。 届时他临危受命,定会成为讨伐匈奴之首,他本就与匈奴有所约定,自然知道他们的补给有困难,早早就会让人去断他们的补给,没了补给,要灭掉这一波匈奴,却也不会太难。 最后他便会成为灭了匈奴的英雄,而林鸿,一辈子都不过是个失败者。 这天下第一,注定会是南宫家的! 想到此,南宫家让隐卫给匈奴传递了消息,上书六个大字,“时机已经成熟”。 边境查防向来严格,不过南宫尧本就早有准备,自然是顺利过了边境。那些长相没那么粗犷的,与汉人无二的匈奴人成功地混了进来。 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剩下的只等他们的大部队杀进来了。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阴谋,要破掉他们的阴谋实在再简单不够,但是,皇帝已经厌烦了匈奴无时无刻的骚扰,对朝廷的虎视眈眈,想要做一次漂亮的反击,反而由他们这边长驱直入,直捣他们黄龙! 杜蘅早就猜到这位皇帝陛下必然不会就想简单地击退匈奴而已,毕竟这样治标不治本。 所以她也顺势提出了建议,自然,皇帝本就存了想要给匈奴一记重击的想法,杜蘅这一建议,正应他心。他倒是二话不说就表示了赞同。 既然匈奴想要南下讨伐,那他们的老家必定人数不多,此时若不进攻,更待何时。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容错过,不过这样的好机会同时也意味着风险。 毕竟他们若是派人前去匈奴北伐,自然朝中武力会削弱,那么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匈奴,杜蘅究竟能不能信任呢。 这不过是个绿林女子,如此心计实在令人吃惊,不过,皇帝也心有怀疑。 阮右丞相在这时候也不敢为杜蘅提出担保,但有了阮玉强调的一定要站在杜蘅这边,为她助力,将来要是击退匈奴,那他这右丞相可就能位极人臣,说不一定左丞相的位置就是他的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何况,杜蘅是他推荐的人,若他自己都不为她作保,皇帝更不可能信得过她,甚至会怀疑他当初推荐杜蘅的用意,反而会被皇上误会,届时才会面临真正的危机。 这一下,阮右丞相被自家女儿坑了,却是不得不站在杜蘅这边了。 “臣愿为杜蘅担保,她虽一介白衣,却绝不会是通敌卖国之人,老臣愿以命作保!”有了阮谢弼这一番的保证,皇帝也并无多疑。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又怎么能当上皇帝? 他扶起跪伏在面前的阮谢弼,温和道:“爱卿之担保,朕自然是信任的。” 阮谢弼硬着头皮被皇帝扶了起来,只觉得扶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几乎有千钧的重量,这等压力和担子实在太重了,但他又不能说,毕竟如果他都临阵退缩,那面对他的也是一个“死”字。一直以来靠女儿一路青云直上的阮谢弼只觉得苦不堪言,他这是被女儿给坑惨了! 皇帝倒也不太担心杜蘅他们会有异心,毕竟他们是要亲自镇守在边境的,更何况皇宫中还有十万禁军,只是这一群江湖绿林,却也不是这十万禁军的对手。只是若是杜蘅才是勾结匈奴的一方,那这朝廷确实就有难了。 但以杜蘅这样的风华,也不太可能是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更何况,她还是主动暴露匈奴奸计的人,如果她是故意暴露来让匈奴长驱直入的话…… 在阮谢弼提起杜蘅之后,皇帝自己也做过调查,这女子出自江湖四大世家的灵剑山庄,这灵剑山庄的上一任掌门是她爹,却是个相当正直不拘的男子,在这样的家教下,皇帝倒是觉得信她一回又是何妨。 趁着夜色,杜蘅一路疾行,十数天后终于抵达边境,此时匈奴已经潜入至这边陲之城,只静待着他们的大部队赶紧抵达此处,而他们也正在抓紧时间熟悉这城内布防,好行里应外合之效。 他们虽然与南宫尧形成了利益同盟体,但他们对南宫尧也是无法完全信任的。虽然他们南宫家想要当世家之首,但是引进匈奴,让他们造成朝廷动荡,一举占领,这计划却太宏大了,远不如他南宫尧反咬一口来的快。 但是也无妨,反正他们要的也只是进入长城的缺口,好突破这固若金汤的长城,让他们的大部队能够进入城内。 在他们悄悄进城的同时,大汉的部队也悄悄地出了边境,往北而去。 杜蘅在夜色里的眼眸已经璀璨生辉,即便十数天的疾行让她看上去风尘仆仆,她也像是明珠一般,光芒耀人。 蓝英光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凝视她的背影。匈奴那边以为是他们主导了布置,但殊不知,杜蘅这里的机关和他的□□才是重头戏。 只要是他们两个人搭档在一起,就能站无不败。 所以……她是需要他的吧,很需要他。 想到这儿,蓝英光唇角不由泄露了些许笑意。他并不太明白喜欢是怎样的情感,在他成为药人的那些年里,他面对的就是所有人的恶意,连带着他也变得冷漠如刺猬一般,拒绝着所有人,直到这个女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她手上的那一把赫赫大刀,劈开了他的黑暗,也让她闯进了他的视线,闯进了他的世界,从此以后,再难驱除。 他曾经那么厌恶身为药人时的自己,但现在的他却不由得庆幸,正是因为他成为了药人,百毒不侵,对□□细数家珍,这才能帮上她的忙,才能站在她身边吧。 杜蘅目光深深,细致地检查了所有的机关和□□,她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蓝英光,这少年一直沉默寡言地跟在她的身后,沉默,却也很有存在感。 杜蘅面无表情,眼眸里却闪烁着柔软的笑意。 她温声道:“就让我们给他们唱一出完美的空城计吧。” 蓝英光眸光一凛,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起来,驱散了之前那怪异的沉默寡言,变得鲜活明媚起来。他眉毛一挑,恶劣地笑了起来,“还是会让他们悔不当初的空城。” 他们如今占据地理优势,匈奴以为这座边陲之城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这些螳螂,却是已经被身为黄雀的他们早早就给盯上了。 “英光,你如此这般地帮我,但我却并不是想当教主,是不是很失望。”杜蘅问道。 她虽然隐隐觉得蓝英光并不是想站在身为教主的她身边,而是另有目的,但这念头也只是模模糊糊,一闪而过。 “这样也很好。”蓝英光脸上晃动的恶劣笑容慢慢没了,他轻声说出这句话,黑水晶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杜蘅。 杜蘅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师姐!”两人正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一个男声忽然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原是秦晔走上前来,他行走江湖这一路上经历克服了不少的挫折困难,但他忽然发现,无论自己有多么努力,却仍然是难以赶上师姐。 师姐仿佛以一种大步向前不会回头的凛然走在前面,只给他一个背影,无论他怎样追逐,都只能看见这一个背影,永远无法与她并肩。 “阿晔,”杜蘅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一旁的蓝英光见状,心情忽然变得很坏。 杜蘅对她这个师弟从来都是特别的。这个小子有什么好,竟能得到她的“特殊对待”? 秦晔对蓝英光的瞪视视若罔闻,只对杜蘅道:“师姐,我的灵山剑法已经到了第八层,师姐不帮我看看吗?” 秦晔用灵山剑法成功地拐走了杜蘅,临走前还状似无意地回头,对上蓝荧光的眼神,他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蓝英□□得攥着一把毒粉,差点朝着该死的秦晔撒了过去。 “师姐,这一次事情结束之后,师姐就回来灵剑山庄吧……掌门她……很想你。之前那些话,只是为了堵别人的嘴,师姐你知道的,掌门她……” 秦晔的话还没说完,杜蘅就用食指轻轻贴在了秦晔的嘴唇上。 感觉到柔软芬芳的触感,秦晔下意识地停下了后面的话。 “阿晔,”她有如长姐一般的温柔应答,微垂的睫羽下,眸子波光潋滟。“放心吧,我从未怨过母亲,我只愿父亲之死大白天下,只愿灵剑山庄,再回到昔日荣光。” 她抬头,望向那浓如墨汁一般的黑夜,“这一战,我一定会赢。“ 南宫尧颇为坐立不安。 今日便是匈奴一举攻入边陲之城的日子了,按道理一切顺利他应当心安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的样子。 不过,只等匈奴的消息传来,朝廷必定会出招募英雄令,到时候他就能成为英雄了。南宫尧强迫自己坐了下来,实则颇为紧张地等待着匈奴的消息。 这一夜,他枯坐一夜,想着半夜消息传进来时,他能及时布置。 可是,直至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匈奴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南宫尧终于坐不住了。他本是想借英雄招募令去往边陲的,如今这般,消息全无,石沉大海,他终于忍不住派隐卫去看看情况。 半个月后。 “且说当时那匈奴人来势汹汹,却不知内里乾坤,早有布置。他们破城而入,却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无数机关暗器喧天而出,好不热闹,那暗器在这空气中划过就犹如一道流星,几乎让人看不清速度,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压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登时就有人面中数箭倒下,不知生死,‘哗啦啦’地是倒了一大片啊,那匈奴可不知是如何回事,却有人仰天长叹道,‘被骗了!撤!’他不说话还好,话音刚落,有一人身形似柳絮一般,迎风而起,身姿轻盈若仙子,婉若惊鸿,她脚尖轻点,踏过无数人头顶。只见她手快如电,那说话之人还未有动作,就被她一掌扼住了命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伸手一抛,那说话之人快两百斤的重量在她手里竟如三岁小孩,轻飘飘地就被丢到了大汉阵营!也不知这么远的距离,她是如何丢出去的!这等功夫,实在是令人惊叹!”说书先生“啪“地一声敲下折扇,声音戛然而止,堂中顿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先生,先生,后来呢?“ “后来?这所擒之人正是那匈奴的单于!这一擒贼先擒王,可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啊!此人武功之高,实则生平仅见!“ “这人是谁啊?好厉害啊!我也要做这样的大侠!“有小孩子好奇地问道,一脸憧憬钦羡。 “此人竟是个女儿身,名为杜蘅,她的经历实在是一代传奇,若是要说来,还得说上个三天三夜……若想得知后话,请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笑眯眯地说完,喝了口茶。 堂下倒是一群听得津津有味正入迷的,发出了失望的啧啧声。 杜蘅擒获了匈奴单于之后,又拿到了南宫尧的罪证,将其下狱,那南宫尧本想抵赖,却是证据确凿,而林鸿在知晓此事之后,急匆匆赶来,两人在天牢见了最后一面,林鸿受此痛击,已是心灰意冷。 杜蘅经此役过后,一跃成为大街小巷说书人的谈资,也在江湖中一举洗刷了污名。 南宫尧被抓之后,一系列恶行都被揭露出来,灵剑山庄前庄主杜蘅之父被翻了旧账,众人在感慨佩服林大侠之际,也将杜蘅推举成了武林盟主。 大汉朝廷更是想要封杜蘅为将军,询问她是否愿意继续为国效力。 她被封那日,浩渺真人毫无预兆地进入了皇宫,如入无人之地。 浩渺真人难得地对她微微一笑,月下美人,笑颜惊艳得连月光都羞于争辉。 “恭喜你得偿所愿。” “谢师父教导。” “不用。”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彼此了然的意味其间流转。 55.054.番外 在杜蘅率众抵抗匈奴,甚至于皇帝的铁骑踏上了匈奴, 得到了难得的大胜之后, 龙心大悦。圣火教从魔教一跃成为了大汉的国教, 皇帝亲口将圣火教封为了国教, 在全国百姓面前歌颂了一番圣火教的功绩,甚至还专门修建了布教的礼堂,供圣火教使用。在皇帝抬升了他们地位的同时, 也得了不少民心, 再不是那个被正道口口声声称作“魔教”, 可以随意讨伐的教派了。 毕竟如今圣火教万民所向, 他们再想举着名门正道的旗子去讨伐, 也要看敢不敢违背皇令。 如今的杜蘅虽不是教主, 但在圣火教受封国教之后,谢安祺便更改了教主一言堂这个规矩,设立了圣女这个与教主能够平起平坐, 共同决策的位置给了杜蘅。这样一来,杜蘅的威信无论是在圣火教还是名门正派中都已是毋庸置疑。皇帝金口玉言封她为将军, 和朝廷右丞为一派,右丞主文官, 又得了杜蘅这一员虎将,可谓是如虎添翼,一路扶摇直上。虽如今还是右丞, 但传言他已经直逼左相的地位, 令左相岌岌可危了。 左相一路虎门侯爵承继而来, 底蕴深厚非普通官家,本是并不将阮谢弼这么个新贵放在眼里的。但右相这番表现,又已与正一品的杜蘅将军绑在了一起,成为了利益同盟,他们想不放在眼里也是不得不放在眼里了。 “阿玉,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击退了匈奴又乘胜追击,夺了匈奴的城池,逼得匈奴不得不俯首称臣,成为大汉的归属国,这位被说书人津津乐道的大汉第一奇女子杜蘅,正坐在阮府府邸,作为贵客被招待。 阮玉执子的手垂下,黑子落在棋盘一角,素手为杜蘅添香,温声道:“果然不是阿蘅你的对手,阮玉认输。”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含了温润的暖意,静静地凝视着杜蘅。 “你啊,就是顾虑太多。这才有了空隙,叫我趁虚而入。”杜蘅轻笑。 “不及阿蘅之才。” 两位女子对坐在花园亭台中,对视一笑,笑容里满是了然豁达。 “听说,近期来府上提亲的人很多。”杜蘅笑道。 “父亲不会答应的。”阮玉手执黑白双子,重新摆好棋盘,目光温和中闪过一道犀利之色,“若是没了我,他这个右相可就坐不稳了。”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听到杜蘅的话,阮玉抬起头来,心中莫名欢喜,脸上已是露出了笑容。“不用担心,我早已习惯父亲这般德行了,又怎会难过。”杜蘅不用说担心什么,阮玉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后话。 杜蘅面上仍无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阮玉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杜蘅,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坚韧与强大,“阿蘅。阮玉并无嫁人之愿。如今只愿伴于阿蘅左右,只要阿蘅你需要,我必随时都能成为你的力量。” 杜蘅摇了摇头,“阿玉,你的人生不需要为任何人牺牲。包括我。你走到这一步,我并未帮你太多,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如今,你可以享受你的成果。我曾答应过你,你能挑选任何人,不必被任何人挑选。” “阿蘅,是你成就了我。”阮玉目光盈盈,美目一派流光溢彩,“我并无中意之人,所以阿蘅你……你不必如此担心我。”阮玉心中温暖,只不过经之前的连云寨一事过后,她已再无嫁人之愿。 而是…… 若是能留在杜蘅身边便好了。 杜蘅身边有这样多的人。蓝英光,琳琅,谢安祺,浩渺真人,秦晔,整个灵山派都在她身后,整个圣火教都能为她所用。他们不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便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全能的天才,或者是拥有雄厚的背景。 她阮玉又算什么,又能算哪一号人物呢。若是没有这丞相府作背景,又怎么能帮到她。所以她怎么能嫁人?若是嫁人了,她哪里还能用丞相府作为杜蘅的支撑? 更何况,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得上杜蘅一分? 她是独一无二的。 阮玉性格向来执拗,杜蘅也知道劝不住她。她本是想帮助阮玉走上朝廷的,不过阮玉自己的意思是她很享受自己站在背后,作为执棋之人的感觉。谁都不会知道她才是背后真正的阮丞相,才是真正运筹帷幄,掌握关键的那个人。谁都不会防备她,这样她反而更容易发觉到真相。 所谓的,背锅她爹来,决策她来,这便是最好的。 如此,杜蘅也不再多加劝解。她知道,阮玉向来是最有主见的那个。 这一群当初被杜蘅所救的女子,阮玉是爬得最高的,但还有其他女子,也自愿成为杜蘅的臂膀,秦小姐的药馆在杜蘅给的资金支持下,几乎是开遍了这江南七省。而有女子沦落风尘,在这飘香院里,成为了杜蘅的眼睛和耳朵。还有的,自愿成为了杜蘅的暗桩,埋在各个达官贵人的家中。 这一世,杜蘅的掌控力甚至比上一世更甚,皇帝本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人。杜蘅之前在匈奴这一战赢得漂亮,皇帝便对她重用了起来,对她的信任一时无两,甚至成立了不受三书六省控制,只听命于皇权的左都御史,权柄一时无两。 再无人敢触其锋芒。 杜蘅成为了江湖的一代传奇。毕竟很少有人是能在这江湖和朝廷都能站得一席之地,并且都名声极盛极正的,她这般保家卫国之举,鲜有人能说出她的不好来。就连当年叛离到圣火教,也因为圣火教如今受封国教的地位,而无人置喙。若是有人敢说圣火教是魔教,那岂不是和整个朝廷过不去,谁又敢触这个霉头? 杜蘅在受封左都御史,要下去巡查之际,由秦晔陪同,杜蘅回了一趟灵剑山庄。有了杜蘅这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灵剑山庄风头大盛,再加上秦晔的武功出神入化,在一次武林大会中独占鳌头之后,被林玉莲禅了掌门之位。如今的秦掌门,已是武林盟主的大热人选。更加上有杜蘅这一层关系,让秦晔当上武林盟主的呼声是一时无两。 更何况,这四大武林山庄之中,南宫家因为投敌匈奴,早已被朝廷株连,这么偌大一个山庄,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因为南宫家一事,天山派林鸿也受了不小的打击,表示不肯再涉足江湖事,要归隐。 这转眼便只剩下了灵剑山庄和侠义山庄,侠义山庄重侠义,名声自然也是不错,不过他们行事向来也十分低调谦逊,在武林中名声不错,却鲜有尤其出众之辈。在杜大侠事迹披露之后,再加上杜蘅的名声大盛,秦晔等灵剑山庄年轻一辈的崭露头角,侠义山庄却是难以比肩,灵剑山庄俨然有名列第一的势头。 两人在归家途中,蓝英光也厚着脸皮非要跟着,秦晔气极,却也无法。 “阿晔,你做得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秦晔不愧为男主角,领略能力果然极高,无论是怎么艰难的武学招式,他都不用学第二遍,一遍就会,过目不忘,实在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得了师姐的赞扬,秦晔的脸都高兴红了。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杜蘅,笑容灿烂,“幸不辱师姐之望。如今师姐和我回灵剑山庄,可是要重新执掌灵山派?秦晔愿双手将掌门之位给师姐奉上。“ 杜蘅还没说话,旁边的蓝英光便阴阳怪气地插话道,“真是笑死人了,一个小小的灵山派,你觉得我们家圣女会稀罕么。” “你!”秦晔被蓝英光的毒舌气得要死,却也反驳不了。毕竟如今圣火教的地位真的与昔日千差万别,偏偏人家还是帮助大汉退了匈奴的功臣,被封为国教也是万民所向,而名门正派中反而出了个帮助匈奴入侵的南宫尧,名声都被败坏了,还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算再不甘心,却也是无话可说的。 “英光,不许胡说。”杜蘅责备地看了蓝英光一眼,蓝英光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耸肩摊了摊手,便不再多说。 “阿晔,灵剑山庄有你,我很放心。我如今得皇上看重,作为左都御史还得去别处巡查,事务繁忙,灵剑山庄只能交给你。你一向做的很好,以后我也能信任你,对吗。” “师姐你放心!“秦晔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心头,望着一向清冷难得神情温柔的师姐,心绪不由澎湃,一股激情油然而生。 “我答应师姐的,就一定会做到。我一定会让灵剑山庄坐上武林第一的!“秦晔激情四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杜蘅望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微微柔和,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蓝英光嫌弃地看了秦晔一眼。只见这家伙两眼放光,如果他屁股上长了尾巴,只怕此时早就摇起来了。 真是好糊弄的白痴小子。 “这小子可真听话。”等到了灵剑山庄门前,秦晔自告奋勇骑着马敲门去了,蓝英光靠到杜蘅身边耳语道。 杜蘅眼波平静,难得地有些笑意,“阿晔是个好孩子。” “……只是个好孩子?”蓝英光狐疑地看着杜蘅,想找出杜蘅昔日对秦晔些许情浓时的影子,却见杜蘅一派坦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她眼波十分温柔,水光潋滟。 难不成,一直以来她对秦晔,真的只是关怀后辈的感情? 想到这里,蓝英光忽然觉得自己心绪暂平。杜蘅若是真这么不长眼看上这小子,那可真是……真是……眼光太差了!泛着嫉妒的酸水冒上来,仅仅因为杜蘅这一句话,便又回归原位,仿佛还是一派平静,并不曾发生过暗涌的波涛,皆大欢喜。 “师姐!”大门洞开后,秦晔还牵着马飞奔回来要领着杜蘅进门。 “你不用特意下来的。”杜蘅说着,翻身下马,随在秦晔身后进了灵剑山庄的门。 “师姐!!大师姐!是大师姐回来啦!!”灵剑山庄当年人才凋敝,如今早已不能和往常同日而语。但是还是有不少老人们正在指导新入门弟子练功的,看见杜蘅的身影,早已激动地呼喊起来,眼睛里都含了水光。 在林玉莲那个看见杜蘅便要诛杀的命令过后,杜蘅再没回过灵剑山庄,大家也默契地不去寻找师姐,就算看见杜蘅,也要装作没看见。 如今眼见着杜蘅终于能得以回来,怎能不激动又兴奋。 林玉莲站在大殿门前,双手笼在袖中,远远地望着杜蘅。她双目含泪,却并未靠近,身形单薄,摇摇欲坠。 “母亲!”杜蘅松开了马绳,遥遥呼唤一声,朝大殿飞奔而去。 “儿啊!我儿!”林玉莲终于绷不住,一手抱住了奔来的杜蘅,嚎啕大哭,“儿啊,你受苦了啊,我的儿啊!”林玉莲的泪水仿佛是断了链的珠子,落在杜蘅身上,浸湿了她的肩头。 “母亲才是受苦了。”杜蘅叹息一声,轻轻地拍着林玉莲的背,温和道:“是女儿不孝,一直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让母亲受尽非议。” 闻言,林玉莲哭得愈发厉害了。 安抚好林玉莲之后,杜蘅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前那短短一句早就已经道尽了她的豁达,她的宽和,她的理解。母女之嫌隙,已是尽数释怀。 “你这孩子,果然和你父亲是一般的性子。”林玉莲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杜蘅的头发,“这般宽达,可容易吃亏啊。”当年杜麟便是吃了这宽达的亏,才被南宫尧这等小人所害。所以林玉莲对杜蘅这性子是又欢喜又担忧。 “母亲无须担心。”杜蘅温和道,“杜蘅这一路走来,虽是不易,却也不曾任由人欺负的。母亲尽可放心。” “你能这样便好。”知道杜蘅能走到这个高度,自然付出不小,林玉莲心中多少被宽慰了些许。 得知杜蘅已被受封左都御史,林玉莲再依依不舍,也只能留了杜蘅一夜,母女两个共眠一床,说说杜蘅这些年的事儿,说说灵剑山庄的事儿,却是有一晚上也说不完的话。 杜蘅辞别了林玉莲之后,秦晔作为掌门只得留在灵剑山庄,见着只有杜蘅和蓝英光两个人上路,秦晔是忧心不已,狠狠瞪着蓝英光。蓝英光自然是满不在乎的,直接就把秦晔无视了。秦晔更是被气得要命。 杜蘅见状摇了摇头,还好这琳琅没来,若是琳琅来了,她和蓝英光这水火不容的,路上可就热闹了。 “圣女,你可别告诉我,接下来你还要回圣火教。”好不容易甩掉了秦晔这条忠犬,可别再来一个琳琅版的牛皮糖,那可是属于高黏度级的,甩都甩不掉! “你是怕琳琅跟着来吧。”杜蘅凉凉地瞥了蓝英光一眼,早就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 “那可不。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失心疯,以前平日里粘着谢安祺也就算了,最近还粘着你不放,还真是……” “你说谁呢臭矮子!“还真是说不得,一说人就来了。 蓝英光一脸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琳琅一身红衣,鲜衣怒马从两人身后赶了过来,手中还作势扬起鞭子,要朝蓝英光抽过去。 蓝英光看向杜蘅,“你叫她来的?” 杜蘅摇头。 “多半是秦晔这个臭小子!”蓝英光咬牙切齿。这小子怕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琳琅,让她来看着——这个心机重重的臭小子!竟然是小瞧他了! “我说你赶紧回去吧,大小姐你不是晕船么,待会可得坐水路。”蓝英光偏着头,笑容灿烂,却是十足的恶意。 “也是,琳琅你不会水,又怕得紧,不如还是回圣火教吧,教主没让你帮他办事吗。”杜蘅点了点头。 琳琅脸色发白,嘴上却是逞强道,“谁……谁怕水了!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会怕走水路?!我才不怕!” 杜蘅看她一副铁了心要跟着的样子,想想这般四下巡查,她名声太盛,有琳琅也好,便点了点头。 “好吧。正好鬼谷先生有给我一些晕船药,到时候琳琅你服下躺在船舱里吧。” “喂,老家伙给你的晕水药,你给这疯丫头干嘛??”蓝英光相当不乐意,毕竟他和杜蘅好好的二人行就这么被横空一人给打扰了,是谁谁也不乐意。 “又不是给你的,你插什么嘴!”反正只要蓝英光说话,琳琅不管是什么,必是会反驳的。 见这两人争起来,杜蘅摇了摇头,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蓝英光见杜蘅走了,更不愿与琳琅争论,赶紧追了上去。 “喂!你们俩,干嘛跑这么快,等等我!驾!”琳琅落得个无趣,见杜蘅与蓝英光一前一后地跑了,忙不迭也跟着追了上去。 56.055.番外 三人上船之后,琳琅看着水面, 脸色就发起白来。她实在是恐水得很。杜蘅叹了口气, 食指轻轻点在琳琅的额头上, 带着一种无奈又包容的语气道:“害怕成这样还要跟上来。”这语气实在是温和呀。 杜蘅的手指撤下去了, 琳琅摸着额头,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她原本是讨厌杜蘅的,因为她一直仰望着的那个人, 眼睛里看到的人不是她, 而是杜蘅。就只这么简单一个理由, 她就无比讨厌杜蘅。 琳琅怎么会不明白, 谢安祺只是需要强力的属下, 能够帮助他成就雄图大业罢了。可是, 能怎么办呢,她喜欢他,所以愿意为他做一切他需要的事情。但她上面总有一个杜蘅, 所以她总归不是谢安祺最看重的,最得力的属下。 怎么能够甘心?不甘心! 所以她就下了决心, 一定要看看这个杜蘅有什么本事?结果武功不是人家的对手,论意志力也比不上杜蘅, 更甚者是,当时他们被蓝英光下了毒时,这个女人还对她尽力相护……就连心胸都比不上人家! 到了这个地步, 琳琅觉得自己已经落人下风了。 更遑论, 都被人救了一命了, 琳琅真的不好意思再去找人的茬了,连正面对上都不愿意了。毕竟……她已经开始觉得杜蘅很好了。 若不是那个喜欢的人,杜蘅这个人,她是不会讨厌的。 这个人生性倔强,目的性极强,其实杜蘅与谢安祺很像,他们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们仿佛能看得见前路一样,一路前行,从不回头,从不犹豫。 不像她,就连讨厌一个人,都讨厌得干脆不了,粘粘糊糊,当断不断。连讨厌个人都下不定决心,实在是太没用了。 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再怎么用力,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但若是,他对她笑一笑,她就能重新生起动力了。 琳琅对这种粘粘糊糊的讨厌实在是厌烦透顶了,她决心还了杜蘅这一救命之恩。只有还了杜蘅的恩情,她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讨厌杜蘅,才能继续心无芥蒂地、痛痛快快地找杜蘅的茬。 可是没想到,越是接近这个女人,越是能发现隐藏在杜蘅冰冷外表下的,那颗温暖的,豁达的,包容的心。她仿佛从未对琳琅有过芥蒂,她的所思所想,她的所作所为,总能比一般人更加深远,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远方。 而且,那么多不愉快的,那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她竟然都能够一笑置之,丝毫不放在心上。 发现了杜蘅这一面的琳琅却又觉得心情有些微妙了,一方面她相当生气,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对杜蘅的找茬根本就没被人看在眼里。另一方面,她又为杜蘅有些不平。好歹是他们圣火教的人,怎得这么没有出息,竟任人予取予求,虽然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却连别人的要求也不知道拒绝……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自己还是魔教人士的自觉啊!? 莫名的,琳琅竟然为杜蘅生起气来。 明明,她是想讨厌杜蘅的……可是,越是接近越是发现,她讨厌不起来。 甚至于,还渐渐地开始依赖起杜蘅来。 所以才在杜蘅扔下她一个人,径直离开了长安这件事耿耿于怀。琳琅本发誓,因为这件事,她要一辈子都不同杜蘅说话的,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似的和她搭起话来。琳琅赌气故意不理她,没想到杜蘅也就放弃了,然后就和蓝英光要下到江南七省那边去巡查—— 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啊?! 琳琅越想越气,既生气杜蘅哄着哄着人就跑了,更生气她竟然和蓝英光两个人去的。到底知不知道蓝英光这家伙根本不怀好意啊? 肯定又是那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 琳琅觉得自己不能放任杜蘅一个人傻乎乎地被蓝英光拐跑了,在谢安祺的怂恿下,她也忍不住一时之气,跑了过来。 琳琅一直在想,自己对杜蘅的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该讨厌她的,该憎恨她的,该嫉妒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杜蘅这个人…… 正在琳琅想着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眼前晃个不停的水光,那水光潋滟,晃得人头晕。偏偏这双手将其遮挡得密不透风,这样的黑暗反而令人安心。 杜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害怕。”淡淡的,冷冷的,却令人无限安定的。好似只是知道这个人在身后,就能毫不害怕。 这一份安定感,这一份安全感,就连谢安祺也给不了她。谢安祺给她的,更多是患得患失,和如上云霄,又从巅峰摔下的巨大反差。 杜蘅这个人啊…… 真是让人讨厌不了。 真烦啊,想讨厌她,却反而被她给困住了。真是狡猾。 被这样被人体贴地关心着,爱护着,也难怪阮玉连命都愿意给她。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实在是不分男女的。 偏偏她又没有一丝私心,光风霁月,落落大方,从来不为了自己的目的,要赔上别人的人生。踽踽独行,仿佛从不曾痛苦,从不曾孤独。 琳琅感觉到一丝失落,她被蒙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身后是清淡的橘子果香。就像橘子一样,表皮看着坚硬的很,其实内里早柔软得一塌糊涂。 却又这样刚强,好似没有什么能打败她,永远都这样从容,让人想要跟随。 若是没有谢安祺,杜蘅一人也能将圣火教撑起来。原本一直以来憧憬的,觉得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有了杜蘅的相比,立刻相形见绌了。 这也是这个人的魅力吧。 也难怪教主会对她另眼相看,更是要设立圣女之位,想博她一笑,得她的欢心。 只可惜,杜蘅对谁也不会另眼相待,只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她的师父。 只有在面对她的师父的时候,杜蘅的神情才会软化,眼睛像是会说话,浑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她与她的师父讨论着各种知识,往往会被她师父简单几句话说得唇角扬起细微的笑纹,露出那一对清浅的梨涡,一晃便散。 她的笑容,只有在面对浩渺真人的时候,才会明显那么一点儿。而她往常,都是不笑的。 想来,就连教主也觉得可惜。 毕竟她笑起来,那可便是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都无法媲美的,真真儿是天仙下凡,美艳不可方物,令人不能逼视。 不过那浩渺真人倒是毫无波动的样子,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男人! 琳琅心中愤愤。 不知不觉地思绪飘离了很远,琳琅乱想着便慢慢地睡着了。杜蘅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抱进船舱中躺下。 回身一看,蓝英光斜立在船舱门口,船舱外的光洒进来,他逆光而站,五官隐在黑暗中看不明晰。他静静地看着杜蘅,道:“你对她可真是好。” “琳琅是个好孩子。” 还是这句话,仿佛昨日重现。 以前她也曾这么说过。蓝英光一阵恍惚。 这个女人啊,简直强势到仿佛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不,也不是。 她只得到过一个人的帮助,只将自己的软肋小心翼翼地给一个人看过。而这个人,享受着和她共同的秘密,他们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远远地隔离开了他们,无从靠近。怎能不令人觉得恼火? 那个人,那个人。 若不是那个人常年隐世不出,他必定会是自己最大的对手。蓝英光想。 可,即便是他隐世不出,他也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他们之间有着别人无从企及的秘密。 有时候蓝英光也觉得奇怪。他到底为什么会对杜蘅执着呢? 他作为药人存在的时候,没人对他伸过手,所有人都只是想要利用他。要么是利用他炼药,要么是利用他解毒,要么是垂涎他的百毒不侵,要么就是垂涎老毒物在他身上下的那些个珍稀□□,或者就是□□孤本。 就连杜蘅与琳琅,也是为了收编炼星堂而来。所有人都是对他抱着目的性的,没有任何人在意他这个人,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存在。 一直以来,蓝英光都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他就像是个异类,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内里早已变成了怪物。 可是,杜蘅却不一样。她说她能帮他恢复健康的身体。 对此,蓝英光一开始是嗤之以鼻的。但他没想到,杜蘅竟然真的遵守了诺言,甚至……她比他还要着急,在他还没说的时候,她就已经着急为他寻找神医,甚至亲自为他去收集药材。 杜蘅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执拗地一个人前行,背上仿佛有千斤重担。谁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从不对人言。但蓝英光就是知道,她一定是看见了自己想要什么,一个人,艰难前行。 他们两个人都是孤独的,踽踽独行,孤独又背世。 在发现这一点时,蓝英光竟觉得这般的温暖又慰藉。 可杜蘅就是杜蘅,她不是蓝英光。 在蓝英光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继续了自己一个人的前路。 难不成她真是没有感情的吗? 蓝英光有时忍不住这般愤怒地想着。 他也想过要放弃杜蘅。成为她的敌人,给她制造麻烦,让她明白背弃的代价! 但……终究不忍心。 只因为,杜蘅向来只靠自己一个人,前路艰难,她一人跋涉。如今好不容易,她终于向他伸了手,他怎么能够拒绝得了这只手。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背弃这个人。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想要得到她,将她据为所有。就像幼时固执地想要留住从石洞里渗出来的那一缕阳光一般。 即便他幼时便已知道,那丝阳光只会钻进石洞里半柱香的时间,即便他再怎么用力,也抓不住这缕光。 杜蘅曾经问过他名字是怎么来的。 幽蓝的,盈盈的,羸弱的,光。那是他整个药人生涯里,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短暂的,最渴望的东西。 就像她一样。 蓝英光眼睛上挑,微勾唇角,露出个假笑。 “你倒是好脾气。” “你对琳琅太苛刻了。”杜蘅走到蓝英光身前,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出了船舱门。 蓝英光往常的毒舌在她面前像是突然都失了灵,那般伶俐的口齿偏偏在她面前发挥不出来,只得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学着杜蘅的模样,将眼睛看向那浩浩汤汤的湖面。 “这次去调查江南富商刘家贩卖私盐的事情,琳琅定会冲动,还请你在她身边多多帮衬一二。” 蓝英光顿时不乐意了,“卖个私盐还需要你这个左都御史来管?这皇帝莫非也太大材小用了,干脆不干了。”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连皇帝也不曾放在眼里。 杜蘅早习惯了他这般轻狂的做派。他百毒不侵,又对□□这般如数家珍,用的这么自如,即便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也是不惧的。 自然,有这样的本事,也是用不着看得起任何人的。 “贩卖私盐只是小事,但若是没有官府维护,你想他哪里能够这般逍遥?他贩私盐,那岂不是官商勾结的成果?更何况,这位江南七省的布政使大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他贪下的这笔银钱,另有他用。”杜蘅眸光一闪,已是机锋毕露。 “你是说……他也和匈奴有勾结?”蓝英光多么聪明的人啊,能引得皇帝这般看重的,绝非一般的角色,那肯定是碰触到了皇帝的底线,才会派出杜蘅来。 “他既有恃无恐,只怕不是匈奴。”杜蘅面色凝重,这一番话却让蓝英光愣了一愣。 大汉强大,周边附属小国也多,但是,外面除了匈奴这个生性彪悍、在马背上长大的外敌,还有其他强敌。 而那些每年上贡的附属国,也绝不是那么安分的。这么多的小国,难免有几个会起了异心,跟其他大国,诸如楚,商等勾结起来,想要破我国纲的。 毕竟大汉未曾一统,那皇帝的这块心病就一直都在。 “那看来,这富商就是打开这一切的缺口了。”蓝英光道。 “是的。”杜蘅点了点头。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蓝英光望着杜蘅,目光闪烁。杜蘅这段时间的忙碌他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是无暇□□的。那么,江南布政使的事情,她又是如何得知呢? 她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了情报网吗……也对,匈奴的事情,她也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若不是有情报渠道…… 那个人。 只可能是那个人。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根本让人寻不到踪迹的那个人。 本以为那个人只是当杜蘅万千徒弟中的一个罢了,现在想来,还真不止如此。 想到这一点,蓝英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依旧点了点头。 “放心,这个富商我有的是手段让他张口说话。”那江南布政使是个官,如此下手还是有些不便,也容易打草惊蛇。但这个富商,那让他开口的方法可不要太多了。蓝英光眸子一眯,唇边露出了嗜血又冷酷的笑容,邪气又俊美,偏偏还透着一股残忍的天真纯粹。 三人一路到了江南。琳琅睡了一觉之后,精气神也好多了,虽然后面也有些晕水,却是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一醒来就听到杜蘅说让她和蓝英光组队,登时就不愿意了。 蓝英光白她一眼,道:“我还不愿意带一个白痴女一块呢。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琳琅瞪他一眼,俏脸被气得通红。 “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需要你们二人通力合作。”杜蘅一句话,让这差点一点就炸的两个人终于偃旗息鼓了。杜蘅看着他俩,叹了口气。这事儿可不小,交给他俩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纰漏…… 不过蓝英光做事还是相当稳重的,倒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纰漏。 更何况,她也还有后手。 而杜蘅,则以左都御史的身份住进了江南布政使的府邸。 江南布政使在外是个亲善大使的形象,对待杜蘅也是相当的恭敬了,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老好人的面孔,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与外敌有所勾结。 若不是从飘香院花魁香玲那边得到了线索,杜蘅苦苦思索的那个人,她还真联系不到这个江南布政使身上来。毕竟,书上可还没写到这部分呢。 左都御史亲自降临,江南布政使刘正可不敢慢待,将她安排在了最好的西厢房中,自然也少不了安排侍卫守夜,美曰其名“保护”。 只不过,这点小小的监视手段对杜蘅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当天夜里,这西厢房四个角落里的侍卫便被统统放倒,一个男子就这般信然而至。 他仿佛披着月之光辉,脚下仿佛踏着柳絮,悠然如闲庭散步,犹如谪仙下凡,又如月下仙子。 “真人。”杜蘅朝来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月色如霜,落在浩渺真人的额前鬓角,愈发显现出他如天山山巅一般遥远的身姿,长身玉立,渊停岳峙,令人心折。 “西楚有来犯之意。”浩渺真人也不多话,他面容依旧如冰雪一般冷漠,长袖一展,纤细白皙的手指便拈起了一封信,朝杜蘅递了过去,他手指纤长又骨节分明,拈信的样子有如拈花。 杜蘅忙不迭双手接过信来,“有劳真人。” “蘅儿。”浩渺真人双眸幽深,晦暗不明,仿佛有万千星光坠落其间,令人沉迷。他声线犹如上好的醇酒,令人芳心暗醉,仿佛便要在他的声音里沉醉了去,沉醉了去。 “不必与我如此生分。”见杜蘅微微摇头似乎是想要摇去恍惚的模样,浩渺真人唇角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在杜蘅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又像是踏着月光一般远去了,那飘渺悠然的身姿,恍若是踏在月之光练之下一般。 信中的情报十分详尽,不愧是他,总是做的这般完美,令人挑不出一丝问题。 琳琅与蓝英光那边也十分顺利,那富商本就经不住任何刑法,更何况对手是蓝英光,早早地便给交代了。而那江南布政使刘正还未来得及将人藏起来,早就被雷厉风行的杜蘅给翻了个底朝天。 再加上有阮玉那边帮忙,以左都御史和右丞相的名义,直接一本参到了皇帝的案前,龙颜震怒,这刘正,也没了活路。 而皇帝,也正好趁此机会,下达了伐西楚之命令。 杜蘅自愿请缨,踏上战场。 如此一来,又是另一番传奇故事了。 57.056.替身 在讨伐西楚大胜,杜蘅荣光加身, 班师回朝之际, 杜蘅忽然想起来, 自己一直以来都忘记使用那个查看进度的能力了。她一旦投入到了演戏中, 就是完全成为了这个角色,难以从角色中抽身,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杜蘅忙不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进度, 这才发现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进度条已经超过100了, 现在显示的是“100+ 万人景仰”的字眼。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再进行下去, 她也无法再有任何加分了。还未加冕更高的官位, 杜蘅便果断放弃了继续往后走, 选择回到了那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她按下“回归”的按钮过后, 人在一瞬间便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屏幕再一次出现在了杜蘅面前,熟悉的男声缓缓地优柔地响起,“现在开始进行评分。” 巨大的数字在杜蘅眼前跳跃, 最后定格在了鲜红的“78”上。 杜蘅蹙眉。虽说比上次进步了三分,但杜蘅还是有些郁闷居然连个80都没上。本来她还觉得自己这一次应该妥妥的上了八十呢。 似乎是清楚杜蘅的想法, 那男声缓缓道:“恭喜及格。这次奖励你一个场景回放功能吧。有了这个功能之后,宿主能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缺漏之处。此次判定, 也能与你解释一番了。此次武侠世界与上一个世界的攻略方法过于相似,判定扣减了五分。另外七分扣的是感情分,你身为女配角, 对男主角的感情表现过于浮于表面, 十分僵硬, 也不够自然。感情经验过于缺乏,没有很好地体现出人物的立体性和多面性,过于纸面化,表现不够形象。”在男声声音落下之后,本是只有一张沙发的空白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门。那男声继续道:“你可在此门中观看你的表演场景回放。” 与上次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评分不同,这次的“系统”竟然具体讲出了杜蘅扣分的点。 杜蘅神色凝重,望着那个鲜红的78,攥紧了掌心。她自认为已经表现出对秦晔的不同了,就连蓝英光都看了出来……难不成,这一切只是她的“自以为”? 正在杜蘅思索的时候,那男声轻柔道:“杜蘅,你表现出的,只是你刻意控制之下的成果。而感情,可是不受控制的东西。”那男子轻笑一声,声音便缓缓散去了。 杜蘅咬住下唇没有说话,一头钻进了场景回放的房间之中。 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目光温和,像是看着宠爱的小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控制得刚刚好,没有一分溢出。 但这也是最大的败笔。杜蘅坐在巨大的荧幕前,脸色雪白。 她的感情戏。 是败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蘅也不知道反复看那几个和秦晔相处的场景看了多久,她才终于从那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得令人心摄。她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半空,坚定道:“送我去下一个世界。” “好。下一个世界,娱乐圈。”那男子的声音中难掩欣赏。好一个坚韧不拔的女子!好长时间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了。 杜蘅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新的世界,她要成为的,又是新的杜蘅。前一个世界宛如合上的画卷一般,渐渐离她远去,那些过往情仇,都有如往事云烟。她要从前一个杜蘅身上抽身出来。 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杜蘅呢? 结果,这个杜蘅实在是令她惊讶。 这个杜蘅,全身心都围绕着一个“痴”字,她是男主角找来代替心中白莲花的替身,而女主角则是从底层爬出来,引起了男主角的兴趣,在男主角的帮助下一路扶摇直上的天后。从最底层到天后,女主角自然具备了坚忍不拔,内心强大,善良却不愚蠢等等优良的品质。而作为女配角的杜蘅,则是一个由爱生恨,为爱发痴的角色。明明自己只是个替身,却妄想代替男主角心中的白莲花,更在女主角吸引了男主角注意之后,在片场对女主角万般打压,结果反倒被对方的光彩压过,明明是主角,反倒沦为了配角。 自此之后,愈发愤恨女主角,甚至在片场以前辈的身份找机会教训她,更是想要利用男主角抢夺女主角的资源,反倒让男主角对女主角生出了些许愧疚,更是对女主角多加在意。 再之后,白莲花回国,杜蘅作为替身的作用彻底消失,被男主角踢开之后,杜蘅的星路顿时不顺,再加上女主角一直努力往上爬,与杜蘅已到了平起平坐之际,更让女主角心中嫉恨,使了不少绊子。更是对男主角心中的那位白莲花,使出了不少手段,消磨掉了男主角对她的最后一分感情,直接就曝光了她的旧事,导致杜蘅的名声一落千丈,在这娱乐圈顿时变得臭不可闻。 最后,杜蘅选择了跳楼自杀。 看完了这位女配角的一生,杜蘅冷哼一声。若是她的话,就算跳楼也要摔死在男主角面前,临死还要在他面前对他骄傲一笑,丢下一句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再摔个七窍流血,叫他也尝尝每晚被噩梦惊扰的滋味! 不过想来,这种渣男,肯定也不会做什么噩梦的。 系统的心思杜蘅是明白了。前两个世界都是给她试水呢,这个世界来了个狠招,给了她一个这般为爱痴狂的角色,还不就像是在赤/裸/裸地对她说,“你的感情戏不行”?这般爱得浓烈又奋不顾身的女子,杜蘅的三观是无法理解的。 前两个世界的女子,杜蘅都能理解,也都能好好融入到角色中,即使有所变化,也令人看不出任何差异。毕竟她表现出来的就是那个杜蘅。 但这个杜蘅不同。这个杜蘅与她的三观截然不同。她本就不可能爱一个人逾自己的生命,尊严,演戏生涯。在杜蘅眼里,一个男人远远比不上这三样东西,所以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个角色,无法理解,便无法融入。 杜蘅突然想到了系统所说的,“要稍微抽身出来,看看你演出的这个杜蘅的样子,是不是以前那个杜蘅的样子。”这是演技的最难境界。她要扮演这个女子,却又要让这个女子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局,改变她的下场,却又不能脱离角色本身的性格。 如果说前两个角色还有路可走,此时,杜蘅是真的感觉到了棘手。她还得“爱着”男主角,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不能因为这“爱”去肆意伤害,要克制,要压抑,要即将崩溃,却不能崩溃! 杜蘅忽然理解了之前那个被系统说成“纸片人”的感情表现。她对秦晔,压根没有那种克制,没有那种压抑,没有那种疯狂却使劲克制着的情感。 突然想起了在身为那个落魄的杜蘅时,在微博上曾经刷到过的一句话。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一直以来的杜蘅对待男主角殷翰文时便是这种,对他的爱一开始那样克制,但在白莲花和女主角出现之后,就变得疯狂又放肆,所谓的一念成魔就是从这里开始。 她在成为替身之前,也是个纯真无暇的少女,充满着对演艺圈的无限向往,被殷翰文看上并被对方提出包养时,一眼万年,就此沉迷。 更何况,殷翰文是华文娱乐公司的总裁,掌握着不少资源,这个包养,也让杜蘅得以得到不少演艺资源,从十八线女演员,好不容易混成了个三线。但也因为走这“歪门邪道”,心里反复想的都是抢夺到殷翰文的爱,独占殷翰文,反而丧失了最初演戏的热情和本心,再也演不出活灵活现的角色。 殷翰文在最初提出包养杜蘅的时候,就主动提出了他只是把她作为白莲花的替身和备胎,真正让殷翰文能够忘却白莲花的,自然只有女主角了。可惜,杜蘅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可以,这才一头栽进爱的漩涡,变得患得患失,失去本心,不再克制。 杜蘅在一番分析过后,已经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她还是那个替身,不过是那个乖巧的,克制的,委屈自己的替身。 不就是渣男吗?还不好对付?只是成为天后也太无聊了,干脆连华文娱乐也一起抢过来才好。 杜蘅眸光幽幽,心中已是有了计划。 如今的剧情已经发展到男主角对女主角产生了兴趣,而杜蘅发现了这一点,胡搅蛮缠让男主角要把女主角的资源抢过来给她。男主角逐渐对杜蘅产生了厌烦,但还是应了她的请求,把女主角的资源抢给了她。但无奈杜蘅自己,演技已经大不如前,反而让导演和全剧组讨厌,更是剧还没拍完,男主角的白莲花回归,男主角彻底厌弃了杜蘅。而最后这部剧,也还是变成了女主角的东西。 既然已经得到了资源,那断是没有让出去的道理的。更何况,眼下她正好有一手好牌,之前的杜蘅被爱冲昏头脑,一手好牌被打烂,但她可不会了。 殷翰文其实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杜蘅了,但为了杜蘅那张脸,在因为杜蘅胡搅蛮缠晾了对方半个月之后,还是回到了“包养”杜蘅的别墅中。 “殷先生,您回来了。”而杜蘅则站在门口迎接着他。她光着脚站在木质地板上,身着一身白色睡裙,看上去盈盈一握的柔软可人的模样,这让半个月没有抱过她的殷翰文有些心痒痒了。他一直不曾厌弃这么任性的杜蘅,也多亏了杜蘅这张脸。 这样的演技能混到三线明星,杜蘅的这张脸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 什么叫一手好牌被打烂,杜蘅今日也是见识到了。放着这样一张脸不去利用,却非要守在这个男人身边。 不满的情绪才刚刚冒了头,杜蘅压下情绪,眼底光芒璀璨,幽深幽静,犹如水底的蔓草,勾人的水妖。她静静地望着殷翰文。 这一眼望过去,就连殷翰文都不由心中一动。 “先生,你喝了酒,我让李姐熬了醒酒汤,您喝了再睡吧。”杜蘅目光柔软又隐忍,仰望着他,踩在地板上的光脚似乎是有些凉,正悄悄叠在一起搓着。她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十分隐蔽,却都逃不过殷翰文的眼睛。 一向对杜蘅不耐烦的殷翰文竟然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怜惜的情绪,第一次,殷翰文看到的无关她那张与茜茜相似的脸,而是杜蘅她自己。 之前杜蘅胡搅蛮缠让他给她资源的事,殷翰文已稍稍有些许的缓和了脸色,他一手抓住了杜蘅的手,凑到她的脸颊边,“醒酒汤待会喝,先吃你。”他声音沙哑,已是动了□□。 杜蘅眉毛一动。她早就知道,演戏本就是要牺牲的,但如今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香.艳的场景,她差点想躲。不过她忍住了,这里的演戏可是不容重来的。 她眸光安静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仿佛沉沉的漆黑的河水,却升腾起些许的星光,点亮她的眼眸。 殷翰文第一次觉得无法直视杜蘅的眼睛。那双眼睛这样地乖巧,这样的……深邃,令他几乎有些迷乱。 “先生,好。”杜蘅乖巧地应道。 殷翰文却是突然下不了手了。他忽然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这让他有些慌张。他不愿去正视,也不愿去理会,一把甩开杜蘅的手,冷冷丢下一句“算了”,便走向了餐厅。 杜蘅站在身后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手轻轻地笼了起来。 殷翰文觉得背后都像是泛起了一股凉气。 “李姐,我的醒酒汤。” 殷翰文在餐厅落座之后,伸手扯松自己的领带,只觉得心情烦躁。若是杜蘅还像以前一样任性又胡搅蛮缠,他完全可以冷待她,或者随便对待她,但如今这个安静的杜蘅,却反倒让他有些犹豫。 见醒酒汤摆在了自己眼前,殷翰文随意地问道,“李姐,今天杜蘅发生了什么事么,她有点奇怪。” “这……杜小姐也没什么事……”没料到殷翰文会突然问起,李姐脸上闪过了些许的犹豫之色。这当然逃不过殷翰文的眼睛,难不成这女人又做了什么好事?甚至还收买了他的人,让李姐都给她瞒着?真是好大的本事!殷翰文心中怒气陡然升起,他眼睛一眯,眼神登时锐利了起来,厉声道:“说!” “殷先生,对不起!这个,杜小姐本来不让我说的,既然是先生要求……”李姐见殷翰文发怒了,登时被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瞒着,只得娓娓道来。 “杜小姐今天说惹了殷先生不高兴,一个人哭了好久。在听说殷先生要回来的时候,就和我说……和我说……今天的醒酒汤她要亲手给你熬,怕你生她气不肯喝,所以才恳求我,让我说是我给你熬的。这醒酒汤,杜小姐她熬了好一会儿了,我看她一个人边熬汤还边偷偷抹眼泪呢……” 闻言,殷翰文不由一怔,他手里的汤勺“当”地一声落在碗里,他之前胸口的怒气像是被突然戳破的气球一般,猛地就消失了。突然,一股涩意从小腹的位置升起,一直到胸膛都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杜蘅那双安静的眼睛,望着他时,那双漆黑的幽深的黑眸里,仿佛有星星点点的光彩。 “先生?先生?”一直到李姐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以往的杜蘅从不会做这种事,她若是为他做了什么,是恨不得立刻上来给他邀功的。而此时的殷翰文只会觉得厌恶,因为在他眼里,杜蘅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来讨好他,让他能给她更多的资源罢了。 而她的这些丑恶,对比茜茜的美好,愈发令他难以容忍。他本是想要结束契约的,但杜蘅一旦用那张与茜茜相似的脸求他,他便心软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这样…… 杜蘅站在楼梯口望着殷翰文喝完醒酒汤后,落荒而逃,离开了别墅,轻轻地松了口气。 虽然她早已经下定决心可以为演戏付出一切,更何况这也并不是她的身体,但是床戏这一条,这么突然地让她接受,她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这一场仗,她小胜。 她早就摸清楚了殷翰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直喜欢着那位在国外的茜茜,但人家也不过是端着白莲花面孔的绿茶biao,因为她毕竟也是凸显女主角的女配嘛。 从这方面就可以看出来,殷翰文是个容易心软的男人,他虽然身为华文娱乐的总裁,但在女人这方面,还真有些夹裹不清,想起之前两个世界的男主角,杜蘅不由叹气,这还真是她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了。 不过,虽然好对付,但是要演出这么无怨无悔付出的模样,杜蘅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她从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完全是模拟了自己当时那种渴望着演戏却演不到的痛苦来演的。只要想到这一点,她能立马做到三秒钟眼眶含泪。 不过,流眼泪就太做作了。她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用眼睛说就可以了。她做的事情不用自己说,李姐说就可以了。故意哀求李姐不要说,但也知道在殷翰文的威慑之下,李姐根本是瞒不住事情的。 毕竟是自己逼问出来的结果,殷翰文更不会怀疑是她故意为之,只会相信这一点。而此时此刻,他便已经开始心软了。 这便是第一步,破解对方的心防。 杜蘅攻略世界向来是不愿意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的,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自负。如今在这个世界,她也不打算借助殷翰文的力量了,既然殷翰文认为,她对他的讨好,是为了所谓的资源。 那在这剧之后,她再不会靠殷翰文,更不会演华文娱乐公司的戏。 至于对殷翰文,杜蘅主打的还是,牺牲自己,让对方幸福的路线。只要自我折磨就好了,而且还要“小心地”不让对方看见。 第二天,杜蘅的经纪人一早就来别墅接人了。杜蘅与殷总的关系,在华文娱乐也不是秘密,即便经纪人再不看好杜蘅的演技,也不看好杜蘅能红,因为殷翰文这具大神在背后,经纪人也不敢怠慢。在杜蘅早早地发了消息后,经纪人更是不敢推辞,早早便来了。 杜蘅已经化好淡妆安静地等着了。在远远地看见这位的时候,开着保姆车的经纪人便不由感慨,这位的皮囊可真是顶好的,就是这演技太差了,真是可惜了。 杜蘅一看见经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过她也不拆穿,不等经纪人下来给她开门,她就径直坐上了车,坐在后座上也是一派安静的模样。杜蘅鼻翼下涂了淡淡的阴影粉,更显得她五官深邃精致。她眼珠子静静地望着玻璃窗外,微垂着睫羽,眼睛微微垂着,更显得忧郁深沉。 这位杜小姐在与殷总吵架过后第二天的脾气总会特别坏,会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甚至会拿片场的新人们出气。不过,有时候她也会露出这种忧郁的表情,经纪人也见怪不怪了。不过如今看她这么安静沉郁的样子,经纪人莫名还有些心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杜蘅有和殷翰文的这层关系在,但殷总明显对她并没有多少上心,也就是她,身在局中,当局者迷,自认为殷总宠爱她得很。 不过,此时此刻的杜蘅,就这般忧郁的模样,好像又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大概是妆的问题吧? 经纪人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开车前往片场。 “肖鄂,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车子平稳地开在马路上,乍然听见一直安静闭目养神的杜蘅说话,肖鄂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叫人准备了一辆车的饮料和食物,直接带过去给工作人员了。” “好,谢谢。” 听到这句道谢,肖鄂更加吃惊了,要知道杜蘅经常脾气很坏,从她嘴里能听到道谢,那几乎是很难的事情。如今听见这句道谢,肖鄂结结巴巴地应道,“不……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杜小姐。” “这些不是他吩咐的,其实你不用做的,但你还是做了,谢谢。”杜蘅嫣然一笑,虽然笑容里依旧有些散不开的阴郁,但这丝毫不影响到她的气质,愈发让她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股神秘忧伤的其中,令人神往。 肖鄂差点被美色所迷,还好他赶紧回过神来,晃去这些许的恍惚,两人这才一路顺畅到了片场。 肖鄂将人送到片场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平时他就知道杜蘅是长得很漂亮了,不过这漂亮和其他女明星的漂亮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千篇一律的产品罢了。但今日的杜蘅,身上笼罩着那一抹轻愁,简直像是拥有了什么魔力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眼神迷离又神秘,并不看着你,仿佛看着虚空的前方,但你就是想要去探究,她到底看着什么,她到底看的是谁。 这场戏是一部校园轻喜剧,杜蘅抢去的是女主角乐绫的资源,是出演这部戏的女三号。这女三号生性柔弱,温婉,从不曾对人红过脸吵过架,也是男女主角的好朋友,甚至还是帮忙促成两人恋爱的关键人物。但是,这女三号也暗恋着男主角,这男女主角二人从欢喜冤家一路扶持走来,经历了不少坎坷挫折之外,这才明白了自己对彼此的心意,终于走到了一起。但女三号,却从未对两人使过坏,而是选择压抑下自己的感情,默默地帮助两人,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才静静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放任自己流泪。 而这女二号,才是全剧唯一的反派,她气势很强盛,也是男主角家人看中的儿媳妇。女三号在女二号为难女主角的时候,甚至还挺身站了出来,挨了女二号的一巴掌。她虽然软弱,但在好友面对刁难的时候,能够勇敢站出来,甚至从不曾惧怕。她虽然温和,但在自己的好友被为难的时候,也能勉强地脸红脖子粗地和人吵架。 在男女主角逐渐明晰彼此心意的同时,她也逐渐地长大,慢慢地破茧成蝶,成为了全新的自己,最后祝福两人能够修成正果,在心中黯然离去的时候,也遇见了一段新的缘分。 这样的女三号,戏份不少,而且角色很讨喜,如果演得好的话,身为配角也会相当出彩。也难怪原主这么执着要来抢女主乐绫的这个资源了,毕竟这个资源真的可能成就女主,事实证明,女主也真的被这个角色成就了。 说来也是,这个角色和乐绫的气质也比较符合,毕竟善良、豁达这样的品质,可是女主角的必备。 她对男主角的感情是压抑的,是痛苦的,却也是甜蜜的。要表现这样复杂的情绪,以原主原来的演技,是驾驭不了,也难怪导演在片场不给面子,不停喊卡。也正因为此,原主气急,甩下狠话不演了,也不让乐绫演,这才触怒了男主,觉得她实在是太任性。 自己要来的资源,却反过来说不演就不演,还非要让乐绫也不能演。以此为导火索,殷瀚文彻底厌弃了原主,恰在此时他的白莲花茜茜回来,他更是巴不得和原主断了关系,去追人家去了。 因为杜蘅抢来乐绫资源的时候,乐绫已经试镜通过并且入场了,和导演工作人员的关系也不错,但是,没想到突然制片人方这边预定了乐绫的位置,强势要降下来这样一位女三号,之前拍好的镜头都不能用了,这怎么不让人心生不悦。 所以杜蘅让肖鄂提前准备好了食物饮料,也就是为的这一重。毕竟不能让人觉得她是礼数不周之人。 虽然她已经不义在先,但这娱乐圈,从来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杜蘅态度很好地同导演与工作人员道了歉,她本来身后就有殷瀚文这个金主,众人就算再不爽,也不会当面给她难堪,更何况她态度还不错。 于是,很快地便有人主动同她问好并搭起话来。杜蘅一旦没有殷瀚文在旁边,其实还是很名媛淑女的,只是一遇到殷瀚文,就丧失了理智,这才让众人觉得她任性、胡搅蛮缠。 如今这一番相处交谈下来,众人觉得这位杜小姐,谈吐还颇有气质,不由心中可惜她怎么想不开,被殷总包养,对方对她却也不过是玩玩的态度。 杜蘅倒是不忌讳殷瀚文,别人有意无意提到殷瀚文,又刻意绕开话题,杜蘅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上来试探的,只是洒然一笑,道。 “我爱他。” 她唇角微微扬起,明明是笑着的,却更像是在哭一般。她眸中有万千星光,熠熠生辉,令人不能逼视。 在这句话之后,再也没人敢继续追问下去了。 杜蘅的第一幕戏很快就来了。 她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台本,心中了然。一般开机第一天的戏都会是比较简单的,就是为了能够没有NG,象征一个圆满开机。 但是,如今杜蘅本来就是空降,已经不是开机第一天了。而且,很明显的,导演对她的空降很有意见,毕竟乐绫他很满意,而杜蘅……名声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杜蘅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女主角,女二号的对戏,而且是那场扇巴掌之后的戏。 在这场戏中,一向存在感比较弱,娇娇怯怯的女三号,要爆发出能与女二号匹敌的气场,能和她当众飙得起戏来。若是她气势被女二号压下去了,那就体现不出来女三号的那股勇气,但她也不能脱离女三号娇弱的人设,一股脑去压住女二号,这样就根本不像那个软弱的女三号了。 她们要势均力敌,这场戏才有张力,才能看下去。 这是一来就给她要给下马威啊,同样也是想看看她的水准如何吧。杜蘅看着台本,眼睛里光彩闪烁,唇角一勾,却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个挑战,她接受了!在演戏上,她绝不会退缩,也不会认输! 那位饰演女二号的名叫徐茹茹,是个身材相当火辣,美艳的女子,但在看见杜蘅的脸时,她也不由眯了眯眼睛,在这部戏里,她的颜值应该是全剧最高的,而且她的美是极具侵略性的。但在看见杜蘅的时候,她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这女子的容貌,完全可以替代她这个女二号了。若是被她的脸压下去,那她也就岌岌可危了。 而女一号林筱茵虽然长相并不如杜蘅与徐茹茹的美艳,却是小家碧玉的风格,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还有一点点的婴儿肥,微微嘟唇的样子更是可爱,一看就令人心生喜爱,是很适合傲娇又口是心非的女一号。 而杜蘅,因为长相太出众,要由化妆师稍微修饰一下容颜,变成那个娇弱的,存在感较低的女三号。 很快的,戏开场了。 徐茹茹饰演的女二号是高傲的,睥睨众生的,更是早就将男主角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根本不屑与女主角计较,她只是来林筱小宣示主权的。 “子墨是我的。”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主角林筱茵,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着不屑的,睥睨的光。杜蘅与林筱茵站在一旁,颇有些畏惧地看着她。 徐茹茹的眼睛里本应该只有林筱茵一个人的,杜蘅本来该是毫无存在感的,但徐茹茹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了杜蘅一眼,没想到杜蘅咬住了下唇,拳头紧握,眼睛被逼出了红色,十分压抑的模样。 怎么,难道从现在就开始了愤怒?徐茹茹忍不住一愣,原来该以为是她扇女主角巴掌的时候,杜蘅才会愤怒的,怎么会愤怒的这么早…… 对了,因为她刚刚说了“子墨是我的”,而杜蘅饰演的习媛,暗恋的就是男主角苏子墨!她的愤怒和压抑完全合情合理,而且表现得如此恰如其分! “你说什么!子墨他是个人,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把当什么了?子墨根本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林筱茵气愤至极,很快地抢白了一通。 徐茹茹被戳中痛点,眼眸里有锐光一闪而过,她高高地扬起了手掌,挥下! 杜蘅几乎是迎着徐茹茹的这一掌冲了上去!徐茹茹不由一惊,她如今已是收势不及,这一掌最后只得落在了杜蘅脸上。 徐茹茹不由吃了一惊!根据台本,应该是无意的才是啊?!为什么杜蘅像是主动来挨这一巴掌一样?这一下,主动权仿佛立刻就易主了?! “霖霖说得对,你虽然是子墨的未婚妻,但是子墨他喜欢的是霖霖!”杜蘅脸颊还泛着红,但她毫不示弱,目光回视着徐茹茹,眼眸里含着摇摇欲坠的泪水,全身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害怕在颤抖,手指头捏得死紧,但她的目光却,毫无惧怕! 徐茹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卡——!”导演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这幕戏。 徐茹茹乱了方寸,已经完全不是杜蘅的对手了。若是不能势均力敌,这幕戏张力就不够。本来他还以为会是徐茹茹完全压制杜蘅,没想到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了。竟然是杜蘅犹胜了徐茹茹一筹,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这下可真是有趣,有趣了啊。 导演不由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导演!我……我还没演完!”徐茹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一场戏是输给了杜蘅,但她不甘心!是因为杜蘅突然迎上来接她这一巴掌,让她没有收住势,这才吃了一惊,乱了方寸的。若是按着台本来,她不一定会输给杜蘅! 明明是杜蘅耍心眼…… “好了,徐茹茹,台本不是一切,不要一切都按着台本来,你作为演员,要有自己的分析,要有自己的表现方式,你明白吗?”导演一挥手打断了徐茹茹的话,目光直视她,让她一瞬间觉得有些慌乱。 是了,杜蘅是没完全照着台本来,但她这样的表现方式不好吗?相反,她这样的表现更好了,原本是女三号被动地承受这一巴掌,但若是如此的话,她所有的反击都会薄弱许多。但如果她是主动的,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一巴掌只会成为她燃起怒气,增添勇气的力量,根本不会反倒被这一巴掌扇懵,处于被动地位。她本来就是主动为女主角挡巴掌,那凭什么不能是她主动迎上这一巴掌的呢? 徐茹茹忽然恍然大悟。 徐茹茹的目光下意识地逡巡着杜蘅的位置,她的肌肤上了一些黄粉,看上去没那么光彩耀人了,但她的眼睛还是这么流光溢彩,仿佛刚刚那惊艳的一瞬,还留在她的瞳孔里,久久不散。 是个对手。 徐茹茹眯起了眼睛,之前对杜蘅的轻视一扫无踪。本来以为杜蘅的脸是对她的威胁,没想到,杜蘅的演技才是大头。 绝不能输。死都不能输。徐茹茹的自尊心也燃起了熊熊火焰。 58.057.实锤 杜蘅站在那儿,眼泪“扑簌”一下就流了下来。她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 整个人看上去娇弱却又倔强,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身上竟然融合得十分恰到好处, 令人几乎移不开眼睛。她的眼睛里带着哀求与痛苦, 那双眼睛被泪水洗得愈发明亮,她的眼神简直令人心碎。 “霖霖,你真的宁愿相信舒海瑶的话, 也不愿意信我吗?是……我是喜欢子墨, 但我从来没有过想要从你身边抢走他的龌龊念头!你……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你就不信我吗?” 女二号舒海瑶愤恨于女三号习媛与女主角文霖对她的妨碍, 于是起了坏心眼, 想要看看这两个人的友谊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坚定了。她将习媛喜欢苏子墨的事情透露给了文霖,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林筱茵不由得一愣。 这一幕戏是她误会了习媛,因为舒海瑶指出习媛只不过是为了接近苏子墨才愿意与她当好朋友的。习媛面上表现得柔柔弱弱的,其实就想勾起苏子墨的怜惜, 能够得到对方的照顾。而女主角文霖想起了以前自己要出去培训时,还委托苏子墨去照顾习媛。之后她问起苏子墨照顾得怎么样, 当时她还觉得苏子墨脸色不对。听到舒海瑶的话,她本是不信的, 但是舒海瑶说的话无疑是一根刺插在她的心上。 之前因为习媛多在意了苏子墨几句,文霖立刻就炸毛了,忍不住嘲讽了几句,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好朋友的男朋友!” 习媛是又惊愕又羞恼, 两人终于挑破了这最后一层遮羞布, 谁都没有说话,这短暂的停顿让两人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林筱茵心中一惊,心沉甸甸地往下坠落。她稍嫌急促的呼吸,她紧缩的瞳孔,还有这停顿,竟令人觉得时间都变得漫长了,就连呼吸都仿佛被拉长了,下意识的,林筱茵也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竟觉得有些怔忪。 “是吗,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习媛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在颤抖。 “舒海瑶说的那些哪一件你没做?!那天下大雨,你是去给子墨送衣服去了吧?还有那天在图书馆里,你故意拿走他的杯子,就是想单独和他见面还给他!……你明知道我和子墨是互相喜欢的,你又做了什么?!”林筱茵被她的视线一刺,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说话都不由有些心虚起来。 在她这话说过之后,文霖一愣,脸上有些犹豫,她心里已经后悔了。 之后杜蘅便说出了开头那一番话来。文霖本是觉得愧疚的,但一想到舒海瑶说的习媛就是装出这副小白花的样子,去“勾引”苏子墨,一听见习媛说她是真的喜欢苏子墨,文霖本来有的心疼和愧疚,瞬间化为乌有。 “我把你当我的好朋友,你明明知道我……我和子墨……!” “卡!”还没等林筱茵念完台词,导演直接喊了卡。这幕戏本来应该是凸显出两个好友之间出现了龃龉和矛盾,大吵了一架,之后的女主发现自己误会了好友,再去求得原谅的。本来应该是很正常的吵架,没想到女主却反被衬托得像是反派。他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已经开始擦拭眼泪的杜蘅,神情有些凝重。 “这幕待会再拍,徐茹茹,林嘉,先拍你们两个人的戏份。”导演只稍加考虑,就先暂时压后了两人的这幕戏。 林筱茵的演技竟然压不住杜蘅!本来两个人演技相当的话,会发现两个人都各自有自己的立场,这场吵架才能势均力敌,之后的和好才能将更好地升华友情这一部分,更是能够让两人释怀,让习媛彻底放弃男主苏子墨的契机。 林筱茵被喊了卡之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可怕……太可怕了!她演戏也有四五年了,虽不说是佼佼者,拍过的戏也都口碑不错,也是一路从女N号混上来的。但是……只有在面对杜蘅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差距和碾压感。 怎么有人能这么厉害,只是一双眼睛望着你,就让你几乎动弹不得?她刚刚在望着杜蘅发抖的时候,竟然真的觉得愧疚,觉得心虚,甚至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个卑劣者的感觉! 她简直就是台风眼!导演远远地望着明明已经上妆掩盖了美貌,依旧这么夺目的少女。无论场上有多少人,她是不是主角,她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这女孩,是天生的主角!她仿佛有吸引一切目光的本事! 她明明不是主角,却连主角的戏都要抢走了。 林筱茵望着杜蘅,只觉得危机四伏。本来她是没有危机感的,毕竟她一直只觉得杜蘅只是个花瓶罢了……没想到,杜蘅竟让她觉得这般危险! 好像……连自己的女主角之位都要被她抢走了! 赶走她!只能赶走她! 林筱茵眉目一沉,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可不想回去!这杜蘅又是投资方制定的角色,若是她还有这般演技的话,说不一定导演会撤掉自己的女主角,换杜蘅来上!毕竟她还有如此盛极的容貌! 一想到这儿,林筱茵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筱茵姐,这幕戏我们要对一对吗?我感觉我有些地方表现得不好。”杜蘅岂能不知自己已经锋芒毕露了。她之前一路都是从龙套角色演起,只想着要演好,演得逼真,从未揣摩过收敛自己演技的演法。故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演绎力。方才,她就发挥过头了。毕竟,她在龙套时期就想着要尽力展现自我,这样才能被相中,才能继续有戏能演下去。 她是职业演员,当然只想表现出职业演技。但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舞台,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主宰。她方才根本就没有捕捉到林筱茵的呼吸,没有配合她的节奏,这样的节奏错乱失常,给戏带来的灾难是灭顶的。 杜蘅在导演的卡声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她本自傲于自己的演技已经磨练了许多了,但没想到那系统说的确实是很对的,她一旦投入角色,就真的变成了角色本人。却忘了,演戏是要稍微抽离角色的。若是这般投入成为了角色本人,那就无法控制了。 简而言之,她现在就像是个满溢而出的水壶一般,她的演技已经溢出了。过犹不及,这样的演技,只会让她更显锋芒毕露,而这…… 并不是一件好事。 林筱茵听到杜蘅的话,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只作腼腆温柔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好的,那麻烦杜小姐你了。” “哪里的话。明明是我不足,需要筱茵姐指导。” “杜小姐太谦虚了。”林筱茵垂了垂头,“明明是我的原因才卡的。杜小姐真是个好人。”她羞涩地笑着,看着就像个邻家少女。 又有谁知道,也是这样的少女,让乐绫吃了个大亏呢。 杜蘅心中不动声色。却是知道的,原剧情是原来的杜蘅演不下去,大闹了片场之后离开,后来这个角色回到了乐绫身上,而乐绫被林筱茵陷害,差点被赶出片场。当时的殷瀚文还误会是杜蘅所为,一怒之下,就使计暴露了杜蘅以前的黑历史,将杜蘅赶出了娱乐圈。而后来发现是林筱茵所为,也让林筱茵终于自食恶果。 但是,彼时的杜蘅却也已经香消玉殒了。连着帮乐绫处理了两个人,慢慢的殷瀚文也发现了自己对乐绫的心意,两相矛盾之下,徘徊在乐绫和茜茜两人之间,后来乐绫揭穿了茜茜的真面目,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前任白莲花黯然离开。 剧情再来一次,如今乐绫换成了杜蘅,但林筱茵还是林筱茵,她在这娱乐圈摸爬滚打四五年就能混上女主角的位置,除了她演技确实不错之外,也不乏强硬的手段。毕竟林筱茵也是个没什么后台,光凭着自己一个人爬上来的人。 林筱茵必定会有所动作。杜蘅也能猜到她会从什么地方入手。 微博上突然爆出了一则长微博,揭露了一则□□消息。不过一小时的时间,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上万了。 内容是说有女星依靠潜规则上位,排挤掉了剧组里原定的演员角色,而该演员已经拍好的戏,都被这女星统统替换了,甚至这□□还信誓旦旦自己“有图有真相”,有实锤。 文章语焉不详,但是,在最后却附上了杜蘅出演的这部“傲娇撞上骄傲”校园喜剧的海报对比图。左为乐绫在上的海报宣传,右为杜蘅在上的海报宣传,文章没提及杜蘅的名字,却已经让一切都不言而喻。 “啊又是杜蘅这个女的,之前不是有传言说她搭上了华文娱乐董事长么,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啊。” “可怜我乐乐,好好演出戏而已,竟然被这样的花瓶给挤下位了。” “心疼乐乐!” “杜蘅滚出娱乐圈!” “拒绝看所有杜蘅的戏!这女的就是个公交车!全是靠潜规则上位!” 对杜蘅不利的声浪,犹如潮水一般涌来。 杜蘅抿唇望着微博上一股脑的骂声,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早知道林筱茵会用这种方式害她了,但她却无法阻止这些所谓的实锤。 所幸……之前她还有所铺垫。 杜蘅微微垂下羽睫。她只是想演戏而已,若是谁妨碍她演戏的道路…… 那么,她也不会留情。 杜蘅眸色深深,漆黑深幽的瞳孔里,折射出了锐利的光。 59.058.公关 这还是第一次让杜蘅感觉到她与这个世界的杜蘅的共鸣。没有男人了,她还有演戏!还可以演戏!最初是怎样的想法呢? 之前的杜蘅也是那么纯粹地爱过演戏的。心里只有演戏, 只要能够演戏就够了!一开始她也是有灵气有天赋的, 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也像乐绫一样, 是灵气逼人,拥有着无限可能和未来的新人。 但是,爱情让她变得盲目, 五光十色的奢靡生活令她堕落, 爱恋的男人若即若离的心令她抓狂, 所以杜蘅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也迷失了那个最纯最真的自我, 堕入到了欲望的洪流。 之所以觉得殷瀚文是个渣男, 只是这个男人优柔寡断,游离在不同女人身边而已。明明有真爱还要寻找替代品这样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更是觉得用钱就能买到一切, 仿佛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翻手覆手间就能掌握别人的命运, 让他人陷入欲/望的横流,不能自拔。 这种掌控者的心理, 杜蘅实在太了解不过了。她受伤太多次,所以彻悟了。这次,她会对殷瀚文放手。 虽然如此不舍。 殷瀚文看到微博上的消息已经是两天以后, 网上都炒得沸沸扬扬了。 在得知了微博上的消息之后, 殷瀚文皱起了眉, 虽然杜蘅于他而言只是个替身,但如此大费周章地这般报道,未免也太无视他的脸面了。就算他再不把杜蘅当回事,也不代表别人可以不把杜蘅当一回事儿。打狗还看主人,更何况,谁都知道杜蘅是他的情人。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算计到他的人身上。 殷瀚文觉得十分不悦。 但他又有些疑惑。按照杜蘅的性子,绝不可能如此安静的。本来以为杜蘅会第一时间找他哭诉的,没想到她竟然一不吵,二不闹,甚至连个找他的电话都没有! 这实在太不符合杜蘅的性格了。殷瀚文觉得太奇怪了,往常的杜蘅总会无论他在干什么,都一个电话打过来,极尽依赖地、任性地要他帮忙解决问题。虽然他会觉得杜蘅很烦,但是毕竟是他的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没想到的是,杜蘅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想了想,殷瀚文给杜蘅的经纪人肖鄂打了个电话。 “你是说,消息爆出去两天了,杜蘅都是照常去片场的?!”听到肖鄂传来的消息,殷瀚文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心中莫名烦闷,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他忍不住点燃了一根香烟夹在指间。 “是的……殷先生。”肖鄂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隔了两天才发觉这件事,这位殷总裁果然对杜蘅并不如何上心啊。可怜他问起杜蘅为什么不告诉殷总裁的时候,对方只是神色淡淡地,垂下的羽睫里满载着落寞,一双落满星光的双眸里尽是黯然。 “他工作已经够烦了,我不想麻烦他。” 那一刻,肖鄂竟觉得有些心疼。 之后他立马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一直就挺讨厌杜蘅的,怎么可能会为她心疼?!难道自己真是被她的美貌给迷惑了吗?肖鄂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感觉到目瞪口呆。 就连现在在和殷瀚文通话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心里竟然涌上一股怒气来!肖鄂忙不迭自我重复道“这是给你饭吃的老板不能发火”,然后就听见了殷瀚文迟疑的话,“片场没发生……什么吗?” “怎么可能没发生什么?!”肖鄂条件反射地反问出口,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天呐他对大老板用了这种质问的口气吗?!他究竟怎么了!鬼上身了吗! 肖鄂这话一出,就连殷瀚文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肖鄂竟然会说出这样充满怨气的话。 “对……对对对不起殷总,我嘴一快乱说的。”肖鄂的声音听上去都快哭出来了,“我的意思是,这……这对杜蘅还是有些影响的,有些应激影迷知道我们片场的地址,然后就跑来围车了,他们在杜蘅下车的时候就围住了她,不少记者也在,还有人趁乱朝杜蘅扔东西的……我们的车也被不知道是谁用马克笔写了‘臭女表子’这样的词……”肖鄂娓娓道来,这让殷瀚文的怒气一层一层地往上猛涨。 “你说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和我汇报!” 殷瀚文质问道。 肖鄂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道,还不是殷总你自己说忙,杜蘅的那些小事不用找到你,找公关解决就行吗…… 当然,当着殷瀚文的面,肖鄂自然不敢这么吐槽,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问过杜小姐了,她说不想麻烦您,她说……说,不想您对她失望,她会演好戏,到时候戏出来大家自然会知道的……” 殷瀚文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炸开,让他的心脏像是被揪起来一样,一抽一抽的。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知道什么?” “知道她不是花瓶……知道她是华文娱乐正经签约的艺人,她……她说,不想抹黑您的名声……”肖鄂战战兢兢地将杜蘅的话说出来,唯恐殷瀚文发怒杜蘅不及时告诉他,而耽误了最佳的公关时间。 殷瀚文一愣,心中五味陈杂。他淡淡地说完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办公室内雪白的墙壁,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指尖感觉到些许的灼热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是之前点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烫了他指尖一下。