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欲上榻》 第37章 入深宫 冷风瑟瑟,寒冬已见。 津城的事还未在民间传开,宫中却已来了旨意。 荆峙被萧骋召入宫,而林漓收到了张太后的懿旨,说想见她。 进宫的马车穿梭在中心街,纷挠的生活气息依旧如常。 林漓向外看上几眼,眉间的思虑稍缓。 荆峙垂下眼眸,只默默覆上她的手,薄唇紧抿,星眸中闪烁意味不明的目光。 王宫的高墙高耸的只看到部分的天,这时候阳光恰好被遮挡,冷意在空旷之中更甚。 两人入了城墙,身躯陡然僵直,不复刚才马车之上的依赖。 眼见着宫门口等待的宫女,小心谨慎的朝荆峙看了一眼,同时向两人行礼。 对林漓轻声叫了句:“姑娘。” 林漓轻挥手,让她不必多言:“我们走吧。” 她转身只稍稍点头,头尾的青色丝带随着风扬帆而起,黑发如墨,身形比初见时更为消瘦。 荆峙看着她先行一步,朝着深宫的地方缓缓走去,似乎这一别就再难相见一样。 强掩心中不安,回眸看向这王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地方,他也缓缓走去。 深宫六院,朝堂之上,他们从未觉得这样的路竟是这样难走。 难掩厚重沧桑的菡华宫,伴着它独特的味道进入林漓眼中。 傲菡浓华盛颜,先帝对这位张太后的宠爱已人尽皆知,可惜只有当事人还在与她的母亲吃着莫名的醋意。 想到此,她不禁觉得这位妗母可爱了些。 “姑娘,请。”瞧见她发呆,身旁的侍女只好耐心的再次提醒。 林漓回过神提起裙裾右脚跨入这宫的大门。 院子中寂静的不像话,只剩萧风瑟瑟,路过的宫女管事尽是生面孔,让林漓有些不安。 “这些是新进宫的吗?”她瞧着身旁唯一熟识的侍女,疑惑问到。 “最近许多宫女到了年纪全都申请出宫了,这才换了一批人,姑娘您觉得看的陌生也是正常。” 侍女加快了步伐,催促道:“姑娘,您快些吧,太后等急了。” 林漓蓦然停了脚步:“太后今日为何在寝宫见我?” 侍女面色保持镇定,眼神却有些闪烁的解释:“太后……太后身体有些不适,故卧榻等您。” 她看着红墙青瓦,一如那年入宫时,金丝银雀无人境,悲切孤意满怀生。 林漓轻声说道:“领路吧。” 刚入殿门,内堂之中偶尔几声咳嗽传来,验证着张太后的身体确实如宫女所说不太好。 一声喑哑的问候:“谁?” “是我,漓儿。”林漓也不再顾忌什么礼仪忌讳,加快脚步上赶到屏风后的内堂。 脸色有些苍白,身边无一人侍奉,连带着熟悉的嬷嬷们也不见了。 “妗母...” 张傲菡看着她许久,手微微颤抖,气的眼眶红了一圈,咳得更猛了些。 “是谁让你来的?!” 侍女担心上前,愧疚说道:“是奴,是奴让姑娘来的。” 认罪般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有一个月便是年底,这样的寒冬,菡华宫中竟是没有一丝炭火。 侍女忍不住哆嗦两下,不知是冷着还是真的愧疚不已。 张傲菡眼中闪过沉重的悲切:“你可知假传懿旨是什么下场?!” 林漓心中一惊,连忙说道:“是我要见您的,” 张傲菡不解,沉闷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时候进来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前段时间还意气风发大权在握为她和阿峙指婚,给了她一时庇佑。 如今却颇为憔悴。 “您先好好休息。” “漓儿!你这样做可曾为你娘想过?!” 林漓欲将被子盖上的动作顿时停滞,粉唇轻抿。 她今日觉得自己真的适合生活在温暖的汉中,盛景的繁华都盖不住这沁骨的湿冷。 “她会想办法的。” 一说到苏婉华,张傲菡像是焕发了斗志,连眼中都有了些微的光。 冷哼一声:“她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要靠你爹。” “萧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林漓垂眸,将被子掖好,轻答:“我知道。” 一时间寂寥无音,只剩的张傲菡的话哽在喉里,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何苦呢,要进来陪着我锁在这深宫之中。” 耳边的喃喃低语,飘入林漓耳中,让她的思绪动荡几分。 从决定入宫时,便身不由己。 “您没事就好。” 张傲菡一愣,眼眶的红愈发强了,嘴里依旧不饶人:“苏婉华那个脾气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只可惜我就没有她这么好命。” 林漓恍然一笑,眼中的敬爱更甚。 年少时张傲菡是盛景后宫之中唯一的女人,民间皆是钦羡她与光景帝之间的郎情妾意,盼望着他们之间诞生出未来的希望。 谁知,她此生注定无子无福,唯一的孩子也在那天兵乱之时腹中夭折。 林漓看着她心想,不知当时是如何的痛苦。 她曾为母过,明白过。 随身携带了些安神的东西,就着饮食让张傲菡刚才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进入沉睡,这才让一切都放松了些。 林漓安置好,看着旁边惶恐的侍女:“带我去见王上吧。” 侍女颤抖着身体蓦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姑娘,奴,奴对不住您。” 她轻言说道:“因果轮回,自有因果解。” “你们何尝不是因为我...”喃喃呓语被风消散在这诺大的菡华宫中。 侍女愈发愧疚:“姑娘您逃吧!太后定然也是希望您不被困在此的,是奴擅作主张将您请进宫,奴罪该万死!” 林漓扶起她,神色淡然,只问道:“萧太后如何?” 侍女知她问的是太皇太后,连忙回道:“安乐殿暂时无异常。” 她点点头,向外走去,深蓝的裙裾摇摆不定,这样一看有了安乐的风韵,年老些的宫人们看见晃了眼,竟糊涂的跪拜下来,眼泪纵横喊道:“安乐公主安!” 林漓怔住,忽又浅浅一笑:“难为你们还记得外祖母。” 待他们起来后,笑着点点头,走出这菡华宫,朝着不远处最为耀眼的那座宫殿而去。 一路上竟无人阻拦,只是行到边缘处时,依旧被守宫将士拦截笑称姑娘莫走错了路。 繁华落尽,深宫怨秋,她只身走在既定的路上。 第36章 津城张家灭 兴许是婚期紧凑,亦不想出什么意外,早上林漓被荆峙送过来塞满院子的几十个箱子弄得哭笑不得,多是些珍贵药材医书,稀世珍宝也不在少数,让人不得怀疑是不是将瀚海王府的大半财产都搬了过来。 “怎么感觉真的像是把自己给卖了呢?”林漓忍不住嘀咕。 “小姐,看来王爷对您很是上心啊。看来咱们家终于遇到了正经男人了。”莘苑边登记清单边和她闲聊,语气之中透露着高兴。 “之前楚家哪有这么精心准备,想着是咱们要求着他们家,就给了些普通人家的十几个箱子,要不是老太后疼惜您,下聘礼时特意从宫中还送了好些许宝贝您,都不知道被其他官家小姐笑成什么样。” 樱桃小嘴不停的嘀咕,把不满趁着此刻对比疯狂的宣泄了出去。 莘苑顿时觉得这位未来姑爷越发看的顺眼了些。 “区别有这么大吗?”林漓蹙眉,一经她这样一说,倒是想到件事立马问道。 “楚家当时送来的聘礼都退回去了?” “当然退回去了啊!要不然留着干嘛,看着膈应人吗?”莘苑不以为然说道。 林漓顿时小脸一垮,细眉颤抖,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那...那个烈火草也...送回去了?” “烈火草?什么烈火草?” “就是赤红赤红的一根长长的草,足有我小腿高呢!” 经林漓提醒,莘苑立即想了起来,很是真诚回答:“对呀,连同几颗不值钱的珍珠,我也打发他们一个不剩送回去了!” ...... 林漓深深叹息一声,连手中的医书都觉得索然无味。 “小姐,您可不能有私吞人家东西的想法,这可是不对的。”她听着旁边小丫头暗沉沉的警告更是愁苦了脸。 烈火草的作用可大了,对于荆峙的寒霜可是能缓解他的痛苦的,自然对她目前的身体是一味补品。 她抬眼瞧了莘苑一眼,响起刚刚脑海之中想到的半夜去盗回来,瞬间有些心虚。 连忙心里念叨万万不可,还是找师尘干这个事吧。 盯着满满一院子的箱子,看着莘苑忙前忙后的模样,林漓笑了笑,在院中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在摇椅上享受阳光,医书覆盖精致的脸颊之上,长长的头发自然垂落于摇椅之下。 这一觉睡得深,连有客人到访都不曾察觉,躺椅旁赫然拿着麻绳捆的规整的烈火草。 荆峙从前院来到药园时,眼前赫然映入的便是静止的美人沉睡图。 他一路未让人通报,林府的家仆们被惊人的彩礼纷纷收买,对这位即将成为姑爷的王爷都颇有好感,更别说是和楚徵相比了。 这一路竟是任由他进了林府来到了药院,依旧是兰花的清香,对荆峙而言,是淡淡的心动。 他曾无数次在外征战时,军营之中魂牵梦萦的便是这一缕清香,而现在满身血鸢花药香的林漓,更像是现实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告诉他,这不是梦。 “姑爷?你怎么来啦?” 荆峙嘴角弯起,对莘苑笑了笑说道:“来看看她。” “今日她看到这些东西,开心吗?” 俊朗的面颊流畅之极,就好像是天神眷顾。 “高兴呀,所以小姐抱着医书都心满意足的睡着了。”莘苑不以为意,忽略了烈火草的小插曲。 看被遮住上半脸的林漓,他眼中满是温柔,阳光正好,让人也搬来一张椅子,随手拿起一本山间野志看了起来。 微风吹拂两人的裙摆,纠缠重叠,灰白与青绿色交叉,直至逐渐交融。 仿佛回到了在汉中时云山的林间小院,他赶着前来住上几日,瞧着林漓怀着身孕为院子中的花草不停的忙碌着,怡然自得。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他便被要求前去戍北救援。 也就是那次林漓离开了自己,还有自己已经会动一动的孩子,他记得林漓取名安安。 平平安安,万事遂意。 院中咕咕声响起,时不时飞来几只,荆峙从回忆中抽出了神,盯着灰鸽皱紧了眉头。 兴许是鸽子越来越多,声音逐渐吵闹,莘苑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有些气急想把它们赶走。 “慢着!” “姑爷,它们太吵了,小姐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不能让这群小可爱吵着。” 莘苑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手上还是停了动作。 荆峙眼帘垂下,转头盯着林漓:“醒了,就醒了吧。” 花落,书已落地。 美眸流转,轻睫颤颤,颇有一丝被打扰的恼怒。 娇音倾吐:“你倒是让我一刻都不得闲。” 林漓起身走向叽喳不停的鸽子,这些灰鸽都是已经经过了唤雨阁筛选过后送到她这的消息,平常一日内2-3只已然是许多,但今日竟有十几只。 脸色顿时凝重了些,她纤手轻抓一只最近的灰鸽,打开里面的消息,神情愈发的不好。 “如何?”荆峙走上前站在她身旁。 林漓复杂的看着他:“正如你所说,他动手了。” “津城张家因遭山匪纵火,一夜之间竟无一人能逃出。” 荆峙剑眉皱起:“无一人?” 林漓心中一动,连忙想要去抓剩余的格子。 “小姐,我来吧!” 一模样俊俏的少年从打扫的家仆中走出,恭敬行礼后,只是吹上口哨,乱跳的鸽子们顿时听懂了人话似的,回到指定的位置老实吃食。 幸得林昇早就将养鸽人放在她院中,才得以这院子不弄的鸡飞狗跳,没过一会儿便将所有的消息取来。 荆峙将散落一旁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红色的映衬下更为娇艳,恨不得将她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一人独赏她的美。 许是她看的认真,没有发现身旁的男人盯了许久。 直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将取来的前因后果一一看尽。 林漓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悲壮不亚于丰城之战,深感权谋交替的无奈。 “如何?”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这才回了神。 她按捺心中激动向荆峙说道:“有一人。” “谁?” “张家独子张贺年。” 第035章 生死同穴 “好。” 不知过了多久,荆峙才得到眼前刚及他鼻尖的少女的回应,他明白她是矛盾,也脆弱的,和刺猬一样在不断争取的自己的人生,也如浮萍一样随波摆布。 荆峙终是迈出这一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不再管什么唐突与否,这一切他等待已久。 “放松下吧,你可以相信我。” 林漓眼眶湿润,渐渐红了,这一切她无法告诉任何人,害怕稍走错一步走漏一丝消息,如今便不是这样的场面,依旧重蹈覆辙,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接着离她而去。 她将自己紧紧埋入男人的胸怀之中,舒张的衣袖被捏的皱褶。 荆峙感受一股热流沁入胸膛,嘴角的笑意渐渐展开,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些。 不远处院门后鬼鬼祟祟躲着两个人嘀嘀咕咕。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抱一起了呢?” “不行!得让他们先分开!虽说是已经赐婚了,但毕竟还未成婚呢!” 林昇头疼看着自己是风又是火的夫人,只能是好言劝着:“夫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管啦~漓儿自有分寸的。” 苏婉华转身叉腰看这林昇,只差没出手提着他的耳朵:“你还是不是她爹啊?自家白菜都要被猪拱跑了,你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还拱手送人?!” “不是,为夫怎么又拱手送人了啊?漓儿可是咱们的心肝宝贝,我对她的爱护可不比你少啊!” 苏婉华眯起双眼一步步逼近他后退:“难不成我在里面睡着还能自己梦游回房间不成?你不是故意给他们留空间吗?说!你们父女两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情?” 她恍然惊呼:“该不会荆峙那臭小子早就将林漓拐跑了吧?他是不是给了什么奇珍异宝收买你了?!” 林昇对着自家夫人这嘴就跟哑巴一样有口难辩,急的直拍大腿,直呼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院内的两人倒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也不做拆穿,随着两位在外面胡闹,或者是一同陪着苏婉华胡闹。 过了一个会儿,林漓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发觉自己还在荆峙怀中,后知后觉将自己从中抽了出来。 荆峙觉得怀中一空,心中平添几丝留念。 少女尴尬的回到座位上,左顾右盼,脸色悄然绯红,透露出小女人的姿态,娇媚而不自知。 看见这些变化的荆峙笑意吟吟,倒也不是原先那个样子了。 林漓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些窘迫,她之前从未觉得如此。 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这个就是合作伙伴!你要清醒点! 虽说荆峙是个很具有诱惑力的人,但对于自己而言他更适合做一个合作伙伴。 想及此,林漓便正常了些,端起杯子准备喝一口缓解口渴。 谁知还为端起,便被夺走! 男人纤细的手指端着茶杯走到一旁烧水的地方精致小巧的茶壶从他手中倒出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落入茶杯之中。 “喝点热的吧,这样的天再冷着就得不偿失了。” 林漓翘首看着他,不做言语,只是静静看着。 荆峙笑了笑:“小机灵鬼。” “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着很多事情。” 他神色严肃,上一次看到还是在丰城,让人忍不住伸手将这沟壑抚平,只希望他一切平安顺遂。 林漓突然的伸手把荆峙惊了一下。 看到她缩回去的模样,他懊恼自己刚才的反应究竟有多愚蠢。 “你,你继续说。” 林漓将目光瞥向一边,脸颊隐隐又开始发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心里想的竟然就去做了。 荆峙大略说了些目前的情况,看她发呆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 道阻且长啊。 夜渐渐开始深了,他不好停留于在府中太久。 “阿漓?” 林漓听他唤自己,回过神疑惑:“怎么了?” “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根全身通透带着一丝幽绿的簪子,细细观看还是能看到簪体中雕工别出一格的漓字。 林漓惊讶看着他:“原来‘思语’在你那。” 她蓦然一笑:“我还以为今世与它无缘了呢。” 荆峙摇摇头:“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就像瀚海王妃的位子一直在等着你归来。 清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入,眼中欣喜,她释然说道::“阿峙,禁锢也好,自由也罢,总要争一回,才知道结果会不会改变。” “以后我们便是一体的了,既然要成婚,便生死同穴,绝无异心。” 她有些紧张等待着荆峙的回答。 只见眼前这个男人将思语沿着梳好的发髻插了进去,与今日这身衣裳很是相配。 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好。” 不知何时,门外的动静没了,荆峙也已离去,林漓回到自己的药院,只着一身里衣围着棉被靠在炉火边烤火。 莘苑在房中忙活的没停一下:“小姐,你想喝甜汤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个?” 许久没听到回应,她转身就看到林漓在发呆,眯着眼睛走到她旁边。 “小姐!” 林漓直接被耳边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迷茫的看着她喃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莘苑耸耸肩说道:“问你喝不喝甜汤。” 林漓舒了一口气:“这个啊...随便。” 不对,很不对劲! 莘苑索性也不忙活了,跟着坐在炭火旁,问道:“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今晚这样很多次了,我叫你不是反应慢就是没听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林漓皱着眉头,紧接着小脸也皱了起来,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她说道:“刚刚阿峙问我想要什么样的聘礼。” 莘苑眼睛发光问道:“然后呢?” “我,我回了句漫天烟火遍地文兰。” “就,就这些?没了?” 林漓懊恼说道:“还有林间小屋...” 她现在还在想荆峙一脸吃惊的模样和莘苑现在是一模一样,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莘苑黑脸自家小姐,一副恨铁不成钢:“小姐,你也太没出息了!就把自己这么便宜卖了!” 听到她的控诉,林漓更加想捂住脸,自己当时脑子想到这些东西就给说出来了。 怎么就不能冷静点呢?!多好的收集奇珍异宝的机会啊! 第034章 我放你自由 “什么?年初完婚?!” 林漓眼见着懿旨上的日期,头疼的看着苏婉华和蹭马车说要去拜访一下林昇的荆峙。 “这么着急的吗?” 苏婉华皱眉:“这老婆子想干什么?怎么这么急?” “只有一个月啊...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了。” 荆峙话音刚落,就得到苏婉华的刀眼,林漓更是哀怨看了一眼。 就算是不想进宫,也不至于把自己往另一个坑里跳啊。 荆峙挑眉:“和我成婚这么不情愿?” 没等林漓回答,苏婉华在旁嘀咕着:“就你这个脑子,我女儿嫁给你还不得吃亏?” 林漓一听脸色下沉转而幽怨看着她:“娘,我们都在呢。” 苏婉华尴尬一笑:“我这说的也不是假话不是?你难道忘记了上回丰城他怎么骗你过去了?” “本王可没骗她,本王确实是昏迷了,等她来救。” 荆峙不接茬还好,一接就让她的怒火蹭蹭上涨:“如果不是你昏迷之前就迷惑唤雨阁耳目夹带消息给漓儿,她能陪着你深陷那么危险的局面?本来她去世给你收尸的,这下倒好,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两就曝尸荒野了!” 林漓往旁边站了站,苏婉华这中气十足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前段日子刚解毒,看来是爹爹养的不错。 荆峙尴尬的摸摸鼻尖,这真是遗留下的烂摊子啊。 苏婉华说的口干舌燥,到处找水没有找到,荆峙此时将侍从随身携带的水袋递给她,竟是热乎的。 毫不客气夺了过来,痛快饮了几口。 “娘,现在咱们是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婚期上面啊?” 虽说丰城之战荆峙做的不厚道,但也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林漓何曾不知会是他的计,可是她不能拿着这个男人的命在赌,这个男人是信她的。 苏婉华盯着懿旨上的年初完婚,看的她是愈发头疼。 索性丢在一旁:“让你爹看去,我不知道。” 林漓和荆峙相看一眼,纷纷闭了嘴,静待马车驶往林府。 马车上荆峙看了林漓多次,但碍于苏婉华不好动弹。 不是不知如何和长辈相处,而是不知如何跟脾气暴躁的丈母相处。 鲜少见到他的拘谨不安,林漓倒是放松了些嘴角含笑。 就这样摇摇晃晃在一路莫名平衡的气氛中回到了林府。 今日之宴,只请了官眷,未请大臣一同入席,只因张太后说了句女人家的喜事大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所以今晚这赐婚才得以这样的顺利,没有大臣们的帮忙,萧骋暂时还无法与太后抗衡。 又或许是还未到时候。 林昇在家翘首以盼,先前宫中的消息随身,唤雨阁已经传信回来,消息没有可以瞒着所以传递的很快。 就像是有人刻意推了一把手。 “你们没事吧?” 他担心问着自己的妻女,眼见她们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林漓总觉得心中不安:“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林昇点头:“我本以为,今晚要夜闯禁宫。” 家仆已经清空,屋内燃上了木炭,这才将刚才在外寒气逐渐祛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 林漓脱下披风的动作怔了怔。 荆峙问道:“伯父,是他们准备收网了吗?” 林昇抬头看着他沉重点点头:“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已经有一小队人马赶往津城了。” “我已经让人加速过去,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全凭他们的造化了。” 苏婉华一脸疑惑吃着精致的糕点:“你们在说什么?” 林漓:“娘,阿峙还在呢......” “你就要和他年初成婚了,也不是什么外人。”苏婉华这句话进了荆峙心里很是舒畅。 笑着端起一杯茶。 林漓也不愿和自己随性的娘亲争论,反正两个男人中肯定有一个会站在她那边,另一个属于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想到此,又嗔怪瞪了一眼荆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爹爹你是担心我们被太后赐婚后,萧骋会找借口软禁我们在宫中?” 荆峙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只有你。” 林漓沉默,白皙的脸庞更加煞白。 接下来基本都是荆峙和林父在商议,而苏婉华早已被暖和的昏昏欲睡,只有林漓还依旧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带着林昇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听到。 “怎么了?” 林昇见她回神继续说道:“你和峙儿的这场婚事,为父觉得如期举行吧。”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在说着萧骋吗?怎么就绕到婚事上了呢? 林漓欲说些什么,到了嘴边也只是轻问一句:“为什么?” “萧骋想要的不仅是这天下的实权,对你的执着更是可怕,今晚这场赐婚加快了他的速度,只希望你能顺利的与峙儿成婚,瀚海王妃这个称谓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荆峙接着林昇的话说道:“即便他想动,也是要思度民心的。” “这个天马上就要变了,阿漓,如今我与你一起,不能再被动了。” 林漓身子顿时僵住,她抿紧嘴唇思索,屋外寒风瑟瑟,怨鬼般的嚎叫在天上萦绕,不断汇聚着,似是下一秒百鬼临城,寸草不生。 房屋静默之中,只剩木炭的火苗在璀璨摇曳,火势之下皆是黑暗与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茶都已经凉了,苏婉华已经杵着脑袋睡深,林昇只好将她抱回了房,留下荆峙和林漓独自相处。 荆峙心疼的看着她黙落的样子开口问道:“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你想如流水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也愿是大雁,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一生平稳规矩。可这一切都归属于你是自由的。” “阿漓,我知道你不愿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自由,你从宫中的禁锢中又跳入了王府的另一层身份,这对你而言相差无几,你不愿自己的婚事是作为棋子任人摆布。” 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又在最后一步停住了脚步,认真看着她。 火光更显他隽刻的下颌线,眼中期待闪烁不明。 “阿漓,上天已经注定了我们要纠缠不清。” “等到一切落定,我还你自由。” 林漓蓦然抬起头,明明一张俊朗的脸却有这样的一颗美人痣,散发出男人独特的魅力,她很是喜欢。 是欣赏的那种喜欢。 第033章 赐婚 这一声妗姆让林漓手中杯酒停滞,她放下酒杯,反而是身旁的苏婉华面带微笑回道:“漓儿过去十几年都在外,身子弱实在是学不来这些东西,还望太后见谅。” 此话一出,全场男子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可惜,而女人皆在看戏,林漓心中忍不住白了眼。 得,可能嫁不出去了。 张太后装作回忆道:“哀家怎么记得漓儿小的时候可还是学过古琴的,在她五岁的时候还给哀家表演过呢。” 五岁! 一股凉意从林漓身上窜起,连带荆峙的脸色有些许变化,但被他很好的用酒杯掩饰过去。 苏婉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反驳,但是被林漓暗自用手按住,只见自己女儿起身微微福身回道:“那漓儿只能是献丑了。” 还不等她准备,一把古琴急匆匆从旁搬了上来,似乎早就等待着这一刻。 林漓心中冷笑一声,款款上前,初音响起,可见青涩,众人心中暗道可惜,看来真是不曾精进。 “看来这天家之女也就是花瓶而已,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 “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赐给她这个名号。” “这样的女子在盛景简直是粗鄙至极,谁家小姐不是精通一样,就她刚才那般操弄,待会儿一准弹不出什么。” 颇看不起她的官家小姐们在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一边还用小心翼翼瞧着几位上位者们的神色。 男子们皆是期待中削弱了几分,即使许诺天家之女的嫁妆和这谪仙的面庞十分吸引人,但还是令一部分人停却了脚步。 娶妻当也希望是拿得出手的。 林漓拨弄了几番,微微调整些音准,正当所有人看着她准备出丑时。 “可否容臣添个彩头,恭祝太后鸿寿安康?” 众人皆惊讶看起眼中朦胧着几丝醉意的荆峙站立起来微笑着问向张太后。 萧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张太后却是着实惊讶他的出现。 “峙儿既然提出,那哀家自然不愿意拒绝。” 荆峙微微点头侧耳告诉身边的谌识递来一支短笛。接过后走到林漓身旁。 不得不让人赏心悦目,宛如这两个人就是应该站在一起。 荆峙点头示意林漓开始,随着清脆的古琴声响,短笛的声音立即紧跟其后,交相融合,十分默契。 林漓此时眉眼之中也尽是柔情,全身心投入其中,虽然有些许青涩,但也让懂得乐曲之中知晓这其中功底依旧是浸淫多年,并非是一日之功,手上的青涩也只需要假以几日的练习而已。 乐曲如小溪一样悄然流淌在每个人心中,连苏婉华都暂时忍不住放下对荆峙设计林漓入局的偏见,好好欣赏一番。 一曲终了,她带头鼓掌,眼中满是骄傲,丝毫不给张太后面子。 林漓装作客气与荆峙和张太后做足了礼,才缓缓退回座位。 在场无论男女眼中的光芒大盛,动着各自的心思,王座之上的那位男人不悦更甚。 张太后脸色笑容更甚:“峙儿和漓儿第一次合作就有如此默契,真是有天作之合的意味了。” 话语一出,全场眼光均是复杂,刚才的眼神均收敛了些。 萧骋低声沉怒:“母后,够了!” 谁知张傲菡径直向荆峙问道:“哀家听闻近些日子大臣们对你的婚事很是感兴趣,峙儿,可有意中之人?” 徐世月不安看向他,在座少女也忍不住撇向他,将少女的心思展露无疑,这张脸实在太过诱人。 荆峙扫了一眼斜对面淡定饮杯的林漓,一杯接着一杯。 还真是能忍得住。 他回道:“峙儿让您操心了,大臣们的好意,臣已收到,只是……臣不愿强人所难。” “哦?你这意思是哪家女儿去了你的眼?” 荆峙先是将目光定于徐世月身上而后又念念不舍转到某个吃酒的女人身上。 此番动作意味深长。 “看来是爱而不得啊……” “是啊,原来这一切都是王爷为了成全徐世月才一开始就和林家小姐走的那么近啊。” “还以为是王爷喜欢林小姐呢,没想到是欲盖弥彰。” 场下越发议论纷纷。 徐世月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着急的想和楚徵解释,却被徐夫人直接摁住手不让她起来。 林漓抬眼看了某个做戏的男人,复又低下头成为暴风雨的另一个中心。 萧骋若有所思,但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苏婉华若不是经历过丰城知晓女儿与这男人之间的相处,恐怕也是要被混淆进去。 至于张傲菡,装作看不明白,只知道荆峙是盯着林漓,笑着说道:“哀家觉得漓儿甚是配你,两人兴趣相投,定会琴瑟和鸣。” “王上觉得如何?” 林漓垂头,眼中满是笑意。 萧骋脸色深沉:“母后,此事容后再议!” 张太后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议的,难道哀家想做个媒都不行了?!” 一手拍上座椅,太后威严震慑在场所有人,生怕这位强势的太后怒火蔓延在他们身上。 苏婉华也停下了筷子,给了她一个场面。 萧骋隐忍几许:“母后严重了。” 还想再说两句:“只是...王府只剩荆峙一人,他的婚事孤自当应以国家大事对待。” “此事容后孤与大臣商议定下后再做决断吧。” 张傲菡目光敏锐,像是要洞穿他的私心,埋怨说道:“等你们商定,峙儿的好婚事都要商定跑了,这些个大臣一天天打的什么心思哀家不知?” “王上,你莫不是觉得哀家糊涂了?” 萧骋屈腰一拜:“怎会如此。” “行啦~今天本就是个开心的日子,峙儿,你觉得这场婚事如何?” 她笑吟吟看着眼前看起来羸弱的荆峙,仿佛看见老王爷和老王妃的身影。 徐世月也很是紧张,迫切希望荆峙答应,可又害怕答应过后她会被爹爹做如何安排。 眼中透露悲恸看向一直将目光放在林漓身上的男人身上。 徐夫人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叹一声,拍了拍女儿背不知如何安慰。 林漓依旧低着头,这场局她没有决定权,能够争论的只有这三位,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只能叩拜谢恩。 她是唤雨阁的家主,但也是林家的女儿,被授以天家之女称谓的林漓。 身份的禁锢驱使她不能自由翱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前她想自由,如今林漓依旧想自由。 谁道天家之女是无上的荣耀,得王家青睐,也成了他们争斗的棋子。 少女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无力却又欢喜的多,眼帘垂下,好在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 荆峙装作一丝遗憾和有些许心痛,双手作揖:“臣很是欢喜。” 一语既定,萧骋狠厉的目光立即射向荆峙。 张傲菡一连几个好,笑着看向苏婉华,用出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问道:“阿华觉得如何?” 苏婉华脸色依旧僵持不是很好看,硬生生回答:“悉听太后安排。” 只要不进王家,一切都好商量。 萧骋眼瞳一缩,手掌在长袖之中紧握成拳。 张傲菡越过林漓直接宣布:“漓儿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实乃为瀚海王妃的最佳人选,今日喜上加喜,峙儿、漓儿,还不上前接旨?” 一旁的嬷嬷拿出放在袖袋中的懿旨,呈在张太后面前。 添加几笔,现场盖章,这事儿竟然就当场成了! 苏婉华忍不住眼角抽动,无力吐槽,但这事张傲菡一做,又没有让人觉得十分不妥。 林漓有些恍惚,似是被场面吓着,荆峙只当她是还在戏中,上前将懿旨接着,并搀扶着她起来。 “谢太后圣恩!” 林漓此刻才回神,连忙跟上行礼。 一场寿宴下来,恭贺的对象从太后转变成了荆峙和林漓,只是这中间多少人真心相贺谁也不知。 大多数人还是可怜两个倒霉鬼相配在一起,觉得甚好不过,谁也不去祸害别人。 萧骋强撑着寿宴结束,眼中暗沉生的厉害。 他坐落于太后回宫的必经之地,深厚的青色与红柱相连,亭子挂着挡风的帷帐。 这是她有年风寒时却想看雪,萧骋特意为张傲菡准备的。 太后行将走时,他问了句:“为什么?” 张傲菡依旧是高傲不可一世:“苏家的人永远都不可以进入王家掌权。” “儿臣只是想让她入宫陪着。” “真的只是这样吗?男人的宠爱之心,驱使自己最后做出的事恐怕你自己也不会相信,你父王就是一个例子。” 张傲菡瞥了他一眼:“你要做的是守着这江山,而不是儿女情长。” 萧骋在张傲菡走了许久,才向她离开的方向缓缓鞠躬阴沉道了声:“儿臣谨记。” 一旁的侍官见风吹起,心疼的上前,将披风披上。 萧骋面无表情问道:“网撒的怎么样?” “王上,差不多了,只剩太后母家执掌津城的表兄一家不愿投诚。” 萧骋闭上眼,说出的话让侍官也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不愿就解决了吧,没什么好留恋了。” 狐狸眼暗沉浮现闪烁,白气频繁急促,复又平稳。 偶尔几声乌鸦声响。 第032章 妗姆 回来不过几日,宫内那位太后的寿诞也临近,不过几天自由的日子,便到了进宫的日子。 林漓今日起来的脸色便不是很好,她从心底对那个囚禁半年的地方充满了抵抗。 “怎么了?要是不愿去就不去了。”苏婉华着一身深蓝宫装,端庄优雅,眉眼间隐约透露出当年安乐公主的盛世模样。 她都忍不住看入了迷,不知是为当年这位义无反顾跟着外祖父前去的外祖母,还是眼前的娘亲。 “娘,走吧。”少女挽着娘亲的手臂,缓缓走出府邸进入马车,驶向盛景最中心也最为百姓心中向往的地方。 太后的寿诞举办的格外盛大,各家官家小姐如百花争艳,眼花缭乱,似是盛景中最为前行潮流的因素都在她们身上体现。 青年少俊们各个意气风发,玉冠束发,锦缎加身,色彩斑斓,这等情景让林漓忍不住响起池塘之中自由自在各种模样的锦鲤,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那么好笑?”磁性温柔的嗓音顿时抓住她的心,唇角一笑侧脸对着身旁的男人说道:“只是突然想到池塘里的锦鲤。” 荆峙愣了一愣,待看到宴会的人群时,他会心一笑:“确实有点像。” 可这样盛大的不容失错的场合,偏是有人看的不舒服,徐世月见不远处的楚徵看着林漓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怒火中烧。 “看来林小姐找到了知己。”徐世月上前讽笑看了眼林漓,复又对着荆峙说道。 “以往宴会上,除了徵哥哥以外,可不曾看到有跟谁相谈甚欢呢。” “如今刚退了婚,便和王爷您这么谈得来。” 刚才还温润如玉交谈,只见荆峙听完徐世月的话顿时脸色冷漠起来,让嫉妒这天家之女的小姐们忍不住叫好。 虽说这瀚海王没什么活头,但是王妃的荣耀和家底的丰厚,可是依旧令人向往。 但徐世月除外,她只想要楚徵。 可前几天,王上宣爹爹进宫,商讨的竟是想让自己婚事,本想着不用入宫最是好的,但竟让自己嫁给这活不久的病秧子,以谋全汉中势力。 如果她不好过,那谁也不要好过! 荆峙皱眉看着眼前容貌尚且端正,但眉间一股戾色,他挑眉看了眼身旁的林漓,却只见身旁的少女跟看戏的群众一眼无辜至极。 “徐小姐,今日是吃了洋葱吗?” “啊?”徐世月被问的一脸懵。 荆峙双手交叉在背后,冷言笑道:“不然说的话怎么这么刺激?” 林漓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提袖掩住咧开的嘴角,但眼中的笑意依旧掩盖不住。 这一笑宛如谪仙落入凡尘,一阵烟火气息在少女身上围绕,许是让人摸得着,让许多人心中蠢蠢欲动。 这人想说别人的话是放屁就直说,还弄得这样弯弯绕绕,让人不明不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荆峙此刻也好心情的抿嘴笑了笑,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看向这边的楚徵,满不在意的说了句:“你的徵哥哥心又跑了。” 徐世月瞧着楚徵隐忍失神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娇横跺脚离开。 俊男美女的组合很是两眼,聚焦了当场所有人的目光,林漓明显感到当场的气氛陡然有些不同,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脸色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掐了荆峙一把,以示警惕。 苏婉华正在与当场的夫人们畅聊,眼神撇了他们一眼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正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站立在宴会旁的侍官扬着尖锐的声音高喊道:“王上、太后驾到!” 所有人目光均看向庭院的入口处,迎接着他们所敬畏的人。 圆润如玉,端庄肃重,着一身金色与褐红交织的宫装,上位者的威严感顿出,脸上丝毫看不出已将近五十的模样。 一旁站立的熟悉的狐狸眼,珠冠束发,暗夜似是披在他的身上,让人忍不住寒粟。 林漓微屈行礼,身子却不偏不倚,攥紧的双手像是被胶着了一般,难以分开。 她说不清对眼前这盛景最为尊贵的两个人是什么心情,恐惧与恨交相错乱。 但林漓知道萧骋是他们无法逃避的一道坎。 “都起来吧。” 厚重的女中音响起,张太后笑着抬手。 而萧骋同坐在上面盯着下面的一个方向。 “今日哀家特意邀请你们来,就是希望与你们同乐,不同太拘束。” “骋儿,开始吧?” 萧骋听到点点头,向旁边侍官示意。 年轻的侍官是个机灵的,立即喊道:“上菜!” 同时曲乐、舞美一同上场,众人都被美轮美奂的舞蹈以及悦耳的音乐所吸引,像是陶醉其中。 座上清俊少年与对座的妙龄少女眉眼触碰,娇羞欲垂。 林漓的斜对面便是荆峙,苏婉华恍若无人一样取些精致的吃食,放在旁边女儿面前,吃味说道:“你娘还在这呢,别看了。” “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我们可是清清白白。”她一边解释,一边将目光不经意从荆峙那收回,吃着席面。 完全不觉自己的脸色悄然绯红,是少女独有的意味。 上方的萧骋脸色顿时一僵,眼底暗沉。 他想起暗探回报理林漓疑似与荆峙走的很近,并且每次总是跟丢的事情,脸色愈发吃味,看向荆峙是不同于以往兄弟情深的意味。 荆峙嘴角含笑喝了一杯醇香的果酒,香甜到了心里。 这位也不是傻子,大致也猜得到是什么事,丰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他引林漓入局,让林漓破局,将镇北军提前入世,一切都在一步一步的进行着。 “好好好!”张太后满脸笑意看着座下一席男女。 “哀家听闻世月的琵琶曲很是传神,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听一曲啊?” 徐世月面露一丝惶恐,旁边的徐夫人连忙带着她再次跪拜:“太后谬赞,小女能为您弹奏,实属是她的幸事。” “世月,还不叩谢去准备?” 徐世月连忙再拜上一拜说道:“世月,世月自得知能参加太后您的宴席,便在家练习了一曲特意为您弹奏。” “希望您喜欢。” 张太后脸上面露惊喜,眼中的笑意依旧波澜不惊:“那哀家可就洗耳恭听了。” 徐世月连忙将自己的爱琴搬了上来,坐在中间静静弹奏,音律流畅,情感充沛而又大气,实属是上乘之作。 连林漓听时都忍不住静下心享受一下,心中连连想着人虽然骄纵了些,这些手上的功夫却不含糊。 一曲终毕,回味了些许,众人都鼓起掌喝彩,萧骋也挑眉多看了她一眼。 荆峙则是一直自顾自的吃着面前席面,喝着小酒,好不自在。 张太后连连笑出声,道了好几句的好,慈祥的将目光落在和苏婉华私语的林漓身上。 “漓儿,你可有什么惊喜给妗姆啊?” 第031章 秦 镇北军在丰城逗留几日后,林漓连忙让他们启程回到戍北,恢复以往的生活,就好似镇北军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说也奇怪,自那日后,苏婉华本想着早日回盛景以免夜长梦多,这里的事情迟早会传到王宫。 可谁知,究竟是谁在这里指挥坐镇,丰城不会透露一丝消息出去。 至于凌饬,也不会让自己这样丢脸的事情流传出去。 这样一场动人心弦的危机在事后的版本变得简单许多,恰好林昇预知危机直接寻求来戍北支援的瀚海军的骑兵团的帮助,又逢燕北军粮草殆尽,这才逼得他们速速退兵。 这一上报,众臣皆是夸赞林昇的机敏,人道主义感谢瀚海王,萧骋还因此又奖励一番。 似乎这个半个月前在丰城危在旦夕的男人在他们的眼里从未离开过盛景。 至于这中间花出去如流水的钱,林漓直接从唤雨阁调来账目丢到荆峙面前。 “说话算数,结账。” 自从丰城要回来,荆峙便突然虚弱起来,只能央求苏婉华携带他及一众暗卫一同回来,路上离不得林漓的医治。 这让苏婉华想拒绝都无法拒绝,连连生了林漓好几天的闷气。 真是女大不由娘,太聪明的男人也是要不得的! 荆峙笑了笑翻阅账目,看到最后的总数时,眉头跳动,温柔看着她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财迷?” “我又没有朝廷补给,也没有官名在身,还有身后这一堆人要养活,家底又不殷实。” 还没等林漓说完,他合上账目应了声:“好。” 让林漓有些措手不及,这还有一堆说辞等着堵着他的赖账呢。 既然答应了,她也不再多想,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起糕点一手抚脉,满意的点点头。 “你记得每月过来找我要血,不然哪天你没命了,这些钱我都不知道找谁要。” 荆峙双肩抖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少女连连嗔怪。 粉唇中喃喃自语:“有什么好笑的。” “今日你又是钻狗洞进来的?” 林漓动作一滞,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任与亲近:“不然能怎么办?天天被人跟。” 男人眉眼一沉,似是在思索,最后得出结论:“确实麻烦。” “对了,前两日萧骋让你进宫干吗?” 他挑眉:“没什么,也就是王妃的事。” 林漓转头,掩盖眼中有些失落的情绪,淡定问道:“有看好是哪家千金吗?” 荆峙微微点头:“选了几家。” 小嘴立马显现女儿家的神态,男人看的津津有味,而当事人却不自知。 翻了几页书,假装可惜说道:“但没看到心仪的。” “那还真是可惜了。” 林漓正襟危坐,就像是朋友之间谈论的话题一样。 荆峙眼中含着笑意应了她的话:“是啊。” 落日渐没,乱花迷人,俊朗秀美,怡人怡眼。 兴许是荆峙别院中的糕点饭菜实属太和她的心意,假装闲聊光明正大,脸不红心不跳的共同吃了个晚饭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看到满桌都是心爱的菜,双眼的光亮都溢出来。 谌识还为自家王爷没吃几口亲自点的菜,还感到愤懑不平。 横眉冷对这位曾让他难堪的林姑娘,差点没让暗卫的人想打晕他拉走。 但又怕破坏了气氛,误了主子的好事,迟迟不敢动手,只能不停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茶足饭饱,即使吃饭,也保持着自己独有的淡然,最后优雅的擦擦手。 转身挥手,又从狗洞爬了出去。 荆峙就在后面笑得开怀。 从丰城回来后,苏婉华便对那一封信很是感兴趣,嚷嚷着要好好感谢人家。 “你就和我说说嘛...到底是谁?” “当真猜不到?”林昇逗着她,抚摸着小山羊胡须。 苏婉华骄横着说道:“哎呀,你知道我这脑子向来是直的,哪有你们这些弯弯曲曲。” 得,林昇也不难为她,抿嘴一笑好心情和她聊着:“是同你们一起回来的那位。” 苏婉华当场愣住,疑惑看着他,这脑子是真的没有转过弯:“那漓儿知道吗?” 林昇摸了摸自己夫人柔软的头发,将她拥入怀中说道:“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任她去吧...” 从别院回来,林漓穿着内衣,坐在房间门口仰头看着月光,她觉得似乎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如今,爹娘无恙,阿峙回来了,自己也在为自由而努力。 她从未觉得内心如此充斥着喜悦,好似一切都从她不愿面对的那段历史跳脱出来。 “想什么呢?” 叶缈啃着一个苹果,穿着一身黑装径直也坐下,看着她傻笑。 “没什么。” 但嘴角的笑显示了林漓心情十分的好。 “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林漓身形一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看来,今日宜好事发生。” “人在哪儿?” “在肃州,情况不是很好,也有其他人在不停找他行踪,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见到你给我信物才在最后一口气透露一个字给我。” 林漓缓了缓神,开口问道:“什么字?” 叶缈神情严肃:“秦。” 周围顿时寂静,突然冷笑一声划破空寂。 叶缈有些担心:“小漓,兴许不是这个秦家,又或许中间还有什么隐情呢?” 林漓起身,淡淡说道:“阿缈,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叶缈见着房屋逐渐紧闭,谁也不知屋内人的情绪。 待院内人离开,林漓坐在桌上看见一直伴着她长大的凤鸣玉佩,本来是已经送给了那个小丫头,却在回来时家仆称有人拾到玉佩送了回来。 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这玉佩是萧老太后自她还未出生时就已准备好的一份礼物。 倘若是真的,娘亲该如何是好? 无数疑问和推测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碰撞,让她头疼愈烈。 她抚摸着栩栩如生的图案,可想而知雕刻之人在上面倾注了多少喜悦。 一行清泪自脸颊流淌而下,无声胜有声。 第030章 三跪九拜 城门外十里,荆峙只身率领几百人来到大军之前。 “哼!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瀚海王也学会了骗人。”不如闻传的凶恶面庞,虽抵不过荆峙的俊美却也是有着毫不逊色的硬朗。 “兵不厌诈。” 燕北王面露讥笑:“那今日前来是送死?” “我认识的荆峙可不是这样的人。” 荆峙看着熟悉的老面孔笑了笑:“你一开始不就是,想要逼我入局吗?” “从方盛再到盛娇,一步一步将我诱到丰城,毕竟时隔两月我才来,你不确定瀚海军是否跟随在我身边,一步一步的试探。” “今日这一探,可探明白了?” 荆峙昂扬在骏马之上,看这时辰凌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看来援军到了! “用两千人牺牲情报,值得吗?” 凌饬冷笑一声:“大可不必这个时候乱本王军心,事后本王会加倍体恤他们的家人,以感谢他们的付出。”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瀚海军此刻定不在你身边,城内的那队人马顶多也是从附近城镇调来的散军,不超过一万,就这么点兵力你如何跟本王的十万大军相比?” 两军交战,最怯的便是主帅怯战,即便他说的是对的,荆峙自身也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兵力,瀚海军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 “你确定只有一万?” “你确定是散军?” 荆峙冷静的看着他反问着。 离这最近的便是传闻消失在戍北的镇北军,二十万兵马隐于市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无人可知。 “自从苏老将军离世,镇北军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不可能听任你的派遣,更何况他们只认镇北符和苏家的人!” “苏家人远在盛景,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荆峙微微摇头:“你倒不是个傻子。” 他保持着不大不小的声音,似乎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荆峙!你别太过分了!此等情形,你可是要求着我饶命的!” 之间眼前男人挑眉,发出一声不屑的“哦?” 凌饬趁此提出条件,颇有些得意洋洋:“如果你自愿打开城门,本王可许你全城百姓性命无忧,你嘛,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听此,荆峙忽然一笑:“如果我不呢?” “你别不知好歹!” 他看着时间逐渐流逝,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既然我们都不想有伤亡,不如我们换个条件谈谈。” 凌饬见还有余地,疑惑询问:“什么条件?” “燕北军均身披麻衣,为丰城百姓送灵赎罪!我要你三跪九拜,从城门跪在方盛面前,给方家磕头认罪!” “你怎么不让直接杀了本王?” “哼,你不敢杀了本王!杀了本王,可不就是一座丰城这么简单的代价了,一直在旁蛰伏的赤忱,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荆峙狠戾看向他:“你的命,自有人收。” 额间青筋迸发,眼中深沉一片,孕育即将到来的风雨与兴奋。 微风瑟瑟,蓝衣少女披着独有的披风,提着剑驰骋而来,坚定如风,朝他的方向笑意盎然。 吁~ 并肩与他,清冷开口道:“这次的帐,都算到你的头上。” 荆峙温柔笑应:“好。” 草地上的沙砾微震,他扬起手中长枪,遥指凌饬:“你可敢上前一战!” 黄土飞扬,草木皆兵,连山间的都忍不住抖索落石为此番激烈喝彩! 荆峙觉得此战是他活着的一生中最为痛快的一战,身边的少女宛如神明伫立在军心,格外醒目,她的前方是为了忠诚而冲锋陷阵的护卫。 他从未觉得林漓离得如此近,他们之间靠的这样近。 只有十万的燕北军怎能与镇北军相比,更何况瀚海军在战况焦灼时也赶上从后包抄,彻底将凌饬的后路断了。 本身此次出征,军需补给带的就不多,再加上他怕胶着起来会愈发不利,所以想要速战速决,谁知人家直接兵力取胜! 等到凌饬一脸狼狈的被荆峙丢在马背上压回丰城,路上仇恨的恨不得将他拆骨熬汤的目光要将他淹没一样。 “跪!” 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凌饬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面双膝下跪,头磕天地。 下一秒众人惊呼荆峙从马上下来,卸下头盔与盔甲,凛然下跪,身躯挺直,竟同燕北王一样三跪九拜。 他跪了一路,拜了一路,林漓便双手端持他的盔甲跟了一路。 白布飘荡,风卷云瑟,全城亡灵在不甘的怒吼。 两人跪拜在方盛老将军的碑前,凌饬讥笑:“这丰城的人皆是因为你而亡,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何将我兄长杀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你此生最为在意的人,本王才不会这样大费周折的来到这样一个小城去屠杀。” “你兄长之死是双方交战之后的结果,今日我不杀你,是不想让戍北受这无辜的伤害。你真当我会怕?” 荆峙淡言,他的思绪在不停翻涌,凌饬说的没错,这一场屠城皆是因他而起。 单纯的报复而已。 “你走吧...有人来接你了。” 府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车间坐着气势不逊色荆峙的男人,眉眼威严自带,凌饬上了车小心翼翼抬眼,眼中充满害怕和敬畏。 双手行礼诺诺喊道:“大哥。” 随着车辆的远行,丰城似乎才算真正的送了一口气,林漓有条不紊的指挥收拾残局,从白天忙到黑夜,她进府看见那个男人依旧跪坐在灵堂中,而上面的灵牌又新添了一座。 待苏婉华过去时,方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发自内心狂笑后便随着方盛将军以及他们的女儿而去。 她接过上前侍女送来的饭,走在他旁边一同跪下,将饭放在他面前,再行跪拜之礼,是正经的跪拜家族长辈之礼。 短短几日,盛娇却待她如同自己女儿一般,林漓明白她只能这样将亲情暂时寄托,才能不丧失理智。 荆峙看着她的动作哑言,眼光不停闪烁。 “吃点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呢。” 如这方府的家仆,如年幼的方家长孙,如已经问世的镇北军,又如远在盛景的那位... 一切趋于平静,丧纸飘荡与空中飞舞,浩荡送行! 第029章 坚持住,等着我 “家主!不远处发现千人小队正迅速越过麓山,往城北门而来!” 林漓瞬间神经紧绷,银针入掌,强迫自己冷静。 荆峙从城东正门前去,而城南紧靠麓河,无法越过,倒是成了天然的屏障,剩下的便是城西... 如果她没想错,那里应该也出现了一队燕北军! “城西我去吧。” 林漓还有一丝犹豫:“方夫人...” 盛娇放纵一笑,十分豪迈,刚才坚韧的温柔瞬间转为战场杀伐之气:“真当我盛娇多年不战便是软柿子不成?这些人来一个留一个,全都给丰城陪葬!” 她轻蔑看了眼瘫在地上的那些人,狠声说道:“送他们去见在丰城不断嚎叫的亡灵!” 林漓没有阻止,她轻合双眼,将眼前的血腥隔离开来。 残忍吗?她感到是有些不忍,毕竟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是在他们手上死去的普通人少吗? 林漓终于明白战争的残酷,没有私人恩怨,没有娇弱善良,有的只是生存,谁生谁死。 “召集暗卫,所有人都去城北!”不同于来时的青装,身上穿着是荆峙临时为她准备的蓝装,以及为她系上的披风,随着走动被风吹得摇曳于空中不肯落地。 林漓将分配给丰城医师们制作的药粉早已分配给每一位守城人,是简易版的软骨散,将银针也一一淬上些不伤人性命却能限制行动的药,她跟着师尘这些久,这毒的本事实打实倒是真的没学上几分,觉得颇为没用。 下回再遇见师尘,一定得让他交上毒经。 带着暗卫,林漓奔赴城北,看着往前冲的还剩几百人,她坚定的发号施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丰城!” “是!”顷刻间,身边暗卫倾巢而出,城内仅剩的能抗敌的男人也拿起能杀敌的武器,红了眼冲上去。 每个人都肆虐疯狂,为了初生的哭泣与死亡的眼泪,肩负着后面所有人的坚定与期盼。 砰!燕北军中一名中年人被强推倒在林漓眼前,唤雨阁暗卫身上狠狠中了一刀,深刻见骨,力量和体力逐渐流逝。 十余人燕北士兵直冲围剿而上,银光细闪,陡然间全部倒地,暗卫转头惊讶看向少女:“家主...” 她坚定拾起沾满鲜血的剑,隐隐一丝杀气浮现在冷颜之上。 不知道凭着意志挥舞了多少下,将试图冲向她的人全然倒下,身上的药粉、银针消耗殆尽,林漓的身上只剩这样一把剑。 暗卫身上皆是伤,或重或轻,以她为中心形成保护圈,可是燕北士兵像是蜂群一样,汹涌而又看不见尽头,一步又一步将他们逼入死地。 “所有人,准备突围,护家主出去!” “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家主有事!” “林叔...我们不能放弃丰城。” 林漓强忍泛红的眼眶,她的手提着剑还在颤抖,可是依旧让自己冷静。 燕北士兵们相互看了一眼坚定向前冲!所有人拼尽全力用着最后的气力不停的相互厮杀,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血液渐渐汇聚在一起照映出血灰的天空,就好像这里的世界是这样一般,没有露水青山,没有阳光大地。 “呀!去死吧!” 擒贼先擒王,燕北士兵均看得出林漓是这里面最为重要的人,发了狠提刀疯狂向她冲去,猝不及防用剑抵挡,摔倒在地。 男人与女人的力气悬殊终究是太大,她趁着敌人反应的功夫挣扎的起来,十分狼狈躲让。 心里暗暗发誓,等她活过这一次,定是要好好学个保命的功夫,这也太让人不爽了。 濒临死亡的边缘,林漓又不禁耻笑自己真是死了一趟,竟是这样看得开,这个时候还能琢磨这样的事。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最后一击终是抵挡不住,她看着从高处狠狠落下的刀蓦的闭上双眼。 “漓儿!” 长鞭卷上刀身,用力跃上上空朝后方飞去。 眼前的凶狠的敌人惊恐的表情停滞在脸上朝旁边倒去。 娘亲! 林漓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睁开眼睛,朝前方看去。 风尘仆仆的苏婉华一身黑色劲装驰骋而来,所经之处晨月宛如战无不胜的神器,遇之皆让出血路。 “你没事吧?” “娘,你怎么来了?” 苏婉华看她狼狈模样,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心疼,简要说道:“你走后,你爹又收到一封信,说你在丰城有危险,你爹立马就明白可能是燕北军卷土重来,所以我立即调遣了一队人马抓紧时间来了。” “还好我赶上了...” 想到刚才的画面,苏婉华心里仍旧有些后怕,这要是林漓真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是好。 林漓盯着苏婉华坚定问道:“是镇北军?” 苏婉华愣了愣,脸上浮现尴尬,这丫头的脑子也太好用了吧,怎么就猜到是镇北军。 “原来镇北符一直在您那。” 林漓眼中冒出精光,上一世她的镇北符是师尘后来所给,据他所说是一名原先在镇北军队中的故友所托,要交给她。 楚家一直也想要镇北符,但她明白其实符根本就不在苏家手中。 谁曾想苏婉华瞒过所有人,将世人都想得到的东西竟然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娘,来了多少人马?” 苏婉华皱眉想了想说道:“你爹让我多带点,我就带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看着林漓。 “一万?”少女心中盘算一万人马出征需要多少支出,还好还好,速战速决大概也就是唤雨阁一月的收入。 苏婉华纠结的摇摇头,轻轻说道:“十万...” “十万?!一半你都带来啦?!” 林漓扶额,一年的积蓄要没了,唤雨阁本就中立办事,随缘收费,别看这样的情报中心多风光,可自打林昇被坑去做工部侍郎,唤雨阁就渐渐淡出大众目光潜伏起来。 镇北军的军需补给,其实都是由唤雨阁提供的。 苏婉华尴尬一笑:“这不是为了救你嘛。” 林漓想到后面算计的某个人,忍不住咬牙切齿,镇北军怎能与有军需补给的瀚海军相比。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娘,你速带一千人马去城西支援方夫人。” “林叔,你带九千人马固守城门,布防布控,千万小心粮草!” 纤手往苏婉华面前一伸:“镇北符。” 得到熟悉的军符,林漓会心一笑,大声喊道:“其余人,随着我出城应战!” 手上依旧握着淌血的剑,翻身跃上旁边的骏马,朝城门外那道身影奔去。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奔跑声,震彻丰城,所有人皆是送了一口气,紧闭多日的城门再次打开! 阿峙,坚持住,等着我! 第028章 他们放弃了丰城 兴许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林漓猜到他同自己是一类人时心情是雀跃的。 荆峙与她在上一世而言是唯一依存有牵连的亲人,因为被萧骋囚禁在宫中,她见得甚少,可每次她知道,这位盛名在外的瀚海王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王上命令不停征战,伤痕累累。 为的...只是护住他们的孩子。 然而最后,还是辜负了他所付出的一切。 战争在惨烈的掩埋下不动声色的进行,像是不见天色的蝙蝠,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机会一击致命。 所有人心里都在期盼救援快一点再快一点 ,燕北军的动作再慢一些。 “王爷!城北处发现一小队燕北军想要偷偷进城。” “引进来,别让他们出去,也别让他们传递信息给燕北王。” 荆峙依旧神情严肃,站立在原地,从白天到黑夜,口粮未进,期间还是林漓听他咳了一声,端了杯茶上去。 “王爷,城外二十里发现燕北军活动踪迹。” “王爷!城西也发现了十人雁北小队!” ...... 院内不停有人来报,无一例外是坏消息,听的人心惶惶,谌识脸色焦急看向他说道:“王爷,要不让暗卫先护着您先走,我们留下来撑着等待救援。” “放肆 !” 声音大的让林漓从医书上的注意力挪到荆峙的身上。 “少动肝火。”院中的人眼见着屋内少女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自家主子的焰火一样。 “阿漓,我需要你。” 林漓眼色一暗,扭动手中青骊戒发出一阵幽长哨声,弯曲的韵律融合其中,似是独特的暗号。 “城内交给我,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少,一个人都不会死,你去吧!” 荆峙点点头,坚定朝院内所有人说道:“所有人带上装备分为四队!” 将闵成、何岩、徐琛三人叫到耳边私语,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全部交代完毕,三个各领一队迅速离去,还剩一队在院中。 谌识将战服取出,套在荆峙身上,而林漓将刚才写在纸上的东西交由唤雨阁,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她看着荆峙,眼里透露一丝紧张。 荆峙笑了笑:“从来没有面临过?” 林漓摇了摇头。 “那你的勇气真是凭空生的大。” 少女想到前世那一战将他和萧骋算计的团团转,不禁红了些脸,让一贯见到的是冷言模样的谌识再一次愣住。 “有把握吗?” 她有些担心,所有的情形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至少上一世方盛将军还活着。 荆峙抿紧嘴唇,形势的严峻从他耸立的眉间就能看出:“放心,有我在。” 说完,他穿戴着沉重的盔甲缓缓走到林漓面前。 她感受到盔甲的冰冷以及掩藏在底下那颗炙热跳动的心,告诉着林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 荆峙放轻了声在她耳边说道:“保护好自己。” 林漓心颤了一颤回应:“好。” “剩下人跟我走!” 随着他的离开,带走了这几天在院中的喧闹,林漓恍然间觉得孤独,她感到心头的伤口有些刺疼。 她心中好笑,喃喃自语:“这一次我还有爹娘,他不是那个仅有的与我有关系的亲人了。” 像是安慰自己,像是掩盖真相。 死亡,像是蜿蜒盘桓的毒蛇,发冷盯着你,恐慌与失智占据着身体,但又有为之一搏的勇气,不管是爱还是恨,还是一丝生的希望。 “家主,全都安排妥当了。” “好。” “各位叔叔,这次是阿漓私心太重,将你们推入到这局中,如果这次我们能都活着,阿漓带你们去游山玩水,喝酒吃肉。” 林漓淡淡一笑朝眼前几位将前半生都给了唤雨阁的中年人。 几人都相视一笑,齐声说道:“誓死听令家主,护丰城周全!” 丰城,这座已经从民风淳朴的北方城镇,变成了阴风凛凛的鬼城,家家挂着白色灯笼,座座灵堂停歇着不愿离去怒气冲天的亡灵。 林漓从方府走出,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比她夜晚乘风而来时更加震撼,不停冲刷着她的脑海。 潜进丰城的燕北小队已经被她安排的人制住交由一人。 一处偏远僻静的破败小院中,十几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像是被什么禁锢住。 而一头银发包裹的中年姣好面庞的女人正面色冷静的看向他们,盘点询问他们的目的。 “方夫人。” 盛娇转头看见是林漓,刚才的冷色稍才松动了一些对她一笑。 “你应该好好休息,今早才缓过来。” 兴许是想起自己一同战死的女儿,她看着林漓格外怜爱。 “方老将军和方姑娘都安置妥当了吗?” 盛娇点点头,带着不知深意的恨看着眼前这二十来人的燕北人,说道:“已经都准备妥当了,等到他们真正目睹我们赢了的时候,再送他们。” 她复又看向林漓温柔说道:“倘若看不到,我们也是满门战死,不辱门楣。” “只是连累你们因情分孤身前来帮丰城。” 林漓不知作何安慰,如今的情形也已脱离她的认知,她问道:“他们有说什么吗?” 盛娇冷笑一声:“是来刺探我们到底有多少人的,看来王爷上次在城门那一下震慑住了他们!但毕竟只是暂时的兵退,不带脑子也知道这群杂碎想干什么。” 林漓静静听着,这几天虽然从不过问箭伤如何而来,但也大致知道了些。 “阿峙是为了救您受了箭伤是吗?” 盛娇眼瞳一缩,愧疚说道:“是我报仇心切,连累了王爷。” “虽说上次燕北军因为后方补给的原因一直在不远处驻扎,我听闻为首的燕北王进入丰城附近的一座村镇寻酒作乐,便带着几名亲卫前去暗杀,是我报仇心切,落入他们早就设好的圈套。” “是王爷带着暗卫冲进去将我救了出来,不过那燕北王也没得到好,被我狠狠刺了一刀,王爷也中了箭,再后来没三天,燕北军突然发动。” 林漓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燕北王本想着趁阿峙受伤军心大乱,一举再夺下丰城。”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阿峙是孤身前来,城内随着我父亲前来的收拾残局的大军如今也只剩下些勉强守城的,其余已经分批分散到戍北各个地区,避免再发生丰城这样的惨状。” “阿峙强撑了身子,渲染出瀚海军就在附近,毕竟世人都知道王在军在,瀚海军更是如此,燕北王有怀疑但又忌惮英勇无比的瀚海军,假做兵退,实际在等待时机,探清虚实。” 盛娇脸色难看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 林漓只觉得一股怒气闷在心中,她不能说父亲的决定时错误的,恰恰相反这是当下最好的决策,丰城由后续的其他军队接管,这中间谁也不知道短短一个多月燕北军会再次卷土重来。 相反盛娇看她阴郁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他们放弃了丰城,可是我们还没有放弃,王爷也没有放弃我们。” “我一直为自家夫君曾是瀚海军一员而自傲,时间证明我们没有跟随错人,无论是老王爷还是他。” 少女听见这样的话,光在眼中闪烁,喃喃细语:“他会好好活着的。” 不知是告诉盛娇,还是告诉她自己。 第027章 阿峙,我已是唤雨阁家主 嗯? 林漓慢悠悠睁开眼睛,就被旁边的微笑看她的荆峙吓得心跳漏一拍。 “看来我这瘦弱的身子板真的不经折腾。” 她浅浅一个哈欠,慵懒看了眼他,林漓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不抗拒和荆峙的亲密接触,但这一切也只当是因为对他的愧疚,变得格外亲近。 荆峙弯起唇角眼含笑意看着她细小的动作,将额间的碎发拔到一边,温柔开口:“起来吃点东西吧。” 虽说她是应该要好好补补,但是...也不急于一时吧? 林漓盯着眼前一桌子补血药汤及食材,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水,迟疑偏头问向旁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荆峙。 “这...就我们两个人吃?” 荆峙一醒,其余的瀚海护卫也从支援各地的任务中尽快赶回,所以此时此刻这瞬间内院之中齐刷刷站着一群人,严肃着脸挺拔站立,时不时眼神飘到房间坐在正中的林漓身上,十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救了他们的命根子,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支援各地结束后,王爷如果有事,他们也会毅然决然跟着相去。 荆峙本想也提起筷子好心陪同林漓一起吃,但是看见满桌的汤汤水水,默默按耐住躁动的双手,淡笑说道:“是专门做给你吃的。” “您在开玩笑吧...”林漓只剩皮笑肉不笑了,内心只剩不停翻白眼了。 “我知道你要如何救我,你给的那几颗药丸还没有这么好的功效。” “寒霜只能血鸢花救,如今血鸢花没有了,你身上的血鸢花香却是从血液中自带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这个时候他依旧身中寒霜,这就说明... 那一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安安...如今是不存在的,荆峙趁她不注意迅速扫了一眼小腹,又恍然觉得有些遗憾。 林漓皱了皱鼻尖,虽然知道瞒不过,但是知道的也太快了些,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人形血库。 “我这交易真亏。” 荆峙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她说道:“吃吧。” 真诚的模样让林漓反而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但依旧忍不住挣扎一番:“这些我觉得可能更适合那些受伤的人。” 林漓轻蹙眉头委婉说道,她实在是吃不下去,况且这也不能将她的血给补回来啊。 “多少吃点,给了那么多血我,难不成还想再倒下?你在这的情况,你爹这时候应该也知道了。” 双唇抿成一条线,娘亲大病初愈,短时间内情绪不可以太过波动,只是辛苦爹爹为自己担忧,林漓不免心中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这一世她能好好照顾父母,护他们周全,让他们无忧。 结果行将这一步才发现,自己还是亏欠了。 她勉强动起了筷子,瞥了眼脸色不是很好的荆峙,提醒着:“寒霜可没有解干净,依旧是每月一次,一瓶血,它会慢慢褪干净的。” 荆峙眼瞳一缩,艰难说道:“可是你……也会油枯灯尽的。” 如都是寻常血倒也不至于,也就是多多休息,但却也只能压制住,可这一瓶血却是心头血,以心间热血作为媒介,蕴藏血鸢花药性的精华,彻底将寒霜祛除。 这一次林漓在荆峙危重之际,先是放血清毒,后面为了压制寒霜,暂时控制住几天能够清毒,放了一碗血给他喝。 终于到箭毒清完,让他能够快速恢复,稳定民心和军心,她喂了心头血。 接下来……只希望他能够应付的过来。 林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吧……” 顿时一片寂静,荆峙顿时脸色严肃起来,一股不符年龄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引得林漓惊讶,多看了几眼。 他起身立于门口肃声问道:“王府如今有多少人在丰城?” 为首眉尾一出长约四厘米刀疤的男人双手抱拳回到:“完成您昏睡前布置的丰城边防多点支援和清扫任务,现在王府的人仅余300人。” 听此,荆峙的神情愈发严肃,自从他苏醒后已经发现事情轨迹与他所能掌握已然不同,至少上一世这时候林漓还远在盛景。 不过,还好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瀚海军此刻在何处?” “王爷,距离丰城还有一百多里,正在迅速赶来,因为粮草和人员的问题,还需三天才能到达。” 刀疤脸看了眼荆峙波澜不惊的神色咽口水继续说道:“骑兵现行,预计再有半日就能到达,护卫丰城的安全。” 谁知荆峙却摇摇头:“恐怕来不及了。” 刀疤脸顿时脸色一变:“王爷...” “闵成,你带20人对目前丰城剩余的壮年男子集结以及武装,分布于城门、粮仓。” 转而,荆峙对着眼前的刀疤脸说道。 “何岩,你带10人朝瀚海军方向接应,让他们加快速度,先行部队全部轻装赶路,力争两日内到达,后行部队注意粮草。” “其余人受徐琛调遣做战前准备!从城门往外十里做布控!” “是!”正当何岩带人离去时,荆峙眼帘微垂:“如渡过这一劫,来年我便带你们回汉中与家人团聚!” 所有人身形均是一震,连身在房内看不清全貌的林漓都心中一紧,悲壮止不住溢出。 她此刻才明白丰城之战的处境到底是有多困难和惨重,而荆峙当年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她从未听闻以及察觉他身上的寒霜,似乎从来没有过一样。 待院中人全都散尽,荆峙却依旧在原地不动,神色严肃看向远方。 林漓也没有心思再去吃这一桌子补品,背手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都静静站着。 “阿漓,我让一队人马护送你出丰城,回盛景,至少现在你在那是安全的。” 她蓦然偏头看向他,眼中意味交错,闪烁不明,不过两秒突然笑的愈发灿烂。 “阿峙,你可知我已经是唤雨阁的家主了。” 谁敢动唤雨阁,便是与将自己的死穴暴露于天下。 荆峙神色一愣,看着她不一样的肆意飞扬,也不再掩饰眼眸中的狂风骤雨,以及其中的笑意。 轻轻应了声:“你还是这样聪明。” 第026章 我,回来了! 阿糗! 林漓忍不住摸摸好看的鼻尖,心中哀叹:果然还是得了风寒啊! 荆峙眼瞳微缩,有些焦急问道:“让医师来看看?” “王爷怕不是忘了,我就是医师。” 她踮起脚尖尽力减少地上的寒气窜上身体,以免肚子疼。 而床上的男人看着她蹦跳的模样,一阵紧张,心也随着上跳下窜,直到少女来到他的身边停下来,看她无恙才总算安下心。 熟悉的温度触摸手腕,林漓认真探着脉象,复又伸手碰了碰额头,严肃的模样总算是松动了些。 寒阳从窗外折射在她的身上,长睫颤颤,绒毛细细密密,宛如一层透明的保护膜罩在脸上。 他静静的看着她摆弄,良久看到林漓在自己身上扎了几针满意点头微微一笑的模样,才蓦然笑的灿烂。 “吓死我了,突然这么笑。” 林漓连忙从看见荆峙笑的失神模样反应过来,喃喃细语颇有些嗔怪,天真的小女儿家本性展现无疑。 看见他尝试想动的样子忍住心中的笑淡淡说道:“睡一觉吧,醒来了就可以动了。” 也不知是身体真的筋疲力尽还是林漓对他下了什么暗手,荆峙竟真的缓缓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这次他再入梦,眼前却被一层迷雾挡住,他却越走越深,越走越里面。 林漓长呼一口气,离开堆满木炭的房屋后,微醺从脸上褪去,露出浅薄的苍白,脚步轻浮,她觉得太阳额外的耀眼,晒得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 “姑娘!” 纤长的身躯陡然卸了力往旁倒去,瞬间周边十来人立马冲向她! 林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忽然又回到了山林间的那个小屋,荆峙出现在眼前微微一笑。 “阿漓,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漓似乎意识到什么,抚摸平坦的小腹,忍不住一阵失望,原来是场梦。 “阿漓,安安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身子被眼前人轻搂在怀,她都感受到经历一切的青渣生生刺疼额角。 她愧疚的看着荆峙,眼底泛红,即使明白是在梦中依旧轻喃一句:“对不起。” “爷,林姑娘她这是在跟谁说对不起呢?” “爷,你想不想再吃点什么?刚醒过来一定很饿了吧?这几天您那样子都快吓死我了!” “您都不知道,我每次进来的时候那水盆里都是血色,您肯定得好好补补!” 谌识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发现荆峙醒来半坐一直看向躺在身边的林漓,紧锁眉头。 聒噪的少年总算是发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被子中少女的脸颊之上。 急忙解释着:“爷,要不我让别人立马将从您床上挪到别院去!” “他们唤雨阁的人真的是蛮横无理!林姑娘晕了就直接闯进门霸占这张床放在这了,幸亏得床大!” “我可防着呢,生怕他们占您便宜,您放心衣服都是完完整整的,丝毫不漏风!” “您等着,我这就叫人安排去让人将她挪开到另外一张床。” “不用了……”荆峙哑声说道,直盯着她眼神闪烁。 “她来这几天了?” “有五天了,一直呆在屋里,只有每天早上和晚上进来简单收拾,不让我们在里面逗留。” 粗略一算,她是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荆峙轻笑,心中想到:这丫头是个聪明的,见到他的一刻就知道是自己引她前来,还不知道会憋着什么坏心思用到他头上。 谌识眼见荆峙的身体和精神好转,也甚是喜悦,但又欲言又止。 “还有事?” “爷,我在您昏倒后通知了……埘灵姑娘。” 他不经意间看了眼外面又挠脑袋低头看向荆峙,十分为难。 “然后呢?” “然后埘灵姑娘被外面那群人一直封锁在院子外,不让进来,第一天还被他们……打晕了……” 荆峙忍住笑意,他已经能想象到林漓在背后授意的模样,冷淡又俏皮。 谌识偷瞄一眼心中暗舒一口气,还好这番自作主张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那后面呢?”半坐在床上的男人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大舒服,轻挑一下眉头侧身滑入薄被之中,一手撑起脑袋,另只手偷偷牵起黑暗中细腻的另一只纤长的手,十分满足的微不见人的点头。 “后面...后面埘姑娘说林姑娘不知道使了什么卑劣的手段靠近你身边,还让一群狗拦在这里。” “还...还说您终有一天是要求她回来的。” 哼!荆峙听此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同鹰眼,不屑说道:“区区药王谷还正当自己是救命恩人了?” “今后,瀚海王府的人不必将药王谷的人当做座上客!” 兴许是荆峙的语气加重忍不住声音大了些,引得林漓有些不安翻了个身面朝向了他,轻蹙好看的挺立弯眉,不悦的模样直接挂在脸上。 荆峙立即声音小了起来,神色依旧严肃对着谌识说道:“要记住能救我的只有林漓。” ‘找人救我好歹也要找对人吧!’ 谌识还想为埘灵求情说些什么,但好似梗刺在喉,不知应从何辩解,最后只好不甘化为一句:“知道了。” 兴许是先来后到的缘故,她总觉得埘灵姑娘是真心救自家主子,并且是对主子有感情的,不像是这位林姑娘,她救主子完全是一场交易,每次出现救王爷都让他折腾一番,这肯定是八字和王爷相冲! 但思来想去,主子的命确实是她救回来的... 晃了晃脑袋,谌识瘪嘴劝自己还是不要想了,随后退了出去准备些吃的和新的换洗衣裳。 被窝中的大手轻轻揉捏着小手拇指,像是在玩件心爱的玩具一样。 似乎每次在生死之间,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与林漓之间的牵绊是愈发深厚,就像上一世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生死之际的前一刻。 虽然不知为何这次事情进展与记忆中方向完全不同,并且还是自己引她前来,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不管是云游的还是远在盛景的那位,他一个都不会让! 荆峙眼神坚定看向窗外望向灿烂的天空,心中暗道。 我,回来了! 001 你恨我吧 遍地萧瑟的枯草硬挺着最后一丝气力,随风摇曳,沙土凸起陈列,偶尔几根白骨显出凌冽的冷光。 “林漓!我从未亏欠过你什么,唯独这一件事,为什么?” “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拿他们的性命做陪葬?!” 荆峙费劲抬头撑着血色的眼睛生生盯着她,眼角的美人痣熠熠生辉,尤为灿烂 “我不想做什么天家之女,也不想卷入诡计权谋,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可是从与你有了纠葛,这一切便再由不得我。” “这一生,我成了名门贵女的耻辱,因为那个孩子更是成了盛景人人茶后饭谈的笑话,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青蓝长裙散落在地,遍染血花,眼睫微颤,林漓冷笑着看向他。 “我倒要看看人人称颂的瀚海王,看着自己的兄弟因为自己而亡,是有多痛苦,多绝望。” “荆峙,这一辈子,你难心安!” 盔甲已沾满血痕,白骨四显,脸颊经历时间和风霜更为棱角分明,荆峙扶着刺入深土的剑屹立天地之间。 