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她总是很神秘》 第1章 五千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但买得了上当! 粉脂扑鼻,茶香氤氲。 偌大的楼阁中处处欢声笑语,宾客们时而举杯、时而捧腹,眼神却不约而同地频频端看露花台上端坐的女子。 女子精致的眉眼如同腊月白雪中的一朵红梅,傲然枝头,高不可攀。 明明是出尘的眉眼,却偏偏身披细纱粉黛。拨弄琵琶间,又如误入凡尘的仙子,既出尘又入世,堪堪一种纠结之美。 一曲琵琶音,说尽心中意。 不知谁先带头拍掌,将恍若置身幻境中的宾客们拉了回来,接着醉倾楼中喝彩声连连,震得房檐顶上的飞鸟扑簌簌抖动翅膀,斜斜地飞离。 “颜公子莫不是看上那个女姬了?”一声调笑,引得金镶台上的一众公子哥面露暧昧。 自打这位南颜国的太子“作客”北贯国后,那简直是三天一温酒,五日一眠柳,小日子过得比当朝皇子还要惬意。 若不是皇帝陛下明里规劝暗里默许,他们几乎要提着脑袋当场暴毙! 所以说,按照皇帝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位公子就要好吃好喝地混着玩儿,若真真正正成了身正体直、胸有笔墨的雄略人才,那才是他们北贯国的损失! “是啊是啊,听说这位琵琶姑娘一月才弹奏一次,颜公子,你可是赶上了,真是太幸运了!”又一位锦衣公子挤眉弄眼地开口。 众人面色皆带有一丝晦涩的表情,个中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南颜国太子,正斜斜地靠在金镶台的美人榻上,侧着身子,右臂曲肘支撑着脑袋,左手把玩着一缕青丝,时不时地凑到鼻尖,姿态格外慵懒。 若只从背后瞧去,他们恰恰会觉得此人定然兴致恹恹,兴许已经半梦半醒了。 只有这青衫公子的两侧人,才会确切地看到他的眼神格外有神,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位从露花台起身、抱着琵琶离开的女姬。 先前那位开口的公子似是得不到回应,有些恼怒,将茶盏重重地一摔,里面的茶叶顺着波漾的茶水倾出,弄脏了桌布。 立马有精明的小厮上前,快步撤掉一应用具,将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低着头快速退下。 小厮们看起来低若蝼蚁,可心里却精明万分。来看如玉姑娘弹奏琵琶的看官向来财大气粗,而能立于金镶台上的公子哥们,定然更是不凡!他们能做的,自然是老老实实伺候好各位公子大爷。 方才那一场小小的变故,诸多公子都听见了动静,面色讪讪,仿佛惹怒那位爷的是自己。 “颜之归!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小爷在同你说话!”贯庭霄音调高扬,将众人吓得微颤,大气都不敢吭。 金镶台的气氛一下子凝结起来。 众人不由看向那个依旧靠在美人榻上的人,似乎这位南颜国的太子真的……入睡了? 可就算如此,被这位京城一霸小侯爷贯庭霄喊了一嗓子,也该……醒了?! 正在众人以为这位南颜国的太子终于要起身给个话时,却不料他似乎只是右臂累了,调整了一下姿势,复又靠了靠美人榻,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贯庭霄一张脸气得铁青,没想到还有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他堂堂贤亲王的嫡子,御赐的小侯爷,除了对皇伯和那位堂兄敬畏,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被人忽视的地步?! 众人心下不觉地打鼓,自打这位太子爷来到他们北贯国已经月余,除了排查哪里有好的作乐场所,就属这秉性不可估摸。 他的懒散很好地展现了不学无术、流连花街的风流成性。可偏偏他身上流露出淡淡的疏离又让人不容轻视。 总之,在众人眼里,这位颜之归公子即使风流成性、桀骜不羁,与他们以为的低调与谨慎截然不同,也不能小觑。 贯庭霄捏了捏袖中的拳头,大步上前,广袖掀起疾风,堪堪地向美人榻上的人袭去,还不等人看清,他的身子陡然一僵,拳头在离顾之归的脸颊只有一寸时,顿住。 众人面露惊讶,待再看清时,不知那位颜公子怎的鞋底抵在了贯庭霄的腹部。 颜之归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侧躺着身子,眼神始终盯着抱着琵琶的如玉姑娘。好似他的长腿只是误打误撞地扫到了袭击自己的人。 贯庭霄的面色由通红涨成了铁青,从最开始的下不来台变得愤怒,却被颜之归抵着的脚暗搓搓的警告。他相信,若自己硬跟他对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娘娘腔南颜国的太子,定然会让他吃个大亏,颜面扫地! 没想到颜之归这个弱鸡竟还是个练家子! 也不知是场面过于微妙,还是众人鲜见贯庭霄这个小霸王吃瘪,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劝架。 “哎呦,这位公子爷看起来好生俊秀,看上了哪位姑娘,跟我花娘说一声!”一位体态丰腴、姿态谄媚的老鸨甩了甩丝帕,不动声色地将贯庭霄的胳膊拂开,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有了花娘化解尴尬,气氛微微好转。 贯庭霄的脸色看起来还是铁青冰冷,只是比方才略微舒缓了些许。 复又看向花娘,他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柔弱书生,不管是模样还是作态,比起威猛戍边的将士,差了不知凡几!而他竟然被人用“俊秀”形容? 众公子哥自小便熟识这位京城霸王的秉性,不禁替花娘感到担忧。 尽管她只是一个三十余岁风韵残存的女人。 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未到来,贯庭霄只是对着花娘轻哼了声,并未大发雷霆亦或采取非常手段。 “那个琵琶姑娘,爷要了!”颜之归忽地开口,打断了众人的神思。 许是沉默太久,又许是不常言语,此一开口,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十分清润。 贯庭霄的怒气未消,心想小爷打不过你,还抢不过你么?“花娘是么?那个琵琶女本小爷要了,多少银两,你尽管开口!” 花娘先是一愣,复而面露为难:“这……两位爷,不是花娘不想成人之美,先不说如玉姑娘是醉倾楼的招牌,就只她卖艺不卖身这一条,我便无法逼迫。能得您二位如此厚爱,花娘替如玉谢过,她没有这个福分,不如就让……!” “我有逼她卖身吗?”颜之归缓缓地从美人榻上坐起,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衣衫,挠了挠青丝,“听曲而已。” 众人不由哑然失笑,这个颜之归真是睁眼说白话的好手!先前还有买下如玉姑娘的意思,这一瞬又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变说辞。 “小爷我也喜欢听琵琶曲,我出高价,花娘你尽管说个数!” 花娘见两人都改了主意,面色又恢复如常:“这如玉姑娘可是我们醉倾楼的招牌,一月一出琵琶曲,可谓是千金难求!” “一千两。”颜之归轻飘飘的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如同说了句“今个暖阳正好!”。 贯庭霄嗤笑,颜之归果然是个好色之徒,随手一挥就是普通平民百姓的一辈子积蓄!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打不过就要在别的地方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颜之归神色如常,继续加价。 花娘喜笑颜开,似是感受到沉甸甸的银子已入了库。 “两千五百两!” “四千两。” 嘶……这颜公子硬生生地抬了这么多!众人想提醒多说了,可还没开口,便又听见…… “五千两!”贯庭霄一咬牙。不就是多哄两天老头嘛! 掷地有声!楼下怀抱琵琶的如玉姑娘微微抬头,那一双姣好的眼睛在落在贯庭霄的脸上。 颜之归也跟着侧首,这才看向这个张牙舞爪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公子哥。 “好,归你了。” 贯庭霄原本挑衅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嘴边,他这就……投降了?他不该继续抬价吗?怎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还没等细想,贯庭霄便被一群公子哥围起来:“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 “是啊!这如玉姑娘的琵琶曲了得!我们排都排不上呢!” 花娘也笑得两眼只剩一条缝:“公子,是银票还是我派人去贵府抬?” “……” 贯庭霄一股子烦躁,却看到颜之归行至楼梯拐角时,忽然冲他点头微微一笑。 贯庭霄这才意识到他被摆了一道! 颜之归你丫无耻! 第2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承溪世子走来了 “公子,若是银票不够的话……” “小爷有的是银子,还能缺的了?”贯庭霄语气不耐,“明个你派人去贤亲王府来取就是!” “哎,好嘞!”花娘喜笑颜开,扭着水桶腰,甩着丝帕,边走边说,“那公子这边请。” 贯庭霄眼试图压下怒火,边走边思量,颜之归这丫弱鸡竟然敢算计他,真当他京城一霸是这么好惹的吗?! 这般想着,贯庭霄已然来到一间雅致的房间。 房中摆设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奢华绮丽,反倒是扑面而来的墨香,让他刮目。 “公子,请坐。”如玉红唇微启,声音清冷,眉眼间尽是疏离。 贯庭霄一撩衣袍,坐到贵人楠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能让本小爷花五千两银子,不知如玉姑娘的琵琶技艺如何?” “如玉惶恐,感谢公子抬爱。” 很好,语气不卑不亢,姿态从容有度。 贯庭霄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如玉。 肤如凝脂、眉若远黛,精致的面容不说是绝佳,但放在整个京城里也算上乘,看来诸多人趋之若鹜的,怕不只是技艺这么简单! 贯庭霄品了口茶,琵琶音已然奏起,弦音丝丝入扣,如春风般拂过大地,青草微探,百花吐蕊。 女子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眉间怎么越看越有些熟悉? “姑娘,花娘吩咐给这位公子挑选的陈年老酿,可否献上?”门外小厮敲门问道。 “拿进来。”贯庭霄忽地开口,“就还没有小爷没品过的酒!” 门支呀一声,小厮抱着一大坛酒,轻轻放到他面前。 “下去!”贯庭霄随意摆了摆手。 三碗酒下肚,他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神思有些飘飘然。 嘭!地一声。 贯庭霄醉倒在桌子上。 如玉收了手,将琵琶放在一旁,淡淡开口:“花娘。” 门再一次被推开,花娘扭动着水桶腰,丝帕轻甩,使了个眼色:“醉了?” 如玉轻笑:“上好的一杯醉,他能喝了三碗才倒,也是个人才!”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先别说!”花娘急忙走到贯庭霄身边。 “公子?醒醒!公子?” 见果真没动静,花娘不放心地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呼——” “说,是不是有什么动作?”如玉径自倒了一杯茶,笑着开口。 “哎呦,我说姑奶奶,你要是对咱们这些客人笑一笑,生意铁定比现下还好!”花娘嗔她一眼,十足的老鸨模样。 如玉的手一顿:“本姑娘卖艺不卖笑。” “唉——” “花嬷嬷莫非忘记自个的职责了?当真要做个称职的老鸨?”如玉扬了扬眉。 “哪能啊!”花娘收了丝帕,脸上的谄媚一并消失,神色微微恭谨。 “话说回来,你故意给他灌一杯醉,到底有什么任务?”如玉亦收回漫不经心,侧首询问。 “亥时一刻,快了。”花娘看了看天色。 正说着,窗户微动,一个人影跳了进来。 “卿姐姐!”如玉冷清的神色变得柔和,眉眼尽是惊喜。 花娘亦恭谨的喊了声:“公主。” 来人外面裹了个黑色大帽的披风,里面依旧是一袭青衫,眼眸清隽、琼鼻樱唇、肌骨莹润。只有左眼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眉宇也画的略粗。 来人解下披风:“在外一定要喊我公子。” “知道!”如玉难得多了些烟火气息,拉过颜之卿的手,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卿姐姐,我听父王说你女扮男装,替之归哥哥来此,心里就担心的紧。你怎么那么傻!随便找一个人不就行了嘛!反正他们又没有见过之归哥哥。” “你又说胡话了!”颜之卿叹笑着摇头,“他们没见过哥哥是不假,可去哪寻找一个将自身性命与南颜国时刻捆绑在一起的人?何况身为太子的气度与见识是骗不了人的。” 颜如玉神色黯然,她深知颜之卿的做法是最为妥当的,可还是忍不住低落。 为君者难,为君者子女更难! 入北贯国为质,本就是场性命攸关的博弈。运气好了,几载之后回归故土;运气不好,从此不见爹娘,化为异国的一处坟冢。 这些道理,她都懂。 颜之卿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道路,她从心底里钦佩。 “那卿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任务,需要我……”颜如玉还没说完,便见颜之卿点头。 “回南颜国。”颜之卿轻轻启唇。 颜如玉惊讶:“卿姐姐,你让我回去?” “嗯。” “我不走,我可是醉倾楼的招牌!”颜如玉蹙眉。 “之前那个如玉,不是还在这里吗?”颜之卿看向花娘。 “是——” “卿姐姐,这你知道?”颜如玉讶然,“我是前几日刚接替了那个如玉。” “花娘!”颜之卿语气忽地冰冷,“这是父皇的意思?” 花娘见势不妙,立马跪下,犹疑了半晌,才吐出实情:“不是陛下的旨意,是敏亲王的意思。” “我父王?”颜如玉疑惑,脑子如乱麻,“到底是怎么回事?” “敏亲王从两年前便将一个相貌及身形极其肖像如玉郡主的女子送来,就是为了如玉郡主有朝一日……成为……北贯国的暗桩主子。”花娘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原来如此。”颜如玉恍然,“父王真是颇有远见。” 她当初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先前那个“如玉”看起来眼熟,还会弹奏琵琶! 自己的模样,能不熟悉嘛! 花娘惴惴不安地看向颜如玉,担心她因真相而受刺激。却不料颜如玉似乎有些得意?! “卿姐姐,你听见了?这是父王的打算,所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颜如玉眉眼的喜悦溢于言表。 颜之卿嘴角微抽:“叔父还真是……高明。” “对了,卿姐姐,今日你可为我们醉倾楼赚了一大笔银子!” 颜之卿的目光落在正趴在桌子上的人,只一看,便移开,语气轻飘飘:“那五千两分出一半,送到城南的当铺,交给孙爷。” 花娘点头应下,似是做惯了这种事,神色平淡从容。 颜如玉强行压下心底的疑惑,卿姐姐什么时候与城南的当铺有联系了?不过也只一瞬,她相信,卿姐姐凡是决定要做什么,定是有她的道理! “时候不早了,我迷晕了监视的人,先回去了。”颜之卿又披上了黑色披风,“你有什么不太懂的,就问花娘。既然是叔父的安排,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翌日。 “公子,不好了!”扶言语气低沉,抱着一把剑立在颜之卿的门口。 颜之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微微沙哑:“怎么了?” “贤亲王府的小侯爷千金一掷为美人,在美人那里宿了一夜。”扶言轻咳。 “郎情妾意,令人艳羡!所以你是一大早来给我讲话本的?”颜之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百姓皆知,京城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与我何干?” 扶言微微皱眉:“探子来报,那小侯爷正气冲冲地往这儿赶。” “就这件事?” “嗯。” “你退下。”颜之卿翻了个身,却感受到扶言并没有离开,“你还有事?” “也不算,就是听说那个冠才绝艳的承溪世子也来了。”扶言补充道。 第3章 质子套路深,挑战需谨慎! “贯承溪?”颜之卿身子一僵,她懒散的表情微微凝滞,不过片刻又薄唇轻扬,极细地哼了声,自言自语道:“有意思了。” 暮春三月,辞尘溟庄的杨柳初发嫩芽,随着和风微微飘摇,时不时地扫到墙外,映下细细的影子。 这座辞尘溟庄偏居京城一隅,离皇宫极远,又偏偏是当朝皇帝为其早逝的贵人建造的纳凉行宫,可尽管这座宫殿荒凉了十几载,依旧挡不过附近的百姓对这座宫殿的敬畏与好奇。 正值清晨,街道上偶有出去采买的百姓,虽着粗布衣衫,面貌却精神。她们远远地瞥见今晨市井街道、商铺与茶楼的话题人物,不由地往街道更外侧走了走,疯狂地踩起小碎步,似是见到饿狼一般。 这位让人避如蛇蝎的公子哥脸色也不好看,冰冷铁青,眸中翻滚的怒火似是要将人吞噬。 “世子、小侯爷。”辞尘溟庄门前的两个护卫单膝下跪抱拳。 “哼!颜之归那厮呢?”贯庭霄大踏步迈进辞尘溟庄的门槛,眼神轻蔑地一一扫视着院中的景致。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没料到小侯爷竟如此称呼那位质子,一时顿住。 “起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如春风拂过,令人心生暖意。 两个护卫应声而起:“谢世子。” 偌大的辞尘溟庄看起来似乎只有两个守门护卫,院子里空无一人。 “去,把颜之归那厮叫出来,就说小爷我来了!”贯庭霄本打算冲到屋里将人狠狠地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可当看到这么冷清的院落时,头脑清醒了几分。 且不说冲到那里显得自己太不看重自己的身份,就只堂兄在此,也不能行事太过肤浅。 尽管他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京城霸王。 未等护卫领命,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镇定的声音:“两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那道声音的主人一袭黑衣劲装,怀里抱着把剑,左侧发间留出一缕青丝,简单地遮盖了脸颊上那道约莫食指长的伤疤。许是时间久远,疤痕已变成了淡粉色的印记。 辞尘溟庄的确很大,扶言带着他们拐过三道游廊,绕过一片池塘才到了地方。 入目皆是画栋雕檐、珠帘绣幕,此处宫殿奢华绮丽,倒是与这冷清的环境有些违和。 贯庭霄走了这么多的路,再加上意识到颜之归如此世俗,心里的火气渐渐变成了轻蔑。就凭颜之归这么贪图奢华之物、喜好烟花柳巷的宵小之辈,也值得他小侯爷亲自动手?! “来者皆是客,就凭你们是我辞尘溟庄的第一批客人,我也得好好招待你们。”屏风后倚着美人榻的颜之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屏风前,“扶言,上茶。” 语气轻飘飘,似是遇风即散。 贯庭霄本熄灭了的怒火“蹭”地又燃起来,原来看不惯一个人,怎么也强迫不了自己的心:“你丫颜之归,懒懒散散、态度轻慢是个什么意思?小爷还没跟你算账,你摆出这副姿态作践谁呢?” 孰料颜之归似是没听见般,斜斜地往楠木贵椅上一靠,自顾举起茶杯,微微示意,低头轻抿起来,看都没看贯庭霄一眼。 扶言自小跟随颜之卿,自然也能揣测几分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视线,他看向对面缓步而来的翩翩公子。 真是一步一出尘,一瞥一惊鸿,怎么会有比女子还要明媚几分的儿郎?! 尽管他和自家公主的样貌比,还是稍逊一分。但男子长成他这般面如冠玉、光风霁月的模样,实在能应起“祸水”二字。 “在下贯承溪,久闻南颜国太子天资玉琢、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贯承溪温和一笑,接过扶言递来的茶。 见自家堂兄不但不帮着自己出气,反而与颜之归谈笑风生,心里略有幽怨:“堂兄,他不过一介质子,管他在南颜小国是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既然出国为质,定然是一枚废棋,何必跟他这么客气!” “贯庭霄!”一声低喝,吓得他一激灵。 天知道,他贯庭霄京城一霸,除了陛下,最怕的就是他这位堂兄。 不过堂兄向来向着他,今日怎么有些不同? 颜之卿斜斜地倚着楠木椅,眼眸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贯庭霄,看来也有这京城小霸王害怕的主啊!不过贯承溪被他忌惮,也是应该。 毕竟任谁也不会开罪一个皇帝眼前的红人,更何况这个红人长相颇有几分俊美。 “不知昨晚小侯爷与如玉姑娘相处的可还好?”颜之卿挑了挑眉眼,语气漫不经心。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贯庭霄的愤怒蹭蹭蹭地往上升,直击脑门:“你是故意诳我五千两银子的!” 银子事小,最多对老头子说几句软话,哄一哄也就过去了。可受不了的是他堂堂京城一霸居然被南颜国的质子戏弄,于情于理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哦?难道你不是诚心想听如玉姑娘的琵琶曲?”颜之卿故意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贯庭霄一时噎住。他知道若是承认,无异于彰显他故意跟颜之归作对;可若是否认,这口气就得这么咽下。 “好你个颜之归!”竟这么多弯弯绕绕! 颜之卿勾了勾唇:“谢小侯爷夸奖。” “你!”贯庭霄已然愤怒到极点,目光落到那副俊俏却不以为意的脸上,双拳紧攥,一个疾步跨过,冲颜之卿挥去。 嘭!地一声,扶言替颜之卿挡过这一拳,虽然没受伤,但实实在在地接了这一拳,身形不免往后趔趄了一下。 颜之卿凤眸微眯:“小侯爷这是发的什么疯?” “小爷为何如此,你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不想你这个手下被我废了,你就跟小爷我打一架,别缩在壳里当缩头乌龟!”贯庭霄甩了甩发麻的拳头,双眼怒瞪。 “我跟你打。”扶言挡在颜之卿身前,声音低冽。 “贯庭——”贯承溪话还没说完,便被打住。 “不必,我跟你打。不过你若是输了,可不许哭。”颜之卿斜睨着贯庭霄,慢条斯理地卷了卷衣袖。 贯庭霄闻言,冷笑:“笑话,小爷我会哭?你若是怕了,记得跟小爷求饶,小爷我会考虑放你一马!” 颜之卿莞尔,轻哼一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贯承溪眼眸微沉,落在颜之卿倦怠的容颜上,若有所思。 两个护卫相视一笑,眼里尽是两人都懂的意味,京城一霸的名号可不是盖的,恐怕这位南颜国太子,真的要求饶喽! 另一侧的扶言微微摇头,这让那两个护卫更加确信,这次小侯爷赢定了!若是小侯爷一战胜利,也不知南颜国的臣民会如何自处,怕是在北贯国面前更没脸了! 两个护卫径自雀跃,就连贯庭霄看着面前这个瘦弱不堪的质子,嘴角也露出讥讽。这不由地让他相信,昨日颜之归只是误打误撞地抵到了他的腹部,就连扶言都摇头,看来他要好好地考虑考虑待会要不要放他一马! 双方开始对峙,贯庭霄却没听到扶言轻飘飘的一句“为小侯爷默哀”。 第4章 说谎不眨眼,打人只打脸 颜之卿与贯庭霄立于宫殿前的开阔场地处,闲杂人等只躲在一旁看好戏。早先没跟上贯庭霄的一众小厮,总算赶在俩人出手前抵达了辞尘溟庄。 “你说,这位南颜国的太子爷是不是咱们小侯爷的对手啊?”一小厮颇有些瞧不上颜之卿的意思,语气阴阳怪气。 此话一出,这七八个小厮连同辞尘溟庄的两个护卫都嗤笑起来。 “这不显而易见嘛,咱们小侯爷那可是威震京城的霸王,这南颜国的质子哟,要倒霉了!” “正是正是,也不知道待会儿要是被打残了,会不会哭啼着找乳娘!” 几人笑作一团。 “废话真多!”扶言抱着剑的手一抽,剑身朝上空一跃,在空中利索地转了一圈之后收鞘,只见刚发芽的柳树叶扑簌簌落了他们一头,真是好不狼狈! 方才还等着看笑话的小厮们,未等到看南颜国的质子出丑,反而各自落得头顶青青叶,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气愤。 “你个狂妄之――”一小厮话还没说完,又被哗啦啦落满头顶的柳叶惊得浑身一颤,立马噤声。 另一边。 “颜之归,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话音刚落,贯庭霄便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颜之卿袭去。 这一回他广袖带起的风极其凛冽,就连端坐于厅殿里品茶的贯承溪都不由轻轻皱起眉头,攥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紧。 气势如虹。 眼见贯庭霄的拳头就要挥到颜之卿的身上时,只见她手法极其迅速且利索地攫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惯性猛地发力,嘭腾!一声,地面不由震了震。 只一个回合。 贯庭霄被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众小厮原本看戏的表情滞了一下,紧接着手忙脚乱、恐慌不已:“小侯爷,您……您、您没事?” “噗噗噗噗噗……”贯庭霄抬起沾满泥土的脸,吐着唇瓣上的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吃痛的右臂,皱着眉头深看了他一眼,“再来!” 众小厮上前,试图阻止。若说起先他们没见识过这位南颜国来的质子,轻蔑他还情有可原。这一回见识了自家小侯爷被人家一个出手打成这副狼狈模样,就知对方的功夫实乃高深莫测。 贯庭霄挥开拦他的下人:“起开,就没小爷我想打却打不过的人!” 颜之卿微微挑眉,唇畔浮起一抹笑意:“小侯爷果然是争强好胜。” “哼,闲杂人等都给小爷滚开!”贯庭霄又揉了揉右臂,活动了一下筋骨,“接招!” 这一回贯庭霄注入了十成的功力,发狠地朝颜之卿袭去。 耳边呼啸的风似在咆哮,颜之卿收起懒洋洋的姿态,身体轻盈地躲过他的每一处攻势。 两相对比,贯庭霄就显得吃力许多。 一众小厮焦急地跺起脚来,这若是自家小侯爷被虐的半死,贤亲王及贤亲王妃不得将罪责怪到他们身上?思及此,众人焦急的面庞又多了丝愁苦。 正在俩人打得如火如荼之时,一个护卫静悄悄地溜出了辞尘溟庄。 颜之卿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不由轻佻地笑了声:“小侯爷,说好了打疼了不许哭哟!” 贯庭霄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眼前一片晕眩,尔后紧接着双侧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小侯爷!” 一声惊呼,令头晕目眩的贯庭霄收回神志。 “敢打小爷的脸?颜之归我问候你祖――” 嘭蹬!又一声。 贯庭霄口中弥漫着血腥,喷出一口鲜血。 颜之卿幽幽地收回发麻的拳头,左右转了转:“打个架而已,废话这么多。” 小厮们见状,立马一拥而上,将颜之卿与自家小侯爷隔开,看向她的眼神谨慎又飘忽。 贯庭霄吃力地爬起来,自觉两边脸肿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十分瘦弱却表情悠然的质子,骨子里的耻辱与不服输将自己确实不如人的事实掩盖:“再来!看小爷我忽打西你!” 颜之卿淡然的脸浮现一抹笑意:“小侯爷话都说不清了,还要继续打吗?” 扶言抱着剑,唇角勾起,脸上一副“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模样。 众小厮看着红肿着脸颊的小侯爷,头皮发麻,弱弱道:“爷,不如撤、撤了!” 贯庭霄目光冷冽:“撤了?小爷不当孬种!” 春风拂过,枝头初发的嫩叶含羞带怯地左右摇摆,似是被树下惨烈的状况吓到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颜之卿的余光落在大门方向,身子迟钝了一下,被猛地撞倒,跪坐在地上。 一小厮眼尖嘴快:“小侯爷勇猛!真是――” “――圣旨到!”一声尖细的声音打断那小厮,来人佝偻着背,猫着步伐,眼神略有轻蔑,“辞尘溟庄的所有人接旨!” 声音又尖又细,颜之卿不由生起一层鸡皮旮瘩。 贯承溪轻轻放下茶盏,步履从容地走来,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楚公公。” 被叫做楚公公的太监才看到贯承溪,稍稍惊讶,旋即又换成恭谨的表情:“原来承溪世子也在呀!” 贯承溪笑着点头。 楚公公又扫视一圈,似是忽然看到贯庭霄,瞳孔猛地放大:“这这这……是小侯爷?”??! 颜之卿瞥了一眼:“正是贤亲王家的小侯爷贯庭霄。” 楚公公这才看向表情不耐、衣摆微脏的南颜国质子:“这位就是南颜国的太子殿下?陛下圣旨,请接旨。” 颜之卿抖落抖落裙摆上的泥土,腿一软,被身后的扶言稳住:“哎呦,爷腿疼!……嘶。” 扶言皱眉:“公子,你上来,我背着你。” 颜之卿似是十分纠结:“男儿铁骨铮铮,怎可让人背?” 说着便跳上了扶言的背:“楚公公,请宣读圣旨!” 楚公公挑起白眉,嘴角一抽,从没见过这么……横!的质子。 贯庭霄倒吸了口冷气,被众小厮围着,艰难地抬起胳膊:“你丫颜之归!装!你就装!!……嘶,堂兄……” 堂兄那俩字喊得百转千回,贯承溪温柔地扯起唇角,却连退两步。 楚公公见这位世子没提出异议,便不多说:“咳……既如此,那杂家就宣读圣旨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国威严,欲修邦交之好。南颜国太子玉贵无华,特宣觐见,以彰其重,钦此。” “谢陛下!”颜之卿接过圣旨,又对楚公公道,“陛下日理万机,不好耽搁,还望公公载我一程。” 楚公公心里鄙夷,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自然。对了小侯爷,陛下正寻你呢,正巧也一同随老奴进宫!” 贯庭霄心里极其不情愿,却违背不得皇帝的意愿,只好点头。 楚公公又立马收回视线,实在是不忍目睹! 金碧辉煌的宫殿处处都有侍卫把守,居皇宫正中央的是朝堂,后方连接的便是议事殿,此刻殿内高坐龙椅身着黄色龙袍的九五之尊正目光炯炯地看向一行人。 “拜见陛下,恕之归不能行礼。”颜之卿神色倦倦地趴在扶言的背上,十分无奈。 龙椅上的人眯了眯眼,看向那个年轻的质子,沉吟道:“怎么回事?” “陛下,您还是问小侯爷!”颜之卿示意扶言往旁边挪开一步。 一个鼻青脸肿,五官微微变形的猪头脸赫然出现眼前,惊得皇帝腿一抖,差点没站起来:“你你你、你是庭霄?” 第5章 这个猪头是庭霄! 贯庭霄被自家小厮架着,两颊红肿,额头上也鼓起一个大包,若非身形还能辨认,怕是这小霸王的老子也认不出! 幸好及时传来两人,不然庭霄这小子怕真的要被揍惨了! 老皇帝兀自想着,眼眸深沉地落在颜之归身上,没想到这个他冷落许久的质子,竟然有如此了得的功夫,将贯庭霄伤成这样? “陛下,是……是我找颜之归切磋武艺,孰料地太滑……”后面的话,贯庭霄没说完,脸颊火辣辣地像灼烧了一般,疼痛不已。 楚公公踩着小碎步连忙跑到皇帝面前,弯腰行礼,神色谄媚:“陛下,您看小侯爷伤得如此重,还是传太医来看看?” 闻言,皇帝面色沉郁地看向贯庭霄:“他命大着呢,死不了!” 贯庭霄赔着笑脸:“陛下说得是,臣受陛下恩惠,陛下都没收臣的命,臣自当少当益壮!” 若是平常,小侯爷如此神态也就罢了,偏偏肿成那副猪样,还咧着嘴笑……真真是辣眼睛! 楚公公皱着眉头,眼神轻蔑地看向南颜国质子,语气古怪:“小侯爷的伤倒不像摔伤,看着更像被打的。” “胡说!小爷就是华丽丽的与辞尘溟庄的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怎么会是被打的?”贯庭霄捂着额头,瞪了一眼楚公公,目露暴躁。 “知道小侯爷您爱面子,其实承认也没……”楚公公语气稍缓,他自然晓得这小霸王的脾气,头一次吃瘪,面子上自然下不来。 “嘶……陛下,您若是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去太医那儿上点药,不辱您龙眼。”贯庭霄急切地想走,他这副样子待的越久,看见的人便会越多。 殿前来来往往的侍卫,以及宫门口洒扫的太监,哪个见了他不得在背后议论?若是传到了老头和他亲娘耳朵里,他们不得急个半死?! 皇帝龙颜不悦,却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颜之卿神色厌厌,却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也不知这老狐狸如意算盘没打成,下一步会如何? “颜之归,你还不走?”贯庭霄眼眸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楚公公送贯庭霄出去的步伐一顿,连忙打住:“小侯爷怕是摔傻了,说什么胡话?陛下召见颜公子有事,怎能说走就走?” 贯庭霄收回视线,立即转身朝皇帝行了个大礼:“陛下,臣的脑子不好使,俞矩了,还望陛下宽恕!” 说完就溜,样子分外滑稽。 皇帝本来绷着的脸,霎时松了几分,冷哼:“还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楚公公也不用送了,转身上前小跑几步,扶住皇帝,宽慰道:“小侯爷年纪尚小,性子跳脱了些!” “若朕记得不错,那小子年满十六,年岁也不小了!看看他们这一茬的少年人,唯独他满身匪气、心思稚嫩!”皇帝的目光落到那看似孱弱的质子身上。 楚公公算是皇帝身边的老人,总还能说上几句话:“那不还是怪小侯爷福气好,既有贤亲王的爱护,又受陛下的恩赐!” 闻言,皇帝将视线收回,心情舒缓了些:“还是你个老东西会说话!” 楚公公满脸堆笑:“不敢不敢。” “听闻南颜国云蒸气则、人杰地灵啊!此番入我北贯国的京城,可还习惯?”皇帝一贯独有的气场压迫,使殿内的气氛凝结起来。 颜之卿姿态从容,轻启薄唇:“回陛下的话,之归一切都好,有劳陛下关心。” “不妨事,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楚公公便是。” “谢陛下。” “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也下去。”皇帝拿起龙案上的奏折,翻阅了起来。 颜之卿始终趴在扶言的背上,任由楚公公差人送回辞尘溟庄。 一路上,颜之卿的神色始终厌厌,似是腿伤十分严重。 待马车离开,颜之卿立在辞尘溟庄的大门前,才掀了掀眼皮,不经意地扫向看门的两个护卫,只一瞬,又收回了视线。 “公子,您腿伤的严重,我背您进去。”扶言声音微扬,蹲下,将她背起。 直至两人的身形走远,两个守门的护卫才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看来这位质子伤得很重! 拐过三道走廊,绕过一片池塘,颜之卿才从扶言背上跳了下来,神色恢复了清明:“先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来再下厨。” 扶言直了直身子,语气莫名:“做做样子不就行了,你还真摔?” 颜之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话不多的,要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公主息怒,扶言错了。”语气夹杂着一丝无奈,这位主子主意大得很,脾气上来时就连太子也降不住她! 颜之卿散漫地寻了一张木椅坐了下来,右肘放在桌子上支起脑袋:“不假戏真做,怎么骗过那只老狐狸?不过倒是没想到贯庭霄敢当着老狐狸的面撒谎。” 似是心情愉悦,颜之卿自顾说了起来。 “本来贯庭霄可以在御前告我一状,届时请来太医验伤,老狐狸也不能把我如何。 你现在觉得我是白白受苦,其实不然。 老狐狸不会轻易放过我,就算他放过我,贤亲王也不会答应。”颜之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开口。 “所以,公主是让属下请太医,演完最后一场戏?”扶言抱着剑若有所思。 “孺子可教也!”颜之卿挥了挥手,“去。” “是。” 贤亲王府。 整个府里被一种压抑的氛围笼罩,下人们大气不敢吭,只低着头,似乎只有装聋作哑才不会受到波及。 谁都知道贤亲王及王妃爱子如命!此番传闻小侯爷被揍,又寻不见人影,可想而知,贤亲王夫妇有多焦急! 贤亲王的书房前跪了黑压压一片人,小厮们各个愁眉苦脸,自顾低着头不发一言。 “霄儿到底去哪儿了?我养你们这一群人,连小侯爷都看不住吗?”贤亲王大怒,手气得直哆嗦,“什么叫不见了?” 众小厮纷纷身子一颤,冷汗淋淋。从皇宫里出来,小侯爷明明坐在轿子里,谁知到府门口,轿子里空无一人! “我的儿啊!王爷,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人劫走了?”贤亲王妃一把抓住贤亲王的衣袖,“是不是那质子劫的?王爷……您要替霄儿做主啊!” 贤亲王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王妃,心里又疼又软,一腔怒气化作酸水:“别哭了,我们再找找,他这么大个人,不可能一点踪迹都寻不着!” 贤亲王妃一双杏眼哭得红肿:“我不管,我去找那个质子!” 贤亲王闻言,一把拦住她:“胡闹!且不说这些奴才们没见到那质子劫走霄儿,就是见到了,这件事也不该由我们私下做主!” “王爷啊,这可是你亲儿子!平日里不光我们惯着他,就连陛下也是对他疼爱万分,怎么就找不得那个南颜国来的质子了?” 贤亲王眼眸沉了下来,话语略显沧桑:“你不懂,总归,涉及到质子的事情,都该交由陛下处置。” “那我这就进宫去求陛下!”贤亲王妃就要备马。 “不用了。”一声清浅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将众人的视线吸引。 第6章 打得你亲娘都不敢认! 当先入目的是一袭白如雪的衣衫,温润的容颜上挂着一丝浅笑,那微露的梨窝如枝畔初绽的花蕊,在人心头独占一格。 来人错开一步,将身后的人显露出来。 逆着光线,贯庭霄的脸还是肿的明显,额头上鼓起的大包,看得人揪心。 就连双侧脸颊,也红肿变形,几乎看不到眼睛! 若非他身上的紫色衣衫是她亲自缝制的,贤亲王妃简直不敢认,这就是她在京城横着走的霸王儿子……霄儿?! 贤亲王妃鼻尖一酸,腿有些软,走了两步差点摔倒,被丫鬟小心地扶住。 “……霄儿?你……疼不疼啊?”语气轻柔,贤亲王妃的眸光蓄了泪水,“快去传太医!” 贤亲王此刻也踱步而来,不似贤亲王妃的慌乱,他暮霭的眸光深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扶小侯爷回屋!” 闻言,小厮们赶紧起身,顾不得拍膝上的泥土,连忙扶着贯庭霄朝院子里走。 “王爷!霄儿他……”贤亲王妃红肿着眼睛,哭得腿软。 “进屋说。”贤亲王摆了摆手,转身看向那个翩翩的白衣少年,语气温和,“承溪,你也进来坐坐!” 春风拂过,将树上的枝桠晃弯了腰,四处摇摆,翻飞舞动。 迎客厅里一阵静默。 贤亲王妃到底忍不住了:“承溪世子,这霄儿……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这里没外人,你尽管说,若真是跟那位质子有关,我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进宫为霄儿讨回公道!”贤亲王眉头紧缩,身子气得哆嗦。 想他辅佐皇帝多年,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只有他霄儿欺负别人的份儿,别人都蔫儿唧的认了,倒没想到这个黄毛小子异国来的质子,竟然也敢打他的脸?! 那质子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贤亲王夫妇径自伤心动怒,一旁的白衣少年却淡然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似是真的在品茶。 忽然,少年终于动了动唇,轻佻眉宇:“这茶确实不错,王叔从何处得来的?” 贤亲王黑着老脸,正边思索如何报复那质子边等他回复,却不料听见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闲话?! 碍于这位世子的威名,贤亲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陛下御赐的龙令茶,你想要的话,我差人给你送去。” “好,承溪谢过王叔。” “哎,无妨……”贤亲王忽然意识到话题转移,蹙了蹙眉头,“不是,承溪呀,这说着霄儿,怎么扯到了茶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了我好向陛下禀报!” “是啊,本来听说霄儿被那南颜国的质子打了,你送他回来,应是知道什么?霄儿那孩子,从小就敬你信你,承溪世子,你就说!”贤亲王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非要知道真相。 “王叔王婶,你们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怨不得旁人。”贯承溪轻轻启唇,“庭霄是害怕你们担忧才想着躲到我那里,至于真相,庭霄会告诉你们的。” 贤亲王夫妇愣住,原本期待承溪世子能说出那质子的恶行,好在御前为霄儿讨回公道,可听到的说辞怎么是这般? “庭霄已被我安全送回,时候不早了,王叔王婶,我先回府了。”贯承溪温润一笑,微微施礼,告辞离开。 贤亲王妃半信半疑地锁住眉头,贤亲王的脸色亦变换多彩。 承溪世子是何等的风流雅致、冠才绝艳、刚正阿直的人啊!他说出的话定然不会有假,可霄儿受的伤也是实实在在的,这怎么算? 第7章 你看这张脸,它又大又圆! 贤亲王妃看着远去的贯承溪急得跺脚:“王爷,你说承溪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何说这事儿怨不得旁人?难道庭霄这样就成了自作自受了吗?” 贤亲王蹙起浓眉,沉思片刻:“先去看看霄儿,不论如何,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未拐到清风园,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贤亲王妃加快了步伐,推开了扶着的丫鬟,冲进屋子。 奴才丫鬟们跪了一地,陈太医和李太医两人将床榻上的人遮了大半。 此刻若是别家的官宦子弟见到如此排场,定会觉得太过夸张! 皇帝老儿病重也不过如此了!先不说一屋子跪着的丫鬟奴才,就说能请来太医院最高医术的两位太医同时看诊,也真是贤亲王府的能耐! 要知道太医院这两位太医随便请出一位,便足以处理各种大伤小伤,更何况这种皮肉伤? 不过此时看儿子心切的贤亲王夫妇才不管这些,贤亲王妃推开挡道的丫鬟奴才们,直接扑坐在贯庭霄床前:“儿啊,还疼吗?娘给你吹吹……” 闻言,陈太医端着消肿汤药的手一抖,药汁不经意地撒出了一些…… 李太医也没好到哪去,刚捏起的银针不慎滑落,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咳道:“王妃,您……先让让,老夫的针掉了……” 想他看诊二十余载,能说出这么句败医术专业的话来,也委实有些难为情。 不过这不能怪他不是? 小霸王贯庭霄的霸行京城人谁不知?但小霸王终日里横行霸道也有个度,不会教自己伤成这副模样,也因此,他们太医也不常来,最多是定期给贤亲王府送点跌打损伤的药膏。 李太医忽又转念一想,这小霸王下一年及冠,如今却还被贤亲王妃这般呵护着,他的医术专业也不算被败坏不是? 这样那样的想着,只见贤亲王妃闻言立马抹泪起身,退了好几步,并将人都遣了下去。 一室的压抑消散了些。 “小侯爷,这是助消肿的汤药,老夫扶您起来喝。”陈太医欲小心翼翼地扶起贯庭霄,却被他抬手阻止。 贯庭霄撑着手臂坐起来,自觉两侧脸颊火辣辣的疼,似是涂过药物后的反应,管不了那么多,他艰难地开口:“小爷我没残。” 言外之意是他贯庭霄能自己起来,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惨。 陈太医和李太医相视一眼,眼眸里多了些佩服。 贤亲王妃不忍看那张青紫交加、双侧肿胀的脸颊,鼻尖又酸酸地直通眼睛,任泪水蓄满了眼眸。 一碗汤药下肚,贯庭霄开口:“汤药我也喝了,要睡了,你们都走!” 李太医捏着银针的手一顿,转首看向贤亲王夫妇。 “霄儿,别闹!让李太医为你扎扎针,好恢复的快些。”贤亲王妃蹙眉。 “咳咳,霄儿,你娘说的是!你就让……” “我说了,我要睡觉!爹、娘,你们别说了!”贯庭霄打断贤亲王的话,掀过被褥将自己的头蒙上。 小霸王的脾气硬、性子也倔,就连他的老子亲娘都管不住! 当然,也是不舍得管。 陈太医与李太医互相递了个眼色,对贤亲王道:“那老夫就先告退了,这是药方,每日一剂。” 贤亲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位太医先等等,霄儿的伤……” “无大碍,就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就是出手的人可能……可能是嫉妒小侯爷的俊颜。”李太医斟酌道。 听到太医的话,贤亲王皱着的眉头反倒拧的更紧了,那位质子到底是何意? 差人送走两位太医,贤亲王兀自思索。 府里的下人们什么秉性他知道,贯庭霄与质子之间的矛盾,怕是那一群小厮也描绘不出来,打架各个都是帮手,劝架倒没有一个! “王爷啊!”贤亲王妃哭哑了嗓子,“那个质子好狠的心呐!这个仇,必须报!” 贤亲王最受不了贤亲王妃的泪水,有些慌:“你别再哭了!我这就进宫去见陛下还不成吗?” “不行,我也去!”贤亲王妃三分柔弱七分愤意。 议事殿。 “陛下,求您为霄儿做主啊!”贤亲王夫妇伏跪在地,声怆泪下。 看样子,是受了顶大的委屈。 “怎么了这是?楚公公,快将他们扶起来。”高坐龙椅的人开口,语气缓慢深沉。 “谢陛下隆恩。”贤亲王夫妇自觉地起身,知道这是皇宫,北贯国权力最大的宫,面前是北贯国权力最大的主,站稳后又不敢造次地沉默起来。 “怎么刚刚还是一副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现下怎么不说了?”老皇帝笑着将手中的奏折一扔,抬眸定定地看向两人。 “回陛下,霄儿被那质子打了,他的样子……您也见了……”贤亲王的胸中怒火翻滚,恨不得亲手将那质子押入大牢,早将贯承溪的话抛之脑后。 贤亲王说罢,贤亲王妃也跟着开口:“妾身一介妇人,若非霄儿被那质子打得如此惨,也不会坏了规矩体统进宫面圣,还望陛下替我们主持公道!” 老皇帝深沉地看了贤亲王一眼,半晌后才道:“你们家小侯爷自称是摔的,朕还能怎么办?” 贤亲王的心一凛,他不解地开口:“霄儿的伤就是那质子打的!府里的奴才们都能作证!陛下,霄儿他定是一时昏了脑子,才说胡话的,您可一定要为他做主呀!” “楚公公,你来说。”老皇帝语气不耐。 “是,陛下。”楚公公毕恭毕敬地对着老皇帝作揖,尔后转向贤亲王夫妇,“辞尘溟庄的探子来报,那质子请了个太医去,说是腿伤得不轻,至少得歇个十来天。” 贤亲王妃听完急了:“他不过是伤了腿,霄儿可是伤了脸!腿伤好遮掩,可这面容有伤如何遮?更何况,瞧见霄儿的脸,我这心就揪疼。” “柔儿!”贤亲王皱眉深看她一眼,“不许胡闹!” 楚公公笑着看向贤亲王:“王爷,其实陛下对小侯爷的看重,您和王妃也是看在眼里的。 这件事虽是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毕竟这事儿处理起来,小侯爷不占好处啊! 不瞒您说,那质子的腿伤得都站不住,陛下也没有请太医来。” 第8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此玉非彼玉~ “可……”贤亲王妃还想说什么,被楚公公打断。 “王妃放心,陛下心里有数。” 贤亲王立马俯首再拜:“谢陛下恩典。” 贤亲王妃还狐疑着,被贤亲王一把拉走,直到了宫门外稀疏无人处才被迫停下。 “你拉着我是什么意思?陛下还没说要不要处理那质子……” “我说你傻,你还真傻呀!”贤亲王一脸无奈,“陛下会对付他的,我们只静观其变即可!这件事别再声张了,霄儿被欺负传出去丢的可是皇室的面子,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只会助长了那质子的嚣张气焰!”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贤亲王妃不甘心。 贤亲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你一介妇人,别跟着瞎掺乎就行了。” 这件事,往轻了说,是贤亲王府同那质子的矛盾;往重了说,便是北贯国与南颜国的交锋。 这件事可大可小,决定权不在他们与质子的任何一方,而在于皇帝。 贤亲王妃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废物,知晓了皇帝要出手,她阴郁的心情总算消散了些。 辞尘溟庄。 浓浓的汤药味儿自屋内传至院外,柳树下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懒洋洋地半眯着眼,左手放置脑后,右手握着书卷,悠然地躺在美人榻上,神情傲然。 扶言抱着剑倚着树,目视前方,似乎只要一直看一直看,便能透过浮沉大气,看到想见的人。 “后悔么?”美人榻上手握书卷的人忽然开口。 “什么?”扶言没听清,收回恍惚的视线。 “跟我来此,后悔么?”颜之卿换了个姿势,左手执卷,右手覆于头下。 “你的腿当真无事?”扶言并未回答,反而语气微沉道,“若是让他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颜之卿侧首瞥了扶言一眼,内心微叹,当初就是看中他话少才带来的,却不曾想就算她不选,她哥哥也会把他送来。 午后的暖阳烘得人微燥。 颜之卿翻了个身:“爷想听琵琶曲。” 扶言淡漠地瞥了这位爷一眼,下颌轻抬,示意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颜之卿将书卷冲他掷去:“此玉非彼玉。” 扶言左手稍微一抬,伸手接过,瞥了一眼颜之卿的腿,无奈摇头。 身侧的人似一阵风般消失,徒留一地树叶。 颜之卿睁开一只眼默了片刻,复又闭上:“爷后悔了,有扶言在,怕是辞尘溟庄的花花草草不得善终了。” 日暮西斜,辞尘溟庄门前走来一行人,约莫六七个。 两个守门护卫看向打头的那个,正是那质子的侍卫。护卫石全与楚威相视一笑,眼里尽是讥讽。 想不到那质子都被打残了,还想着寻欢作乐,竟让扶言将六七个身姿婀娜的姑娘招来!其中一个女子半蒙着纱面,怀里还抱着一把琵琶。若他们看得不错,这位女姬似是醉倾楼的……如玉姑娘?! 石全与楚威各自擦了擦眼,确认没看错后,一股踩了狗屎的错愕感扑面而来。 京城最红的风月场所,醉倾楼当属头一个!而醉倾楼里的琵琶仙女如玉姑娘更是千金难买展红颜!不过,行情似乎已被抬高到五千两,而那始作俑者便是颜之归。 话说回来,令石全和楚威着实惊讶的,除了千金难买展红颜外,还有如玉姑娘的规矩。 每月一奏琵琶曲,抚弦卖艺不卖身。饶是再大的官,再浑的客,只要如玉姑娘不点头,便是跪在门前三叩首也不行。 不论是财、权、气势,他们也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至于邀请如玉姑娘,那更是不敢想的事儿!他们俩也只在醉倾楼门口,被挤着遥遥地看了她一眼,那精致的眉眼几经梦回,反倒教他们意难平。 相见却不得见的人就在眼前,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扶言瞧见门口的两个护卫如同舔狗般露出贪婪的目光,左腿微动,两颗石子一先一后地发出破空的轻响,石全与楚威毫无防范地趴跪在地,对着他们行了个大礼。 几个女姬蓦地一惊,心跳得飞快。 颜如玉如冰的眉眼似有些融化,笑了笑:“果然是辞尘溟庄,这礼数就是隆重而周全。” 待石全与楚威从茫然中缓过神来时,只见那素白雅致的一处裙角从他们眼前掠过,飘进了院子里。 俩人后知后觉地知道中了扶言的计,干气却不得报复,握着腰间刀的手发紧。 “我去报信。”楚威发狠地朝院子里瞪了一眼,尽管早已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他就不信,这位质子在森严的京城里,到底能有多嚣张?! 石全亦勾唇冷笑,往往越是高调,死的越早,这是身为质子该铭记的道理。不过既然他们不在意,他不介意多“帮”一点儿。 端亲王府。 书房里一位白衣少年玉立桌前,握着笔杆的右手骨节分明,正徐徐添墨,摆正的画纸上跃然出另一个少年,画纸的右下角留有细微的一个“闲”字。 画中的少年独留一个背影,虽不见容貌,却依稀感受到他恣意的形态,懒散而随性。 “七尘。”贯承溪徐徐将笔放在砚台上,“将这副画卷好,收起来。” 来人手脚利索地将画收起,正待离去时又被喊住。 “你将这瓶药带去辞尘溟庄。”贯承溪吩咐完,一向疏离淡漠的脸色,多了些别的情绪。 七尘看不懂,更不敢猜,领了命便离开。 正如明明自家世子画得一幅好画,却偏偏不裱起来,以供欣赏。 起初,七尘还以为是世子要求太高,后来才发现,哪里是对画作有要求,分明是才不外露!尽管他六岁倒背国史、八岁行畔作诗、十岁钻研国策的名气早就天下皆闻。 贯承溪自然不知道七尘的想法,泰然地移步端亲王的书房。 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曲起,扣了扣房门:“父亲。” 端亲王正翻阅各城递呈的米粮仓储数量,以备国库登记。听见动静立马停下来,声音浑厚严肃:“进来。” 第9章 我的人,谁敢动 端亲王看着风骨极佳的贯承溪,内心是无比的骄傲,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要在这个时间找我?” 他这个儿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贯承溪看起来温润有礼、谦顺恭敬,但骨子里的清傲与漫不经心还是令他头疼几分。也正是如此,贯承溪也从不会轻易打扰他,现下,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发生。 “城东的土地已开始整建,您先前便许给我一处宅院,就那里。”贯承溪眼睛清隽有神,直直地看着端亲王,势在必得。 端亲王眉头一皱,疑问道:“怎么想选那里?”他记得城东最大的宫殿便是辞尘溟庄,难道是……赶巧了? “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 “那就这么定了,谢父亲。”贯承溪唇角勾起,果断转身,独留一脸懵然的端亲王。 所以你只是来通知老子的? …… 翌日清晨。 辞尘溟庄的大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扶言伸手掏了掏耳朵,望着墙外的几十余人,眉头不耐。 从树上看去,围堵在门前的人大多是百姓,领头的倒是几个锦衣公子哥。 只不过,瞧着有些面生。 石全与楚威立在两侧,不怀好意地看向庄内宫殿的方向,没有半分护院职责的自觉。 李冲眼角讥讽地转身,给一旁的贯闻牧使了个眼色,尔后拍了拍手掌,示意躁动的人群安静。 “各位百姓,安静一下……安静!”李冲扬起两只手,宽大的袖袍上纹着极精致的图案,金丝勾勒的线框在阳光下烨烨发光,闪得人眼冒金星,“本公子接到某些百姓的举报,说堂堂南颜国的太子殿下强抢民女,在辞尘溟庄行苟且龌龊之事,本公子愿替百姓伸张正义!” 强抢民女?! 原本只是跟着看热闹的百姓,怒火一下子被激起了。 他们北贯国的百姓,自从这位皇帝登基后,励精图治,不仅外伐他国,扬眉吐气;还对内严施吏法,市井清明。因而京城已多年不曾出现这种影响世安的行径! 果然果然,别国的人都是贼子,偷人竟偷到他们北贯国来了!他们再不出口气,岂不显得他们北贯国太好欺了?! 两国开战还不斩来使呢,这质子倒好,直接侮辱到他们家门口了!这就好比,对方拉了一坨屎递到你眼前,还要让你闻一闻,逼你道“好香”! 实乃士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声:“冲进去!替天行道!” 紧接着一片叫喊声。 “冲进去!冲进去!替天行道冲进去!” “冲进去!冲进去!替天行道冲进去!” “……” 气势已起,李冲很满意地看了贯闻牧一眼,佯装“伸张正义”的非凡使者大手一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里迈进,颇有些同归于尽的决心。 石全和楚威自然假意地阻拦了一下,而后爽快地将众人放了进去。 众人讨伐这个顽固质子,求之不得,他们又怎么会真的阻挠! 几十人的脚踏声,虽比不过正经的科班将士,可到底是务农百姓居多,实打实的力气不是虚的。 扶言瞧着枝丫的微微震动,挑了挑眉。 想不到清净了许久的辞尘溟庄再次以人挑衅的方式热闹了起来。 扶言嘴角讥讽地扬起,鼻尖冷哼,随手折了根枝杈一掷。 李冲正得意地大步往前走着,边走边笑,忽然间,一个不明东西从他眼前划过,吓得他一激灵。 贯闻牧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皱眉问:“怎么了,李兄?” 李冲低下头,一根拇指粗细的枝杈正斜斜地挤入砖缝里,抵着他的鞋尖,露出一截,约莫一个鞋底的长度。 “谁?哪个畜生干的?”李冲的脸顿时铁青起来,“敢挡本公子的道,我看是活腻歪了!” 随着一声咆哮,几十人不约而同地陷入迷之沉默,原本鼓起的“士气”就这么被打散了。 贯闻牧内心十分鄙夷,面上却露出三分好奇七分担忧,看了看地上立着的明目张胆的枝杈,开口道:“到底是何人,出来,别敢做不敢当!”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心知肚明,敢这么做并且有理由这么做的,除了那位质子,还真再找不出第二人! “呵~”极尽讽刺的一声讥笑。 众人看向廊外的柳树,枝杈处躺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的左侧额角留出一缕头发,双臂环剑,表情不耐且高冷。 不好惹。 这是百姓的第一印象。 李冲不管这些,他知道那南颜国的质子来京城只带了一个侍卫,黑衣冷面,沉默寡言。 想必这就是那个侍卫了。 “是你跟本公子作对?” 黑衣少年侧过头,眼神不屑:“怎么?” 李冲狠狠地踩过那段树枝,咬牙切齿:“什么怎么!本公子同你说话呢!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嚣张?!” “我是东西的话……”黑衣少年轻笑了下,“你跟我计较什么?难道你也是东西?” “呸,本公子才不是东西!”李冲啐了一口,满面愤然。 静了一瞬,尔后传出几声极低的嗤笑。 李冲虽不比皇恩圣眷的贯庭霄,好歹也是丞相府的长子,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不顾他的颜面。 当然,除了贯庭霄那个小霸王以及北贯国的国宝承溪世子。 话说回来,李冲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眼神冷冷地扫向后面的百姓。 贯闻牧强忍着笑意,艰难开口:“李兄,你……不小心……骂了自己。” 李冲这才后知后觉:“好你个狗东西,竟然使套!” “正好套你。”扶言连看都懒得看了,闭眼假寐起来。跟这个傻玩意儿斗智,赢得实在没劲。 李冲被堵得哑口无言,想半天还是没想好如何找回场子,气得手哆哆嗦嗦地指向那个傲慢又敷衍的黑衣少年:“你给本公子下来!” 扶言无动于衷。 李冲胸口怒气翻滚,大手一挥:“来人呐!把这棵树给本公子砍了!我看这狗东西还怎么嚣张!” 几个小厮一拥而上。 “我看谁敢?!” 懒散却带有一丝震慑的声音飘来。 李冲寻声看去,游廊尽头湖对岸处的一排恢宏宫殿,木门敞开,一个身着金色绸缎的少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搂着女姬,倚在美人榻上,邪魅地勾着唇:“我的人,谁敢动?” 贯闻牧皱眉看着金衣少年,此少年年岁同他差不多大,只是这嚣张张狂劲与贯庭霄差不多,这炫富的恶习比李冲还要极端。 第10章 爷一向不欢迎无礼之徒,这笔账必须算! 人群之中,多是百姓。 他们大多是辞尘溟庄附近村庄上的闲散户,好奇心与八卦也比锦衣玉食家的公子哥多些。 若说他们对蒙尘已久的辞尘溟庄感兴趣,倒不如说他们对这位南颜国来的质子更好奇。 安稳惯了,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便足以调动人的好奇心。 情理之中。 彼此打量片刻,李冲才恍然想起此行的任务,满目憎恶:“颜之归,放开那个姑娘!” 百姓们似乎也想起来要讨伐这个质子,躁动起来:“对,放开那个姑娘!” “快放了她!” “放了她,你是南颜国的太子又怎样?我们北贯国不容许你胡来!” “……” 颜之卿听着诸多讨伐的声音,面无表情地举起酒壶,十分潇洒地往嘴里灌着,直至壶中酒尽,她才作停,缓缓抬起眼眸,笑问:“强抢民女?” 那是一双极尽戏谑的眼睛,看得人自觉发憷。 李冲强行压下心头异样,大斥道:“人证在此,还不承认?” “哦~”颜之卿极轻地敷衍一声,看了看身侧的女姬,漫不经心反问道,“是她吗?” 贯闻牧心头微凛,不悦地思索着。这质子好歹也是南颜国的太子,气派足是足,可这毫不在意的行为,着实令人不爽。 就好比,你用尽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进,没气出。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 “不止她,还有其他的姑娘。”李冲觉得隔着太远的距离,似乎不怎么有气势,便一撂衣袖,带着人朝金衣少年走去。 颜之卿将手中的白瓷酒壶随手一扔,啪!地清脆的碎片声响起,十分应景。 怀里的姑娘动了动,直起身来,明媚的眸子看着壮观的人群,露出几分不悦。 颜如玉立在门后头,秀眉已然蹙起,若不是卿姐姐拦着她,她非得出去将他们暴打一顿。 “卿姐姐,你的腿还受着伤,这种小场面,让我上!”颜如玉透过窗户上的小洞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低声道。 “老实待着。” 被颜之卿一声低斥,颜如玉瘪了瘪小嘴,双手绞起手帕来。 李冲和贯闻牧走到这处宫殿的木门前停下,身后的百姓也住了脚。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屋内的桌子上酒壶酒杯东倒西歪,地上还躺着零碎的丝幔。没了屏风的遮挡,榻上的被褥凌乱不堪,还有一方被褥拖曳垂地…… 明眼人一看,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百姓中不乏有未婚配的儿郎,有些腼腆的,直接红透了脸,使劲的低着头。 一些粗布婆子挎着刚采买好的菜篮子,撇起嘴,嫌弃地冷哼起来。有些直接伸出手指,对着颜之卿指指点点,眼神似一把把刀刃,每瞥一眼,就凌迟一下。 声音越来越大,民愤越来越盛。 好极了! 李冲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颜之归,还有几个姑娘呢,都在哪儿?” “爷一向不欢迎无礼之徒。”颜之卿似笑非笑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你们踏入辞尘溟庄,砍我树木、欺我侍卫、扰我清净,这笔账怎么算?” 好一个口角伶俐的颜之归! 贯闻牧瞥了瞥干瞪眼的李冲,不动声色:“素闻南颜国太子天资玉华,闻牧一直未能得见……” “哎,贯闻牧你这是何意?”李冲急眼。 “李兄,你别急。”贯闻牧心底的鄙夷更甚,又对颜之卿继续道,“可不料初见,南颜太子果然‘令人吃惊’。” “呵~有意思。”颜之卿将搂着女姬的胳膊抽回,接着又拍了拍手,“出来。” 话音落下,屋内又出来四个女姬。 她们身着细纱粉黛,薄薄的衣料下露出若有若无的锁骨。各个面容清秀,身姿轻盈,缓缓行走时,温婉自成一派。 四人在众人面前站定,先前那个被颜之卿搂着的女姬也站了起来,同她们排成一排,安安静静,目光无斓。 百姓中不知谁低呼了声,一瞬间鸦雀无声。 若说先前那一个女姬让人看不出来什么,那现下五人自成风度的立在那里,不哭不闹,不委不屈,就算是挎着篮子的农妇也看出了端倪。 这五人若是被强抢来的民女,定然不会这般淡定。 细细看来,五人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材,无论是姿态还是表情,都像是经过刻意的训练。 可若是强抢的民女,怎么会站成如此默契又挺拔的姿势,这似乎……说不过去?! 窃窃私语声再次席卷,不过这次倒不是一味的讨伐质子,而是渐渐出现了别的声音。 百姓淳朴不假,但他们不傻。 这些女姬,极有可能是哪处风月场所的人。 那他们如此,算不算……坏了人好事?! “既然你认为爷强抢民女,那你就来说说,她们五人分别叫什么,家住哪里,有何特征?”颜之卿捏起身前的一缕发丝凑近鼻尖,随意拨弄着,神色依旧懒散。 李冲来得急,只想着抓住了现行便成,却不料现行抓是抓住了,却被颜之归反过来摆了一道!他下意识地看向贯闻牧,使了个眼神,有点犯难。 “颜公子这是要让这些姑娘们哑巴吃黄连呀!”贯闻牧皮笑肉不笑,“也怪我和李兄不周到,一时冲动竟将好好的姑娘家逼上绝路。 若是我们不带人来,也许这些姑娘还敢揭露颜公子罪行。这么多人在场,这些姑娘家定然宁愿顶着风月楼的名称,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罪过啊! 姑娘们,你们大胆的说就是,今日有丞相府大公子和我端亲王府的二公子在此,定然会还给姑娘们一个公道!” 闻言,颜之卿嗤笑起来,唇畔轻启:“风……” “颜公子。”最左边的女姬恭敬的开口应答,嘴角莞尔。 “花……” “颜公子。”左边第二个女姬微微欠身。 “雪……” “颜公子。”依次是第三个女姬应答。 “月……” “颜公子。” “舞……” “颜公子。” 一群人目瞪口呆。 若听得不错,方才那质子称这几个女姬什么? 风?花?雪?月?舞? 这都是些什么名字?偏偏人家都应了,不但应了,还各个恭敬无比,哪里像是被逼迫?!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要说的?”颜之卿似是坐累了,眉间不耐,又调整了下坐姿,掸了掸微皱的金色衣袍。 第11章 “不过一夜没见,之归兄这里竟这般热闹了” 端亲王府。 七尘进来时,贯承溪正在用早膳。 偌大的汀芷园只有他们两人,因而七尘不必避嫌,直接汇报:“世子,贤亲王联系了暗杀阁。” 贯承溪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叠好后才开口:“杀谁?” 分明是一个肃杀的词,偏偏让世子说出了岁月静好之感,七尘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不是杀人,据说是买人,为了保护——小侯爷。” 贯承溪眉心微动,轻笑了声:“挑个资质最差的给他。” “是。”七尘要领命退下。 “昨日的药膏送去了吗?”贯承溪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语气平缓。 七尘一顿,答道:“送去了,只是……” 贯承溪眉毛微挑:“只是什么?” “只是颜公子与……”七尘跟随贯承溪久了,习性也随他,那些不儒雅的词在口中酝酿了许久还是说不出来,脸红吞吐道,“一些女姬,也、也在。” 贯承溪轻扣案桌的手指微顿,尔后极轻极轻地笑了声:“去瞧瞧。” 七尘错愕万分,他们家世子什么时候喜欢凑热闹了?况且承溪世子向来洁身自好,不仅从未踏足风月场所,甚至将身边公子哥的不良习惯都斩得干干净净。 这南颜国来的质子到底有什么不同?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弱国的太子罢了,承溪世子本不必在意的。 正想得入迷,七尘忽觉脑袋一疼,捂着疼处愣愣地抬头,只见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收回,而后留给他一个傲然的背影。 七尘讪讪地低咳了声,摸了摸鼻尖,抬脚跟上。 …… 辞尘溟庄今日倒有些奇怪。 守门的两个侍卫没规没矩地朝院子里瞧,还时不时地吐出几句脏话,骂骂咧咧的。 贯承溪蹙起眉眯起眼来。 七尘知晓自家世子这是不悦了,旋即从马车上跳下,大声道:“世子,您慢点儿!” 石全与楚威闻言,身子一哆嗦,立马转身跪下,双手抱拳:“承溪世子。” 贯承溪不似平日的温润和颜,眼睛平视前方,仿若未闻,直至踏过了门槛才平淡道:“越发没礼了。” 说罢,抬步离开。 石全与楚威皆茫然,彼此对视一眼:他们怎么没礼了? 二人疑惑着刚站起来,还没站稳,忽觉一股大力,又双双摔倒在地。 七尘收了腿,表情沉郁:“世子让你们起了吗?老实跪着!” 摔成狗啃泥的二人先是诧异,他们怎么惹到承溪世子了?接着又是不解,承溪世子脾气一向温和,待人也最是有礼,怎么就动怒了呢? 二人又对视起来,回想着方才承溪世子的话,有些恍然:难道是因为他们看了质子笑话?!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石全蓦地想起自己好像还骂了两句,难道是被世子……听见了?! 楚威从石全惊愕的眼神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后背泛起层层鸡皮。 …… 长长的游廊尽头,一群布衣正立在那一处恢弘的宫殿前,乌压压的。 贯承溪疾步走起,衣玦翻飞,灌了风的衣袖鼓鼓的。 “来人呐,给我上!”前方一声呵斥,十几个小厮从四面八方向一黑衣男子包抄。 贯承溪眼睛再次眯起,朝身后的七尘递了个眼神。 七尘领会,方迈了两步,又狠狠地顿住,神色震惊。 只见那些小厮龇牙咧嘴、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打滚,若不是黑衣男子将剑重新抱于胸前,七尘简直以为大白天闹鬼了! 方才,黑衣男子快速地挥出剑柄,斗转星移间,仿佛无数个他出手,将对方一一击倒,一招制敌,毫不拖泥带水。 纵使七尘是暗杀阁的左护法,见到这样快的招式,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敌。 所谓绝世武功,唯快不破。 比的,就是一个速度。 李冲看着自己的随从东倒西歪,疼痛打滚,再看向扶言的眼神便多了三分盛怒,七分恐惧。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方才男人出手的招式,就像是千百只无影手挥出,快准狠地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 “你……”李冲的腿不自觉的发抖,他一向仰仗自己是丞相府的大公子,从不屑舞刀弄枪,他认为那些都是穷酸人安身立命的本钱,而自己完全不需要。 此时,却有些无措。 贯闻牧将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十分震撼。说到底自己也是权贵人家的公子,饶是小霸王,也不会出手如此利索,如今看来,跟颜之归硬碰硬,只能落得个自认倒霉的下场。 气氛诡异地静默起来。 嘭噔!一声响,一个躺在菜篮子菜叶上的鸡蛋骨碌碌地滚到了扶言的脚边。 扶言理了理额前的一缕长发,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农妇。 只一眼,农妇便尖叫着跑开了。 紧接着,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像是洪水乍泄般,奔涌而逃。 不过片刻,辞尘溟庄涌来的人就只剩下了李冲、贯闻牧以及倒在地上哀嚎的十几个小厮。 哦,还有神色恢复了淡然的贯承溪以及他的侍卫。 颜之归依旧懒散地倚在那里,眉眼间展出若有若无的倦怠,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在细碎的阳光下,像是一位入画的少年,俊不自知。 七尘有些看呆了,除了自家承溪世子,还未有其他的公子哥能入他的眼,倒不是说他有多膨胀,只是日复一日地盯着承溪世子那张出尘的容颜,早已对平淡容颜无感了。 而这位金衣质子,真的英俊得恰到好处。 就是品位……与众不同了些。 “你也要上?”扶言不耐烦的一句询问,将七尘的神思拉了回来。 “不、你误会了。”这种气势,七尘有点掌控不住,看来自己还是得多跟悬铮学一学。至少木头脸比他硬多了。 扶言颇有些意外,便多看了贯承溪一眼,只一眼,又立马移开视线。 李冲和贯闻牧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人,只惊讶一瞬,便齐齐行礼。 “承溪世子。” “兄长。” 贯承溪眼神从他们身上飘过,余光又瞥了瞥立在颜之卿身侧的五位女姬,最终定在她身上,笑着开口:“不过一夜没见,之归兄这里竟这般热闹了?” 第12章 夜难眠,辗反侧,是惊鸿。道是一缕情丝绕心头。 贯承溪眼神从他们身上飘过,余光又瞥了瞥立在颜之卿身侧的五位女姬,最终定在她身上,笑着开口:“不过一夜没见,之归兄这里竟这般热闹了?” 李冲和贯闻牧错愕,怎么,他们是幻听了吗? 这语气,这态度,难道说承溪世子与这质子很熟? 真是见鬼了!贯承溪六岁倒背国史、八岁行畔作诗、十岁钻研国策,据说太学的老夫子已向皇帝推荐,要让他帮忙教化诸位学子。 就这么一个百年难遇的人才,爱惜羽毛还来不及,怎么还想着蹚浑水? 李冲虽与贯承溪交情不深,但想着在抵御异国人面前,他总该会站在自己的阵营:“承溪世子,你来得正好,颜之归不仅打伤了我的人,还强抢民女!” 贯闻牧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默然地看向贯承溪。 颜之卿懒懒地环起胳膊,李冲以为他要吩咐扶言动手,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扶言掀起眼皮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白痴。” 然后俯身捡起那个被冷落的鸡蛋,粗粝的指腹抹了抹表面的尘土,上前走了几步,不理会一直后退的李冲与贯闻牧二人,将剑身往前一推,轻云流水地勾起菜篮子,跨于左肘。 公主爱吃鸡蛋,正好晚膳给她凑道菜,扶言垂眸看了看里面的蔬菜,想了想。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李冲,心里开始打鼓:皆传承溪世子温润有礼,难道有假? “你说她们几个是民女?”贯承溪淡淡开口。 李冲连忙点头:“是是是!” 像是怕他不相信,李冲又艰难地直了直背。 “哦?”贯承溪似乎相信了,“若不是怎么办?污蔑南颜国太子可是重罪!” 李冲犹豫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笃定道:“不是污蔑。” 贯闻牧扯了扯他的衣袖,总觉心里不太踏实。李冲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贯承溪唇角勾起:“昨日我和之归兄探讨了一首曲子,未曾填词,今日特地赴约呈上,这么说,我也是你们口中强抢民女的贼子了?” 七尘大惊,自家世子何故编出此等谎话?颜之归的侍卫如此厉害,甚至不用人相帮,便能解决的问题,世子不必再掺和一脚。 李冲的心猛地一沉,再看向贯承溪时,眼眸里夹杂着疑惑与紧张,事情的走向怎么变了? 他明明将这些女姬与颜之归的暧昧揭穿,到头来怎么他成了污蔑之人? 都说贯承溪为人温润有礼但性子清冷寡淡,他不相信他真的填了什么曲词,偏偏他无法反驳。 然而,他似乎忘了,自个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所谓真的来“伸张正义”。更何况,那几个女姬,确确实实不是民家女。 微风拂起贯承溪的墨发,明媚的阳光像是为他镀了层金光,细而长的影子静静地躺在地上,绝世而独立。 男人朝李冲投去目光,笑得温文儒雅:“蓦然初见东庭,百媚生。欣然柳枝雕檐祝蓬松。夜难眠,辗反侧,是惊鸿。道是一缕情丝绕心头。” 在李冲错愕的眼神下,又飘然转身看向颜之卿:“此名为《相见欢》,你以为如何?” 颜之卿掀了掀眼皮,抬眸,盯入男人墨如浩瀚的眼睛,心蓦地快了半分,一股异样在心间弥漫开来。 她抚掌喝道:“好词!好词!若爷是女子,怕是要倾心了!” 贯承溪眼底掩过一抹惊喜,指尖微微攥紧,低咳一声:“之归兄喜欢便好,也不枉贯某熬夜苦思冥想了!” 颜之卿看着贯承溪刀刻斧凿的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早在南颜国便听说过贯承溪的名声,彼时她还不觉什么。直至这两日同他打了两回交道,她有些摸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冲与贯闻牧的脸色隐隐发白,他不得不承认,贯承溪说得是……真的!而他正好踢到了铁板。 可笑的是,此刻的李冲还不知道古时已有人七步成诗。 “贯闻牧。”男人清润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威严。 青衣少年往前迈了一步,施了一礼,语气不辨情绪:“兄长息怒,我这就回府闭门一月,自行领罚。” 贯闻牧轻抬衣袖,摆了摆手。 李冲是真的觉得担不住了,急切喊道:“贯闻牧!” 这一道声音不但没让青衣少年停下,反而使他踉跄一下、狼狈而逃。 “承、承溪世子……”李冲承认,他是有些忌惮他的。 “站住。”颜之卿眯起眼睛,喊住拔腿开溜的李冲,“丞相府的大公子?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急什么?” 李冲忽然眼前一黑,只见扶言轻飘飘闪在他眼前,接着像拎狗一样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悬空丢到颜之卿脚前。 屈辱! 这是李冲最直观的感受。 偏偏还不能发作! 他趴在地上,看着颜之归雪白的鞋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尖深深地陷进泥土里。 “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李冲讪讪地开口,眼神乱飘,心口紧张如擂鼓,一下又一下,煎熬万分。他不知道这个嚣张的颜之归打算把他怎么样。 时间缓缓流逝,他依稀感到额头上有汗浸出。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办,那我就提醒你几句!”颜之卿不知从哪拿来根玉簪,光滑尖细的一端挑起李冲的下颌,“早闻古时有廉颇负荆请罪,想着一定累得满头大汗。 瞧瞧,你现在都流汗了。这样,全脱了,背着荆条绕着城东行一圈,这笔账就算了,如何?” “不不不、这……不好。”李冲的语气难得软了下来,“颜公子,您看,要不我明日登门赔礼,这件事就……算了,怎么样?呵呵……呵呵……” “你不同意?” 李冲的下颌被迫抬了抬,就连吞口水都艰难了些:“不不不、咳咳……” 颜之卿挑了挑眉梢,撇了撇嘴:“算了,爷看你也诚心认错,就……五千两银子。” 语气轻飘飘的,拿着玉簪的手也收了回来。 李冲还在脑补自己光着身子在京城东街裸奔的画面,以为颜之归不会打算放过自己,几乎都要含辱认了,却不料还有转机?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冲使劲点头:“好好好,五千两,我马上去取!” 第13章 爷怎么你了! 李冲连同十几个小厮落荒而逃,比起贯闻牧,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使他是丞相府的大公子,可遥想到五千两银子,还是肉疼的倒吸冷气。 按照朝廷的俸禄,他老子一年才能领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将每月多余的米粮兑换,年末才能得四千两银子。而他尚未入朝为官,平日里的用度虽是上品,兜里的银子却没多少。 颜之归倒是狮子大开口,嘴唇上下一碰便是五千两,可他真的要向他老子讨要这糊涂债吗? 李冲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 这一边。 扶言挎着篮子,面无表情地越过贯承溪,向小厨房走去。 七尘嘴角微抽,看着一身肃杀之意的黑衣男子,不可置信。 一是惊讶于一个侍卫,能够面不改色地从自家世子跟前过去,着实既不眼瞎也未有病。 二是,方才还是个挥剑的冷面人,下一瞬就变成了勤俭持家的“贴心”侍卫,玄妙啊! 金衣少年转了转手中的玉簪,眼皮低垂,掩住了那双淡漠的眸。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贯承溪笑着开口,眼眸里似是融入了三月的春风,暖人心扉。 颜之卿指尖一顿,抬眼,眸光不再清清冷冷,似是认真思索了下,薄唇轻启:“承溪世子不介意的话,当然。” 贯承溪知道她所说何意,余光瞥了瞥那五个还立着的女姬,依旧温润地笑着:“若是介意,我何必往颜公子这里凑?” “如玉姑娘,爷有空再去看你,承溪世子的那首词你可记好了!”颜之卿大声道。 一名红衣女子从门后头出来,怀里抱着琵琶,曲了曲膝,柔声道:“谢过颜公子、承溪世子。” 风、花、雪、月、舞也随之向颜之卿与贯承溪行礼离去。 太阳正当午。 贯承溪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屋子,瞥向七尘。 七尘立马会意,挽起衣袖进了屋。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屋内乒里乓啷的响声消失,东西皆被有序摆好。贯承溪率先迈入,捡了处楠木椅缓缓坐下。 颜之卿起身,因着腿脚不便,只慢慢地挪到屋里,斜对着贯承溪。忽而她似是想到了极有趣的事,唇角一勾:“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世子开口成词,不得不佩服啊!” 贯承溪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没想到贯某帮人还被调笑,实在吃亏。” 颜之卿收起了懒散的姿态,眼神不再玩世不恭,颇有些认真道:“谢了。” 男人牵起唇角,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语气依旧温润,似一汪山泉流淌过嶙峋的怪石,将那尖棱抚慰:“腿好些了吗?” 颜之卿讶异,他这是何意?不来携恩求报吗?虽然她并不需要承他的人情,不过考虑到他长得还算清隽,要求的话,倒可以听上一听。 看出了她的疑惑,贯承溪敛了笑,目光微微黯淡:“这药你大可放心,我若别有居心,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做小动作。” 很好,清冷孤傲。 这才应该是他的原本面目。 什么温润有礼,那些统统是他的面具,冷漠轻傲,才是他的底色。 颜之卿盯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看出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帮她解围?还不止一次。 “那首词你喜欢吗?” “什么?”颜之卿看着他先是故作好奇地拿起身侧案桌上的茶叶馆陶,尔后他又摇头轻叹着放下。 “我新得了龙令茶,改日给你送来。”贯承溪将馆陶放下,站起身,拂了拂衣袖,“看来颜公子不太喜欢那首词,这样,明日贯某再差人送来一首。” 话落,他也不等颜之卿言语,目不斜视地踏步离开,走到颜之卿身侧时微微顿住,似是极其无奈,丢了句无头无尾的“我太难了”,扬长而去。 颜之卿正把玩着一缕头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他怕不是脑子有坑?!” 爷怎么他了?!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 扶言端着鸡蛋羹进来时,颜之卿正在发呆。 “公主。” “公子。”颜之卿纠正道,眼神却依旧空洞。 扶言利索地将鸡蛋羹置于案桌,摆好汤匙碗筷,又用脚勾来木凳,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颜之卿眨了眨眼:“那首《相见欢》怎么样?好还是不好?” 扶言默了一瞬,看了看她的腿,又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走到她跟前,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慎重道:“不清楚。” 颜之卿没绷住,眼眸弯了弯:“我倒是忘了,你跟爷都是半斤八两!哈哈哈。” 扶言眼神移向别处,补充道:“不过,他从不轻易作诗词,许多人千金难求。” “那看来是挺好的。”颜之卿吹了吹碗里的鸡蛋羹,随口道。 皇宫。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贵人背对着议事殿站着,布满皱纹的双手背在身后,身子也由于年迈而微驮背。 石全和楚威瑟瑟发抖地趴跪着,眼睛看着地面,眼神不敢乱飘。 “你们说承溪去了辞尘溟庄,还让你们跪在门外?”身着龙袍的贵人声音老态却威严。 两人的身子又是一抖,连连称是。 贯承溪立在一旁,面色淡然沉静,做派坦坦荡荡,目不斜视。 老皇帝转身,看向台阶下那个泰然不惊、身姿挺拔的少年,混浊的眼里迸出点点星光,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 楚公公是跟随皇帝多年的老人,对皇帝的习性早已烂熟于心,见此状,立马猫起步伐走到石全与楚威面前,用拂尘戳了戳两人的肩膀,尖着声音道:“你们两个退下。” 议事殿变得清清冷冷。 “今日辞尘溟庄很热闹?”老皇帝忽然开口,似是站累了,被楚公公扶着坐到龙椅上。 “颜公子想作一首词曲,曲子找好了,却没有填词,于是才找了我。”贯承溪笑了笑,“没想到被误会了。” 老皇帝微笑地听着,摆了摆手:“庭霄还在府里养伤,那质子的腿当真受伤了?” 他不是不相信太医,只是从贯承溪口中得到确切答案,会更心安。 贯承溪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却很好地掩盖,声音不疾不徐:“是,而且伤得很重。” 第14章 爷不懂词,难为你家世子了! 第14章 贯承溪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却很好地掩盖,声音不疾不徐:“是,而且伤得很重。” 老皇帝似乎心情有些愉悦,暮霭的眸子里含了笑意:“这个颜之归倒也有几分能耐,能将那小霸王打得鼻青脸肿。” 贯承溪轻轻地应了声,并未再言语。 实则两人心里都清楚,若是颜之归丝毫未伤,怕是这件事不会轻易收场。 老皇帝又继续道:“那个李柴粟是越来越糊涂了,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 楚公公立马上前,恭敬地将茶盏奉上:“陛下息怒,喝口茶降降火,丞相大人日理万机,自是无法面面顾到冲公子。冲撞了世子,虽是不该,陛下也不要为这区区小事儿烦心不是?龙体宝贵啊!” 贯承溪微微抬眸。 