他下意识地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掐灭,摩挲着被烟头烫到的指尖。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依赖他了?!她明明是一有问题就会打电话给他,哀求着任性着要他给她解决的。那时候,杜蘅将他当男朋友一样对待,但殷瀚文并不爱她,只觉得她麻烦。如今杜蘅终于有了“自知之明”,不来烦他了,他应该轻松了才是……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反而觉得烦闷,有种发泄不出来的抑郁感萦绕不去。 殷瀚文忍不住扯松了领带。明明杜蘅是默契地恢复到了“银货两讫”的态度,为什么他还觉得这么烦……难道是因为杜蘅展现出来的所谓的体贴的“爱意”吗?是了,一定是她表现出来的这种感情让他觉得烦扰。若只是单纯的艺人,他还不是要为其解决问题的吗? 就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殷瀚文终于安抚了自己烦恼的情绪,拿起办公室的电话给公关部门打了个电话。 在痛骂了公关部门的速度之慢后,殷瀚文要求他们在一天之内紧急拿出方案来,然后在华文娱乐发出声明来。 在安排下方案之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殷瀚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杜蘅在的那套别墅里。 殷瀚文到达别墅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杜蘅最近拍的戏多是白天的,还有凌晨的,晚上睡觉向来都早。殷瀚文本以为她应该已经休息了,没想到打开别墅门之后,发现别墅客厅里还亮着灯的。 铺着地毯的地面吸收了殷瀚文的足音,他逐渐走近沙发,这才发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少女一身白色长裙到脚踝,光/裸着的□□叠在一起,脚趾头莹白光润,脚趾盖上甚至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尤为诱人。 殷瀚文有些出神地望着她的脚趾,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少女闭着眼在休息,听见声响也只以为是李姐,兀自道:“李姐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只奶猫,一点儿也不见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仿佛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殷瀚文突然觉得心像是被拉扯了一下,有些细密的钝痛涌上心头。这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又让他不习惯,他刻意压下这犹如痒意一般的细微痛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这明显带着男声的咳嗽让杜蘅猛地张开了眼,像是受惊的小松鼠似的立刻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除了眼睛里还有些许未尽的朦胧睡意,整个人都紧绷了,就连脚趾都缩成了一团。 “先……先生,你怎么会来?”她吃惊地瞪圆着眼睛,殷瀚文甚至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心虚和迟疑。 很快他就想到了是她让肖鄂瞒着的事情。她也不想想,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一股莫名的怒气升腾起来,他就这般静静地盯着杜蘅,一言不发。 这股诡异的安静让杜蘅心里不由焦虑起来,她无意识地将双手绞在一起,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那有些发白的唇瓣上顿时被咬出了浅浅的一圈牙印。 殷瀚文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方才的怒气像是条小溪似的,静静地就流走了。 “别咬了,你想咬破自己的嘴吗?” 殷瀚文故意放冷了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柔和。 “为什么不告诉我。”见杜蘅盘腿坐了起来,殷瀚文心中还有些遗憾看不见那小巧可爱的脚趾头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走到杜蘅空出的沙发位置上坐下。 感觉到自己坐下后杜蘅紧绷起来的身体,殷瀚文唇角不由一勾,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我……我不想麻烦先生你了。”杜蘅垂下眼帘,不敢与殷瀚文对视,紧紧盯着自己不停交缠又分开的手指,像是被自己手指吸引了注意似的。 殷瀚文不满意这个答案,拧起了眉毛,看她那委屈的模样心又不由一软。但很快,他冷漠地开口道。 “你该告诉我。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你是我旗下的艺人,如果不及时澄清谣言,只会更麻烦。你身为一个艺人,该依靠公关的时候就该依靠,不需要逞这种莫名其妙的强!”他语气冷硬又官方,仿佛十分遥远。 杜蘅抿住了嘴唇,目光放空,像是在发呆,在殷瀚文忍不住不耐烦的时候,杜蘅低声道:“可这毕竟不是谣言……”她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只要声明是谣言,那就是谣言。”殷瀚文漫不经心道。 闻言,杜蘅轻轻抬起头来,她的眼睛笼罩着一层水雾,像是海底勾人的水妖,迷离又茫然。她望着殷瀚文,唇角轻轻一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知道了。” 那种烦闷的心情又升腾起来了。 殷瀚文心中恼怒,他想朝杜蘅发火,但看着她的样子,却又发不出来,只能憋在自己心里,于是这股火就更恼怒了。 他声音愈发冷漠。 “公关已经决定发布,因为乐绫的容貌不满足片方要求才换掉,剧情会有所修改。至于那个陷害你的人……” 殷瀚文眸底闪烁着冰冷的,邪肆的暗光。 “她会后悔。” 在这个时候的乐绫还没有杜蘅的分量重,毕竟杜蘅还是他的情人,而乐绫他只是有些欣赏罢了。 但是殷瀚文没发现,他本已厌烦的杜蘅,竟在他心中逐渐占据了地位。而这一切,他都不曾发觉。 曾经无所谓的纵容,如今竟变成了一种宠溺的包容。 60.059.碾压 华文娱乐的公关果然不是盖的,第二天媒体上就铺天盖地都是杜蘅的新闻, 虽然反对的声浪还存在着, 但已经消停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人坚持称“杜蘅并没有什么演技, 不过是搭上了华文娱乐的车罢了”, “不就是个潜规则上位的吗,华文娱乐再怎么吹,反正我是不信的。” 杜蘅莫名多了一大波黑粉,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不过, 有了公关之后, 起码导演那边是不太会撤掉杜蘅的。 让杜蘅没想到的是, 华文娱乐的公关出来之后, 就连这位业内有一定名气的校园青春系列剧的小说作者兼编剧, 竟也站出来说了话。 “杜蘅的演技很好,而且确实长的很漂亮,我想选她当我下部戏的女主角!” 这位小说作者叫于暖暖, 写文以小甜饼为主,曾被读者怒称“狗粮撒得飞起”的女作者, 她的这部“傲娇撞上骄傲”,就是写傲娇的女主角和骄傲的男主角在最初的互不理解, 到欢喜冤家,再到最后的彼此吸引,可谓是撒了一大波的糖饼, 甜得牙疼。 杜蘅与于暖暖并无交情, 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替她说话。没想到于暖暖主动找到了她, 抹着眼泪道:“你演的习媛真的太好了!其实习媛这个角色是我私心最多的角色,所有人自我代入的都是女主角,只有习媛,这个角色是我为了自己写的。谢谢你,能给那时候懦弱的我,赋予勇气。” 杜蘅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她就了然了。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其实自己都并不是文中的女主角,她们总不是班上最出色的,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没什么特别,没什么引人注目的点,喜欢的男孩子总是喜欢的别的女生,就像习媛这样的存在,普通、怯弱、平凡,但是因为某一个瞬间,某一个奇迹,她也有可能鼓起勇气,改变自己,焕然新生。又在某一天,成为别的男孩子眼里,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杜蘅眼眸一暖,轻轻笑了起来:“不是我赋予的你勇气,是你自己。”写出这个故事的人是你自己,脱胎换骨从“习媛”变成如今校园青春小说作者编剧的“于暖暖”的,也是你自己。 于暖暖愣了一下,捧着脸笑了起来,她笑容甜蜜,脸颊上漾开两个小梨涡,“哎呀,可你长的太好看啦!我看着你的时候,忽然觉得苏子墨竟然会喜欢文霖,不喜欢你,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傻/逼嘛!……不知道为什么,超级解气!” 杜蘅:“……”这个剧好像是你写的吧= = 于暖暖咬了咬嘴唇,望着杜蘅的眼睛里有星星,“你真的好好看啊,不知道让你演女主角会是什么效果……啊!有了!”她大叫一声后,睛里狡黠之光一闪而过,很快就“蹬蹬蹬”地跑远了,留下杜蘅一人呆在原地。 杜蘅:??? 林筱茵表面羞涩、腼腆地望着这边的发展,垂着头,心里却气得发抖!杜蘅的黑点这么多,只要稍微搜集一点,就能置杜蘅于万劫不复之地!她本以为杜蘅是没办法再爬起来的!毕竟她已经将这些石锤都捅到网上去了,任她杜蘅有什么样的本事,都消除不了这很差的既有印象的!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是百口莫辩! 而这两天的情况更是说明了这一点。杜蘅的无数黑粉都守在片场里,往杜蘅身上丢臭鸡蛋和菜叶子,还有的黑粉拉着“杜蘅滚出娱乐圈”的横幅就来抗议示威的。林筱茵本来以为,杜蘅被赶出片场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想到不过两天的时间,华文娱乐竟会这么快地做出反应!不仅是在新闻媒体上发表声明,就连片场都被派来了不少的警卫员,这样大的手笔,可不是普通的三流演员能得到的待遇! 毕竟遇到这种无妄之灾,一般的处理方法应该都是冷处理,更甚者是雪藏! 无疑,这背后肯定是有殷瀚文的撑腰!本以为杜蘅对殷瀚文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情人而已,没想到他竟然会牺牲乐绫帮她?!本以为他会更喜欢乐绫一些的!不是已经有消息说殷瀚文已经厌烦了杜蘅的吗?! 林筱茵咬住了下唇。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连小说作者兼编剧的于暖暖都会站出来帮她!有了于暖暖的声明,很大一波本来相当不满的原著粉早就偃旗息鼓了,都声称,“既然是暖暖都看中的演员,肯定很不错,期待!”之类的,就算本来是杜蘅黑粉的,都转了风向,变成了观望状态。 如今,杜蘅的黑粉仍然是有,也有不少在网络上给她泼脏水,让她这个“公交车”滚出娱乐圈的,但已经越发少了,起码是无法影响到杜蘅在这部戏里能够照常演出了。 怎么甘心?!怎么能够甘心?!林筱茵握紧了拳头。她明白,如果让杜蘅顺利在这部戏里演出,若是真的播出之后,只怕……到时候的舆论会一股脑地偏到杜蘅身上。毕竟以她的演技,就已经足够将之前的言论打脸了! 如果不把杜蘅彻底踩下去的话,那么她就会被沦为脚底下的泥!一个连女三号的演技都拼不过的女主角!一个女三号比女主角更像女主角的戏!她这个女主角会彻底沦为杜蘅的陪衬! 而这一点,她绝不能就这样任由其发生。 于暖暖小跑到导演那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导演挑了挑眉,还是点头尊重了这位作者兼编剧的意见,毕竟这制片方和这编剧小姐也有着不小的关系,不然小说作者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兼任到编剧的。 “杜蘅,林筱茵,你们第十一场第三幕那幕戏再来一次!”听到导演的声音,林筱茵抬起头来,方才的不甘心也不过转瞬即逝,她脸上露出抱歉的、羞涩的笑容,指头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颇为不好意思道:“抱歉杜小姐,还要麻烦你和我搭戏了,这次我一定努力!” 杜蘅点了点头:“是我没注意节奏,抱歉。” 这话难道是说节奏太快了她跟不上么?!林筱茵心中一冷,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两人在摄影机前站好位后,导演并没有喊开始,而是缓缓道:“这幕戏你们俩一直都演不对,干脆对换一下角色吧。杜蘅演文霖,林筱茵演一下习媛。对方的台词你们应该都记住了吧?”导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让林筱茵心中一跳,她下意识地喊道“导演!” 话还没说完,杜蘅轻柔平淡的一句“记住了”,让林筱茵登时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杜蘅都没有拒绝互换角色的话,如果她突然来一句“没记住台词”那岂不是太糟糕了吗?!毕竟杜蘅的台词可比她的还要多啊!如果直接说一句没记住台词,那可就太折损自己的印象分了。更何况……她们这幕戏也确实排过几次了,只是导演都不是很满意罢了。 两个人很快互换了机位。 杜蘅眼眸里神色淡淡,她的瞳仁颜色是极尽黑的深棕色,被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仿佛快被她吸进瞳孔的深渊似的。 林筱茵忽然觉得背脊发凉,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了全身。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场记板已经敲下,戏,已经开始了。 “子墨那边好像不是很好,霖霖你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难道是你们又吵架了?”由林筱茵打开了话头,她语气担忧,但又克制着,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之间的关系。 闻言,杜蘅一顿,眸光黝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好友,她眸光雪亮如一柄剑,带着些许的审视,令林筱茵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心虚闪避一般。 “没想到……阿媛你居然这么关心好朋友的男朋友。”杜蘅声音幽幽的,没有什么愤怒,却是让人觉得寒毛直竖。如今的文霖和苏子墨已经确认了关系,这一句,却令人觉得是习媛插/入到小情侣中间,干涉人家的隐私。 “是吗,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林筱茵照着杜蘅的演法,浑身颤抖,眼眸里的光哀求又悲伤,林筱茵光想着自己要比杜蘅的微表情更细腻,更多层次,没多想,很快就接上了习媛该说的台词。但在话一出口后,林筱茵听到自己的声音,倏地一惊。 她和之前杜蘅演的习媛明明台词是一样的!但是,只是前面那句话用的人语气不同,就完全是不同的结果! 更者,她竟然觉得自己的那些台词在杜蘅这句话之后,照着杜蘅的演法说出来,反而更显得这样矫情了!这样一句话,更像是故意在装可怜似的! 林筱茵感觉自己的背后爬满了冷汗。如果说之前她是心有不甘,更是想要将杜蘅赶出去。如今,在意识到两人天堑般的差距之时,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时候明明该辩解的,按着台本上说,只会显得心虚! 明明杜蘅也没说什么,她这样的反驳,听上去更像是心虚之下的辩解!好好一个勇敢帮女主挡耳光的闺蜜,竟然被她给生生演成了绿茶biao! “舒海瑶说的那些哪一件你没做呢?阿媛。”杜蘅眼中是浓浓的悲伤和失望,仿佛一声长叹,令人心都不由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悲伤,声音里是被好友背叛的痛楚:“那天下大雨,你是去给子墨送衣服去了吧?还有那天在图书馆里,你拿走子墨的杯子,就是想单独和他见面好还给他……你明知道我和子墨是互相喜欢的,如今也已经确定了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语气平和,并无任何愤怒发火的迹象,但是她们之间的友谊羁绊,却被这样一段的陈述,给斩断了。 但是,就算是亲手斩断友情羁绊的杜蘅,眼里的痛楚和悲伤,却也一点儿不比林筱茵少。虽然嘴里说着这样怀疑的话,杜蘅的眼眶却已经生生熬红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睑里滴落而下,轻轻地砸在了地上。 谁也没法说这样的女主角是反派,谁也没法说她没有受到伤害。她知道自己的好友喜欢自己的男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仿佛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在害怕。 一边在说着这样的话,却又一边期待着好友能够否认,能够斩钉截铁地说出“我不喜欢苏子墨”这样的话来。她多么想啊,这不过是场误会,好友喜欢的不是自己的男友,她们依旧还能像以前一样好,真的只是一场误会,不是她故意为之,她们还能回到以前,只要好友喜欢的不是男友就好。 她期盼的眼神,令好友想要辩解的嘴都张不开。她只是落了一滴眼泪罢了,却好像全世界都在为她哭泣。 “霖霖,你真的宁愿相信舒海瑶的话,也不愿意信我吗?是……我是喜欢子墨,但我从来没有过想要从你身边抢走他的龌龊念头!你……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就不信我吗?”林筱茵这话让杜蘅眼里的期盼顿时熄灭了,仿佛所有的期待都化为乌有,仿佛所有的信任都已被践踏。 她的好友果然喜欢着她的男友。即便她真的没有过什么企图,但这种因为喜欢而刻意制造的接近,也让她难以容忍。她觉得心痛,她觉得被背叛,她觉得眼前的好友,如此陌生。 舒海瑶说的是对的,她一直以来都将少女的心意如实告诉了好友,一直以来都对好友坦诚相见,从未有过任何隐瞒。但是,对方明显不是如此的。 如果真的喜欢上了,为什么都不告诉她呢?她明明,不会阻挡任何人的喜欢,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欢,就让好友不要喜欢了,明明可以公平竞争的……却偏偏,隐藏不说。 被背叛的痛楚让杜蘅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往后倒退了一步,身体摇摇欲坠,目光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好友,好似眼前的好友已经陌生到让她不认识了。她的眼眶中有泪,却不流下,在镜头下闪闪发亮。 导演的声音平稳地响起,“1号镜头推进,特写。” 林筱茵也觉得恍惚。但这恍惚并不属于角色,而是属于她自己。因为在这一刻她清醒地明白,就这一场交换角色的对戏,她失败了,她一无所有。 杜蘅用演技完全碾压了她。 仿佛最后一丝空气都被压榨干净,林筱茵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明自己演的时候,还像个反派的文霖,在杜蘅的演绎下,就是那个被朋友欺瞒背叛了的女主角,她的痛苦,她的压抑,那些情绪满溢而出,就连她都快被那些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你明明知道我和子墨……在一起了,你怎么能瞒着我对他抱着这样的心思……蓄意接近。”她的泪水缓缓流下,面孔里呈现出一种决绝的、痛苦的神采,这神采将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孔点亮,让她整个人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光彩,她的眼睛明亮澄澈得令人无法直视。 随着导演“卡!很好!”的声音响起,林筱茵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她面孔苍白,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脚下步伐虚浮不稳,结果后退时不小心绊倒了摄影机的电线,整个人栽倒在地,昏了过去,引起片场一阵惊呼。 输了,彻底地输给了这个人。 在昏过去之前,这是林筱茵脑海里最后的想法。 61.060.再起 “林筱茵?是她透露的消息?”听到手底下的人调查出来的结果,殷瀚文手指轻轻地敲在茶几上, 目光深深。 他本来以为如杜蘅一般的, 应该不太可能招惹到别人, 敌人多半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 竟然是冲着杜蘅来的。就算是冲着杜蘅来的,也应当是乐绫这般本来有角色结果被杜蘅挤下去的才是,不过以乐绫的性子, 也不太可能会和杜蘅计较。 那么, 原因呢。林筱茵如果不蠢的话, 没必要为了个女三号, 和华文娱乐作对吧?更何况, 她现在是女主角, 比杜蘅的角色可好多了,她没必要因为杜蘅得罪了华文娱乐,连自己女主角的位置都丢了才是。 殷瀚文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传来了林筱茵因为中暑在片场昏过去了的消息。殷瀚文眉目深深, 停下了思索,淡淡命令道。 “就这样吧, 用林筱茵身体抱恙,生了急病无法出演女主角一角为理由,直接让她去养病去。” “那……女主角的空缺由谁来……呢?” 殷瀚文顿了顿, 想起了之前被他剔除出去的乐绫, 又想到了之前那般倔强, 连片场的事情都不告诉他的杜蘅,淡声道:“让杜蘅出演女主角,女三号还是由乐绫来。”虽然杜蘅这般不喜乐绫,但如今她已经拿到了女主角的角色,那么,女三号给乐绫她应当也不会发脾气了吧。 这样想着,殷瀚文却仍然有些犹豫。 算了,晚上回去看看她吧。可别又一个人生闷气耍小性子。 以往一看到杜蘅任性就会头疼的殷瀚文,此时却露出了细微的笑容,这微微的笑容荡漾在唇角,足以让助理揉了几次眼睛,只以为这是错觉。 林筱茵在醒来之后,就得到了让她好好养病,女主角的角色被杜蘅替代了的消息。她几乎歇斯底里,摔遍了病房里的东西。 但没办法,她是华文娱乐签约的艺人,公司这般安排,她根本没办法反抗! 如果能搭上记者的车,还能给记者透露一些她“生病”的□□,但华文娱乐竟做的这般过分,直接派人将她的病房围了起来,她要出去,直接就是被人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林小姐需要住院养病,还是不要乱走的好!”的话来。 这样的变相囚禁,让林筱茵忍不住捂脸痛哭出声。 本以为不过是个杜蘅而已,殷瀚文不会太过在意。反正他本就厌烦了杜蘅。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杜蘅直接葬送了林筱茵这一颗苗子,这让林筱茵几乎无法接受!但如今,她已被困在病房里,只能黯然退下。 毕竟,像她这样的二线艺人,公司还真有不少她的把柄,毕竟能在四五年里就爬到这个地位,她的黑历史也不少。 但是,凭什么!杜蘅也有黑历史!凭什么她一个三线小演员,竟然能这么幸运抱到殷瀚文的大腿,这样简单就上位出演女一号了?! 此时的林筱茵已经忘记了之前杜蘅的演技碾压,只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憎恨和不甘心。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将杜蘅踩在脚下!现在……现在就暂时让她得意一阵子吧!林筱茵从双手里抬起脸来,白皙的面孔上泪痕未干,却已露出了怨毒的恨意。 “先生没必要这样的。”殷瀚文回到别墅后,本以为杜蘅会有好一番任性发作的。没想到对方只是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她下颌轻轻地靠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点漆般的杏瞳里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脚趾乱动着,粉嫩的指甲盖轻轻碰在一起。 殷瀚文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竟也没听出她什么意思,只得懵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先生不必那么对筱茵姐的。”杜蘅脚从沙发上下来,穿进了凉拖里,穿着一条毫不勾勒身材的宽松睡裙,露出的膝盖白皙圆润,小腿莹白线条美丽,勾得殷瀚文那一双眼睛都钉在她腿上不动了。 “你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传你谣言的人么?让她住院还是便宜她了,以后才是重头戏。” 殷瀚文听出了杜蘅的意思,但他只是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眸里泄出了冰冷严酷的光。 “我知道。”杜蘅平静地走到殷瀚文身边,轻轻地回答道。 杜蘅从殷瀚文身边走过,落座在餐桌前。她的身影单薄,形单影只,显得有些孤单。她抬起眼睛看了殷瀚文一眼,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眼,像是有缱绻情意,又像是在无情指责。这让殷瀚文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竟引得杜蘅这样看他。 “在这个圈子里,她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更何况,你将她撤下,我……”话还没说完,杜蘅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光着脚就这样上了楼,进房间之前,她远远地看了殷瀚文一眼,什么也没说。 殷瀚文远远地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只觉得莫名。没有喜悦也没有任性,这样的杜蘅让他有些陌生,而她那一眼—— 就好像在说,你并不是在为我着想。 这让殷瀚文莫名有些迟疑。 心里不由有个疑问升起。她是杜蘅吗?还是那个对他纠缠不放,任性妄为的杜蘅吗?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她还仍然爱他吗?莫名的,殷瀚文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来。 乐绫重新进组,这让不少乐乐粉开心不已。毕竟本来自家乐乐演得好好的被杜蘅替代了,谁都心生不爽。在杜蘅将林筱茵的位置顶替了,成为了女主角后,网络上还爆发了一大波的声讨。 都觉得杜蘅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将林筱茵挤下去的,就像之前把乐绫挤下去一样。林筱茵的粉丝群众可是比较庞大的,毕竟她也已经演戏四五年了,有不少粉丝基础。她的粉丝可是远超过杜蘅的粉和乐乐粉的。 “我家茵茵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茵茵得病了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这不对劲!” “杜蘅这女的究竟是什么后台,竟然能在华文娱乐只手遮天?” “华文娱乐这也太过分了!我家茵茵有什么错把她撤下!” “说是生病,也不说是什么病,显然就是故意的!” “果然华文娱乐老总和杜蘅有一腿,是想着给那个公交女腾位置吧!” 网上的骂声愈发多了,不堪入耳的话愈演愈烈,就算是压也是压不住的。杜蘅的名声已经是黑到了极点,网上的黑粉也是声势愈发浩大。这下,殷瀚文终于知道了杜蘅那个眼神的含义了。 他一直以来都从未为杜蘅怎么着想过,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一重。否则他浸淫娱乐圈这么久,又怎么不知道,捧杀捧杀,捧得过高就是杀呢。 那时候,他只是想着干脆给了她角色,让她不要任性罢了。更何况,有了杜蘅和林筱茵这个噱头,其实这部戏会被炒得更火热。 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她。 殷瀚文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似的。 杜蘅这段时间的情况堪忧,片场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家都不由得有些同情,毕竟大家在一个片场,都知道林筱茵昏过去是她自己绊倒的,和杜蘅并没有什么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大概就是杜蘅让她输的太惨了吧。 不过这也是林筱茵自己技不如人,总不能叫人故意收敛自己的演技吧。 如今虽然片场警卫员的防备滴水不漏,但网上的消息可不是警卫员能拦得住的,早已经肆虐,而杜蘅,从始至终,也并未发声。 此时的杜蘅正在化妆,如今的她,不需要再用黄粉来遮盖自己的容貌,毕竟女主角的设定就是容貌与舒海瑶不相上下的。只是一个是艳丽无双的美,另一个是明快亮眼的美。化妆师陈姐看着面无表情上妆的杜蘅,有些担心,不由得问道:“杜小姐,你没事吧。” 杜蘅还没回答,就见徐茹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傲然地抬着下颌,道:“你可不要 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打败了。下次飙戏,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她容貌艳丽,像是剑一般锐利的侵略美丽,令人不由侧目。 杜蘅微微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恍若花开。 “不会令你失望。” 她这样说。 之后的杜蘅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她替换掉了所有林筱茵的画面,在这些替换画面中,众人都感觉到了天差地别四个字。 本来以为女主角的性格也就是如此了,毕竟是傲娇类的女主角,也演不出什么花样来,没想到杜蘅竟能演得这么可爱,这么活灵活现,片中那些忍俊不禁的镜头在她的出演下,仿佛活了过来。 她与林筱茵的演技截然不同,也彻底地将林筱茵的出演给推翻了。她的美貌,她的笑容,让整个剧,都仿佛因为她为焦点而闪耀。 导演目光里闪现出赞赏之意。本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竟然是个宝贝。 这样的演技,怎么可能不会焕发光彩?! 也难怪她不为那些网上的黑料担心,拥有这样的演技,迟早会征服别人,是金子总会闪光,酒香不怕巷子深,又何须浪费口舌? 殷瀚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在工作的时候想着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言论,想着杜蘅会不会觉得伤心,心中竟觉得愧疚,一刻也坐不住了,他谁也未曾通知,竟悄悄到了片场来看杜蘅演戏。 没想到,这一看,竟挪不开眼了。 他一直以为杜蘅演技平平,不过是这张脸还过得去,才能勉强混个脸熟。没想到,竟然能看见这般…… 惊艳绝伦的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乐,一喜一悲,如此鲜活明亮,就像是少年时代那个他偷偷暗恋过的女孩,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情绪。 她仰着下颌,抿唇看着对面的男主角林嘉,笑容比日光还璀璨夺目。她声音清凌凌的,眼眸澄澈又不服输:“嘿,苏子墨,那要不要比一比,看谁能考第一?” 她叫他全名的声音如此悦耳,她扬唇笑的时候,脸颊边还有个小小的酒窝陷下,那酒窝里像是有酒,令人沉醉。她面色如常,耳朵尖却浮现出淡淡的血色。 林嘉恍惚地望着她,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坠入了爱河。 62.061.入戏 林嘉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灿烂的少女,她好似一团火一般的热烈, 全身都绽放着璀璨的光彩。一开始她入了片场饰演习媛的时候, 并没有这样的气场。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扮演的习媛和文霖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之所以这部戏叫做“傲娇撞上骄傲”, 就是因为女主角是个傲娇,男主角又骄傲,他们这才蹉磨浪费了许多的时光, 不愿向彼此表白自己的心意。这爱情就像是一场博弈, 双方手上互执一子, 彼此都埋头苦下, 不愿意认输, 都不想承认自己爱得更深。最后是骄傲的人放弃了自己的骄傲, 向女方认了输,而傲娇的女主角也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心口不一, 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 皆大欢喜。 杜蘅饰演的文霖,不同于名字的文静, 是个飞扬灿烂的少女,乍一看与琳琅还有些相似,不过她头脑聪明, 情商也不低, 性情也像烈火一般勇往直前, 古灵精怪。她有许多的微表情,就算在她不是焦点的镜头里,她也能轻松地引起别人的注意,成为焦点。 就是这样,仿佛天生就是主角的少女。 果然就像是台风眼一样的存在啊。导演在心里感慨。这样天生的演员,他一生见过的也寥寥无几,天生就这般抢眼、吸睛,虽说在配合其他演员节奏上还有所缺憾,但她就像一颗还未雕琢完成的璞玉,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变成令所有人都着迷的女人。 就像现在的林嘉一样。 林嘉从未见过这般纯粹明亮的少女。 此时的一幕戏,发生在苏子墨和文霖第一次打赌的时候,两个人拥有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初识,一个生性傲娇,心口不一;另一个骄傲自持,不屑于解释。这才让两人之间的误会渐深。文霖在与苏子墨初识时,就撞见苏子墨惹哭了女孩子,生性有些冲动的她,自然是冲出来帮忙人家女孩子,直到后来才知道并非是苏子墨欺负别人女孩,只是女孩子向他表白他冷淡拒绝而已。 文霖在乖乖道歉的同时,仍然忍不住不服气地问道“既然是误会,你干嘛不解释。弄得我像傻子一样。” 那时候的苏子墨冷静又骄傲,只淡淡道:“没这个必要。” 反而惹得文霖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只觉得是被小看了。 虽解开了误会,但文霖总想着要让这个骄傲的家伙吃点亏,恰好两人又同时被选中去参加物理竞赛。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打赌的一幕。 杜蘅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她体育极好,飞快地就爬上了树,拿到了体育课上被飞到树上的排球。 正巧苏子墨也在附近。于是杜蘅远远地喊了一声—— “喂!冰块脸!”苏子墨听到这清凌凌的女声,微微一怔,并未理会,那声音又继续锲而不舍地喊道:“苏子墨!” 苏子墨只得侧头仰脸看去,只见杜蘅一手抓着排球,一脸笑靥如花地望着他。她背后是璀璨的日光,她白皙纤瘦的下颌轻轻扬起,脸上的笑容年轻气盛,有种令人不能逼视的风采跃然其上。 “苏子墨,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看这次物理竞赛,谁能考第一?”她笑得狡黠,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林嘉仰头看着她,只觉得,他和剧本里的苏子墨一样,就是在这一刻,对站在树上的少女第一次动了心。 “输了的人,可要对赢了的人道歉,怎么样?”树上的少女将排球扔了下来,身形矫健地想从树上爬下来。眼见着她踩空了一个树枝,林嘉登时脸色一变,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小心——” 话音未落,杜蘅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她一转身,就看见了脸色遽变的苏子墨,和他突然冲过来的不发。 她微一挑眉,双手叉腰,笑得灿烂又狡黠,“哎呀苏子墨,你在担心我啊。真看不出来,冰块脸也有这么善良的时候。” 她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笑得如月牙儿弯弯,有细碎的明媚的光从她狭长的眼眸里洒下,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有如漩涡,令人难以逃脱。 她的笑容怎么能这么灿烂,像是山尖彻白的雪,又像是朦胧未知的回忆。 林嘉不由愣住了。 直到“卡”地一声响起,他才醒过神来。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很好,停顿感和呼吸节奏都很不错啊,林嘉。继续保持。” 林嘉登时如梦初醒。林嘉是如今时兴的小鲜肉演员,入行并不算太久,以前也做过歌手,算是实打实的偶像派,他的演技不过平平,靠着一张俊秀的脸上了两档综艺节目之后,一炮而红,得了不少年轻小姑娘的喜欢。 这部校园剧得以出演男主角,也多亏了他在年轻小姑娘之间的号召力不错。至于演技,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竞争力的。 如今被导演亲口夸了演技不错,他却觉得十分迷茫。有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出演苏子墨,像是凭借着本能在发挥,那些所谓的停顿和呼吸,也不过是他真的因为对方,而屏住了呼吸。 林嘉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场内与徐茹茹对下一场戏的杜蘅。时间线已经拉长到了两人已心迹渐明的时候了,她的身上明显发生了变化。在面对徐茹茹时,依旧是那么勇敢,但是在谈到苏子墨时,她明显已有了强烈的在意和疑虑的情绪。 林嘉浑身一震。 他刚刚并没有在出演苏子墨。只不过是因为,刚刚在演戏中,他真的感觉到了心动。她的热情,她的勇敢,她的坚韧就像是浓烈绽放的大波斯菊,热烈、迷人、引人入胜,令人欲罢不能。 那一瞬间,他真的,为她沉迷。 是杜蘅的演技,带动了他,他才演绎出了爱恋着少女又因为自身的骄傲而努力克制的苏子墨。 而这一切,杜蘅还并不知晓。 在发现了这件事之后,林嘉有意无意地就开始留意起杜蘅来了。他忍不住去调查了她,更是在意之前网络上所说的她和那个所谓的华文娱乐的董事长之间的关系。 他想去问她,却又害怕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 若她真与华文娱乐的董事长有那样的关系……望着眼前笑靥明媚纯净的少女,她欢喜起来,连耳朵都红了,却还要故意装作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余光明明瞟了他好几眼,还要嘴硬说:“我才没有看你呢!你,你要是没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跌入污泥呢。 他不愿去想,更不愿接受事实。 林嘉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以前有个书生,他爱上了画中的少女,于是想尽办法想让少女从画中走出来,入了魔怔。现在的他,却是爱上了剧中的少女,从此竟然想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剧中,作为苏子墨,爱恋着这个少女,也被这个少女爱恋着。 杜蘅并不太在意林嘉最近种种奇怪的反应。毕竟在剧中他们本来就饰演男女朋友,林嘉对她产生一些移情作用也是正常的。 她和剧中的文霖截然不同,现在的林嘉入戏比较深,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会出戏的。 但是,就像是女人总会对喜欢自己的男人的其他女孩子格外敏感一样。男人也是如此。 杜蘅并没有觉得林嘉有什么异常,但是殷瀚文发现了。在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他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愤怒,还有一种……仿佛宝贝要被抢走一样的恐慌。 他觉得无比荒谬。 虽然他护着杜蘅,但也不过是将她当作自己的东西罢了,并没有倾注多少感情。那为什么他会对杜蘅产生这样的感情?杜蘅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只是茜茜没有回来之前,他聊以慰藉的一个替身。他怎么可能,又怎么能,对这个替身产生感情? 殷瀚文强行让自己挪开死盯着林嘉不放的眼睛,几乎是从片场落荒而逃。他不知道他的双眸几欲喷火,心中的愤怒按捺不住地往上冒。 助理小心翼翼地靠上来问道:“殷总,现在去哪儿。” “回去!”殷瀚文怒气冲冲地上了车,上路之后,他冷冷地对着开车的助理道,“给我查一查这个林嘉。” 助理一愣,忙不迭地点头道:“是。” “杜……杜小姐,今天戏完了之后,我……我开车送你回家吧?”林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既然已经喜欢上了,那就要勇敢面对,总这么逃避算是怎么回事啊。 “抱歉,我的经纪人会来接我,所以,不用麻烦您了。”杜蘅礼貌客气地避开了林嘉殷勤的问询。 林嘉还想再说点什么,徐茹茹走了过来,台本往杜蘅面前一摔。 “杜蘅,对戏。” 见状,林嘉摸了摸鼻子,只得自讨没趣地离开。 “这个地方啊……”杜蘅看着徐茹茹扔过来的台本,有些疑惑,这个地方她和徐茹茹早对过了,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还没想完,杜蘅感觉到自己头顶被一大片阴影遮住了。方一抬头,就见徐茹茹靠了过来。她美艳的眉眼一抬,虽有些青涩,但那自成一派的风情已是隐隐出了苗头。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小子真对你动了春心?”她细长的眉尖一挑,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杜蘅身上。 “不是对我。”杜蘅望着徐茹茹轻轻一笑,“是对文霖。” 徐茹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徐茹茹一直想着要在演技上赢过杜蘅,可是在这一路相处过来,在认同了杜蘅演技的同时,她也深深被其折服。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认输过。 这一瞬间,听到杜蘅的话,她恍然大悟。本来还以为林嘉是对杜蘅有了感情,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因为入戏太深而出不来! 林嘉这人几斤几两,与他对过戏的徐茹茹不会不知道。将这么个偶像派都带入戏这么深,那杜蘅的演技是有多强,有多恐怖?! 这一刻,徐茹茹真的不得不认输了,她觉得她果然是自愧弗如。 63.062.黑红 她是传说中的演员! 传说中,真正的演员在和搭档演对手戏的时候, 真的可以凭借自己的演技就能带动对方演出自己想要的反应。 演反派戏码的时候, 真的会让人憎恨到牙痒痒, 但在一瞬间又会为其心疼, 毕竟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演感情戏码的时候, 会让对方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也让对方真的爱上自己出演的角色。 那传说中的, 无比可怕的演员! “出道以来, 我徐茹茹还没服过谁。你是第一个。”徐茹茹爽朗一笑, 她虽长得美艳, 眉宇间有种与生俱来的风情,但性子却是极豪爽的,更像个男孩儿。 杜蘅也展颜朝她一笑, 微微颔首,鬓边的发散落下来, 贴在如雪般的香腮边,发乌黑如墨, 愈发衬得她皮肤白皙胜雪,红唇形状姣好,令人有种想吻的冲动。 虽知对方美丽, 更有种神秘莫测、动人心魄的气质, 但徐茹茹还是不由得为这个笑容倾倒。她这一笑, 宛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忍不住令人探究,她究竟是为何而笑。 太可怕了。 徐茹茹心中暗叹。却也坚定了决心。 要知道好的演员难遇,传说中的演员更是百年难遇。既然眼前就有一个,那她肯定要抓紧时间磨练自己的演技。她并不是天才,她也不屑于走什么捷径,她只能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她只想演戏!演好戏!她这一生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女演员。 并不想成为什么明星,也不需要什么包装。她只想一直演戏,演好每一部戏,就这么演下去,直到再也演不了了。 杜蘅虽与徐茹茹打交道不多,但是却交浅言深。只这几个照面,她就发现了,徐茹茹和她一样,都是眼里只有演戏的疯子。 但是,她喜欢这样的疯子。 她唇边的笑意渐深,眼眸里沉淀的万千星光,璀璨动人。 肖鄂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戏中本该针锋相对的两位大美女相视而笑,笑得这般甜蜜,仿佛笑容里流淌着蜜意一般。而不远处的林嘉死死地盯着这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想起自家BOSS一定要盯紧了林嘉和杜蘅的命令,肖鄂额头上落下一颗冷汗。大BOSS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林嘉明显没有任何威胁啊!有威胁的反而是这位徐茹茹小姐好吗?! ……虽是如此,但两位大美女相视笑得这般春暖花开的场面,实在是太美好了。肖鄂觉得自己被狠狠地喂了一口百合粮。 而且,还是这么美味的粮QAQ……肖鄂隐隐觉得自己体内好像萌生了一种奇怪的魂= = “今天还顺利吗?”接上杜蘅之后,肖鄂试探性地问道。 “嗯。”杜蘅捏了捏鼻梁,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明天开始晚上也要进行拍摄工作,这两个月我会住进剧组里,你就不用来接我了。” 听到这话,肖鄂愣了一下,不由有些担心:“两个月都要待在剧组啊……你们不是租借的学校吗,大夏天的这么热,学校里也没个空调的,你又不耐热……” “肖鄂。”杜蘅打断了肖鄂喋喋不休的絮叨,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担心我?” 肖鄂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整个车差点以S型曲线给扭出去。 “当、当然要担心你啊!”肖鄂脸都涨红了,仍然逞强道:“你是我的艺人啊!” “知道了。你这么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杜蘅不由得笑出声来,清凌凌的,好听极了。 肖鄂听见她的笑声,也忍不住勾起唇来。现在的杜蘅,倒是比第一天去片场时,那般虚无缥缈,仿佛整个人都快消失了一般的样子要好多了。 肖鄂将人送到门口,约好了第二天早上接她的时间,便走了。 杜蘅开门走进别墅,本想照常休息一会儿就开始看剧本的,没想到一进门,就发现殷瀚文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 “先生?”杜蘅有些惊愕地看着殷瀚文。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她等殷瀚文,而是殷瀚文提前回来在等她。 殷瀚文也不知道他明明有工作还没做完,却非要回这别墅的原因是什么。但在看见杜蘅与林嘉的互动过后,他实在是焦躁不已,坐立不安,竟是在公司怎么也坐不下去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这栋别墅里了。 殷瀚文紧皱着眉毛盯着远远站着的杜蘅,强行压抑下心头烦躁的情绪,冷冷道:“杜蘅,记住你的身份。你在外怎么也是我的女人,不要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小心到时候,落得个水性杨花的名声!我可不会再任由着你任性胡闹,你大可试试我的底线!” 殷瀚文话说到后面,已是带着威胁的意味了。他居高临下地瞥着杜蘅,心中的烦闷之情却是愈盛了。 他本是没想这么说的,一开始是想旁敲侧击的。但一想到,杜蘅不过是他找来的替代品,又是他包养的情妇,实在没必要这般小心,直接警告便是了。 她若是乖,自然会听话。若是不乖的话,他也有的是办法教她得到教训!毕竟她的合约可还是攥在他手里的。 若是杜蘅不乖乖听话,到时候雪藏了她,再将她赶出这栋别墅,她还有活路? 听到殷瀚文满不在乎的话语,杜蘅脸色一黯,本还轻松的面容立时变得有些勉强。她勉强地提了提嘴唇,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说完这话,她也并不多说,径直上了楼梯。 殷瀚文看见杜蘅脸色骤然黯淡的时候,心头就隐隐有些后悔了,但他虽满足过杜蘅不少要求,但对她委曲求全低声下气,那是从没有过的。 如今看见杜蘅这般情绪低落地上了楼,莫名的,他心中的烦闷更是如泰山压顶,更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整个晚上杜蘅都没下过楼,本来殷瀚文要进她房间是随时都可以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一向都不将杜蘅的感受当回事的殷瀚文,今日夜晚也只是徘徊在杜蘅的门前,想进去,却最终还是没进去。他故意发出了有些明显的脚步声想吸引杜蘅的注意,可没想到杜蘅的卧室门内并无任何反应的意思。 殷瀚文本以为正在难过的杜蘅,正一边愉快地泡着澡看着剧本呢,压根就没把之前殷瀚文的威胁看在眼里,只当作个插曲便过去了。她全然沉浸在剧本里,并未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此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演戏,并不将殷瀚文的情绪看在眼里。 杜蘅查看了一下任务进度,如今在-50% 万众鄙夷的坎上。虽说进度如此滞后,但杜蘅也并不担心。现在越低谷越是好,之后引起的反弹,才会更加剧烈。 她现在并不担心,只需要等着时机渐渐成熟。 殷瀚文等了半天也不见杜蘅开门,心中愈发着恼,想着这小妮子竟然还敢和他甩起脸子耍起脾气来了,当即沉了脸,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藏娇的别墅。 杜蘅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之后,便住在了剧组租的学校里。如今正是学生们在放暑假的时候,十分炎热,而且为了贴近生活,选的学校也是公立的,并没有空调之类的东西,大夏天实在是辛苦的很。 单说女演员这妆,一天就得补个三次。若是还有外景,再加个两三次也是有的。 还好杜蘅容貌底子就好,更何况这又是个校园剧,本就不需要太浓的妆容,杜蘅一整天也不过需要补一两次妆便足矣。 徐茹茹的设定本来就是容颜绮丽美艳的豪门大小姐,她的妆容随时随地都要无懈可击,偏偏她又是易出汗的体质,这一天下来,根本就是香汗淋漓,补妆五六次是常有的事。 不过她也不喊苦不喊累,只是默默咬牙忍着。 杜蘅心下一动,将自己用的止汗喷雾递了过去。 户外的场景刚刚告一段落,徐茹茹正在擦汗呢,就见一个白色瓶子递到了眼前。 “喷一点吧,喷了没那么容易流汗。”徐茹茹心下一动,接过了杜蘅的喷雾,道:“谢谢。”没想到杜蘅准备的竟然如此充分,她也没想着带这东西。 本来这片场里女演员们应该都多有勾心斗角的,毕竟大家年龄相仿,资源又只有那么多,这部戏结束了,说不定下部戏就是竞争的对手了。 徐茹茹对于交朋友这一套嗤之以鼻,除了外在打造人设的需要,她是没兴趣投入这一方面的。不过,杜蘅这个人,她倒是并不讨厌。 乐绫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互动。本来以为习媛这个角色她已经无缘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重新进场的一天。她不得不感叹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退无可退,却也能让人一步登天。 本是无比欣喜地进了片场,却没想到,本是用手段占用了她的位置的杜蘅,竟然不知道凭借了什么本事,爬到了女主角的位置! 本来乐绫是对杜蘅相当不屑的,毕竟这女人不过三流的演技,她并不放在眼里。她刚刚与杜蘅对戏的时候,本来想凭借自己的实力碾压她的,没想到…… 这一番对对戏下来,她真的就像是剧本里的习媛一样,完全沦为了杜蘅的陪衬! 无论是从容貌,气质,还是演技,都被她压了一头,简直就成为了布景板一样的存在。 乐绫不知道为什么杜蘅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如今的她,却是不可能愚蠢到对杜蘅做些什么的。 之前的林筱茵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现在杜蘅的名声也不是很好,之前还说是因为容貌的原因换下了她,那如今又将她找了回来重新饰演女三号。这其中的猫腻……只要有心人将这事炒一炒,不愁压不下杜蘅。 只不过,这事儿不会经过她的手的。 乐绫本来是没想对付杜蘅的,毕竟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演技,绝不会输给花瓶一样的杜蘅。可是没想到,杜蘅直接动用手段将她挤出了这部戏,这让她心中不忿,不仅是不甘心自己没有背景就要被这样对待,更是对杜蘅暗恨不已。如今乐绫重回剧组,本想让杜蘅吃吃苦头,可是没想到杜蘅竟然脱胎换骨,演技一日千里。 这让乐绫在不安的同时,又有了危机感。 杜蘅背后有殷瀚文,乐绫不会愚蠢到现在动手。但是,等到宣传剧照出来,那只需要让人在网上稍微推波助澜,自然会给杜蘅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一仇,乐绫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学生们的暑假结束,这部戏也终于杀青了。毕竟是个校园喜剧,整个片子也就准备剪个三十集左右,并不是太长。 整部戏最终定档在秋季播出,这期间断断续续会流出一些拍摄过程中的花絮、剧照之类的,以起到宣传的作用。 这部校园片因为有男主角林嘉这个小鲜肉的关系,倒是吸引了一波粉,又因为杜蘅的风波,也有不少杜蘅的黑粉死盯着这部戏呢。 眼见着剧照一出来,眼尖的直接就看见了女三号变成了乐绫,好事者直接就提出了当初华文娱乐不是以乐绫的容貌不符合剧本要求么,现在怎么又把人拉回来继续演女三号了?就问打脸疼不疼。 还有的黑粉直接就指出这中间有猫腻,肯定是为了欲盖弥彰云云。 随着这部校园剧等待着上映这段时间,“杜蘅潜规则”的字眼,俨然已经越过了“林嘉”在微博上的搜索次数,成为了网上热搜排名第一。 “杜蘅”这个名字已经是被黑得密不透风,黑得紫红紫红的了。 64.063.董英 杀青宴结束后已经快十天了,确切来说已经是九天零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这也是他从最后一次见到杜蘅到现在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 林嘉躺在床上, 久久不能入眠。 他的脑子里全是杜蘅。 她眼眸氤氲含情, 微嗔他一眼,白皙的面颊上飞起薄薄的一层红晕,宛如暗香浮动, 点点瑰红染上眼角, 她红了眼睛, 他便真的慌了。并不是演出来的慌张, 而是真的觉得心悸得厉害, 却只能像个木头似的呆立原地, 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她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扑哧”一声便笑了。 “哪有你这样的,来安慰人反而自己站着不说话。哼, 我生气了。”她一扭头,扬起来的长发轻轻擦过他的鼻尖。他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蜜瓜的香味钻入鼻子,就像个小爪子挠在他心底一般, 有些痒痒的。 于是他忍不住道:“那你别伤心了。” “怎么可能说不伤心就不伤心啊,白痴,冰块脸, 笨木头!”她白他一眼, 气呼呼地鼓起脸, 转过头去不看他,眼角余光却是忍不住瞧着他,脸上浮现出古灵精怪的笑意。 察觉到她偷偷看过来的视线,他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的甜,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点点滴滴都是与杜蘅对戏时,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就像刻在他脑海里似的,洗不掉忘不了。 想见她!想见她! 抑制不住的感情汹涌而来,令他不由心悸,剧烈的心跳声隔着胸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口。 林嘉望着天花板,猛然坐了起来。黑暗中他的双眸明亮如星子,已是下定了决心。 他要去见她! “我说亲爱的林大帅哥!你知不知道杜蘅现在正是最低谷的时候啊?你如今正是往上走的时候,你说你这时候跑去见她,要是被有心人拍下照片,乱传谣言,炒你们绯闻,你的前途就完了,你知道吗?” 林嘉经纪人董英知道他这想法后,直接逮着人一通好训。林嘉垂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蔫了的黄花菜似的,神情憔悴,眼下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十天没见到她了!我想见她,想得晚上都睡不着。” 董英看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林嘉向来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儿,以前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孩儿,就算交往了几个,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认真过。后来他上综艺节目红起来,公司要求他对外一定要是单身的形象,于是他也就和女朋友分干净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他可从没想过,居然还能看见林嘉这个样子。 “好吧,不过,一定要小心!” “太好了!感谢!感恩!你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林嘉顿时露出了无比欣喜的表情,不过一会儿他就又低下头去了。 “那个……她……她没给我联系方式,你能不能帮帮我啊?”林嘉抬起头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董英抽了抽嘴角:“……你是猪脑子吗?”拍摄时间一共四个月,竟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拿到?到底是要蠢到什么地步。 这也不能怪林嘉,毕竟他长得好,就从来没撩过妹。之前的女孩儿都是自己主动找来的,他看人顺眼,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也就谈了。有好几个都是嫌他不体贴不关心,就要求分手了。 主动喜欢上别人……他还是头一回。实在是没有经验。 “那个,我每次要她联系方式的时候,她说她以前手机号不准备用了……所以……”林嘉抬起食指抠了抠脸颊,觉得自己这四个月,确实是有些失败,于是颇为不好意思。 “完了,我看你这是没戏了。人这是用来拒绝你的借口呢,看来她对你根本没那意思。”董英幸灾乐祸地一笑,冷冷地打击他。 林嘉慢慢地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真……真的吗?这是她拒绝我的借口吗?!”林嘉露出颇为不可置信又有些受伤的模样,让董英看得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没出息啊……真是太没出息了。”看着一脸呆萌的林嘉,董英叹息摇头。 “算了,我帮你找她的经纪人吧。”能怎么办呢,自家艺人,还不是得自家受着么。偏偏还是自己手里最有前途的一个,万一他干出点什么蠢事来…… 董英眯了眯眼,唇边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容。 肖鄂接到董英的电话时还吃了一惊。 董英,业内也算是知名的经纪人,星城娱乐公司最近几个新人小鲜肉都在他手里,捧出过好几个明星,在星城娱乐也是小有名气的,手上剧本资源、综艺资源也是不少。 毕竟林嘉在他手里后,就是靠着两个综艺节目,一路走红,现在还被评为四大鲜肉之一,成为年轻一代中较为出名的明星之一。而这位林嘉,走的是呆萌乖巧小鲜肉路线,圈了好大一波姐姐粉、女友粉的,因为这两款综艺节目,他足足涨了几千万的粉丝,传说就连他在综艺节目里的出场费也从一开始的百万级,变成了现在的千万级。 这次校园剧的片酬,他一个人,就抵得上整个剧组全部人的了。 主要还是林嘉演技不高,这才不得不“纡尊降贵”来到这个名气不怎么高的校园剧剧组里,一是试试水,看看这演艺圈的市场反应如何,毕竟他以前是唱歌的;二也是为打开演艺之路做下筹备。 只是,董英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给人策划了这么个路线,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给萌动了春心。还好人还算乖,不然可不就把他的心血全给毁了吗。 “董哥,您找我有事啊?”肖鄂手里也就杜蘅金贵点儿,但她也只是个三流演员,他也不过是个三流经纪人,对于这类有名的经纪人,他上赶着巴结人家还不够呢,没想到对方还主动给他打电话了,怎不让他受宠若惊,态度小心翼翼。 只是,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是要约自家艺人的。 肖鄂顿时想到了之前去接杜蘅时,看见片场上林嘉看她的眼神。一时间,肖鄂神情恹恹。有没有搞错?!竟然是看上了他家的孩子!这就让肖鄂有些不乐意了。 他家的孩子哎,可是说约出来就约出来的吗!肖鄂莫名有种自己宝贝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不爽感觉。 只是,毕竟董英手上资源多,即使心里再怎么不爽,肖鄂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回答:“那我问一下杜小姐,再回复董哥您。” “你是说,董英约我?”杜蘅接到肖鄂的电话,也有些吃惊。 这几天她在网上的“黑料”被炒得如火如荼,那些和杜蘅签了约的代言广告商们都纷纷取消了合约,就连拍片,杂志和通告这样的活动都被取消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的杜蘅基本就是待在家里,也并不怎么出门。 虽然说没戏演,让杜蘅觉得整个人都要长毛了,更是闲得坐不住。 但是董英…… 杜蘅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怕这也不是董英的意思,而是他手底下林嘉的想法吧。更何况,董英手里综艺节目的资源比较多,他经手的小鲜肉基本都是通过综艺节目先火起来的。但是,可惜,她对这些都没兴趣。 “不了。”杜蘅干脆的拒绝,让肖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心里有些高兴,又忍不住质疑道:“你,你真不去吗?董英哎,他手上综艺的资源不少啊,去套套近乎也是好的啊,说不定就能有了综艺节目的通告,上上综艺节目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呢,毕竟现在综艺节目可火着呢。” “算了,我对综艺节目什么的没兴趣,有剧本的话再联系我吧。”杜蘅不怎么感兴趣地拒绝。 “好吧……”肖鄂应了一声,声音里还颇为可惜。 杜蘅不由轻笑了一声,透过电流,她的笑声有些低沉失真,却勾得人心痒痒,“怎么,您不怕人家把我挖角走了?” “怎么可能啊,你的合约在华文,又不在星城……”肖鄂随口反驳了一句,突然他顿住了。对哦,杜蘅的合约已经不足一年了,如果她不续约,也是可能的……难不成她真想去星城?那干嘛拒绝董英。 肖鄂一下子紧张起来,忙不迭道:“哦哦好的,那我帮你拒绝,杜小姐。”说完,也不等杜蘅回应,忙不迭就挂断了电话。 可不能等到杜蘅再反悔了。万一真被董英挖走了呢!他看过杜蘅演的戏,觉得她就是个可造之材,有朝一日定会让所有人瞩目她的存在!这么个香饽饽,他恨不得自己藏着捂着,才不想让别人发现挖走了呢! 得到了对方拒绝回答的董英满脸不可置信,他从没想过杜蘅一个三流演员居然还会拒绝自己,更何况以她现在黑料缠身的状况,她难道不想解决吗,她难道不想要其他资源吗?恐怕现在她手里都没有戏可接了吧?可她居然就这样……拒绝了他?! 听到拒绝回答的林嘉早都失魂落魄了,本来神采奕奕的拍摄工作,经此一遭,也变得极不顺利。 “她肯定没心情呢。”林嘉托腮,“网上那些言论都太过分了……偏偏你又不准我帮她说话,她现在肯定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了。”林嘉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了。 他不敢帮杜蘅说点什么,因为他现在偶像派的身份,又没什么靠谱作品傍身,他实在经不起任何流言的冲击。 董英却对这么个性的杜蘅起了一些兴趣。 “你放心,她不是说除了剧本的事儿没兴趣吗,正好我手里还有几个剧本,找个剧本来就好了。”董英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他眯眼的样子就像只心里打着小九九的狐狸似的。 林嘉望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之所以很乖地和经纪人坦白想见杜蘅,根本不敢私底下去约,也是因为这个经纪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想体会第二遍啊QAAQ 65.064.影帝 “剧本?要和我商谈剧本吗?”再度接到肖鄂电话的杜蘅反问了一句,微微蹙眉, “好吧, 那就件一件吧。”涉及到剧本, 她还真没法拒绝。 肖鄂闻言, 心头一紧,忍不住哀求道:“呜呜呜你可不能把我给抛弃了啊,杜小姐啊!” “洽谈剧本, 你不得和我一块吗?”杜蘅奇怪地问道。 “是是是, 没错我是得一块的。”肖鄂赶紧应道。他刚刚其实是想到了如果杜蘅和董英见了面之后, 觉得对方比自己这个经纪人好太多了, 然后直接跳到他手下了, 那他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没想到杜蘅谈剧本还是要带着他的, 还好还好,看来杜蘅还是将他当成经纪人的,肖鄂心头不由喜滋滋。 如今, 杜蘅可是不敢住在殷瀚文的别墅里,虽说殷瀚文保密工作做得好, 但别墅在他名下,说不定早有神通广大的记者给扒出来了, 万一有人在那边守着,瞧见她出来,那不还落实了她潜规则的绯闻吗。 虽说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在杜蘅也是攒了些钱的, 在住进殷瀚文的别墅前, 就自己租了一个公寓的套间,如今杜蘅就住在这套间里,因为她之前也不常从这套间里出来,自然记者还没追踪到这边来。 上了肖鄂的车后,两人便一块去会见董英了。这时候的杜蘅,并不需要什么炒作,所以他们的会面都是悄无声息的,并没有刻意暴露给人知晓,以此来传出什么“靠潜规则上位的女星杜蘅约见林嘉经纪人董英和知名导演,疑似有接新片的打算。”之类的绯闻来。 她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也不用再添油加醋了。 董英,林嘉选择的也是保密性较好的地方,业内人士都比较喜欢选择这里吃饭,不会被人打扰。他们选择的是一家日料店,隐秘措施极好,杜蘅来时,还看见了几个娱乐圈里知名的人物也在。不过杜蘅低调,看见了也并没有说什么,匆匆便走过了。对方名气不错,虽看着杜蘅有些眼熟,却也没有仔细探究的意思,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她准备进包厢前,隔壁包厢的门突然开了,里边钻出个男人来。这人杜蘅倒是知道,是如今有名的影帝,将来也会拜倒在女主石榴裙下的男二号,萧曾柏。 这猛地一照面,杜蘅也有些尴尬,没想到就这么巧,她刚准备进去,对方就出来了。 这萧曾柏有一双大长腿,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笔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杜蘅的黑料上热搜后,也就萧曾柏的消息能将她这“黑红”给压下去了。 好像是在说萧曾柏的新戏吧,他应该是在里面饰演一名大将军,还是那种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将军,他穿着银丝铠甲,手上一柄长/枪的剧照,曾就被网友戏称,萧曾柏鼻子又挺又直的,简直都能成tan90°了。众位网友一拍即合,觉得这形容实在太恰当了,于是tan90°这条评论被顶成了最火爆最右,上了一回头条,把杜蘅黑料的头条顶到了第二。 所以,杜蘅其实对这位,还是颇感兴趣的。 而在鼻子tan90°梗之前,萧曾柏的大长腿也是上过热搜的。 总而言之,这位影帝先生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是人神共愤的那种好看,还是有名的实力派,听说演戏的时候敬业得很,就算是各种危险的武打动作也从不假手他人,听说他出演“将军”时,就全部都是自己来的,甚至还去找了老师学习长/枪的技术学了三个月之久。无论演什么,他都会提前做好功课,学需要的东西,需要用到替身的场合实在很少,说来他这样已经坐到影帝位置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替身罢了。 乍一见到来人,杜蘅也没有故意对来人献殷勤的意思,只是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您好。”说完,她就拉开包厢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现在两个人的段位差太远了,还不是相交的时机。若是有一天,他们站在同一位置,演同一出戏时,再认识,也不迟。 “啊!刚刚可是影帝萧曾柏啊!”肖鄂兴奋得很,主动靠到杜蘅耳旁低语。 “嗯。”杜蘅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 两人进门后,发现董英和林嘉已经坐在对面了。杜蘅轻笑一声,“劳烦二位等我们。”她话音一落,林嘉就连忙笑了,一副呆萌小绵羊的模样连连摇头:“不劳烦,一点儿都不劳烦。” 看着自家艺人的蠢样,董英抽了抽嘴角,什么都没说。 看着杜蘅和肖鄂落座之后,林嘉心里有些郁卒。左边坐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狠绝经纪人,对面坐着杜蘅的经纪人……这种四个人的奇怪氛围,和他想象的约会差很远啊啊啊! 他本来想要的不是现在这种场面的啊!! 林嘉在心中哀嚎。 “听说,董先生您那边有剧本,所以特意要面谈?”如今杜蘅手上并没有什么合适的剧本,在等待《傲娇撞上骄傲》上映的这段时间,她都已经预计自己即将空窗了,没想到董先生倒是带来了这么好的机会。 “说是剧本,但也不过是个试镜的机会,不知道杜小姐有没有兴趣。”看杜蘅这般开门见山的样子,董英倒也不卖关子。他这次来,倒也是真想给杜蘅一个机会,看着林嘉这样,他对这位杜蘅,还真是起了兴趣。 能勾搭到林嘉,可不是普通就能做到的,更何况,听林嘉说是演戏过程中动心的,这让董英愈发觉得好奇,想看看,这个杜蘅,到底能耐有多少,这才找来了一个剧本。 “哦,看董先生这样,想来这个剧本应该挺不错。”杜蘅双手交叉,微微一笑,微垂着羽睫,一派淡然,并没有露出一丁点儿急切的样子。 董英还真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了。杜蘅在网上的差名声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刚入行不久就勾搭上了华文娱乐的总裁,又用潜规则上位,挤下了原本的演员,可谓是不择手段了。不过,在看见杜蘅的时候,董英却有些不相信这些所谓的谣言了。更何况,如今现在谣言正盛,她应该急需出镜的机会才是,毕竟这娱乐圈才人辈出,她的容颜虽美,但是娱乐圈可从不缺美人。他都将机会摆在人的面前了,她倒是仍然这般不为所动的样子,若是装出来的,实在是淡定过头了。 好像……她一点儿都不曾将那些谣言看在眼里过。 董英越看越满意,他如今虽有名气,眼光独到,培养了不少年轻小明星,却始终是棋差一着,手上从没出过什么演技特别过硬的影帝影后之类的,外人都说他是靠着综艺节目捧红的明星,如果没有综艺节目,那他董英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要找一个有演技的演员来培养,证明他董英的能力。而林嘉这遭,可谓是误打误撞将杜蘅送到他眼前来了。 所以这次的见面,也是他对杜蘅的试探。 “你看了就知道了。”董英信心满满地将剧本给杜蘅递了过去,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个剧本的。 杜蘅伸手接过这剧本,一看之后,就算是她,却是不由吃了一惊。 居然…… 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手里的剧本首页上明晃晃地写着“将军”二字。 她刚刚见到萧曾柏,还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能与他对戏,再和他好好打一声招呼,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她素来尊重和敬佩敬业的演员,更何况,若是他实力相当,那这演戏岂不是才酣畅淋漓?她心下不由有些欢喜,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笑容。 林嘉之前就不知道董英打的什么主意,他本来就是为了杜蘅而来的,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对面,他自然是偷偷摸摸盯着人看个不停。可是杜蘅自进门之后,除了对他礼貌地一笑之后,便再未看过他,这让他不禁十分失落。 如今见着杜蘅对着一个剧本笑得春暖花开的,林嘉心中更是憋闷,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我、我在里面也有一个角色!” 杜蘅从剧本里抬起头来,她眼睛里犹有星光,眼尾点点星芒,她仰头望向林嘉,红唇一勾,唇红齿白,容貌绮丽无双:“那看来,我们可能又可以合作了呢。”虽说她并没有笃定说角色是她的,但这话听来,却是已有十足把握了,仿佛那角色已是她囊中之物一般。 之前看她还十分自谦又淡然的样子,此时这等自负,却好像理所当然一般。董英不由勾了勾唇角,他对杜蘅,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个剧本需要试镜的角色是个女四号,是将军身边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兵,深爱着将军,所以才跟着上来,不过,却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就为将军挡了一剑死了。 虽说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是给太多,但在这个剧里的重量可不轻,更何况,这个角色还有不少的武打戏,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演的。 倒是没想到杜蘅竟这般信心满满,董英觉得事情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66.065.试镜 “谢谢你,董先生。”杜蘅收起试镜的剧本, 对董英展颜一笑, 这一笑起来, 犹如花开。杜蘅是真的很开心, 这个剧本实在是来得及时,她此时正愁没戏可演呢,更何况, 又是和影帝的对手戏, 怎不让她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呢。 “别, 别这么早道谢。不过是个试镜的机会而已, 成不成可得靠你自己。”董英道。 “今日你递我橄榄枝, 来日,我定投桃报李。”杜蘅目光定定,神态间却是信心十足的。 “看来你已成竹在胸。”董英试探道。 “如今还未试镜, 一切尚未可知。”杜蘅神色淡淡,并无轻狂之色:“即使之后不成, 你今天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很感激了。” “呵呵。”董英但笑不语。若不是碍着经纪人的身份, 他还真想去看看她试镜如何了。 不过,一切还要等她试镜结果才可知。 杜蘅回去之后便好好研究了一番那剧本,这剧本并非是全剧剧本, 毕竟试镜的角色也就是个女四号, 戏份虽重却也不算太多, 所以,这试镜剧本上的基本都是女四号的一些戏份。杜蘅也不清楚这具体是个怎样的故事,毕竟“将军”这个戏的导演是那个有名的怪诞奇才宁玉树,他的想法行诡,镜头的手法十分奇妙,就连故事叙述的时间线也不按着发展而来,但是这般行诡的镜头,却总是能戳中人隐藏至深的那一根软肋,常在不知不觉中就泪流满面。 本来还以为要在电视剧圈里摸爬滚打好一阵子,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参演电影的机会。电影这样的大荧幕,需要累积多少经验,经历过多少磋磨,才能踏上。电影圈,是最考验演技的地方,是真正演技拼杀的修罗场。 如今国内的电影事业比起国外,日渐衰微,更是因为如今才能辈出之辈越来越少,浑水摸鱼之徒越发增多,至此,电影圈才越发没落。 若是在国外,电影圈可是最难进的,就算有不少演员在电视剧里表现不错,却也经不起大荧幕的考验。 因为往往任何细节和微表情的特写,都会摧毁整个意境。 电影圈,是所有演员向往的伊甸园,是所有演员的梦想。 当然,这也是杜蘅的梦想。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出演电影的一天。之前的她扮演过不同的角色,也是有过在电影里打酱油扮演龙套,但是,排得上名的角色,从未有过。 这是第一次,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留下遗憾。 试镜之日还有十天,杜蘅这十天里几乎都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曾出门,日日都在对着剧本磨练演技,那剧本都被她翻得起了毛边。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剧本里,沉迷不可自拔,若不是还有个肖鄂担心着她,每日给她送个饭之类的,只怕她都得废寝忘食了。 殷瀚文倒是一直从肖鄂那边得知着杜蘅的消息的,之前杜蘅风口浪尖上,他本应该不在乎这些的,毕竟杜蘅的名声又不是他的,他可以照样去找她。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去,怕给她继续火上浇油。 其实,他也可以站出来承认杜蘅是他女友,然后让杜蘅能够安稳度过这一劫。但是……想到还未回国的茜茜,他却是做不出来的。毕竟,若是茜茜知道,定是会伤心的。 于是,殷瀚文终究是没什么动作,但他心中莫名心虚,对杜蘅也有所愧疚。虽然一开始便说清楚了只是个替身,但是……他不由想到了当时杜蘅在片场被记者们围了起来,问她是不是抱了金大腿用潜规则上位,她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中恍若有泪。 “不是,我只是纯粹地爱一个人而已。” 殷瀚文并未成婚,也没听说过有女朋友,所以当时这个潜规则上位的事件就不了了之了。直到林筱茵住院,乐绫回到剧组后,这个事情才再度被翻了出来,越发炒的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龌龊,一时之间热度不下,杜蘅也被黑得体无完肤。 而他,却没能站出来。 殷瀚文觉得很愧疚。他为了自己,却是将杜蘅舍弃了。他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听了肖鄂传来的消息,又担心她是伤心过度,这才干脆将自己全然投入到了演戏中,不想过问其他事了。 殷瀚文毕竟是个商人。他当时将乐绫叫回到组里,固然是有当初杜蘅任性将人好好的角色顶替了的有愧,但更多的是,想要利用这个话题,将他们华文娱乐注资的剧,借此机会,好好炒作一番。毕竟这个剧组里最大的咖位也就是林嘉,而且他演技不过初出茅庐,当然是想借此机会,预先火上一把。 但是,作为商人的殷瀚文是考虑周全了,却没能考虑到杜蘅的心情。这让殷瀚文怎能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还没发觉,在做了自己一贯会选择的冷酷决定之后,他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慌张心悸,局促不安。 还有,那样刻骨的想念。 已经快有小半个月没见过杜蘅了,他很想她。 被误会成思念过度沉浸演戏的杜蘅并没有空去想殷瀚文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但一碰到演戏,她就懒得去想任务进度之类的东西了。 演戏,演戏!她此时此刻只想演戏! “将军,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男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她跪在将军的帐前,瓢泼大雨倾注而下,巨大的雨滴砸在她身上,又冷又疼。她头发被浇得湿透,厚重地顶在头上,她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但她却并没有退缩。她的目光坚毅又绝望,还有深深的爱恋。 帐子里的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愿意付出生命的男人。 杜蘅一遍又一遍地揣摩着台词,反复磨练着走位,在镜头前自己的每一个表情、侧脸,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自己,利用系统给的回顾功能反复查看自己的演技。剔除掉属于杜蘅的神态和表情,换上属于眼前这个女子甄容的。 杜蘅能感觉到,她体内属于甄容的灵魂,正在逐渐苏醒。 直到,试镜前一天。 杜蘅停下了无止境的练习,好好睡了一觉也好生吃了些东西。若不是有肖鄂时时关注着,只怕杜蘅会因为忘记进食而虚弱身亡。 试镜之日终于来了。 杜蘅今日穿了一身能显出她高挑身形的牛仔裤和简单的T恤衫就前往了试镜会场。她穿得实在太过简单,甚至脸上素净得过分,就连妆都没有画。这让前来接她的肖鄂都有些迟疑。 杜蘅却只微微一笑,“没事的,走吧。” 杜蘅要饰演的这个角色本就是女扮男装前往军营,打扮得是越糙越好,她不会浓妆艳抹,她要做的,是把自己变得和男人一样,这样将军才不会察觉到异样,她才能如愿以偿。 这个角色的作用就是让将军体会到“情”之一字,女子的刚烈,女子的奋不顾身和勇敢,让他感受到了“爱”,从此之后,他有了软肋,他有了柔软之处。虽说整个故事的脉络还并不清晰,但女四号这个人的生平却是已经清楚了。 虽然女四号出场不过二十几分钟,但在电影里,二十几分钟,足以惊艳全场,令所有人都难以忘怀。 传说中的,那个浓墨重彩到令将军无法忘怀的初恋。 杜蘅走上了试镜会场。她刚一进门,就受到了不少眼神明里暗里的打量,这些眼神里有诧异,有轻蔑,有嘲讽,有不以为然,有憎恶,甚至还有同情的。这些目光恍若实质地投注在杜蘅身上,不过杜蘅置若罔闻,她直直地走进会场,领了号码牌之后,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翻起手里的剧本来。 整个会场不乏看着杜蘅议论杜蘅的人,甚至还有不少交头接耳偷偷指着她嬉笑着的女孩儿们,她们发出轻蔑的不以为意的嘲笑,低低的议论声飘到了杜蘅耳朵里。 “天呐,她就是网上被炒得很红的那个杜蘅啊?” “什么很红啊,黑红才对吧,嘻嘻。” “听说她是爬上了华文娱乐老总的床,才把别的演员挤下去的。” “那你说她能出现在这场试镜会上是爬了谁的床?毕竟这场试镜会没有邀请可来不了,又不是谁都能来的。总不可能是宁导真看上了她的演技吧。”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笑话啊,杜蘅就是一花瓶啊,能有什么演技。” “还不自量力来这种地方呢~” “噗,说不定就是爬了宁导的床呢。” “天啊,宁导都快五十了吧,她口味可真重呢……” 对于这些时不时飘过来的冷言冷语,杜蘅并不以为意。她只将这些都当作竞争之前的垃圾话而已,毕竟真正的竞争开始之后,就是高手之间的对招和较量,她没有心思放在怎么让这些无聊的人闭嘴上。 她闭着眼睛沉浸在剧本的世界里,周围那些嘲讽的声音渐渐消失,她的耳朵里仿佛传来了金戈铁马,兵器交接时的铮铮之音。 男儿能做的,女子也能做!女子在雨中怒吼中,眼里满是不甘,直到少年将军走出帐门,朝跪着的她伸出了手。 场景骤地一变。 漫天鲜血飞过,她的眼里是黑天焦土,只有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少年将军,是她眼里唯一的光。她看见有人的长/枪脱手而出,飞一般地朝着他后心而去,时间已来不及,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挡在了他面前。 “你会赢,将军。”鲜血在她的胸口洇开,她握住少年将军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望着他,充满着崇拜与憧憬,还有铁一般的信任。 甄容的灵魂在躁动着,就要破体而出了。 杜蘅猛地睁开眼,她的目光凌厉而飞扬,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无数的热血在体内炸开,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爱恋,对家国至死不休的守护,让她变得勇敢又坚韧。 她要为他,为她的国家,为他们的国家,踏上战场! 67.066.对戏 杜蘅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号码牌被叫到,那些议论嘲笑杜蘅的人,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 也就觉得无趣不再说了, 都赶紧熟悉起剧本来, 免得到时候没影响到杜蘅,反而自己的试镜还受到影响了。 杜蘅并不知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等到念到她号码牌的时候,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甚至还拂了拂手, 像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衣襟似的。她这个小动作被观察她的其他女演员看在眼里, 有人就忍不住嘲讽了。 “哎哟, 还装得挺像回事儿的, 花瓶也能开窍了?” “肯定是别人出主意装的吧,反正她戏演不好,可不就只能走这些歪门邪道么。” “嘻嘻, 你们猜她会不会被导演骂出来?” “不然我们赌一赌她几秒钟会从里面滚出来好了。” “哎呀,你们难道忘了吗?她爬过宁导的床, 宁导说不定食髓知味了,今晚还要继续……” 窃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众人其实对于宁导演都有所了解,知道宁导演并非是能被潜规则的人,她们这般说笑, 也不过是故意让杜蘅听见来恶心她, 更让自己觉得畅快罢了。 毕竟, 像杜蘅这样没有演技的“关系户”,是她们最讨厌的。 杜蘅在路过那些女子的时候,微微一笑,她并没有说话,但笑容里竟有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而细看之下,她走路的步伐简直慎重又坚毅,像是一步一个脚印似的,竟是不太像女子的走路方式。 不过鲜有人能看见她在这来前和去试镜路上走路方式的区别的,只是那给她开门的女子看见了她这与众不同的走路方式,不由得神色一凛。 宁玉树皱眉看着这刚进门的杜蘅。他虽是孤僻,但也不是完全不上网的老干部,毕竟很多信息都是在网络上传播最快的,他这四处搜寻有灵气的好演员,自然是不能错过网络上的信息的。 自然也是知道这位“名气很大”的被戏称为“花瓶美人”的潜规则女星。在未见面之前,宁玉树本来是对杜蘅抱有偏见的。 但没想到这方一照面,他就吃了一惊。 完全素颜,甚至头发还有些凌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除了那张即使是素颜,也底子上佳的脸蛋,可以说她的穿着打扮是最泯然众人了。 而这一切,都和宁玉树在传闻里听到的不符。 宁玉树立刻来了兴趣。他上网时间并不是很长,很多网络术语什么的也搞不明白,但是网络上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谣言这种东西,他并不是全然信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接受杜蘅来试镜的原因。 宁玉树打量杜蘅的同时,杜蘅也随意看了下面试席。面试席上坐着三个人,出乎她意料的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影帝萧曾柏居然也坐在这儿。除了他和宁玉树之外,还有个带着墨镜背靠着椅子,十分吊儿郎当的男人,却是并不知道是谁。 “三个题目。”宁玉树开口道,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一看就长了一张相当固执的脸,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说话简洁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个题,一个人饰演出剧本第十二页最后一段的对话。”杜蘅不用翻剧本都知道是哪一段,是整个女四号剧本的结尾,女四号茯苓倒在少年将军的怀里,说出的那段将军会赢的话。 杜蘅连剧本都没有翻,只是朝着三人鞠了一躬,就准备开始演。 她这般的“托大”让那吊儿郎当的男子来了点兴趣,竟然垮下了墨镜,看她的表演。这段时间杜蘅早已把整个剧本背得滚瓜烂熟,熟记于心,所以并不需要看剧本了。 “开始吧。”