林漓依旧记得那一夜第一次见到他时,身着青蓝长袍,君子如玉,儒雅挥扇。 本想此生就这样孤老一生也未尝不可,可谁知第二天坊间传遍天家之女林漓恬不知耻爬上瀚海王的床,取悦至极。 她眼帘垂落,定睛于满是伤痕的手掌之上,如今这扇变成了剑... “以戍北的百姓为饵引入瀚海军深陷此地,一把火将后军粮草烧净逼入死路,用孩子性命逼我前来,是想让所有的一切都埋葬于此?” 他心头微震,隐忍克制的问向她,心落空一片。 远处传来无休止的厮杀声,丛林中飞鸟惊弓,纷纷临乱而逃。 芦苇荡中人头攒动,黄色花穗抖落在地,铺上一层细软毯子,隐匿行走的踪迹。 林漓不经意看了一眼,眸中思虑几分。 她知道埋伏在此的所有人都是受人命令,来取他的性命。 盛景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爷,汉中百姓的定心针,瀚海军唯一服从的人。 也是,能救戍北的人。 现在还未动,只是因为她也同在被设计的险境之中,而那个人一身玄衣正站立在不远处槐树之下。 半面金边面具仅露一双狐狸眼,足以让人深陷其中,遥遥相望。 幸好她赶到了,腹中钻入深处般绞痛,额头不由自主沁出细密汗珠。 眼眶红了一片,林漓深吸一口气,沉声回答:“是!” “你,想要我的命?” 他自是察觉浮现的杀机,心存最后一丝奢望问她。 林漓鼻尖酸胀,细雨沁透碎发,再次笑着回答:“是。” 身形摇晃一下,她咬牙拖着沉重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位置释然一笑。 袖中握紧‘思语’,是生辰礼上,她与荆峙第二次见面的礼物。 他从窗户一跃而入,让轻抚腹中的她闪过一丝慌乱,拾起手绢掩嘴接过这一透白浑厚的玉簪。 这一次,未曾有任何人撞见,也不曾让坊间知晓半分。 “孩子,是无辜的…” 林漓心头颤动,抿紧唇角,痛意更深了一分。 她听着不远处声势顿起,厮杀更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荡中窸窣作响,逐渐逼近,林漓蓦然轻声对他说:“你恨我吧...” 不过瞬间,簪已入心,了绝生机。 荆峙震惊冲上前,接住她已经沾满鲜血的身子,宽松的衣裳被雨水渐湿贴身,显露出消瘦身形和平坦小腹。 林漓看着他苍白无力弯起唇瓣,只有她死了,萧骋多少会顾忌一些老王爷和王妃的情分不去动他。 而君臣之礼也不会因而扭曲,这一生,终究是让他因为自己而遭受太多枉然,是自己有愧。 镇北符出,镇北军到,他们...已经来了。 ‘荆峙,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她,保住你,保住戍北,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姑娘!” “小姐!” 周边一片寂寥,芦苇荡中终是平静下来,涌现出所熟悉的面容。 素净的纤手垂落,她默然轻阖双眼。 槐树下身影渐冷,怔在原地,身旁侍从将披风递上小心系上。 “爷,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姑娘她...自尽了。” 手中的鱼娃娃垂然落下,萧骋含泪苦笑,狐狸眼失去光芒。 侍卫上前不甘心道:“爷,姑娘这样做就是要保王爷一条命,可是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要不要臣追击?” “这次,就依她吧...” “镇北军出,他的命如她所愿,保住了。” 风像是晃了眼,萧骋眯着双眼看向远处,薄唇如剑削般轻抿。 她困在王宫这半年,双亲皆失,孩子也未保住,无所牵挂,这次...是必死的心了。 动用镇北军救荆峙,这怎么是设计瀚海军?明明是要将对战的燕林军一网打尽,永保戍北百姓的平安。 心间酸涩难安,在她的心里,他竟也不如仅有几面之缘的荆峙,如果不是那一夜,她已是自己的妻。 “那姑娘她?” 侍卫迟疑问向眼前这位盛景的王,林漓这样而去,深感惋惜。 姑娘一向是聪明的,她的睿智,王宫之内无人能比。 如果不是因为清白已毁,便是他们心中唯一认可的王后。 “就留在这吧。” 冷风从宽大的衣袖中钻入,冰冷刺骨,心已凉意纵生,萧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哀嚎响彻天地,齐声一句姑娘,为她送别,眼泪止不住在众人眼眶中打转,不舍流下来。 荆峙轻笑悲哀,自以为这一生远处看望便能让她平安一生,可最后却还是守不住。 一身粉衣长袖,自顾自的眯着眼睛躺在湖边,折下一片宽大荷叶遮阴,鱼竿在旁任它跳动。 此时她还未及笄,是荆峙进盛京独自外出遇见她的第一眼。 鱼已上钩,却不知。 眼泪滴落手手指,合着伤如血流滑落至玉簪之中,梨花处隐隐浮现‘漓’闪烁微光,额间血鸢花钿浮动翩翩,无人发现。 事到如今,他怎会不明白? 他伸手轻抚安静脸颊,一如初见熟睡时。喃喃自语:“我要怎么恨你...” 002 重生那一夜 双手被禁锢在身后,一把被大掌抓住,燥热隐隐传至自己身上。 “别动!” 身后传来一声低吼,林漓神情怔了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声音! 林漓努力睁开眼看向眼前漆黑一片,细长眉毛微微蹙起,窗外隐约的月光隐射树下的叶子微微颤抖。 她感到额间滚烫,血鸢花闪烁灼光,竟让林漓觉得刚才还浑浑噩噩的脑袋灵台顿时清醒不少。 这里... 安神檀香放置不远处桌椅上,袅袅轻烟,布置熟悉。 越细看越心惊,哑声询问:“我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不应该本王问你吗?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声音克制的嘶哑,林漓似是从他眼中看到愤怒的意味,忽明忽暗。 荆峙身上衣服被汗水浸湿,像是药性激发的更加猛烈,强行忍着痛苦和渴望,直接将林漓一掌推下床下! 嘶... 林漓紧皱眉头,捂着疼痛的肩膀,刚才身体的浑噩和燥热蹭的一下又燃起来,如同烈日一般,让人难耐。 床上的荆峙此刻血丝入眼,清明的双眼顿时有些浑浊。 这地方,这情形...莫不是她回到了那一天?! “哼!你是天家之女,为什么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还是说你不想嫁入楚家,而是要本王王妃之位?” 太阳穴旁青筋迸发,墨瞳之中隐约透露一丝血色,身上却开始颤颤巍巍,似乎在发抖。 见状,林漓微皱眉头,伸手上前想要把脉探清一二。 “最好不要靠近我,否则后果你无法承担。” 手掌暗暗蓄力,荆峙警惕看着她的动向,同时压制身体乱窜的昏沉。 林漓无奈看了他一眼,从身上掏出玉瓶,一打开顿时药香四溢,倒出一粒直接服用。 自己身上所中是少量‘桃夭’,想来下药这人也不想伤及她这真在盛头的天家之女,毁人清白这一事,也足以让一姑娘羞愧于世了。 而荆峙,似乎却比她,严重的多... 林漓一丝不解,难不成是因为他是男子所以用药猛一些? “这是解药,内力压制不住,你若动用,只会七窍流血而亡。” 玉瓶被掷向荆峙身前,林漓下颌轻挑,示意他快服用。 “本王为什么要信你?你出现在这里,而此刻本王就已被下药,世间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这药...万一又是什么要人性命的毒药呢?” 荆峙沉声,双手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脸色苍白。 她轻抿粉唇,明眸似星辰坚定说道:”不管王爷信不信,民女也不知为何到了这里。“ “既然都是被人算计,如今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先将命保住,脱离下棋人的控制吗?” “王爷若是不吃,只是怕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漓没有撒谎,虽然是重生这一世,到头来却依旧不知当初是谁将自己从花苑丢到了这瀚海王的床上。 后面回到府中就被传入王宫验明正身,楚家退婚,名誉尽失。 至于下药之人,她想着那骄纵蛮横的那张脸,不由笑出声,怕是没这个本事。 “你笑什么?” 听见他发问,林漓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细细但看眼前这个男人,不由自语:“这身子,看起来确实有点虚弱...” 怎么后来就提起剑了呢? 世人皆说这瀚海王俊秀非凡,又身世显赫,是不少名门贵女想要嫁的对象,只是这孱弱的身子才将她们的热情浇灭殆尽。 又因老王爷和王妃在盛景国危难之际,献身救国,并在萧太后膝下养过一些时日,王家才无一人怀有动他之心。 自是那时,她被爹爹连夜送进药谷,一待数年,直到及笄之礼,才得以回到这盛京。 咳咳咳! 荆峙忍不住连续咳嗽,将她从深思之中拉了出来。 檀香绕鼻,林漓心神已逐渐安定,她开口劝着:“再不吃,你这身子是承受不住‘桃夭’药性的,王爷也不想死的太难看吧?” 简而意骇,许是被她气着,荆峙忍不住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反倒把她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要是瀚海王这时候就死了,那她这重生也是枉然啊。 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林漓只想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 荆峙将信将疑看向她,许是身体已经熬到极限,他极力控制颤抖的指尖触摸到玉瓶,看着倒入手中的小小药丸深深看了林漓一眼。 沉默一会儿,毅然吞入口中! 感受到身体燥热逐渐褪去,荆峙紧绷的身躯陡然卸下一丝气力,然而下一秒林漓却看到他轰然倒在床榻之上! “王爷!” 顾不上礼仪,她凝眸直冲上前,纤手搭上男人手腕出,细细诊断。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他体内居然还有一种毒... 荆峙蜷缩着身子,没有刚才时刻警惕的模样,白皙隽刻的脸庞安静的宛如婴儿熟睡,只是身上的衣裳已然湿透。 林漓望着他喃喃自语:“是寒霜,仅有血鸢花才能解的寒霜...” 她轻抚额间的花钿,愣怔的望着床上的男人。 血鸢花十年吸尽天地精华才得以盛开一次,花期仅仅数日。 据她所知,这花只有药谷的药院才有,而师尘全都拿来给她泡澡了... 啊! 荆峙猛然挣扎,痛苦浮现,整个人僵硬的直颤抖。 触及到他身体的冰冷,林漓脸色一变,这怕是桃夭的热性直接引发了寒霜,这比以往发作更加厉害。 她望着自己手指,咬紧牙龈蓦然咬破指尖,取来茶盏,兑上些热水,费劲稳住无法控制自己乱动的荆峙,一口将它灌了下去! 指尖的血沾染在床榻之上,赫然醒目。 喝了药的荆峙身体温度逐渐回暖,林漓见他衣服都湿了,将外衣小心翼翼脱了下来,迟疑的丢掷在一旁。 皱着小巧的鼻尖,她从未这样伺候过人,看过一个男人... 可看见荆峙的脸时,还是望着愣了几秒,可惜叹了一声。 这毒积累已久,加上这次刺激,如果没有血鸢花怕是熬不过这一年了... 也不知道上一世他是用什么法子熬到药谷血鸢花再开的时候。 林漓拧紧眉头看他嘴边的血,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这般好运,碰到了师尘。 荆峙的剑眉依旧紧锁,睡得极不安稳。 林漓好心伸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却陡然被大掌拉扯至胸前。 “我不恨...”阿漓。 胸前起伏宛如跳动的精灵涌入林漓的身体,她静止听着荆峙低沉的嗓音胡言乱语,想起他无父无母这些年,不禁疼惜。 漆黑的眼眸下垂,她后来最是明白这种亲人尽失的感受。 停滞了一段时间,她缓缓将小手从温热的大掌中抽出,直起自己的细腰。 笑意吟吟看向他,这一次她可不曾连累别人。 天边泛起微光,将闪烁的星辰淹没于蔚蓝之中,清晨的鸟鸣声传入伏在床边的林漓耳中。 她睁开眼睛见床上男人睡得安稳,又把脉看脉象平稳,长舒一口气,起身离开。 防守这般严谨,竟也无人知晓这房间昨晚除了荆峙以外还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待到天大亮,荆峙才幽幽睁开双眼,床上浸染一小块鲜红,地上只剩他凌乱的衣裳,而自己却赤裸于被子中。 他昨夜做了一场大梦,梦中一青蓝长裙的女子离他而去,心痛彻骨。 “谌识!” “爷,怎么了?” 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带着一脸稚嫩,着急忙慌的从门口拍进来,抬头小心翼翼看向他。 “昨夜院中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荆峙抿紧嘴唇有些虚弱坐在床上问道,说来奇怪,昨晚中毒应该是引发了寒霜,以往发作总是要修养并用药王谷配置的方子连续药浴两三天才能恢复些气力。 这一次经过昨夜消耗,醒来却觉得身体比往常更为通畅,难道跟那个丫头给的药有关? 谌识细细思索,心头一沉,恭敬双手向前弯腰回答:“昨夜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昨夜一直都在院外守着的,没有让人进来一下打扰您的休息。” 荆峙心沉,回想昨晚吃了那个丫头药确实是燥热褪去,但自己昏厥时却也感到自己身旁一片温热,让人十分舒服。 这血...这衣服...难道? 眼眸微眯,美人痣在苍白的脸颊格外明显。 竟然能从他的院内悄无声息的离开,还不被谌识发现,这女人真的是让他开了眼了。 只是...成了他的人还想离开? “你去打听打听,昨夜林府和楚府可有什么异样。” “另外,退下去柴房砍一百捆柴以做小惩!” 娃娃脸一听猛然抬起,一脸苦相:“啊...” “怎么?有异议?” 荆峙抬眼轻飘飘看向他,犹如寒霜冬雪,谌识立即恭敬躬身回应:“是” 便自行推下去领罚,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被罚,但砍柴好比被丢在深山老林中与野兽共度半月好。 谌识刚退出房门,便忍不住嘀咕,手暗自用力捶打泄气。 “究竟是谁这般来去自由?看来得再加强别院的巡守!” “别让我逮住是哪位祖宗大门不进还背着我去见了王爷!要不然我肯定狠狠削他!竟然让小爷被罚!” 003 徐世月挑衅 “小姐!我可算等到您了!” 林漓凭借自己前世的记忆顺利离开荆峙暂住的别院,小心翼翼窜回花苑附近,就见到一圆脸可爱丫头抹着眼泪朝她奔来。 “我担心死了,昨,昨晚突然来了好多人闯入你在的房间,我,我知道您不在里面,我怕别人看到我,就连忙躲起来,回府也没找到您,就一直在这附近等您。” 莘苑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林漓身上擦去。 林漓无奈心中翻了个白眼,但看着她这小丫头忠心模样忍不住好笑。 “我没事,放心。” 双手轻柔将莘苑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林漓轻轻摸了摸头,仿佛看一个小妹妹一样。 莘苑瞪着大眼睛疑惑看着自家小姐问道:“小姐,你不会消失一晚上把脑子搞坏了吧?” 果然...这小丫头不能对她太好!林漓轻轻弹她脑壳。 莘苑顿时满足了起来,这才是她可爱的小姐嘛!刚才那么淡定沉稳的人肯定是幻象,幻象! 市井逐渐热闹起来,小道两旁商贩成排,晨光透过蒸笼的热气让人都朦胧了起来,今日这条道看起来漫长了许多。 道的尽头便是林府... 昨夜她收人书信,约前来花苑说百草芝的下落,她便携莘苑前来,并独自进入房间,只见一异域美人面带粉纱,妖娆坐在其中。 再后来清醒时,就到了荆峙的床上了。 林漓眼睑微动,望向林府的方向,意味深长的一笑:“走吧,我们回家!” 正准备带着身边还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回家,却蓦然听到娇俏的讽刺声,硬生生停了脚步。 “秦伯母,这不是和徵哥哥已经定婚的林漓吗?听说昨晚有人看她在花苑游玩,整夜未归呢。” 着深蓝华服的妇人冷漠的看向林漓,梳着少女髻发的小姐模样挽着她的手臂笑吟吟,似是得意洋洋。 林漓保持礼貌对着妇人微微福身:“伯母。” 秦韵之耷拉着眼皮,不屑看向她,冷言说道:“我可受不起你这问候,还没进门,就闹出这样的风波!乡野来的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眼睫微颤,定睛看向这位妇人,想到她手中的能救娘亲的百草芝,不做辩解。 前世就是因为一夜过后,满城皆知,秦家怒退婚,并将百草芝直接不给了,导致娘亲最后时日无多。 她们说的也没错,自己在她们眼里确实是乡野之地来的。 毕竟世人鲜少知道药谷和师尘的存在。 “秦伯母,您别气坏了身子,为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只是连累了徵哥哥,要为她收拾烂摊子,遭人非议!” 徐世月眼尾上挑看向林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个天家之女的称谓! 林漓看出她眼中的不甘心,淡然一笑缓缓道:“不知我惹下了什么烂摊子,需要徐小姐一个旁人也这样操心?” 这徐世月本就和她一样是尚书千金,自幼又和秦府交好,如果不是因为萧老太后赐予自己天家之女的称号,并声称谁是她的夫婿,将来便主管戍北! 真还不知此时谁会是一表人才大好前途的工部侍郎楚徵未过门的夫人。 世人都知道戍北藏着一支已经消失匿迹多年的镇北军,谁人不知此军的威风,铁骑铜盔,个个骁勇善战,凭几万兵力将当时压至边境的燕林大军逼退回巢! 世家王侯都盯着她,皆是因为她祖父留下的镇北军。 无人知怎么找到他们,相传只有苏家嫡亲血脉才知道。 她的娘亲苏婉华便是苏家仅剩的后人了。 徐世月看她笑吟吟的样子,面容恼怒:“你当真是一点脸皮都没有!作为尚书千金,你去花苑游玩还一夜未归,还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上下扫视了林漓模样,瞥见衣裙上略有一丝血迹,眼中顿时燃起兴奋。 “你看你,衣裙上沾染点滴血迹,手腕上还有一丝红,衣服也还是昨日的!这样明显,你还要我说的再难听点嘛!”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周围商贩及行人所听到。 各色眼光环绕成圈,将林漓独自困在其中。 她抬手瞧了眼手腕处被荆峙禁锢出的红,在白皙细嫩的映衬下更为明显,昨夜为了救他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如今提起,还真有一丝微疼。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没听到刚才的话嘛,尚书千金!盛景待嫁的就只有两位尚书千金,一位是礼部尚书徐大人的千金,另一位则是工部尚书林大人的千金。” 发问的男子依旧感到糊涂想旁边好心给他解释的商贩询问:“那...她是哪位啊?” 商贩小心瞥了一眼徐世月,眼里透露对林漓的惊艳,歪过头小声对男子说道:“谁漂亮谁就是林尚书千金!” 林漓听到此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清水芙蓉,一身谪仙气质仿佛此时落入凡尘,大家更被吸引。 莘苑着急听着周边的胡说乱道,抬眼着急看向自家小姐:“小姐,你还笑,你没听到他们怎么说的嘛!有些人还用...还用那样污秽的眼神看向你!” 她气的在原地双手直想把那些人的嘴撕烂,怨怼看向徐世月。 “你怎么能没有证据就这样诬陷我家小姐!” 徐世月步摇微微浮动,不屑看向莘苑,听着周围对林漓的议论,甚至觉得还不够! “你是什么身份和我说话?小小一个丫头,也这样没有分寸?!” “嫣柳,教会儿她规矩!”在她身后的一尖嘴丫鬟应声上前,手掌竟和男人一般大,根骨分明。 “你,你不要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动起手来自己都怕自己!你可别小瞧我啊!” 莘苑结巴着边威胁走向她的嫣柳,一边防卫着躲在林漓身后,委屈看向自家临危不乱的小姐。 细细嘀咕:“小姐,我的脸快保不住了...” 嫣柳逐渐逼近,徐世月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映入林漓的眼中,她深深看向一旁冷漠无关自我的秦韵之。 林漓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她和楚徵还是缘浅。 一只大掌正伴掌风的呼啸声狠狠往莘苑的脸扇去,嫣柳余光瞥见隔得及近的林漓,眼露凶光加大了力度! 嘶! 她突然就手快速缩了回来,捂着手哀嚎,翻开一看,掌心赫然红黑肿胀! “小,小姐,好痛!快,快救救我!” 徐世月听着丫鬟的哀嚎,震惊看向林漓:“你居然下毒?!” 秦韵之此刻也不再是刚才无关自己的模样,拧紧眉头看向这位未过门的媳妇。 面上似淡然无事,手段却如此果断狠绝,徵儿真的知道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吗? 莘苑偷偷冒出头看到刚才要扇她的那个人的惨状,顿时对自家小姐五体投地,小声在后面说道:“小姐,干得好!” 林漓忍不住嘴角抽动,好笑的看着她。 真是看戏不嫌事大。 她掸一掸手中的药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干,细眉弯弯,将刚才凌乱的衣服整的服服帖帖,微微一笑对徐世月说道:“我的人,就不劳烦徐小姐操心了。” 此刻嫣柳看到她的眼神瞥向了她,发冷的忍不住颤抖,紧紧握住自己疼痛难忍的手垂头。 林漓轻启红唇:“更何况刚才这丫头想要动我的脸,徐小姐也知道还未出嫁的女子,容颜品德最为重要,如若当街被毁,颜面丧失,这可比若有若无的流言严重多了。” “你!” “哼!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又怎么能证明流言是假,更何况我丫鬟现在就是中了你的毒!堂堂一个大家千金居然随身藏毒,这样的心机可真是深啊!” 徐世月手指向她,瞧着丫鬟脸色越发苍白,面露急色。 “无论如何,你也要先把解药给我吧!” “凭什么给你啊?如果不是小姐,说不定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莘苑在旁怯生怯语说道,围观众人细细一想,还真是这般道理。 也有人依旧觉得一位女子随身携带毒药,多少是让人敬而远之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 “我看那徐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居然想让那个丫鬟打人家小姐。” “是啊是啊,听说以前她仗着他爹宠爱,钟情楚家大少爷,对其他有心思的女孩都嚣张跋扈的很那!” 阵阵议论传入徐世月耳中,顿时脸面恼怒俏红,但是看到嫣柳哀求的眼光。 她思索一番,转头向身旁的秦韵之温声道:“秦伯母,您看能不能帮我要一下这解药,林小姐实在是对我敌意很深,嫣柳也不是有意往她那个方向扇去,多是突然失去了方向。” 秦韵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向林漓冷漠道:“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吧,大家的脸面都好过一些。” 见林漓不为所动,她眼中闪烁一丝不屑,微微正身:“实话告诉你,你和徵儿的婚事,我家老夫人刚才已经进宫找老太后去退了,如果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最好也答应。“ “退婚时至少我能应允你找个好听的缘由过去。” 退婚?! 徐世月惊喜看着秦夫人,眼里透出询问,手被轻轻安抚,顿时心花怒放! 林漓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来了。 纤长的睫毛卷翘,她缓缓抬起眼帘颤抖询问:“百草芝呢?” “百草芝我家老夫人近日身体不适,昨日为了滋补身体,已经拿去救老夫人了。” “你和徵儿实属是无缘无分。” 秦夫人抿紧薄唇,眼角锐利看着她的神情。 突然一声冷笑从林漓嘴中逸出,众人惊讶看到谪仙人儿蓦然周身寒意。 “药,没有;这婚,我自会退。” 004 娘定无恙 “你骗人!解药肯定就在身上!来人,给我搜!” 徐世月眉尾上挑向后面的丫鬟们眼神示意,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狠意。 顿时几个丫鬟撸起袖子从她的后方走了出来,一张张脸上透露迟疑。 嫣柳的哼唧声阵阵传入耳中,再抬眼看林漓的眼中多了几丝恐惧。 “小,小姐...她万一身上还有毒怎么办?” “你们怕什么?等把她抓住,还怕找不到解药吗?一个闺房千金能有什么厉害毒药!” 徐世月蓦然朝她们厉声喊着,紧紧盯着眼前这张令人嫉妒的脸,娇横的没有注意到周围百姓对她的畏惧。 “小姐,怎么办啊?她们有好几个人呢! 莘苑瞪大圆眼紧张抓着林漓的衣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差点没有噎着自己。 只见林漓细条慢理拿出一瓶小罐,杏眼微眯清声道:“想死,可以上前试试” 一听这话,几个上前的丫鬟们立即停止了脚步! 呆在原地看着前后为难,这要是上前直接命就没了,可回到自家主子那里,怕也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顿时几人满脸苦相。 林漓嘴角微微弯起:“我本无意和你们冲突,但是退一步不代表步步退下,如若再得寸进尺,切勿怪我不留情面!” 定睛看向一旁冷漠的秦夫人,她轻蹙眉头,转身往向尽头和莘苑说道:“我们回家吧……” “解药还没留下,不准走!” “够了...不过是一条下贱的命,死了就死了吧,有什么好去求她的。” 秦夫人漠然对身旁喋喋不休的徐世月说道。 林漓衣尾拖落在地,已然灰黑,却一点没有影响到她的姿态。 油墨般长发披散在身后,延至指尖,和淡蓝色衣裙上的点点灰尘交相呼应,宛如一幅浑然自成的水墨画。 背影逐渐从徐世月眼中消逝。 “伯母...” 秦韵之看着她语重心长:“今天,你已经做了很多逾越了你这个身份的事情了,大家闺秀就应该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也累了,就不去拜佛了。” 徐世月不甘心轻咬嘴唇,看着秦韵之离开,嫣柳传来的痛苦声音烦躁的皱紧眉头。 “小姐,救救我!” “别叫了!刚才干什么去了?这毒一看就死不了人,大不了回去把这只手剁了,总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徐世月瞥了她一眼轻言厉语道,同时细细看了眼周围人的神情。 “林漓,总有一天我让你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即她转身置气甩开衣袖,气愤回府。 林漓不知徐世月心中暗藏的心思,只是越靠近林府,脚下的步伐越慢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越走越慢心事重重的样子?” 莘苑忍不住向前倾身问道,圆眼闪烁疑问。 林漓伫立在林府大门口,身后人流涌动,叫卖声杂货声混杂在一起,而她看着眼前越发沉静。 “莘苑,你知道我现在依旧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吗?这一切都是我不敢奢求的。” 精致的杏眼遥遥望进府内,看着仆人晨扫匆忙的模样,长睫翩翩扇动,紧张的攥紧一丝衣角。 “小姐,你没有在做白日梦!快进去看看老爷夫人吧!他们都着急死了。” 莘苑直接拉着她一把向里面大步走去,焦急向里面喊道。 “我找到小姐啦!” “漓儿!” 沉厚的声音灼灼从屋内传出,鬓角微白梳着冠发的中年男子小跑进入林漓微颤的眼中。 “爹爹...” 她轻声唤出,眼底红了一片,迎上去双手环抱住他! “没有哪里受伤吧?爹爹担心死了!” 林昇左右上下翻看,甚至还围着她细细查看一拳击,见有几丝血迹,连忙询问。 “我没事,那些血是手上的,放心...” 林漓举起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但是仍旧没有消除他眼中的担心。 “你昨天,到底去哪儿了?” 林昇端正脸色,怎么可能在盛景有他还找不到消息的地方?! 还是说有人遮掩了唤雨阁的耳目,拖延了时间! 唤雨阁是江湖第一情报组织,他林家为世代阁主,如果不是答应先王的狗屁承诺,怎么会入朝为官辅佐新王! 只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力? 林昇还在纠结到底是何方神圣,林漓探头看着他担心询问:“娘亲呢?她怎么样了?” “她,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她看着自家爹爹垂下眼睑,心中不安猛增。 “最后一个月一过,就算是百草芝也灵药无救了。” 百草芝十年仅出现一株,近二十年来,除瀚海王府那株年长点的,就只剩秦家因缘巧合得到的这一株年岁尚小的。 想到秦家那株已然被服用,林昇不由感到无力,瀚海王自幼体弱,那株怕是早就给他续命了。 林漓顿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纤弱的身体微微摇坠,向背后小退一步。 喃喃自语:“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昇轻轻叹出一口气:“除了秦家就只有瀚海王府有百草芝,但是怕是也早被那个虚弱的王爷服用了!” 瀚海王府?! 林漓眼中瞬间冒出希冀的光芒,追问道:“爹爹,你确认是瀚海王府?” 她怎么没细细想到!荆峙手中确实有一株百草芝,原本胎像不稳时,他还曾托人拿过来给自己服用。 至于为什么多年前没服用,林漓猜想,可能因为寒霜未解,采用这类大补却温性的解毒圣材,容易气血翻涌更加不稳。 按照时间,这株百草芝现在应该还安然无恙的在荆峙手中! 林昇想到在病床上依旧昏睡的苏婉华,神情忍不住浮现低落。 “就算还在,汉中离这近千里,一来一返都不一定能够赶得及,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会给。” 他怜惜看着自己容颜姣好正值少女年华的女儿,心疼道。 “委屈你因为想救你娘,和楚家定婚了。” 林漓微微一笑,眼中万千星辰闪动一般看着他。 “我不委屈,更何况不知多少人羡慕我嫁给楚徵。” “只是如今...这门婚事怕是不行了...” 她话音一顿,看着爹爹犹豫的继续说道:“今日秦老夫人已经进宫,看秦夫人的意思应该是找萧老太后退婚去了。” “岂有此理!她们还敢退婚?!我们还没退呢,她们敢退我女儿婚?!” 林昇顿时气的吹鼻子瞪眼睛,连下颌的长须都凌乱翘起。 “爹爹,别生气,等下我就会入宫亲自退婚。” ”这次,娘一定会安然无恙!“ 005 验明正身自证清白 “爹爹,我们去看看娘吧...” “我想她了...” 晨风吹拂,院子中的叶子随之飘落,轻靴踩在深黄银杏叶上沙沙作响,林漓轻手轻脚打开房间的门。 一眼看到安静躺再床榻紧闭双眼的妇人,胸膛随着时间起伏,一起一落撞击着她。 林漓抿紧嘴唇嘴角弯起,眼泪珍珠般从光滑的面颊滴落。 眼皮微微转动,她见状立即小跑上前,抓住床边垂落根骨分明的纤手,轻声唤出:“娘...” 苏婉华迎着光皱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少女时才眉间舒展:“漓儿?你怎么大早上来这了啊?” “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苏婉华茫然看着父女俩,伸头径直问道。 “没有,娘,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今天女儿格外想和娘在一起,所以早早便过来等你醒来!” 林漓甜甜一笑,双手提起衣裙坐在她身旁,头依偎着削瘦的肩膀,忍不住将手臂搂的更紧些。 “都这么大了还粘人,也不知道是像谁…行啦,你今日不是要进宫见老祖宗吗?今天可是你自及笄礼后的第一天,不能马虎!” 苏婉华越是笑容满面,林漓心中思虑更重。 娘所中之毒是纯瑕,越如白纸般纯洁无暇,离死亡越近。 “小姐!宫里来人了!” 莘苑急忙跑过来,连气都没来的及喘上一口。 而林漓依旧自顾自的和苏婉华细语,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待嬉语几分,她对林昇微微福身,转身走出屋外。 “莘苑,你和等候的高公公知会一声,让他稍等一会儿,我做个洗漱打扮便随他进宫。” 莘苑圆眼微瞪,立马掉头应好,又火急火燎跑去前厅,路上清扫的家仆见怪不怪却又忍不住打趣。 “莘苑姐!你屁股着火了啊!” “去去去!又来取笑我!” 前厅近在咫尺,莘苑这才停下小跑的步伐改为走,速度也不输刚才。 一位身穿深蓝素长袍,腰带别块精致玉坠的中年公公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 “高公公,小姐让您别急,她现在收拾一下便进宫见太皇太后,最近您来的少,夫人在府中又多养了好些花,要不我领您瞧瞧?” 高湛放下茶杯,摇摇头微微一笑,转而问道:“你家夫人…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您是疼夫人的…便就是那样了…” 她垂下眼眸,神色带丝无力,刚才生动明媚的模样尽敛。 高湛身子随风一动,愣在原地,静默了许久。 ”高公公,您等久了。” 林漓着一身嫩黄长裙,白色纱衣笼罩在外,丝带束住长发,温婉沉稳。 “你这个孩子几日不见,倒是变的沉稳一些,果然是长大了。” 道不清他话中是赞赏,又或是可惜,她吟吟一笑。 宫道尽处皆是红墙,几声鸟鸣立于屋檐,在空寂辽阔的宫殿之内传颂。 她还是踏进了,这座囚禁金丝雀的牢笼。 以往觉得宫路漫漫,在高湛的带领下走得急促,不过一刻,便到了安乐殿。 安乐...是外祖母安乐公主的封号...林漓提起衣裙小迈步子,进入这王宫之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鬓发花白,褶皱百生,眼帘承担不起重量耷拉下来,似是小憩。 谁会将这样瞌睡的老妇人与那年轻时搅扰朝堂风云的萧家太后联想在一起? 座下另一人老妇人轻摇杯盏,吹拂热气,才入口品尝一分。 林漓小步向前,微微想高座之上福身,转而又对座下老妇人行礼,待一切完毕,立身于殿内等待萧老太后醒来。 又或者称太皇太后。 香炉之中烟走留尘,龙涎香独特的香味溢满整殿,但她更喜檀香的宁神。 不过半晌,苏醒的闷哼声响起,沉重眼皮掀了起来,看见站立的林漓露出笑意。 “漓儿,快到老祖宗这瞧瞧,真是几日不见,又变漂亮了!” 林漓边上前边应答:“您又取笑我了。” 两人寒暄几番,座下老妇人放下茶盏起身唤了句:“太皇太后。” 萧老太后深看一眼她,转头向林漓柔声问道:“漓儿,你昨夜哪儿游玩了啊?昨日可是有什么吸引你的事儿发生?” 林漓笑道:“昨夜我去了花苑,听闻来了个异域美人,想一睹风采,说来可笑,我沉迷进去竟是忘了时辰。” 花苑,贩卖人性的买卖市场,多是俊男俏女,更有甚者当场交易,兴致过了第二天便被遗弃。 “那你,可有见过什么别的人?” 她悄然看了一眼那老妇人,笑着摇摇头。 那老妇人,便是秦老夫人,秦夫人的娘亲,楚徵的外祖母,也是当朝萧老太后的嫡亲妹妹... 秦老夫人冷哼一声:“是吗?老身怎么听说你昨日,醉沉沉的跟一男人走了了,一夜未归?” “你可否认?” 林漓依旧笑着不失仪态:“我昨夜确实一夜未归,只是这后面的事怕是误会,秦老夫人您自当知道名声清白对女子的重要。” 她自是不能将荆峙牵扯出来,不能坐实她确实与一男人在一起一夜,这样的事即使没有发生些什么,也会传出些谬论。 秦老夫人脸色蓦然严肃:“老身念你是安乐公主唯一的外孙女,也不明说,大家都留点脸面,只是这婚事…是没有办法继续了,还请太皇太后做主,就此作罢吧!” 说完,秦老夫人佝偻着老腰向自家姐姐恭敬作揖。 楚徵前途光明,是楚家与秦家唯一男丁,本想娶了林漓锦上添花,可这事一出,不毁了自家门楣就算极好! 萧老太后迟疑:“也未曾发生什么事情,还未到断了一桩姻缘的份上。” 秦老夫人心头一沉,上前道:“太皇太后,我也就只有徵儿这么一个外孙,只希望他能觅得贤人,平稳一生而已。” “如今看来,林小姐并不是,我秦家也丢不起这脸!” 殿中一片寂静,沉重的呼吸偶尔加重,萧老太后心疼看着林漓… “胡闹!坊间流言怎么能当真!若是退了婚,他人如何看漓儿?后面如何行嫁娶之礼?!” 见高座之上的老人依旧犹豫,秦老夫人目光凝聚咬牙道:“老身,不想为难她,但也不能吞下这哑巴亏,如果不是有证据,自然也不敢前来贸然退婚。” “你!” 萧老太后呼吸快了些,愤懑看向自家妹妹。 “漓儿倒想听听秦老夫人有什么证据,污蔑我。” 她抬头毫无畏惧看向眼前老妇人,林漓心知肚明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昨日,你可是见了花苑的花茞?” 花茞,便是那晚的异域美人! 瞧她点点头,继续说道:“花茞亲眼看见你被一个男人带走,你还一直贴在他身上欲行不轨之事!” “太皇太后,如果想要了解,可以随时让人来作证!” 萧老太后立马震惊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林漓:“漓儿,当真如此?!” 林漓立即皱眉,她都晕过去了怎么行不轨之事??? “没有。” 她摇头否认,心中十分肯定。 “这等丑事你怎么会承认?恐怕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秦老夫人冷哼一声,眼中的鄙弃毫不掩饰。 “或许只是个误会,漓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老太后依旧不相信,她明明已经答应了楚家,为的就是百草芝救华儿,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做这样的事情? 看来是有人不想安乐留给她的华儿好过! “既然如此,你敢验身吗?!” “放肆!” 萧老太后怒容,手掌狠狠拍向座椅! “验身你还不知是意味着什么?!难不成你想让宫里的嬷嬷下人们都耻笑她不成?!” 秦老夫人一时语凝,不甘心的对着一旁沉默的林漓怒目而视。 “行了,既然楚徵对漓儿有情,漓儿又肯嫁,退婚就不要再提!” 秦老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萧老太后眼色制止。 林漓只看到她头撇向一边,无声的抵抗。 如果没错,那个女人…要来了。 既然这样,让别人被动去做些什么,不如主动些,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 林漓向前小步,微微福身,清声道;“既然秦老夫人不信林漓,认为我名声有污,那不如就请信得过的嬷嬷验明正身,以此将流言扼杀!” 萧老太后想要阻止已来不及,秦老夫人应声;“好!” “如果你清白之身,我徵儿自将把你八抬大轿风光迎娶回家,如若不是,还请太皇太后,退婚!” “再者百草芝已经被老身服用了,你要,也是没有的。” 秦老夫人冷哼一声,笃定她一定与他人有轨,在等她进宫的时候,自己的线人将清早她出现在花苑门口的模样告知。 衣裙沾血,浑身狼狈,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干净精致的模样。 这不就明摆了人证物证俱在?! 林漓听此,清笑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你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这嬷嬷人选自然是萧老太后信得过的人,秦老夫人身边仆人在旁佐证。 林漓进入内厢宽衣解裙,肤若凝脂,长臂挥袖,隐隐身上传来独特的药香。 是血鸢花香! 让两位嬷嬷都忍不住赞叹世间奇人! 没过一会儿,两位嬷嬷与她同时出来。 萧老太后侧耳倾听来报,脸上笑颜逐开。 而秦老夫人看着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漓儿受委屈啦!淑姣,你可还有疑问?!” 刚才的事情不由怒上心头,萧老太后语气加重,直唤秦老夫人的名字! 她只好低垂下眉眼,恭敬摇头。 “漓儿,你放才想说什么?” 林漓微微一笑说道;“本想问秦老夫人,百草芝可还在,不过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衣裙飘飘,系发的白丝带在脑后随风荡漾,她直立这安乐殿中一字一句说道。 “太皇太后,林漓缘浅,望恩准我与楚家退婚!” 006 你与楚家是否已解除婚约? “漓儿,这可不能开玩笑!” “徵儿,他可是现如今盛景之中难得的好男儿,年纪轻轻就已经官至侍郎,屈于你父亲之下,这可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啦!” 萧老太后焦急的站立起来,有些颤颤巍巍。 “太皇太后,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百草芝作为交换而定,如今灵药已被秦老夫人服用,那自当也还漓儿的自由身。” 林漓诚恳说道,如今已经有了另外一株百草芝的下落,那自然是让自己恢复自由身好办事些,也免得闲人话杂。 秦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气从心生,浊眼露出打量的厉光质问。 “你的意思是我家徵儿哭着喊着求你嫁他,妨碍你自由了???你娘亲都不曾敢在我面前,这样蛮横的说话,你可知这样的后果?!” “我娘...当真不敢吗?” 林漓喃喃自语,想到娘之前意气风发舞鞭子模样,顿时心中一悦。 敢拒王婚,不理世家条条框框,独自一人出走盛京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敢在她面前狂妄自大? 