老皇帝并未接过茶盏,眼神一扫,锋锐无比。 楚公公吓得连忙跪下,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偌大的议事殿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老奴该死!老奴、老奴只是担心陛下的龙体啊!”楚公公边说边自己掌嘴。 直至嘴角溢出血迹,老皇帝的表情才再次缓和:“好了。” 楚公公又连磕了三个头,才猫着腰踩着小碎步退下。 “这个老奴才也跟了朕十几年了,你说,朕是不是太仁慈了?” 整个议事殿只有他们二人,贯承溪依旧不卑不亢,和缓地开口:“古人云:贤君者,亲忠臣,远小人也。” 似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老皇帝若有所思地思索片刻,眼睛渐渐眯起。 “陛下日理万机,若是再无其他事的话,承溪便告退了。”贯承溪双手举于胸前,施了一礼。 “等等……”老皇帝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折,看向他,“这是太学院的纪夫子向朕呈递的奏折,你看看。” 贯承溪面无表情的接过,垂眸大略扫了一眼,低声道:“纪夫子抬爱了,承溪不敢当,还望陛下明鉴。” 老皇帝忽然开怀大笑:“承溪啊,你这自谦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朕倒觉得纪夫子的提议很恰当!” 贯承溪依然清清淡淡的神色,丝毫没有被夸奖的喜悦:“陛下,承溪说得是事实,承溪自身还有许多要向纪夫子探讨的问题,请陛下三思。” 见贯承溪拒绝的坚决,老皇帝微叹:“也罢,若是哪日你想通了或是纪夫子告老还乡,这个担子还是得你担!” 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贯承溪的语气鲜见掺杂了丝无奈:“届时承溪定不负陛下厚爱。” 御花园。 姹紫嫣红的花在御花园中的凉亭边肆意地绽放,将整个凉亭包裹了起来,美的动人心魄。 此时的御花园中格外安静,细细观察便发现,周遭就连宫女太监也没有。 而在这一片花海中茕茕独立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公子。 而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楚公公。 “老奴该死,方才不小心在陛下面前为李冲开脱,似乎已经惹了陛下猜忌。”楚公公低下声音,面含愧色。 男子将全部发丝用玉冠束了起来,他后颈的衣领处,是金丝勾勒的暖阳,将下方深青色丝线勾勒的山水衬托的隐隐有动态美。 做工精细到,尽管不知其身份,看其穿着,也不敢小觑。 “你说那个南颜国来的质子将贯庭霄揍成了猪头?今日又反讹了李冲五千两银子?”玄衣公子的嗓音低冽,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笑意? 楚公公疑惑道:“大皇子,您……” 玄衣公子转身,摆了摆手,唇角的笑容扩大:“你见过那个质子吗?他……比贯庭霄还要嚣张?” “哎呦,大皇子,您可不知道,那质子何止是嚣张,要老奴说,他都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楚公公努力回忆起那日的所见, “那质子声称受了伤,硬是被其侍卫背着进宫,面见陛下也不下跪。 不下跪也就罢了,偏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您是不知道,小侯爷当时的脸都绿了,不对……他的脸是又紫又青的……” 贯麒眼眸亮了亮:“你说的是真的?” 楚公公苦着一张皱纹遍布的脸:“自然是真的!” “好!很好!非常好!”贯麒连说了三声好,面色不掩喜悦。 楚公公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也不知大皇子所谓的“好”,到底是好在贯庭霄被揍成猪头这件事上,还是好在李冲被坑了五千两银子上。总不可能是好在质子对皇帝的态度上? “明晚的缘幽河船舫,我要见他。”贯麒开口道,长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线。 …… 翌日。 自打颜之卿腿受伤之后,使唤扶言便比以往勤快了些。 这不,大清晨,她还未睁眼便大喊:“扶言,爷要吃笋竹鸡蛋、清蒸鸡蛋、水煮鸡蛋、鸡蛋羹……” 简直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扶言斜倚着门框,手指掏了掏耳朵,隔着门框无奈道:“每天都吃鸡蛋,这方圆几里的鸡看到我吓得脚都打滑了。” “那你就去方圆几里外换鸡蛋!”颜之卿抬了抬眼皮,眸光略有幽怨,“真是个笨木头,哥哥怎么会派你来!” 门框上的影子忽然一动,接着是匕首入木的声音。 “怎么了?”颜之卿心神微凛。 一封信被匕首插到了门上,扶言看了看周围,并无异样。 他将信封取下,取出里面的字条,没有感情地念道:“今夜戌时,缘幽河畔,麒。” 颜之卿穿戴妥当,拉开门,忍着双腿的微痛,看了眼字条。 “有意思。” 她冲扶言挑了挑眉:“京城的水,开始涌动了。” …… 扶言按照颜之卿的口味,做了两道菜,一盆鸡蛋羹。 两人用完早膳后,七尘带着两个小厮踏入辞尘溟庄。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竹筐,竹筐里是满满的……鸡蛋。 颜之卿眼睛亮了下。 扶言不客气地瞥了眼,粗略估计,三四百个。 七尘见颜之卿的表情还算满意,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幅字,恭敬地呈上:“颜公子,这是我家世子新写的词。” 他收回的手,还是颤抖的。 这可是自家世子亲笔写的词啊!世人只知世子的诗词作的好,殊不知书法也是一绝!更何况这是诗词、书法齐上阵,可见世子用心。 颜之卿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垂眸扫了一眼,又递给七尘,薄唇轻启:“爷不懂词,难为你家世子了。” 七尘不敢接,后退了两步,表情却是一言难尽,合着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世子重新写了一首曲子吗? 第15章 惊鸿瞥,缘冀锁,眉目入骨相思绻 自家世子是何等的风姿绰约!所作的诗词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到底也是引领了整个诗坛的风尚。 远的不提,就昨日的一首《相见欢》便传遍了整个京城,醉倾楼再度甩了各大风月场所十条街,跻身成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楼中的女姬也跟着水涨船高,身价暴增。 这一切,仅仅是源于世子的随口一作。 七尘压下心中不悦,稳了稳心神,斟酌道:“颜公子,我家世子的这首词足足废了十余稿,工工整整地誊写了五遍才定下这张。您若是知悉我家世子的这番心意,纵使再不喜,也请当面返还。” 颜之卿握着素笺的手指微微发紧,眼眸里浸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替我谢谢你家世子,爷不懂词,不想浪费了你家世子的好心。不过看在你家世子如此用心的份儿上,爷就收下了。” 七尘又行了一礼,准备带着那两个小厮离开。 “等等……”颜之卿给扶言递了个眼神,又看向七尘,“爷近日新得了一壶酒,味道是不错,就是后劲大了些。” 正说着,扶言已经从屋里拎了出来。 酒坛并不大,被红色的塞子堵着,看起来并无特别。 七尘踌躇,迟迟不肯上前去接:“颜公子,我家世子……从不饮酒。” 酒者,色也。 这话他没敢说,怕被颜之归的侍卫拎出去喂狗。 李冲被扶言丢到颜之归脚边的那一幕,他还记得无比清晰。虽然他们俩没切磋过武功,可照自个的估计,十招之内,扶言必然将他拿下。 “非饮酒,不君子。”颜之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他尝过,便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七尘苦着脸接过,离开。 颜之卿兴致大涨,盯着那满满一竹筐的鸡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眼眸里含了星星点点的光:“扶言,这下你不用愁了!” 扶言面无表情地抱着剑看着鸡蛋们:…… …… 细碎的阳光透过蓬勃的树叶投下点点光影,颜之卿躺在树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笺。折叠整齐的素笺背面隐隐露出墨汁的痕迹,彰显着几分风骨。 她缓缓地打开,一股墨香铺面而来。 颜之卿看着力透纸背的字迹,唇瓣轻启:“《钗头凤》:惊鸿瞥,缘冀锁,眉目入骨相思绻。琵琶误,夙愿劫。一腔忱热,几载风雪。过!过!过!” 一首词读罢,她才细细看了看贯承溪的笔迹,掸了掸素笺,轻笑:“虽不知这词如何,这字倒颇有几分云墨之的风骨。” 只是落笔提笔处,多了些克制,不似云老头的肆意。 思及此,颜之卿又笑着摇了摇头,书法这种事,越是有名望的才子,越忌讳自己的作品与其他大家比,各人有各人的风骨,练得不过是一种气度罢了! 到底孰好孰坏,根本没有衡量的标准。 这般想着,她将手中的素笺胡乱叠了叠,塞回袖中。 甫一放好,一个通体发青的小瓷瓶从衣袖中滚了出来,停在她的脚边。 颜之卿微微怔愣,复而伸出素白的手指,将其拾起,侧首想了想,终是拨开了小盖子。 一股清凉的味道弥漫开来,颜之卿看着里面白色的膏体,用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凑到鼻尖。 是淡淡草药的味道,颜之卿的心再次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包裹,就像是脑中闪过什么,想抓住却又遁于无形。 燥。 颜之卿将裤腿卷了卷,从小瓷瓶中挖取了一块膏体,涂抹在红肿处。 一股凉意袭来,接着是火辣辣的灼痛。 “丫的,疼死爷了!”颜之卿不羁的脸色有些青,克制住想骂娘的冲动,默念了几句:爷不气。 扶言端着汤药从小厨房走来,看到她不忿的神情,微微地勾了勾唇角,“我帮你扔了。” 说着就要夺走她手中的小瓷瓶。 比扶言动作更快一步,颜之卿直接放入了胸前的衣襟中:“爷不用你帮。” 扶言的手顿在空中,只愣了一瞬,便将汤药放在她面前,收回胳膊,环于胸前。 腿上的灼痛感渐渐消失,红肿处有了明显的好转。 颜之卿将裤腿落下,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碗汤药饮了。随意地擦了擦唇角,她看向扶言:“这么宝贝你这把剑,怎么到哪都抱着?” “颜太子送的。”扶言的眸子里多了些星光。 “哥哥?”颜之卿的眼睛又转向他怀里的那把剑,通体的黑色被磨得隐隐发亮,尤其是剑柄处,有些纹路都斑驳难辨,细细的花纹似是被锐利的东西刻意划过…… 扶言挪了挪地方,将剑置于后背,眼神有些不自然。 颜之卿眯了眯眼,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 一晃半日又过。 远处的夕阳与雕檐画栋的屋檐线持平,散发出橘色的光芒。 扶言躺在一处树杈上,缓缓睁眼,下意识地摸剑,直到看见剑柄处的那个细小的刻字“归”时,才略觉心安。 复看向远处树下的颜之卿,翻身落下。 “公子,该赴约了。” 颜之卿闭着眼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几时了?” “快戌时了。” 颜之卿缓缓掀起眼皮,露出那一双慧黠的眼,勾了勾唇:“走,爷带你去看戏。” 扶言理了理额前的一缕长发,微叹。 自打假扮颜太子开始,颜公主自称“爷”,是练得越来越炉火纯青。 缘幽河畔。 天边渐渐染了黛青色的颜料,最远处的天边升起一轮圆月,还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 缘幽河上几十条船舫排列有序,点点灯光摇曳在船舫的两侧,似夏日的点点萤火,美不胜收。 宽广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泛着夕阳的余韵,铺满一层橘黄。河畔两侧都是小街道,偶有通向百姓住所的小道,上方飘着农家炊烟,丝丝缕缕,如烟如雾。 河流长度一眼望不到尽头,倒是河面上架起了一座小桥,连接两侧街道。 颜之卿束着玉冠,步履潇洒肆意,举止谈笑间,赢得不少路过少女少妇的驻足。 扶言看着颜面娇俏的各路少女,有些头疼:“爷,您能别再卖笑了吗?” 第16章 爷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嗬~ 颜之卿懒懒散散地朝驻足的少妇少女们瞥了眼,稍稍停住脚,尚未言语,便闻人群中一片低呼声。 掩面的少女更多了起来,眉眼却如出一辙,似嗔似羞地看向她。 “这北贯国的风气还挺开化!”颜之卿笑了笑,懒散中多了些风流。 又是一阵躁动。 颜之卿挑了挑眉,戏谑道:“爷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嗬~” 扶言状似无意地动了动怀里的剑,人群渐渐安静。 不过须臾片刻,天边悄悄落下了夜幕。 小桥两侧的灯笼亮起,红红的一层光圈,晕染成片,在缘幽河面,形成绝佳倒影。 微风吹拂间,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颜之卿收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透过小桥看向庞大的船舫。那些挂在船舫两侧的窗纸灯,点点如星,在河面的映衬下,美的如梦如幻。 正在她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周遭景致时,一个小厮忽然上前,对颜之卿行了一礼:“颜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端亲王府。 苗氏来汀芷园时,七尘正拿出一小坛酒,表情复杂地置于案桌上。 贯承溪饶有兴致地伸手,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坛身,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 “世子,闻牧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了,送进去的饭都……没动过,你看……”苗氏虽为端亲王的妾室,辈分上比他强出一点,可还是不敢直视他。 不知怎么,苗氏总觉得贯承溪实在太过出尘,就如那天山雪莲,又冷又美,虽不动声色却也不容人小觑。 更何况,她也只是端亲王众多妾室中的一个,若真的要拿捏长辈的姿态,有些诨不像。 这么些年,端亲王也就对贯承溪青眼相待。 而她,不过沾了贯闻牧的光,比其他妾室腰背直一点,不过,也仅此而已。 “做了错事,自认受罚,理所应当,苗姨娘不必忧心。”清润的嗓音中夹杂了些别的情绪。 苗氏余光瞥了瞥,瞧见案桌上放了一坛酒。 她心中微讶,都说承溪世子是百年一遇的俊杰,不仅身负才学,就连不良癖好也没有,因此端亲王府的名声也在京城各大家族里遥遥领先,连带着她们区区侍妾,身份也高出一般府里的主母。 见苗氏默不作声,七尘轻咳了下:“苗姨娘?” 苗氏猛地一惊,收回视线,微微哂然:“承溪世子既如此说,那我就安心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贯承溪目光无澜,轻轻应了声。 七尘将她送到汀芷园外,她松了松紧握的双手,这才觉察手心出了层薄汗。 果然,有些人即便什么也未做,只在那里,便让人无所适从。若是闻牧有跟他对抗的心思……她想都不敢想,快步离开。 …… 贯承溪自然不知道苗氏来了一趟,就如披盔戴甲上战场般,折磨得心神将灭。 这一厢。 贯承溪悠然地摆弄着那坛酒,却迟迟没下定决心拔掉酒塞。 屋顶上一声轻响。 接着从屏风后头的窗子里跃进来一道人影。 “主子。”悬铮单膝跪地,表情恭谨中带着木然。 “怎么样了?” 悬铮摇头。 贯承溪的眸中灌了淡漠,沉吟片刻,开口:“这件事情毕竟牵扯太复杂,慢慢来。” 悬铮猛然抬头,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这么多年,他始终追查着当年的真相,然每次都无果,每次主子都面露冷色,虽不是责怪他们,但也让他跟着揪心。 他知道那件真相对主子而言有多么重要,他们也同主子一样,期待着真相快点浮出水面。 而现下,主子是何意?不急了么? “你先将这件事放一放,去查查醉倾楼。”贯承溪面色如常,丝毫不像发怒的样子。 悬铮愣了一瞬。 “怎么,有异议?”贯承溪斜睨着他,是不曾多见的表情。 “没。”悬铮利索地起身,余光瞥到桌子上的那坛酒时,顿了一下,差点撞倒屏风。 七尘在一旁没忍住,发出极低的笑。 悬铮对着贯承溪挠了挠头,接着转身怒瞪了七尘一眼。 七尘一脸“我很同情你”的表情。 皮痒了?逮机会得揍他一顿,悬铮离开时默默想着。 七尘走神的空档,贯承溪已然拔了酒塞,正凑到鼻尖轻嗅着。 “世子!”七尘急切唤道,“要不属下还是给您储藏起来,就当留个纪念……” 他没敢说扔了,怕被自家世子扔出去喂狗。 毕竟,自家世子对那质子有点……不同。 “非饮酒,不君子?”贯承溪淡淡瞥了他一眼,“有趣。” 说着,他自顾倒了一杯,缓缓地递到唇边,小酌一口。 一股凉意在口中弥漫开来,接着是灼烧的火辣,滚过喉头,呛得他泪泛眼眶。 “世子!”七尘急忙倒了杯热水,递到他跟前,吹了吹。 贯承溪被呛得脑袋晕沉,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片刻后,他静了下来,从袖中取出手帕,将眼眶里的泪水沾了沾,喃喃道:“原来君子这么难当。” 七尘惊得差点把茶盏摔了。 “世子,您胡说什么呢!”七尘深深觉得世子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贯承溪白皙的脸上浮上两坨微红,眼眸里含了些不同以往克制的风流。 若论雅致方正,贯承溪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也因此,自打他长成小小少年以来,所有人都不曾见过他失态的一面。 就连伺候他多年的七尘也未见过。 似乎,贯承溪的骨子里,就没有风流失态一词。 而现在,他的眼神里不似以往的清明,反而多了些懵懂的稚态。 七尘的心沉了沉,怕不是世子……醉酒了?! 七尘想哭。 “世子,您先起来,我扶您去榻上歇着!”七尘边说边往上抬他。 “你干什么?”贯承溪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缓慢,“我不累,干嘛要歇着?” 好,七尘确定,自家世子是真的喝醉了。 惊天动地头一回!说出去怕得惊翻整个京城! 七尘遥想到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时,双腿有些发抖,他想去死一死。 “去辞尘溟庄。”贯承溪一把推开七尘,缓缓地朝外走。 七尘眼见他要踏出房门,心一横,双手环住他的腿跪下:“世子,您可不能出去啊!您这副模样,出去后,京城怕是要炸啊!” 贯承溪的眸子里含了怒气:“谁允许你抱我的?君子之礼,举止有道!” 第17章 君子不好当啊! 七尘吞了吞口水:“世子,到现下的份儿上,您就别顾着这些礼仪了!这门,您是出不得啊!” 贯承溪的双腿被紧紧箍着,他动了动,却不能行。于是一发力,将七尘甩到一边,大步向前。 缘幽河船舫。 这船舫不似寻常小船,偌大的船身中置了几处雅间,分立走道两侧,而尽头有一处最大的船间,门柩紧闭。 引路的小厮正步履坚定地朝那处走去。 小厮抬手叩了两下门,门从里面打开。 颜之卿懒懒地瞥去,只见一袭黑衣公子正端坐于正中央,身后恭恭敬敬地立着四个侍卫,身侧还坐着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姬。 “颜公子,这便是我家主子。”领路小厮言罢,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颜之卿朝那黑衣公子投去目光,眸中尽是混不吝。 贯麒对上那一双不羁的眸子,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有一瞬的失神。 也仅仅是片刻。 “颜公子来了?坐。”贯麒眉眼深沉,即使坐在那里,依旧能看出他身高体长。 颜之卿倒也不客气,随手一撩衣袍,坐在了他的对面,背对着门:“嗯。” 贯麒直直地打量着颜之卿,过了好半晌,才笑着开口:“颜公子果然豪爽!” “场面话,就别说了。”颜之卿似是不经意地打了个呵欠,“我想,大皇子难得出宫一趟,不会只是来夸我的?” 贯麒的笑容有些僵硬,身子向后仰了仰,冲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 四名侍卫连同那个女姬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雅间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贯麒好笑地开口:“颜公子怕本皇子会吃了你么?” 颜之卿亦勾了勾唇:“是啊,毕竟我的腿不太方便,若动起手来,还有个驮着我逃跑的。” 贯麒的脸色青了青。 他看向那个抱着剑的少年,皱眉道:“李冲养的那十几个小厮可不是废物。有他在此,恐怕要逃的人是本皇子了。” 颜之卿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是哦,那大皇子,你可要跑快点喽。” 贯麒的脸色一青到底,他对面坐着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瞧瞧,这是正常该有的对话么? 什么东西! 颜之卿似乎并不受他的情绪影响,自顾倒了一杯酒,低头品了品:“有点淡。” 说着又低头喝了一口,递给扶言:“你尝尝?” 扶言面无表情地接过,一饮而尽:“嗯,是淡了些。” 贯麒皱起眉:“颜公子,本皇子以为,你是有诚意的。” 颜之卿将茶盏从扶言手中拿回,似乎有些惊诧:“大皇子,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以乱说,我哪里没有诚意了?” 贯麒一时噎住。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 颜之卿将案桌上的葡萄捏了颗,扔进嘴里,嚼了嚼。 贯麒一想到更重要的事,努力压下心中不快:“既然你的侍卫执意要在这里,也罢,本皇子就不避讳了。” “嗯,你说。”颜之卿目光淡淡地。 “本皇子听闻贯庭霄被颜公子揍成了猪头?”贯麒定定地看向她。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颜之卿弯了弯眼睛,笑得漫不经心。 “非也。本皇子只是……意外罢了。”贯麒继续试探道,“小霸王向来跋扈,本皇子碍于皇室颜面,不和他一般见识。” 本以为这一番话,即便不跟颜之归拉近距离,至少也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有恶意。 颜之卿似是极其认真地想了想:“所以,你是觉得我打得好?” 有点上道了,贯麒唇角微扬。 “原来你看贯庭霄不顺眼很久了!”颜之卿笑了笑。 贯麒有些胸闷,怎么扯到这个地方了?他明明是来示好的,颜之归是傻的吗? 这般想着,却忽见对面的少年站了起来:“感谢大皇子的招待,但是你一顿饭就想买通我帮你对付贯庭霄,也太不划算了!因此,之归思索再三,这饭钱我们还是各出一半!” 说完丢下了一包银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贯麒坐在那里,面容阴沉。 这个颜之归,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出了船舱,扶言让船夫停岸。 外面一片火红的烛光,远处似九天星河,星星点点,亮闪闪的。 颜之卿四处望了望,看到岸边极其热闹的街道,眸光微动。 街道两侧铺满了小商铺,说是商铺,不过是商贾推着小木车,沿途卖些吃食、首饰以及稀奇物件儿。 她兴致高涨。 “银子。”颜之卿朝扶言伸手。 扶言耸了耸肩:“没了。” 颜之卿先是一愣,复而想起,好像方才通通给了贯麒。 “之之。” 颜之卿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猛地一惊。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收回,接着一双微醺的眸子映入眼帘,男人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之之。” “你认错人了。”颜之卿眯了眯眼,好笑道,“贯承溪,你这是……醉了?” 男人歪了歪头,又极轻极轻地唤了声:“之之。”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没醉,你是之之。” 什么知知支支枝枝? “贯承溪,你看好了,爷是颜之归!”颜之卿莫名地燥。 男人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不再开口,眸光却是粹了温柔,笑意盈盈。 颜之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是见鬼了! “扶言,你快把他给爷弄走!”颜之卿头一次感到了无措。 “起开!我要找之之。”贯承溪力气大的惊人,推了扶言一个趔趄。 “世子!”七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贯承溪,见他无碍,才长舒了一口气,尔后看向颜之卿,“颜公子,好巧啊!” 颜之卿见七尘赶来,莫名松了口气:“你家世子……” “喝醉了。”七尘语气略有幽怨,“就是您赠的那坛酒。” 颜之卿扬了扬眉:“他喝完了?” “没,就一小口……”这才是七尘真正恼的地方,若说自家世子喝了一整坛,醉也就醉了。 可,实打实就一小口,说出去,也着实难为情。 偏偏就在三人诡异的静默之时,贯承溪来了句,“君子不好当啊!” 第18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颜之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这么想当君子?” 七尘苦着脸道:“非饮酒,不君子。” 颜之卿这下了然了,她不过随口说了句,就能令这雅致方正、名冠天下的贯承溪如此? 未免太好笑了! “之之。”贯承溪纤细的手指捏住她的衣袖,缓缓道,“我有银子。” 七尘嘴角抽了抽,连忙拉住贯承溪:“世子,您累了,需要休息,我带您回府!” 贯承溪慢慢转身,手指依旧攥着她的衣袖,眉眼清冷地对七尘道:“啰嗦。” 被嫌弃了可还行? “之之,你随我来。”贯承溪一字一句认真道。 颜之卿被他拉着,眉间透露出一股燥意:“贯承溪,你给爷松手。” 七尘自然不允许别人对自家世子这么无礼,正欲上前,却被扶言祭出的剑镇住。 行,您有剑,您是祖宗! …… 夜色被路边的灯笼点亮。 来来往往的人缓缓穿梭,热闹声非凡。 贯承溪慢吞吞地将几枚铜钱递给小贩,从木桩子上拔下来两串糖葫芦。 “喏。” 颜之卿倒也没跟他客套,接过来便咬了口,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贯承溪除了动作比寻常慢了半拍,脸颊微红外,其余看起来还算正常!他扯了扯嘴角,像献宝般将手中的另一串也递给她:“还有这个。” 颜之卿扬了扬眉:“你不吃?” 贯承溪乖巧地点点头。 “哈哈~”颜之卿竟觉得面前的男子竟有些可爱! 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这么乖,爷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贯承溪躲了躲:“之之,别闹。” “各位公子姑娘,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啦!”人群中一声高呼,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站在一木车的灯笼前,将人群渐渐吸引过来。 颜之卿侧首,看向热热闹闹的圈子:“去看看?” 贯承溪字字吐出:“依你。” 她有些好笑,面前的男人到底醉没醉? “两位公子,看二位的衣着打扮,想来造诣不低,不如就猜猜灯谜?猜中了不要银钱,图个乐呵呗!”中年男子试探问道。 “好,你且拿来。”颜之卿借着光瞥了贯承溪一眼,淡淡的眸子噙了笑意。 世人皆传贯承溪如何才智满腹、雅致卓华,传得神乎其神。她本不以为意。 不过,这么无趣的夜,总要……找点乐子,才不会辜负了这大好月夜,不是? 中年男子递来一盏四方灯笼,通体描绘着素淡的水墨画,山河壮观、落日缥缈,河面上漂泊几只小船,颇有些寂寥。 这盏灯笼并未被点燃,中年男子从底部取出一张小纸条,看了看,笑道:“野渡无人舟自横,打一字。”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将他们围在中间,跟着凑热闹。 有学子在底下窃窃私语,为不识字的百姓悄悄解释。 谜面是出自唐代诗人韦应物的七言绝句《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谜面“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思是,荒野边的渡口人烟稀少,只有几只小船放泊在水面上。 既然猜字,无非是从谜面上拆字、重组。 百姓们听也听不懂,倒是频频瞧着那两位俊俏的公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有学子跃跃欲试:“渟。” 取停泊之意。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非也。是有点意思,不过还差点儿。” 又有人道:“泊。” 中年男子又摇了摇头。 有些人开始沉不住气,有些怀疑这中年男子是不是故意诳钱的。毕竟之前那个不是便罢了,这个“泊”很贴合谜面,无人渡,方才停泊嘛。 “激。”贯承溪认真道。 中年男子眼眸一亮:“妙哉!” 颜之卿悄悄凑近他,轻笑道:“醉酒也醉不晕你的才智,果然让人刮目。” 贯承溪也跟着笑了笑,却没做声。 先前猜错的两个学子怔愣,下一瞬也跟着大呼“妙哉”,人群中亦有其他学子,却没立即悟出来,同寻常百姓一样,望向那个翩翩公子。 微亮的光映着男子的面庞,虽看不真切,华贵的气质却别具一格,在人群中傲然出尘。 中年男子见这位俊俏的公子一直盯着另外一位公子,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他连忙安抚起微微浮躁的百姓。 “‘激’可取两个字,‘放’和‘泊’,应了诗句之意,寥寥的小舟放泊于河面,可行可停。 较‘渟’多了些随时行进的意味,同样‘泊’也一样。”中年男子笑着解释完,又看向二人,“两位公子,这个灯笼就送给二位了,不瞒二位,这灯笼上的水墨画是闲画堂的执事绘的,千金难买!” 颜之卿捏着灯笼的手指微顿,将灯笼提起来又细细看了看,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是嘛,那爷回去好好挂起来。” 中年男子多看了灯笼两眼,眼神微微犹豫。 “怎么了?”颜之卿好笑道,“卖家可是要反悔了?” “不,只是……没想到。”中年男子微哂,“这句诗不说难猜,却也是在我手上呆了一月有余。 老实说,这灯笼因是闲画堂执事绘的图,因而卖价过高,百姓买不起,达官贵人又不相信。” “所以,你用这种方式来赚取钱财?” 中年男子点头。 颜之卿余光随意一瞥,看到贯承溪腰间还系着一个荷包,鼓鼓的,轻轻抬手,用力一扯,沉甸甸的碎银落入手中。 她没多说,直接丢给中年男子,拉着贯承溪,头也不回地离开。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尔后朝着他们的背影鞠躬行礼,大声道了句感谢。 颜之卿拉着贯承溪走了很远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把银子给他?” “哎呀,爷回去就还你银子!”颜之卿随意摆了摆手。 “灯笼上的画不是闲画堂的。”贯承溪似乎醉的厉害了,晃了晃头。 颜之卿心念微动:“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贯承溪似乎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她的肩,缓缓道,“之之是好人。” 说着,便倒在颜之卿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了。 第19章 公子,我、我还尚未婚嫁…… 男子独有的气息充斥鼻尖,颜之卿身子微僵,“贯承溪?” 没反应。 七尘本就跟在后头,见此状,连忙将自家世子扶住,转身背起:“颜公子,今日之事……” “我家公子亦不是多嘴之人。”扶言紧了紧怀里的剑。 七尘面色讪讪:“那……颜公子,七尘便先告辞了。” 颜之卿又恢复了不羁的眉眼,随意应了声。 …… 缘幽河暗波粼粼,一弯明月倒映水中,影影绰绰。 颜之卿没急着离开,反而行至一侧的树下,席地而坐,顺便折了根草,叼进嘴里。 扶言拎着手中的灯笼,借着月光看了看,说出心底的疑惑:“贯承溪如何得知那画不是闲画堂的?” 扶言并不觉得贯承溪醉酒会胡言乱语,且看他答对灯谜便知。 闻言,颜之卿咬着青草含混道:“谜一样的男子,有意思、有意思。” 扶言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自家公主的风流模样,面色无奈:“颜太子若是瞧见……” “少来这一套,你现在跟着爷,就要听爷的话。”颜之卿眯了眯眼。 扶言轻咳一声,闭嘴。 俩人在夜色中静默许久,颜之卿揉了揉伤势初愈的腿,复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回府。” 扶言微微弓腰,将颜之卿扶起,尔后从衣袖里拿出火折子,将灯笼点亮。 在光的晕染下,那幅素淡的水墨画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并不出彩,扶言忍不住想扔了。 “住手——”颜之卿纤细的手指接过,“这是爷花钱买的,让你丢了吗?” 扶言抽出背后的剑抱于怀中,“公子的审美一向高,纵使千金淘来的东西,也有弃之如敝履的,何况这么个破灯笼。” 他不以为这么个赝品有什么好的。 “你不懂。”颜之卿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越往城东行,人烟越寂寥。 颜之卿倒不甚在意,自主揭过方才的小插曲,乐呵地哼起了小曲。 “站住!”一声疾呼,扰了她的乐趣。 颜之卿不悦地眯起眼,缓缓转身。 只见五个壮汉正奋力追逐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身量比她低了些许,身形有些狼狈。 是个女子。 颜之卿本不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这个女子忽地扑过来算怎么回事? “兄台,救命!”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到如今了,还装扮着粗嗓音。 扶言祭出怀中的剑,上前挡住作势要扑倒颜之卿的莽撞人,皱眉道:“滚开。” 小姑娘似乎并不惧怕,反而转身对着追来的五个壮汉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你们楼里的姑娘到底有多销魂,你们至于追着我跑了两条街吗?” 原来,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是去风月场所的?颜之卿轻轻笑了下。 本来气氛紧张兮兮,她这一声笑,倒将局面变了变。 “看到没,这是我家兄长,你们敢伤我,我家兄长便灭了你们!”小姑娘凶巴巴的。 五个壮汉也不是傻的:“死丫头!你骗谁呢?看这个公子的样子,分明不认识你!快将五百两银子拿出来,不然哥几个把你弄进醉倾楼,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人坏笑起来。 小姑娘退了退。 醉倾楼? 扶言不动声色地瞥了颜之卿一眼。 颜之卿舒展开的眉再次蹙起,看来这件事,想袖手旁观也不行了。 “你们是醉倾楼的人?” 小姑娘似乎忘了自己前一瞬还吓得魂飞魄散,这一瞬眼眸亮了亮:“你也知道醉倾楼?” “嗯,不光知道,爷还是醉倾楼的常客。”颜之卿的声音有些清冷,唇角微扬,却无丝毫笑意,“五百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五个壮汉看了看颜之卿的装束,俊俏是俊俏了些,可不像很富裕的样子,表情不耐:“啧啧啧,别说是常客,就是天大的贵人,进了楼,也得守规矩。” 小姑娘有些恼:“我花银子是想与风姑娘风花雪月一番的,可你们不允许!那五百两银子自然不能给你们!” 五个壮汉似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你一个姑娘家,且不说进这种风月场所有失闺阁礼仪,便是男子,只要踏入了醉倾楼的门,就得拿银子!” 颜之卿也跟着笑了笑,不过是极其讽刺的笑:“爷竟不知,醉倾楼如今是你们在当家了?花娘是死了吗?” 一听见花娘的名字,五个壮汉眼神有些犹疑,不过片刻又挺了挺胸脯,不屑道:“快点的,拿了银子我们便放了你,别再废话了!否则哥几个饶不了你!” “是嘛?”颜之卿勾了勾唇。 小姑娘的身子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两个男子,一个浑身冷冽,一个风流不羁…… 若真的干起架来,那个抱着剑的少年似乎还勉勉强强,但这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能行吗? 林嫣然有些不确定。 “弟兄们,给我上!” 发狠的一句话,几个壮汉一拥而上。 林嫣然看着逼近的高大黑影,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护住头部,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头一个因为逛风月场所被人打死的倒霉小姐。 ……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耳边传来五声嘭腾!的声响。 扶言转了转手腕,将手中的剑背于身后,看着龇牙咧嘴倒在地上的壮汉们,冷哼了声。 颜之卿抬了抬下颌,看向一旁吓傻了的小姑娘:“还不快回去?” 林嫣然迷蒙着泪眼,眨巴眨巴眼。 一刹那的俊颜,在白月光里降落。 眉眼不羁的少年,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林嫣然愣了愣神,方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子这么的……仙? “公、公子,小女子叫林嫣然,家、家父是刑部尚书。”林嫣然莫名地紧张起来,颤抖着手将长发解开,抖落在肩,脸庞爬上一抹娇俏,“我、我还、尚未婚嫁……” “嗯。”颜之卿摆了摆手。 小姑娘一脸娇羞的跑开了。 “扶言,回醉倾楼。”颜之卿抬脚、转身,留给五个壮汉极其风流翩翩的背影。 扶言抽出剑,冷厉的剑芒在月色的衬托下愈发凌冽。 五个壮汉的眼睛被闪了下,心神一凛,立马连扑带跪地求饶:“大爷,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请大爷饶过!” 第20章 醉倾楼……该整顿整顿了。 “不想死的话,抬脚跟上。”扶言冷冷地开口。 五个壮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跟上那位自称醉倾楼常客的爷。 身后的黑衣少年太过可怕,他们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便已被击倒在地。 月色已经极深了。 远处的醉倾楼灯火缭绕,红绿相间的幔帐轻轻飘飘,摇曳在微风中。 花娘正在门口迎客,并未发现她,冲着其他公子哥一边甩着帕子,一边扭着水桶腰:“哎哟,客官里面请!” 颜之卿往后退了几步,抬腿踢了她前头的壮汉一脚,不轻不重地,那壮汉跌在花娘跟前。 花娘正迎着来往的客官,被突然出现的壮汉吓了一跳:“你你你……” 接着便瞧见了熟悉的面容,惊吓的脸色转成惊喜,扭着腰走向她:“颜公子,您来了!快里面请!” 几个壮汉的脸色变了变。 颜之卿似乎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的面容多了分不悦:“这是你的人?” 花娘心思通透,只这一句话她便了然这几个壮汉惹了事,眉眼冷冷地瞥向那几人:“你们几个去后院等着。” 那五个壮汉似乎没料到花娘如此“草率”地发话,她不是十分护短吗? 搁在往常,得罪了一个公子哥,无非是先替他们解释几句,尔后痛骂他们一顿罢了,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纵使再疑惑,也得压下,那五个壮汉灰溜溜的绕去后院,不似之前的嚣张。 “颜公子,里面请。”门口人多,有些话自然不能明面上说,花娘将颜之卿请到楼里。 雅致的厢房茶香氤氲,颜如玉净了净手,缓缓将颜之卿的裤腿卷起,看着红肿起来的那一小块儿地方,心疼起来:“卿姐姐,你说你腿伤都快痊愈了,何苦为了那莽汉,再伤了一次!” 颜之卿倚在美人榻上,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个通体青色的小瓷瓶,递给颜如玉。 “这是……你研制的药?”颜如玉接过,扒开小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味道还挺清淡。” 颜之卿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认认真真研制药膏的模样,想着想着不觉笑出了声。 颜如玉莫名:“卿姐姐?” 颜之卿回神:“怎么了?” “你笑了,何事如此开心?” “咳,”颜之卿收了收笑容,“不是我研制的。” 说的是她手中的药膏。 “是吗?”颜如玉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卿姐姐高兴是好事,且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颜如玉仔细地给颜之卿上药。 花娘立在一旁良久,微微有些紧张。 “那几个壮汉是楼里的?”颜之卿不复肆意的眉眼,眸光清明地看着花娘。 “是、是。”花娘将手帕绞的变了形,“那几个人可是惹恼了主子?” “顶着醉倾楼的名声霸道敛财,这是你默许的?” 花娘扑通一声跪下,言辞诚恳:“主子,老奴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凡是您吩咐的,老奴都严谨执行,却不曾想有人竟阳奉阴违!” 颜如玉涂抹药膏的手法极其认真小心,可冰凉的药膏敷在腿上,再一次热辣起来。 “嘶~”颜之卿微微蹙眉,贯承溪给的药膏效果好是好,但这如烈火灼烧的滋味,当真难以隐忍。 颜如玉皱眉:“卿姐姐,这下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颜之卿挑着眉看了颜如玉一眼,复而看向跪着的花娘:“你起来,醉倾楼……该整顿整顿了。” “是,老奴这就给足盘缠,将他们送出京城,绝不会留后顾之忧。”花娘眼中尽是决绝。 颜之卿摆了摆手。 “等等,再给他安排个住处。今夜我们不走了。”颜之卿指了指扶言。 “是,主子。”花娘领着扶言出去。 …… 醉倾楼后院的五个壮汉站在庭院里瑟瑟发抖,都担忧着自己的前途,毕竟花娘这一回在那位公子和他们面前,她果断地弃了他们。 正值夜深之时,热闹都留在楼里,后院自是没几个闲人。 “你们五个,收拾收拾包袱,即刻出城,永远不要再踏入京城。”花娘给每人一沓银票,“还有,带着你们的家人一起走,走得越远越好。” “为何?”一个壮汉不服气道,“花娘,我们兄弟几个多少也为楼里做过一些贡献,之前也出过一些事情,你不是都帮哥几个摆平了吗?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离开醉倾楼,手里的这些银票虽然足以养活他们一家老小,但同待在醉倾楼里捞的油水来说,还是不值一提。 留和走哪个更划算,他们自然算得清清楚楚。 “之前的事?”花娘皱眉,“之前你们不过是喝个小酒打伤了人,老娘可以念在你们糊涂,不与你们计较。 可是这次你们竟然背着老娘干阳奉阴违的勾当,仅这一条,便足以将你们赶出去。莫说还给你们安身立命的银钱! 念在咱们一起共事多年的份上,这些银子,就当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你们赶紧走!再多说一句,这些可都没了!” 五个壮汉心有戚戚,他们知道花娘虽然各种奉承人,但手段狠厉果断,是不可招惹的那类人。 她说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不是玩笑话。 起先开头的那个壮汉有些动摇:“花娘,既如此,我便再问一个问题。” 花娘应了声。 “是那个公子逼你的吗?”壮汉眉宇间尽是煞气,他虽打不过他,但有办法杀了他。 “那是你惹不起的人,更不是你能打听的。”花娘语气微凛,“你们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花娘第一个不答应!” 翌日。 端亲王府。 贯承溪醒来时有些头疼:“七尘?” “世子!”七尘推门而入,先给他倒了杯热水,“世子,您可算醒了!” 贯承溪听着七尘的语气,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接过杯盏:“发生什么事了吗?” “您不记得了?”七尘惊讶。 贯承溪饮了一口水,听他继续说,“昨日您喝醉了,不光唤颜公子之之,还拉着颜公子买了糖葫芦、猜了灯……” “噗……”贯承溪失态地喷了七尘一脸…… 第21章 那是他原地成诗 七尘擦了擦脸上的水,觉得见鬼了。 一个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公子,近乎从未失态过,自打遇上辞尘溟庄的那位,世子尽是做些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只因那质子的一番话,头一次饮酒,醉不知醉地跑到辞尘溟庄。 又因跟踪颜之归的石全透露其行踪,转悠到缘幽河畔。 见了人家颜之归,还给人家起爱称。 又是买糖葫芦又是猜灯谜的…… 七尘觉得不是世子变了,是自个疯了。 贯承溪略有歉意的朝七尘递了手帕:“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具体什么他记不清了,但他恍惚中想起“之之”一名似乎真的是自己取的。 贯承溪又揉了揉鬓角,听七尘继续道:“世子,还有一事……您昨日提到了闲画堂。” 他微微怔愣,复而若有所思起来。 “主子。”悬铮再次越窗而入,“属下查了下醉倾楼,是由一个叫‘花娘’的老鸨掌管的,并无特别。只是昨夜几个莽汉得罪了那个质子,被花娘赶了出去。” “质子?”贯承溪眼神冷冷一瞥。 七尘连忙冲悬铮挤了挤眼,低声提醒他道:“是颜公子。” 悬铮看着七尘不停挤眉弄眼,“哦”了声,“是颜之归颜公子。” 贯承溪这才收回冰冷的视线:“偌大的醉倾楼,是风月场所的头牌,怎会只一个花娘支撑?再查。” “是。”悬铮退下。 静默片刻,贯承溪忽地开口:“城东那处地段,动工了吗?” 七尘知道,这是世子向端亲王讨的宅子,作为几个月后的及冠礼,“好像还没有。” 他们一直居于汀芷园中,虽归属于端亲王府,但却不受限。七尘以为,搬不搬出,都无甚妨碍。 世子也似乎对所住的地方没有要求,为何突然惦记起城东那么偏僻的地方? 莫不要说,又是为了颜之归? “你将图纸拿来,我看一眼。”贯承溪直起身,走向书房。 关于建设宅院的图纸,端亲王特意请了身负盛名的匠师设计,昨夜刚差人送来,还没来得及呈给贯承溪。 端亲王虽不似贤亲王往废了宠儿子,到底也是得意于贯承溪的杰出,遂为了这处宅院下了重金。 宅院的图纸铺开,贯承溪淡淡扫了一眼,丢给七尘:“与辞尘溟庄相邻的那处地段,改成主居。” 七尘看着手中的图纸,与辞尘溟庄相邻的是匠师设计的涸藩,便是如厕的地方。 七尘的手猛地一哆嗦,眼中尽是惊吓:“不可呀,世子。这是王爷找风水大师算好的格局,不能妄动!” 贯承溪掀起眼皮,平静地望着他:“这处宅子为谁建的?” 七尘苦着脸:“自然是您啊!” 贯承溪抬脚出了书房。 “可是……”七尘纠结万分,“世子!” 议事殿。 丞相李柴粟跪在龙椅下方,语气沉痛:“陛下!那南颜国质子颜之归狂傲不羁,诓骗犬子五千两银子,求陛下做主啊!” 龙椅上的老皇帝眼中丝毫不见惊讶:“这件事朕知道,前日发生的事情,怎么今日才来喊冤?” 李柴粟伏趴在地上,表情微僵,若不是李冲找三皇子索要无果,也轮不到他舔着老脸为了这五千两银子哭诉。 说白了,李冲就是被三皇子挑拨,才惹出如此糊涂债。可三皇子倒好,不但不认账,连这笔银子也不帮着凑。 想他劳苦功高了一年,才取得四千两银子,怎么不令他恨得牙痒? 偏偏,这背后的事情不能摆到明面上,说了便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李柴粟又磕了一个头:“求陛下做主啊!” “这件事,”老皇帝目光如炬,看向楚公公,“你来说。” 楚公公的脸颊还有些微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颤颤巍巍道:“是,陛下。” 楚公公避开李柴粟跪着的方向,“丞相大人,令公子李冲以污蔑颜之归强抢民女为由,带着数十个小厮找上门,若不是承溪世子后来赶到,怕是大人如今该求着陛下放了令公子。” 污蔑质子,并不是小事。 老皇帝很满意楚公公的态度,纵使编造了点事实,却让李柴粟明白了结果。 要么继续诉苦,连累自家儿子入狱;要么散点钱财,求个平安。 李柴粟不傻,楚公公的话就是老皇帝的态度,他再次叩首:“是臣糊涂了。” “楚公公,送李相出宫。”老皇帝摆了摆手。 …… “楚公公,冲儿他……当真是承溪世子为冲儿解的围?”李柴粟有点难以置信,平日里贯承溪与李冲并无交情,又怎么会这么巧的去替他解围? 楚公公余光瞥了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语气公正道:“说起来,丞相大人还要为承溪世子赔不是。” 李柴粟皱眉:“此话怎讲?” “起初是颜之归请承溪世子为一首曲目填词。 不曾想邀请来的那些女姬正是风月场所擅长音律之人,却被李公子当成民家女。 李公子大清早地闹到辞尘溟庄,连带着污蔑了承溪世子。 若非承溪世子在场,恐怕李公子就要衣不蔽体地绕着皇城跑一圈了。” 李柴粟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心里含了怒气,合着李冲还有所隐瞒?不过话说回来,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颜之归他……够狠! 行至宫门口,楚公公停住脚,皮笑肉不笑:“李相慢走。” 李柴粟这才看到楚公公微异的面容,蹙眉:“楚公公这脸是怎么了?” 楚公公又瞥了眼身后的小太监,神色从容道:“是老奴多嘴了,惹了陛下不悦。” 李柴粟目光深沉起来,深看了楚公公一眼,扬声道:“陛下是君,我们是臣,自当时刻提醒自己安分守己。” …… 议事殿。 小太监跪在殿前将李柴粟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皇帝眯了眯眼:“李柴粟当真这么说?” “确然不假。” “呵呵,还真是只老狐狸。”老皇帝说完便敛了笑。 醉倾楼。 春日的日光正好,颜之卿躺在顶楼上晒太阳。 颜如玉坐在她身侧,纤手倒了杯茶,递给颜之卿:“卿姐姐,承溪世子做的那首词简直妙极了!咱们醉倾楼的客人又远远地超了其他楼,现下一枝寒梅独自开呢!” “那首……”颜之卿一时没想起来。 “《相见欢》。”颜如玉接上,“特别是那两句‘夜难眠、辗反侧、是惊鸿。道是一缕情丝绕心头’!不愧是熬夜伏案琢磨出来的!” 颜之卿喝了一口茶,懒懒地开口,“那是他原地成诗。” 第22章 这就是丞相府的礼教 原地成诗? 颜如玉惊了惊:“卿姐姐的意思是,承溪世子所作之词是信手拈来的?” 无法言状的震惊袭来,颜如玉看向身侧的琵琶,不由赞叹道:“当真是冠才绝艳!” 颜之卿将颜如玉的惊叹尽收眼底:“这么夸张?” 颜如玉的才情放在南颜皇室子弟中,少有人及,连她都这么惊叹了,看来贯承溪的确有点能耐。 端看颜如玉径自沉迷的模样,颜之卿将那句“我手中还有一首”咽了下去。 “主子。”花娘推开了顶阁上的房门,面色严肃,“楼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从昨夜到现在,频频地看着如玉郡主的房间,似乎……” “不用管他,”颜之卿捏起一块儿糕点,咬进嘴中,甜甜糯糯的口感溢满唇腔,“跟踪我的,多少给点老狐狸面子不是?” 花娘蹙了蹙眉:“这个老皇帝疑心也忒重了些。” “花娘又说笑了,”颜之卿砸了咂舌,“老狐狸疑心不重的话,哪天一觉醒来,金銮殿成了死囚房,哭都没地方哭去。” 颜如玉和花娘会心一笑。 颜之卿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又在醉倾楼荒废了一个时辰,清隽的眉挑了挑:“该回去了。” …… 白日的醉倾楼清净了许多,不过相比于其他的风月场所,还是偏热闹。 为了醉倾楼的生意,花娘特意排了两个班子,白日的班子姑娘少了些,只是为了伺候那些停留半日的客官。 颜之卿悠悠然地下楼,瞥了眼守在门口的石全,懒懒地喟叹一声:“快意!快意啊!” 音调不高不低地传入石全的耳中。 他看着衣衫不太整齐的那位质子,以及身后跟着个眼底青黛极重的侍卫,心底的鄙夷更甚。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石全冷嗤一声,双手却捏了捏身侧女姬的腰肢,过了把瘾。 颜之卿目不斜视悠悠然然地行至门口,对着花娘轻笑:“好好照看如玉姑娘,爷还会常来的。” 扶言拎着灯笼,面无表情地跟上颜之卿。 石全倒不怎么在意扶言手中何时多了个灯笼,恋恋不舍地从女姬身上收回手,准备离开。 花娘从门口回来,满脸堆笑地冲着他走来:“哎哟,这位公子哥,怎么就要走啊?您是不满意我们娇娇嘛?” 石全对眼前这个热情的老鸨有些不自在:“不是,花娘,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能比使自己爽更重要的呢!”花娘又拉起娇娇的手放入石全手中,“不瞒您说,我这干女儿呀,看着羞答答,实则……啊哈哈,您懂得!” 石全握着那软若无骨的小手早已心猿意马,但又想起皇帝下的暗令,极其纠结地再次松开,“不是,花娘,我真的有事,急事,改日、改日一定再来。” 花娘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无奈地招了招手:“也罢,一百两银子。” 石全心猛地一惊:“一百两?” 由于过于惊讶,没控制好音调,惊动了周围的客官。 石全缩了缩肩膀,蹙眉:“花娘,你这是漫天要价啊!我不过和娇娇姑娘拉了拉小手,并未行事啊?” 花娘不悦:“这位公子,看您的气派,也不像耍泼的浑客,这么说,是想抵赖吗?还是说,您并未瞧上我家娇娇?” 话甫一落,娇娇便泫然欲泣。 “哎哎哎,非也,非也。”石全内心当真火急火燎,也不知那质子走到哪儿了?! 石全看了看周围的看客,又看了看一脸不罢休的花娘,最终看向身侧的女姬,叹气:“罢了罢了。” 石全将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祖传玉坠拿出来:“我手头不宽裕,先将我祖母传给孙媳的玉坠抵押在此,届时来换。” 花娘将那对玉坠细细看了看,尔后一笑:“那公子可要快些时日哦,不然,我也保不准这玉坠会花落谁家。” 石全冷哼一声,真是晦气! …… 这一厢颜之卿从车行雇了个马车,坐在马车里欣赏着沿途的街景。 车行与醉倾楼相隔不远,居于同一条大街,倒是挺方便寻乐的公子哥隐藏行径。 正在颜之卿考虑要不要再开个龟公馆供贵妇们畅意时,马车忽然急停,接着车身狠狠地震动一下。 “公子,没事?”扶言关切地看了颜之卿一眼,确认她无事,这才翻身下车。 对面马车的车夫亦跳下车来:“怎么回事?认得这个‘字’吗?不知道躲一躲,让我们先过?” 扶言看向对面马车檐挂着的一个“李”字,微微挑眉:“哪个李家?” 正在车夫颇有些扬眉吐气时,表情一僵,然后怒道:“自然是丞相府李府!整个京城还有哪个李家有这么名贵的马车?看到没,这是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的!就你们那个破木头,见了还不赶紧躲躲?” 扶言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掏了掏耳朵:“啰嗦。” “啰嗦?”马夫横眉,捋了捋袖口,“我看你是找死!” 说着就要挥鞭。 “等等。”一声娇俏的声音自楠木马车里传出,接着车窗被推开,一副姣好的面容探出来,“娘亲还等着去慈悲庙里上香,不要为了这等不相干的人坏了时辰,训斥两句便是了。我们走。” 气急败坏的马车夫收回马鞭,对着那个貌美的姑娘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是,小姐。” 围观的人见了这一幕,大多抱着看戏的心态。 有个七八岁纯真孩童看不过去,大声道:“明明是你们的马车抢道,撞了那个破破的马车,为何你们不道歉却反过来责怪那个无辜的马车?” 孩童甫一说完,李府的马夫一个冷眼扫过,挥起马鞭,破空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怒道:“竖子!你懂什么?” 与此同时,扶言利剑出鞘,将那顽强的马鞭斩断。 颜之卿看着马车外的一幕,眸色格外清冷,唇角讥讽:“这就是丞相府的礼教?” 第23章 承溪世子这是想爬我的墙头 懒懒散散的嗓音夹杂着戏谑。 马夫望着手中只剩一小节的马鞭,看向那个破木头马车里的人:“大胆!丞相府岂是你等穷酸人能随便提起的?” 未免太狂妄了! 金丝楠木马车里的小姐柳眉蹙起,眼神不悦,语气却装得平淡:“住口。” 一双纤手攀着马车窗,探出白皙精致的面容:“倒不知哪家的公子,竟对我丞相府有意见了?” 女子明眸中多了丝轻蔑,高昂地瞧着那个陈旧的马车。 听声音,马车里应是坐着个公子哥。只是被帘子挡着,瞧不清那人的样貌。 对方似乎不在意地回道:“哦,原来京城是丞相府说了算。” 闻言,李柔碧的脸霎时通红,这下也不装了:“尔等凡夫俗子,莫要胡说!” 她有些坐不住了。 对面那人当真是巧言善辩,这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宫,她们整个丞相府都要被牵连! 颜之卿掀起马车帘布,笑得漫不经心:“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我当如何呢,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你!”李柔碧一时气结,乍然瞥到那人的样貌时,有一瞬的失神,不过片刻又开口,“看你堂堂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言语竟然如此粗鄙!” “碧儿,”金丝楠木马车里又传出一道妇人的声音,“给这位公子赔个不是。” 李柔碧脸色一讪,低声道:“娘~” “还有车夫。”丞相夫人语气不容置喙。 李柔碧极其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柔碧在这厢给公子赔不是了。” 马夫也换了脸色连忙道:“小人也给公子赔不是了。” 颜之卿轻哼一声,对着那个七八岁的孩童招了招手,轻声道:“来。” 男童一脸正气地靠近颜之卿,眼神里还带着些倔强。 颜之卿将视线转移,落到马夫身上:“你该道歉的人是他。” 马车夫抬眼看了男童一眼,眸中闪过不悦,却没动。 区区一个孩童而已,要什么歉意?他能懂什么? “扶言?”颜之卿语气微凛。 与此同时,金丝楠木马车里的妇人再次开口,语气低沉:“还不快点道歉?” “对、对不起。”马车夫身子一哆嗦,对着男童也行了一礼。 这下总该可以了? 颜之卿偏头询问:“原谅否?” 马夫愕然,他乃是堂堂丞相府的专用马车夫,给一个稚子道歉,本就是自降身份,凭什么还要等那个稚子原谅?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 “住口!”丞相夫人捏着佛珠,语气微怒,“佛说,善人者,人善也。更何况本就是我们有错。” 李柔碧看向颜之卿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恨与不甘,却又不能反击,气得将手帕绞的变形。 “男子当先立于行,然后忠于真,方为立世之道。”稚童字字铿锵,俨然一派正气,“以后,你莫要再以权压人了。” 马夫不屑,他活了三十余载,头一遭被稚子教训!真乃可耻也。 “听清了?”颜之卿曲肘,左臂抵着头,懒懒地开口。 问的自是马夫。 马夫心里极其不情愿,却碍于丞相夫人的权势,不得不答:“知道了,以后谨记。” 颜之卿又换了个坐姿,笑着点了点稚童的额间:“小书童,身正自是无可谈论,不过下次若还是碰到了有权势的官宦,还是要三思,毕竟你还年幼。” 稚童蹙眉想了想:“公子的意思是不赞同我为正义出头?”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颜之卿轻轻摇头:“倒不是不赞同,只是在你有能耐的情况下,再出手。不然没权没势,你会吃亏的。” 稚童似懂非懂:“那我怎样可以有足够的能耐呢?入朝为官吗?” 颜之卿极轻极轻地讥笑:“这个问题啊,得问你自己。” 稚童终于停止了询问,少年老成地离开了。 “扶言,我们走。” 在众人的凝视下,一辆破破的马车极其嚣张地驶过,金丝楠木马车让了道。 真是稀罕。 不,何止是稀罕?简直是晴天霹雳头一遭! 众人大多早已判定了这场冲突,绝对是丞相府更加的霸道横行,那个落魄公子哥狼狈致歉的场面。 尽管有些人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这是丞相府的过错。 但在官大欺民的权势下,纵使你有千般苦,万般难,也得忍着吞到肚子里。 众人不禁好奇起来,那个不羁的公子哥,到底是哪个没落府邸的人? 却说这一厢。 李柔碧将窗子狠狠地关上,娘亲礼佛,不让她带婢女也就罢了,居然还给一个破落的公子哥脸面?! “娘亲,您未免也太……”李柔碧猛地缄默起来,她差点就要将责怪的话说出。 为人子女者,孝与善为先。 “你是想责怪阿娘让你委屈了?”丞相夫人并未抬眸,有条不紊地转着手中的佛珠。 “没,”李柔碧否认,连忙笑道,“娘亲,您是太善良了,不跟他们凡夫俗子计较!” 闻言,丞相夫人的手一顿,缓缓抬眸,一双眼睛尽是悟出的释然:“你还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李柔碧怔愣,她确实理解成娘亲本善,不与旁人计较,却不料,娘亲揪的倒是对与错。 话说回来,她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权势压人,天经地义。 想是这么想,李柔碧却笑着开口:“娘亲,碧儿知错了,只是、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嘛!” 丞相夫人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拨动佛珠:“是这样便好。” 辞尘溟庄。 石全到达辞尘溟庄的时候,颜之卿正斜倚在一处墙头,向外眺看什么。 “承溪世子这是想爬我的墙头?”颜之卿嘴里叼着根草,模样十分混不吝,像极了街头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 贯承溪一袭素白的衣袍,手里握着幅图纸,正巡视着毗邻辞尘溟庄的这处地界,闻言,愣了一愣,却未开口。 七尘皱眉瞧着墙头上那个质子,心想:果然,自家世子这么上心这处地界,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妖孽。世子他本不必亲自巡视地界的! 第24章 之归兄尝尝 正被七尘认为是妖孽的颜之卿,姿态惬意地挑着眉眼,毫不避讳地盯着贯承溪看。 也不知是日头爬上来了还是怎么,贯承溪的脸庞自一抹微红迅速地蔓延至耳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拉入凡间的仙君,出尘又不失真切。 贯承溪不太自然,后知后觉自己被调戏了,忍住心底滋生的一点异样,轻咳道:“颜公子说是就是,既如此,还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颜之卿险些从墙头上栽下来。 他当真会说笑。 “颜公子不愿意吗?”贯承溪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只耳尖还留有一抹红梢。 颜之卿盯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人人称赞的世子被调戏后的反应,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接招! “颜公子不言语,便是答应了。”贯承溪笑了笑,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七尘,十分畅快地绕到门口,看也没看石全与楚威一眼。 对于上次的教训,他们还牢牢记着,自是不敢多事。 小厨房飘来阵阵香气。 贯承溪淡淡地看了眼,里面一个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正有条不紊地翻炒着食材。 颜之卿轻飘飘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拔高声音:“扶言,再加两道菜。” 贯承溪看着她跳下来的动作,温声道:“腿好了?” “大概是。”颜之卿活动活动腿脚,“那个药膏确实好用。” 就是过程忒煎熬了些。 贯承溪似乎看出了她未脱口的话,抵唇笑道:“就是药效猛了些。” 颜之卿眨了下眼,纤细的指尖微微收紧,云淡风轻地揭过:“是吗?我不觉得。” 实际她的内心:可不是嘛!疼死爷了都! 贯承溪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复而寻了个椅子,拿着手帕擦了擦,轻轻坐下:“是这样啊!” 颜之卿觉得贯承溪认真地点头配合是在嘲笑她。 “嗯,”颜之卿不知道为何自己非要向他证明,“是这样。” 七尘装作不经意瞥了那位质子一眼。 得,您是爷,您说了算! 想当初他和自家世子九死一生之时,那药又让他经历了一次濒死的感觉。 因此,当世子把那个药膏给颜之归时,他懵懵然顾不得多加思考。 那件事,是不能提的痛。 扶言端着四道菜肴呈上,最后把一道鸡蛋羹置于中间。 他习惯性地盛了一碗,放于颜之卿面前。 贯承溪掀起眼皮看向身侧这个冷面的侍卫,眼神深邃幽秘。 “嗯,扶言的手艺又精进了,爷赏你个鸡腿儿!”这边说着,那边已然夹起。 颜之卿夹着那个色泽匀称、极有卖相的鸡腿儿,正要递给扶言时,只听“咣当”一声,鸡腿儿掉入了一个空碗中。 空气静默异常,呼吸声清晰可闻。 端着碗的手指纤细白皙,如上好的美玉,洁白无瑕。 那不是扶言的手。 颜之卿抬眸,正好撞入一双深邃醉人的眼睛,怔愣一下,复而后倾身子:“嘿嘿,这是扶言独家秘制的鸡腿,承溪世子尝尝?” 胡乱编了句什么,这份面子得做足不是? 孰料贯承溪似乎并不在意这么蹩脚的理由,竟还微微一笑,极其优雅地咬了一口。 七尘石化了。 颜之卿看着丝毫无异样的贯承溪,心底不由赞赏:果然还是承溪世子的礼教领悟的好,不教人为难! 而她没瞧见的是,贯承溪垂下眼皮,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既然这段小插曲就这样毫无波澜的掀过,颜之卿再看向扶言时,表情多了些无奈。 扶言倒是没什么表情,用剑柄戳了戳愣住的七尘:“还活着?” 七尘猛然回神,下意识地回答:“活着。” “傻蛋。” 七尘一脸懵:“……” …… 饭毕。 门口忽地传来一点动静。 扶言从树上坐起,掀起眼皮瞧了瞧。 李冲又带着十几个小厮浩浩荡荡地走来。 “站住。”扶言抱着剑冷眼看着一行人。 “哎,这位仁兄,我家公子是来送银钱的!嘿嘿、嘿嘿……”一个小厮拿捏着极尽讨好的姿态笑着道。 扶言从树上跳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们,尔后利索转身,朝庭院走去。 李冲望着扶言的背影,心里十分不爽,一个侍卫也能摆这种姿态?他配吗? 可没等他多想,那人就像背后有眼一样,侧头,冷冷道:“还不走?” 李冲攥了攥拳头,真是嚣张至极! 可又一想到那日自己的小厮们被那人一招之内打趴在地,心内的怒火又被忌惮代替。 没错,就是忌惮,是不被权势所惧的忌惮。 那种感觉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 他恨透了这种感觉,更恨摆脱不了的乏力感。 “公子?”他的贴身小厮试探唤道。 李冲皱眉狠狠地踹了这个多嘴的小厮一脚:“狗奴才,就你话多!” 颜之卿依旧懒懒地躺在那里,庭前的树枝遮蔽了大片的日光。 不过令李冲意想不到的是,承溪世子竟然又在这里?! “承溪世子。”李冲尽管再不快,也得遵从礼法老老实实地行礼。 北贯国以礼治国,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 “嗯,”贯承溪轻轻地应了,他自顾添了杯茶,“李公子尝一杯?” “不用了。”李冲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笑话!贯承溪倒是敢添,他可不敢喝! 就连陛下都称赞的手,他可没那个福气碰! 被拒绝了的贯承溪倒也不在意,将杯盏凑近唇边,轻抿了一口。 “还不错,”贯承溪满意地笑了笑,看向一侧斜躺着的颜之卿,“之归兄尝尝?” 颜之卿勾起薄唇:“那就劳烦世子了。” 李冲就这般看着颜之归泰然自若地接过承溪世子的茶,有些懵。 那可是被神仙吻过的手! 谁知,颜之归皱了皱眉:“有点烫。” 第25章 爷是被吵醒的! 贯承溪随手接过茶盏,温声道:“那就等会儿再尝。” 李冲还在一旁站着,心里直犯嘀咕:世子与这质子走得倒挺近! “银子呢?”颜之卿看着穿着用度极好的李冲,漫不经心地问。 李冲看着颜之归的眼神,心里微微发毛,极力压制住不适感,从怀里取出五张银票递给他:“喏,都在这儿了。” 颜之卿没动,给扶言递了个眼神。 扶言伸手接过,数了数,点头:“分文不少。” 李冲极其不忍地撇过头,语气僵硬:“承溪世子,李某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贯承溪轻轻颔首:“七尘,送送李公子。” “不、不必了。”李冲离开的步伐有些凌乱。 颜之卿命扶言把银子收好,忽地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贯承溪:“听说那首《相见欢》风靡一时,如玉姑娘都赞不绝口。” 七尘默默地看了质子一眼。 何止是风靡?简直都要传到皇宫里了,听说淑贵妃正催促宫廷舞师编排歌舞呢! 贯承溪倒没在意前半句话,反而蹙眉不解:“如玉姑娘是何人?” 颜之卿微愣,复而想起贯承溪从不沾染恶习,更是不踏入烟花柳巷,自是不太懂这些,随便解释道:“前几日你在我这里见过的,她擅长诗词舞曲,尤擅琵琶曲。” “哦,”没有感情却不敷衍地应了声,“你喜欢那首词吗?” 怎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他前几日不是问过一回了嘛? 颜之卿心底叹息,大概他被人夸习惯了,甫一从她这里找不到傲娇感,所以才一直问的? 她偏了偏头:“大概是喜欢的!” 贯承溪的眼睛亮了亮,看着对面难得有些认真的神色,轻咳了声,继续问道:“那第二首呢?” 第二首? 颜之卿恍然想起还有一首词,名为《钗头凤》。她虽不解其中意,但凭超凡的记忆与朗朗上口的语调一眼便记住了:“惊鸿瞥,缘冀锁,眉目入骨相思绻。琵琶误,夙愿劫。一腔忱热,几载风雪。过!过!过!” 看着对面薄唇轻吐,慢条斯理地背出这首词,贯承溪的心底先是一惊,复而似是暖流汩汩淌过,将他的心浇灌的顺顺意意。 “这一首,”颜之卿看着贯承溪期待的目光,心底微叹,到底是各人追求不同,也难怪他能成为老狐狸跟前的红人,“想来也是极妙的!” 心细如贯承溪:“颜公子是以为贯某求表扬?” 不是吗? 颜之卿到底忍住反问,并不是怕他或忌惮他,而是……总之她不想看到他眼底的黯然,那种神色她只从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是死寂。 “承溪世子真会说笑,”颜之卿干笑两声,“人人都道世子六岁倒背国史、八岁行畔作诗、十岁钻研国策,定然不屑于此,更遑论……” “之归兄,”贯承溪忽然叹了一口气,“贯某不需要你同旁人一样,你虽是异国客居,但在贯某面前,可以不用小心翼翼。” 颜之卿的睫毛忽闪两下,旋即开怀一笑:“承溪世子哪里看出我小心翼翼了?爷逛花街、揍皇亲、怼贵族,哪里活得像个窝囊废?” 贯承溪勾唇一笑,微微摇头:“茶水凉了。” 颜之卿低眸品起茶水来,心中划过思量。 贯承溪果然……不容小觑。 俩人默了许久,贯承溪缓缓起身:“颜兄,时日不早了,贯某该回去了。” 颜之卿抬眸,夕阳的光晕倾洒下来,倒成了衬托贯承溪的存在。 时辰果然不早了,不知不觉间,竟到了黄昏。 贯承溪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一事来,转身道:“颜兄,我们即将成为邻里,届时欢迎你来我府作客。” 话落,又微微颔首,抬步离开。 颜之卿侧首望着晌午爬过的墙头,有些出神。 …… “公子?”扶言忽地出现,挡住她的视线。 “何事?”颜之卿扑闪扑闪睫毛,垂眸理了理衣摆。 “这五千两银子?” “老规矩,给花娘,让她看着给孙爷。”颜之卿漫不经心道。 “还有一事,花娘说,这几日有人在暗中打探醉倾楼的消息,未果,然后联络到了暗查阁。”扶言的声音压得极低。 颜之卿透过幽拐的长廊,望向远处,“这么大手笔?” 暗查阁是天下最神秘也是最庞大的情报组织,既参与刑事案件的暗查,也参与家常伦理的暗访。 既变态又恐怖。 既烧金又神秘。 偏偏世人都买账,只因暗查阁的确有能耐。 扶言点头:“那……” “先别管,”颜之卿摆摆手,“破老儿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据线人说,已经探得了踪迹。”扶言看着神色微沉的公主,垂了垂眸,“有颜太子在,无事的。” 颜之卿听他提起哥哥,脸色缓了缓:“哥哥行事我一向放心,不过破老儿一向行踪不定,也是我……心急了。” 扶言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喃喃道:“陛下身子会好的。” 颜之卿点头:“父皇一向处事乐观,只要找到了破仙儿,一切会好起来的。” 翌日一早。 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透过厚实的墙及层层门窗,将颜之卿吵醒。 她踢了踢被褥,看向紧闭的房门,蹙眉:“吵死爷了。” “扶言?” 院中的黑衣少年在练剑,并未听到。 颜之卿仍携带一丝困意,闭了闭眼,却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颜之卿还是极不情愿地从床榻上爬起,披了件外衣,脸色沉郁地推开了门,看向人声嘈杂的方向。 入目的是一堵墙。 还是她昨日爬过墙头的那个。 颜之卿猛然想起昨日贯承溪的话来,难怪他说做邻里,府宅都盖到她隔壁了,共用一堵墙,不是邻里还能是街坊? 笑话。 扶言余光瞥到站在门前的颜之卿,收了剑:“公子饿了?” 颜之卿摇了摇头,却飞身一跃,侧躺在墙头上,幽怨地看着那道出尘的身影,大声道:“爷是被吵醒的!” 第26章 写尽半生皆是命,从此后代再无人,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贯承溪今日穿了个藏青色的长衫,整个人的气质有些深沉。 京城周遭的田地不算太多,能用的无非是破落贵族家的荒废园子、京郊百姓的农田。 再或者是这处,城东偏僻处辞尘溟庄的周遭土地。 说来也巧,相传辞尘溟庄是当今皇帝为某个贵人搭建的山庄,因贵人香消玉殒已久,这处宅院便一直荒废着,临近的百姓虽好奇,但没有人敢靠近这方土地,莫要说在它周围建造宅子了。 尽管前两日李冲带着诸多百姓闯进了辞尘溟庄,到底是忌惮皇家,如今的百姓已然不敢再靠近这里。 贯承溪正与工匠说着什么,听见某人幽怨的声音,不由地扬唇。然后看了七尘一眼,便抛下几名匠师,朝那墙头上的少年走去。 少年不悦的神色毫不遮掩,抬了抬眸:“扰人美梦可是要遭天谴的。” 贯承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督促颜兄早起,是贯某的荣幸。” 颜之卿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强装有理的世子,轻哼了声,翻身跳下墙头,回了屋。 贯承溪还在墙的另一侧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片刻,方才轻笑着摇头,喃喃道:“脾气不小。” …… 扶言将剑背于身后,跳上了一棵大树,隔着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抹藏青色身影,又面无表情地跳了下来,走向小厨房。 扶言端来菜肴时,颜之卿正提笔练字。 浓浓的墨香味儿扑鼻,甚至盖过了饭香。 颜之卿望着浓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时,郁郁的心情才算随着化开。 扶言走到书桌一侧,并未出声打扰,而是静默地欣赏起那行云流水、大气磅礴的书法。 他虽不太懂,但公主挥墨如舞动的姿态太过畅快,令人不免心绪也跟着微微浮动。落笔如精灵点地,提笔若飞鸟惊离,勾拐处又若游鱼摆尾…… 堪堪是一场视觉盛宴! 都说书法可以教人平心静气,甚至延年益寿,然在公主这里,扶言私心认为不是寿延于静,而是意寓于情。 落笔于砚台,颜之卿转了转手腕,抬眸:“开饭。” 一扫阴霾,颜之卿看着扶言做的蒸炸煮炒鸡蛋,极其开胃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厢甫一落筷,门口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颜公子正用早膳呢?”楚公公尖细的嗓音隔着老远传来,他正猫着腰缓步走来。 颜之卿无甚情绪地打量着他:“楚公公别来无恙啊!” “托颜公子的福,杂家身子好着呢!”楚公公不咸不淡地答了句,看着仍端坐在桌前的颜之归,心有不悦,“杂家是奉陛下的命令来传口谕的,还望颜公子……!” “配合”俩字还未说完,便听见质子“哎呦”了声。 楚公公蹙眉瞧着他:“颜公子怎么了?” 颜之卿揉了揉腿,叹气:“还不是上次摔了一跤,本来要好了,谁知今早我自那墙头上跳下来,不小心又伤了,唉……” 石全和楚威轮流到皇宫里传消息,陛下也是知晓他腿脚好了才看在南颜国的面子,下此口谕的。 思及此,楚公公反而不气了,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陛下原本下口谕,命颜公子明日入太学,可看到公子现下的……情况,那杂家回宫一定好好回禀陛下,咱们陛下宅心仁厚,想来是不会怠慢颜公子的。” 话落,楚公公便立马转身离开,在这个园子多待一瞬,他都觉得难耐。 “如此,便有劳楚公公了。”颜之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似是极其遗憾,“楚公公,请陛下放心,之归腿脚一好,便立马入太学,不负陛下厚爱!” 楚公公不由加快了步伐。 …… 扶言望着那个老太监急匆匆像是赶着投胎的背影,低声问:“我去揍他顿?” 蒙头揍他个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老太监! 颜之卿笑了,盯着扶言严肃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爷不在意这有的没的,写尽半生皆是命,从此后代再无人,你不觉得他更可怜吗?” 扶言眼神犹疑了下,还是点头“嗯”了声。 一晃到了午后。 颜之卿望着暖洋洋的日头就犯困,她仔细听了听隔壁没了声音,想着贯承溪也算还有人性,没往死里压榨那些长工。 日头这么大,自是休息的好时候。 颜之卿伸手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眯着眼扫了扫庭院。 不看不知道,她眨了眨眼,院中有六棵大树,其中有两棵最粗最壮的,相距不算太远,日光倾泻下来的时候,两棵树几乎可以辟下一大片荫蔽处。 “扶言?”颜之卿索性也不睡了,“去找捆结实的绳子。” …… 颜如玉抱着琵琶踏入辞尘溟庄时,远远地便看到那抹肆意风流的身影在两棵树之间轻轻地晃荡,衣摆随着她悠荡飘飘,好不潇洒! “颜公子?”颜如玉眉目流转间,自成一派。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年懒懒散散地一摆手,依旧晃荡着:“如玉姑娘来了?” 颜如玉步履轻快地走过去,一举一动间,撩人心弦而不自知:“公子,那首《相见欢》我已谱好了曲子。” 颜之卿眉眼微动,侧首:“扶言,给如玉姑娘搬个木椅。” 扶言拎着楠木椅,置于颜如玉后方。 拨弦转轴,破碎却不难听的弦音吟出,颜如玉微微低头,左手扶琵琶,右手轻轻地弹挑两下试音,尔后前奏开始,是低徊幽思的曲调。 扶言听着絮絮绵绵的前奏,鸡皮疙瘩渐起,他看了眼颜之卿,没想到自家公主竟听得津津有味,复看向如玉郡主,依旧是沉醉其中。 他默默地后退一步,挑了个大树,跃了上去,然后面无表情地堵上了耳朵。 前奏有些长,絮絮绵绵的曲调微转,压抑的情愫中多了些欢快,颜如玉薄唇轻启:“蓦然初见东庭,百媚生……道是一缕情丝绕心头。” 扶言隐隐约约地,仿佛听见天籁之音,不自觉地坐起,神思飘得有些远。 石全和楚威本就时刻盯着质子的动静,听到如玉姑娘的歌喉,直接愣住了。 一月一弹的曲艺啊!千金难买的歌喉啊! 他们想跪了。 第27章 这是颜太子的信 然而,他们也真的跪了。 承溪世子就站在他们身后,轻咳一声,石全和楚威哆嗦着就是跪:“世子。” 上一回他们在御前当着承溪世子的面告他的状,就已经料到,大概以后见了他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磕头磕头再磕头。 许是这一回没触到这位世子的忌讳,很快地起了身。 贯承溪不过午时用罢饭小憩了会儿,不成想辞尘溟庄里倒别有一番滋味了。 “之归兄好雅兴!”贯承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个身着粉黛怀抱琵琶的女姬,随即又看向颜之卿,“贯某未曾打扰?” 颜之卿轻笑了下:“如玉姑娘谱的曲子,你以为如何?” “妙也。”贯承溪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如玉姑娘的技艺着实了得,悟性也高。” 颜如玉缓缓施了一礼:“承溪世子谬赞了。” 贯承溪并未再接话,反而看向颜之卿:“晌午碰到楚公公,陛下命你入太学?” 颜之卿本来兴致高昂,被他这么一问,不由揉了揉额头:“是啊,爷对这什么诗词史策之类的东西着实不感兴趣,不过好歹是陛下的一番心意……” 话未说完,颜之卿蹙着的眉头足以彰显了她有多么的不耐。 贯承溪唇角微勾,眸光清明无比:“看来之归兄的腿脚……” “哎哎哎,爷的腿就是从那处墙头上跳下来再次受伤,这可不是爷瞎说。”颜之卿的指尖微微攥紧,尔后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怎么一对着贯承溪就紧张无比,贯承溪有毒? 清润的声音再次开口:“承溪不是这个意思,承溪的意思是,既然这个墙头这么不知好歹,不如就扒了,免得再伤了你。” 颜之卿有些哭笑不得,遂摆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爷不跟墙斗!” 颜如玉不由瞥了一眼贯承溪,她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印象中的承溪世子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端正素雅、认真搞文学的仙吗? 扶言看着呆愣的如玉郡主,十分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轻咳一声:“如玉姑娘方才不是口渴了?请随我来。” 一直走到屋中,颜如玉才轻轻放下琵琶,面色除了惊讶与百思不得其解外,还有一点不可置信。 扶言认真地点头,低声道:“没错,郡主,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颜如玉酝酿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话来形容,遂放弃,一脸复杂:“承溪世子是不是这儿被门夹了?” 她悄悄的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脑袋。 扶言:“……”郡主,您病的也不轻。 坐在屋中,还是能遥遥地看见承溪世子与卿姐姐聊着什么,承溪世子一点儿也不像世人口中无欲无求的样子,反而一直侃侃而谈,时而逗得卿姐姐捧腹。 过了许久,颜如玉才深深领悟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既不是他傻了,也不是自个病了,而是她被世人狠狠地骗了! 亏她少女时还把承溪世子列为追捧的对象,孰料……终究还是她痴心一片错付了,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 颜如玉自顾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看了眼那个藏青色身影,然后将茶盏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大步离开。 扶言莫名其妙,不过片刻,立马抬脚跟上:“如玉姑娘,你的琵琶!” 这一边。 贯承溪正在给颜之卿讲一个趣事,颜之卿听得津津有味儿,正到关键处,却看到一抹粉红身影从眼前飘过,尔后是扶言拎着个琵琶追着,俩人愣了愣。 “那是如玉姑娘?”颜之卿眨了眨眼。 “大概是扶言?”贯承溪回头然后回了句。 …… 夕阳染红了天。 贯承溪笑着告辞。 颜之卿倒没急着回去,依旧躺在绳上,晃晃悠悠地荡着。 十分惬意。 直至夜幕将整个天地铺满,漫天的繁星挂起,颜之卿才动了动身子,喃喃道:“京城是无聊了些,却没想到日子过得还挺快?” 忽然间,门口两声轻响。 一个黑影越了进来:“主子,这是颜太子的信。” 递完就撤,丝毫不拖泥带水。 颜之卿伸手接过,许是入夜,信纸一片凉意。 她利索地跳下,疾步走到屋子,命扶言守好门,这才来到书桌前,在烛火下照了照。 第28章 来者不善 规整的“阿卿亲启”四个字躺在信封上。 颜之卿露出一抹笑意,然后急忙拆开。 哥哥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她仔细地看了一遍内容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破仙儿终于被找到了,父皇有救了! 颜之卿抬手将信纸点燃,看着火舌将信纸吞噬,眸中渐起一层温意来。 今夜,注定好眠。 端亲王府。 端亲王来汀芷园时,贯承溪正在烛光下翻看书卷。 七尘瞧见了,连忙在门口行礼:“王爷。” 声调不大不小,贯承溪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整理了下衣衫,缓缓起身,走向门外。 