宁玉树的声音一落,杜蘅靠着墙壁半躺着,整个会场的气氛骤然间变了。 杜蘅并没有急着说话,她浑身竟有个小小的抽搐,面色竟发起白来,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嘴唇竟然被她咬破出了一丝殷红。 一瞬间,仿佛众人都以为这女子真的虚弱快死了一般。 “将军,将军。”忽然,女子那微微颤抖着的眼皮掀开,犹如死鱼一般的混沌眼睛在上方无意识地逡巡着,她仿佛终于费力聚焦了眼睛一般,双眸突然射出了一道明亮的光,她仿佛回光返照般地,气色红润了起来。 她目光望着的方向并没有人在,停顿了一会儿后,杜蘅的表情忽然柔和了下来,她的脸上夹杂着坚毅刚强,又有女性的柔软温驯,这两种神情糅合在一起,出现在她脸上却并不突兀,反而十分恰当。 “将军,别害怕。”她缓缓伸出手来,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蜷缩着的手指想要伸直,却最终还是缩成了一团,轻轻地落了下去。 宁玉树不由一怔。 是了,茯苓一直暗恋着少年将军,但少年将军对她一直都十分淡淡,并没有多少情绪。所以,虽说茯苓死后,少年将军一直记着她,但他从未对茯苓表明过自己的心迹。因此,即使茯苓跟随他到了这战场之上,两人也没多少温情时刻。茯苓刚刚是想碰触,却又不敢碰触。即便到死,她也还是不想让自己爱着的人有丝毫的为难。 或许,她也想着,还好是暗恋,还好没表明心迹。这样,即便是自己死了,对方也不会太过伤心。 女子眼里的温情与留恋几乎断人心肠。 “我……很幸福,能保将军,一命。”她像是垂死却努力支撑着挣扎着的一条鱼,她嘴角有血沫涌出,她却轻轻地笑了。 这沾染了血的一笑实在是惊心动魄,令人惊艳,难以忘怀。 三人望着杜蘅,一时被震住,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将军!”杜蘅忽然提了声音,她的眼神已经涣散,但她仍然努力地抬起了手指,紧紧地握住了空气中她幻想的那只手。 “你会赢。”说完这句话后,她笑容更深,那梨涡宛若血花绽放,她眸中仿佛有万千光晕闪过,她崇拜地望着上方,就像望着自己的天神,唇角的笑容娇媚又满足。 在死的这一刻,她终于不再是个战士,而是那个恋慕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哥哥的少女。 “谢谢!”杜蘅站起身来,再度鞠躬道谢,众人这才像是醒过神来似的。刚刚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自己置身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真的能看见有个少年将军,正握着少女的手,无语凝噎。 这是他一直看作妹妹照顾的少女,但他没能护她周全。 他们竟然能从杜蘅的表演里看到这些!这可是在是玄了。 宁玉树清咳了一声,拉回自己的思绪,收起心中的震动,继续道:“第二题,与萧曾柏即兴对一段戏。” 萧曾柏缓缓地站了起来。杜蘅与他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射,这是棋逢对手的打量和审度,这是一个较量的信号。 萧曾柏上场之后,十分绅士地让杜蘅来选择剧本。杜蘅也不推辞,直接选择了一段。 与萧曾柏对戏也是考验的一题,杜蘅为了准备试镜,自然是看过萧曾柏的戏了,要是问她,对此的感想是什么,杜蘅的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完美”二字,他演的戏就不像是在演戏,好像真正地成为了那个角色,他所出演的角色,就连小动作和各种微表情都是各有不同的,两个角色即使性格相似,却也能让人分辨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演技可谓是出神入化了。 若是他有意压戏,演技差些的恐怕会被他压得死死的。 杜蘅不知道的是,这场试镜虽然有三题,但若是第一题就通不过的话,是根本就没机会有后面两题的。再者,还得看萧曾柏自己愿不愿意与人对戏呢。 能让萧曾柏下来对戏的,从试镜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杜蘅一个而已。 杜蘅没想这一重,她只是开心于能与旗鼓相当的人飙戏而已。演戏也要讲究对手,若是不能势均力敌,这场戏也无法酣畅淋漓。 杜蘅选择的是少年将军发现了她的身份,两人争吵,将军要将她赶回家,而她跪下求将军收回成命的这幕戏。 萧曾柏有些吃惊杜蘅竟然会选择这幕戏。因为这幕戏里,杜蘅的角色是位于弱势的,而将军是在强势的位置,两人位置的不对等,让她的表演也会减弱很多效果。更何况,若是在片场上,还有周围的环境能增添一些她心中的绝望和动人之处,但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试镜会场,她若是表演稍微有一点点出戏了,就会被他寻到机会压制住,那她可就脱不了身了。 “有趣了。”宁玉树看出这是个喜欢挑战的女子,而且,看她的眼神,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影帝。 “将军!我不想走!”少年将军发现了杜蘅的身份,两人在军营里吵将起来,由杜蘅首先开场。 “胡闹!”萧曾柏神色凝重,眉头一皱,明明身上穿着的还是普通的西装西裤,但他往那儿一站,眉头微皱,整个人身上就笼罩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气势逼人,就连嗓音也被他压低,听上去极为冷冽威严,台词功底看得出相当强。 “你不过是个女子,跑来这军营做什么!”他眉头纠结,眼眸深深,这股逼迫感之下,若是弱点的,可能直接被压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对面站着的是杜蘅。 杜蘅倔强地抿着嘴没有说话,但眼眶已是渐渐红了。 “……绝妙的停顿。”宁玉树低声呐喃。杜蘅并没有急着反驳,但她握紧的双拳,微红的眼眶,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反驳。她没有说任何台词,但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反驳着,挣扎着。 “还不快回家去!” 萧曾柏丢下这句话,转身负手而立,不再看杜蘅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凝滞,降至冰点。 杜蘅低下头来,那一直以来倔强藏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跌落下来!她颤抖着伸出手,像是怕被拒绝似的,轻轻扯住了萧曾柏的衣角。 这一刻,她又回到了少年将军青梅竹马的少女这个角色。 “少将哥哥,能不能不要赶我走。”她哀求着,大眼睛里闪烁着泪水,令人无法拒绝。但那只手还是一寸一寸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他目光决绝,无一丝动容。 “不行。打仗岂容你儿戏?!” “我没有儿戏!我只是想帮你!我擅骑马精射,百步穿杨,从小就苦练武艺,就想着有一天能与少将哥哥一同踏上战场杀敌,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吗?!”她嘶吼着,充满着不忿。她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之前还无比娇美柔弱的小女儿形象顿时被撕裂,她竟一步不让地与他对视着,她的气势,竟比他还要强。 属于弱势的角色,被她以退为进,整个局面被推到了白热化。 萧曾柏稍微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冷冷道:“你知道战场有多残酷吗?你从未上过战场,你怎能应付!” “那又如何?!在场的士兵们,有太多人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不是吗?”杜蘅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这怎么一样?我命令你这就回家去!这是将军的命令!你敢不听吗?” 杜蘅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她单手在空中一拂,双腿一曲,慢慢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我不想走,若是你命令我走,那就杀了我吧,杀了这个违抗军令的我。”她跪在萧曾柏面前,毫不示弱地抬头与他对视! 即便她跪在地上,气势却也不曾比他弱了半点。 “卡!”宁玉树激动地喊下了停止,最后一幕定格在两人的对视中。杜蘅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道:“谢谢萧先生指导。” 萧曾柏神色一动,轻轻颔首,什么也没说,回到了面试席中。 宁玉树完全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绽放的神采征服了,若不是旁边有人拉着,他可就直接要直接拍板将杜蘅定下来了。 这场试镜实在是看得太过瘾,宁玉树忍不住还想出第三题继续考她,但那吊儿郎当的男子却及时发话了。 “好了,就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哎……我还没……”宁玉树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打断了他,“时间要不够了。” 宁玉树不悦地皱眉,嘟哝道:“那试完她结束了不就行了。”他处事被人称怪诞,但他只是万事随心而已,既然已找到了最好的,那就不必再看下去了。 最后宁玉树还是败北,第三题没有再考,杜蘅出了门。 她这试镜的时间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长,见着杜蘅出来,所有人都自动闭口不语,不敢再说话,之前还在赌她几秒就会滚粗呢,结果她反而是试镜最长的一个,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倒是杜蘅,在经过那个说她是花瓶的女子面前时,她微微一笑,即便是素颜,也比那女子容颜更鲜研几分。 “至少,花瓶也是可以插花的,总比有些人,想当花瓶都不够格。”杜蘅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那女子闻言一愣,瞪大眼睛,登时气得不行。这这这这难不成是说她长得丑,连当花瓶都没资格吗! 68.067.入选 “你什么意思!”那女子反应也不算慢,杜蘅刚转身走了两步, 她就追上去质问。 杜蘅回头嫣然一笑, 她脸上脂粉未施, 却是冰肌玉骨, 明眸皓齿,与女子那精致妆容却仍逊杜蘅一筹的容颜形成了明显对比。 她声音很轻很淡:“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说完后,她也不留恋, 转身便走, 只留下一个气得浑身发抖的女子一脸难看地站在那儿。 杜蘅!你别后悔!我定要叫你好看! 刚刚两人的交锋自然是被众人看在眼里, 杜蘅刚刚的试镜时间又是最长的, 登时众人都不敢再触其锋芒, 纷纷悻悻地站在一旁。 不过奇怪的是, 杜蘅试镜之后,喊“下一个”的声音迟迟未曾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杜蘅倒是没有关心, 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翻看着剧本, 好像压根不担心结果一般。 好生淡定!众人本就心中紧张,看她这般怡然, 只觉得她根本就是托大,心中愤愤。 “我觉得就她了。之后的人都没必要看。”宁玉树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他若是有看上的演员, 一旦下了决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反正杜蘅入了他的眼, 那么其他的他就都看不上了,都无法入眼,就是这么追求完美的洁癖性格,他就压根不相信还能出现更好的。 萧曾柏不善言辞,更不爱说话,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吊儿郎当的男子名叫楼睿暻,是个富二代,旁人都会尊称一声“楼少”,看似纨绔,但却有自己独到的投资眼光,他们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但是他却偏偏独辟蹊径,选择了投资影视剧这一块,成立了传媒公司,这部戏他家就投资了大头。这人倒也挺厉害,看着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投资的产业却极少有亏损的。谁在这商场上不是摸爬滚打起来的,偏偏他就像是没吃过亏似的,在国内市场无往而不利。 众人都不得不赞叹他的天才。 但如今他对这两位“业内人士”真的是无语了。 “我说,宁导,萧影帝,你们俩都是业内资深人士,怎么比我都不靠谱啊。”他也承认,刚刚那位杜蘅小姐的演技确实出众,就他一个业外人士都看入迷了。作为一个商人,他也知道这人身上肯定存在着巨大的挖掘潜力,但是…… “我们这试镜不走完过场,到时候可就是个把柄被人抓住了啊。”指不定网络上那脏水就泼过来了。而这场内就他一个投资人,那这脏水可不就泼他身上了么。 这杜蘅有多黑红,他是知道的。虽然他知道这娱乐圈真真假假,如今是黑红,之后洗白了,那粉丝更是长千上万的涨,毕竟以杜蘅的潜能,不还有黑转粉这一说嘛。 他也觉得这演员不错,演技好,又有话题性,能来事儿。他觉得这姑娘有机会红,倒也不是不愿意帮上一把。 更何况还是董英介绍来的,那家伙卯足劲就想找个演技派到手下,可不就是看上杜蘅了么。只不过,这戏还没开拍呢,要是试镜这档子事流出去了,那可就是没拍先红了,到时候宣传起来可不就难了么。 他可是打算等拍完戏才开始宣传呢,毕竟拍完了还要后期还得定档什么的,又是要好几个月。这得半年多快一年才会上映的戏,一年前就有了这种黑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就走个过场,行吧?” 宁导演还为没看够杜蘅的演技而心烦呢,有珠玉在前,谁还愿意去嚼没味道的蜡?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的东西,实在看不下去。他本来也是个处女座,强迫症严重,不想因为后续糟糕的试镜毁了之前的画面。 于是他一挥手,“我有了点镜头的新灵感,我要回去了,你们继续看吧。” 楼睿暻:“……”你牛逼。好吧,谁让他吃饱了撑的非要找宁玉树呢,这家伙可不就这臭脾气吗。 萧曾柏:“……嗯,我也先走……” 楼睿暻:“不行!”你们一个个的是要造反吗?! 宁玉树才不管他说行不行呢,丢下这句话就从后门出去了。 楼睿暻:“???”exome???到底谁才是投资人啊!! 正在楼睿暻“喵喵喵???”的时候,萧曾柏也默默溜走了。 喂喂喂,你们这些业内人士还行不行了啊?! 无奈,业内人士都走完了,他还看个鬼啊。他反正也看不来这些,更何况其他人的他都看得打瞌睡,更是不想再看下去了。 楼睿暻没了办法,只能一挥手,吩咐助理停止试镜,贴出名单来。 “哼!我懒得管了!爱黑黑去吧,谁又没被黑过?”可怜他一个以纨绔大少出名的富二代,竟然还成了这三个人中间最靠谱的一个?!管他呢,这两个人都无所谓,他操个什么心。本来他就是以不靠谱著名的,继续不靠谱得了。 原来……迟迟没有叫下一个,是因为没有下一个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人宣布了“试镜就此结束”,然后门上还贴出来了人选名单,众人心下一咯噔,忍不住围了上去。 即使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个人选会是谁,但还是忍不住围上。 难不成杜蘅的背景已经深到这地步了?但是楼少这人是出了名的乱来,不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来买殷瀚文的面子啊。更何况宁玉树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他看不上的,可是不可能入选的。曾经就有过投资人想要硬塞关系户进来,结果被宁玉树当场撂挑子不干的事情发生过,如今…… 谁也不好再说杜蘅是靠关系靠背景用潜规则挤进去的。 当即都不由得哑口无言。 毕竟这也太打脸了,她们刚刚说完人家是花瓶,半点演技都没有。转眼就被宁玉树直接看中,后面的演员是挑都不挑,人家就认定她了。 她们在嫉妒的同时,又不由得有点尴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毕竟刚刚说完人家潜规则,人家就用实力给了她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有不知道的人喊出来的:“我都没试镜!难道这不是明晃晃的包庇吗!一点都不公平啊!” 众人不由拉了拉她,这可是楼少啊,他家家产可观,他当年刚入娱乐圈这潭水,就搅得昏天黑地的,犹如一匹黑马,一举拿下一个小清新文艺片电影,当时就赚得盆满钵溢的,而如今他已经混出名堂来,他的公司精锐传媒更是占了国内前十,名气很大。所有人都不敢去触霉头,这姑娘倒是勇敢。 “我不管!我连镜都没试啊!呜呜呜呜呜!”那些没试成镜的姑娘当场就嘤嘤哭了起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而杜蘅?她瞟见那门上贴了入选名单,也没靠近去看一眼名字,转身就走了。只有那刚刚被她讽刺了的女子,用一种怨毒憎恨的目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杜蘅一回到车上,肖鄂登时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啊,试镜已经全部结束了?”他接到杜蘅的电话时还吃惊不已,觉得实在太快了,等开车接着人,他一通问,杜蘅却神色淡淡。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肖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看着杜蘅不急不躁的矜持表情,更是心急如焚。“你怎么不等到试镜结果出来啊?你是不是担心我在这儿等啊,没事啊,我可以等的啊!” 杜蘅瞟他一眼,勾唇一笑:“我一试完试镜就结束,直接公布名单了。” “啊?”肖鄂急切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他大张着嘴一脸震惊,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杜蘅则恶作剧一笑。 “懒得去看,所以回来了。” “那这必然是你了啊!!”肖鄂顿时兴高采烈,激动地大喊一声。他这可比自己成为了金牌经纪人还要开心!这肯定就是自家孩子长大成人了的成就感吧! 杜蘅懒得理会肖鄂一路上不停的傻笑,正想回公寓,结果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竟然是殷瀚文。 这些天他们都在风口浪尖上,自然是好一段时间没见面没联系了,乍一接到这人电话,杜蘅还愣了一下。 “你今天回别墅吧,我……有话和你说。”殷瀚文话说得吞吐,杜蘅确实却是想起来了。看看现在的时间点,想必应该是进行到那位正主回来了。她这些天真是一头扎进剧本,完全忘记任务进度这回事了。 “好。”虽然知道现在处境堪忧,杜蘅还是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挂了电话之后,殷瀚文心中颇为愧疚,又有些慌乱,还有些……想逃避的害怕。他也不知道这种复杂的心情从何而来。但是一想到要对着杜蘅说要终止合约,他心里竟有些难受起来。 很快,他想起来昨天给他打电话说近期有回国打算的茜茜,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和杜蘅的关系本就是开始于一纸合约,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自然……自然是要一切归位的。 这边厢肖鄂听到杜蘅说“回别墅”的话,顿时觉得憋屈又愤怒。 “他怎么这样啊?!难道他不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差吗,当时也不站出来说话,现在还叫你回去,若是被狗仔拍到,你的演员生涯就要被毁了!”肖鄂愤愤不平地说着,手里的方向盘还固执地往公寓的方向开,“不行,你不能回去。” 杜蘅不由觉得好笑,她声线淡淡地提示道:“肖鄂,你难道忘了,你就是他放在我身边的?” 这话一出,肖鄂也不由一愣。 “不……我不是,我没有……”肖鄂委屈地辩解道,最后还是垂下了肩膀。 “好吧,确实是殷总派我当你经纪人的,但……但是我现在……”我现在是站在你这边的啊!肖鄂在心中喊道。 “我知道。开回别墅吧,不用担心我。”杜蘅别头看向窗外,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而她的一双眼睛漆黑幽深,宛若漩涡。肖鄂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开向了别墅。 69.068.结束 “你刚从试镜会场回来,万一被跟踪了怎么办啊。”肖鄂紧张地盯着车的后视镜。 杜蘅觉得有点好笑, 道:“你电视剧看多了。专心开车吧, 没事。” “哦。”肖鄂闷闷地应了一声, 只觉得心里还是憋屈的慌, 大概是为她这样不计回报的付出而不值吧。 怎么能说是不计回报呢,不也拿了几个出演机会吗。 只不过……原主真的是爱他。 杜蘅睫羽微微颤抖,敛下眸子里的潋滟波光。 车直接开进了别墅旁边的地下车库里。这别墅区的保安措施极好, 出入都需要刷卡, 杜蘅并不是很担心有人会一直跟进来。只是当时, 她暂住公寓, 也是怕有狗仔拍下她和殷瀚文进出别墅的照片, 然后再拿来大做文章。 “你先回去吧。”说完, 杜蘅下了车。 “我在这儿等你。有……有事你给我打电话。”犹豫了一下,肖鄂还是没有离去,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又有些害怕杜蘅会受到伤害。 听到肖鄂的话,杜蘅扬起一个淡笑, 朝他挥了挥手:“谢了。” 肖鄂愣了一愣,挠了挠后脑勺, 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的呀……” 杜蘅进别墅之后,发现殷瀚文已经坐在里面了, 而且难得地, 他正在抽烟。 他点燃了烟抽了一口后夹在指间, 有些怔怔出神的样子,杜蘅回来他好像也没注意到。于是杜蘅喊了他一生。 “先生,殷先生。”她慢慢走到了殷瀚文身旁,男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还残留有些许血丝,看上去有些没睡好的样子。 杜蘅目光安静地望着他,她的眼睛乌黑深邃,殷瀚文甚至有些不能直视。 “来了?坐。” 殷瀚文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嘶哑。 杜蘅并没有立刻坐下,她先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先生,喝点水。”说完,杜蘅徐徐坐下,殷瀚文端起水后,神色仍有些怔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虽心知是怎么回事,但杜蘅仍是面上担忧地询问道。 “……”殷瀚文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只觉得心里像被压了千钧重的巨石,徒然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杜蘅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着,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不知道等了多久,殷瀚文才缓缓开口道:“茜茜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杜蘅也愣住了,两人各坐一个沙发,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彼此都没能说话,气氛有些静寂和尴尬。 “嗯。”不知道多久,杜蘅应了一声,她的眼眶通红,却并没有流下眼泪,只氤氲地含在眼眶里,她甚至还微笑起来,“我知道了。”按照他们约定的,只要茜茜一回来,他们的合约就自动结束。 “我会……腾位置的。”杜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绕过沙发,轻轻上了楼。 殷瀚文抬起头来望着杜蘅的背影,有些茫然,见杜蘅关上了门,他忍不住冲了上去,才冲到杜蘅门口,他忽然听见了门里压抑的隐忍的低泣声。 像是怕打扰到他似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般压抑着,克制着,却仍是忍不住抽泣着。门里不知道抽泣了多久,殷瀚文就站在门外听了多久。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去拉住她,让她不要走了,就这样留下。但一想到国外的茜茜,他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似的,根本迈不出这一步。他一直以来就是喜欢茜茜的,杜蘅只是个替身,她只是个替身! 如今茜茜终于回来,那么这一切就应该物归原位才对。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留下杜蘅。毕竟,若是杜蘅留下来了,那茜茜又怎么办呢……他不可能放弃茜茜,他一定要追到她!那么,杜蘅就不能留下! 殷瀚文正出神地想着,眼前卧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就响了,只见杜蘅拎了一个行李包从门里出来了。 殷瀚文一愣,不由得有些尴尬,不由解释道:“哦,我来看看你好了没有……” “好了。”杜蘅简短地说完,与殷瀚文擦肩而过,从转角扶梯上下去了。殷瀚文看着她匆匆而又凌乱的步伐,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有些呼吸不过来。 “杜蘅!”眼见着杜蘅穿过客厅就要出门了,殷瀚文忍不住喊了一声。杜蘅停下步伐,却并未转头。 “怎么了?”她声音低哑,一听就是哭了很久的。殷瀚文只觉得心里一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在心里弥漫开来,压得心头沉甸甸的,好似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他就要失去了一般,令他心悸不已。 “你先看着我。” “不……不了吧,我……我经纪人还在等我。”杜蘅的声音难得有些慌乱,语句都有些凌乱不堪。 “你先看我!”殷瀚文提高声音,杜蘅身体不由一颤,轻轻地回过头去。她的双眸红肿,眼睑肿得老高,一看就是已哭了许久,眼睛清亮亮的,眼底还有未拭去的残留的泪水。有那么一瞬间,殷瀚文想伸手帮她擦去眼泪。 “先生已经看够了吧……”杜蘅的容色冷淡,声音也冷了下来,她这佯作的坚强更令人心生怜惜,她微微别过头去,并不想对上殷瀚文的眼神。“我能走了么。” “……能。”殷瀚文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应了一声。 杜蘅打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整个别墅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就像他的心一般,在杜蘅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就空空落落的,再没有着落。 突然涌起的心悸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飞快地从楼梯上下来,打开门追了出去。他刚追出门,只见一辆车从他面前开过,那是杜蘅的保姆车,他瞪大了眼睛想追上去,那车却是一瞬间就没影了。 “别走……杜蘅,别走……”他看着远去的车,眼里失去最后一丝神采。 “……你怎么了?”肖鄂望着拎着行李匆匆而来的杜蘅,看她眼眶红红,忍不住问道。 杜蘅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无说话的意思,只静静地望向了窗外。 肖鄂看她那样子,自然知道她是什么都不想说,轻轻叹了口气,便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明天要进组吧。”开了好一会儿后,杜蘅才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她嗓音沙哑,明显是哭了很长一段时间。 肖鄂心口一痛。在这段时间与杜蘅的相处,他渐渐的不再讨厌杜蘅,又有些敬佩她能这样敬业地对待工作,慢慢地竟对她有了好感,之后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哪一个艺人又不是经纪人投入了心血去培养的呢。 如今看她为了殷总黯然神伤,就算殷总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他也忍不住心生怨怼。 既然撩了也不负责到底!唉……不过也好,这样她总算也是脱离火坑了。 “是的,明天进组之后,就要住在那边了。你……”肖鄂有些迟疑。 “嗯。没事。”杜蘅打断了肖鄂的话,虽然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因为她忽然又问道:“我在华文的合约还有多久?” 听到她这个问题,肖鄂不由一愣,他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不知道杜蘅这问题代表了什么,但是想求她留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于是他想了想,答道:“大约七、八个月吧?” “拍完这部电影也差不多了。”杜蘅努力扯出个笑来。她虽没继续往下说,但肖鄂知道她是准备解约了,他也没准备将这个告诉殷总,只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闷得慌。 “你呢。”没想到杜蘅竟然问到了他身上。 “什么?”这话来得突然,肖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合约还有多久。”杜蘅回过头来望着他,她的眼睛剔透明亮,肖鄂不由得心中一热:“我,我不是那么厉害的经纪人,没有合约……只要提前一个月辞职就可以……” “哦。”杜蘅应了一声,突然问道:“那你要和我一起吗?” 这个“一起”,肖鄂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肖鄂忍不住问道。明明看中她潜能的人这么多,她的演技又这么好,想找什么样的经纪人没有,为什么会给他抛出橄榄枝呢? “习惯了。”杜蘅淡淡道。 “其实……董英手里有更多资源的……”肖鄂说话都有些艰涩,他人脉不广资源不多,在接戏这方面,怕是帮不到杜蘅太多,其实,杜蘅舍弃他才是正常的。 以杜蘅的潜能,他会是她的累赘的。她根本没必要带上他这么个经纪人。 肖鄂说完之后忍不住偷眼看着杜蘅,心中莫名有些期待她的回答,杜蘅却并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窗外。 肖鄂不由有些失望。 一直到了公寓门口后,杜蘅这才轻轻道:“你很合适。” 说完这句话后,杜蘅拎着行李下了车,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上了楼。 肖鄂愣了一下,虽然并不明白杜蘅的意思,但他心里却莫名的已经开心起来了。 70.069.璞玉 杜蘅第二天便入了剧组。其他演员班底之前便陆陆续续集齐了,杜蘅算是最后一个。她进了剧组之后, 这部电影就正式开机了。 杜蘅的出现还是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毕竟这可是宁导一举拍定的演员, 大家都不由得好奇她到底演技好到什么地步。虽说如今的杜蘅在网络上已经是个黑红, 不过他们作为专业演员, 更关心杜蘅的演技到底如何。 宁玉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什么都没说,举行过开机仪式之后, 他直接扔了杜蘅全剧的剧本, 即刻便开机拍摄了。 开机第一天就是要拍摄几幕简单些的戏来象征个圆满开头的, 但偏偏宁玉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导演, 他之前看杜蘅的戏还没看够呢, 自然是想多看杜蘅演演, 直接就先挑了少年将军与女扮男装的杜蘅阔别重逢的一幕,也不顾女一号还在旁边站着呢。 这场戏的龙套要得比较多,杜蘅站在其中, 心中不由感慨。以前的她也是这些龙套中的一员,如今却能以主演之一的身份站在这里, 怎能不觉得物是人非。她以前只觉得有戏演就满足了,但曾担任过主演之后她才发现, 想演更多的戏,想去揣摩更复杂的角色,想去往更高的舞台! 这种情绪在胸腔里炸裂开来, 一群人排好站位之后, 宁玉树安排了几个机位, 坐在屏幕后方盯着,场记的场记板“咔”地一声落下,杜蘅眼神霎时就变了。她目光落在高台上的少年将军身上,她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眼睛泄露了她澎湃的心境。 随着少年将军的训话结束,她目光坚毅,豪情万丈,百余人排列在高台之下,口号喊得震天响,杜蘅粗着嗓子也跟着众人举起了手中长/枪。 眼见着少年将军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杜蘅的目光顿时泄露了一丝紧张,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现在她已不是红妆而是军装,却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得微微垂下了眼睛,佯作平静,只紧紧握着长/枪的手指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校场这么多的人,少年将军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而过,并没看见人群中微微垂眼的杜蘅,他身穿银丝铠甲,英姿勃发,少年俊秀,神采飞扬。 这部戏中,从少年一直到人至中年,殉国而亡的将军,都由萧曾柏饰演,他的成长横跨了整部戏,要演出不同时期的那位名将军,每个时期的男主角心态都不同,这部电影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男人戏。 如今的萧曾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青涩,面容肃然却不似之后那般威严深重,带着年轻人锐不可当的气质。他看上去真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儿郎一般,这等锐气,将众位士兵都带动得热血澎拜。 杜蘅的目光自然一直追随着他。随着他喊完口号后,眼见着少年将军自她身前经过,她忍不住抬起了方才低垂的眉眼。她一直以来都如众士兵们一般,眼神坚毅充满了勇气和锐劲,杀敌的热血在体内澎湃。 但在看见少年将军独自一人的背影时,杜蘅的眼神就像是冰块碰到了滚烫的热水,像是山顶之巅逐渐消融的白雪,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一身铿锵傲骨顿时酥了、软了。杜蘅方才还坚韧不拔、刚直不折的眼神,登时化作了一江春水,软融融地凝视着少年将军的背影,依恋、憧憬、满心的欢喜与期盼,糅在一起,让她的眼睛宛若天上的星光,粲然生辉。那一刻,她不再是行军的士兵,而是暗恋心上人的少女。 “这两种心态她都把握得很好,眼神在这一瞬间的转换,时机十分巧妙。”女一号关凌在旁边点评道。关凌如今算得上是二线艺人,她演技不错,有几个好的影视作品角色傍身,又参加综艺节目收获了不少粉丝,可是她却总是差那么一步,就能跻身入四小花旦的圈子。 一直以来,关凌都被称为“国民女二”。她这几部口碑不错的电视剧中,都把女二号的心机是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有许多她的粉丝都觉得她饰演的女二号坏得情有可原,还有些可怜。只可惜,因为她饰演的女二号过于惊艳,所以她接到女一号的戏也就那么一两部,放出之后,也没什么吸睛亮点,反响更是平平。 虽然“将军”是部男人戏,但关凌还是接了这部戏的女一号,就是想要为自己正一次名。“国民女二”这样的称号,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称号,不就是说明她戏路狭窄,只会演这一种类型吗,她并不欢喜。 这次的女主角也是与将军并肩作战的人物,一开始为父从军,后来让将军联想到这位早亡的青梅竹马,两人既是战友,后来又成了夫妻,最终双双殉国,手牵着手从城墙上跳下,一同死在这焦黑的战场上,实在令人触目惊心,见之难忘。 本来关凌除了比较心仪这个女性角色与她以往演绎的温柔文弱白莲花或者爱到痴狂黑化女二等角色不同,充满了正气和刚烈,还中意的是,能与萧曾柏演对手戏。 演戏这东西是很玄妙的,自己的演技和对手会有一定的关系,若是整体剧本低迷,对手演技很差,连带着自己的发挥也会受到影响。如果有好的剧本,好的导演,再有一个强劲的对手,连带着自己的演技也会更上一层楼。于是关凌才精心挑选了现在这个剧本。 不过乍一看见杜蘅的演技,她便还是有些遗憾了。可惜了,女一号与女四号并没有什么对手戏,她出场的时候杜蘅的戏份都已经结束了,最多只会出现在将军的缅怀中。 宁玉树喊了“CUT”之后还有些不满足,他本来就是个追求完美的强迫症,如今看见一个可供雕琢的女演员,更是恨不得让人配合他的几百种演法,一一来演一遍。 “你刚刚的那个眼神的转变很巧妙,我想看看,还有几种不同的演法,你再来试试。”就这一个镜头,他折腾了七、八遍,换了好几个不同的机位,和镜头表现的方式,这才折腾完毕。所谓的开戏当天不NG的取个吉祥意思,他是半点都不在乎。 不过关凌对于先拍摄杜蘅的戏份也没有半点不满,在戏结束之后,她主动就走上去同杜蘅搭话了。 “这次没能和你有对手戏还真是有些可惜。”她神态磊落,眉宇之间没有丝毫不满,落落大方地朝杜蘅伸出了手。 杜蘅是知道自己的黑料的,却见对方脸上没有半点异样,心中一暖,反握住了关凌的手。 “是我比较可惜。”两人相视一笑。 林嘉在这部戏里也是有戏份的,不过他的戏份比杜蘅还是要多上一些,作为一个被历练丢进将军营中的纨绔子弟,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被将军打败,后来作为将军的得力干将,他的成长路线也是比较明显的。甚至到将军协同夫人两人殉国之后,他都还有一个出场镜头。 杜蘅清楚林嘉的演技,这前面的纨绔子弟倒是他的强项,只怕后面他作为世家子弟的代表彻底改变了自己,这样的变化,可是没这么容易的。 萧曾柏只出现了背影,并没有看见杜蘅的眼神变化,他忍不住凑到宁玉树的屏幕前看了一看,透过屏幕,她的双眸竟也能生动地扑面而来,仿佛从她头发丝一直到脚尖,都绷紧了,无一不在叙说着四个字—— “欲说还休”。 她的目光连绵,仿佛千言万语都藏在那一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悠长韵味。 不过就这一个镜头,剧组上下的演员,都算是认识了杜蘅的演技。关凌不由感慨。 “宁导,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挖到这么个宝的,她身上还有没被磨圆的锐气,演技还未被打磨得千锤百炼的精妙,但已经初见璞玉的雏形,只怕有朝一日,她会一飞冲天。”这就是有天赋者和没天赋者的区别。后者一眼便可见前者的潜能,即便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前者的星光。 “她已经开始绽放光芒了。”宁玉树点了点头,可见其十分满意。 关凌叹了口气,她是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前路了,但是杜蘅,她还真琢磨不准。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杜蘅这边厢刚进电影剧组没多长时间,黑她的新闻又一次爬了一回头条,毕竟萧曾柏同在一个剧组里,实在是没法以自己的热度拯救她了。 “‘将军’剧组的□□!试镜会的提前终止究竟是杜姓女星的后台够硬,还是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导致?”这样吸睛的标题一下子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杜蘅虽在组里,但也不是与世隔绝,手机微博这些还是能够登一登的。 杜蘅看见“后台够硬”这几个字忍不住嗤笑,若是真的后台够硬,这篇报道都不可能报出来了。只不过如今网上她的黑粉本来就多,一看见杜蘅的黑料,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黑未敬。 “这篇报道居然说你就是个花瓶毫无演技?”关凌凑到杜蘅面前,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手机新闻上的用语,冷笑一声道:“你如果是花瓶,那我们是什么?连摆件都算不上吧。这些人是不是瞎?” 杜蘅依旧反应淡淡:“没什么的。” 关凌还有些愤愤,杜蘅是完全无感了。 楼睿暻看到这消息可觉得太正常了,毕竟他早在试镜会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有人来这一出,整这些个幺蛾子。可是宁玉树又是个不听人话,我行我素的主儿,他实在是拦不住啊!不过,既然是早有预料,处理起来自然也没什么难度。 更何况,现在新闻才刚刚开始,倒也还没有澄清的必要,晾上两天,等这些言论真的烧了起来,热度居高不下的时候,再放大招,毕竟这还是免费的宣传呢。楼睿暻为商有一段日子了,可太懂一击必杀的道理了。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永绝后患! 71.070.反转 楼睿暻很快叫来了自己的助理,他手指轻叩桌面, 条理分明道:“你先去查一查, 发这个消息的源头是谁, 查出IP来, 具体范围就从那天来试镜的那些人身上查起,查到之后再告诉我。……嗯,你把试镜会上杜蘅试镜的部分在网上放出去吧, 记得, 等过两天事情白热化了再放。” 既然这网上众人都抨击杜蘅的演技, 那就干脆把她的演技如何公开出来, 到时候让他们自行评判。 “天呐她怎么还敢出来作啊!蹦跶成这样是生怕自己不够黑吗?” “天天看见她的新闻烦都烦死了, 能把她屏蔽了么?” “一天到晚瞎蹦跶, 我是看见她就作呕!” “强烈排斥杜蘅进我‘将军’电影剧组,不然我不买票!不看!拒绝!” “哎‘将军’是我家增白影帝的电影啊,为什么杜蘅一颗苍蝇屎要坏了我将军这么好一锅粥啊!” “抱走我家凌凌, 吃瓜群众看戏中。” “关凌屁演技都没有还要去演女一,她不是专业女二号么!” “哎哎哎黑我凌凌干嘛!” “杜蘅滚出娱乐圈!杜蘅滚出娱乐圈!杜蘅不配出演将军!杜蘅滚出娱乐圈!” “强烈要求封杀这个女人, 我看见反正是要作呕的!” “将军一部好戏就这么给毁了……” 网友们铺天盖地的抹黑越发恶毒,还连带着把关凌给黑了, 因为关凌在剧组官博发的宣传图后面转发了一条,“期待和各位的合作”后面还艾特了杜蘅的名字。这在众人看来就像站队似的,登时引起了很大的不满。 “你何必搅进去呢。”杜蘅看关凌绷着脸敲字, 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笑一声:“真没关系。”闻言, 关凌抬头看她,见她脸色平静,完全就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但凡是演员,遇到这种质疑多少都会有些生气的,杜蘅这样平静倒是让关凌有些吃惊,对方却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 “我先走了,下一场有我的戏。” 宁玉树执着镜头感,又是个处女座强迫症,连龙套表现不合格他都要叫卡重来的,杜蘅让他挺满意,为了镜头感都卡过挺多遍,这进度自然是快不起来。 好在楼睿暻财大气粗,为了宁导一掷千金,他要琢磨细节,这棚里拍摄一天上万的租金器材,就这么往里抛,净给他瞎琢磨去了。 这部电影,宁导演是卯足劲要发个大招了。 杜蘅的那个热搜飘红有几天了,正在众人发了浩大声势要抵制将军这部电影的时候,杜蘅试镜的片花流了出来,还有宁玉树在网上嚣张至极的发言。 “不好意思打破你们的妄想了,我在看了杜蘅的试镜之后,就决定了,我想要的演员就是这样的。所以其他人直接就PASS了。”宁玉树放出了这样的话,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这位导演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挑演员的挑剔程度也是俱有耳闻,但是这么维护一个演员,还真是头一次。更何况,这位导演言辞内外都体现出他各种爱才之心,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惊讶。 怀抱着这样的好奇,众人在点开视频看过之后,不由得沉默了。 演技这种东西多半还得靠主观,毕竟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外行并不懂什么表现形式,什么微表情之类的东西,这也是现在很多没有任何演技的人,反而能拿到百花奖之类的奖项的原因。现代多有造星一说,就算什么都没有,凭着一张脸,也能把人捧上去。 端看演技,就有人喜欢这种演法,有人喜欢另外的演法的,更何况表现形式不同,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但是,戏演得差还是演得好,大众有眼睛还是可以分辨的,毕竟流于表面和走内心的东西,是可以通过一些东西体现出来的。 比如看镜头中杜蘅的演技,端看她表现得是否自然,神态变化是否能让人接受就能知道,她到底演得如何。这不过是个试镜现场,镜头里的杜蘅一身常服,素颜上阵,也没有戏服穿在身上,要让观众入戏是很难的,但她就是做到了。就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哑口无言了。 不过,有人是黑杜蘅黑习惯了,更有些人是嗤之以鼻,不肯承认。 “就这么个试镜就能看出来她演技好了?我看也不怎么样!”这就是有人逞强在故意反驳了。毕竟出来的不是成品,就这么个试镜片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是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不怎么样!不过就是个半成品,能看得出什么?”很快就有人附和。 不过,就此一遭,倒是改变了网上一面倒地黑杜蘅的情况,也有不少纯路人和路人粉站出来说话了。 路人:“不说别的,就这个表情动作,楼上说不怎么样的,如果能在那种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来,我也是佩服,更何况,她演出来的时候,真的就是濒死之人,楼上如果以为自己含口水随便吐一吐也能有杜蘅的这演技,我就无话可说了。” “我也觉得,她演技挺好的啊。看到她一个人望着空气,喊着少将哥哥的时候,我的眼眶都要湿润了,啊!越来越期待电影了!” “不管杜蘅演得怎么样,我要给我家增白哥哥打call!” “我觉得,宁玉树的作品都是经典,他没必要为了个演员自毁招牌吧?既然宁导觉得角色合适,反正我是要去看的。” 杜蘅这边也小小地黑红了一把,电影的拍摄日渐顺利,话题还没彻底下了热度,电视剧的宣传也出来了,电视剧已经定档,在下个月芒果台的黄金档将会播出,片花自然是先一步就流出来了。 之前有人说的又没有成品傍身的话,也被电视剧的播出彻底打脸了。这部电视剧是由殷瀚文的华文娱乐投资制作的,林筱茵的黯然退场还有几个人记得,自然也激起了一小片水花。 可能是因为茜茜回来,把杜蘅赶出去后,殷瀚文多少有些良心不安,如今杜蘅的话题再度炒起,他直接将杜蘅出演文霖的部分镜头与林筱茵出演的同时在网络上流出去了。 俗话说的好,同一部戏由不同的人出演就是不同的效果,古往经来,被批得无一是处的各种翻拍剧就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有时候演员不怕演技差,就怕有对比。 最近有部在霓虹国口碑甚好的经典老作品,被国内翻拍之后,引来了不少骂战,当初豆瓣评分9分的作品,翻拍作被评2分不能再多。明明故事核心相差不多,演技之差却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骂战。 演技差的是经不起好演技的演员的对比的。 如今的林筱茵就是这种情况。如果只单看林筱茵个人的镜头的话,还没人觉得有这么难以忍受,毕竟现在校园喜剧差不多都这个套路,但如果放上杜蘅的剧作为对比的话…… 林筱茵的演技顿时就有些不堪入目了。有些做作的表情神态,还有动不动就撅唇装可爱卖萌的样子,这做作得就有些浮夸了,虽然说女主角是个傲娇,但这动不动就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红唇撅起,咬着嘴唇撒娇的样子……让人不由想起了九十年代的湾湾言情剧。更何况,她动作的重复率极高,经常就能看到她叉腰撅唇的表现方式,看了好几个这样的镜头之后,实在是让人觉得无比腻味。 而反观杜蘅,脸蛋的好看程度直接甩人一条街就不说了,在演技上,却也不落俗套,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她的眼神戏极好,眼睛灵动,古灵精怪的样子,浑然天成,毫无做作。在每次口不对心的时候,摸耳朵的小动作都十分可爱,令人心生欢喜。她若是不开心了,眼睛都会黯淡下来,令人忍不住想要讨她开心。 更何况,这部《傲娇撞上骄傲》是有原小说的,小说里的女主角有不少小动作,杜蘅都在剧中一一还原了,一看就是有看过小说提前有准备过的。而反观林筱茵那边,演出来的女主角让人与书中那个女孩都有些联系不上,一看就是没看过小说原著的,有些演技太过浮于表面,根本没有演出原著小说女主那份倔强不服输的心境来。 网友发现了这一小细节后,杜蘅着实圈了一波原著粉。 甚至于就连林嘉的表现都会有所区别,他和林筱茵互动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体现出让人心动的萌感,两个人更像是照本宣科一般,互动没有让人心跳的感觉。 而反观他和杜蘅之间,能明显感觉到有火花产生,两个欢喜冤家的相处让人会心一笑,清新又自然,没有任何的刻意感,看得人是又心酸又是甜蜜。 自电视剧播出之后,不少人都哀嚎着“我的少女心啊——”纷纷拜倒在两人的互动之下。甚至还涌出了好一波的嘉蘅CP粉,想着让现实世界里这两人也能凑成一对的。 毕竟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着实令人心动。 这样一对比之后,为什么导演组要选择杜蘅来取代林筱茵,真相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从始至终,杜蘅并没有站出来解释过,而如今好像也并不需要任何所谓的证据了。 只用脸和演技这两点,杜蘅就超了林筱茵几条街,这就已经足够打脸了。 当时叫嚣着是杜蘅用了潜规则的手段排挤掉了林筱茵的黑粉们都不说话了,也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实在说不出来。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面前,确实是她们家的爱豆技不如人,要怎么睁眼说瞎话?怎么看着摆在眼前的事实来据理力争?也有粉丝执着地坚持自家爱豆就是比杜蘅演技好的,直接就被人喷了一脸。 这样都叫好?眼是瞎到什么地步了?! 网络上黑子们的骂战渐渐告一段落,甚至还有不少黑转了路人粉的,还有人直言觉得演得不错要去看看的。还有不少人在下面直言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美好的校园生活,还有暗恋或明恋的他/她的。 网络上理智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如果说之前的杜蘅是一大波跟风黑的话,现在是一大波都在叫嚣黑转粉的。 从黑红,变成红,就是这么简单。毕竟演员,凭演技说话。 72.071.恋爱 “不对!不对!你对他的感情应该浓烈而又压抑,想要靠近, 却不敢靠近, 你已经下定决心为他而死为他而活了!不对!你的表情不对!卡卡卡!CUT!”宁玉树中途打断了拍摄, 第一次是因为杜蘅的演技不到位喊了卡的。 杜蘅的演技一路走来, 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觉得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在这演技的炉火纯青上,大家都还是信得过的。往常, 虽然杜蘅的戏卡的次数也不少, 但都是宁玉树自己吹毛求疵, 想要多镜头多方位拍摄, 或者就是哪个画面没符合他的要求, 就要拉出来重拍的, 也从来不怕浪费胶卷——这也是楼睿暻财大气粗体现的地方。不过,在走这幕这还是第一次把杜蘅单独拉出来吼的。 杜蘅也皱起了眉毛。她以为……经过殷瀚文的事儿,她已经对浓烈而又压抑的感情比较有心得了, 毕竟对方也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可是她没想到,以宁玉树的火眼金睛, 一眼就瞧出来了。 连着卡了三次之后,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小声议论了起来。 “算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继续进行下一幕的拍摄。”杜蘅从片场上下来,表情已是有些不好看了。下一幕的戏里有关凌, 对方也没办法安慰她, 只远远冲她使了个眼色。 杜蘅沉着脸走到一旁休息, 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这幕戏发生在战场前夕,也是女四号甄容为少年将军死之前的一夜。当时,他们战事几乎是连连失利,少年将军面沉如水,只能急在心里,夜夜研究兵书,几乎夜不能宿。也正是这样的大前提下,明日几乎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若是不能胜,那便是死。因为他们不能退,再退,后面就是百姓!他们急需要一场大胜,无论是为了鼓舞军心,还是为了挽回战场颓势,他们都必须,不得不,赢。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年纪轻轻的少年将军怎么能不发愁呢。这幕戏便是少年将军坐在长廊下凝视着天边月光,想着这十五的日子,明日即将大战,将士们却流连在外,有家不能归,只因为这边境未平,一时心中难过。 而杜蘅则是远远地望着他,想走近却有不敢走近,月凉如水,两个人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却仿佛都僵立成了两具雕像,各怀心事,各自思虑重重。一个人坐在长廊上望着月亮,另一个望着看月亮的人。杜蘅并未走近搭话,两个人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却仿佛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这一幕也是为了给第二天甄容为少年将军而死做下铺垫。 在戏正式拍摄之前,宁玉树就和杜蘅说了自己的要求,浓烈而压抑,想靠近又无法动弹,宁愿为他而活,宁愿为他而死。这就是宁玉树要的效果。 但是杜蘅无法理解这种情感,浓烈到为另一个人而死,世上真有这种感情吗?一时间,她突然想起了十二皇子景懿和蓝英光。 克制又压抑,痛苦又不舍。一直以来,其实她对待殷瀚文使出的演技,都是比照着十二皇子景懿来的。蓝英光的感情要来的更疯狂和势在必得一些,而景懿的,一直都是隐忍痛苦的。杜蘅依旧能记得,那天来劝她不要搅进夺嫡这趟浑水时,景懿投射到她身上的,就是那般隐秘又痛楚的视线。她学着用在殷瀚文身上,一直没被对方怀疑过什么,但如今,这演技却被宁玉树批了。 正在杜蘅又灌了一口水平息心中起伏的心情时,林嘉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被连着批了几次,他知道杜蘅的心情肯定不好,他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让她不悦的,但他又忍不住靠近她,想宽慰宽慰她。 “杜蘅,没事的,这宁老头就是个吹毛求疵的家伙,你知道我之前被他喊卡了多少次吗?二十次啊!!天呐,他是不是当胶卷不要钱啊!怎么一点儿都不肉痛!”林嘉愤愤不平地指责着宁玉树,声音十分不满。 林嘉想起了自己被宁玉树给折磨得快死掉的不友好的记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想到一直以来不怎么理会他的杜蘅却忽然扭过头来,平素一直清冷的模样都有所动容。 “林嘉,你喜欢我,对吗。”她这般突然地将他的心境挑破,林嘉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一向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俊俏少年,通红着脸开始支吾起来,他的眼睛清澈得一眼就能看透,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的家庭养大的,这样一双未经世事的眼睛。 杜蘅望着他面容从白色一点点红了起来,就像个西红柿似的,却是半天都解释不出来一句。 “那么,你要和我偷偷交往吗?”杜蘅唇角一勾,笑容粲然。 林嘉想要解释的支吾结巴的响动顿时停了下来,一时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开玩笑的,别在意。”杜蘅摆了摆手,重新站了起来。她是个残缺之人,从未有过那么浓烈的感情,自然是演不出来的。刚刚看见林嘉一片真心,心下一动,有些想要尝试感情的滋味儿,忽然又想起对方只是喜欢文霖而已,又何苦拉他下水。 一时间,杜蘅有些遗憾没有接受景懿的感情了。如今想来,她只觉得不喜欢就不要耽误人家,全心全意完成任务就好,一直到现在,都不曾知道,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深。 林嘉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赶了上去,迎着杜蘅勇敢道:“好!我们偷偷交往!”他刚刚被杜蘅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愣到了,这才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等到杜蘅抽身欲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有种预感这会是杜蘅给出的唯一的机会,若是连这机会都把握不住,以后他就肯定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林嘉突然爆发出的勇气吓了杜蘅一跳。眼前的少年眼眸清澈地望着她,手臂拦在她身前,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意。 “我我……我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林嘉有些颓然,他本来就想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定不要让杜蘅走了的,没想要这么唐突的…… “林嘉,我不喜欢你。”杜蘅在心里叹了口气,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抱歉,我只是因为演技受阻病急乱投医,不应该这样对你,这不公平。”明明就不喜欢人家,还因为刚刚一再被NG而想到谈个恋爱试一试,就胡乱撩人,这实在是不好。倒不如找个演技同样高超的,这样的话,两个人倒是还能互不……亏欠…… 杜蘅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这让她的眼睛不由一亮。 “……我不在意的!”忽然听见女神对自己说“不喜欢”,不得不说,林嘉还是受到了挺大的打击,但是既然女神想要试一试,那谈恋爱之后再让她喜欢上自己也是一件美事!这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里,林嘉一下子豁然开朗,想要表白心迹这就和女神一起双宿双飞的时候…… 结果一抬头,眼前的女神已经消失不见了。 咦?!!咦咦咦?!撩完就跑?!还有这种操作的?! 林嘉目瞪口呆。 萧曾柏洗完澡后坐在床上擦拭头发,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眼前站着的人时,脸上没忍住泄露出了一丝惊讶。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来找他。 “你……?”萧曾柏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爱说话,一直到这个年纪话也很少。除了演戏需要之外,他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的。还好他有个长袖善舞的经纪人,这才能将他身边的关系打理得十分妥帖。 乍一看见意料之外的人,他的惊讶也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时修养良好,家教满分的样子。 “不好意思现在打扰你,”杜蘅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现在已经是九点,按道理,她一个女孩子不该在这个时候敲男士的门,这太容易引人误会了。不过还好,萧曾柏向来家教极好,面对这样的状况,也没有失礼,只是用眼神询问。 “我有事想和您商议,可以吗?”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萧曾柏良好的家教不会让他将一位女士拒之门外,于是他点了点头,长腿一迈,就让出了道路。 之后门便轻轻关上了。 “萧先生演技高超,我十分佩服。之前我NG次数太多,连累到萧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杜蘅首先道歉,萧曾柏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要不是和萧曾柏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得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不善言辞,他这样的反应,还真会让人以为他是摆架子。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知道萧曾柏的性子,杜蘅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单刀直入。 萧曾柏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但还是被杜蘅所说的事情吓到了。 “你是说,谈恋爱?”第一次遇到这么清新脱俗不做作的追求方式,萧曾柏还真有些吃不消。 “今天的NG,我不想再出现。所以我才想出这个计策,亲身经历一遍的话,可能会有帮助。当然,我也知道这是很无理的请求,萧先生要是拒绝我,我也不会埋怨。” “但是……时间。”萧曾柏说话简短,但杜蘅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想必他是想说时间上来不及吧,毕竟拍摄迫在眉睫。不过,萧曾柏竟然愿意接受她这个提案,这让杜蘅吃惊之余又有些开心。 “放心,萧先生,我提前和导演请示过了。不过……萧先生同意了?”这也不怪杜蘅惊讶,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是太无礼了。 萧曾柏点了点头。他自己向来敬业,尊重演员这个职业,并且全身心投入其中,杜蘅的点点滴滴看在眼里,他也同样尊重并欣赏这个后辈,更何况她的演技相当不错,对于有天赋的后辈,他想来不吝于提携。 更何况…… 感情戏,其实萧曾柏也并不擅长。正因为这个缺点,因此他选择的影视剧多半都是男人剧居多,感情戏较少的类型。杜蘅这个“请求”,其实也正应了他所苦手的部分。如今,正好有了演技相当,又似乎不会涉嫌欺骗他人感情的对手主动提出了要求,萧曾柏自然也愿意一同进步。 “共勉。”在送杜蘅离开之前,萧曾柏主动说。 “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确定关系,是不是应该叫你小名……?小增白同学?” 萧曾柏年纪虽轻,但一直就以“业内老干部”之名著称,因为他沉迷演戏,也不爱上网看娱乐八卦,最喜欢的就是爬山喝茶这种老年人的兴趣爱好,这才得到这个称呼。更何况他与人交往比较少,只是粉丝有偶尔喊过这个称号,如今从杜蘅口里戏谑地喊出来,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无辜。 杜蘅笑了起来,看他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晚安,已经够白了不需要增白同学。”她笑得粲然,橘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颊上,愈发衬得她笑靥娇美动人,眼眸里都仿佛有星星在发光。 “……晚安。”在目送杜蘅的身影远去之时,萧曾柏不由一时有些踌躇。在这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答应杜蘅的请求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了。 刚刚……她对自己的亲昵,是真的,又或者是演技呢? 心跳蓦地有点快,萧曾柏捂着胸口,一时怔忡。 73.072.kiss 谈恋爱和不谈恋爱还是很不一样的。杜蘅与萧曾柏两个人就像偷偷摸摸的就像地下党似的,会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 偷偷交握双手又飞快地分开;会在演戏的间隔中交换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的一个甜蜜的眼神;会在晚上九点准时敲开另一方的房门, 交换一个带着彼此沐浴露气味的拥抱。 他们几乎是在小学生“牵牵手, 抱一抱”的恋爱中, 度过了初恋般微酸冒着气泡的几天。直到这一天拥抱过之后,杜蘅一个反手,将萧曾柏推到了门上。 萧曾柏生怕伤到杜蘅, 因此没有挣扎和反抗, 这才轻而易举就被杜蘅给门咚了。 他背靠着木门, 望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杜蘅, 心情莫名有点微妙。 “你怎么都不主动的啊?是我没有魅力吗?”杜蘅贴近萧曾柏的身体, 眼角勾起, 唇微微撅着,露出一点微微开启的蚌肉般的舌尖,贝齿轻抵舌尖, 那露出的少许莹白对比着那一点儿艳红的舌尖,仿佛在诱人亲吻。 怎么可能没有魅力?是太有魅力了才对。他本就对杜蘅抱有好感, 更何况……她这般引诱,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萧曾柏喉头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 这才发现刚刚自己那点点微妙的心情是从何而来了——大约是男性自尊方面受到了些许的打击。 杜蘅对萧曾柏也是有些许好感的,影帝的光环在身,为人还能如此谦逊礼貌, 家教良好, 又有涵养, 话也很少。更何况……身为演员,若是连自己都不能骗过,又怎么能骗过他人。她此刻就是要让自己沉浸在爱情里。她不再收敛,故意放纵自己,力求让心里对他的好感不断地滋生,发现萧曾柏更多的好,沉迷在他的容貌,演技,修养,品格,他的一切里。 她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欢喜,仿佛满天星光都被揉碎,洒在了她漆黑的瞳孔里,她红唇微撅,形状姣好,令人挪不开眼睛。 萧曾柏仿佛受到了蛊惑,他长相是极好的,眼睫毛很长,此时他睫羽微微颤抖,朝着杜蘅缓缓靠近,明显就是十分紧张的样子,一向白皙如玉的面颊都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色。一直到两人近在咫尺了,他才犹豫地停了下来。相比杜蘅全身心投入,他显得有些踌躇,毕竟两人不是真的情侣关系,他不敢随意唐突了对方。 说来也真是奇怪,萧曾柏以前还是谈过好几段恋爱的,却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只是靠近一些,就开始浑身僵硬。 杜蘅似乎是有些不满,她闪电般地伸出手来,抱住了萧曾柏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四片唇瓣碰到一起时,仿佛天雷勾动地火。那柔软芬芳的唇刚一贴上他的,那甜甜的滋味儿突然钻进了他的嘴唇里,令他意乱神迷。一向平淡冷静的萧曾柏只觉得心脏深处仿佛有烟火“砰”地一声突然炸开,直炸得他头晕目眩,无力思考,只能顺从着自己的欲.望,将舌尖小心地探进了她的嘴唇。 突然伸进来的舌头令杜蘅有些吃惊,但她并未躲避和拒绝,而是双手环上了萧曾柏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原来,交换口水也并没有这么令人厌恶,他的嘴唇很软,尝起来竟还有些甜,心脏忽然“咚咚咚”地跳得很快,有种开心的情绪如气泡一样升腾起来,直至高空,“啪”地一声碎裂。 这个由杜蘅主动的吻,终于打破了他们如同儿童学步一般缓慢的“恋爱”进程,也让他们之间有些尴尬的隔阂消弭殆尽,那些亲昵变得更自然了许多。 毕竟虽然两个人都是演技出众的人,但是感情戏都相当苦手,这一开始的对接多少有些尴尬。不过杜蘅出马,自然不在话下。 两个人因为这个吻,心前所未有的贴近了。以往那些默契仿佛化为了实物,一个眼神流转,就能准确捕捉到对方的深意。即便两人各自与他人交谈,但隔着远远的距离,目光也会不由得交汇、痴缠。 第一个发现两人之间有不对的人是林嘉。 如绵羊一般温和又腼腆的少年似乎是被伤透了心,他拉着杜蘅就跑到了无人的僻静之处。他眼角泛着红,不甘地攥着她的手腕,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他?” “因为我只是为了磨练我的演技,我之前就和萧曾柏商量好了,但若是你……”她迟疑着没往后说,但林嘉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不就是怕什么伤害,不就是怕什么不能自拔—— 眼圈红红的少年忽然发了狠,毕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他这么个外表小清新,内里小狼狗的清俊男人呢。他一把拽过杜蘅的手腕,与她贴的极近,一双嘴唇不管不顾地贴了上去。 “我不怕什么受伤害!我宁愿你来伤害我!”他像是受伤的小兽,即便将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也从未退缩过。 杜蘅一愣,望着他眼角的红色。突然一时间有些怀疑,他到底喜欢的是剧里的文霖,还是她呢?恐怕就连这个孩子自己都搞不清楚吧。 但他就算是搞不清楚,他也从未退缩过。她不想两人之间的不对等让这个少年受到伤害,却没想到,正是这种拒绝,才更让他觉得受伤。 他委屈又难过,正在杜蘅出神的时候,她的嘴唇被这发狠的小狼狗咬了一口。一想到可能会影响到之后的戏,她坚定地将人推开了,但唇上还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再看看对面林嘉露出小虎牙一脸得意的样子,杜蘅叹了口气。 “我不怕你会伤害我!就算只是为了演戏利用我,我也愿意!不要去找萧曾柏了,找我,好不好?”他目光微动,声线温柔,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些许哀求之色,压抑着痛楚,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杜蘅望着他一时忘记了说话。 “我仿佛从你身上闻到了恋爱的酸臭气息。”杜蘅带着嘴唇上的伤回来时,关凌暧昧地看了她一眼,手指一伸,毫不客气地按在了她嘴唇的伤口上。 “别闹。”杜蘅握住她的手腕,苦笑一声,“我还想着遮一遮呢。” “我说……”关凌贼兮兮地笑了一笑,靠到了杜蘅的耳边,她的声线低沉又柔和,呼吸洒在杜蘅的耳垂上,带来一丝热气。“这是谁给你啃出来的啊?高岭之花还是绵羊小鲜肉?” 看着关凌这一副八卦的样子,杜蘅哭笑不得。 看着两人笑闹的样子,女二号的饰演者于西西望着她们俩,再定睛到杜蘅唇角的痕迹上,幽暗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 萧曾柏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 杜蘅嘴唇上的那个伤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肯定是人为的,绝不会是自己不小心能弄出来的。他一向性情平和,又有良好修养,但此时心底的怒火宛若火山一般喷涌而出,他甚至能感觉到滚烫的岩浆流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血液都几乎要烧起来。 再配合上吃饭时,往常都哀哀怨怨盯着杜蘅的少年,一脸意气风发,脸色红润的样子。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他虽知道林嘉暗恋杜蘅,却也没多想,毕竟林嘉性子比较软,虽有时有些飞扬锐气,但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罢了。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萧曾柏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这般的愤怒,甚至想打人一顿。若不是顾虑着此时在片场,他又是敬业的演员,他可能真的会爆发也说不一定。 但更让他怒气蓬勃的是,杜蘅那并未放在心上的表情。无论是和萧曾柏,还是林嘉,她在明面上都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这是为了避嫌,萧曾柏也知道。但是……但是!她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萧曾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杜蘅,眼睛都快冒火了。 此时的杜蘅却并没有发现萧曾柏灼热的目光,她只是边吃饭边在想,这抹在嘴唇上的消炎药,能不能在明天就能好,她还想去试一试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和宁玉树交流一下感想,林嘉和萧曾柏的脸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有一丝灵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关于那一幕,她已觉得有些头绪了。 当天晚上,杜蘅本来想去找宁玉树聊聊剧本的,没想到一开门,就见着萧曾柏正好站在门外。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却见萧曾柏一言不发,直直地就朝杜蘅走了过去。这门口本就不适宜交谈,杜蘅自然而然就让开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一向有些“被动”、腼腆的影帝忽然抓着她的手腕,一个壁咚,就把她困在了门和墙壁的狭缝里。 ……不是吧?用她用过的招数?杜蘅眼光微闪。 她缩在缝隙里,抬起眼睛询问地望着他,却在看见他眼底因为愤怒而亮得惊人的光芒时,怔忡地瞪大了眼睛,他嘴唇抿得极紧,往日里俊秀谦和的面容此时已经沉了下来,冷气四溢。她忍不住张嘴问道:“怎么……” 杜蘅那个“了”字还没发出来,就消失在了他的唇舌之间。他清凉的吻压了下来,却并不似林嘉那般横冲直撞的没技巧,他像是怕伤到她嘴唇上的伤口似的,动作极轻,舌尖试探地碰触着,像是温柔的舔舐。他轻轻闭着眼睛,睫毛还在微微地颤抖,撑在杜蘅两侧困住她的双手都不由得向内蜷缩,扣在墙壁上,他似乎有些紧张。 杜蘅并没有闭上眼睛,她望着眼前萧曾柏的神情,心下一动,有种异样的,将整颗心都柔软了的情绪满溢而出。 “浓烈又压抑”、“狂热又痛楚”。这一瞬间,杜蘅忽然福至心灵,彻底明白了这两个句子的含义—— 恋爱不止是甜腻的,也不止是欢喜的。有求而不得,有克制自我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有各种的害怕小心,怕被对方看见自己这不堪的一面,觉得厌恶,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情感而觉得不悦和逃避,怕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逃之夭夭,避之惟恐而不及。所以不敢急躁,不敢狂烈,只能压抑自己。 萧曾柏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他直起身来,望着杜蘅瞪大的双眼,他有些尴尬,又有些僵硬,只得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轻轻咳了一声。 他的脸颊上只有一丝淡淡的晕红,若不是因为他侧过头去,露出了红彤彤的耳朵,杜蘅还会以为他还真没觉得羞涩。 “消毒。”萧曾柏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强装着镇定,打开了杜蘅的房门,兀自走了出去。 等到萧曾柏木然地走进自己房门之后,他猛地蹲了下来,十指插/入发丝,抓着头发懊恼不已。 啊啊啊他究竟做了什么啊!为什么一看见她嘴唇上的伤,就好像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完全陌生的自己?! 这这这……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但是…… 萧曾柏轻轻抚摸着嘴唇,又忍不住想笑。 就算真的变得陌生,他也并没有后悔。一丁点都没有。反而觉得,庆幸不已。 幸亏她选择的是他。 74.073.脏水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抄手游廊上萧曾柏所饰的少年将军, 带着些许的愁思, 正在看月亮。他想起这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 将士们却齐聚在这边陲之地, 不得归家与家人团聚,不由心生哀戚。一想到明日的战役,恐凶多吉少, 内心就像蒙上了一层阴翳, 挥散不去。 杜蘅远远地站在抄手长廊的拐角处, 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将军, 仿佛浑身披着月之光辉一般, 他神情不郁, 看上去忧思重重。 遥遥地望着萧曾柏,杜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当初也是这般, 仿佛踏着月之光辉而来。那个人高高在上,神秘莫测, 却帮了她良多。 她一直以为,上一个杜蘅的情绪自己抽离得很好, 很多事情也在尽力避免去想起,但是沉浸在的恋爱中之后,有很多刻意逃避开的伤口, 也跟着浮现出来了。 那谪仙一般的身影, 言笑晏晏间, 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彼时,她一见到他就觉得欢喜。那时她还不太懂这种情绪是什么,如今杜蘅刻意让自己沉浸在与萧曾柏的恋爱中,这才发现,原来她竟是有一些喜欢他的,喜欢那个教授了她一年知识,在她危难之时给了他一条出路的人。 虽是觉得甜蜜的,却又有些心酸。别离时尚还未觉得不舍,但在这夜色中,她刻意勾起的情绪被唤醒,那些微的痛苦让她刺痛,她觉得心脏有些沉甸甸的。 那些喜欢,在她还未发觉时,便已刻意遗忘。现在她望着萧曾柏的心情,也像那时一般,十足的欢喜,又觉得心痛。那些欢喜的气泡从她心口晃悠悠地冒出来,还未愉悦地升腾到最高,那针刺般的痛苦,又让这气泡乍然碎裂。 她的眼睛澄澈如星空,点点星光点缀其间,柔美无暇。她眼波流转间的水光盈盈,仿佛连月亮的光辉都藏在她的眼眸中,令她的双眸似大海般浩瀚,一望无垠。她双眸里有思慕黏稠的情意,又有求而不得的苦楚,甜与苦这两种情绪揉碎在杜蘅那一双眼睛里,动人得令人挪不开眼,美丽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眉毛是极细长的,眉尾拉长得有些桀骜,此时那双眉微微颦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询问一下她有什么烦恼,好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她静静地望着独自沉思的少年将军,身体前倾,脚下微微一动,想要朝那人而去,就像扑火的飞蛾,神情间甚至隐隐有些狂热和激动。但是她只走了这一小半步,身体就像石雕似的僵硬得动弹不得了。 杜蘅双拳紧握垂在身侧,她终究是没有迈出下一步。这时,她的眸子里的情绪又变了,那如海一般深邃浩瀚的深情,逐渐化作黯然,星光坠落,流转的波光明灭不定,慢慢失去了神采。 她不能,不可以,也不被允许。生死存亡关头,他心里怀揣的事情太多,又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用这种事情去烦他。更不想……因为这件事,他连身边的位置都不会再给他。 她喜欢他,愿意连命都交给他,她既期盼着长廊里仰头望月的他能看她一眼,又害怕他会看她这一眼,看出她眼里的情绪,看穿她眼底苦苦的隐藏。 月光越发皎洁美丽,赏了一会儿月后,少年将军似有所觉,抬起眼眸朝长廊拐角看去,只见那拐角处空无一人,仿佛被盯着看只是少将的错觉。他的视线有些惘然地在长廊拐角停留了一瞬,终于起身离去。 躲在拐角后的少女蹲在地上,双手颤抖地交握在一起,脸颊满是红晕,她羽睫微颤,一双眼睛藏在睫毛下,晦暗不明。 “卡!!”这个场景一直顺利到结束一刻,宁玉树才喊了卡,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迷惘,少刻化作狂喜! “神了!真神了!这就是我要的甄容!这就是我要的狂热又压抑!甜蜜又痛楚!完美!太完美了!”宁玉树的眼睛紧紧盯着杜蘅,神情激动地冲了过去,猛地握住了杜蘅的双手,止不住地喃喃:“你演得太好了!那个眼神,就是我所需要的眼神!情深似海,又无法宣之与口,只能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地咀嚼,每每情难自抑!” 宁玉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甚至眼睛里都有了水光,一看就是激动的。他是个画面型的导演,力求渲染画面之华美浩大,情感渲染铺垫得要细腻动人,他专注于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特写画面,这才会出现这么多令人咂舌的NG。若不是此刻众目睽睽,杜蘅都怕宁玉树要激动得把她给抛起来了。 顺利演过这一幕之后,杜蘅其他的戏基本就更没有问题了。 就在杜蘅只差最后一幕戏时,一起巨大的“丑闻”突然冒了头。而且,摆明了直接冲着杜蘅而来。 “潜规则事件之后又出黑料!水性杨花的女星脚踩两条船,一天之内和两个当红明星接吻!”一看见微博上这样的标题,杜蘅心中若有所感,她往下一翻。 果然,往下一翻就是两张照片,一张是林嘉强吻她的,另一张则是晚上在她的房间里,萧曾柏强吻她的。再往下翻,甚至是从萧曾柏进门一路到门咚的过程照片,三张都在,还清晰地拍到了脸。杜蘅想了一下,她那天好像是没有拉窗帘,因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偷拍。 想来,这人应该知道她和萧曾柏“谈恋爱”,也知道林嘉不满单独拉她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巧合地就能抓到时间—— 除非,这个人也是剧组里的人。 只有这个剧组里的人,才知道林嘉对她抱有好感,毕竟林嘉常常来找她搭话,送水什么的,至于她和萧曾柏,她这段时间为了这幕戏,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和萧曾柏的恋爱中,而恋爱的人,总是容易盲目的。一旦盲目,就太容易被人注意到了。 既然林嘉都能注意到她和萧曾柏,其他人若是稍有心些,自然也能注意到。比如说……喜欢萧曾柏的女星。 杜蘅一下子就定下了怀疑的对象。如今爆出这样的丑闻,整个剧组里都有些沉默,但是林嘉向来是个没心机的孩子,看到微博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吼了出来。 “明明是我强吻杜蘅的,干嘛要骂她!?”他这样没心机实心眼的样子,也难怪董英天天叹气了。本来这篇报道是针对杜蘅的角度发的,林嘉这么一说,可就是抹黑自己了。 杜蘅叹了口气,捏了一下他的手,见林嘉愤愤不平的样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杜蘅也觉得有些头大,照片是实打实的,而且照片上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同一件。怪只怪那天她有了灵感,激动得不行,想直接去找宁导,连澡都没洗就想出去,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萧曾柏。只怕,那拍照之人早就在门口守株待兔了吧,肯定也是知道他们的三角关系,才知道林嘉强吻了她之后,萧曾柏肯定是要来找她的。 这部戏里的主要女性角色就是四个,除了关凌之外,就是女二号于西西和女三号陶曼文了。这两个人杜蘅接触的都不是很多,其中女二号是敌方的公主,下了战场,对英姿勃发的男主角一见钟情,而女三号陶曼文则是男主角的妹妹。 难不成,在戏里扮演痴恋萧曾柏这个角色的女二号,还真是痴恋萧曾柏不成?毕竟,宁玉树对演员的要求严苛,演技若是不好的,他也不会轻易选择。当然,女四号虽然只是个四号,但其实分量也相当重,自然才会通过试镜来选择。但是女二号这样的角色,也不能随随便便定下的。于西西的演技不错,但在对萧曾柏一见钟情之后,她的演技,似乎比单独一人出现的场景,更要强一些。 一开始,杜蘅以为是因为萧曾柏的缘故,毕竟对方演技很出色,能带动别人的演技也不是一件难事,但女二号的痴迷演得太入木三分了,这让杜蘅觉得…… 很有可能她是本色出演也说不定。 这篇微博标题在片场引起一片哗然之后,除了萧曾柏、林嘉和关凌三人以外,其他人都有些不太乐意靠近杜蘅了,就连化妆师在给她化完妆后,背地里也忍不住用异样的视线打量她。还有不少本就嫉妒杜蘅被宁玉树夸赞,自己又总是NG,或者一些对她羡慕嫉妒恨的龙套演员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杜蘅。 一开始杜蘅是宁玉树的宠儿,部分人还不敢放肆,但如今杜蘅现在道德上有了污点,这些人更是抓住了把柄,反正所有人都在议论,她们私底下谈谈又怎么样。难不成杜蘅敢做还不敢当么。 这种私人问题,就算是宁玉树也没道理开口让她们停下议论吧!在这样群嘲的环境下,若不是还有关凌打抱不平,萧曾柏和林嘉的维护,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把杜蘅给淹死了。 这种妒忌之风愈演愈烈。在最后一幕戏中,少年将军痛不欲生地抱住为他挡了一箭的杜蘅时,他呼喊着“茯苓!茯苓!”茯苓是甄容的小名,此时喊来,也是为了凸显少年将军此时并不是以将军的身份,而是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身份,在表现自己的感情。 杜蘅本来是在身上藏了特效血包的,那剑射过来时,应该会从胸口慢慢渗血。没想到,剑没入她的外衣,刺中血包,那血包登时“砰”地爆炸了,杜蘅的胸口一震,她穿了保护性的里衣倒是没受伤,但是她的胸口,手臂,甚至脸颊上,都无一幸免,被喷了一身一脸,模样狼狈至极,引来不少人的偷笑。 萧曾柏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衣服往杜蘅身上一盖,他平日那双恣意风流的狭长双眸此时冰冷地扫过发笑的众人,他本就因为饰演将军需要驰骋疆场的煞气,如今这煞气用在众人身上,效果也是立竿见影,都不由得停了下来,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杜蘅将血包从衣襟下拿了出来,从头至尾眼神表情都十分平静,未发一词。 75.074.杀青 殷瀚文捏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有些发白。他死死地盯着手机上杜蘅与他人亲吻的面庞, 只觉得愤怒的火焰都要把自己给烧尽了。 好啊杜蘅!真是好!她才离开他几天?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了下一个?不, 不对, 还是两个?!杜蘅与他人在照片里亲吻的样子, 深深地刺痛了殷瀚文,他觉得痛楚屈辱的同时,内心深处翻涌起一股被背叛的感觉。 明明是他先将杜蘅赶走的, 然而此时见杜蘅与两个男人夹杂不清, 登时心生怨怼。毕竟他们这才分开了多久啊, 杜蘅就找了旁人, 怎能让他咽得下这口气。 “瀚文?”轻柔曼妙的女声响起, 殷瀚文不由浑身一僵, 飞快地退出了页面回到了屏保上,与杜蘅相似的一张面孔出现在门口,女子聘聘婷婷地走上前来, 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她关心地问道。 但殷瀚文不知怎地, 只觉得心中无比烦躁,站起身来避开了女子的碰触。 “我没事, 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先去休息吧,茜茜。”来人正是余茜, 她长相与杜蘅有七分相似, 但是整体气场却十分柔和高雅, 与杜蘅截然不同。她便是殷瀚文痴痴追到手的挚爱。 只不过……如今再看见余茜那张脸,殷瀚文就忍不住想起了刚刚在手机上看见的杜蘅与那两个野男人接吻时的样子,心情不由纷乱烦躁不已,直接就避开了余茜的碰触。 余茜僵硬了一瞬,但她向来都是温婉典雅的,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痴缠,于是轻轻点一点头:“那好吧,那你忙,瀚文。也要注意休息啊,身体重要。” “知道了。”将余茜打发走之后,殷瀚文忍不住松了口气。刚刚在余茜说话的那一瞬间,殷瀚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杜蘅的笑脸,她别扭地拉着他的衣袖,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你工作嘛,我保证不烦你好不好”的样子,是与余茜截然不同的样子。 看着余茜离开了书房,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再拿出手机看着杜蘅与他人接吻的样子,他心下的愤怒散了一些,却是涌上一阵苦闷与阴郁来。 殷瀚文本想是立刻去找杜蘅问个清楚的,但一想到她如今处境堪忧,若是他此刻再去找她,那岂不是会让人抓到她更多把柄。也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竟惹得这样四面树敌。一想到杜蘅会过得很不好,殷瀚文的脸色就不由变得黑沉如锅底。 