更何况苏婉华又是安乐公主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萧老太后的心头肉,她娘能有如今的善解人意。 林漓已然觉得林昇很是厉害。 “秦老夫人,您应该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我事先答应要嫁给楚徵早早定下婚事,如今坐在那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可能就不是你那引以为傲的宝贝孙女了。” “又或者您忘了,当初为了救我娘,除了嫁到秦家,还有让我不得参加入宫选妃这件事吗?” 她自小与萧骋认识,从药谷归来,理应后面是要进宫为妃长伴君王身边,这是她原本的宿命。 说到此,真是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下毒的人,将她的命运从此改变。 林漓踱步在殿内,平和说道:“我这天家之女的名头,怎么来的,我想秦老夫人是不会忘记的吧?” 老迈的身子一僵,她怔在原地。 萧老太后轻叹一声:“淑姣,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漓儿,你,还是再多加考虑吧!毕竟徵儿这个孩子,确实是不错,你嫁给他,哀家也算是对你外祖母有个交代,也,安心些。” 近乎恳求的语气,让林漓差点心软,她收起鼻尖的酸胀,坚定说道。 “我心已决!” 萧老太后深思,眉间的沟壑越发深邃,眼中闪过犹豫。 “老祖宗今日身体可好?” 朗声而来,踏晨而进,殿外传来的男声让林漓身子蓦然一僵,迟迟不愿回头。 狐狸眼温煦而笑,如沐春风,所有人都察觉不出他黑眸之中的心思。 身后紧随一女子,艳容淡抹,亮黄宫裙,未曾出声,却无法将视线挪开。 “孙儿向皇祖母请安。” “臣妾请太皇太后安。” 下一秒只见女子转身向秦淑姣方向福了福身子,亲切喊道:“外祖母。” 之后便安然立于男人身后,盈盈一笑。 “小漓也在,看来今儿孤是赶上了个好时候啊!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了。” 按耐心中复杂,林漓笑着回应:“及笄礼才见过,王上看来是忘了。” 男人信步向前,逐渐靠近她,越近越压抑。 他弯起唇畔说道:“孤怎么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林漓愣住在原地,思绪回荡到重生前,他也曾这样对着她说出那句话。 “孤怎么能让别人看到你盛开的模样?他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咳咳… 萧老太后连续不断的咳嗽将林漓拉回神。 “王上拿民女取笑了。” 她规矩回应一句,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些,缓出一口气。 萧骋眉眼上挑,狐狸眼笑看着她,饶有深意。 “行了,你打趣她做什么?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则喜讯要告知祖母!” “哦?” 萧老太后挺直了背向前倾看着他。 萧骋大笑着:“阿峙今日来京了。” “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来?” 萧老太后立即抻着脖子向殿门看去,未曾见到任何人影出现,脸上透露失望。 而萧骋笑容轻微一怔,让站在一旁察觉到的林漓心惊。 “他已上奏要修养两日,再来觐见。” “修养两日?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萧老太后担忧问道,这孩子小时在她身边养育过些时日,无父无母… “祖母不必担心,孤已经派人前去问候,说是路途遥远,偶感风寒,但是有些疲倦,所以休息两日,等精神大好再面见。” 林漓想起昨晚荆峙怒火中起强行克制的模样,眼角含笑,暗暗点头。 桃夭和寒霜,确实要好好修养,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只是...毒易解,这人易过吗? 如果没记错,立后之事已在朝堂掀起一波动荡。 她不由望向那一直站立身后的女人。 当朝唯一的贵妃娘娘,楚家嫡女楚芷菱。 也是日后与她牵绊颇多的一个人。 萧老太后收起期盼的目光,转而看了眼楚芷菱定声道:“王上弱冠之年已过,王后只为空悬已久,该是时候立后了。” 听此,楚芷菱眼角带笑看向站在她身前的萧骋,眸中闪烁。 “孙儿此时只想勤于朝政,暂时还没有立后的想法。” “哦?这勤于朝政,是百姓之福,只是立后也是稳定后宫的方法,这后宫总是要有个人为你分忧啊。” “还是说,骋儿你早有人选?” 萧老太后定睛看向他,思虑颇多。 萧骋看向一旁的林漓,笑了笑回应:“是。” 楚芷菱身形一愣,带丝疑虑看向他。 “是哪位妃嫔深得你的赞赏?” 他转身向身旁林漓说道:“你和楚家婚约已解对不对?” “王上!” 秦淑姣和萧老太后一同出声。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皆知他询问意味着什么! 林漓越过他落目于楚芷菱身上,身形丰腴,难得的美人。 应不是,与楚家纠葛不清;应是... 与上次一样被困王宫长达半年吗? 她突然想到那个身中寒霜的男人。 那他呢?又该如何? 没有了一夜纠缠,却如今天底下能救荆峙的人,只有她林漓一人! 想到什么,她定了定神,林漓抬头直直看着萧骋回应:“是。” 007 我许你一年自由 萧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爽快的回答,竟失声一笑。 “那你可愿...”入宫伴我左右? “王上!你母后近来可好?!” 还没等萧骋问出心中所想,萧老太后厉声打断。 听到母后,萧骋话语一滞,连刚才的笑意都略收敛,不悦之级。 林漓却依旧没有放松下来,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否则上一世也不会最终困在宫内。 见他没了动静,萧老太后语速放缓:“漓儿受你母后赐予天家之女的称号,地位等同公主,也就是你的王妹,哀家知晓你从小与她一同长大,两人之间感情深厚。” “只是今日你作为王兄在殿内这样询问她,可曾考虑过她的脸面?” 萧骋眸中风云愈烈,戾气却只有林漓看见。 “是孤考虑不周了。”他凉声道。 复而看向刚好到他鼻间的林漓,柔了些说道:“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才释然些。 萧老太后随即无力摆摆手:“行了,我这把老骨头清醒不了太久,你们安也请完了,婚也退完了,哀家累了,都退下吧!” 说罢,晃晃悠悠起身由身边嬷嬷搀扶着走向屏风后。 顿时安乐殿一片寂静,萧骋转身对楚芷菱说道:“想来你与秦老夫人许久未见,定有很多话要闲聊,孤就不打扰了。” “小漓,你随我一起离开吧。” 楚芷菱欲言又止,抿紧嘴唇终是应了声:“恭送王上。” 林漓低垂着眉间,待萧骋向外走时,紧随其后深看了她一眼,轻声低语:“波回芷岸接菱汀,曲水流杯眼乍经。” “你?” 还来不及询问林漓从何而知这句诗,她已翩翩然走出殿外。 楚芷菱唇畔生出笑意,眼中却蕴含泪意,不知到底是什么情绪。 这句诗是林曲流第一次见她时所说出的话,本以为带些调情,却没想深入她心。 可是她最后不如芷菱般野蛮和勇敢,终入这王宫,再不见曲水流延... 秦老夫人看见她失神,顿时冷哼一声教训:“只是被王上这样态度对待,便失神了?” “之后,你如何登上王后之座,为秦家和楚家争得荣耀?!” 楚芷菱将心中思念收敛,纤手轻抚泪痕开口道:“外祖母,王上心中没有我。” “没你又如何?只要最终你是这一国之母,又何须计较这些感情?自古君王怎会被感情羁绊,这王宫之内又哪来什么深情!” “可她毕竟是林漓。”不仅是哥哥楚徵喜欢的人,更是林曲流的侄女... 秦老夫人看她不争不抢的模样,想到林漓刚才退婚的坚定,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由加重。 “林漓又怎么了?!前面还不是为了她娘要嫁给徵儿?你记住,她这个天家之女不过是太后限制王上的称号而已,对于别人来说,现在也只是一个尚书千金!如果不是谁与她成婚,谁有机会镇北军,就这样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用处?” 楚芷菱不禁皱眉,却满嘴紧闭不再言语。 秦老夫人满意看了眼,她秦淑姣的外孙女怎么能比不过安乐的外孙女! “行了,外祖母知道你本不愿入宫,可是咱们家族嫡系只有你这一个女孩,且姿色上乘,与林漓相提并论,咱们若是不抢占先机,等太后管不了王上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只能任苏婉华鱼肉于砧板了…” “本想着把林漓娶进门,以绝后患,让她苏家永在我们之下,谁知道临时出了这档子事!只能是退婚。” “再者,镇北军自她祖父战死后,便销声匿迹,这传言看是假的无疑了。” 楚芷菱听着她的计量,心中轻叹,林漓虽被架上天家之女的位子上,却依旧得萧骋深情。 她,不过是林漓的替身,太皇太后和太后以及王上三人之间博弈的棋子罢了。 她退婚的坚定让人倾羡,刚才的洒脱自若更甚得人心。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念她,行走将近花园处,林漓捂鼻打了个喷嚏。 刚才那句诗,是她的叔叔林曲流临终时所言,英年早逝,死不瞑目。 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林漓也不是很清楚,但那一次楚芷菱放自己离开,想必也是念及叔叔的情。 萧骋立即停下脚步,关心看着她:“身体不舒服?让太医来看看。” “王上!” 林漓及时叫停他的吩咐,客气说道:“只是一个喷嚏,民女身体无大碍,不必让太医们操劳。” 萧骋身形愣怔,手伸在半空停滞,他沉默一会儿缓缓收回。 “你在怕孤?” “你同我说,孤宛如雄鹰被困在这偌大王宫,而你也会如金丝雀一样在牢笼之中生活,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怀念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但若最终这些都是宿命,你也愿与我作伴,毕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孤独的好。” 萧骋眼中隐忍,他依旧笑意问询。 “难道突然消失一夜,你就都忘了?” 林漓有些震惊看向他,步履微摇,拧眉问出:“你,知道?” 就算知道接下来她会面临着什么,却依旧没有阻止?! 她忽而抿紧粉唇,释然一笑。 “王上,您是盛景的王,林漓如今,只是一个官家小姐,我们的宿命在昨日已然偏离了轨道。” 林漓抬眸看到宫殿屋檐角上麻雀叽喳不停,然一阵秋风而来,便做振翅高飞的模样结群结队离开。 她笑意吟吟,恭敬之至:“林漓这辈子没有什么荣华富贵的追求,也不愿再提及追逐自由的炽热。” “民女,只想做个平凡人,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林漓侧眼望着他,心中暗暗计量,还有时间。 萧骋微张嘴,眼眸闪烁,他蓦然咬牙说道。 “小漓,晚了...我们已经成了这盘棋的棋子。” “而改变命运的,只有成为执棋人,才能成为敬畏的存在!” 他俊眉微微拧紧,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子,祖母不是亲祖母,自己也只是太后抱来的一个王族远亲。 萧骋心中苦笑,他早就家破人亡了。 而伴他长大的林漓是自己唯一的执着和奢望。 “小漓,我可以许你一年自由,之后,你必须回来,王后之位只能是你!” 008 我们做个交易 林漓在一旁沉默,手被萧骋紧紧攥住,直送到宫门。 路上宫人婢女多是垂头侧望,暗中议论纷纷。 “王上,请止步...” 林漓将手抽回,别回腰间,微微福身拜别。 待萧骋点头应允后,曳曳粉裙落至身后,坦然走出宫门。 宫门之内男人停留许久,目送她的离开。 风渐起有些微凉,内侍将斗篷小心替他系上,忍不住开口道。 “王上对林小姐如此用心,却依旧等她一年,只是林小姐怕是不能理解,还嗔怪王上,奴有些为您不值。” “主子的事什么时候奴才也能议论了?!” 内侍立即闭了嘴惶恐退到一边跪下直喊恕罪,而萧骋只是将衣袖之中的玉钗握的更紧。 林漓见马车已经驶离王宫,顿时松了一口气。 街上繁闹依旧,张记包子铺的味儿飘香四溢,巷子深处的何记青梅酒清香扑鼻,天上楼的座客找不出空位。 她弯起笑颜对驾车师傅道:“我们去京西。” 京西别院中,荆峙听着谌识上报的信息,说到清早花苑门前的闹剧,不由皱起眉头问道。 “她没事吧?” “没事!这林大小姐好着呢!还嚷嚷说要跟楚府退婚。” 谌识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真是太解饿了!那柴砍的他都瘦了… 刚才…主子是关心林小姐吗? 犹豫不决的将自己知道的另一个消息告诉荆峙:“这林小姐传闻昨晚一夜未归,和一个陌生男人厮混,一直到今早才出现。” 边说边小心抬眸看一眼他。 只见荆峙听到时饶有兴致上挑眉尾,便没有多余情绪。 谌识对自己不屑,主子怎么可能对那样的女人感兴趣,顶多是因为林府和楚府之间的朝政关系。 这盛京的老人大多知晓,秦老夫人年轻时与安乐公主可是有诸多纠葛,同喜一男子,最后却败给了早逝的安乐公主。 不仅是她,连她的女儿秦韵之也有着同样的过往。 这一层层累积,才变成了如今楚家和林家的不对头,又或者说…是秦家与苏家! “要我说,这林小姐哪是什么天家之女,就算是千金小姐,也不会在外面和男人呆了一夜,估计不是什么好女子。” “爷,要我说咱千万不能和这样的女人有关系,说不定哪天栽沟里都不知道。” 谌识兴满意足将一大口桂花糕塞进嘴里,嘿嘿一笑。 荆峙眉眼浅浅弯起,看向他的后方。 “我竟然不知自己有这样的作用,能让男人栽沟里?” 清凉女声笑意吟吟,入别院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没有任何人察觉。 谌识惊吓的跳了起来,震惊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 “本王很是好奇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林漓翩然走至桌前,将一颗葡萄含入口中,呜咽不清。 这幅样子在他眼里竟有些...真实。 “后院那有个狗洞,能钻。” 荆峙顿时笑容僵在脸上,谌识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落睛于粉纱上的灰尘,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这话信了半分。 “下回..还是从正门进吧。” 荆峙深看她一眼,心中莫名愉悦。 林漓不以为然一笑:“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不然我这天家之女的称号可就贬值了。” “哦?你就不觉得在我眼前形象全无?” 林漓正想回应该丢的脸怕是早丢完了,但一想这一世她在荆峙面前还依旧是娴静淑良的林家小姐,顿时收敛了些自己在药谷的性子。 “说吧,这次你主动上门是有什么事?” “跟你做个交易。” 荆峙手中扇轻轻敲打手心,丝毫没有需要休养两日的样子。 林漓心中不由满意点点头,看来自己的血还是很有用。 手捻茶糕,她继续说道:“你身中寒霜。” 谌识立即警惕,将荆峙挡在身后:“你究竟是谁?!” 王爷身中寒霜的事极少人知道,除了药王谷的大长老和埘灵,便只有从小陪伴他长大的自己。 谌识皱着眉头,十分不解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荆峙却从身后走出,缓缓应声:“是!” 最近他常做一个梦,一个女人满身是血躺在他的怀中,让他恨她。 美人痣血色愈加浓厚,那个女人身形与眼前的林漓近乎重合,那种心疼的感觉越发强烈。 “我可以保你命。” “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时日无多,仅剩数月,寒霜需以血鸢花作为药引,用血滋养,每月一碗,一年可解。” “可是如今,血鸢花早就过了花期,你等不到它盛开的时候了。” 林漓轻语,残酷的将事实告诉他。 谌识有些结巴看向自家王爷:“她,她和那位神医,说的一模一样...” 神医? 林漓不禁皱眉,也许世间奇人甚多,也不外乎有人和她跟师尘一样了解寒霜。 “你,怎么保我的命?” “我年少时在老家有幸见过血鸢花,并在花期用特殊的法子将它快速制成药粉,只是这数量不多,药性锐减。” “但保你活一年不成问题!” 荆峙瞧她把握十足,眼底透出真切的笑意。 原来老天真的没有太亏待他。 临死之际又给了活的希望,这一世,也不算太苦。 林漓瞧他笑得模样,有些心虚,背后手指乱缠。 这套说辞应该没破绽百出吧... 她离盛京多年,鲜少人知晓她在药谷的生活,就连...萧骋都未曾告知。 “条件是什么?” “百草芝!” 林漓咬牙,用点血换娘的命,值了! “不可能!百草芝是老王爷和老王妃留着给王爷保命用的!” 谌识见他感兴趣,在旁着急说道:“王爷!你不能信她!这样的一个女人能存什么好心思?埘灵姑娘就要到盛京了,她一定有法子救你的!” 林漓听到埘灵的名字,愣怔在原地:“药王谷埘灵?” 谌识瞥了一眼她,不屑说道:“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还知道埘灵姑娘的出身。” “她医术高超,这么些年都是她陪在王爷身边,一定能救王爷的。” 林漓嗤之以鼻:“她救不了你。” “百草芝也救不了你,它对别人有用,但是对你无用。” “例如,对你娘有用。” 荆峙眼睛眯着看向她,眸中深不见底。 009 血鸢花为引 林漓勾起红唇坦然点点头:“没错,我确实需要它去救我娘。” “我能救你,它能救我娘。” “这笔交易你不亏。” 谌识听着话眉间皱的越来越紧:“你说的这样好听,万一你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救爷呢?!“ “你还将这救命的百草芝给骗了去!” 林漓好笑的看着他,合着自己在他心里成了大骗子了。 稚嫩的脸颊和上一世模样重合,她不禁皱起鼻尖。 真是一点也不如以前可爱,她依稀听到走的那天,谌识哭的不能自己的哀恸。 林漓垂眸微微一笑:“这要看王爷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了。” 荆峙直盯着她深思,扇子不停敲打。 敲打闷哼声戛然而止,他停了动作:“去把百草芝拿过来。” “爷!” “嗯?” 荆峙冷眼一横,谌识只好自觉委屈走出房门。 “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将百草芝带在身边。” 林漓不以为然,坐着吃糕点,她从早上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 “你不带着它,难不成要让它陪葬?” “你又怎么肯定这百草芝我没有早就服用?” 林漓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无视质疑:“因为它救不了你的命。” “你能撑到现在,应该就是谌识口中说的神医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给你拖到现在,但是他肯定和你说了这东西对你没用。” 荆峙凝眸看向她,闪过一丝慎重。 这丫头说的确实没有错,几年前他遇见的那个神医确实这样说。 唯独不一样的是他也告诉自己,寒霜除了血鸢花可解,还有一个女子也可解! 只是神医未曾说明到底是谁,只记得提到这个女子不时皱眉不时失笑,感觉很熟悉。 林漓看他出神,自顾自的将桌上的茶糕吃的精光,甚至还想再来些。 没过一会儿,谌识护着怀中的木匣子,宛若珍宝。 他犹豫看着荆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木匣子双手递给了他。 “王爷,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荆峙紧闭唇间,径直打开,浓郁的药香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林漓的目光被吸引而去,色泽光亮,肥硕肉满,是株上了年岁的百草芝! 她蓦然一笑,兜兜转转这百草芝还是回到她身边。 不管是因为孩子还是娘。 “是真无疑。” 林漓仔细端详,却突然出现一白影窜入房中,将手中木匣子夺走! “你要这百草芝,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这时才看清站立在荆峙身旁的原来是穿着一身白纱的女子,手持佩剑,丹凤眼傲然相对。 “埘灵小姐!你可算来了!”谌识喜上眉俏,连眼睛都睁的比以往更大。 林漓轻蹙眉头,看向荆峙。 “这物,本王可已经交到你手上了。” 眼中透露的点点笑意让林漓微微攥紧手掌,冷声道。 “埘姑娘,还请将它归还于我。” 埘灵轻抬下颌看着她:“想要?我偏不给。” 她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位林小姐的风流事迹,今日一看确实姿色上乘,气质非凡。 可是这百草芝,她不想给。 “林小姐,你要百草芝,应该向你的未来公家去要,来这别院做什么?难不成你志不在楚家而是看上了王爷?” 林漓挑眉,瞥了一眼在旁无关自身的荆峙。 面色肃冷:“我与楚家已无瓜葛,今日前来确实是打扰,但王爷也欣然接受我们之间交易不是吗?” 荆峙被她直盯盯看着,心中陡然漏了一排,一丝心虚悠然而生。 “你是什么东西?连我都无法轻易做到的事,你竟然敢结揽?” 埘灵冷哼一声,木匣子关闭的声音响彻房内。 林漓不愿理她,径直向眼前这个隽秀的男人说道:“如今这世间,只有我能救你。” 荆峙瞳孔凝缩,不复刚才的捉弄,正色道:“给她吧。” “我不!凭什么?!” “她给的药确实有效。” 埘灵将信将疑,上下扫视他,突然伸手抓住脉门,细细感知! 时间愈久,埘灵眉间沟壑越深,不解与震惊交替在脸上。 “怎么可能?” “这脉象…竟然微弱又有力了!” 她复而看向林漓问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只见林漓摇了摇头,手向前一伸。 埘灵咬牙,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将木匣子丢给了她。 林漓连忙打开看看有没有损伤,愈看愈是满意! “现在可以说了吧?!” “血鸢花粉为引,净水为基。” 010 救娘 “多谢王爷慷慨相助,林漓就不打扰您与故人相会,就此告辞。” 林漓将百草芝揣入怀中,正欲离开。 “慢着!你怎么会有血鸢花粉?这血鸢花时间罕见,只能在土壤肥沃之处精心成长,边缘之处必有猛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得到,并将它制成粉?” 埘灵的剑直接拦住她,林漓小心离得远一些。 “机缘,谁能定呢?就像你一直救他,最后还不是让他濒临这种绝境?” 她反讽,看向荆峙。 娘可经不起这样等,再晚些,只怕是痊愈的更慢一些。 “你!” “让她走。” 深沉的声音蓦然响起,让埘灵气的将剑收回背向她们。 “多谢王爷。” 朝荆峙福身,林漓挟着匣子转身小步快速离开! “爷,您难道不怕她救了您只是因缘巧合吗?又或者她压根就没有多余的药,先把这百草芝骗了去救她娘?” “荆峙,你别忘了老王爷答应我师傅什么!难不成你因为她能救你,就想毁了和我的婚约?!” 听见谌识的劝告,埘灵冷言,不悦看着他。 沉静一会儿,荆峙剑眉如星,蓦然笑了。 “父王是答应了大长老一门婚约,只是你们药王谷完成了我父王的请求吗?” 他冷眼扫了过去,连谌识都识相闭上嘴在旁。 “更何况,他当初如何说的,本王想不需要再提醒你们吧?” 埘灵心里漏了一拍,眼中透过一丝慌乱,咬紧银牙看向他。 “最终解寒霜的人,除了药王谷,绝不会有他人!” 立言说完,埘灵转身出房门。 谌识往旁让了让,心中咒骂林漓害王爷与埘灵小姐吵架。 这下救王爷的路就更艰难了! 荆峙看她离去的背影深思,轻声嘱咐道:“多派着人在林府和她身边,不要让别人发现。” “另外备份薄礼,过几日去林府上门探望。” “啊?” 谌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爷…探望谁啊?那个林漓不是好好的吗?” 荆峙抿紧唇齿,脸上不复刚才的冷峻,带有几丝笑意。 “本王的东西,总不能随便让人拿了去,还不让别人知道救命之恩吧。” 手中扇唰的一声展开,徐徐扇之。 另一边林漓特意在城中转了两圈,这才命马夫回到家中。 萧骋虽许自己一年,可这样的一年也不过是变相看管的一年,上一世的遗憾让林漓多了几分年少时不愿防备的心眼。 “小姐,你回来了!” “怎么了?” 林漓看莘苑焦急的模样,心中涌现不安。 “夫人,她在你走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吐血了,现在正昏迷在床呢!” 她脸色凝重,咬牙撑着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将手中匣子抱的更紧。 “莘苑,你将夫人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嬷嬷全部打发出去,不许任何人进入!除了我和爹爹还有你。” “另外,将药钵那套悄悄放入院中,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莘苑急忙点头,步履快速沉稳朝苏婉华院子中奔去。 林漓眸子一暗,本以为早些将这百草芝拿回来,时间绰绰有余,还能好好调理娘的身子以便药效发挥的更大。 现如今看来,重活这一世,改变了轨迹,也还是要被老天爷推着走。 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拼上一拼! 林漓稳住自己心思,抬步走向自己小院,她还有一些东西没拿,是上一世她为娘亲早就准备好的其他药材,只是可惜唯独缺了百草芝。 可如今,都能用上了! 待她到苏婉华院子,人已经被打发的差不多,莘苑监察着每一人。 苏婉华年少便离开盛京,这些人不过是后来派来服侍的,没什么心腹,遣了也不心疼。 林漓仔细端详每一人,娘亲中毒一事蹊跷,这次猝然吐血也违常理,很难不怀疑。 “小姐,人都打发出去了,年纪大的就派到管辖的的田庄当差,年轻点的暂时先放在别的院子里,离夫人院子远远的,定然接触不到。” 林漓点点头,莘苑办事她是信得过的。 “我们进去吧。” 林昇佝偻着身子,紧紧握住苏婉华的手,额间散落一两丝银发,老感顿生。 林漓忍不住鼻尖一酸,小跑上前。 “爹,我回来了。” 良久,林昇才转头看向她,眼中含泪。 “漓儿,你娘她…快不行了。” 纯瑕,愈是纯洁无暇,愈是靠近死亡,最终口吐鲜血陷入深睡,五脏六腑慢慢衰竭而亡。 世间纯洁之人自当是刚出生如白纸一样的婴儿,毫无记忆,世事懵懂。 林漓轻抚他背,另手搭上脉象细细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爹,您先别着急,娘还有救。” 林昇苦笑:“怎么救?没有百草芝怎么救!想我堂堂唤雨阁阁主,诺大个林家居然救不了自己的夫人。” “百草芝我寻回来了。” 林漓将木匣子打开,林昇将信将疑:“这确定是真的?不会是你被哪个江湖郎中给骗了吧?” 她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赫然将木匣子关上。 林昇语噤,眼中惊喜万分。 “这难不成是瀚海王府那株?!居然没被吃掉,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爷不断我绝路啊!” 林漓纤手扶额,这真的是她林木颇深的爹爹吗? “不对啊,光有百草芝没用啊,好在其他几味不难寻,我立即叫人去购!百草芝我搞不来,其他的还能难倒我不成?” 正当林昇气势哄哄的要出去时,却被清声叫住。 “其他药材我都准备好了。” 011 看来你不虚 一切准备就绪,林漓用金针吊着苏婉华的命,后将自己关入别院一天一夜。 连同的还有那药杵那些东西。 林昇在外面不停走来走去,徘徊在夫人与女儿之间,早朝告假早就不去了。 “怎么还不出来?” 他顿手眉间紧皱,连莘苑在旁再三通知有客人来访,才回过神。 “他来做什么?!不见!” 林昇怒容,没有一副好口气,莘苑有些为难。 “老爷,楚侍郎说没见到小姐,他是不会离开的…” “怎么?他家老夫人敢退婚,他还想赖着漓儿不成?” 昨日清晨林漓满身狼狈,花苑前的事…他听人细说已是心疼不已。 林昇左右乱走两步,深深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屋子。 “你,在这好好看着!小姐开了门立即前去通知我。” 说罢,眸中含愤疾走向前厅。 厅中一青年男子身着暗纹青袍束冠而立,眉眼与楚芷菱极为相似,是个难得的才俊。 他见林昇前来,恭敬上前作揖:“林伯父。” 林昇直接甩袖背手,冷哼一声:“你这声伯父,我可担当不起!” “你找漓儿干嘛?” 他斜着看了一眼楚徵,明知故问。 “还请息怒,今日小辈前来是想和漓儿解释退婚一事。” 楚徵眼神坚定,凛然看向他继续说道。 “昨日外祖母退婚实属是我的责任,没有留神拦住,我会再进宫去求太皇太后老人家收回退婚的成命,望林漓也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撇开太皇太后不说,你家老夫人和你娘又当如何解决?” 林昇锐利盯向他,下颌的胡须随着对峙起伏,都显得些许凌乱。 楚徵唇间抿成一条线,深思几分回答。 “我自当表明非漓儿不娶的态度,成婚后立即另开府,不让她受委屈。” 林昇眉尾一挑,有些惊讶。 他倒是低估了楚徵对漓儿的感情,没想到能让步到这份上。 随即放缓了语气:“你能想到这里,老夫甚是欣慰。” “虽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漓儿自小便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这一次…她是真的失望了。” 楚徵脸色更加黯淡,眼中苦楚不明。 “伯父教训的是,这次是我没有处理好,让她蒙受这样的委屈。” “我…我想和她当面解释,相信漓儿一定能够回心转意!” 他暗自攥紧拳头,向后方飘看几眼。 林昇不语,想起女儿正在全力救人,正要回绝。 “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啊!今天如此热闹。” 大门传来低沉笑意,谌识端着一个狭长匣子急促跟在荆峙身后。 “王爷?” 楚徵看到他连忙躬身问好。 荆峙挥挥手:“不必多礼,本王唐突前来,还请林伯父见谅。” 林昇打量一番,露出欣赏的眼光:“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夫还记得上次见你时才及腰。” 他微然一笑:“自从爹娘走后,便再也没回盛京了,这次回京所以特意前来拜访。” 林昇微微点头,他与荆峙爹娘也不过是游历时有所结交,入朝为官后到后面生死之际再相认已经是阴阳两隔。 “好,好!这次既然回来,会多待些时日吧?” 荆峙点点头,向后方示意,谌识上前一步将长匣子打开。 银丝缠绕,鞭体软韧,握柄处镶嵌一颗湛蓝宝石。 林昇颤抖着接过:“晨月!你从哪里寻来的?!” “机缘巧合下从一位云游的世外高人手中所得。” “晨月是华儿的父亲留给她的,可惜十几年前被迫让别人夺去,自此再无声息,没想到,今日还能再看见它!” 他轻轻抚摸,眼中满是欣喜。 荆峙微微一笑:“这物本就是要归还原主的,也当作是本王的见面礼。” 林昇一听此话,喜笑颜开,将晨月收于袖中。 一旁楚徵眼底复杂,忍不住开口道。 “伯父,可否让我见见漓儿?” 荆峙眉眼一挑,转头看向他,不动声色点头。 看来那个丫头眼光还是不错。 “这位应该是工部侍郎楚徵楚大人吧?” 只见他恭恭敬敬作揖:“王爷,正是微臣。” 荆峙手中扇子翩翩煽动,饶有兴趣:“林家不是已经和你家老夫人解除婚约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王爷,这不是微臣本意,所以这次特意前来解释。” 林昇在旁清咳一声:“漓儿今日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可是。” 楚徵正要再三争取,只见莘苑上气不接下气小跑到林昇身边耳语几句。 他瞬间喜色上脸,也不管在场的人:“夫人真的醒了?!” 看莘苑满眼泪水点头,他直接奔向后院! 楚徵和荆峙紧随其后,一个为了看林漓,另一个人纯属热闹。 林漓替苏婉华掖好被角,看到林昇急匆匆赶来不由一笑,起身让了位。 她将床边已染黑的铜盆端至门口,有些气喘。 “漓儿……” 她抬眸有些惊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男人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楚徵欲要解释。 哐当! 林漓下一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与那一晚的冷截然不同。 “你可别丢下我。” “你这是熬夜一夜成这样了?” 扫了一眼掉落地上的水盆,不禁皱了眉:“没有下人吗?一盆水也需要你亲力亲为?脸白的和鬼一样,站都站不稳。” 林漓好笑看着他,心情放松了些:“王爷放心,我还没到那地步。” 楚徵攥紧手拳看着二人熟稔的模样。 “小姐,你没事吧?你要不先回去休息?” 荆峙越过林漓,直接问向莘苑:“她住哪儿?” 林漓连忙阻止:“我就在这休息会儿就行了!” 只见眼前男人挑眉:“伯母大病初愈,难不成你还想在这碍眼?” …… 一阵无语,林漓挣脱他的怀中,准备走回自己院子。 “你这样不怕走半路晕倒?这群小丫头谁能抬得动你?” 林漓轻轻蹙眉,这是在说她胖? 啊! 忽然感到一阵腾空,她已然被身后荆峙抱起,失重感让她立即抓紧他的衣领。 怀中女人纤细轻盈,抱起来体重更是轻若鸿毛,荆峙皱眉不禁想这女人怎么这么瘦。 而林漓仰头细细打量,轻言一语:“看来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虚啊……” 荆峙身子蓦然一僵! 012 是你吗? “我是中毒,不是整天花天酒地。” 低沉声音传入林漓耳中,她抬头看着喉结涌动,莫名一怔。 “王爷,还是让我来吧...毕竟漓儿待字闺中,与您这样容易遭人非议。” 楚徵上前立在荆峙面前,作势要将林漓接过,但被他一闪。 他不在意一笑:“如果本王没有记错,楚侍郎与她的婚事已经作罢,这样说来岂不是你更要避嫌?” 林漓攥着腰间的衣裳的手更紧了些,看向不肯让步的楚徵,心累的叹一口气。 “先将我放下来。” 即使荆峙将她放下,手依旧抓住她的臂膀不愿松手,怕她身子一软跌了下风。 “楚徵,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婚约了。” 楚徵紧忙上前解释:“漓儿,这件事是我没有及时察觉到,让你受了委屈,你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解决这些问题,我会重新向太皇太后请求赐婚,再以丰厚的聘礼前来向伯父伯母提亲的!” 林漓眼里思绪万分开口道:“这桩婚事起初是因为我要百草芝,所以才答应,之前要嫁入楚家的一直都是作为镇北将军后人,天家之女的我。” 她看出楚徵眼中的慌乱更甚,但依旧说了下去:“但既然老天给了我机会,这一次我只想为林漓而活,为自己做问心无愧的选择。” “你是不是因为我家毁约不给百草芝,所以在怪我?”楚徵轻声喃语。 林漓微微摇头,唇间血色尽失:“楚徵,我不爱你,更不喜欢你,我们之间向来都是有缘无分,这一回,我们算是两清了,以后再无瓜葛!” 说完这些话,顿时觉得气力都用尽,而臂膀上的手愈发有劲支撑着她。 看着楚徵失声的模样,一丝愧疚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萧骋,上一世也许她和楚徵真的可以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但无论是荆峙还是楚徵,她真的不愿再有人因为自己而无辜卷入风波。 这一切,本就应该是她和萧骋的博弈。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感情吗?那之前我们一起游湖一起谈笑风月,都是错觉吗?我不信!” “还是说你是因为另有人用百草芝救了伯母,你被迫答应了什么事?这才将我拒之门外?” 她垂眸低语:“我们之间的婚约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 “没有百草芝,这场闹剧,自然就结束了,还请楚侍郎不要过多纠缠。” 荆峙忍不住眉尾跳动看了他一眼,偏头低声询问:“说完了吗?” 林漓愈发觉得身子有些飘忽,她轻轻点头下一瞬间又回到刚才温暖的怀抱中。 他清晰的下颌线正好映入眼中,剑眉如星,俊朗非凡。 她忍不住心里嘀咕,怪不得即使没几年活头,却还是让天下的女子为之奋不顾身。 这样的男人,是让人春心萌动的好对象啊。 “怎么?不想做侍郎夫人,改想做本王的王妃?” 荆峙嘴角一丝笑意打趣,林漓回神忍不住在心中浅浅翻了个白眼,瞥向另一边。 他感受到怀中人儿往里缩了缩,宛如一只撒娇的小猫,手的力道加了些,抱得更紧。 “你这样对那楚侍郎,难道不怕人家因爱生恨,后面事事针对?毕竟林家只有你一个独女。” 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但林漓依旧摇摇头:“不怕。既然已经决定这样做,自然就应该承担这些后果。” 荆峙眸中一暗,沉声道:“你救了他的命,却让别人恨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这样做?” 她的身子蓦然一僵,黑瞳直视探究着他,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你,知道什么?” 一时间四目相对,寂寥无语。 突然荆峙失笑,她看不清他眼中的闪烁。 “本王好歹也是个王爷,王上对你的心思,恐怕现在只有这位侍郎大人看不明白。” 林漓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心落了下来! 她以为她不是孤独的…如今看来重生这样的好事还是只有她一个幸运者。 林漓不禁对自己摇头,这个男人怎么会让自己寒霜发作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面前。 “王爷既然明白,还敢与我走的这样近,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荆峙眉尾一挑说道:“本王不是楚徵。” 话音落地,悠然静谧的院子悄然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细细打量一番,他忍不住点点头欣赏:“还不错。” 林漓淡笑,想从他身上下来。 却被荆峙用巧劲儿化解,落得怀中很深。 “王爷…已经到了,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只见男人微微摇头,步伐速度不减,没一会儿就进入一药香飘逸的房间。 将她小心轻柔放置床榻,他笑着蓦然开声:“是荆芥。” 林漓惊愣看向他,后一想这些年也怕事没少认识药物,遂点了点头。 她也不与荆峙过多寒暄,实在是身心俱疲,侧躺于枕上,眼眸摇摇欲闭。 房内的男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翩翩而动的扇子更是让她放松,不过瞬息,已然闭眼入睡。 荆峙拨弄两下屋内几株盆栽,左右闲逛看了看。 “别说,你这小院挺和本王心意。” 话未结束,尾音已弱,他停了手中扇,收了脚步声,将被褥轻盖着,轻柔拨开额角几缕碎发。 露出女人完整的面容,一如他梦中那样,清冷疏离,精致灵巧。 “是你吗?” 喃喃一语,像是在问林漓,又像是在问自己。 眼中深意流转,他默然看着她。 不知坐在那多久,待林漓翻了个身,荆峙才起身悄然离开。 林府前厅,楚徵依旧不愿离去,看到他出来连忙上前,欲言又止。 “她没事。” 听到荆峙这样说,楚徵立即松了口气。 “那就好…多谢王爷告知。” 荆峙深看一眼他说道:“你和她,不会有结果,这是早就注定了。” “无论她退不退婚,这都是最终你们的结局,希望你明白,不要浪费她的苦心,也不要平添她的忧心和苦难。” 说完,荆峙直径越过他离开,空留楚徵一人怔在原地许久。 013 新仇旧恨一起算 夜色朦胧,待醒来时林漓也甚感惊讶。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掀开被褥,瞧见枕旁一枝文心兰静置。 “恰值日入,小姐您正好起来吃个晚饭吧,老爷夫人都在偏厅等着呢。” 莘苑小心接过她手中的花,放置在梳妆台前。 林漓看着花思量道:“你去看看,院中那盆死了没。” …… 察觉莘苑未动,她一脸疑问。 “小姐,您放心,您的宝贝们都没事。我早就去看过了,包括它。” 莘苑眼角示意,这下,林漓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来,但依旧心疼看向那枝折了的文心兰。 她的花…… 简单收拾一下,盈盈奔向偏厅,她的心跳的剧烈。 但看见偏厅之中林昇温柔为一妇人盛汤的模样,笑容油然而生。 “爹,娘,你们也不等等我。” “哎哟,就你睡得那么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你娘都饿得肚子叫了!” 林漓径直入座,看到桌面上的饭菜,眼冒星光。 都是她喜欢的菜! “漓儿,你慢点。” 温柔女声传来,林漓深埋在饭碗里,鼻尖酸胀,含糊不清说道:“知道了,娘~” 苏婉华笑脸含泪,嘴角一直弯着。 “夫人,你多吃些,好好补补。” 林昇出声打破这一氛围,将汤匙送到她嘴边。 林漓瞧着她顿时粉红的脸颊,忍不住抿嘴一笑。 “行了!你这不是让孩子看笑话吗?” “不过我确实要好好补补,一来太后寿宴要来了,我需得带着漓儿进宫参宴,也,探望一下太皇太后。” “二来,这下毒之人可有着落?” 她侧身询问,眸中思虑颇深,林漓明白苏婉华的忧虑。 “是院内的秦嬷嬷,我已经处理了。” 苏婉华疑惑看向林漓:“我与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怨仇。” “秦嬷嬷是陵城秦家远支之后,幸得津城张家之女为媳。” 林漓说完继续埋头吃饭,睡一天了,她真的好饿。 丝毫不理会旁边已经脸色铁青的林昇和即将炸毛的苏婉华。 “我不干了!明日我就请辞离京!” “我安分守己,她们倒是咄咄逼人!” 林漓满足喝了口汤,手绢轻拭唇角的汤渍,耳边时不时传来愤懑不平。 “爹,还有一年,您就自由了。” 林昇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寂寥,林漓知道他留在朝中只是因为先帝与他的十年之约。 “当时江山荡局,先帝也别无他法,即使他知道是为难,也还是这样做了。” 她见爹爹落寞,轻快开口道:“一年后,我们远离盛京,逍遥江湖!” “我至今仍记得戍北的糖粑粑呢,真是好吃!” “你啊,这些年跟着你师傅,性子倒是也随了他。” 林漓眉眼弯弯回应苏婉华的打趣,手衬着有些削瘦的脸颊,享受着此时的静谧。 “对了,你师傅近来可有消息?” 她摇摇头看着娘亲,也颇无奈。 苏婉华回过神喃喃自语:“也是,他要是有消息,你也不会没出息的要去联姻来救我了。” …… 林漓带丝幽怨,撇看她一眼。 “漓儿这次还是可以的,至少百草芝还是她拿到手,今天见到那孩子,真是让我想起他爹娘…” 林昇哀叹一声,只觉可惜,连苏婉华在一旁都似是被拉入回忆之中。 她眉睫微颤,脑海浮现荆峙的面容,上一世种种纠缠浮现。 楚徵应该是无恙了,可他要如何避免? 林漓有些想不通为何这次轨迹截然不同,本是点头之交的情缘,如今短短几日便已是第三次见面。 而她对这个男人却是莫名的安心。 林漓连忙摇晃脑袋,将杂念扔出。 “新仇旧怨,迟早要一起算的,时候未到。” “正好,过几天寿宴要进宫,那个女人我暂时动不了,另外一个老太婆难不成我还不能教训?” “对了,我要带上晨月,好好的气她们!” 林漓看着苏婉华愤懑,已经看出从林昇的眼眸中流露出后悔。 她依旧纤手支撑脸颊,月色在交谈中逐渐深了,披落在身上。 “行行行,一切依你……” 林昇哄妻的声音依旧嘈杂在耳边,林漓抿嘴一笑,起身闲荡在院中。 惹得另外两人顿时安静了一瞬看了她一眼,然后唧唧复唧唧。 “小姐,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瀚海王的呀?” 莘苑瞪大圆眼好奇看向眼前微微凉风中自由行走的女人。 林漓微微侧身,唇瓣弯起,杏眼被风迷了眼。 心情不错。 “匪伊朝夕。” “不是,这什么意思啊?” 莘苑小嘴不停嘟囔,百思不得其解:“小姐,你又欺负我读书少。” 林漓细手轻弹她的脑壳,柔声说道:“你哪是读书少,明明是不用功!” 说完,两人嬉笑着奔出院子。 她与荆峙相识确实不止朝夕,只是跨越了多少个日夜,只有林漓自己心中明白。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忍不住倒上两杯茶猛喝一口,莘苑插着腰不停用手中丝绢擦汗扇风。 “这秋老虎还真是厉害,就这一下身上都流出许多汗。” “小姐,明晚有灯会,我们偷偷出去玩吧?” 林漓一愣,默默问了句:“明晚灯会?” 她记得上一世似乎是有这么个灯会,但那时沉浸在娘中毒的事情上,原定她与楚徵是灯会后就要成婚了。 可偏偏事巧,她的名声狼藉,楚徵在灯会当晚与程世月荒唐一夜,楚家掩丑只能将定婚的媳妇连夜换人,仓促成婚! 林漓抿茶细思,连莘苑将最后洗漱的水盆帕子都放好了离开,仍不知动静。 “想什么那么认真?” 扇声乍开,美人痣映入眼帘。 014 望江楼 紧抓衣裙,手抚胸膛,本是警惕的模样在看到来人熟悉的面庞瞬间放松,但转眼眉间紧皱肃声道:“王爷,这个时候可不是待客的时辰。” 荆峙微微一笑,他欣然坐下,自如倒了杯茶水:“那本王总不能白天堂而皇之找你这么过分吧?” 林漓一时语塞,想来他找自己也是为了血鸢花的事。 荆峙看向窗外以扇掩嘴轻声:“你这院子,人真多啊……” “还真是不好进。” 她神色一愣,思虑担忧看向他,欲言又止。 荆峙轻笑一声:“放心,本王不像你找什么狗洞爬进来,他们沉迷梦中无法自拔。” 林漓差点将刚咽入嘴中的水惊的喷出来,她考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颇有些不解。 “怎么?贪图本王的美色?” 荆峙悄然靠近,四目相对,周围静寂的只听夜间偶尔虫鸣声。 她蓦然绽颜一笑,说道:“没想到王爷原来是这样颇具幽默的男人,让我对你的认识又深了一分。” 荆峙端正身子,轻轻撇了一眼她,自在模样:“彼此彼此,本王也是认识到了不同于传闻中知书达礼的天家之女。” 她拾起平常用于煎药扇火的蒲扇,轻轻摇曳,听到他的话嫣然一笑。 看见窗外漫天星空,却未发现夜色中他已红透的耳根。 “今晚前来可是为了拿药?” 荆峙眉头微皱,捎带严肃点点头:“近日我要离京一趟,需要药傍身。” 他犹豫一会吐露:“你自己在盛京多加注意,可,别再像上次那样被算计。” 林漓顿时俏脸熏红,她猛然回想到那一夜,耳边传来调侃声:“不是所有男人都有本王这样的好耐力。” 她无奈微翻白眼:如果不是因为寒霜,怕她也是难逃一劫吧! 上一世的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两日我忙于救娘,解药还没有制作,不然王爷您先回去,明日我差人送过去?” 见他摇摇头,林漓眉眼疑惑:“王爷现在就要?” “本王明日就要离开,今晚是特意来见你。” 林漓嘟囔:“您这近日可真近。” 她认命起身,轻声说道:“等一下吧。” 转身进入隔壁小院,纤长的身影映入窗边,男人依傍于门,挽手于胸。 林漓捡的几样固本培元的药材细细碾成粉,正欲滴血入药却看到荆峙堂而皇之在门口观看。 有些心虚走到门口合拢大门。 “我制药不喜欢旁人观看。” 荆峙挑眉看向她,静静几秒,他妥协点头回到原先的房间。 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割破指腹,滴血入药。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所有药材皆融于药炉之中,慢慢搅合成丸。 小小三粒圆润的药丸滑入晶莹剔透的玉瓶当中,丝缕血鸢花香溢出。 林漓揣着它回到房间,看见桌边无人,疑惑顿生。 “来无影去无踪,这又是去哪儿了?” 看着手中的瓶子:“白做了?” 她闲步走神来到床边,墨色外衣映入眼帘,忍不住脚步放轻带丝凌乱。 眉间舒缓,脸色无异常,脉象算是平稳。 林漓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困了,否则堂堂王爷怎么会在陌生地方松懈。 替荆峙盖好被子,任凭他占着自己的床,便走回桌边手撑下颌,脑海回忆往事。 她记忆中的这个男人是隐忍沉稳的让人有些心疼,原来他年少时这样意气风发,肆意而为。 至于明日灯会……她看向床榻眉脚跳动。 时间在疲倦深睡之中过得飞快,晨光微醺,荆峙就已经双眼睁开,慵懒伸了个懒腰,深感畅快。 许久没有这样安心熟睡,除了那一天晚上。 他将趴在桌上熟睡的林漓抱上床, 唇边是散不去的笑意,看她额间微微沁出的薄汗,用扇子摇曳几番,送去了一丝凉意。 林漓顿时觉得舒服,翻了个身朝里,继续睡着,似乎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的存在。 等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分,林漓蓦然睁开眼,有些茫然。 扫了一眼四周,那个男人已经不见,顺带不见的还有那瓶药。 不禁喃喃自语:“那三颗药应该够救他一次了吧...” 不愿多想,摇晃了一下脑袋,朝外面喊道:“莘苑!” “小姐,怎么了?!” 莘苑慌慌张张跑进来,看见无任何异常,疑惑问道。 “今天府外可有什么异常?例如多了什么人?” “没有啊,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啊,不过,今晚有灯会,确实人多了些,我们府外昨晚还有好多个醉汉倒在附近呢!” 林漓微微点头:“你帮我去做些事,今夜我带你出去玩!” 杏眼狡黠,透露睿智,莘苑越听越来劲:“小姐,我立马去办!” 待莘苑离开时,林漓又钻入旁院里,房门紧闭,谁也不知她到底在做什么。 夜幕降临,街上彩色灯笼遍布,林漓领着莘苑走在路上,戴着狐狸面具,佩戴的上好凤鸣玉佩及衣服让不少人感叹,这是哪位官家小姐。 “小姐,真热闹啊!我们去望江楼看看吧?“ 林漓微然一笑,心情颇好看向不远处灯火明亮的高楼:“走!” 望江楼是盛京最大的酒楼,但不局限于吃饭宴请,里面还有各种各样奇异的杂技歌舞表演,连说书都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样别具一格的酒楼在盛京独大,谁也不曾见过它背后老板真正的面目。 莘苑四处张望,似乎从未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却又不敢离自家小姐太远,脖子向外伸的过分长,让林漓忍不住眉眼弯弯。 “你去玩吧,等下到里面的雅间找我。” “好的好的!” 莘苑兴奋应着,但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喃喃自语:“雅间?小姐什么时候订的雅间?” 刚想问清,一转身却早已失去了林漓的身影,细细一想,也许是今天自己出去办事的时候小姐让其他人提前订好了呢。 安慰自己,下一秒就被喷火的表演所吸引,连连跟着旁人一起叫好! 林漓手捻裙边,微抬下颌看向大门处,蓬勃辉煌,光润四散,一块上好的玉匾隽刻望江楼架在大门之上。 店中小厮疾步上前客气迎人,身弯脊不弯,颇有自己的风骨:“客官,里面请!” 015 叶缈 曲舞宣宣,余音绕梁,正堂之人如痴如醉,似是仙境一般,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在小厮领路下,踏梯而上,偏离远处的喧闹,幽径长廊中走进一间房。 说来奇怪,这里竟能看到里堂的热闹,又能瞧见楼下江水粼粼,凉意袭来,真是再好不过。 林漓坐下,一言不语挥手打发,闭目享受着一切,放松自己。 “你真是好久未来了。” 柔音缠身,她睁眼看眼前的女人微微一笑:“坐。” “你倒是潇洒,把这诺大的酒楼丢给我,自己整天躲在你那院子里一声不吭,出都不出来,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叶缈甩袖而坐,媚眼如丝:“今天什么风让你出门了?” 林漓一笑:“自然是想你了,再说这样热闹的场景不看真的是太可惜了,有枉此生。” 转身伏身无窗口细瞧盛景繁华的街道,叶缈抿嘴微笑,也不做反驳:“要说这盛京的美,当真是这里一览无余了,恐怕哪儿都抵不上。” “你近日的事儿我听说了,没事吧?” 林漓摇了摇头,看她假装正经的模样说道:“目前来看我没事,只是依旧没想通自己到底是被谁从花苑带走,又怎么进到了那里。” 叶缈不解问道:“哪里?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晓的事情?” 红唇倾吐,林漓侧脸看向她:“瀚海王的别院。” 正吃着自家酒楼精致糕点的女人顿时噎着僵硬看向她:“你怎么跑那去了?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情?” 叶缈皱眉说道:“ 如果消息没错,这瀚海王应该是你进宫那天才来盛景,如今看来,他,早就来了。” 林漓微微点头,他所在的地方犹如暗处无人知晓,进出痕迹也无处可循,这样的能力不禁让她一丝惊讶。 萧骋怕是也心生警惕,这才在自己身边插了那么些许人。 “那在林府附近的那些人……也是他做的?” 见林漓若无经事点头,她眼瞳微睁:“他大晚上跑你那去干吗?闲的没事干啊?你没被占什么便宜吧?” 但仔细一瞧,眼前这小女人并无异常,稍稍松了口气,叶缈依旧不明白。 “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为了救你娘?是那株百草芝!” 林漓点头,简略将事情说了一些,叶缈和她是生死之交,自然是信得过的。 当初她贪玩出药谷,遇见重伤昏迷在地的她,凭着自己跟着师尘所学,有惊无险将叶缈救了回来。 谁知后面又遇见凶狠野兽,叶缈强撑着将它杀了,让林漓化险为夷,连昏迷前最后一句仍旧倔强说道不欠她了。 可下一秒,却被眼前这轻蹙眉头的小美人嘟囔着麻烦又救了回来。 自此叶缈便一直暗处守在林漓的身边,直到回来盛景接手了她丢给自己的望江楼。 “如果药粉用完了血鸢花还没有开怎么办?” “他不会死。” 觉得说的还不够清楚,林漓复又坚定看着她说:“只要我活着,他不会死。” 叶缈怔在原地,霎那间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林漓,这瀚海王可是与你有什么渊源?” 眼前人沉默,心中翻涌万分,克制情绪收敛于目中:“没有什么渊源,只是一直听闻这位年轻的王爷深得民心,汉中之地民风淳善,这样的管辖之人,多数是令人敬佩的吧……” “难不成还要这样的人就这样顺应天命的死去?”林漓自嘲一声,让叶缈噤言,眼中透露复杂。 不过顷刻之间,便坚定说道:“自然不能!” 她有些惊讶,却满带笑意。 “我让你帮忙找的人找到了吗?” “在肃州有些消息,只是这一来一回需要些时日,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林漓点头:“你多多注意,有什么消息直接派人来找我即可。” “你怎么突然想要了解你外祖父旧部的情况了?可是你娘至今过不去镇北将军战死沙场,安乐公主随后自戕之事?” 顿时一片安静,叶缈恍然自知问的太多,说的太多,捂着嘴眼睛余光不停闪烁。 不过停顿两秒,她听着林漓答道:“这些事,怕是到老都过不去吧……” “放心,只是最近突然想到一些事,有些疑问想要找人问清楚而已。” 林漓微微一笑依旧下颌顶着窗台,纵眼望去下面的热闹。 人群之中出现的一男一女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男人青发束冠,腰束银灰长袍,温润如玉。 身边平行的女子满眼爱意看着他,发髻间碧珠娇艳欲滴,脸庞亮丽眉间却有一丝戾气。 叶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笑:“这不是礼部尚书千金与楚侍郎嘛,没想到你和他不过才退婚几日,就寻了新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楚侍郎无论是家世品貌,在盛景的官家子弟中都是能往前排上一排的,也不枉这徐小姐要与你争。” 林漓目光依旧停留在楚徵上,想起了荆峙,他也温润如玉般,只是一个内敛,一个朝阳意气,说到底还是楚徵这样的人更适合她一些。 回过神来笑自己,如今能保命就不错了,还想这些儿女情长做什么。 “盯着点,别让他们今夜出事。” 叶缈不禁撇嘴:“管他们做甚,你又是哪儿得来的消息今夜会出事?” 虽心有一丝不愿,但还是听了林漓的话招人吩咐了下去。 “老天告诉的。” 林漓打趣着回应,忧虑却如瘴气般笼罩在心头。 入夜渐深,月色皎洁如光,莘苑都捧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边吃着望江楼精致的点心,边津津有味的朝她说道。 她饶有兴趣的模样更是激起小丫头的分享欲望,连拉着讲了一个时辰,让林漓都忍不住倦意上涌,掩嘴打了个哈欠。 “小姐,我们回去早些歇息吧?” 莘苑停了刚才的话题,连爱吃的点心都放了下来,朝她说道。 她看了眼门外,静思小会儿便点了点头。 莘苑立即起来端着自己买来的玩意儿,恋恋不舍看向桌子上的点心,跟在林漓身后准备离开。 笃笃笃! 林漓止住脚步眉目紧皱:“进来!” 016 给我撞门! 叶缈急色推门而进,看了一眼莘苑,走到林漓耳边说道:“出事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处理吧。” 随即在莘苑懵懂的眼神之中,叶缈如来时一般利落又退了出去。 林漓转身看向她问道:“今日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莘苑咽了一口水,立即回答:“办妥了,您让我给楚家带的口信我都当着他们看护的面儿还有那个徐小姐的线人说了。” “你先去楚府告知楚夫人,楚侍郎醉意太深,让人接他回去,再回去告诉老爷夫人我今日在望江楼晚些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忧。” “去吧。” 莘苑即便不知道发生什么,也明白林漓所吩咐的事情定要照办,连买来的玩意儿都不带了,卷风似的赶了出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林漓稳住心神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哭哭啼啼的刺耳声让她忍不住垂眸隐藏一丝不耐烦。 “老,老爷,小姐和楚少爷就在里面。” “把门给我打开!这个混蛋竟然敢欺负我女儿!” 林漓偶看过几次徐世月的父亲,这公鸭嗓般尖锐的声音让人过目不忘,阴柔的脸上透露阴狠。 “且慢!” 她步入徐昌霖的眼中,行了个长辈礼问好。 “你来干什么?看笑话的吗?” “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也太巧了些,说!是不是你故意联合楚徵陷害我女儿?!” 林漓退后两步绕过他的步步紧逼,脸色顿时一沉:“徐伯父,我劝您先冷静。” “有什么好冷静的?又不是你在里面!你们几个给我把这些人都拉开撞门!” 在徐昌霖后面的家仆们径直上前和望江楼的小厮们扭打在一块,场面好不热闹。 丫鬟的哭闹声越来越大,中年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许是被哭的闹心,倏地打了那丫鬟一耳光,顿时哭闹声止了,周围安静下来。 眼见没有什么突破,他凶狠说道:“今日你们若是敢拦着,明日不管你这望江楼是什么来头,我都定将让你们闭门谢客!” 周围的看客们已然被叶缈清理干净,堂堂的礼部尚书也不做仁义礼这般假面孔,林漓都忍不住面色难看了些。 “至于你!我听闻我家奴仆说道你邀楚徵今夜出来,老夫当时还在奇怪你要做什么,原来是借此引诱我的女儿!我早就说过不让她接触楚家,偏偏遇上你们这样的算计!” 一张脸涨红的如关公,徐昌霖咬牙切齿盯着林漓。 “徐尚书,饭可以乱吃,脏水却不可乱泼。”林漓问心无愧看向他。 “哼!难道不是你和楚家新的合作吗?为了救你娘,你可以甘愿用自己交换,如今撕破脸退了婚,难不成不是你嫉妒世月最终会入宫成为你的阻碍吗?!好一个一石三鸟,既挡不住你入宫的脚步,还能卖给楚贵妃一个恩情,她的哥哥亦能获得我徐家的助力!” 话一出,徐府家仆皆露出鄙弃神情,而望江楼的小厮们则是一众不屑。 为首的开口道:“林小姐同为尚书之女,姿容端美,待人接物在我们心中一向是极好的官家小姐,我们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龌龊愚昧的计谋。” 说完朝林漓和善一笑,这让她忍不住抖了个机灵,哭笑不得。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名声? 徐昌霖冷哼一声:“这里岂容得你说话的份儿?!真是粗鄙平民,一点礼义都不知,长得人样,却怪不得只能在区区酒楼中做小厮。” 边说边摇头:“终其一生怕是也没什么成就。” 为首小厮满脸怒气,但心中却如两股麻绳一样扭转矛盾,心中叹一口气。 他说的确实如此,自己这样的人一生也就这样过了。 “我……” “小厮又如何?人的一生怎能以此断定?”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轻言一语的林漓,或惊讶,或嗤之以鼻,或悲悯自己。 林漓微微侧身,坚定看着他说道:“你若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望,那便真的没人能帮持,即便在他人看来你或是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健康长寿的家人,勤恳操劳的心,这些他们羡慕的事情,但你沉入自己的黑暗之中,这一切便都是悲哀的。” 徐昌霖瞥了一眼她:”哼,无知小儿!”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把门撞开!” 家仆连忙收神应是发起狠和小厮们较量,许是害怕回去受罚,几乎是卯足了劲儿往前冲,竟然真的让他们冲出了突破的口子。 林漓瞧了一眼不远处走来的婀娜身姿,只想抚脸,不想看望江楼伙计们鼻青脸肿的模样。 果然还是训练的少,瘦弱不堪啊! 徐昌霖满脸阴沉站在房门高声道:“谁第一个给我把门打开,老夫赏十两银子给他!” 场面顿时异常混乱,徐昌霖也顾不得,只心焦里面毫无动静的女儿如何。 “慢些!” 随着叶缈的声音而出,房门口拥挤的人群顿时被一道白影一扫而尽,瞬间哀嚎一片,其中一个家仆愣是没站稳朝林漓扑去。 而一瞬间身体朝转向朝徐昌霖扑去!两人直接摔倒在地,场面好不热闹。 林漓暗自舒了一口气,心中直想还是应该要远离是非中心。 但看到眼前伫立的白发青年,身型蓦然一僵。 她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的场景,却没想过相见的这样快。 徐昌霖被拉起来扶着腰怒目而视,下面保养的极好的胡须被大口呼出的气飘摇空中。 想要上前却又不敢。 “你是谁?!” “师傅……” 白发青年直接略过他,径直来到林漓面前,笑的乐哈哈。 “小漓儿~想没想我呀。” 017 把我丢进别院的是你! “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趴在地上干吗?!装死吗?还不给我把他们抓起来!把门给我撞开!” 东倒西歪的家仆们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发怵的看着师尘。 这,他们打不过啊! 徐昌霖气急:“一群废物!” 转而严肃看向林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如若我女儿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定跟你们追究到底。” 师尘耸肩:“我可不掺合,要不是小漓儿刚才差点受伤,我才不出手呢。” “是她们拦着你,可不是我们。”边说边将林漓拉到一边,表示置身事外。 被指的叶缈和如门神一样在门口的白衣男人,陡然哀怨看了眼他。 叶缈顷刻间笑了起来:“徐大人,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哪里要什么不该要的东西,只是心疼自家的东西而已。您也严重了,徐小姐绝不会在我望江楼出什么事的。” “哼,老夫凭什么相信你!当老夫是瞎子吗?你们这群人都和她是一伙儿的,全都帮着她来祸害我女儿!” 徐昌霖狠狠甩袖瞪眼看向林漓:“还不让她们让开,把我女儿放出来!” 林漓无奈撇嘴:“徐大人,这不是我家,我也无法做主啊。” 师尘和叶缈眼角抽动,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 这望江楼本就是林漓的资产,是师尘丢给她的及笄礼。 接到手时里面氛围凄凄惨惨,租赁的木牌还挂在门口迟迟未摘。 叶缈连忙上前道:“门,我们自然不会阻拦徐大人进去,只是这……损坏费……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得要一百两,还请徐大人。” 话说到此,她做了个收钱的姿势,惹得林漓在旁忍住笑。 “一百两?!你这是打劫呢,这笔钱都可以买一大块地了,损坏的不过些桌椅栏杆,就算是上好的木材,也不用这么狮子大张口吧。” 看老板还有心思在这与他要钱,徐昌霖心宽了些。 看来世月安然无恙,但没看见女儿,眸子自然依然存着一丝忧虑和急色。 “赶紧让开,你们这样拖着我到底是何意?难不成是想着生米煮成熟饭,这楚家小儿老夫不认也得认?” “你们这群刁民,真是痴心妄想!小心今后这酒楼再也开不下去了!” 叶缈笑了笑,不受威胁继续说道:“徐大人,您以为在这诺大的盛景,望江楼何以独家做大,望江楼背后的唤雨阁,还请您思量一二。” 徐昌霖像是吞了黄连一样,脸色极难看,如果因为这事而得罪唤雨阁,自己的秘密什么时候呈到了王上面前都不知道,脑袋上帽子怕是太后也保不住自己。 林漓知道他到底在顾虑着些什么,如今王上行事越发果断霸道,张太后已然掌控不了,渐渐势弱,徐世月能够进宫为妃,想来也是太后的手笔,以制衡她林家,和楚家成三方对立。 林漓心叹一口气,还是被萧骋拉进了漩涡中心。 “难道老夫就只能在这看着你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吗?” 叶缈摇了摇头:“给了钱,徐大人自然想进哪道门就进哪道门。” “实在不行,先立个字据,明日再送也行。” 身边的女侍顺意拿来笔墨递给徐昌霖,不一会儿这字据就在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情下立好画押。 林漓朝叶缈无奈一笑,这买卖果然得行家上啊,糊弄人一套一套的。 “哼,还不让开!” 叶缈微微点头,笑的招摇伸手向里说道:“请。” 徐昌霖连忙向前冲去,打开门又喝令所有人不准进来,小心翼翼极了。 家仆和小厮们也退至楼下。 “这老头子也忒胆小了吧,这么点事儿就成这样了,怎么做到礼部尚书的?” 林漓听到旁边师尘毒舌吐槽,抿嘴一笑说道:“这可是这里的亲骨肉,已经是天大的事儿了,他可以为自己的女儿被楚徵给侮辱了。” 她侧脸看着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师尘脸色拉了下来,阴沉沉说道:“敢动我女儿,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缈收好字据,双手交叉如盛开的孔雀跟着林漓走进之前的雅间:“楚侍郎什么时候能给我丢出去解决啊?” “已经在路上了,一杯茶的功夫应该到了。” “你倒是在一旁看戏看的舒畅,把人引到自家的,我也是头一回看到。你都不知道我收拾那些人有多费劲,我都这么久没打架了。” 叶缈正努力的向林漓吐苦水,身后的白衣男人轻飘飘插入一句:“你何时动手了?” 叽叽喳喳的声刹然而止,林漓只听得暴雨前宁静的……不到一秒。 “陆璟云!你要是不想呆在这就行行好回去做你的陆家家主!别老呆在老娘身边晃悠!” 陆璟云眉眼上调,桀骜的下颌上扬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林漓在旁摇摇头,啧啧打趣:“偃旗息鼓了。” 叶缈听力极好的狠瞟一眼她,别人不知道林漓,她还能不知道? 什么端庄规矩的尚书小姐,骨子里依旧充斥着莫名的恶趣味。 所以自己还在苦闷的替人打工。 众人话谈之间,屋内倒是没什么动静,小厮却小跑上前告知楚夫人来了。 “领进去,让她把儿子带走。” 等人出去,叶缈边吃着小食说着:“剩余的人怎么处理?” 林漓笑了笑说道:“今日林府外出现了挺多醉汉,我让莘苑差人将他们丢在了城外的麓林,衣不蔽体,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叶缈肃然,此时已经入秋,麓林处更深露重,死是死不了,只怕是免不了要病一场,以示惩戒。 “我这就让人将他们一起送去做伴。” 林漓嫣然一笑,百无聊赖看向了师尘,眼波沉静,深意在其中如潭水一样不可深究。 师尘忍不住左顾右看,听到她开口时身子蓦然一僵。 “师傅,那天把我丢进别院的是你。” 第018章 楚夫人 “小漓儿,你说的为师怎么听不懂呢?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 林漓看着他眨巴眼睛,微微一笑如寒冽的梅花一般:“我曾想着是谁将我从花苑救出,却又转身扔进了瀚海王别院这样的虎口之中,恰逢那时候这位瀚海王还与我身中一样的毒。” 美眸突然冰冷至极:“直到今天你出现在我面前,才恍然发现原来我想找的人竟然一直都在旁边。” 师尘梗着脖子,有些不自在:“那也不能说明是为师把你丢进去了呀。” 她冷笑一声:“当然,可寒霜只有血鸢花可解怎么解却只有你我可知,连药王谷那群呆子都是一知半解,只当它是其中一味药,如若不是他身边的人说漏了嘴,什么劳什子神医,你的善心可真是广撒网!” 林漓抿嘴皱眉,心中宛如打了一个结郁闷万分,但眼前白发男人丝毫不打算认下这指责。 “这也不能表明是我做了这件事吧...” 叶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大致是与林漓之前疑惑的那件事有关,只是不知为何这针对的对象就变成了突然出现的师尘。 林漓冷哼一声:“这世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我送进他房间的能有几人?还顺便给他下了毒,茶杯留有独特的江南茶香,这一切还说不是你?” 陆璟云突然吭声:“能有此功夫的不足一掌,只是这些人这段时间都未曾来盛景,有一人倒是在,但他没兴趣,如此一来就只能是神不知鬼不觉下药影响听觉以达到这样的目的,可既有一定的功夫又有高深的医药本事……” 言尽于此。 师尘鼓起腮如河豚一样气闷的看向他,一副很想让他闭嘴的模样,可是碍于前面已经冷静不像话的林漓,还是往后缩了缩忍住下手。 “你既然一直知道我在附近,今夜就是特意在此等我咯。” 林漓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直接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小漓儿,别生气嘛!为师是知道你的本事才敢这么把你扔进去的嘛!” 说到这就来气,林漓蓦然睁开眼,瞳中火焰四起:“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你就不怕我出事?!扔就扔,我知晓你想让我明白荆峙中了寒霜,他需要我救命,可为何还要在我们身上种下桃夭?” 咬着牙说出这些话,她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上一世因为这样的随意而造成了后来的悲剧,她实在冤屈的很! 师尘小声嘟囔着,狭长的眉眼从林漓冰冷的面上小心略过:“能出什么事啊……再说我也纳闷谁给你们下了桃夭呢,连带我也被算计进去,太丢脸了!” 林漓耳眼一动,心中惊诧。 叶缈总算是听明白了,讪笑的说道:“看来这中间有不少误会,我就说师帅哥怎么会去陷害林漓。” 陆璟云撇了一眼她的和事佬做派,甚是觉得好笑,可心中的疑惑同林漓一样尚未解答。 林漓阖上双眼,让自己不再理会师尘在一旁和叶缈的对夸了,沉静于自己从重生以来的细枝末节。 笃笃笃! 瞬间三人皆看雅间外,神态各异,唯有林漓一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叶缈沉声问道:“谁?!” “掌柜,刚才那位楚夫人想和林小姐说两句话。” 一听是自家信得过的小厮,顿时松了口气,幸好刚才所提及有关瀚海王的事情没有泄漏。 陆璟云忍不住白了一眼她,其余人皆抿嘴偷偷一笑,只有师尘很不遵守笑的格外大声。 有陆璟云在,怎么可能有人近的身? 叶缈回敬瞪了一眼,看向躺椅上假寐的美人凉声道:“你再不去,那楚公子可就要醒过来找你了!” 美眸微睁,星辰流转,林漓将刚才的思绪已然先放置一边,她扶额起身朝秦韵之处走去。 秦韵之依旧紧皱眉头等待,丰腴的脸庞见到些许岁月的痕迹,这是涂了再好的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 林漓向她走来时,眼眸中的惊艳依旧,就如当初她见到苏婉华的第一眼一样,林漓明显更甚。 “楚夫人,您找我有何事?” “我找你,是想当面和你说声谢谢,及时让人上府告知了我,这才让徐家和楚家免于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秦韵之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只是,你是如何知道今晚会有人设局?陷害徵儿和世月?” 林漓抿嘴一笑,如圣洁的莲花,恍惚之间就像盛景坊间所说谪仙一般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缓缓道:“凑巧看见贵公子和徐家小姐后面鬼鬼祟祟有人跟着,好心提醒了下望江楼的管事。” 秦韵之怀疑的看着她:“哦?那为何我听徵儿身边的人说他是应你所邀来了这?” “还是说,这个局就是你设下的?” 林漓听着她步步紧逼,饶有兴趣的看着昏迷的楚徵已经被楚府的侍从悄然运了出去。 “我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秦韵之陡然肃声:“你本意邀他来这本为了私会,如果不是世月强行跟着来,那今日最后和徵儿在一起的就是你。” 眯长眼睛看着林漓深沉怀疑道:“徐世月不过是误打误撞没想到破坏了你的计划,为了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只能连同望江楼将此事及时通知我,好让你还有机会去楚府!” 耳力极好的几人在雅间顿时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这老太婆对他儿子这么自信?那小子还没我好看呢!” 师尘的自恋很难不让已经见识过楚徵模样的叶缈和陆璟云点头。 叶缈微微点头附和:”也就只剩比你靠谱点了。” 顿时一场嘴架又要起来,师尘看着一旁护着的陆璟云愤懑不平,宛如孩童一般赌气:“我才不在这受气呢!告诉小漓儿我先走了!有事儿凭缘分见!” 话一说完,只是几瞬间,人影就不见,叶缈都还来不及开口挽留。 陆璟云此刻眼底透露柔情,微风吹拂他的俊雅:“他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不然凭借他这行事的荒唐,是如何在众多仇家中保的住命?” 林漓丝毫未知师尘已走,她听着眼前这位昔日也将爹爹放在心上的楚夫人刚才说的话,心里忍不住发笑。 她将手中绣有青竹攒花场景的圆扇随意扇动,扇子中轴对称的两旁任由青白玉珠帘摇曳,这是她进来时从路边的摊子上看到,觉得样式不错买下来扇着风解热用的,没想到今夜的热还真是用上了。 林漓似是聊家常一样:“楚夫人,可有听说近日盛景最为热闹的是哪一件事?” 第019章 王上与楚徵 我会选谁? 见秦韵之不解,她低头一笑明眸皓齿:“除却造谣我那日的荒唐事,百姓们最为热衷的便是王上的选妃之事了。” “除了尚书令大人的孙女不过十岁,年纪尚幼,说来奇怪,这盛景年龄相符且上的了台面的大臣之女只有我和徐小姐。” “楚夫人以为,王上和贵公子,我会选谁?” 林漓欣赏着脸色骤变的秦韵之,圆扇摇的越发自在,面色如清风吹拂的湖面一样,微波粼粼,悠然自得。 秦韵之沉了脸,依旧端着身子像矗立的蜡像一样僵硬:“那今天这事,你做何解释?” 解释? 林漓心中嗤笑,她也就只有重活了自己,又不是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怎晓得别人的心思? 所能预知的也只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已,这般强赖在身上的污水,她还真是怒极反笑。 不过……林漓想到萧骋,杏眼透露一丝警惕奉劝道:“楚夫人,此事就到此为止,查出来你也无济于事,何不睁只眼闭只眼?” 哼! 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晃动的格外耀眼,秦韵之冷脸看着她,还以为是个规矩娴淑的官家小姐,虽然不满意但还是庆幸总算是没遗传到苏婉华那臭脾气。 如今看来,倒是她看走了眼! “这么说,我还真得谢谢你?” 林漓微微挑了个眉,毫不在意客气说道:“这一次算是我还清了楚徵的情,至此我们算是真正两清。” 既然阻止了悲剧发生的第一步,那连同上一世楚徵对她的一份情,她,还清了。 秦韵之在家仆再三请示下,脸色如土提起厚重端庄的衣裳行色匆匆离去。 夜色渐晚,华灯渐弱,映衬出林漓在暗光之中优越的下颌,细软的白毛如光晕为她抹上一层光辉。 她细细看了眼里面毫无动静的雅间,笑着招揽附近的小厮贴耳说了几句话,便拿着手中把玩的圆扇,心情甚好走出这盛景之中喧闹非凡的望江楼,没入回家时偶听更声的街道之中。 路上常有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走过,让她轻蹙眉头。 一面容姣好身着上好布料的小丫头从她面前而过,双髻晃动的摇摇欲坠,俏皮的发带铃铛随着跑动发出清脆响声,忽而她转身天真伫立在前看着,手中糖人融化的糖蜜垂垂欲滴。 路上行人时不时偷偷侧眼看上一看。 “姐姐,你真好看,像画儿里的仙子一样。” 听见清脆稚嫩的声音如精灵一样闯入林漓的新房,她忍不住柔声道:“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怕被妖怪抓走了呀?爹爹和娘亲呢?” 小丫头机灵看向后方隐约的喊声,笑出梨涡:“我才不怕呢!爹爹说我可是不管去哪儿都有女娲神保佑。” 噗嗤! 林漓忍不住笑出声:“你爹爹和娘亲定是有趣的人,不然怎得你这样惹人喜爱。” 她蹲下身子,平视看着,眼中浮现朦胧泪意:“今日你我有缘,姐姐这有一块自小陪着我的玉佩,今日赠予你。” 凤鸣玉佩悄然已从腰间取下,静躺在白皙的掌心之上,上面雏凤懵懂模样雕刻的栩栩如生,雕刻者用心颇深。 林漓对她笑着说道:“我本想将它留给另一个人,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小丫头歪着双髻,怜惜问道:“是她和你捉迷藏了吗?我爹爹说娘亲就是和我一直在玩捉迷藏,我和爹爹就一直在找她。” 林漓身形一怔,许久才缓过神,她心疼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顺着说道:“是的,她和姐姐玩捉迷藏,姐姐到现在也没找到她。”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的衣裙飞舞,黑丝上的青带漫天张扬,眯了林漓的眼。 骚动声在寂静中显得越发蠢蠢欲动,她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烈:“快回家吧,你爹爹会担心的。” 说完将小丫头往外轻推,自己独自看着她离去的背景。 突然一阵慌忙急促脚步声,街的另一端涌现出十几人身着褴褛向她的方向跑来,为首的人还有些慌张。 林漓急忙闪到一边,还有些担心看着小丫头离去的方向,怕她离得不够远。 “救命啊!救命啊!” 跑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看见漏出的半面衣锦,眼露精光,连忙朝林漓那边跑去大喊道:“贵人!快救救我啊!” 后面十余人面露凶色紧追其后,他边跑边向后面那群人说道:“各位大哥!这个女人有钱,我身上那些干粮和金子真的是全部身家了。” 气喘吁吁的停在林漓不远处,实在是跑得够呛半佝偻着身子,脏乱的面庞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听声音她却依旧还能判断的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比她现在的模样要大些。 林漓听到这样指出她的位置,稳住心绪从一旁茶摊处的柱子后走了出来。 她假装惶恐说道:“我不过一寻常百姓家的,哪儿有什么钱财在身上,更不要说黄金这等稀罕物了!” “这位公,公子!你怎能这样把祸事引到我头上?” 抻着脖子向那年轻男人据理力争,但看到他后面的那群人连忙又低着头不敢直视。 小声嘀咕着:“这也太没有大男子气概了。” 谁知那宛如难民的年轻男人顿时气的瞪大眼睛,面色涨红看向她强撑着有理说道:“都大难临头了谁还管是男是女啊?!他们就是看着我手中的葡萄香囊才追着我不放的!” 林漓仔细看着,果然他手中是自己的葡萄金丝香囊,呈球状,外镂空,里面香料沁人心脾,还附带着一丝血鸢花香,顿时心中一沉。 身后十余人中前面带头的蓦然开口道:“这香囊是你的?” 还没等林漓回答,那男人在旁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我就是从她身上偷得!” 林漓忍不住翻了白眼,狡辩道:“公子,你有何证据这香囊是从我这所得?” “他这半路拉人推到前面抵命的模样,让人不可信。我只是个寻常人,还望各位好汉发个善心让我好生回家。” 她越说越显得娇弱可怜,眼见着后面的男人们凶光更甚的看向他,年轻男人闭着眼急忙指向她的方向大声说道:“她身上还有一枚玉佩!就是你们说得什么凤鸣玉佩!” 林漓好笑的看着他指歪的方向,忍不住想朝他手一扬,方才泄愤了一些。 “你仔细看看,我身上哪有什么你说的玉佩!” 眼见着男人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林漓紧张了些,那玉佩她给了小丫头! 为首的人阴着嗓子朝那男人手说道:“果然,你听见了我们刚才说的话,这样你就留不得了!别担心,这个小娘们会在黄泉路上陪着你的!” 第020章 乐珩清场 年轻男人好气的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十分懊悔刚才怎么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把自己也卖了进去。 为首男人示意后面跟着的手下,瞬间十几把亮光粼粼的匕首从袖中而出,直奔林漓和年轻男人。 明显他们觉得林漓一个女子不足为惧,只留得两人恶狠朝她走来:“都说这林大小姐肤白貌美,像仙女儿一样,我看这小娘子一点也不逊色啊,还是大地方美人儿多啊!” 