端亲王看起来十分有精神,随意摆了摆手,看见了贯承溪,和蔼地开口:“这几日没怎么见你,为父便过来看看。城东那边如何了?应付的了吗?” 贯承溪十分有礼地请端亲王上座,尔后亲自倒了一盏茶:“还好。” 端亲王接过茶盏,看着贯承溪处变不惊的模样,越看越欣慰:“有麻烦了,随时跟我说。” 贯承溪应了声。 “对了,前几日,闻牧是不是无故招惹你了?”端亲王蹙了蹙眉。 指的是同李冲去辞尘溟庄找茬那件事,贯承溪的手微顿:“是。” 端亲王的手一摆,冷哼道:“我已罚了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让他长长记性。” 贯承溪闻言,倒也没说什么,给端亲王添了添茶。 像这样父子二人的独处时光不太多,端亲王肩负户部尚书的重担,掌管着国库的财权,看起来是个清闲油水多的爷,实则是矜矜业业、忙得焦头烂额的苦命官。 好不容易来了趟汀芷园,端亲王不想这么快离开,忽地想起前段时日皇帝召他入宫时商谈的事:“承溪啊,再过几个月你便及冠了,所谓男儿立于世,当先忠于国。 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入朝为官了。 当时虽是个闲散王爷,但到底是吃着朝廷的俸禄。前些日子,陛下召为父入宫,提了句让你入太学当夫子的建议,你以为如何?” 贯承溪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或惊喜的表情,端亲王心里有些打鼓。 “父亲,这件事陛下跟我说了。”贯承溪目光无澜地看向他,“我拒绝了。” 端亲王愣了愣,但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少年人傲气,实属正常。更何况他还那么杰出,不把这个无官无职的清闲职位看在眼里,也情有可原。 贯承溪并不知道端亲王的心思,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不过,我如今又改主意了。” 端亲王觉得自己幻听了:“什么?” “嗯。”贯承溪淡淡看了眼端亲王,“陛下说过,我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端亲王的内心:“……”呵呵,这个笑话真冷。 七尘就站在门外,似乎主子们也不介意他听不听得见,遂默默回头看了端亲王一眼:我家世子还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 端亲王沉默了良久,看了贯承溪好几眼,终是将杯盏放到桌子上,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罢了罢了,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他是老喽,管不了了! 端亲王甫一离开,悬铮又从窗子越了进来:“主子,我们的人联络上了暗查阁的人,但是无论我们出多高的价钱,还是被拒绝了。” 贯承溪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清隽,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讶然地挑了挑眉:“果然不简单。” 悬铮默然,却也对自家主子的话深以为然。 暗查阁是个什么组织?变态、恐怖、烧金、神秘!他们最大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接案的情况,也就是那位神龙不见尾的阁主一句话。 难道,醉倾楼与暗查阁有关? 不论有没有关系,醉倾楼都不是那么纯粹无辜的。 “再查。”贯承溪眼睛微眯。 一晃过了六七日,这些日子贯承溪时不时地从正在建的府宅溜达到辞尘溟庄。 颜之卿渐渐也习惯了他的造访,命扶言午时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 日子悄悄溜走,颜之卿过得也还算充实。 这一日,颜之卿照例命扶言准备了晌午的饭菜,却迟迟没等来贯承溪。 扶言看着满桌的饭菜,看向颜之卿:“公子先吃,我去瞧瞧。” 这边还没移步,七尘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呼~颜公子,我家世子……我家世子被陛下召见,午膳在皇宫用了,世子特意命我来告诉颜公子一声,公子不必等了。” 颜之卿闻言,懒懒地笑了:“算他还有点良心,否则,爷就朝隔壁院子放一把火,再把辞尘溟庄堵住,让他知道得罪了爷的后果。” 七尘已经见怪不怪了,并且觉得这位质子所言非虚,怕是真的能干出纵火的事情。 太毒了,七尘讪笑,不由地退后两步。 不知是不是天气回暖的原因,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颜之卿扒了扒桌上的饭菜,没吃几口便撂了碗筷:“去醉倾楼。” 这一回跟踪颜之卿的换成了楚威。 颜之卿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眉宇间尽是肆意风流。 路过的少女看着她惬意的姿态,不由地红了脸。 当她微笑着踏入那条巷子时,诸多少女面色难掩失望,没想到如此绝代的公子哥,竟白日……宣y。 楚威悄悄跟在他身后,见此情景,极其不屑地撇撇嘴。 一如既往的香料味儿,楼中的姑娘们大多不知道颜之卿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南颜国的质子,纷纷往他身上凑,毕竟那开口便是千两银子的客官,实在不多见。 颜之卿笑眯眯地看了眼围着的女姬们:“花娘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风姑娘款步而来:“颜公子,楼里来了位贵客,点名要如玉姑娘弹奏琵琶,花娘正在处理。” 众女姬,见风姑娘给她们一个眼神,便识趣地退下。 “贵客?”颜之卿笑了笑,“有多贵?” 风姑娘凑近颜之卿,在她耳边低语了声。 颜之卿眉毛微挑:“倒稀罕了。” 正说着,金镶台上出现了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个身着素袍束着玉冠的公子,行走间气宇轩昂、不可方物。 花娘在他身后跟着。 颜之卿眯了眯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冲站在花娘身后,身子晃晃悠悠,像是醉了酒,脸上尽是不屑的神色。 后面又跟上几个人,颜如玉怀抱琵琶,被几个小厮围着,身影有些单薄。 花娘还在费尽全力地跟那位公子说着什么,李冲却忽然上前,用手掌拍了拍花娘的脸。 尽管隔着很远,颜之卿依稀能看出李冲在说着些咒骂的话语。 来者不善。 第29章 爷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颜之卿忽地笑着拍了拍手,朝着金镶台的方向扬声道:“爷道是谁呢?丞相府的李大公子,又见面了!” 因花娘被几位贵公子哥落了脸面,因而整个醉倾楼里不似往常那么热闹,众女姬面色不大好看,就连来寻乐的客官也被吓跑了几个。 颜之卿甫一发话,原本声响就不大的楼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李冲自然听得出颜之卿的声音,那是算计他五千两银子的嗓音! 为此,他在家不敢吱声,生怕惹了父亲不快。如今就连每月的月例银子,都缩减大半。 他能来醉倾楼,也是借着三皇子的光。 这种日子他活得实在窝囊! 想当初他堂堂丞相府的大公子,出门在外,何时束手束脚过? 借着微醺的醉意,李冲收回拍着花娘的手,朝楼下正往这边靠近的颜之归笑了笑:“这么巧啊,颜公子!你也是来听如玉姑娘弹奏琵琶曲的?” 他特意找人调查过,颜之归经常流连醉倾楼,更是如玉的房中客!既然从颜之归那里找不回场子,那就从颜之归心爱的女人这里下手! 颜之卿依旧笑着,只不过笑容里蕴含着三分不羁,七分凉薄:“如玉姑娘岂是李公子能碰得起的?让爷猜猜,李公子的口袋里,不会穷得叮当响了?!” 李冲的脸色一僵,双手下意识地攥了攥腰间的锦囊。 颜之卿将他的神态一览眼底,她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猜中了。 丞相府有这么穷? 颜之卿已然来到金镶台,正逐步靠近围着颜如玉的小厮们。 这些小厮大多是李冲的,瞧见质子身后的黑衣少年,稍微退了退。 废话,那日被这个侍卫一招击倒,俨然成了他们的噩梦。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李冲公子不假,可遇到十分恐怖的对手,恐惧也是真的。 一直沉默着的那位素衫公子,仿佛魂在千里之外,对周遭发生的事情,像是毫无所觉。 花娘向颜之卿走了几步,对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不担心,表面却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哎呀,各位公子大爷们,都是来找乐子的,没必要如此,呵呵,是,没必要……” “滚开……”李冲怒目,抬腿要踹花娘。 比他的脚更快的,是一个粗壮的身形。 “哐当”一声,李冲的脚砸倒了木桌,接着杯盏茶壶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花娘作势要哭,李冲却痛的站不住:“你丫死婆娘,还敢躲?” 花娘默不作声,眼中却划过一丝较量:这可是你不作罢的! 颜之卿紧攥了下袖中的手,唇角讥笑:“没想到堂堂李公子惯会欺负老弱妇孺,也罢,今日爷撞上了这等不平事,自当为人讨个公正。李公子,放马过来!” 李冲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的黑衣少年,心底有几分忌惮:“我打骂别人是我的事儿,与你何干?” 颜之卿撩起衣袖,淡淡道:“爷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第30章 扶言摇了摇头:真惨 李冲看着渐渐逼近的黑衣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 小厮们有些胆颤,眼神犹疑地看着对方冷漠的神色,腿脚发紧。 “上啊!”李冲怒喝一声,小厮们身子一趔趄,硬着头皮迎上。 “慢着。”一声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那个素衫公子转身,嘴角微勾:“看这位公子穿着打扮,也不像粗俗莽汉,怎么要耍刀弄剑的?这是温柔乡,不是战场。” 颜之卿轻哼,眉眼微眯:“这位公子可是眼神不好?你的这番话呀,该对着他说。” 话音一落,立在素衫公子前面的侍卫蹙眉,喝道:“大胆!” “叶免。”素衫公子淡淡警告。 侍卫顿时闭嘴,表情却恨恨地盯着颜之归,不过是一个质子,在京城里还敢这么嚣张?怕是不想活了! “扶言?”颜之卿懒得再跟他废话。 一个黑色身影迅速飘过,众人还未看清他的招式,便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倒地声。 扶言淡淡地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李冲,面无表情地出手,还未碰到人,忽地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 扶言看向那个叫做“叶免”的侍卫,冷冷道:“滚开。” “哼,”叶免轻蔑地望着扶言,想他可是从暗杀阁里出来的,身手自然强过一般人,“休得放肆,我来替李公子跟你打。” 扶言看也不看他,语气低冽:“你不配。” 叶免看着眼前这个极其嚣张又张狂的侍卫,心底冷笑: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南颜小国,养出来的人都自恃轻傲,一点分寸感也无! “那就别说了,”叶免手臂一动,寒冷的剑芒一闪,“接招!” 扶言微微仰头,躲过横在他脖颈前的剑,尔后后退两步,利索地一个后空翻,将叶免的剑踢落,轻飘飘的在地上站稳。 叶免的手腕吃痛之余还有一丝颤抖,他强用另一只手按住,敛气屏神:这个侍卫有点儿本事!不过那又如何?他可是暗杀阁出来的人! 扶言步步逼近李冲,眸子漆黑如夜,长臂一抬,攥住了李冲的衣领。 李冲被禁锢的很紧,仿佛对面是一个大力士,他的双脚不可控地慢慢离地。巨大的恐惧将他包围,他双手双脚胡乱地踢打,转头看向那位素衫公子:“三……救、救我……咳咳咳……” “叶免!”素衫公子开口。 一阵剑芒闪过,扶言松了手,转身躲避间,不慎被划破了衣袖。 姑娘们惊呼一声。 叶免手中的剑还指着扶言,他微微得意地笑了笑:“手下败将,我劝你束手就擒!” “呵——”扶言看了看划破的衣袖,有一道极细的剑伤盘踞在手腕上,虽不深,却也渗出一丝血迹来。 颜之卿将扶言拉到身后,眸光冰冷的看向叶免,微微抬臂,尔后双指夹起指着扶言的剑尖:“偷袭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免瞧着质子双指夹剑的迷之操作,先是一惊,尔后是大喜:这个质子怕不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道只要自个稍微一转剑柄,他的手指就会被削掉吗? 可叹对方还是一脸的傲气,还当这是南颜国呢?还当是太子呢?谁给你的勇气? 叶免看了看自家主子,见他没有要发话的意思,心里冷笑,是你自个送上门的,那可就别怪任何人了! 叶免手腕微微用力,唇角已然扬起,他要亲眼看到质子手指断于自个剑下的这一幕! 不是很狂妄吗?不是很嚣张吗?等下就欣赏欣赏你的痛苦! 叶免已经幻想到自家主子对自己的称赞了! 然而,在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扩散开时,那抹得意的笑就这么凝固了。 他竟然转不动手腕,难以发力!他又试了试,这次用了全部的力量……还是没能转动! 手中的剑就像是被固定一样,无论他怎么发力,剑都岿然不动! 而双指夹着剑尖的那个质子,竟然还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仿佛夹着剑的人不是他一般! 真邪乎! 叶免还是不相信,自己堂堂暗杀阁的人才,怎么会被一个脓包质子捏得死死的? 于是他也不顾什么了,双手握住剑柄,试图扭转这个局面。 正当他那一头的剑身终于动了动时,叶免轻呼出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意想不到的局面发生了。 剑生生地断了! 没错,断成了两截! 由于自个倾注的力气太大,叶免一屁股摔在地上。 而颜之归,依旧好好地站在那里,好像十分嫌弃般,丢了那段剑,跟旁边的花娘要了方手帕,擦了擦手。 整个过程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只是小打小闹一般。 叶免坐在地上懵懵然,他还在消化颜之归单手断剑的事实。 不可能啊?!他见过用剑砍树的、杀人的、唯独没见过徒手断剑的! 真是荒谬至极! 李冲被扶言扔在一旁,迟迟没有站起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震撼,他知道质子身边的侍卫足够恐怖了,却不料这个质子也会武功?不是传闻颜之归身子弱吗?怎么…… 贯衡眼眸眯了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颜之归。 颜之归倒不在意这几人想的什么,寒眸凛冽地看向李冲与叶免,分别道:“你欺负老弱,你伤我侍卫,这笔账爷现在就跟你们算!” 李冲看着逼近的颜之归,心里打颤,连爬带滚地向贯衡身侧挪动:“三皇……三公子,救、救我!” 颜之卿抬脚踢了踢散架的木桌,俯身,捡起一小块儿木板,轻轻在掌中拍了拍,传出几声闷响。 颜之卿点了点头,还算满意,她瞧着眼前的素衫公子,语气还算正常:“这位公子请你起开。” “三公子救我!”李冲拉着贯衡的衣摆,急呼一声。 贯衡勾起唇角,轻笑出了声:“逛这烟花柳巷,不过图一个热闹,如今这打也打了,吓也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看如何?” 颜之卿也跟着笑了:“我说这位公子,你有何资格说这话?你逼迫如玉姑娘弹奏琵琶曲,爷不跟你计较。可是这两位,爷非得讨个公道!” 贯衡眼眸幽深地望着颜之归,依旧扯着嘴角,岿然不动。 “当真不闪开?”颜之卿又拍了拍手中的木板,又坏又痞地笑道,“无妨,爷收拾人也碰不到你,你既然爱站在这儿,那就站在这儿!” 话音刚落,颜之卿瞬间移动,极快地打开了李冲的手,将其拽到一边,用木板怼着他的脸,轻笑道:“爷记得你手脚不干净地掌了花娘的脸,统共五下。这样,爷也不多还,十下。” 李冲被颜之卿揪着衣领,脸还被木板抵着,他颤颤巍巍地,双脚也软得一塌糊涂。 更别提那张已经被吓破胆的猪肝色的脸。 总之一个字,就是惨。 一声响过一声的打脸,十下不间断。 贯衡被扶言堵着,没能阻止。 那几个小厮有机灵的,意图回府报信的,也被醉倾楼的壮汉们悄悄地打晕了。 醉倾楼的女姬们心底出了口气,这位公子打得好!他们作践花娘,就是在践踏她们的脸!尽管在这个朝代里,她们低微如蝼蚁,可向善的心、正义的情,都是真真切切的! 李冲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袋直嗡嗡,简直痛无所觉了。 扶言侧首,看向鼻子、嘴角直流鲜血的李冲,摇了摇头:“真惨。” 花娘眸中有些复杂,主子竟为了她,不顾后果…… 第31章 听说颜兄想一把火烧了我的府邸 颜之卿知道花娘在担心什么,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接着她走到叶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自己来还我来?” 叶免一瞬间回过神来,顾不得坐在地上狼狈的姿态,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你、你别过来!” 他看着面前的阴影越来越大,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起先,他还以为这个质子是个吃喝玩乐的脓包,不值得在意。没想到这个脓包质子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毒打堂堂丞相府的大公子?! 更令人吃惊的是,自家主子碍于那个黑衣侍卫的武功,无法上前。 他觉得,这件事,好像控制不住了。 颜之卿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蹙眉:“扶言?” 黑衣少年自然懂得这是何意,将背上的剑取下,抛给颜之卿。 利剑出鞘的那一刹,剑芒反射的寒意打在叶免的脸上。 “嘶~”叶免的右手腕被划过一道,渗出血迹。 颜之卿将剑收回鞘中,将剑扔给扶言,拍了拍手:“李公子麻烦再把这桌子茶壶钱赔了!” 她觉得似乎没有再待的必要了,便招呼着扶言回辞尘溟庄。 楼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吭,唯有叶免和李冲狼狈的吸气声可闻。 颜之归大摇大摆地走到楼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对了,爷站不更名坐不改姓,颜之归是也!欢迎尔等来我辞尘溟庄。” 颜之卿心情极好地冲那个素衫公子摆了摆手:“再会。” …… 贯衡盯着颜之归的身影,攥紧了手:好一个南颜国的质子! 众人没瞧见的是,一个人影躲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又悄悄地退下。 从醉倾楼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沉。 颜之卿这回不用再遮掩伤势,因而没有再从车行雇车。 她走了两步,忽地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喏,涂涂伤口。” 颜之卿没说药膏是从哪儿来的,扶言却清楚,这便是他想帮公主丢了、却没丢成的贯承溪的药膏。 扶言看了看公主的神色,默默地收下。 暴打了一顿李冲的颜之卿,心里格外的舒坦,又多走了一条街回辞尘溟庄。 正在她优哉游哉地拐过街角时,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忽地闯入了她怀中,惊得她一颤,而比感觉更快的,是她的反应,直接一个过肩摔…… “哎呦……我滴亲娘舅舅哦,嘶……”一声纯真的女腔传来,颜之卿站在地上那个不明女子两步之外,蹙眉瞧着。 小姑娘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神色凄凄惨惨,脸色苍苍白白,好不可怜。 越看越熟悉,颜之卿的脑子灵光一闪:“你是那个小姑娘?” “公子还记得小女子?”林嫣然也不喊疼了,慢慢悠悠地坐起来:“公子下手也忒重了些!” 林嫣然在这个地方等了好些时日,日日来踩点,就想着能再次碰到这个俊俏无比的公子哥。 那夜的蓦然对视,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可惜的是,当时她懵懵然地便回府了,这才想起忘了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又住在何许地方。 上天保佑啊,她今日不过兴起,提前来这里守株待兔,没想到还真的守到了! 颜之卿不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反倒笑了笑:“你莫名其妙地闯到爷怀里,爷还得好生抱起你么?” 林嫣然的脸颊微微红了红,低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颜兄这是去哪儿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正好掩盖了林嫣然的话。 颜之卿不觉唇角微勾,转身道:“你怎么在这里?” 贯承溪看见她眸子里的点点光,也跟着笑道:“我的府宅就建在这一片,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七尘就跟在自家世子身后,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当然不奇怪!若不是楚威到皇宫里汇报颜之归的行踪,您能跟陛下的棋都没下完,便急忙赶过来吗? 似是察觉到自个的腹诽,世子淡淡地瞥了一眼,以示警告。 颜之卿面色无常地点了点头:“也是。” 林嫣然还处在承溪世子出现的茫然中,这千年一遇的场景竟让她给撞上了?!她左看看那位谪仙般的公子,右看看这个千年难遇的世子,顿感人生圆满了。 贯承溪微微蹙眉,看着颜之卿,指了指地上坐着的小姑娘:“这是?” 颜之卿没开口,地上的小姑娘急忙道:“见过承溪世子,这是误会……嘿嘿……误会。” 至于什么误会,她没好意思说,贯承溪也没兴趣听。 只是话赶话,贯承溪笑道:“既是误会,解开便好。” “嗯嗯嗯,解开了,解开了!”小姑娘连忙低头,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我们走。”贯承溪对颜之卿微微挑眉。 颜之卿刚一抬脚,还见小姑娘巴巴地望着她,她顿住:“怎么了?是伤得很严重吗?” 林嫣然刚想点头,不经意间瞥到承溪世子的眼神,又生生止住,憋了句:“没、没……呵呵呵呵。” 颜之卿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朝后面摆了摆手:“小姑娘家家的,出门别一个人,像爷这么正义的人可不多了。” 指的还是上次的事。 林嫣然眼神迷恋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弯了嘴角:“连背影都这么仙!” 虽然很想跟上去看一看,但一看到那位公子身侧的承溪世子,立马就让她打消了念头,这个世子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好歹知道那位谪仙的公子哥与承溪世子相识,回府她要好好地问一问哥哥。 …… 颜之卿与贯承溪并排走,双双沉默着。 半晌,贯承溪忽然道:“听说颜兄想一把火烧了我的府邸?” 颜之卿想起了晌午的那件事,轻笑:“不止如此,还将你列为我辞尘溟庄的禁足者。” 贯承溪笑了起来。 “这么好笑?”颜之卿停下脚步,微挑着眉问道。 “咳咳……”贯承溪握拳抵唇,“非也,是我想起了那一处墙头。” 颜之卿瞬间明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被堵在院外进不来,但可以爬墙啊! “这么喜欢我家墙头?” 贯承溪:…… 第32章 鬼画符 二人正说着,已然行至辞尘溟庄。 贯承溪忽然低语:“若是陛下传旨,召你入太学,切忌再推辞了。” 颜之卿不在意地笑着:“那是圣旨,我可不敢推辞。” 两人相视一笑,揭过不提。 贯承溪前脚刚走,楚公公后脚便踏入了这里。 “颜公子,休养了这些日子,腿脚好了没?”楚公公打量着颜之归,不论痊愈与否,这次的旨意都不是能违拗的! 颜之卿笑了笑:“楚公公这回还是来传口谕的?” “是,”楚公公依旧是轻蔑的口吻,“还请颜公子接旨。” 颜之卿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双手举于胸前,微微低头:“之归接旨。” 楚公公原以为这个质子还会嚣张的不行礼,已经找好了借口,不能拖他入狱,也得让他好好地吃个苦头! 没想到,他竟然会低头? 不是很狂妄吗?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楚公公的想法也就闪过一刹那,尔后收回心思,将皇帝的口谕宣读了一遍。 说完后,楚公公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质子:“明日太学院开院,颜公子务必要早去,以示对夫子的礼敬。” 这回颜之卿倒没回应他,只抛给了句话:“扶言,送送这位楚公公。” 明目张胆地赶人。 楚公公直接冷脸,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入夜时分,一个黑影再次放倒了石全与楚威,悄然跃进辞尘溟庄。 扶言在小厨房看火,察觉到熟悉的动静,走了两步,倚着门框,双手环胸道:“你最近来得很频繁啊!” 黑影也不反驳,只问道:“主子呢?” “何事?”颜之卿从绳上跳下,吓了黑影一跳。 “主子,您、属下居然没看到您在绳上挂着。”黑影又急忙道,“有人出高价钱买醉倾楼的消息,差点将那几个壮汉劫持了。” 那几个壮汉,指的就是勒索林嫣然尔后被花娘遣送出京的那几人。 颜之卿的眸子微沉,但在漆黑的夜里不明显:“告诉花娘,让她放出假消息,先拉个垫背的。退下。” “是。”黑影一闪而过。 翌日。 太学院。 大清晨,太学院的院子静的冷清。 而一群公子哥正围在学塾的一处角落里,不知神神秘秘地鼓捣着什么。 李冲带着个斗篷,坐在一方桌案上,右手执笔,在宣纸上涂涂写写,且不论画工,单这画风夸张至极。 围着的几个公子哥看得有些不适,一个看起来清正的公子哥皱了皱眉:“李兄,你这写的是什么呀?跟鬼画符似的!” 闻言,李冲不但不反感,反倒极其得意地挑了挑眉,忽地想到对方未必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遂清了清嗓音:“石康兄,还真叫你猜对了!我这写的就是鬼画符!” 话落,又蘸了蘸红色墨汁,在一圈不知写得是何种东西的宣纸正中间,落下一个大大的“尸”字,尔后又拿起黑色毛笔,在这个字上面画了个大叉。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有人不知他为何有这种行径,低声道:“李兄今日不太正常,不仅带了个斗篷,还神神叨叨的写这种东西,该不会是中邪了?” “哎,你们几个胡乱议论什么?我好着呢!”李冲一边说着,一边又写了许多张,“你们还不知道么?南颜国的那个脓包质子今日也要入太学!我这是给他准备个见面礼!” 这下众人才明了。 石康又蹙起眉:“李兄,即便如此,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李冲想起前两回栽在颜之归手中,心里便不由地痛恨以及恼怒。讹钱之恨,受掌掴之痛,哪个不比这小把戏过分? 他的脸还肿着,若不是为了报复颜之归,他也不会顶着个斗篷来,受众人猜疑,这一切,还要怪颜之归! 李冲看向石康:“石康兄,这点小把戏,对那个质子来说,不成问题。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南颜国太子。”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真的不认为颜之归这次能轻易逃过这一劫! 夫子最痛恨怪力乱神等东西,这下,就等着被夫子折磨! 石康还想说什么,却被石循拽了拽衣袖,摇头道:“兄长。” 碍于丞相府的权势,石康觉得这件事与自己确实无太大干系,遂沉默起来。 李冲将厚厚的一沓宣纸取出一多半,递给几个公子哥:“你们几个,把这些贴满四面墙壁,特别是夫子的案桌上。” 剩下的一小半,李冲将它们丢入了方才那一处角落的案桌里。 那些公子哥大多是遗留下来的贵族,祖上的荣耀,到他们这一辈已然剩的不多了,因而他们比较惧怕丞相府的权势,虽心里不情愿,却还是照做的起来。 太学院向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一人一案桌,从不更换。家里权势越大的,越占据前排。 对于颜之归这样一个初来的学子,又是异国的质子,自然居于一处角落。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李冲带着众人便行至太学院门口处,去蹲颜之归。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在众人腰酸腿痛打退堂鼓之际,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了太学院门口。 驾车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左侧额前留有一小绺发丝,身后背着一把剑。 不好惹。 这是众多学子的第一印象。 “公子,到了。”黑衣少年将马车的车帘掀开。 当先入目的是一双洁白的靴子,不染纤尘。 接着是一身极其嚣张的金色衣衫,微微行走时,有金光闪过。 李冲还是一脸的愤恨,隔着密密的白纱,仍旧能感受到颜之归的狂妄与嚣张。 众人却微微惊愕,南颜国质子,众人还是听闻过的。 三日一温酒,五日一眠柳,胸无点墨,脾气不好,性情嚣张。 如此看来,那双不羁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懒散之意,倒还真真符合他们脑海中的形象。 但令他们更加关注的,还是这位质子的皮相。 除却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之外,整张脸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犹如上好的美玉,光滑无痕,白皙整洁。 若将那夸张的金色衣衫除去,仿佛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公子。 第33章 谁都不能例外! 颜之卿步履缓慢,随意打量着周遭。 素正雅致的别苑前立着一处堆砌的石扇,约莫一人高。两侧的围墙上青松拂檐,生机盎然。 正门入口的牌匾上题有三个大字:太学院。 这就是北贯国鼎鼎有名的学府? 颜之卿只看了看,便收回视线,淡淡地瞥向盯着她看的一群公子。 这些公子哥们皆身着白色衣衫,墨发高高绾起,并以玉簪相固。 颜之卿本就淡看一眼,欲转移视线时,顿住了一下,那个戴着斗篷的学子有点眼熟。 踏着悠闲的小步伐,颜之卿慢慢朝太学院走去。 暮春的气息已然十分蓬勃,扑面而来的都是淡淡的青草味儿。 不似常逛烟花柳巷的公子哥儿们,这些贵族公子少见风流不羁的人,讶然之余,眸中多了些鄙夷,到底是寻花问柳的花街郞,也就皮相好看了。 颜之卿自然不知众人所想,即将踏入太学大门之时,远处轱辘辘又驶来一辆马车。 随着车夫的一声“吁”,马车在太学院门口稳稳地停住。 众多学子敛气屏神,霎时间恭恭敬敬地站好。 颜之卿不动声色地瞥了瞥眼前的学子们,尔后转身,看向来人。 马车帘被车夫缓缓掀开,一个年迈的老者扶着车夫的手,慢慢地走下来。 老者的两鬓斑白,留着长长的胡须,尽管老态龙钟,精神却好的紧。 “纪夫子。”学子们齐齐作揖称呼道,十分礼敬。 相比之下,颜之卿显得格外突兀,以及不知礼数。 纪夫子应了声,看向这个陌生的面孔:“你就是新来的学子颜之归?” 众学子已然站直,纷纷好奇这个质子到底会不会拽的惹纪夫子不悦? 李冲直接笑道:“纪夫子,这位颜公子看起来极为不屑,您莫要跟他置气!” 颜之卿没理会李冲的话,对着纪夫子施了一礼:“之归见过纪夫子。” 出乎意料,这质子倒还能屈能伸! 纪夫子似乎没什么情绪,淡淡颔首以示承礼:“进去。” “是。”众学子又齐齐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学子们自觉分成两列,一一排开,给纪夫子让出条道。 纪夫子走了两步,忽地回头,看向颜之归:“侍卫、书童等一律不准进。” 李冲幸灾乐祸地看向颜之归,阴阳怪气道:“纪夫子,颜公子可离不开他的侍卫呢,就是逛花街也带着他!” 人群中几声嗤笑。 纪夫子脸色一变:“胡闹!太学院不比其他地方,不想学就不要踏进这个门槛,想进的话,必须恪守规矩!谁都不能例外!” 纪夫子严厉公正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也正因此,许多大臣都放心将自家儿子送进太学,皇帝更是对他信任有加。 第34章 “这是谁干的” 只要得了纪夫子青睐,可以说,面圣的机会便多了。 谁都知道,皇帝有多么爱惜人才。 甚至可以不科考,直接被封官。 当然,这是极少数才可能出现的情况,大多数学子还是要正儿八经地科考,以谋职位。 颜之卿颔首,勾了勾唇:“谨遵纪夫子教诲。” 她对扶言挥了挥手:“你回去,下学时来接我便是。” 扶言点头,尔后淡淡看了李冲一眼。 被这么冷不丁一看,李冲的心蓦地一紧,尔后隔着斗笠恶狠狠地瞪回去,抬脚跟着众人进了太学院。 太学院中的嫩草探出了头,颤颤巍巍地舞动。 院中站着几棵杨柳,绿绿的枝条随着微风拂动,在池水的倒映下愈发精神。 颜之卿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白墙红瓦,一派肃穆的院落。 倒是个读书的圣地。 纪夫子已然迈进了那处宽敞明亮的学堂,诸位学子不由地回头悄悄看向颜之归。 那个质子还是懒懒的神色,显然对即将出现的事情一无所觉。 李冲看了眼停住的石康,轻咳一声,笑道:“石兄在等谁呢?” 石康微微侧首,看向五步外金衣公子,随即微微摇了摇头,对上李冲:“没等谁。” 话音一落,先李冲一步向前走去。 颜之卿知晓自己的身份惹人注目实属正常,只是这些公子哥投来的视线过于……奇怪了些。 她不由地看向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微微蹙眉。 “谁?!”学堂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滔天的怒意,“这是谁干的?” 颜之卿收回视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诸多学子虽是靠近学堂,却无一人敢迈进,簇拥在门槛处,微微垂首。 颜之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众学子的反应,尔后将视线投向学堂里面,目光微动。 入眼皆是大大的符咒,宣纸上留有红色墨汁书写的震撼人心的“尸”字,许是写的匆忙,又或是故意为之,还有些红色墨汁晕染到宣纸末端,若非无人受伤,简直就是个凶杀现场! 这种不入流的乱力怪神,是个正经的夫子都会不喜,更何况是北贯国鼎鼎有名的纪夫子? 纪夫子气得站不住,被几个学子扶着才缓缓坐了下来。 想他一生教习学子,不说劳苦功高也是勤勤恳恳,从不敢松懈半分,这下倒好,竟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不齿的小动作。 尤其是这教习的案桌上摆着一摞,既在挑衅他为人师者的尊严,又在侮辱他教过的“世间本无鬼怪”之说。 简直是下流坯子、无耻之极! “到底是谁?”纪夫子咬牙切齿道,“老夫我平心而论,自问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更无愧于心!你们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老夫便是,整出这种下作的手段,难道也是老夫教的吗?” 整个太学院鸦雀无声,唯有纪夫子气喘的微弱声音。 气氛久久僵持不下。 石康侧首看向李冲,微微蹙眉,复又看了眼颜之归,到嘴边的话,终究又咽了下去。 第35章 这种栽赃嫁祸的把戏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颜之卿察觉到一处陌生的目光,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这样一副便秘的表情,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纪夫子,既然有人这样折辱您,定然有蛛丝马迹可寻,不如学生替您搜一搜,看看有何发现?”李冲说完,还不忘得意地看了颜之归一眼。 纪夫子抬眸,沉思片刻:“也好。” 李冲促狭一笑,尔后带着几个公子哥开始乱翻起来。 所有的案桌都没能放过,诸多学子的书卷被胡乱丢在桌上,眼瞧着整个学堂里的案桌都被翻了一遍,整个气氛瞬间压抑了起来。 众学子屏气敛神,静待早已预知的结果出现。 啪!地一声,一支毛笔从角落处的案桌上跌落,在静谧的学堂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冲俯身捡起,忽地面色大变:“夫子!” 紧接着又有一个公子大声道:“在这儿!” 纪夫子猛地站起,被扶着快走了几步:“找到什么了?” 李冲心里窃喜,虽带着斗篷,面上却依旧不敢表露,只沉声道:“夫子您看。” 还沾染着红色墨汁的毛笔,一厚摞宣纸上画的符,那张扬夸诞的字迹似乎在耀武扬威,中间那个“尸”字的字迹十分浓重,与墙面上的那些画符一般无二。 纪夫子握着这一沓宣纸的手微微颤抖,他拧眉看向李冲:“这是谁的案桌?” 知道好戏要来了,李冲逼着自己不笑:“是颜之归的。” 纪夫子拧着眉转身,同所有学子一般,看向立在门槛处的金衣少年。 那位金衣少年一脸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是你?”纪夫子盯着颜之归,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什么。 金衣少年似乎轻笑了下:“这种栽赃嫁祸的把戏也未免太稚嫩了些。” “这么说,不是你?”纪夫子将手中的画符摔在案桌上,上头几张宣纸轻飘飘的四散,摇摇坠坠地落于地面。 “颜之归,休得狡辩!”李冲急道,“这些物证皆是从你的案桌里发现的,你否认的了吗?” 纪夫子看了李冲一眼。 所有学子的目光皆在夫子与颜之归之间跳转,他们纷纷好奇这个质子能否洗脱嫌疑,夫子又将如何处理。 说起来,李冲实不算精明,这一招算计漏洞百出,只希望峰回路转时,不要牵连到自己。 颜之卿轻笑了声:“你说是我的案桌,我怎不知?这是我头一次踏足太学院,连园景布置都尚未摸透,又怎会搞出这一番大动作?倒是李公子,出了事第一时间要求搜查,依我看,这才有问题。” “颜之归,休要胡说!”李冲有些急,“纪夫子才名广誉,时刻教导我们不语鬼怪,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大家时刻信奉着。 倒是你一异域人,又怎会知晓? 更何况,太学院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怎么你一来就出现这种事情? 还有这狂妄的字迹,像极了你的行为态度,既狂妄又轻慢!” 第36章 这若真是爷的手笔,爷便第一个栽赃你李公子! 颜之卿丝毫没有被陷害后的气急败坏,反而朝左侧挪了一步,倚着门框:“这么难看的字迹,也能扯到爷?” 李冲酝酿了一肚子的话,等着反击颜之归,却不料他的关注点只在……字迹上?! 这质子果然是个只会打架的脓包! 李冲也不在意被内涵字迹难看,眯了眯眼:“字迹如何,总会被模仿,但物证在此,你总赖不掉的!” 颜之卿拍了拍手:“说得好。既然字迹可以被模仿,那这东西也可以被栽赃陷害,毕竟这若真是爷的手笔,那爷第一个就栽赃给你李公子。” 浓浓的火药味儿。 李冲脸色一变:“你——” “好了!都住口!”纪夫子看向李冲,“你怎的比老夫还急?” 闻言,李冲立马噤声,不敢再言语。 纪夫子复又看向颜之归:“好,既然你口口声声称非你所为,那就自证清白。不过若无法洗脱嫌疑,那你便在这里跪上半日,以示惩戒,如何?” “好。” 李冲又急眼了,这赤裸裸的物证分明指向颜之归,夫子怎么不直接罚他? 一旁的石循踱步,凑到李冲跟前,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尽管李冲的算计漏处太多,但好歹有证据指向颜之归。 相较而言,颜之归就弱势许多,不但要将这物证解决,还要找到自证清白的法子,不太容易。 石康看着胞弟石循的小动作,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也不知他这么勤快地巴结李冲,到底为的是三皇子还是丞相府? 颜之卿倒不管这些,想了想开口:“昨日下午,陛下口谕,命我入太学,彼时我连太学院在哪儿都不知晓。 今个清晨,我的侍卫特意寻人打听了一番,这才找到此处。 而我刚要迈入太学院,您的马车便到了。因此,事发时学生并不在场。 至于在我案桌里翻出的东西,那就更好笑了,随便什么人做了这等坏事,都不能把赃物留下!而转嫁给别人,倒是个更不错的选择。” 话落,颜之卿特意看了李冲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李冲对他的这种目光格外抵触,尽管还隔着层面纱,“你这是污蔑我?” “到底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颜之卿表情坦荡一笑,十分的光风霁月。 李冲一噎,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此刻的气氛微妙一变,起先具有明显物证指向的颜之归,现下变得不再弱势,反而比所谓“占理”的李冲更加的坦荡。 纪夫子沉吟片刻才开口:“你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你怎么证明你未踏足过太学院?” 是了,石循对李冲挑了挑眉,以极低的声音凑近他的耳畔:“李公子,你这一招走得太险,既不能预知颜之归是否会到,又不能预料被夫子发现之前是否就被他清理,现下让他自证时间线,倒是对你有利。” 李冲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凑巧,本以为这个计划还算完美,没想到漏洞居然如此多,不过尽管如此,老天还是眷顾着自个的嘛! 第37章 “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李冲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不在场的证据无非就是颜之归那个冷面侍卫可以作证,而石全和楚威定然不会凑这个热闹。 即便凑热闹,俩人也能将颜之归整惨! 就在李冲和石循等着看好戏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出现:“之归兄,我不过回府拿了本书卷,怎么就不见你人影了?你说你也不等等我。” 用这极清润的嗓音开玩笑,连纪夫子都不由地侧首。 来人着一袭白衣,墨发却简单地拢起,任由发丝垂在肩侧。他眉眼含笑、步履从容,直至走到近前,才微微俯首,对着纪夫子行了一礼:“夫子。” 诸位学子呼吸都变得静悄悄的,有些面皮薄的,耳尖都染了红晕。 来者可是冠才绝艳、名动京城的少年才子贯承溪啊! 传闻他六岁倒背国史,八岁行畔作诗,十岁钻研国策,对各类书籍都有涉猎,就连皇帝陛下也常常夸赞,纪夫子更是多次向陛下启奏,想邀他进太学授书。 贯承溪在太学院不是没有位置,只不过自打楚枫戍守边疆之后,他便很少来太学院了。 也因此,众学子至今对他还是颇有景仰与好奇。 纪夫子颔首,脸色缓和了些:“你今日是来听学的?” 问罢之后,纪夫子稍感不妥,就凭贯承溪的本事,都能教授这一众学子了,这样问委实屈他了些。 贯承溪倒没在意这些,反而笑着应了声。 寒暄过后,纪夫子才想起贯承溪在太学院门口的话,惊讶道:“你方才说什么?” 贯承溪极其耐心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质问一下之归兄,听学也不等等我。” 他语气随意,好似只是跟人寒暄。 而其他的学子则是万分惊讶,承溪世子这是在……说笑? 他们不是幻听了? 素来雅正端庄的承溪世子也会与他们寻常人一样说笑? 见鬼了! 自打他们同承溪世子同入太学,几乎就没怎么瞧见他开口,即便他的至交好友楚枫在此,也不见得能听他多说几句。 温润有礼是真的,谦顺泰然也是真的,但他骨子里的清冷也不是假的! 思及此,众学子不禁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这随意的语气,这熟稔的称呼,不得不向他们表示,承溪世子他,与颜之归很熟! 李冲雄赳赳的气势,在贯承溪发话的那一刻起,就偃旗息鼓了。辞尘溟庄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贯承溪会来太学,更没想到他的这一席话,会将整个局势翻转! 石循虽不知三人早有“渊源”,但也不是傻到对贯承溪巧妙地为颜之归解了围都不知道。 石康看着退到自己身侧的石循,目光暗了几分。 众人心思各异,当事人颜之归却依旧淡然,仿佛对贯承溪替他解围之事并不意外。 纪夫子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对上那双深邃清隽的眼瞳:“承溪,你所言可真?” 贯承溪笑了笑:“不敢有假。” 纪夫子捋了捋短短的胡须,看了看神色散漫的颜之归,又看了看微微垂首的李冲,眼中划过一抹隐晦,遂摆了摆手:“既如此,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第38章 理当致歉 “纪夫子,”颜之卿抬起眼眸,“这件事既然被证实非我所为,那么学生要向李冲讨声道歉。李公子好歹出身位高权重的丞相府,随意污蔑他人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说呢,李公子?” 淡淡的光晕铺在颜之卿的周身,李冲看着这个金衣质子,极其嫌恶地皱起了眉。 隔着薄纱,李冲的面容看不真切,他沉默着,也就意味着拒绝。 颜之卿也不急,目光再次落到墙壁上的宣纸处:“这字飘得是狂逸了些,但若是对比一下字迹……” “颜公子,”纪夫子忽然开口,“诚然这件事你受了屈,但想必这件事是有人冲老夫来的,这件事就此作罢便是,不必再追查了。石康、贾安,你们带人把这学堂处理干净。” 听到夫子的安排,石康与贾安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是。” 纪夫子又把目光转移到李冲身上:“同窗之谊,本就难得。你污蔑颜之归,理当致歉。” 察觉到各方视线投来,李冲的内心升腾起不甘,这个颜之归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在莫辩的局势下翻身? 纵使心有千般不愿,万般苦闷,可碍于夫子与贯承溪的气势,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声音低细若蚊:“污蔑颜公子,是我不该。” 就这么囫囵的一句话飘过来,颜之卿直直地盯向他,没说话。 贯承溪倒是眯了眯眼:“听闻丞相府素来以大气示人,拿得起放得下,李公子今日倒教人开了眼。” 语气温和,却字字珠玑,纪夫子看着修身玉立的贯承溪,有些哑然。 贯承溪素日里从不多管闲事,像是一位不着凡尘的谪仙,就连话都少得可怜,更遑论奚落人了。 比纪夫子更惊讶的,当属一众学子。 就连颇稳重的石康也不由地顿住,看向贯承溪。 惊讶过后,人群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声音。 这些学子大多还是诚心服气贯承溪的,甚至对他比对纪夫子还要敬畏! 尽管贯承溪与他们同龄,但他的远见和前途不可限量,其言语虽少,但出口必定不凡。 因而一些平日里被李冲欺压的人出了声:“李公子,道个歉也没什么的,您快别耽误纪夫子授课了!” “对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做错了便勇于承担!”有人跟着开口。 见有人敢于说出意见,一些胆小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学堂的声音嘈杂了起来。 接着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他们都亲眼见识到李冲陷害颜之归,有了承溪世子的加持,他们一时也顾不得开罪李冲了;况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有包庇纵容的错处。 一时间,李冲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着昔日熟悉的面庞,竟觉得有些陌生,自问他李冲,是堂堂丞相府的大公子,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些小鱼小虾来教训他? “住口——”李冲大喝一声,“就凭你们也配教训我?” 声音之大,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学堂又瞬间归于平静。 第39章 “承溪世子还是那么讲究!” “他们不配,老夫配否?李大公子?”纪夫子语气愠怒。 被纪夫子这么一说,李冲忽地冷静了下来,纪夫子虽无官职,却是陛下信任之人,得罪了他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李冲立马俯首作揖:“夫子息怒,学生不敢。” “哼,”纪夫子冷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老夫早就说过,踏入了这太学院,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不许以权势压人。 你倒是出息,好的没学会,陋习倒是见长!” 见纪夫子火气不减,李冲内心不在意,却不得不顾忌其背后的靠山,撂了撂衣袍,慢吞吞地双膝跪地:“夫子息怒,学生知错了。” “错在哪儿了?” 李冲闷闷地开口:“学生不该以势压人,更不该惹夫子生气。” 纪夫子没让他起来,继续问:“还有呢?” 李冲不情愿地看了颜之归一眼:“不该污蔑颜之归。” “既已知错,为何还不跟颜之归好好道歉?”纪夫子的火气依旧不减,尽管被贯承溪扶着,还是有些站不稳。 李冲站起,冲着颜之归慢吞吞地行礼:“是我不该污蔑颜公子,李冲在此向你道歉。” 颜之卿知道让李冲心甘情愿的道歉是不可能的,于是淡淡应了声:“以后不再犯便是。” 李冲落下双臂,衣袖一摆,落座到自己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石康与贾安已经将学堂处理干净。 纪夫子被这劳什子破事儿坏了心情,他看也不看那一堆符咒宣纸,直接对石康摆了摆手:“焚了。” “是。” 这件事处理完毕时,晌午已过了大半。 纪夫子被贯承溪开解几句,慢慢平复了情绪:“都回位。” 有了这一句话,站得腰疼的一众学子立马四散,回到自己的座位处松了口气。 偌大的学堂里,转眼间就只剩下四处位置,第一排有两处,第二排有一处,最后头的角落里有一处。 每个案桌都是单独的,每列学子之间都隔着条走道。 颜之归眉眼又恢复了懒散,径自走向那处角落。 纪夫子握了握贯承溪的胳膊:“承溪,你也落座。” “是。”贯承溪脚步缓慢,姿态优雅,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不论是立住还是行走,都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令人赏心悦目。 行至第二排的那处空位置,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洁净的丝帕,轻拭了拭木椅,然后慢条斯理地收好,才落了座。 整个过程极其自然,并不在意有多少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石循居于贯承溪斜后方的三排处,见此情景,没忍住,低声对前方的石康开口:“兄长,你看承溪世子还是那么讲究!” 石康蹙眉回首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石循面色一讪,闭了嘴。 “安静——课堂之上,不许窃窃私语。”纪夫子拿起戒尺,敲了敲桌子,“每回学堂开课,老夫都要重申一下纪律,这一回有新的学子入学,规矩更是得再重申一遍,尔等听好喽!” “但凭夫子教诲!”众学子异口同声道。 第40章 “你去查一下扶言” “太学院戒律:一,学堂之上不可胡乱打闹、窃窃私语;二,不语怪力乱神;三,不以权势欺人;四,按时完成课业。”纪夫子声音洪亮且威严,“违规者,须接受戒尺和罚跪的处罚。对此有异议者,尽可禀告圣上,老夫绝无二话!” “学生不敢。”众学子齐齐道。 因是新年之后的首次开学,要安排的事情很多,再加上一大清早地收拾了个烂摊子,等纪夫子将一切安置好之时,已然到了晌午下学的时间。 待纪夫子离开后,李冲嗖!地一下跑了出去,片刻不停留。 众学子起身,也随着往外走。 颜之归有些打盹儿,正一只手托着腮,眼睛忽闪忽闪地将要合上。 “这么困?”温润的嗓音在头顶上传来,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颜之卿掀了掀眼皮,抬眸看着那双姣好的容颜:“承溪世子还未走啊?” “嗯,”贯承溪替她将案桌上散乱的书卷整理好,又开口:“既知下学,为何还不走?” 颜之卿缓缓地直起身子,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懒懒道:“扶言到了自会进来找我。” 贯承溪的眸子暗了几分,接着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扶言不仅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接送你上下学,总会不便。不如以后你就坐我的马车?” 颜之卿笑了笑,眸子里星光点点:“承溪世子怪会关心扶言,那七尘你就不管了?” 贯承溪也跟着笑了:“一个也是送,两个也是送,七尘方便的很。”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的七尘正好急着进来,听见了这句话内心十分复杂:世子,您有问过属下的意见嘛? 由于学堂里就剩下他们二人,因而七尘到来的动静显得十分大,引得二人侧目。 “嘿嘿,”七尘讪笑着挠了挠头,“没错,我家世子说得对,属下接送一个和接送两个没什么分别,颜公子您就答应了!我家世子难得有主动邀请人的时候……” 颜之卿挑了挑眉打断道:“这么说,还是我的荣幸喽?” 贯承溪淡淡地瞥了七尘一眼。 七尘一哆嗦,急忙解释:“非也非也,颜公子,属下的言语多有得罪,还请海涵!我……” 颜之归瞧着七尘手忙脚乱的模样,有些开怀:“你家世子知道你这么憨吗?” “不、不知道?……不是……”七尘快急哭了,这个颜公子也太难伺候了些! 贯承溪眯了眯眼,看着七尘,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下:“嗯,现在知道了。” 话落,三人笑了起来。 扶言抱着剑进来,看着自家公主灿烂的笑脸,也跟着莞尔:“公子,回府?” 颜之卿收了笑,看向七尘:“好,那就依你!” 学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有学堂外还站着一个人。 颜之卿走过他身边时,淡淡看了眼,然后顿住脚。 扶言不解:“公子?” 听见声音,石康蓦地转身,复而对颜之卿与贯承溪施了一礼:“颜公子,承溪世子。” 颜之卿对他还是有印象的,这个石康瞥了她好几回,更是被纪夫子点名收拾学堂。 “承溪世子莫要误会,”石康在承溪世子的注视下颇有些压力,却也不敢乱看,于是硬着头皮对上颜之归,“石某是在此等待颜公子,并向颜公子道歉的。” “道歉?”颜之卿微微挑眉,“我与石康公子未有渊源,又何来道歉一说呢?” 石康面色沉了沉,又施了一礼:“某人要算计颜公子,石某不但知晓,还没有揭发,实在是汗颜!” 闻言,颜之卿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就是李冲的小把戏嘛,无妨。” 石康惊讶地抬眼看向颜之卿。 “你不必惊讶,我与李冲有积怨,除了他也无旁人。”颜之卿轻笑了下。 “那你……”石康不解。 “我没有拆穿他的把戏,一是没有证据,二是纪夫子不愿追究。更何况,这盆脏水并没有泼到我身上。”颜之卿随意解释道,“倒是你,现在向我坦白,不怕他报复你?” 李冲是什么人,众所周知。 石康的目光有些坚定:“斯大丈夫,当先忠于心,方则无愧于天地。我已然做错了一回,若再不能坦诚,日夜难寐。” “石公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莫要执着了。”贯承溪站在颜之卿身后,笑道。 “是,谨遵承溪世子教诲。”石康又拱了拱手,让出路来。 颜之卿与贯承溪各自上了马车。 端亲王府汀芷园。 七尘将饭菜端来,摆好碗筷,立在一旁。 贯承溪净了手,仔细用手帕擦干,慢条斯理地拿起木筷,用起餐来。 窗户微动,悬铮跃了进来:“主子。” 贯承溪应了声,依旧斯斯文文地用膳。 “醉倾楼有消息了。”悬铮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主子,这些都是工部侍郎马盛拨出去的地契,有两百亩,都给了醉倾楼的老鸨。” 贯承溪放下木筷,伸手接过。 厚厚的纸张在他的手里一一翻过,许是年代久远,上面的画押印记都淡了痕迹。 不过再怎么淡了痕迹,依旧能看出转让的时间与数目。 七尘脑子转得飞快:“世子,马盛已年过花甲,早已儿孙满堂,这……” 怎么算,烟花柳巷之地的老鸨年龄再大也不过四十岁,马盛都能当人家爹了! 真是太无耻了! 贯承溪将这些地契仍在桌子上,眸光深邃,未曾开口。 悬铮继续道:“主子,属下还查到,马盛是丞相大人的远房表舅,前些年一直地处曹岭,直至丞相大人官拜丞相,才将马盛暗中调了过来。” 七尘一拍脑袋:“这么说……醉倾楼是丞相的产业?” 贯承溪没答话,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指尖缓缓地扣起桌子,一下又一下地。 过了许久,贯承溪才将那一沓地契递给悬铮:“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悄悄地送回去。然后再去查一下扶言。” “扶言?”悬铮有些疑惑。 七尘也惊讶了一下,尔后立马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颜公子的那个冷面侍卫。” 第41章 麻烦让让,挡爷的道了!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颜之卿斜挂在绳子上荡荡悠悠。 扶言抱着剑从屋子里出来,面无表情地往相邻的树上一倚,眼神空洞地眺向远方。 “手怎么样了?”颜之卿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开口。 扶言一瞬间回神:“没事了。” 话落,他屈起手指,将衣领中的小瓷瓶取出来递给她:“这药、很好。” 说完后,扶言轻咳一声,这药效如何,怕是没有比公主更能知道的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贯承溪踏进辞尘溟庄,正好瞧见这一幕,目光深邃地看了眼扶言。 微风和煦,柳树枝条跟着翩翩舞动。 七尘眼尖,认出了颜之归手中的东西,微微惊讶,瞥了眼世子,又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用罢饭了没?我们该走了。”贯承溪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颜之卿。 颜之卿伸了个懒腰,接着打了个呵欠:“那就走。” 立在门口的石全与楚威有些瞠目结舌,先不说自楚公子奔赴边疆,承溪世子不再常去太学院;只这一个皇城脚下、一个京城东街,怎么走,也合不该顺路。 尽管承溪世子的府邸建在此地,可毕竟还未成型,无法供给。 这舟车劳顿地拐到辞尘溟庄,难道只是为了接颜之归? 贯承溪看着二人不解的神色,停下脚步,语气平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该知道?” 石全和楚威二人一激灵,连忙跪下:“知道、知道!” 贯承溪整理了下衣袖,尔后目光温润地看向颜之归:“请。”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马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除了车身宽敞外,周遭没有一处别样的修饰,看起来平平无奇。 颜之卿一撂衣摆,利索地踩了上去。 马车内部较之外面倒是别有一番景象。 金丝布绒铺就的地毯,贵重楠木的案桌,桌上还摆着玉檀佛爷的茶壶茶杯,此刻还有余烟袅袅的安魂香。 除却金色的地毯,整个车厢的布置皆是淡墨色,车厢壁上还挂有一幅字,那是贯承溪的字迹,她认得。 颜之卿在一侧落座,懒懒地朝车厢壁一倚,左腿微微曲起,指尖挑起一侧的小窗布,冲扶言一挥手,接着落下窗布,闭眼假寐。 七尘驾马车的的手段不错,车子一路平稳,少有颠簸。 马车里静默许久,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你也莫怪纪夫子。”贯承溪忽地开口,也不管颜之卿听没听进去,呷了口茶继续道,“李冲陷害你一事怕是所有学子都瞧见了,若这件事情真的查下去,所有人都要挨罚。 诚然他们理当受罚,可一旦受了处置,怕是他们将全部与你为敌,得不偿失。” 颜之卿缓缓地睁开眼,一双眼带着几分朦朦胧胧的婉约,又有几分的不羁:“你倒不怕惹祸上身!” 贯承溪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怕,怎么不怕?” 颜之卿挑了挑眉。 又听见他说:“怕你玩儿尽兴了,忘了带上我。” 一阵鸡皮疙瘩从双臂蔓延至后背,颜之卿不由贴紧了车壁:“……”合着她在众人面前自证清白,只是玩儿玩儿? 太学院。 颜之卿从马车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裳的褶皱处,尔后不经意地抬头。 前面行走的几个学子频频地回头,瞥了她好几眼。 颜之卿没在意,等着贯承溪下来之后,一同踏入太学院。 还未到开课时间,学堂里的人几乎都到了,有几个凑到一起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颜之卿目不斜视,径自朝着那处角落走去。 …… “此事当真?”石循看向贾光鼎,目光夹杂着几分揶揄。 “千真万确!”贾光鼎点头,忽地回头又瞥了一眼,看到颜之归距他没几步时,连忙低声道,“快,别说了,他来了!” 颜之卿脚步依旧缓慢,表情不屑又疏离,走到贾光鼎和石循面前时,面无表情地开口:“麻烦让让,挡爷的道了!” 第42章 学生不知 语气格外嚣张。 石循与贾光鼎不悦地闪开了地方,落回座位上时把书卷摔得闷响。 这一厢动静虽不太大,但众人的关注点全在颜之归身上,因而这一番冲突,引得众人侧目。 果然,这个质子脾气不太好。 颜之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座,右手支在案桌上,撑着头,合了眼。 就这样,还能安然入睡? 众学子侧目。 “纪夫子来了!”不知谁一声高呼,众学子忽作鸟兽状四散,下一瞬老老实实地在案桌后坐好。 纪夫子左手握着书卷,右手握着戒尺,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看起来羸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其摧折。 纪夫子暂时将这位少年安排在第一排、贯承溪前面的空位处,然后翻开书卷,敲了敲戒尺:“诸位学子,请翻开书卷。 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当先治国;欲治其国者,当先齐家。而这齐家,恰恰与妇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纪夫子侃侃而谈,洋洋洒洒不间断。 最末端的角落里光线昏暗,正是睡觉的好地方,颜之卿依旧保持手肘撑头的姿势,睡得香甜。 “因而啊,这《诗经》里的《绿衣》篇,恰恰是讲述了男子悼念对亡妻的思念苦楚,堪堪感人心弦呐!”纪夫子卷起书卷,摇头晃脑地吟诵,“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众学子跟着诵读:“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纪夫子语气沉痛:“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纪夫子背着手,脚步慢慢悠悠地朝后头走去,继续道:“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一众学子一同摇头晃脑地跟读:“绿兮丝兮……” “颜之归!”纪夫子一声大呼,将沉浸在跟读世界里的学子们惊得魂飞。 众学子呆呆地扭头,只见纪夫子气得小胡须微动,身子颤抖,拿着书卷的手指也颤颤巍巍地:“老夫方才讲到哪里了?” 颜之归睡眼迷蒙,眸中尽是迷茫,似是久雾不散,混沌一片。 这是睡着了?! 众学子嗤笑。 过了片刻,颜之归将发酸的手肘抻直,尔后转了转头,直至发出“咔哧”一声脆响,才缓缓地站起来:“学生不知。” 纪夫子大怒的表情里夹杂着几分恨不成器的无奈:“《诗经绿衣》会背否?” 闻言,石循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本《诗经》仅在他们北贯国有收录,就连与他们睦邻友好的宁国都不得此本。 颜之归见都没见过,更罔谈会背了。 只要他说不会,纪夫子就有罚他的招,就等着看好戏! 纪夫子不悦地看向石循:“你笑甚?” 石循肩膀一怂,讪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颜之卿的声音毫无波澜,既没有犯错的愧疚,也没有要解释的冲动,整个人懒洋洋地,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纪夫子深觉这个颜之归太目中无人,一下子扬起戒尺,就要朝他的后背落下。 颜之归眼眸眨都没眨,仿佛与己无关。 “夫子,”贯承溪忽然开口,语气微凉,“颜公子好歹是南颜国的太子,您这样贸然动手,关乎的可是两国的交谊。” 纪夫子急急的收了手,那口怒气也化作惊吓消散而去。 石循与贾光鼎窃喜着看好戏的打算一下子烟消云散。 贯承溪此话不错,颜之归虽说是质子,但好歹也是南颜国的太子,动辄伤了、碰了,自然关乎两国的交情。 尽管南颜小国不值一提,可若万一起了冲突,这一棒也不该由自个打响。 幸好贯承溪提醒的及时,否则,这一戒尺下去,他的老骨头,就算不散,也得挨了痛。 纪夫子紧了紧握着戒尺的手,长长的叹息一声:“颜之归学堂之上不思进取,就站着听学,也好醒醒神。下学之后将《诗经绿衣》抄写百遍,明日晌午交上后,老夫还要检验你的背诵情况。” 颜之卿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也没怎么听清纪夫子的话,微垂着头,眼睛忽闪忽闪地,胡乱应了声。 第43章 服不服气的,重要么 一堂课上得索然无味。 临近下学,学堂里忽地一阵躁乱,紧接着是纪夫子焦急的声音:“卓堂!” 颜之卿被惊了一下,蹙着眉睁开眼,前头密密麻麻围了一堆人,各个脸色惊异,神色肃紧。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按了按额头,视线却落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 果然是玉质卓然,在众人的簇拥下愈显特别。 贯承溪神色微正,有条不紊地倾下身子,探了探纪卓堂的脉搏,镇定道:“人群散开,留出新鲜的空气。” 纪卓堂面色煞白如鬼刹,双手狠狠地抓着衣领,艰难地喘气。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淌下,额头上的青筋也因奋力挣扎而凸起,纪卓堂身子隐隐颤栗,躺在纪夫子的怀里,单薄的似一朵将要凋零的花。 贯承溪抬眸,看向纪夫子,伸手:“药。” 纪夫子猛然想起,手指哆哆嗦嗦地伸进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可越是着急,越拔不开瓶塞。 贯承溪直接夺过来,利索地一提,将瓶塞拔掉,凑到纪卓堂鼻尖。 纪卓堂闻到熟悉的气味,眼睛一亮,双手也不揪着自个的衣领了,直接从贯承溪手中抢过,拼命地闻个不停。 症状有所缓解,纪卓堂艰难的喘气声渐渐恢复正常,过了许久,他的眼神才有了焦距,脸色好转。 纪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纪卓堂的身子默默地留下两行泪。 总算是稳住了。 贯承溪不动声色地将食指搭在纪卓堂的手腕处,微微拧眉。 “来人,去请太医。”贯承溪朝门外立着的侍卫吩咐道。 …… 陈太医和李太医拎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来。 “怎么样?”纪夫子脸颊上的皱纹褶起,依稀还有泪水划过的痕迹。 陈太医和李太医对视一眼,表情有些犹豫。 见此状况,纪夫子的心猛地一沉,似失足之人,忽地失去了支撑,顿感大脑茫茫。 贯承溪连忙扶住纪夫子:“两位太医还没说什么,您切莫先吓坏了自己。” 陈太医连忙道:“纪夫子莫要吓着自己,少公子这病本就当好生调养,如今正值万物复苏之际,难免有气息冲撞。所以这些时日,少公子万望在府中好生歇着。” 李太医也跟着附和。 纪夫子看了眼纪卓堂,深知他的病无法根治,这些年一直拿药养着,才活到这么大,也算对得起他早去的双亲了! “承溪,劳烦你帮老夫照看一下卓堂。” 纪夫子起身,送两位太医出去。 直到迈出太学院的大门,纪夫子才开口:“陈太医、李太医,老夫多谢二位给卓堂诊治。这么多年了,老夫不是不知道,吾孙……他,也是强撑着罢了……” 陈太医连忙摆了摆手:“纪夫子,您可别想不开,虽我们无能,不可将少公子的顽疾根除,但……” 纪夫子哽咽着抬头,眼睛里满是希望:“是不是还有法子?” 陈太医嗫喏着,不知怎么开口,怕是说了,也是无济于事,白教人空欢喜一场。 李太医见纪夫子十分可怜,同情道:“江湖传说,有一个神医十分了得,只要他想救的命,便是阎王也拦不住。当然,这都是传闻,不可尽信。” 但凡有一点儿希望,纪夫子都愿尝试,哪怕是以命换命:“那位神医姓甚名谁?怎么寻找?” 李太医目光黯然:“都说是传闻,也不得尽信,不然这世间定有长生不老者了。” 纪夫子隐隐觉得,也许世间就是有这么一位神医呢? “老夫就这点希望了……” 陈太医皱眉看了李太医一眼,纪夫子还是当真了! “无名无姓,江湖人称‘破仙儿’。” 纪卓堂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因方才的一场变故,他的衣衫全然被汗打湿,如今看起来,虚弱又狼狈。 纪夫子心疼地摸了摸纪卓堂的头:“卓堂,要不我们先回府?” 纪卓堂虚弱地摇了摇头:“爷爷,孙儿想再学会儿。” 夕阳晕染了天际,霞光万丈,撒在太学院的墙头,像是涂抹了一幅佳画。 照例向纪夫子行礼,答谢他教授学业。 颜之卿看着纪夫子离开的背影,不由地捶了捶腰,复而舒出一口气。 “累了?”贯承溪一改往日和煦的表情,淡淡地问道。 颜之卿抬眸,撞入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狡黠一笑:“承溪世子也站一个半时辰就知道了。” 贯承溪这才轻笑一声:“看来,你还不服气。” 颜之卿垂眸,随意收拾起书卷:“服不服气的,重要么?” 贯承溪未答话,盯着颜之卿看了许久,复又笑道:“回去。” 学子们走得差不多了,颜之卿懒懒地跟在贯承溪后面,无精打采的。 “李冲怎么没来上学啊?”贾光鼎和石循先两人五六步,尽管贾光鼎的声音不大,但他们还是好耳力地听见了。 石循微叹一口气:“还不是因为那个浪荡质子颜之归?因为他,我也被老头凶了几回。真晦气!” 贾光鼎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听说纪卓堂患有喘症,这是打娘胎里带的毛病,似乎他娘亲便是因为这个病症离世的。” “真的假的?这么稀奇?”石循表示不太信,“怎么不是纪老头儿有这个病症?” 听到这里,颜之卿眯了眯眼。 忽地破空一声响,小石子应声落地。 “嘶——”石循捂着脑袋痛呼一声,“谁偷袭本公子?” 第44章 “那孙子欺负主子,就是欺负我!” 石循转身,一眼便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颜之归。 此刻的颜之归眉眼斜挑,唇角讥笑。 “是你?”石循咬牙切齿,眉间涌上一抹狠戾,竖起食指指向颜之归的鼻尖。 贯承溪就站在颜之卿身侧,面色微沉。 颜之卿却轻笑了下,拿起手中的书卷,将他的手轻轻一拨,邪魅一笑:“说话就说话,不要乱指。” 碍于贯承溪在场,石循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颜之归,是不是你偷袭的我?” 瞧着他一脸得意的模样,不是他难道是鬼? 颜之卿好笑:“啧啧,人在做天在看,莫不是石公子做了什么坏事儿,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石循脸色微哂:“你胡说!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倒是你,跟在我身后,偷偷摸摸的,铁定是你下的手!” 颜之卿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余光微瞥,尔后轻笑:“得,你说是爷那便是了,爷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颜之卿随意用书卷拨了拨他的肩膀,极其威风地离开。 却说这一厢的石循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把身侧的贾光鼎一块儿带倒,摔了个狗啃泥。 贾光鼎十分不悦:“这个颜之归,也忒嚣张了!” 石循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脸上的土,恶狠狠地盯着颜之归潇洒的背影,拳头紧握:“颜之归,你等着!” 颜之卿倚靠着马车壁,目光散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贯承溪左手微挡右袖,动作优雅地点燃了安魂香。 缕缕白烟上飘,扑鼻的淡香味儿充盈整个马车厢,令人闻之恍若置身仙境,飘飘不知所以然。 “喝茶吗?”贯承溪径自倒了一杯递给她。 颜之卿微怔,尔后接过,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 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很香。” 贯承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是我从贤亲王府讨的龙令茶。” 颜之卿颔首,笑了笑:“世人皆传承溪世子光风霁月,不闻世事,不曾想为了一两茶叶,破了戒。” 闻言,贯承溪颇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哦?是吗?那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 他的目光过于深邃,似是融了漫天星河,摄人心魄。 颜之卿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又呷了一口茶,笑道:“承溪世子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好一个不答反问,贯承溪敛了笑意,未再作答。 一路再无话,马车行至辞尘溟庄,颜之卿轻盈地跳下,对着七尘摆了摆手,握着书卷大步朝府邸走去。 入了院子,迎接颜之卿的,是一阵令人垂涎的饭香。 扶言背着剑,自小厨房出来,微微颔首:“公子。” 颜之卿似是不经意地吹了声口哨,墙头处微显的身影又隐了下去。 扶言也往墙头上瞥了一眼,心领神会地又进了小厨房,再出来时,他提着两个木质食盒,看向颜之卿:“公子,已收拾妥当。” 颜之卿点头:“走,爷去看看如玉姑娘。” 路过门口时,颜之卿特意顿了顿,叹道:“只学了一日,爷便深感浑身乏力,若再无美人相伴,岂不憋屈?” 醉倾楼。 花娘遣了几个姑娘过来,颜之卿躺在颜如玉的美人榻上,悠闲地哼起了小曲。 姑娘们不知颜之卿的真实身份,只记得眼前这位爷为了听如玉弹奏琵琶曲,将如玉的身价直接抬到五千两银子。 这么想来,便十分卖力地给颜之卿捏腿按脚。 扶言守在门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石全这回倒光明正大地跟着,坐在楼下喝着茶。 过了不久,姑娘们排着队从如玉房中出来,各个脸色微红,神色娇羞,石全脑子里不禁闪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这个质子,挺会玩儿! 房中剩下她们三人,颜之卿收起风流不羁的姿态,坐直了才开口:“出来。” 从房梁上落下来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衣,戴着半边面具,露出精致的下颌。 男子身形颀长,肩宽腰窄,有着极佳的身量。 “主子。”男人恭谨地喊了一声后,不再客气,直接在桌前落座,顺便拎起一串葡萄,往嘴里送。 颜如玉一直呆在房中,也不知房梁上何时有个人,惊讶地看向站在一侧的花娘,花娘也跟着苦笑,这个男人也是爷,他就这么个秉性! “你去太学院作甚?”颜之卿倒不在意他的放浪形骸。 “去见主子。”男子口中还含着葡萄,话音不清。 依照多年的默契,颜之卿自然理解,忽又笑道:“见我便见我,你动手干嘛?” 男人将一串葡萄吃的干干净净,直接拿起桌上的丝帕擦了擦嘴扔到一旁:“那孙子欺负主子,就是欺负我,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颜之卿无奈地扶住额头:“行,那请你下次动手前,先把我的嫌疑解除。” 第45章 之归兄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男人点头,不经意转头,看到细纱粉黛的女子,眼神怔愣片刻:“主子,这姑娘……与你颇有几分相像。” 颜之卿应了声:“有事儿快说。” 男人收回视线,带有几分委屈:“你凶我。” 颜之卿:“……”爷还想揍你呢! “好好说话!” 男人瘪瘪嘴,清了清嗓子:“有人花重金打听兵械库的消息。” 颜之卿随意地翻开手中的书卷,闻言,稍稍抬眸:“不接。” “好。” 颜之卿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直接派星川来就好,不必亲自跑一趟。” “这不是星川他什么都不说嘛,要不是我亲眼瞧见那孙子欺负你,我还不知道你过得是这种鬼日子!”男人蹙眉。 “行了,你回去。” …… 颜如玉看着桌上孤零零的脏手帕,眨巴眨巴眼:“卿姐姐,我怕不是出现幻觉了?” 那人似一阵风,转瞬消失,若不是有证据,怕是她以为自个在梦游。 颜之卿笑了笑:“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习惯了便好。” 颜如玉点点头。 颜之卿将书卷在案桌上翻开,随便扫了眼,将其丢开。 花娘连忙将书卷收拾好,小心问道:“主子可有烦心事?” 颜之卿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右手置于案桌,撑着头,微微蹙眉:“一百遍。” “一百遍?什么一百遍?”颜如玉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书卷上,“该不会是抄书一百遍?!” 花娘也跟着惊讶。 颜之卿目光无澜地点头,“嗯。” “这……”花娘犹豫了一下,又立马拿定主意,“主子您歇着,我去安排。” 颜如玉眉间隐现担忧:“入太学第一天就被夫子罚了,卿姐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听到此话,颜之卿的眼睛不自然地飘向别处,轻轻开口:“纪夫子……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颜如玉应了声,还想说什么时才反应过来:“那、那……那也是夫子讲学太过枯燥!” 总之,卿姐姐什么都是好的! …… 一个时辰后,花娘手执一沓宣纸,风风火火地迈入房间,脸上带着笑意:“主子,一百遍,一遍不少。” 颜之卿点头,花娘办事,她放心,遂道:“我记得醉倾楼有一套尚好的琉璃七步钗,你赏给姑娘们。” 花娘点头笑道:“主子,您就放心,这些安排,老奴提前便准备好了,更何况是风、花、雪、月、舞几个姑娘心甘情愿誊抄的,您放心。” 颜之卿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风花雪月舞是哥哥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做事自然比旁人细致。 夜已深,窗牖上映着火红灯笼的影子,十分喜庆。 “主子,不如您今夜便歇在这里?”花娘十分贴心地递来个毯子,“扶言做的菜老奴已命人去热了热,一会儿便好。” “也好。” 花娘走到窗边,支起小窗,漫天星辰将整个夜幕点缀,莹莹点点的。映在远处的缘幽河中,天地都融为一体,美如仙境。 颜之卿的视线悠远,落到最不起眼的京城南城墙一角,淡淡开口:“孙爷那儿有佛手果、山茴香、姜皮么?” 花娘思索了下,也没多问,直接道:“山茴香、姜皮好找,咱们醉倾楼就有,不过佛手果不好寻,明日老奴便去城南当铺走一趟。” 翌日清晨。 黎明与黑夜交替,微亮的光线透过窗牖打在颜之卿的睡眼上。 她不似往常翻个身赖床继续睡,而是极快地跳下床,穿戴规整。 颜如玉被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对面站在美人榻前的人,喃喃道:“卿姐姐,几时了?” 颜之卿推开窗牖,看了眼天色,复又关上:“天破初晓,卯时。你接着睡。”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大多都在酣睡,颜之卿放轻脚步,走到扶言的门前,轻轻扣门:“起了。” 也只是片刻,扶言背着剑拉开了门,低问:“主子,有情况?” “没,”颜之卿淡淡开口,她实在不想说,因为梦见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夜惊醒了一回,好似在无声谴责她逛花楼。 颜之卿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尔后将袖中的书卷和一沓宣纸递给扶言:“收好。” 醉倾楼距离辞尘溟庄不远也不近,不过颜之卿从花街车行里雇了驾马车回去,很快便到了。 颜之卿利索地翻身下马,眼神在隔壁修建府宅的园地上扫了扫,没看到那人的身影,莫名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颜之卿自嘲一笑,摇摇头,她有必要躲他么?逛花街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真以为进了太学院,她就是好学子了吗?! 颜之卿复皱起眉叹气,喃喃道:“呜呼哀哉也,呜呼哀哉。” “之归兄在说些什么?”蓦然一出声,吓了颜之卿一跳。 她回头看向熟悉的面庞:“你……怎的来了?” 贯承溪看着对方面余惊吓的表情,忽地笑了:“之归兄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样一副心虚的表情?” 第46章 老祖宗都被你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心虚? 颜之卿清了清嗓音:“你想多了。” 贯承溪唇角漾起一抹笑:“是嘛。” 扶言就静静地看着两人。 …… 桌子上摆好了几道菜,贯承溪与颜之卿对坐,双双对视。 “所以你大清早地只是为了蹭饭?”颜之卿终于了然,摩挲着下颌,认真道。 鲜见她这副姿态,贯承溪自顾盛了一碗汤,放在颜之卿面前,缓缓落座才开口:“某人抻着脖颈朝我府邸看,贯某若再不来,岂不太过无情?” 颜之卿搅汤的手指一顿,轻哼:“强词夺理、倒打一耙!” 似是形容的不是他一般,贯承溪从容雅致地捏起木筷,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点头道:“还不错。” 太学院。 颜之卿到的很早,踏入学堂时,只有石循、石康以及贾光鼎在。 瞧见承溪世子和颜之归一同进来,石康从自己的案桌处起身,双手置于胸前,微微行礼:“承溪世子、颜公子。” 颜之卿随意地摆了摆手,客气道:“石公子不必多礼。” 贯承溪亦含笑点头。 因记着颜之归偷袭他的事情,石循对颜之归十分厌恶,绕过案桌,走到石康身侧,拽了拽他的衣袖,极其不悦地开口:“兄长~” 颜之卿言毕,从贯承溪手中接过书卷和一沓宣纸,目不斜视地要从石循身侧走过。 石循眼神微眯,忽地伸出一只脚。 突然一声尖叫,将清晨的静谧打破。 石康扭头,只见石循左脚单立,屈身抱着右脚,脸色涨红的发紫。 而颜之归正悠然地落座在角落,轻轻一拉案桌,靠在墙边,闭眼假寐起来。 显而易见,这是石循自作自受。 石康看了看稳如泰山温习功课的贯承溪,又瞧了瞧悠闲自得梦会周公的颜之归,抿了抿唇,尔后低声开口:“夫君子也,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好好想想!” 贾光鼎瞥了眼颜之归,倏地收回视线,随即拍了拍石循的肩:“石兄,保重。” 石循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处,脸色冷沉。 没想到自己被颜之归欺负,兄长既不帮忙,还落井下石,什么之乎者也,一肚子穷酸墨水,成得了什么大器?! …… 纪夫子今日来得较晚,脸色十分憔悴:“诸位久等了。” “学生惶恐。”众学子齐齐起身,开口道。 颜之卿睡得轻,抬了抬眼皮,也跟着起身。 纪夫子摆摆手,示意众学子落座,眸光却捕捉到角落处的身影:“颜之归,《绿衣》抄好没?会背否?” 照着颜之归这个懒散性子,十有八九的不会照做,纪夫子已然想好了训斥他的话,静等着他回答。 不料,被当众点名的颜之归不但点头,还认真地回答:“嗯。” 竟然出乎意料了! 惊讶之余,纪夫子稍感欣慰。 一沓宣纸自最后排一个接一个地往前传,经手的学子都很好奇地扫了眼厚厚的一沓纸,也不知道颜之归的字迹如何? 直至纪夫子收到后,脸色微变,学堂中才传出不小的动静。 一阵嘲笑。 