他当时为了茜茜,并没有在杜蘅爆出娱乐圈潜规则的丑闻时,出言说些什么。 如今一想起来,心里却觉得挺不是滋味。是了,是他亲手将人赶出去的,现在又说些什么担心她的话去看她,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殷瀚文只觉得心中纷乱不已,又觉得烦躁,只得拨通了肖鄂的电话。 事实上,并不需要殷瀚文吩咐什么,肖鄂和董英早在看见新闻的时候就驱车赶往横店片场了。好在他们这部戏是古代背景,是在横店中布景的,若是在场外,可能杜蘅他们都要被粉丝给围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了太多,横店门外都有不少人拉着横幅的,多是写的什么“杜蘅不要脸滚出娱乐圈”之类的。 肖鄂看见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闲得蛋疼!”这照片一看就知道是林嘉那混蛋轻薄了他家杜蘅,怎么也该是骂那个混蛋林嘉才对,怎么脏水全往杜蘅身上泼了?! 不知道是谁不要脸!肖鄂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 肖鄂与董英到时,杜蘅暂停了拍摄,正待在休息间里,林嘉本来想陪她,却是被导演赶出去了。萧曾柏也因为宁玉树催促拍戏,不能够陪她。因此也就关凌陪她坐在休息室里。 杜蘅一脸平静地翻看着自己的丑闻,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同关凌说道:“这次倒没有像前两次一样一边倒。”杜蘅的演技圈了一波粉,虽然有照片流出,这波粉坚持事实真相肯定不是如此,他们相信杜蘅不会如此。 这也算是杜蘅那电视剧圈下的真爱粉了。 另一拨人,则是在前两次黑杜蘅结果被打脸的事情上吃了亏,在只有几张照片的情况下,众人也不敢下手去黑,怕被人当枪使。万一他们泼完脏水,又突然出来个“真相大白”之类的,那简直就太丢脸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这部分人都在观望中,表现为“吃瓜群众看戏中”,“坐等后续”,“有种等待柯南破案的感觉”之类的。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纯粹的杜蘅黑,觉得这女人又是潜规则上位,又是脚踏两条船同时勾搭男神之类的,简直就是不要脸至极,自然是吼着拒绝杜蘅所有戏,让她滚出娱乐圈之类的话。这类黑子觉得已经有了照片这样的石锤,什么解释都不会听的,反正都肯定是杜蘅的狡辩。 网上的评论大概就是分为这三类了。 杜蘅还有心思在那儿看网上的评论,甚至还打趣道:“欸这个说话有点好笑,居然说我太牛b了居然有本事一边靠金主,一边踩两条鲜肉船,厉害了。” 见状关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担心你出什么心理问题,我看你还一个人乐不可支得很。” “是啊。”杜蘅微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知不知道你名声都被毁了啊?这群人脏水都往你头上泼,万一……”关凌恨铁不成钢。 “没事的。”杜蘅抬起眼睛望向关凌,还有心思开玩笑道:“而且你看,今天我那部《傲娇撞上骄傲》的电视剧收视率都涨了好几个点呢。” 关凌:“……” 正在这时候,肖鄂就冲了进来:“杜小姐你怎么样了?”他满脸焦急,上上下下打量着杜蘅,生怕对方受了什么伤害。 “我没事。”杜蘅淡定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吧,估计道具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我该去拍最后一幕戏了。” 关凌:“……” 肖鄂:“……”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这么敬业醉心演戏,到底是谁身上发生的事啊,你要不要这么置身事外啊! 杜蘅出门后发现董英正拎着他家的林嘉小朋友在旁边的休息室训着呢。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这才出名多久,你是想把你的这点影响力全败掉吗?!”董英恨铁不成钢。 一向在经纪人面前软弱的林嘉忽然梗着脖子道:“我不管!我就要到网上公布是我强吻杜蘅的,事情和杜蘅没有关系!你把我微博号给我!” 他们这些明星的微博账号都是经纪人打理的,本来他们也乐得如此,自己申请个小号也能混得如鱼得水。但是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只能用大V号才能有影响力。 董英:“……你脑子里塞的都是shi吗?!”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找这么蠢的艺人,简直就是要短命十年啊! “我说你能不能理智一点?”董英扶额。 “我不管,我一定要洗清杜蘅的冤情!”林嘉执拗地说道。 董英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还冤情呢,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还是少年包黑炭啊!” “严格来说,青天大老爷和包黑炭是一个人。”酷爱包拯探案片的林嘉条件反射做出了反驳。 董英:“……”他是不是找一根绳子吊死比较快?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杜蘅并未插/入这两人的谈话,径直走到了片场,她一出现登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和哗然,但杜蘅都不关心。 宁玉树也不关心。 “既然你整理好了,那我们继续吧。” “恶魔啊……导演简直就是恶魔……”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看向杜蘅的目光有些同情。杜蘅明显就是受害者,导演居然还是这么不假辞色,果然眼里只有他的电影啊…… 没想到杜蘅半点怨言都没发,好像理所当然似的点了一点头,“好。” 萧曾柏目光全程担忧地看着杜蘅,他微张了张唇,酝酿半天也只挤出一句“对不起”。若不是他冲动去“消毒”,杜蘅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他也想要解释的,但他平日都不爱上网,更没用过微博之类的,他的所有网上公众账号都是由公司在打理,他也不上心这些,他有意想要帮杜蘅说话,也没有办法。 “没关系。”杜蘅启唇一笑,并无芥蒂。 萧曾柏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网上不行,他也有办法保护她。他也一定,要保护她。 戏重新开场了,这次并没有任何血包事件,一直顺顺利利拍到了最后。 杜蘅胸口血色梅花点点绽放,她眼尾很长,那些掩藏的爱恋和深情一涌而出,脉脉水光,深情如斯。 “少将哥哥……你,你一定会赢的……不……不要伤心……”就连弥留之际,少女眼眸里满是信任与坚定,她气若游丝,说出的也是要宽慰少年将军的话语,她双眸里的满天星光乍然碎裂,缓缓黯淡,仿佛失去了焦距。 少年将军连连呼唤着她的小名“茯苓”,终于止不住地涌出了眼泪。他手指颤抖要去捂她的伤口,另一手紧紧地抱着她。他不过也是个少年,纵然小小年纪就混迹在战场之上,但在碰触到心中软肋时,自然也是止不住的心伤。 “不!不要!!”焦黑的战场上,少年将军跪地仰天长啸,镜头蓦地拉长,将整个背景囊括其中。他背后是断臂残肢,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面容满是绝望,仿佛声声泣血。而他怀里脸颊脏污的少女,带着满意的笑,缓缓地垂下了手臂,一股无言的肃穆和悲壮蔓延开来,整个画面无比悲情又令人肃然起敬,有人在一旁看得甚至流下了泪水。 少年将军发泄过后,望着少女脏污的脸颊,他抬起大拇指轻轻地擦拭着她的面孔,直到露出了她原本白皙的肌肤。 “这一战,我一定会将胜利捧给你。”他眼角仍有泪水的痕迹,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一柄已经磨亮的、出鞘的剑,锐不可当。 “卡!”随着宁玉树的声音落下,杜蘅知道,她在这场电影里杀青了。 76.075.揭穿 “什么?你要召开记者会,宣布你和杜蘅在交往?我说你是不是疯了?现在重点不是你们关系怎么样, 是她现在除了你, 和另一个人也牵扯不清!你要是宣布和她交往了, 那不是更让人找到把柄黑她吗?”作为金牌经纪人, 好歹也带出来了一个影帝一个影后,韩文东一直觉得萧曾柏是最省心的一个,平时话也不多, 就喜欢演戏, 也爱惜自己羽毛, 就连接广告代言也十分慎重, 不是自己用过的东西, 是绝对不会接下的。 然而就这样乖巧的一个人, 竟然第一次以丑闻主角之一,登上了娱乐八卦的头条,他还没来得及去处理, 人就打电话过来,说要公布恋情了。 这也不是萧曾柏第一段公开的恋情, 但是,他这样明显的保护姿态, 还是让韩文东觉得萧曾柏可能是被人下蛊了。 “你是不是空窗太久了啊你?”韩文东狐疑问道。太清楚这位萧曾柏是什么性子的韩文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杜蘅是否是云贵人士了,他这是真怀疑人给萧曾柏下蛊了。 毕竟韩文东一手将这位影帝拉上神坛, 一开始就清楚萧曾柏过的就是老干部的生活。这人除了演戏之外, 萧曾柏的日常娱乐就只剩下看看电影爬爬山了, 而且看的电影还是自己演的。就这么个乖小孩,怎么一谈起恋爱来,所有的冷静持重,就都加上了个否定词。 “我要保护她。”萧曾柏并没有回答韩文东的话题,只言辞凿凿地说道。 韩文东哑口无言,只得说:“你要保护她,我不拦你。但是,你这样横冲直撞,是保护不了她的。” 结束和萧曾柏的通话之后,韩文东愁地点了根烟,烟雾袅袅,他不由叹了口气。他是朕的有点好奇这位杜蘅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能勾得这位对谈恋爱向来不上心的家伙,这般处处维护。 “杜蘅,今天你杀青了,剧组一起吃个饭吧。”宁玉树提议道。 “好啊。”杜蘅本欲拒绝,但一想到还没揪出背后布局之人,念头一转,便同意了。这也是个好机会试探试探于西西。 宁玉树也没叫上太多人,多是剧组的主要演员,一块吃个饭,就当是给杜蘅的杀青宴了。 好不容易杜蘅的演技得到了肯定,她也可以去出演更多的戏了。没想到这临门一脚,将她演戏的机会都给踢走了,更何况若是有隐患,当然是要早先拔除的好。 宁玉树倒是私底下找杜蘅问了一下她最近有没有接新戏的想法,有个导演倒是看中了她在电影试镜里的演技,想找她去演戏。 杜蘅自然是回答先看看剧本再说。宁玉树点了点头,就将新剧剧本发到了她的邮箱里。 宁玉树找了个相熟的饭店,毕竟杜蘅如今在风口浪尖,若是被人发现了踪迹,指不定会有许多麻烦事儿。宁玉树是个不关心演员私生活的,他只要戏演得好,演员怎样都可以,自然也不会对杜蘅有什么恶感。只不过,杜蘅猜到的,他也多少猜到了。在剧组里搞这些幺蛾子,让他也多少有些不舒服。只不过,他也不能确定搞鬼的是谁,又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到了晚上,一行人进了饭店包厢后,彼此本就相处了一段时间,不一会儿就举杯敬酒,觥筹交错。 “杜小姐,恭喜你今天杀青。”剧组里的男二号也是演艺圈内的当红小生,这次演的是温润如玉的战时出使他国的使者——公子珩。他与杜蘅没什么私交,不过却是少数并未私底下对其进行议论攻讦的。他举起酒杯敬酒,一脸温和地笑开,杜蘅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没想到杜蘅刚举起杯子,林嘉就突然站了起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 “杜蘅她不能喝酒,我替她。”林嘉想起了吃日料那天,杜蘅手边的日本清酒,是碰都没碰过,自然不愿她勉强。 众人都不由沉默,自然是想起了新闻里两人接吻的画面,有活泼点,和林嘉交好的小年轻不由对他挤眉弄眼,打趣起来,“我说林嘉,够殷勤的啊。” 林嘉脸涨得通红,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萧曾柏看了林嘉一眼,只低声对他说:“等下我有话和你说。” 林嘉本就不喜萧曾柏,见他搭话,心中不悦,红晕在脸颊上褪去,他哼了一声,想起眼前的是前辈,本性乖巧的他更是做不出在前辈面前放肆的行为,只得不开心地应了一声。 他们两人的行为看在众人眼里,众人不由在心中惊叹。也不知道杜蘅是用了什么手段,这照片都已经曝光了,这影帝和小鲜肉竟然还能和平相处的。虽然说杜蘅是长得漂亮,可这娱乐圈里从来就不缺漂亮人儿,而这两位也长得不差,男神级别的人物。 也不知道杜蘅是怎样的手眼通天的本事,竟然叫两大男神都为她倾倒。 于西西脸色更差,心中暗恨。真不知道这杜蘅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将这两人勾引得对她死心塌地的!有传闻萧曾柏之前交往的几段恋情都是女方表白,他顺势就答应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自己!若不是有这个女人在,他何至于会委婉拒绝?! 一想到这儿,于西西更是对杜蘅心下厌恶不已。 于西西的厌恶遮掩不住,杜蘅更是没道理看不出来,心里只计量着要不要试探一番。 趁着去洗手间的时间,萧曾柏与林嘉双双离席。 “你要和我说什么?”洗手间里,林嘉本是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不过想到萧曾柏是前辈,又不情愿地补上一句:“萧前辈。” “杜蘅的事。” 萧曾柏目光定定地看着林嘉,他眸似黑玉,眼神深邃,视线有些瑞丽。这让林嘉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但一想到对面站着的是情敌,他的男人气概又回来了,当即挺起了胸膛,不甘示弱地与萧曾柏对视。 “这件事我会去解决的!”林嘉目光坚定,倔强回答。虽然他被董英揪着耳朵骂了半天,但林嘉从未想过要逃避,也不想听董英的暂时不出头。 “需要一起。”萧曾柏话虽简短,但林嘉也不是傻的,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 也是,杜蘅被黑,是被黑的她脚踏两条船,若是他们两个人出来将事情解释清楚,自然不会怪到杜蘅身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不应该波及到杜蘅身上,这一点,是林嘉和萧曾柏唯一的共识。 “对了,要怎么解决?”林嘉除了坦白自己是强吻的杜蘅之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辩解,毕竟以往都是有公关公司来解决的。董英为了不让他轻举妄动,也立刻就赶回公司说要寻求公司的公关帮助了,走之前还警告林嘉千万不要干傻事。 萧曾柏思索一番,慢慢与林嘉道来。 杜蘅笑盈盈地瞟了于西西一眼,似有挑衅地故意道:“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她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去,于西西望着她的背影,被她这挑衅怄得要命。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显示她和萧曾柏关系不一般么?明明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水性杨花的女子,为何萧曾柏就偏偏对她青眼有加,高看一眼? 于西西心想可能是萧曾柏不怎么看网络上的东西,只觉得那是谣言所以才不信,看萧曾柏和林嘉出去,又怕他们将误会真就解释清楚了。而且,刚刚杜蘅故意看她,说不定是要将此事是她所为的告诉萧曾柏,一想到这里,于西西是坐立不安。她害怕萧曾柏厌弃她,又恨不得当面揭穿杜蘅的嘴脸,自然也借口要上洗手间跟着杜蘅出去了。 于西西也没想到杜蘅正在等她。 洗手间里不见萧曾柏和林嘉的身影,只有杜蘅一个人在慢吞吞地洗手,于西西心下“咯噔”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转身想走,没想到杜蘅却突然开口道:“于小姐不是来上洗手间的吗,怎么转身便走。”她声音还带着些许笑意,好似闲聊一般。 于西西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却只得硬着头皮反驳道:“我要不要上洗手间,不劳你费心吧,杜小姐。” “是吗?”杜蘅露出一个微笑,目光却是极冷地看着她,“前段时间多亏于小姐照顾,我自然是关心一下你,只可惜于小姐不领情。” “照顾?我照顾你什么……”于西西本是想呛声回去,话还没说完,就想起了照片的事,只怕杜蘅是真的知道了!一时之间心中犹疑,脸色都白了几分。 “怎么不是照顾呢,若不是于小姐跟踪偷拍,我怎么能上娱乐八卦的头条呢?是吧,于小姐。”杜蘅言笑晏晏地望着她,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空气安静得仿佛要凝固了一般。 于西西自然是不会傻到承认的,犹自反驳道:“你含血喷人!你有证据吗,你能证明是我做的吗?!” “于小姐似乎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查IP地址这一说,不巧我也认识几个朋友,懂这一方面的知识,查到这IP地址就在我们剧组呢,而我们剧组里,似乎于小姐是最有嫌疑的……”杜蘅身上气度逼人,这几天她要演出女子上战场也不输男儿的气度,自是压得于西西几乎喘不过气来。 于西西猛地被杜蘅揭穿,心中本就有些慌乱。一听到杜蘅这么说,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就反驳道:“你胡说,IP地址怎么可能查到是这儿的!”她明明就是找了外面的人帮忙发出去的,怎么也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哦?”杜蘅冷笑一声,脸色乍然冷了下去:“不知道于小姐是怎么知道,IP地址查出来不是剧组里的?毕竟……就算不是你做的,也有可能是剧组其他人才对。没想到,于小姐倒是对IP地址不在剧组的事情,清楚得很。” 被诈了!于西西也不蠢,方才她是被杜蘅的突然出击扰乱了心神。如今反应过来,顿时醒悟过来这是杜蘅在故意诓骗她,诱她自己说出事实来,不由脸色一白,冷汗从她额头上流了下来。 但是一看杜蘅那样子,于西西胸口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出言讽刺道:“是我拍的又怎么样,难道照片不是真的吗?!明明就是你自己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凭什么……”于西西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萧曾柏从男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脑中“嗡”地一声,剩下的话是无论如何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77.076.合作 “曾柏,不是……我不是……”于西西一下子就慌了, 连话都说的结巴起来, 她望着萧曾柏, 目光盈盈, 似有泪光点点。 萧曾柏只静静地看着她,道:“你太过了。”他这沉静的四个字一出,于西西顿时委屈到不行, 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为什么?!曾柏!你明明知道的, 是这个女人不安于室!是她勾三搭四, 脚踏两条船, 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我只是……我只是揭露真相而已!为什么你就是执迷不悟呢?!”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的好?为什么就是要喜欢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萧曾柏摇了摇头, “这只是你认为的真相。”他也不欲解释, 杜蘅有多好,他心知肚明,根本就不用对外人道也。 “走吧。”萧曾柏往日不怎么爱笑, 对着于西西时更是严肃和不悦,但对着杜蘅时, 他方才还肃然的表情放缓,微微一笑, 嘴角都凹下一个浅浅的梨涡,脸上和眼里都漾着欢喜的笑意,还小心地伸手握住了杜蘅的手。 萧曾柏的教养让他并未责骂于西西一句, 但他这一番温柔至极的动作和神态, 却比千言万语更叫于西西觉得刺痛和羞辱。眼见着喜欢的人眼里根本就没她, 只心心念念着杜蘅那个小贱人,她含在眼里的泪水愈发摇摇欲坠,“咚”地一声掉在了她的手背上。 于西西抬起手背飞快地擦去眼泪,只觉得萧曾柏与杜蘅相视一笑的画面是如此刺眼,再也不想待下去,转过身就跑了。 杜蘅无奈地看了萧曾柏一眼。 “你生气了吗?”没想到萧曾柏却是有些紧张地望着她,这个刚刚还在片场上一身战场煞气的男人,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她,黑玉般的眸子里神色紧张不已,他想来都是谦和淡然的,何曾有过这副样子。杜蘅望了他一眼,只觉得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没有。怎么会。”她摇了摇头,捏了捏萧曾柏的手心,神色温柔。 萧曾柏望着她鸦羽一般纤长的睫毛,感受到手心被她柔软的手指捏了捏,心下一动,心底猛地升腾起一股躁动来,喉头也蓦地干渴不已,这让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他向来对人礼貌谦逊,为人也进退有度。但望着杜蘅柔和的神色,竟是忍不住地想要更加靠近她,想要亲吻她,想要……抚摸…… 他及时打住自己有些燥热的想法,白净的脸颊上却是飞起了两片小红云,看上去有些腼腆可爱,和他出演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明显不同。 “你怎么手心都出汗了。”两人双手交握,杜蘅自然能察觉到萧曾柏在出汗。 萧曾柏愈发紧张,这个演技出色的男子竟出乎意料地有些笨拙,连脸上的紧张都不掩饰,只轻轻摇了摇头。 “杜小姐!”林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见到两人这般亲密,自然是不爽!之前他们两人躲在洗手间里听于西西和杜蘅的谈话时,林嘉还神色不愉地瞪着萧曾柏,颇有一种“果然是你的狂蜂烂蝶引起的这桩事情”的责怪意味。 见到萧曾柏出去处理了,林嘉也不急着出去,听到似乎于西西哭着跑了,这才从洗手间里出来,结果一出来就见到杜蘅与萧曾柏亲密无间的样子,忙不迭就挤了过去,冲开了两人交握的手。 杜蘅本来就在垂头好奇萧曾柏怎么手心还出汗了,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林嘉冲开了。 见着眼前撅着嘴不满的少年,杜蘅叹了口气。 “林嘉你干嘛呢。”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反正我不许你牵他的手!”少年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死死盯着杜蘅,里头还涌动着细碎的亮光,他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满。杜蘅这下知道网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说他简直就是小绵羊的评论了,他用这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你,还真让人有种绵羊似的软绵绵的感觉,让人几乎不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杜蘅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林嘉趁机抓住她的衣摆可怜兮兮地央求:“那那那,反正你是想要拍戏的感觉,和谁谈恋爱不是谈恋爱呀~我比萧曾柏年纪更小!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可爱,还没那么多狂蜂浪蝶追着!你看萧曾柏,成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多闷呀!你找我谈嘛,好不好?”他眼底闪烁着期盼的亮光,鼓着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就像一只小仓鼠。他讨好地看着杜蘅,还冲她眨了眨眼睛,抛了个媚眼。 萧曾柏教养极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等看见林嘉这个妖艳贱货(?)竟然趁机就冲到杜蘅面前求宠爱去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到杜蘅面前,劈开林嘉死捏着杜蘅衣摆的手,生气到极致就是脸黑沉沉的,冷冷地对着林嘉道:“不行!” “你看!”林嘉反而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献宝似的对杜蘅说到:“你看他是不是像个黑面神似的,哪有我讨人喜欢呀~天天和他在一块,肯定都要闷死了!”林嘉冲杜蘅甜甜一笑,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个踌躇,杜蘅就走了,心里那是懊悔不已,之前还犹豫不定的心情顿时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只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挽回杜蘅的心。 眼见着两个人都要吵起来了,杜蘅冲他们摇了摇头:“先回去吧,还有剧组的人在那边等着呢。” 杜蘅的话就是圣旨,两个人落在她身后,不甘示弱地互瞪了一眼。 三人重新回到席上,众人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来来回回,都是暧昧一笑,陶曼文还暗暗羡慕,能让两个这么优秀的男子这般争夺,想来杜蘅也是有本事之人,她向来随遇而安,也只能是羡慕羡慕而已。 眼见着他们三人回来,却不见于西西的身影,有人不由奇怪问道:“不知于小姐去哪儿了。” “我正要说呢,于小姐刚刚身体不适,先走一步了。”杜蘅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 虽然弄清楚了背后用计之人是于西西,当时她偷偷打开了手机录下了音,只是这会儿还不到用的时候,自然不会拿出来。 杜蘅的这场杀青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本是有人提议不然去酒吧玩玩的,但是杜蘅现在正是众矢之的呢,自然是婉拒了这样的要求,她叫了肖鄂来接她,直接回公寓里去了。 萧曾柏和林嘉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上车的背影,想着这剩下的拍摄时间里看不见杜蘅,心中不由郁郁。 不过…… “我们商量之事,不告诉杜蘅好吗?”林嘉还有些犹疑。 萧曾柏摇了摇头,“她会担心。” 林嘉听了,也是以为然,便也不再提起。 杜蘅回到公寓时,竟已经有人坐在她的公寓里了。 “……殷先生?”杜蘅瞪大了眼睛,望着来人,不由惊讶。 杜蘅自潜规则事件之后,自然是不敢再住以前的公寓,还好殷瀚文守诺,在合约达成毁了之后,真给她打了一笔钱。杜蘅就用这笔钱购置了一套私密性极好的公寓,这小区物业的素质挺高,再加上她在购置这套公寓期间还是在拍摄电影期间,她还没在公寓里住过,倒是还没被狗仔发现。 没想到殷瀚文这么神通广大,直接找到她公寓里来了,甚至还有她公寓的钥匙。不过想到肖鄂是他的人,杜蘅也就想通了。 肖鄂看见杜蘅望过来的目光,心下一跳,忙不迭举起手以示清白:“不是我。”他都接受了杜蘅的邀请,想要去当杜蘅经纪人了,自然不想再听殷瀚文的话。 “殷先生当真神通广大。”被这样登堂入室,杜蘅心中不悦,说出的话也带了三分刺。 殷瀚文不由心中刺痛。杜蘅在他面前何曾有过这个模样,她一直都是柔软的,乖巧的,何曾有过这般浑身带刺的样子。 但是一想到是自己亲口让她离开,她这般不忿是因为他的伤害,她在房间里哭了那么久…… 殷瀚文的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 “……阿蘅,你回来吧。”不知道殷瀚文脑子里天人斗争了多久,实在是忍耐不了她与其他男人夹裹不清,终于开口道。 杜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她面色冷漠,无一丝动情,只讥讽地勾了勾唇:“那茜茜呢。” 简单的四个字犹如一把刀似的,插入了他的心底,将他所有的狼狈不堪都翻了出来,拿到了台面上。 “她……她不知道银湖别墅。”银湖别墅便是殷瀚文当初包养杜蘅的那栋别墅。 杜蘅闻言,不由大怒,目光愈发冷冷地瞪着殷瀚文,口吻极其冷漠讥讽:“请问殷先生当我是什么?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宠物吗?就算是宠物,也会得到主人的温情!却没想到殷先生如今已经美人在怀,还要想着金屋藏娇,左拥右抱不成!” 杜蘅一丝情面都没留,殷瀚文顿时被她说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刚想发火,却见她眼睛里氤氲升腾起了雾气,眼角微红,这怒火竟不知为何就被熄灭了,只剩下无力。 殷瀚文徒然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杜蘅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她眸光冰冷,仿佛连最后一丝星光也在她眸中堙灭殆尽。 “在我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哭了很久的那天起,我对你的感情就彻底死了。”她偏过头去,目光冷漠得惊人,“还请殷先生离开。” 殷瀚文只觉得无比狼狈,心中更是疼痛得有些发木,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杜蘅的门外,而杜蘅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关上了门,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78.077.魔力 在杜蘅“脚踏两条船”风波过后的两天,萧曾柏和林嘉主动约了一家靠谱媒体, 在访谈中郑重解释。他们二人正在追求杜蘅小姐中, 所以这件事是他们自作主张, 让杜蘅小姐陷入到这样的风波中, 他们二人实感愧疚,还希望大众不要误会杜蘅小姐,毕竟是他们因为追求对方, 这才会罔顾了杜小姐的意愿, 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简而言之就是强吻。 “你是不是疯了啊?!萧曾柏也就算了, 他好歹是影帝, 有庞大的粉丝资源, 也是靠敬业啊演技这些圈的粉。再看看你, 大哥你走的是偶像派的路线啊!你这样说会让你损失大把粉丝的啊,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啊。我说了会给杜蘅找公关公司来处理,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经纪人放在眼里?!再说了, 你们俩在公众面前这么说,就算被控告性骚扰, 你俩也没处说理去知道吗?!”董英看到他们在网上的言论,简直就要气到跳起来。他他他他真是要被林嘉给气死了!这家伙有没有脑子的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任性的做法, 极有可能会将自己的演戏生涯给葬送掉啊?? 林嘉并没有打断董英这一长串急促又语气激烈的话,董英发完大招之后有些喘不上气就去喝水了,林嘉这时说道:“星城不是杜蘅的公司, 公关只会让我占据有利的一面, 是不会管杜蘅的。” 董英正在顺气的这口水顿时把他呛了个正着。天呐这倒霉孩子不是一直智商偏低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神附体还是怎么的,怎么就这么快理顺了逻辑,还推导出了正确答案?重点是,一向听话的倒霉孩子,这次是真的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和身为经纪人的他产生了分歧,然后选择了自己认定的道路。实在是……成长得也太多了? 而且尽是他不想要的成长。 毕竟试问哪个经纪人不将手底下的艺人看作自己的孩子,而天底下的父母,几乎都是希望孩子是在自己的掌控中的,这样就能实时把握住情况,不让意外有发生的可能。或者,将艺人看作自己心血打造的工艺品,谁都希望工艺品顺着自己的心意被打造,不愿意出现一丝返工的可能。 这情窦初开的魅力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连他都已经控制不住的范围了吗。 董英这一回和韩文东是想到一块去了,他也莫名生出一股冲动,觉得是不是杜蘅真给他家小绵羊给下蛊了,不然小绵羊怎么都长出獠牙来了。 “得了得了,现在篓子也捅了,只能尽力补救了,还能怎么办呢。”董英最后做出了妥协,无力地挥了挥手,挂断了电话。 林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毕竟若是经纪人不谅解,公司那边……他还是真有些忧心的,但他一定要为了杜蘅负起责任来,这是他男人的职责。 正在这时,杜蘅也给萧曾柏去了电话。 “你们并不需如此的。”杜蘅叹了口气,“你们要给我洗脱‘冤屈’,但其实吧,我并不是十分在意。更何况,并不是没有更好的说辞的。”并不需要为了挽救你我就要坠落深渊。他们只是接吻,又不是上床了,可以解释成练习演技,或者是为了下一部新戏做筹备等等,而且,事实也是如此。杜蘅正是为了能够顺利出演感情戏,这才选择谈一段恋爱的。 “……”电话里萧曾柏犹豫着并没有说话。杜蘅说的他自然是懂的,但是,大众并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太普通太没有八卦可八了,那么只怕于西西之流还会再度出现,引发不少人阴谋论。 更何况,他们也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为了剧本。但是若是他们自己承认在追求杜蘅,涉及到感情,总能引发大众追求八卦的激奋,然后将目光从杜蘅转到他们身上来。再者,他们说的本就都是实情,他们确实是都在追求杜蘅没错。自然,他们也有一定的私心,想要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追求她。 他们并不后悔。即使真会付出一定代价。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的……”杜蘅的声音轻如一声叹息,萧曾柏心中一颤,但电话里他的声音格外坚定。 “我在意。” 闻言杜蘅不由一怔。 “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于西西恨恨地砸碎了家里一套青釉花瓶,不由得声音尖锐地吼道:“贱人!杜蘅这个贱人!她居然勾引得萧曾柏把错都推自己身上!难不成他这是中邪了吗!?为什么要这样维护这个贱人!”于西西恨得要命,她喜欢萧曾柏已经喜欢两年,和他表白过好几次,这两年间他也一直是空窗,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接受她! 而杜蘅……他和杜蘅才认识了多久?不过演戏时的那短短两三个月罢了,竟这么快就为了她甘愿背这样的黑锅。 难不成,萧曾柏真中邪了不成! 于西西恨得牙痒痒,只想着下次出手,一定要一举将杜蘅推落深渊才好。而因为这个采访,网上的评论也炸了。 “哟呵!还真是神转折啊!还好我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不然可不就打脸了!” “这种套路果然似曾相识啊!哈哈哈哈哈就想问这次的黑粉喷子们心情如何,打脸啪啪啪的感觉爽吗?” “你们家爱豆亲自出来承认是自己的问题,轻薄了女星,还道歉了,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打脸特别爽啊哈哈哈哈哈!” “还好我闪避得快,不然这神转折……谁预料得到!” “我的天呐我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呜呜呜呜呜我不相信我老公会这样,白白这么有教养的人怎么会强吻女孩子,这不科学!!” “啊啊啊啊梦想破灭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LS,XX和OOO之前在微博说分手的时候,你不就不相信爱情了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老公追谁我不管,反正我要嫁给我老公白白!” “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诡异啊,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什么诡异?” “如果不是杜蘅刻意勾引,怎么可能会让人这么死心塌地?” “该不是用蛊吧?” “哈哈哈哈哈楼上你们是来搞笑的吗?封建迷信看多了吧!” “那杜蘅……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 “看过杜蘅演的那部《傲娇撞上骄傲》你们就知道了,我也爱她!我就想把她娶回家当小媳妇儿宠着,简直太甜太可爱啊啊啊啊!” “LS你是妹子吧???” “妹子怎么了,妹子就不能娶了?” “路人粉看了之后觉得,好久没有过这么良心的校园剧了,虽然剧组有点穷,但是杜蘅的演技简直撑起了整个剧。” “我觉得吧,她的存在就是让整个剧都鲜活起来了!这剧真的有毒,我这种从来不追连载的人都追到最新一集了!” “强烈安利《傲娇》啊!校园剧里的一股清流啊!良心剧啊!男女主甜到炸裂啊!作为单身狗我感觉我被喂了一大把狗粮!我觉得林嘉可能就是假戏真做了,不管不管我是嘉蘅粉!支持他们CP!” “我倒是想看这次电影了……该不会增白白和杜蘅是CP吧,嘿嘿嘿!” 于西西差点把键盘砸了。她本来想要引导言论说肯定是杜蘅先勾引的人,没想到……这群网友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样都能把话题歪到杜蘅演过的戏上面去! 于西西如果知道,正是因为她发照片黑杜蘅之后,引得网友好奇,跑去看了杜蘅演的戏,然后被她精湛的演技圈粉,反而让杜蘅微博涨了一大堆粉丝,虽然黑粉有,但更多的是路人粉时,她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也是杜蘅并不在意流言的原因。她始终相信,她这一世,有了美貌的皮囊,终于抓住了机会,那么,她就再也不会轻言放弃。 杜蘅查了查自己现在的进度,现在已经是30 人微言轻这个部分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希望进度能够慢一些,她能够多呆一会,能够多出演几部戏,能够…… 拥有千面演技。 杜蘅打开了网页,她从肖鄂那边要来了自己已经被认证的官方微博,虽然那上面一条微博都还没有,干干净净的,但已经涨了不少关注,而且一大堆的私信和艾特挂在上面。杜蘅也没看,直接在上面发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微博。 “谢谢剧组里的两位前辈绅士地维护我的自尊,其实只是我主动提出要锻炼演技,两位前辈才陪我练习的,引起误会是我的错,抱歉。两位前辈一力揽下所有的责任,让我于心不安。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也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两位前辈的好心。” 杜蘅这一条微博发出去之后,几乎是一秒之内就得到了上万条转发和评论。 画风基本是这样的: “66666666!居然还能有这种操作?!佩服佩服!” “这一波操作我给你82分,剩下的18分以666的形式送给你,不谢!” “居然还有这么撩汉子的技巧!我的妈呀我感觉我简直白过这一生了!” “下次我就对我喜欢的小哥哥说,我想学习一下接吻的技巧,你能不能帮我练习一下!” “LS老铁没毛病!” 杜蘅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地关掉了微博,打开了邮箱,调出了那个全新的剧本。这下,她终于知道宁玉树在发给她剧本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犹豫了。 作品寥寥无几的新锐导演,演员未定,资金不足,剧本暂无。 但是,她打算接了。 因为,这个角色,够劲够挑战!正好符合她现在的胃口! 79.078.新戏 不管外界对杜蘅的评价如何,话题又已经扭到了什么地步, 杜蘅一律不管。因为她看上了这个剧本的角色, 但因为这个剧本启动资金太缺了, 还处于待流产的状态。 虽然杜蘅得了金主殷瀚文的一笔钱, 不过要投入到剧本里,这点钱根本不够。万事总有商量的余地,杜蘅决定先见导演一面再说。 导演的作品虽少,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导演的态度很足的。只不过他拍的都是小成本小制作, 又没有什么宣传, 根本就登不上大荧幕, 自然也没多少受众。杜蘅专门把他的作品翻出来看了看, 发现他这个人虽然穷,画面精美和细致度不尽如人意,但拍的东西都相当发人深省, 令人回味无穷。 此人和宁玉树的处女座完美癖截然不同,他的风格更大刀阔斧, 狂放不羁,颇有种自由豪放之感。 “王恪吗?”杜蘅看他的简介还不到三十岁, 内心还是不由有些惊讶。虽说看此人的摄制风格,倒是能看出来年纪一定不大。不过,年纪不大, 内心倒是有一片海。他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阅历, 假以时日, 这人一定会不简单。 再说,他和宁玉树的风格完全不同,却能得到宁玉树的欣赏,侧面也说明了这个人的不简单,毕竟宁玉树的性格杜蘅知道,他这样倾向完美的人,居然能推荐这人给她,自然说明了这个人连他也是认可的。 “宁导。”想了想,杜蘅先给宁玉树去了个电话。“我想见见这个王恪。” “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会接这部戏。”宁玉树那边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出乎意料,不过能听出来他心情也不错。 “放心吧,我带你去见他,只不过,他脾气怪得很,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你别介意。” 听到宁玉树的话,杜蘅真是一脸懵逼和怪异。宁玉树的完美癖和狂躁症是业内出了名的脾气怪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他的NG个十多二十次的,他从不拍不完美的作品,画面的精美细致度堪比好莱坞大片了。没想到,这样的宁玉树会评价这位王恪脾气怪。 那这位究竟得怪到什么地步啊?! 按道理说,应该是要安排饭局的,不过据说这位王恪对饭局这种气氛浑身不舒服,于是便在宁玉树家里相见。 这位王导演倒还算是准时,只不过他还真没一点儿作客的自觉,穿着个普通的T恤长裤就来了,脚上还汲了双拖鞋,垂着一双死鱼眼,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还真是贯彻了那句“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的箴言。 按道理说,他的这出戏面临的是相当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杜蘅如今的热度也挺高,杜蘅愿意出演这部戏的主角,他应当很开心才是。但是他也只不过淡淡地看了杜蘅一眼,并没有任何热切相待的意思。 要换了任何心高气傲的女主角,早就生气了。心气儿高些的,可能当场就要拂袖走人。不过杜蘅倒是沉得住气,她本来就是想来探探这位导演的底的。 “舅舅,这就是你推荐给我的女演员啊。”王恪一开口,杜蘅还有些吃惊。她倒是没想到两个人还有亲戚关系。 宁玉树尴尬地看了杜蘅一眼,解释道:“是我直接把他剧本发给你的。” 哟呵,感情还不是这位主动选中的。 “她的演技我看过。”王恪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道:“那部逻辑很差的校园片。我觉得,如果是她的演技的话,是发挥不出来这个剧本的。” 杜蘅:“……” 难怪宁玉树说这人脾气差,杜蘅觉得这已经不是脾气差能解释的了,说话这么直也不怕得罪人……这位的少年意气也太重了,国内能入他眼的演员只怕少的很。看来这位是真觉得她没有才能了。 被认为没有才能,杜蘅多少还是有些气性的。 “这部校园片能发挥的演技只有这么多。”没等宁玉树发言,杜蘅先一步接过了话头,但她目光审视般地瞟过眼前的王恪,慢条斯理道:“我确定我能演出女主角,不过,我怕是以你的导演能力,吃不下这个剧本。” 他既然怀疑她的演技,她也可以怀疑他的导演能力。毕竟导演和演员从来都是要相辅相成的,演员的演技再出色再惊艳,若是导演技术很差,也未必能体现出这个演员的演技来,毕竟长短镜头的交替,特写和全局的把控,这些都是一部好电影的必要元素。 受到了质疑的王恪看上去终于清醒了一些,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杜蘅身上。 杜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神色淡然,却有股不折的傲然。两个人两相对峙,互不相让。 “我可以现场证明自己。而你呢?”面对王恪审视的目光,杜蘅一步不退,反而进一步挑衅道。 “那你就试试。”王恪目光精明锐利,不复之前下垂眼懒洋洋的模样。 这部戏的剧本讲的是在未来的时代,机器人已经成为每户人家中都会有的科技成果。有个病弱的小男孩,也就是本剧的男主,他幼年就失去了双亲,因为从小就病弱没有玩伴陪同,所以他自己亲手修复了一个被废弃的女性机器人。女性机器人在与男主生活的十余年时光里,竟然逐渐产生了情感和创造力,渐渐的,她对男主角产生了情愫。 只是,因为男主角的病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即使是未来的科学也没办法治愈,在这种情况下,男主角一步一步地衰弱了。女性机器人不忍看着男主角走向灭亡,打开了时光机器,想去未来寻求挽救男主角的办法。时光机器出现了失误,她回到了还没有机器人存在的过去,发现男主角是因为当时他的父母遭遇了追杀,母亲当时拼着最后一口气才生出了男孩,男孩这才病弱不堪。女机器人一路保护男孩的双亲,直到男孩顺利诞生,而女性机器人也因此彻底报废在了男孩双亲的仇人手中。 最后男孩顺遂长大,却依旧记得自己出生时,用温柔目光望着自己的机器人,他后来制作了许多和女机器人一样的机器人,却终究再也不是救他的那一个。那个他曾爱过的,也爱过他的机器人,就此湮灭在了岁月的尘埃中,成为他最刻骨的记忆。 这个故事最难的地方有几个,一个是女性机器人从机器变成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性动物的时刻,但是即便如此,女性机器人也一直没有承认过自己的感情,只将其称为是“责任”;二是女性机器人在最后一刻终于放下了机器人设定的程序,对男孩露出了温柔的眼神,她虽未说“爱”,但必须要让所有观众认为她对他是有了爱;三是后面无数个她,都只不过是个机器,即便设定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设定,她都依旧只是个机器人。 更何况,亚洲人的五官辨识度本来就不如欧洲人,在感官上就少了力度,眼神戏更是没那么容易凸显出区别来。 再者,除了演技上的变化之外,这部戏中的打斗戏就占了60%,需要的武打动作又多又难。而如果采用替身的话,就无法体现出强烈的对比效果,所以,必须要杜蘅亲身上场,这些自然都是考校的因素。而这类片子周围的很多场景都需要进行后期,面对空无一物的场景,要表现出相应的演技,并非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可不是空有想象力就足够的。 更遑论,摄制中的难度更是难上加难,毕竟以国内的特效,音像技术而言,都很难驾驭这样的大片,若是稍有不慎,很容易就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样的片子,可以说是国内里程碑式的片子,更是大片路上国内投石问路的作品之一。 杜蘅挑了最难的一个地方,从机器人逐渐变成有血有肉的情感动物的那一刻。 王恪表示他想直观杜蘅的演技,所以由他饰演男主角,杜蘅自然并无异议。比起独角戏,有对手时,更能凸显出演技如何。 王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十分低落,杜蘅尽职尽责地站在一旁,并未主动开口说话。 “可以给我倒杯茶吗?”王恪声音有些落寂地响起。 杜蘅没有迟疑,动作优美地倒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看上去又十分优美,就连倒茶时,茶水到80%的位置,她的手腕就立刻停住了。她将茶杯轻轻推到主人面前,就停下了任何动作,笔挺地站在原地。她的这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人类的模样,就像是个……机器人。 王恪心中惊讶她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能达到这个程度,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没有接那杯茶只是叹了口气。 “玲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的声音空洞,压抑着无限的痛楚。 杜蘅微一犹豫,还是靠近了一步。她的手臂冰凉,她僵硬地挪动着手,轻轻地搭在了王恪的椅背上,却不敢去碰触他。 “不是。”她的声音也无比僵硬,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莫名的,她的细微的停顿,就让人感觉到,她像是在难过。 这幕戏最后是以机器人抱住主人为结尾的,当然,提出者是主人。如今王恪占据了主要地位,自然是故意不提出拥抱的要求,杜蘅却也不着急,一直在按着机器人的步调进行着。 要从机器人变为人类,需要王恪提出的要求来作为转折点,如今,王恪倒是想看看,他不主动提出要求来,杜蘅要怎么表现出那一瞬间,她从机器人转变成了人类,拥有了对主人的感情。 80.079.玩弄 机器人守则一。 永远遵从主人的命令,不得违背。所以此时此刻, 她站在这儿只能看着他难过, 但这样, 她也不是觉得不好。她身为机器人, 并不太懂难过这样的情绪,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难过, 她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身为机器人的她, 脑子里能瞬间翻出一百种以上的安慰方式的, 但这一瞬间, 她却一种都用不出来, 她感觉胸口有种闷痛的感觉, 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令她不知所措。毕竟, 她从来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这种,恨不能由自己去代替他受病痛折磨的心情。 王恪自认为自己难住了杜蘅, 正得意的时候,却没有得到杜蘅一丁点儿的反应, 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轻轻抬起头来,望向动也不动的少女。 杜蘅面无表情, 一双眼睛却如浩瀚星海, 清澈见底。她并没有说话, 但那双眼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在她的眼中,仿佛映着无数星球的倒影。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王恪被她的眼神慑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演技好的演员,事实上,那些微表情出色的,神态见微知著的,他都遇见过。 但从没有遇见过杜蘅这种。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情绪都包裹得那么严谨,那么密不透风,他甚至未曾看见她的痛苦。但为什么,那双黑玉般的,仿佛无机质一般的眼睛,只是稍微一点点的迷茫,竟会让那双眼睛显露出无比的璀璨光辉。 她像是掉入秘境中不知所措的爱丽丝,她就像是全身都被厚厚铠甲覆盖的武士,猝不及防之间露出了自己的软肋,这般地…… 楚楚动人,又惹人怜惜。 王恪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下意识地对着杜蘅伸出了手,怔忪道:“能……给我个拥抱吗,玲珑。”话一出口,王恪突然醒过神来,他……他本来下定决心不要先做出妥协的!为什么……为什么会…… 会在不自觉的时候就说出这种话! 他本来打算就此不屈服的!可……可为什么?! 王恪不是专业的演员,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似的。 杜蘅定定地望着他,那一丝迷茫逐渐散去,变成了疑惑。 “主人?” 听到她的声音,王恪浑身一震,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欸?!他是从什么时候身体紧绷的?刚刚发现自己居然卸下了防备,一时不察说出了那样的话时吗? 可……可这一切!完全就是与剧本中所写的内容一般无二!难不成,他是被人带动了演技吗?居然……居然能达到这个地步?! 剧本上是这样写的——“不知为何,心中失落的少年看着机器人少女面无表情的样子,从内心觉得不爽,于是提出了要拥抱的要求,但不知道为何,看着少女因为自己提出的要求,露出了完全不同的表情时,心下一震,竟莫名觉得提了一口气,直到少女疑惑地询问者‘主人?’的声音响起时,他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情绪特征,和剧本上所写的完全……重合了…… 王恪本来就是演戏上的门外汉,可以说是在场上的表现力很一般,但刚刚他所表现出来的演技,可是超过了他平时的水准! 还没等王恪发出任何声音来,少女轻轻地蹲了下来,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了他,他们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这是个有些疏远冰冷,却让人……不自觉迷恋的拥抱。 王恪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少女却垂下了手臂,像往常一样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步。 “我冒犯了。” 机器人守则二,不能在未经询问之前,就擅自亲近主人方圆一米之内。 “没……没有,是我要求你的。”王恪心中莫名失落,下意识地念出了剧本上的最后一句话。 “卡!”宁玉树的声音在场外响起,顿时打破了王恪这样的心情,想到自己想要故意让杜蘅出丑,却反而……反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样子,被亲近的人看见,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恼,就连耳根都不由得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杜蘅面无异色,仿佛并不知道王恪是要给她下马威一样,倒是宁玉树,慢慢走到了坐着的王恪身边,低声道:“完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啊,你。” “我早说过,杜蘅是万里挑一的女演员。只有她能出演你的剧本。”宁玉树最后做下定语。王恪咬牙想了半天,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宁玉树是对的,目前国内的演员,愿意演他这个本子的人本来就不会多,不过,杜蘅却也不是矮子个里拔将军。就算他有足够的资金,最后也只能选择杜蘅。 因为见识过杜蘅这样惊艳的演技,其他人的,就不会看得上眼了。这个人,眼睛里有戏! “但事实上,这个剧本还不是很全。”正在王恪打算开口说定下杜蘅时,没想到,杜蘅却是先一步发言了。 王恪一句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个剧本只有一些粗略的剧情走向,但这部戏看似武打动作占很大一部分内容,但是更要展现的是它情感细节上的细腻,动人之处。如果剧本不全的话,我想,会使这部戏黯然失色。” 王恪顿时没好气地反驳:“我已经找好两个看中的编剧来写好这个故事了,交稿也就这些日子了。” “哦。”杜蘅点了点头,“好。” 王恪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反驳道:“我可还没说就选定你了。” “是吗?”杜蘅并不反驳,只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望着王恪。她的笑容很淡,好像一切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王恪眼中,她这个笑容实在是刺眼极了!啊啊啊啊明显就是对他的回答毫无意外的样子啊!可恶可恶可恶!他可真想丢下一句“你不是我看中的人选!”,好刺刺她。可是…… 王恪知道,她就是剧本里的那个人。这个角色就是为她量身打造。在经历过这一场对戏之后,他再也不会看上别的人了。若是真的错过她……恐怕…… “其他演员你有头绪吗?”杜蘅看王恪褪去了一开始懒洋洋的样子,一双眼睛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怒气,变得亮晶晶的,心中忍不住想笑,终于还是决定不再用这个话题“折磨”他。 “不过我想了一下,恐怕,你第一个需要担心的还是资金吧?” 杜蘅这话一击即中。 王恪刚刚被她用演技虐了一遍,心情顿时有些不淡定。 “这些我作为导演,肯定会考虑好。”他在“导演”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就不牢你费心了!” 眼见着王恪气冲冲地走人了,宁玉树无奈地冲她耸了耸肩。 “他性格一向孤僻,也不懂人情世故,不过……你居然能让他动气,也真是厉害。”宁玉树笑着道。 “因为他是天才吧。”是天才,所以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愿意去接触其他人情的世界,和她不同。她一直就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要努力,努力,更努力。 “阿恪一直就是个倔强的孩子,这次也不肯借助我的力量,要凭一己之力拍些东西出来。只是……” “只是他可没拉到好的赞助商和制片人,虽然以他的毅力我不觉得他会放弃,但这么有骨气只会更拖延这部戏的拍摄时间。” “是的,他想用这部戏去参赛。”宁玉树点了点头,神情颇为凝重。 “去参加评选奖项?金鸡奖?还是百花?还是台湾的金马?”杜蘅将国内的奖项一一列举出来,这算是国内地位较高的电影奖项了,只不过这些年,国内电影日渐衰微,这些奖项也渐渐不再那么具有含金量了。 没想到宁玉树摇了摇头,“都不是,他想拿到国际上看看。。” “你是说……”杜蘅不由有些迟疑。 宁玉树点了点头。 杜蘅走出宁玉树家中后,肖鄂的车也正好停在外面了。她上车后刷了刷微博,几条被刷在首页上的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华文娱乐董事长殷瀚文承认他与杜蘅曾谈过恋爱##华文娱乐董事长殷瀚文否认杜蘅潜规则一事##华文娱乐董事长殷瀚文##殷瀚文新欢与杜蘅长相相似,是巧合还是……#这一类的消息目前正排在微博的热搜里面,也就仅仅被一条女星因为丈夫出轨自杀了的新闻压下而已。 杜蘅蹙起眉头,点进了新闻。 原来是殷瀚文公开承认了,他和杜蘅原来是男女朋友关系,只是杜蘅正处于他的旗下,又为了杜蘅的演员生涯,于是就没有公开关系。本来被爆出丑闻之后要公布两人的恋情的,只是当时因为一些误会,两个人在那个时候正好分手了,所以也就没有后续的澄清。 但如今此事已经危及到杜蘅小姐的名誉,也为她的生平盖上了一层污点。华文娱乐董事长殷瀚文不愿前女友受此委屈,趁着此次她被人陷害与两人有染的当口,他亲自站出来亲口说明当初是他对不起杜蘅,于是先提出了分手,此事与杜蘅并无关系。当然,他也相信,杜蘅绝对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在这里他要向杜蘅,向大众进行深刻的道歉和反省。 杜蘅看着这条新闻,被震惊到无法言语,良久才缓缓道。 “殷瀚文这是嗑/药了?” 81.080.说服 杜蘅坐在车上,将这微博越往后翻, 她就越是无语, 殷瀚文不是真脑残了吧?他在公众面前, 俨然就像个傻bi一样, 深情款款地对杜蘅坦言,当初是他不懂情深如许,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这才错过了一个他爱的, 也爱他的女人, 然后他在大众面前问杜蘅能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让他重新追求她。 是有多大脸才会觉得她还爱他? “……殷瀚文这是被下蛊了吧?余茜是有多恨他才给他下这么一个蛊?”杜蘅无语地摇了摇头, 直接摁掉了混乱的微博。 车一路开进停车场, 杜蘅倒是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董英。”看着停车场里等候着的来人,杜蘅有些诧异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杜蘅从车上下来, 轻轻倚在车门前,扬唇看向他, 戏谑问道:“劳你大驾呀,难不成是专门来找我算林嘉的账的?”她身上有种即将蜕变的,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魅力散发出来,令人心动神驰。 不过董英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顿了顿, 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杜小姐, 我们谈一谈。” 肖鄂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他可是还记得董英之前就已经明确地有对杜蘅的兴趣的!这般来势汹汹, 可不就是来挖角来了么! 简直奸诈!恶毒!不择手段! 肖鄂挺胸昂头准备迎战,没想到董英却转头看向他,语气十分平静道:“肖先生也一起吧。” 肖鄂被这莫名的发展搞昏了头,怔在原地呆呆地“哦”了一声。他这刚打算撒泼打滚也要跟着两人去的架势顿时歇了,就像鼓足了气结果被猛地戳破的皮球一般,偃旗息鼓了。 杜蘅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三人进了一家私密性不错的咖啡馆包厢里。 还没等肖鄂出声质问,董英就先一步开口了。 “我此行过来,想必杜小姐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我仍然是想再一次诚挚地邀请您来星城娱乐,选择我当您的经纪人。” “你……”肖鄂忙不迭想要反驳,却忍不住看了一眼杜蘅的面容,见她脸颊隐在光影的黑暗中,神色晦暗不明,反驳的话才刚冒了个头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这么贸然地替杜蘅拒绝,这样可是罔顾了杜蘅的意愿,他不能这样自私。 “肖先生您也别着急,请先听我说。”董英神色平静地抿了一口柠檬水,一路十分流畅地说道:“我知道杜小姐想要的,无非是不想受经纪人辖制,想自由自在地演戏下去。所以,杜小姐这才拒绝了我。但是,我想请问杜小姐,如今是综艺大时代,这两年综艺比大多数影视剧还火得多,只靠演戏,您真的能就这样顺利地一路走下去吗?想必您也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无非是一个‘利’字当先,只要是商人,那必定是重利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即使是国际上的文艺大片,大奖,那也都是有利益驱动在里面的。若不是看中了其中潜藏的利益,那么,会有哪个商人仅仅因为您的演技就来投资呢?您看您新接的这个剧本,想必您已经明白了,名利有多么重要吧。现在已不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有太多惊艳的演员就此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实在是令人哀叹。您看现在,无论是多红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有参加过综艺节目。就连那些老派演员,那些演技派的影帝们,都参加过综艺。我在这里这样说,并不是想说综艺有多伟大,有多么了不起。我也不想用多么光鲜的词语来形容它,它就只是一个令人迅速红起来的捷径,它最直接地给了观众快乐。有许多在剧中不为人知的演员,在综艺里反而大放光彩,很多人就此更是舍弃了演戏,专注在了综艺节目里。只是……杜小姐,我相信,以您的气量,您肯定是不愿意就此止步于国内的吧?只要是演员,一定会向往更大的舞台。以杜小姐的心智,我相信您绝不会就此迷失在综艺节目里,而彻底放弃演戏。我想,杜小姐手里的剧本现如今肯定不少,但是,杜小姐,这些剧本,令您满意的有多少,能展现您全部的才能的又有多少?您难道不想和更厉害的人飙戏,不想让您的演技更上一层楼吗?” 董英这番话很长,他几乎是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地一口气说完了。不得不说,他是个极优秀的,很有煽动性的经纪人。不提杜蘅,就连一直以来将董英视为敌人的肖鄂也不由得觉得佩服又有些自惭形秽。他本就只是个半吊子经纪人,甚至于,他本来就是殷瀚文一开始放在杜蘅身边的棋子,帮忙盯着她的。他从不觉得经纪人是多么重要的工作,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经纪人的天分。就这样的他,反而被杜蘅邀请成为了她的经纪人。 他何德何能呢。 肖鄂不由得有些难过,但却并无不甘。董英说的太对了,事实如此,身不由己,就算杜蘅只想着演戏,现实却并不允许如此。 相比亚洲人,欧美人的五官更有辨识度,在国际上适用的角色也更多,领域更为宽广。而亚洲人的基数这么大,但若要在国际上要冒尖,那还真不是只有演技好就能做到的,还需要有庞大的粉丝基数,号召力,和钱。 多的是有些没有演技的明星靠钱砸,才能在国际影片上露脸的。 见杜蘅沉默不语,董英身体前倾,又加了一把火:“若是你愿意成为我的艺人,我绝不会强迫杜小姐您接任何您不愿意接的通告综艺的,这一点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尊重您的意愿。” 这样一来,董英本以为就算无法胜券在握,应当也能令杜蘅动心了吧。 结果杜蘅摇了摇头。 “不用了。” 这一来,就连肖鄂也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劝道:“杜小姐,我没事的……您……您值得更好的,如果我当您的经纪人的话,那只是埋没您……” “我知道。”杜蘅打断了肖鄂的话,微微一笑:“没什么埋没不埋没的。这只是我的执念而已。” 如果只是个单纯的任务的话,杜蘅也知道董英所说的确实是捷径,也确实是能够达成任务的一条道路。就算她演技再好,若是她没有任何的机会,若是她不够特别,总会有人能够替代她,更遑论能在国际上露脸呢。若是选择综艺,她有更大的可能性能够走上国际,被更多的人看见,获得奖项,成就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就算知道……她又怎么舍得浪费自己宝贵的磨练演技的时间,在别的事情上呢。 “你知道吗?董英。”杜蘅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她漆黑的眼睛里有点点星光绽放:“所谓演员呢,就是在拼命寻求一个能够将自己的浑身解数都使出的角色。但对于我来说呢,结果能否成功并不重要,我享受的是寻求的过程。” 若是其他的任务,以杜蘅的理智,肯定会选择董英的提议。 但她想要演戏,只想要演戏,她只想专注这一件事情。 “果然是你。”董英却并没有诧异,也没有丝毫被杜蘅的话打击到的表情。他只是赞许地对杜蘅点了点头,道:“那我们签约吧。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演员!”董英的眼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他一把抓住了杜蘅放在桌上的手,这是他们相识后他第一次这样的失态。 “我一直在寻找你这样的演员!我不会给你任何综艺,不会安排你不愿意的通告,我只会给你在其他方面都最简洁最省略的做法,你只需要一门心思在演技的道路上行驶,我会为你保驾护航,我会为你斩荆披棘,做你最忠诚的骑士。” 杜蘅蹙眉,抽出手:“董先生,你这话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董英摇了摇头,失笑道:“杜小姐,你误会了。” 杜蘅眉尾一挑,眼角微抬,这一颦之间,端的是万种风情:“哦,是吗?” 董英望着她不由有片刻的失神,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杜蘅并未多加质问,她只是轻轻摩挲着手边的咖啡杯,神色淡淡:“董先生,你要知道,我并不一定能成功。拒绝了你提供的道路,那就意味着,我很有可能会失败。” “我知道。只是……我想赌在你身上而已!”按照逻辑来说,先出名后才有无数机会,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莫名的,董英就是相信,只要杜蘅能抓住一个机会,只要一个,那她就一定能成! 这种莫名的信任不知是来源于何处,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或许你不相信,我比你自己还要相信你。”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所要的那个super acting Queen!他要培养的国际巨星,他要捧上去的影后。 只此一人。 非她不可。 82.081.解约 也不知道王恪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还真筹备到了足以进组开机的第一桶金, 虽说要拍下整部电影, 资金是远远不够的。杜蘅将自己之前攒的片酬投入到这部剧里要作为自己的投资, 王恪本还有些不愿意, 不过杜蘅只冲他笑笑说:“导演,我带资进组可是证明我看好这部戏,觉得它一定会红, 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杜蘅都这么说了, 王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因为之前他被杜蘅带戏, 现在见着杜蘅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闻言也只得冷哼一声, 赶紧走了。 杜蘅这边电影的几位主演都找得差不多了, “机器人女友”这部电影主打的还是女主戏,男主戏份并不算多,而且还是女主的陪衬, 王恪也没那么神通广大还能找到个大牌给杜蘅当陪衬的,男主演是个入圈不久的新人, 长的白白净净的,样貌不错, 为人也很礼貌谦逊。 在王恪上上下下筹备了两个月左右后,剧组的人员和资金总算是落实了第一步。虽说王恪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杜蘅看出来他还是不着声色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 杜蘅与华文娱乐合约到期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杜蘅自然是要换公司的, 这件事不得不找到殷瀚文面谈。但殷瀚文现在的状况, 杜蘅还真拿不准见他到底会是个怎样的情况。 这人,还真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疯了= = 不过毕竟还是要签约的,杜蘅还是不得不去了一趟华文娱乐,她一出现在华文娱乐门口,一大堆记者就围着她的车一拥而来。一大堆的话筒几乎是贴在她的脸挤了过来。 “不好意思,杜小姐,想请问一下您最近看了微博上殷总的言论吗?您知道殷总对您发表了追求宣言吗?” “杜小姐!您和殷总之前真的谈过恋爱吗?之前有传言说是殷总是您的金主,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呢?” “杜小姐,如果您和殷总之前真的是交往的话,为什么在之前传言出来的时候,不站出来解释呢?” “杜小姐……” “杜小姐!” 无数的记者蜂拥而来,在周遭乱糟糟的“杜小姐”的声音下,杜蘅几乎都腾不出空隙挤进公司里。杜蘅被人拥挤着,所有人都想把话筒递到她面前来。 这种盛况杜蘅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以往她在网上的评价是不好,攻击她的人也很多,但这种实地体验还是第一次。 杜蘅并未慌乱,只伸手拿过了第一个人的话筒。那人吓了一跳,杜蘅便轻轻松松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些天在筹备我的新电影《机器人女友》,并不知道网上的事情。不过,我和殷先生现在并无任何关系,此次我前来华文娱乐,也是为解约而来,谢谢大家的关心,也希望大家能分一些关心到我的新戏《机器人女友》上,这部戏我很喜欢,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它。” 杜蘅笑得温柔,趁着众人都在被“解约”和“新电影”两个巨大的消息砸得缓不过神来的时候,杜蘅已经穿过众人,走进公司了。 记者们猛地转醒过来,想要去追围杜蘅,却已被华文娱乐赶来的警卫员给拦住了。 杜蘅一路熟门熟路地上了32楼,直达殷瀚文的办公室。殷瀚文办公室的门只虚掩着,并未关上,殷瀚文正凝视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呆。 杜蘅叩了叩门扉,殷瀚文这才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似的,转头看向杜蘅。 “进来吧。” 殷瀚文关上门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长条沙发上。杜蘅从包里拿出自己那份合约放在桌上,“我的合约期到这个月结束了,办理一下解约手续吧。” 听到杜蘅的话,殷瀚文并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合约。 “殷先生?”杜蘅没有得到回应,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续约吧,阿蘅。”突然,殷瀚文抬起头来,满脸痛苦地看着杜蘅,他一伸手直接抓住了杜蘅放在桌上的手。他双眼隐隐有红血丝蔓延,眼角红彤彤的,眼下蒙着很重的一层阴翳,黑眼圈十分明显,看上去像是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一般。 “不了吧。”杜蘅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手来,与他沉默以对。 看着沉默下来的杜蘅,殷瀚文的胸口忽然燃烧起一阵希望的火焰,他身体前倾,忍不住冲动地祈求道:“阿蘅,是我……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那样对你……” 殷瀚文哀求的声音被杜蘅忽然打断。 “并没有,终止合约而已,殷先生并没有做错。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远离殷先生了。我并不怨恨您,殷先生,我祝您和您的茜茜能够一直幸福下去。这是真心的。”杜蘅静静地看向殷瀚文,她的眼眸中一片荒芜,空无一物,无爱亦无恨。 殷瀚文满腔的挽留话语宛如留声机卡壳一样的,再也说不出口来。她以往一直都是用任性的,或者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他,她的眼眸就像浩瀚的大海一样,映着漫天的星光,盈盈地看着她,满是期待。 那双眼睛,曾是无上的宝物,但是他这么愚蠢,根本看不清自己拥有着无上的宝物,学不会珍惜,这才遗失了自己的宝物。以前他从不觉得他人的喜欢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如今,在失去了之后,他才发现,被爱着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而他……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身边离开,从他的手心里溜走了。 他这才觉得后悔。 这才发现,啊,原来他是爱着她的。 并不是因为将她作为代替品,而是真的爱上了她。 “我……我已经和茜茜分手了!”殷瀚文稳了稳心神,鼓起勇气对杜蘅说道。 杜蘅愣了一愣,倒是有些没想到殷瀚文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她倒是挺能理解殷瀚文的想法的。大概就是蚊子血和朱砂痣的区别吧,如果她一直赖着殷瀚文不走,对方很有可能就将她当作一抹蚊子血,拿抹布擦擦就了事了。但正因为那时候他刚对她产生了情愫,他的初恋情人回来,那是他的白月光啊,自然她就成了蚊子血了。 殷瀚文但是茜茜不是他的真命天女,真的得到了之后,随着日子过去,以茜茜那样的心性,自然不可能一味退让,两人之间肯定会出现不少矛盾。但在杜蘅与殷瀚文两人相处的时候,杜蘅去了之后,几乎是一味地迁就和忍让,一味地为了对方的幸福而忍耐着。有了她的对比,茜茜自然就从白月光变成了米饭粒,而杜蘅,也从蚊子血变成了朱砂痣。 这种得到了就不珍惜,失去了就开始遗憾和想念的心情,杜蘅太明白了。但是,明白不代表她就要为此妥协。 “抱歉。”杜蘅摇了摇头,“殷先生,我……不想回去了。”她垂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合同,她的眼睛微微敛着,遮掩掉了眸中的情绪。 殷瀚文急了,忍不住迭声道:“阿蘅!怎么会回不去呢?回得去的!只要你愿意,银湖别墅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不是的。”杜蘅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眸,她的双眼明亮,像是破开了迷雾的光,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犹疑。 杜蘅眸光放柔,潋滟波光被藏在她长长的睫羽下,让她整个人粲然生辉。 “我已经另外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闻言殷瀚文一愣,心中不由颤抖起来。她这样的眸光,这样柔软,这样的温和,她的温柔,她的小心翼翼,曾经只对他一个人绽放的那脉脉深情和难以言喻,现在竟属于了另一个人! 殷瀚文只觉得心脏像是快被撕裂一般的痛楚,这痛楚快令他喘不过气来,几欲窒息。 “不……不会的。”殷瀚文慌乱地摇了摇头,殷切的目光紧紧盯着杜蘅,自言自语地,明明是对着杜蘅说话,却更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怎么可能,我们才分开多久,你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呢,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殷瀚文恨不得去握住杜蘅的肩膀,去拥抱她,去质问她这不是真的。 可是在触碰到杜蘅的严肃却疏远的目光时,他又不敢动了。 “你……难道那个报道是真的吗?是在演戏的时候吗?是那个林嘉?还是萧曾柏?怎么可能!这……演戏的时候都是假的,你肯定是被误导了……那不是真的感情,肯定是你被误导了!阿蘅,回我身边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殷瀚文情深意切地哀求着,双眸里覆着一层水光的薄膜。 “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上别人了,对不起,我并没有骗你。”杜蘅利落地拿出一份解约合同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签个字就能生效了。”杜蘅将节约合同轻轻地推到了殷瀚文的面前。 殷瀚文眼睛通红地望着桌上那份解约合同,目光隐隐有些哀求。 “真的……不能挽回了吗?” “嗯。” 83.082.名气 新电影很快就开机了,杜蘅发现王恪这人有个癖好, 他总喜欢找那种资历很新的, 才进圈不久的新演员, 似乎他是觉得刚进来圈子的演员比较好调/教, 所以偏爱选择这一类演员。他挑的这个男主角也就拍过一两支MV,据说演技还可以,王恪看过之后就挑中他了。 想来这王恪是觉得新的演员具有无限的可能吧, 犹如一张白纸, 可以进行随意的涂抹, 比起老演员来说, 他们具有更广阔的潜能。不过, 杜蘅更愿意相信, 王恪纯粹是没钱= = 不过王恪眼光也算不错,新演员这小鲜肉身材纤细,带着一分天然的清冷, 倒是和剧本里的男主角性格有些相似。 有些演员是什么都能演,演什么就是什么, 不会在这些角色身上看到一丝一毫演员自身的影子,杜蘅想成为的就是这种演员,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什么样的角色, 她都想去尝试一下。还有一种演员则是本身的气质与角色很相似, 所以演出来能够格外扣人心弦, 让人觉得逼真,毕竟有很多演员的演技并未达到炉火纯青的状态,但靠着本身气质的相似,也能演得令人信服。 《机器人女友》里的男主自小体弱多病,虽十分孤僻,但又很天才,还有一分不服输的傲气,这种傲气让他在面对别人时,总会显得有些清高,但这份清高,在面对自己制作的机器人时,又变成了骄傲,在发现自己对机器人产生了感情之后,他这份清高又变成了小小的傲娇。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MV小鲜肉倒还是满符合《机器人女友》里男主角的设定。 小鲜肉为人虽清冷,却并不高傲,在剧组开机之后就规规矩矩地问候了剧组一圈的工作人员,微微弯腰对杜蘅打了个招呼:“前辈请多指教。” 他嗓音还带着一丝冷清的别扭,整个人的气质如松如柏,很干净。这也是刚入圈的小鲜肉的好处了,身上没有那么多圆滑,还保持着自己的棱角,足以让王恪将他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也是王恪作为导演,和宁玉树的不同之处。他们两人虽然是舅侄的关系,没想到拍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 “我们以后对戏的地方会很多,互相学习吧。”杜蘅也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前辈。”少年面容如雪,并无多少神色变化,却乖巧地回答了一声。 开机第一天的戏基本都是比较简单的内容,也是寻个不NG的彩头,好在王恪也没在上面出什么幺蛾子。 全程还算顺利,杜蘅没吃NG,倒是那小鲜肉白辰远吃了两三个NG,颇有些不顺。毕竟第一次演戏嘛,这也是难免的。 杜蘅也没有多在意,倒是小鲜肉相当过意不去。 等到今天两人的戏份拍完,白辰远很慎重地找到杜蘅道歉:“抱歉,今天连累前辈NG了。” “在演戏的时候,你的呼吸乱了,不要太紧张,保持心情平静。”杜蘅倒也没有指责或是一笑而过,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参演电影,还是出演男一号的原因,这少年虽然看着十分淡定,但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从他微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男主角这个角色乍一看相当简单,只是女主角的陪衬,但他也要有足够的优点,才能打动女主角的心。 每一个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微表情,如果掌握不好的话,就会被斥为“演的完全是自己,不是角色”。 听到杜蘅的话,白辰远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没想到他这点功夫,前辈那么简单就看出来了。 他在出演这部戏之前,有听说过杜蘅的名字,不过一般都是和各种绯闻挂钩的。白辰远的背景实力雄厚,若是他有心的话,以他的背景,别说是这部《机器人女友》,就是把这部戏全包也是可以做到的。但白辰远为人是有些清高的,他虽然有背景,但却不喜欢靠背景,因此才隐瞒了自己的身世,想在演艺圈里混个名堂出来。他运气还不错,因为外形出色,出道没多久就接了个扮演男一号的MV,之后更是被王恪一眼看中,这才得以来出演男一号。 一个新人,甫一出道,就有男一号的电影得以出演,就算这部戏是陪衬女主角的,那也是相当厉害的成绩了。 在这个世道,哪个新人不是靠选秀,或者拍网剧之类的出道的,能有白辰远这样的幸运,实在是佼佼者了。 所以,以白辰远的傲气来说,一开始在听到杜蘅的名声时,他心中还是有一丝抵触的。 但这才一日的相处,他就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认知,深深地反思于自己的狭隘来。 这位前辈完全不是绯闻中写的那样,无论是演技还是眼力,她都很厉害。 “作为一名演员,你的身体就是你的武器,你的每一块肌肉,你的每一个眼神,甚至于你身体的每一个颤动,那都是一个信号,作为这个角色所发出的信号。” 白辰远听过杜蘅这番话后,不由一肃,猛地朝杜蘅鞠躬道。 “前辈,能不能请前辈指导指导我?” 杜蘅本就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更何况,与人沟通讨论演技,是一件相当愉悦的事情,还有助于提高自己的演技,因此在白辰远提出之后,杜蘅就点头同意了。 “我没问题。” 毕竟是女性戏,这部戏中与杜蘅同龄的女性角色不是很多,也就一个女二号和一个扮演男主母亲年轻时代的女性角色,而女二号的戏份,严格来说,还比男主母亲的戏份还少。再加上,王恪选的演员基本上都是新人,新人多谨言慎行,幺蛾子也少,因此整个片场是杜蘅最省心的一个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大家都相处得其乐融融,也就白辰远稍微高冷一些。 不过他礼貌备至,长相又俊秀,倒是很得片场众人的好感,也就不会去计较他这点小小的高冷了。 其他人或许还没发现,不过杜蘅只数日的相处,就确定了这位白辰远绝对不是普通家庭里出来的,他这周身的气度,为人行事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没有个百年家族的熏陶侵染是出不来的。 而越是接触,白辰远越是对杜蘅觉得惊讶。这女子就像一本百科全书似的,无论他问出什么问题来,她都能够很快解决。就算侥幸问到她不会的问题,不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她就能对他娓娓道来,好似已成为这个问题的行家似的。 不过一个女生,怎么会对机械、科技、物理、数学这种种学科皆有不浅的涉猎呢? “这是在我剧组进场之前做的准备。”面对白辰远的问题,杜蘅坦然回答,“毕竟我比你们先定下了出演的角色,而剧本那时还不全,揣摩剧本和人物性格成了很有趣的事情。但要做这些的话,我必须清楚事情的背景,那么对于时空穿越,机器人,科技时代这些东西,我自然要去学习,并且深入了解。这是演员的基本功。” 听到这一番话后,本还对杜蘅有一丝不服气,致力于寻找各种各样的问题想要难倒杜蘅的白辰远,这才真正对杜蘅彻底服气了。 他见过那么多演员,但这么拼的,还是第一个。竟然会因为一个角色,真的去学习这么多的知识,而且……她还真的啃下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学院派,我查阅大量的资料,来啃下这个角色所处的环境,背景,时代特征,这才得以揣摩角色的性格,神态,动作,可能有的发展,分支等等。除了学院派之外,还有体验派这一说,那就是真正地成为机器人试一试,为此我甚至还专门研究了一下机械舞呢。” “原来如此。那么,前辈是怎么进行体验的呢?” “机器人连接关节的大小手臂的弯曲方式和人类是不同的,因为是机械制品,所以它们的行为特征会更僵硬,但也更为精确。这种精确,包括在倒茶的时候,精确到0.01ml,包括在为主人准备餐点的时候,精确到1mg。数字会提高精确度,那就一定要培养对数字的敏感度,只要练习一段时间,那么它们就会成为身体的本能。” 白辰远宛如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般,在杜蘅所说的话语中连连点头,模样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乖巧,实在有点颠覆他颇清高冷傲的人设。 两人的交往亲密,又经常一起讨论剧本,自然会被人看在眼里。片场众人虽亲切,但毕竟生而为人,是不会拒绝任何八卦的。 “哎,你们发现没有,小白虽十分礼貌,但对人也十分疏远。不过他在和杜小姐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态都完全不同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戏里,白小弟不就是喜欢杜小姐饰演的那个角色的嘛,这戏外模拟一下也是很有可能的啦。” “不过我看他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真的很配呢,嘻嘻。” “我也觉得他们站在一起画面挺和谐的……” 这议论的声音还没停下,王恪黑着脸从她们中间插了过去,手里的剧本在椅子上一拍,没好气地吼道:“休息结束,开机!” “这才休息了几分钟啊!王导简直魔鬼!”有人小声地抱怨了几句,但到底是不敢在王恪面前说。 相比宁玉树对画面的精致度、华丽度,出现在他摄像机里整幅画面的完整度和完美无缺,有着严苛到令人发指的高要求,王恪对画面的要求并没有宁玉树这么高,但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细节控,一点点演技上的瑕疵,都会令他无法容忍,而选择重来。 因此NG次数最多的,就成了刚入圈没多长时间,又担任了十分重要一角男主角的白辰远。还好,男主角的戏份也就前一半多一些,还有就是剧情最后,剩下的一半发生在女主角穿越回的过去,倒也没被落下太大的进度。 不过,对于杜蘅来说,她几乎是每一幕戏都得上的,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戏剧的中心都是围绕着杜蘅来的。再加上白辰远还时不时提个问题,杜蘅的时间几乎被挤得满满的,连轴转动。 “杜小姐真是厉害呢,这都多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而且杜小姐出了名的NG少,却因为其他人的缘故还NG了,实在是辛苦。” “你听说了吗,杜小姐之前在练习机器人的演技时,用竹板绑在了自己的小臂和大臂上,就是为了训练手臂肌肉能够保持僵直状态。” “天啊,这也太拼了。” “天才都这么拼了,我们凡人更不能落下啊。” 