两人其中的长脸三角倒眼长相的男人朝另一旁神色稍微严肃的人说道:“要不咱们先享受享受?就这样杀掉她太可惜了!” “闭嘴!你以为这里是平常花天酒地的地方?大哥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别惹事儿!” 严肃国脸男人收敛眼中的惊艳说道:“姑娘,今天算是你运气不好,碰见了我们,对不住了,黄泉路上你也能和他有个伴,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林漓差点没被气笑出来,眼中警惕不减,她留心端详另一边年轻男人,一边手中攥紧些物什,心中不止千万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学些保命的本事。 国脸男人眼神示意倒三角眼睛的男人上前,他手中匕首泛起亮光似是嗜血的凶兽朝林漓扑来。 她顿时心中一紧堪堪躲过,将一直放在身上防备用的药粉朝他扬去! “臭娘们!你给老子撒了什么?!” “也没什么,是些不会要人性命的东西而已,不必太过担心。” “不过……有可能会让你有不想要命的念头。” 话音一落,两兄弟吃惊的相看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进退,与林漓陷入了僵持。 “我说小贵人,你那粉倒是朝我这也撒一撒啊!我都快被追捅的没命了!” 林漓此时抿嘴瞪了他一眼,如同清泠泉水荡漾在乐珩心中,丝毫无杀伤之力。 反倒是为首男人脸色陡然下沉,面色复杂的看向她们,咬牙示意另外两个兄弟前去围堵林漓。 “加快速度!” “是!” 顿时周围杀气盛起在这条空前寂寥的街道,竟前后数百米开外都未见人影,与不远处还有些余热的望江楼截然不同。 四五个人追堵林漓,不消片刻碎发沾满额间,今日的新衣裳沾上灰尘,她大喘一口气狼狈的瞥向另一边虽然嘴上嚷嚷救命却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男人,大声喊道:“我没命了,可就不好玩了!” 寒光从乐珩眼中一现,冷意凸显,犹如幽灵栖身朝眼前这群杀手冲去,看不清他在其中穿梭的踪影,只觉银丝乍现泛上亮光。 不过几个瞬间,他背向于身后朝林漓热情一笑打了个响指,身后十余人均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小贵人,放心我不会让你没命的,这次我救了你,可有什么报恩啊?” 林漓皱着眉头小心避开冒着血雾的范围,才稍稍大吸一口气缓过喉咙处因血腥味引起的恶心。 国字脸和倒三角眼僵硬躺在原地,让她不禁冷颜:“到底是谁让你们来杀我?!” 乐珩不满走近道:“小贵人,你还没告诉我拿什么报恩呢!你问他们还不如问我比较快点。” 国字脸脸色一僵,诧异出声:“原来你真的是林家小姐林漓!” 乐珩不满撇了一眼他:“小爷我从不屑说假话。” 眼尾留存惊艳看向林漓,她站在人面前静言不语,让周围都浸润其中的静谧。 “那...那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让我们落入圈套!” “谁偷听你们讲话了?说了我是不小心不小心!小爷明明是追着一个女孩,谁知道这么倒霉碰见你们还把人给丢了!” 边说边懊恼,他还真是没有丢过这样的脸! 林漓轻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眼中疑惑如同一团迷雾:“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乐珩冷不丁被她这样冷寂一样的声音吓了一跳,满身不自在说道:“我,我也就听到个一半吧,只听见一个程家,就被他们发现了。” 他不好意思摸了摸挺直的鼻梁,心虚的看了看她,手中依旧还紧紧攥着葡萄香囊。 林漓转而看向躺在地上的兄弟两,正欲开口询问。 “小心!” 乐珩一把将林漓拉扯过去,手中银丝顺势弹射而出将暗处射来的箭矢牵扯而下,还没等他们来的及反应,又有两箭从暗处直射国字脸他们。 待林漓想要救人翻过身时,两人均是心里一惊。 不过一刹那,两人气息已绝,而周围已无任何动静。 “竟然在小爷眼皮子底下要命,真是不把我当回事啊!今天算是丢脸丢大发了,别等我查出来是谁!” 乐珩气的两手叉腰,额边的龙须被起伏的气息吹得波动,面上脏乱掩盖不住他的恼怒。 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丝毫与刚才动辄要了十几条人命的狠辣杀手无任何关联。 他转头看向一旁沉思的林漓,大声问道:“小贵人,你想没想出来刚才是谁要灭口啊?” 林漓抬眸,眉间困扰不减,即使是重生,她也无法知晓全部的细节,就像是在过着另一个林漓的生活一样。 这一切宛如沙从指中漏……丝毫抓不住任何痕迹。 “小,小姐!” “你没事吧?”辛苑踮脚越过尸体,慌张围着林漓上下查看。 她微微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辛苑撇了一眼旁边的乐珩,贴近了她的耳朵小声说道:“我通知完楚夫人,在家门外听到了楚家少爷因为被退婚在望江楼借酒浇愁,被扛回去的消息,就想着您应该也要回来了。” 她吞咽了下继续说道:“但是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您的身影,所以准备去望江楼找叶掌柜询问下。” “没想到,没想到刚到这就找着您了,小姐,您确定没事吧?” 辛苑第一次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强忍着像撞了头一样的眩晕感,但又恐惧的看了一眼乐珩,担心看向林漓。 “我没事,放心,我们回去吧。” “不是,小贵人!你就这么走了啊?这些怎么处理啊?我可是救了你诶,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乐珩急忙上前气急败坏的看向她,眼睛藏着一丝捉弄。 林漓蓦然转身,脸色冷淡看向他伸手:“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 乐珩憨笑看着手中香囊:“别嘛,留个纪念,我还挺喜欢的。” “堂堂灵越山庄少庄主乐珩,对这些个小玩意儿感兴趣,竟还要为难人?” 林漓抬眸看向他,神色一片冷然,尽管眼前是掌握神兵利器的灵越山庄少庄主,也丝毫不让步。 乐珩愣在原地,忽然一笑:“你既然猜出我是谁,何不卖个人情?” “我跟你此生不会有瓜葛,这个人情用不上。” 林漓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继续道:“‘诡丝’呈银光闪烁,利可削丝,以独特手法可将其收束在腕如同银圈,它的上一任主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离世,但它却消失不见。” 她顿了顿看了眼乐珩的身后:“有这般能耐又熟知各类兵器特性的,而又符合年纪,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灵越山庄了。” “听说乐庄主最近发了一通追缉令,谁要是能将少庄主带回去与城月县主定亲,便可进兵器库任选一件兵器。” 乐珩冷哼一声不屑说道:“老头想摆布我才没那么简单呢!凭什么我连定亲都要被安排。” 将手轻轻一抬腕,精致的葡萄镂空香囊便滚入林漓手中:“不亏是林昇的女儿,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这个人情我认了,不过小爷在这还是向你讨个东西。” 林漓将香囊重新挂在腰间,挑眉询问。 “这小玩意儿可否再帮我做个?我瞧了寻常女子都没有这种香囊,可偏是只有你有,所以帮我再弄个,比这要再稍微小点,我要个狐狸的!” “不会!” 谁知乐珩丝毫不理睬她的回绝自顾自说道:“你做着,小爷找到人自会去找你取东西!” 说完转身便向高处越去,消失在屋檐之下。 “小姐,他走了,这里谁收尾啊?” 莘苑有些着急,这场面等打更的过来一看可不得吓死,明天就成了轰动盛景的头等大事了。 林漓宛然一笑:“走吧,自会有人收尾的,不用担心。” “不是,小姐,你怎么看到这些都不怕啊?这可比厨房杀鸡杀鸭血腥多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我发现你自从那天晚上从花苑回来过后,就不太一样了。” 莘苑歪着脑袋清澈看着她:“好像更热乎了一些,虽然还是喜欢暗里捉弄人,但好像只要有小姐在,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什么事你都能提前知道一样。” “我更喜欢了!” 她听着身旁一直攥着衣裳紧紧的小丫头,纤手握住她的小胖手,边走着边笑着,边满足着。 “行啦,你要是怕晚上做噩梦,这几天就和我睡,如何?” 莘苑一听这话头如小鸡啄米,点个不停,喜浮于色。 在她们步行拐过街角的一瞬间,身后一道白影浮现,不过片刻地上尸首已化为一滩死水,皎洁月光倒挂其中,散发出诱人的昙花清香。 在不远处的更声锣鼓中,细细一听,一声低语游荡在刚才的街道之中。 “这小丫头,天天没事给我惹麻烦。” 第021章 今日不送 便没机会了 药院之中,细烟袅袅,隐约人影侧躺于竹榻之上,身姿曼妙,青丝缠绵榻边,檀木簪子斜插随意裹起的半发髻,一卷医书轻盖于清透白皙的脸庞之上,晨阳轻悄悄逐渐靠近她。 身边家仆各自有序做着自己的事情,难得的宁静之中夹杂沙沙打扫声,所有人都放慢自己的脚步,含笑着怕惊扰榻上美人的休息。 “漓儿还在睡?” 林昇探头往里面瞧,被苏婉华直接往下一拉,嗔怪他的惊扰。 “让她多睡会儿,自我病了,她便一直奔波应付各方,漓儿才刚及笄,实在是为难了。” 林昇看着心爱的妻子勉强咽了一口水,未曾将几日前林漓从望江楼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与她说。 “你今日怎么一下朝就气势汹汹的,还特意过来看下漓儿,是发生了什么有关她的事儿?” 苏婉华扭头看了一眼他,提裙蹑手蹑脚进了药院,她示意莘苑拿来薄毯亲自盖在熟睡中睡姿已经无所顾忌的女儿。 “秋起晨露重,还是不要贪凉的好。” 林昇跟在后面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宠爱,复又想到今日朝堂之上的争论,闪过一丝愠怒,不知从何说起。 苏婉华无奈笑笑:“你不说我大致也猜到了。” “可是为了选妃之事?” “本想着没有那么快,与楚家退婚之后,漓儿也能平静一段时间,在这个期间找个由头,让她再离开盛景,任由我们的女儿寻得如意郎。” 林昇牵起她的手,将夫人拥入怀中,夫妻两一同看着容易令人心动的女儿。 苏婉华接着他的话轻启红唇:“可是宫里的两个却不愿消停,一个要选妃,一个只要漓儿,于是朝堂之上此刻争论纷纷,各执其理。” “是,本以为漓儿没有多大的可能,徐家和已经进宫的楚家之女,是纷争的中心,谁知尚书令在此时提起了漓儿,言道既已退婚,便是自由身,漓儿孝顺,品质上乘,更是选妃的绝佳人选 。” 林昇脸色凝重,苏婉华听此不禁冷哼一声:“选妃资格,后宫之争,也就他们感兴趣。”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 他看了眼林漓,声量略微加大:“瀚海王的亲事也被提上议程,据说尚书令是很希望将自己十岁的孙女与瀚海王定亲。” “你那么大声干吗?小心吵着漓儿。” 正当苏婉华想捏住他的耳朵拎出房间时,那卷医术却被白嫩纤长的细手拿来露出完整的面貌。 桃色映衬,美眸流转,巴掌大的小脸清冷展开。 “爹爹,我不聋。” 林昇双手抱胸,捉弄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听得不清楚嘛。” 只剩苏婉华有些云里雾里:“瀚海王的亲事,跟漓儿有关吗?” 她手掐旁边的林昇询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动作。 林漓还真是认真回想了一下,正经回应:“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只是这尚书令也不怕他孙女还没嫁出去就守寡。”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仿佛如刚才一般,只听得见房外打扫声。 美眸上挑,她抿嘴看着已经眼前呆滞的爹娘,起身无奈耸肩。 “虽说荆峙身体是差了些,但是人家好歹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你,和他有过节?” 苏婉华皱眉,眼睛却向林昇求救。 她浑浑噩噩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昇却脸色凝重在思索什么:“漓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漓点头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自那天晚上荆峙离开,心总如石头压在胸口,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她跪坐于书桌前,执笔沉寂了许久,任笔墨染了书案上的白纸,轻蹙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随着林漓一同沉沦。 苏婉华眼见着一个两个全都眉头紧锁,实在毫无耐心质问一旁也沉默的林昇:“你们父女俩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林昇正不知如何回应,此时林漓却像是从迷雾中苏醒,抬眸清声询问:“爹爹,最近丰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丰城? 林昇虽然疑惑但依旧沉声说道:“燕林前一两个月进犯戍北,对附近的丰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许多人因此从逃亡至盛景,引起骚乱,这也是为什么我前些日子去了戍北。” 没办法,战后最是需要重建房屋水利,这才能进一步稳固民心,让一切不再恶化下去,也不至于太多人都颠沛流离。 话尽于此,林漓了然于心,这大概是为什么不将林昇放置于中书,而放于工部,有什么机密组织比听雨楼更好用呢? 她瞧了一眼自己的娘亲苏婉华,更何况先帝知晓她不愿终生束缚于这盛景,十年之期一到,王上勤政,自是要放了他们一家自由。 “而这丰城守将便是昔日随着老王爷征战的方盛将军,漓儿你是说这与瀚海王暗自离去有关?” “如果我没猜错,荆峙早先应该命令暗卫去护着这位老将军了,丰城地势不似戍北群山围绕,靠近麓河,水利不通易造成百姓粮食颗粒无数,但偏偏它又是拿下戍北的必经之地。” “我想这位方盛将军怕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林昇眼瞳一缩,他接受任命前往戍北,刚到丰城时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眼前。 声音有些颤抖:“丰城之战惨烈,我刚到时,年轻男人几乎全部战死,空留老弱妇孺,成百的尸体垒成一摞一摞,跟小山堆一样,守城将领们的尸首被长枪横穿矗立于城门外,为首的便是方盛将军!” 林漓震惊看向他,她明明记得方盛将军虽然在丰城之战中身受重伤,但因为荆峙的暗卫及瀚海军救援及时,并没有惨状死去,而丰城...也未曾传出什么异样。 她究竟错过了什么?前世的画面一幅幅闪现在她脑海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次离开时会这样决绝。” 一滴泪珠从眼尾滑落,林漓内心撕扯挣扎,掺着复杂的情绪。 明明再过三月才是她的生辰礼,明明丰城之战是在初冬时才发生,而兵败原因之一便是这一年遭受麓河洪涝灾害,而又寒冬凛冽,全城将士饥寒交迫,还没等来盛景的干粮兵力支援,燕林军就将丰城活活困死。 是荆峙得到暗卫消息,命瀚海军前去支援,而他带着随身暗卫千里驰骋,先行支援。 林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吸了一口气,面前的白纸已经被浸透,黑色渐渐入侵。 “这玉簪名‘思语’,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礼,今日不送,怕后面便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她忽的觉得胸口疼痛,那个眼底泪痣的少年郎透露着看不懂的悲恸,此时此刻,林漓才知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禁轻笑出声。 第022章 红色似血 黑暗为亡 “漓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了吗?娘马上给你找大夫!” 苏婉华慌乱来到林漓身边,眼眸中的害怕透露她此刻的担心。 “阿华,你冷静一些,漓儿她自己便会医,怎会让自己有事。” “娘,您别担心,我没事。” 刚才有些苍白的小脸此刻总算是缓过劲儿恢复了些血色,但苍白似乎依旧能令林漓瘦弱的身体下一刻分崩离析。 “漓儿,你告诉爹爹,哪天晚上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回来过后性情沉敛了许多?” “我也一直很奇怪,为何瀚海王会将本身可以吊他性命的百草芝慷慨大方送到你的手上!” 林昇也不再装聋作哑,日常慈爱的脸颊严肃的跟降魔罗汉一样,如果不是熟悉女儿的一丝一发,他几乎都认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林漓哑然,她轻咬下唇,强行忽略胸口的烦闷:“因为我可以救他!” “爹爹,我也瞒不住你,想必你如今也清楚,他,现在是强弓弩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林昇突然声音大了起来,眼角泛红:“你在逞什么能?!连药王谷都医治不了,凭你和你师父学的那些半吊子,如何能救?!” “好,就算你能救他,你要怎么救?拿什么去救?非要一命换一命吗?” 胸膛起伏不平,林晟好看的凤眼微微睁大,隐隐怒气围绕全身。 苏婉华此刻即使反应再慢,也感受到一丝不对劲,她侧身不去看脆弱的女儿,站在林昇身边,轻声道:“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你永远是我的心头肉,我不准你去冒险,也不允许你因为娘而受到任何伤害。” 她蓦然抬起眼眸盯住林漓:“如果这样,即便此刻死去,娘也情愿你从未救过我!” “阿华!” “娘...” 林漓心跳陡然失去一拍,慌乱出现在她白净的脸上,杏眼如小鹿一般纯洁而又透露黑暗渐渐来临的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从沉默中逝去,她定神缓缓开口:“对不起。” “但是荆峙,我必须救,这是漓儿此生欠他的。” “欠什么欠?要说欠还是他荆峙欠你的!当年要不是他和你在一起,我跑去救你的时候顺手救了他,这个孩子早就死了!” “爹...”林漓轻喊一声,又复沉默。 林昇看她的不声辩的模样,气更是层层往上升。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是拿了百草芝救了你娘,这顶多是救命之恩还了救命之恩!如今他这个身子是老天决定的,难不成要拿你去换?!” “他休想!” 苏婉华在旁愈发心惊,她连忙插空问道:“到底要漓儿怎样救他?!” 林昇和林漓顿时语噤,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出声回答。 “林昇!你给我说!” 林漓脸色默然,撇过头不去看向她求助的林昇,心里思度前世丰城之战的细节。 “林昇,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说,不然没等漓儿去救,我就用晨月杀到他面前。” “你知道我所说非戏言。” 苏婉华威胁的声音传入耳朵,林漓却已深陷自己的思绪之中。 丰城之战主将方盛是老瀚海王麾下的一名副将,追随老王爷身边十余年,但自老王爷去世后便离开瀚海军,自请去戍北边城守卫疆土,众人皆说他忠义之情深厚。 “他为什么要离开瀚海军去戍北呢?”林漓喃喃自语,眉头愈发皱的如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苏婉华愤懑至极,手握晨月作势要冲出去。 林漓还未回过神疑惑看向一旁皱着脸苦大仇深的林昇,还没等他说,被拦住的女人面色涨红怒瞪美眸。 “凭什么要漓儿用命去救?平常她受点伤流点血我都心疼不已,这倒好了这个劳什子寒霜要漓儿用鲜血养他?!” 苏婉华眼底微红陡然失力说道 :“最后一次居然还不是单纯一碗血那样简单,是要用女儿身上一半的血与他交融!” “这样做,稍有不慎,我在这世上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林昇身子恍然一怔,手上的力道都松了几分,而怀中的女人却没有再激烈挣扎,连晨月都带着它银光闪烁的身躯静躺在地上。 身形蓦然一怔,但随即调皮的笑容从嘴边绽开,林漓继续说道:“爹爹,药王谷怎可与我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半吊子呢!至于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第二天早上你不也看到我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嘛。” 林昇不愿与她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只是警告说道:“你要是有事,我也不会放过那小子的。” 林漓拖着盘绕在地的长裙,向前轻轻将爹娘拥入脖颈两侧,抿嘴笑着,黑瞳之中泛着泪光。 “知道了。” 林昇好气的将拍了拍女儿后背,轻轻推开她,随意落座端起沁人心脾的茶说道:“既然你问了我丰城,那这瀚海王想必已经暗自离景前往丰城了,他这身子既然时日无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趟折腾恐怕凶多吉少。” 林漓眉头紧锁,爹爹说的便是她所担忧,即便给了药丸急救,但倘若受伤,又或是再次被人不经意间算计... “不出意料,听雨阁那边等会就会有消息传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听着林昇的话,身子微微颤抖,心中的慌乱像那墨,蔓延的越来越广。 “莘苑!你姑娘醒了,去弄些吃食给她垫垫肚子。” 房外远远答应一声,苏婉华才将自己向外无限延长的脖子缩了回来,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说道:“天大的事,也要填饱肚子先。” 林漓嘴角弯弯,看起来勉强的让人能钻入缝隙,眼睛忍不住朝外撇去。 苏婉华看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漓儿,你是不是……对这个瀚海王有点想法?” “嗯?” 林漓眼露茫然,有些不解:“娘为何这样问?” “你只需和娘说到底有还是没有。” 她微微摇头,眼神清亮透彻:“女儿对他从未有什么其他想法,这样思虑他的处境也只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这样一位护民的王爷陷入莫名的旋涡之中,实在是可惜。” 苏婉华细细打量女儿,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忧虑,心中隐隐叹息,看了一眼在旁不吭声的林昇。 林漓未曾察觉爹娘之间的细微互动,微蹙眉头不经意朝门外看去,天渐亮的刺眼。 连莘苑端来的吃食都只是动上两口,便凉了。 咯咯咯~ 一丝凉意袭上后背,林漓倚撑着椅子缓缓起身,轻咬粉唇看向门外欢快蹦跶进来觅食的灰色信鸽。 眼前浮现的是她小时曾问过爹爹一些问题的画面。 “爹爹,为什么有的信鸽是灰色的,有的是白色的啊?这脚边的信筒为何又有黑色和红色之分呢?” “听雨楼本就是江湖上一个不用依附任何势力的组织,像是一个公平的情报交易中心,而这些信鸽就是情报的传递员。” 年轻的林昇还曾满头青丝微微颔首看着怀中的小糯米团子,温柔说道:“白色意为纯洁无瑕,好消息的传递会让每个人心中都蕴生出喜悦与憧憬,而灰色是灰暗及死亡,你看是不是只有灰鸽的脚上信筒才有颜色之分?” 林漓盯着眼前的黑色信筒喃喃重复着林昇曾告诉过的她的话:“红色似血,黑暗为亡...” 第023章 唤雨暗卫何在? “漓儿。” 还不等林昇开口,她镇定上前将依旧咕咕在叫的灰鸽抓住,小心摘取上面的信笺,指尖微颤展开,长睫随着情绪的波动不停煽动,好似慌乱扑腾的蝴蝶。 苏婉华看着她有些担心问道:“到底如何了?” 林漓转身微微抿嘴一笑说道:“如爹爹所说方盛老将军已经西去,这封信所言基本刚才已知晓。” 林昇在一旁深深看着她,却也不曾说出口,这些颜色所代表的是什么。 虽是听林漓这样说,但苏婉华心中的不安依旧不曾减退:“近日你就好好呆在府中,太后寿宴到来也只剩一月,到时候便要进宫参宴,烦心事多的很,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养养身子。” 林漓笑着应和,刚才僵硬的身子顿时软了些,紧握在手中的信纸竟被汗渍所浸染。 还没等苏婉华继续说着,她依旧眼中含笑说道:“娘,我有点想吃您做的柿饼了。” 寻常的柿饼只是需要去街上买就可以,但苏婉华的柿饼却是王宫中的老师傅所传授,是安乐公主最为喜爱的食物。 因是水乡独有的味道,须得深秋清冽的山泉以及打了霜的柿子,按理说这样的日子是吃不到柿饼的,可今年……似乎寒冬会来的格外早,仅仅入秋没多久,却已经如深秋一般。 “娘~” 苏婉华原本还有些犹豫,但一看到林漓的亲昵,便也不管不顾了:“你等着。” 落下这样一句话,强拉着林昇赶紧去清泉寺后山要泉水去了! 足足等到天将黑才急匆匆赶回来,心想着晚间能将女儿的心念的柿饼做出。 “阿华,将山泉贮存起来吧。” 林昇眉间几丝思虑,缓缓向自己的妻子说道。 “漓儿这时候应该已经出城了。” 苏婉华不解:“出城?她不是说要吃柿饼吗?” 下一秒反应过来脸上怒色满布:“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她是不是跑去丰城了?!” 见林昇不说话,自是知道了三分,她冷言说道:“你们父女俩现在作为大了!这种事情联手把我瞒在鼓里?你明知道丰城危险,还让她去?明晃晃的把我支开?!” “还让我跑那么老远!” 林昇哑言,心中不禁反驳‘刚才不是……你把我抓走的嘛……’ 得,他现在是要两面都不讨好,还得为女儿打掩护。 另一边只见一身材瘦小的普通药材商贾从城门悄无声息而出,唯有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味沁人心脾。 林漓一出城便换早已准备好的快马皱眉径直往丰城奔去,那封信中告知荆峙身中一箭,昏迷在床已将近一周,且于昨日开始身体冰冷,怕是只剩一丝气息。 她必须在五天内赶到,药丸寻常情况下是保命没错,坏就坏在那一箭,将身体的平衡尽数打破,三颗药丸也只是延迟寒霜发作的时间,并不能保命! 幸好,唤雨阁的家主爹爹在前两日便突然给到了她。 其中缘由,父女俩彼此心照不宣,她不再似从前骄纵,林昇虽不知为何,但这番事情处理下来,自己的女儿依旧安然无恙,足可见他终是可以放心下来将重担交付。 林漓凝重看着食指上的碧色龙纹盘旋戒指,带上的一瞬间如同活跃的信鸽温和跳跃手上却似鹰隼般利落的爪子紧紧扣住,下一秒原本该有些大的戒指竟自动符合她的大小。 这一切发生她并未感到像前世般吃惊,林昇却眼中惊喜万分,直呼唤雨阁认主,他终于放心。 秋意甚浓,凉风在奔驰中也让人瑟瑟发抖,越是临近丰城,寂静愈发沉重了起来。 她眉头紧锁看着一路上尽在苦作的妇女孩童,一眼望去竟都是老幼妇孺,连个年轻男人都未曾看到,看了眼时辰忍不住拉了缰绳,从马上翻越而下静静看着。 薄而透风的麻衣包裹身躯,年轻女人瑟瑟发抖狠狠抱住怀中哭泣的婴儿,眼中如同飞蛾扑火的恨意与怜爱不舍交织,泪水从眼尾连珠坠落。 “姐姐,你有吃的吗?” 黝黑的小手想要抓住林漓的衣裙,临近时却被大人一番抱走,抱着小男孩的女人看她衣裙整洁,素净美好的样子,忍不住对孩子说道:“你乱摸什么?!万一和你爹一样没了,我可怎么办?!” 眼底瞬间红了一片,林漓哑然感受着她的愤懑,孩子一脸茫然看着娘亲伤心的模样瞬间慌了神,伸手急忙抚去眼泪,奶声说道:“娘亲我错了。” 眼前母子之间情绪流动冲撞,林漓默然从包袱中掏出些干粮递给她们:“分着点吃吧。” “至少……这顿是饱的。” 而后林漓迅速翻身上马驰骋离开,这样的战乱年少时未曾见过,说是不幸却也幸运,前世战乱总是有人护着她安逸舒适的生活着。 即便临死前也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厮杀惨况…… 如今她因为要去救那个前世护着她的人看到了许多,这种感觉撕裂了她宁静坚韧的心湖,颤抖出几丝波澜,可即便如此她感到从未面临过的害怕,依旧坚定选择奔向丰城。 夜幕降临,一座森严的城墙矗立高耸于平地之上,裂缝凹凸的痕迹昭然若示它的身经百战与尊严。 林漓紧锁眉头拉住缰绳勒马停于城门处,士兵严守军令不让进入:“丰城现在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入!请速速原路返回!” 林漓肃声朝守卫道:“我进去有要紧的事!还请你们放行。” “我是来救人的!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如果耽误了,谁来承担责任?!” 细雨朦胧在她青丝之上,一身简装青衣愈发衬的脸白皙清冷。 守卫看着她犹豫不决,上面下了命令谁也不准放人进去,直到里面那位转危为安,丰城的人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全都闭口不提这丰城此刻藏着谁。 “姑娘,你请回吧,城内尚有医术高明的医师们在,您大可放心!” 林漓眼见着守卫没有丝毫的松动之意,眼神逐渐锐利,她轻抚食指青骊戒沉声说道:“如若我非要进呢?” “唤雨暗卫何在?!” 第024章 我在,他死不了 不过几秒,林漓身后倏然出现杀气十足十几人,她看着昏过去的守卫,紧绷的脸色不由抽了抽。 还好知道给她不伤及性命…… 夜晚寒意侵骨,让林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不安跳跃的更加雀跃,这种未知真的令人感到烦躁。 “走!” 一声令下,一行十几人趁着夜色快速向城内中心掠去,只是一刻,挂满白灯笼的方府出现在眼前。 为首一身劲装的中年人从林漓背后向前一步道:“家主只管放心进去,其他挡道的人我们来处理。” 只见眼前少女沉稳点头留下一句不可伤及性命,脸色沉重向前疾速而去。 屋内老者群集,浓重的药味儿溢满上空,众人脸色焦急与自责交织,榻上男人额间不停冒汗,身子手脚发冷,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肩膀处纱布缠绕,隐隐透出丝血迹。 “谌公子,老朽无能,此生学识浅薄,救不了王爷的命。” 谌识怔了怔,身子一软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青渣遍布,他喃喃问道:“药王谷的人来了没有?埘灵姑娘来了没有?” “来信说在路上,得还要一天才能到。” 谌识紧抓着老者问道:“可不可以保王爷一天?” 老者为难摇了摇头,少年的手无力滑落:“就一天!等埘姑娘来了,爷他就有救了!” 顿时屋内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应声,老者们面面相覷,良久刚才的老者出声:“这……谌公子,王爷是为了我们丰城,我们自然是要全力救他的,只是实在是我们医术有限啊!” 他转身看着屋内众人,双膝重重着地,肃声说道:“就一天,我以瀚海王府的名义求你们救救王爷,以后需要我做牛做马都无怨无悔!” 为首老者眼珠转溜说道:“要不咱们去求求燕北军,找他们先把箭毒给解了?” 听到这话,谌识直接瘫坐在原地,绝望的看着榻上的荆峙。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王爷?!”少年愤恨之极,理智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其他人看了他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惜的看了看榻上面容英俊的男人。 砰! 屏风后的大门直接被砸开,谌识立即警觉喊道:“护主!” “有什么好喊的,真要你家王爷的命,这门一开的功夫他就没命了。” 熟悉的清冷声传入谌识耳中,他惊讶抬头看着轻盈步入房中的青衣女子:“你怎么在这?” 林漓蹙眉看他坐在地上的模样,想起刚才在外唤雨暗卫解决这房间周围人时听到的话,眉间皱的更紧。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把成大哥他们怎么了?!” “一群受伤的人,我没兴趣。” “你要是再随意用瀚海王府的名头做事,可怜你家王爷还没死,他就被你送的人情给气死。” 一路被拦截的气撒完,她听见谌识喃喃自语:“王爷都要没了,王府有什么用。” 顿时心中又气又笑,不知说他是愚忠还是死心塌地。 林漓越过他直接来到床边细细把上脉,以往只需片刻心里便有了法子,可面对荆峙现在的情况还是复杂了些,耗费的时间也越发长了点。 谌识生怕影响到了她,坐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屋内老者们皆探头向前伸看。 “这小女娃娃能有什么本事?我们都不行她来就能救?” “是啊。我们这群人虽说不是神医但也不是庸医吧,难不成我们这将近千年的医术在一起还抵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就是,就是。” 刚才还沉静的屋子顿时因为医师们的讨论复又嘈杂了起来。 林漓心定,将荆峙的手放下询问着:“那三颗一次性全吃了?” 谌识连忙点头眼中泛光:“王爷中了箭伤后,上面还有其他的毒,寒霜就压制不住复发了,但是王爷为了稳定人心,将姑娘您给的三颗药丸一次性全吃了,坚持到敌军退了后就昏迷不醒。” “直到前几日,主子的身子开始持续冰凉,医师们说命悬一线,可能熬不过今晚。” 说完谌识忍不住敲自己的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林漓也许能救王爷的命,幸好,幸好老天有眼把这位姑娘给带过来了。 “你信药王谷不信我这个帐,回头你的主子醒了后会跟你算,现在我要你做些事!” 林漓站起身扫视了一遍屋内,看向谌识沉声说道:“第一件事,谌识,作为瀚海王府的人膝下无价,以后不可随意双膝着地!” “第二,以后不可随意以王府名义去做背离你主子意愿的事情,即便是因为他危在旦夕!倘若你真的那么做了,你的主子就一定愿意接受吗?” “第三...” 看见谌识的现在少年沧桑的模样,忍不住轻了口气,终究还是个没有经历过战场风雨的少年,能懂的什么。 她喘口气继续说道:“让屋内的人都离开,准备一桶热水和一些东西,做完这些事,将自己收拾的干净些。” 谌识宛如此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按照林漓的吩咐一一办置,很快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将热水放置在房间里后,他忍不住看了眼正在专心烫炙银针的少女,眼前浮现幼时见到老王妃时的模样,好似美人大多都会是一样的个性。 林漓侧脸看着他,淡淡说道:“我在,他死不了。” ...... 这女人怎么会跟老王妃一样温柔,句句不离王爷死,谌识心中暗暗否定,但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榻上的男人即使是闭着眼睛也丝毫不影响他原本的风采,美人痣在苍白之上越发醒目,真的如同濒临死亡的美人,苍白且绝望。 林漓长睫微煽,眼底忍不住露出柔意,静静的看着,幸好她赶上了。 信上说的也太过于简单了些,让自己判断错了时机,如果不是想着多抢几分生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狂奔而来... 她依旧记得刚才把脉时的后怕,如果按照原定五天到,恐怕来见的就只是一具漂亮的尸体。 蓦然,她向屋外发布命令:“唤雨听令!只要我在房内,除谌识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院子半步!” “是!” 瞬间院子外森然分布着一群黑衣劲装的人,杀气之重不敢让人靠近。 第025章 阿漓 “你还真是幸运。 ” 林漓轻笑一声,炙烤的银针待凉后迅速刺入几个穴位,顿时荆峙的体色赤红,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她神色凝重用匕首轻划手臂一刀,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味药材敷在其上,不过一刻药味已被黑血所浸染的腥味所覆盖。 男人的脸色由刚才的赤红逐渐转为之前的苍白,四肢愈发的冰冷,可是林漓依旧从手臂划出一道口子,银针再扎加重了力道,血流出的速度相较之前更快了些。 眼见着血色逐渐正常,男人即将断气的模样,她终于施针止血,小心翼翼用银镊子将覆盖在上的药材迅速扔进一旁的暖盆之中,任由焦臭味飘出。 而后又猛地将刚才熬的一碗汤药灌入床上男人嘴中,同时一片参片让荆峙含入口中,用以吊命。 做完这一切,林漓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渍,本来因为寒霜的原因,这屋内的炭火就准备的十足,刚才又注意力集中,在屋内熬制汤药,此刻自己身上直接香汗淋漓。 看到屋内放置的一桶热水,她弯了弯嘴角,细细瞧了眼床上人的动静,确认沉睡后褪去因为赶路而未曾更换过的青衣。 纤细如臂,白皙胜脸,双腿渐入热水之中,逐渐浸没整个身子,束在身后的长发倾泻而下,置于桶外墨色更盛,烛光如嬉闹的萤火虫飞闪在上,跳跃自由。 林漓顿时觉得身心舒畅,脑子依旧还在飞速转动思索着荆峙如今的情况,箭毒用师尘独特的银针飞穴和放血是暂时压制住了,寒霜确实是比上次还要严重了些,只是这寒霜急不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箭毒给解了。 火盆之中的焦臭味飘入林漓鼻中,结合脉象症状,早已明白这毒的成分,瞬间脑海之中便出了这解药的方子。 暗色汹涌于她的眼眸之中,这毒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没想到竟是老对手。 林漓心中冷哼一声,她转头看向荆峙优越的线条,抿紧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戍北已经开始渐入初冬,水凉的快了些,她倏地从水中起身带出一片水花,将地面浸湿,套着荆峙的披风随意从柜中找了件他的内衣穿着,找了根系带将腰间宽大之处调整成休闲模样,如若不是耳垂细洞,胸前起伏,长发瀑布,这样打扮怕是会被认为俊俏儿郎,引得无数姑娘倾心而论。 离了盛京,林漓总是觉得舒畅自由了些。 “谌识!” 院中少年立马冲了进去。 “林姑娘,王爷怎……”素颜青黛,披着王爷独有的披风,眼前清冷的美人,让谌识陡然哑言,脸色瞬间绯红。 “林姑娘,你,你怎么穿王爷的衣服。” 林漓早就寻得纸笔,端坐在桌上将解读的药方写了出来,一手清隽字体跃然而出。 “天亮我要看到这些药。”听着清冷声音,谌识立马灵台清醒,急匆匆奔了出去。 那上面可有四五十种草药,分量均是不低,一夜只剩一半,他急促呼吸召来所有暗卫。 “明天一早,这些药便要出现在院子中,事关主子的性命,抓紧时间!” “是!” 待瀚海暗卫散去,谌识独自一人在院中来回徘徊。 屋内的狼狈林漓让暗卫进来帮忙收拾,看到她的着装眼中露出惊讶,但未曾说过什么,安静进来安静出去。 一出房门便开起了小会:“刚才我没看错吧?姑娘穿的男人衣服?” “应该没看错,我也看见了。” “不是救人吗?怎么的还换个衣服?” “姑娘和这个王爷到底什么关系啊?拼命赶路来救。” “该不会咱们姑娘喜欢他吧?” “不对呀,宫里那个不是一直惦记着咱们姑娘吗?这么一个病秧子有啥好喜欢的啊。” “那可不一定啊,咱姑娘不是在救他嘛,万一救好了,是不是……” 屋外叽叽喳喳,屋内少女纤长手指把了脉相,随后瞧了一眼,翻越过荆峙的身体,蜷缩在里面的空位之中,沉下心休息一番。 烛光闪烁,夜色渐深,男人冰冷的四肢仿佛在屋内炭火的作用下也逐渐回暖了不少,鼻下的气息也比事先更凝厚也一些,眉间依旧紧锁。 他闷哼一声,让林漓本事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没有一丝睡意! 她默默心中叹了一口气,真的是这辈子注定欠这个男人的,想睡一下好觉居然也不成,认命的将外袍褪去,靠近依旧低于常人体温的躯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洁净白皙的小脸皱了皱鼻子,心中腹诽:要是她因此感冒了,也太得不偿失了。 沉睡的荆峙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安抚一样,倒是真的安宁了下来,身体暂时也毫无异样。 犹如那一夜误闯进来的犹如警觉小鹿的林漓熟睡在旁,又或是那一页他在她熟睡后悄然离去的愉悦。 荆峙知道她来了…… 脑海之中深陷入一段梦境之中,他总是看见林漓在日光照耀下于山间抚腹盈盈一笑,眼神中满是忧伤,却又见她满身是血一身蓝衣躺在怀中,眼里却最终是释怀。 “不要!” 