纪夫子一言难尽地看着纸上的字迹,复又看了看颜之归:“世人皆传,书法风格极其肖像人之皮肉风骨,怎的你这一副好皮囊,竟将字写得如此……” 颜之归勾唇:“谢夫子夸奖。” “如此……伤天害理!” 又是一阵爆笑。 学堂里最差的字迹也比颜之归的这字好了不知凡几! 偏偏颜之归还为夫子夸他皮相好而喜悦,这个质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石循也不脚疼了,笑得格外夸张:“夫子,颜之归的字迹难看是难看了点,不过也许他背诵诗文很得章法呢!” “是啊,是啊,众人跟着起哄。” 纪夫子将那一沓纸收起来,看向颜之卿:“来。” 石循看向颜之归的神色多了丝轻蔑与幸灾乐祸。他非要看看颜之归除了动武,还有什么真本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贯承溪倒显得清清冷冷,孤傲如霜。 纤细的指尖将书卷合上,颜之卿目无波澜,随手捻起一缕发丝,将其缠在指尖,懒懒地开口:“《诗经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了。心之忧矣,吾妻早亡!” 话音一落,满堂爆笑,贾光鼎笑得东倒西歪,石循更是夸张到拍起案桌。 什么“绿衣黄了”?什么“吾妻早亡”? 分明是绿衣黄裳!曷维其亡! 纪夫子抬起皱纹满布的手扶额:“老祖宗都被你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颜之归表情依旧淡淡地,想了想:“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了祖先安息是之归不对……那还继续背诵否?” “自然。” 凤鸾殿。 老皇帝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得老脸通红,楚公公急的手忙脚乱,过了好一会儿,老皇帝才艰难地开口:“那颜之归当真是这么背诵的?” 第47章 神秘无踪暗杀阁 “确然不假。”楚公公答道。 老皇帝满面悦色,看向宫殿外,身着一袭火红凤袍的女人正缓步而来,步伐轻踏间,尽显一国之母的端庄仪态。 “皇后啊,你何必亲自下厨,这些事交给奴才们做就好了,快坐!”老皇帝老态的眉宇间尽是喜悦。 皇后笑着颔首,落座在老皇帝身侧。 “何事令陛下如此开怀?”皇后边说,边示意贴身嬷嬷端来熬好的人参汤,“陛下国事操劳,快尝尝?” 老皇帝接过,眉眼里皆是笑意:“那个颜之归,字迹不行、诗文胡编乱造,把纪夫子气得扶额跺脚,哈哈哈……” 皇后也跟着笑:“看来他们南颜小国就是不行,我们麒儿随便拿出一样本事便能胜他许多。” 在世人眼中,颜之归风流多情,与柳巷女子纠缠不清,还爱动手,再加上没有一点文人修养,简直与地痞流氓无异,也就是命好,托生在南颜国王室。 不过,这样一个敌国太子,恰恰是他们所需要的。 试问,为君者,有谁不期盼敌国弱小呢? 提到贯麒,老皇帝的面容又多了些欣慰:“这些日子,朕忙于政务,不曾见麒儿,他都在忙些什么?” 皇后的眼中流露出光彩:“这孩子啊,时常忙于诗文,当然骑射练武也不敢松懈。” 老皇帝笑着点头:“凡事贵在坚持,你告诉他,诗文方面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让他去向承溪讨教讨教。”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不过转瞬即逝,唇边漾起笑容:“承溪世子冠才绝艳,能指教麒儿,自然极好。” 老皇帝又说了几句,想起还有政事要处理,便起驾离开了。 …… 李嬷嬷扶着皇后坐下,表情犹疑:“娘娘,别怪老奴多嘴,咱们大皇子文武俱精,又到了及冠的年岁,按理说应当早就荣登太子之位。 可陛下迟迟不提这事儿。 娘娘您就是太温厚了,才从不抱怨。 若是淑贵妃……” 皇后轻笑,尔后端起那碗皇帝未尝的人参汤品了品,自嘲着开口:“若非本宫母家无人,也不至于屈了麒儿这么多年。” 李嬷嬷沉默。 又过了片刻,皇后极其轻蔑地开口:“那淑贵妃是异国人,贯衡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皇家血脉,也配和本宫的儿子争?” 话音一落,皇后指尖轻轻松开,任由御碗摔得七零八碎,孤零零的人参躺在华贵的织锦地毯上。 “这个颜之归,你派人留意着。” 民间茶坊最不缺的就是饭后谈资。 却说那日颜之归被鼎鼎有名的纪夫子点名评价伤天害理、气活老祖宗之后,福运酒楼几日来关于此事的讨论便没断过。 店小二正忙得晕头转向,不经意看到门前两位公子爷时,顿时笑靥如花:“小侯爷、承溪世子,许久都不曾见过您二位爷了,紫气东来一号房一直给您二位留着呢!请上座!” 将养了许多时日,贯庭霄已恢复正常,经过太医的全力医治,他的面容丝毫没有留疤。 “堂兄,请。”贯庭霄恭谨地开口。 贯承溪笑着应了声,余光不经意地落在贯庭霄身后。 希青垂眸,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贯承溪收回视线,淡笑着在一号房落座。 “堂兄,你看,这是我父亲给我找的侍卫,武功十分了得!”贯庭霄眉宇得意地上挑了挑。 贯庭霄指着身后的男子对贯承溪说:“就是他,名叫希青。” 扶言就站在贯承溪身后,眼睛灰溜溜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似是不经意地眨了眨。 希青脸色有些紧绷,低声道:“承溪世子。” 贯承溪轻轻地应了声,眸光随意地瞥了下,笑了笑:“王叔当真是惯着你。” 贯庭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又继续神秘地开口:“堂兄,你可知道他背后的依仗?” 贯承溪状似不经意地挑眉:“哦?来历很大?” 希青站在小侯爷身后,顿感压力山大,小侯爷啊小侯爷,您怎么就傻得这么可爱?! “何止是大!”贯庭霄隐隐激动,“堂兄,你可曾听说过江湖某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贯承溪依旧笑得人畜无害,示意他继续说。 “暗杀阁!”贯庭霄的声音低下去,貌似怕人听到似的,忽地想到温润有礼的堂兄不太懂,又继续解释道,“江湖上有句歌谣,变态烧金暗查阁,神秘无踪暗杀阁! 这天底下顶好的情报组织是暗查阁,顶好的杀手组织便是暗杀阁了!” “这么说,希青果然厉害。” 贯庭霄与有荣焉:“自然!” 希青默默地擦了擦汗:“……”小侯爷,您确定是在夸属下? 第48章 想活命的话,就管好你们的嘴! 贯庭霄又坚持不懈地夸了好一会儿希青,直至菜肴呈上,才住了口。 不知为何,小侯爷痊愈之后,好似有点变了,七尘默默地瞥了眼,匪夷所思地又摇了摇头,好似又没变。 贯承溪向来话少,贯庭霄早就习惯了,并深知他堂兄这种误入人间的公子,就应该出尘不染,清清冷冷。 于是,贯庭霄本着自个京城一霸的作风,主动担负起活跃席间的责任。 “堂兄,听说王伯给你挑了处城东的地界作为及冠之礼。”贯庭霄眸中泛起不解,“城东的地界大是大了些,委实也清净,可毕竟毗邻辞尘溟庄,堂兄当慎重考虑。” 贯承溪落下碗筷,清隽的眸中浮现出清冷。 见状,贯庭霄脸色垮了垮:“这不是因为那南颜质子颜之归嘛!堂兄知道的,他把我揍得那么惨,我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南颜质子?”贯承溪唇角淡讽,“若真要论身份,他是一国太子,你、行吗?” 贯庭霄脸色巨变,如坐针毯,连忙摆了摆手,低声道:“不不不,堂兄,我、我、我可没有这个心思,这要是陛下知道了,我的小命、几个也不够丢的!” 谁都知道,这么多年,北贯国太子之位悬空,皇帝对此事格外避讳,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宫,纵使他是备受宠爱的京城小霸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早年间便有耿直大臣上书提议,结果被陛下一怒之下,拉到菜市场问斩,缘由却是居心不轨、献媚取宠。 那一刀下去,斩了所有人的心思,也断了前朝后宫的念想。 皇后再威仪又怎样?淑贵妃再受宠又怎样?对此事还不都是不敢置喙。 更何况他贯庭霄再怎么嚣张,再怎么横行霸道,也都是在皇帝的操控之下。 贯承溪瞧见他似乎真的是吓惨了,才缓缓开口:“你和颜之归的梁子到底是怎么结下的,还用我多说吗?” 闻言,贯庭霄眼睫微扇,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起初,他知晓南颜质子浪荡不羁,颇有些桀骜,便想着会会他,让他知晓自己才是京城的小霸王。 却不料,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之后的冲突便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贯承溪见他沉默,也不再多说,撂了撂衣摆,便直接起身:“我还有事。” 贯庭霄送走贯承溪,眉宇蹙起,目光黯淡下来,闷头灌了一杯酒。 另一厢,贯承溪脸色微沉地出了紫气东来一号房,正好被几个勾肩搭背的走路歪歪斜斜的男子挡了路。 “你还没钱?狗蛋子,说好了你请我们来大快朵颐,怎的要赖账?这可……可不行!”前头一个人醉醺醺的说着。 七尘皱眉,快走两步,欲为自家世子清理过路。 “这我真的没钱啊!” 先前发话的醉人抬了抬酒盅,憨憨一笑,将食指比到嘴边,嘘道:“狗蛋子,我给你出个主意,那南颜质子的字迹写得伤天害理,不如你就自荐上门! 就凭、凭你那字,绝对能赚一笔银子! 正好你也得了吃酒钱,他也得了名声,一举两得,你说对不对……啊? 对不……嘶!” 七尘拎起男人的衣领往旁边一丢,嘭!地一声响引得众人侧首。 “这些达官贵人、皇权公子们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七尘抬脚踩在男人的脖颈处,只要他的脚使劲一动,男人便能当场毙命。 同这男人一起的几个人,酒意也吓醒了,看到这个侍卫身手不凡,又看到侍卫的主子更是天资不凡,只懵懂地意识到同伙得罪了权贵,连忙跪下磕头求着饶命。 想他们哥几个不过是挣了几个银两,便想来这个最好的酒楼吃酒,却不曾想居然惹祸上身! “想活命的话,就管好你们的嘴!有些公子哥,不是你们能随意挂在嘴边的人物!”七尘冷冷道。 第49章 消息都散出去了 “是是是、贵人说得是,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爷。 但小的们也是喝醉了酒,才如此出言不逊,还望公子爷海涵!”狗蛋子还算清醒,言语说得也十分恳切,俯在地面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那个被踩着脖颈的醉酒男人,早已吓得魂飞破散,他不过是市井一小民,平日里也就醉酒敢说大话,本以为今日也同往常一样,逞逞口舌之快,却没想到栽了跟头。 “咳咳咳、咳、爷高抬贵足,饶了小的!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醉酒男人脸色涨得铁青,想也没想地抡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爷,小的不用您脏了手脚,小的自掌二十个嘴巴子!” 啪啪!几声响将整个福运酒楼镇住了,原本酒楼便是最能散布消息的地方,里面的客人各个耳听四路,对这一处微小的动静也捕捉到了。 “怎么回事?”客人甲问道。 “他们几个得罪了权贵呗!”客人乙又道,说着还看了眼那个身着素锦云纹袍的公子爷。 这一看不打紧,客人乙连忙拉了拉甲的衣袖,低声道:“别看了,别看了,这位爷是真的权贵!” 地上平躺着的醉酒男人还在扇着嘴巴,七尘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蹙眉,扭头看向自家世子。 “做错事,理当受到应有的惩罚。”贯承溪平视前方,顿了顿又道,“这几巴掌,是教训,也是你的保命符,好自为之。” 闻言,七尘也收了脚,清理出一条道来:“主子,请。” 店小二和掌柜的火急火燎的跑来,正好瞧见承溪世子要离开,心里倏地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赔着笑脸:“公子好走,今日的饭菜算作我范某人请的!” 贯承溪脚步不停,摆手道:“今日饭菜已有人请,下回。” …… 狗蛋子看着远去的身影,又哆嗦了下,他伸手去扶地上的人,才发觉到,手心里竟全是冷汗。 辞尘溟庄。 花娘将怀里的小木盒恭恭敬敬地放在案桌上。 颜之卿纤细的手指微曲,在外观精致的木盒中央插了根银针,随即啪嗒!一声响,小巧的锁被打开。 颜之卿眼皮未抬,动作熟练又流畅地将小木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橘色的佛手果。 晒干后的佛手果十分干瘪,但外观依旧可人,像是盛开的一朵喇叭花。 颜之卿冲旁边摊开手心,扶言领会,将整理好的山茴香与姜皮放入她手中。 花娘见无旁人,终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主子,您这是打算入药?” 颜之卿将手中的药与佛手果放在一起,扣上了小木盒,淡淡地应了声:“嗯,救命。” 若非颜之卿的表情认真,花娘简直以为主子在开玩笑了。 远的不说,就这山茴香与姜皮,熬汤的话,是有驱寒保暖的功效,可也远远到不了救命的地步! 这佛手果稀少是稀少了些,可也不至于就能救命了? 然而,别人说,她是一百个不信,主子说的,那定然不假。 颜之卿命扶言将药炉搬入房中,自顾捣弄着药材。 “消息都散出去了?”颜之卿看着石碗里的药材,目不转睛地问。 “城南城东自不必说,醉倾楼、福运酒楼、皇城脚下,都按照吩咐传下去了。”花娘答道。 “做得不错。”颜之卿莞尔一笑。 第50章 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能得颜之卿的夸赞,花娘喜不自胜。 颜之卿将佛手果、山茴香、姜皮三种药材混合,放入小木盒中,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这些你交给孙爷,里面有一张字条还有一包粉末,他看到后自会知道怎么做。” 翌日清晨。 颜之卿一如往常,手握书卷,姿态散漫地踏出辞尘溟庄,目光落到两个人身影时,颇有惊讶。 “贯庭霄?”颜之卿薄唇微动,语调微扬。 来人着一袭紫衫,玉冠束起发丝,脸庞清瘦,沉默的贯庭霄多了些沉稳,少了些轻浮。 贯庭霄站在贯承溪身侧,气势却弱了许多。 有一种人,就静静地立在那里,不言语,便胜过人间无数。 贯承溪笑着接过话茬:“庭霄与我们一同入太学,走!” 颜之卿看着门前停的两架马车,没吱声,唇角却极快地勾了下。 七尘在第一辆马车前,恭敬地开口:“颜公子,请。” …… 贯庭霄看着他们绝尘的背影,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搬不动、挪不走,压在心坎上,沉重的想自毙。 与此同时,颜之卿好笑地摇头:“偌大的车厢,你休要告诉我,三个人坐不开?” 贯承溪正在研究一局棋盘,听到这话,抬了抬头,复又低下,口吻很淡:“嗯,坐不开。” 颜之卿怀疑自己幻听了,她用手掏了掏耳朵:“方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听清了,”贯承溪纠正道,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颜之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将书卷随意往身侧一扔,环起双臂看起棋盘来。 这个棋盘是上好的羊脂古玉,此种玉比较稀少,多产自西边的宁国。 似乎是读懂了她的心思,颜之卿一抬眼便听到他说:“这是宁国进献的羊脂古玉,近年来只出落三件,唯这个棋盘的原身最大,于是被制成了棋盘。” 颜之卿撞入那双漆黑璀璨的眸子,有些移不开眼。 “若是,”贯承溪轻轻启唇,眼眸里糅了笑意,“你为这三步玲珑棋解了局,这羊脂古玉棋盘便归你,如何?” 那双熠熠发光的眸子毫不遮掩地透露出期待来。 颜之卿极轻极轻地笑了下,尔后身子往后一靠,一只手摩挲起下巴:“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贯承溪对上她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至七尘提醒到了太学院,才收回视线。 果然是只小狐狸,狡猾的很,贯承溪默默地想着。 俩人慢慢悠悠地回了座位。 贯庭霄抵达太学院时,已然瞧不见堂兄的动静,他漆黑的眸子沉了沉。 贯庭霄甫一踏入学堂的门槛,嘈杂的动静便立马消失,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自觉地翻开书卷,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贯庭霄冷哼一声,踢开第一排的空余位置,大刀阔斧地坐了下去。 纪夫子今日倒是来得及时,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眉宇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自打纪卓堂在学堂里犯病,纪夫子便整日愁眉苦脸,除了学子讨教问题,闲暇时间,他手里总是捧着一本医书,细细翻看着。 第51章 你就,……写、不写吧 太学院除了上次的鬼画符事件,平日里的风气还是很严谨的。 看到纪夫子的状态,众学子不免猜测是纪卓堂的病情有所好转,不过碍于礼仪规矩,皆默不作声。 纪夫子进来没多久,贯闻牧与李冲也一并进来,俩人先是给纪夫子行了一礼,接着李冲回了座位,贯闻牧立在一旁等待安排。 由于先前贯闻牧一直在太学院听学,因此他虽前几日没来,案桌还是很快地被安排好。 待众人都准备完毕之后,纪夫子才缓缓地展开书卷,摊在案桌上,敲了敲戒尺:“先前汝等已经习得《绿衣》篇,贯庭霄、贯闻牧,你们两人落下了功课,回去抄写三遍,明日学堂之上,老夫会提问的。” 话音一落,贯闻牧便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是,夫子。” 较之贯闻牧的斯文有礼,贯庭霄冷阔的姿态倒显得格外不屑。 纪夫子倒也不甚在意贯庭霄的态度,这小霸王除了贯承溪和皇帝外,向来自恃高傲。 正想着,纪夫子的余光不经意看了眼后头的角落处,只见颜之归一只手托着腮,眼睛微眯着,也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真是好一副悠闲的姿态! “另,颜之归回去也写三遍,”纪夫子敲了敲戒尺,顿了顿又道,“咳咳,尤为注意你的字体!” 纪夫子话音一落,满堂大笑,众学子纷纷朝颜之归投去看戏的眼神。 不料正处于笑料中心的人物只是抬了抬眼皮,眸中无任何光彩,嘴角轻轻一挑,仿佛在轻蔑地说:幼稚。 见人无趣,学子们大多摇了摇头,又板正身体,坐直了。 贯闻牧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贯承溪,见他没什么异样,又扭头看了眼颜之归,眸中划过一抹深意。 李冲倒讥笑一声:“呵,只怕某人要辜负纪夫子美意了,他的字迹就是模仿名帖一百年也不见得多有成效!” 石循也跟着笑,欲开口助力李冲羞辱颜之归时,瞥见石康警告的眼神,极其不情愿地抿嘴,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颜之归那丑的伤天害理的字迹早已人尽皆知,说他写得那东西是“字”,还算抬举他。 果然,南颜太子除了吃喝玩乐,对于诗词雅章的造诣是一点儿也无。 李冲的话是讨嫌了些,不过不是没有道理,颜之归的字迹想练好,那就是……天方夜谭。 颜之归似是没听见李冲的话一般,依旧一只手撑着下颌,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头忽地传来一声轻笑:“听闻李公子的字迹磅礴大气,贯某私下里还欲讨教一二,也不知李公子是否赏脸?” 贯承溪的一席话温温润润,十分谦逊,落在李冲的耳中确是无比刺耳。 笑话,他贯承溪的字都能写成字帖,供人临摹了!现下说出这种话,分明是折辱人! 李冲暗自不爽,可碍于种种,仍然不敢强硬地对上贯承溪,只得讪笑:“承溪世子说笑了,您的字才是顶好顶好的!” “这么说,”贯承溪的语气顿了顿,尔后十分遗憾道,“看来李公子不肯赏贯某薄面了。” “不不不,非也、非也!”李冲见众人将视线都投向自个,又看了看纪夫子袖手旁观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也……可。” 最起码,他的字比颜之归好了太多,脸面应该不会被丢的太大。 孰料,李冲指尖刚捏起笔杆,又听到贯承溪开口:“李公子莫要不好意思,为表贯某的诚心,我与你一同写可好?” 李冲猛然抬头,啪!地一声,毛笔摔地的清脆声响起,他眼瞳微微放大,失声道:“不必!”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贯承溪的书法乃是京城一绝?本来在他面前一展字迹已经让他头皮发麻,若再有了对比,即便自个的字迹不差劲,也要被衬托的分文不值。 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瞧着微妙的局势,众人皆默不作声,一则是被承溪世子理会琐事的态度惊到了,二则是碍于双方的势力,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一方。 偌大的学堂安静如斯,就在众人以为这个冲突会被不咸不淡地压下去时,前头角落里忽然传出了几道拍掌声。 啪、啪、啪,贯庭霄收了手,抬腿将身前的案桌踢开,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转身道:“李冲,连我堂兄都好奇的书法,我贯庭霄那就更想见识见识了!” 说着,贯庭霄似是站得不舒服,抬起一只脚踩在木凳上,右手捏起桌上的毛笔,在手里转了转:“你就,……写、不写?” 口吻极其的恶劣嚣张,像极了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 李冲见这架势,不自觉的腿软,但还是强逼着自己站稳,表情变换几番,终究还是缓缓地点头:“写、承蒙各位公子抬爱,我李某字迹再差也是要写的!” 话音刚落,贯庭霄便朝他丢过去手中的毛笔,颇有些语重心长:“李公子,你可要认真的写,我们可都看着呢!” 李冲又是手一抖,低着头也不敢直视小霸王,认命地闭了闭眼,复而蘸了蘸墨汁,才提笔落在宣纸上。 与此同时,贯承溪轻飘飘地看了贯庭霄一眼,贯庭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接着耸耸肩,收了腿,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旁的纪夫子本想阻止这场冲突,转念一想自己实在许久不见贯承溪提笔,也心痒的很,遂缄默起来。 一场小小的冲突,能换来千金不换的字帖,也算是李冲的功德一件! 纪夫子一想到等下的盛壮,心绪便有些激荡起来。 第52章 颜之归,你笑什么 贯承溪年少成名,不仅作得好诗,也能写得一手好字,在京城贵族名门的圈子里,名才姣姣。 就连皇帝都称其颇有云墨之的风骨。 云墨之,那可是当今一代书法大宗师,传闻其人落拓不羁、任性至极,偏偏在书法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多少世家子弟踏平山坡,也未能拜入其门下,更遑论请他出山了! 因而,贯承溪的字,便愈发的珍贵。 纪夫子收回神思,毫不犹豫地立在贯承溪身侧,略显混浊的眼眸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彩,视线一瞬也不肯移开他的手。 一炷香后。 李冲将毛笔丢在案桌上,揉了揉吃痛的手腕,皱了下眉。 贾光鼎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凑上前,探了探头,眼神扫过宣纸上的字迹,语气惊讶:“李兄,你的这幅字写得真是妙哉、妙哉!” 听到此话,李冲的眉宇松散了下,眼睛里流露出受用的情绪,嘴角挑了挑,却没开口,等他继续说。 贾光鼎见状,十分配合地将李冲的宣纸拿起来,端详道:“此字笔走龙蛇、十分大气,就连这勾拐处也尽显风骨,啧啧啧,好字!好字!” 石循闻言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果真如此!不是我说,就李兄这字,给某位异国人当名帖也不为过!” 话落,他还往后头角落看了眼,勾唇讥笑。 石康立在纪夫子身侧,跟着欣赏贯承溪的字迹,闻言,皱眉看了石循一眼,眺了眺李冲的字迹,接着目光平静地收回。 这个石循,净添乱。 贯承溪名誉广传,因而除了与李冲交好的公子哥们,其余的人都凑在贯承溪案桌前,一睹其落笔风姿。 唯独坐在后方角落的颜之卿例外。 贯庭霄看了看稀稀落落围着李冲的人,又看了看那处角落,脸色一沉,几个大步踏过,站在颜之卿跟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我堂兄为的谁,你别装不知道,还欲独善其身!” “呵~”颜之卿极轻地笑了下,没理会,换了个手肘,支撑着脑袋,继续闭眼入睡。 又是这种态度! 贯庭霄眉头一皱,想也没想地一把伸出手欲攫住她的手腕。 然而更快的是颜之卿,她一个利索闪躲,让贯庭霄扑了个空。 贯庭霄手掌带起的风,吹起了颜之卿垂在额头的两缕头发。 颜之卿缓缓睁眼,一双清丽的眸子夹杂着淡淡地烦躁:“够了没?” “自然没够!”贯庭霄盯着面前这张白净的小脸,只想狠狠地揍下去,看他还敢不敢露出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贯承溪都没发话,你……”颜之卿摇了摇头,“多管闲事!” “颜、之、归!”贯庭霄咬牙切齿。 这一番动静不小,贯承溪转过身来,眼眸里含着凉薄:“庭霄!” 贯庭霄哼了声,径直走到贯承溪的身侧:“让一让、让一让,你们挤到我堂兄的字迹,能赔的起吗?” 众公子哥儿自觉地退了两步。 贯承溪正了正神色,瞥了他一眼:“越发没个正形了!” “看字、看字总可以?!”贯庭霄不敢直视贯承溪,伸手欲拿起桌上的宣纸,手却忽地被人一把打开。 “拿开你的手!”纪夫子沉声道,脸色十分认真,眼睛却始终盯着这一副字。 这态度,似乎是见到了极世珍宝。 另一侧的李冲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二人同时落笔,纪夫子却一眼也没有往他这儿瞥过,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我兄长的字,都被陛下誉为有云氏风骨,因而写得极佳是自然而然。”贯闻牧忽地出声,顿了顿又道,“不过,李公子独爱骑射武艺,字迹写成这般,已然不易。 平日里学生们时常被纪夫子教导,要勤学有所得,不必勉强与他人相较高下耳,学生以为,李公子做到了。” 好一个“自然而然”!说得甚是轻巧! 贯庭霄竖眉:“我堂兄的字迹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评头论足了?怕不是面壁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贯闻牧紧了紧垂在身侧的双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似示弱般地退了两步,声音平稳:“承溪世子是你堂兄,亦是我兄长,我又怎敢……评论……” “好了!”纪夫子一扬手,“李冲,将你的书法拿来,让老夫看看。” 李冲看了贯闻牧一眼,上前行了几步,将宣纸递给纪夫子。 纪夫子接过,出于平常心,还是扫了一眼,淡淡道:“确有长进。” 众学子听到纪夫子肯定的评语,好奇地凑上前。 李冲所写的正是《绿衣》,笔墨均匀,字骨尚佳。 搁在他们一众学子里也算中乘。 不过若是在见过贯承溪的书法之前,见到此字,定然觉得他不凡,年少有为,笔风大气。 然而,见过贯承溪的书法之后,众学子的眼界有了更高的层次,再见李冲的字迹,只觉其笔风略有瑕疵,以嫩扮老,秀技以夺目。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学子难掩失望的神色,贯庭霄更是直言不讳:“这写得什么玩意儿?如真若纪夫子所言,李公子之前的字迹岂不是不堪入目?” “你!”李冲顿觉脸面无光,盯着贯庭霄看了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纪夫子瞥了眼小霸王:“别添乱,回自己的位子去!” 贯庭霄荡荡悠悠地回了位子满不在意地从怀里取出一本兵器集锦看了起来。 纪夫子未再看李冲的书法一眼,而小心翼翼地捧起贯承溪的书法,叹道:“自古京城多才俊,世子之后再无人啊!” “不敢。”贯承溪深深施了一礼,语气诚挚地否认。 “哎,”纪夫子摇头道,“你这字笔风老练,风骨霸气,颇有几分云墨之的不羁傲气,若是……” 角落处忽然传出几声笑,听起来不像是嘲讽,更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声。 众学子循声望去。 纪夫子蹙眉:“颜之归,你笑什么?” 颜之卿斜挑着眉眼,眸中尽是懒散:“哦,没笑什么,就是学生猜想,承溪世子的作风自成一派,贸然将其与人相比,恐怕不是夸耀,而是一种同化了?” 石循见不得颜之归这种“我笑世间”的作态,反驳道:“尔等懂什么? 云墨之先生的书法乃当今一绝,能得人称赞与之相提,已是莫大的荣耀,怎么会是你这种只会寻花问柳之人能够明白的?” 第53章 蜜饯,吃吧 颜之归在外的名声的确不好听,三日一温酒,五日一眠柳。 成天在最负盛名的烟花场所醉倾楼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石循的这番话倒也不算冤枉他。 纪夫子闻言,脸色微微难看:“寻花问柳?” “正是,听说……”石循连忙应答,只匆匆瞥了眼小霸王,将嘴边的话改了改,继续道,“听说颜公子将醉倾楼的一个歌姬的身价提高到千金,也因此,整个醉倾楼的女姬们身价随之水涨船高!” “这……” 众学子窃窃私语起来。 原本这烟花柳巷之地,在一众公子哥面前,实不算多么肮脏污秽,只不过京城近年来的风气略有变化,绝大方面的缘由在于贯承溪。 作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贯承溪向来洁身自好,就连他身边的至交也是爱惜羽毛,不轻易踏入烟花之地。 本着来日在朝中一展作为的公子哥,纷纷效仿起贯承溪来,只是为了能入其眼,多一个晋升的机遇。 更遑论今日贯承溪在场,大家自然更要表现出对烟花柳巷之地的嫌恶。 颜之卿不咸不淡地开口:“所以你是认为你要比纪夫子和贯承溪更厉害,可以决定贯承溪笔墨的风评?” 石循一噎,慌乱地看了贯承溪一眼,脸色难看地反驳:“你别胡说!” 颜之卿倒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好啊,石循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石循可算见识到颜之归巧舌如簧的嘴脸了,他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甩了甩衣袖,愤愤地回了位子。 “好了,”纪夫子拎起戒尺,敲了敲桌面,“都归位。” 众学子齐齐地回位坐好。 纪夫子又看了一眼丧眉耷眼的颜之归,脑子里始终盘旋着那句“恐怕不是夸耀,而是一种同化了?”。 纪夫子握着戒尺的手指微微发紧,他从来没想过,在世人眼里潇洒不羁的书法大师云墨之,有一天会被人冠上“被同化”的说辞!更没想到,这种说辞竟然真的撼动了他的所思所想。 诚如颜之归所说,贯承溪的文墨自成一派,何必成为别人的附庸者? 即便是种赞誉,贯承溪也不必卑微迎合。 想了这么一遭,纪夫子忽地有了茅塞顿开的感悟,想他教书几十载,又何必强求各个学子都要成为贯承溪这种无比夺目的才子? 即便是颜之归这等字迹奇丑、文墨不通的学子,能在见识上颇有眼光,也不枉此生。 纪夫子在征求了贯承溪的意见之后,将其所作的书法小心翼翼地卷好轻放在一旁,才清了清嗓音,开口:“颜之归所言并无不妥。 老夫仔细琢磨了一番,云墨之大师乃是当今书法开宗立派的一代奇师,可也不意味着后人书法定然要效仿前辈的风骨笔墨,兴许自成一派繁荣书法笔墨也未尝不可?” 经纪夫子这么一点拨,众人如醍醐灌顶,看向颜之归的神色多了些好奇,看向贯承溪的眼神多了丝敬畏。 …… 晌午的时光一晃而过。 对于颜之归来说,确是兴致恹恹、度日如年。 因而,下学铃被敲响的时候,颜之归终于睁开了那双慵懒的眸子,眼睛里涌现出些许的光彩来。 “马车上等你。”颜之卿路过贯承溪时低语道。 贯承溪看了眼肆意的小小少年,唇角微微勾起,缓缓点头。 颜之卿十分利落地直直走向太学院大门,复而穿过人群,跳到街角处不起眼的马车上。 七尘正将马缰绳缠绕整齐,见到风一般的颜之归,有些错愕:“颜公子,您今日倒十分……利索。” 隔着马车帘布,七尘听到里面淡淡地应了声,嗓音慵懒,接着便没了动静。 七尘还想问一句自家世子怎么没来,却想到里面的爷兴许又犯困了,便闭了嘴。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踏踏而过,人群渐渐稀少,贯承溪却始终未露面。 眼看着学子们纷纷离开,太学院门前的场地空旷起来时,七尘终于忍不住出声:“颜公子?你可知我家世子被何事耽搁了吗?” 的确如七尘所料,颜之卿正在半梦半醒间,闻言,眉宇轻轻蹙起:“我去看看。” 哪里敢劳碌自家世子看中的公子?!七尘连忙摇头摆手,忽而想到隔着帘布,颜公子看不到,急声道:“还是小的去!” “你能踏进去太学院的门槛吗?”颜之卿的语气凉凉。 七尘已经迈出了一脚,闻言,他又悄悄地将脚收回来,转身:“那劳烦颜公子了。” 颜之卿稍稍抬起下颌,眉眼不羁:“好说。” 太学院门前已经变得清清冷冷,除了停放较偏的端亲王府的马车外,便只剩下不远处街角的一辆马车。 颜之卿大略地扫了一眼,略微顿住,那辆金丝楠木做工的马车上闪耀着金色“李”字的标识,除了丞相府还能有谁? 颜之卿倒也没多想,刚欲转头,便听到了一声丫鬟惊呼:“出来了!出来了!小姐你快看——” 依旧是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从容有度。 距离太学院大门不过十步远,颜之卿看着并肩而出的纪夫子和贯承溪,微微挑了下眉。 再看向那处街角时,是一个窈窕的身姿匆匆上马车的背影。 接着车夫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颜之卿漠然地收回视线。 纪夫子正聊得开怀,甫一瞥到立在太学院门口的颜之归时,忽地住了口,咳了声,才道:“总之,这次还是多亏了承溪世子!” “夫子客气了。”贯承溪对纪夫子略微施礼,“承溪受之有愧。” 纪夫子摆了摆手,看了眼立在那儿的颜之归,继续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 两人对纪夫子行礼,尔后告辞。 “饿不饿?” 颜之卿正饿得七荤八素,听到这句话时诧异地回头:“怎么,你有吃的?”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贯承溪衣着整齐干净,除了腰间的玉佩外,身上再无其他东西。 贯承溪看着对方稍稍认真的神色,唇角微扬,眼眸似住了点点星芒,他从衣袖中取出来摇了摇手:“喏,在这里。” 颜之卿眨眨眼,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贯承溪将手帕掀开,笑着递到她鼻尖:“蜜饯,吃。” 颜之卿好笑地抬头:“蜜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的贯承溪,脸颊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第54章 扶言受伤 七尘等得焦急,实在克制不住才跑了过来,却被自家世子的那句话惊得合不拢嘴。 这……他是不是应该回避? 七尘低着头这般想着,贯承溪已然大踏步地与他擦肩而过,留下吃得津津有味的颜之归与他对视。 “我……”七尘艰难地开口,“……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颜之卿将剩下的最后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手,将美味的食物吞下,邪魅一笑,走到七尘身侧,略有神秘:“……听说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 闻言,七尘身子一抖,不敢直视颜之归,倒不是怕他,而是忽然想起自家世子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 接着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笑。 七尘抬眸,眼前已空无一人,他下意识地转身,目光落到大摇大摆的颜之归身上,摇了摇头,自己真是想多了。 自家世子怎么会……有那种癖好? 马车内。 贯承溪已经恢复了面色,自顾拿了本兵器集锦翻看着。 时不时地提笔在书卷上做标记。 颜之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讶异他的涉猎范围,只是在北贯国与南颜国胶着之际,任何有关军队的事物都会过于敏感。 而这兵器,恰恰是各国御敌的重要作战工具。 寻常人不了解的是,一个简单的兵器,看起来平常无比,实则各有精妙机关。 兵器的构造、重量、暗藏杀机的绝技,对于作战的士兵来说,都极为重要。 打造好了,便如锦上添花;打造不好,便是多此一举,甚至会因不合理或被敌人识破而命悬一线。 总之,贯承溪此刻翻看的兵器书籍,对颜之卿来说,实在是敏感至极。 气氛有些凝结。 “喏,喝口茶解解腻。”贯承溪的视线未移开,只伸出修长的手指捏起案桌上的茶杯,递给颜之卿。 指的自然是那蜜饯。 颜之卿微勾唇角,抬手接过,轻轻摇了摇,看着微微荡漾的水波,笑道,“看这么入迷,竟也不回避我?” “放心,茶已温,未放毒。”贯承溪语气不变,让人摸不透心思。 颜之卿抬头一饮而尽。 马车平稳前进,二人再无交谈。 过了许久,七尘才堪堪扯住缰绳,隔着帘布,低声道:“世子,辞尘溟庄到了。” 贯承溪淡淡地“嗯”了声,才缓缓地收起兵器集锦,抬眸,视线落在起身下马车的颜之卿身上:“纪卓堂打娘胎里带来的病,医治多年都不见成效。……城南孙大夫,好医术。” 颜之卿下车的脚一顿,复而转首,神情颇有些认真:“你的意思是纪卓堂的身子有好转?那纪夫子定然欢喜。” 贯承溪盯着颜之卿的背影,看了片刻,眸中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来。 这一边。 颜之卿疾步迈入辞尘溟庄,径直走向扶言的房间。 房门紧闭。 颜之卿直觉不好,就在她猛然推门的同时,一道白光倏然划过,她利索地侧首,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钉入门框,与她相距不过一指。 颜之卿将门框上的匕首拔下来,顺势将门关上。 扶言的房间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个衣橱,和一张床。 由于方才用了最大的气力,扶言此刻跌倒在地上,手臂上缠好的纱布隐约有血迹渗出。 “公主?”扶言的眸子有些惊讶,语气却微弱,“这么快就下学了?方才没……” “没伤到我。”颜之卿蹙眉,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探了探,目光越来越清冷,“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内力也削减了三成,发生了什么?” 扶言悄悄将左手背到身后,一贯冷漠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我的伤不算什么,休养几天就好了,只是……” 还未将话说完,颜之卿便用匕首的手柄戳了戳他的左臂,力度不轻不重。 果然听到扶言一声轻哼。 颜之卿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扶言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欲开口再解释什么。 “行了……”颜之卿将匕首丢在桌上,看着扶言艰难地扯着嘴角,一言难尽,“你别笑,我害怕。” 扶言:“……” 颜之卿倒没再询问什么,只是俯身,将扶言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看了眼浸满血的纱布,再看了看他面无血色的脸,直接命令:“你先躺好,从现在开始,不许踏出这个房门一步,直到我回来。” “公主!”扶言看着即将踏出房门的颜之卿,焦急地喊道,随即受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颜之卿见状,立即快步折返到他跟前,迅速出手,定住了他身上的两处穴位。 “亏你跟了哥哥多年,内伤如此严重,还要再犯急火攻心这种低级的错误?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你的伤,拖不起。” 扶言强撑着摇头:“他、他们有三股势力,一种是试探我,没想……没想置我于死地;另一种出手便是杀招,只求一击毙命;最后一种,似乎只是掩人耳目的要杀我,最后却将我……放了。” 颜之卿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贯承溪那句“城南孙大夫,好医术”那句话。 “好,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颜之卿转身离开,顺便带上门。 内力损伤,本就耗费心血。 精练武功的人都知道,想要练就顶级的武功强者,十二成内力便是巅峰。 内力程度,由一成向十二成逐渐增加,难度也会越来越大。 通常情况下,武者由一成内力练就二成内力,也就月余,最差的也才半年。 只是从七成内力开始,越往上走便越难,大多数人都要花费几年的时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走火入魔者,至死不变者,更是不稀有之。 也因此,内力损伤就很严重了。 更何况,扶言直接被损伤三成内力。 扶言的武功内力已然到达十成,数遍武林高手排行榜,高出他的也不过十人而已,可想而知,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至少,能惊动十强中的高手,便不可小觑。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颜之卿冷笑。 纪府。 纪夫子一回府,便听到纪卓堂精神转好的消息,被纪管家扶着,激动地朝府里走。 这几日,纪夫子为了纪卓堂的病没少费心,除了从太医院的太医那里探求消息,更是医书时刻不离手。 不知为何,府里的人将其照顾的处处妥帖,纪卓堂的身子还是不争气的越来越虚弱,以至于在太学院直接昏倒。 就在纪夫子苦苦挣扎,绝望不已的时候,一位民间大夫揣着一个小木盒自荐而来。 民间大夫是一位中年男子,体态富裕,只是衣着十分朴素,衣摆处有着明显的褶皱,看起来穿得有些年头了。 纪夫子在大街小巷贴的悬赏名帖多了,上门治病的人也多。 因而在他看到来者是这样一位平平无奇之人时,就要管家将人轰走。 江湖大夫多了,骗人的更是不尽有之,他们是迫切需要大夫,可也不至于什么人都用。 至少,穿着不甚讲究的人,隐含了捉襟见肘的家境。 若真是神医,不至于那么寒酸。 就在纪管家要赶人时,来人只淡淡一笑,寥寥数语便将纪卓堂的病症说的透彻无比,甚至并不像急于骗钱而力证自能之人。其表现出来的举止气度,不由令纪管家愣神。 也因此,纪夫子多给了来者一个机会。 也幸好是这么个机会,才让他不至于错过什么。 “孙大夫怎么说?”纪夫子已然对那位来者颇为敬重,言语间也是信任无比,“卓堂他,是不是能被治愈?” 第55章 抓药 纪卓堂打娘胎里带来的喘疾,早已寻遍京城名医。 就连当朝天子也曾下过圣帖,招揽各路医者为纪卓堂诊治,更是派出一支皇家暗卫打探神医破仙儿的消息。 无奈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在此之前,纪夫子再哀恸,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保不住唯一的孙子,他就将这把老骨头祭奠给纪家的列祖列宗,也好向老祖宗赎罪。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也许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然而,就在近日,卓堂的喘疾有了明显的好转!甚至已不再咳血! 纪夫子激动的身子微颤,看向纪管家的眼睛也出现了满满的期待。 不得不说,孙大夫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位神医!他们纪家,注定不该绝! 在纪家呆了几十年的纪管家,对纪夫子最在意的事情十分理解,此刻看着纪夫子略有混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明亮的光,感受着他肢体传来的欣喜与激动,纪管家也感慨的落泪:“夫子,您慢些。有孙大夫在,卓堂公子的病,定然会好的!” 二人正说着,已然迈进了纪卓堂的房间。 房间很大,内外间被绘制着山水画的屏风隔开。 此刻的孙大夫便在外间研磨着药物,旁边放着那个小木盒。 从孙大夫来的第一天,纪管家就注意到了,这个小木盒一直被孙大夫带在身上,甚至卓堂少爷的药就是从这个小木盒里取出来的。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盒子里,存放着他们渴求了十几年的救命良药! 不过神秘归神秘,只要能救卓堂少爷便好! 纪管家忍不住上前帮忙,却被孙大夫一手挡开:“我说过了,若有需要,我会找你们帮忙。” 十分孤傲。 纪夫子连忙摆手:“听孙大夫的!” 佝偻着腰,抻着手的纪管家默默地收回,轻轻地退到纪夫子身后。 “阿——爷” 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然而可以听出来,微弱中夹杂着一丝中气。 纪夫子颤抖着手,朝里面指了指:“孙大夫,我、我可以进去吗?” 语气颇为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他们。 孙爷将碾碎的药材倒入药炉中,拿起了桌子上的扇子,头也不回:“自然,不过时间不宜太久,他太虚弱了。”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回答。 不过纪夫子没工夫在意这些,得到了他想要的准许后,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步入屏风后面。 纪卓堂平躺在床榻上,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但眉宇间还是难掩病气。 纪夫子知道他孙子的病不可能一下子痊愈,毕竟十多年的病根,不是说除掉就除掉的。 不过,有孙大夫在,卓堂的病已经慢慢恢复了,相信假以时日,卓堂他定然会痊愈! 见到纪夫子,纪卓堂欲挣扎着坐起来。 “躺着!别乱动!”纪夫子语气焦急,连忙上前摁住他,皱眉:“我说过的,我们爷孙不必拘泥虚礼!怎么样,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纪卓堂看着纪夫子紧张的表情,虚弱地摇头:“不难受了。孙大夫,真是位神医。” 且不说他的咳疾被止住了,就连胸口都不再发闷,这是李太医和王太医都医治不了的! 他甚至都不再抱有一丝希望,甚至期待解脱的那一日赶紧到来……却没想到,自己的喘疾,有了好转! 这是继无止尽的绝望后,再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纪卓堂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只是转脸看着屏风外的那个模糊人影,身子忍不住地微颤起来。 纪夫子看着他眼里蓄满的光芒,也跟着激动:“卓堂,你放心,孙大夫于我们纪家有再造之恩,阿爷就算是将府宅抵押了,也要为孙大夫谋个好差事!” 毕竟医术高明,处事低调的人不多了。 纪夫子话音落到此处,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还有承溪世子!这次多亏了他,若不是承溪世子,我们也寻不到……” 正说着,孙大夫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示意身侧的纪管家:“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终于能做些什么了,纪管家连忙接过,点头应下。 纪夫子还想继续说什么,看到孙大夫没急着出去,也就转向他:“孙大夫,只要您能治好吾孙,不论是承溪世子的好处,还是你的不伤天害理的要求,都由我纪某一力承担!” 这次孙大夫的上门治病,定然少不了承溪的功劳,纪夫子看着孙大夫的眼睛,十分诚挚。 不料,孙大夫的神情不但没变,反而带有一丝疑惑:“这跟承溪世子有什么关系?这药也是别人托我带来的,至于医治他……只是我恰好学过点医术而已,治疗喘疾,靠的还是那盒药。” 这是除了谈论纪卓堂病情之外,孙大夫说的最多的话了。 纪夫子也只是愣了一瞬,接着惊讶:“不是承溪世子请您来的?那是谁?” “恕不奉告。” 孙大夫恢复了孤傲的模样,拿起纪卓堂喝得干干净净的药碗,扭头走了。 独留惊讶的三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连承溪世子都找不到的人,那个人该有多厉害?! 醉倾楼。 花娘面色难堪地跪在暗室的地板上,语气歉疚:“主子,这次是我的错!请您重重地惩罚老奴,老奴绝无二话!” 四周黑压压的,颜之卿点燃一盏灯,左手拎着,右手在木架子上翻找着药材。 “起来。”语气不冷不燥,听不出来情绪。 花娘跪着没动。 颜之卿将抓到的药材放入一个小木盒里,拎着灯盏照着木架上的各种药材,思索着最后一味药的存放位置。 “延胡索呢?”颜之卿皱了下眉。 这一味药虽然不是必不可少,但对整体的药效来说,起着活血止痛、行气的强大作用,有了它,扶言的伤,会好的更快一些。 花娘闻言,想了下,语气焦急中带着担忧:“糟了,前两日孙爷刚拿走,若是他没用完的话……城南当铺或许还剩些!” 第56章 三大势力之一 搁在往常,花娘的话无甚意味,只是如今…… 颜之卿没说话,似是在想些什么。 花娘满面焦急,心里明白如今的城南当铺处在风口浪尖上,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不慎造成的。 城南当铺蛰伏了十多年,不仅是孙爷的命根子,更是南颜国的暗桩据点!不同于醉倾楼的张扬,城南当铺十分低调,从未招惹过是非,若孙爷的真实身份被扒出…… 她便是自刎都不够谢罪的! 这样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微亮的光线。 在光线的映衬下,颜之卿的身影格外的消瘦。 花娘欲抬头,忽觉肩膀一沉,一股大力将她向上拉起。 待她站稳后,才看到颜之卿收回手。 “主子……” 颜之卿随意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当下之际,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救治扶言才是最紧要的。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颜之卿的表情愈显莫测。 花娘明白主子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开口:“当日老奴将药材送到城南当铺时,撞上了马盛……该交代的没说完,孙爷误解了老奴的意思,于是亲自前去纪府,这才被各种势力盯上。 扶言也是为了提醒孙爷,才被人暗下杀手……” 解释归解释,孙爷的身份已被人盯上,扶言也受了内伤,总归是自己的责任,花娘歉疚不已。 颜之卿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早就猜了个大概,却没想到竟还牵扯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马盛。 这人颜之卿还是记着的,当初醉倾楼为了站稳脚跟,假意攀附丞相的表舅马盛,也因此,醉倾楼再招其他花楼的妒忌,也依旧稳稳地立在京城。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这一切,还多亏了花娘的牺牲。 颜之卿略微思索,接着打定主意:“暗中联络城南当铺的人,正常开业。另你让星川将莪术、延胡索带来;顺便打探一下药馆里延胡索的消息。” 话落至此,颜之卿不再停留,抄近道回了辞尘溟庄。 内力损伤,通用的药材大多是延胡索,这也是武者的习惯认知。 然而,多数人不清楚的是,还有一种普通药材莪术也能起作用,只不过医者大多用其治疗妇人腹痛,并不曾沿用到武者身上。 是以,颜之卿直接将莪术混合其余药材碾碎,装入药罐,放入生好火的药炉上。 凤鸾殿。 午后的时刻总是令人昏昏沉沉,身着一袭火红衣袍的女人,正坐在梳妆镜前,眉眼微倦地由着李嬷嬷卸下凤冠,准备小憩。 半梦半醒间,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嬷嬷闻声蹙眉,刚要出声,便听到一个小太监道:“皇后娘娘吉祥,奴才小李子给娘娘请安。” 皇后眉心一动,给李嬷嬷摆了个手势。 李嬷嬷会意,将人宣进来,顺便清退侍候的宫女们。 皇后见小李子趴跪在地上,睡意渐渐消散,语气威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李子迟疑了一下,才道:“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没发现那质子有何不同,只是、只是他身边的侍卫扶言,像是招惹了不少势力。” “哦?是吗?”皇后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看来这个侍卫也不简单呐!” 说着,皇后话锋一转:“知道是哪些势力吗?” 小李子低下头,接着摇了摇:“奴才该死,还未查到……” 李嬷嬷皱了皱眉。 皇后却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忽地站起来,将桌子上的茶盏用力一摔,霎时间茶水四溅,有碎片直接划过小李子的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迹。 “本宫是养了一群废物吗?连个小事也办不好?!” 小李子顾不得额头上的轻伤,身子颤抖地趴跪在地,声音也颤颤巍巍的:“是奴才们没用,求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皇后笑着看向李嬷嬷,“一个狗奴才也敢看本宫的笑话……啊哈哈哈,你说,本宫有动怒吗?” 李嬷嬷连忙扶住皇后,安慰道:“自然没有,是这个狗奴才没长眼,看错了!” 话落,李嬷嬷脸色一变,冲瑟瑟发抖的小李子道:“还不快下去?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是是、是。”小李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李嬷嬷看着小李子的背影,微微叹气:“娘娘,小李子算是暗卫中比较聪颖的人了,他说没查到,也许真的是因为背后那人的势力极大呢?” 比皇后的势力还大,李嬷嬷没明说,皇后也知晓是谁。 “南颜质子来此,他不派人盯着才不对劲,”皇后就着李嬷嬷的手顺势坐下,“这些势力里,你猜有没有灵袖宫那位?” 灵袖宫的那位淑贵妃。 李嬷嬷微微惊讶:“娘娘是说,淑贵妃也派人盯上了颜之归?难道那个质子的侍卫受伤,是她们动的手?” 问完后,李嬷嬷却又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说她们没见过颜之归,就是见过,也没有害她侍卫的缘由啊?” 皇后轻笑:“多少人,是因为得罪了那贱人而丢的命?她背后有宁国,又一直虎视眈眈本宫的后位,甚至太子之位!对一个异国的质子下手,也不算没有缘由。” “娘娘的意思是……淑贵妃怕您拉拢颜之归,对她不利?而对付颜之归目标太大,稍不注意便会满盘皆输,所以才欲断了颜之归的爪牙,然后徐徐图之?”李嬷嬷瞪大了眼睛,失声道。 颜之归在北贯国是个质子不假,可同时也是南颜国的太子,现下还没有到两国开战之际,颜之归若是在此丧了命,那么这一战,是非打不可! 倒不是说他们北贯国的实力弱,不敢挑起争端,而是若真出了事儿,定然有失人心。 即便堵住了一人之口,能堵得住十人、百人、千人、乃至天下悠悠众口吗? 这些道理,老皇帝早就知晓,因而才没有在颜之归的吃穿用度上过于苛责。 皇后睨了李嬷嬷一眼:“颜之归是死是活本宫不管,但那贱人若是有任何对麒儿不利的手段,本宫决不罢休!” 李嬷嬷点头,复而迟疑道:“那颜之归那儿……” “继续派人盯着。” 第57章 不留余力 议事殿。 老皇帝看着纪夫子带来的字卷,眉眼十分欣喜:“果然是承溪的字迹,不错不错!” 纪夫子被老皇帝召的急,还沉浸在纪卓堂病情好转的喜悦中,听到老皇帝开口,也跟着点头:“承溪世子的字笔风大气磅礴、蔚为壮观,向来是极好的。” 老皇帝还维持着双手轻握字卷的姿势,闻言,稍稍抬眸,沉默了下,接着将字卷收起,递给一旁的小太监:“收好了。” 小太监连忙应答着退下。 “卓堂的身子好转了?”老皇帝威严的声音令纪夫子心神一凛。 纪夫子微微施礼,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激动:“正是!卓堂的咳疾已经有所缓解,就连胸口也不沉闷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孙大夫。 老皇帝看着一把年纪的纪夫子兴奋的似个孩童一般,轻咳了声:“那个民间大夫当真这么厉害?” 竟然比太医院的李太医、陈太医还厉害? 甚至比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破仙儿还要…… 是有些骇人听闻,毕竟纪卓堂的喘疾,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怎么会容易医治? 如今却有人能够医治,而且这人还是个无名小卒…… 老皇帝眯了眯眼。 “朕竟不知,在这京城脚下,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老皇帝的语气不辨意味。 纪夫子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臣也是觉得奇怪,暗地里调查过孙大夫,并未发现异样。” 一个身怀鼎鼎医术之人,怎么会被埋没于市井? 不过,据他这几日的观察,这位孙大夫骨子里的傲气,似乎不怎么看得上权势,不然,也不会人到中年还混迹在乡野。 若孙大夫真的有野心、有抱负,那么今日太医院之首也不是李太医和陈太医了。 老皇帝对纪夫子的回答也不意外,毕竟一个小小太学院的教书先生,能有什么过人的调查手段? 不过纪夫子为人刚正不阿,他的所言,当是可信。 不过一瞬,老皇帝收敛起心思,照例询问颜之归的事情。 纪夫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除了爱在学堂上小憩外,一切正常。” 老皇帝摆了摆手:“听说这次承溪以极大的书法优势压制李冲,为的是那个质子?” 贯承溪在世人眼中,向来是不闻世事、光风霁月,从不曾参与任何斗争之中。 在京城中,谁人不知贯承溪的书法笔酣墨饱、游云惊龙? 现下他竟然用自己的碾压性优势压制对方,令人难以置信。 所谓君子有容,胜之不武。 纪夫子倒不以为然:“承溪世子向来温润清正,他此举不过是为的一个‘正’字。” 若非李冲逼人太甚,承溪世子也不会出头。 至于他为的是不是颜之归,纪夫子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 贯承溪表面上温润随和,骨子里却有着天然的冷傲,怎么会对一个惰怠成性的人另眼相待? 这也太不像他了。 老皇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纪夫子的表情,疑惑的心思也消散了些。纪夫子虽未入朝为官,但对人心的洞悉,还是极为老练的。 “好,你退下。”老皇帝摆摆手,脸色莫测地坐回到龙椅上,召来楚公公,“你去查个人,城南当铺的孙大夫。” 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辞尘溟庄的门口。 “世子,您慢点儿!”七尘脚步凌乱又急躁地跟着贯承溪,几乎要飞起来。 守门处的石全与楚威微微惊讶了一下,接着低下头行礼,不过一瞬,再抬头时,人已然到达内院了。 贯承溪眉头紧锁,若非悬铮带来消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人,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自小厨房飘来,贯承溪停下步伐,给了追在身后的七尘一个眼神,便抬脚继续向前。 目光停留在庭院角落的一间房屋时,想也不想地踹开了门。 与此同时,三根银针齐刷刷地飞过来,就要钉入贯承溪的额头,只见他身子往后一倾斜,轻轻松松地后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地上。 “唰”、“唰”、“唰”地三声破空的声响又以极其沉闷的动静,扎入院中的一棵树上。 颜之卿正给扶言针灸疗伤,神情严肃地盘坐在扶言身后,动作倒是有条不紊,额头上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扶言只露出一条左肩,肩膀上的肤色已然乌青,上面扎着几根又细又长的银针,看起来有些可怖。 贯承溪简单扫视了一眼,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开口,然后转身出去。 自她掷出三根银针的时候,颜之卿就意识到门外立着的是何人了,不过再收手肯定来不及了,索性就没阻止,她下意识地相信,贯承溪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自己手里。 果然,看起来温润有礼、才华横溢的才子,不是孑然一身、毫无功夫的柔弱书生。 不过扶言的事情迫在眉睫,颜之卿也没有思虑太多,注意力再次放到扶言的左肩上。 由于受伤过重,失血过多,扶言陷入了昏迷状态,身子也渐渐发起高热来。 忽然,一道人影再次出现,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放置在桌子上,然后走近了几步,将颜之卿拉起来,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将这碗药给他灌下去,然后去幽幕谷。” 七尘会意,扶着扶言半躺在床头,端起桌子上的药,一勺一勺地吹着喂他。 颜之卿就站在贯承溪身后,几乎快贴上他,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安魂香。 很安神。 就在她意识恍惚的时候,贯承溪忽然转身,从衣袖中拿出一条叠着规整的手帕,低头看着颜之卿额头处的汗珠,抬起的手一顿,转而递给她:“喏,擦擦。” 颜之卿随手接过,拿着手帕随意地在额头上点了几下,目光却始终落在扶言和七尘的身上。 贯承溪的眸光顺着颜之卿的视线看了看,然后收回目光,眸子深沉,如深不见底的沟壑:“放心,既然帮你救他,贯某定当不留余力。” 第58章 危在旦夕 颜之卿因贯承溪的一番话,心微微紧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不留余力? 七尘呆愣了下。 自家世子可从未表态过什么,至少在颜之归出现之前,他不是读书便是作画,不是练字便是研究棋局,成日里清心寡欲的,除了与小霸王贯庭霄和威武将军楚枫来往一二,再无别的消遣。 当然,自楚枫将军被派往边境,自家世子便更不闻人间烟火了些。 就连大皇子和三皇子有意无意的拉拢也视而不见,依旧过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至少,对这些争斗站队之类的事情,十分不屑。 扶言突然的受伤定然不是意外,其背后很可能招惹了一些大人物,而自家世子决定帮他们,是不是意味着世子他已经打算……站队了? 站谁还不一定,但对扶言下黑手的人,是一准没戏了。 被灌了一大碗汤药的扶言,意识渐渐苏醒,但由于失血过多、内力损耗严重,却睁不开眼,就连手指几乎都不能抬起。 扶言的功夫不能说是顶好的,但七尘也真正见识过他出手的速度与力度,寻常人连靠近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然而这次却…… 怕是那些人是抱了必杀他的决心来的。 “咳咳咳、咳咳……”扶言的嘴角溢出一些血迹,颜之卿眉头蹙起,绕过贯承溪,走近扶言,手指利索地点了他胸前的两处穴位,欲将手帕凑到扶言嘴边。 七尘慌忙地撕下衣袖上的一小截布,比颜之卿快一步擦了擦扶言嘴角的血渍:“颜公子不必麻烦,我来、我来。” 颜之卿的手一顿,却也没强求,她看着扶言依旧苍白的脸,抿了抿唇,转身看向贯承溪:“你有把握避开那些人吗?” 与其待在这里保守治疗,不如将扶言送到贯承溪口中的幽幕谷,大胆一试。 贯承溪摇了摇头。 颜之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不是没有办法将扶言转移,只是贯承溪在这里,若是她暴露了暗桩链,怕是所有人都活不成。 代价是她远远付不起的。 失落与压力一起袭来,只一瞬,颜之卿便做好了决定,大不了与那些人…… “不必避开,魔挡屠魔,神挡杀神。”贯承溪眼底戾气渐起,语气冰冷,“七尘,开路。” 与此同时,门外又跃进一个人影,身量挺拔,眉间自带一股煞气,半跪在地上:“主子,我来扛他。” 贯承溪点头。 七尘抽出腰间的剑走在前面,悬铮则背起扶言,紧跟着贯承溪。 颜之卿将小厨房的药材拿上,跟着一起出门。 走了没几步,颜之卿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纤细的手指伸向束起的发冠,捏了捏里面隐藏的银针。 “噗通”、“噗通”连着两声倒地的闷响,一行黑衣人随即出现在眼前。 为首的黑衣人渐渐靠近,一双鹰眼锋锐无比。 颜之卿看了看倒地的两个人。 石全和楚威。 颜之卿又看向贯承溪。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贯承溪微微侧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为首的黑衣人忽然立在一侧,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两个黑衣人跟着跑上来,接过悬铮背上的扶言,往门外走。 与此同时,石全与楚威被两个黑衣人扒了外衣,套进了麻袋,而那两个黑衣人则装扮成两人的样子,守起门来。 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扶言不利。 颜之卿也顾不得多想,跟着贯承溪上了马车。 七尘和悬铮驾着马车,急速却平稳。 颜之卿坐在马车里,看着扶言艰难地要睁眼,低斥道:“别逞强,你只是一时动不了,我们马上就能到幽幕谷,你再忍一忍。” 听到颜之卿的话,扶言稍稍放心,也不再逞强,眉间也渐渐抚平。 空气诡异的静默。 颜之卿与贯承溪两两对视,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有些事,还是不要讲明白的好。 “幽幕谷有多远?”颜之卿悄悄拨了拨帘布,发现马车已然出了城,在一条小路上奔驰。 好在小路平坦,马车才不怎么颠簸。 “城外十余里。”贯承溪照旧点燃了一炷安魂香。 快的话,不出半个时辰。 颜之卿微微点头。 还好……不是太远…… “主子小心!”前面一声急呼,将颜之卿惊得心一颤。 电光火石间,一支箭径直地穿过帘布,朝颜之卿袭来。 暗器出现的太急,颜之卿怎么闪躲也避不开,就在她将要以手阻挡之时,猛然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接着听见“哧”地一声响。 是暗箭穿透竹简的声音。 “乒”地一下,暗箭掉落在车厢里,竹简也跟着颠了颠。 颜之卿错愕地抬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方才那么危急的时刻,贯承溪会不顾凶险地救她! “你没事?” 撞上颜之卿担忧的眼神,贯承溪笑了笑:“无事。” 右臂却悄悄地背到身后。 扶言喝了消肿退烧的汤药,神智清醒,他平躺在马车里,虽不能睁眼,却对于方才的声响判断出了大概,一股强大的意念自心中升起,他控制着,动了动手指。 尔后努力睁开眼。 “公……子……” 颜之卿挪了挪位置,车厢上霎时传来“簌簌”的声响。 贯承溪登时将两边的帘幕木板拉下,马车内瞬间暗了下来。 七尘滚进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自家世子稳坐的样子,心口稍稍放松。 “外面如何了?”贯承溪不动声色地将止血散洒在右臂上。 七尘正欲禀告,蓦地看到世子负伤,惊讶地欲开口,却被贯承溪一记眼神警告。 于是乎,他眉眼担忧地回禀:“外面来了一群蒙面黑衣人,我们的人正在与他们交战。不过来者不善,像是奔着杀扶言和……颜公子来的。” 七尘说着看了颜之归一眼,发现他正在照顾扶言,似乎没发觉自家世子也负了伤。 马车壁上每中一箭,马车便会晃荡一下,原本还算平稳的道路,前行的十分摇摆且艰辛。 悬铮还在控制着马车,时不时地挡一下横冲过来的箭。 马儿被穿了层盔甲,这还是楚枫将军留下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悬铮冷笑地看向前方,远处的树上立着十数个放箭的人,全部都对准了他们的马车,他都能料想到,这些箭一旦被射出,自己怕是要先变成个“筛子”! 远处的敌方头目得意地看着渐渐靠近的马车,对着身后树上的蒙面人们一摆手,大喝道:“放箭!” 第59章 爹爹抓人 在场之人,皆是耳聪目明之辈,更何况对方得意又张狂地吐出“放箭”二字,使人听不见也难! 七尘揪心地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马车,内壁并无十分坚硬之处。 莫说数百支箭,便是数十支,也足以将整辆马车射成个刺猬! 即使他们能杀出重围,那扶言呢?颜公子呢?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七尘再顾不得多想,朝帘布外大喊:“悬铮,快进来!” 伴随着外面两声炮竹声响,一个人影滚了进来。 悬铮亦下意识地确认了贯承溪安好,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到了此时此刻,有些事情也不需要瞒着别人:“主子,我已释放了信号弹。” 现下,就等着人来救了! 只要他们还能撑! “咣当”一声,马车狠狠地一颠簸,扶言直接被撞到头,发出一声闷响。 “嗖嗖”—— 马车中箭声不断,每一下,车身都会微震。 一下接一下,有些箭都穿透了木板,露出来一小截。 七尘焦急地看着马车内壁,拳头紧握,眼看着木板的缝隙越来越大,光线渐渐地照射进来,他一咬牙,欲上前抱住贯承溪:“世子,属下愿当肉盾!” 孰料贯承溪只是稍稍地抬了抬左臂,按下七尘的手,语气沉稳:“不必。” 不必? 都到这种危急关头了,再等下去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自家世子果然还是那个世子,生死关头,还如此的……临危不惧! 可当下不是临危不惧的时候! 箭羽无眼啊! 七尘宁愿自家世子贪生怕死一些! 对了,还有颜公子!颜公子的话,世子当是听一些? “颜公子,您快劝劝我家世子,我死了无事,若……”七尘转向颜之卿,话还没说完,便被阻止。 颜之卿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七尘:“或许,你把嘴闭上,大家的命会长一些。” 七尘见颜之卿动了动唇,转向贯承溪,点头道:“世子,您看颜公子也……”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七尘惊讶地看向颜之卿,这一个两个爷怎么都这么淡定? 外面可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啊!若救兵一直不到,怕是马车要由“刺猬”变成“筛子”了! …… 蒙面黑衣人的头目冷笑地看着嘶鸣挣扎的马,以及箭痕累累的车厢。 相信再过不久,下面的马车里便是横着的五具尸体! 什么风流俊俏、浪荡不羁的南颜太子?什么飘逸出尘、才冠三梁的贯承溪? 不是很出众吗?不是很目中无人吗? 看你们到黄泉路上,还会不会走得波澜不惊! 男人拿捏着声音,继续道:“快点射!谁若是拿下他们的狗命,便重重有赏!啊哈哈哈哈哈哈……” 整片树林都飘忽着男人诡异的笑声,与这箭声呼应,听起来惊心动魄。 男人忘我地笑着,他几乎已经幻想到未来的仕途,没有了碍眼的、挡道的,怕是再无令人忧愁的事情了! 何其快哉! 笑着笑着,男人忽地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一支箭露出一小截来,箭上还在滴血。 窒息的疼痛感将他包围,他晃了晃身子,直接从树上摔下去,翻滚了两圈,额头正好碰到一双冰冷的黑色靴子。 巨大的疼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男人紧紧地蹙着眉,艰难地看向来人:“你……你是谁?”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围来一些人,手脚利索地将树上的蒙面人一一射下,那些蒙面黑衣人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个个心口中箭,被一击毙命,全程不过一瞬。 也不知是痛得还是吓得,男人的脸色大变:“三、三箭齐发?” 所有人皆是三箭齐发,干净利索,一击必中。 这、这分明是…… “你你、你是司、无、洛?”男人的嗓子几乎沙哑,提到名字的时候,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可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惊讶程度。 被唤作“司无洛”的男子邪魅一笑,用鞋尖踢了踢男人的脸:“没错,公子我便是训练三箭齐发孩儿们的爹爹,让老子亲自来抓你,你不亏。” “带走!”司无洛将靴子拿开,无多余废话,双手背到身后,转身便走,丝毫没留意远处草丛中的一道人影。 男人内心还震惊着,忘了逃走亦或再说些什么。 蓦地眼前一晃,男人被人揪着衣领腾空跃起,往相反的方向跃去。 “左护法,人被劫走了!” 一声惊呼。 司无洛脚步一顿,霎时间转身,看着那抹将要消失的背影,也跟着腾空跃起,啐了一口:“娘了个腿儿~的,孙子哪里走!看爹爹我不把你抓回来喂野狗!” “是爷爷。”底下一众射箭手纠正道。 司无洛不耐烦地摆摆手:“唉都一样都一样。” “爹爹好走。”二十个射箭手点头齐声道,下一瞬闪退。 若不是蒙面黑衣人们全部倒地,怕是每人会相信方才这里来了人。 七尘环顾着马车,盯了一小会儿确认没有箭羽飞来时,悄悄地挪开帘布处的木板,露出一小条缝隙,向外眺了眺,发现站着的倒是一个没有,躺下的倒是一片。 “呼~”七尘轻呼着拍了拍胸脯,“好险!世子,我们安全了。” 悬铮直接掀开帘布,看着树下横七竖八的蒙面黑衣人,皱了皱眉:“不是我们的人。” 与此同时,树林里又出现了一阵异动。 下一瞬,数十名身负刀剑的人出现,这些人依旧身着黑衣,不过没蒙面。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满是箭羽的马车单膝行礼:“主子,贯允来迟,求责罚。” 贯承溪语气微凉:“那些尸体处理掉,这件事你去查,三日后给我结果。” 贯允点头,神色恭谨:“是。” 贯承溪看了悬铮一眼,悬铮意会,随即坐到马车外面,扬起马鞭:“驾~” 看着远去的马车,车子的外形隐隐有些扭曲,贯允十分歉疚:“快看还有没有活口!” 也不知是哪路的人,箭箭穿心,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贯允盯着这些人的伤口,若有所思起来。 第60章 你带的人,全军覆没了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 悬铮利索地跳下马车,将破烂的帘布掀开。 夕阳的余晕透过来,打在扶言浸满汗珠的额头上。 颜之卿眸光微凉,给扶言解了穴:“你且再忍一忍。” 不远处响起几道脚步声:“主子,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早准备山涧清晨最新鲜的泉水!这要是泡上茶啊……” “息伯,”贯承溪点点头,尔后微微抬起左手,打断他的话:“快来看看他。” 被称作“息伯”的老者一顿,目光顺着贯承溪的视线,看向悬铮背着的男子。 男子面色苍白,唇色惨淡,眼睛紧闭,额头有汗珠滚落下来。 “快,把他带到冰洞。”息伯当机立断道。 四周十分静谧,各种植被茂密繁盛,与京城其他地方不一样。 这个季节来说,绿树成荫,红花娇妍,实在不可思议。 颜之卿环顾四周,各式的草药就零零散散地长在哪里,若是不懂药材的人,定然会把它们当成一株株杂草。 远处是高高的岩壁,被藤蔓密密地缠绕着。 放眼的绿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一派的自然气息,恍若置身人间仙境。 只看了几眼,颜之卿便收回视线,抬脚跟上。 踏过一条浅浅的小溪,视线忽地变得昏暗。 “小心,”贯承溪温声提醒,语气却偏弱,“前面便是冰洞,你跟着息伯进去即可。” “那你呢?”颜之卿看着贯承溪清冷寡淡的容颜,下意识地问道。 贯承溪勉强支撑着身子,淡笑道:“那些杀手的事情还没处理,你先照看着扶言,息伯的医术不比神医破仙儿,却也是能救下他的。” 经此一番周折,颜之卿对贯承溪的戒心慢慢放下,“好,我信你。” 贯承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眼眸微微放大,怔怔地点头。 …… 颜之卿跟着悬铮,沿着微弱烛火映照着的通道向里走。 拐过几道弯后终于走到一处宽敞的地方。 莹白的冰床在正中央,散发着层层雾气。 息伯帮着悬铮把扶言放置在冰床上:“快,去小竹屋拿一些延胡索。” “这位公子,不若您先到一侧等等,老夫要给他施针。”息伯为难地看向颜之卿。 这么些年,息伯也只见过世子带着楚枫来此,如今又带来一位公子,即使陌生,息伯也不敢怠慢。 “您有几成把握?”颜之卿定定地看着息伯,眸光诚挚。 “八成。”息伯看着他的伤势,叹气,“他的内力被损害了三成,左臂也被人划了一刀,内伤加外伤,本就棘手,再加上失血过多,又受了颠簸……即使救回来,内力恢复也得需要时日。” 息伯所言不虚,若是能立即得到医治,那便是十成十的把握,如今即便是自己,也只是八成半的把握。 颜之卿点头。 自从入了这冰洞,颜之卿便闻见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儿,见到这张冰床,颜之卿才了然。 有这张药床相辅,势必事半功倍。 “好,那就麻烦您了。”颜之卿退到一侧。 “不麻烦不麻烦的,世子的客人就是老夫的客人。”息伯摆摆手。 “世子,您怎么不让息伯先给您看看,这箭上有毒,您看您的伤口都溃烂了!”七尘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包扎的动作却十分轻。 贯承溪理解七尘的心思,满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不必兴师动众,何况扶言的命危在旦夕,我这,算不了什么。” “可您为何不让颜公子知晓?这伤……” “住口!”贯承溪眉目冰冷,眼眸里仿佛粹了层冰霜,“你若是再多嘴,那便跟着贯允去历练。” “七尘不敢。”七尘连忙摇头,恐惧感渐渐涌上心头。 他当然知道世子言必有信,世子既然这么说,看来他真的是惹怒了世子。 跟在贯允手底下,即便是不被累死,也得被恶心死。 听说贯允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将恶徒的尸体剖开做研究,关键是他自己不动手,反而指挥着手底下的人…… “你去跟纪夫子说一声,这几日我有事情要忙,不去太学院了。”贯承溪将衣袖落下来,盖住了伤口,“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七尘点头,表示明白。 “包括颜之归。” ??? 七尘内心疑惑,却也没再敢多说一句,点头应下。 缘幽河畔。 夜幕降临,缘幽河水面映着红色的灯光,波波点点,偶有船舶在桥下划过,自成一派风景。 一艘大船在桥底下缓缓划过,船头上挂着一对红灯笼,在朦胧的夜色中,若是仔细的看,便会发现这个令人畏惧的“皇”字。 “三皇子,人带来了。”叶免命人将黑衣人抬上来,退向一侧。 贯衡转身,看着狼狈的黑衣人,眉眼微挑:“怎么弄这么狼狈?” 黑衣人的胸口包裹着纱布,衣衫上还留有泥渍,面色略微苍白。 “看来,事情办得不顺利。”贯衡唇角微扬,语气不辨情绪,“你带的人,全军覆没了?” 语气是疑问,但话音确是肯定。 黑衣人躺在担架上抿了抿唇才轻轻地应了声,与之前威风的姿态截然相反。 “看来,老天还是很眷顾他们呐!”贯衡自顾点了烛火,整个船舱更亮了些,他看着跳跃的火苗,往里到了些流淌着的灯油,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接着他冷笑着将灯芯剪断,火光从跳跃到熄灭不过一瞬之间,“势头旺便让他旺,掐灭时才会连复燃的机会都没有。” 黑衣人原本愤恨的心态慢慢变得平静下来,不顾躺在担架上的姿态跟着点头:“他们得意的越狠,将来摔得便会越惨,这个道理,我懂。碍了我们的路,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叶免……”贯衡摆摆手。 “主子,今日还有别的发现。”叶免单膝跪地,“今日之事,司无洛也参与了进来。” 贯衡收起了微勾的唇角,神色肃正起来:“司无洛?那个训练了一支三箭齐发箭箭穿心的暗查阁左护法?” 第61章 谁踩到爹爹的手了!(一)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两大组织,一个是暗杀阁,另一个便是暗查阁。 暗查阁拥有最强大的情报系统,他们的暗桩遍布各地,三国皇室都想尽办法欲将其收入麾下,无奈却都不得其法。 特别是北贯国,老皇帝也曾派人暗地里打入暗查阁的暗桩组织,以达到内部分化瓦解的目的,却不料自己人折了许多也没能成功。 好在暗查阁始终没有动用暗桩线网获取皇室要闻,只是对一些奇闻异事的案件颇感兴趣,这才渐渐地让三国皇室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组织的背后人过于神秘,从没有人知道那人是何来路,据说就连司无洛也未窥得其貌。 尽管如此,“司无洛”三个字也足以令人后脊发凉。 传说,司无洛有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射箭手,各个都能三箭齐发,箭箭必中。 而这司无洛却十分的随性,来无影去无踪,很少过问阁内的事情,能让他出动的,除了背后的神秘人,贯衡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旁人。 正想着,船舫忽地一阵晃动,所有的烛光霎时间全灭,阴凉的笑声传来,令人头皮一麻。 “啊哈哈哈哈哈哈,孙子!看爷爷我不把你抓去喂野狗?” 叶免拔剑上前,在黑夜里一片乱刺。 却无一刺中。 “司无洛,别装神弄鬼的!”叶免一声大喝。 突然,一张绿光盈盈的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两张脸相距不过一指。 着实被吓了一跳,叶免握剑的手有些不稳。 “嘿嘿,你说我装神弄鬼,总要坐实了才行,怎么,怕了?”司无洛无所谓地笑着,言毕,拎着躺在担架上的黑衣人便跃了出去。 眼看在飞出船舫之际,不知怎么被牵制了一下,司无洛与黑衣人双双坠入缘幽河中。 叶免手里还握着黑衣人的一片一角。 两人在水里头拼命地翻腾。 司无洛更是脏话骂个不停:“你丫,啊呸呸呸,个、噗噗,挨千刀噗噗噗……” 叶免侧首,看着靠近的三皇子,询问:“主子,救还是不救?” 贯衡看着无力挣扎的黑衣人,冷笑:“他身份特殊,自然得救。至于司无洛……倒没想到是个不会水的,呵呵,有趣,有趣。” 叶免“扑通”一声跳进缘幽河里,先靠近无力挣扎的黑衣人,奋力划到船边,将人推上去。 随着波流涌动,船舫已然泊到桥底,一片黑暗。 叶免凭着记忆向司无洛落水的地方游去,伸手去捞,却空无一物。 费了一番工夫,叶免湿淋淋地爬上船,跪在贯衡面前:“主子,人不见了,怕是死了。” “死了?”贯衡摇摇头,“找,派人找!” “是。” …… 缘幽河桥上走过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公主,咱们这样偷偷溜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小丫鬟紧张巴巴地乱望,生怕碰到熟人。 “瞧你那出息!”贯丛烟敲了敲小丫鬟的脑袋,然后拨了拨假胡子,“咱们可是汉子!谁还会认出……” 说着还走到桥边,往下随意一瞥,还想说些什么猛然一惊,脚步一个趔趄,踩到一个软物~ “嘶,谁踩到爹爹的手了?!” 第62章 谁踩到爹爹的手了!(二) 贯丛烟只是瞥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丝毫没注意到这桥上还趴着一个人,更没想到还把人踩了一脚。 “嘘!”贯丛烟下意识地退后,又望了望桥下那艘船,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俯身看向那人,“你方才说什么?” 司无洛浑身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本就白净的脸愈显苍白:“是你踩了爹爹的手?” 孰料,还未等贯丛烟开口,小丫鬟呵斥:“大胆,休得口出不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一声呵斥,声音不小,途径缘幽桥上的人皆往这边看过来。 贯丛烟来不及阻止小丫鬟,抻着脑袋看了眼桥下,正好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往这边看过来。 贯丛烟撒了丫子地往对岸跑。 司无洛上岸便已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偏偏底下那群人还不罢休。 他看着附近陌生的楼宇,又看了看逃跑的那两道背影,唇角讥笑。 …… “公主,你说三皇子会不会看到您了?”小丫鬟努力跑着,仿佛后面有人追赶。 贯丛烟的脚步也不停下,跑得再快也不忘紧紧手中的药材。 “不会的,夜里这么黑,他不会看到我,只要我们能赶到宫门……”贯丛烟话还未落,忽地被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小丫头,你们跑这么快,是怕我讹你们吗?”一道戏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贯丛烟本就心里紧张,被这么一吓,直接惊得呼吸艰难,一动不敢动。 小丫鬟则惊吓地张开嘴巴,被司无洛塞了一块布料,又被他点了穴,只能“呜呜”地发出轻微声响,心里恐惧万分。 “你这是干什么?”贯丛烟的恐惧感消退之后,皱起眉头。 “讹你们啊。”司无洛抬了抬被踩到的手,语气有一丝丝的委屈,“都踩青了呢!” 贯丛烟:…… 呃,天色这么深,能看出来什么? “要多少?”贯丛烟咬了咬唇。 “呵~” “你笑什么?”贯丛烟蹙眉,“把银子赔给你,你给她解穴,我们便恩怨两散!” “可,我对银子不感兴趣,不如你讲个秘密?”司无洛好像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倒也不是秘密,方才那个船舫的主人是你什么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司无洛笑道,“你在躲他?” 贯丛烟心内一紧,抿了抿唇。 司无洛看着小姑娘明明很紧张却又强作镇静的样子忽地笑了:“算了,你赶紧回去,不然胡子都不粘了。” 司无洛的手快速地点了一下。 下一瞬,小丫鬟的手脚忽然能动了,她立即将口中的布料吐出,拉着贯丛烟飞快地往前跑。 司无洛甩了甩手腕,看着她们逃跑的样子挑了挑眉,正欲抬脚,忽觉脖颈一凉。 冰冷的剑在黑夜下发出寒芒。 “司无洛,哪里跑?”叶免紧紧地握着剑柄。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你认为能抓得住我吗?”司无洛狡黠一笑。 “总要试试才知道。”叶免心底微微不安,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嘿嘿,孙子,下回见!”司无洛说着,从衣袖中拿出的白色粉末往后一挥,然后一个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咳咳咳、咳咳……”叶免被这白色粉末呛得上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混蛋!咳咳咳……” 第63章 人丑还是要多读书 云昭殿。 “云嬷嬷,母妃怎么样了?”贯丛烟脚步轻轻,语气轻柔地问道。 云嬷嬷正给云嫔掖了掖被角,闻言转身微微行礼,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云嫔,低声道:“娘娘头痛都是老毛病了,折腾了一下午,这才刚入睡。” 贯丛烟稍稍沉默,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云嬷嬷:“这是我去纪府上求来的药,嬷嬷你明日给母妃熬一熬,试试看如何。” “纪府?”云嬷嬷略微不解,她可没听说京城有什么纪大夫。 见状,贯丛烟简略解释了一番:“纪夫子求得的江湖郎中,竟将纪卓堂的喘疾治好了七八成,所以我便去试试。” 云嬷嬷愣愣地点头,她对纪卓堂的病颇有耳闻,十多年了,就连陛下也曾重金悬赏过江湖名医替其诊治,只是次次抱憾。 那孩子的喘疾怕是治不好了,人人都心知这一点,可是公主方才说什么?纪卓堂的病好了七八成? 云嬷嬷眼睛也亮了亮,那这么说,娘娘她也…… “太好了!太好了!”云嬷嬷不断地点头笑道,“既如此,那老奴明日一早便把这药熬上!” 云嬷嬷欲退下,忽又顿住脚步:“公主和六皇子对待娘娘的真心,老奴和娘娘都看在眼里,只是苦了你这姑娘家家的,还要扮成壮汉偷偷溜出去寻药……” “嬷嬷这是哪里话,我和哥哥是母妃的骨肉,定然是要孝敬母妃的!”贯丛烟将胡子揭下,顺便将莽汉外衫脱掉,换上一早准备好的衣物。 云嬷嬷叹了口气:“唉,话是这样说,恕老奴多嘴,同样是公主,凌然公主却可以……” “云嬷嬷!”贯丛烟脸色微冷,“这种话不要乱说,被母妃听见,可是在诛她的心啊!再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四公主有四公主的骄矜,我亦有我的自在!” 云嬷嬷眸光微暗:“八公主教训的是。” “对了,六哥还在皇苑吗?”贯丛烟习惯性地问道。 “在的,皇子们宵禁的较早,六皇子习完功课后,到此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想必这时已然入睡了。”云嬷嬷说完便退了下去。 贯丛烟走到云嫔的榻前,缓缓地坐下,看着母妃熟睡的容颜,神思有些飘忽,三皇子到底有没有看到她?那个小白脸又是谁? 一连过了几日,贯承溪和颜之归都没有去太学院,这让众学子在闲暇之余不免闲聊起来。 “哎,李兄,听说了么,前几日京郊树林里出现一场恶战,据说当时的场面十分震撼,不说万箭齐发,也得有百来把箭!”贾光鼎兴致盎然地凑到李冲身侧,一脸神秘。 本以为李冲会好奇地询问一下缘由,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应了声,接着讽笑:“市井传闻而已,你们谁亲眼瞧见了?” 贾光鼎一噎,确然不假,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京郊树林里的恶战十分凶险,也不知是哪两方势力对决。 可当他们再派人打探时,现场已被清理干净,除了密密麻麻的脚印,再无异样,至于血迹……那就更没有发现了。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一方的动作,单从行事干脆利落上看,他们私下养的护卫兵远远达不到这个等级。 不过,要开展这么大手笔的动作,没有强大的后盾是万万不行的,贾光鼎难免会想到皇宫里水火不容的那两位,他侧了侧首,看了看前排空着的位子,又看了看后头角落,眉头锁紧。 李冲自然知道贾光鼎是何意,他难得有耐心地开口:“光鼎兄,自我朝天子继位以来,吾等自当从陛下的雷霆手段中窥得一二,现下局势十分明朗,南颜小国近年来缕缕有做大之势,意图瓦解三国鼎立之局面,你以为,陛下当如何?” 贾光鼎明白李冲所言,亦点头赞同:“自然是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联合宁国,势必与南颜小国抗争到底!” “那就是了。”李冲的余光朝后头角落轻蔑一瞥,尽管没看到那人,依旧得意地笑着,“所以,某人是张狂不了许久喽!” “那李兄,你说承溪世子会站哪边?”贾光鼎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平日里也没见贯承溪跟哪位皇子走得近过,倒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皆不避讳地表现出结交的希望。 无奈贯承溪从不应答,谁的面子也不给。 提到贯承溪,李冲脸色微变,轻哼道:“他倒是清高,还不是仗着好名声作践别人?” 贾光鼎猛然想到之前李冲他们俩的瓜葛,十分生硬地解释:“李兄……我,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嘘——纪夫子来了!纪夫子来了!” 有学子高呼。 众人皆迅速归位,不过一瞬,学堂里又恢复了一派静默。 纪夫子捋了捋小胡子,将手中的书卷翻开,方才在门口处,他恰巧听见李冲的那句话,于是面色微沉,冷声道:“李冲,你来背一下昨日习得的诗文。” 李冲心里一咯噔,却不敢违拗夫子的命令,硬着头皮站起来:“夫子,这明明是才习得的诗文,学生们还尚未……背诵。” “是吗?”纪夫子拖着声调,冷哼,“与其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学做长舌妇,不如好好地背几篇诗文!承溪世子可早就将这本书卷背的滚瓜烂熟了!人丑还是要多读书啊,不然脑子里全是怨气,喷哪儿脏哪儿!” 第64章 箭上有毒(一) 纪夫子的一番话可谓是十分逆耳,众学子惊得鸦雀无声。 自打跟随纪夫子习得诗文以来,学子们从未见过纪夫子当众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可见,李冲这次真的得罪了他。 石康轻轻地摇了摇头,皱眉看了李冲一眼,方才的话他也听见了,可却对李冲丝毫同情不起来,甚至还有些畅快。 从诬陷颜之归到被贯承溪以书法压制,石康看见的一直是不怀好意、愤怒、不甘的李冲,他本不愿参与什么争斗中来,这次,却不得不开始考虑。 经历了这几件事情,李冲与贯承溪的冲突只会越来越大,石康身为吏部尚书的长子,恐怕也不好脱身。 这般想着,纪夫子忽又开口:“石康,你来背。” 石康微微一愣,径直站立,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开口:“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一篇《卷耳》一字不落地背过,众人眼中皆是佩服的神采,石循见众人此状,微微瞥了瞥嘴,下一瞬却洋溢着笑容:“兄长果真刻苦,夫子昨日才教授的诗文,今日便会背了!” 石康冲石循递了个闭嘴的眼神,却不料石循居然一副“与有荣焉”的面孔。 “呵呵~”李冲皮笑肉不笑地多看了石康一眼,语气不辨,“石兄果真厉害。” 石康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李公子谬赞了。” “肃静——”纪夫子拿着戒尺敲了敲案桌,“既有人能背过,那便证明老夫的要求不算苛刻,李冲,将《采耳》抄写百遍,明日课堂之上呈交给我。” “一百遍?”李冲眉头皱成一团,“夫子我……” “当初颜之归也是百遍,你不是自诩比他强吗?这很为难吗?”纪夫子直接将李冲未脱口的话打断,眼神锋锐无比地盯着他。 李冲将书卷握得变形,抿唇沉默。 辞尘溟庄。 一个黑影悄然跃进颜之卿的房间,躲开了所有人的注意。 颜之卿正翻着包裹,各种小瓷瓶“乒乒”地发出细微声响。 “主子。”黑衣人单膝跪地,从怀里取出一包药材,“如您所料,京城各个药铺的延胡索皆已售罄,倒是每家药铺都有莪竹。” 颜之卿丝毫不意外地点头:“知道了。” 黑衣人将药材放到桌上,又继续道:“还有主子,前两日左护法追踪那个蒙面人了,可惜没有发现,倒是查出了他的同伙。” “谁?”颜之卿眼睛凌厉,声音冷清。 “北贯国三皇子贯衡。”黑衣人沉声答道。 “三皇子、贯、衡?”颜之卿想了想,翻找瓶瓶罐罐的手也慢了些,思索了好久,她才忆起一点眉目。 那日在醉倾楼,贯衡和李冲找楼里的麻烦,被她出手解决了。 也仅是此事而已,再无别的瓜葛。 若说为了那么陈年烂芝麻的小事动了杀心,也太过牵强,唯一解释得过去的缘由无非是……内斗。 见黑衣人还跪着,颜之卿抬了抬手:“星川,起来。” 星川点头,起身后沉默许久,思想争斗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主子,还有件事您大概知道,那些箭羽上都被涂了剧毒,您无碍?!” 第65章 箭上有毒(二) 颜之卿正好拿起一个小瓷瓶,闻言,手一滑,小瓷瓶“啪嗒”一下跌落在地,碎的七零八散,里面的小黑药丸滚落一地。 星川一急:“主子!” 颜之卿深吸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却隐隐感到不安。 当日那箭射的急,被贯承溪用书卷打掉,想来是没伤到人,不然七尘那个稳不住的,定然表现出来了。 颜之卿将滚落的小黑药丸一一捡起,顺便将碎瓷片处理掉,才又询问了孙爷的事。 星川这回倒回答的很快:“那些势力依然盯着孙爷,不过,孙爷没有打草惊蛇,反而深得纪夫子的信任,不会有问题。” 这算是近些日子唯一算得上好的消息了。 颜之卿点头:“孙爷办事,我放心。对了,纪卓堂那药方我写给你,你找个时机给他送过去。” 纪卓堂被医治了多日,想必那里的药材也不多了,颜之卿话落便拿起毛笔,在素笺上挥舞了几下,直接递给星川:“有事直接联系花娘。” 星川点头退下。 颜之卿亦未多留,抄近道溜了出去。 街道上人潮拥挤,颜之卿将一草帽盖到头上,跨上野马,朝人群稀少的小巷子而去。 绕过环环绕绕的小巷子,颜之卿终于出了城门。 正在她要策马狂奔之时,忽闻身后一声疾斥:“站住!” 一辆马车从后方停滞身侧,颜之卿微微侧首。 小丫鬟从马车的窗牖处探头:“大胆!你个乡野莽夫!你也不看看冲撞了谁的马车,吓坏了我家小姐,你担得起吗?” 一双冰冷且不屑的眼睛看过来,小丫鬟被震慑的心惊,不由地扭头往后看:“小、小姐……” 李柔碧眉头微蹙,往外瞧去,莽汉只露个侧脸,似乎又不羁地冷笑了下,接着便见他扯起缰绳,极冷地斥了声:“驾~” 然后那人只留下了一道极其嚣张又潇洒的背影。 李柔碧在马车里端坐着,还保持着世家小姐的作派,袖中的双手却不由地绞起手绢来:“来人,给我查!看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的嚣张!” 立马有暗卫出现承了她的命令,策马追去。 小丫鬟也缓了过来,宽慰李柔碧:“小姐别生气,为一介莽夫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李柔碧冷哼一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区区一介乡野村夫也敢挡我的路?真是可笑至极!” …… 颜之卿以最快的速度策马狂奔,路过树林时,李家暗卫也才落后百余步。 她耳朵动了动,唇畔漾起一抹不羁的笑,直接扯住缰绳,停了下来,借着马背跃到旁边的一棵树上。 不出片刻,马蹄声越来越接近,直至李家暗卫出现在树底下时,颜之卿才懒散地开口:“是棵好苗子,就是眼有点瞎,跟错了人。” 话落,颜之卿也不给对方留反应的余地,直接飞身落下,一记手刀把人劈晕,接着将那马匹转了向,拍了拍马屁股,看着人被驮着远去。 颜之卿再次跨上马背,扬鞭而去,徒留一阵尘土。 第66章 京郊树林百箭案(一) 京城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而处在城门口的那辆马车及后面站着的侍卫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丞相府重权在握,暗地里自然会培育一批优秀的暗卫来保驾护航。 李柔碧看着那名挂在马背上的暗卫,眉头蹙紧,这是那莽汉干的?倒是低估了他的武功! 在京圈混,哪个豪门世家不私下里豢养几个暗卫?李柔碧心知她们丞相府的比不上皇室及端亲王府的,至少也不会落在贤亲王府下风,因而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见到自个府邸里的暗卫竖着出去却横着回来时,心底除了诧异便是震颤,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武功如此厉害之人? 要知道,这一朝天子虽主张文治天下,近年来却采用武治的手段更多一些,甚至将还是少年的楚枫派往边疆安营扎寨。 足以可见,北贯国对武者的渴求。 李柔碧命丫鬟将马车帘布落下,朱唇微动:“回府。” 小丫鬟将帘布拉好,表情犹疑:“小姐,我们今日不是去庙里还愿吗?若贸然回府,会不会对神明……不敬呀?” 李柔碧轻哼了声:“本小姐的暗卫都昏死过去了,后面那几个奴才又都是绣花功夫,出了事,你救我?” “当、当然是小姐的安全重要!”小丫鬟有些结巴,对车夫大喊:“回府!” 端亲王府。 贯庭霄在端亲王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端亲王听着杂乱的脚步声,余光被踱步的身影侵占,十分头疼地抬头:“庭霄啊,你就不能坐下来饮口茶吗?” 贯庭霄身着一袭紫椴锦袍,双手背在身后,满眼都是焦急,听见端亲王此话,随意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也顾不得礼仪,用手指在唇上一抹,将茶渍擦净:“皇伯伯,堂兄他可是在京郊树林里被人暗杀,至今情况未明啊!您怎么还这么沉着冷静地核对国库账目?!” 端亲王提笔的手微顿,看着恣意张狂的少年叹了口气:“承溪他向来自持稳重,做事极有分寸,况且已传来书信说无大碍,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更何况,这件事不可宣扬,若是扰乱了人心,圣上定然不悦。” 这几日来,端亲王亦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就连账目的核对也出了两次差错,但他不能慌乱,承溪传来的书信皆是他受伤好转的消息,这让他悬着的心略微有些安慰。 贯庭霄直觉贯承溪的话不太可信:“若真是无大碍,为何不宣太医过去?为何不见我们所有人?为何我们连找都找不到他?堂兄只说了无大碍,却没提到底中了什么毒,他身边只有那个七尘伺候,那个颜之归又是个没用的……总之,我们不如派暗卫去寻找一下线索!” 京郊树林百箭案已然传到了世家子弟的圈子里,相信皇帝也已经知晓。 可当时的具体情况很难想象,贯庭霄也只是利用自己的情报网才获得了一点消息,因而正是这一点点的消息,让他无比的抓狂! 第67章 京郊树林百箭案(二) 京郊树林的那一场大劫,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就连贯庭霄也是因在太学院未见到贯承溪,这才似乎明白这场风波将贯承溪卷了进去。 尽管射箭之人未曾留下任何踪迹,贯庭霄依然能猜到是哪两方势力在作祟。 端亲王知道贯庭霄性子冲动,想了想还是放下笔,缓缓地站起来:“庭霄,我相信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同我一样,承溪本意不愿参与那两位的势力争斗,可还是被卷了进来。 相信陛下也猜出了大概,为了平衡势力才未出面。因而,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别说没有证据,便是有,恐怕皇帝也不会彻查此案。 皇子争权,也算是平衡两下势力,无论惩罚哪一方,都会令局面失控,这恰恰是皇帝最不想见到的。 贯庭霄闻言,拳头攥了攥:“皇伯伯,难道就任由堂兄当他们的牺牲品吗?你们都顾全大局,你们都为江山着想,可谁为我堂兄着想?北贯国谋求好名声之时,将堂兄推了出来;到尔虞我诈的时候,反倒让他成为垫脚石,未免太令人寒心!” “你……”端亲王抬手指了指,却见贯庭霄行礼告辞,拂袖而去。 “庭霄!” 贯庭霄步步生风,并未再理会端亲王的急呼,反而在将要出了端亲王的宅院时,差点撞倒一个人。 苗氏躲的急,站稳后心里还一片慌张:“庭、小侯爷?” 贯庭霄脸色难看地应了声,语气略微和缓:“苗姨娘,你没事?” 苗氏连忙摇了摇头:“无事、无事,小侯爷走得如此急,想必还有事情要忙,那赶紧去!” 贯庭霄微微点头,他与苗氏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就要抬脚离开,余光却落到粗使婆子的手上。 “汤药?是皇伯伯病了么?”贯庭霄想了想,似乎没觉得端亲王身体不适。 苗氏和粗使婆子急忙交换了个眼色,促狭一笑:“没,是近些天我身子虚,让太医开的补药。” 粗使婆子也忙着低头:“是的、是的,苗姨娘气血太虚,太医说要好好调理才是。” 贯庭霄收回视线,略微点头,倒也没继续追问,上前走了两步。 苗氏悄悄松了口气,正以为能安心离开时,又听他道:“原来如此啊,不过我又没问你,你这么慌着回答作甚?” 说得是粗使婆子。 苗氏不自觉握紧了手绢,想了想要开口解释时,却见贯庭霄已然踏出庭院了,她提起的心终于安稳落下。 她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时,才对粗使婆子悄声道:“快走!” 福运酒楼。 紫气东来二号房内。 贯庭霄与贯麒四目相对,两人皆一言不发。 小二端着上好的菜肴看了看对坐在桌子两侧的二位爷,又看了看两位爷身后立着的四五个凶神恶煞的侍卫,饶是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地腿软,端着菜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两位爷一看火气就大,吃菜不宜消化。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若一直不动我便先发制人的原则,贯庭霄右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倾身上前,恶狠狠地盯着贯麒的眼眸冷冷道:“京郊截杀、百箭齐发,是你的手笔?” 第68章 狗麒,诳我银子! 贯麒眸色深沉,看着恼羞成怒的贯庭霄不由地勾唇:“所以小侯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贯庭霄看着贯麒肆意的笑觉得十分碍眼,他眉头微蹙,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眸,试图从贯麒的眼睛里看出点东西来。 没想到贯麒不但没回避,反而坦坦荡荡地任由他看,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 贯庭霄稍微有些不确定。 可他一想到贯麒擅长射箭,不确定的心思又坚定下来:“你们争斗为何偏要拉承溪世子下水?” 贯麒直接笑出声来:“所以,你为他打抱不平?” “你知道便……” “好巧,我也是。”贯麒打断贯庭霄未说完的话,然后手掌往后一伸,接过心腹递来的密折,打开后推给贯庭霄,“这是本皇子拟好的奏折,还未请父皇过目,不若庭霄兄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贯庭霄狐疑地拿起那封密折,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语气微扬:“你请求陛下彻查?这么说……本侯爷还冤枉你了?!” 贯麒缓缓地靠近贯庭霄,语气沉沉:“不然呢?” 贯庭霄倒是愣了愣,匪夷所思地又看了一遍密折,大皇子的印章清晰地印在上面,分明是认真的。 若说这件事情真是大皇子所为,他或许不会要求陛下彻查此案,难道真不是他? “本皇子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一众皇子中,世人皆传我最爱射箭,箭法更是被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若是有心人在这方面上做文章,第一个被怀疑的必然是我。”贯麒笑了笑,接着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这么简单的把戏,你贯小侯爷,不会看不出来?” 贯麒句句在理,无多余指认,却把矛头转移了。 北贯国较之南颜国和宁国,国力更为强盛些,然而与其他两国不同的是,迟迟未立太子。 这让天下的百姓不由地诧异,虽说北贯国皇室子丁稀薄,却也有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可选。 更令人奇怪的是,大皇子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三皇子更是有母国宁国的加持,这太子之位还是悬空。 不用朝堂之上的人猜测,百姓们也都知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么多年没少斗。 因而,在贯麒这番话说完后,贯庭霄沉默了下,心内隐隐有了确切的猜测。 看到贯庭霄这副模样,贯麒的心情也似乎好了起来:“既如此,那本皇子便将这折子递给父皇……若承溪世子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告辞!” 贯麒命其心腹将密折收起来,尔后大踏步地离开。 走出二号房的房门,正好碰到福运酒楼的掌柜端着丰盛的菜肴进去,他难得好脾气地停下来,对掌柜道:“听说酒楼的女儿红不错?” 掌柜的连忙点头:“是的,这是我们福运酒楼主打的招牌呢!” “十坛,带走。”贯麒给心腹一个眼神。 掌柜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十分欣喜:“好嘞!” “对了——” 掌柜的脚步一顿:“公子还有何吩咐?” 贯麒抬起手指,指了指紫气东来二号房:“账记在他身上。” “哎!好嘞!”掌柜的命一旁的店小二去取酒。 贯麒掸了掸衣袖,又看着身后侍卫怀里拎着的酒坛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贤亲王府的傻儿子,不宰白不宰。” …… 贯庭霄也没心情喝酒了,遂起身要走。 掌柜的怕店小二不顶事儿,直接守在房门口,见贯庭霄出来,笑眯眯地伸手:“小侯爷,五千一百两银子,您看是银票还是银两?” 贯庭霄刚迈出去的脚步一个踉跄:“多少?你打劫呢你?!”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如实道:“您也是咱们楼里的常客,菜肴的价钱没变……” “你还知道没变啊?”贯庭霄不愿理会,抬脚又要走,却被掌柜的一把扯住。 “方才您请的那位公子带走了十坛女儿红,五百两一坛啊,他让我把账记在您头上!”掌柜的急的眼睛通红,像是要急哭了。 看掌柜这样贯庭霄也知道他没说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狗麒!诳我银子!” 希青十分同情地看了贯庭霄一眼,听说上次他家小侯爷也被诳了五千两银子,大皇子这是故意戳他心窝子呢! 贯庭霄虽不在乎银子,却也心痛,想他呼风唤雨、人见人怕的小侯爷竟在同一个地方被绊倒两次?! 此仇不报非君子! 贯庭霄咬了咬牙:“银票!” 幽幕谷。 扶言自冰床上醒来,沉默地抬了抬左臂,尔后缓慢地坐起来。 整个冰室里空无一人。 扶言屏气凝神,运了下气,才发觉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力……还是七成。 他的眼神晦暗了下,接着挣扎着从冰床上下来。 也不知躺了多少时日,扶言感到脚步虚浮,气力不足。 好不容易踏出几步,便不得不扶着墙壁以稳住身形。 一条通往外面的小路明明那么短,扶言仿佛走了半生。 …… 颜之卿甫一回到幽幕谷时便看到扶言立在山洞外,以手背挡着眼睛,似乎不太适应光线。 “扶言!”颜之卿利索地翻身下马,将草帽随手一扔,飞快地走到扶言身旁,拍了拍他的右肩,“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感觉,如何?” 扶言本来看到风尘仆仆的颜之卿,心底涌起一股歉意,却被她的一席话给压了下去,木着脸道:“阎王爷嫌我命硬,奈何桥都没让我过。” 颜之卿:…… 说得跟真的似的。 正聊着,远处的息伯手里提着个木盒,一如既往地冲颜之卿摆摆手:“颜公子,用饭了。” 颜之卿点头应下,看了眼扶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扶言阻止。 “主子别动,我能走。”话落,扶言自周围的小树上折下一根木棍,拄着往前走。 见扶言如此倔强,颜之卿倒也没再管他,坐到庭院中搭好的石凳上,将木盒子打开,端起一碗鸡蛋羹便往嘴里送。 息伯坐在颜之卿对面,亦沉默地用饭。 颜之卿面对喜爱的鸡蛋羹,吃得是心不在焉:“这几日,你见过贯承溪吗,息伯?” 息伯吃饭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却很好地掩盖了过去,他摇了摇头:“承溪世子平日较忙,这山谷也极少来,老夫也不知他的行踪。” “当真不知?”颜之卿将碗放下,直直地盯着息伯的双眸。 息伯不敢直视,犹疑了一瞬,仍然道:“确然不知。” 第69章 发怒 夕阳的光晕打下来,给幽幕谷披上了一件霞衣。 颜之卿起身,垂下眼眸看着不敢直视自己的息伯,声音清冷:“你红肿的眼睛以及这几日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你自己,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息伯?!” 扶言放下手中的碗,惊讶地看向颜之卿。 自从他跟随颜之卿以来,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冷、前所未有的冷! 颜之卿或傲慢或不羁;或不屑或不在意;或嗔笑或佯怒;扶言都一一见过,他知道,那些都非她本性。 她骨子里实则如太子颜之归一般清冷孤离,除了国家大义,再无其他。 也正是如此,当北贯国提出要南颜太子入境为质时,颜之卿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入敌国为质从来不是一件易事,颜之卿受过多少委屈与冷眼,扶言都知道,可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情绪。 明明已经开春了,息伯还是感受到了寒冬的气息。 无形的压力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息伯的肩上,面前的这位颜公子是除了承溪世子以外,第一个让他透不过气的人! 不过片刻,息伯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噗通”一声跪在颜之卿面前,老泪纵横:“颜公子快救救我家世子!” 颜之卿的心猛地一沉,一时之间思绪乱飞:“带我去!” 幽幕谷很大,药材也多,息伯带着颜之卿绕到冰洞的后方,穿过一条毫不起眼的狭长甬道,又径直走了一段木板搭的桥,在一处用竹子搭建的篱笆外停下。 院落中也有一处竹子搭建的屋子,门外守着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 息伯的嗓音有些沙哑,向颜之卿简单地说明了情况:“颜公子,是世子让瞒着大家的,起初,我给世子诊治过,他的右臂中了一箭,中的也是普通的毒,可偏偏……世子也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前的余毒未清理干净,新毒与旧毒混合后,毒性已非我能控制的了……” 颜之卿未等息伯把话说完,直接飞身过去,一脚踹开了竹门,却被黑衣人拦住:“站住,非主子同意,闲人不得闯入!” “闲人”两字咬得很重,颜之卿看着对方不善的表情,冷冷道:“起开。” 黑衣人眉间戾气渐起,丝毫不让。 “贯允!”息伯跑到跟前,将黑衣人的胳膊放下,“让颜公子进去,主子的伤不能再等了!” 自那日在冰洞,息伯便怀疑颜公子懂医术,扶言的伤好得这么快,更加深了他的猜测。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去毒时机,息伯不想再错过最后的一丝生机了! 贯允看着息伯如此的坚决,眼神犹疑:“主子的伤,连您也没办法,他一介风流公子哥,能有什么法子?” 何况,主子的伤便是因他而起! 息伯也顾不得跟他解释,将颜之卿推了进去,顺势拉住贯允:“你去联系一下悬铮,看他联络到楚枫公子没有,有楚枫公子在,他或许有法子找到破仙儿!” 颜之卿的心紧紧地提着,她看向床榻上的那个人,脑子有一瞬的空宕。 贯承溪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青,嘴唇乌黑,若非胸口微微的起伏,只怕一眼就要被当作…… 短短几日不见,一个清隽有礼、温文尔雅的出尘世子竟变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颜之卿感觉自己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 湿润的脸颊令她回过神来,她立即倾身上前,探向贯承溪的脉搏,微弱的跳动令她呼吸一滞,她连忙探看他的右臂,青得发黑。 胳膊上除了包扎处的箭伤,还依稀能看到布满的针眼。 颜之卿眸中暗色翻滚,寻常的放毒法子已经不管用了,她沉思了下,不得不铤而走险,朝息伯道:“准备药浴。” 贯允并未照息伯的吩咐去接应悬铮,听到此话时惊呼:“你疯了?!且不说主子右臂有伤,他呼吸清浅这一条便不适宜用药浴!” 息伯沉默了,贯允所言不错,药浴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光世子有外伤这一条便让他放弃了,更何况世子目前昏迷不醒,呼吸薄弱,密封的屋子定然会令世子呼吸吃力,这个办法实在凶险! 一时之间,息伯也拿不定主意。 “息伯,我们再等等,悬铮说不定带破仙儿回来了!”贯允虽未见过神医破仙儿,却对楚枫少将十分信赖,相信他一定会请来神医。 颜之卿见人都没动,从袖中取出银针,找准贯承溪的穴位,扎了下去。时间紧迫,她只能先如此,以减慢毒血扩散的速度。 听到“破仙儿”时,她不由看了贯允一眼。 “他体内流窜着罗刹毒和藏花毒,你们能等,他不能!”颜之卿找到木桌上的毛笔,没寻到素笺,直接撕下自己的一条裙摆,在上面行云流水写了一番,递给息伯:“你若信我,便去准备这些药材;你若……” 息伯望了望幽幕谷的出口,又握了握手中的布条,咬牙道:“公子稍等!” 第70章 药浴 事实上,当颜公子准确说出那两种毒时,便让他动摇了。 罗刹毒很常见,江湖上大多用此毒毒害对手,因毒性泼辣凶猛而得名。中此毒者十二时辰内若不得其解,便会面色发青,筋脉弱化,心脉溃烂而亡。 藏花毒却并不常见,也就古籍医书上有过记载。这是一种异域传来的毒素,因毒株娇艳若花而得名,素有“封喉一鹤顶,面阎一藏花”之称。 不过息伯也只是偶然得知,藏花毒本是中者必死,不过若与别的毒药相掺,反而会减慢毒性,但也仅此而已,中毒者会承受更严重的折磨! 息伯连忙将贯允拉出去,嘱咐道:“为今之计,只能听从颜公子的安排了,我去准备药材,你去准备热水,我们分头行动。” 贯允没动,眼神犹豫:“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您如此轻信他,万一……” 不理解归不理解,贯允对息伯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就是性命攸关才要更抓紧时间,你别愣着了,赶紧去!”息伯鲜少动怒,此时见贯允冥顽不灵,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的胜算大一些!” 见息伯发火,贯允也不再坚持,拧了拧眉便去小厨房烧水。 一盏茶的功夫,药材和热水都准备妥当,颜之卿看向息伯:“帮个忙!” 颜之卿给贯承溪解了穴,连同息伯一起扶着他走向浴桶。 蒸腾的雾气缭绕,浓浓的草药味弥漫整个竹屋。 息伯将贯允支了出去。 “不行,主子若有什么需要,我可以……” 息伯没等他说完,便点了他的哑穴,将其逐出门外:“真啰嗦。” …… 夜幕将至,除了竹窗偶尔飘出来的雾气外,小竹屋再无别的动静。 贯允拧着的眉头就没松过,他焦急万分地盯着竹门,仿佛要将其看出个洞来。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贯允警惕着转身,却看到一群黑衣人乌压压地跑过来,为首的正是七尘和悬铮。 七尘和悬铮身后跟来的一众黑衣人等,紧排在他们俩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看起来格外的冷血。 贯允自行解开了哑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冲他们颔首。 七尘不同于他们的孤冷,看着紧闭的竹门,闻着缥缈的药香,他也知道承溪世子正在被救治,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口:“如何了?” 贯允没回答,反而看向悬铮:“楚少将如何说?人没带来?” 闻言,七尘疑惑地看了看贯允,又不解地看向悬铮:“什么人没带来?破仙儿神医不是在竹屋里救世子呢吗?” 七尘与悬铮负责的事情不同,他也是入了山谷正巧碰上悬铮才跟他一起过来的,因而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 悬铮遗憾地摇头:“楚少将派出了四支精锐,照着四个方向寻了三天三夜,终是不得其踪。” 贯允眉头一凛:“怎会如此?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不是游走在南颜与北贯国边境吗?怎会寻不到下落?” 悬铮沉默。 沉默的压抑似乎要将他们吞噬,时间紧迫,悬铮只能从驿站返回,试图找孙大夫试试。 不料孙大夫被陛下召见,尚未回纪府,悬铮又只能返回幽幕谷。 “这可怎么办啊?”七尘急得跳脚,“里面的是息伯吗?” 息伯的医术是极高的,虽说比神医破仙儿差了一点,但也曾把楚枫少将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这次承溪世子是余毒未清,又添新毒,令息伯也束手无策。 贯允点头:“还有颜之归。” 七尘本来还安慰自己:“那就好那就好……什么?!颜之归?” 第71章 不能接受 七尘记得当初世子受伤时,曾牢牢地叮嘱他,万不可让颜之归知晓! 甚至还拿贯允恐吓他。 然而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颜之归不仅知道了,还在世子身侧?! “这……”七尘有些腿软。 就在此时,竹门“支呀”一声开了,在月夜里依稀能看出那道洒拓的身影,似乎晃了晃。 “颜公子?”七尘见状,连忙跑过去,“您……” 悬铮也飞过来,略微朝颜之卿一抱拳,紧接着朝竹屋迈去。 贯允则是看都不看颜之卿一眼,比悬铮还要快上一步,进了竹屋。 七尘的武功虽不精,却也能看出来颜之归受了内伤。 “不打紧。”颜之卿知道七尘想问什么,摆了摆手,也错开了七尘要扶她的手,强行敛气离开,若七尘再细心一些,一定能看到颜之卿已经浑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着身子。 扶言则在小木桥那里等待。 七尘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叹气,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受了伤?! …… 贯允当先冲了进来,屋中没有烛火,只能靠着些微的月光辨路。 屋中散发着浓浓的药材味儿,令贯允气血翻涌。 他紧紧皱眉,那个颜之归是以为这是药谷便可以肆意挥霍药材吗? “息伯?”贯允没看到息伯,心里咯噔了一下。 “主子?”贯允这一声唤得又急又响,惊动了悬铮与七尘。 “怎么了,怎么了?主子怎么了?”七尘的嗓音颤抖,仔细听的话,还夹杂着一丝的哭腔。 悬铮亦焦急万分,奔到药桶旁边,出乎意料地没看到世子。 “这……” 悬铮后退一步。 “嘶……”忽然,一声老者的哀叹传来,“谁踩到我的脚了?” 声音十分熟悉,悬铮连忙把脚收回:“息伯?!” 另一边,有两个黑衣人将烛光点亮。 借着微亮的烛光,悬铮这才看清息伯的状况。 老者正狼狈地靠坐在浴桶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胡子还往下滴着也不知是汗水还是药雾汇聚的珠子。 “您怎么在此?世子呢?”悬铮要拉他起来。 “别动我,这药桶也让我靠一靠,待会再挪出去。”息伯有气无力道。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贯允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嚎啕一声大哭。 “呜呜呜……世子呀!是七尘来晚了!呜呜呜……您”七尘趴跪在榻前,对着贯承溪又磕又拜,“哎、哎、哎……” 还没哭完,七尘顿觉耳朵火辣辣的疼,又猛地被甩到一侧,还来不及作何感想,脑子便嗡嗡直响。 悬铮收回手,看着床榻上穿着打扮精致的主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忍着酸涩的鼻子,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贯承溪的鼻息,他的心猛地一窒,眼睛也瞪大了。 贯允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这种反应,没舒缓过的眉头蹙的更深了,沉重地靠近床榻,探了探贯承溪的气息,手猛地一顿,他不服输地摸了摸贯承溪的脉搏。 一动不动。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 接着下一瞬,贯允立马起身,冲到瘫软在药桶旁边的息伯面前,怒目圆睁:“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要用药浴?!为什么你不顾反对听从南颜质子的话?!为什么你在最好的时机里不救主子反而救那个无关痛痒的侍卫?为什么?” 第72章 醒来 当看到贯承溪衣着干净整洁,头发也被打理得很好,安静地躺在那里时,贯允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可是他愿意用尽一生追随的主子啊! 于他们而言,贯承溪或许是主子,或许是信念;但于北贯国而言,他便是希望,是荣耀!他就如无尽的黑夜中的那颗最璀璨的星,即使不作为,也散发着独有的光芒。 可是如今,那颗最明亮的星就这么……陨落,这怎么也不能让人接受! 贯允强忍着泪水,满腹的怒火难以发泄,朝息伯吼完,眸中似乎有了方向,他攥了攥拳头,狠狠道:“颜、之、归!” 话落,直接朝门外奔去。 都是因为他!主子才会…… 若没有他,主子怎么会中箭毒?! 若没有他,主子又怎会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都是这个颜之归害的! 一定是他故意设计陷害的! 门外的黑衣人还在那里,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十分哀默地跪在地上,表情沉痛。 更有甚者,眼眶里浸了泪水。 见此场面,贯允怒目圆睁:“跟我去捉拿颜贼!” 黑衣人们本就沉浸在悲痛中,闻言,齐刷刷站起来,跟着往外冲。 …… 为照顾贯承溪药浴,息伯实在是疲惫不堪,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又听见屋外的架势,疲惫感立马消失,他着急着起来:“不是……贯允他……悬铮,快!你快拦住他!” 悬铮向来不外露情绪,闻言,却抬起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息伯,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语气轻飘飘的,遇风即散,落在人心坎上,却重入千斤,砸的生疼。 息伯了然,又看向趴跪在床榻边哭泣的流泪喇叭,一言难尽地揉了揉脑门:“不是,你们听我说,世子他没……” 正解释着,七尘的哭声戛然而止:“动了!动了!” 悬铮看着七尘红肿的眼睛和激动的手,循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贯承溪的指尖似乎费力地抬了抬。 悬铮精神一阵,揉了揉眼睛,又生怕看不清,将火烛从旁边跪着的两位黑衣人手里夺过来,仔细地照了照。 接着悬铮似一阵风一样地将息伯拖了过来:“您快看,世子他……活过来了!” 息伯不由地白了悬铮一眼,伸手探了探贯承溪的脉搏,直接拉开七尘和那两个黑衣人,将小瓷盆置于地上,迅速地在贯承溪心脉处点了两下。 “噗……” 一大口毒血喷出,将所有人惊了一惊。 七尘直接没了动静。 息伯从一旁取下干净的帕子,给贯承溪擦了擦嘴角,然后扶着他躺下。 一切动作都有条不紊。 待贯承溪躺好以后,息伯才转向悬铮:“承溪世子只是闭息一刻钟,还不赶紧把人喊回来?” 悬铮顿了一下,确认主子转醒,立马飞身出去。 床榻上的人十分虚弱,呼吸也浅薄,孰料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扶言被救回来了?颜之归、还好吗?” 幽幕谷冰室。 扶言也才受伤痊愈,扶着颜之卿也是勉勉强强。 二人彼此搀扶着,格外费力。 夜,黑的深沉。 冰室内衬着烛火的光亮,反射在四周,却亮如白昼。 扶言看着颜之卿的湿答答的锦服,眉头一皱,连忙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披在她身上,并扶着她往外走:“公主,我们出去。” 冰室不同寻常的地方,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它里面的温度更低。 这一身湿着进去,即便不被冻伤死也得被冻成伤寒。 颜之卿的脑子有些犯昏,半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言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遂俯下身子,将颜之卿背了起来。 眼看着冰室的出口就在眼前,扶言忽然错愕地停下脚步,看向来人,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第73章 滚回来 扶言看着来势汹汹的贯允,眯了眯眼。 贯允身后还跟着一队黑衣人,各个脸色难看。 “让开!”扶言冷冷地丢了句,便往外挤。 就差几步,便能离开这个冰冷地方,届时他们愿意怎么打,他扶言都会奉陪到底! 贯允却站得如山一般,岿然不动,眸子里迸发出嗜血的锋芒。 恶战一触即发。 扶言看了看半昏迷的颜之卿,眸子冰冷一片,怒道:“滚!” 与此同时,贯允上前揪住扶言的衣领,狠狠地一甩,将其甩了个趔趄,颜之卿却撞到了一侧的冰壁上,顺势跌落。 “主子!”扶言少见的惊呼,手脚并用地上前,却还是晚了一步。 颜之卿就如秋日的落叶,颓美而凋败地躺在地上。 贯允不哧地笑了下:“传闻中的颜之归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又忽地变脸:“可是你!你却!害死了我的主子!” 扶言看他如疯了一般地靠近,下意识地用脊背隔开他:“你发什么疯?贯承溪怎么可能死了?!” “装!呵呵,接着装!我看你们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贯允说着一把揪住扶言的脖颈,“这是你们的阴谋?你们南颜国果真不安好心!” 扶言对贯允的话充耳不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与脖颈的束缚,慢慢托起颜之卿:“主子?主子?” 没有回应。 颜之卿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因呆的过久,她额前的碎发都染了冰霜。 似沉睡了千年。 贯允却不管其他,大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便慢慢地靠近他们:“我记得我好像从未解剖过冰死人的尸体?” 一股恶寒自心底攀升,扶言眼神凌厉:“你敢?” “来人,上刀具!” 这些黑衣人大多是跟随他的,对他的做法也了解。 一条黑布袋展开,里面收着各式各样的刀具,从小到大,这二十余把,无一重样。 贯允随意取出一把小刀,在手里转了转:“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规矩,这一般人呢,是没有资格让我亲自动手的。不过考虑到你们好歹是南颜国来的‘贵客’,那我就亲自下手!” 话落,黑衣人们领略到他的意思,直接将扶言围住。 “我虽然内力损伤,但也并非毫无用处,除非你们今日从我尸骨上踏过,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扶言冷笑,可谁都明白,他的笑里没有温度,却饱含杀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贯允的刀冲向扶言时,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刀尖。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眼前反而被笼罩了一片阴影,扶言不由抬眸。 贯允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你疯了?!” 悬铮不但没撤回正在汩汩流血的手,反而嘲讽:“是你疯了,是我们疯了!” 贯允一时没明白,却也不打算明白:“你起开,我要杀了他们,为主子报仇!” 本以为悬铮只是顾全大局,自己提到为世子报仇便能得到其支持,孰料悬铮不但没让开,他反而听到了一声清冷且虚弱的呵斥:“住手!滚回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贯允有一瞬的迷茫,愣愣地转头。 第74章 漠视 如果说悬铮的出现是个意外,那么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是惊喜了! 贯允愣愣地转身,眼睛却不敢乱眨。 一袭素色锦衣,身材挺拔高昂,尽管只是在那里站着,也尽显个人风采。 此人不是贯承溪还能是谁?! “主子!”贯允松了手,小刀乒乓一声掉在地上,在这静默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贯承溪被那两个黑衣人扶着,七尘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 贯允似乎没看出来什么不对,欲上前,却被贯承溪漠视。 “息伯?”贯承溪孱弱的语气中透着坚定。 息伯会意,拖着酸涩的双腿,连忙接应扶言,将他们带出冰室后,顺势给颜之卿把脉。 贯允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直至现场只留下他、悬铮和七尘三人时,贯允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向来话多的七尘,此刻却异常地缄默,神色恹恹。 “喂,你哑巴了?”贯允拿着刀具黑袋戳了戳七尘。 七尘下意识地躲了下,一想起他手里的刀具开过肠破过肚,便浑身不舒服:“说话归说话,别动手!” 贯允看着七尘这么怂,心里窝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你丫该闭嘴时话挺多,该开口时装哑巴!快说,主子怎么心情不太好?” 直接漠视他不说,还把一直跟着的悬铮和七尘丢在这儿? 七尘直接“呵呵”了,他忍着白贯允一眼的冲动,嘲讽道:“主子心情不好,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连带着我们也跟着遭殃。” 话落,七尘悄悄地往悬铮那边靠了靠。 “什么叫拜我所赐?”贯允眉目一凛,逼近七尘,“你把话说清楚!” 悬铮往前站了站:“主子在昏迷前便叮嘱七尘不可将他的情况透露给颜之归,怕他担心。你倒好,直接要解剖颜之归?那可是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本来我也想就这么随主子去了,竟然也默许了你的做法……呵呵,造化弄人。” 这大概是悬铮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说完后,他便拎着七尘往竹屋的方向去,打算负荆请罪。 明明已经开了春,贯允还是感受到刺骨的凉意,他晃了晃神,又望了望天边的明月,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宫。 一室狼藉,上好的茶盏破碎地躺在地上,奏折也七零八散地满室飞舞。 老皇帝双手背过身后,面色冷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室暗卫:“非鱼,你可是朕的暗卫头子,也查不到任何消息吗?!” 非鱼摇了摇头,双手抱拳:“陛下,那日承溪世子入了百箭阵之后,便再无踪影,不过属下有了些别的发现。” “说!” “京郊树林再往前走不远,便有一处八卦阵,然而阵法精妙,无从勘破……想必是承溪世子摆的阵。”非鱼如是道。 老皇帝双眸隐隐透出精光,沉吟片刻:“辞尘溟庄有何动静?” “颜之归尚未归府。” 老皇帝诧异:“他一直跟承溪在一处?” 非鱼点头。 老皇帝敛了精光,自嘲道:“朕的好儿子们啊,在朕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非鱼连忙磕头:“陛下正值壮年,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殿外的楚公公提醒道:“陛下,孙大夫来为您诊脉了!” 老皇帝看了非鱼一眼,非鱼意会,悄悄隐藏起来。 “宣!” 楚公公领着孙爷进来,姿态傲慢:“你也不是初次进宫了,昨日嘱托你的,你都记好了,杂家可不会随时提醒你,出了差池,你自个担着!” 孙爷冷着一张脸,也不回应。 楚公公心底动怒,却不好发作:“孙大夫的姿态是顶顶高啊,也不知到了陛下面前,你还会不会这么故作清高?” “孙某清高没有,但命根子还是有的。” 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直戳人心口。 “你!”楚公公停下匆匆的脚步,阴狠地瞪着他,“你若是不介意,杂家可以帮你处理……” “你们在嘀咕些什么呢?”老皇帝皱眉。 楚公公话没说完,却立马转身,眉开眼笑:“无事,无事,老奴就是叮嘱孙大夫好好诊脉!哎哟!这上好的白瓷盏哦,还有这奏折……” “快!来人把这儿收拾了!”楚公公对外面挥了挥拂尘。 孙爷面无波澜地行了叩拜礼,便行至老皇帝身侧为其诊脉。 “陛下身子硬朗,只是肝火旺盛,是不是近些日子易动怒?”孙爷将药箱收拾好,随口问道,又在一旁的素笺上提笔写了降火的药方。 大皇子和三皇子内斗,波及了贯承溪不说,甚至还牵扯进了颜之归,这怎么能让他不动气?! 老皇帝压了压心口又想爆发的火气:“孙大夫果然高明!” 孙爷佯装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草民只是略懂一点民间偏方而已,至于看病救人,还是要寻正经的医师。” “哎,孙大夫自谦了。”老皇帝笑了笑。 一个能将十几年咳疾都快医好的人,怎么可能只会民间偏方? 老皇帝还想开口,却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乱。 “陛下,大皇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是有急事要面见圣上!”小太监跑过来禀告。 第75章 龙颜大怒 孙爷瞥了一眼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陛下,草民告退。” 老皇帝颔首,命楚公公送其出宫,孙爷连忙阻止:“陛下,草民识得来时的路,就不劳烦楚公公了。” 见孙大夫面容坚定,老皇帝也从纪夫子那里了解到孙大夫为人冷清,便摆手:“也罢,你,跟着孙大夫出去。” 老皇帝指了指前来禀告的小太监,他记得这个小太监是新添进来的,办事踏实话不多。 “喏。”小太监领命。 孙爷行了礼往殿外走,正好与身着华贵衣袍的大皇子擦肩,他顿足行礼,等对方踏进了宫殿,才往宫门外走。 一路上宫女太监都很少,送孙爷出宫的也就这一个小太监。 “怎么说?”孙爷低语,面色如常地往前走。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据可靠消息,大皇子是来请求彻查‘京郊百箭案’的。” 孙爷了然,微微颔首以示知晓。 小太监将孙爷送出了宫,又跑到议事殿门外值起班来。 …… 老皇帝看着手里的奏折,眯了眯眼:“麒儿,你这是何意?” 贯麒摸不清老皇帝的心思,沉吟片刻,才道:“承溪世子已失踪多日,百姓们不知,但瞒不过世家子弟。他不仅是皇室之人,更是百姓的信仰,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烦请父皇做主!” 字字诚恳,声音中还带有一丝哽咽。 老皇帝却没说话,握着奏折不知在考量什么。 其实贯麒也没有真的打算为贯承溪讨个公道,今日之行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将老皇帝怀疑的目标转移到某处,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多。 朝廷里激起的浪花,总会打湿一部分人,而这些人的生死他却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便是那平定风浪的人的态度。 这么些年,他都未能成为太子,除了母族的衰败,更主要的是不得宠。无论他做到哪一步,陛下始终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甚至他从未得到过一句褒奖,一句来自父亲的、君主的认可! 思及此,贯麒的心渐渐浮躁起来,他握了握袖中的拳头,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先下去。”老皇帝将奏折扔到一边,冲贯麒摆了摆手。 贯麒诧异地抬头,他以为涉及到贯承溪到事情,陛下不会不管,虽然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帮贯承溪一把,可当陛下打算搁置此事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好受:“父皇,您不是十分欣赏承溪世子吗?” 难道为了贯衡,连贯承溪都可以轻言放弃? 难道这就要给贯衡铺路了? 真可笑。 贯麒的嘴角露出一抹讽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皇帝皱眉不悦,声调也高了起来。 楚公公一直立在屏风后面,闻言,直接躬着腰出来:“陛下,大皇子太过于担心承溪世子,所以情绪难免激动,您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还给贯麒递了个眼神。 楚公公连忙跑到老皇帝身侧,为其顺了顺气。 贯麒见状,拧了拧眉,语气也和缓起来:“父皇,儿臣的确太过担心承溪,无意冒犯您,请恕罪!” 老皇帝看了看楚公公,又看了看贯麒,拿起御桌上的茶盏抛了出去:“滚。” “乒铛”一声响,杯盏碎了一地,茶盖却骨碌碌地滚到贯麒脚边。 贯麒眸子一暗,倾身抱拳:“父皇息怒,儿臣告退。” 望着贯麒的背影,老皇帝直接拍桌:“逆子!逆子!” 楚公公担忧地看着贯麒的背影,劝慰老皇帝:“陛下,您消消气,这大皇子也是……” “够了!”老皇帝一把拂开楚公公,大喝,“你也滚!” 第76章 封喉面阎 被这大力一挥,楚公公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他顺势叩了叩头:“是,老奴这便滚出去。” 老皇帝气闷,看向宫殿外:“你,过来!” 小太监缓缓抬头,对上老皇帝的视线又连忙地下头,踩着小碎步进了宫殿,直接趴跪在地上:“陛下,奴才在,您有何吩咐?” 老皇帝记得他是送孙大夫出宫的那个太监,敛了敛气,沉声道:“你叫什么?” “奴才姓孙,人称小孙……子。”小太监嗫喏道。 “小孙子?”老皇帝本来皱着眉头,闻言,倒是轻笑,“倒是让人白捡个大便宜!从今日起,你贴身伺候朕!” 整个宫殿都静悄悄的,只有老皇帝的声音飘荡。 楚公公本就没走远,闻言,心猛地一沉,步伐突然就沉重了起来。 缘幽河畔。 月挂树梢,分外明亮。 周遭的农舍、府宅都熄了灯,唯独河面上一艘庞大的船舫灯火通明,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船舫上丝竹声响,歌姬弹着琴弦,琴声缠绵婉转,撩人心弦。 锦衣少年独自酌酒,一双孤傲的眸子清清冷冷地,没有丝毫神采。 “主子,那边有动作了,据说写了封奏折入了议事殿。”叶免凑到锦衣少年耳边,低声道。 贯衡闻言,轻轻笑了下,拿起身侧的毛笔,蘸了蘸杯中酒,在桌面上题了一个“蠢”字,扬眉:“你看这个字,尚可吗?” 叶免看着清透的水渍,点头:“主子的字,无论怎样写,都是极好的。” 贯衡十分满意:“上道!” “主子,那日司无洛落水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您说他当日要劫走……这是不是说明司无洛与贯承溪是一伙的?”叶免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个疑惑。 司无洛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令人束手无策,最大的特点便是行踪不定、居无定所,除了他主动上门,不然还真无法找到他! 他手里的那支神箭队也十分了得,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能以一当十,十分了得! 这样一支精锐队伍,无论是站哪一方,都绝对是百利无一害! “他的伤好了么?别让人看出端倪。”贯衡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 叶免知晓贯衡口中的“他”是谁,点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幸好在府中不受宠,不然这次真的悬。” 说来也巧,那支箭只偏离心口不到一指的距离,又跌入河中泡了片刻,若非天时地利人和,那人非得见阎王不可! “受宠又如何,不受宠又如何?还不是得有命享受?”贯衡轻笑,“换首曲子。” 一改婉转曲调,琴声变得欢快悠扬起来。 “对了主子,这么些日子过去,贯承溪和颜之归是一点动静也无,您看……” “呵,即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那藏花毒可是有一个‘封喉一鹤顶,面阎一藏花’的美称!”贯衡心情十分欢快,“使劲弹,弹得再欢快些!” 歌姬们点头,忍着手指的疼痛,边吟边弹。 第77章 启程回府 翌日清晨。 幽幕谷被笼罩在一片寂静的氛围中。 竹屋门前跪了一院子人,十分壮观。 门“支呀”一声开了,所有人抬头,循声望去。 一袭白衣少年被贯南和贯北扶着,身后还跟着息伯。 贯承溪身子虚弱,脸色也不太好,再加上熬夜,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 “主子……”七尘担忧地开口,欲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腿麻了。 悬铮也好不了多少。 唯有贯允,天破初晓时才赶过来,跪了半个时辰都不到。 贯承溪只淡淡地瞥了眼,便收回视线,往外走。 七尘看着这般憔悴的世子,刚恢复就为别人考虑,而这一切,还与自己脱不开干系,蓦地眼眶一酸:“主子,七尘有错!是七尘未能护好颜公子!” 悬铮也跟着磕头:“主子,属下也有错,求主子责罚!” 众黑衣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齐声道:“求主子责罚!” 贯承溪走得缓慢却很坚定,径直从他们身侧走过,丝毫也未停下。 自贯承溪药浴,再到昨夜为颜之归治风寒,息伯就没怎么歇过,此时还要再去寻几味药材,更加的焦头烂额,他盯着满院的黑衣人,十分疲倦:“哎呀你们就别跪着了,所谓不知者不罪,打哪来回哪去!” 没人敢动。 息伯皱眉:“贯南贯北?” 搀扶着贯承溪的那两个黑衣人摆摆手,贯南又加了句:“你们先回阁里面壁思过,没我发话,不许出来!” 贯南和贯北的地位与贯允齐平,阁里发生大事的时候,人手不够时是可以随意调动的,因而这些黑衣人虽大多追随贯允,却也并非不听他们俩的命令。 黑衣人彼此相视,终是起身,快速离去。 贯允面色不改地跪在那里,看着贯承溪远去,攥了攥拳头。 “承溪世子,您歇着,我来便好!”息伯拦住他,劝道:“颜公子只是过于劳累,偶感风寒,喝几副汤药便能恢复,不碍事的。主要是您,千万别因为累着自己而让颜公子的努力全白费了!” 贯承溪的视线落到息伯身上:“他救的,是我的命。” 息伯一噎,看着贯承溪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还想阻止的话了。 没错,要不是这次亲眼目睹颜之归救治世子,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放浪形骸的不羁公子哥儿,竟然也有果敢冷静的一面!遥想起当时的场景,息伯还有些心有余悸,还是多亏了颜之归…… 忽然,远处山头响起三声炮竹声。 贯承溪采药的手微顿,偏头看向息伯:“我们在这待了多久?” “十来日。” 贯承溪略微思索:“回府。” 息伯一愣,惊讶:“怎么这么突然?您的毒刚清理完,本就该卧床休养,眼下跑出来采药不说,您还要颠簸着回府?万万不可!” 贯南与贯北也连忙阻止。 贯承溪却微微摇头:“幽幕谷的阵法有人硬闯,我若再不出现,这个地方便会暴露。” 息伯倒不在乎这幽幕谷现不现世,他只要贯承溪无恙,才不辜负少主对他的嘱托! “无碍,世人知晓便知晓,也许,这是天意。” 贯承溪轻轻抬手:“那件事不明,这里就不能暴露。” 第78章 磨练 颜之卿再醒来时,望着头顶的木板有一瞬的失神。 “醒了?”耳畔边响起久违的声音,将颜之卿的神思一下子拉扯回来。 马车有些颠簸,贯承溪的话刚说完,车厢便颠了一下。 “这是……回京?”颜之卿揉了揉额头,然后按着车厢壁起身,“你身子如何了?” “无碍。”嗓音清清浅浅地,如和煦春风。 颜之归颔首,看着贯承溪从容地摆着棋局,自己与自己博弈,眉梢微挑:“下一局?” 微风掀起了车帘,也顺势吹起了颜之卿的发梢,两人对视,世间有一瞬的静止。 忽地想起了什么,颜之卿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束起的头冠,顿时松了一口气。 贯承溪看着她的动作,眼眸暗了暗,移开视线,自顾品了口茶。 俩人各占一方,颜之卿执白棋,贯承溪执黑棋。 “记得上次,你说要赠我羊脂古玉棋盘……还记得?”颜之卿眼眸弯弯,狡黠一笑。 闻言,贯承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撂了撂衣袖,眸子里也浸了笑意:“哦?这么说,颜兄是会解三步玲珑棋局了?” 还记着呢?这人真不好诳。 颜之卿轻笑:“承溪世子都不会解,颜某自然也无能为力。” 俩人说的话没几句,却已经你来我往地下了半盘棋。 不理会颜之卿的玩笑,贯承溪云淡风轻地落下一子,启唇:“当真想要那棋盘?” 颜之卿倒真没觉得那羊脂古玉有多美观,只是想着那老头儿爱棋成痴,连带着对棋盘也分外珍视……于是点头:“除了三步玲珑棋,换个条件。” 似是十分难为情,贯承溪摩挲着棋子,迟迟未落。 颜之卿扬了扬眉,一挥手:“咳咳,也罢,颜某不能强人所难,贯兄莫要纠结。” “倒也不是强人所难……”贯承溪轻轻摇头,“这圣洁之物要么赠予有缘人,要么留给我的……夫人。” 说着,特意看了颜之卿一眼。 颜之卿本来拿着棋子的手,忽地一滑,世人都传北贯国富家子弟一毛不拔,看来是真的!不愿给就算了,还扯这么荒诞的理由? “还是留给尊夫人。” 贯承溪笑了笑:“你确定?” “贯兄,你的毒真清理干净了?脑子……” “我看你十分想要……”贯承溪认真地对上颜之卿的双眸,“不然,现在就拿走?” 人家都说是留给未来夫人的了,再索要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颜之卿摆了摆手:“不必,不必。” 却没留意贯承溪话里的别种含义。 忽然,马车急忙停住,颜之卿身子一趔趄,差点儿扑倒贯承溪。 “主子。”贯南在帘幕外唤道。 颜之卿利索地坐好,顺势掸了掸衣裳,以示镇定。 帘外的人也十分恭敬:“属下非鱼,请承溪世子移步。” 贯承溪应了声,也未多言,整理了下衣袍,便下了马车。 颜之卿这才注意到,驾马车的就扶言和一个面生的黑衣人。 不多时,贯承溪回来,马车继续行进。 “七尘呢?” 经过多日的相处,颜之卿也了解到,七尘负责贯承溪到日常起居,悬铮则更多的是在暗处。因而七尘不在这里,异常的奇怪。 “磨练。” 磨练?颜之卿总觉得哪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终是点头。 第79章 管天管地 俩人旗鼓相当,在棋局上难分伯仲。 “我先送你回辞尘冥庄。”贯承溪忽然开口。 颜之卿思考着棋局,慢悠悠地抬头:“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日子,扶言受的罪、贯承溪受的折磨,她比谁都能体会。 而这些,原本不过是有人蓄意下的圈套,猎物便是她自己,却不小心把贯承溪卷了进来。 虽然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商量之后地打算,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扶言的内力折耗太多,短期内不会恢复。 而贯承溪更是勉勉强强,先是拖沓治疗,延误了诊治的最好时机,接着藏花毒诱发了残留肌理的罗刹毒,承受起双重折麽。若非这两种毒相互抵触,恐怕贯承溪早就…… 这背后之人的心机太过深沉毒辣,一招不得手,定然还有下次。 颜之卿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替扶言与贯承溪报仇,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陛下宣我进宫。”贯承溪并未回答颜之卿的问题,反而扯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颜之卿想起方才停车,心中了然:“你猜,陛下会不会知晓谁是凶手?” 他们受伤之事定然瞒不住,不然老皇帝也不会派人悄悄地宣贯承溪入宫,如此行事,定然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别猜了,有精力的话,不如好好研究研究三步玲珑棋。”贯承溪笑了笑,略显无奈,“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还是慎重为好。” 无论怎样,如今的局面都是颜之卿在明、敌在暗,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放大,最合适的做法,便是什么也不做。 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动应万变。 颜之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知道一个成语——先发制人。 “掉头,去醉倾楼。” 贯承溪微微蹙眉,表示不解。 “折腾了这些日子,没有软香在怀,浑身都不自在。”颜之卿索性也不下棋了,将手中的白子随意一掷,往后靠了靠,十分遗憾,“也不知楼里的姑娘们,没有本公子的陪伴,这几日是否安眠?” 贯承溪看着被打乱的棋盘,又看了看颜之卿恣意不羁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敛了敛。 “醉、倾、楼?”贯承溪一字一顿,好看的眉紧紧地蹙起,“不准去。” “呵呵,”颜之卿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乐道,“你承溪世子管天管地,总管不着别人缠绵甜蜜?” 那双眼眸亮闪闪的,仿佛融了漫天星辰。 贯承溪一时说不出话来。 “扶言,醉倾楼!”颜之卿这次加大了音量,冲外面喊。 “是。”扶言在帘布外答道,顺势将怀里的剑背到身后,从贯南的手中夺过缰绳。 “不准去。”贯承溪眸子暗了暗,声音冷冷的。 贯南立马从扶言的手中夺回马缰绳。 “好,很好,咳咳咳,那就,咳咳,本公子自己走。”说着,颜之卿就起身欲下马车。 眼看着颜之卿要掀开帘布,贯承溪轻抬指尖,捏住她的一片衣角,酝酿了下,终是启唇:“你、坐下。” 第80章 如意算盘 两人的争执,扶言与贯南听得清清楚楚,眼下颜之卿没了动作,想必贯承溪默许了。 于是扶言挑眉看向贯南,对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马缰绳又递给了他。 一路奔驰,不多时便行至醉倾楼门口。 颜之卿看了眼面色冷清的贯承溪,痞痞一笑:“贯兄得空了来逛逛?” 贯承溪漠然地侧首,沉默。 气氛凝结,颜之卿倒也不在意,撂了撂衣摆,极其潇洒地跳下马车,入了醉倾楼。 贯承溪才抿唇掀开帘布,竟是连背影都看不到了,眸色愈发深沉。 “进宫。” 贯承溪撂下帘布,声音极冷,贯南感受到他的不虞,也不敢多说一句,直接策马,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时值午后,醉倾楼的客人很少,颜之卿直接带着扶言进了颜如玉的房间。 “我很好,扶言除了内力损耗也没什么大问题。”颜之卿直接开口,没有给颜如玉和花娘询问的机会,“花娘,你去联系司无洛,让他立马过来。” 颜之卿径直走到美人榻前,十分肆意地落座。 花娘对颜之卿的忽然出现惊讶了一瞬,接着欣喜地点头:“司无洛一直都在楼里,老奴这就去叫他!” 颜如玉正和花娘商量着去寻颜之卿,此时见到她,还恍惚觉得不真实:“卿姐姐?” 颜之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后知后觉地,颜如玉到嘴边的关心又咽了下去,“卿姐姐,你用过午膳了吗?我去给你做一碗鸡蛋羹?” “不用。”颜之卿摇了摇头,“你跟我说说京城近来的大事。” 大事?颜如玉仔细地想了想,点了点头:“还真有一件。” 颜之卿挑了挑眉。 “市井都传遍了,说大皇子不知怎么惹怒了老皇帝,被老皇帝痛骂了一顿,已经失宠了,怕是要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颜如玉给颜之卿添了杯茶,“说起来,这件事应该与你们有关。据密探来报,贯麒上奏,要老皇帝彻查京郊百箭案。” 贯麒? 颜之卿眯了眯眼,当日缘幽河船舫上,她装疯卖傻地驳了他的合作意图,看来这回还是被他强加了一个“恩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主子,你回来了?”门上被踹开的,司无洛似一阵风一般出现在颜之卿面前,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围着扶言转了一圈,出其不意地拿拳头碰了碰扶言的肩。 扶言抱着剑,侧了侧身子,却没躲过,后退了半步。 “不是兄弟,你很虚啊!”司无洛趁势捏住他的脉搏,无情道,“内力就剩七成了,还想保护主子?做个人?!” 即使内力落了下风,扶言也依旧维持着冷冰冰的神色,面无表情:“嘴这么贱,一把年纪了讨不到婆娘不是没有原因的。” “哎你!”司无洛火气一下子上来,捋了捋衣袖,“出去打一架?” 扶言就淡淡地看着他跳脚。 “哎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子可是大名鼎鼎的暗查阁的左护法,岂是你等小鱼小虾可轻视的?”司无洛瞪着双眼,就要贴到扶言身上。 颜如玉看着司无洛就要对扶言动手,急忙开口:“卿姐姐有要事询问你,你赶紧住手!” 第81章 问题所在 闻言,司无洛鼻尖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神色认真:“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护不好主子,我饶不了你!” “够了……”颜之卿将茶盏重重的一放,声音也变得严肃:“扶言还不归你管。” 司无洛转身,自顾踢了一张凳子,与颜之卿相视而坐:“这次若非我去的及时,你恐怕就……” “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与扶言无关,你莫怪他。”颜之卿依旧面色严肃,只不过语气缓了缓。 司无洛又转头瞪了扶言一眼,磨了磨牙:“也罢!” 他明白,在颜之卿毅然决然入北贯国为质时,危险就蛰伏了。 虽然老皇帝暂且不会为难颜之卿,但保不齐会有拿她威胁南颜国的那一刻。 到那时,老皇帝随随便便给她安一个罪名,南颜国都无能为力。 这次的靶子虽是扶言,但司无洛明白,扶言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的真正目标,还是颜之卿。准确来讲,是颜之归,南颜国的太子! “那孙子被我射了一箭,伤势不轻,可惜被他跑了!”司无洛提起这个就不忿,“若非老子不会水,也不至于捉不住他!” 颜之卿颔首:“这些我知道,星川跟我说了。” “不过,那黑衣人跟贯衡是一伙的,这次是他们的阴谋。”司无洛蹙眉,“还有,贯承溪也算是受害者,老皇帝知晓此事却未有所动作,怕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世人皆知老皇帝十分欣赏贯承溪,对这个世子的喜爱已经超出了所有的皇子。然而这回贯承溪遭受暗杀,老皇帝却不打算彻查,实在是奇怪。 颜之卿不经意蹙眉,却未言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案桌。 “那个贯衡果然不省心!”颜如玉冷冷道,“据探人来报,那延胡索都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农夫家中,而那农夫先前就是照料他的太监!” 当日扶言受伤,内力衰弱,正急需延胡索,却发现城中药铺的延胡索皆以售空,他们迫不得已,这才发生去幽幕谷后来的一切事情。 不得不说,贯衡怕是没想到,贯承溪也跟着卷了进来。 “不太对。”颜之卿敲击案桌的手指忽地停下,又继续道,“贯衡的目标在扶言、在我,可却没道理也对贯承溪下毒手。” “也许他忌惮或嫉妒贯承溪呢?”颜如玉认真地思索了下,“向来君主都忌惮比自己还有才能的臣子,更何况贯衡连太子之位都没登上,老皇帝又如此欣赏贯承溪,难保他不怀恨在心。” “还不是时候。”颜之卿摇了摇头,“老皇帝虽年迈,但身体还没到支撑不住的时候,何况他的暗探情报也不弱,贯承溪出事,他第一时间便会知晓。贯衡应该不会傻到这个地步。” 司无洛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可那日,我确然见到那孙子是被贯衡的心腹救走的。” “这便是问题所在。”颜之卿端起茶,慢慢地品了品。 议事殿。 “承溪呀,”老皇帝将一份奏折递给孙公公,示意他拿给贯承溪,“你看看这份奏折。” 贯承溪颔首,多看了眼这个送奏折的小太监。 “哈哈,这个小孙子深得朕意,承溪呀,你识人向来准,你看着如何?”老皇帝指着孙公公笑道。 贯承溪不卑不亢,唇角也跟着微扬起来:“陛下选的,自然是不差的。” 第82章 当初若不是你…… 老皇帝十分满意地摸了摸胡须,笑道:“小孙子,快给承溪赐座。” 孙公公十分有眼色地搬来靠椅,俯首道:“承溪世子,您请坐。” 贯承溪淡淡地应了声,缓缓落座,慢慢展开奏折,一眼便扫到了大皇子的印章。 老皇帝深邃的目光落到了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时,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哐当”地一下猛然响起,将老皇帝惊了一惊。 “世子!”孙公公急忙大喊。 老皇帝恍惚着转身,入眼的便是贯承溪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地上,嘴角还渗出一丝血迹。 老皇帝的身子晃了晃,神思微乱:“承、承溪?承……来人呐!来人快传太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宣来!” 孙公公小心翼翼地扶起贯承溪,将他背到偏殿的床榻上。 一时间议事殿门外的太监侍卫们乱作一团,手忙脚乱起来。 不多时,陈太医和李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太医们。 “快!承溪世子在偏殿,忽然吐血昏迷,不知出了何症状!”孙公公领着太医们赶到榻前,转身又指了两个小太监,“你们快去打些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老皇帝坐在一旁的龙椅上,微抖的手勉强盘着佛珠。 “给陛下请……”陈太医的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一脚,“这都何时了,还讲究什么礼数?!赶紧看看,治不好承溪,朕将你们这些老东西全斩了!” 龙颜大怒。 众太医噤声,目光全都落到贯承溪身上。 陈太医更是顾不得腿疼,连忙探了探贯承溪的脉搏,接着又掀了掀他的眼皮,蹙眉看向李太医。 俩人配合多年,李太医自然明白陈太医的眼神是何种意思,也急忙替贯承溪把脉。 最终两人相视,彼此点头。 老皇帝本就心急,看到他们打哑谜,心里更焦急:“到底如何了?你们俩是不会诊脉吗?” 陈太医和李太医连忙俯首,李太医道:“陛下请稍安勿躁,承溪世子无碍。” 无碍? 老皇帝眯了眯眼:“你们会不会诊脉?!他都吐血昏迷了,你们告诉朕,这叫无碍?” “陛下息怒!”陈太医急忙行礼,“依老臣们所见,承溪世子身子血亏,再加上没有好好的调养,又积劳成疾。” “血亏?”老皇帝隐隐不安。 李太医也跟着解释:“容老臣们大胆推测,承溪世子此前已然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气血亏空、心脉供血不足,故而昏迷不醒。” “陛下,端亲王求……”见字还未说出,一个人影却忽然出现。 “承溪啊!承溪……”端亲王隐隐显现老态,也不知是年岁使然,还是愁绪纷扰,他迈出的步伐微微踉跄,“是为父没能保护好你!” 言语间,端亲王双眸微红,他手足无措地立在贯承溪榻前,看向众太医:“毒素还能清理吗?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孙公公见端亲王已失去了理智,稍稍提醒:“端亲王,陛下在此,切不可无……” “你一个小太监胆敢管老夫?滚开!” 老皇帝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陈太医和李太医道:“你们立马拟定一个药方来,朕要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 “是。”众太医齐奇跪地答道。 老皇帝摆了摆手,将所有人遣了出去。 偌大的偏殿,一下子变得空荡。 “你莫气了,承溪他无事。”老皇帝的手也不抖了,转着佛珠忽然开口。 “哼~”端亲王一甩衣袖,冷哼着并不领情。 这么多年他也就跟老皇帝翻过两次脸,这回是第三次。 “你别蹬鼻子上脸,朕是一国之君,你是朕的臣子!” “你别说这个,当初若不是你……当初若不是你……”端亲王越想越气,气得嘴唇发抖,终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哼!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第83章 二公子果然心大! 老皇帝看着暴怒的端亲王,眸子闪了闪:“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情没完,伤害承溪就是跟我端亲王府作对!请陛下作主!”端亲王语气坚决,一撂衣摆,颤抖着跪下,腰板挺得笔直。 端亲王身为老皇帝的长兄,早就有不行跪拜之礼的特权,此时下跪直接将事情推向了高潮。 老皇帝起身,欲将端亲王搀扶起来,却遭到拒绝。 “陛下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你!”老皇帝愤然将手中的佛珠拍到案桌上,“你逼朕?” “是陛下逼我!”端亲王丝毫不顾老皇帝的怒意,“这么多年,我求陛下的事情屈指可数,唯独这件事情必须还承溪一个公道、还我端亲王府一个公道!” “好、好、好……你真是……”老皇帝忽觉胸口一闷,身子晃了晃。 “陛下——”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 贯承溪转醒时夜幕已然落下,甫一睁眼便看到床前站满了人。 “堂兄!”贯庭霄激动地上前,“你醒了,小心小心别动!太医们说你不能劳累。” 看着贯庭霄小心翼翼的模样,贯承溪扶了扶额,十分无奈:“我只是想坐起来……” 怎么就劳累了? 端亲王本就守在一侧,见贯承溪转醒,连忙将手中的国库账目扔在一旁,蹒跚着行至榻前:“你……醒、了。” 这十多日没有人比他更煎熬!见不到人,后几日竟直接没了消息,听着各种情报的描述,端亲王的心就像是被人吊在火堆上烘烤一般,既煎熬又疼痛难忍。 他无法想象贯承溪竟然再次中毒,而这次的毒还是稀世的只存在古籍医术上的毒! 不得不说,幕后之人实在太过恶毒! 不论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不是贯承溪,总之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他就绝不罢休! 贯承溪颔首:“父亲,让您担忧了。” 看着贯承溪苍白的脸,端亲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身影,恍惚了下,接着点头,似是无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端亲王将袖中的拳头握紧,暗暗思量,他一定不会再让贯承溪受到伤害! “承溪世子,您感觉好些了吗?”立在贯庭霄身后的石康往前站了站,目光露出担忧之意。 贯承溪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到李冲、石循、贾光鼎等人都在,视线最终落到石康身上缓缓点头,浅笑:“无碍。劳烦各位亲自跑一趟,承溪十分感谢。” 大部分学子都在,闻言纷纷摇头:“言重了、言重了。” 笑话,他们巴结贯承溪还来不及,怎敢承他的谢意?!更何况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端亲王一直记挂着贯承溪了,也就在他昏迷期间翻了翻账目,倒没发现这汀芷园何时来了这么多学子:“诸位公子初次作客我端亲王府,本王略有疏忽,还望诸位公子不要介意!” 说着又冲门外摆了摆手:“快,多准备些晚膳!” 石康连忙行礼:“王爷说笑了,我等一怕惊扰世子休息,二怕打扰王爷处理公事,故而未曾让人禀报,还望王爷莫怪才是。” 众学子纷纷附和。 端亲王多看了石康一眼,然后想起了什么:“闻牧呢?怎么不见他?” 下人们纷纷摇头。 贯庭霄冷笑:“这别家公子都来探望了,二公子果然心大!” 第84章 晕的好啊 贯庭霄此话一出,端亲王皱眉看向门外:“你们去喊他!” 几个小厮点头,快跑着离开。 李冲却是勾了勾唇:“或许闻牧兄有什么要事耽搁了,小侯爷未免太过苛刻了!”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不善。 贯庭霄眉宇一皱,上前几步,面色冷然:“听你口气,有意见?” 饶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李冲也不敢跟京城小霸王对上,不过他料到在端亲王府,贯庭霄再怎么恼怒,也不会动手。 “庭霄。” 果不其然,贯承溪缓缓开口。 贯庭霄瞪了李冲一眼。 “王爷,我家中还有事情,先行告退!”李冲直接双手抱拳,向端亲王行礼,临走之时还不忘冲贯庭霄蔑笑了下。 有一人带头,众学子纷纷告退。 端亲王也没勉强,差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唯独石康似乎有些犹豫,他朝贯承溪微微施礼:“世子,万望保重身体!……李公子他毕竟被小侯爷奚落过,还请小侯爷与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贯承溪闻言,倒是挑着眉笑了笑:“无妨。” 贯庭霄却冷哼一声:“就那孙子,他也配?” 与此同时,外面几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回王爷,闻牧公子不幸染了风寒,已经吃过药歇息了。” 端亲王倒是意外了下:“风寒?” 也罢,反正那些学子们都离去了,贯闻牧来与不来,都不重要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贯庭霄命小厮把木椅搬至贯承溪床前,落座:“堂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看着贯庭霄略微哽咽,贯承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的毒彻底解开了,你不必担忧。” 彻底解开? 贯庭霄惊讶地抬眸:“你是说就连残留体内的罗刹毒也解开了?” 闻言,端亲王往外迈出的脚步一顿,惊喜地转身,眼神中尽是期待。 那罗刹毒跟随了贯承溪几年,早已浸入肌理,端亲王从没指望过能将罗刹毒清理干净。 那毒素猛烈且古怪,对人进行百般折磨,中了罗刹毒的人,十之八九挨不过来,毒性发作起来,不少人宁愿自戕也不愿遭受痛苦。 这也是端亲王十分忧心的地方。 