在杜蘅的带动下,整个片场还真掀起了一股不服输的演技比拼热潮,那段时间,就连一向爱找茬的王恪也找不到多少瑕疵,NG次数都少了许多。 一开始演技拙劣,微表情僵硬的白辰远,也逐渐成长起来。他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对机器人女友的感情,因为自己时日无多又担心她的去处,却又因为没有什么朋友亲戚,也没有托付的人,甚至于,根本不舍将她交给别人。这种复杂的心境交织,他最终什么也没对机器人女友说。 但是他嘴巴没说,所有的行动和神态都要表现出来这一点。 在午后微醺的阳光下,机器人女友整理着刚刚用过午餐之后的碗碟和餐桌,少年摆弄着手提电脑,在敲下一行字之后,他抬起眼睛,黑玉般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下,正在辛勤忙碌的机器人女孩身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清冷的线条一柔,手下无意识地敲下几行字。特写镜头推进后,只见电脑空白页面上正慢慢地浮现一个个重复的文字。 正是机器人女孩的名字:玲珑。 他给她取的,应了她小巧精致,人又灵巧敏捷的含义。 只不过,在他说完她名字的含义时,玲珑也只是用机械的声音说:录入数据库。他有时真希望,玲珑能对他露出些许特别,但是她只是个机器人,她拥有的是石头一般没有感情的心灵,她又怎么会对他的感情有所回应呢。 他的视线不由得变得忧伤而落寞,仿佛一声绵长悠远的叹息。 他有节奏地、轻轻扣着桌面,那声声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响起,莫名让人产生了一丝寂寞忧伤的情绪。 似有所觉般,将新的桌布“哗啦”一下展开,铺在桌上的机器人少女转过头来,望向身后的少年,猝不及防间,两人视线相碰。 少年被这突然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球,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又觉得这样太过于突兀,而抬起手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样的欲盖弥彰让他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机器人少女并不太懂人类这样复杂的心境。她只是在铺好桌布之后,逆着这午后阳光的细碎光晕,缓步走到了少年面前,她姿态轻柔地半蹲在少年面前,伸出手碰到了少年的耳朵。 “主人,您的耳朵好烫。” 她违背了机器人守则二,走到了他的身边,碰触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一点,少年也不由愣住了,只顾着凝视着她那幽深的眼眸,仿佛被那眼睛定在了原地似的动弹不得。杜蘅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吃惊,她很快收回了手指,退了半步,在疏远安全的距离里,她才缓缓道:“玲珑冒犯了主人,违背了守则,请主人责罚。” “没……没什么要责罚你的。”虽是这么说着,但一向孤傲清冷的少年,却忍不住,唇角微勾,一丝淡淡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角,又转瞬即逝。 “CUT!”这幕戏终止的声音响起,白辰远这才像突然回过神般,看着杜蘅起身离开的背影。他的眼睛仍像刚才演戏时一般,亮晶晶的,那般专注集中的视线,实在是灼热度满满。 所有几幕戏的景已经拍完,需要搭设另外的布景。在这期间,演员们算是休息状态。王恪并没有急着开始下一幕戏的准备,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白辰远身上。 果然。他望着白辰远目不转睛凝视着杜蘅的视线,心下一沉。这一瞬,他不由得想起了宁玉树的话,他曾说过,杜蘅一定会在日后,有如被打造的璞玉钻石,将一步步地绽放自己迷人的光彩。等到了这一天,其他人将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果不其然,眼前的白辰远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杜蘅并不知道王恪对她做了怎么样的评估和猜想,她查阅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进度,果然,现在已经上升到50 人人称道了。杜蘅心下不由黯然,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尝试出演更多的角色,想要成为更优秀的女演员。但是,时间不允许她继续逗留。 既然已经拒绝了综艺这条路,那么在这部戏之后的剧本,她必须要好好挑选,这样才能成功完成任务。 既然要名动天下,那就成为国际巨星吧。 董英如愿以偿成了杜蘅的经纪人,本来杜蘅没想要换的,不过她和肖鄂两人跳槽到星城娱乐之后,肖鄂自请退了一步,成了杜蘅的助理。 对于杜蘅的质疑,他也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经纪人的压力太大了,还是当助理轻松,你就成全我吧。” 肖鄂这样说,杜蘅也不好拒绝,最终也就归入了董英手下。 杜蘅忙里偷闲,经纪人可不会这么轻松就放过她,手机里的信息简直像是掐着她休息的点似的,就这么及时地来了,及时到杜蘅都快要怀疑董英是不是安插了眼线在这个片场里。 杜蘅打开信息,是董英推给她的新的剧本。 虽说现在就看剧本是着急了些,但以杜蘅现在的状态,也不得不如此了。 “歌舞剧,文艺片,动作片,商业片……还真是各种各样啊……”杜蘅边嘟哝着边翻手机,最终点开信息给人回了一句。 “没中意的。” 董英差点一头栽在地板上。 董英之前和杜蘅是有过交集的(一起在日式料理吃饭那次),但董英还一直以为杜蘅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给她什么角色她都会没有怨言地演下去。但是,没想到的是,杜蘅竟然直接拒绝了! “好吧。”董英咬牙。自己请过来的佛,跪下哭也要送到底。“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不过,你到底是想要哪种类型的啊?这总可以说一下吧,实在不行说一下你想出演的角色也行啊。” “我想要出演一个能走到国际上的作品。” 听到这样的话,董英不由得吃了一惊。杜蘅作为一个出道不过一年多的新人,她在说到自己要走到国际上去时,没有一点犹豫和不自在,这样的自信和理所当然,实在是令人信服,就好像她毫无意外能够走到国际上去似的。 董英以为是杜蘅拥有强烈的自信心和演技。但其实,对于杜蘅来说,国际这条线她是不得不走,如果畏惧国际的话,那她肯定达不到任务及格线,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 他看中的,不也是她这份睥睨天下的魄力吗。 想到这儿,董英什么都没说,只得灰溜溜地继续给人找剧本去了。 随着杜蘅在《机器人女友》剧组里的时间渐渐过去,《将军》自杀青之后,宣传片和几支预告终于是千呼万唤出来了。 有萧曾柏的人气在,《将军》的人气自然不会低,微博上的预告片转发就已经破了数万人次,众人在激烈讨论萧曾柏时,自然也看见了将军少年时代,对他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甚至女扮男装前往军营与将军并肩作战的杜蘅。 “我觉得,甄容真的好痴情啊,明明她的少将哥哥不爱她,但她就是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太感人了!” “这预告片拍的真的不错,有几个镜头可以说是相当大片了,有好莱坞的感觉,不愧是宁导的作品。” “啊啊啊啊将军真的好帅啊!” 评论逐渐层出不穷,而《将军》也终于迎来了它的首映礼。 这一天,杜蘅在组里请了假,去参加《将军》的首映礼。当然,也见到了久违的萧曾柏和林嘉。一看见杜蘅,这两人就眼睛一亮,不由得主动上前一步。 杜蘅冲两人淡淡一笑,目光在林嘉身上停留了半秒,就轻轻地落在了萧曾柏身上。 “阿柏,好久不见。” 萧曾柏望着她的面庞,心下稍安。他在《将军》杀青之后,本是想来给杜蘅探班的,但那段时间杜蘅刚刚解除了和华文娱乐的合约,跳入了星城,和殷瀚文的绯闻也闹上了头条。 在为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恰巧,杜蘅又和他进了同一个公司,于情于理都应该要去给她表示祝贺的,但是韩文东拦住了他。 “你们俩的绯闻还没冷下来呢!更何况你还发出了那样的神明,不是明摆着让人看笑话吗。更何况,你这样突兀地过去,会给人带来困扰的吧!” 听到这话,萧曾柏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四目相对,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听到“阿柏”这样亲密的称呼,萧曾柏的心脏激动得直跳,竟是万千言语都仿佛郁结在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阿蘅!你怎么都不叫我阿嘉啊。”林嘉不服气地靠了上来,有些不开心地撅嘴撒娇道。 “阿嘉……阿嘉……fighting?”杜蘅抽了抽嘴角,这句风靡70年代的古老话语,已经能够充分阐述她不叫邻林嘉“阿嘉”的原因了。 “我……”萧曾柏走进一步,想要握住杜蘅的手。 杜蘅目光温暖,伸手覆在萧曾柏手背上,见萧曾柏急得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她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那一双美目顾盼间潋滟生辉,却只倒映出了萧曾柏一人的身影。 萧曾柏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他虽不善言辞,但很擅长在内心里默记节奏之类的能力,但刚刚,他望进她的眼睛,心脏跳动的频/率和节奏都加快了。 他们两这样旁若无人的样子,可把林嘉给气坏了,他也不懂掩饰,直接冲到两人中间,冲散了两人刚刚相交的手。 “阿蘅,待会我们做一块看首映礼吧!”他蛮横地挤进杜蘅与萧曾柏两人之间,这家伙,现在羊皮半褪,已经露出了里面嗜血的本质了。就连前辈礼仪这种东西都忘记了,杜蘅摇了摇头。 林嘉啊林嘉,他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啊。 最后首映礼顶下的位置果然是杜蘅夹在了林嘉和萧曾柏中间。她在坐下后还忍不住暗暗吐槽,还好不是把他们俩安排成邻座了,不然这整场首映礼,他们能从开始掐到结束。 这样回看自己演的戏,杜蘅在那个小空间里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是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起看,杜蘅还是有些中二羞耻感,脸都被烫得发红了。 正在她扇风降温时,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贴在了她脸颊上。杜蘅一愣,抬头一看,萧曾柏一言不发,却是手动帮她降温了。见到杜蘅看过来的目光,萧曾柏脸上酒窝微陷,露出了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 首映礼电影放映结束之后,他们几名主演一行人走到了电影院前方,感谢众人光临影院,支持他们的票房之类的漂亮话。 散场过后,还有一群粉丝围了过来,甚至连杜蘅都有不少的粉丝围拥起来。这样的体验对于杜蘅来说还是蛮新奇的,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过观众和粉丝一类的东西。其实,对于杜蘅来说,台下有没有观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站在这里,出演感兴趣的角色,她是自由的,比谁都要自由。 “太棒了,杜蘅小姐,您饰演的甄容真的太棒了。” “我是你的粉!这这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能签个名吗!” 杜蘅脾气很好地一一满足了粉丝要求,甚至还调侃了一番那个自称是她粉的女孩子。 “你们是我的粉的话,那你们叫什么?蘅粉?还是恒星之类的?啊哈哈哈!” “恒星不错啊!” 杜蘅:“……我其实就是开玩笑的。” 随着《将军》的热映,和日益增加的排片率,杜蘅也终于小火了一波,而且这次还是正面的“火”,和任何绯闻之类的东西挂不上干系。而且,有关她的关键字还上了个热搜前三。 “我现在相信杜蘅之前说的要揣摩演技和人接吻的事情了,word妈,本来还以为这是最新的撩汉手段。万万没想到。不知道你们看杜蘅在抄手游廊看少年将军那一幕戏没,天呐,杜蘅的那个眼神,真的太有戏了!我在她眼睛里都看见了浩渺星空,万丈银河。妈妈这个人眼里有星星!” “不多说了,直接上图。[图片]妈妈,我要嫁给这个人.jpg。” “谁要和我抢我老婆!!!我不管,杜蘅是我老婆!谁抢谁死!!!!” “楼上又开始乱认老婆了,精神病院怎么还不出来抓人哦!” “LSSSS!我看了我看了!那一幕我直接泪奔啊!简直太感人了!怎么能有这么深的感情!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甄容真的是爱惨了少将啊,心疼我容!” “天知道我一个萧曾柏的粉,在看到这幕的时候竟然会出现想要干掉他抢走甄容的想法!天呐这简直是太罪恶了!” “我对杜蘅已经路转粉了!她是《将军》里我印象最深刻的女性角色了!简直就是少将的心头明月光啊!” 《将军》的上映,让杜蘅有了一拨实力圈粉。有了第一部的电影作品,自然有更多的人看到了杜蘅的演技,认可了她。 这样一来,杜蘅也终于在大众这边有了正面的人气。虽然之前的丑闻经解释过后,确定只是各种各样的误伤,但只要一开始是和丑闻挨了边,那总会在大众的第一印象中落了下乘。无论你之后再怎么解释,跌落的第一印象也是回不来了。 只不过,这些因为不知名原因随意将丑闻安在他人身上这种事情,杜蘅也并不关心,她现在全身心都在新的剧本上。 杜蘅实力圈粉之后,名气也有了一波浮动,就单单看她的微博粉丝上涨了几十万就能看出,《将军》这部戏在众人眼里的影响是有多大了,连续五天,很大一部分电影院都几乎是满座无空。 在首映礼之后,《将军》的主演们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预祝我们的电影能够有个优秀的成绩!干杯!”当时他们欢笑着是这么捧杯的,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在聚餐过后,萧曾柏自然是提前一步,约杜蘅回家了。 想到因为拍戏,都已经冷落这个“男友”很长时间了,杜蘅自然欣然同意,独留下身后林嘉一个人孤单地咬着小手帕愤怒不已。 可是他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谁让杜蘅自己亲口承认了萧曾柏呢。 两人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两人肩并着肩,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等萧曾柏将人送到公寓门口时,杜蘅不由得扬了扬下巴,“不然进去坐坐?” 萧曾柏再怎么老干部作风,多少也还是知道“进去坐坐”的含义的,一听见杜蘅这话,他本白净的面皮顿时涌起了一片红晕。 “这这这这……”激动起来还不由自主地起了结巴。 “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来我家里聊聊天吧。”杜蘅打开房门,对萧曾柏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以,你是因为小时候有些结巴,这才养成了说话少的习惯?”两人从自己的事情开始交流,都不由得说得起劲,甚至连萧曾柏都坦诚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这件事明明是他的禁忌的,因为那时他的“结巴”被所有人孤立,甚至还有人因为不知名的厌恶朝他丢大块的石头之类的。 他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从来不提,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杜蘅,萧曾柏在说出这件事时,他心里特别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反而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那你现在……?”杜蘅指了指嘴唇。 “已经好了。”看见杜蘅脸上的担心,萧曾柏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过,你不笑严肃的样子,确实很帅啊。”看萧曾柏笑容里有些许落寞的样子,杜蘅忍不住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不想他沉浸在悲伤中,不想他会难过。 恨不得连自己都代替他承受年幼时的磨难。 84.083.恋爱 这种心情,滚烫地落在心口, 令杜蘅有些新奇, 又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感情”这种东西。 但事实上, 她只是个完成任务的过客, 是不应该碰触感情的。那时候只是为了揣摩感情戏,所以想亲身去体验一下。没想到…… 这东西竟会来的这么汹涌,这么突然。 也正是真正地经历了一段感情之后, 杜蘅才发现自己的表演有多么糟糕。在殷瀚文面前的表现, 太做作了。业外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在业内人看来, 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程度。 连自己都不曾投放入悲痛和情感的表演, 怎么能打动人心。她只是“假装”自己很爱殷瀚文罢了, 但其实她从未陷入过,不曾陷入何谈打动别人。 她若从未入戏,何谈出戏呢。 “想喝点什么?”眼见着两人之间沉默得有些尴尬了, 杜蘅起身笑着问道。 “水。”事实上,萧曾栢已经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尤其是自己女朋友刚刚还夸自己帅。 正常人都把持不住。 萧曾栢赶紧喝了口水,降了降脸上热度, 他本就是寡言的人,不擅长找什么话题,只得拘谨地坐着。 杜蘅也有些沉默。 萧曾栢不由觉得有些不安。他虽然是影帝, 但没有太多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他曾交过女朋友, 不过一直工作很忙, 很少有时间陪伴她们,她们最后都与他分手了,理由大概都是“阿柏你从来不曾真正地爱过我。”,“阿柏,我一说分手你就同意,真的太让人寂寞了。你知道吗,我只是希望你能留我。”,“阿柏,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告诉我。”,“阿柏,我爱你,但你的心离我太远了。”这一种的。 萧曾栢一直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笨拙,不会说话,这才会让女孩子纷纷主动与他分手。 韩文东也曾说过:“表面上是你的女朋友甩了你,但其实交往的时候,你就把人家给甩了。” 说来也奇怪。对以前的女朋友都是怀抱着一种无可无不可的心态,但面对杜蘅,萧曾栢却做不到如此。以前的女友说分手,他也就体贴地同意了,不想让对方为难。但是……他无法想象,杜蘅若是和他说分手,会怎么样。 他努力想做个体贴的男友,然而,两人都很忙于拍戏,再加上他不想杜蘅被丑闻缠身,更是好长时间不曾见面,他不由得心情浮动,竟是怎样都冷静不下来。 这对萧曾栢而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无论是拍戏还是生活,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焦躁,不安。 一只手忽然靠了过来,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正在发呆的萧曾栢回过神,就发现杜蘅轻轻靠了过来。 “居然在相处的时候发呆……”杜蘅的吻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些许恶作剧地将热气吹在他耳朵上。 萧曾栢方才的焦虑一扫而空,纯粹的欢喜和躁动让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唇送了上去,贴在了她的嘴唇上。不同于之前那个强烈的,充满了掠夺气息的强吻,他气息不稳,小心翼翼地贴着唇,眼睛闭得很紧,气息不稳,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令人予取予夺的模样,实在是乖巧可爱,惹人爱怜。 这反差萌让杜蘅大乐,她眸中光彩闪过,作弄的心乍起,她伸出舌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结果对方吓得立刻把嘴唇闭得死紧,杜蘅玩心大起地用舌头往他嘴唇里钻。 没想到,草食系的萧曾栢一瞬间反客为主,反手抱住杜蘅的后脑勺,含住了她到处乱窜的舌尖,加深了这一吻。 两人这一吻都吻得彼此气息紊乱,等分开后,两人都不由得有些喘息。萧曾栢更是,本就白皙的脸,立刻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霞,连耳朵尖都变得红彤彤的。他能感觉到体内起了一股热流,这让他下意识地夹紧了身体,不想让杜蘅看出他的异常。 没想到杜蘅作弄地冲他挤了挤眼睛,故作忧郁道:“哎呀,都这么亲密地接触了,你居然没有起一点儿反应,啊,看来我真是没有魅力啊。”她恢复了原先“杜蘅”任性的模样,在他面前,露出了任性妄为的少女的本来面目。 “没有!”萧曾栢立刻反驳道,等到他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羞愧不已地垂下了头。他简直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般,这样地不稳重,这样地……木讷。 简直就不像是平时的他! “哈哈哈哈哈!”杜蘅大乐,笑得眉眼弯弯,眼角都有星点泪光,她边捂着肚子笑得颤抖,边拍上萧曾栢的肩膀:“我的天呐你也太可爱了吧。” 萧曾栢目光深深,握住她的手,将人顺势推倒在沙发上,目光眷恋地望着她,轻叹:“坏孩子。”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停留在她的耳朵边,让人浑身有股过电一般的颤抖感觉。 杜蘅忍不住喉头一动,吞了口口水。 两人额头相抵,距离近得不可思议。 忽然萧曾栢猛地直起身来,僵硬地挪到了一旁。 “对……对不起。”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没关系啊。”杜蘅笑着将散落的发挽在脑后,刚刚的亲昵让她的肌肤也起了淡淡的霞色,煞是好看。 去恋爱吧,去更多地投入自己吧,去迷失吧,去感受恋爱的甜蜜与痛苦,去更多地体会,直到离别的到来,体会分开的痛苦,难过,茫然。这些都不会白费,终究会成为她演技的养料—— 王恪是个相当严格的导演,即便是演技纯熟如杜蘅,也吃了不少NG。 “杜蘅!你刚刚那是什么动作,机器人是机械,不是人,你刚刚的动作太人性化了,重来!” “杜蘅!你刚刚的眼神太温柔了,就算是看着男主角,也不应该用这种人类谈恋爱的眼神,再多一些天生的冷漠和茫然!” “杜蘅!刚刚你的动作多余了!既然是机器人,就要更干练一些!你的动作体现的是机器人的心还是人类的心?” 周围的人不由得纷纷议论:“杜小姐的演技已经够好了,王导真是吹毛求疵。” 不过杜蘅却并未抱怨一句,只是默默重来,一般在两三次NG之后,她就能找到正确的表达方式,令片场所有人都震撼了,包括王恪。 王恪不由感慨,杜蘅真的是天才,一般人如果遇到这种状况,肯定都会迷失自己,迷失怎么样去表现,但杜蘅好像天生就有这样的本能,只不过试过两次,她就知道了怎样表现出最佳的方式,甚至连手指细微的一丁点的动作都能计算在内,这样的领悟力,这样的天生的能力,不是天才是什么。 但王恪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杜蘅已经用生命演戏很久了,即便是在和萧曾栢恋爱的时候,都还记得扮演这个世界杜蘅性格的她,对待演戏,从来都是以神圣的,认真的心态。她在那么多世界的经历,用最恰当的表现方式,一次NG都没有地度过了,一丝动作神态和语言都不错地走下来了。 她并不是在用天赋,而是这么多的磨砺和经验,已经融入她的骨血,这才得以变成了她的本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都体验过罢了。 想来,她唯一没体验过的就是恋爱,也难怪恋爱戏会这么不顺。 连杜蘅吃NG的次数都有两三次,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很多人都忍不住私下抱怨王恪的高压政策,但面对他冷酷的“再来一次”,鲜少有人会不来的。毕竟,大家都是新人,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这次戏演得不好,之后的自己就更没有后续的戏了。 看来王恪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吹毛求疵,所以大量选用新人,整个片场果然少了很多麻烦事,也鲜少有耍大牌不服王恪NG的。 虽然他还很年轻,但居然有这样老练的手段…… 杜蘅也是心生佩服。 王恪有的是时间调/教新人,怕的是对方不配合他的调/教。他这样的导演方式,简直整个片场就是他的一言堂,他这样的类型,怕是要牢牢掌控整部戏的所有,所有的演员都要按部就班地照着他的想法来,整部戏就是要展现他的思想,他的三观,他的全部。 是个掌控力极强,控制欲极强的人。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确实有这个才能,有这个水平。 只不过,他太过严苛自我中心,再这样下去,演员会沦为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是他手里随意摆弄的棋子,不再具有自己的思考,不再具有自己对角色心境的揣摩的能力,成为他的傀儡。 那么,这部戏就很无趣了。 而杜蘅,并不想演无聊的戏。 “我说了,杜蘅,你这里的眼神不对!” “我也说了,我觉得她这个时候一定会是这样的眼神!” 两个人的争论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中,终于爆发了。 85.084.完美 “杜蘅,我才是导演, 在片场上, 当然要听我的!我要你怎么做那就怎么做!”王恪卷起剧本狠狠一摔。 “但这是我的角色。”杜蘅一步也不让地反驳道:“我认为, 女主角在即将死去之前, 终于感受到了人类的感情,这一刻,她虽然身体还是机械, 但她的内心已经融化了!所以她死前, 笑着流下了一滴眼泪, 因为她知道自己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保护了自己所爱的人。” “那我想问你, 她这样的表现方式, 和普通的人类女人有什么区别?”王恪厉声疾色道:“她是机器人!拥有的是一颗机械的心,自然有机械的表达方式!” “你不觉得,直到死前她还是一个机器人, 没有人类的心,这样的她和遵守机器人守则的她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很残忍吗?!” 两人吵得如火如荼, 谁也不愿意将就对方的表演方式。 王恪被她气得不行,当即摔了剧本道:“杜蘅!你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这个角色既然是我来演, 那就得由我来诠释她的表演方式!”杜蘅也十分坚持。 “在剧组里你居然还敢这么不听导演的话,你是导演我是导演?!”王恪怒目圆睁地瞪着她。 “你是导演。但我是女主角。”杜蘅目光定定地与王恪对视,“我的女主角由我创造!” “我需要的是完美的女主角!我不允许出现一丁点的纰漏!每个眼神, 每个微表情, 每个动作, 都要按着我的剧本来!你下场!好好冷静冷静再回来!”王恪直接一扬手,赶走了杜蘅之后,对着全场道:“下一个镜头!” 被导演禁演了的杜蘅心平气和地下了场,倒是白辰远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待着不说话。 杜蘅倒是没什么所谓,化妆师给她补妆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劝道:“杜小姐,您又何必和王导赌气,这样犟着来也不太好啊。” “何姐,您别劝我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杜蘅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见状,化妆师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劝。 杜蘅当然知道她的意思,若是片场的事情传出去,有心人肯定要把这个编排成她耍大牌或者如何了。但对于绯闻或者说丑闻如何写她,杜蘅并不在意,她只是…… 绝对无法认同王恪要求她的演绎方式而已。 偏偏两个人都犟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彼此都不愿意认同对方,所以竟僵持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杜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王恪想要完美的女主角,但她想要的是,属于她的女主角。揣摩角色的心境,抓住角色的本质,成为拥有她个人特色和魅力的女主角,这是杜蘅要的。 杜蘅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演绎方式,她并不想完全照着王恪的想法照本宣科,她想演出自己想演的,自己思考得出的角色。 并不是王恪硬塞给她的。 可这并不是掌控欲强的王恪会理解的。 当天晚上,两人深刻地谈了一次。 在白天甩下“我不是非你不可”这样的话后,王恪还是有点后悔的。毕竟,戏已经拍了一大半了,他嘴上说不是非杜蘅不可,但以现状看来,还真是非杜蘅不可的。但要让王恪和一个演员认输?这不可能。 “反正,你就照着我说的演就行了,我才是这部戏的导演。”在两人经历了一段长长的安静之后,王恪直接焦躁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杜蘅这次并没有坚持己见地反驳,她只是淡淡地问道。 “王导,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听到杜蘅忽然来的这句话,王恪愣了一愣,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皱紧了眉头道:“记得。怎么了。” “我想您应该也记得我们那场对手戏吧?” 听到这话,王恪的脸色蓦地一黑,陷入了沉默。 “还请王导回答我,当时我的表现怎么样?” 王恪倒是想说不好,但如果说不好,怎么解释他当时就选中了她成为自己的女主角?但如果说好,那不就是被她反将一军? “……还行。” “王导,我想,如果只是还行的程度的话,您不会要我来演这个角色的。”杜蘅道。 “好吧好吧!”王恪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不耐烦道:“超出我的预想!行了吧?!” 杜蘅似乎不介意王恪的态度如此恶劣,只弯起嘴唇粲然一笑。 她笑容粲然,这让王恪忽然想起她也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以她这个年纪,平常女孩应当在上大学才对,倒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投入演艺圈了。 “既然是超出你的预想,那我要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如果全部都按着王导您的想法来,最后的成品,绝不会成为超出您预想的作品,不是吗?” 女孩的话让王恪吃了一惊,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而陷入到了呆滞状态。 女孩狡黠地冲他一笑,恶作剧的影子在眼睛里闪现,像是在嘲笑他终于掉进了她语言的套里。那是王恪的资料里,被殷瀚文包/养之前的杜蘅的样子。 有一抹灵光在王恪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电光火石间。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在和杜蘅演过对手戏后,会直接选定了这女孩成为他的女主角。这女孩身上有一种难言的魅力和感染力,是任何照本宣科的演技都做不到的,她不仅是演得完美,而是……杜蘅演的每一个角色都不是她本人,却又带着她自身的一些“独特性”,这独特性让她熠熠生辉。 即使是剧本上的每一句台词,只要演员说出来的语气和神态不同,一样的台词也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意思。而杜蘅,灵活运用了这样的才能,或者说是天赋,将台词赋予了独特的魅力,变成了她自己的角色。 你不会觉得这角色和她的性格有相似之处,但她们又同样被赋予了“杜蘅”的魅力。在她之后,任何人再出演这个角色,都不一定能有她的角色有魅力了。 正如武侠经典角色“黄蓉”,她的古灵精怪和敢爱敢恨都是很鲜明的特点,谁都能明白这点,但每个人表现古灵精怪的方式都不一样,突出的重点也不同。这并不是完美能呈现的魅力和吸引力。 翻拍总会被骂,但却也能出现更棒更有吸引力的作品,这也是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会去选择翻拍,一样的故事,也能拍出完全不同的新意!这就是所谓的旧瓶装新酒! 一向要掌控全剧场,让人都随着他心意走的作品,确实能成功,但是…… 也一定不会超出他的预想。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想明白。 王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看向杜蘅,心下有些挫败。 还真是……输了啊,完全地输给她了。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正确的,是他的话,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表达方式,因为他是局外人,拥有着局外人的目光,却忽略了演员的自主和创造性,忽略了他们自己的想法,忽略了这部戏的…… 预想之外的效果和魅力。 “你赢了。”王恪最终丧气地垂下了双手。虽然他一向自我主义,下了决定就不容旁人置喙,但杜蘅这一番娓娓道来,他是真的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谢谢王导看重演员的意见。”杜蘅不卑不亢道。 王恪心里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被下了一城,挑高眉尖道:“你倒是当真胆大,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和我叫板,也不怕传出去怎么编排你?” “不怕。”杜蘅摇头,她目光悠远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眸底闪烁着比星光还璀璨的光芒,“我只想演戏。”别人怎么编排都无所谓,她只想演戏,在戏里的世界里,她能成为全然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人生。 王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杜蘅轻轻拨动了一下,不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见杜蘅面带微笑,一脸满足,他心下不由一震。王恪一开始以为杜蘅会被殷瀚文包/养是为了钱,但如今看来…… 恐怕并不是为钱。 不为钱的话……难不成还真是为了爱?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王恪心里像打翻了酱油瓶似的,五味陈杂,一时竟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是为她可惜?亦或者是…… 在两人这一顿爆发后的争吵和沟通之后,后面的拍戏就顺畅很多了,杜蘅之后的NG更是少得可怜,惊爆了一堆眼球。 不过白辰远依旧是被骂得最厉害的那个。 “眼前的人是你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是你内心深处爱着的人,是你患了重病之后最依赖的人,是为了你要去寻求时空机器救你的人!你知道她就要离你而去,还要用这样要死不活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懂不懂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样的心境啊!不要以为这部戏突出女主,你的角色就无关重要!”王恪毫不留情地在众人面前将白辰远骂了个狗血淋头。 “滚下去!反省!” 即使是白辰远再怎么坚韧不拔,经得住磋磨,那也是在蜜糖罐里泡大的小少爷,被这么抢白一通,当即觉得面子都要掉光了,一时之间黑着脸不说话,转身就下了场。 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难道留恋还不够吗?那到底要怎么样。 “拼尽全力,死都不想要和她分开,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杜蘅敲了敲桌子,目光安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唇角一勾:“有过眼见着珍惜的东西被抢走吗?那种又将一个人的恐惧和害怕,那种歇斯底里,那种死都不要放手的强烈情感,有过吗?没有跌倒过的人,是不会懂得跌倒的痛苦。没有失去过的人,是不会懂得拥有的幸福的。” 白辰远一愣,刚想开口询问,却见杜蘅已经走远了。 有过吗? 从小到大他都一帆风顺,都是被别人嫉妒的存在,因为他背后的家庭犹如粗壮的树干一样,足够强大,足够安全。但这样安全的港湾他呆够了,他想要去发现更多的自己。 珍贵的东西被抢走,死也不想放手的歇斯底里……那到底是什么? 白辰远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情感。他最大最痛苦的情感,也不过是自由被抢走,被限制,被约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就只这一桩,隐瞒身份离家出走,来当一名演员。 “我的天呐!萧曾柏!我的妈呀我是不是眼花了,出现在我们片场的是不是萧曾柏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真的好帅啊!天呐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不过他怎么会来我们片场啊……” “你忘了前不久的绯闻了吗?!之前他在媒体上霸道发言是他对杜蘅单相思!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来给杜小姐探班的!” “我的天呐竟然能被他单相思,杜小姐也太幸福了吧~~~” 片场突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刚刚还陷入思绪的白辰远蓦地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萧影帝,正走进片场,登时引起了在场女性的一阵尖叫和爱慕的注视。 白辰远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杜蘅的方向。 杜蘅笑着朝萧曾柏跑了过去,她笑容是他未曾见过的温柔,眼眸里闪动着柔和的光泽。 “你怎么来啦?”嗓音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她话音刚落,萧曾柏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他腼腆地弯了弯嘴唇,什么也没说。两人十指交握,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辰远只觉心头“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乍然坍塌般,一瞬间他心头怅然若失。 没有失去过的人,是不会懂得拥有的幸福。珍贵的东西被抢走,死也不想放手的歇斯底里。 不知道为什么,白辰远在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时,这一瞬间竟然想起了杜蘅刚刚对他说的话。 86.085.机会 白辰远摇了摇头,很快甩去了脑海里莫名的想法。 怎么可能呢。他和她才认识多久, 怎么会…… 他向来眼高于顶, 不轻易动心, 和杜蘅认识也不过这部戏罢了, 又怎么会这么快爱上她?就算……他是觉得杜蘅是个很棒的人,但也只是仅限于此罢了。 白辰远压下心底奇怪的情绪,看了眼和导演请过假后, 与萧曾柏携手走远的身影, 重新埋头看向自己的剧本。 “你怎么来啦。”杜蘅捏了捏萧曾柏的手, 眉眼弯弯, 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探班。”萧曾柏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她。他们两人工作都很忙,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曾柏趁着工作休息的时间,忙不迭就赶过来探班了。许久未见, 萧曾柏目光细致地打量着她全身,最后停留在她白皙光滑的脸蛋上, 不赞同道:“你瘦了。” 杜蘅弯起唇角笑道:“人设需要~嘿嘿。”既然是机器人,肯定要有最完美的身材比例才行, 不然怎么能让人信服她是机器人?杜蘅早就开始瘦身计划了,力求把身体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 “比上次见面还瘦。”萧曾柏紧蹙着眉毛,不赞同地看着她。 杜蘅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好啦, 不要再说这个事情了嘛。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将军应该已经杀青了吧?” “嗯。”萧曾柏点点头。正是因为将军杀青, 他才得空溜出来见她。 “下部戏有想法了吗?”杜蘅目光含笑地望着他。 萧曾柏定定地凝视着她,只觉得自己要在她温柔的目光里融化了。就这样,两人携手一起散步,聊天,明明这样已经很幸福了。但是,萧曾柏的心底总隐隐地有些焦躁,总想要更靠近她,想要离她更近…… 于是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嘴唇。她的睫羽轻轻地颤抖着,仰头接受了这个亲吻。他吻得轻柔又小心翼翼,喷洒在她脸颊上的气息渐渐不稳,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她家里他们交换的那个吻,一时间却越发觉得焦躁不安,想要更深入,却又害怕会伤害到她……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两人短暂分开了唇瓣,杜蘅抱住他的双手,凑到他耳边轻轻低语,她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朵上,让他不由得红了耳根。 怎么能不小心翼翼呢?他一开始接受她的提议只是为了演戏,他和她都知道。在那短短的恋爱时光里,他们除了接吻并未有过更深的交流,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灵魂早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交融。 他能感觉到她对演戏的热忱,能感觉到她灵魂燃烧的热度。他们本就是相似的人,自然轻而易举地,他感受到她灵魂的热度,被她深深地吸引着,再也逃脱不出名为杜蘅的漩涡。 在萧曾柏的眼里,杜蘅就像闪闪发光的钻石,这样地显眼,即使她淹没在人群中,他也能一眼就看见她。 “你不用这样克制的,我没这么容易受伤。”贴在耳边的轻喃,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情动了。 萧曾柏克制不住地深深地抱着她,再一次吻上那双红彤彤的,令人垂涎欲滴的唇瓣。 这一吻结束后,两人都不由有些气喘吁吁。 “回来了?”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王恪斜眼瞥了一眼气色看上去娇艳动人的杜蘅,轻飘飘地冒出一句冷言冷语。 杜蘅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片场,白辰远似乎是在背剧本,不过神色有些怔忪,看上去有些出神。 “人家不过是新人,你也骂得太过分了。”杜蘅轻笑着敲了敲王恪的肩膀,朝白辰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哼,是他演技太差了!”王恪油盐不进地冷哼了一声。 杜蘅朝白辰远走了过去。 王恪这话并不客观。白辰远这个角色也并不比女主简单多少,而且还要被女主的光彩盖过,可以说是很不讨喜的角色了。但是演技出色的人,也能让男主演出与女主可以分庭抗礼的光彩来,白辰远虽然还不足以让男主发挥得有女主的效果那么强,但也绝不是个花瓶,他身上有自己的独特魅力,不然也不会一出道就被选中做MV的男主,更不会被王恪挑中了。 其实,客观而言,白辰远的演技是很不错的,只是刚出道,就被王恪给坑了而已。这么多的新人,在经历过王恪这样霸道主义的训练之后,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对自己的自信心,又会不会因为王恪的一言堂,而失去了对角色把控的灵气。 恐怕这些也不是王恪会想的,他只想要自己的戏能完美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至于演员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在被王恪这么刁难地训过之后,白辰远还能继续保持水平地演下去,甚至还能突出男主角性格上的优势,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杜蘅与王恪不同,王恪全身心都只为了自己的戏着想,但杜蘅在遇到这样有灵气和才能的后辈时,总是忍不住想要提携一把的。这总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无论是以前的她,还是这个世界的杜蘅,若是有这样的提携,想必也不会沦落这样久的时间,不见光明了。而这个世界的杜蘅,更不会就此泯灭了灵气,泯然众人。 演技这种东西,并不是像骑自行车一样,一旦学会了,就算生疏许久,再拾起来,也立刻就能投入和演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荒废了大好时光,那演技只会越来越差,反而丧失了最初的灵气,最终,演什么都像一个人。 “发什么呆?”杜蘅的声音打破了白辰远出神的思绪。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手里的剧本。在杜蘅和萧曾柏离开的时候,他就开始看剧本了,现在人都回来了,他居然…… 一页都没有看进去…… 他怔忪地抬起头来看着杜蘅。 “不明白吗?”杜蘅看着他茫然的目光有些好笑,伸手拿过他的剧本,上面是他们两人的对话,对话不过寥寥几句,但是却侧重在男女主角神态的表现上。 “不然,我们交换角色试试?我演陆宁,你演玲珑。其实没那么难的,放松一点。”杜蘅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好。”白辰远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点下头来。 两人寻了个僻静些的地方,调整了一下站位,便交换了角色对起戏来。 按剧本来说,是应该陆远先开始说话,白辰远等了一会儿都没见杜蘅说话,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怎样的表情啊?怎么能这么的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白辰远不由愣在原地。 杜蘅咬着嘴唇,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拳头紧握,虽没有说话,整个人的身体却已绷紧到极致了。那千言万语仿佛藏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颤抖中。 “玲珑,”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冲淡了声线里女性化的部分,目光虽有泪意,却并不显得柔弱,反而更凸显她的倔强和要强。她咬着牙,努力不让哽咽泄出。 “不要离开我。”杜蘅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她就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一样,那样的令人心疼。一时间,白辰远恨不得回握住她的手,没人能拒绝她这样的目光。 他不自觉地表现出了挣扎和犹豫的表情。 “我不需要活多久,玲珑!我的病没有关系的……不要走……”她的目光里闪烁着的是隐忍的疼痛和依赖,她希冀地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一切,她的支柱,她整个人都在向他打开,在用身体动作祈求她的拥抱。她仿佛随时都可能扑上来,让他的心理防线面临崩溃。 没有失去过珍贵的东西,就无法学会珍惜。 白辰远觉得,在她黏缠的目光中,几乎就要失去最后一丝理智。但他轻轻地将手覆在了杜蘅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 “主人,我会救你。这是我身为机器人的守则。”他将杜蘅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转身离开。在踏出那一步时,他的心脏仿佛有种撕裂了一般的痛楚。 在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玲珑的感受。 “不!不要走!”背后的人追了上来,一个扎实的拥抱扑了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他从不曾知道,杜蘅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的拥抱就有如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无法喘息,让他无法挣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几乎腾不出手来将她推开。 “玲珑,我的病真的没关系,我不要你去冒险!玲珑,你听到没有!这是主人的命令!我不要你走!我不允许!我命令你不许去!”她色厉内荏,声线犹如哽咽的少年,这让白辰远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要掰开这双手,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即便是违背他的命令。 这一刻,白辰远体会到了即将失去珍贵的人的感觉,那是抛下一切自尊,抛开了自我,也想要祈求留下的那个人。 在被这么用力地抱住时,白辰远忍不住想道。 对于杜蘅来说,这个她抛下自尊和自我都要留下的人,是萧曾柏吗? 那一刻,他宛若新生。 突破了这个最难镜头的白辰远,像是突然开了灵窍,他和杜蘅的对戏一次就通过了王恪的要求。 让杜蘅有些惊讶的是,白辰远的表现方式和她的并不同。他的外放中藏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压抑,像是在害怕被推开,害怕对方会给他冰冷的语言。 想靠近又害怕靠近,那种矛盾的心境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并非全然放开自我,连软肋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表现方式。无疑,他这样的表现方式,更有深度,更有层次。 “恭喜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杜蘅笑眯眯地同他握手。 白辰远只轻轻地虚握住了杜蘅的指尖,绅士又疏远。站在片场上扮演陆宁的那一刻,他仍然能感觉到杜蘅扑在他背上的那个拥抱,还有落在他背脊上,几乎要灼伤他灵魂的热泪。 她是真的在哭,就像要被遗弃的孩子一般,将陆宁脆弱的那一面血淋淋地剥开给他看。但其实,白辰远知道,多层次的复杂演技杜蘅能演得出来,她只是为了他能看透陆宁的心,才用了这样毫无保留的方式。她只是为了指导他的演技罢了,并非是在全心地演绎陆宁的角色。 他根本就是输得一塌糊涂。 “下次,我不会再输。”白辰远紧紧地抿着嘴唇,松开了她温热的指尖。 《机器人女友》这边顺畅许多,杜蘅也不由松了口气。戏拍了一大半的时候,董英忽然找到了片场。 “杜蘅,我有个特大好消息要给你!”董英神色激动地冲进片场,抓着杜蘅就跑了。 白辰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神色莫辨。 “怎么了?你激动成这样。”被抓着一路跑出了片场,两人站在杜蘅的酒店房间里,杜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董英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本子,笑得隐秘而欠揍。 “嘿嘿,当然是你想要很久的东西啦,你猜是什么?” “我不猜。”杜蘅冷冷地拒绝了他。 “哎呀,你真是……你不是和我说,想要走向国际吗?哈哈!现在机会来了!”董英叉腰大笑。 杜蘅挑眉看了他一眼,“哦?是什么剧本和角色?” “这个剧本和角色,我打赌你肯定会满意的!”董英脸上满是“快夸奖我!”的骄傲。 “那也得先看了再说。”杜蘅拿下他手里攥着的本子。 87.086.分裂 董英还真没说错,这还真是个杜蘅会感兴趣的剧本和角色, 不仅相当挑战自我, 而且剧本也很有意思, 更者, 这是部系列剧,已经是拍到第三季了。 在A国,“三”仿佛是个有魔力的数字, 任何一部系列剧拍到第三季, 都会遭遇一个不可思议的下跌, 有如滑铁卢一样的惨败。因此, 这个剧组想要突破这个魔咒, 为了这个第三季, 剧组是提前就下了狠功夫的,筹备期预计了一年。所以无论是剧本的剧情,还是选角, 都相当地慎重。 这部系列片是主打推理破案的,主角有两个, 一个擅文一个擅武,擅文的极聪明, 能从细枝末节就推理出很多常人无法看出的东西来,最擅长痕迹学和心里侧写,但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习武的智商平庸, 经常被擅文的口头上进行毒舌和鄙视, 但在很多关键时刻, 这善武的主角也有一闪而过的灵光,和能与善文者互补的手上功夫和技能。 这两个人凑在一块,经常会产生很多化学反应,逗出许多乐子。又在破案的过程中,经常会发生一些令人感动的煽情事迹,在每一个小单元的最后,善文的主角总会准确的抓到罪犯,令罪犯伏法。该剧的逻辑十分严谨,条理分明,剧情发展水到渠成,罪犯的经历让人觉得可恨又可怜,以让观众们经常又哭又笑而著名。 而这三部系列片的某个小单元的终极BOSS是个亚洲女孩,年纪不过20出头,刚上大学的时候。 最吸引杜蘅的是,这个角色是个多重人格症患者,身体里藏着四个附属人格,A号人格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儿,热情奔放洋溢着异国风情,魅力光芒四射,老少通杀,身上汇聚着能用一切美好品质的词语形容的闪光点,B号人格是个酷爱打架的问题少女,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喜欢纹身抽烟喝酒,讨厌所有的男人,一旦被男人靠近都会忍受不了,是个蕾丝边,拥有过三任女友。C号人格是个成熟性感的尤物,天生就知道怎么用自己的身体来勾引人,但是智商不高,经常会被B号人格嘲笑成胸大无脑,D号人格是个冷酷无情的二十岁少女,她智商也奇高,像个精密仪器一样策划杀人,能模拟杀人后的所以细节,轻松处理掉自己的所有痕迹,拥有比一起还缜密的心思,是个以杀人为乐的杀人狂魔。 而最后一个人格则是女孩的主人格,是个有点懦弱的,普通至极的,放在哪里都随处可见的在A国留学的女大学生,她就像滴水一样,可以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地融入进人群的大海中。 正是因为主人格的毫不起眼,因此她在一开始压根就没被列入到怀疑对象里,这才被轻松逃了过去。而这也成为了主角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案情久久得不到进展。但是,善文的主角果真是聪明绝顶,她不小心留下的那一点点蛛丝马迹让他们怀疑到了她的身上,进而抓住了她多重人格的秘密,最后解决了案情。 至于这位亚洲女孩之所以会产生多重人格,是因为小时候亲父死去之后,懦弱的母亲嫁给了伪装得极好,生活富裕奢侈的继父。 而这位继父实在是个衣冠禽兽,不仅是在婚后展现出了自己经常家/暴的真面目,更是对继女起了垂涎之心,竟强迫她亲生母亲将女孩送上他的床,这亲生母亲贪图富贵,更是害怕婚后的流言蜚语,竟真的联合继父打晕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了继父的床。 这继父还是个性/变/态癖,喜欢各种NTR和3P等玩法,后期更是带着他的亲生儿子一起轮/J了她。女孩遭遇了人生这等可怖之事,在长期的被侵/犯的时间里,她性情大变,也就是在这时,她的B号人格出现了,将继父暴打了一顿逃了出去。 流浪在外,随之出现的是C号人格,因为长期被凌/辱的肉体,和离家在外无以为继的情况下,为了生存下去而出现的。至于A型人格,完全就是女孩梦想成为的人,她一直梦想着成为男性,她总觉得,成为男性的话,就能变得坚强起来,就不用惧怕那些伤害和凌/辱了吧。所以,在这样的期盼之下,她的身体里逐渐诞生出了A型人格,一个性格完美万能的男孩。 后来,女孩被继父派来的人抓了回去,她面临的,又是一番更加残酷的语言攻击、肉/体凌/辱等残忍的对待。这时,心思缜密的犯罪型人格D号人格出现了,杀死了继父和他儿子,嫁祸给了继父的生意对手。 终于搞死了继父和他儿子两人之后,女孩和母亲继承了大笔财产,母亲一病不起,很快就死去了,女孩继承了遗产成为了富翁,主人格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由自己的D人格导演,在为母亲伤心过后,她决心离开这个国度,于是考上了A国的大学,自费过来留学,成为了一名普通至极的留学生。 她的普通和平凡,正是被主角二人组忽略的原因。而偶然间,发现她隐藏在低调的行为之后的大笔财富,这才终于引起了主角二人组怀疑,这才开始了对她的深入调查。 这一番调查过后,主角二人组逐渐抽丝剥茧,随着二人的深入,案情渐渐明朗,甚至于当年女孩在国内犯下的事情也一同被翻了出来,女孩最终被捉拿归案,最后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 这一部剧并非是电影,但也是A国电视台黄金档期间的热播剧,这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自然,能上去的难度也是高得可怕。毕竟全亚洲,有才能有钱有容貌有名气的人比比皆是,杜蘅要竞争的并非是国内,还有J国和K国这种实力派演员不少的国家。这个角色十分考验演技,毕竟这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而是五个角色,而且这五个角色性情各自不同,喜欢的食物、口头禅、各种微表情、小动作都尽不相同,根本就是五个完全不同的人,甚至里面还有个男性角色,可以说是相当的困难了,对演技的考验也是很高的。 更何况,杜蘅现在虽然有了一些名气,但还没拿过一个有分量的奖,怎么看都是籍籍无名,要走到国际上和这么多身上一大堆光环的人竞争,已经是输了一半了。而在看到这个角色的时候,杜蘅还无法拿准自己是否真能出演这样的角色。 杜蘅在演戏的时候,会真正的去成为戏中的那个角色,真正去体会戏中人的情感,喜怒哀乐,最后融化成自己的东西,结合自己的情况,展现出独具自我魅力,又符合剧本人物要求的角色特征。 比如说,在恋爱这部分的演技,基本上都是根据她和萧曾柏交往时的那种心境来展现的,恨不得为他感受那段曾经的痛苦,恨不得将他的悲痛取而代之,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在演出甄容的。杜蘅会让自己成为戏中那个角色,但又会抽离出一小部分的自己,冷静地看待着事情的走向,预估着每一步的路线,用自己真实的体验融合书本上的知识,演绎出她心目中的角色。可以说是大部分体验派,融合部分学院派这种类型的演员吧。 但这个角色,她要怎么去体验精神分裂者的心境呢,只能把他们当作完全不同的角色来扮演。但是那样的家庭情况,才导致她分裂出的这些性格,她的精神分裂与她成长过程的经历息息相关,如果不能真正体验到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演技就会失真,不能让人信服。 反而会将这个角色演坏。这个角色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她在可恨的同时,又十分可悲,令人同情。但是这种悲情,却无法抵消她的罪恶,这让人痛惜她为什么在被残忍对待的时候,不选择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所以,这个角色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并不相信法律的力量的。 这并不是个会让人十分厌恶的角色,因为她身上并不是一种纯恶,而是糅杂着人性的善与恶,矛盾复杂的性格,人们在憎恨她的同时,又同情她的悲惨遭遇。 如果这个角色演得不好的话,五个人格都会沦为表面的变化,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更遑论去谈人性复杂矛盾的魅力了,甚至会让观众产生“多重人格都是装出来的吧”这样的想法,或者就是果然是使劲去凹造型凹出来的。 只有真的演出截然不同的角色来,才能让观众们信服。 也就是说这部戏里的女孩,并非是一个角色,而是五个。只有将这五个人独立来看,而且这五个人的不同,要格外鲜明,极端,才能令人产生视觉的冲击。 “喂!杜蘅——杜蘅!”眼见着杜蘅拿着剧本就陷入了沉思,一副完全沉迷的样子,董英在得意于自己目光的同时,又不由有些担心。 杜蘅压根没有反应,好似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似的。 “你也太沉迷了吧!”董英无奈地抓住她双肩拼命地摇了摇,“快点醒来啊!”这才终于得到了杜蘅的回神。 看着她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董英在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个戏痴”,随后娓娓道:“最近A国这部‘追捕犯罪者’已经准备要全亚洲试镜这个角色了,预计在半年之内会到中国,你这部戏也就两三个月的行程了,你得好好准备这个试镜。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个试镜,不会和任何背景,资金挂钩,再雄厚的背景和丰富的资金,都没用。只有真正的好演技,才能打动对方。因为他们要找的,就是有演技的演员!那两名A国导演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拍好这个第三部,所以他们不会被演员背后的实力打动的。” “完全拼演技……吗。”杜蘅目光一闪,露出了星点笑意,“正合我意!” “你有自信就好。”董英松了口气。 “我没有。”杜蘅摇了摇头,这一回应,让董英刚松的这口气,立马又给提起来了。 “不过我以后会有。” “……你这是要吓死我啊你!”这一大喘气让董英差点给吓得心脏骤停。 “所以,为了能有自信成功出演这个角色,我可能要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了。之后的公关要交给你了。” “什……什么?!”董英拍胸口出气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这时候他觉得他这一提气一松气的,自己都要给杜蘅折腾成心梗了。 在听见杜蘅亲口对他说“离经叛道”的时候,他目瞪口呆地瞪着杜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之后我可能要去找个学校进修一段时间,会扮成男生入学,需要你帮我处理一下身份。晚上的话,我会找一份夜店的工作,去当女公关。” “……什……什么鬼?!你在说啥?”董英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A型人格“性格完美,光芒四射的少年”,C型人格“夜店里的尤物”,就先从这两项入手吧。 “啊,对了,之后我可能还要去法医那边见习一段时间,学习一下人体结构和解剖学。”D型人格,最难的一个,她必须徐徐图之。 至于B型人格……高中她是不太可能去了,那就真的去纹个身,当一段时间的BAD GIRL吧。这个倒是难不倒她,只需要抽时间去脏乱差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就好。毕竟B型人格的攻击方式都是比较野性的,并非是正统的武术学习出来的。 她要去亲身感受,感受这五个角色是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才能练就出来的。而且,白天和夜晚,要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一定要得到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她要用来做打开国际大门的钥匙! 88.087.校园 “大家好,我是转学生左阳!”短发的少年站在那儿, 他面容俊秀帅气, 像阳光一样温暖而耀眼, “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中途转学过来, 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能认识大家我超开心~希望能和大家成为特别好的朋友。”少年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声线清亮爽朗,笑容璀璨动人。 “好, 左阳同学你先下去吧, 坐在第三排的空位那里就好了。” “好的, 谢谢老师。”少年十分礼貌地道谢。 本来老师对于有礼貌的小孩就特别喜欢, 再加上少年的脸, 登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一步出门了。 “哇!帅哥啊!” “真的欸,好帅啊……” “帅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当饭吃?” “我看不就是个小白脸么, 你们女生怎么都跟疯了一样。” 老师一离去,台下就响起了阵阵小声的议论。对此, 少年都只是抱以友好一笑。被这样投以灿烂友好笑容的人,也不太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是的, 这个少年就是为了磨练演技,以男生的身份入学高中二年级的杜蘅。 杜蘅之前爆了小宇宙,为了这个试镜, 特意去央求了王恪让她所有的戏份都挤在一块拍完。王恪这么严格的人, 竟然也没拒绝她, 真的就先让杜蘅拍完了她自己的戏份。 而杜蘅,竟在一个月内就拍完了原本还需要两三个月时间才能拍完的戏份。 在短暂的课间休息之后,下一节课就是从原本的体育改成的数学课。 要成为人气少年,学习上绝对是不可能落后的。 还好杜蘅本身就是学霸,虽然高中的知识好久不碰了,但她当初高中三年打下的基础功扎实,囫囵翻了一遍书之后,杜蘅就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知识。她上课听得认真,字也写的好看,因此老师都非常喜欢这个乖巧懂事又有颜值的转学生。 一到下课的时间,杜蘅的桌前就围满了一群女学生。 “左阳同学,请问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转学呀,下个学期就进入高三了,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状态吗?” “左阳同学,请问你以前的学校是哪一所啊?” “左阳同学,请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左阳同学……” “左阳同学……”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杜蘅无一点不耐,一个个地回答了她们的问题,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的回答,让他显得绅士又有教养。 面对着众位女生满是爱慕的心心眼,杜蘅温和道:“虽然是课间时间,但我们这样聊天,还是会影响到附近看书的同学的。如果是想问关于我的问题的话,我想我们有这么长的时间共处,一定会有相互熟悉的时间的^^” “哇!左阳同学好温柔啊~” “真的,完全绅士啊!” “欸,你不觉得吗,我们班的男生都是臭男生,还是第一次看见左阳同学这样有涵养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说我们臭?这转学生也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而已啊,是不是,阿让?”身后传来低声的嘟哝,还有手臂推攘的声音。 “干什么啊?!”一个不耐烦的焦躁声音响起,正好就在杜蘅的后面。 杜蘅翻书的动作一顿,身后少年不耐地说道:“梁维你TM是不是欠揍?没看我在睡觉吗?” “对不起对不起阿让,是来了个转学生。就坐在你前面。努。”身后的男生声音有些慌张。 似乎是谈到她了。 杜蘅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里面套了个背心,锁骨露在外面,小麦色的肌肤看上去很健康,在校服背心里鼓起来的肌肉,能隐隐看见他绝不缺乏锻炼。长相不错,剑眉星目,上挑的眉毛犹如剑锋般,高耸入鬓,一双眼睛狭长上挑,透出种桀骜不驯的味道。他理着短短的寸头,却仍然不损他五官的俊朗出众,是和当下的奶油小生不同的,很“man”的那种类型。 “你好,我是左阳,新来的转学生。”杜蘅微笑着冲后座的少年伸出手来。 对方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继续趴在了桌子上。 “额转学生,不好意思啊,我们阿让天生就这脾气,他就不爱理人。”刚还在偷偷议论她的“阿让”同桌男生笑道,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敌意。 杜蘅故作不知地微笑着:“没关系。” 作为一个转校生要融入到新班级还真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个班级上已经有了一个老大的情况下。真正地进入学校太好了,她已经离学校很远,脱节也很远了,如果不真的来学校试一试的话,她饰演的A型人格“性格完美万能的高中少年(男)”还真是没有真实感,杜蘅要的,可不只是表面上的优等生。 不过学校里的关系也真是单纯,她扮演的“左阳”这个角色,性格完美为人谦逊待人接物也如同和风细雨,令人如沐春风。但很明显的是,只有女生吃这一套,男生则会认为她“娘娘腔”,并不怎么看得起他。 更何况,高中二年级的体育课之类的本来就很少,课程压力很重,要展现自己“男性”这一面,似乎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杜蘅上了一天的课,而她后座的那位“阿让”同学也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放学前才被叫起来,而且很自然地翘掉了晚自习,和那个“梁维”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杜蘅的同桌是个戴眼镜长着小雀斑的学委,在之前梁维故意找她茬的时候,就小声提醒她,绝对不要和这两个人混到一起去,毕竟这两个人混世魔王的名头是出了名的,听说打过的群架不计其数,要不是背后有关系,早就被学校处分开除了。所以,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陈让,那是惹也惹不得,交集也别扯上的最好。 杜蘅在这位小同学处旁敲侧击了一番,得出了这位陈让同学不仅是这个班,还是整个学校的“小霸王”一类的存在,也就是杜蘅很少遇到过的那种“校霸”。 思考一下,这位是亚洲少女,以她的性格和家庭,在班级里会不会受到过欺负呢…… 从国内的校园欺凌的严重程度来看,这简直毋庸置疑。这位少女,肯定就是被校园欺凌的常客,既然如此,她还是有必要接触一下这位校霸同学的。 更何况,用角色的角度来思考的话,她如果有A型人格的话,到底这位A型人格会不会具有连校霸都能感化的人格魅力呢?以她会受到校园欺凌这方面来作考虑的话,这个想法出现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也就是说,A型人格的完美魅力不仅针对老师和女生,甚至于男生,连校霸说不定也能感染。在受到众多女生欢迎的情况下,还要和男生打成一片,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第一天上课怎么样?”董英诸事繁忙,却也要担心这位杜蘅大小姐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还专程带上了肖鄂。 他仔细打量了杜蘅全身,她身体上下的弧线被遮掩得很严实——不得不说C国这严实宽松到完全看不出任何曲线的校服,还真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让董英松了口气。 “我跟你说,你绝对不能穿束胸,知道吗,你要待的时间长达两个月,你要是长期带束胸,会影响到你的身材的。”董英苦口婆心地说道。 “嗯。”杜蘅的校服穿得笔挺,垂着的侧脸干干净净的。董英看着她剪短的头发痛心不已,这女孩真是狠—— “待会你要去夜店,头发怎么办?” “怎么?短发就不能成为夜店里的头牌了吗?”杜蘅歪了歪头,唇角一勾,十足的慵懒,又魅力四射。明明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校服,但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神态动作的变化,刚刚还禁欲气息十足的少年,一瞬间就变成了勾人的妖精。明明只是一个眼尾上挑,眼珠子转动的动作而已,怎么能在一瞬间就改变了气质?! 有一种传说中的演员,他们只是站在那儿就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和威压,并不需要太多的神态转变和动作,他们就能改变成截然不同的人。 难道…… 董英吃了一惊没说话,肖鄂在一旁早就嚷出来了:“杜小姐!您身上的气质一瞬间就改变了!我看您根本就不需要真的进学校的呀,而且还要去夜店……” “还不够。这点演技根本不够。”杜蘅沉下眼,摩挲着手指。她要以这个高中男生的身份来思考,来行动,而不是杜蘅。 她其实还没有做到这一点,她只是在假装而已。她还没有真正地成为“左阳”。 “把我的化妆包给我。”杜蘅“唰”地一声将身上的校服脱下,接过肖鄂从后排递上来的化妆包,开始仔细涂抹了起来。 艺人这么一意孤行,他们作为经纪人的,怎么阻止的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权力配合她了。 杜蘅将脸上的妆化完最后一笔,接过肖鄂递过来的衣服就开始换了起来。 “欸——欸?!杜小姐,您要在这里……在这里换?”肖鄂吃了一惊。 “不然你以为我专门换了辆车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有心人认出杜蘅的身份!”董英揉了揉鼻梁,“以后你专门接送杜蘅,以及……你也要换装!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跟着杜蘅一块离开了华文娱乐的,就怕被人抓住小辫子,知道吗?”董英肃然了面色对肖鄂说道。 杜蘅已经穿好了极其贴身的鱼尾裙,红色的艳丽的鱼尾在她身后绽开,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身形,她难得地化上了浓妆,眼尾还贴上了亮片,整个人的神态气质一变,她轻轻地打开了车门,跨出了一只纤细嫩白的腿。 杜蘅关上车门后,摇曳生姿地走向眼前的“玫瑰俱乐部”。 “你看她走路的姿势。”董英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在前面的杜蘅,肖鄂凑了过去仔细地看着。“她走路的姿势和之前上车时完全不同了,而且,你看她的步子大小,都改变了。一般来说,平常人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根据自己的腿长和走路姿势决定的。明明在扮演男学生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腿长,但她走路的步子明显比现在这种走法大两倍以上。按理说,这是一种深刻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习惯,再怎么去扮演,也会有一些细节的地方照顾不到,但你看她的背影,和刚刚的她,或者就和杜蘅自己比起来,完全看不出来会是同一个人!” 肖鄂越看也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跟着点头。 “只是,她到底是在哪儿学的猫步?这种走法又优雅又性感,几乎每一步都好像带着性暗示……”这些东西没有底蕴的话,是绝不可能信手拈来的。 看来,他麾下的这位演员,这枚王牌,身上的谜团是越来越深了。 “怎么会有这么入门三分的演技?”董英忍不住嘟哝道。而且,就这样的演技,她却还不知足,还要亲自到夜店里去试试,这样的戏痴,让董英兴奋的同时,又有些惧怕。 她要走的前路,比他设想的,恐怕还要远。而董英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有这样的魄力,能hold住这样的演员。 89.088.陪客 玫瑰俱乐部。 这是个集合了KTV、酒吧、游戏厅等等各色以玩乐为中心的地方,而客人们在玩乐的时候, 自然就需要她们这些女公关们陪着了, 而女公关们在陪客的过程中, 陪客的时间长短、客人点的酒她们可以拿到提成, 还能得到一些从客人那里来的小费,这部分就是可以自己私自吞下了。 这个俱乐部里的女公关们以各种花名作为“艺名”,而且每个女公关还有“指名人数、出单量、营业值”等等指标, 每个月会根据这些指标进行综合考虑之后, 评选出来前三名, 第一名能够拥有“玫瑰”的花名, 可以享受到顶级待遇, 能够自己挑选客人。 这个俱乐部还算是比较高雅的了, 但也不是最上流社会的那种,毕竟上流社会什么没玩过,这种假清高的玩法反而最近不怎么流行了。如今这种玩法, 更适合在中产阶层以上,小富豪级别的范围内比较流行, 毕竟他们总是消息滞后,而且最爱附庸风雅。 “这是新来的海棠~”杜蘅站在门口, 望着储物间里挤在一起的女人们,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大家好,我是海棠~”众人的眼光顿时向她聚集而来。此时还不过是初次见面, 女人们的目光打量戒备多过敌意, 虽然这里竞争意识强烈, 但人类总是爱结伴成群的。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要不切实地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她们不会傻到把排斥摆在明面上。 无疑,杜蘅的容貌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戒备,虽然她脸上的妆容很浓,但也遮掩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的风情和肉感。那种肉感并不是胖,而是不像她们似的瘦得骨感,她该有肉的地方有,不该有的地方没有。每一寸肌肤都熠熠生辉,白得亮眼,被那贴身的长裙勾勒出的姣好身段,真令人垂涎三尺,真是个□□的尤物。而她的短发竟然没有削减她身上的美艳感,反而让人觉得神秘十足,充满了异域风情。 女人在对待自己的敌人的时候,总是有着灵敏的感觉的。看着杜蘅时,她们就能感觉到这是个强劲的对手。有人敌视,有人巴结,有人漠然,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而杜蘅坦然地面对着这些眼光,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眼角下点的泪痣——这颗泪痣既是为了遮掩身份,也是为了能够增添魅力。 杜蘅看着她们,勾唇一笑,笑容灿烂。董英真的太多虑了,这个地方最不少的就是网红了,而且多的是照着明星的脸当模子去整的。更何况,她再用浓妆盖一盖,把原本九分的美貌压缩到六分,压根只会被人认为她只是照着“杜蘅”的模子整了个容而已,而不会联系到她本人身上。 只要不是有人专门拿着卸妆水来泼她,她想,要暴露还真不是很难。 “你好,我是睡莲。”杜蘅刚一加入到这间储物间,就有人冲她打起招呼来。 “你好。”她莞尔一笑,朝她微微一偏头。 “你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虽然还是新人,但以我的眼光来看,你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自称“睡莲”的姑娘冲她友善地点了点头。 有人忽然“砰”地一声关上柜子出去了,这人动的时候,整个储物间的空气明显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只见那女子高昂着头,一头长发如瀑,身段很美,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腰带却勾勒出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脸上妆容很淡,是时今很流行的那种“裸妆”,一双眼睛清波粼粼,看上去颇有种高岭之花的美。她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杜蘅,眼睛都没往她的方向瞟上一眼。 “那是上个月的‘玫瑰’。”睡莲凑到她身边小声地说道,“她可高冷了,已经蝉联了三个月的玫瑰了,现在的男人啊,可吃她那种调调了!”睡莲的声音不乏愤愤不平,还补上一句,“我看她就是假清高而已。” “啊……”转过头来看着杜蘅似笑非笑的样子,睡莲掩了掩嘴,眼中光芒一闪,一副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啊,我不是说海棠你这种类型男人不爱吃啊,海棠你这种也很受男人欢迎的!” “谢谢。我觉得也是。”杜蘅勾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她这嫣然一笑,仿佛整个狭仄的储物间都亮堂起来了一般,她浑身明媚如怒放的花朵,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即便这个时候她白天的那些“同班同学”出现在这里,也绝对认不出来眼前这身段姣好的尤物和他们刚转学过来的“绅士”是一个人。 将睡莲留在身后,杜蘅摇曳生姿地走出了储物间。 如果说白天作为“左阳”的她,是要全然收敛,展露出温润如玉的气质,顾及着别人的感受,尽可能地想要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尊敬的话;现在作为“海棠”的她,则是尽情地外放了自己的全部光彩,仿佛她的每一寸皮肉,都闪烁着明媚诱人的光泽,她的一颦一笑仿佛藏着小勾子,她就是魅惑人的妖/精,天生的尤物,她就像海棠一样,花姿潇洒,既香且艳。 睡莲这样的段位,实在太低了。不过一个照面,杜蘅就知道睡莲是怎样的想法了,她刚刚打量了一下睡莲的容貌。虽然她言语中多有讽刺那位蝉联的“玫瑰”小姐,但她自己却下意识就走的“玫瑰”小姐的路线。 最低级的挑拨而已,只怕这人以为她是胸大无脑的类型,听了她这番话,肯定会起了争抢之心,这个睡莲,只是利用她的脸,向那位“玫瑰”小姐挑衅的。 谁让她长得没有杜蘅美呢。 不过,虽然这位C型人格总被B型人格讽刺为“胸大无脑”,但事实并非如此。毕竟能在欢场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也绝对拥有很高的情商,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成功出头,还成为得了花王? 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风情,都是她的武器。在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她的武力值并不会比B型人格低才对。虽然她手无缚鸡之力。 杜蘅才走入大堂没多长时间,就被主事人一把抓住。 “海棠!还好你在这儿,李少爷来了,你去顶一下鸢尾的班,她刚好有指名在,没办法去。这位可是尊贵的客人,你可得给我小心服侍。” “好的。” 杜蘅也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巧。 白天才见过的“同班同学”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一群富二代的小屁孩。 这可真是刺激,高难度挑战任务啊。 不过杜蘅有信心绝对不会叫他们认得出她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和白天时的少年反差实在太大了。杜蘅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几个姿色各异的少女,勾唇一笑,就站到她们边上了。 杜蘅算是来得最晚的了,往常还没对这群女孩子起什么注意力的众位少年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杜蘅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往场内一站,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身上透出的那股气质就是叫人无法忽视。 除了那个被称为“阿让”的少年。 他此时手里拿着一副牌,正懒洋洋地,仿佛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指间还夹着一根正在燃着的香烟,此时的他没有穿校服,只剩下了里面那件白色的背心,锁骨一览无余,在靡丽的灯光下,他看上去恣意又洒脱。 “李少,这几个妞怎么分啊~”有人在玩牌,也有人在旁边参与“赌局”的,见状顿时不淡定了,捅了捅那位“李少”的肩膀。 看来这位“李少”就是今天的中心了。 这位“李少”长得居然也挺不错的,只是这种不错,比起那个叫做“阿让”的少年,就一下子相形见绌了。他也吊儿郎当地抬着腿放在茶几上,一看就是个纨绔少爷的样儿。 “阿让最烦女的了,肯定不会要。那个我要了,其他的你们随便挑。”这位“李少”的手指指了指杜蘅。 虽说是“女公关”,但要不要出台还是由女方自己决定的。毕竟这是高级场所,主要内容还是陪酒和陪玩这种陪伴类的“服侍”。想来,董英能让她来当女公关就已经够心惊肉跳了,更不可能给她挑一个要出卖肉体的地方。 只不过,既然是这个职业,当然也少不了动手动脚的。毕竟,说得再怎么高尚,总归还是这一行的。 杜蘅忽然在内心里升腾起了对这个角色的同情。有那样的经历,少女明明对“性”这回事有无限的恐惧和害怕,却生出了这一方面的人格,她在憎恨和可悲的同时,竟然将这种憎恨和可悲,化为了自己的武器。用自己最厌恶的方式,将自己的每一寸皮肉,都作为武器,勾引男人,却也厌恶着男人。 杜蘅缓步走到了李少身边坐下。她右边坐着李少,左边隔着一定距离的位置,坐着那个叫“阿让”的。他没有丝毫注意到杜蘅的意思,反而是李少伸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新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是呢,我叫‘海棠’~”杜蘅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冲他嫣然一笑。 “很少见到有短发的……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短发。”李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奇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谢称赞。”杜蘅抿唇一笑,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覆在他的脸颊上。在对方还惊讶时,她勾唇一笑:“有头发粘在脸上了呢,李少~”她声音婉转动听,叫着他时,让他觉得心底都快烧起来了。 李少爷“腾”地一下,耳根都红了。 “哦……哦,谢谢。”再看向杜蘅时,刚刚那放荡不羁的样子却是做不出来了,就连揽着她肩膀的手,都仿佛在着火似的。 但在这样简单的碰触之后,杜蘅就拿下了手,仿佛刚刚真的只是礼貌性地帮他拿下头发似的。 “李少,你怎么了?”杜蘅担忧地望着“李少爷”的眼睛,她的黑眸本就水润润的,在靡丽的灯光下,仿佛纯洁染上了几分靡靡之色,令人心动不已。 “在发呆么?”她红唇离得越发近了,连呼吸都快要喷洒到他身上。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形状姣好的唇瓣,李少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睫毛不由颤了颤。 90.089.朋友 李少被那唇瓣引诱得下意识地朝杜蘅愈发靠近,杜蘅不动声色地往靠近陈让的方向挪了一步。李少不小心撞了一下茶几, “砰”地一声让正在打牌的陈让皱起了眉头。 “李英浩, 你还真是饥不择食。”陈让转过头, 目光不屑地扫了一眼杜蘅, 语气轻蔑而厌恶:“李英浩,下次你要玩女人,自己单独找。”他丢下手里的牌, 站起身来俯视杜蘅, “让开。” 杜蘅眼睛弯起, 笑着看他:“好啊~”她屈起双膝腾出一段空隙。 “请。” 陈让看了一眼她弯起的膝盖窝和灿烂的笑容, 实在不喜欢从这种缝隙里过, 但他也不愿和不相干的人多说任何话, 当即就打算穿过缝隙过去。 没想到女人的尖头皮鞋突然伸出来挡了他一下。 就在陈让差点一个趔趄的时候,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掌心。 “小心点哦, 帅哥。”她笑着道。 “放手。”陈让脸上阴云密布,他扭过头, 眼神冷冷地刮过杜蘅,厌恶地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他不耐烦地想要甩开杜蘅的手, 没想到她突然松了力道,这让他的力道突然使空。两人角力的后果是他差点没稳住栽了下来。 好在他身体素质好,很快就平衡好了身体, 并没有发生当众摔到杜蘅身上的事情。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目瞪口呆, 梁维十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忍不住喃喃道:“我的天啊,我是不是看错了?让哥这是被人给调戏了吗?!”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勇敢的女人!?” “上一个不经允许就胆敢碰让哥的女人最后怎么样了来着?还活着吗……” “你说得也太可怕了,让哥也总不能把人给杀了吧!” 众人在身后私语纷纷,陈让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就全部乖乖闭嘴了。 陈让大步离开了房间,梁维忙不迭跟了上去:“阿让等等我啊!” 两人很快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房间里。 “抱歉,好像是我惹他生气了呢。”杜蘅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好像丝毫不以为杵。 “没……和你无关,阿让他有洁癖,而且他不喜欢女人。”坐在她旁边的李少爷解释。 “你真贴心。”杜蘅眼眸深深地凝视着身畔的李少,眸光闪闪。 她的眼睛这么好看,像是会说话。杜蘅身上的性感和风韵让他觉得她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轻轻一碰,她仿佛就会流水似的,李少感觉自己已经flipped in love(陷入爱河)。 明明在遇见之前,他从未想过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存在的可能性,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欢场中。 “妈妈桑说今天是李少爷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非常荣幸遇见你。”杜蘅凑上去,留下一个轻吻在他的脸颊,一触即离。 类似初恋般微酸微甜的气泡升腾而起,升至高空,带着胸腔内心脏鼓动的声音一般,缓缓碎裂。 李少爷确实是贵客也是肥羊,就这一趟,他就晕乎乎地塞了杜蘅小两千的小费。 钱并不是杜蘅想要的,于是虽然她表示了感谢,脸上神情依旧淡淡,没什么波动。这让李少愈发有了想要征服她的心情。 毕竟全程杜蘅虽然对他十分亲昵,但也不是特别亲昵,他想要吻她的嘴唇,就被她避过了。 然后她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说:“抱歉,我还不太习惯。我们毕竟刚认识,这样太亲密了。”她的手指柔软轻轻地落在他唇上,她冲他眨了眨眼,这个亲昵俏皮的动作让他刚刚不太愉悦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让李英浩惊奇的是,他一点都没觉得生气或者尴尬,甚至有种冒犯了她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少有了,毕竟……虽说他喜欢在这边玩,但他一直都觉得这里的女人即便披着再怎么高冷的皮,怎么也逃不脱一个“卖”字。 但唯独杜蘅不同,他觉得,她绝不是夜场里那种普通的女人。她看似浓妆艳抹风情万种,但她绝不是那样可以随便让人玩/弄的人,这样的拒绝并没有触怒他,反而让他觉得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重了,因为他刚认识她,就知道了她绝不是谁都可以的那种人,这更让他的征服欲高涨。 她有她的底线,她就像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猫,骄傲美艳,在底线前她进退有度,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女人,又美丽又有趣,既有美丽又充满魅力的皮相,还有神秘的气质和有趣的灵魂,让他不由探究得更深,想挖掘她更多的事情,让他感觉到新鲜不已。 李英浩觉得,她和谁都不同。 “以后……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他忍不住期待地看向她。 “当然了,我上班到凌晨一点。”杜蘅站在门口将这群人送上计程车上,挥了挥手,轻轻地撩了一下落在鬓前的发丝,夜风中,她聘婷地站着,犹如一道风景线。 李英浩坐在后排痴痴地望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真厉害啊海棠,不过是第一天上值,得的小费真可观。” “你可真厉害啊,把李少爷收拾得妥妥贴贴的。” “他对你可死心塌地得很呢。” 同时服务那个包间的“花儿们”都不无嫉妒地看着海棠,虽有人习惯性地想酸她两句,但有心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李少爷是真迷上杜蘅了。李少爷人长得不错,出手也大方,谁愿意老虎头上拔毛? 被李少爷罩了,贸然找她的麻烦那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李少爷点的酒费也相当可观,只怕妈妈桑都要笑得牙不见眼了,要是她们胆敢损害杜蘅这棵摇钱树,那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她们了。 杜蘅微微一笑,男女之间荷尔蒙不就是那点事儿吗?她刚刚也不过是顺着那位的心理来而已,而且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范,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她太cheap,古往今来,欲擒故纵都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撩汉技巧。 虽然她没打算故意去撩他,不过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尝试这个角色的人生是必要的。 杜蘅就这样持续周旋在白天学校,晚上俱乐部的日子里,而董英事情繁忙,又为了避嫌,主要是由变装后的肖鄂对他进行接送。 杜蘅倒是有试过用左阳的身份去接近陈让,不过效果不大。这少年看着懒洋洋的,万事不在乎的样子,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还真混不到他们中间去。又不能太过刻意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 就这样,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都不得进展。 就在又一次的以左阳的身份和陈让搭话时,对方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好假。” 这话让杜蘅一愣。 “像个完美的假人,我最讨厌你这种类型,别来吵我。”陈让丢下这句话之后,掩唇打了个呵欠之后就重新趴在桌子上了,一副不愿意再理会杜蘅的样子。 杜蘅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苦恼于多重人格患者的演绎方式,所以执意于选择体验这些人格的人生来让这些人物的性格更加深入人心。但她忽略了的是,她用的是最表面的演绎方式,她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人格看作是独立的角色。 这些人格虽然是在一个人身体上的,但是她演出的只是表面的性格,比如A型人格,她只演出了完美的万能的少年,成绩第一体育第一令人钦羡却也得不到所有人的欢心,毕竟总有人会嫉妒,更有人……就像陈让这样的,觉得她“假”。 杜蘅发现,她一直致力于表现出“左阳”的完美,待人接物的温和,如春风润雨,要令人如沐春风。但她忽略了左阳这个角色自己的心理,她忘记了这个人格是真实存在的,他应该和杜蘅其他的角色一样,具有有迹可循的生长历程,具有形成这种性格的契机和原因,比如说他的缺点是什么,是什么契机让他会成长成这个模样——杜蘅演绎出来的左阳只是个空有“完美”壳子的存在,完全没有演绎出任何“心”的部分。 既然他想要融入陈让的团体,却没有让陈让看到自己的真心和坦诚之处,也难怪对方觉得他“假”。 归根结底,杜蘅还是没有把A型人格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演绎,她做的太表面了,角色挖掘也太表面了。 要演好这个角色,必须更深度地挖掘,从角色的小时候进行挖掘起,再根据这个角色表现出来的一些行为,更深入地挖掘出他是否有腹黑的一面,是否也会产生嫉妒、憎恶、不爽等等这些情绪。毕竟,虽然是完美万能男孩,但他不是一个假人,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情绪才对。不然个体特性化在哪里?她不过就是个照着完美情人的模板制作出来的“假人”而已。 果然……她的演技,还太弱了。 她只着眼于人格之间的变化,却忘记了,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存在的一个角色,他们只是共用一个身体罢了,要将他们当成独立的人,从小到大有过真的成长经历似的人来对待。 不能只研究他们表面的性格,不然,就会被觉得“假”。 难得的一节体育课。 陈让本来想睡觉的,然而杜蘅却故意挑衅他道:“你要是觉得我假,不然较量一下?One on one,你该不会不敢吧?” 青春期男孩的心不要太好猜。陈让虽然不好接近,但“你不是不敢吧”这样的激将法,几乎百分之百都有用,只要稍微有点热血的,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挑衅。 更何况,还是在陈让看来特别“假”的转学生——他还长得又白又弱的情况下。 “你可别哭着回家找妈妈。”陈让冷哼一声,目光冰冷。 “哎呀,我好怕。”杜蘅笑弯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很怕的样子。 这无疑就是激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让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往篮球场走去。 “欸欸欸你们知道吗,有人居然和校霸让哥挑战篮球!就那个刚转学过来的小白脸!” “我的天啊他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哈哈哈!” “什么小白脸!明明是校草!你们这些男的都嫉妒人家长得帅吧!” “转学生可以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也对,没被阿让虐过,就是这么嫩啊,可惜咯~” 得到消息之后,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番,都一窝蜂地围在球场上,看这两人的较量。 “我赌100块,让哥赢。” “陈让!我赌200!” “那我500!阿让铁定赢!” “喂喂喂,你们都赌阿让赢,这赌局根本继续不下去的好吗!”球场边的骚乱愈演愈烈。 杜蘅发现,虽然女生普遍有些畏惧陈让,但是很大一部分也相当喜欢他的脸,而陈让虽然是个校霸,但在男生中间很有人气,虽然经常和他混在一起的只有梁维,但很大一部分人都相当地……尊重,对,尊重他。 杜蘅倒是有私底下打听过,好像因为陈让的存在,他们学校被抢劫的情况都少了许多。因为之前他们学校有个学生被隔壁学校的不良学生抢劫了,陈让二话不说,把人给打了,然后把钱抢回来扔回给了那个被抢的学生。虽然他对人毒舌说,“真弱”之类的,但是无疑,他完全就是在庇护自己学校的学生。 这样的行为,让一众学生(无论男女)都星星眼直称“好帅!有义气!”之类的。 杜蘅勾唇。 “你可真有人气,陈让同学。”杜蘅运着球,对他微微一笑。 “嫉妒死你了吧?完美先生。”陈让翻了个白眼,一如既往地毒舌。 性格完美万能的学生——她好像一直都有点误解了,这种性格。虽然在剧本上展示是温和绅士,热情奔放,令人倾心的少年,但也不代表,她要一直保持着这种遥远的“完美”。 杜蘅的篮球技术也不赖,她微微躬着身子,篮球无比顺畅地在她□□和腰边闪过,她五指微弯,完美地将球掌控在了手里。 她这一手运球技术流畅至极,动作又很骚,引得场边一群学生们争相吹起了口哨。 “哇哦,转学生有两把刷子啊!” 杜蘅能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转变。她突然感觉自己学会了什么,那种能融入到学生氛围里的东西,真正地将自己投入到学生生活中的—— 某些东西。 “哎,我说阿让,我赢了的话,是不是可以答应我和我做朋友?”杜蘅笑眯眯地运着球,和正在防守她的陈让说。 听到“阿让”这个称呼,陈让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冷漠道:“做朋友?你还是幼儿园小学生么?执着和人交朋友?” “幼儿园和小学生,是两个学习的阶段哦。”杜蘅弯弯眼,她手不够长,要从陈让身后运过去不太可能。 杜蘅后退一步,作势要投篮的模样,对方果然也做好了起跳准备,要来拦截这个球,杜蘅直接往下一跳,手里的球,以一个向下运的势头,错开了陈让的手,而杜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持球,抬手将球抛进了篮筐。 “妈呀,这波操作太骚了!你看到他那个假动作了吗?连让哥都给骗过去了,牛X啊!”在全场一片寂静之后,有人率先打破了平静。 “最厉害的是,他明明都已经起跳了,篮球感觉都已经即将离开指尖了,还能强行改变自己的惯性,重新带球过人,厉害了。” “不然你以为能骗过阿让?” “承让。”杜蘅温和一笑,冲他露出了个璀璨的笑容。 陈让脸色阴沉,毕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被下了一城,他相当不爽。 “交换位置。”他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抓过了篮球,死盯着杜蘅。 以杜蘅对陈让的了解,本以为他在经历失了一城,当众打脸之后,会因为想要进球而多少有些焦躁的。让杜蘅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冷静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几个空当,运球的姿势娴熟而有力,男女之间力道的差距,就在这里拉开了。 不过十五秒的时间,陈让在几个转身和手上篮球梦幻般的转手运球之后,他成功地将杜蘅错身过去,起跳进球,一气呵成。 等他落在地上,他神情毫无波动,仿佛根本没有面临着要输的风险似的。只是杜蘅能感觉到他似乎轻轻地松了口气—— 嗯~看来也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全然不在意啊。 杜蘅走过去,陈让将篮球抛给她。她单手接过篮球,冲他伸出手来:“你的篮球技术比我好,是我该向你认输。毕竟我第一次用的那种计策,再来一次,可不一定能骗过你了。”她耸了耸肩,一派坦然友好的样子。 陈让神情淡淡地扫了一眼杜蘅伸出来的手,终于第一次没有无视她,只是他也没有回握她的手,只是冷漠道:“你也还不错。比我想的好,要是不那么轻易认输的话,我可能还要高看你一眼。” “那就和我做朋友吧?”杜蘅灿烂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我才转学过来,也没什么同性朋友,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我们做朋友了,以后有机会再一块儿打篮球啊……我很期待和你在团队中对决,篮球可不是个one on one的游戏,你该不会怕在团队赛里赢不了我吧?” “……收回前言,你这人真的很讨人厌。”陈让回头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这一局结束之后,篮球场边不少人围了上来。一向都和他不怎么亲近的男生们主动凑过来,十分兴奋地说道。 “转学生!干得漂亮!那个假动作真的太漂亮了!我还以为你假把式呢,没想到这么强啊!” “看不出来啊转学生,技术不错啊!下次加入我们篮球队吧,打他们3班屁滚尿流!” “让哥打球时间太少了,不然我们班有你和让哥,还怕什么3班啊!?” “叫什么转学生啊,以后叫‘阳哥’还差不多!” 面对这一群面带兴奋一脸热情的男学生们,杜蘅愉快地一笑,耸了耸肩膀:“我也挺想和阿让打团队赛的,下次把他劝过来,打赢3班好了。我觉得,阿让应该很讨厌输才对啊,不应该会让3班赢。” “让哥比赛那天家里有事没来,太可惜了,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3班。” 果然作为一个集体,众人是最同仇敌忾一心对敌的时候,集体荣誉感让所有人都凝结成了一个整体,尤其是,谁都不喜欢输的感觉。 说起那场比赛,无论是谁都能滔滔不绝感慨个一个小时。 亏得如此,杜蘅也知道了,陈让在高一比赛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件大事,然后他在这之后,就变得越发高冷寡言了。再加上他打架斗殴的流言越传越猛,慢慢的,大家也都识趣地不再去招惹他,比起高一刚开学时,那个为本校学生出头的热血陈让,现在他的血像是全部冷了下来,凝结成了冰渣子似的。 所以,虽然众人还是十分尊敬他,但这种尊敬从以前的亲近,变成了畏惧。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也对,一般身上有故事的人,都比较有趣。 “哇,不会吧?阿让,那转学生怎么会突然挑战你啊?”陈让一回教室,梁维就围上来了。 陈让觉得心中烦闷不已,不只是因为刚刚的平局,更是因为那家伙一脸无所谓的灿烂笑容,还吼着要和他当朋友。 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吗,还要玩这种交朋友过家家的游戏?! 陈让本想不理会的,没想到对方还真将这个事情贯彻到底了。 “给你带的。”自己去小卖部的时候还要给他带上一份,竟然还是他喜欢的口味。在中午休息的时候,还会一脸无所谓地邀请他一块吃午饭。 陈让几乎无法理解这种莫名其妙来的热情,用一种看白痴和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左阳,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反而越战越勇。 “你到底要干什么。”陈让失去了耐心,一脸漠然地瞪着他。 “我说过了啊。”杜蘅一脸无辜,“我刚转学过来,没有男性朋友,所以想和你交朋友。” “为什么是我,应该多得是人想和你交朋友吧。” “呃……他们又不是你。”杜蘅一脸理所当然道,“我一开始就看中的是你啊。” 陈让:“……” 梁维在一旁感叹出声:“我的天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阿让说到没话说的!”毕竟一直都是阿让毒舌到别人说不出话来。 陈让冷冷地瞪他一眼,“你要是嫌皮痒,可以直说。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不说就是了。”梁维一脸委屈。 “更何况,我觉得我是个挺好的朋友,以后还能一块打篮球呢,不是吗?”杜蘅转过身子看着陈让,笑眼弯弯。 “我发现你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完美,完全就是蔫坏。”陈让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蘅,打量着他。 “我觉得转学生挺好的啊,阿让,既然他这么想和你做朋友,你就收了他呗。”一旁的梁维插话道。 陈让冷哼一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梁维立刻闭紧了嘴巴,严肃地点了点头,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晚上一起打牌去吧,转学生。”虽然陈让没有说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不过梁维还是(自认为)比较懂得陈让想法的,当即就和杜蘅示了好。 这才朋友第一天,当然不可能拒绝的。 杜蘅点点头:“好啊。” “哟,好学生敢翘晚自习?”陈让勾唇一笑,挑衅地斜眼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跟着让哥,怕什么。”杜蘅言笑晏晏,好脾气地顺杆子直上。 “哈哈哈,就是就是。”梁维笑道,“说起来,有了转学生,我们四个人直接打麻将好了。” 杜蘅给肖鄂打了个电话,直接和俱乐部那边请假了,三个人浩浩荡荡地翘了晚自习,翻出了校门。 “我打电话给简星宇叫他出来。”梁维打了个电话之后,真就报了个茶馆的地址。 简星宇应该是其他学校的,不过三个人似乎挺熟的,虽然陈让也没多说几句话,但明显笑容都多了一些,平时对他,可都是没什么好脸的。 “这谁啊?”简星宇果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杜蘅,抬了抬下巴。 “哈哈哈,要和我们让哥做朋友的。” “不愧是让哥啊,这么多年,魅力不减啊!”简星宇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他大咧咧地揽着杜蘅的肩膀,嘻嘻哈哈地朝陈让挤眉弄眼。 陈让没好气地怒瞪他们一眼,“你们有完没完?” “有完有完。那,走吧?”简星宇带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茶馆。 四个人找了个包间,真就直接开了个桌子打起了麻将。 “碰!杠!杠上开花,胡了!”杜蘅的手气那是一路顺到底,一开场就连胡了好几把,看的人目瞪口呆。 “这可是真的一点都不手软啊……”简星宇目瞪口呆。 杜蘅笑得眉眼弯弯,“承让。” 第二天杜蘅倒是没和陈让他们继续打麻将,而是去了“玫瑰俱乐部”。她刚进门没多久,妈妈桑就跑过来通知她,李少爷指明了她。 刚一进包厢的门,这小少爷就委屈地跑了过来,一脸哀怨道:“海棠!你昨天怎么没来啊?!我巴巴地跑过来,他们说你请假了,你怎么了?” “没事,昨天有点感冒。” “啊?感冒了吗?怎么会感冒呢?是不是最近太热了,你空调吹太多了啊?”小少爷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还伸过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杜蘅轻巧地捉住他的手,嫣然一笑:“你这么担心我,让我很开心。” “那个,海棠……”被捉住手的李少爷有些心神不定,耳根发红,他定了定神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能……能不能给我你的私人联系方式啊?我知道……我知道这好像有点不太符合规矩,但我……我昨天没见到你……我怕你以后都不会来了……” 小少爷眉眼间满是落寞,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杜蘅。 “嗯,按规定不能给哦,你这样会让我为难呢,英浩。”杜蘅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这让李英浩觉得浑身都有点发软,像泡在热水里一样。 “那……算了吧。”李英浩垂着头,一脸的难过,“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呢?” “给你了,你肯定会去查吧?”杜蘅笑得了然,“我觉得我们之间保持一点神秘感更好呢。”杜蘅笑着坐在沙发上,动作优雅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轻轻摇晃,她红唇似血,眼角下的泪痣妖娆美丽,令人着迷。 “要一起喝一杯吗?”像暗夜里勾人心神的精灵,令人无法拒绝。 “好……”李英浩呆呆地点了点头。 “真乖。”杜蘅伸出手指,轻轻地划过李英浩的脸颊,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她涂了蔻丹的指甲艳丽无双,在靡丽的灯光下,衬托着少年白皙的肌肤,愈发诱人。 “这是奖励哦。”她缓缓靠近,李英浩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沐浴液清新的香味,他不由沉浸其中,有些迷失又无措。 而那红唇,愈发靠近,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唇角。 91.090.转变 关于杜蘅要和陈让做朋友这件事,梁维还好奇地问过, 为什么偏偏选陈让。 “让哥很帅啊, 我觉得他够格做我的朋友。”说话间透出股自然而然的傲气, 却一点儿都不令人厌恶。 “不知道为什么, 别人说这话我会觉得这是多大脸,转学生你说这,我完全觉得挺对的。”梁维一脸诧异。 “别叫我转学生了, 叫我阿阳吧。”杜蘅托腮对他一笑。 少年脸颊白皙, 眼睛完成月牙儿, 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明明是有些男生女相的长相, 却并不显得娘, 反而看上去清爽又开朗。 梁维打量了她好几眼,道,“转学……阿阳, 说真的,你这人一来我挺烦你的, 觉得你对谁都端着张扑克脸,现在想想, 你那是慢热吧。这样看你……你也挺帅的,不输让哥。” “真的?在你心里,我这么快就能和让哥平起平坐了?” “不, 还是差一点的。”梁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蘅笑着摇了摇头, 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好小子!” 两人笑闹起来, 一直在后座补眠的陈让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瞪了两人一眼。 “你俩找死?” 他这冷得像要掉冰渣子一样的话一出,杜蘅与梁维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相视一笑,杜蘅身体便转了回去。 在短暂的磨合期之后,高二5班的众人都觉得左阳同学和刚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如果说左阳同学的笑容是温和绅士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之后,在和陈让那场篮球比赛之后,他更多地融入到了陈让的圈子里,但却不像陈让一样危险,对谁都礼貌谦逊,而且笑容也让人觉得他从遥远变近了许多。 以前有点儿标准模范生的意味,现在偶尔还会和你开开玩笑,而他一笑起来,脸颊上会有一双小酒窝,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又帅气,几乎能令人沉浸在他的酒窝里。 明明他的长相还是那么帅气,但他身上之前那种还有些违和的气息消失了,男生们发现对他也接受度高了许多。毕竟对方对自己态度很和气很自然,不仅是学霸,从来不小气于自己的上课笔记,都是给大家随便拿去复印的,但凡谁有个问题,他也来者不拒,讲解得十分认真细致,平时下课也能很快融入集体,什么话题基本上都能说上几句。 而且在体育课上,他也向来是给他们班级争光的那种。之前举办的运动会,更是二话不说就报了谁都不想去参加的男子三千米,还拿了个第二名回来。 这样的万能男生,虽然有时候完美得令人有点嫉妒,但他的洒脱和阳光,那种宛如小太阳一般洋溢的热情,给众人毫无私心的帮助和爽朗又阳光的气质,轻而易举就让他成为了班级里最受欢迎的人。 更何况,有时候众人都会觉得这人的优秀已经是恐怖级了,见多了左阳长相俊秀成绩第一运动优良还有广泛的知识和阅读量这些种种完美的方面之后,众人对于左阳超乎常人的优秀已经形成了习惯和抗体,就算他再怎么露出完美的一面,大家也只会觉得“那当然嘛,他是左阳啊。” 在有了这样的意识之后,班级上的男生对他的嫉妒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多人对他没了芥蒂,日常就和他勾肩搭背,全然将他当成了好朋友好兄弟了。 杜蘅知道,这个角色是她的了。她已经完全掌握了。 在解决了完美人格的同时,杜蘅在玫瑰俱乐部里的名次也节节攀升,虽说她还没有竞选到玫瑰的称号,但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她就蹿升到了俱乐部前三名,这样的成绩足以令所有人都咋舌了。 多的是人暗地里心中艳羡嫉妒,眼红不已的。毕竟杜蘅现在也算是拥有了稳定的指名和不少熟客,只是在这些客人中,李少爷绝对是最专情的一个。 这孩子甚至于还想着能否出多点钱直接将杜蘅据为己有,但是玫瑰俱乐部肯定不会放着摇钱树就这样成为一个人的专属的,自然是开出了一个天价。可怜的孩子还不过是个富二代,哪里有这么多钱。 杜蘅甚至劝他,不要太执着自己,反而引得李少爷直接大发一通雷霆,竟是有小一周没来找她了。 这样也好。杜蘅倒是无所谓,左阳这个角色差不多就可以毕业了,很快她就要进行B型角色的锻炼了。B型角色看似简单,但其实也并不简单,毕竟她还是个百合,这一点…… 也就代表,她要去撩小姐姐了。 用演技,连性向都可以改变的吗?杜蘅实在拿不准。更何况,这个角色,还是个高中生少女呢,也就是说,她必须让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只有16、7岁,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早熟的少女。 而玫瑰俱乐部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行动了。 储物间她的格子柜被人撬了锁,化妆品之类的东西都被弄坏了,搞得到处都是,在洗手间里还会遇到女孩子们的水桶攻势之类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一看就是几个人联合起来弄的。 这种事情,就算告诉妈妈桑,估计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已经是老手了,储物间又有更衣室,不可能放摄像头,自然也查不到幕后的犯人。 睡莲在旁边看见杜蘅的化妆品被弄坏,满脸同情,“不然我把我的化妆品借给你吧?” 杜蘅扫了她一眼,撩了撩如今长长了些许,垂到了眉毛部分的额发,她五指为梳,将头发后梳,那种恣意风流的姿态令人自惭形秽,那万种风情和艳丽无双的容貌,生生将身边的睡莲给衬托得像个小白菜。 她似笑非笑地勾唇:“不用。” 只是简单一眼,杜蘅就看出了看似同情和友善的睡莲眼里深藏的幸灾乐祸和得意,不用多说,这次行动就算不是睡莲策划的,她也绝对是参与者。 用美貌给予了对方最直接的一击之后,杜蘅娉娉婷婷地走出了储物间的门,临离开之前,她还冲着睡莲回眸一笑,那一个回眸,让她的美貌凸显得愈发惊人:“毕竟我看你的化妆品……嗯上脸效果也不怎么样,只怕我用不惯你的呢。而且,妆感轻一点的话,我显得更美。” 说完后她出门,睡莲在她身后直接气得咬牙切齿,差点气疯了。 这biao子什么意思?!什么叫上脸效果也不怎么样?这不就是拐着弯骂她长的不怎么地吗?!最可恨的是,她居然没法反驳这biao子,因为海棠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比自己美! “你怎么样啊,我刚刚看你从洗手间出来都湿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许久不见的李少爷迎了上来,一脸的担心。 哦,还真是,一周多不见了,一见就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不过…… 杜蘅微微垂了眼睫毛,踌躇似的没有开口。这意味深长的停顿更是让李少爷急切不已,忙不迭得握住了她的肩膀。 “到底怎么了?!”他忙不迭地要抬起她的头。 杜蘅一抬头,满眼的潋滟波光轻轻荡漾,李少爷如遇雷击,愣在原地。 “怎……怎么啦?你怎么……怎么哭了?谁?!谁欺负你了?!”他厉声喝道,气得跳脚。他好不容易忍了小一周没来看海棠,没想到他的女人就被别人给欺负哭了?! 一看见杜蘅哭,李少爷就慌了,再一联想到杜蘅刚刚从洗手间出来一身湿漉漉的,还有几个女的在旁边窃笑,再看她匆匆换了衣服,脸色也不好的样子,李少爷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杜蘅抬手擦去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朝李少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有点想你而已。” 她这样的说法愈发欲盖弥彰,但这一个“想”字就酥了李少爷的心,刚想着他还没气消呢的李少爷直接把自己那点气给丢到了九霄云外,心头柔软一片,一颗心直接化了。 “我也想你。”他伸手抱住了杜蘅,在杜蘅看不见的地方,他目光微冷,阴冷的气息一闪而过。 杜蘅压根不需要自己出手,不过几天的时间,睡莲就在玫瑰俱乐部里彻底消失了。 李少爷身上有些黑道背景,这一切杜蘅自然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不然她也不可能隐藏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还不是害怕这位利用家里的力量,把她翻个底朝天? 还好董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他该恨铁不成钢,觉得杜蘅胡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陈让是个什么背景,杜蘅曾经托董英去查,对方竟然一点儿都查不出来。 对此,杜蘅也只是意味深长道:“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学校啊。” “我和校长认识的,连校长都不知道啊!”董英一脸委屈地反驳:“就是有人带话给校长绝对不能怠慢陈让,就这样而已。” “那这个‘有人’是谁?” “听说吧……是和上头有关系的,具体的校长也不知道了。” 从董英的这点消息,也只能判断出陈让家有可能是从政的,其他的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B型人格锻炼开始的第一天,杜蘅还没有辞去左阳和海棠这两个角色,她想试一下,一次性三个角色的转变是否可能。毕竟除了这五个人格是五个独立的角色之外,他们之间的转变也是很关键的,那一瞬间的变化必须特别突出,抓人眼球才行。 首先杜蘅试穿了一下高中坏女孩会穿的衣服和装扮,无疑——耳环耳钉唇环露脐装脐环纹身这些东西,才是这个女孩的关键词。 可是……破坏身体穿环,杜蘅担心的是会不会对以后出演别的角色有影响。毕竟,这些装饰拆去之后也有个洞在的吧……? 92.091.刻骨 杜蘅选择了露脐装、格子短裙和高筒袜,不过就算怎么打扮, 还是有种好学生的感觉。正在她望着自己身上的装束一筹莫展的时候,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见到手机上浮现的联系人, 她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 “喂!阿柏!”她声音欢欣, 这让电话对面的萧曾柏本冷硬的面庞线条骤然软和了下来。 “阿蘅。”他轻轻呼唤着,“想见你。”他千言万语凝结于心,比如为何拍完戏后就不见人影, 天天在忙着做什么呢, 他去她的公寓找过她, 可她直到凌晨都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拨出这个电话, 却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嗯, 那见面吧!正好我有事想问你!”杜蘅的声音愈发开心。 “嗯。”萧曾柏应着, 唇角悄悄地翘了起来。 “欸?萧先生在和女朋友聊电话?刚刚在笑呢。”而且笑得好苏好温柔啊啊!简直对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羡慕嫉妒恨! 萧曾柏挂断电话后,身旁的化妆师服装师们围上来,几双眼睛好奇地看向萧曾栢。萧曾栢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有吗?”他摸到自己上扬的唇角,心里的欢喜像泉眼一般止不住地冒出来。 “是女朋友。”他点了点头肯定。 “呀!是和萧先生闹绯闻的杜蘅小姐吗?!哇!” “啊?真是那位啊, 那位不是和林嘉先生……” “哎呀,不是后面又出了后续吗?” “不是绯闻。”望着闹开锅的女孩子们, 萧曾栢摇了摇头,不等女孩子们催促着他解释,他颔首:“抱歉, 我还有事, 先走了。” 说完后, 他面容虽抱有歉意,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向来清楚这位影帝是怎样说一不二的做派的女孩子们,识趣地让开到了一边。萧曾栢将挂在墙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来,细心地折叠好挂在臂间,彬彬有礼地朝她们点了点头,便打开门大步出去了。 萧曾栢和经纪人韩文东说了一声后,便自己驾车来到了杜蘅的公寓,为此他还特意戴上了墨镜和围巾,现在不过是初秋,戴着围巾的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这样起码阻隔了一部分探究的目光。 “你来啦?”看到门外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取下墨镜后看着他漆黑如墨、清澈见底的双眸,杜蘅就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立刻就将门打开了。 门甫一打开,听到熟悉的女声,萧曾栢立刻拥了上去,将人抱了个满怀,门在两人身后蓦地合上,萧曾栢站在玄关口紧紧地拥抱着杜蘅,独属于心爱女子的气息满怀,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稍松开了她,改成握住她的双肩,低头寻到她的双唇,轻轻吻下。她唇舌间的气息温热又熟悉,令人愈发觉得不满足。萧曾栢只觉得他的心潮如海浪一般涌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那声音由轻到重,他几乎控制不住。他恨不得将她揉碎在他怀间,却怕弄痛她,只得环住她的肩膀,将舌尖探得更深,轻轻地勾住她的。 这一吻实在难分难解。杜蘅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情/欲里,只觉得浑身发软,只得被萧曾栢一边吻着一边无措地倒退,直到背脊抵到墙壁上,有了支撑,这才稍微能站稳一些。 萧曾栢却进攻得愈发猛烈。一直以来,他就像温和包容的大海一样,深邃又平静,给人那种全身心都被包裹在暖洋洋的热水里一般,温柔到极致的感觉。如今的他,就像海里翻涌起的巨浪,几乎能将人从头至尾地淹没,淹没在他的怀抱里,淹没在他的亲吻下。 杜蘅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不然她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跌坐在地。 萧曾栢的眸色渐渐地深了,他一把搂住杜蘅的腰,舔舐啃咬着她的唇瓣,心中狂乱的情绪肆虐,叫嚣着想要更多,不能发泄。 对她的想念有如洪水一泄而出,他压根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只想淹没在她的气息里。 杜蘅胸前的扣子被手解开了几颗,他的吻逐渐往下,颤栗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杜蘅身上,引得她有些颤栗,那亲吻落在她脖子上,她脸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难忍地“嗯”了一声。 这声音尾音粘腻,完全不像平时杜蘅带着些许中性爽朗的声音,但却仿佛一把小勾子,令萧曾栢愈发难以把持。他的嘴唇贴在杜蘅的肌肤上,杜蘅的肌肤白皙细腻,又有些凉,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一片滚烫,恨不得埋在她身上,他的嘴唇划过她的白皙圆润的肩头,落在了她精致秀丽的锁骨上,杜蘅身材匀称纤细,锁骨与脖子间有个凹下去的窝,因为呼吸的缘故还在轻轻地颤动着。 实在是艳丽又性感。 此时的萧曾栢眼眸里一片狂乱茫然,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将嘴唇贴在那个窝上,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小虎牙轻轻地摩挲着。 直到,那嘴唇停留在了她的浑圆的胸口,鼓鼓囊囊的胸部,看上去盈盈可握。杜蘅并不是胸部傲人的美人,在动不动G CUP的美人圈里,杜蘅的胸部也不过B-C之间——这也是她扮演男生可以不被认出来的原因,但是她的胸部秀美□□,因为穿着紧身的露脐装的缘故,胸前也被勾勒出了弧度明显的一条沟。 她的胸部在轻轻地鼓动,明显就是呼吸急促的体现。 萧曾栢却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杜蘅惊觉他的双眼里像聚集着风暴,那漩涡令她迷离。 “可以吗?”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懂的渴求。 该拒绝的。可是她望着他的双眼,愣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耳朵根都蔓上了红色。 萧曾栢大手搂住她的腰,动作轻而慎重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曾栢将杜蘅轻轻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垂下眸子,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 “阿蘅真好看。”他勾唇浅笑,目光深邃。 杜蘅渐渐地烧红了脸颊,忍不住嘟哝:“你更好看啊。” 这是实话,毕竟萧曾栢可是榜上有名的十大美男榜首,无论是古装还是现代装,他都能轻松驾驭,让角色被赋予独特的魅力。 “明明比我……”杜蘅“好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彻底被封锁在她的唇齿间了。 过程很美好,他很温柔,也是,是萧曾栢的话,不可能不温柔的。 杜蘅感觉自己就像一页扁舟,在他的怀抱里飘摇荡去,荡去,仿佛整个人都要迷失在海面上,飘荡到不知何处。 但这种感觉却并不是没有安全感,而是感觉很温柔很贴心,也很安稳。 她抓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胸口,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的激荡,让她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两人相拥着靠在床边,萧曾栢轻轻地搂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唯恐碰伤了她。 “阿柏,你刚刚看到我穿的什么衣服了吗?” 萧曾栢看了眼掉在被子外面的格子短裙和露脐上衣,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高中女孩?” “你刚刚看到我,觉得怎么样?” “很有活力。” “是不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是坏女孩儿?”杜蘅从萧曾栢怀里爬起来,重新将衣服穿好,头发梳好绑成马尾。 “唔……不太像。” 杜蘅垂头叹了口气。 “看来我只能去打洞了。”不用唇环脐环这些来装饰,她看上去实在像个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了。 “下个角色吗?”杜蘅也不用解释太多,见到杜蘅这副模样,萧曾栢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他自己也是相当敬业的人,但是在看到杜蘅的时候,却总会完全忘记演戏的事情,只想着和她在一块。但是,她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演戏。 不是没有过吃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爱她,而她,也很喜欢他。 这样就够了。 “就算配合上纹身贴和烟熏妆,效果也很一般……”杜蘅单手托腮,忧愁地皱紧了眉头。 “有耳夹唇夹这一类的。”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阿柏,你过段时间要出国拍一段时间戏吧?”她有听韩文东说给他接了个国际性的大戏,虽然在杜蘅看来,那位经纪人也未尝不是想让萧曾栢远离她一段时间。 萧曾栢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后天。” “啊抱歉,我这段时间都忙忘了。”杜蘅吐了吐舌头,拍了拍后脑勺。 “你啊。”萧曾栢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在忙下部戏?” “嗯,我下部戏呢,想要试镜一个超级挑战超级棒的角色,我也要靠这部戏往更前面走!追上阿柏你,超越你。”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比她平日多了几分孩子气,惹人怜爱。 “你会的。”萧曾栢肯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下个角色是什么我先保密,如果试镜通过了,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杜蘅跪坐在萧曾栢身边,轻轻抱住他的脖子。 “好。”萧曾栢点了点头,一脸温柔,“我等你。” 杜蘅凑到他的脸颊旁,轻轻地留下一吻。 他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也没说。 但两个人在这种沉默中,只望着对方的眼睛就仿佛懂了一切。 彼此之间的那种信任和依赖,多的再不必说。 后天,萧曾栢坐国际飞机离开C国,航班和时间自然是保密的,毕竟怕粉丝太多引起交通拥堵。而萧曾栢向来十分低调,不过他到达机场之后,也有不少知道消息的粉丝们前来送行的。 杜蘅身为女朋友,自然是知道他的航班班次的。 不过他们一向低调,虽然有之前的绯闻在先,也少有两人亲密相处的进一步绯闻传出来,渐渐的,他们俩之间的绯闻也就淡了。 不过杜蘅的出现,却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她化了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烟熏妆,上身紧紧勾勒出身材的露脐装,唇环脐环十分明显,下身一条短短的热裤,长短不一的横条袜,白皙纤细的皓腕上戴着数个叮铃作响的佩饰,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金属宽指环,愈发衬得她手指纤长。 虽然别人都认不出来,但萧曾栢却是能认出来的。他看见她时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就走向了机场。 杜蘅垂了浓密的羽睫,点燃了指间的一根烟,含在唇间。她看上去有种故作老练世故的青涩美,这种青涩夹杂着她身上的早熟气息,让她像是一颗提前熟透的葡萄,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凝聚在这个特别的姑娘身上,也有不少小孩好奇地看着,结果被父母拉走的。虽然众人的目光好奇,却没人去靠近她。毕竟她锁骨上和手臂上的纹身,让她看上去生人勿进。而事实上,女孩全身也正散发着这种抗拒所有人的遗世独立的气息。 正在杜蘅准备离开机场时,耳边突然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让哥,小令回来,你别这么哭丧着脸嘛。”梁维搂着陈让正迎面朝杜蘅走了过来。 杜蘅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本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自己如今的装扮,她也没动。两个人从她身边走过,一个搂着另一个说笑着,另一个十分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双手插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两人从杜蘅身边擦身而过,头也没回。 ……果然没认出来。 杜蘅定下心来往前走。 她刚走出两步,梁维下意识地一回头,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心头莫名划过一丝违和感。 “欸,让哥,刚刚那女的怎么有点眼熟。” 闻言,陈让目光轻飘飘地瞥了梁维一眼。 陈让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足够梁维炸毛了。 “让哥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像是前女友都认不出来那种人吗?!再说了,我喜欢的不是这个款,我喜欢长发飘飘的文艺校花的那种。” “所以,其他都是多余,就校花两字比较重要。”陈让漫不经心地吐槽。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少女的模样,目光似乎看了他们俩一眼,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乍一看没什么奇怪,但是她其实没必要停下来的——如果真的不认识他们的话。 虽然说,认识他们的高中女生也多了去了,但是这种认识也完全装不认识的,还是少见。 而且,那种目光…… 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 93.092.掉马 “我们班上新来了一名转学生,令蔚, 进来吧。”进来的是个俏丽的少女, 她明眸皓齿, 有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俏生生地立在那儿。 “大家好,我叫令蔚,刚从国外回来, 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她不仅长得好看, 态度也大大方方的, 令人不由自主就生出好感, 整个教室都因为她的存在亮堂了许多。 自然, 也引起了教室里不少男生的骚动。 梁维更是第一时间举起手来, “小令小令,坐这儿!”他座位后面还空了个座位,看样子是想让人坐他后面。 杜蘅的眼睛多毒辣, 一眼就看出梁维对这个小令的感情不简单。原来他们昨天就是去接的这位“小令”啊,想到在机场里两人的对话, 杜蘅心下了然。 看来,这两个人和这姑娘关系都不浅。 “哎, 左阳。”正在杜蘅若有所思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后背,她转过身去, 陈让耷拉着眼皮, 懒洋洋地看着她。 “怎么了?” “我昨天遇到一人, 和你挺像的。”陈让若无其事地说着,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眼皮微微抬起,目光却有点锐利地盯着她。 听到这话,杜蘅心脏微微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疑惑道:“咦,是吗?谁啊?” 以她当时的妆容来看,是绝对不会有人能认出她的本尊才对,除了知情的萧曾柏以外。毕竟烟熏妆基本盖住了她的脸,再加上她有些朋克的发型,基本上和现在面容清爽干净的左阳是截然不同的。 这人……居然会将不良少女的“她”联系到“左阳”身上,也太敏锐了点吧?! “机场碰到的。”陈让状似漫不经心道。 “不会吧?让哥,你说的难道是昨天那个女的?我感觉一点儿都不像啊!”梁维听到两人对话,刚刚还一心热情招呼令蔚的他,顿时扭转身体,嚷出声来。 “你们在聊什么啊,让哥哥,梁维哥哥。”女生清亮的嗓音传过来,少女停在梁维座位旁边,目光明亮中带着些许好奇。杜蘅下意识地转过头,与女生的目光正好对上。 女孩蓦地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盯着她。 “这……是谁啊,梁维哥哥?” “也是转学生,比你早来,叫左阳,现在跟阿让和我一块混。” “左阳你好,我是令蔚。”少女退后一步,朝杜蘅露出甜蜜的笑容,越过眼镜班委的课桌,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左阳。”杜蘅抿唇微笑,手指只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指尖,礼貌性地碰触后,一触即离。 眼镜班委推了推眼镜,抽了抽嘴角。 ……他这是被跳过了吗?!欸?!为什么!?难道是看脸吗?! 而且转学生为什么停在这儿不动了?!这是什么意思?!眼镜学委心里疯狂吐槽道,令蔚这才转向他道:“你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令蔚。” “我是这个班上的学习委员,李南,你好。”终于也问到他了,眼镜学委心里松了口气。 “李南你好,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我眼睛不是很好,看黑板可能会不太清楚。就在后面两排,可以吗?”令蔚一脸诚恳地问道。 “……”李南推了推眼镜,一脸生无可恋。等等,他还戴着眼镜呢,换到后排不是更看不清楚吗?可是他身为班委,又怎么能够罔顾新同学的请求呢?!更何况新同学正一脸恳切地看着他! “好……”李南的“好”字还没说完,杜蘅就先一步温和道:“我的眼睛还不错,不然你和我换吧,令蔚同学。”他微微笑着,眼神友善而温和。 “欸——可是左阳同学不是年级第一吗?我刚从国外回来,成绩不是很好,想向左阳同学你请教一下。” “没关系的。李南他眼睛不好,坐到后排只怕眼镜度数会更高了。如果令蔚同学你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一定知而不答。”杜蘅将东西收在一起,起身朝后排走去。 “你麻不麻烦啊。”陈让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你眼睛哪儿不好了,坐后面去。”他朝令蔚扬了扬下巴,一脸的不耐。 “我在国外那么久了,让哥哥又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不是不好了。”令蔚鼓起脸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没关系的。”杜蘅已经拿着东西从后面绕到了梁维后面。 “就你事儿多。”陈让打了个呵欠,又趴在了桌子上。 令蔚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杜蘅眯了眯眼睛,望着前面令蔚的背影,摩挲了一下手指。 如果说一个人要扮成男人,可以通过化妆和穿着打扮多少误导一些,但是身体的骨骼是无法隐瞒的。比如说手指。 陈让感官十分敏锐,已经察觉到了违和感。刚刚和这位新的转学生握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对方似乎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好在左阳这个角色已经揣摩得差不多了,他也该撤了。新的角色在她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不良少女“柳烟”这个角色了。 杜蘅依旧溜掉了梁维的邀请,钻进了肖鄂的车里。 “这段时间,左阳都好忙啊,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什么,最近也没什么考试啊,他应该没什么好学生的压力之类的吧,哈哈。”梁维摸了摸后脑勺,吐槽道。 “不过反正小令也回来了,干脆找了简星宇一块吃饭打牌去!”梁维兴冲冲地搭上陈让的肩膀。 陈让看着杜蘅的车从眼前开过,脖子后仰,懒散道:“想知道他忙什么,跟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跟踪啊,让哥。”梁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陈让。陈让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一般他对类似的事情感兴趣的时候,陈让的评价都是“无聊”,“没意思”,“变不变态啊你”,然后一般都是不会参与自己走掉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陈让竟然有主动提出来的这一天。 “不敢相信啊让哥,这话竟然是你提出来的。” “有点事情想确认一下。”陈让眯了眯眼。 “看来你还真的是在意阳子啊,把他当兄弟了吧。行,为兄弟解忧,责无旁贷,走着!那小令,你先回家吧啊。” “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叫我?!”令蔚撅着嘴一脸不满,“不嘛,我也要去。” “让哥……”梁维本来就喜欢令蔚,一遇到她撒娇更是直接就缴械投降了,只得转头看向陈让。 “我早让你把她给甩了的。”陈让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不管!我也要参加!”令蔚横在两人中间,抓着他们袖子:“不然你们俩也休想走。” “好好好大小姐,那带你一起,行了吧?”梁维迫不得已只能投降。 “这还差不多。” “不过我们怎么追过去啊?” “我记得他刚上的车牌号。”陈让淡淡道,“查一下就行了。” 而杜蘅那边,她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按照往常一样,她在车上就换上了不良少女“柳烟”的衣服,甚至还给自己快速卸了妆,画上了“柳烟”的妆容。肖鄂将她放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口后,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了几句,当然被杜蘅摆手叫走了。 “我靠?!你看清楚了吗?让哥,车里是不是只有司机那小子,再没别人了?”后面的车上,梁维紧紧盯着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目瞪口呆。 陈让深深地觉得这是个蠢问题,于是压根没理他。 “还真是……让哥你牛逼啊,还真让你给猜对了!昨天我们在机场遇见的,还真是左阳这小子!这么说……这么说,左阳还真是个女的?!”梁维嚷道。 “你小点声。”陈让皱眉。 “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令蔚翻了个白眼,“我刚刚故意和她握手,就感觉到她手指摸上去不像男生的手。” “天,你还趁机摸人家手啊你!你怎么这么随便摸男人的手啊,小令。”梁维还没从左阳是个女的这件事里反应过来,登时醋劲大发。 “……她是女的。”这一次,令蔚连白眼都不想翻了。 “你那不是还不能确定么……”梁维小声嘟哝。 “别说话了,不然该引起她的注意了。”陈让冷冷地说道。他们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这毕竟是个偏僻狭窄的小巷附近,车子并不多,他们本就有些显眼,若发出声音被她察觉,就更显眼了。车里顿时停下了讨论。 杜蘅并没有发觉,她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在这后面就是个小酒吧,鱼龙混杂的那种,穿过小巷进去就是小酒吧的后门。杜蘅靠在小巷口抽起烟来,浑然不觉有三双眼睛正在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梁维对于左阳竟然是个女的的这件事还有些不能接受,正在震惊中,而陈让则是心里有些疑惑。左阳虽然说是有刻意接近他的嫌疑,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自己背后的势力吗?但是……感觉好像又不是很像。更何况,他今天还在说,他可能很快又要转学了。 那么这个左阳,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让的心里满是疑惑,目光专注地盯着杜蘅。他并未发现,自己的目光有多么专注,仿佛除了她,再看不到别人。 因此,他也并未注意到,身侧少女的目光已经从杜蘅身上移开,正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少女的目光晦暗又深邃,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浓烈情感。 ——让哥哥,你并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发现她是女孩子。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这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在感觉到备受威胁的存在时,产生的第六感。 94.093.柳烟 柳烟这个角色怎么都有点抓不好,这让杜蘅觉得有些焦躁。她从小就在家庭环境优渥, 家教良好的家庭里长大, 唯一做的一件“叛逆”的事情, 大概就是背弃了家里给她安排的路, 而选择了演戏。 演员遇到的剧本很多都不一定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性”和“想象力”本来就是演员的基本能力。走到现今,杜蘅也完成了很多角色的创造。 但是, 正因为“柳烟”这个角色是贴近现实生活的, 所以她不能完全凭借自己的想象去创造, 因为她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是自己“想象”的。 和机器人女友那时的拍摄不一样, 她能想象出自己拥有机械的心, 塑造出属于她自己的“机器人”角色。 她能够理解机器人这个角色,也能够相信自己就是“机器人女友”。 但柳烟这个角色,杜蘅还没能够理解。 她的存在究竟是主角基于怎样的想法创造出来的呢, 她的存在是令主角厌恶排斥还是依赖的呢?她是主角没能叛逆的宣泄口吗?还是什么呢? 杜蘅还没能完全理解主角创造出“柳烟”这个人格的用意。 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柳烟现在还只是个流于表面的不良少女罢了。这个角色还只是个纸片人一样轻飘飘的, 没有任何灵魂,像是个没有依托的浮萍, 令人不安。这个角色压根还没有饱满起来。 多重人格,那就是要每一重人格都具有饱满全面的角色性格,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 具有具体的故事背景, 存在的意义, 以及充分有理由的行为模式,不然,这重人格就是轻飘飘立不起来的。如果一旦有一重人格立不起来,整个人物就撕裂了。 所有的人格都是息息相关的,仿佛有一根细线牵连着,谁崩裂了都会造成另一个人格的不完整。 如杜蘅这样追求完美的人,是绝对不能放纵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要让这个角色完美无缺。 杜蘅丢下手里的烟头,脚尖磨灭之后,转身进了酒吧。 躲在后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梁维目瞪口呆,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咽了口口水,迟疑地看下陈让:“让……让哥,这怎么弄?” “跟。”陈让干脆利落地下了指示。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杜蘅的身后从后门进了酒吧。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吵吵嚷嚷的,还好梁维、陈让都是来过酒吧的,这样的环境倒也不陌生,只是要小心地不让杜蘅发现,还要在这么多人里显得不那么鬼祟。 如果不是有陈让带着,就梁维和令蔚两个的话,估计早就被杜蘅看见了。 只见杜蘅单手插兜大开阔斧地在前面走着,神情散漫。她走到一个包厢前,熟门熟路地推开门进去了。 还好酒吧并非全然隔开的,三人飞速地窜到隔壁包厢坐下,透过植物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点点对面的动静。 “阿柳,你去好久哦~”女孩子黏腻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娇嗔和撒娇。 “怎么?想我了?”杜蘅的声音响起,隔壁包厢三人能看见杜蘅手臂直接搂着那女孩子,侧脸调笑的面孔。 “嗯~谁知道阿柳是不是又找别的女孩子去了~”女孩子吸了吸鼻子一脸的嫉妒,依偎在杜蘅怀里。 “放心宝贝儿,我现在只喜欢你。”杜蘅手捏起女孩子的下巴,嘴唇贴了过去。 梁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一眨也不眨。 他旁边的令蔚忍不住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陈让。 陈让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捏住了植物花盆的边缘。 “我的天啊,”梁维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哝,“真没想到啊!阿阳……是女的就不说了,还……还是同性恋?!难道这就是他女扮男装的原因?!怕喜欢女孩子这件事暴露了?” “不太对。”陈让摇了摇头。 在学校的时候,左阳对女孩子明显都是有礼有节,而且非常疏离的。如果他不是对人类的脸和五官辨识有些敏感,是看不出来这个像不良少女的女生,和左阳是同一个人的。 他们的行为模式,表情,神态,甚至连小动作,都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杜蘅和那女孩子接吻之后,直接就搂着女孩儿起身走了,包厢里只剩下其他几个梁维陈让他们不认识的男女。 梁维和陈让还沉浸在杜蘅刚接吻的震惊中,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杜蘅带着人已经离开了酒吧。 本来梁维还想追上去,陈让伸手阻止了。 这种不小心窥见对方隐私的感觉,其实并不是很好。 他和左阳之间的交往一直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左阳从没问过他家庭的事情,而他也默契地没有去问左阳。 但这次的“跟踪”,明显将这种淡如水的交往给打破了。 梁维倒是好奇地心底挠痒痒似的痒,但是他也是足够乖巧的,陈让不让他去,他也就乖乖听话了。 令蔚更是基本上都听陈让的。 这个晚上大家都有些难以入眠,梁维纠结了许久,还是打算第二天见到左阳的时候,要和他摊牌这一切,问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算对方是同性恋,他也绝对不会歧视她!他们还是好兄弟! 梁维这样打定了主意,没想到第二天上学之后,左阳压根就没来。 而班主任也只是满脸遗憾地宣布,左阳转学了,具体转去了哪里并不知道。 “已经足够了?”办完学校手续之后的董英回到车上,杜蘅已经从左阳恢复到了女明星的装扮,她将墨镜垮下来,“这个学校有个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居然差点把我认出来了。” 闻言,董英立刻紧张起来。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他并不是认出来我是杜蘅来了。是有一次我扮成柳烟,被他看见,他居然觉得眼熟,而且在试探左阳。这小孩儿可不简单。我自信,只是看一眼的路人,是绝对不会把柳烟和左阳联系起来的。”杜蘅沉思着,瞥了一眼学校的方向,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以后还会见到这小孩儿。” “小孩儿小孩儿的叫人家,你也没比人家大多少,我的杜大明星。”董英无奈笑道。 “走吧。”杜蘅将车窗摇上,重新戴上墨镜。 停在学校门口的车缓缓地驶离。 左阳,这个角色,已经在杜蘅心里慢慢地形成了轮廓。 “法医那边你学的怎么样了?” “还可以。我估计现在的我,可以干脆利落一刀就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就一瞬间。” 闻言,董英莫名打了个寒颤。 “干嘛突然说这么可怕的事情,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杜蘅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她说的可是事实。 “对了,……你昨天没和那女孩儿开房吧?”这B人格可是个蕾丝边,董英可真的是太害怕杜蘅会体验演技到直接把妹子带上床了。 “我还不至于没道德到这地步吧。”杜蘅抽了抽嘴角,“我说,你是一开始就想问这问题了吧。” “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怕你太投入了吗?”董英干笑道。 “放心吧,我有准则的。演戏就是演戏,又不会是事实。这两者我能分清楚。”如果真把演戏和生活混淆了,那她要是演一变态,那还不得真成变态了。演戏,总归是“演”,和生活里真成为是不一样的。 “演”。 她得演。 柳烟的一切,柳烟的心,柳烟的行为准绳,柳烟的世界。 她得去“演”出来。 “那玫瑰俱乐部那边还去吗?”董英问道。 “当然。”C型人格是真的胸大无脑,那她勾引男人的目的在哪里呢?体现自己的魅力?总觉得不可能这么肤浅才对。 一定有什么东西,她不小心忽略了的。 “现在先去张教授那边,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她。” “就……就那个行为学教授?” “是的” “……好吧。” 这位张教授,是XX大学里专门研究人类行为学的。之前杜蘅为了体验女子大学生的生活选择了这所中外合作的大学上了几节课。这所学校与A国联合举办,有很多的课程都是根据A国的上学模式来的,所以杜蘅觉得对于这样的学校是和剧本里的学校相似的。 杜蘅并没有因为主人格的平庸和不起眼就忽略掉她,虽然不起眼,但主人格是在影片里最初要出现的人格,她的平庸和不起眼都是为了后面的人格做铺垫。初亮相是绝对不能忽略的,因此感受一下主人格还是有必要的。 杜蘅也上了几节人类行为学的课程,也与上这门课的张教授讨论过几次。 张教授并未认出杜蘅,也只以为这是个对人类行为学有兴趣想要深入研究的学生罢了。 “教授,有些人格分裂者的一些行为,我无法理解是为了什么目的。” “先不论是否是人格分裂者,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行为都是没有目的存在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去做,导致行为发生的原因有很多,喝水是为了解渴,吃饭是为了饱腹,这些基础的行为模式都存在着目的,但并不是每一种行为都需要对应有目的的,有些行为纯粹只是情绪的产物,而有些行为可能是精神恍惚,亦或者是浑浑噩噩的产物,和目的无关,这是你首先需要明白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杜蘅有些吃惊。她是个十分理智的人,除了恋爱这门课,基本上大多数的情绪她都已经习惯能够很好地控制了,基本上,她大多数,甚至于几乎是全部的行为都是有一定的目的导致的。 原来,也有并非是因为什么目的就会产生的行为吗? 95.094.人格 一瞬间,杜蘅忽然茅塞顿开。 换一种思绪去了解问题。 也就是说, 这几种人格, 就连思考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她们有些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 有些则是理性的角度。所以,她们才会这样的截然不同! 叛逆,有时候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 或许有些人就是寻求刺激, 有些人则是为了引起父母亲的注意, 有些人就是纯粹觉得这样很“酷”。 对于主人格来说, 柳烟这样的“叛逆”其实是她向往的“自由”的存在! 但对于柳烟来说, 她可能就是怀抱着某种中二的想法, 想要与众不同, 想要让别人都发现她的不一样,想要获得别人的崇拜。 主人格和柳烟这两种人格,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明白了! 杜蘅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可以成为柳烟了。 不是主人格林瑞音, 就只是柳烟而已。 柳烟这个独立的,个体。 而海棠这个角色也是类似的。她勾引男人, 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吗?是为了嘲讽男人不过是下半身思考的低等生物,她随随便便就可以操纵吗? 或许两者都是, 亦或许两者都不是。 玫瑰俱乐部。 李少爷今天仍然来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啊!”刚一走进包厢,李少爷就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又舍不得彻底转过头, 只用眼睛余光瞧着杜蘅。 李少爷生气了, 后果十分严重。 杜蘅勾唇一笑,托腮望着他,也不说话。 只是她那一双眼睛,盈盈地一眄,就仿佛有万千话语都蕴藏在那双眼眸里,实在是难以形容它的美丽。 李少爷哪里还舍得同她生气太久。 只一分钟,就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她好像更美了。 那种勾人心魄的美丽不再那么张扬,反而变得内敛,但这样的内敛,反而更令人神往。她愈发像是藏在雾里一般,令人捉摸不透。但这样的捉摸不透,就是令人心痒痒的,想要去探个究竟。 李少爷痴痴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我,我是说你被人欺负这件事。” “我不会被人欺负的。”杜蘅笑容弧度勾大,眼尾轻轻勾起。那一点儿内敛的魅惑,有如香水,从暗香的前调,变成了渐渐浓郁蔓延的中调。 她的手臂丰腴白皙如玉,手腕纤细似柳条,映衬着一枚血一般鲜红的红玉镯,那种美人的风韵,油然而生。 任谁都无法将她与好学生左阳,叛逆少女柳烟联系在一起。 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海棠。 她已经完全地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有英浩在,谁会欺负我呢。”杜蘅声音幽幽的,音尾习惯性地带了些许柔软的气音,像一把小钩子,令人心痒痒的。轻灵似空谷幽兰,又似勾人的海妖。 李英浩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杜蘅双眼朦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蒙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看他,令李英浩的心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在看不见她的日子里,他像是丢了魂似的,只想着见她。但真的见到她了,又觉得像是梦境一般,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英浩忍不住想要问她,你到底在看谁,你看的到底是不是我? 但看到她的脸时,又忍不住将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李英浩被她的目光引诱,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吻她,却被她一根手指轻轻错开。 她手指纤长,抵在他的嘴唇上,贴着他的唇肉。 他下意识地想要含住她的手指,杜蘅轻轻地贴近了他,将脸颊凑在了他的身边,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现在可还不行,李少爷。”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李英浩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指。 “真乖。”她夸奖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从他身边起身,浑身像是带着一股花香,夹裹着风,从他身边掠过。 他伸手下意识去抓,她却离开了他手指范围,她歪着头看他,笑靥如花。 “要去拿酒呢,李少爷。” 他看着她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包厢的门。每次总在以为离她近了的时候,她却总是越来越远。 他以为她对他有感情的时候,然而杜蘅却依旧那样的,若即若离。 让人想靠近,却又觉得那么遥远。 李英浩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海棠了。 无论他之后再怎么疯狂地寻找,海棠都如一滴水一般消失在了玫瑰俱乐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好像她的存在只是个幻觉。 好像她只是他的一个梦境。 从玫瑰俱乐部走出来,褪下“海棠”的面具,杜蘅松了口气。她刚刚是真的想要和李少爷滚床单的,但她分离出来的一缕意识在告诉她,不要被“海棠”给侵占了。 不要被这个角色占领,做出一些有悖道德的事情。毕竟,像“于姮”这样危险的角色,她要掌握,可不是要通过杀人才能得到的。她要有能够控制角色的能力。 经过刚刚和李少爷的那一番对白,杜蘅觉得,这个角色她已经把握住了。 在没有目的性的勾引下,她变得天真纯粹,勾人妖媚,这两种气质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竟然这般自然。 李少爷被她引诱,成为了堕入她网里的猎物。 然而海棠只是动情地、又冷漠地看着他。 之所以动情,是因为起了性/欲,之所以冷漠,是因为李少爷并不是她唯一的猎物,只是她众多猎物中的一个罢了。 海棠的种种勾引行为本来就是没有目的性的,根本就不需要去研究她行为的逻辑,因为她没有逻辑。 她是为了欢乐而生的。 是为了主人格未曾体会过的欢乐,是为了主人格惧怕的两/性的欢乐而生的。 她是代表“性”而生的。 所以,刚刚杜蘅差点陷入到海棠的情绪里,和李少爷睡了,还好那一丝清醒的属于杜蘅的意识让她悬崖勒马。 林瑞音,左阳,海棠,柳烟,这四个角色在她的体内已经逐渐孕育成型。 只剩下最后的那个人格了。那个最危险的,最聪明的,同时也是最极端的人格——于姮。 姮在中国古文里是嫦娥的意思,在于姮看来,嫦娥是个美貌且富有心机的女人,她为了成仙的机缘,偷走了后裔的灵药独自服下,飞升成仙,然而故事的最后,却被关在了广寒宫,一人孤独的活着。 在于姮看来,这个结局只不过是影射了人们对“善良”这种品质的无限向往罢了。 好像一切关于善良的反面词语都是不可取的,好像心机、谋划这些词语,都是最后会得到惩罚的。 于姮却偏偏不信邪,像那种垃圾继父都没得到他应有的惩罚,那她,就偏偏要试试看,自己会不会得到被关在广寒宫里这样的惩罚。 不知道为什么,杜蘅总觉得这个角色和自己有点像。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差别在于那一念之差。 两个人都是善谋的类型,但于姮因为畸形的家庭环境,自己的思维也变得十分的极端钻牛角尖,一念之差就走向了偏激。正因为她成功地“处理”了继父这个障碍,尝到了甜头,行事愈发不忌,以自我为中心。而与她行事的极端和猖狂相对应的,则是她拥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冷静细腻的行事风格,信奉实施完美的犯罪,并且有足够的自信成为能够逃脱罪责的“嫦娥”。 最后的结局也是相当戏剧性的。 还正应了她的名字,于姮最终被关进了监狱,也就是她隐喻的“广寒宫”。 不知道那时候她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两三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杜蘅的角色揣摩也只能到此为止。 A国第一站的目的地就是C国,毕竟C国地广人多,优秀的女演员多如竹笋,是需要大量时间好好挑选的。 接下来则是K国,J国,亚洲各国基本上都是要去一趟的。 “马上就要开始试镜了,紧张吗?”董英问她。 杜蘅目光轻飘飘地瞟了董英一眼,嘴角一勾,十分嘲讽,“我看是你比较紧张吧。” 董英咽了口口水,看向杜蘅,“怎……怎么?很明显吗?” “你满头都是汗。”杜蘅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斜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见过很多大场面了,怎么这么把持不住。” 董英心里苦啊。他太久没带演员这一波了,带的多是冲流量的小鲜肉,这种选国际女演员的阵仗他还真见得少。再说了,杜蘅这一个选角可是关系到他的未来啊! 想到还有那么多K国、J国的优秀女演员,董英就给生生要吓出一身汗来。毕竟杜蘅这三个月没有接戏,都是为了这个角色做准备,之后的行程也专门给空出来了,就为了这部戏。 可以说得上是孤注一掷了。 可是,如果没有选上…… 那不就全部都是白费功夫吗? 而如果没有选上,在国内又没有接的戏,根本就没有接档。杜蘅作为一个女演员,最忌讳的就是没有作品,而且杜蘅是放下话来绝不参加综艺的,那没有戏,不就等于没什么曝光度嘛。 董英怎么能不紧张。 杜蘅只递给他一张纸巾,语气淡然:“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放心,我很有自信。” 董英擦去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真不能因为太紧张影响到对方。 “Number 1098.” “该你了。”董英话音刚落,杜蘅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扇象征着国际的门。 96.095.试角 国际试镜果然不同于国内,杜蘅的目光在场内一一掠过, 面上平静, 心中还是不由有些波澜。 “追捕犯罪者”这部戏的导演是A国名导演理查德·塞梅尔, 还有两位主演, 詹姆斯·爱默生,迈克尔·卡维泽,还有编剧乔纳森, 这可真算得上是大阵仗了。 而这只不过是为了选择一个单元剧里的亚裔女角色而已, 虽然这个角色持续戏份有三集之多, 但也不至于出动这么多大佬吧。 看来, 他们对这一部分单元剧的重视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杜蘅很快地做出了判断, 心下有一定的思量, 不过面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 “Are you ready?”导演理查德率先发话问道。 “Yes,sir.”杜蘅点头。 试镜就此开始。 试镜的题目很简单,就是根据片方自行设计的台词, 挨个表演出这四个人格。 杜蘅拿到台词后发现这并非是独白,而是设计的有人对戏的台词, 但是需要一个人来表演,也就是需要自己想象对面的角色的反应, 表演出这种人格该有的表现。 杜蘅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试镜的本子,将本子递了上去。 首先是左阳。 杜蘅在心里默念。她闭了闭眼睛,学校里的生活跃然于眼前, 陈让习惯性地趴在桌上睡觉, 旁边坐着的梁维依旧是调皮捣蛋没个正行, 即使被嫌弃也要凑上去搭陈让的肩膀,笑嘻嘻地喊他。 “阿阳。” 他们在篮球场上一起打球,陈让把球投进篮筐,引得女孩子们尖叫连连。左阳望着他笑,和他击掌,阳光的,正面的,温柔的。 他们在牌桌上四人围坐,梁维摸到一张好牌,顿时喜形于色,换了一张牌扔出,“六饼!我和你们说,我这就叫……” “叫牌”还没说出来,坐他对面的陈让平静地倒下牌来,“小七对,我胡了。” “啊啊啊啊!”梁维一阵尖叫,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陈让的牌,果然是小七对,单听他的六饼。 “让哥!!!我刚叫牌!清一色啊!你居然胡我的炮!” “有炮不胡,我疯了?”陈让冷冷地怼回去。 “哈哈哈,不用出钱了~”简星宇得意地大笑。 杜蘅望着他们,唇边擒着温柔动人的笑意,不发一语。 杜蘅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已然变了。 她是这么美好,她望着世界的眼神也是这么美好又温柔,她是世界的宠儿,是天神的娇子。然而她的这种温柔谦和一点儿都不女气,在男生里她人缘最好,呼声最高,自信,骄傲,令人憧憬。 在短短的试镜时间里,四个人格,四段剧情很快就演完了。 这么短时间的转变饶是杜蘅也有些吃不消。 片方四人看着杜蘅的表演,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和异样的神色,只是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请杜蘅先出去了。 等到杜蘅出去,四人不由讨论了一番。 “我觉得她很不错,她是这几天的面试者里最棒的一个。”导演理查德对她进行了首肯。 “我更看好J国这个小野奈美。”乔纳森拿出一张照片,并指了指照片上一张标准高冷模特脸的女子。 “小野奈美?不说她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根本不适合这个角色……就她的演技,还撑不起这个角色。” “那这个C国的女孩儿就OK了吗?我看她的长相可也丝毫不逊色啊,我们要找的可是平庸到能融入海洋的一滴水啊!” “你看她的表演,四种人格截然不同,我相信,她能成功演绎林这个角色。” “你太独断了!” “好了好了,理查德先生,乔纳森先生,我们又不是必须现在做出决定,等几个国家都走遍之后,大家再挑选不就行了嘛?怎么现在就开始吵起架来了呢?” 主演之一詹姆斯·爱默生,标准的老好人,开始打起圆场来。 “我知道,你觉得小野的气质很适合于姮这个人格,但是,我们这个角色是四个人格,那个女孩儿……她有能囊括这四个人的潜能。” “我也并不是说这个女孩儿不好,只是她的名气是这几人之间最弱的,这对于打开国内市场并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这女孩儿很有争议。”一直在一旁没有发话的主演之一迈克尔·卡维泽突然发话,他在C国有WB账号,倒是看过几次这女孩儿上热搜。 “我认为,她,绝对非池中之物。” 迈克尔·卡维泽最终作下定语。 在C国长达十天的试镜时间结束之后,片方又赶往了J国,K国,等亚洲各个国家,整个试镜时间都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月左右。 这一个月里董英急的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的,恨不得一天刷新几遍官方网站去查看试镜消息的公布,杜蘅倒是稳稳当当的,每天开始锻炼形体。 剧里那个平庸的女孩林瑞音,倒是有玲珑有致的身材,□□,不然也无法产生“海棠”这个人格,只是她不擅长穿着打扮,总是穿的非常糟糕,日常上课也十分邋遢不注意形象,这也是她能一直保持平庸的原因。 主人格的平庸,更能衬托出其他人格的耀眼。 杜蘅正压着腿呢,董英气呼呼地冲过来打断了她,“你也好歹紧张一下好吗!?咱们可是推掉了电视剧《听说爱情回来过》的邀约,还推掉了电影《六扇门》里的女捕快角色啊!我就说,两手准备两手准备,你非不听。说一定要去这个,我都不知道给你这剧本是对是错了。” “你急什么?”杜蘅白他一眼,“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这就已经提前断定我入不了围了?” “你不知道啊!我刚刚看到微博上已经有人买热搜,直接就说小野奈美要出演这个角色了!” 杜蘅挑眉,“结果还没出来的情况下,这么做不是自己打脸?导演绝不会选小野奈美的,她的脸太有辨识度了,很违和。” “亲爱的,你是不是对你自己的脸没什么认知啊?”董英顿时崩溃,“你也是很有辨识度的美人啊!!” “所以我那天故意打扮得很普通。记得吗,你还抱怨我穿的太日常了。”就像最普通的女大学生一样。 虽然日常,但到底还是没像主人格一样邋遢,毕竟其余四个人格都是耀眼四射的类型。她只是穿了很普通的贴身T恤和牛仔裤而已,正好凸显出她的腿型又直又长又细。一头马尾扎在脑后,看上去青春靓丽。 只是很普通的装扮,对那四个人格的表现是会打折扣的,但这打扮也十分中性,起码不会让这四个相斥的角色违和。因为四个人格,无论是谁的装扮,都会对另外的人格造成偏差。 导演是行内人,当然会明白。 董英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杜蘅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压腿。 “我再去刷新一下,看看试镜结果出来了没有!”董英点了头之后,丢下这句话又急忙跑走了。 杜蘅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还说知道了,明显就是对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啊。 很不巧的是,她倒是有信心的很呢。 97.096.晚饭 “阿蘅阿蘅!!!”董英没一会儿就又风风火火的把电话打过来了,语气十分激动地喊她。 杜蘅轻轻一笑, “试镜结果出来了, 是我, 对吗。” “对对对对!”董英激动得直结巴, 旁边有人把电话抢了过去,“阿蘅阿蘅,你怎么都不等我告诉你啊!”是林嘉的声音。 看样子两个人应该是在跑综艺的路上。 跑综艺还不忘帮她查试镜结果, 董英也真是太紧张了。 杜蘅失笑。不过这种感觉, 也没有不好。 “阿蘅!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我好想你啊, 你呢?”林嘉得了手机, 整个人就幼龄化了, 对着杜蘅好一顿撒娇。 “我不想你。”杜蘅在手机里轻笑一声,说话却是毫不留情。 林嘉也不以为杵,嘻嘻一笑, “那我想你的时候你都感应不到我在想你啊。” 杜蘅:“你自己听听你的逻辑呢?” “你闭关三个多月,我都三个月没见你了!和我一起吃饭嘛~!”林嘉愈发拖长了声音撒娇。 “林嘉, 你今年几岁啊?”杜衡无奈。 “三岁!你可以叫我林三岁!”林嘉的脸皮不是盖的,十分开心地就承认了, 反而是杜蘅被他缠得没办法。 “不管嘛,你看你试镜通过了,是不是也要请我吃饭才对?我也有帮忙的, 对不对?!” “你帮什么忙?” “我乖乖把董英全部让给你啦!我这段时间综艺都是自己一个人跑的呢!” 闻言杜蘅一愣。 她都有点忘了, 董英带的几个流量小生里, 林嘉是最红的,那以前董英在林嘉那儿的时间肯定是最长的。 