荆峙蓦地睁开了眼,依旧是自己昏迷前所在的地方,身旁的温暖早已消失不见,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大适应。 屏风外的动静却让他心生警惕,奈何身体却暂时不太受自己控制。 眼眸之中暗沉四布,究竟是谁? 荆峙紧紧盯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有些熟悉却也有着陌生,眉间散不去暗沉。 “这么快就醒了?看来还不错。” 听见这清凉声音他愣了愣,仿佛这声音如同沁人心脾的甘泉细细流窜于他的每一个感官。 熟悉的谪仙容颜出现在眼前,咽口水都不敢相信,仿佛是梦。 “阿漓……” 低沉喑哑的声音从他唇中溢出,引诱林漓陷入沉沦,撞击心灵最底处。 “你来了。”荆峙弯起嘴角,戏弄之意浮现于眼中,将最初的深沉掩盖。 她赤脚愣在原地,清醒过来又轻笑摇头。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他是情愿自己痛苦死去也不愿让她冒险相救…… 想此,林漓心中释怀,双手交叉背后,微微向他前倾,微微一笑如盛开的白茶花。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第026章 我,回来了! 阿糗! 林漓忍不住摸摸好看的鼻尖,心中哀叹:果然还是得了风寒啊! 荆峙眼瞳微缩,有些焦急问道:“让医师来看看?” “王爷怕不是忘了,我就是医师。” 她踮起脚尖尽力减少地上的寒气窜上身体,以免肚子疼。 而床上的男人看着她蹦跳的模样,一阵紧张,心也随着上跳下窜,直到少女来到他的身边停下来,看她无恙才总算安下心。 熟悉的温度触摸手腕,林漓认真探着脉象,复又伸手碰了碰额头,严肃的模样总算是松动了些。 寒阳从窗外折射在她的身上,长睫颤颤,绒毛细细密密,宛如一层透明的保护膜罩在脸上。 他静静的看着她摆弄,良久看到林漓在自己身上扎了几针满意点头微微一笑的模样,才蓦然笑的灿烂。 “吓死我了,突然这么笑。” 林漓连忙从看见荆峙笑的失神模样反应过来,喃喃细语颇有些嗔怪,天真的小女儿家本性展现无疑。 看见他尝试想动的样子忍住心中的笑淡淡说道:“睡一觉吧,醒来了就可以动了。” 也不知是身体真的筋疲力尽还是林漓对他下了什么暗手,荆峙竟真的缓缓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这次他再入梦,眼前却被一层迷雾挡住,他却越走越深,越走越里面。 林漓长呼一口气,离开堆满木炭的房屋后,微醺从脸上褪去,露出浅薄的苍白,脚步轻浮,她觉得太阳额外的耀眼,晒得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 “姑娘!” 纤长的身躯陡然卸了力往旁倒去,瞬间周边十来人立马冲向她! 林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忽然又回到了山林间的那个小屋,荆峙出现在眼前微微一笑。 “阿漓,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漓似乎意识到什么,抚摸平坦的小腹,忍不住一阵失望,原来是场梦。 “阿漓,安安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身子被眼前人轻搂在怀,她都感受到经历一切的青渣生生刺疼额角。 她愧疚的看着荆峙,眼底泛红,即使明白是在梦中依旧轻喃一句:“对不起。” “爷,林姑娘她这是在跟谁说对不起呢?” “爷,你想不想再吃点什么?刚醒过来一定很饿了吧?这几天您那样子都快吓死我了!” “您都不知道,我每次进来的时候那水盆里都是血色,您肯定得好好补补!” 谌识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发现荆峙醒来半坐一直看向躺在身边的林漓,紧锁眉头。 聒噪的少年总算是发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被子中少女的脸颊之上。 急忙解释着:“爷,要不我让别人立马将从您床上挪到别院去!” “他们唤雨阁的人真的是蛮横无理!林姑娘晕了就直接闯进门霸占这张床放在这了,幸亏得床大!” “我可防着呢,生怕他们占您便宜,您放心衣服都是完完整整的,丝毫不漏风!” “您等着,我这就叫人安排去让人将她挪开到另外一张床。” “不用了……”荆峙哑声说道,直盯着她眼神闪烁。 “她来这几天了?” “有五天了,一直呆在屋里,只有每天早上和晚上进来简单收拾,不让我们在里面逗留。” 粗略一算,她是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荆峙轻笑,心中想到:这丫头是个聪明的,见到他的一刻就知道是自己引她前来,还不知道会憋着什么坏心思用到他头上。 谌识眼见荆峙的身体和精神好转,也甚是喜悦,但又欲言又止。 “还有事?” “爷,我在您昏倒后通知了……埘灵姑娘。” 他不经意间看了眼外面又挠脑袋低头看向荆峙,十分为难。 “然后呢?” “然后埘灵姑娘被外面那群人一直封锁在院子外,不让进来,第一天还被他们……打晕了……” 荆峙忍住笑意,他已经能想象到林漓在背后授意的模样,冷淡又俏皮。 谌识偷瞄一眼心中暗舒一口气,还好这番自作主张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那后面呢?”半坐在床上的男人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大舒服,轻挑一下眉头侧身滑入薄被之中,一手撑起脑袋,另只手偷偷牵起黑暗中细腻的另一只纤长的手,十分满足的微不见人的点头。 “后面...后面埘姑娘说林姑娘不知道使了什么卑劣的手段靠近你身边,还让一群狗拦在这里。” “还...还说您终有一天是要求她回来的。” 哼!荆峙听此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同鹰眼,不屑说道:“区区药王谷还正当自己是救命恩人了?” “今后,瀚海王府的人不必将药王谷的人当做座上客!” 兴许是荆峙的语气加重忍不住声音大了些,引得林漓有些不安翻了个身面朝向了他,轻蹙好看的挺立弯眉,不悦的模样直接挂在脸上。 荆峙立即声音小了起来,神色依旧严肃对着谌识说道:“要记住能救我的只有林漓。” ‘找人救我好歹也要找对人吧!’ 谌识还想为埘灵求情说些什么,但好似梗刺在喉,不知应从何辩解,最后只好不甘化为一句:“知道了。” 兴许是先来后到的缘故,她总觉得埘灵姑娘是真心救自家主子,并且是对主子有感情的,不像是这位林姑娘,她救主子完全是一场交易,每次出现救王爷都让他折腾一番,这肯定是八字和王爷相冲! 但思来想去,主子的命确实是她救回来的... 晃了晃脑袋,谌识瘪嘴劝自己还是不要想了,随后退了出去准备些吃的和新的换洗衣裳。 被窝中的大手轻轻揉捏着小手拇指,像是在玩件心爱的玩具一样。 似乎每次在生死之间,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与林漓之间的牵绊是愈发深厚,就像上一世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生死之际的前一刻。 虽然不知为何这次事情进展与记忆中方向完全不同,并且还是自己引她前来,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不管是云游的还是远在盛景的那位,他一个都不会让! 荆峙眼神坚定看向窗外望向灿烂的天空,心中暗道。 我,回来了! 第027章 阿峙,我已是唤雨阁家主 嗯? 林漓慢悠悠睁开眼睛,就被旁边的微笑看她的荆峙吓得心跳漏一拍。 “看来我这瘦弱的身子板真的不经折腾。” 她浅浅一个哈欠,慵懒看了眼他,林漓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不抗拒和荆峙的亲密接触,但这一切也只当是因为对他的愧疚,变得格外亲近。 荆峙弯起唇角眼含笑意看着她细小的动作,将额间的碎发拔到一边,温柔开口:“起来吃点东西吧。” 虽说她是应该要好好补补,但是...也不急于一时吧? 林漓盯着眼前一桌子补血药汤及食材,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水,迟疑偏头问向旁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荆峙。 “这...就我们两个人吃?” 荆峙一醒,其余的瀚海护卫也从支援各地的任务中尽快赶回,所以此时此刻这瞬间内院之中齐刷刷站着一群人,严肃着脸挺拔站立,时不时眼神飘到房间坐在正中的林漓身上,十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救了他们的命根子,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支援各地结束后,王爷如果有事,他们也会毅然决然跟着相去。 荆峙本想也提起筷子好心陪同林漓一起吃,但是看见满桌的汤汤水水,默默按耐住躁动的双手,淡笑说道:“是专门做给你吃的。” “您在开玩笑吧...”林漓只剩皮笑肉不笑了,内心只剩不停翻白眼了。 “我知道你要如何救我,你给的那几颗药丸还没有这么好的功效。” “寒霜只能血鸢花救,如今血鸢花没有了,你身上的血鸢花香却是从血液中自带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这个时候他依旧身中寒霜,这就说明... 那一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安安...如今是不存在的,荆峙趁她不注意迅速扫了一眼小腹,又恍然觉得有些遗憾。 林漓皱了皱鼻尖,虽然知道瞒不过,但是知道的也太快了些,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人形血库。 “我这交易真亏。” 荆峙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她说道:“吃吧。” 真诚的模样让林漓反而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但依旧忍不住挣扎一番:“这些我觉得可能更适合那些受伤的人。” 林漓轻蹙眉头委婉说道,她实在是吃不下去,况且这也不能将她的血给补回来啊。 “多少吃点,给了那么多血我,难不成还想再倒下?你在这的情况,你爹这时候应该也知道了。” 双唇抿成一条线,娘亲大病初愈,短时间内情绪不可以太过波动,只是辛苦爹爹为自己担忧,林漓不免心中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这一世她能好好照顾父母,护他们周全,让他们无忧。 结果行将这一步才发现,自己还是亏欠了。 她勉强动起了筷子,瞥了眼脸色不是很好的荆峙,提醒着:“寒霜可没有解干净,依旧是每月一次,一瓶血,它会慢慢褪干净的。” 荆峙眼瞳一缩,艰难说道:“可是你……也会油枯灯尽的。” 如都是寻常血倒也不至于,也就是多多休息,但却也只能压制住,可这一瓶血却是心头血,以心间热血作为媒介,蕴藏血鸢花药性的精华,彻底将寒霜祛除。 这一次林漓在荆峙危重之际,先是放血清毒,后面为了压制寒霜,暂时控制住几天能够清毒,放了一碗血给他喝。 终于到箭毒清完,让他能够快速恢复,稳定民心和军心,她喂了心头血。 接下来……只希望他能够应付的过来。 林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吧……” 顿时一片寂静,荆峙顿时脸色严肃起来,一股不符年龄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引得林漓惊讶,多看了几眼。 他起身立于门口肃声问道:“王府如今有多少人在丰城?” 为首眉尾一出长约四厘米刀疤的男人双手抱拳回到:“完成您昏睡前布置的丰城边防多点支援和清扫任务,现在王府的人仅余300人。” 听此,荆峙的神情愈发严肃,自从他苏醒后已经发现事情轨迹与他所能掌握已然不同,至少上一世这时候林漓还远在盛景。 不过,还好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瀚海军此刻在何处?” “王爷,距离丰城还有一百多里,正在迅速赶来,因为粮草和人员的问题,还需三天才能到达。” 刀疤脸看了眼荆峙波澜不惊的神色咽口水继续说道:“骑兵现行,预计再有半日就能到达,护卫丰城的安全。” 谁知荆峙却摇摇头:“恐怕来不及了。” 刀疤脸顿时脸色一变:“王爷...” “闵成,你带20人对目前丰城剩余的壮年男子集结以及武装,分布于城门、粮仓。” 转而,荆峙对着眼前的刀疤脸说道。 “何岩,你带10人朝瀚海军方向接应,让他们加快速度,先行部队全部轻装赶路,力争两日内到达,后行部队注意粮草。” “其余人受徐琛调遣做战前准备!从城门往外十里做布控!” “是!”正当何岩带人离去时,荆峙眼帘微垂:“如渡过这一劫,来年我便带你们回汉中与家人团聚!” 所有人身形均是一震,连身在房内看不清全貌的林漓都心中一紧,悲壮止不住溢出。 她此刻才明白丰城之战的处境到底是有多困难和惨重,而荆峙当年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她从未听闻以及察觉他身上的寒霜,似乎从来没有过一样。 待院中人全都散尽,荆峙却依旧在原地不动,神色严肃看向远方。 林漓也没有心思再去吃这一桌子补品,背手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都静静站着。 “阿漓,我让一队人马护送你出丰城,回盛景,至少现在你在那是安全的。” 她蓦然偏头看向他,眼中意味交错,闪烁不明,不过两秒突然笑的愈发灿烂。 “阿峙,你可知我已经是唤雨阁的家主了。” 谁敢动唤雨阁,便是与将自己的死穴暴露于天下。 荆峙神色一愣,看着她不一样的肆意飞扬,也不再掩饰眼眸中的狂风骤雨,以及其中的笑意。 轻轻应了声:“你还是这样聪明。” 第028章 他们放弃了丰城 兴许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林漓猜到他同自己是一类人时心情是雀跃的。 荆峙与她在上一世而言是唯一依存有牵连的亲人,因为被萧骋囚禁在宫中,她见得甚少,可每次她知道,这位盛名在外的瀚海王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王上命令不停征战,伤痕累累。 为的...只是护住他们的孩子。 然而最后,还是辜负了他所付出的一切。 战争在惨烈的掩埋下不动声色的进行,像是不见天色的蝙蝠,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机会一击致命。 所有人心里都在期盼救援快一点再快一点 ,燕北军的动作再慢一些。 “王爷!城北处发现一小队燕北军想要偷偷进城。” “引进来,别让他们出去,也别让他们传递信息给燕北王。” 荆峙依旧神情严肃,站立在原地,从白天到黑夜,口粮未进,期间还是林漓听他咳了一声,端了杯茶上去。 “王爷,城外二十里发现燕北军活动踪迹。” “王爷!城西也发现了十人雁北小队!” ...... 院内不停有人来报,无一例外是坏消息,听的人心惶惶,谌识脸色焦急看向他说道:“王爷,要不让暗卫先护着您先走,我们留下来撑着等待救援。” “放肆 !” 声音大的让林漓从医书上的注意力挪到荆峙的身上。 “少动肝火。”院中的人眼见着屋内少女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自家主子的焰火一样。 “阿漓,我需要你。” 林漓眼色一暗,扭动手中青骊戒发出一阵幽长哨声,弯曲的韵律融合其中,似是独特的暗号。 “城内交给我,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少,一个人都不会死,你去吧!” 荆峙点点头,坚定朝院内所有人说道:“所有人带上装备分为四队!” 将闵成、何岩、徐琛三人叫到耳边私语,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全部交代完毕,三个各领一队迅速离去,还剩一队在院中。 谌识将战服取出,套在荆峙身上,而林漓将刚才写在纸上的东西交由唤雨阁,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她看着荆峙,眼里透露一丝紧张。 荆峙笑了笑:“从来没有面临过?” 林漓摇了摇头。 “那你的勇气真是凭空生的大。” 少女想到前世那一战将他和萧骋算计的团团转,不禁红了些脸,让一贯见到的是冷言模样的谌识再一次愣住。 “有把握吗?” 她有些担心,所有的情形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至少上一世方盛将军还活着。 荆峙抿紧嘴唇,形势的严峻从他耸立的眉间就能看出:“放心,有我在。” 说完,他穿戴着沉重的盔甲缓缓走到林漓面前。 她感受到盔甲的冰冷以及掩藏在底下那颗炙热跳动的心,告诉着林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 荆峙放轻了声在她耳边说道:“保护好自己。” 林漓心颤了一颤回应:“好。” “剩下人跟我走!” 随着他的离开,带走了这几天在院中的喧闹,林漓恍然间觉得孤独,她感到心头的伤口有些刺疼。 她心中好笑,喃喃自语:“这一次我还有爹娘,他不是那个仅有的与我有关系的亲人了。” 像是安慰自己,像是掩盖真相。 死亡,像是蜿蜒盘桓的毒蛇,发冷盯着你,恐慌与失智占据着身体,但又有为之一搏的勇气,不管是爱还是恨,还是一丝生的希望。 “家主,全都安排妥当了。” “好。” “各位叔叔,这次是阿漓私心太重,将你们推入到这局中,如果这次我们能都活着,阿漓带你们去游山玩水,喝酒吃肉。” 林漓淡淡一笑朝眼前几位将前半生都给了唤雨阁的中年人。 几人都相视一笑,齐声说道:“誓死听令家主,护丰城周全!” 丰城,这座已经从民风淳朴的北方城镇,变成了阴风凛凛的鬼城,家家挂着白色灯笼,座座灵堂停歇着不愿离去怒气冲天的亡灵。 林漓从方府走出,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比她夜晚乘风而来时更加震撼,不停冲刷着她的脑海。 潜进丰城的燕北小队已经被她安排的人制住交由一人。 一处偏远僻静的破败小院中,十几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像是被什么禁锢住。 而一头银发包裹的中年姣好面庞的女人正面色冷静的看向他们,盘点询问他们的目的。 “方夫人。” 盛娇转头看见是林漓,刚才的冷色稍才松动了一些对她一笑。 “你应该好好休息,今早才缓过来。” 兴许是想起自己一同战死的女儿,她看着林漓格外怜爱。 “方老将军和方姑娘都安置妥当了吗?” 盛娇点点头,带着不知深意的恨看着眼前这二十来人的燕北人,说道:“已经都准备妥当了,等到他们真正目睹我们赢了的时候,再送他们。” 她复又看向林漓温柔说道:“倘若看不到,我们也是满门战死,不辱门楣。” “只是连累你们因情分孤身前来帮丰城。” 林漓不知作何安慰,如今的情形也已脱离她的认知,她问道:“他们有说什么吗?” 盛娇冷笑一声:“是来刺探我们到底有多少人的,看来王爷上次在城门那一下震慑住了他们!但毕竟只是暂时的兵退,不带脑子也知道这群杂碎想干什么。” 林漓静静听着,这几天虽然从不过问箭伤如何而来,但也大致知道了些。 “阿峙是为了救您受了箭伤是吗?” 盛娇眼瞳一缩,愧疚说道:“是我报仇心切,连累了王爷。” “虽说上次燕北军因为后方补给的原因一直在不远处驻扎,我听闻为首的燕北王进入丰城附近的一座村镇寻酒作乐,便带着几名亲卫前去暗杀,是我报仇心切,落入他们早就设好的圈套。” “是王爷带着暗卫冲进去将我救了出来,不过那燕北王也没得到好,被我狠狠刺了一刀,王爷也中了箭,再后来没三天,燕北军突然发动。” 林漓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燕北王本想着趁阿峙受伤军心大乱,一举再夺下丰城。”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阿峙是孤身前来,城内随着我父亲前来的收拾残局的大军如今也只剩下些勉强守城的,其余已经分批分散到戍北各个地区,避免再发生丰城这样的惨状。” “阿峙强撑了身子,渲染出瀚海军就在附近,毕竟世人都知道王在军在,瀚海军更是如此,燕北王有怀疑但又忌惮英勇无比的瀚海军,假做兵退,实际在等待时机,探清虚实。” 盛娇脸色难看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 林漓只觉得一股怒气闷在心中,她不能说父亲的决定时错误的,恰恰相反这是当下最好的决策,丰城由后续的其他军队接管,这中间谁也不知道短短一个多月燕北军会再次卷土重来。 相反盛娇看她阴郁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他们放弃了丰城,可是我们还没有放弃,王爷也没有放弃我们。” “我一直为自家夫君曾是瀚海军一员而自傲,时间证明我们没有跟随错人,无论是老王爷还是他。” 少女听见这样的话,光在眼中闪烁,喃喃细语:“他会好好活着的。” 不知是告诉盛娇,还是告诉她自己。 第029章 坚持住,等着我 “家主!不远处发现千人小队正迅速越过麓山,往城北门而来!” 林漓瞬间神经紧绷,银针入掌,强迫自己冷静。 荆峙从城东正门前去,而城南紧靠麓河,无法越过,倒是成了天然的屏障,剩下的便是城西... 如果她没想错,那里应该也出现了一队燕北军! “城西我去吧。” 林漓还有一丝犹豫:“方夫人...” 盛娇放纵一笑,十分豪迈,刚才坚韧的温柔瞬间转为战场杀伐之气:“真当我盛娇多年不战便是软柿子不成?这些人来一个留一个,全都给丰城陪葬!” 她轻蔑看了眼瘫在地上的那些人,狠声说道:“送他们去见在丰城不断嚎叫的亡灵!” 林漓没有阻止,她轻合双眼,将眼前的血腥隔离开来。 残忍吗?她感到是有些不忍,毕竟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是在他们手上死去的普通人少吗? 林漓终于明白战争的残酷,没有私人恩怨,没有娇弱善良,有的只是生存,谁生谁死。 “召集暗卫,所有人都去城北!”不同于来时的青装,身上穿着是荆峙临时为她准备的蓝装,以及为她系上的披风,随着走动被风吹得摇曳于空中不肯落地。 林漓将分配给丰城医师们制作的药粉早已分配给每一位守城人,是简易版的软骨散,将银针也一一淬上些不伤人性命却能限制行动的药,她跟着师尘这些久,这毒的本事实打实倒是真的没学上几分,觉得颇为没用。 下回再遇见师尘,一定得让他交上毒经。 带着暗卫,林漓奔赴城北,看着往前冲的还剩几百人,她坚定的发号施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丰城!” “是!”顷刻间,身边暗卫倾巢而出,城内仅剩的能抗敌的男人也拿起能杀敌的武器,红了眼冲上去。 每个人都肆虐疯狂,为了初生的哭泣与死亡的眼泪,肩负着后面所有人的坚定与期盼。 砰!燕北军中一名中年人被强推倒在林漓眼前,唤雨阁暗卫身上狠狠中了一刀,深刻见骨,力量和体力逐渐流逝。 十余人燕北士兵直冲围剿而上,银光细闪,陡然间全部倒地,暗卫转头惊讶看向少女:“家主...” 她坚定拾起沾满鲜血的剑,隐隐一丝杀气浮现在冷颜之上。 不知道凭着意志挥舞了多少下,将试图冲向她的人全然倒下,身上的药粉、银针消耗殆尽,林漓的身上只剩这样一把剑。 暗卫身上皆是伤,或重或轻,以她为中心形成保护圈,可是燕北士兵像是蜂群一样,汹涌而又看不见尽头,一步又一步将他们逼入死地。 “所有人,准备突围,护家主出去!” “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家主有事!” “林叔...我们不能放弃丰城。” 林漓强忍泛红的眼眶,她的手提着剑还在颤抖,可是依旧让自己冷静。 燕北士兵们相互看了一眼坚定向前冲!所有人拼尽全力用着最后的气力不停的相互厮杀,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血液渐渐汇聚在一起照映出血灰的天空,就好像这里的世界是这样一般,没有露水青山,没有阳光大地。 “呀!去死吧!” 擒贼先擒王,燕北士兵均看得出林漓是这里面最为重要的人,发了狠提刀疯狂向她冲去,猝不及防用剑抵挡,摔倒在地。 男人与女人的力气悬殊终究是太大,她趁着敌人反应的功夫挣扎的起来,十分狼狈躲让。 心里暗暗发誓,等她活过这一次,定是要好好学个保命的功夫,这也太让人不爽了。 濒临死亡的边缘,林漓又不禁耻笑自己真是死了一趟,竟是这样看得开,这个时候还能琢磨这样的事。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最后一击终是抵挡不住,她看着从高处狠狠落下的刀蓦的闭上双眼。 “漓儿!” 长鞭卷上刀身,用力跃上上空朝后方飞去。 眼前的凶狠的敌人惊恐的表情停滞在脸上朝旁边倒去。 娘亲! 林漓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睁开眼睛,朝前方看去。 风尘仆仆的苏婉华一身黑色劲装驰骋而来,所经之处晨月宛如战无不胜的神器,遇之皆让出血路。 “你没事吧?” “娘,你怎么来了?” 苏婉华看她狼狈模样,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心疼,简要说道:“你走后,你爹又收到一封信,说你在丰城有危险,你爹立马就明白可能是燕北军卷土重来,所以我立即调遣了一队人马抓紧时间来了。” “还好我赶上了...” 想到刚才的画面,苏婉华心里仍旧有些后怕,这要是林漓真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是好。 林漓盯着苏婉华坚定问道:“是镇北军?” 苏婉华愣了愣,脸上浮现尴尬,这丫头的脑子也太好用了吧,怎么就猜到是镇北军。 “原来镇北符一直在您那。” 林漓眼中冒出精光,上一世她的镇北符是师尘后来所给,据他所说是一名原先在镇北军队中的故友所托,要交给她。 楚家一直也想要镇北符,但她明白其实符根本就不在苏家手中。 谁曾想苏婉华瞒过所有人,将世人都想得到的东西竟然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娘,来了多少人马?” 苏婉华皱眉想了想说道:“你爹让我多带点,我就带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看着林漓。 “一万?”少女心中盘算一万人马出征需要多少支出,还好还好,速战速决大概也就是唤雨阁一月的收入。 苏婉华纠结的摇摇头,轻轻说道:“十万...” “十万?!一半你都带来啦?!” 林漓扶额,一年的积蓄要没了,唤雨阁本就中立办事,随缘收费,别看这样的情报中心多风光,可自打林昇被坑去做工部侍郎,唤雨阁就渐渐淡出大众目光潜伏起来。 镇北军的军需补给,其实都是由唤雨阁提供的。 苏婉华尴尬一笑:“这不是为了救你嘛。” 林漓想到后面算计的某个人,忍不住咬牙切齿,镇北军怎能与有军需补给的瀚海军相比。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娘,你速带一千人马去城西支援方夫人。” “林叔,你带九千人马固守城门,布防布控,千万小心粮草!” 纤手往苏婉华面前一伸:“镇北符。” 得到熟悉的军符,林漓会心一笑,大声喊道:“其余人,随着我出城应战!” 手上依旧握着淌血的剑,翻身跃上旁边的骏马,朝城门外那道身影奔去。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奔跑声,震彻丰城,所有人皆是送了一口气,紧闭多日的城门再次打开! 阿峙,坚持住,等着我! 第030章 三跪九拜 城门外十里,荆峙只身率领几百人来到大军之前。 “哼!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瀚海王也学会了骗人。”不如闻传的凶恶面庞,虽抵不过荆峙的俊美却也是有着毫不逊色的硬朗。 “兵不厌诈。” 燕北王面露讥笑:“那今日前来是送死?” “我认识的荆峙可不是这样的人。” 荆峙看着熟悉的老面孔笑了笑:“你一开始不就是,想要逼我入局吗?” “从方盛再到盛娇,一步一步将我诱到丰城,毕竟时隔两月我才来,你不确定瀚海军是否跟随在我身边,一步一步的试探。” “今日这一探,可探明白了?” 荆峙昂扬在骏马之上,看这时辰凌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看来援军到了! “用两千人牺牲情报,值得吗?” 凌饬冷笑一声:“大可不必这个时候乱本王军心,事后本王会加倍体恤他们的家人,以感谢他们的付出。”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瀚海军此刻定不在你身边,城内的那队人马顶多也是从附近城镇调来的散军,不超过一万,就这么点兵力你如何跟本王的十万大军相比?” 两军交战,最怯的便是主帅怯战,即便他说的是对的,荆峙自身也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兵力,瀚海军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 “你确定只有一万?” “你确定是散军?” 荆峙冷静的看着他反问着。 离这最近的便是传闻消失在戍北的镇北军,二十万兵马隐于市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无人可知。 “自从苏老将军离世,镇北军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不可能听任你的派遣,更何况他们只认镇北符和苏家的人!” “苏家人远在盛景,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荆峙微微摇头:“你倒不是个傻子。” 他保持着不大不小的声音,似乎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荆峙!你别太过分了!此等情形,你可是要求着我饶命的!” 之间眼前男人挑眉,发出一声不屑的“哦?” 凌饬趁此提出条件,颇有些得意洋洋:“如果你自愿打开城门,本王可许你全城百姓性命无忧,你嘛,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听此,荆峙忽然一笑:“如果我不呢?” “你别不知好歹!” 他看着时间逐渐流逝,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既然我们都不想有伤亡,不如我们换个条件谈谈。” 凌饬见还有余地,疑惑询问:“什么条件?” “燕北军均身披麻衣,为丰城百姓送灵赎罪!我要你三跪九拜,从城门跪在方盛面前,给方家磕头认罪!” “你怎么不让直接杀了本王?” “哼,你不敢杀了本王!杀了本王,可不就是一座丰城这么简单的代价了,一直在旁蛰伏的赤忱,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荆峙狠戾看向他:“你的命,自有人收。” 额间青筋迸发,眼中深沉一片,孕育即将到来的风雨与兴奋。 微风瑟瑟,蓝衣少女披着独有的披风,提着剑驰骋而来,坚定如风,朝他的方向笑意盎然。 吁~ 并肩与他,清冷开口道:“这次的帐,都算到你的头上。” 荆峙温柔笑应:“好。” 草地上的沙砾微震,他扬起手中长枪,遥指凌饬:“你可敢上前一战!” 黄土飞扬,草木皆兵,连山间的都忍不住抖索落石为此番激烈喝彩! 荆峙觉得此战是他活着的一生中最为痛快的一战,身边的少女宛如神明伫立在军心,格外醒目,她的前方是为了忠诚而冲锋陷阵的护卫。 他从未觉得林漓离得如此近,他们之间靠的这样近。 只有十万的燕北军怎能与镇北军相比,更何况瀚海军在战况焦灼时也赶上从后包抄,彻底将凌饬的后路断了。 本身此次出征,军需补给带的就不多,再加上他怕胶着起来会愈发不利,所以想要速战速决,谁知人家直接兵力取胜! 等到凌饬一脸狼狈的被荆峙丢在马背上压回丰城,路上仇恨的恨不得将他拆骨熬汤的目光要将他淹没一样。 “跪!” 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凌饬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面双膝下跪,头磕天地。 下一秒众人惊呼荆峙从马上下来,卸下头盔与盔甲,凛然下跪,身躯挺直,竟同燕北王一样三跪九拜。 他跪了一路,拜了一路,林漓便双手端持他的盔甲跟了一路。 白布飘荡,风卷云瑟,全城亡灵在不甘的怒吼。 两人跪拜在方盛老将军的碑前,凌饬讥笑:“这丰城的人皆是因为你而亡,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何将我兄长杀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你此生最为在意的人,本王才不会这样大费周折的来到这样一个小城去屠杀。” “你兄长之死是双方交战之后的结果,今日我不杀你,是不想让戍北受这无辜的伤害。你真当我会怕?” 荆峙淡言,他的思绪在不停翻涌,凌饬说的没错,这一场屠城皆是因他而起。 单纯的报复而已。 “你走吧...有人来接你了。” 府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车间坐着气势不逊色荆峙的男人,眉眼威严自带,凌饬上了车小心翼翼抬眼,眼中充满害怕和敬畏。 双手行礼诺诺喊道:“大哥。” 随着车辆的远行,丰城似乎才算真正的送了一口气,林漓有条不紊的指挥收拾残局,从白天忙到黑夜,她进府看见那个男人依旧跪坐在灵堂中,而上面的灵牌又新添了一座。 待苏婉华过去时,方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发自内心狂笑后便随着方盛将军以及他们的女儿而去。 她接过上前侍女送来的饭,走在他旁边一同跪下,将饭放在他面前,再行跪拜之礼,是正经的跪拜家族长辈之礼。 短短几日,盛娇却待她如同自己女儿一般,林漓明白她只能这样将亲情暂时寄托,才能不丧失理智。 荆峙看着她的动作哑言,眼光不停闪烁。 “吃点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呢。” 如这方府的家仆,如年幼的方家长孙,如已经问世的镇北军,又如远在盛景的那位... 一切趋于平静,丧纸飘荡与空中飞舞,浩荡送行! 第031章 秦 镇北军在丰城逗留几日后,林漓连忙让他们启程回到戍北,恢复以往的生活,就好似镇北军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说也奇怪,自那日后,苏婉华本想着早日回盛景以免夜长梦多,这里的事情迟早会传到王宫。 可谁知,究竟是谁在这里指挥坐镇,丰城不会透露一丝消息出去。 至于凌饬,也不会让自己这样丢脸的事情流传出去。 这样一场动人心弦的危机在事后的版本变得简单许多,恰好林昇预知危机直接寻求来戍北支援的瀚海军的骑兵团的帮助,又逢燕北军粮草殆尽,这才逼得他们速速退兵。 这一上报,众臣皆是夸赞林昇的机敏,人道主义感谢瀚海王,萧骋还因此又奖励一番。 似乎这个半个月前在丰城危在旦夕的男人在他们的眼里从未离开过盛景。 至于这中间花出去如流水的钱,林漓直接从唤雨阁调来账目丢到荆峙面前。 “说话算数,结账。” 自从丰城要回来,荆峙便突然虚弱起来,只能央求苏婉华携带他及一众暗卫一同回来,路上离不得林漓的医治。 这让苏婉华想拒绝都无法拒绝,连连生了林漓好几天的闷气。 真是女大不由娘,太聪明的男人也是要不得的! 荆峙笑了笑翻阅账目,看到最后的总数时,眉头跳动,温柔看着她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财迷?” “我又没有朝廷补给,也没有官名在身,还有身后这一堆人要养活,家底又不殷实。” 还没等林漓说完,他合上账目应了声:“好。” 让林漓有些措手不及,这还有一堆说辞等着堵着他的赖账呢。 既然答应了,她也不再多想,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起糕点一手抚脉,满意的点点头。 “你记得每月过来找我要血,不然哪天你没命了,这些钱我都不知道找谁要。” 荆峙双肩抖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少女连连嗔怪。 粉唇中喃喃自语:“有什么好笑的。” “今日你又是钻狗洞进来的?” 林漓动作一滞,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任与亲近:“不然能怎么办?天天被人跟。” 男人眉眼一沉,似是在思索,最后得出结论:“确实麻烦。” “对了,前两日萧骋让你进宫干吗?” 他挑眉:“没什么,也就是王妃的事。” 林漓转头,掩盖眼中有些失落的情绪,淡定问道:“有看好是哪家千金吗?” 荆峙微微点头:“选了几家。” 小嘴立马显现女儿家的神态,男人看的津津有味,而当事人却不自知。 翻了几页书,假装可惜说道:“但没看到心仪的。” “那还真是可惜了。” 林漓正襟危坐,就像是朋友之间谈论的话题一样。 荆峙眼中含着笑意应了她的话:“是啊。” 落日渐没,乱花迷人,俊朗秀美,怡人怡眼。 兴许是荆峙别院中的糕点饭菜实属太和她的心意,假装闲聊光明正大,脸不红心不跳的共同吃了个晚饭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看到满桌都是心爱的菜,双眼的光亮都溢出来。 谌识还为自家王爷没吃几口亲自点的菜,还感到愤懑不平。 横眉冷对这位曾让他难堪的林姑娘,差点没让暗卫的人想打晕他拉走。 但又怕破坏了气氛,误了主子的好事,迟迟不敢动手,只能不停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茶足饭饱,即使吃饭,也保持着自己独有的淡然,最后优雅的擦擦手。 转身挥手,又从狗洞爬了出去。 荆峙就在后面笑得开怀。 从丰城回来后,苏婉华便对那一封信很是感兴趣,嚷嚷着要好好感谢人家。 “你就和我说说嘛...到底是谁?” “当真猜不到?”林昇逗着她,抚摸着小山羊胡须。 苏婉华骄横着说道:“哎呀,你知道我这脑子向来是直的,哪有你们这些弯弯曲曲。” 得,林昇也不难为她,抿嘴一笑好心情和她聊着:“是同你们一起回来的那位。” 苏婉华当场愣住,疑惑看着他,这脑子是真的没有转过弯:“那漓儿知道吗?” 林昇摸了摸自己夫人柔软的头发,将她拥入怀中说道:“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任她去吧...” 从别院回来,林漓穿着内衣,坐在房间门口仰头看着月光,她觉得似乎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如今,爹娘无恙,阿峙回来了,自己也在为自由而努力。 她从未觉得内心如此充斥着喜悦,好似一切都从她不愿面对的那段历史跳脱出来。 “想什么呢?” 叶缈啃着一个苹果,穿着一身黑装径直也坐下,看着她傻笑。 “没什么。” 但嘴角的笑显示了林漓心情十分的好。 “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林漓身形一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看来,今日宜好事发生。” “人在哪儿?” “在肃州,情况不是很好,也有其他人在不停找他行踪,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见到你给我信物才在最后一口气透露一个字给我。” 林漓缓了缓神,开口问道:“什么字?” 叶缈神情严肃:“秦。” 周围顿时寂静,突然冷笑一声划破空寂。 叶缈有些担心:“小漓,兴许不是这个秦家,又或许中间还有什么隐情呢?” 林漓起身,淡淡说道:“阿缈,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叶缈见着房屋逐渐紧闭,谁也不知屋内人的情绪。 待院内人离开,林漓坐在桌上看见一直伴着她长大的凤鸣玉佩,本来是已经送给了那个小丫头,却在回来时家仆称有人拾到玉佩送了回来。 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这玉佩是萧老太后自她还未出生时就已准备好的一份礼物。 倘若是真的,娘亲该如何是好? 无数疑问和推测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碰撞,让她头疼愈烈。 她抚摸着栩栩如生的图案,可想而知雕刻之人在上面倾注了多少喜悦。 一行清泪自脸颊流淌而下,无声胜有声。 第032章 妗姆 回来不过几日,宫内那位太后的寿诞也临近,不过几天自由的日子,便到了进宫的日子。 林漓今日起来的脸色便不是很好,她从心底对那个囚禁半年的地方充满了抵抗。 “怎么了?要是不愿去就不去了。”苏婉华着一身深蓝宫装,端庄优雅,眉眼间隐约透露出当年安乐公主的盛世模样。 她都忍不住看入了迷,不知是为当年这位义无反顾跟着外祖父前去的外祖母,还是眼前的娘亲。 “娘,走吧。”少女挽着娘亲的手臂,缓缓走出府邸进入马车,驶向盛景最中心也最为百姓心中向往的地方。 太后的寿诞举办的格外盛大,各家官家小姐如百花争艳,眼花缭乱,似是盛景中最为前行潮流的因素都在她们身上体现。 青年少俊们各个意气风发,玉冠束发,锦缎加身,色彩斑斓,这等情景让林漓忍不住响起池塘之中自由自在各种模样的锦鲤,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那么好笑?”