若非贯承溪自小心智坚定,怕是更难挨过这一关。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是他没保护好那个人,更没护好她的儿子,这份内疚已然伴随了大半辈子。 重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端亲王连说了三遍“好”,忽地想起了什么:“陛下召你进宫,他是不是劝你放弃追究案子的真相?” 贯承溪轻轻摇头:“还没看完大皇子的奏折,我就昏迷了。” “晕的好啊!”贯庭霄深觉他这个堂兄的气运是好到了极致!“若非你昏迷不醒,这件事怕就这么揭过了。此事牵连到三皇子,陛下为不打破平衡,只能委屈了你。” 三皇子策划的这场计谋,他们都心知肚明。 若非三皇子的背后靠山太过强大,贯庭霄早就冲到贯衡面前,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第85章 伤口再疼,也比不过心痛! “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好好休养,至于太学院,先别去了。”端亲王如今一心扑在贯承溪的身体上,他决定明日去趟纪府,请那个孙大夫给贯承溪把把脉,听说纪卓堂的喘疾快痊愈了。 贯承溪倒也没什么异议,微微点头。 端亲王府一偏隅角落。 一个粗使婆子兜着怀里的东西,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经过时,慌忙将怀中的东西抖落出来,扒了扒泥土,将散落的残渣埋起来。 若仔细辨认,能看出来是药渣。 不远处的园子里隐隐约约传出声响。 粗使婆子并没有久留,而是连忙折返那个园子。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茶盏被摔碎的声响,接着传出几声压抑的低吼。 “苗姨娘?”粗使婆子敲了敲窗柩。 许是屋里的动静太过嘈杂,无人回应。 “二公子?”粗使婆子又唤了声。 门支呀一声打开,一股大力,将粗使婆子带了进去,她直接跌坐在地上:“嘶~” 满地的瓷器碎渣,还有横倒的木凳,满屋狼藉。 粗使婆子下意识地寻找苗姨娘。 只见苗姨娘站在一处角落里,满脸泪痕,着急又无奈:“儿啊,你别再砸了!撕扯到伤口可怎么办啊!” “呵~”贯闻牧站在门口,将门关上,讽刺着转身,“伤口?伤口再疼,也比不过这里!” 一边低吼,一边拿手指了指心脏。 “这么多年了,他的眼中始终都只有贯承溪!什么时候在意过我?!”贯闻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他唤我去探望贯承溪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来探我?我也受了伤!差点就死了!” 苗姨娘泫然欲泣:“他不知你受伤……” “可他知晓我受了风寒!”贯闻牧疾声道。 粗使婆子看着苗姨娘的身形晃了晃,连忙挪到她身侧,扶住她,低语:“药渣我已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发现。” 苗姨娘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贯闻牧:“儿啊,为娘不求你被你父王看重,只求你平安康健啊!你怎么不明白呢?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她当年入府,端亲王早早地就嘱咐过她,有些事情不要强求,不然只能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若非她时刻谨记,恪守本分,从不争抢什么,她也不会顺利地生下孩子,还能将其抚养成人。 她明白,端亲王的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打算立她生的孩子继承端亲王府。 因而,她也从未有过争宠的念头,只想着贯闻牧能够平安长大,及冠后就跟着他自立庭院,享享清福就够了。 “不能强求?我非要求!”贯闻牧一拳砸在桌子上,茶壶晃了晃,茶盖却没稳住,从案桌上滚了滚,“啪唧”一声,在地上碎开。 翌日清晨。 老皇帝卧床养病,直接宣告不早朝。 端亲王便直接命管家驾车前去纪府。 “咦,端亲王真是稀客啊!”纪夫子亲自出来迎接,许是起的太早,喉咙不太舒服,咳了声又道,“听闻承溪回府了,身子无碍?” 纪夫子与端亲王虽不相熟,但他与贯承溪是忘年交,因而跟端亲王相处起来还算自然。 端亲王自然也知道纪夫子对贯承溪的看重,问候了下纪卓堂才答道:“这也是我今日冒昧前来的原因。” 纪夫子伸手,示意两人到屋中详谈。 待落座后,端亲王沉吟开口:“毒素已被清理干净,只是血脉亏空,十分虚弱。” 尽管贯承溪表现得很正常,但端亲王知晓,他不过是强撑着,怕大家担心罢了。 纪夫子惊讶万分:“血脉亏空?” 端亲王沉重地点头:“具体情况他不说,但也不难猜到,能把人逼到这种绝境,可以想象幕后之人有多狠!” 纪夫子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对外面喊道:“去把孙大夫请来!” 不多时,纪管家便领着孙爷进来。 端亲王看着这个装扮十分朴素的中年男子,内心微微意外,然也不做它想,直接站起来对着孙爷道:“孙大夫,老夫听闻你医术精绝,比太医院的太医更是技高一筹,老夫想请你去为吾儿把脉一番,还望孙大夫答应。” 这一番话说出来,足以见得端亲王把姿态放低了,抱着十分的诚意来邀请孙爷。 孙爷在城南当铺蛰伏多年,自然将京城皇室贵族的底细打听了一遍,他自然知道面前的人是端亲王。 “看您如此心诚,我便随您走一遭。”孙爷双手抱拳,微微行礼。 第86章 不速之客 许是逢着清晨,京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偶有采买的妇人,也是走在路边匆匆而过。 端亲王与孙爷坐在马车里,认真探讨着贯承溪的身体。 马上就要抵达端亲王府。 忽然,车夫“吁”了一声,马车急剧颠簸,端亲王一向稳重,此时却胆战心惊:“怎么、怎么回事?!” 孙爷不动声色地靠近端亲王,稳住他的身子,微微警惕。 马儿高抬前蹄嘶吼了两声后才镇静下来,车夫也才得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隔着帘布道:“王、王爷、您没事?” 端亲王本来身子不稳差点撞到前额,幸好有孙大夫扶了一把才免于难,此时闻言,难免不虞:“到底怎么回事?” 车夫听着端亲王怒气的口吻,心里也怕的打鼓:“是、是李小姐在此……” 端亲王蹙着眉头将帘布掀开,果然看到丞相府的马车停在这里,挡住去路。 李柔碧看到马车停下后,才被丫鬟扶着走过来,浅浅一笑,声音温温柔柔的:“柔碧冒昧拦住王爷,实在是无心之过,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端亲王内心是有些不快,但思及她毕竟是丞相府的小姐,摆了摆手:“拦车事小,可若万一被伤到,你父亲定然担心。” “谢王爷关怀,小女定当谨记!”李柔碧微微欠身,“听闻承溪世子在府中休养,小女特意做了些点心,想着送去聊表心意,可又一想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正犹豫着,恰好看见您的马车驶来,故而冒昧拦住您,还望您能替承溪世子收下这份点心。” 闻言,端亲王一愣,为了避嫌,朝中大臣之间私底下很少走动,不过在皇帝生辰、宫中有喜事时,他们会带着家眷一起在皇宫聚聚。 也是在上一年的皇帝生辰,李柔碧别出新意地做出各种动物图案的点心,得到皇后的盛赞后,在一众世家小姐中,脱颖而出。 毕竟会抚琴、跳舞、吟唱的小姐们太多了,别出心裁又怀揣着诚心的,实在稀少又难得。 “无妨,李小姐到府中坐坐也无不可。”端亲王摆了摆手。 李柔碧脸色微微泛红,拿着手帕的指尖紧了紧:“那柔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爷原本以为会有意外的变动,没成想只是一个女子拦车,不由地打量了一下,像这种世家女子,能有胆量拦住马车,也不太简单。 端亲王让李柔碧先在大厅里等待,他急着带孙大夫给贯承溪把脉。 尽管端亲王没有提他身侧的中年男子的身份,她也知晓这个人大概就是纪府的乡野大夫。 李柔碧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厅里,慢慢品着茶,慢慢地打量着周遭。 各种摆设都严谨有序,正对着门的堂桌墙壁上挂着两幅字:“大道正人心,旁门恶仁智。” 字迹遒劲有力、霸气凌然,李柔碧一直都在搜集贯承溪的字迹,因而只看一眼便知是出自贯承溪之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除了有小厮过来添茶,再无别的动静。 “小姐,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都无人招待,他们端亲王府就这般待客吗?”小丫鬟有些浮躁,忍不住抱怨。 被晾了这么久,李柔碧心里也不舒服,欲起身离开,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于是连忙整理了下裙摆,端正地坐好。 “李小姐?”贯闻牧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经昨日小厮们来传,纵使再不喜也得去看望贯承溪,路过会客厅时,没想到会见到她。 距上次皇帝寿诞已近一年了,他本不在意女眷,却没想到被皇后娘娘连着夸了许久,他也才依稀记住了这个女子。 此刻再见,只觉眼前一亮,如春风化雪冰冷的岩壁上顿时开满了鲜花…… 李柔碧盯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心里虽疑惑对方怎的认识自己,却在打量了他的衣着打扮之后,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贯闻牧,端亲王府庶出的公子。 “见过二公子。”李柔碧淡淡一笑,十分孤冷。 贯闻牧有些移不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连忙回礼:“客气了,不知李小姐突然造访……” “我家小姐听闻承溪世子身体抱恙,特来探望。”小丫鬟答道。 贯闻牧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想必我兄长不愿见人……不过无妨,我带你过去!来者皆是客,怎有让姑娘一直等待的道理?” 第87章 城南当铺 贯闻牧简简单单一番话,让李柔碧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一想到贯承溪本就是骄矜寡淡,李柔碧又有些释怀:“那便劳烦二公子了。” 微风拂过,李柔碧纤细的身姿愈显玲珑,贯闻牧跟在其身后,呼吸一窒。 “二公子?”李柔碧侧首,柳眉微蹙。 贯闻牧轻咳了一声,反应过来,急忙走到前方带路:“姑娘小心脚下,我兄长也不知从何处获悉的园林景观装饰,命人将这通往汀芷园的小径上铺满了错落的小石子,着实有些隔脚。” 说着还轻笑了下。 李柔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倒觉得承溪世子颇有新意,寻常人自然难以理解。” 贯闻牧原本微笑着,闻言脸色一哂,拳头紧握起来。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李柔碧抬眸,看到一处墨白相间的圆拱门,上面题着“汀芷园”三个大字时,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门口有一个黑衣人守着,看到他们过来时,冷声道:“站住!不得世子许可,不得踏入汀芷园。” 贯闻牧看到黑衣人的这种架势,内心凛然,却碍于面子,也冷声道:“你个狗奴才!贯承溪是本公子长兄,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我?” 贯南身姿挺拔,又颇具气势,只站在这里,便很难让人小觑。 因而贯闻牧说完之后,还是稍稍有些忐忑,他的手下连七尘都打不过,况且这个人看起来比七尘还不好惹。 “这是规矩!”贯南冷冷道,说罢之后也不愿再废话,漠然直视前方,继续守门,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贯闻牧狐疑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又强装镇定地看向李柔碧:“你放心,我定能带你进去。” 话落,贯闻牧直接往汀芷园里闯。 贯南眼疾手快地抽出配剑,抵在他胸前:“出去。” 这一碰,直接就碰到了贯闻牧的伤口,贯闻牧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原本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料这个黑衣人下手太重,直接戳到了他的伤口,痛得他脑袋也跟着发懵。 “怎么回事?”端亲王听到动静出来,瞥见贯闻牧捂住胸口脸色发白,疑惑,“你怎么了?” 贯闻牧自觉额头隐隐有冷汗浸出,以尚存的理智摇了摇头:“父王,闻牧风寒尚未治好,胸口发闷、头疼欲裂,回去歇一歇便好了。” “看过太医了吗?” 贯闻牧眼神微闪,却没让人发现:“看过了,太医嘱咐我好生歇息。父王,我受这风寒侵扰严重,就先不探望兄长了,先行告辞。” 端亲王看他的模样,也有些不忍,遂摆了摆手:”回去。” 贯闻牧点头,退下时还不忘看一眼李柔碧。 没了贯闻牧嚷嚷,汀芷园倒显得十分清净。 端亲王咳了声,这才偏头看向李柔碧:“李姑娘,承溪他实在疲乏,孙大夫还在给他诊治,不然你就先回去,待他醒了,我再转告他你来过?” 话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李柔碧不傻,自然听得懂:“好,劳烦王爷了。” “来人呐,送客!” 汀芷园的格局不算小,因过于安静,外面几人的对话,屋子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堂兄,这个李柔碧何时与你这么熟了?竟直接来探望你?”贯庭霄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臂打了个呵欠。 “不熟。”贯承溪坐靠在床榻一侧,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拿起枕下的一本《诗经》随意翻看了起来。 “也是,我也没见你们私下来往过,”贯庭霄觉得有些奇怪,“那她这么冒然来访,不符合丞相府千金的作派啊?!这不会又是什么阴谋?” 贯承溪终于抬眸,眼神颇为认真:“所以你深夜留宿我端亲王府,还企图与我同榻,是有更大的阴谋?” 在一旁认真写药方的孙爷忍不住手抖了一下,不自觉地瞥了贯庭霄一眼。 呵呵,世家子弟,真会玩。 “哎、你那什么眼神?”贯庭霄察觉到孙大夫诡异的神色,脸色一黑,“我那是夜半梦游!梦游症懂吗?!你若是出去敢乱说,本侯爷定把你打得六亲不认!” 再者说,他不是被贯承溪一脚给踹下来了嘛,并没有占到便宜。 孙爷收回视线,语气极其敷衍:“嗯,老夫相信。” “哎你!”贯庭霄一个跨步过去。 “庭霄。”贯承溪无奈地放下书卷,“你先出去,我有话与孙大夫说。” 看到贯承溪不像是开玩笑,贯庭霄冷着脸指了指孙爷,愤然甩袖而出。 孙爷倒也坦然,看到贯庭霄出去了,才转向他:“不知世子想问什么?” “城南当铺。”贯承溪轻轻启唇,淡淡一笑。 孙爷依旧盯着贯承溪那一双通透的双眸,佯装镇定:“承溪世子到底想说什么,老夫不明白。” 孙爷正想着若贯承溪真要说出什么来,他是杀人灭口还是自刎示警时,孰料,贯承溪只是轻轻点头:“没什么。” 三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来,却让孙爷紧张到后背僵硬。 若说这个北贯国谁最让人摸不透,除了老皇帝,便是这位名冠天下的贯承溪。与他相处,既舒服又紧张,真是一种奇妙的矛盾感。 查了几年,孙爷也没有把眼前这个人查明白,在他眼里,贯承溪就是最大的一个谜。看不透、理不清、解不开。 孙爷出汀芷园时,有些心不在焉。 端亲王就立在园子里,看到孙爷出来,凑上去:“孙大夫,您看承溪大概多久能补回来?” “嗯,没有大碍,王爷请放心。”孙爷始终不明白贯承溪那么简简单单地只提了一个“城南当铺”到底是何意。 字越少,事情越大。孙爷直觉不太妙。 端亲王狐疑地看着走神的孙大夫:“孙大夫?你没事?” 一下子被惊到,孙爷猛然抬头:“没事。许是这两日研究药方,有点劳累。” “哦,那不如在我府中歇上一歇?”端亲王提议。 “不了,多谢王爷关怀。”孙爷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于是道,“药方我已经给承溪世子了,药膳、食膳须双管齐下才见效,太医院开的方子也没问题,我只不过多加了两味药进去。” 孙爷把话说完,急急忙忙地便跟端亲王告辞,离开了端亲王府。 这两日颜之卿一直呆在醉倾楼,对外号称惊吓过度需要美人作陪,实则暗中养伤,并给扶言提升内力的时机。 “主子,城南当铺有变。”花娘面色严肃,急匆匆地向颜之卿禀告情况。 颜之卿正悠闲地吃着鸡蛋羹,闻言,微微挑眉:“你且细细说来。” 第88章 背地里下黑手让他哭着喊娘! 城南当铺是南颜国埋在北贯国最大的暗桩,若真出了事情,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花娘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字条来,递给颜之卿。 城南当铺,权宜闭门。 这是孙爷的字迹。 “老皇帝盯上城南当铺我早就知晓,他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传信?”颜之卿自言自语,“他今日去了何处?” 孙爷一直打理城南当铺,被纪夫子查过,也被老皇帝查过,这些她都知道。 不过他们一无所获,合该放下警惕才是。 “主子先等等,老奴已派了风姑娘去打探情报,想必快回来了。”花娘也十分奇怪,“不过孙爷既然如此果断,怕是真有大事要发生!” 京城的水深不可测,每一个细微的变动都可能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颜之卿不能不谨慎。 忽然,传出两下敲门声:“花麽麽?” 花娘眉间一送:“来了。” 踏进房门的正是风姑娘,她入门后,一改谄媚的表情,严肃道:“主子,孙爷去了趟端亲王府,见了承溪世子。” 颜之卿神色微变,在她来北贯国之前的那几日,孙爷给她强调过几回要提防的人,每封信上都会提到一个名字——贯承溪。 生怕她记不住,特意着红墨汁加粗,放到头一个。 不难猜测,孙爷最看不透的人,就是贯承溪了。 看来,是贯承溪给孙爷透露了什么。 “即日起,关闭城南当铺,对外宣称财物丢失,自行清点。之后再去上报官府。”颜之卿直接拍板,“顺便帮我约一下贯麒,越大张旗鼓越好。” 花娘隐约意识到颜之卿要做什么,她隐隐有些不安:“主子,您约见贯麒,怕是会令贯衡忌惮,万一他再背地里下毒手……扶言的内力已被削减……” 闻言,颜之卿倒笑了:“麽麽呀,你以为我不动敌就不动了吗?再者,谁哭着喊娘还不一定呢!” “可是您还受了伤!”风姑娘也跟着劝。 颜之卿舒展了下双臂,不在意道:“这不算是伤,最多是……体力削弱过多,不妨事。” 从阎王手里把贯承溪拉回来,着实不易。 颜之卿向来决绝,她一旦做了决定,基本不会再改。 花娘深知她的脾气:“也罢,那主子,让风花雪月舞跟你去。” “不必。” 花娘一愣,以为她要只身前往:“不……” “就在楼里谈。”颜之卿勾了勾唇,“这也才符合南颜国太子风流成性的传闻。” 花娘喜笑颜开:“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是夜。 月挂树梢。 颜之卿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脑海中不经意想起许多个片段,零零碎碎又各自衔接。 那是在北贯国与南颜国的交界处,战火四起,旌旗破碎、遍地白骨。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小黑手,正伸向一旁的烤焦了的尸体…… “这个不好吃的,那边有成群的死老鼠,肠肚都在,你吃吗?”小姑娘笑语盈盈地蹲下来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儿郎,见他真的考虑了下,学着大人的口吻,板起脸,“古人云,男儿立于世,有可为,有可……” “不为。”小儿郎声音虚弱,仅仅说了两个字,唇角便裂开滴血。 小姑娘惊喜地向他伸出手:“没想到你还能对上这句?” 小儿郎缓缓抬眸,小姑娘这才看到那一双澄澈却空寂的眸子,真是美得毫无灵魂:“你跟我回家!我家里有好多点心,吃不尽的哟~” 见小儿郎有些呆滞,笑嘻嘻地补充道:“也有肉哦~不过不是老鼠肉!” 画面翻转,小儿郎幻化成窈窕君子的模样,高高地竖起发冠,行走间,独领一派。 男子像是踏着神圣的光向她走来,她努力看,却看不清男子是何模样,男子薄唇轻启:“惊鸿瞥,缘冀锁,眉目入骨相思绻。……” 这首词好熟悉……颜之卿好像从哪里听到过。 琵琶误,夙愿劫,一腔热忱,几载风雪。 “贯承溪?!”颜之卿猛然惊醒。 第89章 两不相欠 颜之卿惊囿着醒来,入目的却是细纱帐幔。 许是坐起的动作太大,纱幔上缀着的绳穗摇摇晃晃的。 那种感觉太过熟悉,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颜之卿自顾起身,捞起案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之后果断地从木箱子里翻出夜行衣,套了上去,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将烛火熄灭,轻轻推开窗,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眯了眯眼。 一个利索翻身,颜之卿沿着屋檐飞身落下,没入夜色中。 端亲王府。 汀芷园灯火通明,贯南依旧守在门口。 贯承溪将药膳一饮而尽,眉宇不见一丝变化,仿佛只是饮了一碗水而已。 贯庭霄将那只空碗接过,向下一翻,连一滴药汁都没有滴落:“堂兄果然不寻常,这药闻着便苦……” “恭维话就打住,日复一日,我的耳朵都出茧子了。”贯承溪这回倒没再翻看诗经,反而饶有兴致地研究起兵器图。 贯庭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凑过来:“楚枫寄过来的兵器册子,堂兄看着如何?” “尚可,只是……” “只是这夜色尚好,不喝一杯,实在有违这美好之夜。承溪世子,你认为呢?”来人披着一袭黑色衣袍,唯独露出的眼睛浸着散漫的笑意。 “你怎么进来的?贯南呢?”贯庭霄被突入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冷冷地开口。 颜之卿将头顶的帽衫落下,甩了甩束起的长发,唇角戏谑一笑,随意找了把木椅坐下。 贯南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抱拳行礼:“主子、小侯爷。” 却没有开口解释。 贯庭霄不可置信地皱起眉,跨步走到贯南面前:“有人擅闯汀芷园,你为何不拦下?别告诉本侯爷,你没发觉?!” 他没见识过贯南的武功,却听希青描述,此人的武功极高,怕是入了武林高手排名榜前十甲。 这样一个功夫绝顶之人拦不住一个只会蛮横出手的风流草包?贯庭霄无论如何都不信。 贯南依旧低头,沉默不语。 “是我吩咐的。”贯承溪忽然开口,“之归兄难得做客,庭霄,不许无礼。” 贯庭霄猛然回头,看着泰然自若的堂兄,脸上的表情有些崩:“堂兄,他可是……” 盯着贯承溪警告的眼神,贯庭霄还是把嘴边的“质子”二字吞了下去。 “我记得王婶正给你物色京城待嫁女子,听说有一个……”贯承溪将手中的兵器图册合上,含笑看向他。 “堂兄!”贯庭霄忽然有些窘,“你说过要帮我推了的。” 贯承溪依旧笑得温柔:“天色不早了……” 贯庭霄似乎脑子好使了些:“堂兄,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孺子可教也。 贯庭霄临走时路过颜之归,还是轻轻皱了皱眉。 贯南也跟着退下。 房中终于静了下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贯承溪面色如常地忍着身体不适,从榻上起身,拿起一旁的手炉,试了试温感,走到颜之卿身侧,递给她,“暖暖。” 颜之卿也没客气,顺手接过:“一直听坊间传闻,承溪世子的汀芷园园中花开遍地,屋中金砖坐席,今日一见,我都想揪着那个说书先生毒打一顿。” 贯承溪莞尔,落座在一旁:“世间虚闻,十之八九,没想到之归兄竟然当真了。” 颜之卿也跟着笑了笑,抚着手炉传来的热度,又笑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未必为虚,个中道理,只有亲身体会,方得结论。你觉得呢?” 贯承溪给颜之卿斟了一杯水:“所以之归兄是来与我探讨玄学的?” 颜之卿笑着举杯:“我先干为敬!” 贯承溪亦承意,举了举杯。 颜之卿唇角依旧挂着一抹笑,将茶杯置于案桌上,细细地打量起贯承溪。 逆着烛光,颜之卿似乎将他的容颜与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拼凑了起来,这样一个风华无双、万丈光芒的男子,又怎会是当年的小乞丐? 那样残忍的战场,他怕是听都没听过。 “你吃过老鼠吗?”颜之卿不经意地开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摆手笑道,“逗你呢,像你这样光华风鲜、人人称赞的世子,怕是见都没见过老鼠?” 贯承溪眸子深处涌出一丝裂缝,声音有些飘渺:“我……” “见过”这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颜之卿便打断了他的话:“这次扶言能从地狱里逃脱,多亏了你!还有,将你扯进了这一桩阴谋中,我很抱歉。以水代酒,我敬你!” 贯承溪看着她气冲云天的模样,忍俊不禁:“我该敬你。是你彻底解开了我体内的罗刹毒。” 颜之卿散漫一笑:“那就、两不相欠了!” 第90章 这就是下场 窗外,月光如银。 屋中,却是相看两相叹。 颜之卿素喜饮酒,她眉梢微挑,对着贯承溪晃了晃杯中的水,百无聊赖地咂了咂唇。 瞧着她这样一副无精打采的面孔,贯承溪抿唇轻笑,他抬了抬手指,眼眸里似粹了满天星辰:“诺,那有酒。”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颜之卿转身,眼眸一亮:“这不是……我赠你的那坛酒吗?” 往事如烟飘来,记得当初他便是因为品了一口酒,结果便醉了,还到缘幽河畔拉着她吃冰糖葫芦、猜灯谜。 颜之卿起身,将那坛酒提起来,“咣当”一下放在案桌上:“深得我意,快哉快哉!” 跳跃的烛火映着颜之卿潇洒肆意的容颜,贯承溪用手肘撑起额头,静静地看着颜之卿。 颜之卿仰头,一只手提着酒坛,一条腿踩到木椅上,“咕咚咕咚”地大口饮着,十分洒然。 坛中酒尽,颜之卿用袖口擦了擦唇角,戏谑一笑,晃到贯承溪身侧,倾身俯下,右手按在他身侧的案桌上,整个人似乎把贯承溪围住。 颜之卿眼睫微垂,身上还带着酒气:“听说……纪府里的那个孙大夫来瞧过你?” 贯承溪瞧着对方一脸地痞流氓的坏笑,十分僵硬地转首:“之归兄请自重。” 往后退了几步,颜之卿依旧笑得肆意:“不知那位孙大夫医术是不是真如传闻一般妙手回春,小爷我……得去会会。” 话落,颜之卿转身,背对着贯承溪摆了摆手:“贯兄告辞,勿送。” 与此同时,皇苑。 一抹身影悄然落在西居暗处,避开了所有侍卫。 皇苑里住着的是皇子们,主要以大皇子东居、三皇子西居为重。 皇宫里侍卫森严,司无洛调动了暗桩,才偷偷溜了进来。 不过虽然是偷偷摸摸地溜,司无洛还是走出了坦然的步伐。 根据暗探的消息指示,司无洛看着西边灯火通明的宫殿,约莫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这一回,司无洛自备了小型弓弩,箭羽也不过一掌长,携带起来十分轻巧。 司无洛借周遭的大树隐藏,他自暗中翻出毒药,用箭羽蘸了蘸。 还没等他处理好,忽然听到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无洛凝眉,定睛一看,侍卫们慌慌张张地往西居里冲。 “靠,爷爷我还没动手,你们就知道我要偷袭?”司无洛边说边啐了一口,“既如此……” “快点儿,听说西居闯入了一名刺客,方才逃走,你们快点追!”一个侍卫头子带着方才往里冲的人又折返出来,急忙道。 司无洛转了转手中的弓弩,看着西居的方向眯了眯眼。 它大爷的,还有和他司无洛抢任务的? …… 西居内。 贯衡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面色发青。 叶免眉头皱的很紧,看着惊慌失措的宫女侍卫们冷冷道:“不许将三皇子中毒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 “呲”地一声,一名侍卫倒地,脖子还汩汩地流着血。 叶免将剑收回,看着瑟瑟发抖的宫女侍卫们,冷笑:“这就是下场!” 第91章 颜公子好福气! 见此情形,宫女侍卫们纷纷跪地,瑟瑟发抖:“是。” 叶免深谙藏花毒的秉性,见到贯衡中毒的症状,大致明白了什么:“你们都下去,去门口守着。” 见众人犹豫,叶免又道:“三皇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受伤,还不快下去?” 宫女们看了看倒地的那个侍卫,脊背发凉:“……是。” 众人退下,叶免从案桌下的暗格里取出解药,倒入了贯衡口中。 不消片刻,贯衡发青的脸色便恢复正常。 “主子,您醒了?”叶免跪在地上,眼含愧疚,“属下无能,未能追到刺客。” 贯衡抬了抬眼皮,瞬间想到什么:“我中毒了?” 那个刺客蒙着面,身手极快,冲他撒了一把白色粉末后,贯衡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隐隐地头疼。 贯衡皱眉。 “主子?”叶免有点不安。 藏花毒的毒性十分了得,虽然古籍上有“封喉一鹤顶,面阎一藏花”的记载,但他们却没有见识过。 此一遭,真毒! 贯衡脸色虽然恢复了,但身子却倍感虚弱:“是藏花毒吗?” 叶免点头。 “不许声张。”贯衡声音嘶哑,十分无力。 “属下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叶免看着贯衡虚弱的面庞,不安感更加强烈,“属下去请淑贵妃。” “不可……嘶~”贯衡觉得头快要炸裂开来,“我已服了解药,无碍。” 已入深夜,叶免看着贯衡如此坚决,只得点头:“是。” 翌日。 醉倾楼。 坐无虚虚。 台上的风花雪月舞五位姑娘各个身披细纱薄衫,戴着白色细纱,露出娇艳的双眸。 琴声渐起,薄袖被齐齐甩出,体香混合着脂粉香扑鼻,姑娘们婀娜的身姿及含羞带怯的眼神直接将楼下客人们的魂儿勾了去。 “好!”一舞毕,金镶台上一声高呵。 众人仿佛从这场醉生梦死的幻象中缓过神来,跟着拍掌。 颜之卿半倚着梁柱,抬起下巴,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灌起来。 壶中酒尽,颜之卿似乎十分嫌弃地倒了倒,确认一滴酒都没有之后,招了招手,“酒呢?上酒!” 花娘装作很谄媚的样子,连忙给颜之卿满上酒杯:“公子慢点喝,方才您为姑娘们喝彩,是看上哪一位了?我去帮您招呼上来!” 颜之卿懒懒地接过花娘手中的酒,笑了笑,声音中带着醉态:“都好、都好,给他上酒啊!” 抬了抬手指,颜之卿指向对面。 男子身着什锦绸缎,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英气外露。 “公子,是老身伺候不周到了,这就给您满上!”花娘捂着嘴笑了笑。 贯麒身板坐的笔直,盯着颜之卿,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花娘见他没反应,又喊了一句。 “退下。”贯麒眼神凌厉,直接抢过花娘手中的酒,放在桌子上。 “这是动怒了?”颜之卿冲花娘摆了摆手。 贯麒自顾倒了杯酒,一口饮下,而后置于案桌上:“颜公子好福气!” 颜之卿微微挑眉,笑道:“此话怎讲?” “贯衡出事了。”贯麒勾了勾唇。 第92章 醉倾楼会客 颜之卿直了直身子,眼眸含笑:“三皇子出事,跟我有何干系?本公子又如何有福气了?” “你可以不承认,不过他害扶言在先,伤贯承溪在后,受此一遭也算是报应。”贯麒自顾倒了酒,一饮而尽。 “好!”楼下人群又是一片喝彩。 颜之卿眼光随意瞥到姑娘们婀娜地舞动,也跟着津津有味地赞叹:“赏!” 立即有小厮上前,接过颜之卿手中的荷包,喜笑颜开:“谢公子打赏!” 颜之卿也微微一笑,看向贯麒:“大皇子以为如何?” 贯麒眸光沉沉,微微眯眼,笑道:“好!自然好!赏!” 这一声“好”,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给姑娘们捧场,而在他们讳莫如深的笑容里,饱含的却是对贯衡事件的态度。 贯承溪中毒都没能让老皇帝彻查此案,如今老皇帝更是称病罢朝,不得不说,贯衡走得这步棋当真是“妙哉”! 小厮接过贯麒侍卫的赏银,笑着道了谢,退在一旁。 “难得今日尽兴,颜兄,我敬你!”贯麒举起酒杯,稍稍示意。 颜之卿往后仰了仰,举了举酒壶,又是“咕咚咕咚”地大灌几口。 “事已至此,有件事本皇子还是要声明一下,扶言受伤,真不是我的手笔。”贯麒定定地看着颜之卿,眸光丝毫未变。 当初扶言为提醒孙爷,不小心落入圈套,受了内伤,折损三成内力,几乎命丧黄泉…… 颜之卿眉梢微挑,淡淡一笑:“本公子知道。” 贯麒稍稍放下心来,神思一动:“那颜公子今日邀本皇子前来,是否答应了那件事?” 那件事,自然指的是合作一事。 颜之卿倒没再像之前一样,而是沉思了下:“大皇子是聪明人,此一番本公子的侍卫遭人陷害,即便我与你不联手,也不会站在另一方。如此,你可放心?” 本来对联手一事信誓旦旦的贯麒,闻言,脑子有点空。 他饮了一口酒,才看向颜之卿:“你找我不是为了合作?” “据我所知,你们北贯国的这位皇帝陛下,似乎格外忌惮下臣内外勾结?”颜之卿见贯麒真的犹豫了下,继续道,“你猜,我们今日见面,他会不会知道?” 闻言,贯麒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竖眉道:“你算计我?” 这就跳脚了? 颜之卿十分无奈:“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说不准他的皇室暗卫就在哪个角落盯着呢,算计你,于我也无甚好处。坐下、坐下!” 说着,颜之卿还冲贯麒摆了摆手。 贯麒将信将疑地转首看了看房梁,没发现什么可疑动静后,才冷着脸落座:“颜之归,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个质子,着实让人看不懂。 “卖的什么药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某些人不痛快就对了。”颜之卿神秘地笑了笑,“喝酒!” 贯麒狐疑地盯着颜之卿,少顷,端起酒杯一仰而尽,一杯酒喝得着实无味。 “听闻下个月将有一场相扑大赛,胜出者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更有甚者加官晋爵,编到将军营下。”贯麒依稀记得颜之归当初把贯庭霄揍成了猪头,“既然想让人不痛快,合该让拳头逞逞威风!” “你是想让我在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地揍贯衡?”颜之卿眉梢微挑,似乎真的在考虑。 第93章 不止如此 贯麒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他与贯衡微妙的关系就连北贯国的百姓都能猜出一二,贯麒更是几次三番地欲拉拢颜之归,也就没必要隐瞒这些。 “不止如此……” “呵呵,当然不止如此,你堂堂大皇子的目的,怎么可能单纯如斯?”颜之卿打断贯麒的话,又拔开旁边的一个酒坛塞子,抱起来狂喝了好几口,“打入军队,才是你的目标?” 又逢楼下姑娘们舞出绝美身姿,震耳欲聋的掌声,将颜之卿的话淹没。 不过,贯麒却听得清清楚楚。 老皇帝逐渐年迈,至今仍不肯立太子,这无疑中增加了贯衡的羽翼。朝中人谁不知老皇帝独宠淑贵妃,而淑贵妃又是宁国的长公主,册立太子一事,不到最后一刻,无人说得准。 若非皇后母族无人,贯麒握了握拳头……他也不至于及冠之年,还蜗居在皇苑中! 实在可笑! 贯麒自嘲的样子被颜之卿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一句,颜之卿将坛中的酒饮尽,随意将酒坛一扔,也不管碎地的声响,屈起手肘,支撑着脑袋便呼呼大睡起来。 周围的小厮们也是目瞪口呆,看了看贯麒,又看了看颜之卿,犹犹豫豫地给这位酣睡的爷披了件素锦织毯,才凑到贯麒身侧:“爷,您看那摔坏的酒坛……” 贯麒明了,皱眉看向那个酣睡悠闲的风流侧影,闷闷地摆了摆手。 立马有侍从上前,将一个荷包丢给小厮:“你们再把那位公子扶到房里好生看顾着,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们连忙点头:“是是是,小的们知道了,这就把那位公子安排妥当!” 贯麒不再多留,正当要下楼时,忽然一阵清香扑鼻,被迎面上来的女子撞了个趔趄。 待他稳了稳身子,目光才落到对方身上。 女子戴着洁白面纱,怀中抱着一把琵琶,眉骨极冷,双眸却清丽无比,在这烟花之地,倒显得格格不入…… “失礼了。”女子抱着琵琶缓缓屈身,嗓音却清清淡淡,不含一丝狐媚。 贯麒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子便当先离开,似乎并不为世俗所扰。 “哎你……”贯麒的侍从却从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一个女姬,指着女子的背影欲呵斥,却被贯麒打住。 “不得无礼。”贯麒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又看了女子一眼,才转身,“我们走。” …… 颜之卿倒没有真的睡着,只不过喝了许多酒,着实有些微醺:“花娘。” 花娘立马跑过来:“老奴扶您回房,您慢着点儿!” 颜如玉将怀中的琵琶递给侍候的小厮,也跟着搭把手,把颜之卿往她房中扶。 “卿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去给你熬点醒酒汤。”颜如玉将面纱取下,推门出去。 颜之卿好笑地看着颜如玉的背影:“这如玉啊,本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偏偏在我的事情上操碎了心。” 花娘也感叹:“这不是亲近主子嘛,如玉郡主在您来之前,一直冷着脸,老奴都以为郡主性情天生冷清呢!” 第94章 别调戏如玉 天生冷清? 颜之卿笑着摇了摇头,依稀回忆起颜如玉幼时常跟在她身侧“卿姐姐长”、“卿姐姐短”的,着实就是一个跟屁虫。 这般想着,房梁上忽然吊出个人影,倒看着颜之卿。 饶是花娘见过大场面,转身时还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哎哟,司少侠,老身唤你声‘小祖宗’了,您就行行好,别再出其不意的吓人了行不行!” 颜之卿瞥了眼来人:“查到了吗?” 司无洛翻着跟头轻声落地,给花娘抛了个媚眼,接着凑到颜之卿身侧,轻微摇了摇头:“那人太狡猾,就如遁地一般……不过,我已派了人,便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 颜之卿揉了揉额头,笑了笑:“似乎……上次放箭的那人你还没捉到。” 不仅没捉到,还掉入缘幽河里,差点被淹死。 司无洛不由自主地起了层鸡皮疙瘩,他难得认怂:“那不是……被小人陷害嘛!” 房门被叩了两下,颜如玉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卿姐姐,你趁热喝点儿,解解酒。” 自打司无洛第一次见颜如玉,便觉这姑娘的相貌简直像极了颜之卿。 只不过性情稍显温婉,与颜之卿截然不同。 “妹妹芳龄几何?可曾有心上人了?你觉得……”司无洛学着街头巷尾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语气,却被颜之卿一脚踹得趔趄几步,“嘶~主子,你……脚疼不疼?” 颜之卿白了他一眼:“收收你的花花肠子,别调戏如玉。” 司无洛哀怨地看了眼颜之卿,然后默默地掸了掸大腿上的鞋印:“小主你变了,你不……唔唔、唔、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司无洛口中便被塞了一块儿糕点。 “不会说话,就多吃点东西补补脑子。” 颜之卿端起颜如玉熬好的醒酒汤,轻轻吹了吹,一口接一口地啜着。 “虽然暂且不知给贯衡下毒的是何人,但就他的行为而言,于我们无害。”颜之卿将空碗放下,擦了擦唇角,“恶人多作怪,贯衡有今日,也是自找的。” 若非贯衡迫不及待地欲除去扶言,颜之卿也不会想着在北贯国的格局中掺和一脚。她自诩不是大善之人,更不会当缩头乌龟窝囊汉! 别人加注在她周遭人身上的伤害,她必当一五一十地还回去。 皇苑西厢房。 暖阳笼罩着整片大地,西厢房却让人倍感寒冷。 偌大的厢房静悄悄的,宫女太监进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叶免跪在塌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在那一袭华贵衣裙的女子面前,鲜见的身子发抖。 “麽麽,如何了?” 女人面色焦急,握着茶杯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娘娘莫急,容老奴细细探一探三皇子的脉搏。”宁麽麽谨慎地开口。 宁麽麽是淑贵妃当初远嫁北贯国的陪嫁丫鬟,因精通药理,便一直被带在淑贵妃身边,这么些年,处理过不少后宫污秽的东西,尽管如此,淑贵妃还是紧张无比。 第95章 娘娘请三思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淑贵妃低眸,看向叶免。 叶免摇头:“当时那人出现的太快,武功很高,不在我之下。而且……还未等属下开口,那人便已经对三皇子下了毒。” 尽管上了年岁,淑贵妃依旧娇妍如花,只是这回因贯衡中毒,神色不如以往,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比你的武功还高?”淑贵妃蹙眉。 叶免凝重的点头,他也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站的是何人的阵营。 北贯国近些年愈发的崇尚武力,武者,乃强劲之表率也。 若是有了武功集大成者的加持,有些事情便好办了。 “东厢房的那位,昨日夜里在做什么?”淑贵妃语气渐冷。 不怪淑贵妃怀疑,太子之位悬空,大皇子与三皇子争斗多年,彼此使绊子的事情不是没有过。 叶免又摇了摇头:“这回应当不是大皇子。” 且不说大皇子身侧有没有武功高手,就这种藏花毒,知道的也不多。 想到这里,叶免猛地抬头:“属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淑贵妃看着叶免严肃认真的神色,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若让本宫知晓你们将此事透露出去……” “奴才们不敢。”宫女太监连忙下跪,“求娘娘饶命。” “好了,滚出去。” 叶免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低声道:“娘娘,藏花之毒本就是从宁国引来,真正知晓的人,除了医痴,便是见识过的人了。而贯承溪恰好中了藏花毒,居然挺了过来,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 封喉一鹤顶,面阎一藏花。 传言无所虚。 只是没想到,贯承溪居然是个漏网之鱼。 “你怀疑贯承溪?”淑贵妃音调微扬,略微惊讶。 世人眼中的承溪世子从来光华四射,仿佛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谪仙,就连老皇帝每每提及,都是一脸赞叹。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怎么会使用这种低劣手段? “不仅如此,颜之归也着实可疑。”叶免继续道。 淑贵妃对颜之归自然不陌生,不过对叶免怀疑颜之归这件事,还是略有疑惑。 “娘娘,当日贯承溪中箭,颜之归随他一起离开,这么一走,便是十多日。若说颜之归不知道什么,属下真不信。” 太可疑了。 没有人比他们的嫌疑更大。 淑贵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免。 “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万万不可声张。”淑贵妃沉吟,“不然调查起来,还是会查到本宫身上,甚至会牵扯到宁国,这对我们百害而无一益。” 这口气必须咽下。 “娘娘,三皇子的毒探出来了,除了藏花毒,还有罗刹毒。”宁麽麽十分严肃,“古籍上有一种疗法——药浴。” “那就快准备啊!”淑贵妃急忙站起。 宁麽麽没敢动。 “你怎么回事?快救救衡儿啊!”淑贵妃怒目而视,看着脸色黑青的贯衡,心如刀割。 “老奴、老奴没试过药浴救人,更何况三皇子如今神志不清,呼吸浅薄,若是……若是……老奴该死!”宁麽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娘娘请三思!” 第96章 浑身无力 若说只是中了藏花毒,淑贵妃也就不必担忧。藏花毒本就从宁国而来,她们不说深谙此毒秉性,至少有解药存着,贯衡也不会有性命危险。 然而,宁麽麽还探出了一种别的毒素——罗刹毒。 淑贵妃不了解药理毒素,听了宁麽麽的一番话,头脑发懵,她不可置信地转向床榻上双眼紧闭、面目乌青的贯衡:“衡儿啊!你醒醒!母妃一直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妃好不好?” 任由淑贵妃哭喊,贯衡没有一丝反应。 叶免没想到过了一夜,贯衡的情况非但不乐观,反而更严重了,不由拧眉握拳:“听闻纪府里的孙大夫医术高明,属下去请孙大夫!” 纪卓堂打娘胎里带来的喘疾将要痊愈,医治大夫竟是来自市井的一位乡野大夫,这件事不仅在坊间流传,也在皇宫里被人谈论。淑贵妃自然知晓。 不过毕竟是传闻,更何况纪卓堂的喘疾尚未痊愈,要一个乡野大夫来给贯衡清理毒素?淑贵妃拒绝:“不可!衡儿乃是尊贵的皇子,怎可被一介乡野大夫医治?你去太医院请最好的太医来,至于陛下那边,本宫来解决!” 人命关天,叶免自然不敢耽搁,连忙赶往太医院。 “娘娘~”宁麽麽尽管不敢用药浴为贯衡清理毒素,却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古籍。她仔细搜罗着,直到翻到推演毒发身亡时辰的那页时,宁麽麽倒吸一口冷气,“三皇子从中毒到毒发,已经约莫四个时辰了……恐、恐怕……” 宁麽麽一脸悲恸地看向淑贵妃,不敢说完。 淑贵妃将视线慢慢转移到宁麽麽身上,眼睛红肿,语气有些轻:“你说什么?” 宁麽麽自然知晓淑贵妃有多宠爱贯衡,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三皇子的时间……不多了。” “啪”! 巴掌声十分响亮。 淑贵妃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掌,指向宁麽麽:“不许胡说!” 宁麽麽跪坐在地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娘娘!” 忽然,就在此时,屋顶上传来一声响动。 接着传来石子破空的声音。 宁麽麽与淑贵妃应声而倒。 一袭黑色身影自屋顶落下,来人从袖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直接塞入贯衡口中,接着利索地自窗户越走,逃离的无影无踪。 不过片刻,贯衡的脸色又恢复如常,他缓缓睁开眼,顿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嘶~” 恰巧此时,叶免带着陈太医与李太医匆忙赶来:“主子,您醒了?” 李太医与陈太医甫一迈进西居,当先看到的是倒地的淑贵妃和宁麽麽。 “娘娘!”两位太医同时低呼,连忙为倒地的两人诊脉,确认无虞后,舒了一口气。 “水~”贯衡只觉得口渴难耐,虚弱地开口。 叶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倒了杯水,端到塌前:“主子,我扶您起来。” 贯衡顺着叶免地力度,却有些吃力,艰难地欲坐起,却发现浑身无力。 两位太医相视一眼,急忙上前。 第97章 无碍 “三皇子,您先别逞强。”李太医跟着搭把手,递给叶免一个眼神。 叶免会意,给陈太医腾出地方,悄声退下,去安置淑贵妃。 陈太医一边接过叶免手中的茶盏,一边扶起贯衡。 两人静等着贯衡饮完,才略微欠身:“三皇子见谅,可否容臣等把脉?” 贯衡就这般倚靠着金丝锦被,气息微弱:“是谁让你们来的?” 李太医与陈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多年,对皇室争斗的戏码也看在眼里。然而他们为医者,自然将病人的身体看得更为紧要。 “三皇子,是淑贵妃命叶侍卫去太医院传的臣等,还望三皇子顾念淑贵妃的一片苦心,容老臣们诊诊脉,不然实在……难以交代。”李太医道。 “叶免?叶……”贯衡脸色阴沉。 “主子!”叶免将淑贵妃和宁麽麽安排妥当之后,立马应道,“主子,请息怒。您已然昏迷了四个时辰,宁麽麽也束手无策……主子,您就让他们把把脉!” 眼下贯衡道脸色较之前已经恢复了太多,甚至看不出来有中毒的迹象。叶免心生疑虑,却也顾不得多想。 “呵呵呵呵呵呵……”贯衡忽然笑起来,尽管笑得声音微弱,却还是不免让在场之人胆战心惊。 便是叶免也不知贯衡这是何意。 “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因笑得太用力,贯衡的身子没稳住,一下子侧倒在了陈太医身上。 “三皇子!……”陈太医惊呼。 见此情状,李太医一不做二不休,捋起袖口,将指尖搭在贯衡的脉搏上,脸色微变。 陈太医也循着探了探脉搏,脸色也变幻了一番。 叶免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十分紧张:“能解吗?你们会解吗?” 李太医蹙眉:“什么能不能解?三皇子除了身子虚弱,并无其他病症。” 奇怪了。 看贯衡的状态,完全不像没有任何病灶的人,为何会出现这等情况? 不说李太医和陈太医奇怪,叶免直接发愣:“李太医,你此言何意?可明明……” 明明在此之前,贯衡脸色乌青,连宁麽麽都断定没救了。 这怎么忽然间,就恢复了? “陈太医,你在好好把把脉。若是你们诊错,别说淑贵妃,便是陛下也饶不了你们!”叶免往前逼近了几步。 语气十分霸道。 李太医不动声色地站到陈太医身前:“老臣们是北贯国的医师,更是北贯国的臣民。三皇子的身体,兹事体大,我们两把老骨头没必要说谎。” “退下!今日之事……咳咳咳……不许说出去。” 贯衡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 “主子!”叶免皱眉。 “好……咳咳咳好了……”贯衡实在说不出太多的话,不断的生咳。 李太医与陈太医巴不得早点退下,见此也不再推辞:“那三皇子保重,老臣们回太医院开了补气血的药方,差奴才把药材送到这里。” …… 两位太医走了没多久,淑贵妃与宁麽麽也缓缓醒来。 第98章 贯衡替人背锅挡灾 “衡儿~衡儿啊!”淑贵妃顾不得整理衣装,光着玉足便奔了出来。 宁麽麽的话尚且在耳边回响,她经营了这么多年,从吃穿用度到习文弄武,都为贯衡安排到极致。这可是什么其他的皇子远不可比拟的! 大皇子占据“嫡长子”之位又如何?还不是屈居在东居多年,就连他将要及冠,老皇帝也不提册封太子一事。 然而,正在她们风头正好之时,她的衡儿居然惨遭不测! 因跑得过急,淑贵妃一个不慎,“呲”地一下摔倒在地,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母妃~”贯衡虚弱地开口。 淑贵妃天旋地转中,似乎听到了什么:“衡儿?!” 他醒了! 淑贵妃轻轻摇头,欲甩开眩晕感,艰难地站起来。 她方才是不是听到了衡儿的声音? 叶免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淑贵妃:“娘娘,主子他无碍。” 其实说到“无碍”,叶免还是有些不确信。 淑贵妃双眼一亮,惊喜道:“无碍?!” 宁麽麽拖着酸痛的身子骨凑到床榻边,给贯衡把脉,果然发现脉搏除了虚弱,再无其他症状。 什么藏花毒、罗刹毒,若非她们见证了贯衡乌青的脸色,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太医来过了吗?”宁麽麽十分惊讶,接着是惊喜。 叶免点头。 看到宁麽麽的神色,叶免的心才彻底放下来:“主子真没事儿?!” 太好了。 淑贵妃从听到贯衡濒死的消息再到他身子无碍的肯定,心情跟着大起大落一番:“衡儿啊!没事就好……没事就……” “娘娘!” 宁麽麽惊呼。 …… 确认了淑贵妃只是心情大悲大喜而晕倒后,贯衡才细细琢磨起来整件事情。 “主子,依您看,这件事是何人所为?”偌大的西居只有叶免一个人在这里侍候。 “你把我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一说来。”贯衡直觉哪里不太对。 叶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等等……”贯衡艰难地喘了口气,才道,“你是说,我本来是没救了?在太医来之后却被诊断只是身子虚弱,并无中毒?” 这也是叶免想不通的地方。 “主子!”叶免忽地想到了什么,快速走到淑贵妃初次晕倒的地方,蹲下身仔细探查着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叶免便在地上发现了一小块瓦砾,约莫一小节食指大小:“主子,您看!” 贯衡接过,凑到眼前,指尖轻碾:“呵~被将了一军。” 叶免翻身跃到房梁处,除了某处瓦砾有松动,再无别的发现。 “主子!”叶免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轻敌了。”贯衡摆了摆手,“不用再查了,我知道是谁。他这是在提醒我。” 叶免不懂。 贯衡冷笑,语气虚弱却十分肯定:“他在提醒我,只要他想,我随时都能见棺材。” 叶免更不懂了。 贯衡也不再管他懂不懂,依旧冷笑着开口:“好一个堂弟啊,本皇子为他挡了灾,可被他害惨了!” 第99章 这凤冠,没有人比本宫戴着更合适了 有人忧愁,自然就有人欢喜。 凤鸾殿。 皇后满面春风地坐在梳妆镜前,将口脂置于唇间抿了抿。 铜镜中映照出一个风华无双的倩影,细细看来,虽难掩眉眼细纹,却依旧能彰显出母仪天下的气势。 “那贱人晕倒了?”皇后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巧笑倩兮,恍若当年初披凤袍,“有些东西非她命中注定,她却偏要夺,这不,差点将贯衡的命搭进去不是?所以说,居何位,行何事。” 这么多年,淑贵妃行事张扬狠辣,若非倚靠其母国宁国,怕是早就死过千百次了,哪还有争太子之位的资格? 说到底,也不过是依仗宁国态势。 李麽麽拿起木梳,轻轻替皇后打理着秀发,附和道:“娘娘,这回中毒事件,追踪溯源也是由贯衡先挑起的,他这回也算是自作自受!只怕这次他真得将这口气咽下去,不然追究起来,反而脱不开身。 恰好,下个月便要举办相扑大赛,让咱们大皇子将重心放在这上面,届时咱们的人入了军营,事情就好办多了。” 相比争一时气焰,倒不如养精蓄锐、培养军队中的用武之才。 这个道理,皇后自然明白:“世家子弟中,有无武功还算不错的公子哥?” 李麽麽看了看周遭,确认没有可疑之处,附到皇后耳边,低声道:“据可靠消息,太史令之孙史峥不仅颇善诗文,更是热衷拳脚功夫,造诣不必寻常人低。 听说,太史令一直不赞同史峥习武,直至前段时间回乡祭祖,史峥一人力敌劫匪十余人,待转危为安后,太史令才终于咬咬牙答应不再干涉他。 这回,各世家子弟都有人跃跃欲试,史峥也报了名。民间赌坊更有人将今年的武冠压在了他身上。” 皇后轻轻蹙眉:“武冠?一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公子而已,倒是真敢押注!” 笑话,不说皇室设置了八大金刚莽汉镇守相扑阵营,便是武力值达到十成的武林高手也不敢轻易许诺拿下武冠。 因而皇后本就没打算招揽能夺得武冠的世家子弟,只要他能熬过八大金刚莽汉设置的障碍便可。 过了八大金刚莽汉那一关,便能编入最强大的军队中,直属楚少将指挥。 李麽麽自然理解皇后的诧异,笑着解释道:“当初史峥那件事造成了不小的轰动,百姓们也是向来爱谈论热闹,故而将其事迹扩大也未可知。不过,不论如何,这个人,咱们倒是可以争取。” 皇后仔细地思量着:“太史令之孙……倒是挺高。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他曾跟着太史令参加过宫内宴席?” “娘娘真是好记性!”李麽麽笑道,“那一回太史令被几个老臣灌酒,晕晕乎乎地牵着他小孙子找孙子……” 李麽麽这么一说,皇后倒是依稀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莞尔:“这老头也是晕的可以!既如此,你便着人去联络。” “是。” 待李麽麽退下,皇后复看向镜中的自己,笑着自言自语:“这凤冠,没有人比本宫戴着更合适了。” 第100章 相扑大赛或可翻搅朝堂风云 端亲王府。 清晨的暖阳正好,笼罩起整个汀芷园。 纪夫子惦念贯承溪多日,此时坐在贯承溪榻前,才稍稍心安。 单从贯承溪自身的才华来说,这是纪夫子倾尽半生都难遇的天才。更何况,贯承溪又深得皇帝喜爱,几乎要成为下一任太学院的夫子了。 于公于私,纪夫子都十分同情贯承溪的遭遇。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 “夫子,请喝茶。”贯承溪示意贯庭霄给纪夫子斟上。 纪夫子笑着点头,手却微抖地接过贯庭霄递来的茶水,心里默默地想着,整个京城,恐怕除了皇帝,也就贯承溪能坦然地支使这位名震京城的小霸王了。 贯庭霄自然不知纪夫子心中所想,只开口:“纪夫子,这可是我堂兄从我贤亲王府搜刮的龙令茶,您不尝尝?” “自然是要尝的。”纪夫子轻轻啜了口,神情微变,惊喜道,“果然是好茶!” 房中就他们三人,因都与贯承溪相熟,也就没那么不自在,纪夫子话音刚落,三人皆笑开来。 纪夫子虽不与朝堂之臣有牵扯,却对朝堂的局势还是略有所闻。 闲聊几句之后,纪夫子还是问出了久存于心的疑虑:“如今两位皇子相争,你又不偏袒任何一方,他们伤害你于他们自身也无利啊!老夫实在想不明白。” 贯承溪敛起唇边的笑容,脑海中闪过那一双肆意的眼眸,抿了抿唇。 贯庭霄冷哼一声,扯开一旁的木椅,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还不是那质……颜之归在车里。” 堂兄警告过他,贯庭霄将“质子”二字咽回了肚子,语气却依旧不忿。 “颜之归?”纪夫子的关注点一直放在贯承溪身上,倒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你是说这些人是冲着颜之归来的?!” “哼~” 纪夫子的疑惑更大了:“即便是冲着颜之归,遇到承溪,也该停手?” “可……”贯庭霄忽然住嘴,想反驳却无从说起。 没错,按理说,贯衡明知道路过京郊的那一片小树林的马车上端亲王府的,即便再想杀了颜之归,也该先考虑到贯承溪。 尽管纪夫子不清楚到底是何人动的手,却也知道,从这件事情起,某位皇子该后悔了。 提到这里,纪夫子难免想起那个时常在学堂上呼呼大睡的颜之归,随口问道:“那、那个颜之归现在如何了?” “尚好。”贯承溪淡淡道。 闻言,纪夫子也无甚好说的了。 “你这身子一定要好好调养调养,下月有场相扑大赛,这不仅是咱们京城简简单单的一场比赛,更是改变朝中格局的关键。你可别再被人算计了!”纪夫子严肃道。 这场相扑大赛,在外行人眼里,就是一个热闹。而在京城这些朝堂上的老狐狸眼里,可是翻搅朝堂风云的一场及时雨。 北贯国太子之位悬空多年,皇帝从未表示过哪位皇子更有希望入住东宫。这次选出的武冠或许有一丝机会进入楚枫的直属军队,从而改变两厢平衡抗争的局面。 第101章 楚枫将归 一直以来,老皇帝就有意让军权独立于皇子,故而重用铁骨铮铮与各方毫无牵扯的楚家人。 楚枫更是作为少将军独率一支心腹军队,多次参与边境任务,深得皇帝信任。 这回老皇帝既然发话,公然招人进直属军队,就如将一颗巨大的石子投入沉寂许久的湖中一般,掀起狂风巨浪。 纪夫子不由感叹:“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贯庭霄却不以为然:“任他们翻腾,但若胆敢再伤及我堂兄,我贯庭霄这么多年的‘小霸王’也不是随便叫的!” 若非这回被自家老头子要挟,他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替堂兄报了仇。 贯承溪淡淡一笑:“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王叔到底是太惯着你了。” 纪夫子深感认同,不住地点头。他虽为人正派,一视同仁,但对于像贯庭霄这样被圣上都眷顾的世家子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皇命难违。 “如今,陛下身子抱恙,也无法为你主持公道,到底是可惜了。”纪夫子微叹,看向贯承溪。 闻言,贯承溪只是微微一笑,眸中尽是不在意。 贯庭霄虽脾气不好,但并不傻,这件事分明是老皇帝不愿干涉,他还是明白的。不过,他也不便多说,只接过贯承溪手中的兵器图册翻了起来。 聊了半晌,纪夫子见天色日渐正午,于是起身:“承溪啊,老夫府中还有事,就不在此用膳了。改日卓堂大病痊愈,老夫邀你们一起去我纪府作客!” 听纪夫子如此说,贯承溪也不勉强留客,于是起身送纪夫子。 行至屋子门槛处,纪夫子顿足,摆了摆手道:“就此歇脚,外面微寒,你的身子不宜受凉!待你身子骨恢复了,老夫还要听你讲学呢!哦还有,这些日子,你们都不在,太学院十分冷清。不过说来也巧,闻牧也休了几日假,你们呐,赶紧调理身子,老夫等你们一块儿回来。” 贯承溪掀了掀眼睫,微微点头:“夫子慢走。” …… 送走了纪夫子,贯庭霄倒陷入沉思:“堂兄,贯闻牧……” 贯闻牧虽然也是端亲王府的公子,但毕竟是庶出,且脾性不对贯庭霄口味,故而平日里不怎么来往。 “无妨。”贯承溪知道贯庭霄的担心,如今的一点风吹草动,贯庭霄都如临大敌,“这件事已然翻过,短期内,不会再有人对我不轨了。” 贯庭霄见堂兄如此坚定,便不再多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据皇宫传来消息,楚枫下月便要回京了!你是否有所耳闻?” “嗯。”贯承溪颔首,“我也是今晨一早收到的消息,楚枫已经在路上了。” “太好了!待他回京之时,想必你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届时我们又能重聚了。”贯庭霄顿觉手中的兵器图册仿佛在散发着光芒,届时他刚好可以好好询问一番。 许久未见楚枫,也不知对方有无变样?贯庭霄依稀记得,当日诀别之时,楚枫还是个小少年,脚尖刚好能踩到马蹬。 第102章 物色太子妃 …… 颜之卿在醉倾楼一呆就是七日。 除了前几日夜里到贯承溪府中走了一遭,便再也没出过门。 日到正午,花娘命小厮们布置好饭菜,静等颜之卿开席。 颜如玉抱着琵琶娉婷而来,巧笑倩兮:“卿姐姐,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你的身子总算恢复如常了!” 其实颜之卿的身子也无大碍,只是上次救贯承溪体力透支后又被堵到冰室,身子受了寒气。 颜之卿颔首,盯着她怀中的琵琶问道:“你的琵琶曲谱好了?” 颜如玉轻轻点头,纤细的手指一一划过琴弦,转轴试音之后,婉转的琵琶音渐渐传来。 “啧啧啧,好听啊!”司无洛不知从哪顺来一把折扇,学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哧啦”一下甩开,十分惬意地扇了扇,“殊不知这人间竟还有如此美妙的琵琶音!真乃妙哉妙哉也!” “说人话。”颜之卿毫不客气地掷了两根银针过去。 司无洛灵变一躲,笑着伸手,指尖夹住一根银针:“主子,我便知晓你会如此,幸好……” 与此同时。 “哧”地一声,另一根银针直直地钉入折扇。 司无洛还保持着手夹银针的动作,呆呆地看向颜之卿:“两、根?” 颜如玉饶是再认真弹琵琶,也难以不注意到司无洛滑稽的动作,不免弹错了一音,收了手:“果然还是卿姐姐厉害!” “尽管我承认主子厉害天下无敌,但你能不能不要再夸了?我这里都长茧子了。”司无洛边说边挠了挠耳朵。 颜如玉一改笑颜,面无表情地扫了司无洛一眼,收回视线。 被这冷不丁的反差搞得发懵,司无洛朝颜之卿走去,挨着她坐下:“是你亲堂妹吗?” 颜之卿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自顾倒了杯酒,小啜一口:“怎的,你有意见?” 司无洛也端起酒杯,委屈道:“主子,你变了!你不……” “爱……”字未说出口,司无洛便挨了一脚,硬生生地将未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接着老老实实地板正身子,埋头用膳。 席间静悄悄地,颜如玉斯斯文文地吃着饭,颜之卿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目光空洞洞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花娘急匆匆地赶来,利索地将门关上,将八百里加急的两封信交给颜之卿:“主子,颜太子的来信。” 因赶得匆忙,两封信还沾染着凉气,想必送信人一刻也未停歇。 三人脸色都严肃起来,静等着颜之卿拆开。 颜之卿掂了掂信纸的重量,微微挑眉:“既是哥哥来信,为何不放入同一信封,却要分开来装?” “信使说有一封是前几日的变故,因而信使们才跑了八百里加急线路,追上了第一封,这才一并送了过来。”花娘解释道。 闻言,颜之卿轻轻颔首,看向手中的信。 扶言正好又精进了内力的功法,走到门前,正欲向颜之卿禀告。 屋内,这一厢,将信封打开,颜之卿展开信纸,仔细地看了一遍,阅完之后,眉眼弯了弯,笑道:“父皇的身子日渐痊愈,正准备给哥哥物色太子妃呢。” 第103章 造孽啊 扶言推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恰逢风姑娘从楼下上来,看见一抹黑色身影立在颜之卿门前,抬着的手就愣愣地停在半空中,再无其余动作。仿佛定住一般。 “扶言?”风姑娘提着裙?,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没想到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快速离开。 风姑娘与扶言都是跟随过颜太子的,因而还算相熟。扶言平日里人虽是冷漠了些,倒也算坦然,这是风姑娘头次看见这么惊慌失措的扶言。 “奇怪了。”风姑娘兀自说完,欲敲门寻花娘。 还未等她抬手,门忽然被打开,花娘的脸就杵在她眼前:“扶言来过?” 风姑娘点头。 花娘不由蹙眉:“……你来又是所谓何事?” 风姑娘凑到花娘耳畔,耳语了一番,退下。 花娘点头,将门关上。 颜之卿径自饮了杯酒,未言语,只沉默地将第二封信打开,轻笑:“老狐狸终于肯把楚枫召回来了。” 颜如玉自然听过楚枫的名号,少年老将,三年前便被老皇帝派到南颜国与北贯国交界之处,夺了两座城池,至今在边疆安营扎寨。她接过颜之卿手中的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看来这次的相扑大赛是真的重要。” 不然也不会贸然将楚枫召来。 司无洛不屑地摆手:“什么相扑大赛,说白了就是北贯国朝廷势力的重新划分,只是不知老狐狸要扶哪个儿子上位。” 北贯国这么多年都没立太子,也许在普通人眼中,老皇帝不喜爱大皇子,碍于长幼之序,也不便立其他皇子。但结合天下局势来看,恰恰相反。 人人皆知老皇帝偏爱三皇子,也许百年之后,皇位会传于三皇子。然则,当今天下一分为三,南有南颜国、北有北贯国、西有宁国。 南颜国国土不比北贯国和宁国辽阔,因而也不被北贯国放在眼里。 三皇子母妃淑贵妃是宁国的长公主,有宁国的助力,似乎贯衡成为太子已是不争的事实。 可皇帝向来多疑,凭借北贯国老皇帝的雄心抱负,又怎么甘心让身上流有它国血统的皇子继承皇位? 对贯衡的偏爱,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颜之卿将两封信扔进火盆里,对此事闭口不谈,反而开口道:“关于哥哥纳太子妃一事,莫再提及,特别是……” 颜如玉和花娘皆点头,“明白。” 颜之卿头疼地扶额,自言自语:“造孽啊!” 过了片刻,颜之卿十分无奈地抬头:“以后让你们的人看好门,不要再出现今日之事了。” 花娘有些委屈,她的人为了隐藏身份,一直隐藏在暗中,他们没拦扶言,也只是因为扶言是自己人呐! 不过,花娘在风月场所浮沉多年,有些事情一看就懂,因而也只得点头:“老奴保证,绝无下次。” 司无洛倒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花娘:“方才那个风姑娘相貌清秀,不知她年岁几何、家……” “老身求求您了,像您如此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貌比潘安天上有地上无的公子哥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就别难为我们风儿了。”花娘几乎腿软。 第104章 似乎着魔 花娘的一番话,对司无洛来说,十分受用。 “见你如此有诚意,那便作罢,只是可惜了风姑娘……”司无洛叹息着摇头。 花娘却悄悄松了口气,默默地想着:被你惦记上那才叫可惜。 颜之卿敲了敲案桌,偏头看向花娘:“小风有事?” 花娘回过神来点头道:“孙爷那边传来消息,纪卓堂的药不多了。” 孙爷一直被盯着,消息都是跟风花雪月舞们互通,颜之卿点点头:“你去把上次的药材拿来,准备好药炉。” 花娘领命退下。 司无洛向来闲不住:“楚枫回国,要不要我布置下……” “不可妄动。”颜之卿摇了摇头,“先不说楚枫武功高强、谋略极深,便是有老皇帝的皇室暗卫护送,我们便不可轻敌。” 更何况,楚枫还是贯承溪的“兄弟”。 这一点,颜之卿没说,却微微有点儿不自在。 好在颜如玉与司无洛都没发现她的异样。 “至于相扑大赛……先静观其变,届时再议。”颜之卿摆了摆手。 司无洛有些遗憾:“可惜了。” …… 一连多日,京中都无大动作,传闻老皇帝的病也有好转,恢复了早朝。 颜之卿在醉倾楼呆了一段日子,除了养身子外,近日又着手研究治疗喘疾的药方。 毕竟纪卓堂的喘疾太过特殊,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几乎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主子,这是端亲王府的帖子。”花娘小心翼翼地凑近埋在各种医书里的颜之卿,将烫金的帖子放置她手边的案桌上,“主子,您已钻研了几日,不如去歇歇?” 尽管颜之卿按时就寝,三膳皆用,但还是掩盖不了疲惫的神色。 “人命关天,何况孙爷还在纪府,容不得差池。”颜之卿也顾不得抬头,十分认真地推演药物用量比例。 花娘见颜之卿如此,只得叹气,得,她说不动主子,换个人总行了? …… “卿姐姐,毕竟是端亲王府的帖子,你至少看一眼,退一万步,承溪世子的面子总归还是要给的?”颜如玉向来听颜之卿的主张,这也是少见地劝她。 “如玉,连你也要来捣乱吗?”颜之卿无奈地扶额,表示头痛,“纪卓堂还是个孩子,值得一救。” 颜之卿颓废的神色中却夹杂着执着的信念。 颜如玉默然地将案桌上的帖子打开,念道:“羊脂古玉棋盘,君子一言,绝无反悔。明日午时,紫……” 还未念完,颜如玉手中的帖子便被颜之卿夺了过去:“知道了。” 有些烦躁。 “让扶言去。”颜之卿将地点瞥过之后,看向颜如玉,“紫气东来一号房。” 颜如玉迟疑着没动。 “怎么?” “扶言在密室没日没夜地提升内力,似乎着了魔。”颜如玉斟酌道,“这也是我来寻你的第二个缘由,他再这样下去,怕是内力得不到提升,反而遭到反噬。” 颜之卿这回是真的头大:“怎么不早说?我一直忙这件事,居然把他忘了。” 第105章 谁这么不长眼 自打上次扶言知晓父皇欲为兄长纳妃一事,颜之卿便再没见过他。 颜之卿揉了揉额头:“你跟端亲王府的人回个信儿,就说本公子在温柔乡里乐得自在,没空去。承溪世子若真想送我羊脂玉盘,就让他差人送到这儿。” 颜如玉颔首,缓缓转身。 “哎~等等——”颜之卿深吸一口气,“你就说羊脂玉盘给本公子留着,明日再约。” 受人恩惠总要有个谦卑的态度,颜之卿看着颜如玉直勾勾的眼神,兀自点头:“唔,快去。” 待颜如玉离开,颜之卿径自走向密室,转动隐秘机关,随着“呼啦”一声沉闷石响,一个骨形纤细的身影落入眼中。 扶言正在打坐,乍一看无甚特别。 不等颜之卿靠近,一把利剑直直地向她刺来。 透着微弱的光亮,剑身泛着清冷的白光,如剑的主人一般,清傲孤寂。 颜之卿堪堪躲过一招,接过这把剑,沉声道:“是我。” 孰料扶言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运气,带动身侧的杂物,向颜之卿袭来。 颜之卿微微蹙眉:“扶言,你清醒一点!” 将她声音埋没的,是咣咣当当的桌椅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颜之卿轻功靠近扶言,不等她细细打量,他忽地抬眼,目中空洞,下意识地出手。 “扶言!” 强大的内力迸发,颜之卿被震得后退一步。 头脑发懵,腿脚发麻。 看来扶言武功已然恢复,也许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说时迟那时快,颜之卿趁机一个跃起,点了他的安眠穴。 终于……安静了。 颜之卿探了探他的脉搏,秀眉拧起:“不好。” 汀芷园。 贯南将颜之卿的原话复述给贯承溪。 未等贯承溪作反应,贯庭霄气不打一处来:“堂兄,你也忒偏心了?那个颜之归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你被他坑了?不行,那个羊脂玉棋盘可是近年来那三件里出落得最美最大的玩物,你便宜他倒不如便宜我,好歹我是你堂弟啊!” …… 听贯庭霄啰里八嗦一大堆,贯承溪十分无奈地背过身去,冲贯南摆了摆手:“你且再传个信,贯某定会如期赴约。” 贯庭霄看贯承溪如此,忿忿不平:“堂兄~” “滚。” 贯庭霄霎时闭了嘴。 “主子。”贯南刚退下,又迈了进来,“宫里来人,说是陛下召您有事。” 贯承溪淡淡应下,撩了撩衣袍,看向贯庭霄。 “会不会是因楚枫回来,陛下安排你来接应。” “不好说。”贯承溪起身,披了件外袍,“你不走?” 贯庭霄才反应过来:“走走走,堂兄我与你一道。” 话落,贯庭霄还依依不舍地环顾了一圈,十分遗憾地收回目光。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因受了皇帝的召见,少不得加快鞭法。 贯承溪自马车里闭目养神,贯庭霄却不耐寂寞:“堂兄,你说下月的相扑大赛,谁最有……” “嘶~” 随着马儿一声啼叫,整架马车晃了晃,贯庭霄身子一趔趄向后仰了仰:“谁这么不长眼?!” 第106章 朕就是你的大后方 七尘被调离,由贯南接替一应琐事,贯庭霄虽不甚了解,却能看出这个寡言的贯南有几分本事。 驾马车这种小事儿于贯南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 即便赶着进宫,也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疏忽。 挺了挺脊背,贯庭霄看向贯承溪:“堂兄你……” “无妨。”贯承溪缓缓抬眼,眸中无甚情绪,他指尖轻挑窗布,“发生了何事?” 贯南跳下马车,走到马车一侧,拱手道:“回主子,丞相府和太史令的两架马车皆在拐角处,属下怕三架连撞出大事儿,故而紧急扯缰,主子……无碍?” 贯承溪轻轻应下:“无碍。” 贯庭霄挑眉:“这么说,李相和史顽固撞上了?” “是。”贯南后知后觉地又咳了下,“主子,您看……” “哎,好戏啊!这史顽固不常露面,与李相那个老油腻碰上,倒是稀罕。”贯庭霄摩拳擦掌,颇有些看热闹的架势。 “不必理会。”贯承溪丢下这句话,一记眼风瞥过去:“你要凑热闹?” 本来兴致勃勃的贯庭霄看到贯承溪如此,只得落下帘布:“哎贯南啊,别忘了停在贤亲王府门口。” 多难得的一场好戏啊,可惜了。 …… 这一厢贯承溪的马车驶过,史峥甫缓过神来却又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史公子,你撞了我丞相府的马车,可怎么办?” “两厢碰撞,都负有过错,若有任何需承担的费用,我史府一力承担,如何?” “不如何。”李冲斜眉一挑,“吓着了本公子,你就这态度?” 史峥攥了攥拳头,咬牙道:“不可理喻!” “你再说一遍?”李冲怒火中烧。 “天子脚下,若李公子仗着丞相府的权势咄咄逼人,那么史某无话可说,只能一纸诉状递至陛下面前。”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史峥! 李冲气怒不已,却也只得冷哼:“你等着!” 这一番冲突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李冲看着窃窃私语的妇人,怒吼:“看什么看?小心本公子把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 人群一个激灵。 史府小厮见状,挥起马鞭扬长而去。 李冲望着奔驰的马车,青筋暴起:“好一个史峥!不让你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厉害,你怕是要上天!” 议事殿。 “承溪呀,朕今日寻你来无非是两件事。”老皇帝屏退了一应太监宫女,继续道,“一则,楚枫将归,朕知你们兄弟情深,想来他戍守边疆不易,若回京之后当先见到你,定然十分欢喜。故朕命你布置迎接楚枫回京的事宜。” 贯承溪微微拱手,浅浅笑道:“谢陛下抬举,承溪自当尽力而为。” “嗯,你办事,朕放心。”老皇帝也跟着笑,“二则,本着扩充军中才干的需要,下个月的相扑大赛由你接手。届时朕会助你一臂之力,当然了,你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朕提。” 似是看出了贯承溪的不解,老皇帝笑着行至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眼整个京城,就数你最让朕放心,也最令朕安心!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有朕这个大后方在,你不必担忧。” 第107章 大皇子别来无恙 老皇帝如此说,贯承溪自然不能有所推托,只得道:“承溪遵命。” 随后老皇帝又交代了些注意的事宜,直至夜幕降临。 “陛下若无别的吩咐,那承溪就告退了。”贯承溪俯身行礼。 “也罢,朕打算留你用个晚膳,思及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便不留你了。”老皇帝叹了口气,朝门外道,“小孙子,送一送承溪世子。” “是。”孙公公答应着,往外引路。 行至宫门处,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承溪世子?” 贯承溪脚步微顿,缓缓转身,唇角牵起了一抹笑意:“大皇子?别来无恙。” 贯麒挺了挺腰板,沉声道:“你呀,惯会担心别人,身上的伤好利索了么?” 指的还是上次京郊百箭案。 “劳大皇子费心了。”贯承溪微微颔首。 话落,贯承溪欲转身离开。 “承溪世子,且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贯麒伸手拦截。 贯承溪敛起笑意:“大皇子有事但说无妨。” 贯麒的确有事要说,本打算让贯承溪明了自己当初一份奏折不惜得罪了老皇帝也要为他讨回公道的心意,可此时各路太监侍卫在此,着实不便提及。 “也无要紧事,”贯麒看了看周围的太监侍卫,语调微扬,“承溪世子当提防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毕竟我在明敌在暗。” “如此,谢过大皇子提醒。”贯承溪稍稍颔首,大步离开。 看着那一抹白色身影隐入月色,贯麒浓眉冷蹙,喃喃道:“你倒是撇的干净,当真以为能独善其身?呵~” 贯承溪拿着各府上报的花名册细细翻看。 指尖忽地停留在一处:“贯南?” “属下在。” “去查一下太史令府的小公子。”贯承溪将花名册合上,冲贯南摆了摆手。 话落,贯承溪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的更大些,披了件锦袍,拿起兵器集锦书在灯下细读。 伴随凉风习习的黑夜,贯承溪不经意抬眸往外看,窗外树影婆娑,繁星点点。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嘴角自嘲一笑,起身关了窗子。 与此同时,缘幽河上。 “相扑大赛在即,你有几成把握?”贯衡看着船舫里左拥右抱着女姬的黑衣男子。 李冲就着身侧女姬的手饮了一杯酒,借着朦胧月色看清来人,一个激灵,松开手坐的笔直:“三、三公子?咳咳咳,你们都退下。”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女姬并着船舫里小厮听的。 待闲杂人等离去,李冲才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作揖:“三皇子造访,我、我我,李某并非有意怠慢。” 贯衡一抬手臂,递给叶免一个眼神。 “李公子莫要惶恐,我家主子在问,相扑大赛,您有几分把握胜出?” “啊……把握么,自然是有几分的。”李冲语气卑微,态度却有些洋洋得意。 “嗯很好,看来李公子胸有成竹啊!”贯衡面无表情,又添了句,“那本皇子拭目以待喽。” “嗯嗯,请三皇子放心,李某说到做到,世家子弟大多还是臣服于您的。”李冲连忙道。 贯衡轻哼一声,未再多说。 “李公子,切勿忘了三皇子交代的事情。”叶免丢下句提醒的话,转瞬离开。 晚风拂起河流,波纹在月光里粼粼发光。 第108章 羊脂玉盘 同样不安宁的,还有醉倾楼。 “主子,扶言他……”花娘立在床侧,满面愁容。 “不好说。”颜之卿抬笔在宣纸上落下药方后,递给花娘,“你先去取药。” 颜之卿斜倚着墙壁兀自愣神,不曾想那件事,竟给扶言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卿姐姐不若去歇着罢,我来守着扶言。”颜如玉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想来,这并非我们旁人能够规劝的,一切,当还以时间为良药,旁人顶多算个药引子。” 闻言,原本神色疲惫的颜之卿扑哧一下乐了起来:“你倒是个通透的?” 颜如玉被颜之卿这么一打趣,脸色微哂:“卿姐姐惯会取笑我!” 于是佯装着气怒,欠身离开。 颜之卿倒也不解释,随她去了。 透过微小的窗缝,颜之卿感受着京城夜风的气息,脑中不自觉映入一个淡然的身影,嘴角的笑忽地僵住了,随即晃了晃头,将窗子关严实,倚着美人塌阖了眼。 翌日午后。 紫气东来一号房。 贯承溪瞧着神色疲懒的颜之卿忽闪着眼睫,笑道:“之归兄好生疲倦,不若之归兄先去榻上一歇,待消去乏意再来欣赏这羊脂玉盘。” “不必。”颜之卿抬起眼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好物件,自然拿到手里才安心。” 说着,颜之卿对视贯承溪:“如此,便谢过承溪世子了。” 贯南将木匣子端上来,“啪哒”一下开了锁。 颜之卿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木匣子上,眼里少了些玩味儿。 缓缓打开木匣,颜之卿再次看到白皙泛着光泽的羊脂玉,难得感叹:“世人心心念念的宝贝,纵然观赏多次,依旧会有惊艳之感。” “正是。”贯承溪亦颔首。 既然贯承溪不吝赠予,颜之卿也不矫情亦不挖坑自埋,果断锁上木匣子,扯过贯南手里的密钥。 瞧她裹挟着匪气,贯承溪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颜之卿看着这明媚的笑容,竟有些移不开眼,美! “之归兄?” 贯承溪的那张俊颜忽地靠近,颜之卿随之心神一紧。 孰料贯承溪只是附到她耳边说了句:“羊脂玉盘得以捕获你的笑颜,也算它的福气。” 颜之卿错愕,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贯承溪,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贯承溪见状,后知后觉自己失态,耳朵瞬间爬满红晕,十分不自然地喝了口茶水,却又被呛得犯泪,一时间竟有些狼狈。 颜之卿见他如此,不自觉扬起唇角,颇为善解人意道:“我还有事,就不叨扰承溪世子了,告辞。” 裹挟起羊脂玉盘,颜之卿利落地出了房门,脚步十分轻快。 这贯承溪,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颜之卿离开以后,不多时,贯承溪也带着贯南离开。 得了羊脂玉盘的颜之卿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丝滑如绸,令人爱不释手。 司无洛手握话本,吃着瓜子津津有味,刚要嗤笑有情郎、无情女,随意一瞥,便看到颜之卿手里的羊脂玉盘。 “哎哟我祖宗!”司无洛也顾不得手里的话本和厄待拨开的瓜子,一个箭步,“这不是那玉吗?” 颜之卿难得好气,盯着他,示意继续说。 “想当年,公子我还在宁国当劫匪时,盯了这玉石整整一月,还是被宁睿那孙子给骗了,可怜我瘦了两圈,再也没胖起来······” 颜之卿翻了个白眼。 “哎主子,你怎么能不信呢?”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颜之卿亲手将羊脂玉盘放入木匣中,“啪哒”一下锁上,继而偏头看他。 “自然是这玉的宝贵呀!你想啊,统共出落了三件玉器,唯独这块原身最大最完整,谁不想拥有?只可惜了,自被宁睿那狗东西算计过之后,只从传闻中听说过这个宝物了,据说是宁国为修两国之好,进献给老皇帝了,没曾想老皇帝还挺舍得,转而把它赠予了贯承溪。 啧啧啧,你说贯承溪惯会拿他那一副好皮囊邀宠,这种稀罕物什,统统都到了他的囊中。”司无洛一脸的可惜。 “你若是能有他一半的皮囊,也算你的本事。”颜之卿轻笑,先不说贯承溪靠什么邀宠,就他那张脸,就已经保他后生无忧了。 司无洛十分不服气:“你偏心!不就是他送了你羊脂玉盘嘛,这就被他收买了?我不服。” 颜之卿十分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幼稚。” 门被敲响,花娘推门而入:“主子,您先前吩咐拿给纪府的药,老奴已经送去了。” “孙爷那有什么情况?” “孙爷说纪卓堂的病好太多了,能多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花娘笑道。 “二十年?”颜之卿轻轻摇头,“不够。” 花娘惊讶,一般绝症大夫通常都会保守地说能延缓年,十年已是奇迹,可二十年主子都觉得不够!她觉得主子一直在提高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你先告诉孙爷,让他安心为纪卓堂治病。” “是。” 待花娘离开,司无洛笑道:“没承想,纪卓堂竟是个有福气的。” 如果不是颜之卿,也许纪卓堂早就西去了。 “怎么,你羡慕?” 司无洛就知道颜之卿惯会怼他,他轻哼一声,再无话。 