甚至于以现在林嘉的流量而言,他有个专门的经纪人都不为过。 没想到,他还是和董英绑定的,更何况因为她这三个月在外面扮演别人的缘故,董英又怕出事情,只能更多时间照顾她这里。 倒是忘记了,林嘉身边没有经纪人跟着…… “好吧。”杜蘅同意了。 林嘉在那边得意一笑,冲董英比了个“V”字。 他就知道,在杜蘅这里,适当的示弱是最有效的。只要哭哭惨,杜蘅就绝对会心软的。 董英看他得意得小虎牙都露出来的样子,无奈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那我到时候联系你哦,一定要趁你去A国拍戏之前好好宰你一顿才行!”林嘉道。 “好好好,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吃什么,好吗?”因为之前林嘉那一顿卖惨,杜蘅对他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不少。 “好的,那你绝对不可以爽约!我今晚就打电话找你!” “好。” 电话收了线,林嘉还美滋滋的,引得董英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都知道,她和萧曾柏在一起了,干嘛还这么执着?” “萧曾柏都去国外了,再说了,他们俩只是为了拍感情戏才在一起的!”林嘉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十分愤慨,“是萧曾柏他趁虚而入!本来阿蘅是要找我的!” 董英:“……所以你这是要挖墙脚?” “什么挖墙脚,阿蘅本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我只是要把她争取成我的东西而已。”林嘉可爱的娃娃脸上神情一沉,顿时变得生人未近。 “喂喂喂,你这表情,可爱暖心的弟弟人设还怎么卖啊!”董英吐槽。 “你不会和阿蘅说的,对吧?”林嘉笑眯眯地弯了眼睛,看向董英。 “……我才不想掺和你们三角恋呢。”董英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寒意,抖了抖。 “嗯,就知道小英你最体贴了~”林嘉笑逐颜开。 杜蘅自己去“追捕犯罪者”的网站上浏览了一圈。 果然试镜结果那里,“Du Heng”的大字正印在上面。 翻开微博,果然这条消息已经炸开锅了。 “Du Heng?那个duheng啊?你们认识的吗?” “是杜蘅吧?是不是和我们家增白一起演了将军的那个?” “我说你们别歪楼啊!这个杜蘅,到底有什么作品啊竟然要参演‘追捕犯罪者’啊?这剧我都追了两季了,并不想她来毁我第三季啊!!” “LS你看了杜蘅演的将军没你就说这种话?太孤陋寡闻了吧?!” “强推将军!杜蘅的演技太好了,甄容这个角色真的被她演活了!” “我也好喜欢甄容啊!!” “不就一部国产电影的女N号吗?就这点作品还去演A国的剧,不要毁我‘追捕犯罪者’好嘛!这角色,别是她睡到的吧?” “LS你晃一晃脑子,听听看是不是都是水声?有病吧,‘追捕犯罪者’的片方选角的事情早就出来了,人家官博早就宣传了,说好的公平公正公开,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犯得着选杜蘅吗?毕竟杜蘅的名气还没有小野奈美高吧,那边小野奈美的热搜文都已经铺天盖地了好嘛。” “比起J国,还是杜蘅演比较好吧,毕竟是我国人啊,你们干嘛还要起内部矛盾哦?” 杜蘅细细扫过关于选角这条热搜下的各色评论,想了想,还是转发了官博。 “谢谢片方的肯定,我会交上让你们满意的答案。”她分别用中英文写了一遍。 转发完微博后,杜蘅就关上了微博。 片方那边已经给她来了电话,要求她后天就到片场报道,她已经买了明天的飞机票直飞A国。 下午六点林嘉的电话就来了。 “阿蘅阿蘅我这边综艺录完了,你吃饭了吗?” “不是在等你么。”杜蘅道。 “嘿嘿,那我来接你!” “你倒是不怕上热搜啊。” 林嘉心道,我还巴不得上热搜呢。 董英在车上抹汗,“我说,你可真别闹上热搜啊,阿蘅可马上就要去A国拍戏了。” “知道,不是有你在么,本来就一个经纪人手下,有什么好炒的啊!”林嘉不以为然。 “萧曾柏的粉丝可是真的可怕哎……”董英咽了口口水。 “放心啦,只是一顿饭而已。我给阿蘅送行呀,反正萧曾柏送不到,哼。”林嘉得意地冷哼一声。 毕竟萧曾柏现在可还在国外呢。 “我说你啊,阿蘅对你没那方面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执着?” “我不管。”林嘉扬了扬下巴。 “我就是喜欢她。”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再和董英说话的表情。 董英叹了口气,也就不劝了。 以前这么乖的小孩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还是说他以前就这样的,只是装乖而已的? 明明以前还很听话的。 98.097.颁奖 这顿饭还是没能吃成。 因为杜蘅接到了王恪的电话。 “听说你接到‘追捕犯罪者’那部戏了?”王恪也是直接,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嗯。” “明天要走?” “嗯。” “……这么快?” “后天开机。” 听到王恪那边有些犹豫, 杜蘅不由皱眉, “怎么了?” 王恪有些别扭。 “……没什么。” “有话就说。” “……今天是马尼拉国际电影节, 我之前拍的文艺片, 被提名了最佳导演……我……我没有女伴。” 杜蘅叹了口气:“你人缘这么差的吗?”想想也是,这家伙对女演员也相当不客气,他能有女伴才怪了。 “……去不去吧?这也是为了我们《机器人女友》的宣传!”末了王恪还加强语气。 “我本来有约了……好吧好吧。” 杜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她给林嘉打了个电话。 林嘉本来高高兴兴地期待着吃饭呢, 结果接到杜蘅不能去的电话, 眼神瞬间就暗淡了。 “对不起啊林嘉。” “为什么呢。”林嘉轻轻地问道, “明明是先答应我的, 为什么要爽约呢?在阿蘅心里, 我是不是总是排在最后的?” 林嘉声音轻却十分难过。 杜蘅一愣, 刚想解释,电话那头却突然挂断了。 林嘉一直的人设都是乖乖羊这种,在她眼里也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弟弟, 忽然来这一出,真是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怎么了?……没吃饭这么伤他的心吗? 明天的机票不然改签到晚上, 和他吃过饭再走吧? 想了想,杜蘅只能打给董英, 让他把机票改签一下,和林嘉一块吃饭。 “不用了。”刚挂电话的董英抬起头来,听到两人对话的林嘉就轻松地笑着拒绝。他神色淡淡的, 却也不像是赌气。 “明天我没有档期, 不用动她机票了, 更何况要飞A国的机票,就算S市,每天的航班也不多,当天可是挺难改的。” 董英看林嘉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样子,就知道他傲娇犯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总是这样热脸贴冷屁股,心也冷了吧。杜蘅去国外拍戏,正好两人有了一定距离,就能慢慢淡忘了。 毕竟杜蘅的心,可不是这么好抓住的。董英萧索地叹了口气。 萧曾柏和杜蘅的恋爱现在还没有公开。 如果大众知道了,肯定会说是杜蘅配不上萧曾柏,言语之中肯定会对杜蘅多有诋毁。 但在董英看来,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不过像杜蘅这样的人,她肯定会越走越远,越来越高。 到时候,这圈里根本不会有她配不上的人,只会是对方配不上她的。 董英非常期待着看到那一天。 他看了一眼林嘉的侧脸,他倔强地抿着唇,眼眸里掠过窗外的风景,像是一座雕塑一般僵硬。 孩子果然是越大越难带啊。 王恪来接的时候,杜蘅已经穿上了一身DIOR定制款的露肩黑色长裙,深V的长裙露出她纤细的锁骨,一颗银色星星的吊坠挂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那是萧曾柏送她的,寓意是她总会成为最耀眼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她脚上黑色的高跟鞋与小黑裙相对应,她的脚踝纤细白皙,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整个人白得仿佛在发光。 她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整个人却仿佛都在熠熠发光。 王恪看见她的时候不由感慨。 在机器人女友里,她身上的魅力和此时的她是截然不同的。那时候的她更多的是充满了力量美和气质美,容貌更多的是机械的,貌美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像一个摆件。 如今的她,一双眼睛里仿佛落入了星辰,她更加自信了,这让她的浑身都镀上了一层光。 王恪不由想到了当时宁玉树的那句话。 这是个你只要选择了就绝对不会后悔的女演员。她的成就,会远远超过你能预想到的。所以,抓住这颗星星,你的这部戏就一定会成功。 这次的提名不一定能得奖。 王恪是知道的。 那部文艺片他拍的认真,但女演员的身上总是差点东西。 当时他也是选择的全新的女演员,刚入行没多久的,是那种新鲜的,清纯的女演员。正适合他的剧本。 对方也是按照他的指导演的。 电影出来之后,他是不满意的。 直到拍《机器人女友》的时候,王恪才知道那个女演员身上少的东西。 惊喜。 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拍出来的东西,少了一点灵感的碰撞,少了一点激情的火花,就像是那一碗被精心烹制的牛肉饭,美味是美味,但少了带给味蕾的惊艳和感动。 他知道,好演员可遇不可求。 他遇到了,而且没有放过。 两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照相机对准两人一阵拍。 杜蘅有些惊愕,不过面上淡淡的并不显。 她看了一眼王恪,王恪也看了她一眼,似乎同样有些疑惑。 有记者的话筒递了过来。 “杜小姐,听说“追捕犯罪者”的试镜结果出来了,是您入选了,请问您对此有什么感想吗?” “杜小姐,您觉得以您出道的阅历和经验,能胜任这个角色吗?” “杜小姐,请问……” 几乎一股脑都是冲着“追捕犯罪者”来的。 明明她接受王恪的邀请是临时答应,这些记者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有人走漏了消息吗? 而且,明明是电影圈的盛典,这些人怎么一股脑就冲着她参演的这部第三季A国电视剧来作文章了? 杜蘅只微微一笑,“我想,王恪导演才是今天的主角才是,各位就不要抓着我不放了。我今天只是作为王恪导演的女伴而来。” “王恪导演是为今年提名的最佳文艺片‘桦树’而来吗?”听到杜蘅明显拒绝的态度,记者们转向了王恪询问。 “请问王恪导演和杜小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杜小姐会作为您的女伴前来呢?” “‘桦树’是我的处/女作,能够被提名我很开心。这次我邀请杜小姐作为女伴,是因为杜小姐是我下一部电影‘机器人女友’的女主角,这次颁奖典礼,也是我冒昧邀请杜小姐。” 王恪的这话顿时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十分惊讶。 杜蘅也能预料到。王恪是卯足了劲想拿国际电影节戛纳、柏林大奖的,是瞄准那几个大奖去的,自然就十分低调了。不过他也十分骄傲,并不想拿她参与了“追捕犯罪者”电视剧的拍摄来炒作什么,这才在最初邀请的时候十分犹豫。 但是,如今电影应该是已经制作完毕,估计也已经递交电影节那边了,这才将这个消息稍微泄露了一些吧。 杜蘅看了一眼王恪。 他皱着眉头,脸色有点沉。杜蘅能感觉到她挽着的他的臂膊,已经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红毯了。 杜蘅心下已定,牢牢地挽住了王恪是手臂,不疾不徐地走完了这段路,姿势态度都十分妥帖。 两人刚走进会场,王恪低声向杜蘅致歉,神色虽有些别扭,却也态度坦诚。 杜蘅笑笑。 “我知道你的清高,不会屑于做这种事情。只是消息泄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恪一愣,点了点头,神色却仍然有些郁结。 “王导,好久不见。”正在两人走进会场打算入座,正好后面有人也从红毯上走来。 杜蘅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竟然还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陈导。”王恪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那位中年男子递出手。 他还真难得没板着那张棺材脸嘛。、 不过。 ……这也未免太像了吧。 和陈让。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大热的杜蘅杜小姐吧,久仰大名。”被称呼为“陈导”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儒雅的微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杜蘅。 杜蘅看她一眼,心中有些讶异,不由得掠过了无数猜想。 不过看着已经伸到面前的手,杜蘅也只得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指。 “陈导,您好。” “犬子真是受您照顾了呢。另外,还要祝您成功拿到‘追捕犯罪者’的角色,相信您一定能有完美的演绎。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和您合作。” 听到陈导这话,杜蘅心里一惊。却是已了然,她这是老底被对方掀了啊。 不过说完这话,陈导也没有逗留,而是礼貌地和两人示意之后先行一步了。 王恪有些惊讶地看向杜蘅。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陈安的?他的鼎鼎大名你不会没听过吧?那个‘惊鸿一瞥’就是他拍的,他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啊。” 陈安。 这名字她当然听过。只是这位陈安导演十分的低调,基本没怎么露过面,国际大奖倒是露过几次面,但她也没有在意,没有怎么看过颁奖典礼。是以,她也不太清楚这位陈安导演的长相。 没想到……陈让竟然是陈安的儿子吗? 杜蘅一时有些失神。 “不过,他居然都听说你要参演‘追捕犯罪者’了,只怕他下部戏可能会找你,这对于你来说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杜蘅苦笑。 她可只怕对方会找她算逗了他儿子的账啊。 如果陈安知道的话,那陈让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 杜蘅想到那小子一张毒舌的嘴,不由背脊一凉。 ……她也不至于还害怕一个上高中的小孩子吧? 99.098.送机 董英送杜蘅和肖鄂到了机场。 “就带个助理?不用我跟?”毕竟是A国热播剧,董英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那边林嘉应该是关键上升期吧?肖鄂本来也是我原来的经纪人, 没问题的。”杜蘅微微一笑, 看了一眼董英身后, 突然想到。 “林嘉没来么?” “呃……他今天有工作。” 跟屁虫突然改了性, 不粘着杜蘅了,这让董英有些诧异,也有点尴尬。 杜蘅看了一眼董英的表情, 大概就想到了。 她微笑。 “看来是还在生气啊。” 董英没说话, 干笑了一声。 “没关系, 他这样也挺好的。想通就好了。” 还真是绝情啊。董英心想。不过转念想想, 这不也是种温柔吗? 既然对对方没有产生感情, 那就还是不要给对方希望的好。 “好了, 那我先进去了。”杜蘅朝两人挥手准备进安检。 刚走进大厅没多久,一群男孩女孩围了过来。 “请问……您是杜蘅吗?啊啊啊啊啊,我们是恒星!” ……恒星? “是阿蘅你的粉丝啊。”董英走上前来, 微笑:“你们是来送机的吗?我是杜蘅的经纪人,董英。” “送机?你们怎么知道的我的行程?” “是我给大家说的。阿蘅你呀, 太低调了,都没怎么和粉丝互动过吧, 于是我告诉了一些核心粉丝,没想到大家都来啦。” 杜蘅看他一眼。 “没想到我粉丝这么多呀,我还以为我应该很多黑粉的。”杜蘅笑笑。 “我我我我是CP粉!”粉丝群中有个女孩激动地举起手来, “我是柏蘅CP粉!柏蘅屹立不倒!” “我是嘉蘅CP!傲娇撞上骄傲里简直配一脸啊!两个人的颜值简直太配了!” “唯粉好嘛!我们恒星团说好的首先都是唯的呢!” “只有我站总攻吗……” 因为第一个粉丝的发言, 顿时打开了粉丝们的话匣子。 最后一个少女怯生生却石破天惊的发言, 引得众人都不由看向了她的方向。 杜蘅的轻笑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话说……阿蘅你和萧增栢的绯闻到底是真是假啊?” “林嘉那边呢?”刚刚说自己是柏蘅和嘉蘅CP粉的两个女孩争相问道。 看着两个女孩儿一脸的期盼,杜蘅抿唇轻笑。 “别看我,我也是站总攻的。” 杜蘅这句话一出,围着她的少男少女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好了,我得去过安检了。董英,你负责把大家安全送回家。”杜蘅摸了摸那个说站她总攻的女孩子的头,微微一笑和大家挥了挥手。 董英点头回应。 杜蘅迈着长腿走向安检,身材比例极佳的她风衣飘起,露出她纤细修长的双腿。 “简直腿精啊……”被摸头的少女摸着头发笑得一脸幸福,深深地觉得自己粉的CP太合适了。 “没想到啊,蘅姐居然粉的是总攻的CP……不过蘅姐这进机场的气度,真心攻啊。”一旁站在半天没说话的男孩子喃喃自语。 “我爱蘅姐一辈子!!” ……话说你们没发现自己的称呼变了吗?董英在一旁默默地流了一滴汗。 果然杜蘅气场太强,让粉丝们都自主自发改口了么= = 杜蘅走进安检,微微一笑。 虽然她专注于演戏,为人低调,也没想过什么粉丝的事情。 但是,她还是觉得,果然粉丝们都是很可爱的生物啊。 第二天,杜蘅抵达A国机场。 来接机的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杜蘅和人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进了保姆车。 令她惊讶的是,车里竟然已经坐了个人。 而且还是当时面试时的面试官之一,也是整部戏的导演,理查德。 “理查德先生?”杜蘅有些诧异地打了声招呼。 A国这部热播剧是随拍随播的,拍完之后本周六就会直接播出,按道理来说行程应该十分紧张才对,没想到导演会来接机? “Du!”理查德在车里热情地朝她张开双手,杜蘅接受了这个拥抱。 “理查德先生怎么会来。” “因为我迫不及待想来见你呀,杜。”理查德对她态度十分热忱,“我很期盼你来到剧组啊,杜!” “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珍妮这个角色的人。”珍妮,就是剧中“林瑞音”这个角色的英文名字。 “谢谢你,理查德先生,我也有信心能成为珍妮。”杜蘅微笑答道。 闻言,理查德大喜过望,笑眯眯道:“要的就是你这份信心!我也相信你能成为珍妮!” “不过您亲自前来,不会影响到拍摄吗?” “明天开机,杜,你没问题吧?需不需要……倒时差?” “不用的,明天就可以过来。” “杜,你真是太棒了!今天先送你去酒店休息吧。” “好的,理查德先生。” 理查德将她送到酒店,和她交谈了几句后,挥手离去。 杜蘅回到酒店房间,躺在床上。 长时间的飞行让她身体疲惫,但却睡不着。她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她盯着天花板发呆,并不是因为紧张而睡不着,而是因为兴奋。 她本意是并不想拍摄电视剧的,想走电影这条路。国际热播剧,只是一个阶梯,她只打算接这一部电视剧。 杜蘅早早地就到了片场,片场已有工作人员到了,正在搭设场地,两名主演倒是还没来。 与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之后,杜蘅就坐进了化妆间,开始看起剧本。 她看得入神,连主演们到了片场都没发现,还是理查德先生的手拍在她肩膀上才让她醒过神来。 理查德先生带过来的两位主演,杜蘅在“追捕犯罪者”前两季,以及面试现场都见到过了。 两位主演轮流伸出手来和杜蘅握手,两人的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态度友善。 “Hello,詹姆斯·爱默生。” “Hello,迈克尔·卡维泽。”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杜蘅,珍妮的扮演者。”杜蘅微笑着与两人一一握手,态度不卑不亢。 “哇哦,我可是对你的到来期待很久了啊!”善文不善武的“唐尼”的扮演者,詹姆斯·爱默生十分幽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满脸的兴奋。 这位詹姆斯先生在剧中扮演的“安东尼”,性格温和,被中国粉丝们热情地称之为“妮妮”、“甜心”等爱称,毕竟他经常被迈克尔的角色吐槽“人太蠢”,还能一直保持幽默豁达和自嘲的态度,非常地“甜”了。当然私底下他的性格十分的开朗,是相当多综艺节目的宠儿。 而迈克尔扮演的“布里奇斯”这个角色,是拥有超高智商、手无缚鸡之力的高材生,他拥有一张苍白的修长的脸,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些过度虚弱,但是嘴唇特别红,看着就像是发高烧一般。 “很高兴认识你。”他腼腆地朝杜蘅点了点头,和剧中的高冷不同,他看上去比较内向,但也十分友好。 “哈哈,迈克尔就是这样,比起剧中的喋喋不休的布里奇斯,他更像个……用中国语怎么形容来着,锯不开嘴的闷葫芦。” 詹姆斯先生的爽朗将气氛调动得十分轻松。 杜蘅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詹姆斯先生对中文还这么有研究。”尤其是“锯不开嘴的闷葫芦”——这个形容用英文说起来真是格外……酸爽。 “是的是的,我超级喜欢中国文化的!可惜上次试镜时间太短啦!不然我真想留在中国!”詹姆斯表情遗憾地感叹。 “我猜你更喜欢的是中国妹子。”旁边一直寡言不语的迈克尔凉凉地插/进来一句话,登时引得三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迈克尔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啊,刚刚认识的时候明明还完全不好意思说话的。”詹姆斯似真似假地抱怨道。 这两个人戏外也这么有CP感的吗。杜蘅心里腹诽,面上笑意盈盈。 看来迈克尔是对外人腼腆,对熟悉的人会越来越毒舌的类型啊。 “哎哟我的演员们,看来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啊~”理查德先生走过来,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剧本都已经看过了?接下来我们对对戏怎么样?毕竟你们还不是很熟悉吧?” 三人互看一眼,点了点头,都表示了同意:“好的。” “那么我们这就开始吧。” 理查德先生十分兴奋。他看中的演员与演员之间,会有怎样的火花碰撞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了! 詹姆斯和迈克尔两人在导演喊过“Action”之后,两个人的状态就骤然改变了。 毕竟是合作过两季的组合,磨合不到几分钟就十分的默契了,两个人的演技也相当炉火纯青,两个人的性情互补,一个毒舌爱吐槽,因为超高的智商而对周围的人多少都有点意见;另一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对待周围的人性情温厚,对待敌人毫不留情。他们简直就是最佳CP,相得益彰,插进去谁都很突兀。 而在这对戏中,杜蘅就是这块突兀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妆不对吗?”理查德仔细地看了一眼杜蘅的脸,“我觉得,干脆直接上妆之后实战如何?这样看上去,还是有点违和。” 杜蘅微不可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理查德先生给她台阶下,但她内心里知道,其实是她的原因,扰乱了这两人亲密无间的节奏,她就是两个人之间的违和感。 可是……毕竟是要有同台戏的,这两个人两季的熟悉感是不能打破的,她的存在要怎样才能不那么突兀呢……? 100.099.海伦 “不用考虑这么多。你在这部电视剧里本来就是全新的,那就用全新的姿态来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会打破那两人之间的感觉, 你有你的角色定位, 别太紧张。”理查德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抚道。 “谢谢导演。”杜蘅松了口气, 闭上眼任由化妆师倒腾脸上的妆容。 以往她拍戏都有些我行我素,并不懂得去配合他人。在之前那场戏中,宁玉树点出了她的这个问题。她的角色感情十分的充沛, 对将军那种热烈的情愫充盈了她全身, 犹如扑火的飞蛾, 她全身都被爱恋包裹, 整个人已化身为感情的奴/隶。 一开始她的不够投入, 她的感情不够真挚, 这些被宁玉树看出来了。 后来宁玉树也点出,她过于自我,拍戏时和对手的配合, 两个人感情的共鸣同样也十分的重要,不然两个人之间会非常的不协调。 在这部戏里, 杜蘅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感情的协调。 像迈克尔和詹姆斯两个人这种演戏的方式,就是感情的协调。 两个人不仅在剧中关系很好, 私底下的关系也很不错,这就让他们在剧中的感情更为水到渠成,两个人的配合更加天衣无缝。她这样的角色加入进去, 突兀是不可能没有的。 她恍然发觉了自己的短板, 以往她都是演好她自己, 并不想去管别人是怎么演的。只要自己达到最佳状态就好了,但是她从没想过,她的存在会使那两个人的亲密无间,变得无比的突兀。 杜蘅开始回想剧本上的第一幕。 第一幕是从英雄救美开始的。 珍妮只不过是最普通平庸不过的大学留学生,有一天雨夜,她差点被人抢劫和强/女干,在其他人格差点被激发出来之前,她被路过的詹姆斯饰演的安东尼先生救了,对方不仅扭送对方到了警察局,并妥帖地护送珍妮回家。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体贴的照顾的珍妮,对他心生倾慕,却因为自己发觉自己有多重人格,且因为幼年的阴影而深切自卑的珍妮,并不敢靠近安东尼,只敢远远地看着对方。 大概是其他人格发现了主人格珍妮对安东尼的喜欢,在校园里制造了几起案件,而且这几起案件的手法都极其干净利落,看上去像是团伙作案,压根不太可能怀疑到十分平庸又孤僻的珍妮身上。 不过也正因为这几起案件,主人格有了协助调查的机会,同时也和安东尼先生有了联系,这让她欣悦不已。 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安东尼逐渐发现了珍妮的其他人格,比如说B人格对他实施了“性”上的勾/引,安东尼先生这才突然发现珍妮这个女孩,并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身上还藏着很深的秘密。 有如走马观花似的,除了拥有缜密性格、专门执掌杀人的D人格之外,A、B、C人格轮番出来秀了一圈,搞得安东尼差点昏了头。 不过,有迈克尔饰演的布里奇斯这个相当于BUG一样的角色在,珍妮这些人格的出现他一开始还没当一回事,后来他十分敏锐的办案嗅觉告诉他,这个珍妮不简单,深入调查了一番这个珍妮的身世之后,渐渐发现了她继父死得实在是十分蹊跷,他顺着这条线逐渐深入调查,发现了D人格的存在。 很快的,这几起案件的动机也渐渐明显,只不过是D人格为了创造珍妮和安东尼的相处机会才制造的案件。 当然,D人格“于姮”十分的聪明,她深知查案的流程,她的杀人,只是普通的调查根本不可能查出来她有杀人的动机,再加上她的处理十分的妥帖细致,这才一开始被布里奇斯忽略了。 整个故事的脉络就是这样。毋庸置疑,整部戏之所以能够成立的关键,是她不同人格中的切换,以及在那缜密中露出的些许破绽。 因为珍妮喜欢上了安东尼,这才让她露出了些许破绽。 不过这些破绽也并不是D人格露出的,事实上,D人格谁都不喜欢,C人格喜欢的是女性,B人格是为了帮忙勾引主人格喜欢的男人,至于A人格,他作为讲三好五美的优秀青少年,肯定是想要阻止D人格继续杀人,也想要阻止B人格把主人格的感情搞砸的。 也正因为A人格的一些行为,才让布里奇斯找到了她是杀人凶手的线索。 杜蘅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时,镜子里她的妆容已经完成了大半。 现在的她脸上上了些许黄粉,她故意将脸部肌肤松弛,将眉眼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的颓丧,被烫成“时髦”小卷卷的头发,让她显得老了十岁,比之前未上妆时还丑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为了体现一开始人设的平庸。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第一眼时,仿佛一瞬间就有灵感在身了。 她走进场内的瞬间,就成了那个人物。 淅淅沥沥的雨夜,一道闪电“唰”地击碎了一片漆黑的夜空,映亮了女孩在夜色下格外明亮清澈的双眼。那双眼睛亮的惊人,仿佛他就是她漆黑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先生,您的名字……对不起,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雨水顺着少女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她的头发被淋得湿漉漉的,贴在颊边,刚刚差点失身的她紧紧的抱着身体还在瑟瑟发抖,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明明看上去平庸无比的少女,怯生生地咬着下唇看着他,目光怯懦,但是就是有一种执着的,能将人咬住的力量,让人差点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詹姆斯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他被她的目光所吸引,那就像个黑洞似的勾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将眼睛从她的身上移开! 按照剧情,詹姆斯明明应该是要被B人格勾/引,并且差点上了钩! 可是现在,他看上去更像是爱上了主人格珍妮! 导演理查德本来想喊“CUT”的,一旁的编剧乔纳森阻止了他。 “等一等,理查德先生。您不觉得这样冲突性和神秘感更强吗?詹姆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上的究竟是谁?这样给人的冲突感更强,更能让事态发展愈发扑朔迷离,不是更有趣吗?”他勾唇一笑,整个人像是陷入魔魅中一般,开始了喃喃自语。 “哈哈,我本来并不看好这个中国女人的。虽然她的容貌扮演B人格海伦并不会比小野奈美差,但是我并不认为她能够演绎出珍妮来。珍妮,这个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人物角色,她的简单和她的复杂,当时在试镜时,我并不是十分满意。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的临场发挥竟然这么好——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整个戏剧都不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了,这不是很美妙吗,理查德!”他激动地说了一连串话,神情有些癫狂。 理查德点了点头,“你这话我也有些认同了。本来觉得珍妮是十分普通的,并无任何吸引力的角色。但现在看来……她的感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个角色并没有这么单薄。这个女孩,应该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只是光芒被别的人格掩盖了。一开始安东尼救的就是她,对她产生好感也不是不可能,并不一定是要被海伦所吸引!” “海伦,这个名字,当初的灵感来源于特洛伊战争,那个古希腊神话中人间最美的女人,足以引发战争的那个女人!本来我觉得谁也无法演绎出这个人来!我也本来并不对这个杜有什么期望的,一度还觉得你们选错了人!看到她演的珍妮!我竟然无比期待看到海伦的出现了!而且珍妮对海伦可是抱着又爱又恨的感情,又嫉妒又羡慕,而海伦呢,她是无邪的,她是没有烦恼的,她戏耍人间,又翩然离去!我本以为谁也无法演绎出她的万分之一的!” “好了,别激动,乔纳森。”理查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总是容易感性,一个眼神就用来判断一个演员,也太过武断了。” “她拥有好演员的眼神。”乔纳森道。 詹姆斯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他心里不由有了些许压迫感,没想到,他刚刚差点被这女孩儿带了戏。 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那些雨落在她脸上,愈发让她的眼神显得惊心动魄。闪电映亮她的背影,她像是在漫漫黑夜中行走,终于看见了光。 明明样子看上去还是那个平庸无奇的,有些怯弱的少女,那双眼睛却令人心惊。 “OK!”理查德导演喊下OK的瞬间,詹姆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竟然会因为和她对戏而觉得颇有压力。 他觉得她比试镜的时候还要更好了,上了妆之后,她好像瞬间融入到了角色里,刚刚那一瞬间惊心动魄的眼神之后,她立刻就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掩下了眼帘,手也微微的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他刚刚披在她肩膀上衣服的衣角。 她这些动作做来,对比她的人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这么刚刚好。 就好像……珍妮本人。 “和你对戏,真有种会被你压制的感觉,太厉害了。”詹姆斯朝她伸出手来,杜蘅受惊地一抖,下意识地抬头。 看到对方熟悉温暖的笑容,她才仿佛惊醒一般舒了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有种行走在漫长的黑夜里,好像要一直一直往下沉的感觉,直到这个男人救起了她,关切地询问她,“你还好吗?”的时候,她才有种从濒临死亡的窒息中逃脱出来的感觉。 就连刚刚导演喊“OK”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见,还沉浸在那种看见光的狂喜和压抑中,她感觉到灵魂快要逃离身体,朝他而去。她能听见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她甚至能听见血液流淌过血管的声音,那样静悄悄的。 那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整颗心,都在为他而活。 这甚至不是爱情。 这是种疯狂的,甚至有些病态的感情。 对了。如果不是抱着这样的感情,如果不是漫漫长夜中,终于遇见了能够容纳黑暗的光,她的D人格又怎么会甘愿冒被抓住的危险,制造案件,来给她接近的机会呢。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对自己的演戏进行控制,她完全是无意识的,像是有别的东西侵占了灵魂似的,就这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演技。 这还是第一次,她没有分离出那一丝理智的意识,来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感受着自己的演戏。 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投入了。 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其他人格。 别说詹姆斯了,就连杜蘅都被自己震撼了。 毕竟她一开始想着其他的人格,对于珍妮这个角色,她的考量是有限的。也因为其他人格,她的表演也是有所保留的。 她现在才恍悟,珍妮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虽然卑怯懦弱,但她也有勇敢的一面。虽然她平庸无奇,但她也有自己的魅力在身。 而珍妮对安东尼的感情,是不考虑其他人格的。所以对于男人都能手到擒来的海伦,她是既羡慕又嫉妒的。嫉妒她能让安东尼对她产生“性”的冲/动和需求,也羡慕她能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人格和人格之间的记忆并不是共享的,虽然人格们基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基本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海伦不会爱任何人,她只为享乐而生,她单纯的思维里根本不存在任何羡慕与嫉妒的情绪,与其说她为了珍妮来勾/引安东尼,不如说她更是为了好玩。 海伦,就是单纯的享乐至上主义的少女。 “怎么了,还没反应过来吗?”见杜蘅发呆,詹姆斯友好地问道。 杜蘅摇了摇头,“没事……我刚刚,有点走神了,抱歉。” 这样毫无保留的投入,实在是很过瘾,但又让她有些后怕。 这个复杂的角色,不仅仅是对理查德,乔纳森,对于杜蘅自己来说,她也充满了期待。 下一幕没有杜蘅的戏份,她站在场下看着詹姆斯和迈克尔的互动,还是熟悉的相处模式,你来我往的斗嘴,非常快速的节奏。 看着他们两人,杜蘅忍不住想到,珍妮如果看到了,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应该也是羡慕的吧。 羡慕的不仅仅是布里奇斯能站在安东尼的身边,更羡慕他们之间那种犹如亲人一样的感情。 珍妮这个少女从小就在恶意中长大,从没有被善意对待过,其他人对于她来说,都是抱着目的性而来,亦或者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从来没有被人温柔以待过,这样的少女,因为承受不住那些浓厚的而已,分裂出了无数个人格来进行自我保护。 这样子的她,乍然见到了强烈的光,总是会觉得刺眼的。 而D人格就觉得相当刺眼。但在刺眼的同时,她又不得不想要保护主人格,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既是恶作剧,又是让主人格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途径。 杜蘅的眼睛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一种落寞和羡慕的情绪,她的神情悄然改变了,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角,这是珍妮保护自己的一个动作。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詹姆斯,那双眼睛又温柔又疼痛,还有那种遥不可及的遥远。 即使没有她出场的镜头,她还是下意识地成为了珍妮。 一周的戏很快就拍摄得差不多了。 饶是杜蘅这样淡定的人,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这还是第一次踏上国际的舞台,不知道A国的人看到亚裔出现在这部剧里,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毕竟A国的种/族/歧/视还是相当严重的,这也同时关系到她未来的演艺道路。 紧张的除了她以外,还有她的粉丝们。 “恒星吧”的吧主带领着众位粉丝们紧张地守候着第三季《追捕犯罪者》第一集的开播,在A国是晚上九点黄金时段开播,而国内,可还要晚上一周的时间,“恒星吧”的大家都觉得等待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在A国的恒星们,自然就肩负起了实时转播的职责。 杜蘅还是第一次准时看自己出演的剧的直播。 她之前在系统那边也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过自己出演的不同坏女人角色,但这和有镜头、闪光灯的世界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第一集很快就结束了。 说起来杜蘅也不过在整集四十分钟的最后十分钟里出现了而已。 不过,令杜蘅有些惊讶的是,最后的几个镜头竟然是给了她特写。 在那样狂乱的雨夜里,雷雨交加,闪电将天空映得煞白,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看完一集之后,杜蘅还有些踟蹰,最后还是打开了官网,打算看看下面的评价。虽然她一向不太喜欢看别人的评价,毕竟,她不想因为别人的差评来影响自己。 但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看看别人是怎样评价她的演技的。 她独自演戏演了这么久,第一次,想要直面观众。 “这是剧组新找的亚裔女演员?长得不怎么样嘛,我看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起眼嘛。” “我看了照片呀,不是很好看么?” “LS不知道现在照片很多都靠PS的么~” “这个女星我知道,很美的啊,这个角色的设定现在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吗?” “我倒是觉得她的眼睛里有故事。” “我总觉得这女孩儿特神秘,后面肯定会搞个大事情!” “同意+1” “越来越期待后面的剧情了,毕竟是单元剧的女主角,我可是很期待啊!” “我就希望她不要拆我CP!我看到这一幕心都碎了!我心疼我家布里奇斯的好嘛!你家攻又在外面撩妹子啦你管不管的啦!!” 杜蘅的鼠标飞快地在各个评论中刷过,百分之五十的评论都是在讨论她这个新加入的亚裔女演员的,当然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都是在讨论两位主演的CP感,剧情的紧凑度等等内容。 杜蘅关掉了官网,国内的微博她也登录了一下,不过并没有什么热搜。 突然董英的消息弹了出来,让杜蘅吓了一跳。 “看到第一集了,非常棒!太棒了!话说你看恒星吧了吗?现在已经都炸啦!!” “恒星吧?”杜蘅想了想,哦,想起来了,之前去机场送机的那些少年少女们吧,好像是她的粉丝群来着。 杜蘅在X度输入恒星吧搜索。 粉丝群竟然已经上百万了,这让杜蘅吃了一惊。 她平时专注拍戏,还真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拥有这么多粉丝了。 微博也一直不是她自己在打理,偶尔上去看一下,也不过十几万粉丝而已,没想到这个贴吧竟然已经有上百万人关注了。 恒星吧现在置顶的是她刚刚播出的那一集电视剧,A国晚上九点播出的话,在国内应该还是早上□□点钟吧。 没想到这么早就已经有人将她这一集的电视剧传上来了吗?而且……她记得国内应该不是同步更新的才对。 杜蘅点进置顶那一条帖子。 “天哪!我终于等到我们家蘅蘅的新戏了!!我快要欣喜若狂了哈哈哈哈哈哈!” “嗷嗷嗷蘅蘅最后那个镜头你们看见了吗?!简直了!明明演的是特别普通的大学生,最后那个眼神简直!!” “已经有大佬P出了动图版了,地址在XXXXX,墙裂推荐啊啊!一定要看!” “立马滚去看!!!” “捂着鼻血回来了!” “尼玛大佬就是大佬啊!这么快就产粮了!!” “舔蘅蘅盛世美颜一百遍啊一百遍啊!!” “颜美人甜,我要做我家蘅蘅一百万年的脑残粉!!” “话说那个眼神也太动人了吧!!我简直要沉溺了!大佬的视频加上滤镜之后,蘅蘅整个人美得在发光!” 杜蘅看得哭笑不得。 美得在发光是什么鬼啊,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珍妮明明是再普通再平庸不过的一名女大学生而已。更何况……你们看到的光,怕是闪电带来的吧= = 不过…… 虽然说粉丝们一部分在无脑吹,还有另一部分积极产粮……?话说是产粮这么说吧。还有一部分人则是认真分析了剧情,甚至还有人脑补出了一出情感侦探大戏的。 杜蘅不仅看了粉丝们的吹捧,还看了被所有粉丝吹嘘的那名大佬做的动图。 不得不说,那名大佬确实厉害,在她这鬼斧神工的滤镜和PS下,她刻意弄丑化了的脸,还真的快要美如天仙了。 滤镜真神奇啊…… 杜蘅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她坚持要演戏的动力吧。 有这么多温暖的、支持的力量在身后。她也是有虚荣心的人,被夸也会开心,更何况被人这样珍惜的对待。 “把微博账号给我一下吧。”杜蘅回复了一句董英。 拿到微博账号之后,杜蘅在异国他乡登录了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刚刚看完《追捕犯罪者》第一集,我给自己打82分,剩下的18分,以666的形式送给你们。谢谢你们。”补充的图片包括粉丝们的无脑吹,包括那位大佬给她P的美颜盛世的动图,包括那些粉丝们大开的脑洞。 发完微博之后,杜蘅关掉手机。 这一刻她充满了动力,觉得自己无往而不胜。 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难关,她都会克服的。 “侦探先生。”少女微微一笑,她的容貌似蚌壳里终于开壳的珍珠,展露出了耀眼迷人的美,她仅着一条吊带连衣裙,勾勒出她极美好的身体线条,她懵懂无邪又妖娆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充满着女性的“肉体美”。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不是美的,本来只是说要等少女换身衣服的安东尼,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 明明少女什么都没有做,他却莫名其妙红了脸颊。 明明杜蘅的吊带裙并没有多么低/胸露出多少肌肤,但莫名的,她身上那种纯真又妖艳的气质,她说“侦探先生”的时候那微微上翘的音尾,就是带着诱/人的性感。 詹姆斯自己也十分尴尬。因为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明明是一个人演的,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脸上的肌肤莹白无暇,她的头发被她卷在手里,本来无比土气的小卷发,穿梭在她纤长莹白的指尖,那黑发愈发衬得她指尖白得像豆腐一般,她嘴唇上了一点正红色的口红,愈发显得她的肌肤白如雪。 她站在那儿偏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就像有一把小钩子,引诱得人想要一直看着她。 “……珍妮?”安东尼的语气里带着疑惑,明显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珍妮哦,叫我海伦。”女孩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就像在跳舞似的,她脸上带着朦胧的笑容,眼睛里仿佛有酒,令人快要沉醉。 她身体一个轻盈的旋转,肩带轻轻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詹姆斯下意识地目光下移,在看见她的肩膀时,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移开了眼睛。 女孩坐在沙发上仰望着旁边的安东尼,她的目光像是盛着一捧水般,明晃晃的,快要溢出来的亮光刹现。 “侦探先生,您怎么不看我呢?”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窘迫,她好玩似的笑笑,手指头勾起,轻轻地戳了戳对方的胸膛。 安东尼顿时像是被吓到似的退了一大步。 女孩儿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像是萤火,在黑暗中盈盈发光。 “侦探先生反应真的太大了。” “你你你……你怎么……”被“珍妮”和“海伦”的交替出现吓到了,安东尼扶着桌子,第一次有些语无伦次。 “是呀,我是海伦呀。”少女纯真地笑着,脸上挂着懵懂无知的表情,天真又无邪。 她身上糅杂了女性成熟肉/欲的美丽和少女那纯粹明媚的气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就坐在那儿微微笑着,就令人几乎想要将整个世界都捧给她。 这是盛世美颜。 是足以灭国的美貌。 是特洛伊战争里的海伦。 乔纳森激动地盯着镜头,几乎失去了语言。 这是他的海伦。 是他要的海伦! “侦探先生,您喜欢的是我,还是珍妮呢?”少女抬起眼睛望着他,那样如水的目光,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 詹姆斯觉得口有点干,他也有点难以拒绝。 就像剧中的安东尼一样。 他扭开了脸,并不去看她的眼睛。 “哦~”少女拉长了声音,声音糯糯软软的,明明听上去像是可爱撒娇的声线,却充满了女人味的魅意,“我知道啦~侦探先生可真贪心呀,是不是既喜欢珍妮,又喜欢我呢?” “我倒是可以接受的哦,不过珍妮肯定不行,她太寂寞啦,这么长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肯定不够的哦。”她的声音有些空灵,有些遥远。 这让安东尼忍不住回过头看她。 少女正浑身发抖,怯生生地望着他,一脸的惊恐,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眼无神。 明明还是刚刚的装扮,但之前的气质霎时间消弭无踪,连那美貌都淡去了五分。 “你……见过她了吗?” “安东尼……先生。” 和侦探先生的称呼不同,又变回了拘谨生疏的“安东尼先生”,自然也就能清楚眼前站着的是谁了。 少女眼中的绝望和惊恐是如此浓烈,这让詹姆斯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甚至向前一步想要抚摸她的头。 但是少女的反应十分激烈,她猛地朝后大退了一步。 她对着安东尼绝望地摇着头,眼睛里含着星点泪光。 “你见过她了。你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安东尼哑然失语,一时间竟失去了语言。他本来想反驳的,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海伦的美貌,没有人能够拒绝。 这时候的安东尼,还以为珍妮只是双重人格而已。 但在告诉了布里奇斯之后,两个人的意见有了分歧。 “你真是太愚蠢了。那个女人很危险,我怀疑她不是凶手,也绝对和凶手有脱不开的关系。” “怎么可能?无论珍妮还是海伦,都是柔弱的女子,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所以我才说你蠢,怎么,被女人迷得丧失了心智吗?” “够了!难道你就没有错过吗?布里奇斯!你总是那么绝对!这么武断!” 因为海伦的出现,安东尼和布里奇斯爆发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也正是因为海伦的出现,让布里奇斯对珍妮产生了怀疑。 不过,也仅仅是怀疑而已。 直到左阳——也就是Sunny的出现,才让布里奇斯对珍妮产生了调查的想法。 “先生,您现在很危险,不应该离我这么近的。”一口少年音的珍妮出现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叫Sunny。” 少年身着白衬衫逆光站在他面前,笑容干净又温和。 “……是男生?”安东尼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我中文名字叫左阳。” “Zuo……Yang?” “是的,先生。” 他微微蹙起眉头,礼仪完美无缺。 “你是说三种人格?”听到安东尼的描述,布里奇斯眯了眯眼睛。 “走。” “啊?去哪儿?” “当然是去会会这个珍妮。我觉得她身上可不止三种人格,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布里奇斯拿起椅背上的夹克衫放在手臂上,转身就走。 “哎哎,你这样很不礼貌啊,起码也要和人家提前说一声吧?” “不是有你么?” 布里奇斯冷冷地看了安东尼一眼,“她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拜访都不会显得没礼貌。” 安东尼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莫名的有些心虚起来。 等到两人到达珍妮的住所时,珍妮并不在家里。 两人扑了个空,却在开车回去的时候,看见珍妮正坐在车里和一个女孩子拥吻。 那被吻的少女纯洁似晨露,紧张地紧闭着双眼,而珍妮坐在驾驶位,她身上挂着无数的金属配饰,一只手挂在那少女脖子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颇具侵略性地吻着少女的嘴唇。 她这一吻极其霸道又浓烈,吻得那纯洁的少女差点支持不住,被珍妮一手托住了腰肢。 “你看,我就说你的这个小姑娘可不一般吧。” 安东尼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义正言辞:“你可别乱说,她可不是我的小姑娘。我是为了破案才与她相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布里奇斯鄙夷地斜瞥了一眼。 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这一吻结束之后,珍妮熟稔地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含在嘴里,她的嘴唇艳如桃李,吐出一个个的眼圈,一头卷发被绑成了满头的小辫子,全身一动,就晃得叮啷响。 和之前的珍妮,海伦,左阳完全不一样。 又是一个全新的人格。 ……而且还是个同/性/恋人格。 安东尼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而且,现在不只是布里奇斯,就连他自己都开始莫名觉得珍妮和之前的案件是有关系的了。 对此,布里奇斯的回应是。 “我早都说了。” 安东尼羞愧地摸了摸鼻子。 一直到单元剧的最后,珍妮的最后一重人格,D人格于姮才出现。 于姮是自己主动约的安东尼和布里奇斯。 她将两人约到了XX山的山顶上。 站在安东尼和布里奇斯面前,她依旧是骄傲的,即使被拆穿了杀人的手段,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和我,到底是谁比较聪明。我故意暴露给你的线索,三条,你全部都抓住了。竟然还有一条是我自己都忽略了的,看来还是你略胜一筹。” 她整个人都宛如一张白纸,苍白单薄地站在那儿,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中,但莫名的,就是令人有些惊恐。 “你是说故意暴露给我?” 布里奇斯皱眉看向少女。 “当然。”于姮微微一笑,她这笑容,与珍妮的卑怯,海伦的勾/引都不相同,带着居高临下的骄傲。 “海伦的出现,是第一个暴露。这也是第一条线索。”于姮竖起手指,她手指白净,在黑暗中格外明晰。 “第二点,是我用尸体传递给你的,我想你也发现了吧,我第一次留下了破绽,不是吗?第三点,Sunny的警告。我早料到他肯定会给你们警告了,毕竟他是不会对我,对海伦,坐视不管的。” 布里奇斯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如此骄傲的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会有比他更聪明的人。 虽然于姮口头上谦虚说他“略胜一筹”,但很明显的,她只是在说客套话,她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不暴露的话,你应该还能藏身一段时间。” “我只是厌倦了。”于姮目光冷漠地看着他,“厌倦了被你去翻找那段过去,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 “不。你只是想要我阻止你。” 布里奇斯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你并不想变成你继父那样的人,不是吗?” 于姮静静地听着布里奇斯的话,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桌面,并没有说话。 “或许吧。”她微微地笑着,说完了这句话后,她忽然转身朝向山顶的悬崖,忽然跳了下去。 安东尼猛地冲了上去,想去拉住她。 可是他没能赶上,正好与少女错开。 少女在跳下去的时候,目中含泪地看了他一眼,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句话也没说坠落了下去。 安东尼望着少女仰面望着他往下坠落到看不见的时候,不由得忍不住想道。 最后她的那一眼…… 她到底是珍妮,还是海伦呢? 这恐怕已经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了。 杜蘅出演的单元剧横跨五集之多,讲述的内容也绝对不少。五个人格的出现,更是随着剧情的推进,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剧情中几个人格还有几个丰富性格的支线剧情,包括安东尼和珍妮的感情发展,海伦对安东尼的勾/引,以及左阳的完美少年人设等等,都有足够支撑的剧情。 可以说得上是干货满满了。 A国的拍摄效率快,但强度也高。 杜蘅花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拍完了这五集内容,还没等到她最后一集的播出,就准备回国了。 倒是没想到,在离开片场之后,她还遇到了不少《追捕犯罪者》这部电视剧的粉丝。 粉丝们对她的演技表示了认可,蜂拥而上要她的签名。 “您的海伦真的太美了!天哪我觉得我爱上她了!” “我老婆海伦!” “Sunny这样完美的男生,怎么会演的这么好的!太想嫁了!” “我超喜欢你的!从第三季一开始就是你的粉丝了!!” 给粉丝们挨个签完名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之后带着笑意响起。 “我也超喜欢你,从遇见你就是你的粉丝了。” 杜蘅抬起头来,正好撞进男人那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眼里。 她瞪大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拍摄工作结束了,来接你。”男人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朝她伸出双手。 杜蘅朝他奔过去,伸开双手一把抱住了他。 “阿蘅,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我也是。” 萧曾柏结束完国外拍摄的工作后,知道杜蘅已经得到了《追捕犯罪者》的角色,因为拍戏日程安排得十分紧张,又是随拍随播剧,时间十分紧张。 本来想立刻飞过来看女友的萧曾柏,只能苦等董英消息。在听到杜蘅已经拍完戏准备回国时,立刻就定了飞往A国的机票飞过来。 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她如今愈发光彩照人,萧曾柏的不安全感也就更重了。 毕竟他都已经好久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真怕她过得太多姿多彩把自己给忘了。 不过,再一次见到她在粉丝的围绕中笑得这么开心。 仿佛一切的疲累,一切的不安全,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只要能看见她开心地笑着,其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两人携手一同回国。 “我说你啊,还专门飞到A国来,坐这么久飞机过来,又要飞回去,多辛苦啊。”杜蘅心疼地捏了捏萧曾柏的手指。 “不辛苦。”萧曾柏笑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还是想你的时候比较辛苦。” 闻言,杜蘅不由笑了起来。 “你怎么学得这么油嘴滑舌?” “字字属实。”萧曾柏凝视着她,一脸认真道。 杜蘅受不了他这么认真纯净的眼神,干咳了一声扭过脸去。 “我休息一会儿。” “嗯,你这些天拍戏太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萧曾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座椅调整到躺的姿态,将遮光板拉下,又找空姐要了毯子给她细心地盖上。 本来只是逃避对方眼神的杜蘅,被他这么照顾着,还真的来了睡意,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本来想问你,什么时候能公布……的。可是,只要看到你,好像就什么都忘了。”萧曾柏望着杜蘅熟睡的面容,轻轻地给她掖了掖毯子,动作十分轻柔。 当时他想要公开两个人的感情,经纪人不允许,他也想坚持。 可是杜蘅却拒绝了。 “这个时候公布的话,我可就是抱你大腿啦,我可不想这样。我被人怎么样说都无所谓,可唯独不想被说成是想要靠你来炒作自己。” “不想利用你一分一毫,阿柏,这是我的坚持。” “不知道我现在说,想求抱你的大腿可不可以。”萧曾柏望着她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如果你再拒绝我,我可真就只能去当歌手了。” “毕竟……我唱歌超难听的。” 杜蘅这一觉睡得极熟极安稳,大概是因为萧曾柏在身边的缘故,这个男人沉默寡言,却极其擅长照顾人。 和他在一起,就绝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等到杜蘅醒来的时候,萧曾柏握着她的手睡着了,杜蘅抿唇一笑,想要抽出手给他盖毯子。 没想到刚轻轻一动,手腕就被突然拽紧了。 她下意识一抬头。 萧曾柏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正瞧着她呢。 杜蘅不由失笑:“你现在怎么睡眠这么轻的?飞机上睡不好吗?” “太久没见你了,怕醒来就看不见你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杜蘅故意露出暧昧的笑容,“看来你经常~梦见我啊~” 萧曾柏被她笑得耳朵发红,还是点了点头。 杜蘅愈发逼紧问道。 “那你梦见我什么呀?总不会是……不健康的事情吧?”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萧曾柏的耳朵愈发红得像要滴血似的了。 杜蘅轻轻一笑,猛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 然后凑到他耳畔轻语:“你耳朵很烫喔,果然做贼心虚。”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挠人。 萧曾柏捉住杜蘅的手腕,转过头来,吻上了她那双说个不停的嘴唇。 还真像是杜蘅说的一样,有如做贼一般,萧曾柏的嘴唇一触即离,像是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杜蘅看他那腼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他。 看萧曾柏害羞的样子,杜蘅眼睛一转。 于是,她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果然看见萧曾柏像是被触电似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扭开了头,再也不敢看她。 见状,杜蘅哈哈大笑。 “真可爱啊,我男朋友。”杜蘅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指尖来碰了碰他的脸颊。 果然,摸上去更烫了呢。 皮肤与皮肤接触时的温度直线上升,杜蘅还在故意凑过去闹他。 “阿柏,你很热啊。” 萧曾柏猛地捉住她的指尖,十指相扣,再也不给她闹的机会了。 “是很热。”他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眼神带着食肉动物独有的专注和饥/渴。 点到即止。 杜蘅就此打住。 101.100.公开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这篇策论对杜家女被封乡君一事是持批判态度的。一名从三品官员的庶女被封为了乡君, 地位被忽然拔高,那岂不是高过了主母、嫡女,届时是她向主母请安, 还是要主母向她请安? 这样的做法岂不是乱了纲理伦常, 岂能不引发矛盾,惹得家宅不宁?这般胡乱行事,令规矩乱套, 又怎么能令众人信服? 如若民众都不信服这千百年定下的规矩,又怎么推行新策,怎么管理民众,国之根本不正因此而受到了挑战吗。 由这件事,这篇策论又引出了对女子地位的探讨,深度剖析了女子“三从四德”的重要性。 这通篇论点走的就是“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支持”的路子,阐明了若是男子想要仕途顺利, 步步高升,身后的女子应当温婉娴静、德行出众、持家大方。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保得家宅安宁,能让男子一心为国,一心在朝,毋须再考虑其他杂事, 各司其职, 女主内男主外, 大祁将会蒸蒸日上, 得到利益最大化。 像如杜蘅一般的女子, 从之前羽乐郡主一事开始,就太过锋芒毕露。一旦嫁了人,反而会引起家中妯娌不和,丈夫、婆婆都为之所摄,只怕将来家里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样荒谬的言论竟然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人都为之应和。 许多贵女们之前见杜蘅得了这乡君的封号,多有不忿。如今看见这篇策论,更是为之叫好,将其广为传颂。至于男子,这篇策论很多论点都是站在男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无疑是对他们极为有益的,条条国策又言之有物,令人向往,确是为国为民的好法子。 于是只不过短短三天,这篇策论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杜蘅上街的时候都能看见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甚至还有之前被她胜了的贵女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议论。 “想来她还不知道策论的事儿吧?若是知道了,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这策论的事儿闹得这样大,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是早晚的,这下我看她的乡君封号也快要保不住了。” “就是嘛,凭什么她一个庶女还能得乡君,让我们面子往哪里搁!” “就是就是,我父亲可是从二品官员,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众位贵女异口同声地愤恨着杜蘅越在她们头上,却十分默契地遗忘了当时是她们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杜蘅。 这些议论杜蘅也听在了耳朵里,不过她并没有理会,只淡定地走过,心中却忍不住感慨。 这些女子不知该说是目光短浅,还是家中教育主要以诗词歌赋,女红礼乐,教养德行为主,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这篇策论每字每句都触目惊心,句句都在戳女子的脊梁骨,还引为美谈,然这些都是诛心之论。 若是这篇策论真的风行,只怕日后女子连出门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她们就真的是困在家宅一角,只能坐井观天,望洋兴叹。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到时候的她们,又会不会后悔当时的自己支持了这样一篇策论呢。会不会悔恨,当初是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呢。 杜蘅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女子突然从斜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杜蘅顿了顿,定睛一瞧,竟然是正三品柳元大人家的柳大小姐——就是之前与她当街争执的那个。 “柳小姐。”杜蘅冲她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并未行礼。 倒是柳大小姐忸怩了半天,终究是不情愿地福了一福身:“杜乡君。” 杜蘅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柳大小姐还是个守规矩的,这不落人口舌的教养想必也是她家中教的吧。 “看刚刚柳小姐冲过来的姿势,想必脚是已经全好了,这样我便放心了。”杜蘅冲她笑了一笑。 柳小姐被她说得脸一红,但一见到杜蘅含笑的眼神,她顿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要、要你管啊!” “敢问柳小姐突然拦住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哼,你如今已岌岌可危,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柳小姐抬起下巴一脸傲然,眼神轻蔑。 ——虽然在杜蘅看来她这模样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所以柳小姐是过来看我笑话的。”杜蘅笑了笑,笑容诡谲,眸光潋滟:“只是柳小姐来得太早了些,如今就算是要来看我笑话,也是得先给我行礼的呢,柳小姐何不再等几天呢。” 杜蘅这一脸淡定,还含笑打趣,倒是把柳小姐臊得一脸红。 “看来,我还得先行一步了。毕竟没我的允许,柳小姐还不能先告退呢。”杜蘅轻笑了一声,与柳小姐擦肩而过。 柳小姐被落在背后,心头愈发愤懑,然这般吃了个哑巴亏,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跺了跺脚,愤愤离开。 其他人见柳大小姐都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即便此时的杜蘅真是岌岌可危,却也不敢触她霉头,于是纷纷鸟作兽散。 这篇策论连着三天都贴在那普济寺寺门上,已经传得是满城风雨。直到第四天,这普济寺的门口竟又贴上了几张纸。 这篇策论本来就饱受关注,乍然又出现了另外一份,众人都不由得围了上去。没想到,这另外一篇,也是一篇策论!然而这第二篇策论竟是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前一篇策论,对应着这前一篇策论提出的观点,竟是将其批判得一无是处! 这策论一开端就反驳了前篇策论的家宅安宁论,而且直接是从国家谈起,大气更超这前一篇。 这篇策论讲到这大祁朝廷一直便是能人居上,任人唯贤。若是以年龄阅历一概论之,那为何还要举行科举考试,干脆让这辈分最大,排行最前头的来任一品官员,其他的再依次往下排便好了。 国家尚且需要考核人才来担任官员,更何况家宅?家宅长嫡若是不够出众,还要强行压在次子、庶子前头,那整个家族不正是走向逐渐式微、甚至衰败的道路上吗?届时遑论什么规矩、家宅,只怕是已家不成家、宅不成宅,规矩不成规矩。 那还谈什么家宅宁不宁? 这策论一开篇就是如此剑走偏锋,故意将话题引到嫡庶上,句句珠玑,条条道理都逻辑分明,又点在了点子上。细细思来,在令人汗颜的同时,又令人惊恐。 若是真以排行论英雄,那现在最上头的那个,可是非嫡非长。虽说皇后所出之嫡长子已夭折,可那边还有一位贵妃膝下的抱养子呢。而且,那一位可还没死,虽养在寺庙里,被封了郡王,然他可未曾残疾,也并没有什么重病在身。 虽当时高僧预言他活不过十七,然现如今稳稳当当地长在寺庙里,已是近四十的年纪了,虽非嫡,然而是论年纪,他可是排行在皇帝前头的。依律,可得那位当皇帝的才是。 这一条一提出来,众人可都是看得冷汗涔涔。 当今天子多疑易怒,虽如今国泰民安,律法也并不严苛,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了他耳朵里,会不会觉得这策论的作者,以及他们这些传播策论的人都有谋反之心?届时,可就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啊! 再往后看,这篇策论又提及女子身份地位的问题。从为人之道讲起,娓娓道来。 人之为人根本就应当面面俱到,更何况大丈夫为人应当光明磊落、疏朗开阔、胸中有沟壑,如果连仕途顺利都要靠女子打理妥当其他事务,男子在朝在野,与同僚,与万民,都需要各方交流来往,若是连家中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去处理天下事?更何况,男子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女子又何尝不能一心为国。 如今大祁任人以贤能,女子中更不乏惊才绝艳之人,若是只为发展男子就打压女子,将女子束之高阁,只会埋没折煞许多有才之人,届时才会动摇国之根本,导致大祁无人可用。 文中又提及当年国乱,先皇膝下无人,若不是太后当年细致教导皇上,又垂帘听政,管理这大祁近十年,哪来的今天之国泰民安? 看到这策论竟将太后都提了上来,众人看得更是心惊,只怕自己这是皇帝太后两头都惹上了。 除了这两条,这策论竟然条条件件都将那前一篇的各条国策给驳倒,言辞辛辣,一针见血,针砭时弊,桩桩件件都令人触目惊心。仿佛前一篇策论是那误导人的野兽虎豹,诱人走向歧途,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真是可怕啊……这样的惊才绝艳,不知是何人大作。”有人看完策论之后,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署名是‘竹君’,想必是通了这竹中君子之意,只怕这策论作者是位心性高洁、博古通今的儒雅才子吧。” “君子翩翩,实则令人赞叹。” 在这第二篇策论出来之后,前面那篇还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策论已经被沦为一张废纸,别说是赞誉了,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别说抄写了,更多人连提都不敢提起。 这一番神奇的转折,实在是令人无从预料。 柳小姐在看见这篇策论时,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联想到那日在街上的对话,她怀疑这是杜蘅之作,然而左看右看终究还是识不得杜蘅的字,只能抱恨离去。 而此时的杜蘅,正端坐在家中,手持毛笔,在泛黄的宣纸上写下了“天时”二字。 “臣女乃杜氏二女,杜蘅。” “原是杜大人之女。朕记得之前是你在乞巧节拔得头筹的吧,因此还获封了乡君。不知杜乡君这突然闯进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皇帝这问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和颜悦色发问一般,但仔细听来,颇像是质问的口吻。皇帝说话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你若是没个解释可无法全身而退”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在看她的笑话,笑杜蘅如此鲁莽。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来,在这里外夹击中早就扛不住了,但是杜蘅却很淡定。 杜蘅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淡淡道:“杜蘅斗胆,自恃对阵法一门略有小成,所以特来班门弄斧,恳请陛下,能允了杜蘅随军前去衢州,去试试破了那会冲军的阵法。” 听到她的说辞,不仅是皇帝惊讶,周围围观的人群们也都讶然了。人群里还站着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尹蕴和杜夫人。一听到杜蘅这话,还没上前向皇帝致歉请命,就先被她的话给吓软了腿。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可是边疆战事告急!岂容得随意拿来开玩笑的?!若是她失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整个杜氏一门都会被她牵连! 杜夫人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想冲上前去把人拎回来,却被杜父拦住了,对方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家宅内杜夫人在管教下人上远超杜父,但在外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杜夫人谨遵从夫之命,只得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瞪了杜蘅一眼,等着杜蘅的后话。 这阵法一门极为奇诡,就算是记载的古书籍也鲜有几本,而且晦涩难懂,时常还有缺页少页,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人,也不一定敢说“略有小成”这四个字。 有人已经觉得杜蘅这是狂妄自大了,面上带了些不以为意,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的,然也有人亲身参与过她那场精彩的论儒的,在一旁安利他人的同时,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但众人之中一致产生的想法是,他们都想让杜蘅去试上一试。 成了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衢州事变迫在眉睫,若有人解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是杜蘅一人丢脸,却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102.101.新剧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看到杜蘅在她眼前无意识绽放的这种魅力, 班拂叹了口气,这个人是真不知道自己的魅力男女通吃还是假不知道?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 十二皇子又递帖子了吧。” 杜蘅并未回话, 只一心一意对付着眼前的绣品。 “听说你又抱病给推了?” “嗯。忙着呢, 没空理他。”杜蘅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绣绷,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班拂有些想笑。杜蘅这般的毓秀聪敏, 很多东西几乎一学就会,独独在这女红上没有天赋、费尽心思的模样, 让她褪去了那副完美光环,变得难能真实起来。 只可惜,喜欢她的十二皇子并没能看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班拂的心情不由大好。 “你就不怕十二皇子被你触怒, 爱极生恨,反给你下绊子?”班拂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结果杜蘅手一抖,又戳破了食指,她舌头一卷含住食指,哀怨地瞪了一眼班拂。 杜蘅叹了口气, 道:“你说得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我时间仓促,若是不尽了全力,只怕到时会来不及。”她那副认真的样子让班拂一怔, 回过神来, 就见杜蘅已重新埋首在绣绷里了。 在与杜蘅结成同盟这些日子以来, 班拂不无试探。 但是班拂发现,愈是与杜蘅相处,愈是忍不住为她的人格魅力所倾倒。 杜蘅外表妩媚妖娆,第一印象看上去像是凭借着美貌不学无术的花瓶,但上女学时她就发现杜蘅十分刻苦,好似铆足了劲的想要超越杜棠。而在两人结盟之后,班拂发现杜蘅做事情依旧认真,学东西还是这样刻苦,只是不再针对杜棠了。她身上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儿,那种不服输的、骄傲的心性令她有种难言的魅力,她就像是蒙尘珍珠,开始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芒了。而这些无一不让班拂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亦回想起那时尚且年幼的自己。 只不过经历了太多磨难,自己身上也曾有过的那些不服输和骄傲,就这样被磨平了。她就好似自己曾经的梦想一般。 望着杜蘅费力地与绣花针做斗争的样子,班拂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离开了。 班拂从侧门离开时,发现十二皇子还徘徊在杜家大门口,神情一片失落。 也不知道杜蘅是怎样说的,杜夫人竟没强硬让杜蘅接待十二皇子。不过很快,班拂就想通了。十二皇子看上了杜蘅,但杜夫人却并不想促成二人这段姻缘,她可是巴不得杜蘅不见十二皇子呢,这样的话,十二皇子还说不定会对杜蘅因爱生恨。 这才合了杜夫人的心意。 想通此处,班拂摇了摇头,想要离开。 没想到,这才走了两步,十二皇子就发现了她的踪迹。 这十二皇子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狗发现了肉骨头似的,撒欢儿就奔了过来,拦住了她。班拂只见他眼睛犹如玻璃珠子一般闪闪发亮,又像是一捧清泉,清澈见底又干净,里头晃荡着些许忧虑。 “你是杜蘅的女夫子么?她怎么样?生病了吗?病得重吗?”这十二皇子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一连串的问句来,那份担心的表情可做不了假。 唉,好好的一个大祁皇族,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这么被荼毒了啊……真是作孽。 班拂感慨。 似乎是看出班拂的表情不太对,十二皇子涨红了脸,强行来了一波解释:“我、我可不是担心她啊。只是……只是……我只是怕别人说我输不起,加害她……对,就是这样而已!”十二皇子眼珠子转了半天,怎么听怎么像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借口似的。 于是班拂看他的眼神就更可怜了。唉,这可怜的孩子啊,脑子不怎么好使,还掉进了杜蘅的坑,这是得要越陷越深的啊。 想着班拂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了?!她不太好吗?很不好吗?病得很重吗!可恶!为什么要有这狗屁的男女之防啊!”十二皇子恨恨地踹了一脚墙壁,眉间皱褶紧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 拜托,男女之防这点还是你找的大儒提出来的观点好吗!你现在这么过河拆桥,自己打自己的脸真的好吗?!不疼吗!唉,这孩子是完了,没救了。 “额……你放心,杜蘅她无甚大事,只是需要卧床休养。”班拂想着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出言缓和了一句。 十二皇子的脸色这才好一点。 “……好吧。”勉强这么应了一声,然而十二皇子脸上的忧虑之色并没有散去。 班拂见他仍像是不肯放弃似的徘徊在杜府周围,只耸了耸肩,先行离去了。 半夜三更。 杜蘅仍点着灯熬夜在与绣花针奋斗。 她的手指上已经被戳满了小小的血洞,基本上是每个手指都没能幸免于难,其中食指是最惨的,已经布满针洞了。 不过这样的付出还是有成果的,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成功地绣出一副雪中红梅图了。之所以绣红梅图,只因为手指上的血若是不小心滴在布上,还能将就一下绣成梅花,不然她又得浪费布重绣了。 只见这绣绷上梅枝娉婷屹立,点点红梅怒放枝头,一副雪中梅景便跃然眼前,易趣可爱。不过,这样的绣品也不过是中等而已。 也就是说她这三天,不过才刚刚及上原宿主的水平。还剩下九天,她要在这九天里超越原宿主。女红这东西,同学问是一样的,初入门是简单的,但愈是要往上走,要更上一层楼,就很难。毕竟绣娘并不是人人都能当,手指的灵巧也是相当重要的。杜蘅觉得自己还是笨拙了些,不过没关系,她相信勤能补拙,只要勤加练习,她的手指也能重新灵敏起来。 刚想吹了灯休息,只听见院子不远处“扑通”一声轻响,她登时警觉起来。 难不成这杜府还能遭贼? 听见脚步声往她院子里接近了,杜蘅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手里拿着门闩,只等那贼人进来就给他一闷棍。 “吱呀”一声推门声轻轻地响起,杜蘅无声无息地扬起门闩往下一敲—— 只听见“噗”地一声木棍敲在皮肉上的闷响,那进门的人挨了这一下,有些懵。转头一看见来人,却是突然发作起来。黑暗中,杜蘅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地推到了墙上,眼见着要大力撞到墙上,那人却往回拢了一拢她的身子,免了这一撞击。杜蘅才从这突然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只见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正紧盯着她。 黑暗中,杜蘅勉强辨得这人身穿夜行衣,脸却藏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太清楚。突然,男子又靠近了一些,借着熹微的灯光,杜蘅才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的五官,不由惊呼道:“殿下?” “你没有生病。”景懿的脸色惊疑不定,方才敲在他肩膀上的痛楚他恍若不察,只盯着杜蘅,此时的他心中的情绪就像是压抑的暴风雨一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要谎称生病不见我!” 景懿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被一分为二似的,一半很痛苦,而另一半又觉得欣喜。痛苦她用生病来敷衍他不想见他,痛苦她竟然露出这般什么都不知道的疑惑模样,又忍不住欣喜终于见到了她,欣喜她如此健康并没有生病卧床不起。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流沙,怎么也挣脱不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甚至做出了以往的自己完全不会做的事情。为了她翻墙进了杜府,为了她偷偷地摸进院子,如今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跟前,在痛苦于她不惜撒谎也要躲着他的同时,心中担忧的大石却是落了地。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悲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要赢她而已,只是想赢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景懿觉得十分茫然。 “我只是为乞巧节在做准备而已,所以不便同你相见。”杜蘅蹙了眉尖,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那好。”景懿突然有些绝望,他丧气地松开了她的肩膀,语气决绝:“那我就绝不要让你赢。”他像是个小孩子似的负气看她,目光灼灼。 之后,他转身离开了杜蘅的房间,执拗地没有回一次头。 杜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到底来干嘛的?? 九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杜蘅终于练到了九分。 “真是令人惊讶。有些人可能大半辈子都练不成的巧手,你居然真在九天内做到了。”班拂惊讶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憧憬,又有些敬畏:“阿叶都说是她看走了眼,她说从未见过你一般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像是发现了惊世奇才似的,明明之前还觉得你笨的。我看呀,她是迷上你咯。” 103.102.杀手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景樾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到时, 殿下一看便知。”杜蘅只笑了笑, 一派神秘。 见杜蘅并无透露之意,景樾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心里挠,好奇得不得了, 却又说不出叫她先说给他听的话,只能面上装作浑不在意。 卢怀在听完杜蘅的法子后, 面上却还有些迟疑, 忍不住道:“杜小姐, 这真能行得通吗?” 卢怀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身材也不如通常习武之人的高大, 完全凭借的是身形敏捷,行动迅速。 杜蘅利用他的长处给他策划了与会冲将领的对战方案, 卢怀听着觉得赢的可能性是很大, 但是……他却无法保证一定能赢。 “放心吧,卢副将, 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战斗。”杜蘅翘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神色看上去竟比卢怀还要更自信几分。 卢怀看着她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长/枪。 他也能行吗?卢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被委以重任的一天。 