磁性温柔的嗓音顿时抓住她的心,唇角一笑侧脸对着身旁的男人说道:“只是突然想到池塘里的锦鲤。” 荆峙愣了一愣,待看到宴会的人群时,他会心一笑:“确实有点像。” 可这样盛大的不容失错的场合,偏是有人看的不舒服,徐世月见不远处的楚徵看着林漓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怒火中烧。 “看来林小姐找到了知己。”徐世月上前讽笑看了眼林漓,复又对着荆峙说道。 “以往宴会上,除了徵哥哥以外,可不曾看到有跟谁相谈甚欢呢。” “如今刚退了婚,便和王爷您这么谈得来。” 刚才还温润如玉交谈,只见荆峙听完徐世月的话顿时脸色冷漠起来,让嫉妒这天家之女的小姐们忍不住叫好。 虽说这瀚海王没什么活头,但是王妃的荣耀和家底的丰厚,可是依旧令人向往。 但徐世月除外,她只想要楚徵。 可前几天,王上宣爹爹进宫,商讨的竟是想让自己婚事,本想着不用入宫最是好的,但竟让自己嫁给这活不久的病秧子,以谋全汉中势力。 如果她不好过,那谁也不要好过! 荆峙皱眉看着眼前容貌尚且端正,但眉间一股戾色,他挑眉看了眼身旁的林漓,却只见身旁的少女跟看戏的群众一眼无辜至极。 “徐小姐,今日是吃了洋葱吗?” “啊?”徐世月被问的一脸懵。 荆峙双手交叉在背后,冷言笑道:“不然说的话怎么这么刺激?” 林漓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提袖掩住咧开的嘴角,但眼中的笑意依旧掩盖不住。 这一笑宛如谪仙落入凡尘,一阵烟火气息在少女身上围绕,许是让人摸得着,让许多人心中蠢蠢欲动。 这人想说别人的话是放屁就直说,还弄得这样弯弯绕绕,让人不明不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荆峙此刻也好心情的抿嘴笑了笑,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看向这边的楚徵,满不在意的说了句:“你的徵哥哥心又跑了。” 徐世月瞧着楚徵隐忍失神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娇横跺脚离开。 俊男美女的组合很是两眼,聚焦了当场所有人的目光,林漓明显感到当场的气氛陡然有些不同,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脸色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掐了荆峙一把,以示警惕。 苏婉华正在与当场的夫人们畅聊,眼神撇了他们一眼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正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站立在宴会旁的侍官扬着尖锐的声音高喊道:“王上、太后驾到!” 所有人目光均看向庭院的入口处,迎接着他们所敬畏的人。 圆润如玉,端庄肃重,着一身金色与褐红交织的宫装,上位者的威严感顿出,脸上丝毫看不出已将近五十的模样。 一旁站立的熟悉的狐狸眼,珠冠束发,暗夜似是披在他的身上,让人忍不住寒粟。 林漓微屈行礼,身子却不偏不倚,攥紧的双手像是被胶着了一般,难以分开。 她说不清对眼前这盛景最为尊贵的两个人是什么心情,恐惧与恨交相错乱。 但林漓知道萧骋是他们无法逃避的一道坎。 “都起来吧。” 厚重的女中音响起,张太后笑着抬手。 而萧骋同坐在上面盯着下面的一个方向。 “今日哀家特意邀请你们来,就是希望与你们同乐,不同太拘束。” “骋儿,开始吧?” 萧骋听到点点头,向旁边侍官示意。 年轻的侍官是个机灵的,立即喊道:“上菜!” 同时曲乐、舞美一同上场,众人都被美轮美奂的舞蹈以及悦耳的音乐所吸引,像是陶醉其中。 座上清俊少年与对座的妙龄少女眉眼触碰,娇羞欲垂。 林漓的斜对面便是荆峙,苏婉华恍若无人一样取些精致的吃食,放在旁边女儿面前,吃味说道:“你娘还在这呢,别看了。” “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我们可是清清白白。”她一边解释,一边将目光不经意从荆峙那收回,吃着席面。 完全不觉自己的脸色悄然绯红,是少女独有的意味。 上方的萧骋脸色顿时一僵,眼底暗沉。 他想起暗探回报理林漓疑似与荆峙走的很近,并且每次总是跟丢的事情,脸色愈发吃味,看向荆峙是不同于以往兄弟情深的意味。 荆峙嘴角含笑喝了一杯醇香的果酒,香甜到了心里。 这位也不是傻子,大致也猜得到是什么事,丰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他引林漓入局,让林漓破局,将镇北军提前入世,一切都在一步一步的进行着。 “好好好!”张太后满脸笑意看着座下一席男女。 “哀家听闻世月的琵琶曲很是传神,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听一曲啊?” 徐世月面露一丝惶恐,旁边的徐夫人连忙带着她再次跪拜:“太后谬赞,小女能为您弹奏,实属是她的幸事。” “世月,还不叩谢去准备?” 徐世月连忙再拜上一拜说道:“世月,世月自得知能参加太后您的宴席,便在家练习了一曲特意为您弹奏。” “希望您喜欢。” 张太后脸上面露惊喜,眼中的笑意依旧波澜不惊:“那哀家可就洗耳恭听了。” 徐世月连忙将自己的爱琴搬了上来,坐在中间静静弹奏,音律流畅,情感充沛而又大气,实属是上乘之作。 连林漓听时都忍不住静下心享受一下,心中连连想着人虽然骄纵了些,这些手上的功夫却不含糊。 一曲终毕,回味了些许,众人都鼓起掌喝彩,萧骋也挑眉多看了她一眼。 荆峙则是一直自顾自的吃着面前席面,喝着小酒,好不自在。 张太后连连笑出声,道了好几句的好,慈祥的将目光落在和苏婉华私语的林漓身上。 “漓儿,你可有什么惊喜给妗姆啊?” 第033章 赐婚 这一声妗姆让林漓手中杯酒停滞,她放下酒杯,反而是身旁的苏婉华面带微笑回道:“漓儿过去十几年都在外,身子弱实在是学不来这些东西,还望太后见谅。” 此话一出,全场男子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可惜,而女人皆在看戏,林漓心中忍不住白了眼。 得,可能嫁不出去了。 张太后装作回忆道:“哀家怎么记得漓儿小的时候可还是学过古琴的,在她五岁的时候还给哀家表演过呢。” 五岁! 一股凉意从林漓身上窜起,连带荆峙的脸色有些许变化,但被他很好的用酒杯掩饰过去。 苏婉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反驳,但是被林漓暗自用手按住,只见自己女儿起身微微福身回道:“那漓儿只能是献丑了。” 还不等她准备,一把古琴急匆匆从旁搬了上来,似乎早就等待着这一刻。 林漓心中冷笑一声,款款上前,初音响起,可见青涩,众人心中暗道可惜,看来真是不曾精进。 “看来这天家之女也就是花瓶而已,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 “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赐给她这个名号。” “这样的女子在盛景简直是粗鄙至极,谁家小姐不是精通一样,就她刚才那般操弄,待会儿一准弹不出什么。” 颇看不起她的官家小姐们在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一边还用小心翼翼瞧着几位上位者们的神色。 男子们皆是期待中削弱了几分,即使许诺天家之女的嫁妆和这谪仙的面庞十分吸引人,但还是令一部分人停却了脚步。 娶妻当也希望是拿得出手的。 林漓拨弄了几番,微微调整些音准,正当所有人看着她准备出丑时。 “可否容臣添个彩头,恭祝太后鸿寿安康?” 众人皆惊讶看起眼中朦胧着几丝醉意的荆峙站立起来微笑着问向张太后。 萧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张太后却是着实惊讶他的出现。 “峙儿既然提出,那哀家自然不愿意拒绝。” 荆峙微微点头侧耳告诉身边的谌识递来一支短笛。接过后走到林漓身旁。 不得不让人赏心悦目,宛如这两个人就是应该站在一起。 荆峙点头示意林漓开始,随着清脆的古琴声响,短笛的声音立即紧跟其后,交相融合,十分默契。 林漓此时眉眼之中也尽是柔情,全身心投入其中,虽然有些许青涩,但也让懂得乐曲之中知晓这其中功底依旧是浸淫多年,并非是一日之功,手上的青涩也只需要假以几日的练习而已。 乐曲如小溪一样悄然流淌在每个人心中,连苏婉华都暂时忍不住放下对荆峙设计林漓入局的偏见,好好欣赏一番。 一曲终了,她带头鼓掌,眼中满是骄傲,丝毫不给张太后面子。 林漓装作客气与荆峙和张太后做足了礼,才缓缓退回座位。 在场无论男女眼中的光芒大盛,动着各自的心思,王座之上的那位男人不悦更甚。 张太后脸色笑容更甚:“峙儿和漓儿第一次合作就有如此默契,真是有天作之合的意味了。” 话语一出,全场眼光均是复杂,刚才的眼神均收敛了些。 萧骋低声沉怒:“母后,够了!” 谁知张傲菡径直向荆峙问道:“哀家听闻近些日子大臣们对你的婚事很是感兴趣,峙儿,可有意中之人?” 徐世月不安看向他,在座少女也忍不住撇向他,将少女的心思展露无疑,这张脸实在太过诱人。 荆峙扫了一眼斜对面淡定饮杯的林漓,一杯接着一杯。 还真是能忍得住。 他回道:“峙儿让您操心了,大臣们的好意,臣已收到,只是……臣不愿强人所难。” “哦?你这意思是哪家女儿去了你的眼?” 荆峙先是将目光定于徐世月身上而后又念念不舍转到某个吃酒的女人身上。 此番动作意味深长。 “看来是爱而不得啊……” “是啊,原来这一切都是王爷为了成全徐世月才一开始就和林家小姐走的那么近啊。” “还以为是王爷喜欢林小姐呢,没想到是欲盖弥彰。” 场下越发议论纷纷。 徐世月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着急的想和楚徵解释,却被徐夫人直接摁住手不让她起来。 林漓抬眼看了某个做戏的男人,复又低下头成为暴风雨的另一个中心。 萧骋若有所思,但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苏婉华若不是经历过丰城知晓女儿与这男人之间的相处,恐怕也是要被混淆进去。 至于张傲菡,装作看不明白,只知道荆峙是盯着林漓,笑着说道:“哀家觉得漓儿甚是配你,两人兴趣相投,定会琴瑟和鸣。” “王上觉得如何?” 林漓垂头,眼中满是笑意。 萧骋脸色深沉:“母后,此事容后再议!” 张太后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议的,难道哀家想做个媒都不行了?!” 一手拍上座椅,太后威严震慑在场所有人,生怕这位强势的太后怒火蔓延在他们身上。 苏婉华也停下了筷子,给了她一个场面。 萧骋隐忍几许:“母后严重了。” 还想再说两句:“只是...王府只剩荆峙一人,他的婚事孤自当应以国家大事对待。” “此事容后孤与大臣商议定下后再做决断吧。” 张傲菡目光敏锐,像是要洞穿他的私心,埋怨说道:“等你们商定,峙儿的好婚事都要商定跑了,这些个大臣一天天打的什么心思哀家不知?” “王上,你莫不是觉得哀家糊涂了?” 萧骋屈腰一拜:“怎会如此。” “行啦~今天本就是个开心的日子,峙儿,你觉得这场婚事如何?” 她笑吟吟看着眼前看起来羸弱的荆峙,仿佛看见老王爷和老王妃的身影。 徐世月也很是紧张,迫切希望荆峙答应,可又害怕答应过后她会被爹爹做如何安排。 眼中透露悲恸看向一直将目光放在林漓身上的男人身上。 徐夫人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叹一声,拍了拍女儿背不知如何安慰。 林漓依旧低着头,这场局她没有决定权,能够争论的只有这三位,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只能叩拜谢恩。 她是唤雨阁的家主,但也是林家的女儿,被授以天家之女称谓的林漓。 身份的禁锢驱使她不能自由翱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前她想自由,如今林漓依旧想自由。 谁道天家之女是无上的荣耀,得王家青睐,也成了他们争斗的棋子。 少女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无力却又欢喜的多,眼帘垂下,好在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 荆峙装作一丝遗憾和有些许心痛,双手作揖:“臣很是欢喜。” 一语既定,萧骋狠厉的目光立即射向荆峙。 张傲菡一连几个好,笑着看向苏婉华,用出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问道:“阿华觉得如何?” 苏婉华脸色依旧僵持不是很好看,硬生生回答:“悉听太后安排。” 只要不进王家,一切都好商量。 萧骋眼瞳一缩,手掌在长袖之中紧握成拳。 张傲菡越过林漓直接宣布:“漓儿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实乃为瀚海王妃的最佳人选,今日喜上加喜,峙儿、漓儿,还不上前接旨?” 一旁的嬷嬷拿出放在袖袋中的懿旨,呈在张太后面前。 添加几笔,现场盖章,这事儿竟然就当场成了! 苏婉华忍不住眼角抽动,无力吐槽,但这事张傲菡一做,又没有让人觉得十分不妥。 林漓有些恍惚,似是被场面吓着,荆峙只当她是还在戏中,上前将懿旨接着,并搀扶着她起来。 “谢太后圣恩!” 林漓此刻才回神,连忙跟上行礼。 一场寿宴下来,恭贺的对象从太后转变成了荆峙和林漓,只是这中间多少人真心相贺谁也不知。 大多数人还是可怜两个倒霉鬼相配在一起,觉得甚好不过,谁也不去祸害别人。 萧骋强撑着寿宴结束,眼中暗沉生的厉害。 他坐落于太后回宫的必经之地,深厚的青色与红柱相连,亭子挂着挡风的帷帐。 这是她有年风寒时却想看雪,萧骋特意为张傲菡准备的。 太后行将走时,他问了句:“为什么?” 张傲菡依旧是高傲不可一世:“苏家的人永远都不可以进入王家掌权。” “儿臣只是想让她入宫陪着。” “真的只是这样吗?男人的宠爱之心,驱使自己最后做出的事恐怕你自己也不会相信,你父王就是一个例子。” 张傲菡瞥了他一眼:“你要做的是守着这江山,而不是儿女情长。” 萧骋在张傲菡走了许久,才向她离开的方向缓缓鞠躬阴沉道了声:“儿臣谨记。” 一旁的侍官见风吹起,心疼的上前,将披风披上。 萧骋面无表情问道:“网撒的怎么样?” “王上,差不多了,只剩太后母家执掌津城的表兄一家不愿投诚。” 萧骋闭上眼,说出的话让侍官也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不愿就解决了吧,没什么好留恋了。” 狐狸眼暗沉浮现闪烁,白气频繁急促,复又平稳。 偶尔几声乌鸦声响。 第034章 我放你自由 “什么?年初完婚?!” 林漓眼见着懿旨上的日期,头疼的看着苏婉华和蹭马车说要去拜访一下林昇的荆峙。 “这么着急的吗?” 苏婉华皱眉:“这老婆子想干什么?怎么这么急?” “只有一个月啊...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了。” 荆峙话音刚落,就得到苏婉华的刀眼,林漓更是哀怨看了一眼。 就算是不想进宫,也不至于把自己往另一个坑里跳啊。 荆峙挑眉:“和我成婚这么不情愿?” 没等林漓回答,苏婉华在旁嘀咕着:“就你这个脑子,我女儿嫁给你还不得吃亏?” 林漓一听脸色下沉转而幽怨看着她:“娘,我们都在呢。” 苏婉华尴尬一笑:“我这说的也不是假话不是?你难道忘记了上回丰城他怎么骗你过去了?” “本王可没骗她,本王确实是昏迷了,等她来救。” 荆峙不接茬还好,一接就让她的怒火蹭蹭上涨:“如果不是你昏迷之前就迷惑唤雨阁耳目夹带消息给漓儿,她能陪着你深陷那么危险的局面?本来她去世给你收尸的,这下倒好,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两就曝尸荒野了!” 林漓往旁边站了站,苏婉华这中气十足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前段日子刚解毒,看来是爹爹养的不错。 荆峙尴尬的摸摸鼻尖,这真是遗留下的烂摊子啊。 苏婉华说的口干舌燥,到处找水没有找到,荆峙此时将侍从随身携带的水袋递给她,竟是热乎的。 毫不客气夺了过来,痛快饮了几口。 “娘,现在咱们是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婚期上面啊?” 虽说丰城之战荆峙做的不厚道,但也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林漓何曾不知会是他的计,可是她不能拿着这个男人的命在赌,这个男人是信她的。 苏婉华盯着懿旨上的年初完婚,看的她是愈发头疼。 索性丢在一旁:“让你爹看去,我不知道。” 林漓和荆峙相看一眼,纷纷闭了嘴,静待马车驶往林府。 马车上荆峙看了林漓多次,但碍于苏婉华不好动弹。 不是不知如何和长辈相处,而是不知如何跟脾气暴躁的丈母相处。 鲜少见到他的拘谨不安,林漓倒是放松了些嘴角含笑。 就这样摇摇晃晃在一路莫名平衡的气氛中回到了林府。 今日之宴,只请了官眷,未请大臣一同入席,只因张太后说了句女人家的喜事大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所以今晚这赐婚才得以这样的顺利,没有大臣们的帮忙,萧骋暂时还无法与太后抗衡。 又或许是还未到时候。 林昇在家翘首以盼,先前宫中的消息随身,唤雨阁已经传信回来,消息没有可以瞒着所以传递的很快。 就像是有人刻意推了一把手。 “你们没事吧?” 他担心问着自己的妻女,眼见她们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林漓总觉得心中不安:“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林昇点头:“我本以为,今晚要夜闯禁宫。” 家仆已经清空,屋内燃上了木炭,这才将刚才在外寒气逐渐祛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 林漓脱下披风的动作怔了怔。 荆峙问道:“伯父,是他们准备收网了吗?” 林昇抬头看着他沉重点点头:“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已经有一小队人马赶往津城了。” “我已经让人加速过去,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全凭他们的造化了。” 苏婉华一脸疑惑吃着精致的糕点:“你们在说什么?” 林漓:“娘,阿峙还在呢......” “你就要和他年初成婚了,也不是什么外人。”苏婉华这句话进了荆峙心里很是舒畅。 笑着端起一杯茶。 林漓也不愿和自己随性的娘亲争论,反正两个男人中肯定有一个会站在她那边,另一个属于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想到此,又嗔怪瞪了一眼荆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爹爹你是担心我们被太后赐婚后,萧骋会找借口软禁我们在宫中?” 荆峙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只有你。” 林漓沉默,白皙的脸庞更加煞白。 接下来基本都是荆峙和林父在商议,而苏婉华早已被暖和的昏昏欲睡,只有林漓还依旧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带着林昇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听到。 “怎么了?” 林昇见她回神继续说道:“你和峙儿的这场婚事,为父觉得如期举行吧。”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在说着萧骋吗?怎么就绕到婚事上了呢? 林漓欲说些什么,到了嘴边也只是轻问一句:“为什么?” “萧骋想要的不仅是这天下的实权,对你的执着更是可怕,今晚这场赐婚加快了他的速度,只希望你能顺利的与峙儿成婚,瀚海王妃这个称谓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荆峙接着林昇的话说道:“即便他想动,也是要思度民心的。” “这个天马上就要变了,阿漓,如今我与你一起,不能再被动了。” 林漓身子顿时僵住,她抿紧嘴唇思索,屋外寒风瑟瑟,怨鬼般的嚎叫在天上萦绕,不断汇聚着,似是下一秒百鬼临城,寸草不生。 房屋静默之中,只剩木炭的火苗在璀璨摇曳,火势之下皆是黑暗与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茶都已经凉了,苏婉华已经杵着脑袋睡深,林昇只好将她抱回了房,留下荆峙和林漓独自相处。 荆峙心疼的看着她黙落的样子开口问道:“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你想如流水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也愿是大雁,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一生平稳规矩。可这一切都归属于你是自由的。” “阿漓,我知道你不愿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自由,你从宫中的禁锢中又跳入了王府的另一层身份,这对你而言相差无几,你不愿自己的婚事是作为棋子任人摆布。” 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又在最后一步停住了脚步,认真看着她。 火光更显他隽刻的下颌线,眼中期待闪烁不明。 “阿漓,上天已经注定了我们要纠缠不清。” “等到一切落定,我还你自由。” 林漓蓦然抬起头,明明一张俊朗的脸却有这样的一颗美人痣,散发出男人独特的魅力,她很是喜欢。 是欣赏的那种喜欢。 第035章 生死同穴 “好。” 不知过了多久,荆峙才得到眼前刚及他鼻尖的少女的回应,他明白她是矛盾,也脆弱的,和刺猬一样在不断争取的自己的人生,也如浮萍一样随波摆布。 荆峙终是迈出这一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不再管什么唐突与否,这一切他等待已久。 “放松下吧,你可以相信我。” 林漓眼眶湿润,渐渐红了,这一切她无法告诉任何人,害怕稍走错一步走漏一丝消息,如今便不是这样的场面,依旧重蹈覆辙,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接着离她而去。 她将自己紧紧埋入男人的胸怀之中,舒张的衣袖被捏的皱褶。 荆峙感受一股热流沁入胸膛,嘴角的笑意渐渐展开,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些。 不远处院门后鬼鬼祟祟躲着两个人嘀嘀咕咕。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抱一起了呢?” “不行!得让他们先分开!虽说是已经赐婚了,但毕竟还未成婚呢!” 林昇头疼看着自己是风又是火的夫人,只能是好言劝着:“夫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管啦~漓儿自有分寸的。” 苏婉华转身叉腰看这林昇,只差没出手提着他的耳朵:“你还是不是她爹啊?自家白菜都要被猪拱跑了,你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还拱手送人?!” “不是,为夫怎么又拱手送人了啊?漓儿可是咱们的心肝宝贝,我对她的爱护可不比你少啊!” 苏婉华眯起双眼一步步逼近他后退:“难不成我在里面睡着还能自己梦游回房间不成?你不是故意给他们留空间吗?说!你们父女两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情?” 她恍然惊呼:“该不会荆峙那臭小子早就将林漓拐跑了吧?他是不是给了什么奇珍异宝收买你了?!” 林昇对着自家夫人这嘴就跟哑巴一样有口难辩,急的直拍大腿,直呼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院内的两人倒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也不做拆穿,随着两位在外面胡闹,或者是一同陪着苏婉华胡闹。 过了一个会儿,林漓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发觉自己还在荆峙怀中,后知后觉将自己从中抽了出来。 荆峙觉得怀中一空,心中平添几丝留念。 少女尴尬的回到座位上,左顾右盼,脸色悄然绯红,透露出小女人的姿态,娇媚而不自知。 看见这些变化的荆峙笑意吟吟,倒也不是原先那个样子了。 林漓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些窘迫,她之前从未觉得如此。 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这个就是合作伙伴!你要清醒点! 虽说荆峙是个很具有诱惑力的人,但对于自己而言他更适合做一个合作伙伴。 想及此,林漓便正常了些,端起杯子准备喝一口缓解口渴。 谁知还为端起,便被夺走! 男人纤细的手指端着茶杯走到一旁烧水的地方精致小巧的茶壶从他手中倒出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落入茶杯之中。 “喝点热的吧,这样的天再冷着就得不偿失了。” 林漓翘首看着他,不做言语,只是静静看着。 荆峙笑了笑:“小机灵鬼。” “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着很多事情。” 他神色严肃,上一次看到还是在丰城,让人忍不住伸手将这沟壑抚平,只希望他一切平安顺遂。 林漓突然的伸手把荆峙惊了一下。 看到她缩回去的模样,他懊恼自己刚才的反应究竟有多愚蠢。 “你,你继续说。” 林漓将目光瞥向一边,脸颊隐隐又开始发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心里想的竟然就去做了。 荆峙大略说了些目前的情况,看她发呆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 道阻且长啊。 夜渐渐开始深了,他不好停留于在府中太久。 “阿漓?” 林漓听他唤自己,回过神疑惑:“怎么了?” “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根全身通透带着一丝幽绿的簪子,细细观看还是能看到簪体中雕工别出一格的漓字。 林漓惊讶看着他:“原来‘思语’在你那。” 她蓦然一笑:“我还以为今世与它无缘了呢。” 荆峙摇摇头:“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就像瀚海王妃的位子一直在等着你归来。 清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入,眼中欣喜,她释然说道::“阿峙,禁锢也好,自由也罢,总要争一回,才知道结果会不会改变。” “以后我们便是一体的了,既然要成婚,便生死同穴,绝无异心。” 她有些紧张等待着荆峙的回答。 只见眼前这个男人将思语沿着梳好的发髻插了进去,与今日这身衣裳很是相配。 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好。” 不知何时,门外的动静没了,荆峙也已离去,林漓回到自己的药院,只着一身里衣围着棉被靠在炉火边烤火。 莘苑在房中忙活的没停一下:“小姐,你想喝甜汤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个?” 许久没听到回应,她转身就看到林漓在发呆,眯着眼睛走到她旁边。 “小姐!” 林漓直接被耳边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迷茫的看着她喃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莘苑耸耸肩说道:“问你喝不喝甜汤。” 林漓舒了一口气:“这个啊...随便。” 不对,很不对劲! 莘苑索性也不忙活了,跟着坐在炭火旁,问道:“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今晚这样很多次了,我叫你不是反应慢就是没听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林漓皱着眉头,紧接着小脸也皱了起来,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她说道:“刚刚阿峙问我想要什么样的聘礼。” 莘苑眼睛发光问道:“然后呢?” “我,我回了句漫天烟火遍地文兰。” “就,就这些?没了?” 林漓懊恼说道:“还有林间小屋...” 她现在还在想荆峙一脸吃惊的模样和莘苑现在是一模一样,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莘苑黑脸自家小姐,一副恨铁不成钢:“小姐,你也太没出息了!就把自己这么便宜卖了!” 听到她的控诉,林漓更加想捂住脸,自己当时脑子想到这些东西就给说出来了。 怎么就不能冷静点呢?!多好的收集奇珍异宝的机会啊! 第36章 津城张家灭 兴许是婚期紧凑,亦不想出什么意外,早上林漓被荆峙送过来塞满院子的几十个箱子弄得哭笑不得,多是些珍贵药材医书,稀世珍宝也不在少数,让人不得怀疑是不是将瀚海王府的大半财产都搬了过来。 “怎么感觉真的像是把自己给卖了呢?”林漓忍不住嘀咕。 “小姐,看来王爷对您很是上心啊。看来咱们家终于遇到了正经男人了。”莘苑边登记清单边和她闲聊,语气之中透露着高兴。 “之前楚家哪有这么精心准备,想着是咱们要求着他们家,就给了些普通人家的十几个箱子,要不是老太后疼惜您,下聘礼时特意从宫中还送了好些许宝贝您,都不知道被其他官家小姐笑成什么样。” 樱桃小嘴不停的嘀咕,把不满趁着此刻对比疯狂的宣泄了出去。 莘苑顿时觉得这位未来姑爷越发看的顺眼了些。 “区别有这么大吗?”林漓蹙眉,一经她这样一说,倒是想到件事立马问道。 “楚家当时送来的聘礼都退回去了?” “当然退回去了啊!要不然留着干嘛,看着膈应人吗?”莘苑不以为然说道。 林漓顿时小脸一垮,细眉颤抖,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那...那个烈火草也...送回去了?” “烈火草?什么烈火草?” “就是赤红赤红的一根长长的草,足有我小腿高呢!” 经林漓提醒,莘苑立即想了起来,很是真诚回答:“对呀,连同几颗不值钱的珍珠,我也打发他们一个不剩送回去了!” ...... 林漓深深叹息一声,连手中的医书都觉得索然无味。 “小姐,您可不能有私吞人家东西的想法,这可是不对的。”她听着旁边小丫头暗沉沉的警告更是愁苦了脸。 烈火草的作用可大了,对于荆峙的寒霜可是能缓解他的痛苦的,自然对她目前的身体是一味补品。 她抬眼瞧了莘苑一眼,响起刚刚脑海之中想到的半夜去盗回来,瞬间有些心虚。 连忙心里念叨万万不可,还是找师尘干这个事吧。 盯着满满一院子的箱子,看着莘苑忙前忙后的模样,林漓笑了笑,在院中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在摇椅上享受阳光,医书覆盖精致的脸颊之上,长长的头发自然垂落于摇椅之下。 这一觉睡得深,连有客人到访都不曾察觉,躺椅旁赫然拿着麻绳捆的规整的烈火草。 荆峙从前院来到药园时,眼前赫然映入的便是静止的美人沉睡图。 他一路未让人通报,林府的家仆们被惊人的彩礼纷纷收买,对这位即将成为姑爷的王爷都颇有好感,更别说是和楚徵相比了。 这一路竟是任由他进了林府来到了药院,依旧是兰花的清香,对荆峙而言,是淡淡的心动。 他曾无数次在外征战时,军营之中魂牵梦萦的便是这一缕清香,而现在满身血鸢花药香的林漓,更像是现实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告诉他,这不是梦。 “姑爷?你怎么来啦?” 荆峙嘴角弯起,对莘苑笑了笑说道:“来看看她。” “今日她看到这些东西,开心吗?” 俊朗的面颊流畅之极,就好像是天神眷顾。 “高兴呀,所以小姐抱着医书都心满意足的睡着了。”莘苑不以为意,忽略了烈火草的小插曲。 看被遮住上半脸的林漓,他眼中满是温柔,阳光正好,让人也搬来一张椅子,随手拿起一本山间野志看了起来。 微风吹拂两人的裙摆,纠缠重叠,灰白与青绿色交叉,直至逐渐交融。 仿佛回到了在汉中时云山的林间小院,他赶着前来住上几日,瞧着林漓怀着身孕为院子中的花草不停的忙碌着,怡然自得。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他便被要求前去戍北救援。 也就是那次林漓离开了自己,还有自己已经会动一动的孩子,他记得林漓取名安安。 平平安安,万事遂意。 院中咕咕声响起,时不时飞来几只,荆峙从回忆中抽出了神,盯着灰鸽皱紧了眉头。 兴许是鸽子越来越多,声音逐渐吵闹,莘苑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有些气急想把它们赶走。 “慢着!” “姑爷,它们太吵了,小姐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不能让这群小可爱吵着。” 莘苑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手上还是停了动作。 荆峙眼帘垂下,转头盯着林漓:“醒了,就醒了吧。” 花落,书已落地。 美眸流转,轻睫颤颤,颇有一丝被打扰的恼怒。 娇音倾吐:“你倒是让我一刻都不得闲。” 林漓起身走向叽喳不停的鸽子,这些灰鸽都是已经经过了唤雨阁筛选过后送到她这的消息,平常一日内2-3只已然是许多,但今日竟有十几只。 脸色顿时凝重了些,她纤手轻抓一只最近的灰鸽,打开里面的消息,神情愈发的不好。 “如何?”荆峙走上前站在她身旁。 林漓复杂的看着他:“正如你所说,他动手了。” “津城张家因遭山匪纵火,一夜之间竟无一人能逃出。” 荆峙剑眉皱起:“无一人?” 林漓心中一动,连忙想要去抓剩余的格子。 “小姐,我来吧!” 一模样俊俏的少年从打扫的家仆中走出,恭敬行礼后,只是吹上口哨,乱跳的鸽子们顿时听懂了人话似的,回到指定的位置老实吃食。 幸得林昇早就将养鸽人放在她院中,才得以这院子不弄的鸡飞狗跳,没过一会儿便将所有的消息取来。 荆峙将散落一旁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红色的映衬下更为娇艳,恨不得将她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一人独赏她的美。 许是她看的认真,没有发现身旁的男人盯了许久。 直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将取来的前因后果一一看尽。 林漓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悲壮不亚于丰城之战,深感权谋交替的无奈。 “如何?”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这才回了神。 她按捺心中激动向荆峙说道:“有一人。” “谁?” “张家独子张贺年。” 第37章 入深宫 冷风瑟瑟,寒冬已见。 津城的事还未在民间传开,宫中却已来了旨意。 荆峙被萧骋召入宫,而林漓收到了张太后的懿旨,说想见她。 进宫的马车穿梭在中心街,纷挠的生活气息依旧如常。 林漓向外看上几眼,眉间的思虑稍缓。 荆峙垂下眼眸,只默默覆上她的手,薄唇紧抿,星眸中闪烁意味不明的目光。 王宫的高墙高耸的只看到部分的天,这时候阳光恰好被遮挡,冷意在空旷之中更甚。 两人入了城墙,身躯陡然僵直,不复刚才马车之上的依赖。 眼见着宫门口等待的宫女,小心谨慎的朝荆峙看了一眼,同时向两人行礼。 对林漓轻声叫了句:“姑娘。” 林漓轻挥手,让她不必多言:“我们走吧。” 她转身只稍稍点头,头尾的青色丝带随着风扬帆而起,黑发如墨,身形比初见时更为消瘦。 荆峙看着她先行一步,朝着深宫的地方缓缓走去,似乎这一别就再难相见一样。 强掩心中不安,回眸看向这王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地方,他也缓缓走去。 深宫六院,朝堂之上,他们从未觉得这样的路竟是这样难走。 难掩厚重沧桑的菡华宫,伴着它独特的味道进入林漓眼中。 傲菡浓华盛颜,先帝对这位张太后的宠爱已人尽皆知,可惜只有当事人还在与她的母亲吃着莫名的醋意。 想到此,她不禁觉得这位妗母可爱了些。 “姑娘,请。”瞧见她发呆,身旁的侍女只好耐心的再次提醒。 林漓回过神提起裙裾右脚跨入这宫的大门。 院子中寂静的不像话,只剩萧风瑟瑟,路过的宫女管事尽是生面孔,让林漓有些不安。 “这些是新进宫的吗?”她瞧着身旁唯一熟识的侍女,疑惑问到。 “最近许多宫女到了年纪全都申请出宫了,这才换了一批人,姑娘您觉得看的陌生也是正常。” 侍女加快了步伐,催促道:“姑娘,您快些吧,太后等急了。” 林漓蓦然停了脚步:“太后今日为何在寝宫见我?” 侍女面色保持镇定,眼神却有些闪烁的解释:“太后……太后身体有些不适,故卧榻等您。” 她看着红墙青瓦,一如那年入宫时,金丝银雀无人境,悲切孤意满怀生。 林漓轻声说道:“领路吧。” 刚入殿门,内堂之中偶尔几声咳嗽传来,验证着张太后的身体确实如宫女所说不太好。 一声喑哑的问候:“谁?” “是我,漓儿。”林漓也不再顾忌什么礼仪忌讳,加快脚步上赶到屏风后的内堂。 脸色有些苍白,身边无一人侍奉,连带着熟悉的嬷嬷们也不见了。 “妗母...” 张傲菡看着她许久,手微微颤抖,气的眼眶红了一圈,咳得更猛了些。 “是谁让你来的?!” 侍女担心上前,愧疚说道:“是奴,是奴让姑娘来的。” 认罪般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有一个月便是年底,这样的寒冬,菡华宫中竟是没有一丝炭火。 侍女忍不住哆嗦两下,不知是冷着还是真的愧疚不已。 张傲菡眼中闪过沉重的悲切:“你可知假传懿旨是什么下场?!” 林漓心中一惊,连忙说道:“是我要见您的,” 张傲菡不解,沉闷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时候进来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前段时间还意气风发大权在握为她和阿峙指婚,给了她一时庇佑。 如今却颇为憔悴。 “您先好好休息。” “漓儿!你这样做可曾为你娘想过?!” 林漓欲将被子盖上的动作顿时停滞,粉唇轻抿。 她今日觉得自己真的适合生活在温暖的汉中,盛景的繁华都盖不住这沁骨的湿冷。 “她会想办法的。” 一说到苏婉华,张傲菡像是焕发了斗志,连眼中都有了些微的光。 冷哼一声:“她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要靠你爹。” “萧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林漓垂眸,将被子掖好,轻答:“我知道。” 一时间寂寥无音,只剩的张傲菡的话哽在喉里,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何苦呢,要进来陪着我锁在这深宫之中。” 耳边的喃喃低语,飘入林漓耳中,让她的思绪动荡几分。 从决定入宫时,便身不由己。 “您没事就好。” 张傲菡一愣,眼眶的红愈发强了,嘴里依旧不饶人:“苏婉华那个脾气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只可惜我就没有她这么好命。” 林漓恍然一笑,眼中的敬爱更甚。 年少时张傲菡是盛景后宫之中唯一的女人,民间皆是钦羡她与光景帝之间的郎情妾意,盼望着他们之间诞生出未来的希望。 谁知,她此生注定无子无福,唯一的孩子也在那天兵乱之时腹中夭折。 林漓看着她心想,不知当时是如何的痛苦。 她曾为母过,明白过。 随身携带了些安神的东西,就着饮食让张傲菡刚才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进入沉睡,这才让一切都放松了些。 林漓安置好,看着旁边惶恐的侍女:“带我去见王上吧。” 侍女颤抖着身体蓦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姑娘,奴,奴对不住您。” 她轻言说道:“因果轮回,自有因果解。” “你们何尝不是因为我...”喃喃呓语被风消散在这诺大的菡华宫中。 侍女愈发愧疚:“姑娘您逃吧!太后定然也是希望您不被困在此的,是奴擅作主张将您请进宫,奴罪该万死!” 林漓扶起她,神色淡然,只问道:“萧太后如何?” 侍女知她问的是太皇太后,连忙回道:“安乐殿暂时无异常。” 她点点头,向外走去,深蓝的裙裾摇摆不定,这样一看有了安乐的风韵,年老些的宫人们看见晃了眼,竟糊涂的跪拜下来,眼泪纵横喊道:“安乐公主安!” 林漓怔住,忽又浅浅一笑:“难为你们还记得外祖母。” 待他们起来后,笑着点点头,走出这菡华宫,朝着不远处最为耀眼的那座宫殿而去。 一路上竟无人阻拦,只是行到边缘处时,依旧被守宫将士拦截笑称姑娘莫走错了路。 繁华落尽,深宫怨秋,她只身走在既定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