毕竟他身材矮小, 又不十分勇武, 颇有些瞻前顾后。 在这样的首战中,最讲究勇往直前, 旗开得胜, 方能鼓舞士气。而这首战的将领, 卢怀从未被选择过。没想到,现如今,杜蘅告诉他,这一战需要的就是他的谨慎与沉稳。 在听见杜蘅这么说的时候,卢怀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在稳了卢怀的心之后,杜蘅与祁景樾共同登上城楼。那些在城墙下叫嚣的会冲人一看见杜蘅,本就嚣张的嘴脸就愈发气焰高涨了。 “哈哈哈哈哈,居然是个女人!堂堂大祁是不是没人啦!居然让个女人上战场!笑死我了!这群大祁人,还真都TMD是小娘养的啊!哈哈哈哈女人,来陪我困觉啊!跑来这里玩什么!”一众会冲人盯着杜蘅放肆地大笑起来,言语中侮辱不断,神色间尽是轻蔑。 景樾心中怒气更甚,骂他们大祁就算了,竟然还敢扯到杜蘅身上来! 杜蘅抬手按住了景樾的手背,眼神示意他不要发怒,毫无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吟吟道:“你们知道吗?一般叫得厉害的狗都不太会咬人。” 杜蘅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那些会冲将领们脸上嚣张的笑容都僵住了,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滑稽。 这是在骂他们是狗?!还是狂吠的狗?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 杜蘅身旁的景樾哈哈大笑起来。 景樾突然想起之前他打趣杜蘅与景懿的关系,问她那场论儒是不是作假,杜蘅只傲然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现在可不就证明了吗。 小女子果然伶牙俐齿!妙哉!快哉! “更何况,你们会冲不过尔尔,大祁让我一个小女子对付你们就已足够了,谁让你们这么上不得台面呢。”杜蘅冲他们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道:“你们连我们大祁的一名小小副将都赢不了,更是连我一根手指都休想碰到。” “你说什么呢!你这小贱/人!你TM疯了吧!想死吗?!老子这就折了你的副将,教你再敢口出狂言!就让老子来调/教调/教你,让你知道怎么服侍男人!等你被老子压在下面的时候,可别哭喊着爹娘,到时候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拥在中间的一名男子首先忍不住了,抬起手中的银枪,脚下一夹马肚就冲了过来。 “王子!”他身边人登时一惊,一开口却是暴露了那人的身份。 闻言,杜蘅眼睛一亮。她本来想着能激怒一个是一个,没想到来的还是只肥鸭。这下可赚到了。 她眼神一示意,城门就缓缓开了,卢怀从门里策马而出。 在看到卢怀的一瞬间,那名被称为“王子”的会冲人,神情顿时变得不屑蔑视:“这就是你们的副将?!这么小的个子,可别被我的踏雪一蹄子给踏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放肆大笑,神情傲然,不屑一顾。 杜蘅微笑,一脸诚恳地回复:“我们大祁向来以礼治国,到时候会尽量不伤到王子你,将你生擒的。” 这句话一出,那会冲王子果然被气得涨红了脸,红着眼睛瞪她。 杜蘅这说话一个脏字不带,却把人气得半死的本事,也真是绝了。 卢怀冲出城楼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此时那会冲王子已经气昏了头,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手上的银枪轻轻一点,斜刺里而出,这一枪实在漂亮,角度刁钻,还正好在卢怀视角死角的位置。 但卢怀早防备着会冲王子呢,他本就擅长观察,见对方手腕一抖,就知道对方存了心想要一枪得手。 哪有这么容易!卢怀神色一凛,手上枪也刺了出来,与那会冲王子手里的枪双双撞击在一起。 在感觉到对方的枪时,卢怀顿时心惊。 好大的力气! 曾有言说会冲人一身蛮力,这一交手,果真如此!这股子力气可真是可怕! 正面对战是不行的。卢怀想起了杜蘅的话,手上的枪画了一个圆,躲开了会冲王子这一枪。 人若是存了轻视之心,想要一击即中,那么反而会弄巧成拙。 卢怀并未硬接这一枪令会冲王子有些吃惊,却见对方伏在马背上,整个人已是窜到了他的空档处。只见卢怀手中枪一抖,就朝着会冲王子因为大开大合的出枪而展露无遗的腋下而去。 会冲王子登时一惊,不过他控马力极强,卢怀这出人意料的一枪,他竟然硬生生地扭转了身体躲了过去! 这般可怕的身体素质! 卢怀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还能躲开! 随着卢怀这一枪落空,两人的攻势很快掉了个个儿。 卢怀本就不是这会冲王子的对手,更何况,这会冲王子擅长进攻,他招招狠厉,卢怀招架不住。 但卢怀听从杜蘅的说法,一路且战且退。卢怀身形较小,贴在马背上,几乎让会冲王子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见卢怀身形敏捷,骑着马左躲右藏,会冲王子登时气上心头。 “胆小鬼!懦夫!怂包!敢不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你逃什么!有本事别躲!是男人就痛痛快快出来与我对枪!” 听到会冲王子挑衅的话语,卢怀不为所动,只记着杜蘅和他说的逃跑走位行动着。 果不其然!在杜蘅教给他的走位下,会冲王子连续几枪都落空了。 会冲王子也是纳闷,怎么这小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枪往哪里刺,这小子就往反方向躲?! 在卢怀这般将会冲王子遛了三个圈之后,那会冲王子果然失去了耐性。 会冲王子本来存着戏耍卢怀的心思的,却没想到卢怀一个劲儿的就是在躲,时间长了他也失去了耐性,只想着一枪就把卢怀给戳个对穿才解气。 他想着速战速决,登时加快速度,一骑当前,手中的银枪更是耍得密不透风,令人眼花缭乱。他得意于自己让卢怀像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又不耻卢怀这种行为,于是心中愈发自大了。 会冲王子像是在炫技一般的行为让杜蘅眼睛一亮,眼见着卢怀的走位到了会冲王子的视线死角,杜蘅猛地一声喝道:“王子你快看你后面!” 这一声厉喝让会冲王子吓了一跳,他往前一看,见没了卢怀的踪迹,登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便遵照着杜蘅的话往后扭转了身子,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糟糕!中计了! 会冲王子回过神来,但此时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一杆银枪直逼了过来,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肩膀,发出“噗”地一声闷响,在银枪抽出时,那枪头上还沾着血肉。 这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会冲王子手都已拿不住银枪,“砰”地一声,银枪落在了地上。 那站在外围观战的三人见王子被刺中,登时急了,想要上前救人。 杜蘅一挥手,冷冷道:“放箭!”只见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两排的弓箭手,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弓,迅速搭箭上弓。 箭雨纷纷落下,三人持剑一边砍一边后退,竟是被逼得无法前进一步。 眼见着三人已经被箭所伤,前进不得。会冲王子心中恼恨,但也知道形势危急,不能让那三人也搭进来,只得大喊:“走!你们快走!不要留在这里了!” “可是王子!我们怎么能丢下你?!”那三人心中急切,王子是他们带过来的,若是不能带回去,他们要怎么和王上交代?! “不用管我!”会冲王子朝他们喊了一声,用手捂着肩膀防止血流不止,竟是一声呻/吟也没有发出来,真乃铁血真男儿。 他忍不住回头瞪向城楼上的杜蘅,目眦欲裂,恨意让他的眼睛都被熏成了红色:“你竟然使诈!!你这个狡诈的女人!” “兵不厌诈。是你大意了,王子。”杜蘅只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不欲多说。 杜蘅的目光从远方焦灼盯着王子的三人身上逡巡而过,冷冷道:“报信的人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够了。”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那三人登时气昏了头脑,一抬头都是一双双熬红的眼睛。那靠右的一人气上心头,举起手里的长/枪,恨恨道:“贱/人!我杀了你!” 说罢,只见他手里的长/枪竟被他投掷了过来! 只见这长/枪竟有如射出的弓箭一般,迅疾还带着夹裹而来的劲风。这人力道之大,实在是令人震撼! 杜蘅一开始也是看中了会冲的蛮力,这才令卢怀与对方硬耗,寻找破绽伺机而动。 没想到,这蛮力竟然被用在自己身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杜蘅先一步伸手推开了身边的景樾。 这是她看中的人选,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她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景樾被猛地一推,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只见那长/枪已是朝着杜蘅的胸口而去,他兀的瞪大了眼睛,登时觉得神魂俱灭! 104.103.换角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我看殿下就一副讨厌她的样子,果然很讨人厌啊这个杜蘅。”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我就说十二皇子殿下怎么会包庇她啊!” “可若是殿下真如此讨厌她,那么……那场论儒难不成还真是她赢了?”在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时, 众人的议论不由一阵阻滞, 但很快就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嘴道:“她怎么可能赢!” 其他人也随之跟上强行解释:“肯定是使了其他手段罢了!” “肃静!”台上五名参赛者落座,听着这小声议论, 都未说话。太监猛地一敲锣, 方才还交相议论的贵女们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第三轮比赛,题目为‘春’。”只简简单单一个字,还是四大季节中的一个, 这题目实在是宽泛得过分了。 另外四位参赛者都绞尽脑汁,只杜蘅一人是提前知道了题目的。这次也算是金手指了吧。毕竟,杜蘅早早地就想好了这第三轮比赛她要绣什么了。 无论在什么朝代, 遇到这样的题目时, “装逼”二字都是行得通的。“春”,一个看似简单的题目, 却是极难的。更何况这样的绣品还要扯到“意境”二字,若是简单地绣点春花,绣点草长莺飞, 绣点随处可见的春景,那便失了这“意境”二字。 所谓装逼如风, 常伴吾身。杜蘅在北大做交换生的那段日子里, 学习古文后, 她对这一点已经充分理解了。 她打算绣的是晚冬初春的景象,草地上仍有冰雪覆盖,溪水依旧被冻着,树枝依旧干枯,却有点点嫩芽将发未发,梅花枝头点点绽放,却已快要衰败。季节交替的这一瞬间——就像是权利的更迭。在那厚重云层之后,却有淡淡的金边渲染,是日出的景象。一只蝴蝶,却从这晚冬里飞了过去,它颜色艳丽,身上还有粼粼金光,它飞向的是初阳,是春天。 杜蘅绣好了自己的绣品之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杜棠。杜棠还在聚精会神地处理着细密的针脚,神色认真。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与女主的正面对决总有这么一个开始。杜蘅并不是很想抢这些原来属于女主的东西,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相同,但如今她要走上更高的地方,不得不选择这个节点。 很快,时间结束,五人的绣品被呈上。 其中一人未完全绣完,在时间结束之时她脸色都白了,想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而另外两人的春景较为普通,虽绣技卓然,却意境普通,已被放置一旁。 最终被皇帝和太后拿在手里的,就是杜蘅与杜棠的两幅绣品。 “朕觉得这副不错,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日正是春耕农事开始之际,方开垦出来的农田,辛勤劳作的汗水和这初生的嫩芽小苗,正是这春之象征!”果然皇帝手里拿着的,嘴里赞赏的都是杜棠的那一副。 杜棠的绣品以展现初春时节辛勤耕种劳作的景象为主,明里暗里是在捧皇上之贤德,才有今日之繁荣。整副绣品极有生命力,颜色也用的大方得体,两相得宜,同时又有暗示着即将五谷丰登的好含义,怎不让人心生喜爱? 这一点杜蘅早就知道了,不过,她的目的本来也不在皇帝身上。 “哀家倒是觉得这副更佳。” “哦?竟有如此合母后心意之佳作?那朕可要赏析赏析了。”皇帝微不可见地蹙眉,笑着接过了太后递来的绣品。 “这……仿佛绣的是晚冬时节,似乎与主题并不十分契合。”皇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太后嘴里的“更佳”佳在哪儿。 “陛下请看。”太后伸手点在那绣品上,道:“这枯枝上抽出了嫩芽,而这溪水已是将冻未冻之时,颇有春日融融其感。最妙的是这只蝴蝶,在这冷色中唯一一抹亮色,却毫无突兀之感,反而融于整副画面——好一副初春景色图,勃勃生机已从这绣品中透出来了。” “如此一说,母后洞察力甚于朕哪!这副绣品既然如此得母后心意,那便选定这副了吧。母后欢喜的,自是极好的。”这乞巧节本来就是考验女子手艺的节日,皇帝虽有喜欢的,但也绝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逆了太后的意思。 既然太后另有喜欢的,那自然是选太后喜欢的便好。更何况,他身为男子,在这方面还没必要金口玉言地点出冠军,太后既开了口,遂了也无妨,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 太后道:“这怎么行。既然陛下这么喜欢手中这副,这自然是要由陛下选中的绣品夺魁,哪有哀家选定之理。” “朕本就不通此等刺绣之事,对女红一窍不通,哪及得上母后半分。自然是选由母后择定的方才不负此赛。” “说来,这两幅绣品也是巧,竟然都是杜尹蕴大人家的两位女儿所绣——杜大人还真是有两位好女儿啊。”太后话音刚落,另一边围观赛事的官绅中,杜尹蕴立刻站了出来。 “臣惶恐,谢太后娘娘赞赏。” 那边厢话音刚落,景懿忙不迭跳了出来,皱起眉辩驳道:“奶奶你真是的,杜蘅这副怎么就好了?我看就不怎么好!这杜蘅绣的晚冬景象,严格来说可并不切题。怎么能将这首位给她呢?!我看她这什么破晚冬图就不如这杜大小姐的春耕绣品意境深远、大气!还是该杜大小姐得这第一才是名正言顺。”嘴里说着任性的话,景懿脸上还偏要摆出义正言辞的表情,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懿儿,莫要胡闹,你这话可就是出自私心了。”太后皱眉,训斥了一句。 皇帝也跟着训斥道:“胡闹!景懿!今日可是乞巧大赛,岂容你胡言乱语的!这选定夺魁之人可是多轮考校之后得出,岂是你能置喙的!”连皇帝也板起了脸,道:“你莫要因为私恨,与个女子如此计较,这般小心眼,哪有半分男子气概?成何体统!”眼看着语气是重了些,太后将低垂着头的景懿往身后拉了拉:“陛下也莫要再责怪他,这孩子都是被哀家宠坏了。” “哪里是母后宠坏,分明是朕太宠他,让他连规矩都忘了!”皇帝瞪了景懿一眼,道:“就依母后所言,朕也认为这副晚冬初春图意境深远,这云层后的阳光势如破竹,想必这春日来临终将破开这冬之严寒,迎来融融春日,实在是好气势。身为女子,却颇有男儿胸襟,实属佳品。”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便这样择定了。”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宣布,夺魁之人为从三品杜尹蕴杜大人之二女,杜蘅。杜棠的春耕绣图屈居第二。这手巧的女子们可都是杜大人家的女儿们,将第一第二都囊括其中,杜大人可真是好福气。” 太后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提起道:“陛下,哀家记得往年的乞巧节,这夺魁者都得有封赏,方才懿儿犯浑,平白生了龃龉,惹杜二小姐不快……不若封杜小姐个乡君,也算是弥补一番,当做给她的封赏好了。” 方才有景懿的胡闹在前,若是不给杜蘅点补偿,这满朝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他也不能任由皇子胡闹不给点回应。于是皇帝点了点头,道:“就依太后的意思办。” 太后颁下旨意之后,众位京城的贵女们顿时都傻了眼。她们虽然知道今年这乞巧节重要,但也不知道这……这竟然会能有如此厚重的封赏啊! 那可是乡君!仅次于郡主的乡君啊!那岂不是……以后她们这群人遇见杜蘅都得给她行礼了?!不过是个庶女!竟然爬到她们的头上来了!一想到若是以后遇见,她们还要向她弯下膝盖行礼,众位贵女们心都是塞的。 一想到这儿,她们就气得牙痒痒!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杜蘅!她怎么能这么好运!还能白捡一个乡君的?! 想到以后这庶女杜蘅颐指气使站在她们头顶上的样子,这京城贵女们就像是被戳了气的皮球,一个二个垂头丧气的,神思不属,颇有些萎靡不顿了。 不过听着方才十二皇子的话,众位贵女还是解气的,也不乏自我安慰。 反正杜蘅都已经惹十二皇子讨厌了,也没几天逍遥日子了!想必都是因为这女子牙尖嘴利的,犯了口舌,实在不讨人喜欢。想必是之前在论儒上赢过了十二皇子,让他没了面子,这才惹来十二皇子的厌恶吧。 想到这里,贵女们又舒服了不少。然而,与此同时,众人又不由心下一惊,暗暗猜测道—— 难不成这杜蘅真是胜了十二皇子,叫他失了面子,他才会在这乞巧节上故意这般令她难堪?想要让她临门一脚失了这头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姐姐夺魁。 若不是因为之前那场论儒输了,丢了他的面子,这十二皇子虽任性,但也不会这般针对一弱女子才是。只怕,之前的论儒杜蘅赢了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了。 乞巧节尾声将至。 杜蘅只要等到跪下接旨后,便是杜乡君的身份了,离她名动天下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传太后懿旨的太监在将诏书给杜蘅时,他在她身前轻轻撂下一句。 “太后请您子时到玄武门,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到时自然会有人指引你。” 杜蘅默不作声,只谢恩接过了诏书。 在乞巧节即将散场前夕,杜蘅看见了隔着人潮汹涌站在小巷口的十二皇子景懿,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一双似月儿般的猫儿眼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瞧,目光有些苦涩,又有些迟疑。 杜蘅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她随着人流静静地行走,像是不经意地经过他身边,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她轻声道。 “谢谢。” 听到这句话,景懿猛地瞪大眼睛转头,却只见她的背影已渐渐随着人潮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心中酸楚,更多的却是觉得甜蜜。 那份想全心全意为谁付出的心意,能够被对方发觉,并觉得感激。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好似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即便将来是咫尺天涯,即便将来要视而不见,即便会因相顾不言而痛苦。 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我能帮娘娘扭转现在的局面。”杜蘅说完这句话,见太后转眼看向她,淡淡地微笑道:“娘娘不信?” 太后并没有回答,只是道:“扭转局面谈何简单。” “天时,地利,人和。”杜蘅答道,双眸熠熠发光地看向太后,唇角似翘非翘,满盛自信。太后不由一怔,只见杜蘅福下了身,缓缓道:“所以,杜蘅此来,想向太后娘娘来求您的东风。” 太后望着她一时恍惚。 看着眼前颜色娇艳美丽的杜蘅,她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意气风发,那时候的她才智无双,心计、智谋、手段、魄力,样样皆备。 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如日中天的陈贵妃和背景实力雄厚的皇后的对手,所以选择韬光养晦,装得胆怯无害。 皇后和陈贵妃这两位都是极聪明的人,她从不主动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住了自己这个“愚蠢柔弱”的形象,令她们两位都觉得她“柔善可欺”,觉得她不会成为她们路上的阻碍,这才不会下手来对付她。 她就这样一直低调着,直到孩子出生,她立刻转变了态度。先皇说她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护崽的母亲长出了獠牙”,但其实,她一直都有獠牙,只是她在先皇面前藏了起来罢了。不然,她不过一介身份低微、出身不佳的嫔而已,又怎么和皇后,陈贵妃斗? 105.104.金鸡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杜蘅看着她被四五个助理和经纪人簇拥着, 踩着7cm以上的高跟, 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片场,她的脸很小,看上去只有自己的一半, 眉目如画, 妆容精致,身材火爆。 看着这位“白小姐”进了片场, 副导演这才转头看向杜蘅, 他面上的殷勤褪去, 只剩下不耐, 伸手就推向杜蘅的肩膀:“你还杵这儿干嘛, 别挡着其他演员的路。”不过,以杜蘅的吨位, 这一掌几乎没有产生一丝效果。 演员?她们也能叫演员?杜蘅讽刺地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瞪向副导演。 她的目光怒火腾腾,仿若实质,在她的目光下,副导演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愈发咄咄逼人:“怎么?你是想让我叫保安赶你走?”他轻蔑地瞥了杜蘅一眼, 不耐地挥了挥手:“快滚吧!” 副导演赶人的手都快挥到了杜蘅的脸上, 她捏紧了放在两侧的拳头, 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看到杜蘅收回了视线,副导演莫名松了口气。这丑八怪,一双眼睛倒还是挺漂亮的丹凤眼,盯着人的时候还挺有压迫力的。他心里莫名闪过这么一个想法,看到杜蘅终于走了,他转身就进了片场。 显然,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转眼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片场离杜蘅家有些远,她花了4块钱转了两趟公交车才终于到家。临回家前,她去了趟便利店,买了点啤酒和零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刚进了门,杜蘅就歪坐在沙发上,拧开一罐啤酒,径直灌入了喉咙。啤酒入喉冰凉,才喝了没两口,杜蘅就被呛得一咳嗽。 自从她下定决心减肥以来,她已经很久没尝过啤酒的味道了。 杜蘅自打出生就是胖乎乎的,人生二十载就没瘦过,更何况,小学时候她生了一场怪病,吃了不少激素才好起来,自那以后,再怎么减肥也很难瘦下来了。 自幼年起,杜蘅就特别喜爱表演,最终却因为家庭原因没能投身演艺事业。 后来她努力考上清华,毕业之后就想从事演艺事业,然而事不从人心,她外形条件实在不是很好,小时候胖乎乎的还能被说上一句可爱,但是长大之后,因为激素的关系,她脸上的肉愈发把五官挤得都没了位置,连句“可爱”也是担当不起了。 连着喝了三五罐啤酒之后,杜蘅暴力地拆开了一袋牛肉粒。想到之前的经历,她不由悲从中来。家里本就不赞同她从事演艺事业,她只能与家里断了联系,孤身在这横店附近租了房子住下,她只想当个演员,只想着演戏,只要能有戏演就好,当不当明星无所谓,只要有角色,她就愿意演! 这次好不容易通过试镜得了个女N号的角色,这角色是个因为肥胖而被班上欺凌孤立的女孩,得到了男女主角的帮助,被温柔对待,于是心生感激并喜欢上了男主角,但最终却自觉比不过女主而黯然转学。这个角色戏份并不多,性格软弱卑怯也不怎么吸睛,但对于杜蘅来说,是难得赢来的角色。 她跑了那么久的龙套,当了那么久的死人尸体,终于有了能够演的戏!不想最后,却被人顶替了。 她只是想演戏,只是想演戏罢了!为什么就这么难! 杜蘅恨恨地一拳拍在茶几上,眼前渐渐模糊,她抬起手背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握紧的拳头昭示着她的不甘。她知道,那个顶替她的人肯定又是身后有背景的某某硬塞进来的,毕竟这个女N号虽然戏份不重,但也是露脸的,就算这不过是部校园纯爱片,却也有不少人觊觎着呢,想要成名的人从来都不少。 她当初虽然通过了试镜甄选,但是,也比不过背景的压力。 甚至,就算她想去潜规则一下也做不到,毕竟以她这样的外形条件,对方极有可能还下不了口。自嘲地一笑之后,杜蘅放下了手上的啤酒罐,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能怎么办呢,她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胖子。 时间依旧这么过。 杜蘅依旧只在跑各种龙套。 直到当初她试镜的那部戏上映。杜蘅看见了代替她的那个女演员,那女演员看着还是少女的年纪,只是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压根就算不上胖子,长相能说得上可爱,根本就不是剧本里那个因为过于肥胖而被歧视欺凌的少女,但她就是这么毫无逻辑地被欺负了。 画面正好播放到少女楚楚可怜地被推搡倒在地上,仰望着欺负她的人,一双杏眸泫然若泣。 虽然是被欺负,但是她显得那么从容,身形无一丝狼狈,脸上无一丝恐惧。那种浮于表面的,令人压根无法入戏的神情,就像贴在她脸上的一层薄薄的皮。 杜蘅看着电脑高清画质下,少女发丝凌乱却毫不狼狈的模样,握紧了鼠标。 她压根只是把剧本上写的动作做出来罢了,这也能是演戏?这也能叫演员?! 或许,她压根就看不上这个小小的角色,或者觉得,这样被推搡被冷暴力地对待,她压根无法放下身段。 杜蘅觉得悲伤,她在试镜这个角色时无所不用其极,弄乱了头发,弄脏了衣服,在地上摸爬滚打,只想表露出那个受到欺凌、受到孤立的女孩子那种绝望、焦灼、恐惧的心情。 当时被众口称赞的优秀演技,可,终究,还是比不过这样浮于表面的演技。 正在杜蘅万念俱灰想关闭电脑电源的时候,电脑上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你想成名吗?想成为一流演员,想随心所欲的演戏吗?” 这是什么?病毒吗?杜蘅拧紧眉头看着那条消息,鼠标移到“取消”键上,正想按下去,突然,她停下了动作,心念一动,最终光标移到了“确定”键上。 在她按下去之后,电脑上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那就完成任务,我帮你站上巅峰。” “巅峰”两个字在杜蘅的瞳孔里不断地放大、旋转,最终她仰面昏了过去。 等到杜蘅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像是浮在太空中一般,周围是一片黑暗,脚下是闪烁的银河,周围是漂浮着的星球。 她皱眉逡巡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有些不安。 “你想演戏吗?”突然,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她凝神望去,却只望见一片耀目的白光,那白光里传来了声音,却并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亦或者是什么东西。 杜蘅也没法久望那白光,只得侧过了脸。 “你是谁?” “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那声音虚无缥缈,又如同石钟一般重重砸在人的心头。 “我能让你无所顾忌地演戏。”那声音接着道。 杜蘅瞪大了眼睛。 “我能给你全新的世界,全新的面容,全新的身份,无数的剧本。那些各个剧本里总会令人咬牙切齿的女二号,她们或者恶毒、残忍,或者骄纵、自私,为人不齿,你可愿意成为她们?” “女……二号?”杜蘅神色一动。 那些女二号要么是天子骄子,要么是国色天香,只因为对男主角的执念,只因为嫉妒,就逐渐变成了与最初的她们截然不同的人。 “我……愿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杜蘅抬起头来,眼眸里的光灼灼惊人。 只要能够演戏,无论是什么角色她都愿意!更何况还是女二号这样的角色!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白光突然闪耀出剧烈的光,将杜蘅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杜蘅被刺目得不由闭上了眼。 “睁眼吧。”闻言杜蘅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围变成了一片雪白,这空间里空无一物,连方才的银河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无的白。 “我还有个要求。”那声音顿了顿,“你出演的女二号,不能按照剧本发展而被众人唾弃,反倒要洗心革面,成为名动天下、人人钦羡的存在,你可能够做到?” 这是……不按照剧本演戏?! 杜蘅握紧了拳头,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才能。 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她竟有些犹豫自己担当不起。 可是,机会摆在眼前,她既然都已经愿意放下一切,放下原来的世界,只为了这一个梦想,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想通此处,杜蘅抬起头来,丹凤眼中光芒熠熠,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可以!” “好。”那声音里终于像是有了些许笑意。 “那么,契约达成。” “你干什么!”侍卫手中长/枪一横,怒喝一声,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这一番响动已经引起了那边皇帝和六皇子的注意。 杜蘅并未再进一步,只在吸引了两人注意之后,轻轻跪了下来,手背贴在额头上行了一礼:“杜蘅参见皇上,六皇子殿下。” “谁?”皇帝转过头来,看着这女孩儿的后脑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没能认出来。 等到杜蘅抬起头来,皇帝才勉强分辨出来眼前女孩儿的脸。毕竟这样容颜美丽的脸还是很难见的。不过……他忍不住蹙眉,有些不悦。 他记得这女孩儿从羽乐郡主的赏花宴开始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自那时起,她身上的风波就没断过—— 而且,还全是令他不满的风波。 “臣女乃杜氏二女,杜蘅。” “原是杜大人之女。朕记得之前是你在乞巧节拔得头筹的吧,因此还获封了乡君。不知杜乡君这突然闯进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皇帝这问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和颜悦色发问一般,但仔细听来,颇像是质问的口吻。皇帝说话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你若是没个解释可无法全身而退”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在看她的笑话,笑杜蘅如此鲁莽。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来,在这里外夹击中早就扛不住了,但是杜蘅却很淡定。 杜蘅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淡淡道:“杜蘅斗胆,自恃对阵法一门略有小成,所以特来班门弄斧,恳请陛下,能允了杜蘅随军前去衢州,去试试破了那会冲军的阵法。” 听到她的说辞,不仅是皇帝惊讶,周围围观的人群们也都讶然了。人群里还站着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尹蕴和杜夫人。一听到杜蘅这话,还没上前向皇帝致歉请命,就先被她的话给吓软了腿。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可是边疆战事告急!岂容得随意拿来开玩笑的?!若是她失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整个杜氏一门都会被她牵连! 杜夫人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想冲上前去把人拎回来,却被杜父拦住了,对方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家宅内杜夫人在管教下人上远超杜父,但在外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杜夫人谨遵从夫之命,只得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瞪了杜蘅一眼,等着杜蘅的后话。 这阵法一门极为奇诡,就算是记载的古书籍也鲜有几本,而且晦涩难懂,时常还有缺页少页,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人,也不一定敢说“略有小成”这四个字。 有人已经觉得杜蘅这是狂妄自大了,面上带了些不以为意,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的,然也有人亲身参与过她那场精彩的论儒的,在一旁安利他人的同时,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但众人之中一致产生的想法是,他们都想让杜蘅去试上一试。 成了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衢州事变迫在眉睫,若有人解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是杜蘅一人丢脸,却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皇帝也是如此思忖的,他蹙紧了眉头,最终却还是说:“不可,你一个女子,与军随行成何体统,这岂不是坏了你女儿家的名声?” “臣女信任我大祁的军营,信任陛下的军营。更信任,六皇子殿下的统军之力。臣女愿为大祁效犬马之劳,还请陛下答应!”杜蘅语气抑扬顿挫地边说着,边用手背抵着额头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这几句话一出,即便是围观的群众也忍不住热了眼眶。这大祁多的是忧心忧国的人们,如今边疆战事告急,他们心中也是焦急的,这一番听到杜蘅连喊出这几个信任,语气笃定、信心凿凿,心中早已激情澎湃。 更何况,这为国效力,听在耳朵里,怎么能让人拒绝? 六皇子听到杜蘅的话,神色不禁变得玩味起来。 这位六皇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算是被战争洗礼长大的。 他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不爱文墨,与他的母亲开国大将文将军之妹十分相像。但在六皇子还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病逝了。随后不久,文将军就以年老为由辞去了将军之位,文将军的几个儿子之中也没有特别出息的,这位开国将军、显贵国戚的一家就这样没落了。 106.105.探班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等远在深宫中的太后听到这消息时,杜蘅已经随军出发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太后不由一怔。她虽早就知道杜蘅肯定有后手,却没想过她所讲的“地利”、“人和”居然会是这个—— 战争! 居然是战争! 要在战争里争地位是很难,又很痛苦的!因为, 战场是很残酷的。她这一去,可不一定能安全归来。更何况,如今战事形势危急,若是此战输了, 她可太对不起临战前那番自信满满的放话了。彼时,她会成为万众唾骂的存在。 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役。 杜蘅确实聪慧,但刀剑可不长眼睛。她这般长于深宅,也不怕自己会受伤?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魄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她胸中有沟壑,手段高明, 又有无双智计,恐怕日后并非池中之物。 在觉得震撼的同时,太后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忌惮与戒备。 这大祁的江山她并不想拱手相让, 然而她并不确定杜蘅对这江山没有觊觎之心。 不过,所谓树大招风,成大事者, 必得韬光养晦, 以低调为上。杜蘅行事这般高调, 只怕树敌会不少,并非上上之策。 虽忌惮杜蘅的心智魄力,不过想通此处,太后也稍微放心了。看来这个杜蘅,也并非是个事事周全,心思缜密之人。 她一旦泄了底,就容易让人看透了。 太后这般所思所想,杜蘅却是全在预料之中。 她怎么不知道如此高调行事并非上策?然而,就算她想韬光养晦也是不成的。有了之前羽乐郡主的赏花宴事件,再加上她这般低微的身份地位,手下也无人可用,为完成任务,不得不亲自出手。 不过,顺便能让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后放下对她的戒心,也是相当重要的。 这一步棋,杜蘅不得不走。 军队方一行至城门外不远,突然,杜蘅马鞭一扬,脚下一夹马肚,小红马便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杜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她将手里的缰绳一勒,调转马头,歪头冲着景樾一笑,那笑容恣意又飒爽。 “六皇子殿下,怎么样,敢不敢同小女子比一比?”杜蘅骑马的姿势十分标准,眼眸里好似装下了整个山川,她如此这般明媚又耀眼,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听到少女这般不服输的调侃,众位将士们都友善暧昧地冲着景樾一笑,甚至有人还推了推景樾的臂膀,看得出他们之间十分亲密无间。 景樾一愣,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点笑意,有些懒散,又有些痞气。他单手拽着缰绳,朝杜蘅微微撇了撇头:“哟,还当真了?” “自然当真。”杜蘅意气风发地扬起马鞭,在地上一抽,发出“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洒脱地一甩头发,冲他飒然一笑:“小女子的心眼很小,可是记仇得很。” 话毕,她也不等景樾赶上来,自己就拽紧了缰绳,调转了马身,飞快地跑在了前头。 被这样一挑衅,怎么可能没点男儿血性。 见着杜蘅的马术竟然还不错,景樾眸光一动,已是两手抓紧了缰绳,伏低了身子,“驾”地一声轻啸后便冲了出去,把将士们起哄吹口哨的声音丢在身后。 他似疾风,似闪电,比杜蘅的马还要快上几分,很快就已经赶到了杜蘅的身侧。 在离杜蘅只有一个马头的距离时,景樾松开一只手,只单手抓着缰绳,身体后倾。 他的丹凤眼轻轻一挑,便有数不尽的风流写意于眼眸倾泻,他唇角一勾,颇为游刃有余地调侃道:“就这点能耐?” 杜蘅眼波流转,眼尾流光点点,只轻轻一嗔,就带着无尽的媚意。 饶是景樾这般饱受磨炼、钢铁心性的男子,都不由恍了恍神,只怕换个人来,身子都要酥了半边。 杜蘅顽皮一笑,“驾”地一声轻啸,她就像是流星一般飞快地划过了景樾的眼前,这一下才让景樾醒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已经领先她三个马身了。这样的速度,实在令人惊诧。 竟是比之前还要更快了! 难不成她的马术竟好到这种程度?!不过一待字闺中的少女,哪来的机会去学习这般上乘的马术? 在景樾有所怀疑之时,却见杜蘅越发快了。他心中顿时起了争胜之心,愈发不愿输人一等,抓紧缰绳就飞快地追了上去。 两人行至路边小亭时才停下了追逐,此时,二人竟是已甩开大部队二十公里有余了。 衢州信差快马加鞭赶到京城都需要五天,然而他们队伍里还有不少步兵,赶过去不知得多少天。 为今之计,只能让骑兵作先锋队轻装先行,辎重和步兵队伍缀后,还好这边是内陆,补给难以被中途切断。不过,这头尾之间还是必须有所联系,不然被人截了尾巴也不知道。 不过,以他们的速度,就算是骑兵先锋队,他们也超出有十公里有余了吧。 “休息一会,等等他们罢。”杜蘅即便跑了三十公里,也只是脸色红润,并无气喘吁吁柔弱之状,看得景樾惊奇。 这些养在深闺的豆蔻少女,最是讲究温婉优雅,出行往往都靠马车,少有骑马的。毕竟骑马会弄乱发髻,会惹上脏污,实在身为不美,因此会骑马的京城女子并不多。 而骑得这样好的,景樾看过的,也就杜蘅这么一个。 但就算是会骑马的京城女子,在这一段急速骑行之后,都会相当疲累和大喘气的,不知道杜蘅怎么能轻轻松松,像是只玩了会毽子似的。 “你体力不错。”景樾观察着她泛着红晕的面颊,经过这一番骑行后,她眼眸愈发明亮,在蒲扇般的睫羽下,清艳逼人,凸显出她的容貌秾艳鲜妍,煞是好看。 “然而还是输给了六皇子殿下。”杜蘅轻笑一声,并未看他,只拾步上了凉亭。 “我倒觉得是你藏了私。” 景樾看着她聘婷的背影,心中像是有只猫爪子轻轻挠一般,这感觉——让他突然有种想去握住她纤细肩头的冲动。 他挥去心头这莫名的痒意,大步上前与她并排。 “殿下过誉。”杜蘅侧头看他一眼,她眉眼狭长,眼眸水波潋滟,翦水秋瞳中犹可见盈盈波光:“在殿下面前,岂敢藏私。若有藏私,那杜蘅可无法站在这儿与殿下交谈了。” “我有个问题。”六皇子并未被她眸光所摄,只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充满了探究。 “殿下的问题,杜蘅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蘅向他颔首行礼。 “你的马术是在哪儿练的?”六皇子紧紧地盯着杜蘅垂下的眼眸,想看出她的心虚来。 杜蘅仿佛看穿了六皇子的想法,坦坦荡荡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角含笑。 “既然殿下问起,我便实言告知。其实,我接触马术时间并不长,不过一月。” 从她穿越过来,好像也差不多只有一个月吧?也亏得这具身体常年经受虐待,所以身体素质一直都很不错。 再加上原宿主心中有恨,一直都有意锻炼自己的身体咬着牙想要复仇,这才不似时下女子流行的那般弱质纤纤、弱不胜衣。 “这不可能!”见她眼眸清澈见底,景樾本是坚定的神思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很快他就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了。 “确是如此。”杜蘅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抵住了景樾的嘴唇,被她这样大胆的动作一惊,像是有电流从脊椎窜过一般,这令景樾有些别扭,他下意识地撇开头避过了她的手指。 杜蘅也并不以为杵,只轻巧地放开手指笼进袖中,淡然道:“我只是对自己格外狠一些而已。” 穿越之前的那个杜蘅,为了演戏,能够吊一整天的威亚,连腰都勒出了青紫的痕迹第二天也能继续上;装死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不动弹,就算腿肿了也能一动不动;当替身被挨打、高空坠落,强烈的冲击让她想要呕吐也能忍耐。 她之所以能忍耐下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特别狠。 而最讽刺的是,就算是运动量格外大,吃的也绝不敢多,即使头晕目眩,还得了低血糖,她也全部坚持下来了,然而却还是没能瘦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的激素,一直残留在她的体内,导致她从未瘦身成功。 听到杜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景樾却是莫名的呼吸一窒,竟有一股痛楚攀上了心口。 景樾心中一惊,眼睛下意识地垂了下来,望向她笼在袖中的手指。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扭开了头,那手指的柔软、温度仿佛还停留在他唇角,让他忍不住想要舔一舔。 这般鲜活、明媚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却是一见,便难以自拔了。 正在空气凝滞,两人目光相撞、默默凝视着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追赶而来,扬起一大片滚滚烟尘。 杜蘅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灰尘之中,那人身形有些模糊,但杜蘅却还是认出来了。 杜蘅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却见那人在看见她的时候,本是扭曲着的纠结脸色瞬间舒展开来,展露出了浓郁的喜悦。 “阿蘅!”他无比自来熟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直接无视了她身旁的六皇子,飞快地从马上一跃而下,也不顾从狂奔的马上下来有多危险。 还好他学了些防身的武功,才没有丢脸地直接跪到地上,不过也是因这冲力的惯性,脚下好几个趔趄。 他是这般纯粹地欢喜着,朝着杜蘅奔跑而来,不顾一切。 “十二皇子殿下。”杜蘅满眼复杂地望着他欢喜的脸,退开一步,朝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像之前一样叫我杨懿不行吗……如果叫我景懿就更好了……”十二皇子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但他只是这般失神地嘟哝了一句,并未再多纠缠。 他并不在意杜蘅的退后,只是走近了一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阿蘅!阿蘅!你同我回去吧!你怎么能去战场呢?你知不知道……”他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脸上的焦急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杜蘅并未说话,只是轻而有力地褪下了景懿握住自己的手,这动作让景懿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的力道,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被隔了开来。 “我知道。”杜蘅轻声打断了景懿的话,抬起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他清澈如水却焦急满溢的眼眸。 “我知道我此去意味着什么的,殿下。”她语气虽轻,却掷地有声。 于是景懿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看来杜家嫡小姐的管教能力也不过如此。” 周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杜蘅没来得及理会她们在说什么,她才刚刚换了个新的身体和新的身份,还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蜂拥而来,以至于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模模糊糊笼罩在雾里一般。 等到她整理清楚之后,她发现这周遭的一切压根不像演戏,显得如此真实,她都没有一种自己是在书里的实感。 这是一篇嫡女重生复仇文。这个时代嫡庶之分十分严格,宠妾灭妻那是削爵褫职的大罪,主母在这后宅里便是至高无上的。这位女二号作为庶出,从小就被主母苛责虐待,纵然身为女主角的姐姐对她百般照顾疼爱,但是,这些只是更会成为嫉妒与憎恶的养料,她在被主母虐待的同时,也嫉恨着对自己仿若施恩一般高高在上的嫡姐,暗自使坏。 107.106.顶点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对于皇子出征这样的大事,皇帝、太子等皇族中人是肯定要在城门口相送的,更何况六皇子是临危受命,若是皇族不亲送可说不过去。 杜蘅到达城门口的时候,皇帝正好握着六皇子的手, 嘱咐了些什么。杜蘅在六皇子转身上马的时候,从人群中走出。她才走出没两步,就被围在人群外围的侍卫拦住了。 “你干什么!”侍卫手中长/枪一横,怒喝一声, 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这一番响动已经引起了那边皇帝和六皇子的注意。 杜蘅并未再进一步,只在吸引了两人注意之后,轻轻跪了下来,手背贴在额头上行了一礼:“杜蘅参见皇上,六皇子殿下。” “谁?”皇帝转过头来,看着这女孩儿的后脑勺,只觉得有些眼熟, 却并没能认出来。 等到杜蘅抬起头来,皇帝才勉强分辨出来眼前女孩儿的脸。毕竟这样容颜美丽的脸还是很难见的。不过……他忍不住蹙眉,有些不悦。 他记得这女孩儿从羽乐郡主的赏花宴开始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 自那时起,她身上的风波就没断过—— 而且,还全是令他不满的风波。 “臣女乃杜氏二女, 杜蘅。” “原是杜大人之女。朕记得之前是你在乞巧节拔得头筹的吧, 因此还获封了乡君。不知杜乡君这突然闯进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皇帝这问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和颜悦色发问一般, 但仔细听来,颇像是质问的口吻。皇帝说话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你若是没个解释可无法全身而退”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在看她的笑话,笑杜蘅如此鲁莽。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来,在这里外夹击中早就扛不住了,但是杜蘅却很淡定。 杜蘅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淡淡道:“杜蘅斗胆,自恃对阵法一门略有小成,所以特来班门弄斧,恳请陛下,能允了杜蘅随军前去衢州,去试试破了那会冲军的阵法。” 听到她的说辞,不仅是皇帝惊讶,周围围观的人群们也都讶然了。人群里还站着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尹蕴和杜夫人。一听到杜蘅这话,还没上前向皇帝致歉请命,就先被她的话给吓软了腿。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可是边疆战事告急!岂容得随意拿来开玩笑的?!若是她失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整个杜氏一门都会被她牵连! 杜夫人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想冲上前去把人拎回来,却被杜父拦住了,对方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家宅内杜夫人在管教下人上远超杜父,但在外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杜夫人谨遵从夫之命,只得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瞪了杜蘅一眼,等着杜蘅的后话。 这阵法一门极为奇诡,就算是记载的古书籍也鲜有几本,而且晦涩难懂,时常还有缺页少页,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人,也不一定敢说“略有小成”这四个字。 有人已经觉得杜蘅这是狂妄自大了,面上带了些不以为意,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的,然也有人亲身参与过她那场精彩的论儒的,在一旁安利他人的同时,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但众人之中一致产生的想法是,他们都想让杜蘅去试上一试。 成了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衢州事变迫在眉睫,若有人解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是杜蘅一人丢脸,却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皇帝也是如此思忖的,他蹙紧了眉头,最终却还是说:“不可,你一个女子,与军随行成何体统,这岂不是坏了你女儿家的名声?” “臣女信任我大祁的军营,信任陛下的军营。更信任,六皇子殿下的统军之力。臣女愿为大祁效犬马之劳,还请陛下答应!”杜蘅语气抑扬顿挫地边说着,边用手背抵着额头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这几句话一出,即便是围观的群众也忍不住热了眼眶。这大祁多的是忧心忧国的人们,如今边疆战事告急,他们心中也是焦急的,这一番听到杜蘅连喊出这几个信任,语气笃定、信心凿凿,心中早已激情澎湃。 更何况,这为国效力,听在耳朵里,怎么能让人拒绝? 六皇子听到杜蘅的话,神色不禁变得玩味起来。 这位六皇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算是被战争洗礼长大的。 他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不爱文墨,与他的母亲开国大将文将军之妹十分相像。但在六皇子还小的时候,他母亲就病逝了。随后不久,文将军就以年老为由辞去了将军之位,文将军的几个儿子之中也没有特别出息的,这位开国将军、显贵国戚的一家就这样没落了。 没了母族的庇佑,这位六皇子的地位也跟着降了不少。没有太子的饱受重视,也没有十二皇子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爱,来的只是派遣给他的无穷无尽的战事,还有就是分派去的遥远封地。 六皇子之前听见杜蘅说对阵法略有小成还没当一回事。毕竟不过一个女子罢了,能有多少能耐,还能改变战事的局面不成。 这种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子,即便真通些许阵法,只怕在这赶路途中就得麻烦不断了,带着她也和带着个累赘差不多。就算能坚持到最后,估计看见这等鲜血淋漓的场面,也得昏个七/八次的。 没想到,这女子倒是个聪明的。当众喊出这种捧他的话,无非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去了,在所有人面前喊,便是想着要他保她了。若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届时可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了。那岂不是让皇族在万民面前失了面子? 皇帝听到这话面上也有了一丝动容。 如此群情所向,他若是拒绝的话,这就是违背民意。虽不是什么大岔子,但若是他不同意杜蘅前去,届时若是战事失利,到时候群情有所愤慨,难免不会想是因为他拒绝了贤能自荐导致。 “杜乡君能有这样的志向抱负,朕心甚悦。既然杜乡君言明自己精通阵法,那便让景樾(yuè)照顾你一同前去衢州。你放心,朕定不会委屈了你。景樾,这一路上你得好好照顾杜乡君,不能出一丝差错。” 闻言,六皇子就有点不高兴了。杜蘅坑他一把,他若是不坑回来,那岂不是太丢份了? “陛下既然吩咐了,儿臣自然竭尽所能。只是……陛下的意思是要派个马车载这位小姐随军出发吗?只怕这样会拉慢行军速度。”他话语一出,身后的军兵们部分有些忍俊不禁的。 这位六皇子虽然对皇位也野心勃勃,但实在是嘲讽太强了,这一句话下来,皇帝都黑了脸。 杜蘅早在书中看过他的性格。她一直就觉着,这位六皇子其实夺嫡希望也不小的,但就是管不住这一张毒嘴,导致皇帝对他的印象一落再落,哪有太子的为人圆滑,八面玲珑。 赶在皇帝之前,杜蘅就先一步和他杠上了。 “多谢六皇子美意。只不过我会骑马,恰巧……骑得还不错。”杜蘅微微一笑,她这唇角微勾,就像是海底的蚌壳露出了些许内里珍珠的光芒,现出一丝柔软美丽。 六皇子不由愣了一愣。 杜蘅却突然眉尾一挑,方才还柔软的笑意立刻变得犀利不羁起来。 “若是六皇子愿意,不若来同我赛一赛马,怎么样。” 听到杜蘅这战意勃然的话,六皇子在诧异的同时,却是旁若无人地哈哈笑了起来。 站在皇帝身后的太子眉眼轻轻一动,脸上阴鸷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本想劝皇帝这万万不可的,但群情所向他岂能看不出来。如果他这时候说话,那不仅是驳了民意,更是驳了他父亲的面子。所以他不能。 但是,这杜蘅…… 太子想起那日他看见杜蘅半夜被太后的心腹带出宫,他就生出了些许猜疑,再加上不久前的策论一事,如今看到她选择了与六弟一同前往衢州…… 太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夺嫡。 明明不过是个女子。但太子总有一种莫名强烈的预感,这位杜蘅杜乡君绝不会是个普通的女子,未来她绝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只见杜蘅吹了个口哨,一匹近两米高的小红马在人群之外蹄子一扬,在一众贵女的娇呼声和避让的混乱中,硬生生开出了一条道来,蹄子准确地停在了杜蘅的身旁。 杜蘅抚了抚柔软的马毛,对着它的耳朵轻声哄道:“真乖。”她笑容轻柔,像是对待情人的呢喃。 忽然,她仰头冲着六皇子挑衅一笑。那笑容既明媚又耀眼,就像是盛夏的阳光,令人着迷。 杜蘅左脚踩在马镫上,一个漂亮流畅的上马动作之后,只见她轻拉缰绳,已是走到了离六皇子一个马头的位置。 就连方才对她还心有忌惮的太子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日暮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展露出她艳丽无双的美貌。此时此刻,微风轻轻拂开她的秀发,她笑起来时,那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美貌就像是一柄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即便知道杜蘅很有可能是敌对的一方,然而,在这一刹那,太子也情不自禁地被这艳若桃李的美貌给短暂地迷惑了。 景懿的脸涨得通红,他抓起衣服后不可思议地盯着杜蘅,连说话都不由结巴起来:“你……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你这样成何体统!简直不知廉耻!”他气得连耳朵都红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 杜蘅勾唇,邪邪一笑:“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景懿怒道:“你这女子!怎么能在大街上对男子动手动脚?更何况,你怎能将我与你相提并论!”居然说他是“水性杨花”?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我与你,男子与女子,又有多大的区别。”杜蘅眼尾上扬,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你不是自称为江湖侠客么,怎的?这江湖儿女,还要拘泥于这些形式规矩?”她静静地撇了景懿一眼,转身欲走。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江湖儿女也不是这个江湖法的! “当然不同!”景懿被杜蘅反驳,心里不甘,又不想杜蘅就这样离开,一伸手就抓住了杜蘅的肩膀。 杜蘅一回头,蹙眉看他,冷冷道:“松手。” 景懿被她一瞪,莫名的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无礼!我大祁以礼治国,信奉儒家学说,当……” 景懿话还没讲完,就见杜蘅似笑非笑地抢了白:“你好像也没对我以礼相待,杨懿。” 闻言,景懿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杜蘅歪了歪头,一派好整以暇,斜眼看他:“你说我水性杨花,可是你亲眼所见?” 景懿有些迟疑。这自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虽我并非亲眼所见……” “你口口声声说信奉儒家学说。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想来,你也不过道听途说之辈是也。” “十……杨懿公子虽未亲眼所见!我们可是亲眼所见的!”柳小姐一行四人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率先站了出来。杜蘅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开始就下她套的搅屎棍。 “是吗?那你们亲眼看见了什么呢,你们亲眼看见我水性杨花了?”杜蘅聪明地转换了概念,她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我裸/露肌肤罢了。孔孟学说可没说,女子不能裸/露肌肤的。”她微微一笑,眸中凌厉之光顿泄:“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你们认为的,可不能强迫我如此认为。我既觉得此等装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了,却不是你们能拿来置喙的!” 她这句霸气的话一出,那女子顿时退了一步,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搬出了儒家学说,一时之间被呛住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犹豫,不太敢接话,毕竟之前的柳小姐还被她说成犯了“两舌”之戒。 “你这女子,怎的如此伶牙俐齿。你这不也是犯了‘两舌’么。”景懿在一旁接上了杜蘅的话。 闻言,杜蘅翻了个白眼:“孔子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这位侠客,你就别和我女流之辈再计较了吧。”她这争辩放弃得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杜蘅冷淡一笑,趁着众人目瞪口呆之时,转身利落地溜了。 108.107.结局 此为防盗章, 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  “我能帮娘娘扭转现在的局面。”杜蘅说完这句话,见太后转眼看向她, 淡淡地微笑道:“娘娘不信?” 太后并没有回答,只是道:“扭转局面谈何简单。” “天时, 地利, 人和。”杜蘅答道, 双眸熠熠发光地看向太后, 唇角似翘非翘,满盛自信。太后不由一怔, 只见杜蘅福下了身, 缓缓道:“所以, 杜蘅此来, 想向太后娘娘来求您的东风。” 太后望着她一时恍惚。 看着眼前颜色娇艳美丽的杜蘅, 她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意气风发,那时候的她才智无双,心计、智谋、手段、魄力,样样皆备。 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如日中天的陈贵妃和背景实力雄厚的皇后的对手,所以选择韬光养晦, 装得胆怯无害。 皇后和陈贵妃这两位都是极聪明的人,她从不主动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住了自己这个“愚蠢柔弱”的形象, 令她们两位都觉得她“柔善可欺”, 觉得她不会成为她们路上的阻碍, 这才不会下手来对付她。 她就这样一直低调着, 直到孩子出生,她立刻转变了态度。先皇说她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护崽的母亲长出了獠牙”,但其实,她一直都有獠牙,只是她在先皇面前藏了起来罢了。不然,她不过一介身份低微、出身不佳的嫔而已,又怎么和皇后,陈贵妃斗? 因为她的“温婉善良”和“知心妥帖”,先皇临终之际给了她垂帘听政的权利。只不过,最终这江山还是他们祁家的,她一介女子,又怎能肖想。 所以,即便她心计、智谋、手段、魄力样样都不差,却也坐不上那个位置,因为这金銮殿上的大臣们不允许,这个世道不允许,整个天下不允许。 可这又是谁规定的,女子就不能手握权柄呢? 在尝过了手握权柄的滋味之后,让她再次放下手中权力,只做一个普通的、被囚在宫中的普通妇人,纵有无双才智也无从施展,纵心知大祁内忧外患也无能为力,这样的落差,是多么令人痛苦啊。 她就在这样的痛苦里熬了近二十年。 虽然现今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总归也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们心性都一般地自私、冷酷,独断专行,刚愎自负,一样的瞧不起女性。 正因为没把女人放在眼里,所以当时的先皇自认为可以掌控整个后宫的女人,以至于最后在发现自己被皇后和陈贵妃联手坑了时,是这样的震惊和愤怒,瞬间急火攻心,病入膏肓。 而先皇也并不知道,他的德妃是故意挑中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揭开这一切,目的就是想让他发怒到失去理智,好令他病情恶化,只能把皇位传给她的儿子。 先皇终究是低估了所有女人,包括她。 而如今先皇的儿子因为曾经后宫的惨烈有所警醒,总算没有像先皇那样子嗣凋敝。然而,他所立的太子,就和他,和以前的先皇一样。 他们都没什么差别,同样的视女人为附庸,同样的打击亲生母亲,只因害怕外戚专权。同样的无容人之量,只因怀疑他人用心不纯。同样的钻营,却没发现外患已步步逼近。 这样的人,终究难成大祁江山一统的大业。 太后当年也曾想过,站在这万里江山之巅,以日月之明,泽被天下苍生。①然而她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如今杜蘅站在她面前说,天时,地利,人和。她不禁怀疑哪里来的这天时地利人和,她从来便没有遇到过,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次,她并没能对峙多久,太后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哀家答应你。” 太后想她是在痛苦里熬了太久了。 所以在杜蘅说出只欠东风时,自己就失了平日的谨慎与斟酌,试探才过半,竟就这么答应了她,甚至还不知道她要的“东风”是什么。 不过,也只是东风罢了,给了杜蘅又何妨?! 她倒是想看看杜蘅要从哪里搬来这“天时、地利、人和”!搬来这她半辈子都没能搬来的东西! “有了娘娘的允诺我便放心了。我相信,得了娘娘的帮助,定能事半功倍。我想,最后的结局娘娘一定会满意的。”杜蘅笑着,眉眼里的气韵极其自信,十分感染人。 “难怪懿儿会栽在你身上。”太后看着杜蘅明媚娇妍的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杜蘅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懿儿刻意抹黑自己成全你,旁人看不出来,哀家却是能看出来的。”太后轻轻拨弄着头发,探究地看向杜蘅。 “他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娘娘您的法眼。”杜蘅并未提及旁的,只轻声恭维了一句。 杜蘅自进了太后卧房,与太后对话至今,没有说过一句恭维话,对话全程她都是不卑不亢的。太后还惊讶杜蘅竟是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在与她对话的,全程无一丝卑微,气质如松如竹,自信骄傲。 于是,对比得现在这句恭维,听起来就格外顺耳了。 太后挺满意杜蘅的回答,知道她并不想多加谈及,似乎也并不想与十二攀扯,便也不再多谈。 两人谈了好一会儿,达成了初步的共识。等到谈完,已经是快到丑时了。毕竟宫中是非多,杜蘅也不宜久留。 眼见着杜蘅转身要走,太后忽然叫住了她。 “杜乡君。”太后这句称呼一出,杜蘅愣了愣,笑着转头,行礼道:“一时谈得兴起,竟忘记感谢娘娘之前的封赏了。这份封赏确实能让我省下许多麻烦,行事便利许多,杜蘅在此谢过娘娘恩情。” “既已决定助你,这便只是份见面礼罢了。哀家期待的是你能带回给我的东西,你明白吗。” “娘娘放心,我已成竹在胸,不会出岔子。” “哀家想说的并非是这个。”太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抬眸看她,夜明珠柔润的光芒下,她的一双猫儿眼弯起,就似月儿般剔透明亮,和十二皇子的眼睛很像。 “哀家想问你,你认为,谁更适合继承大统。” 杜蘅微一挑眉,垂眸,掩藏下自己眸中的潋滟光彩。她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间,她挺直的鼻梁在明亮的另半边脸上投下了剪影,整个人像是生于黑暗一般。 杜蘅并未正面回答,只淡淡道。 “这答案,太后您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么。” 说罢,杜蘅福了一福身,退出了卧房之外。 太后的卧房外,之前那太监就在边上候着。见杜蘅出来,只弯腰行了一礼,未有交谈之意,直接领着杜蘅走了来时那条小路出宫。 杜蘅走出宫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太后很擅长用无声的静默来给人压力,她们之间的对话,明里暗里又隐藏着无数机锋和试探。 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杜蘅却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对付,这才没在太后的试探里掉了底牌。年近五十的太后竟然还如此睿智,不知她年轻时是怎样的风采,又是怎样的惊艳绝伦。 杜蘅离宫之后,身影很快没入一条小巷不见了。 所以她也并未注意到有人从另一条巷子走出,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景懿的脸涨得通红,他抓起衣服后不可思议地盯着杜蘅,连说话都不由结巴起来:“你……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你这样成何体统!简直不知廉耻!”他气得连耳朵都红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 杜蘅勾唇,邪邪一笑:“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景懿怒道:“你这女子!怎么能在大街上对男子动手动脚?更何况,你怎能将我与你相提并论!”居然说他是“水性杨花”?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我与你,男子与女子,又有多大的区别。”杜蘅眼尾上扬,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你不是自称为江湖侠客么,怎的?这江湖儿女,还要拘泥于这些形式规矩?”她静静地撇了景懿一眼,转身欲走。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江湖儿女也不是这个江湖法的! “当然不同!”景懿被杜蘅反驳,心里不甘,又不想杜蘅就这样离开,一伸手就抓住了杜蘅的肩膀。 杜蘅一回头,蹙眉看他,冷冷道:“松手。” 景懿被她一瞪,莫名的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无礼!我大祁以礼治国,信奉儒家学说,当……” 景懿话还没讲完,就见杜蘅似笑非笑地抢了白:“你好像也没对我以礼相待,杨懿。” 闻言,景懿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杜蘅歪了歪头,一派好整以暇,斜眼看他:“你说我水性杨花,可是你亲眼所见?” 景懿有些迟疑。这自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虽我并非亲眼所见……” “你口口声声说信奉儒家学说。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想来,你也不过道听途说之辈是也。” “十……杨懿公子虽未亲眼所见!我们可是亲眼所见的!”柳小姐一行四人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率先站了出来。杜蘅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开始就下她套的搅屎棍。 “是吗?那你们亲眼看见了什么呢,你们亲眼看见我水性杨花了?”杜蘅聪明地转换了概念,她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我裸/露肌肤罢了。孔孟学说可没说,女子不能裸/露肌肤的。”她微微一笑,眸中凌厉之光顿泄:“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你们认为的,可不能强迫我如此认为。我既觉得此等装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了,却不是你们能拿来置喙的!” 她这句霸气的话一出,那女子顿时退了一步,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搬出了儒家学说,一时之间被呛住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犹豫,不太敢接话,毕竟之前的柳小姐还被她说成犯了“两舌”之戒。 “你这女子,怎的如此伶牙俐齿。你这不也是犯了‘两舌’么。”景懿在一旁接上了杜蘅的话。 闻言,杜蘅翻了个白眼:“孔子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这位侠客,你就别和我女流之辈再计较了吧。”她这争辩放弃得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杜蘅冷淡一笑,趁着众人目瞪口呆之时,转身利落地溜了。 她懒得再和人争论,不耐烦地丢下这句话便率先离开,那般不羁。而被留在身后的景懿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见她毫不犹疑地离去,自然觉得火冒三丈,毕竟他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曾对他如此甩过脸子? 不过即便是心生怨怼,景懿在离开之前,还是脸色很差地对柳小姐那四人警告道:“今日之事,决不许你们说出去!” “你们几个也是!连父皇母后都不许说!”他怒气冲冲地拿起鞭子指着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你们要是敢说出去……”他眯起眼睛逡巡了一圈,手上的鞭子往地上一抽,“啪”地一声脆响,他脸上的神情冷酷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说完后,踩上马镫,一声“驾”后,翩然离去。 这是他和杜蘅之间的恩怨,容不得别人插手。 景懿咽不下这口气,但还没有到需要父皇母后帮他出手的地步——那就变成仗势欺人了。这是他最不屑做的事情。景懿偏要自己动手,教她对自己心服口服! 吃了这一瘪之后,景懿马不停蹄地就走了。既然是在论礼战儒这方面失败了,那他要去找当代大儒来声讨她,叫她不得不对他服气! 景懿本来就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他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只一心想赢过杜蘅,叫她对自己服气。 倒是一旁的侍卫对他这样的风风火火一惊一乍惊讶不已,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 “殿下这该不是……”看上这姑娘了吧? “殿下的事情,你少说话。” 几个侍卫没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了这位难缠的殿下身后。 且不说景懿去搬救兵去了,杜蘅早将此插曲忘在脑后,买了东西就回了杜府。 回程的路上,梨儿还一路在抱怨那男子怎的如此轻浮,轻易就碰她家小姐的肩膀。当时梨儿被那鞭子吓得都浑身发软,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等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被人轻薄了。梨儿撅起嘴揉了揉屁股,只恨自己没出息,怎么没冲上前去救下自家小姐,这男子怎的都如此粗鄙无礼的? 杜蘅微微一笑,叫梨儿不必再多加抱怨。 不想,杜蘅这一回门就见杜棠在偏门不远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杜棠无意地一转头,在后门处看见杜蘅正好进门,这四目一对,杜棠更觉尴尬,然此时转过头去已经有些欲盖弥彰,只得僵硬地在原地站着。 眼见着杜蘅朝自己走了过来,杜棠无意识地绞紧了手指,无端地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姐姐莫非是在等我。”杜蘅走到杜棠跟前,态度并无热络,只冷冷淡淡的,像是例行询问,全无之前装出来的热络殷勤。 杜棠愈发觉得尴尬,但是却安心了些。毕竟杜蘅冷淡,就说明她应当还并无所图。 “我……我知晓母亲定会克扣你的用度。”杜棠有些不安地游弋了视线,清了清嗓子,突然掏出了一个锦袋,别开了眼:“这个……给你。” 杜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姐姐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要说让我不要怨恨母亲,然后依旧无视,只叫我拿你的施舍便罢了?”杜棠见她态度带刺,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没想到杜蘅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往回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过了那只锦袋。 “我收下了。”杜蘅将锦袋收入怀中,目不斜视地从杜棠身畔走过。而梨儿则是在一旁怯怯地行了一礼,跟在了杜蘅身后离开。 杜棠还伸着手僵硬在原地。 不知多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杜蘅却已经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看不见人了。 杜棠突然发现她的院子离后门不算太远,已是接近杂扫仆人所住之地,而且竟如此破败简陋。除了粗使杂役,贴身丫鬟竟只有梨儿一人。想起自己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各自掌管着连她都记不清数的小丫鬟,杜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突然忍不住想,上辈子她的那些关心,是不是真的像杜蘅所说,流于表面。又或者,她对杜蘅,只是“施舍”? 一想到这里,杜棠心中蓦地涌起了些许冷意。 此时的杜蘅正坐在自己房里,抚摸着新买的绣布发呆。 没有剧本的演绎真的很难,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杜蘅揣摩得对不对。杜蘅,杜家庶女,排行第二,虽然饱受虐待,但自尊心奇高无比,倔强,死心眼,不服输;小心眼,睚眦必报,以怨报怨,绝不会轻易原谅他人;敏感,对于他人的示好第一时间抱有警惕。当然,她也是极聪明的,懂得如何明哲保身,懂得能屈能伸。像十二皇子这样的权贵,想必她是不会招惹的,会选择避其锋芒的。 不过,杜蘅之所以招惹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要名动天下,得人人艳羡,还非得借助这位十二皇子打开缺口不可。 十二皇子心性懵懂,少年心性,还不通男女之事,然他意气风发,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必定忍受不了被人反驳,落了他的面子。他定是要找回场子的,但是以他的性子,他也绝不会求助于皇权,甚至会明令其他人不得告知皇上。 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的。如果动用皇权,那便是强迫,那便是以权势压人。对于这个迷恋江湖话本的少年来说,可就失了“道义”和“侠气”了,为他所不齿。所以他肯定是要用别的法子来击败她—— 而这位十二皇子能找的法子有限,无非是找入世大儒来帮他的忙。 对于儒学,杜蘅在清华里修的虽是理工科,但对这方面十分有兴趣,所以颇下过一番工夫学习。甚至还去北大进修过一段时间,被北大教授直呼心痛,问她为什么不上北大修习中国古代文学。 不过,对上这些儒学大家,杜蘅还真没太大的把握。但这也是针对其他儒学问题而言的,而关于女性独立的问题,儒学提到的不多,而且争议性极强。当时杜蘅甚至以这个论题与北大教授有过一次辩论,而最后,她赢了。 虽然当初,北大教授吹胡子瞪眼说她“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杜蘅确实擅长见招拆招。 当时,他以《女德》为据,她却大谈古往今朝那些女性风流人物,无一不受《女德》所束,甚至找出《女德》中矛盾之处,一一进行论证,再大谈既以礼治国,那“礼”之一字必得佐以帝王之策,打压女性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引经据典,令人无力反驳。 对于这场辩论,杜蘅虽不说十分的把握,七分却是有的。 除却此事,乞巧节似乎也要近了。 而这乞巧节,似乎就是杜棠大放光彩的第一次机会。然而,为了名动天下,这样的机会,杜蘅也是不能放过的。 杜蘅面上并无推拒之色,只淡淡道:“还请绿萝姑娘稍歇一会,容我梳妆一番。” 那绿萝闻言,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出了这档子大事,这杜蘅肯定是不愿去请安的,正因如此,夫人才会劳动她来走这一趟。 没想到杜蘅本人倒是平静的很,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似的。她惊讶地看了杜蘅一眼,见杜蘅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只得退后一步,站在杜蘅身后,状似无意轻声道:“那还请二小姐您快一些,夫人还等着呢。”这句话虽轻,但既是警告,又是敲打。 杜蘅微微一笑,道:“杜蘅自然不敢让母亲等我,否则岂不是折煞了我。” 绿萝本来还以为这二小姐要费些时间折腾的,没想到答应得还挺爽快。若是她用梳妆来拖时间,那也太蠢了。 逃避并不是办法,正如绿萝猜测的一样,杜蘅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不过,她比绿萝猜测的还要更早做好心理准备——早在她在郡主赏花宴上撕破衣服,打算破釜沉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刻了。 贴身丫鬟梨儿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 杜蘅凝视着铜镜里这具身体的面容,一时有些发怔。 这实在是张妩媚艳丽的脸蛋,是一等一的美人,与上辈子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纵然这身体只是皮囊,但拥有这样姣好的面庞和完美的身材,实在让杜蘅羡慕不已。她曾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能瘦下个五六斤来,那些脂肪就这样顽固地贴在她的身上,岿然不动,她失落之际又忍不住想要暴饮暴食,于是这又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这个杜蘅美得张扬,美得妖娆,只不过在这个端庄温婉之风盛行的朝代,她美则美矣,男人却不会乐意将她娶回家做妻子。 一开始的时候,原主还是期待着主母能将她许配给良人做妻的,她已经受尽了庶出的痛苦,只愿儿女皆不再是庶出。但因为主母的苛责和厌恶,她逐渐失去了这份期待,转而对付起杜棠来。 当初为了能够有个好的归宿,原宿主极力想要掩饰住自己身上的“媚意”,故意往端庄的方向打扮,想向杜棠靠拢。可两人本就是不同风格,她的气质也与杜棠截然不同,这样做过犹不及,终究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不过,若是杜棠与杜蘅一齐走在大街上,男人们的眼睛总是更愿意多瞄几眼杜蘅的,毕竟欲/望是最诚实的审美观。但是,即便这些男人愿意偷偷地多看她几眼,表面上也是要装作不屑为之的。毕竟如今君子之风盛行,即便他们内里不过是个小人,表面上也非要装出个翩翩公子的风采来的。 就如同杜棠前一世的夫君,明明对杜蘅垂涎三尺,表面上却装作大义凛然地同情、照顾妻子的庶妹,左右不过面子二字罢了。而原主也是瞄准了这一点,才能这样顺利就勾引到这个渣男。 梨儿给杜蘅挽了个普通的垂鬟分肖髻,又挑了根百合花猫眼步摇插/进她的云鬓中。妆了后,杜蘅站起身来,她的百花裙荡漾开一个弧度,广袖一扬,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扮,然而她那张美艳逼人的脸,那挺直的背脊,身上那股折不弯的骄傲姿态,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坚韧,竟令她显得如此耀眼。 “好了,走吧。”杜蘅朝绿萝伸手示意,“绿萝姑娘先请。” 绿萝不着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福身后便走在了前面。 杜蘅能感觉到。 那风,要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来了。 而此时的她,最佳的处理方法便是迎风而上! 杜家主厅一片寂静,好似一根针掉落在这里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整个主厅都笼罩在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中,风雨欲来。 杜蘅视而不见,依旧这么坦然地、毫无畏惧地迈过了门槛,姿态优雅迤逦,徐徐朝主位上福身:“见过母亲。”然而她话音未落,一个暴怒的嗓音登时打断了她。 “逆女!还不跪下!”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当家主母正满脸怒容,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这位杜夫人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她身穿织金缠枝纹立领窄袖长袍,装扮得雍容华贵,端庄典雅,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十分震慑,却也阻挡不了她有些憔悴的形容。 语毕,还不等杜蘅反应,两旁就有婆子上前,二话不说就强行按下她的肩膀,令她跪在了地上。 那位夫人身旁坐着的中年男子面色复杂地看着杜蘅被按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想必这位便是杜蘅的父亲了吧。 也是,后宅之事向来都是由杜夫人主事,他一个男子,若不是兹事体大,是不会参加这样的场合了。想来,任由主母磋磨她,苛责她,造成原主这样的悲剧,这位不管不顾的父亲也是加害者之一。若是这父亲对杜蘅能有些怜惜,就不会任由这些婆子将她按在地上了。 杜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杜父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心中竟不由一震,想起了杜蘅的生母——那个刚极易折、早早死去的,他最疼爱的姬妾。 杜夫人随手将桌上的镇纸扔向杜蘅,正好砸中了杜蘅的额角,她本就肌肤雪白,这一砸登时乌青了一片,而那镇纸也滚落一边。 她怒火攻心,开口便骂道:“好你个杜二小姐杜蘅!你这般年纪竟这样狠毒!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竟丧心病狂到想陷害自己的嫡姐!你是何等居心!竟使出这样的毒计,想让你嫡姐在郡主府丢脸!想这样害我杜家!你知不知道你和棠儿同出一门,她若丢脸,你只会更掉价!如今你更是在郡主府里辱没了我杜家门风,我岂能再容你!”她看着杜蘅的眼睛都快流出毒汁。这个抢走了她夫君的贱人生的小贱人!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