颜之卿将那个乘着羊脂玉盘的小木匣放进暗格里,倒也没避着他。 “你不怕我盗走?” “你可以试试。”颜之卿眼皮都不抬,淡淡道。 司无洛一口气闷,心口疼。罢了罢了,每天来这儿找啥不痛快呢!他还是走。 颜之卿望着那抹郁闷且暴躁的身影,轻轻挑眉,是你自找的,与她可无关。 忽地想起了什么,颜之卿立即起身,朝隔壁雅间走去。 “主子。”风姑娘刚给扶言喂完药,将碗放下,起身行礼。 望着扶言没有生机的脸,颜之卿无奈,“他还是不肯醒来吗?” 风姑娘摇头。 各种好药给扶言吊着,他不仅没有好转,更有转坏的趋势。风姑娘与扶言好歹少年相识,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暗自唏嘘。 颜之卿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过了良久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闭眼,似是十分难以抉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到扶言床沿,道:“哥哥来信了,是有关你的。可是如今看你这副模样,我也只能把你的真实状况告诉哥哥了,想必,他也会十分难过。” 扶言的眼皮动了动。 颜之卿看这招果然奏效,还是先按下良心,说:“我晓得你心里的苦,待你醒来,我会告诉你哥哥的来信。” 第109章 颜如玉被禁足 扶言向来宝贝他手里的那把剑,此刻昏迷,也仍未松手。 颜之卿余光瞥过那把剑,随即转头给了风姑娘一个眼神。 风姑娘会意,轻轻点头。 颜之卿看向花娘:“好生照料着。” 花娘应道。 颜之卿前脚刚离开,风姑娘后脚便跟了出去。 “主子。”风姑娘向颜之卿欠了欠身子,右臂轻抬,将颜之卿引到一处雅间。 颜之卿随意落座,轻启薄唇:“不必麻烦,直接说正事。” 风姑娘闻言,倒水的手一顿,下一瞬便跪倒颜之卿面前。 “公主!” 接着是一声长叹。 颜之卿静默地看着风姑娘,等她继续开口。 风姑娘跪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涌起了许多回忆。 遥想儿时年少······ “公主不知,风儿今日所说,无论是按南颜律例,还是暗杀阁阁规,都难逃一死,不过只要能救回扶言一命,能解太子心忧,即便此刻自尽,风儿也无憾了!” 风姑娘话落,端端正正地向颜之卿叩首。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风姑娘是同另外几位姑娘一起被带入南颜国太子府的。 初识扶言时,是在一堂先生的课上。 夫子出了一道题目:谁能让这条泥鳅瞬间消失?切记不能使用武力!谁能答得上来,夫子便满足他一个小小的心愿!限时一刻钟! 风姑娘与另外几位姑娘眼中皆是不解,不能使用武力,放生总可以? 孰料夫子摇了摇头:“放生泥鳅是善意,值得褒奖,不过把它放生,它只是不出现在我们眼前了,它却还没消失。” 有人上前跃跃欲试,将泥鳅揣进兜里,笑道:“嘿嘿,夫子,您看它消失了!我做到啦!” 夫子再是摇头拿着戒尺戳了戳学生的口袋,泥鳅“哧溜”一下子滑了出来。 先前的学生顿感失望:“先生,您这是故意为难学生!”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却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这时,一个十分瘦弱黢黑的少年站起:“我来!” 说着,小少年上前走了几步,将泥鳅捡了起来,掸了掸泥土,将它举到头顶,仰头,张嘴。 一条泥鳅就这么入了少年的口,也就凭空消失了,像变戏法似的。 所有人大惊,那可是一条泥鳅呀! 唯独夫子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一脸木然:“扶言。先生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对么?” “嗯,你说。” “学生恳求先生去怡红院将我娘亲赎出来。” ······ 所有人大惊失色,就连夫子也气得胡子颤抖:“老夫教书几十年,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快看,那个小杂种来了!快兄弟们抄家伙,不能让他进这里脏了地界!” 一场恶战。 扶言以一身的伤痕换来了胜利。 那是一双赤金镶嵌的锦靴。 “扶言?”少年浅笑,蹲下来看着这个满身血迹的小少年。 扶言眼神满是戒备像极了蓄势待发的野兽。 “来人,去请太医。”颜之归一声令下,彻底改变了扶言的处境。 自此,扶言苦练武功,跟着颜之归进进出出,成为颜太子最得力的手下,然而风姑娘却捕捉到不一样的意味。 直到扶言生辰,风姑娘亲眼目睹颜太子送给扶言一把剑,风姑娘才印证了内心猜测。 ······ “知道了,这件事不许透露出去。”颜之卿稍稍阖眼,觉得有点头痛。 “是。” 颜之卿想起先前兄长的那两封信,十分无奈。 楚枫、扶言。 颜之卿推了推窗子,正欲醒醒神,余光却瞥到楼下一抹青黛色的身影。 “花娘。” “主子,有何吩咐?” 颜之卿玉手轻轻一指,花娘顺势向楼下望去,眯了眯眼:“主子,您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 花娘退下去不久,颜如玉便抱着琵琶进来。 “姐姐,我新谱得一曲,要不要听听?” 颜之卿笑着点头。 琵琶音婉转,如流珠滚落,声声入耳。 “卿姐姐,楚枫就要到京城了,姐姐可有对策?”颜如玉一双姣好的眼睛,此刻透露着疑惑。 自打她记事起,楚枫的名字总是会时不时地撞入她耳中。 她知道,那是一把北贯国的利刃,是伤害南颜国的凶器。若是除去楚枫,就能让北贯国折翼,大伤元气。 只是卿姐姐从未表示过谋杀的想法。 颜之卿仍旧认真地听着琵琶音,这是她鲜有的认真的样子。 “姐姐!此人必除!”颜如玉一不留神,勾错一根琴弦。 颜之卿眉梢一挑,“越发没长进了,你且闭门思过一月,好好精进一下你的琴技。” “卿姐姐!”颜如玉有些着急,“我不是有意的,楚枫的事情不能耽搁,他已然霸占了我们一座城池,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是不能除掉他,我们之后会越来越艰难啊!” 颜之卿没再说话,定定地看着颜如玉。 “······我知道错了,姐姐。”颜如玉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她不能惹卿姐姐生气。 颜如玉抱着琵琶落寞地离开。 另一厢。 “贯二公子可有些时日没来了,可让我们这一众兄弟惦念啊!” 众人嘻嘻哈哈地跟着附和。 贯闻牧看向开口之人,蔑笑:“说说,谷兄,家父最近如何?” 所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谷丰满面笑容:“承蒙二公子关心,家父自升迁以来,一直尽职尽责,为百姓奔波劳碌,不敢有丝毫懈怠。” 贯闻牧似是十分满意,笑着举了举杯,“那恭喜谷大人了,不对,是谷知府。” 众人也跟着举起酒杯:“恭喜恭喜。” 谷丰确是一脸惶恐,“不敢不敢,贯二公子,您此举折煞小人了。” 虽说谷丰他老子荣升知府,可到底是贯闻牧出得一份力,更确切来说,是借了丞相的光,他怎么敢承酒?于是谷丰笑道:“是家父借了二公子的福气,自当我谷丰自饮三杯!” 贯闻牧嘴角的笑意更深,是个明白人。 众人当然知道这是谷家抱上贯闻牧大腿了,更准确来讲,是攀升上端亲王府了,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第110章 贯闻牧怒吼 然则,只有谷丰知道,贯闻牧是依仗了丞相府的权势,与端亲王府毫无干系。 酒过三巡,贯闻牧忽然开口:“相扑大赛在即,各位公子不知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还能有何打算?他们不过是京城底层官员的公子,能够结识贯闻牧已然是祖上焚了高香,哪里还敢得罪此等人物,一个个皆拱手抱拳:“还望贯二公子指条明路。” 贯闻牧看着众人俯首帖耳,十分受用,笑道:“各位公子不必客气,念在相识一场,我贯某人定当尽力为各位兄台谋条好路。” 贯闻牧的一番话,令所有人内心一喜,精神振奋。 相扑大赛,向来被重视,更何况市井早已传闻这是新势力的划分。这些年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也就是看看热闹罢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或许他们可能不会沦为看热闹的那一群人,甚至加官晋爵,光宗耀祖,怎么不让人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二公子,您说,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一人打头,其他人也不甘落后:“是啊,二公子,任凭您吩咐,您说让咱们往东,咱们绝不会往西。” “是啊,是啊。” 贯闻牧故作高深,笑道:“你们可知若是站错了队,后果会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谷丰却道:“无妨,若真的站错队,我们也认了;若选对了,我们还能搏一搏官途,这买卖,不亏!” 只一刹那,众人便下定决心:“没错,我们认了!” “那好,待相扑大赛规则出来,贯某再与各位兄台细细商讨,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多去买一些壮汉,越壮越好,切记,不要被人发现。”贯闻牧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心中十分畅意。 醉倾楼果然出众,就连茶叶都十分新鲜,楼里的姑娘……贯闻牧想着想着,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身影:“诸位兄台,贯某先行离开,你们自便。” 花娘将贯闻牧的举动一五一十地说与颜之卿,颜之卿挑眉:“他有这么好心?” “依老奴看,贯闻牧此举定是有了依仗,想在贵人面前出出风头。” 颜之卿依稀记起当初在太学院,贯闻牧端的是尊兄敬长的架子,做的确是蛇鼠般的行径,难怪贯庭霄不待见他。 颜之卿嗤笑,虽说这贯庭霄为人鲁莽霸道,看人的眼光却是很准。 “那主子,您说,今日之事,要不要给世子传个信?”花娘试探道,“这贯二公子出来借的是端亲王府的名声,却丝毫不顾及端亲王府的颜面,这收买壮汉舞弊的事情捅出去,端亲王府怕是不好过。更有甚者,牵扯上承溪世子,怕是说不清道不明。” 颜之卿沉思,“你去端亲王府邀他过来一趟。” 花娘一时踌躇…… 见她如此犹豫,颜之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承溪世子名声清白,享誉天下,合该她南颜质子迁就,破事儿真多! 花娘看着颜之卿十分无奈的背影,掩唇一笑。 街上人来人往,颜之卿为省麻烦,走了一条近路。 “这么半天不说话,之归兄不会只是想来我府里坐坐。”贯承溪给颜之卿倒了一杯茶。 颜之卿坐在木椅上四处打量着他的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我今个见到贯闻牧了,在醉倾楼。” 贯承溪自然明白颜之卿向来话少,不会无缘无故与他话家常,此言一出,绝不简单。 看着贯承溪一如既往的淡定,颜之卿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也许他早就知晓此事,也是,毕竟他可是贯承溪啊。 颜之卿也懒得自找没趣:“得,话已带到,告辞。” “且慢,”贯承溪察觉颜之卿情绪不对,语气轻缓道,“你难得造访,多坐一会儿,我已命人给你备了鸡蛋羹,你且等会儿。至于贯闻牧,我自会留意,多谢你提醒。” 颜之卿觉得贯承溪办事还是十分妥帖,遂点头。 “你许久不回辞尘冥庄,终究不是个办法,若不嫌弃,不若你来我府邸,我们也好一起切磋棋艺,赏鱼喝茶。”贯承溪说这话时稍显犹豫,微有顾忌,“你若是怕人打扰,我便闭门谢客,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更不会有人伤害你,如何?” “切磋棋艺?喝茶?”还闭门谢客,颜之卿忽然觉得这个贯承溪是只老狐狸,专门监视她的,“不必,十分嫌弃。” 贯承溪愣神,似是没想到颜之卿会拒绝的那么干脆,也只是一瞬,立马道:“无妨,你随时改变主意,随时来住。” “世子,”贯南提着一小盒糕点进来,“这是丞相府小姐送来的点心。” 贯承溪蹙眉,看也没看:“丢了。” 颜之卿忽地来了精神,“慢着,我看看。”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吃的话,我让府里的厨子给你做。”贯承溪一把拉住颜之卿,对贯南使了使眼色。 贯南立马退下,拎着那盒点心喂了狗。 这一举动,恰好被贯闻牧瞧见。 “哎你丢的是什么?”贯闻牧看见一个精致的食盒上刻着一个“李”字。 “没什么,丞相府小姐送的点心。”贯南摸了摸狗头,然后起身,十分冷漠。 贯闻牧看着散落地上的动物图案样式的点心,握了握拳头,“贯承溪就是这样践踏别人的心意吗?” 这一声大喊,惹得府内下人纷纷侧首。 贯南本来阔走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杀气凌然:“从长幼来讲,那是你兄长,按官爵来说,那是端亲王府王世子,你算什么?这种道理,还需要我一个下人教你么?” 贯闻牧从没有受过如此羞辱,听到这番话,先是不可置信,再是羞耻,接着愤怒:“你个狗奴才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端亲王刚处理完政事,欲找贯承溪,正巧碰到此事,心中大怒:“闻牧!” 贯闻牧此时怒火中烧,从小他就被贯承溪压一头,贯承溪做什么都会受到褒奖,而他做什么都只会被漠视,如今倒好,连贯承溪的奴才也能羞辱他了么? “父亲!”贯闻牧觉得天大的委屈,“您也向着他?” 第111章 终于安静了 端亲王觉得贯闻牧实在不懂事:“来我书房一趟。” 贯闻牧盯着那盒散落在地的糕点,恶狠狠地瞪了贯南一眼。 “都散了,散了。”管家将一众小厮遣开。 端亲王返回书房的路上,怒火中烧,他不明白这个儿子到底发的什么疯?! “跪下!”端亲王大喝一声,顺便将门踢上,“平日里本王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贯闻牧跪在冰凉的地上,冷哼,音调微低:“平日里父亲只关注贯承溪,眼里哪有我?” “你说什么?”端亲王一时没听清。 贯闻牧胸中窝火:“父亲平日里在意世子良多,何时管过我的死活?” “孽障!” 端亲王举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就是你对本王的态度?我端亲王府管你吃管你喝,竟然养出你这忤逆不孝的性子来?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端亲王看着这个不孝子,气得浑身颤抖,“你就滚回你的院子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 贯闻牧低着头,双手紧握,一言不发地出了书房。 下人们瞧见贯闻牧阴鸷的表情,吓得不敢靠近,大约也能估摸出来这定是被骂了一通。 端亲王坐在书房里自顾倒了杯茶,看向一旁的管家:“你说,当初我怎么就生了这个混账东西?!”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管家接过茶壶,斟酌道,“二公子还是比较听苗姨娘的话的,或许让苗姨娘去开解开解,兴许二公子会好些。” “哼!”端亲王将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你不说我竟把她忘了!你去把她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她是怎么教的贯闻牧!” 端亲王妃病逝过早,府里一大家子也没有人替他承担,端亲王依稀记起当年那个胆怯的小丫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一时心软,随她去了。 不曾想…… 端亲王有些后悔。 方才贯闻牧口口声声质问自己,看来那孩子心中早有积怨,只是这么多年很好地隐藏,殊不知,这是不是被他那娘亲教的! “老、老爷……您叫我,是……有什么吩咐吗?”苗姨娘来的路上听到下人们偶有讨论,心里慌地紧,她没想到闻牧会公然叫板老爷。 “啪”地一声,茶盏在地上碎开,茶渍飞溅。 苗氏见状不妙,立马跪下。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端亲王一脚踹在了苗氏的肩膀上。 被这么大的力道冲击,苗氏跌在地上,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哀求:“老爷,妾室听到下人们讨论,知道闻牧冲撞了您,是妾的过错,是妾没有管教好他,老爷再打再骂,妾都承受,可是您别气坏了身子!老爷~” 打也打了,气也撒了,端亲王这才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眼睛微眯:“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保证的吗?” 苗氏浑身一震,冰冷的血液包裹周身,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 “老爷您放心,当年妾发的誓、说的话,一字一句不敢忘!妾不会同端亲王妃争,妾的闻牧也不会同承溪世子争。妾先前的心愿是好好地将闻牧养大,如今的奢想是与闻牧独立出府,过普通百姓的生活。”苗氏恳切陈词,重重的地磕头。 端亲王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语气较之前和缓:“你既明白,当初我同你说了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你也答应了,你心里是否真如这般所想,本王不得而知,但这次贯闻牧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当真以为本王看不出他的野心抱负吗?” 苗氏仍旧俯跪在地:“是妾的错,可是王爷,纵归闻牧他不该觊觎世子之位,可他渴望父王的关怀,这种天性是妾教不了的!纵然您不喜欢他,不看重他,可他毕竟是您的骨血,是您唯一……” “够了!” “老爷~” “本王说够了!待他成人礼时,本王会给予他应有的财富,让他自立门户。”端亲王不愿再在这件事上有所纠缠,“本王禁了他的足,你若无事,多去看看他。” …… “堂兄,你说这个长戟前面的换种材质的矛尖如何?”贯庭霄迈着欢快的步伐踏进贯承溪的屋子,手里还握着那本兵器图案的书籍,却不曾想,入眼的却是颜之归。 “怎么哪哪都有你?”贯庭霄心情忽然不大美好,又忽地想到方才的话是不是被这质子听到了?他连忙将手里的那本书揣到怀里,这可是军事机密,他一个敌国质子可不能知晓,贯庭霄有点后悔心直口快,不过,他一个质子即便真的听到,又能听懂么? 想到这里,贯庭霄忽然松了一口气。 颜之卿丝毫不知道贯庭霄内心戏这么多,她只是扫了一眼那本书,便又低头吃上她的鸡蛋羹。 “好吃,甜而不腻。”颜之卿丝毫不夸张地赞扬道。 “贯南?”贯承溪冲门外唤了一声,“赏。” “堂兄?”贯庭霄故意在贯承溪面前晃了晃。他们这是把他当空气么? “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瞧瞧,这是他堂兄说的话吗? “堂兄,我不是日日到你这儿来吗?你这么快就嫌弃我了?”贯庭霄有点委屈。 他堂兄给那质子准备鸡蛋羹的时候怎么不觉麻烦?他日日来给他解闷反而遭到嫌弃了? 贯庭霄很有意见,可他不敢说。只能看向颜之卿:“你吃好了吗?吃好就赶紧……” “走”这个字还没说完,便被贯承溪打住:“看来贤亲王妃的确该给你物色姑娘了。” “堂兄我错了堂兄,”贯庭霄有点心慌,“我这就走。” 话落,贯庭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摸了摸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之卿忽然笑了。 贯承溪莫名,偏首:“你笑什么?” “终于安静了。” 贯承溪莞尔,他的确没发现贯庭霄还是个聒噪的人。 “对了,这是恢复内力的药丸,一日一粒。”贯承溪从书屉里取出一小瓶药,递给颜之卿。 所谓来者不拒,这种好东西,颜之卿当然不会拒绝,“谢了。”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贯承溪看着颜之卿的双眸,澄澈坚定。 第112章 楚枫归来 颜之卿在贯承溪那里待到夜半才回来。 花娘给颜之卿倒了杯热茶,语气喜悦:“主子,扶言醒了。” 颜之卿顾不上其他,径直冲扶言的房间走去。 “你终于肯醒了。”颜之卿过去就是一拳,力道不重,只是令扶言晃了晃身子。 扶言勉强一笑。 “打住,您这一笑,比哭还难看。”颜之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好受,“你躺着的这些天,本公子可给你算着矿工呢,你记得补上。” 扶言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人。 颜之卿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你们都下去。” “太子他……”扶言说话很少拖拉。 “他希望你好好地活着。”颜之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这个是提升内力的药丸,一日一粒。” 扶言伸手接过:“这是太子的意思?” 颜之卿虽没有把事情告诉哥哥,想必哥哥知晓了,只会比她还期待扶言痊愈如初。 “不止,我说了,你这些天的矿工,不可能随随便便应付过去的。”颜之卿把话撂下,直接离开。 扶言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手里的剑,闭上眼睛,挣扎片刻,还是倒出一粒小药丸,仰头,吞下。 贯承溪在颜之卿离开后,眼眸冰冷:“贯南。” “主子,打听清楚了,贯闻牧伙同谷丰等人,正四处购买壮丁。”贯南如实道。 贯承溪面色微寒:“他倒是挺有能耐。” “贯闻牧已经好久没出过府了,约莫算来,自打您养伤以来,这是头一回出府。” 贯南不说,贯承溪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看来,有些人过的是太安逸了。 贯承溪话头一转:“七尘如何了?” “他日日苦练功夫,武功大有进益,对于之前的事情也十分后悔。” “你这是替他求情?” “属下不敢。”贯南低头。 “也罢,既然后悔,那就派他暗中保护颜之归。”贯承溪冲贯南摆手。 …… “承溪啊,”端亲王气了一下午,待情绪平复了,才来找贯承溪,“陪父亲说说话。” 贯承溪起身作揖:“父王请坐。” “还是唤父亲。” 贯承溪抬眸,莞尔:“父亲。” “哈哈,我的好儿子啊!”端亲王见到贯承溪就十分喜欢,此刻内心的不虞早已烟消云散,他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为父这些日子也不得闲,相扑大赛准备的如何了?” 贯承溪稍稍抿唇:“尚在准备中。” “嗯,若是有困难之处,尽管告诉为父,为父帮你扫清障碍。”端亲王又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然后忽然抱了抱他,也只一瞬,端亲王便松开,“楚枫已到城郊,怕是这两日便到了,你要好好地为他接风洗尘。” “父亲不说,儿子也会照办的。” “好了,时日不早了,你也快些休息。”端亲王起身,“闻牧那里,是他咎由自取,你莫管。” 贯承溪点头:“父亲慢走。” 满城轰动。 京城以外十里地,两排步兵整整齐齐地驻扎着,肩并肩地用自己的躯体构架成安全的进京保护盾。 城外战旗飘摇,锣鼓喧天,马蹄嘶吼,一切都是凯旋归来的待遇规格。 老皇帝站在城墙上,笑意盈盈地望着渐渐临近的精兵队伍,十分满意。 城楼上号角响起,那是欢迎将军归来的乐曲。 楼下马蹄声奋起,一少年鲜衣怒马,衣玦翻飞,披着的红氂在风中驰骋,格外夺目。 “看!这是朕的将军,都是朕的疆土!”老皇帝开怀大笑。 楼下少年扯住马缰,下马行礼,声音浑厚:“臣楚枫遥祝陛下康乐福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乐福健!” “康乐福健!” “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枫带来的五千精锐皆下马叩首,呼声震天动地。 一众大臣也齐齐地在城楼下跪:“恭祝陛下康乐福健、万寿无疆!” 这是近几年都不曾有过的盛世,城中的百姓,也纷纷下跪叩首,遥祝天子。 老皇帝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士兵训练有素,十分开怀:“众卿免礼,朕当敬你们一杯!” 老皇帝边说边举起酒杯:“祝朕的子民喜乐安康!” 城楼下布满了酒坛,士兵们按列给每位戍守归来的士兵斟满。 齐刷刷地举杯:“陛下万岁!北贯国万岁!” 接着齐刷刷碎碗。 老皇帝笑道:“承溪,接下来交给你了,朕还有要务处理,你给他们接风洗尘,末了别错过晚宴。” 贯承溪领命。 一步步踏下楼阶,贯承溪幼时的回忆一一浮现。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贯承溪遥遥瞧着那个略微陌生的面孔,银色的盔甲在阳光的沐浴下闪闪发光,红色的大氂随风翻飞,身后的将士威风凛凛地立着,好似一幅山河画。 贯庭霄跟在贯承溪身后,心如擂鼓,楚枫,他回来了! 这一刻,没有年少成名。 这一刻,没有欺男霸女。 这一刻,没有硝烟白骨! “你回来了。”贯承溪轻轻开口。 “是的,我回来了。”男人裹挟着慷慨之气,重重的点头。 三人彼此相视,静默片刻。 贯庭霄忽然握了握拳头,冲楚枫狠狠地打了一拳:“你丫终于回来了!” 夕阳的余晖洒下,三个京城顶有权势地位财富的世家子弟,笑得像几个傻子。 …… 贯承溪按照之前的安排,将将士们安置在京城的兵营里,少部分精锐守在城外,以防不轨之人。 “这些年的事情,荣我们以后细细再说,你先沐浴更衣,少顷我们一同进宫,陛下设了晚宴,为你接风洗尘。”贯承溪浅笑。 队列缓缓前行,按照拟定的方案,楚枫骑着马,城中百姓纷纷表示恭贺之意。 行至醉倾楼前,一朵洁白的手帕冲着楚枫掉落,空中飘过若有若无的香味,不同于胭脂水粉,这股香味沁人心脾,十分好闻。 楚枫利索地接住楼上飘来的手帕,眼神锋锐无比地朝楼上望去。 只见一女子面附洁白面纱,只露出一双十分清丽的双眸,女子身着白纱,怀中环抱琵琶,行走间娉婷婀娜,目视前方,没有被这眼前的热闹所侵扰,宛若画中仙子。 楚枫狠狠地拽了拽缰绳。 第113章 你把她吓哭了 “是你?”贯庭霄当日在醉倾楼吃了个大亏,被颜之归算计了五千里银子,被贤亲王好一顿臭骂,结果钱财散了,人也没占到便宜。 楚枫偏头:“庭霄兄,你认识?” 贯庭霄觉得那场过节实在难堪,况且承溪世子还在跟前,他囫囵道:“不相识,认错了。” 楚枫点头,帕子触手丝滑,角落里还提了“如玉”二字。 “姑娘?是你的帕子吗?”楚枫的铁骨,愈发衬托白衣女子的婀娜娇小。 孰料白衣女子似是没有听到,转身便回了楼里。 琵琶音缓缓传来,是城楼所吹的凯旋曲曲调。 远方太阳即将落下,楚枫顾不得停留,眼神扫过醉倾楼的牌匾,将那手帕置于袖中,打马离去。 这一出小小的插曲,丝毫不影响大将军的威风,城中依旧热闹非凡。 夜幕降临。 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贯庭霄同楚枫讲着这些年宫内发生的趣事,楚枫也与他描述边疆生活的日子。 “哎?”楚枫聊了半日,却没见贯承溪的身影,“他人呢?晚宴也是承溪安排?” 贯庭霄长长地叹了口气:“喏,在那儿呢。也不知道那个质子给堂兄灌了什么迷魂汤,每每那质子出现,堂兄总要陪同。” 楚枫倒是有些惊讶,在他惯有的印象中,贯承溪是个清冷孤傲的人,“有意思了,去瞧瞧。” 贯庭霄一脸无奈。 “承溪!”楚枫已然换了戎装,此时身着常服,暗红色的布料,以黑色内衬作为修饰,行走间昂胸廓首,“这位就是南颜太子颜之归?” 颜之卿此时抿着宫廷秘制的小酒,斜倚着宫柱,眼睫微动,扬了扬酒杯,“威武将军,幸会。” 楚枫细细打量着人人口中嚣张又不懂礼数的质子,只见他斜倚着,眼中似乎只有手中的酒,坐姿十分洒意不拘。随即楚枫笑了笑,自个儿斟了一杯酒:“幸会!” 贯承溪瞥了一眼楚枫。 “承溪,那边还有几个老家伙要应付,我先去了。老规矩,必要时救场。”楚枫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黑脸的贯庭霄溜的贼快。 “没个正形儿~”贯承溪嗤笑,接着看向颜之卿,“起风了,不喝了可好?” “贯南?” 贯承溪接过贯南递来的披风,十分自然地围住颜之卿,“晚宴快开始了,走。” 颜之卿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随意丢了酒杯,随着贯承溪出了小亭子。 不远处,一个小丫鬟连忙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小姐你快看,那不是承溪世子吗!” 被拉了衣袖的小姐心如擂鼓,悄声道:“哪呢?哪呢?” “那儿!” 杨亦歌顺着小丫鬟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贯承溪,只是贯承溪环着的人是谁? “原来亦歌妹妹也瞧上承溪世子了?”背后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令杨亦歌满面羞红。 “你莫要胡说。”杨亦歌脸色有点挂不住,转身反驳时才看清楚来人,“柔碧姐姐也来了?” 李柔碧内心强忍不快,依旧笑道:“妹妹可知,像承溪世子那般出尘的人,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就能配得上的,即便妹妹的家世不差,可到底无法让承溪世子看的见你,就是你的没本事。” 被人当面羞辱,杨亦歌觉得耳尖烫得快熟透了,草草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杨亦歌微微欠身,拉着她的小丫鬟飞也一般地逃走。 李柔碧打扮的精心,她摸了摸发髻,讽刺道:“就她那鼠头鼠尾的性子,也敢同我争?” “那杨小姐自然是比不上您的,您可是得过皇后娘娘盛赞的丞相府小姐呢!”李柔碧的贴身丫鬟也跟着笑。 李柔碧得意,不过看向贯承溪的方向,眼神抹过一丝晦暗:“与承溪世子举止亲昵的是哪家狐狸精?是不是耍手段绊住了承溪世子?我得去瞧瞧。” “世子!”李柔碧走的飞快,一路小跑才勉强撞到贯承溪跟前,“承溪世子!好、好巧啊!” 贯南上前一步,拦住她:“站住。” 李柔碧好不容易追上,却被贯南拦住,冷喝:“你让开!” 贯南不予理会。 贯承溪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李小姐请自重。” 颜之卿跟在贯承溪后面,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你一个质子,怎么与承溪世子走得如此近?!你应该明白你不过是我们北贯国的走狗!”李柔碧十分不解,“你这是在败坏承溪世子的名声!” 颜之卿一脸莫名其妙,笑了笑:“喂,若我是走狗,你是什么?到处咬人的疯狗?” “你!”李柔碧没想到颜之归竟然能言巧辩,气得面目狰狞,“你竟然骂我?” 贯承溪本来不愿理睬这个疯子,奈何“走狗”这个词太过刺耳,遂冷声:“我贯某竟不知,堂堂丞相府小姐,竟管得上我端亲王府的事情了,先不说你是否有权过问我的交友喜好,就你对南颜国太子这个态度,就足够你父亲罚奉一个月!我记得当初陛下御赐辞尘冥庄给之归兄住时,要求底下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你有这么大意见,莫非是不把陛下的话放在眼里?” 李柔碧被这番话吓到,更是被贯承溪的态度吓到,一时失神,没了言语。 “扶好你家小姐。”贯南冲旁边的小丫鬟说道,还闪避着退了一步。 这是贯承溪头一回对女人这么不讲情面。 颜之卿戳了戳贯承溪的肩膀:“你把她吓哭了。” 贯承溪头也不回:“干我何事?” 这一段小插曲,被贯凌然看在眼里,她冷笑:“活该!” 晚宴正式开始。 这一场晚宴来的皆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各个拖家带口,整个皇宫里,热闹非凡。 颜之卿依旧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十分没规矩地半躺着,拿起一串葡萄就往嘴里放,周遭也都是些名不转经也不转的公子哥,开口闭口都是哪里的姑娘摸着更嫩,哪里的姑娘叫声好听。 颜之卿听着没耐心,索性堵住了耳朵睡觉。 第114章 求嫁贯承溪 整个宫廷里处处都是虚伪的互相吹捧,贯丛烟觉得哥哥以病为借口不来,实在是明智。 老皇帝一摆手,身旁的孙公公立马宣舞女进殿。 楚枫被达官贵人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听着恭贺的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庭霄!” 贯庭霄被踩了一脚,站起来,非但没生气,反而幸灾乐祸:“这些老顽固不好对付。” 楚枫脸色一黑:“我想回边疆了。” “哎哎哎,好了好了,楚将军再被灌酒,没死在边疆,倒死在你们几个官员手里了,看陛下如何收拾你们!”贯庭霄一声大喝,接过楚枫的酒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丞相伙同御史大夫等人脸色讪讪,也跟着出来阻止:“这是咱们的将军,是为我们保家卫国的将士,差不多行了。” 有了丞相的发话,场面才稍稍得到控制。 老皇帝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 皇后就坐在老皇帝身侧,察觉到他的不虞,连忙倒了一杯酒:“臣妾恭贺陛下,楚枫年少为将,丝毫不输太尉当年的气势,更是为陛下攻夺一座城池,实在是老天开眼,先祖庇佑!是我北贯国的福气!” 这一番话,让老皇帝脸色缓和,他举起酒杯,笑道:“干了。” 皇后冲贯麒使了使眼色。 贯麒立马上前:“恭贺父皇!天佑我北贯国!” 淑贵妃轻笑:“陛下近些日子略微头痛,不宜多饮酒,陈太医的嘱咐,您都忘啦?衡儿,快将膳食端上来,另外吩咐太医院再熬些醒酒汤来。” 贯衡端着膳食置于御前,挑衅地看了贯麒一眼。 皇后仍旧端着母仪天下的姿态,手指却狠狠地缴着帕子,“今儿也是陛下高兴,多喝了一杯,不妨事儿的,况且本宫早已命太医院熬制了醒酒汤,淑贵妃多虑了。” “一杯也不行。”淑贵妃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好了,都别争了。”老皇帝看向淑贵妃,拍了拍她的手:“无妨,爱妃的心意,朕知道。” 淑贵妃冷哼,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陛下,如今太尉也年迈,楚家只有楚枫这一个独苗,他又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若陛下也为他做个主,成全一段好姻缘?” “皇后推荐何人呐?”老皇帝撂了撂龙袍,并不十分上心。 “那自然是……”皇后悄悄地告诉老皇帝。 贯丛烟正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角落里酣睡的公子哥。 她纵观这青年才俊,除了京城三子,也就那个角落的公子能入得了眼,“嬷嬷,那个角落里是谁家公子?” “约莫……约莫是那南颜质子?!”嬷嬷又仔细地瞅了瞅,不过隔着人群,也只能半观察半猜测。 贯丛烟倒是笑了笑,这个质子她也只是听到了一点传闻,不过她直觉传闻与这个酣睡的人不太相符。 “楚枫啊,”老皇帝忽然开口,一摆手,舞姬们退了下去。 所有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在边塞这些年,你受苦了。”老皇帝感叹道,“你父亲也老了,朕时不时地去看他,偶尔也陪他解解闷。” “多谢陛下宽厚,臣感激不尽。”楚枫目光闪过一丝落寞,“这些年臣疏于陪伴父亲,但能换我北贯国安然无恙,楚枫便算尽孝了!” “好!自古忠孝两难全,不过你父亲深明大义,也不会怪你的。”老皇帝话锋一转,“你也该到了婚嫁的年龄,不知朕的丛烟公主,配你如何?” 楚枫与贯丛烟双双愣住。 “父皇,儿臣不喜欢他,儿臣不嫁!”贯丛烟立马跪下。 “丛烟,不得胡说。”皇后皱了皱眉头。 楚枫亦抱拳:“陛下,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求陛下可怜楚枫,求娶彼此喜欢之人,公主尊贵如斯,且不喜楚枫,恳请陛下收回成名!” 老皇帝却是没想到两人皆坚决的反对,一时竟不知劝谁。 “陛下,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您这关心则乱,难免不了解他们的心思,况且丛烟公主也才年满十三,凌然都尚未婚配,给丛烟赐婚,未免早了些。”淑贵妃握了握老皇帝的手,给予他一个否定的眼神。 “哈哈哈,还是爱妃说的有理,丛烟的确年岁小了些,尚且贪玩,再晚些也好。”老皇帝看向楚枫,“朕也是心系你的婚事,之后你再有中意的人,跟朕说,朕给你赐婚!” 楚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多谢陛下。” “既然话到这儿了,咱们凌然已到及笄之岁,要不就求陛下赏个恩典?”淑贵妃缓缓欠身,看向贯凌然。 京城里的公子哥多的是,气宇轩昂、才华横溢的屈指可数。 杨亦歌坐在御史大夫的后面,心里十分紧张,在座的青年才俊,哪个比得上承溪世子? 众人心思万千,大抵明白今日怕是个月老局。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贯承溪。 还未等贯凌然上前,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呐喊:“陛下!” 这一声大喊,令尚在梦中的颜之卿一个激灵。 “陛下!”只见李柔碧上前跪下,“臣女有一事请求!陛下天恩浩荡,恩泽福海,定愿成全有情人!臣女李柔碧恳求陛下赐婚!臣女恋慕承溪世子多年,家中尽是临摹承溪世子的字,臣女已爱入骨髓,不可剔除,还望陛下深明大义,赐婚于臣女!” 字字珠玑,尽是真情实感,饶是颜之卿,也不得不被打动。 “柔碧!”丞相语气尽是无奈,连忙出来,“陛下,小女吃醉了酒,说了胡话,陛下莫要放在心上,老臣这就把小女送回去。” “我没有醉!”李柔碧挣扎,“臣女句句属实,若有欺骗,天打雷劈!” “慢着。”皇后阻止道,“堂堂一个女儿家,即便丢了脸面也要说出这些,定然是爱极了一个人。李大人,你何不为自己的女儿争求一下呢?” “皇后?!”老皇帝微微警告。 “陛下明智,方才楚枫与八公主俩人皆不情愿,自是不能强求;然柔碧丫头爱极了承溪,总要给她一个机会?”皇后看向老皇帝。 第115章 贯承溪的本事,你还信不过 李柔碧哭求嫁与贯承溪,这件事多少有些轰动。 大臣们虽不敢堂而皇之地议论,却彼此间眼神互动,颇有拿到一手新闻的快感。 今日本是给楚枫接风洗尘,却不料酒过半巡,主角生生地变成了专注剥葡萄皮的承溪世子?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这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不顾清白名声,死活要嫁与这京城话语权最高的青年才俊,这哪一条放出去,市井不都得炸开了锅?! 不过,退一万步讲,这风月事的结局如何,大臣们还真的不怎么关心,大臣们真正好奇的是皇帝的态度。 没错,就是态度。 丞相一直以来都是保守派,嘴里虽一直是国家社稷,骨子里却是站队大皇子。 而北贯国最受荣宠的当属承溪世子,就连皇子们都比不上他,这样一个助力,谁都想傍。 可贯承溪丝毫不掺和朝堂风云,向来独善其身,从未落下话柄。 若是李柔碧今日求嫁成功,那无疑提前默认了局势,到底是否成全,此刻竟已完全不是一桩小儿女的情事,而成了国事!这一步棋,实在是太妙了! 在座的各位大臣,皆心照不宣地等待,既激动又紧张。 贯凌然的指尖嵌在肉里,掐出一条血痕。 淑贵妃审时度势,冲贯凌然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静默地等待老皇帝的回答。 颜之卿在一旁幸灾乐祸,她瞧着李柔碧可怜楚楚的模样有些好笑,若说若俩人真有那么一丝缘分,也被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劲给耽误了; 贯庭霄皱眉欲开口,被楚枫一把拉住,低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承溪,他的本事,你还信不过?” 贯庭霄觉得楚枫讲的有道理,可那是他堂兄啊,就李柔碧那女人,他贯庭霄都看不上,何况堂兄?但当贯庭霄纠结要不要替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来时,只见贯承溪动作优雅地剥好了最后一粒葡萄,拎成串,放入盘中,起身走到一处角落里,望着微微发愣的颜之卿笑道:“之归兄,慢点吃。” 仿佛这大庭中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不愧是承溪世子!”杨亦歌暗暗想着,看来他一点也不喜欢李柔碧。 颜之卿被迫接过那一盘葡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吞下了一颗葡萄:“挺甜的。” 废话,能不甜吗?那可是承溪世子亲手剥的!贯凌然如临大敌,她从未见过贯承溪对谁如此上心,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人。 正在所有大臣被迫吃了一个大瓜之后,又吃了另一个大瓜…… 然而老皇帝的面色却缓和起来,笑了笑:“朕倒是十分愿意成人之美,承溪,你什么意见?” 贯承溪这才转身,微微行礼,不骄不躁:“承溪谢李小姐厚爱,然承溪无福,对李小姐的厚爱承受不起,还望李小姐趁早打散这种念头,各自生欢。” 一席话让李柔碧哑然无语。 李丞相也觉得老脸丢尽,十分难堪:“你个不孝女,还不快回家!” 皇后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本宫还以为这是一桩好事,没曾想,差点错配了鸳鸯。” 淑贵妃亦没有好气:“皇后到底是戏本子看多了,想效仿红娘蹙就因缘,也不看看什么人什么命,有些事强求不来!” 一语双关。 皇后气得浑身颤抖:“小国出刁民,本宫今儿算是真见识了!” “你……” “皇后!”老皇帝低喝,“朕看你是吃醉了酒,赶紧回去醒醒酒。” “本宫正有此意。”皇后脸色不虞,连带着语气也不好,匆匆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淑贵妃不依不饶:“陛下,您看她……” “好了,那毕竟是皇后,你的性子也没吃亏。”老皇帝勉强安慰道。 这一出戏唱得让老皇帝没了心思。 最终还是草草散宴席。 颜之卿与贯承溪三人一同出了大庭,贯庭霄出来就是破口大骂:“那李相也太欺负人了,明目张胆地算计你,着实不能忍!” 楚枫看贯庭霄这要干仗的架势,拦住:“你这是要同丞相拼命么?” 贯庭霄气得一拳锤在柱子上:“你不懂,上次堂兄被暗害,就吃了哑巴亏。如今这贼人就敢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必须要为堂兄讨回公道!” 贯承溪无奈:“你莫要冲动,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计较也无甚意思,倒不如好好研究研究你的兵器册子。” “堂兄!”贯庭霄给贯承溪一个眼神,分明是想遮掩什么,看到颜之卿并不在意,心里松了口气,这兵器可是军事秘密,若要是被那质子知晓,岂不是危险! 想到这里,贯庭霄还是觉得他堂兄太单纯了,被颜之归迷惑了心智,于是悄悄使了个心眼:“堂兄,那个册子你还有吗?先借我几日,我的不知被我落在哪里了。” 贯承溪一眼就看破了他的技俩,却也没拆穿,堂而皇之地从袖口取出:“喏,你留着。” 贯庭霄立马将小册子揣到兜里,末了还歪头瞥了眼颜之归,拉着楚枫走在前面,低声讨论兵器去了。 “你莫介意,这庭霄便是这么个性子,为人率真,没有坏心思。”贯承溪淡淡咳了一声,解释道。 “我为何要介意?”颜之卿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你当众把我拉下水,这笔帐我们得好好算算。” “好啊,你要怎么算?”贯承溪意味深长一笑。 颜之卿莫名心虚,不太敢直视贯承溪的眼睛,“罢了罢了,本公子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自是不与你计较这些。” 贯承溪却有些失望,喃喃道:“我倒愿你是个计较的。” “你说什么?” “无事。”贯承溪微微一笑。 就在颜之卿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贯承溪忽然面色一冷,声音泠冽:“谁在那?出来。” 一个身影慢吞吞地走出来。 这倒另颜之卿不解了:“你是哪家小姐?你也是来表明心意的?” 来人身姿绰约,在月光的映照下,能看出来面貌不错。 贯丛烟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我是丛烟,觉得你长得十分秀气,便不自觉地想跟着你。” 第116章 “不速之客” 贯承溪的眼色微冷,在月色中不十分明显。 颜之卿被说得一愣,想她不过就吃了一串葡萄,就秀气了?难道是她吃的不够大手大脚、狼吞虎咽?这是什么道理? “姑娘啊,”颜之卿知道要装风流倜傥就要把戏份做足了,于是笑了笑,上前一步,“原来你是瞧上我了,只是我夜夜留宿醉倾楼,你若是不介意,本公子倒是十分愿意明日便将聘礼抬到贵府,想必姑娘日后也会与我那小妾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贯承溪轻轻咳了一声:“之归兄,这是八公主。” 颜之卿听到“公主”二字似乎眼睛都亮了:“想必公主也不在意我的聘礼,只是不知到时候是公主嫁来我辞尘冥庄,还是陛下另赐一座府邸作为我们的新婚贺礼,对了,府邸地界可以不太好,但是一定要大,要容得下我的小妾们,你说呢,公主?” 贯承溪嘴唇勾笑,挑了挑眉。 贯丛烟却一脸懵:“本以为你出尘的风姿与其他人不同,孰料也不是个正经的!” 贯丛烟走的决然,她边走边想:此番就当自己瞎了眼! 颜之卿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贯兄,你们公主还挺会骂人~哈哈。” 颜之卿笑得肆意,贯承溪心中微动,“今日盛宴,我瞧之归兄吃得少,我府里厨子又研究出新的鸡蛋羹样式,不若去品尝一下?” “好。” 不得不说,贯承溪在一众世家子弟里,实在是个值得交际的人才,老皇帝人虽狡猾,但眼光是真的不错。 到了端亲王府,便有管家上前:“世子,您可算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呢!” “嗯,管家,您先去回禀父亲,我稍后便过去。” 颜之卿自觉走向小厨房:“我去你家厨房瞧瞧。” 贯承溪勾唇:“嗯,之归兄等我回来。” ……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端亲王开门见山。 当时的端亲王也在场,他只是觉得陛下不会轻易地给承溪赐婚,虽然事实结果如他所料,但到底是被算计了一通。 不甘心也是真的。 上回他就没能帮上什么忙,这回被人当面算计,这口气绝不能忍! “父亲,您消消气,”贯承溪给端亲王敬了杯茶,“依我看,这次就是个偶然,只是有些人顺水推舟罢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父女俩不是一唱一和,而是那姑娘……”端亲王有些惊讶。 贯承溪沉默地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端亲王忽地想到之前奇怪的事情也说得通了,那李府的丫头三番两次地接近端亲王府,每次都给承溪带糕点,的确是痴心一片,“那,这姑娘,有点可怜了。” 贯承溪与端亲王心知肚明,丞相站队大皇子都是心照不宣地事情,老皇帝向来抵触官员勾结,更是对立太子一事讳莫如深,此时撞到了老皇帝面前,一来面子不保,二来处境艰难。而这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女儿,怕是李柔碧不被世俗的眼光吞噬,也要被亲爹打个半死。 不过同情心这种东西,向来不该存在帝王之家。 “如此,看来陛下还是没有立储的意思,丞相和皇后自食其果也是活该。”端亲王本就不是个顽固不化之人,只是他看着如此风雅的贯承溪,眼神有些复杂,“那个颜之归,到底是怎么回事?” 聪明如贯承溪,他怎会不知道端亲王的意思,笑了笑,“什么怎么回事?” “承溪啊,你从小就聪颖,许多道理父亲不说你也懂,父亲平日里也不愿意干涉你的意见,不过,这个婚姻与交友……” “儿子明白了,父亲这是不想儿子与颜之归交友。”贯承溪仍旧坦然,态度也丝毫未变,仿佛在端亲王眼里了不得的大事,在他这里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端亲王看贯承溪如此态度,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依照当时千钧一发的场景,贯承溪没有更好的选择。 虽说贯承溪名声在外,许多世家子弟想高攀,但真正到了那等场面,还得是找个能稳得住的人,除了贯庭霄与楚枫,没人能帮贯承溪接过这个烫手山芋,而那质子向来风流不羁,帮贯承溪扛过众多舆论与压力,仿佛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也是端亲王自以为是的揣测,贯承溪也懒得解释。 端亲王这两日只觉繁琐的事情太多,太伤脑筋,终究摆了摆手:“罢了,父亲也老了,承溪你做事,我放心。” 边说边拍了拍胸脯。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去休息,别忘了相扑大赛的策划。”端亲王揉了揉脑壳。 贯承溪温润应答,出了书房直奔厨房。 正在他即将踏入厨房之时,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对,再涂上点酒,好了好了,要是有女儿红那就更完美了。”颜之卿满面春风,眼睛都要跳出星辰来,“好了,快把这酥脆的鸡皮取下来,切碎,然后放入蛋羹里,那一口下去~” 想想就十分美味。 贯承溪前脚方踏进来,后脚便跟进来两个“不速之客”。 “嚯,颜之归你在搞什么,你倒是很惬意,这我堂兄前两日刚千金买进的厨子,你让他干煽火这种小事,你把他累死得了!”贯庭霄看着那大厨累的满头是汗,脸被火光照的通红,觉得这分明不是做菜,这是赤裸裸地烧钱! “堂兄,你看……” “你们怎么来了?”贯承溪冲楚枫使了使眼色,孰料楚枫似乎没看到,大刀阔斧地席地而坐,“没成想,这小厨房里做烤鸡还不错,就是这鸡烧的时间短,表面只泛起了薄薄的一层酥脆的皮,还得再加点火候。” “懂行!”颜之卿来了兴致,“楚兄很懂?” 楚枫看了颜之卿一眼,接过一旁小厮手里的尖刀,又在鸡的表面划了划,“以前在南颜,边外都是这样吃。” 颜之卿沉默。 楚枫忽然想起这就是南颜太子,气氛有些尴尬,“这腿好了,给你!” 颜之卿没接,眼神微眯。 楚枫也不在意,转头看向贯承溪,“喏,这个腿给你。” 第117章 月夜、屋顶、烤鸡 贯承溪亦站着不动,面若寒霜。 楚枫趁机咬了口鸡腿,“唔,是贯庭霄拉着我来的,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贯庭霄正准备扯另一条腿,结果被楚枫扯着走,“快走。” “我还没尝尝呢!” “你丫,再尝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楚枫的眉毛本就又粗又浓,皱起眉来十分凶残。 贯庭霄跟着楚枫一阵风似的溜走。 “这,还吃吗?不吃的话喂狗。”贯承溪走到颜之卿跟前,指了指架在火上烤的鸡架。 颜之卿错愕地抬眸,贯承溪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毒了? “吃,为何不吃?” 月色正浓,贯承溪这还是第一次爬自己家的屋顶。 怀里还抱着一只烤鸡。 颜之卿自顾喝起小酒,扯下另一只鸡腿,十分夸张地吞咽。 “你……慢点吃。”贯承溪喉头滚动,看了看颜之卿的样子,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家厨子还可以吗?”贯承溪的眼神略有期待。 颜之卿咽下嘴里的肉,饶是认真的想了想:“嗯,除了不会生火、不会翻烤以外,似乎……还可以。” 贯承溪一时无言,他觉得这似乎是对一个厨子最大的侮辱了。 “今日……晚宴之上,你有没有话想同我说?又或者,你看到李家小姐做的那一番事,你心里……有何感受?” 颜之卿觉得这酒有点烈,居然听出了贯承溪小心翼翼的语气。 “要我说,那李柔碧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这,有点傻。”颜之卿说着指了指脑子。 其实,名节不名节的,颜之卿向来不在意,只是李柔碧身为管家小姐,打小就该明白,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坚决不能做。 狡猾如老皇帝,没有人知晓他心中所想,谁只要触及到他的“宏图”,谁就要倒霉。 在没有绝对的胜算之前动手,那绝对是以卵击石,自食其果。 贯承溪沉默地看着颜之卿。 颜之卿觉得借用他的小厨房,再不分他点鸡肉着实有些过分,于是撕了一小块鸡翅递给他:“尝尝。” 贯承溪无比受用地启齿,轻轻咬住烤的嫩酥的鸡翅,眸光流转。 颜之卿却没有注意到贯承溪的表情,偏了偏头:“你若是去过我们南颜国,尝了百家坊的吃食,才是不枉此生。” 贯承溪慢条斯理地嚼着,十分优雅地吐出骨头,“百家坊的味道我没有尝过,不过你烤的鸡架当得上人间至味。” 颜之卿面上满不在意道,“没见识。”嘴角却撇了又撇。 月挂树梢,颜之卿吮了吮手指,十分惬意地打了个饱嗝,尔后头枕上双臂,翘起腿,哼了哼小曲儿。 “你此生有没有十分想做的事情。”贯承溪忽然发问,语气十足的认真。 “有啊,”颜之卿偏过头去,“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 “你呢?”末了,颜之卿还补充一句。 “寻找。” “寻找什么呢?”颜之卿不解。 贯承溪掸了掸衣袖,复而规规矩矩地躺下,叹道:“一个多年前的真相罢了。” 多年前的真相? 倒是奇了怪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颜之卿倒还真没看出这个光华潋滟的世子,居然会有一个这般的执念,不过依他的能耐都没能寻到,可见,多年前的那件事绝对不简单。 丞相府。 “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李柴粟一脸愤怒,一巴掌扇在李柔碧的脸上。 “老爷!”丞相夫人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碧儿她还小,不懂朝堂的诡谲,既然事情都已经酿成了,你再怪她也于事无补,不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 丞相夫人素来礼佛,鲜少过问府中之事。 “你还念你那破佛珠?”李柴粟火气不减,“若不是你这么多年不好好教导她,她如今会变成这样吗?” 佛珠在撕扯间一个个地滑落。 丞相夫人惊吓不已,神色慌张:“我的佛珠!罪过罪过!还请佛祖饶恕我,罪过罪过。” 李柴粟看她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捡佛珠,一把拉起她,指着李柔碧说:“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如今在殿前将她父亲——我、坑了!你还有心思礼佛?你说你这些年做什么了!一个女人,活成你这样真是失败!” “那父亲呢?”李柔碧忽然抬头,大声道,“父亲这些年倒是左右逢源,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私下里的来往,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一项契合世俗?表面上一副兢兢业业、身先士卒的模样,你那些门生的银子没少吞!你拥护的大皇子没少见?还有你私下里会面的小尼姑!这哪一件事捅出去不是抄家的罪?您在意过吗?放在心上过吗?没有!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你就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可怜虫!如今倒好……” “你住口!” 李柴粟大吼。 门外路过的小厮们都被吓得哆嗦,匆匆忙忙地离开。 也许是被戳中了,也许是被顶撞的,李柴粟的脸色涨的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几欲昏倒。 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李冲与李明儒推门而入,“父亲!” “反了!反了!都反了!”李柴粟喉头涌出一丝腥甜,晕了过去。 “父亲!” 门外的管家差了两个麻利的小厮去唤太医,一边命几个丫鬟将丞相夫人和李柔碧扶起来。 丞相夫人还处于头脑发懵的状态,她愣愣地看向李柔碧,感觉好陌生。 李冲白了李柔碧一眼:“真下贱!他贯承溪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低三下四去求嫁?你让我以后怎么混!我被你害死了!” 李明儒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因为是庶出,不受待见,他听到这话皱眉:“兄长,那毕竟是姊妹,你说的话着实难听。” “哟,现在父亲昏倒,连你也想造反?”李冲啐了一口,十足地痞气,“你好好地记着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李明儒倒也不生气,只是好笑道:“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原是我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第118章 颜如玉自断琵琶弦 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老爷都昏迷了,主子们都别吵了!这个家再吵就散了!” 李冲冷哼,却不得不承认管家说的有道理,遂白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 …… 翌日。 一大早,醉倾楼忽然格外热闹。 颜之卿昨夜自端亲王府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听到楼里的动静,头疼欲裂。 花娘知道这一番动静定然会惊醒颜之卿,于是敲了敲门:“主子,楚枫来了。” 楚枫?他来干什么? 颜之卿强打起精神:“你让他稍等片刻,先吩咐几个姑娘作陪。” “他不是找您的。”花娘有些心虚。 “不找我?找谁?找麻烦吗?”颜之卿皱眉。 “是找如玉姑娘。”花娘解释道。 颜之卿方才想起,头更疼了,“你跟她说,好好招待,不可轻举妄动。还有,你们不要陪她乱来。” “是。” 颜之卿想起昨日的手帕之事,便知如玉还是不听话,偷偷溜了出来,她大概能猜出颜如玉想做什么。 不过事情已到这个份上,想再多都无济于事。 楼下。 楚枫坐在楼下,颇有些局促,与他叱咤战场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身后跟着的鱼木看着妖娆的女人,低下头,憨憨地挠着头皮。 众女姬兴高采烈地窃窃私语,有些胆大的直接凑过去倒酒,整个醉倾楼都是女姬欢呼的笑声。 楚枫承认,这一刻他有些后悔没戴个斗笠过来。 “楚将军!”花娘自二楼走下来,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身着白裙,面附白纱的女子。 女子还同昨日一样,怀抱琵琶,神色冷漠,仿佛自仙界而来。 “楚将军,咱们如玉姑娘呢琴艺了得,若说这琵琶能排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啊!”花娘掩面而笑,眼神里尽是谄媚。 “不、不了。”楚枫从怀中掏出那块手帕来,“我今日是来归还手帕的,昨日姑娘走的急,将手帕偶然遗落在这里。” “哟~”不知谁在人群中酸了一句,“还留着手帕呢!” 哈哈哈哈哈。 楚枫脑袋有点大。 若说在舞刀弄枪上,他绝对当仁不让;可在这温柔乡里,楚枫觉得自己为鱼肉,任人宰割。 就在人群哄笑之际,忽有琵琶曲传来,极其婉转的音调,勾着每个人的心弦。 所有人都向台上看去,只见如玉眉眼含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琴弦,那若隐若现的樱桃红唇似乎在吟唱世间最美妙的乐曲,饶是楼里的姑娘,也惊呆了。 花娘默默地看了楚枫一眼,瞧他似乎沉醉在乐曲里,暗暗想着,如玉是真的下了功夫。 简直是天籁之音!楚枫这般想着,恍惚间忽然清醒,他立即起身,正颜道:“帕子我已归还,告辞。” “站住。”声音冷冷清清的,仿佛方才不是她在唱一般,颜如玉手指停顿,“不知这一曲琵琶,楚将军是不喜欢么?” 喜欢么?自是喜欢的。 可是军中规定,不耽于音,不沉溺于色,方才不会损失心智。 他,差点犯了大忌。 “看来楚将军不喜。”颜如玉自顾说着,轻轻一笑。 “崩”地一声,琵琶弦皆断,鲜血嘀哒嘀哒地落在琵琶琴上。 “如玉!”花娘一声惊呼:“快来人!把她的手包扎好!快去请大夫!若是如玉的手有什么闪失,我跟你们没完!”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颜如玉转身上了二楼,不理会众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指尖的鲜血还在滴落。 楚枫有些心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风姑娘站在人群中故意道:“如玉爱琵琶如痴,她弹奏琵琶曲也是重金难求,却不料第一次有人不喜欢,如玉清高惯了,一时想不开也正常。” 这句话砸在楚枫的心坎里,有些难受。 “我去瞧瞧她。”楚枫忽然害怕如玉姑娘想不开再自尽了怎么办,于是提起衣摆欲奔二楼。 正在这时,花娘下来。 “楚将军回去。” 楚枫蹙眉:“她到底怎么样了?伤口深不深?” “这不是楚将军该管的事情。”花娘也不回答,微微甩了甩帕子,“楚将军慢走。” 鱼木也不太懂风月场的交际,只是觉得既然人家不想见他家将军,那就走呗,“将军,我们回去。” 楚枫叹了口气,道:“去将医师请来。” 如玉坐在窗前看着楚枫二人离开,微微勾唇,接着将手里的小药瓶拔开,自己上了药。 “小祖宗啊,您这是想做甚呀?”花娘接过她手中的药瓶,轻柔地为她上药。 “戏演完了?”颜之卿推门进来,上下打量着颜如玉,“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卿姐姐。”颜如玉自知理亏,“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颜之卿声音微冷。 “错在不该在闭门思过期间出来。” “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颜之卿有些生气,这丫头没有长进。 “错在不该见楚枫。”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错在……”颜如玉摇了摇头,“总之都是我的错,姐姐怎么罚,我都认了。” “你这么水灵的面貌怎么顶了个榆木脑袋?!”颜之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做戏也不该真拿自己开刀啊,这是假手吗?” 颜如玉这才反应过来,颜之卿并非真心责怪她不听话,而是心疼她伤害自己! “卿姐姐!”颜如玉作势要扑过来。 “打住,”颜之卿抬手,“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下回就该剁手了吗?” 颜如玉哂然一笑:“不会了。” “哼,我看就你的脑袋瓜,别说忽悠楚枫了,人家还没上钩呢,你就把自己送走了。”颜之卿觉得当初让如玉留下了就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卿姐姐~” “好了,不管怎样,楚枫是北贯国的大将军,你不要轻举妄动。”颜之卿知道颜如玉的心思,只是楚枫戍守边关几载,还夺了南颜国一座城池,凭这样的心智,十个颜如玉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且好好休息,接下来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可是姐姐有了更好的法子了吗?” 第119章 与颜之归熟透了 颜之卿未说话,司无洛从门外笑着进来:“我有!” 颜如玉狐疑地看着他:“什么?” 司无洛比划一个“咔嚓”的动作,不在意道:“一刀下去,快准狠!” 颜之卿甩了个白眼:“先不说你是否杀的了楚枫,即便你能成功,谁能保证老皇帝一气之下不会拿南颜国开刀,带领大军杀过去。” “那就血拼呗。”司无洛满不在乎。 颜如玉摇了摇头:“绝对不行,卿姐姐忍辱负重到现在的境地,若是两国开战,岂不是功亏一篑!况且血流成河,实在非我们的初衷!” 颜之卿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不错,若是引起两国的战争,我颜之卿就成了千古罪臣。” 她是不在意名声,可她不能不在意那成千上万条生命。 “那有什么好的方法?”司无洛挠挠头,有些烦躁,“若是让那崽子回了边疆,还是一样的局面。” “你们知道瓦解敌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颜之卿忽然发问。 颜如玉一头雾水地看向花娘,花娘也不解地看向司无洛。 “你们看我做甚?我要是知晓,决然不能便宜那臭小子!”司无洛摆了摆手。 “自内部瓦解,一旦起争执,有抗争,就会分崩离析。”颜之卿一字一句道。 议事殿。 贯承溪被宣得太急,面色稍倦。 “昨夜没睡好?”老皇帝瞥了一眼。 贯承溪微微拱手:“回陛下,昨夜贪吃,歇下时已经后半夜了。不过陛下放心,承溪有分寸,相扑大赛之事已经准备妥当,就差陛下挑个日子了。” 老皇帝对贯承溪行事一向放心,他笑了笑,开口:“这也是今天朕急着找你来的原因。” 老皇帝从案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贯承溪:“你看看。” 贯承溪接过,打开后大约一扫:“这宁国太子来此拜访是好事。” “朕当然欢迎。”老皇帝笑道,“然则相扑大赛本就是一场选拔将士的比赛,他宁国太子非要参与,你说朕当如何?” 贯承溪稍稍思索,然后开口:“相扑大赛有史以来并无规定只有北贯国臣民可以参加,只是近些年来,逐渐默许了选拔将士的规则,因而宁国太子提出参加显得不合时宜。不过,既然北贯国与宁国已经建立了邦交,一口回绝多有不妥,不若承溪稍作调整规则,一来使宁国太子玩的尽兴,二来也不耽误选择将士,陛下以为如何?” “哈哈哈,”老皇帝大笑,“妙哉!不愧是承溪世子,哈哈哈,朕的眼光没有错,就这么定了,相扑大赛再往后延几日,待宁睿到了,再进行!” “是。” “这么早也没吃早膳?”老皇帝也是刚下了朝就宣贯承溪觐见,“来,今儿朕心情好,来陪朕用早膳。” “那承溪恭敬不如从命了。”贯承溪微微拱手。 老皇帝命孙公公准备了一盒龙令茶,笑道:“此前便听那小霸王说你爱饮此茶,前些日子朕忙起来竟忘了这事,亏得小孙子提醒了朕,这些你拿去,不够喝了再来同朕要!” 贯承溪谢恩,又冲孙公公颔首:“多谢孙公公。” 孙公公立马摆手:“不敢不敢。” “承溪啊,朕昨夜又想了想,今年也是你及冠之年,到了成亲的年龄,可有哪家姑娘入了你的眼啊?”老皇帝随口问道。 贯承溪还没来得及说,便看到一女子款款而来:“臣女林嫣然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十分和蔼地笑道:“快平身,可否用过早膳了?” 林嫣然特意穿了素雅的衣裙,点头:“谢陛下关心,臣女用过了。” 老皇帝的眸光微敛,冲孙公公摆摆手。 孙公公会意,立马命人搬来坐椅:“林小姐请。” 老皇帝看着只顾喝粥的贯承溪,笑道:“这是刑部尚书林大人的爱女,听说她自幼……” 老皇帝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了,遂看向林嫣然。 林嫣然心虚,她自幼不爱诗词歌赋,总不能直接说出来让皇帝颜面扫地! “自幼爱慕承溪世子的才华。”林嫣然默默地接上。 这下子逗笑了老皇帝:“哦?那你说说承溪世子都有什么才华呀?” “吟诗作赋……”林嫣然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贯承溪,只是听周围人都在说他有才华,勉强记得一二。 老皇帝看不出林嫣然的心思,只当是她害羞,遂起身:“朕还有折子要批阅,承溪啊,你待会把嫣然送回去。” 贯承溪怎不知老皇帝的心思,只能应承:“是。” 这早膳吃得索然无味。 贯承溪擦了擦嘴角:“贯某用膳完毕,还有要事处理,林小姐,我命贯南送你回去。” “哎,等等。”老皇帝离开,此处就余下他们两人,林嫣然不必再装什么,立马站起来,“惊鸿瞥,缘冀锁,眉目入骨相思绻。” 贯承溪脚步一顿,眉宇微蹙。 这是他写给颜之卿的诗,怎么林嫣然也知道? “承溪世子不要担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同颜之归的关系很好是不是?”林嫣然眨了眨眼睛。 贯承溪没作声,在他眼里,林嫣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承溪世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林嫣然见贯承溪无动于衷,只能解释道:“我已经被父亲禁足好久了,这还是此前我在醉倾楼无意中听到的琵琶曲,昨日在宴席上又看你与颜之归私交甚好,所以才大胆猜测这首词定然与你有关系。” 贯承溪依旧沉默。 “哎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一见颜之归。”林嫣然十分诚恳,“我父亲见我贪玩,于是将我禁足家中,我已经很久没见颜之归了。你今日就帮我瞒一下父亲,他日定当答谢。” 闻言,贯承溪这才开口:“你同他很熟么?” 林嫣然想也不想地说:“熟,非常熟,透了的那种熟!” “呵~”贯承溪冷哼一声,“贯南,送林小姐回府。” “请,林小姐。”贯南本就壮硕,他立在林嫣然面前衬的林嫣然娇小无比。 “贯承溪,”林嫣然忿忿不平,“你怕不是对颜之归有想法!” “一个堂堂大小姐,戏本子看多了,容易伤脑子。”贯承溪不再理她。 第120章 闭门不见 林嫣然骂骂咧咧地被贯南堵上了嘴,客客气气地送到刑部尚书的府中。 站在林府门口,林嫣然看着一骑绝尘的马车恨得牙痒痒。自在辞尘冥庄附近被颜之归救过之后,她时时刻刻都想见到颜之归。 不巧的是,不知父亲何时知晓她偷偷溜出去专扮男人逛那些场所之后,便被禁足在家。 “小姐,”林管家等在门口已久,见到林嫣然便笑呵呵地喊了声。 林嫣然瘪了瘪嘴,十分不情愿地踏进府们,唤了句:“林叔。” “老爷与少爷都在书房等你呢,快去。”林管家依旧乐呵呵地。 林嫣然表情郁郁,低着头走得极慢。 “看来不如意啊。”林尚书绷着张脸抿了口茶,“承溪世子没看上你?” 一提他就来气。 林嫣然气呼呼地反驳道:“就他?他还配不上我呢,还有资格嫌弃我?” 此话一出,气势是有了,却有些心虚。 林仲安戳破她的心思:“嗯,配你还不如让他出家,人家哪敢嫌弃你。” “哥哥!”林嫣然气急。 “好了。”林尚书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门你也出了,人你也见了,回去继续闭门思过。” “爹爹~”林嫣然不服气,“您整日关着我,我都快闷死了。我不就是爱玩儿嘛,您已经关我好久了,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什么时候学会女红,什么时候出来。” 林嫣然看了看林仲安,只见他强忍着笑意,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 林嫣然有些绝望。 …… “你妹妹到底还是贪玩儿。”林尚书叹了口气,望着林嫣然的背影是止不住的摇头。 林仲安微微正色:“父亲真打算把妹妹嫁过去?” “身为人臣,哪有随意抉择的资格,这还是要看陛下的旨意。”林尚书也无奈,“不过,承溪世子素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且洁身自好、清高孤傲,若是嫣然真的嫁过去,也只能是我们林家高攀了。” 林仲安却摇了摇头,总觉得很奇怪:“陛下对承溪世子的看重甚至超过了皇子们,为何不把公主许配给他,反而从大臣里挑呢?” 四公主贯凌然活泼烂漫,八公主贯丛烟聪慧乖巧,按理说,当是最有机会许配给贯承溪的,林仲安觉得老皇帝不至于无缘无故要便宜了他们一家,尤其林嫣然也不是京城女眷出众之人,对于诗词歌赋样样不通。即便老皇帝非要从官员中挑,当选不让的还得是丞相府的李柔碧以及御史大夫的爱女杨亦歌。 林尚书见林仲安纠结不已,遂开口:“别想了,你这么操心你妹妹的婚事,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进入相扑大赛前三甲。” “是,儿子定当全力以赴。”林仲安只得强按下心中不解,应道。 楚府。 时隔多年,贯庭霄再次踏入这里。 一切还如以前一样,贯庭霄颇有感慨。 楚府的房屋构造四四方方,进了大门,正对着的就是客堂,再后面便是一个小庭院,就连院里的小池塘也是四四方方的。 “楚兄。”贯庭霄特意从贤亲王小金库中取出来一颗千年灵芝,保存完好,还是多年前老皇帝赐给的。 楚枫笑道:“这大手笔,还得是你。” 贯庭霄倒也不谦虚:“多年不见太尉他老人家,如今终于能再次踏入这里,必须得给楚伯父带点滋补的药物。” 两人笑着便入了客堂。 “楚伯父当年在你离家的第二日便闭门谢客了,不论陛下再如何劝说,从未再踏出楚府半步,我和堂兄多次拜访也未果,原谅兄弟没能替你尽尽孝。” 楚枫拍了拍贯庭霄的肩膀:“好兄弟,不怪你。是家父希望远离朝堂是非,再者我回来了,用不着你们替我。” 一切过往,全都随风而去! “鱼木,上酒!” 贯庭霄昨夜与楚枫探讨的时间有些短,所以今日又兴致勃勃地从袖中取出那个兵器小册子,问道:“像这种兵器的材质若是换成比较锋利的,岂不是能够大大的提高完胜几率?” 楚枫笑了:“是。” 贯庭霄两眼放光:“楚兄,目前军队的兵器用的是这种吗?” “不是。”楚枫自小被派去边疆,自是有实战的经验,他当然早就知道换了更有利的兵器,作战成功率也会翻倍,哪用得着别人替他想法子改善?“这种兵器需要打造大量的铁铜锻造,像这种有市无价的材料,我们买不到。” “有市无价?”贯庭霄有些着急,“这都是陛下的江山,会有贼子私吞材料?” 楚枫摇了摇头:“庭霄,你还是太过年轻。不说如今天下局势是三国鼎立,即便如秦王统一六国,仍有些地方存在野蛮之人,那些人考挖铁铜为生,只要给的钱多,帮谁挖都是挖,毕竟他们付出的是体力乃至生命。” “所以就任由那些刁民垄断整个铁铜材料?” “深山里面挖铁铜,命都难保,他们哪管朝代?”楚枫拍了拍贯庭霄的肩膀,“你别这么忧心,我已经打探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组织,收购了大批铁铜物料,我们正尝试与他们达成合作,从他们手中统一购买。” “什么组织?” “暗查阁。” “是那个变态烧金暗查阁?”贯庭霄身边的希青便是出自与之齐名的暗杀阁。 “没错。”楚枫解释道,“至于具体细节,暂时不便透露,这是军队的规矩。” 贯庭霄自然明白,只是他比较好奇暗查阁,“听说他们专程搜查秘辛,手段神秘,人数神秘,就连那阁主都不知是男是女,若是有幸得见,我定好好会会。” 不同于以往的蔑视,贯庭霄胸中燃起熊熊火焰。 聊了半日,鱼木忽然过来,附在楚枫耳边说了句什么。 “闭门不见?”楚枫蹙眉,事情有些棘手。 “闭门不见?谁?是暗查阁吗?”贯庭霄觉得他若是有遗憾的话,那就是还没见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查阁和暗杀阁的阁主。 楚枫一愣,接着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庭霄,今日且到这里,我有事出去一趟。” 第121章 闭门不见 “有什么事这么急?”贯庭霄不解。 “也不是很大的事,先不说了。”楚枫带着鱼木风风火火地奔出了楚府,门口还站着一个提着木盒的中年男人。 贯庭霄好奇的厉害,唤了希青跟上。 这一跟就跟到了醉倾楼。 “公子,这……?”希青有点惊讶。 贯庭霄也没想到楚枫才回来,能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在醉倾楼解决? 不过楚枫不愿说,贯庭霄犹豫一瞬:“回府。” 话说楚枫入了醉倾楼,依旧没能见得了颜如玉:“麽麽,这是我军中最好的医师,平日里都是他负责给受伤的将士医治,即便姑娘不愿见我,也请姑娘看重自己的身子,让医师为她诊治一下。” 楚枫从没有时刻能有此时的无力。按理说,他与那姑娘不过才见了两回,没曾想,每每想起如玉姑娘因他无心之失自伤手指,便十分歉疚。 “不是麽麽我不想,只是如玉不想见你,至于军医自当是留给将士们医治,不要为了她区区一个女姬坏了规矩。至于她的手,我已经找了大夫为她治疗,楚将军不必挂心。”花娘客客气气地。 “能治得好吗?”楚枫不想白白地欠一个姑娘家,“还是让军医去瞧瞧,莫要再耽搁了。” “楚将军,这就没意思了。”花娘当寸不让。 无奈,楚枫命军医留下十余种止血化淤的药,郁郁地离开。 “将军,既然人家不愿见您,您又何必吃这闭门羹?”鱼木颇有些替楚枫打抱不平。 楚枫瞪了鱼木一眼,敲了敲他的头:“你懂个屁!” 军医是个中年男人,拍了拍鱼木的肩膀,笑道:“你家将军的春天要来了。” 春天?如今正是暑季,哪来的春天? 军医看鱼木依旧一脸疑惑的表情,笑着摇摇头,真是个榆木脑袋! 颜之卿正在临摹一幅画,那是一副《千里江山图》。 长达十二米的真迹已被颜之卿临摹了十米,只余下一部分还未完成。 这幅画在她来北贯国之前就已动笔,只是入北贯国为质以后,这还是头一回取出。 司无洛敲了敲门便自顾走进来,看到摊开的画作时,惊讶不已:“若非你还未完成,这两幅《千里江山图》放在一起都真假难辨!” 颜之卿不在意地蘸了蘸靛蓝色,轻轻勾勒丛山峻岭。 “这《千里江山图》最难的便是青绿用法,画作通体青绿相见,使用高远、平远、深远的手法,若是没有一定的功底,很容易造成虚实不分的境况。”司无洛边说边赞叹。 颜之卿鲜见的全神贯注,也不怎么理会司无洛。 “据探子来报,宁睿要来北贯国。”司无洛自己找了个木凳,大剌剌地坐下,“也不知那狗东西这回打的什么主意,总之,他同那贯承溪一般,都不好对付,你小心点。” 颜之卿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司无洛:“星川那边如何?” “确认了,就是楚枫。”司无洛痞笑,“那……到底答不答应?” 颜之卿将毛笔放下,“那要看他的诚意了。” 司无洛笑了,赞叹道:“还得是你。” 皇宫。 淑贵妃瞧着闷闷不乐的贯凌然,笑道:“我的公主殿下还在生气呢?” 贯凌然闷闷不乐:“母后,若是我先说,或许承溪世子就答应了!” 淑贵妃点头:“嗯,母后自然相信。” “都怪那个李柔碧,她就怕我抢走了承溪世子,才想出这样的阴招,真够可恨的!太贱了!”贯凌然气得拍了拍桌子,“还有那个颜之归,也是个风流下贱的,就他也配吃承溪世子亲手剥的葡萄?” 淑贵妃一脸心疼,揉了揉贯凌然的手,“傻孩子,疼不疼?” 贯凌然撇嘴,冲淑贵妃道:“母后,比起手疼,我这里更疼!母亲帮我好不好?” 她指了指心,眼睛含泪。原本她马上就能求得自己的姻缘,却不料被那下贱痞子李柔碧掺和,虽然李柔碧也没求来,但是也阻碍了她的计划,恐怕以后再当面求父皇就变得十分困难。她怎么不恨?! “母后都懂。”淑贵妃眼里的光渐渐消失,她也曾有美好年华,她也曾是翩跹少女,爱而不得,她也经历过,“母后帮你。但是你要答应母后,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母后帮你想想办法,承溪世子只能是你的。” “嗯!”贯凌然相信,只要母后出手,一切都不成问题。 “不过,母后看承溪世子对那颜之归的态度很奇怪,他堂堂一个世子,竟然帮一个敌国质子剥葡萄皮,着实有辱他的身份。”淑贵妃总觉得怪怪的,她先前倒也是派人调查过颜之归,只是那家伙自消失一段时间之后便一直呆在风月场所,平日里也甚少见贯承溪,行径倒是正常。 “宁麽麽,你去找衡儿来。”淑贵妃经历李柔碧求嫁被拒一事之后,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陛下若是打算立贯麒为太子,怕是不用征询贯承溪的意见,当即就把李柔碧赐婚给他。丞相李柴粟偏向立长立贤,日后定是贯麒的助力,而作为李柴粟的得意女婿,又怎会不帮助岳丈扶持贯麒? 淑贵妃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她儿子贯衡继承大统指日可待!到时候,她非要把皇后做成人彘,如吕后一般! “母后。”贯衡这两日也是春风得意,讨好他的官员暗地里送了不少好东西,“您叫我何事?” “大喜事!”淑贵妃给宁麽麽一个眼神,宁麽麽给贯衡搬了把贵妃椅。 喜事?贯衡一时发懵。 他看着眼圈通红的贯凌然,实在不知道他妹妹眼圈都哭红了,实在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你觉得贯承溪如何?”淑贵妃双眼精光,直直地盯着贯衡。 只一瞬,贯衡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他看向贯凌然,眸光微冷:“你何时对贯承溪起了心思?是看李柔碧还不够丢人吗?想拿她做典范?” “衡儿!”淑贵妃低斥,随即拍了拍贯凌然的背:“你莫听你皇兄胡说。” 贯凌然眼圈更红了:“我就是看中贯承溪,他风华绝艳、雍容华贵、温润如玉……总之比你还好!” “你!”贯衡大怒,他何时被人这样比较过?还被贬的一文不值,“简直不可理喻!” “凌然!”淑贵妃皱眉,“怎么能这么说你皇兄呢?你们俩都冷静点!好歹是血浓于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淑贵妃自以为让贯凌然嫁给贯承溪是最好的选择,既全了贯凌然的心愿,又能让贯衡如虎添翼,没想到贯衡似乎不情愿。 “衡儿,你既反对,是不是有什么缘由?”淑贵妃问道。 当然有缘由!若不是贯承溪,他怎么会体验一把生死较量?不止有缘由,还有过节! 只是贯衡不想提,他觉得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有辱他的体面,即便是告诉他的母后。 “总之,贯承溪那个人,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贯衡说罢,又走向贯凌然,语气依旧冰冷严肃,“记住,你嫁给谁都可以,唯独不准嫁给他。” “我偏不!”贯凌然也是被淑贵妃娇惯坏了,她自是不怕贯衡。 “你试试!”贯衡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临走时还捏碎了一个茶杯。 “母后!” 又是一阵梨花带雨,淑贵妃却冷静地思索着,抱着贯凌然安慰道,“或许你皇兄知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不如我们再看看别的好男儿?母后看那楚枫就不错,还有那贯庭霄,虽然霸道些,但身边干净,没有不清不楚的女人。” 贯凌然红着眼睛:“此生我非贯承溪不嫁。” 淑贵妃无奈地叹气:“这样,你答应母后,若是贯承溪没有什么不妥,母后也不会阻碍你,若是真的不妥,那你当选择别的良人。” 淑贵妃也不想看贯凌然的哭脸,“你好好想想,母后去歇着了。” “宁麽麽。”淑贵妃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宁麽麽点头,匆匆退了下去。 端亲王府。 “难得一聚啊!”楚枫感叹,自回京城这几日,大事小事让他比行军打仗还要累,“算起来,这才是我们兄弟间真正的独处时刻!” “怎么?在醉倾楼伤怀了?”贯承溪淡淡一笑,吩咐贯南去熬醒酒汤。 “你怎么知道?”楚枫喝了口酒,与贯承溪对视一瞬后,忽而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贯承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理你?” 话虽如此,语气却是笃定。 楚枫无奈地摇头:“说不出来的感觉,你知道吗?我脑子里是不是就飘过那个身着白纱的女子,她走路很轻盈很轻盈,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可是我只见过她两面,两面啊!” 说着还掰了掰手指。 那种感觉前所未有,楚枫说不上来,只觉得每每想到那姑娘的倩影,恍若置于仙境,那是与他在战场天差地别的感觉。 贯承溪不饮酒,倒酒却十分熟练,他见楚枫碗底空了,随即又帮他倒了一碗。 第122章 宁国太子 楚枫十分落寞。 “你说,她的手真不会有事吗?”楚枫心里担心的厉害,借了酒的胆,起身微微踉踉跄跄地,“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瞧瞧。” “人家不愿见你。”贯承溪斜挑着眼睛,十分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 楚枫又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喝酒!”楚枫端起一碗,咕咚咕咚地入了喉。“也罢,今日不谈其他,这些年你们都还挺好的?” 贯承溪向来不喜欢喝酒,此时,默默的端起一杯酒来,“干了?” 楚枫只是微醺,哑然失笑,“我记得你是从不饮酒的。” 贯承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这些年他们过的好与不好都不重要了,如今重要的是,他们还能实现儿时的念想。 遥遥想起当年,三个少年在庭院里信誓旦旦。 “我要策马在边疆,吃最紧实的羊腿,喝最烈的酒,骑最桀骜的马,守最广阔的山河!”楚枫一字一句,与当年誓言不差分毫。 酒入喉肠,流淌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贯承溪被呛的双目通红,喃喃道,“想我三人当年,唯独我仍旧没有弥补心底的遗憾。” 贯霆霄惟愿宠霸京城,他也毫不费力的做到了。 “不同的。”楚枫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件事,不好说。” 没有证据,无端的猜测不作数。 当年的那件事,知情的不肯透露,不知情的帮不上忙,拥有这个权利的可想而知。 “听我一句劝,放下!”楚枫叹息道,“即便你找到了真相,查出了真凶,你也斗不过的。我见过浮尸千里,亦见过骨肉相残,活着!没有比活着更重要了!” 贯承溪没有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沉重。楚枫自知这是贯承溪心中的郁结,若是这么好开解,也不会难过这么多年。 “喝酒喝酒。”楚枫摆了摆手。 “楚伯父如何?”贯承溪点头,话锋一转。 楚太尉多年不出府,许多人早已遗忘了曾经的大将军。 “顽固的很。”楚枫叹气道,“这么些年也没说记挂我,府里也只有一个管家,并着两个小厮,此番我回来劝他出府散一散心,大发雷霆的不叫我管他。” 当年楚太尉府门大闭事发突然,就连老皇帝也没能使其改变心意。 贯承溪颔首,楚太尉铁骨铮铮,性子直暴,若非发生过重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采取一个避世的方式的。 或许,当年的事情楚太尉知道点什么。 看贯承溪紧锁眉头,楚枫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没用的,即便老头子真的知道什么,他也不会配合你的。” 又是一杯酒,看来要不醉不归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日之后,京城里又涌起了不小的轰动。 众多百姓又齐聚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不约而同的朝城外看去。 “听说了吗?宁国太子明艳芳华,容貌也是不输于承溪世子。”一女子娇羞道。 “不仅于此,传言他对待下人赏罚分明,从不动用私刑,是个挺好的人呢。”一男子道。 第123章 宁睿 “正好临近相扑大赛,众公子哥聚在一起,那将是场怎样的盛宴啊?!” 此话一出,周围女子各个面若桃红,心如跳雀,愈发期待。 司无洛躺在醉倾楼屋顶上,怀里抱了一只通体发黑的猫,那猫的毛发极其柔顺,只是眼睛冒着蓝光,看起来十分神秘。 “乖乖,该你出场了。” 司无洛看着金碧辉煌的马车,一边骂着宁睿败家,一边盘算着这辆马车大概能卖多少银两。 通体泛着金光的马车驶入京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闪!前所未有的闪! 亮!前所未有的亮! 宁国壕气! 未见其人,先见其财,实在是豪横! 宁睿坐在马车里,在城门外就听到了城中的轰动,他早就听说京城繁华无比,入了城门,感觉更甚。 他抬手,欲看一眼外面的风貌,正在他即将掀开布帘时,一团重物忽地扑了过来,发出尖细的叫声。 与此同时,外面惊叫连片。 “这哪来的黑猫呀?”众人心惊,约莫计算这活物,大概已有两年寿命。 猫生的极黑,体态丰腴,动作却十分敏捷。 “太子,您没事?”书良急急地扯住马缰绳,心里着急,他就不该心软,听了太子的话,丢下大部队提前赶来。 “无碍。”宁睿一脸平静,抖了抖袖子,复而掀起右侧的布帘。 果然是他。 宁睿笑了笑:“老朋友的见面礼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一侧的百姓见到宁睿的真颜后,又是一声惊呼:“这容颜绝对比的上承溪世子!” 宁睿点头一笑,余光却捕捉到屋顶上的那人。 司无洛极其嚣张地摸了摸怀里的黑猫,得意的笑。 谁知宁睿也不生气,顺手放下了布帘。 “宁国太子的脾气真好哦!” “这叫气度不凡!” “他刚才往我这边看了!是在看我吗?”酒楼上二楼的女子惊呼道,脸红不已。 在众人的议论中,在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意外后,马车也如愿抵达宫门。 贯衡方欲出宫门,与宁睿碰个正着。 “表兄?”贯衡瞧着那金碧辉煌的马车上下来的白衣男子,试探道。 “你是小衡?”宁睿站定,也看向同他身量差不多的男子。 这算得上首次相见。 淑贵妃当年是两国联姻嫁来北贯国的,这么多年从未回去,甚至未踏出宫门,当她听到宁睿抵达京城的消息,连忙请了旨意来到宫门前。 “睿儿?”淑贵妃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他的眉宇与兄长有些相似,这几十年的时光仿佛在眼前闪过,她哽咽道:“你父皇……可还好?” “姑母,”宁睿看着神似父皇的女人,恭谨作揖,“姑母,父皇尚好,托我带话给您,让您莫担心。” “好,好,好,”淑贵妃眼眶含泪,“既然来了北贯国,那就好好地多待几日,顺便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地联络下感情。” 宁睿应下。 “宁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宁睿轻撩衣袍,双膝跪地,拜了三个响头。 第124章 家宴 老皇帝瞧着跪在大殿之上的人,笑道:“快起来,传闻不如一见呐!没想到宁兄将你养的极好!风度翩翩、温润儒雅。” 宁睿起身,笑道:“陛下过奖了。” 淑贵妃在一旁也顺手拉起宁睿,“真是翩翩公子,不输当年皇兄的风采。” “哈哈哈,你姑母一听到你的消息,急匆匆地就去宫门口等你,朕已经好多年没见她这么不稳重了。”老皇帝笑着道。 淑贵妃嗔怒:“陛下惯会笑话臣妾!” 宁睿眉眼含笑:“见陛下与姑母的感情这么好,宁睿十分羡慕。” “傻孩子!”淑贵妃拍了拍宁睿的肩头,“净说胡话,看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还没有。”宁睿摇摇头,“我以陛下与姑母为典范,相信会寻到一个意中人的。” “那刚好,咱们北贯国才女也不少,你若是看上谁家的姑娘,姑母替你去说亲。” 老皇帝亦笑:“若真如此,朕给你赐婚!” 宁睿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光亮,欣喜道:“谢陛下恩典,还望陛下不要反悔哦。” “好,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老皇帝点头。 宁国太子拜访,自然少不了一顿款待。 老皇帝在灵秀宫设宴。 “今日只你姑母并着你的表弟表妹,咱们这家宴,宁睿啊,你别拘束!”老皇帝看了孙公公一眼。 “上菜!”孙公公尖细的一嗓子,门外的宫女鱼贯而入,每个人都端着一道菜。 老皇帝坐在首位,依次是淑贵妃、宁睿、贯衡以及贯凌然。 “凌然,你坐那么远做甚?”老皇帝皱眉,这贯凌然与贯衡本该相邻而坐,此刻相对,坐成了最远的距离。 贯凌然轻哼,“我才不要与某人挨着!” 淑贵妃有些心急:“别闹!” 贯凌然也不理。 贯衡稍稍挑眉:“别理她。” “好啊,本公主也懒得理你!”贯凌然说着,挪到老皇帝身侧。 “这是与你皇兄闹别扭了?”老皇帝倒也没动怒,只是声音有点冷。 “皇兄他……” “凌然!”淑贵妃急忙阻止,复而无奈,“兄妹俩日常闹别扭呢,无碍,用膳,用膳!” 宁睿第一次见贯凌然,能够在老皇帝面前闹脾气,可见是有些本事:“凌然妹妹,看在表兄头一次作客北贯国,就莫要与小衡闹别扭了,表哥给你带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件儿,过两日便给你送来,看在表哥及玩件儿的份上,宽恕你皇兄,如何?” 贯凌然眼睛有些亮:“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呀?” 宁睿朝贯衡看了看。 贯凌然有些泄气,这些年,虽从未见过这位表兄,却经常收到表兄送来的物件儿。那些物件儿从未在市井流传,有些上好的玉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表兄也是不辞辛苦,托人快马加鞭地送来。可以说,这位表兄,对她可一点也不比皇兄差。 老皇帝见这四公主的态度蔫了,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凌然这性子都被朕宠坏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也是挂在脸上,鲜少有人能说服她。” 第125章 忌惮 “陛下过誉了,是凌然性子单纯,比较好哄。”宁睿站起来,“此番宁睿的确是太向往天下人口中的京城,于是乎撇下仆从提前进京,不过见了这天下人赞誉的京城,宁睿只想敬陛下一杯。” 老皇帝看了眼淑贵妃:“不愧是你的侄儿,与你一样,伶牙俐齿,惯会讨朕欢心!” 淑贵妃颇为得意:“臣妾的侄儿自幼聪慧过人,他赞叹陛下励精图治,也是实事求是,臣妾可不敢邀功!” “瞧瞧,”老皇帝开怀笑道,“这是不敢邀功的态度嘛?” 一桌子其乐融融。 老皇帝也没拂宁睿的面子,饮了一杯酒。 “听说京城的夜景也很美,隔江遥望,灯如萤火、神秘而美焕。”宁睿一脸的期待。 “小百姓的乐子了,你也喜欢?”老皇帝笑问。 “嗯,臣心之向往。”宁睿语气坚定。 “哈哈,那夜晚时分,让贯衡带你去逛一逛。”老皇帝虽这样说,心里却有点复杂。宁睿与贯承溪相比,几乎不输分毫,北贯国近年来大展宏图,他的目标可不只是南颜小国。“多年未见,不知你父皇近来如何呀?” “多谢陛下挂念,父皇身子尚且硬朗,此前父皇还多有怀念与陛下年轻时候下棋,如今每每想起,总是怅然若失。”宁睿微叹。 老皇帝精明的眼神中浮现一丝怅然,“一转眼,朕也老了,与你父皇相见,更是难呐!” “陛下正直壮年,且又励精图治,是为父皇也经常称赞,平日里也督促臣向陛下学习。” “哈哈,你父皇啊,才是真的励精图治,将这大好河山治理的颇有特色。” “陛下,臣妾替这北贯国的子民们敬陛下一杯,祝北贯国繁荣无比,祝北贯国与宁国友谊千秋万载!”淑贵妃有些激动,不知是否是吃了酒的缘故。 老皇帝笑了笑,没再开口。 一顿晚宴就在这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中结束了。 入夜。 贯衡携宁睿游缘幽河。 诚如传言所说,点点萤火,围绕河畔,神秘而美焕。 宁睿坐在船舫中,十分有兴趣:“你们口中的承溪世子,很不一样?” 贯衡眼神微冷,思索片刻:“此人十分复杂,表兄见了便知。” “我自打入了京城,便一直听说‘承溪世子’的事迹。”宁睿早在宁国也有耳闻,只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暗地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如来看一看。 “他的事迹早已被传遍天下,只是此人不图名,不图利,亦不图矿世珍宝,我苦苦寻觅多年,始终寻不到他的喜好,也始终未得他助力。”贯衡眯了眯眼。 “早先京郊百箭案?” “表兄也知道?”只一瞬,贯衡失笑,“也是,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虽然父皇未大肆查明此案,可依旧堵不住民间的悠悠众口。只是那些终究是猜测,事情也只能这样被掩过。” “似乎,小衡你知道些什么?”宁睿微微惊讶。 贯衡对这位表兄还是存了几分忌惮的心思。 第126章 走 若是有朝一日贯衡荣登大宝,那么他与宁睿的关系,就十分微妙。 贯衡没有继续说话,眺望远处的河畔。 另一艘船舱与他们擦肩而过,丝竹之声传来,颇有韵味。 宁睿侧过身,将一旁的窗子打开,看着悠悠划过的船舱,里面斜躺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姣好的桃花眼上挑,作一副风流状。 贯衡也听到了动静,侧过头来,满不在意地说了句:“那个斜斜躺着的,便是颜之归。” 宁睿拧眉:“那个南颜质子?” “正是。”贯衡的视线落入宁睿身上,“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他颜之归好歹是一国太子,整日里游街逛巷,无所事事,专做那轻薄风流的勾当。” 提起颜之归,贯衡便觉得有些扫兴。 似乎碰到他从没有什么好事。 宁睿倒是兴趣盎然:“未必。” 就那一双桃花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宁睿总觉得这质子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颜之卿斜躺在船舫里,对面坐着扶言同七尘。 “说,怎么回事?” 扶言向来沉默,好不容易恢复了体力,却又变得更加沉默。 “……我只是看醉倾楼附近有人鬼鬼祟祟的,却没想到……没想到与扶言兄碰了个正着,这不是巧了嘛?!”七尘揉了揉被伤到的肩膀。 “是你比较鬼祟。”扶言难得开口。 颜之卿笑了笑,“七尘,你堕落了。” 颜之卿的这番话旁人可能不理解,但是七尘心中却闪过一丝酸涩。 不过,七尘没打算解释,只是开口道:“主子吩咐我在暗中保护您,属下也是担心有人会对您不轨。” “保护我?”颜之卿惊讶,“你哪来的回哪去,我不需要你保护。贯承溪他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颜公子,属下只听主子的命令,不然以死明志。”七尘好不容易悔悟,不想回去,倒不是支撑不住那炼狱般的磨练,只是不想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手下,成为一个主子身边的替代品。 先前的事情是他错了,在关键时刻没有保护颜之卿,他想,主子在受伤之时还一直叮嘱自己保护颜之归,是自己不争气,没能完成主子的吩咐,他罪有应得!只是他如今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这次好像……事情依旧办砸了。 不仅被发现了,好像也连累主子被误会了。 七尘低头,被失望的情绪笼罩着。 颜之卿觉得七尘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走。” 七尘起身,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河水。 “站住。”颜之卿眯了眯眼,“干什么去?” 七尘有点懵:“不是颜公子您让我走的吗?” 颜之卿笑了笑:“傻子。” 扶言难得再次开口:“一起去端亲王府。” 七尘犹豫,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夜沉如墨。 缘幽河上点点萤火。 在一艘船靠岸以后,另外一艘船也跟着停在了岸边。 宁睿看着三人离开,回头望向贯衡。 那三人贯衡自然都认得,没想到贯承溪与颜之归私下里还有不少往来,眯了眯眼:“那三人是朝端亲王府的方向去了。” 端亲王府,自然代指贯承溪。 第127章 押注 夜晚的端亲王府依旧安静。 七尘跪在贯承溪面前:“主子,对不起,您罚我。” 事情办砸了,就要接受惩罚,七尘十分明白规矩。只是没想到,还是给主子带来了麻烦,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不能,他的命是主子的,生死也应是由主子说了算。 贯承溪没有作答,只是挑眉看着颜之卿。 “你也别看我,这人,你说怎么办?”颜之卿也是随便找了处椅子,大拉拉坐下。 “让他跟着你,保护你。”贯承溪一字一句道。 颜之卿有些好笑:“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你知道的。” “嗯,所以七尘就跟着你了。” 颜之卿点头,笑着起身,拍了拍七尘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有点重:“得,又赚一伙计。” 七尘两条肩膀都沦陷,只是疼也不敢发声,瞧瞧地擦了擦额头浸出的冷汗。 颜之卿话落,抬脚便出了端亲王府。 扶言亦转身跟上。 七尘还有些恍惚:“主子?” “你好好保护颜之归,若是再有差池,你也不必见我了。”贯承溪表情鲜见的冷。 七尘知道,主子与颜之归的情谊比他想得深,“我定会以我的性命保护颜公子的性命,绝无二心!”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样的局面,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一开始保护颜之归,说出去的确难以使人信服。所以才有了偷偷摸摸暗中保护的念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被发现之后,颜公子竟然放他一马,还默许自己跟着他,此时的七尘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论怎么说,他七尘这次,必定豁出去命,也要护颜之归周全! “主子,那瞧瞧打探您和颜公子行踪的人,已经盘问出来了。”贯南忽然进来禀报道。 贯承溪示意他继续说。 “是灵秀宫的人。” “就是那个盘桓在醉倾楼门口的人吗?”七尘看向贯南。 贯南点头:“他们分成了两批人,分别在醉倾楼与端亲王府外面踩点,只是手段不太高明。” 七尘大感认同,这批人连守着的衣服位置乃至姿势都不变换一下,实在是有些嚣张。 不过转瞬,他便跟贯承溪告辞,追随了颜之卿去。 北贯国相扑大赛因宁睿的到来发生变故,之前的规则也全部作废,贯承溪将新拟订的比赛规则呈阅给老皇帝。 老皇帝看了之后便当即敲定,两日后举行相扑大赛。 至此,还带火了一波地下产业。 花娘容光焕发地招待着蜂拥而入的客官。 醉倾楼的包间里各个爆满,兴奋的劲头一声赛过一声。 “嚯,这么大的场面?本公子也要去试试!”司无洛有些兴奋。 花娘哎了一声却没能拉住他。 “随他去。”颜之卿笑了笑。 司无洛凑到一处热闹非凡的包间,只听得里面一人大声道:“听说今年的赛制有些不一样,就光比赛人数,也比之前翻了两翻,不论如何,我赌今年的头冠是史峥!” “史峥?那是谁?”人群乱央央的,还是有人发出疑问。 第128章 比赛规则 “史峥你都不知道?”一人惊讶,“他可是武力高强的才干,虽然出身不太高,但是自幼勤恳习武,如今不说能比得上楚将军,至少也有他八成的火候。” 传的神乎其神。 众人纷纷跟着压上赌注。 “我押颜之归!”人群中一声高呼,让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什么,他们没听错? 押颜之归?! 那个草包质子? 众人忽而笑着摇头,其中有一人道:“年轻人,别捣乱。” “我要是偏不呢?”司无洛嚣张地笑着,旁边的人自觉让开。 先前说话的人仔细打量了司无洛一番,瞧着他十分普通的衣裳,嘴角微抽:“年轻人,你可想好了,怕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一片哄笑。 “颜之归要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也不至于当质子了!那草包质子,谁不知道成日里花天酒地,夜宿花柳之地,怕是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还有本事比武?说笑呢?” 司无洛眼光扫视一圈,各个放肆又夸张的嘲笑,他眉毛皱起:“小爷我改变主意了。” “哼,看,听我们的准没错!” “……小爷我怕你们赔不起,到时候输的老婆孩子都跟人跑了,索性我大发慈悲,赢了也不要你们的银两,这样,在场的光着身子在楼里跑三圈。” ??? 众人不约而同,先是惊讶,尔后笑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口气真不小,你是不是南颜国派来的?这样明朗的局势,你也不选,真是……” “别磨磨唧唧地,签字画押。”司无洛给花娘一个眼神。 立马就有小厮将赌注拟好呈了上来。 司无洛将五千两银票甩在赌桌上时,众人疯了般地摁手印。 摁了手印的男子无不是眼冒金光,暗自窃喜,这一个手印按下去,后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其他包间的客人听说了这个赌注之后,也纷纷过来凑热闹,于是最后的赌注,竟然成了司无洛对抗所有人。 两日后。 所有人汇聚在京城练兵营地。 偌大的场地足足能盛得下两城人马。 其实说是京城练兵营地,也只是京郊而已,练兵营的后围连绕着山,层峦叠嶂,树木葱郁。 老皇帝看着齐聚的人,深感欣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齐声喊道,齐刷刷跪了下去。 “平身。”老皇帝抬了抬手。 孙公公也是头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场面,微微擦了擦汗:“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兮贯承溪淑质英才、不磷不淄,特派其执掌相扑一事,以示公正。擢楚枫为判官,协助贯承溪,钦此。” 此番将相扑之事全权交与贯承溪去做,无人置喙,楚枫当裁判,更是没有意见。 皇后与淑贵妃坐在老皇帝两侧,保持表面的微笑。 “宣读规则。”老皇帝朝贯承溪点头。 贯承溪微微行礼,转身:“此番相扑大赛可以说是近年来最盛大的喜事了,兹有南颜国与宁国太子以及我北贯国戍守边疆多年的将军为我们助阵,这是不可多得的荣幸。也因此,思及情形特殊,故而比赛规则有所调整。比赛分为三轮,最终要择选出两类人才。” 两类人才? 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只选出最优秀的人才进楚枫的军队吗? 两类人才是什么意思? 贯庭霄正挨着楚枫:“这规则什么意思?你懂吗?” 楚枫笑道:“你仔细听就是了。” 宁睿目光始终在贯承溪与颜之卿之间徘徊,他见两人虽然表现出来的姿态不太相同,不过股子里的漠然倒是如出一辙。 “所谓两类人才,不过是在选拔武将的基础之上,给所有百姓一个机会。当下比赛分为两个场次同时进行,一个场次为选拔武将,另一个场次为选拔将士,同样地,最后选拔的人数与奖赏也大不相同。因今年是头一次改变规则,所以选拔将士的参赛人选,难度比较低,只是在你们当中决选。 最终将士要择出一百人,将领决出三人,若有异常优秀者,可放宽名额限制。同时,被选拔出的人才将士每人获得五十两白银,田地一亩;将领每人千两,田地十亩,一次性领到,且要在军队服役二十年,之后的俸禄按军队领取。” 此话一出,激起了无数寒门子弟的热血。 对于生在寒门又不擅长读书且苦于没有出路的人,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个大好时机! 跃跃欲试的人异常之多,在武考官的引导下,他们自觉排成了长队! “承溪世子简直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是啊,是啊,我自小就不喜读书,本来也是要从军的,只是这次居然有赏赐,这五十两白银足够我们富裕地白吃白喝享受三年,若是节省惯了的,花个十年甚至娶媳妇生娃也够了。” 排起长队的都是应征将士的,不言而喻,将领的人选,一定会在世家子弟中产生。 “另外,我们还设立了附加赛,若是有人想单挑在场的每一位,需奉上一千两银子,不由对方是否同意,皆视为比赛资格成立。” 最后一条,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有钱子弟的娱乐手段,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十五两白银,一千两这么大手笔,贫寒人家就是想玩也玩不起! 接着是宣布比赛细则。 相扑大赛一共分为三轮,第一轮决出将士二百人,将领十人;第二轮决出将士一百五十人,将领五人;第三轮决出将士一百人,将领三人。 远处上来十个健壮肥胖的大汉,上身裸着,走过来时,颇感地面微震。他们每个人的胳膊都比得上小姑娘的两条腿的粗细,这种架势,怕是打上一拳,也会被弹回来。 不少人已经打了退堂鼓。 不论具体怎么比,他们都会与这些壮汉过上几个回合。 整个兵营操练营地十分热闹,老皇帝遥遥坐着,两侧分布了众臣子及其家眷,可谓是盛世! 宁睿坐在淑贵妃一侧,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世人口中闲散浪荡的质子。 第129章 史峥晋级 那颜之归坐姿懒散不成样子,半眯着眼睛,好似十分疲惫。 他身后站着一个怀里抱剑的男子,一身肃杀之气,与颜之归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贯衡忽地凑了过来:“表兄,你似乎对颜之归很感兴趣?” 宁睿微愣,接着点头:“这个质子我总觉得有点怪。” “他是挺怪的,从未有人当成他这般的质子。”贯衡回忆道,“似乎这场政治上的绑架,他根本不在意,依照本性吃喝玩乐。不过这也是幸事,若是颜之归真有什么本事,反而是一个麻烦。” 宁睿不再说什么,接触了这两日,他大概了解到贯衡对皇位的野心有多大。 比赛规则一改,之前打算作弊买壮汉的计划全被摧毁。因为壮汉只能参与将士的选拔,而世家子弟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进军队,就得单打独斗、真实去比。 李冲气得牙痒痒,他暗中支持贯闻牧收买了很多壮汉,依照以往的规则,是车轮战,他就一定能获胜。因为车轮战的话是台上的人要不断地接受挑战,直至战到最后。他的计划就是让壮汉们稳住场面,将其他人拦住,等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假意输给自己,那么进入军队的人就一定会是自己。 这个如意算盘被贯承溪打破,李冲看了眼贯衡。 贯衡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第一轮比赛,将士只需打倒一个武者,将领需打倒两个武者,武者不能进攻,只能防守,限时一炷香,过关者晋级下一轮。”楚枫身边的鱼木道。 又是一片议论。 武者就是那十个壮汉,第一轮武者只防守不进攻,那么他们的胜算就会非常大,因为这种比赛,只要把对方摁倒在地,你就是胜利者,而能将壮壮的武者摁倒,力量方面,就不能弱。第一轮比的无疑是力气。 两条队列排开,选拔将士的那一列人数已经排在了几十米。 而应召将领的那一队,也就二十余人。 “那个打头的是谁?”皇后看向身后的嬷嬷。 “回娘娘,那是史峥,就是那个武力高强的少年。” 皇后恍然,这个年轻人她先前也听说过,武功了得,此刻正处于最前端的位置,看来是十分有把握。 “这个孩子好胆量,看来胸有成竹啊!”老皇帝笑着看向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陛下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皇后的态度淡淡,没有先前那般热衷于讨皇帝开心。 老皇帝有些奇怪,倒是也没精力深究,他看向淑贵妃:“爱妃以为,头冠会是谁?” 淑贵妃随手一指:“臣妾看那人就不错。” 老皇帝顺着淑贵妃指的地方望去,微微诧异:“他?” 孙公公连忙上前:“陛下,那是工部尚书之子贾光鼎,他身后站着的是他庶出弟弟贾安。” 老皇帝点头,“那朕拭目以待。” 比赛正式开始。 应召将士的队伍慢慢向前挪动,有些不到一炷香燃尽,打那些武者打到筋疲力尽的直接放弃了比赛,因而,虽然那一列人数很多,队伍进行的也不慢。 反观应召将领这边,较为有趣的多。 史峥排在队伍的第一个,自然也是第一个上场。 当他站到赛场中间时,底下一片助威的声音。 “史峥!史峥!史峥!” 一声声叫喊,无疑给了他更大的信心。 面对两个武者,史峥就如同在两头饿狼面前的兔子,瘦小而孱弱。 不过,史峥并没有胆怯。 当那榔捶撞上锣鼓的一瞬间,史峥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跃起两脚直接踹在了两个武者的头部,武者没有防备,同时趔趄了一步。 “果然厉害!”颜之卿瞧着不远处的贯庭霄由衷地赞叹,微微挑眉。 贯庭霄捕捉到这一抹视线,皱眉:“你丫是个什么表情?” 颜之卿不疾不徐地从案桌上抓了一把瓜果,磕了起来。 怒归怒,贯庭霄看了眼贯承溪,没好气地撇撇嘴,继续看向史峥。跟个质子较劲,还不如看看别人的功夫。 颜之卿递给扶言一把瓜果,俩人肆无忌惮地边吃边看,偶尔还会低语几句。 “那是谁?”老皇帝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不过他的声音极小,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他身侧的贯丛烟脸色微冷:“皇兄,那个就是南颜国的质子,行为放荡,一点也不讨喜。” 贯丛烟想起那夜颜之归放浪的语言,便觉火上心头。 贯泽倒是不解:“你们?有过节?” 过节?何止是过节?那简直就是羞辱!但贯丛烟不打算被人知道,即便是自己的亲皇兄也不行。 “没有,上次给楚枫接风,你没来,自然是没见到,整个晚宴觥筹交错,只有他睡了全程。”贯丛烟冷哼,再也不愿多说,“皇兄,你快看台上。” 贯泽看着她苦大仇深的样子,倒也不打算继续问,只是多看了一眼颜之归,便收回视线,看向赛场。 史峥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一个扫腿,将两个武者绊倒在地,武者倒下的时候,地面有些颤抖,同时,尘土飞扬…… 不到半柱香,只两个回合。 史峥他,他竟然将两个壮汉同时击倒!!! 这种情形就好比是两头狼盯上了兔子,却被孱弱的兔子靠着敏捷的动作扼住了喉咙。 “好!”老皇帝大喜,“朕这江山人才辈出啊!不错不错!” 开门红。 史峥拿下一个名额。 李冲排在第三个,看到此撇了撇嘴,这算什么,等下让你们都用艳羡的目光看本公子!边想边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颜之卿观察着李冲的表情,看了扶言一眼。 扶言会意。 第二位世家公子使尽浑身解数,也只击倒了一位武者,被淘汰。 轮到李冲上场了。 上场之前,李冲悄悄地把小瓶子藏在袖口里面,胸口慢慢燃气一股无名火,只觉想要打出去。 李冲走到赛场中间,等待锣声响起。 “当”~地一声响,李冲一个抬腿,将一武者踢的后退两步! 老皇帝惊讶:“李相,没想到你家冲儿,身形纤细,这武功倒是精进呐!” 第130章 李冲得胜 李柴粟对于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此番看到李冲气势如虹,内心也很诧异,但抵不住老皇帝炽热的目光,他只能点头:“犬子向来喜欢练武,对于功夫的见解也深些。” 老皇帝点点头,示意李柴粟坐下。 李冲一贯的作风便是骄傲自满,看到一个武者被他强大的力量震慑地后退之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挑衅地看向另一个武者。 颜之卿坐在一旁喝起了茶,小日子堪比赛过神仙。 “你也喝点?”颜之卿看向身后。 扶言摇了摇头:“无甚趣味。” 也不知李冲是不是听到了,恶狠狠地瞪向颜之卿,一个抬脚,直击一个武者面门,武者应声倒地,嘴角渗出血迹,吐出一颗门牙。 贯庭霄在场下看的眉头紧锁:“堂兄,就李冲这家伙,当初我推他一下都脚步踉跄,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 不止贯庭霄这般质疑,就连李明儒也深感奇怪。 李冲这人平日里什么德行他是清楚的,吃喝玩乐惯了,练功也只是耍耍嘴皮子,拳脚功夫而已,不然出门也不会带那么多随从,今日这般,很古怪。 了解李冲的,都觉得古怪,却也找不出症结所在,只能边看边琢磨。 又是一记飞腿。 另一个武者直接被踢飞五步以外,尘土飞扬,肥肉缀颤。 ! 老皇帝当场站了起来:“这……这李冲,竟然十分了得!他如此瘦弱的身子,怎会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李冲得胜。 贯衡起身,微微行礼:“父皇,儿臣听闻李公子为了准备相扑大赛,夜不成寐,苦苦钻研摔跤技巧,想来已达火候。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又得一员猛将!” 贯衡这一番话滴水不漏,老皇帝不得不强压下心中不解,拍起手掌:“不错不错,看来年轻人还是要向李公子学习,这种刻苦的精神,值得推崇!” 李冲眼中的得意有些刺眼。 史峥不发一言,表情淡淡。 “哇,原来李公子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人,他刚才那几个动作好潇洒啊!”人群中一女子激动道。 “就是就是,我看他八成能夺得武冠!传说史峥厉害,不也才半柱香,那李公子不到半柱香便将那武者打落门牙,可见谁更威猛。” 人群开始沸腾。 颜之卿瞧着那乌泱泱的女子,各个花痴,呈一脸娇羞状,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一群被表象蒙蔽的傻女人。” 扶言也轻哼一声,表示赞同。 贯承溪不知何时挪到了颜之卿身侧,慢条斯理地剥着瓜果,“有没有想打的人?” 颜之卿正喝了一口茶,闻言差点呛住:“你说什么?” “我问你,看哪个不顺眼?”贯承溪依旧浅笑,明明是痞里痞气的话,到了他嘴里,反倒有些……斯文。 颜之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贯承溪定定地看着他,点头:“我端亲王府给你出一万两。”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扶言都有些惊讶,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他前面那个温润儒雅的世子,这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大白天地,见鬼了。 颜之卿的内心亦有说不出来的复杂:“你这么大手笔,只是为了让我去揍几个不顺眼的人?” 贯承溪默不作声,给了她一个自己领悟的眼神。 说实话,颜之卿自然是有想收拾的人,似乎被贯承溪一眼就看穿了,不过,这么粗暴的行径,与他贯承溪的性子向来不符,也是难为他说出这番话来。 颜之卿心里仿佛涌过一片暖流,熨帖了心里的薄凉。 选拔将领的队伍依旧进行着,李冲却耀武扬威地端着酒杯到处晃,这一晃,就晃到了颜之卿跟前:“哟,好久不见颜之归,终于舍得在温柔乡里出来啦?” 李冲笑得肆意张扬,眉眼嘴角尽是不屑:“也是,想来你也是有点功夫的,不过就是温柔乡里待的久了,身子发虚,只能过一过眼瘾罢了。” 扶言低眸,将剑往前一抵,正好碰到李冲的衣袖,“不得对我家公子无礼。” 李冲正在劲头上,只被扶言一拦就又燃起了斗志:“你敢拿剑抵我?” 扶言倒是无所谓,他低头看着那个滚落的小青瓷瓶,嘴角一勾。 贯南上前:“李公子,请你到指定的场所休整,切莫耽搁下一轮比赛。” 李冲攥起拳头,脑中还有一丝理智:“你等着。” 话是冲颜之卿说的。 颜之卿示意扶言捡起那个小瓶子,她拔开木塞,从中倒出一粒小药丸,在阳光下看了看,轻声道:“就你也配?” 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贯承溪眉头一皱,将手中剥好的瓜果递给颜之卿,“我看看。” 颜之卿接过瓜果,顺便将那个小青瓷瓶给贯承溪。 贯承溪将鼻尖凑了过去,轻轻嗅了一下,轻声道:“丁香、甘草、莲子……” “这些都是含有亢奋的药材,若是比赛前食用,定然会对力量起到巨大的助力作用。”颜之卿咯吱咯吱地吃着瓜果,看向贯承溪。 “这是比赛的大忌。”贯承溪眉眼冰冷,“没想到作弊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不知廉耻。” “那承溪世子打算怎么办?”颜之卿笑着看向场上,“可惜了那颗掉落的牙齿。” 贯承溪握紧小瓶子,沉思。 颜之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道:“其实你这番揭露,反倒陷入被动。药物我们是找到了,可若他不承认甚至倒打一耙,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场中又是一片欢呼声,又有一人晋级。 “这药服用一粒威力就足够强大,也能持续两个时辰,”颜之卿悄悄地与贯承溪一番耳语,“承溪世子以为如何?” 贯承溪轻笑:“还是你狡猾。” 颜之卿不置可否地点头:“对付这种人,玩实的实在吃亏,反正我风评不好,此事我来即可。” 贯承溪心中划过一丝酸涩。 颜之卿给贯承溪一个眼神:“放心,本公子天生爱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李冲那笨鸟,碰到我算他倒霉。” 第131章 药呢 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老皇帝看向身侧的淑贵妃:“刚上场的这个,可是爱妃看好的人呢,朕可要亲眼见识见识他的实力。” 来人气焰颇长,面对两个武者,轻抬下巴,颇有藐视的意味。 锣声“铛”一下被敲响。 贾光鼎却没有着急动。 反而缓缓地在场地围着这两个武者走圈。 香屑缓缓地掉落。 观看这将领比赛的人有些议论开来。 “他怎么一直在转圈啊?为什么还不动手?这香都快燃到一半了!” “他该不会是要消耗这武者的体力?” “哎,快看快看,他动了,他勾起了一个武者的脚……对,使劲掰他!……呼,这就对了。” 武者应声倒地。 贾光鼎擦了擦额头的汗,冷笑,看向另一个武者:“轮到你了。” 另一个武者眼神防备,贾光鼎唇角微动:“别紧张啊。” “嘭”地一声,武者被绊倒在地。 “好!”老皇帝大喝一声,“看来咱们京城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淑贵妃亦笑着点头:“还是陛下福泽深厚,这才有咱们北贯国有能之士呀!” 老皇帝格外高兴:“小孙子,上酒!” 皇后面色如霜,看了眼贯麒。 贯麒微微摇头,递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又过了一个时辰,第一轮比赛方结束。 应征将士的入围者一百八十一人,应征将领的入围者十二人。 孙公公应老皇帝意思,宣布:“第一轮比拼结束,应征将士的入选者先到场地旁落座,入围将领的有史峥、李冲、贾光鼎、贾安、李明儒、林仲安、杨伦……” 颜之卿看着这十二个人,除了眼熟的李冲、贾光鼎外,其余的也就听说过史峥,再剩下的连见也没有见过,怕是即便见过,也未曾记住。 老皇帝十分满意当下的局面:“告诉承溪,让他准备第二轮。” “是。” 贯承溪接到旨意,颔首:“恭喜相扑大赛第一轮入选的人才,接下来是第二轮比赛。比赛规则是:将士在半柱香内,不被两名武者撂倒,当算过关;将领在半柱香内,不被三个武者撂倒,当算过关。注意,这一轮比赛者只能防守,不得进攻,否则视为违规退赛。” 第二轮无论是从武者人数还是防御手段,都上升了一个难度。 难归难,总会有人胜出。 第二轮角逐十分激烈,最终选拔将士一百四十人,选拔将领五人。 孙公公宣布进入第三轮选拔的将领名单:“恭喜史峥、李冲、贾光鼎、李明儒、林仲安晋级第三轮。”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选拔将领的身上。 还有最后一轮,就要决出最终的胜利人选!令人紧张的并非是谁能夺得武冠,而是京城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势力划分。 借着休憩的片刻,两道人影于一静谧处汇合:“身体如何?” “甚好。我现在尽是使不完的力气!”李冲压低了嗓音,也丝毫掩饰不住兴奋的情绪。 贯衡低头:“切不可恋战,速战速决!” 李冲离开之后,又一男子过来:“三皇子。” “一切进展如何?”贯衡问道。 “尚且顺利。”来人答道。 “嗯,好好表现。”贯衡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公子那里……”来人有些犹豫。 “不必管他,”贯衡皱眉,“你才是本皇子最主要扶持的人。” 来人点头,语气感激:“定不负三皇子所托!” 就这样,俩人匆匆离去。 中场休息,楚枫与贯庭霄也凑了过来。 “没想到这李冲的确有些能耐,竟然闯到第二关还没吃亏!”贯庭霄依旧一脸的疑惑。 其余比赛的人不提,就连公认功夫极好的史峥,脸上也挂了彩,而李冲不仅没受一点伤,反而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实在是奇怪。 若说比武,在场的似乎都没有楚枫有经验,他也微微摇头:“的确有古怪,不过若是他自小精进练武,达到此等成就也未可知。” 贯庭霄嗤笑:“就他,当初被我打的求饶,也没见他有今日的本事!” 贯庭霄傲惯了,但也有自知之明,若是他上去比武,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楚枫蹙眉,看向贯承溪:“怎么没见你有丝毫的疑问?该不会是有对策了?” 贯承溪笑而不语。 楚枫秒懂,如果真的如他们猜测,李冲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赢得了比赛,于楚枫而言,并无好处。 军队的管理一向严明,对于每个入伍的将士来说,忠实坦诚比身家清白更重要!若是真的有舞弊者入了队伍,那将是军队的劫难!他楚枫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休整时刻结束,鱼木敲响喧锣。 “第三轮比赛,也是最难的一场比赛,比赛规则是……” “且慢!”一直热衷于吃喝的颜之卿忽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老皇帝拧眉,其余人皆看向那个懒散惯了的质子。 “他不会是要捣乱?” “不知道哎,不过在天子面前,他也敢捣乱,怕是不想活了?” “哎你说这质子,他品行虽顽劣不堪,但长相可算得上俊朗,你们瞧,他与承溪世子站在一处,也丝毫不逊色呢!”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质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押一千两。”颜之卿招呼身后。 扶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来,走到鱼木面前,将银票塞给他,而后走到比赛场中央。 还剩一个时辰。 颜之卿心里计算着,又极其不着调地开口:“我这侍从向来喜欢打架,我看那李冲公子十分不错,不若让我的侍从向他讨教一二,也好为今日相扑大赛热热场,如何?” “胡闹!”李柴粟看到质子嚣张的样子气的咬牙切齿,颜之归与李冲素来有过节,这些李柴粟都知道,可颜之归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李冲,一定是想要消耗李冲的体力,他转身向老皇帝,“陛下,这相扑大赛已然进行了一半,这个时候颜之归只是想让冲儿陪他的侍从打一架,陛下!今日是选拔将领,并非儿戏,老臣求陛下驳了颜之归的要求,以正视听!” 李冲有些不在意,虽然他气力所支撑的时间不太够,不过他还有药丸助力! 正想着,他掏了掏袖口,忽然一怔,药呢? 第132章 是否还要继续比 那瓶药对李冲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 李冲已将所有的期望赌在那药丸上了,本来还有冲到武冠的机会,熟料药丸竟然丢了?! 李冲有些心慌。 他的药效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若是应了颜之归的挑战,那么第三轮的比赛…… 李冲焦急地搜罗身上的口袋,他记得那药瓶就是放在袖子里啊!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般想着,李冲的额头已经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承溪世子,按理说,只要有人出一千两银子,指定一人,就可视为比赛资格成立,是也不是?”颜之卿笑了笑。 “是。”贯承溪点头。 “那判官已然收了银两,我可以开始了吗?”颜之卿挑眉。 “自然。”贯承溪又点点头。 “承溪世子!”李柴粟不理解,“您为何随着颜之归胡来?” 楚枫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李大人,比赛规则说的清清楚楚,只要有人出一千两银子,对方不论是谁,都得应承。这是规则。” “可……” “哎呀,李相,确实有这条规则,更何况李冲武功了得,想必不会吃亏,咱们呐,老了,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老皇帝忽然开口。 李柴粟哑口无言,先不说老皇帝开口,就规则明确的事情,他再争辩也无济于事,只是浪费口舌罢了。 见李柴粟没有再说话,楚枫问道:“李公子,你准备好的话,去赛台中央就位即可。” 李冲还在自顾翻找着药瓶,内心越来越急。 猛然间李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向颜之卿,只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还晃了晃小瓷瓶。 李冲内心一紧,头脑空白,那个药,怎么……会在颜之归手里? “李公子?”楚枫又唤了句。 李冲猛然回过神来,怒火中烧,眼睛恶狠狠地扫了一圈,拳头紧攥。 你们,都等着! 怒火已经吞没了李冲的理智,还未等宣锣敲响,李冲便急急地冲过去朝扶言的面门挥去。 身上裹挟着杀伐之气。 一个回合,李冲跪在场地边缘,拳头陷入泥土中,不知是怒还是疼,浑身颤抖。 扶言抱着剑,身量直挺,眼角斜向下方看着,微微挑眉,他不过躲了一下,碰都没碰到李冲,可见李冲使了浑身的力气。 人群哗然。 “这李公子不是很厉害吗?不过一个回合而已,怎么就跪地下了?”一人道。 “许是比赛比了两场,体力有点支撑不住?” “这南颜质子,着实欺人太甚!” 议论纷纷,百姓都将矛头指向颜之卿。 不过颜之卿倒也不在乎:“你猜,他能撑多久?” 他,自然指的是李冲。 贯承溪莞尔:“不好说,不过扶言,的确功力大增。” 扶言的本事贯承溪自然是见识过的,只是在京郊百箭案中,扶言武功受挫严重,休养了许久,这也才有了更大的突破。 李冲不甘心,更是不可置信!他体内的力量还没有消失,就已经打不过那个小侍从了?!不,甚至那个侍从都没有动手,只是轻轻闪躲! 看着李冲恶狠狠地再次袭来,扶言依旧只是闪躲,也不攻击只是一味的防守。 其实说防守也不尽然。 李冲已经扑过来多次,一次也没有近扶言的身。 这一场对决堪称精彩,大多数人的目光渐渐从颜之卿身上转移到扶言身上来。 “这个侍卫倒是有点功夫。”宁睿看向贯衡。 贯衡面色如常:“确实不容小觑。” 贯麒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嘴角上扬。 比赛场上李冲气喘吁吁地擦着汗,眼里尽是杀急眼的血丝:“你个小杂种,还挺能打,看我不打死你?!” 李冲自知体力不济,只能放狠话,气势绝对不能输! 刹那间,李冲顿觉脸上火辣辣地,嘴里有腥甜的东西蔓延开了。 “小杂种?”扶言眼眸晦暗,将剑背到身后,揪住李冲的衣领,一只手将他拽离了地面。 李柴粟惊得站了起来:“住手!快住手!” 场下人一片唏嘘。 “那个侍从怎么忽然间发狠了?” “你看李公子就像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小鸡,好可怜。” “快看快看!李公子脸色发白了!” “……” 情形严峻。 李柴粟忙不迭地走到颜之卿面前,哆哆嗦嗦地抬起胳膊:“住手!快叫你那侍从住手!” 贯承溪不着痕迹地挡在颜之卿面前,依旧温润:“李大人,这是比赛,请您注意规则。” “人命关天!你还让我注意比赛规则?!”李柴粟胸口剧烈起伏,转身朝着老皇帝的方向跪下,“陛下,冲儿都快被掐死了,求陛下开恩,命人终止这场比赛!” 一边哭泣一边求饶,与之前得意的模样判若两人。 老皇帝也是鲜见地看到李柴粟这般脆弱的模样,于是摆了摆手:“承溪……” 颜之卿自是知道扶言不会真的下死手,也怪李冲自己嘴贱,定是说什么激怒了扶言,不过老皇帝都开口了,她自是不能再保持沉默:“扶言。” 扶言轻轻一松手,李冲就如一件死物一般,随意地落下。 李柴粟并李明儒上前,将李冲扶了起来。 “那是谁?”颜之卿看向贯承溪,没想到除了李冲他老子,还有旁的人愿意帮他。 “李明儒,”贯承溪看着那一身青绿色装扮的男子,开口,“李冲的庶弟。” 颜之卿瞧着那李明儒倒不是李冲般急躁,慢条斯理地扶起李冲,还稍稍宽慰着李相。 “你还好吗?”颜之卿没再继续追问,看向走过来的扶言,眉宇微蹙。 扶言向来不是挑事儿的人,本来今日的计划就是耗尽李冲的体力,让他在第三轮输了,不曾想发生这样的变故。 颜之卿看着脸色发白的李冲,心里暗想活该。 “无事。”扶言依旧面色冷淡,只是回答颜之卿时,语气稍稍和缓。 颜之卿给扶言倒了一杯热茶。 贯承溪给贯南一个眼色。 贯南行至李冲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李公子是否还要参加下一轮的比赛?” 第133章 李冲被揍 李柴粟看着脸色煞白的李冲,转头,气怒:“不比了!” 贯南转身,方要抬脚离开。 “比!”李冲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咬牙切齿:“当然要比!” 不比怎么对的起颜之归送的大礼?! 李柴粟看着肿成猪脸的儿子,一时间哭笑不得:“听父亲的,不比了,不然吃亏的还是你!” 就当下局势,李柴粟也看的明白,只一个侍卫就能把李冲打得险些出事,更遑论那些武者了! 不过,李柴粟始终没看明白,其实扶言的功夫,单挑那十个武者,都不成问题。 当然,这些李柴粟也不必知道。 李明儒面容平淡,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马上进入第三轮比赛,比赛规则是将士能在五个武者中过招,都没有倒地,即算胜出;将领能在十个武者中过招不倒地,算晋级,排名按时间长短来排。最终决选出一百名将士,三名将领。”孙公公在老皇帝的示意下宣读旨意。 也就是说,不论是将士还是将领,都需要与选中的武者过招。将士只要挨过五招,将领挨过十招便可晋级,只是将领只会选出前三名。 无疑,相扑大赛已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第一个上场的仍旧是史峥。 面对十个壮汉,史峥经历两轮的比赛,已经颇有经验,他转了转手腕和脚腕,采取逐个瓦解的手段,双腿来回在壮汉的底盘扫荡,不过五个回合,十个壮汉已被全部放倒! 老皇帝惊讶:“朕记得,规则是过招,没让他把武者放倒呀?这孩子,真是能耐大呀!” 话音一落,自顾笑了起来。 轮到李冲上场。 李柴粟看向李明儒:“明儒,你兄长方才受了伤,不如你与他换一换顺序,也好让他歇上一歇。” “不必!”李冲挣扎着站起来,心里焦急的很,药效逐渐消散,再等下去,怕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这就去。” 话落,李冲仍旧一脸稳操胜券的表情:“来。” 十位武者里已有五位武者领略过这个丞相府公子李冲的本事,其中一位更是被打落了门牙,此番不报仇,更待何时?! 接着是李冲惨绝人寰的叫声。 堪比菜市街角杀猪。 李柴粟心疼的跪地求饶:“陛下,冲儿不比了,老臣代他投降,陛下,求您下旨,让他们停手陛下!如此,冲儿会被打死的!” 场景过于惨烈。 “是啊陛下,臣妾见这场景过于血腥,好歹李冲是堂堂丞相府公子,这哪里经受得住?”皇后也开口道。 就连皇后都求情,贯衡若再保持沉默难免会让李冲心寒,于是也开口:“父皇,李公子已经连比三场,怕是再比下去真的会有性命危险,儿臣恳请父皇下令,终止这场比赛。” 其实他们都懂,老皇帝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何况那人还是当朝丞相的嫡子,他们所做,不过是卖给老丞相一个面子,至于丞相本人李柴粟,自然是当局者迷,心思全然放在那受尽苦楚的嫡子身上了。 “罢了,”老皇帝摆手,“爱卿快快起来,朕以为凭借李公子的实力,跻身前三甲不成问题,不曾想……” “是冲儿没有福气。”李柴粟仍旧皱着眉头,心里煎熬得如同烈火滚过。 随着孙公公的一声呼喊,比赛戛然而止。 李冲认输。 但凡比赛,总会有太医院太医在一旁守着。 “快,陈太医!” …… 一阵手忙脚乱,也掩盖不住议论纷纷。 “皇兄,你说李冲先前两局多么风光,怎么后两局,输的这般惨烈?这前后对比也太明显了,仿佛不是一个人……”贯丛烟不解地看向贯泽。 贯泽一直都在观察每一个人,除了颜之归嚣张的挑战李冲外,倒也没再看出来别的,但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妥:“也许是李冲受那侍卫打击太大了。” 那侍卫,自然指的是扶言。 颜之卿与贯承溪相视一笑:“这李冲向来不行好事,如此,倒算便宜他了。” 贯承溪笑了笑:“坏人自有坏人磨。” 颜之卿冷笑,若是将李冲作弊之事揭露,这欺君之罪的名头便有了,不得个牢狱之灾、名声尽毁总归算不了完。李冲到底是得了便宜! 比赛继续进行。 备受淑贵妃看好的贾光鼎,在台底下研究了史峥的招数,竟是一比一还原,甚至比他更快一步,将十个武者全部放倒! 老皇帝再次震惊! 淑贵妃得意的像自己的儿子获胜般,眉开眼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妾看这贾光鼎比起人人口中要夺武冠的史峥更胜一筹呢!” 老皇帝显然没料到,今年的相扑大赛会有如此的惊喜,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呐!” 依据老皇帝的听闻,只知道这次相扑大赛怕是只有史峥这一根苗子,不曾想还有意外惊喜。 比赛继续进行,最后按照对战时间的快慢,又选出第三位晋级的人选。 林仲安。 人群中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颜之卿皱了皱眉,暗骂不省心。 扶言低头,莞尔:“五千两,哦,不对,是光腚跑……” 颜之卿恨得牙痒痒,想起昨日司无洛坑她一局,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表情落在远处宁睿的眼里,倒显得憨拘可爱。 比赛已接近尾声,正在孙公公即将宣布比赛结果之时,忽然听得一声:“等等。” 众人正欲抬手拍掌庆祝这三人的光鲜战绩时,动作戛然而止。 下一瞬,眼光齐齐地聚在颜之卿身上。 贯庭霄当先皱眉:“颜之归,你又捣什么乱?” 贯承溪给了贯庭霄一记眼神警告后,贯庭霄不情愿地偏过头去,住了嘴。 颜之卿倒不在乎,起身抱拳:“陛下,颜之归欲挑战武冠贾光鼎,斯吾虽不才,却艳羡贾公子的拳脚功夫,想亲自领略一二,还望陛下准许。” 老皇帝眯眼,一时间猜不透这南颜质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颜之卿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骂了司无洛一万遍。 第134章 刺杀 当初司无洛在醉倾楼与人打赌,她不该放任。 现下倒好,把自己搭进去了。 颜之卿活动了下手腕与脚踝,看向贾光鼎。 老皇帝还没发话,众人亦在错愕中。 扶言照例将这一千两银子上交,只见颜之卿慢条斯理地朝比赛场地走去。 “这颜之归又是什么套路?”楚枫也有些看不懂,看向身旁的贯承溪。 贯承溪但笑不语,留给楚枫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这质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就他,还要挑战武冠?” “太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了!” “我倒想看看一会儿他怎么哭。” “他这是欺负我们北贯国没人了吗?贾光鼎,上!” “贾光鼎!贾光鼎!贾光鼎!” 沸沸扬扬地,老皇帝看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点头:“那就比。” 贾光鼎倒也无所谓,一是武冠的名头他坐响了,二是就颜之归那德行,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颜之卿耳力一向很好,百姓们议论的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场比赛她必须赢! “这个颜之归果然不省心,公然挑战武冠,不怕被打死吗?”贯丛烟拧眉。 贯泽倒是有点不认同:“夫大丈夫,性也,形也。我倒觉得颜之归的这份洒脱恣意,很难得。” 贯丛烟摇摇头:“皇兄,你就是被一些之乎者也荼毒了,这颜之归心口不一,狡猾着呢!” 远处,林嫣然激动不已:“颜之归,你能行!你可以的!加油!” 林仲安一把捂住了林嫣然的嘴,冲着四处投来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 “还等什么?开始。”贾光鼎有些不耐烦。他如今可是堂堂的武冠,在这陪着质子比赛也就比了,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这颜之归在太学苑向来不读诗书,专挑课堂的时间打盹,一点出息也没有。今日又是自讨苦吃,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呼~” 仿佛整个世间都静止了,只有贾光鼎伸出的拳头还夹杂着疾风,从颜之卿耳边呼啸而过。 一个漂亮的闪躲。 一个狼狈的摔跤。 颜之卿收回伸出的左腿,活动着腿脚,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贾光鼎摔得太快,躺在泥土中尤自震惊,不过转瞬,一股丢脸的怒火升起:“颜之归,你敢偷袭我?” 颜之卿挑眉:“这就偷袭了?” 若是正当防卫算偷袭的话,那颜之卿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狗急了跳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贾光鼎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啊,就这,换作在南颜国,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颠倒黑白无事生非的东西。 贾光鼎又一次出招,泥土漫天。 “玩阴的?”扶言拧眉。 颜之卿被迫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依据动静判定贾光鼎出手的位置。 依照多年的经验,颜之卿大概推测出贾光鼎这个空架子对武学研究并不深,这一次能夺得武冠大抵是借了史峥的方法和不入流的药物。 贾光鼎恶狠狠地笑着:“颜之归,你不是很嚣张吗?我让你嚣张……” 余声被吞没在惨叫声里。 林嫣然气得咬了林仲安,大骂道:“贾光鼎,你丫玩阴的!将泥土撒向颜之归的眼睛,尔后从背后偷袭他,你真是个小人!呸~” 林仲安忍着疼痛,又捂住了林嫣然的嘴巴,任由她拳打脚踢上嘴咬,都没有松手:“老实,不然把你打晕,丢回去。” 贯承溪看了眼贯南。 贯南点头,默默离开,隐没于人群中。 “就是啊,这质子归质子,好歹也是规规矩矩地比赛,也没见他下什么阴招,倒是贾公子,为何使出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未免太寒碜了些。” “而且这贾公子打那十个武者时那么利索干脆,偏偏对战颜之归时,还要耍阴谋,难道说颜之归的武功这么厉害,厉害到被贾光鼎忌惮?” “这不过两个回合而已,贾光鼎就输的这么惨,要是再比下去,我看这面子一点也没了!” “亏得我还以为贾光鼎多么厉害,没想到竟然使出这般手段,莫非那比赛也是作假,买通了武者……” “嘘……可不能瞎说,这比赛可是承溪世子策划的,武者也是他挑选的,怎么可能会造假!” “哎呀……我也是猜测,猜测,嘿嘿。” 底下人议论纷纷,声音很大,似乎就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颜之卿依旧踩着贾光鼎的脸,表情懒散,在夕阳的映照下颇有大将的风采。 “还比吗?”虽说比赛是颜之卿起的头,不过她倒可以好心地让对方决定是否结束。 贾光鼎脸红不已,也不知是被揍的还是丢了脸面羞愤的,亦或是两者都有,不过都不重要了。 结局已定。 只两个回合便让他在京城所有人面前失了体面。 贾光鼎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泥土:“饶了我,颜公子。” 颜之卿捕捉到他的小动作,笑了笑:“真不比了?” “嗯,不比了不比了。”贾光鼎摇了摇头,因被踩着也摇不动。 “好,我赢了。”颜之卿本来也不是要故意针对贾光鼎,只是谁让他是武冠呢? 见颜之卿松开脚,贾光鼎诡异一笑。 “啊!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咣当”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被打落在地,贾光鼎再次被摁在地上。 扶言冷哼:“就你?也配?” 颜之卿倒是躲了过去,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脚踝骨处居然还藏着一把匕首。 “刺杀南颜国太子,是谁给你的胆子?”贯承溪面沉如霜。 一声呵斥,竟令在场之人一时鸦雀无声。 这可是温润儒雅的承溪世子呐!真是头一回见识他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老皇帝也似乎是被惊到了,挑眉看着贯承溪,不发一言。 楚枫立马反应过来:“贾光鼎,今日是相扑大赛,和气比武的规则人心自知,你这般草率行事,是否将你们贾府放在心里?是否将陛下放在眼里?这里是比赛的地方,不是什么刺杀的犯罪场所,你当为你的行为负责知道吗?” 第135章 在意 工部尚书贾沉连忙出列跪下:“陛下,犬子非有心之失,平日里从未有这般形迹,想必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望陛下宽恕。” 贯承溪面色沉冷:“鬼迷心窍便能脱罪的话,那我北贯国律例岂非儿戏?” 纵然敌国质子差点被暗杀,于北贯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总会说不过去,搞不好两国就此开战。 毕竟这质子不是旁的什么人,而是南颜太子颜之归! 老皇帝略微思索,心中有了主意:“擢去贾光鼎武冠称号,破例设颜之归为武冠,虽不得入伍,却仍享有赏银千两的待遇。” 随后,老皇帝看向年迈的贾沉,“贾沉教子无方,扣除一月份例,另贾光鼎闭门思过一月,以儆效尤!” 老皇帝尊口一开,贾沉连忙谢恩,这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是罚了些俸禄,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 接着就招呼了小儿子贾安,俩人将贾光鼎扶走。 孙公公在一旁,看着老皇帝,犹豫。 “就按朕方才说的,宣读。”老皇帝心情不太好。 心情更不好的还有淑贵妃和贯衡。 他们辛辛苦苦布的局就这样散了?好一个颜之归!好一个贯承溪! 淑贵妃脸色难看,也不愿听孙公公宣读旨意,直接借口回了宫,贯衡自是陪同。 皇后眉间难掩喜悦之情,看着颜之归顺眼了许多。 一场隆重而热闹的相扑大赛以颜之归夺得武冠而结束,醉倾楼更是格外的热闹。 楚枫还记挂着颜如玉,安顿完胜出的人选后,连茶也顾不得喝,立马赶到醉倾楼。 “嬷嬷,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营业?”楚枫被赌在门外,兀自不解。 花娘本来想在里面看热闹,却不得不出来应付楚枫,难免有些敷衍:“无事,今日楼里歇业,整顿整顿,楚将军还是回去。” 话落,转身便入了楼里,关上门。 鱼木眼毒,眼睛捕捉到一抹不寻常:“将军,楼里那白花花的……” 楚枫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回想方才花娘的神态,推测:“难道是贪赃白银?” 他记得颜之归刚得了千两的赏赐。 “将军--”鱼木没喊住。 “吱呀~”一声,门开了。 里面一楼二楼都站满了衣不蔽体的男子,正错愕地看着楚枫。 楚枫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片白花花的…… 鱼木有些窘。 “唉哟,楚将军您怎么进来了?也不关门!”花娘赶紧把门关上,还好外面人不多。 “这……就是你说的……歇业整顿?”楚枫脸色铁青,望着两层露着命根子的男人,觉得他好像来错了地方。 楼上闪过一个人影。 “谁?”楚枫眯了眯眼。 花娘谄媚一笑:“什么谁啊,楚将军您也别见怪,不是老奴不想让您进,只是这场面恐污了您的眼睛。” “这是你们新做的营生?”楚枫咳了两下。 “可不能瞎说,这些都是好人家的公子哥,打赌输了这才来裸跑的。”花娘甩了甩手帕。 “什么赌?” “就相扑大赛的武冠呗~”花娘含糊道。 相扑大赛向来被人重视,尽管他刚回京没多久,但仍然能感受到百姓对这场相扑大赛的重视程度不亚于那两位皇子。 听说民间有赌注,大多都赌史峥,想必输的人不少。思及此,楚枫也不再深究。 “我是来见如玉姑娘的。”楚枫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沉声道。 “如玉近些天身子不大好,正休养呢,不见人。”花娘给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上前,就要把楚枫往门外领。 “且慢。”楚枫似乎想到了什么,“楼里好歹有女儿家……” 花娘一顿,笑了起来:“放心,如玉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更何况这种场景我们楼里的其他姑娘也自是不看的。” 楚枫眼神扫了扫,果然没看到其他女子。 这才作罢。 送走了楚枫,花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命小厮将门锁上,不许人进来。 司无洛躲到颜之卿的房间:“吓死本公子了,这楚枫真是够扫兴的。” “你也是真够怪癖的。”颜之卿没好气道。 司无洛不以为然,笑了笑:“你真的不看?” 颜之卿蹙眉,“滚。” 司无洛看到颜之卿似乎真的动怒了,也不再劝她,只道:“那兵械库交易……” “你去,还是按照原来计划行事。”颜之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司无洛方从房中出来,看到跑起来的白花花……笑了笑,真精彩! 三圈呢! 端亲王府。 楚枫将在醉倾楼的见闻说了一通,想在贯承溪这里寻求安慰,却没想到贯承溪的反应比他还大。 贯南看着地上碎裂的杯盏,十分自觉地打扫起来。 一楼里的男人?还光着?! 贯承溪脸色铁青,“去瞧瞧。” 楚枫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贯承溪不理楚枫,直接迈开腿往外走。 楚枫当先拦住贯承溪:“你疯了?那种场所你从来不去,我知道你也不在意那些光着的男人,你在乎的是颜之归对吗?” 贯承溪脚步一顿,眯眼:“与你无关。” 楚枫被气笑:“贯南,鱼木,你们出去守着。”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楚枫开口:“虽然我不懂儿女情长这回事,但大抵能猜出来一些,你们……不可能的。” 贯承溪看向他:“你说了不算。” “即便他是女儿身。” 贯承溪眼神犀利:“你想做什么?” 楚枫摇头:“承溪,你莫慌,我不会对颜之归如何,不对,或许他不叫颜之归。” “你都知道了。”贯承溪铁青的脸色有些好转,“既然知道就闭上嘴巴。” 话虽如此,贯承溪也知道,楚枫不是出卖友人的小人,但颜之归毕竟关系到两国政治,而楚枫自小就被灌输愚忠的思想,难免会出现纰漏。 “只要对北贯国无害,我一概不管。”楚枫强硬道。 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你是我兄弟。”贯承溪眸中泛着星光,“亲如同胞。” 第136章 调兵 楚枫没想到贯承溪会如此说,怔愣良久。 多年情分涌上心头,楚枫重重地点头! 那可是风华绝代、一步一出尘的贯承溪啊! 这北贯国只有他不愿结交的人,没有不愿与他为伍的人,只是他一向淡然处之,从未表露过心迹。 尽管他们已经亲如兄弟,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惊喜。 “我信你。”楚枫用拳头抵了抵贯承溪的肩。 在去醉倾楼之前,贯承溪去了趟端亲王的书房。 “父亲。”贯承溪微微行礼。 “坐。”端亲王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贯承溪,“本来为父也是要找你的。” “父亲,辞尘冥庄旁边的那处宅子,已经竣工,儿子想提前搬去住。”贯承溪开门见山。 那处宅子,本就是给贯承溪准备的及冠之礼,端亲王有些好奇:“距你及冠还有些时日,为何突然想提前过去?” “倒也没什么理由。”贯承溪微微一笑。 端亲王知道他这是不想说。 这些年,端亲王的心思都花在贯承溪身上,生怕他磕了碰了,受了委屈,却独独不曾想这儿子竟然主动提出提前去新府宅居住,难免失落。 不过贯承溪也从未提出过什么请求,他向来淡然处事,遇事也十分冷静,让他有些着急的事情确然不多。 端亲王内心纵然不舍,可看着如此出尘的贯承溪,还是点头:“好,都依你。” 贯承溪行了跪拜大礼:“儿子谢过父亲。” 这一番动静,竟有种出嫁女儿的错觉,端亲王眼含热泪,赶紧将贯承溪扶起来:“你虽独立出府,但要记住,端亲王府是你永远的家,记得常回来看看。” 贯承溪点头。 “对了,今日你如此疾言厉色,把为父都吓坏了。”端亲王点到为止,“以后可不许这么任性,你要明白,如今,陛下的态度才是生死令牌,可莫再为了眼前的得失,失了体统恩典。” 在北贯国,老皇帝让谁活,谁才能活。这个道理,不用端亲王说,贯承溪自然明白。 司无洛满意地看着楼里的男人一丝不挂地奔跑,边看边评论谁大谁小。 忽然间,房顶一片响动。 足足二十个黑衣人出现,手里都拿着剑,在灯火通明的楼里,更加亮眼。 正跑的起劲的男子们见此,纷纷惊叫,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哆哆嗦嗦地穿起衣服来。 这被看光事小,伤到那里事大,谁都不想与自己的后代过不去。 “快说,颜之归在哪?!”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拿着剑,气势汹汹地问司无洛。 司无洛有些不悦:“你们打扰本爹爹看戏了!” 领头的黑衣人发怒,执剑刺来:“既然不说,我就先杀了你这口出狂言之徒,再血洗醉倾楼!” 司无洛笑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片刀光剑影。 楼里尖叫声刀剑声不断,扶言与风花雪月舞纷纷出手。 因楼里人多且恐慌,扶言武功再高也是受了限制。 “你们先把这些人带出去。”扶言执剑站在风姑娘面前。 五位姑娘将男子们带离,不料门口亦埋伏着一群人。 “小心!”七尘暗中观察着醉倾楼的动静,已经暗地里击杀藏在暗处的人,不料楼里忽然冲出来大批人,急急喊道。 一支箭急急地射来,擦过风姑娘的右脸,直直地插到门上。 风姑娘忍痛:“姐妹们,今日便是拼死一战,也不能让贼子猖狂!” 漫天箭雨落下,迫于形式,风花雪月舞又将男子们领了回去。 醉倾楼的门像箭靶一般,铺满了箭。 恐慌蔓延开来。 “我,我我家中幼子尚在襁褓,若是我死了,可怜的娃就没了爹,他们日子怎么过呀!” “我阿爹阿娘就我一个儿子,若是我死了,我那老父老母亲可怎么办呀?!” “我也是……” “谁不是?” 除了刀剑之声,还有乱糟糟的惊叫声、发狂声、崩溃声。 这些黑衣人武功在中上乘,招招狠毒,誓要将他们刺挑于剑下。 扶言与司无洛背贴着背。 “一半?一半?”司无洛微微侧头,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衣人。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扶言一个移形,只一个来回,黑衣人已全部倒地。 没了无辜人羁绊,扶言对付黑衣人也没了顾忌,本来七成的功力,已达八成。 “好家伙,你的功力又有所增长?!”司无洛觉得扶言前些日子的练功,还是有点用的。 “是谁派你来的?”扶言没工夫理会司无洛,将脚踩在仅剩一点活口的黑衣人脖颈处,微微用力。 司无洛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失了面子,转瞬间朝黑衣人威胁道:“快说!你不说的话,爹爹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年纪轻轻,想必还没有成家,也不知道断子绝孙对你来说,算不算个事情。”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目光:“我们都是死士,不可能卖主求生,你要杀便杀了。” “杀了你多没意思,不如让你尝尝……”司无洛话还没说完,只见黑衣人面部表情动作极大。 “不好!”扶言一剑鞘将黑衣人劈晕。 司无洛掰开黑衣人的嘴巴,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冷笑:“还想吞毒自杀?真是忠心呢!” 扶言将人拎起:“你去帮一下风姑娘。” “喂,你指使本公子做事?”司无洛皱眉,“你丫干什么?” “暗室。”扶言头也不回。 司无洛瞧扶言冷漠的神情早就看不惯了,若非事态紧急,他非得揍那臭脸的家伙一顿。 距醉倾楼还有一条街道时,贯承溪的马车被迫停下。 尽管夜黑如墨,可还是有许多百姓拦在路前,议论纷纷。 “这是有人要致人于死地啊!可怜我儿还在那楼里!” “真是孽障,整日里混在风流场所,这下倒好,要是死在里面,我也没脸见他早去的爹呀!” “快上报官府!快!” 贯承溪心沉到了谷底。 楚枫皱眉:“鱼木,快拿着我的令牌去调兵,务必留下活口!” 第137章 世子府 箭声“噗肃”而来。 贯南下意识地挡在贯承溪前面:“主子,您当心。” 贯承溪眼眸晦暗:“去调人。” 说着扔给贯南一个令牌,若细细看来,能辨别出令牌上有一个“杀”字。 楚枫多看了贯承溪一眼,却也没停下跟着的脚步。 贯承溪从未踏足醉倾楼,不曾想,第一回靠近,竟然遇到了刺杀这种事情。 楼外人数众多,有许多蒙面人抵挡着箭雨。 一支军队匆忙行进,纷纷拿起盾牌,朝贼子逼近。 与此同时,另一支蒙面人直接捣入贼子的据点。 不过须臾,漫天的箭雨停止。 贯南将令牌归还贯承溪:“主子,已擒获贼子三十余人,全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贯承溪接过来,点头,冲楚枫道:“还得你费心。” 楚枫内心不安,点头:“自然。审细作我向来拿手,更何况这些人?” 话落,楚枫匆匆忙忙地走到醉倾楼门前,一脚踹开大门。 破烂不堪的门被打开,站在门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楚枫看着这么多衣衫不整的男子,蹙眉:“没事了,都回去。” 众人见似乎真的没有乱箭飞来,一溜烟的往外冲,司无洛趁乱藏了起来。 贯承溪就站在门口,看着乌泱泱的衣冠不齐的男子冲出,有一瞬间的发懵,接着脸黑了红,红了又黑。 楚枫看着贯承溪的脸色,一言难尽:“习惯了……就好了。” 贯南站在贯承溪身前,替他挡住冲来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楼里的动静消停了,贯承溪抬头望了望醉倾楼的牌匾,呼出一口气,迈了进去。 胭脂味里夹杂着血腥味,贯承溪蹙眉。 贯南看了看面前的五位女子,开口:“请问颜公子在何处?” 风姑娘曾在辞尘冥庄见过贯承溪,自然也知道他与自个的主子,不一般。 于是行礼:“承溪世子稍等,风儿这便去请……” “你……怎么来了?”颜之卿刚从司无洛那里听到消息,还以为是戏耍她,没曾想是真的。 贯承溪!他堂堂一个世子,一步一出尘的承溪世子竟然来醉、卿、楼?! 震惊归震惊,颜之卿压住心底的疑惑:“七尘告诉你的?” 贯承溪见到颜之卿的这一瞬间才算踏实:“你没事?” “没事。”颜之卿看着面前的贯承溪,还是有点不确信,“所以你来……” “找你的。”贯承溪直言,盯着颜之卿的眼睛,“这里不安全,别住了。” 颜之卿有些好笑:“我一个质子身份,住哪里安全?” “我那里。”贯承溪定定道,“幽静、偏僻、空气好,而且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咬的很重,颜之卿挑眉:“我喜欢逛风月场所。” “依你。”贯承溪点头,笑了笑。 “我喜欢喝酒,喝得醉醺醺的。” “依你。” “我喜欢打架。” “依你,打不过的话七尘贯南都帮你。” “……”颜之卿绞尽脑汁也没再想出别的理由。 见颜之卿有点动摇,贯承溪立马又道:“我那里有上好的厨子,莫说鸡蛋羹,便是鸡蛋盛宴,他也做得。” “一言为定!”颜之卿觉得十分划算,喊上扶言,“带上包袱!” 贯承溪极其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楚枫在一旁干着急:“颜兄,你与如玉姑娘是否相识?” 颜之卿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有些好笑:“熟,我们可太熟了。” 楚枫一时愣住。 “花娘。”颜之卿唤了一声,此时也不必掩饰什么了,“叫如玉下来。” “是。” 楚枫眼睛一亮:“多谢颜兄。” 颜之卿摆了摆手:“今日之事,我还要感谢你们,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 贯承溪冷哼,眉头紧皱。 楚枫拧眉:“是何人所为?” “想杀我的人多了,知道是谁,要紧吗?”颜之卿不在意地笑。 贯承溪内心一疼。 楚枫无言,颜之卿说的是事实。 质子,本就是两国较量之间的一颗棋子。 更何况在北贯国如此复杂的局面,想杀颜之归的绝不在少数,内忧外患前,必是先除外患。 经历相扑大赛一事,质子更是将局势搅动,推向了未知。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魔爪。 正想着,二楼微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枫惊喜地抬眼。 一身白衣无纤尘,款款步履柳腰肢。 眉间还是一股子淡漠,与初见无二。 楚枫的心跳的飞快,他理不清这是什么情绪,他只是想见她,见到她之后就想一直盯着她,盯着她。 颜之卿但笑不语,看了一眼贯承溪。 贯承溪眼神示意:“走。” 俩人谁也不提黑衣人杀手的事情,却各自有着思量。 贯承溪的新府邸就挨着辞尘冥庄,因而这一路走来,颜之卿还算相熟。 “端亲王舍得放你出来?”颜之卿看着偌大的府宅,牌匾上肤浅地题字“世子府”,偏头看了看贯承溪。 月色如墨,在荧荧烛光中依旧能看见那一张姣好的面容。 贯承溪淡笑:“总归是要独立出府的。” 俩人没再说话,开门的是一位老者。 “息伯?”颜之卿眉梢微挑。 老者笑了笑:“没想到颜公子还记得老夫啊!” “当日……还是多亏了您照顾。”颜之卿对息伯存了几分敬意,当初若不是息伯,怕是扶言早已归去。 扶言自然也认得息伯,将怀里的剑背到身后,弯身行礼:“息伯。” 息伯笑了笑:“看来是都恢复了,甚好!甚好!都别杵在门口了,赶紧进来。” 贯承溪点头:“这么晚了,您也赶紧休息。” 息伯应下:“扶言公子,你随老夫过来。” 世子府占地很大,从前没有竣工时,颜之卿就趴在俩家的墙头晒太阳,看得久了,大抵也知道院子格局是什么样的。 颜之卿被安排在贯承溪的小园子里,俩人一墙之隔。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大厨就会过来,以后他就住在另一个园子,你想吃什么,随时唤他。”贯承溪道,“对了,今日之事,你不要多想,我来处理。这世子府一时也不会有人乱闯,安心住下即可。” 第138章 彻查 来之前,颜之卿已经对黑衣人盘问了一番,虽然没有结果,但凭借司无洛的能耐,想必不成问题。 颜之卿打了个盹,失笑,今日着实有点疲惫。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议事殿。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不明。 丞相李柴粟与工部尚书贾沉跪在殿外,异口同声地要求老皇帝将颜之归打入大牢。 “陛下,犬子受了重伤,卧床不吃不喝,梦中呓语竟是让那质子饶了他!”李柴粟越说越激动,“犬子自幼尊贵,在全京城的人面前丢了脸面,以后可如何立足京中?还望陛下将颜之归打入大牢,以示惩戒!” “陛下,犬子贾光鼎虽不比李公子尊贵,好歹也是得了武冠,却被颜之归打成了重伤,太医说犬子面容微损,怕是不好恢复。那南颜质子公然挑衅武冠,分明是不把我们北贯国放在眼里,若是陛下不施以惩戒,怕是引得纷纷效仿,还请陛下三思。”贾沉将整个北贯国的脸面搬了出来,让老皇帝不得不沉思。 “两位爱卿先起来!”老皇帝抬了抬手,大喝一声,“小孙子,怎么回事?朕的两位爱卿在殿外跪着,你就这么干看着?!怎么做事的?” “奴才该死,请陛下息怒。”孙公公连忙趴跪在地,一脸惶恐。 “还不快给两位爱卿赐座?!”老皇帝将怒火发在孙公公身上。 李柴粟与贾沉进了议事殿,却没有领座。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以殴打犬子及武冠为由,将那颜之归打入大牢。以扬国威。”李柴粟跪下,态度坚定。 贾沉亦跟着跪了下去:“陛下,老臣与李大人所求乃同一件事,望陛下恩准!” 老皇帝没有说话。 李柴粟与贾沉对视一眼,抹起了泪花:“陛下,犬子被颜之归那侍卫打得卧床不起,还请陛下做主啊!” “犬子贾光鼎被颜之归当众侮辱,以后可怎么做人呐!陛下,颜之归他蓄意挑事,臣恳请陛下拿下颜之归,打入大牢!”贾沉又开口。 相扑大赛搅乱了他们的计划,原本能进入楚枫军队的两人,如今都被揍得下不来床,若是不给颜之归一点教训,真是当他们好欺负呢?! 只是他们的这位老皇帝,似乎有别的想法? 偌大的议事殿只有两个臣子痛哭流涕的声音。 许久之后,声音渐渐消失,老皇帝才命孙公公递给两位大臣手帕,扶起两人:“哭完了?” 李柴粟与贾沉面面相觑,不知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 “陛下……” 老皇帝摆了摆手,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朕尚未立下太子,你们这些老东西心里难免有所猜测。” 俩人又慌忙跪下,异口同声:“陛下恕罪,老臣不敢。” 说是这么说,其实都清楚,对于册立太子一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哪个不八卦一番?!只要不当着老皇帝的面,怎么都好说。 想当初,有人大胆提出,册立太子一事,被当场罢了官职,拉到菜市场丢了命,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触动老皇帝的逆鳞。 而这逆鳞,便是太子之事。 没有人知道老皇帝怎么想,似乎,立太子之事,还不着急。 “贾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贾公子是武冠,看来是对朕的旨意不认同啊!” 贾沉有些腿软,慌乱地看了李柴粟一眼,尔后又跪了下去:“臣不敢,臣对陛下的旨意十分认同!是臣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一时口误?”老皇帝忽然发怒,“贾光鼎若真如一开始那般厉害,最后怎么会输给一个质子?” 贾沉语塞。 “你们当朕老了,也糊涂了吗?你们儿子的那点小把戏也就骗骗老百姓,真以为能瞒得过朕?”老皇帝将一张密函摔到李柴粟面前。 李柴粟颤抖着手打开,看完之后,脸色一沉。 贾沉也看了过去,脸色黑红。 李冲,辰时,力肌丸。 贾光鼎,巳时,力肌丸。 力肌丸,增强体魄的效用,用料丁香、甘草、莲子、灵芝。 是赛前禁用药丸。 老皇帝似乎很满意两人的反应,微微附身,贴近俩人,低声道:“你们说,这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大气不敢吭。 “朕念你们的儿子是初犯,不再追究,不过子不教父之过,你们各自闭门思过一月,好好反省反省。”老皇帝摆了摆手。 俩人叩头感谢。 孙公公连忙走近:“陛下要歇息了,两位大人请。” 送走了两人,老皇帝觉得十分疲惫。 “陛下,楚将军求见。”孙公公把两人送出殿外,就看到楚枫一脸着急的样子,随后折返禀报。 “宣。” 楚枫健步如飞,行礼:“臣楚枫参见陛下。” “爱卿何事啊?”老皇帝淡笑。 “臣要禀报有贼子公然在京城脚下行凶,惊扰百姓,造成恐慌。”楚枫拧眉,“不过臣已调兵将人犯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大胆!这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老皇帝动怒,“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定要好好惩罚这行凶之人!” 相扑大赛刚结束,就有人迫不及待,坐不住了? “那颜之归当时在哪?”老皇帝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南颜质子。 “回陛下,此事就发生在颜之归所逛的醉倾楼。” 而黑衣人意欲行刺颜之归,这句话他没说。 老皇帝略微沉吟:“那宁睿呢?” “倒是不知。”楚枫如实回答。 “你先下去,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好好查。务必把凶手揪出来!”老皇帝头疼。 事情一个接一个,老皇帝头有点炸。 “陛下……” “又干什么?”老皇帝闭着眼,眉头蹙起。 孙公公小心翼翼地说:“皇后娘娘来了,还带着羹汤。” 闻言,老皇帝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睁开双眼,看着那个一身红衣的皇后,笑了笑:“这么晚了,你还有心思做这些,真是朕的好皇后啊!” 皇后皮笑肉不笑,将皇后的风范做到了十足,“近日陛下公事繁忙,臣妾只能尽一份力所能及的心意,为陛下分忧。” 第139章 水落 “十八年了。”老皇帝接过皇后递来的羹汤,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皇后眼中闪烁,尔后眨眨眼,将涌上心头的泪水逼回去,开口:“是啊,那一年臣妾刚好及笄。” 正值大好年华,她也曾将最好的青春给了他。 “麒儿很好,朕很满意。”老皇帝吹了吹羹汤,“这些年也委屈你了。” 许是烦心事太多,终见一碗暖汤;又许是夜晚愁绪,化作红衣女子的一腔热血。 …… 淑贵妃将头上的簪子拔下,狠狠地丢到地上:“贱人!” 宁嬷嬷连忙拾起那枚簪钗,安慰道:“皇后早已失宠,今夜怕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计谋,不值费心。” 淑贵妃坐在铜镜前,瞧着里面的那张脸,眼眸里浸满了怨恨。 “你去给他传信,让他来见本宫一趟。”淑贵妃将发簪重新戴好,又换了副耳坠,抿了抿口脂。 宁嬷嬷应着退了下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男人跟着走了进来。 宁嬷嬷借口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怎么突然寻我过来?”男人开口。 “你猜。”淑贵妃起身,手指在男人腰间徘徊。 “小妖精。” …… 翌日一大早。 老皇帝自皇后宫中出来,对于相扑大赛乃至京城行凶一事独自揣摩。 他的这两个皇子明争暗斗都看在眼里,朝中对于立太子一事虽不敢置喙,暗地里却站成了两大派系。 倒是他的小皇子贯泽一直默默无闻与世无争。 “云嫔怎么样了?”老皇帝忽然停下,问身后的孙公公。 “回陛下,云嫔娘娘……似乎一直在病中,尚未痊愈。”孙公公疑惑,“陛下是打算去看望云嫔娘娘吗?”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 孙公公立马扇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多嘴,该打该打!” 老皇帝这才收回视线,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朕先去看望云嫔,之后再上早朝。” “摆驾云昭殿。” 临时改了路线,老皇帝坐在轿撵上,看着一路的景致。 多久没见云嫔了? 老皇帝也记不清楚了,正想着宁嬷嬷领着一个太监往外走。 “那是谁?”老皇帝点了点宁嬷嬷及她身后的人。 孙公公定睛一看,尔后躬身:“好像是灵袖宫的宁嬷嬷跟一个小太监。” “站住。”孙公公呵斥。 宁嬷嬷自然看到了老皇帝,不紧不慢地行礼,退在一边。 宁嬷嬷身后的太监亦跪下行礼,将头垂的很低。 老皇帝看那太监的身形觉得有点眼熟。 “陛下,这太监手脚不干净,偷了贵妃娘娘的首饰,被抓了个正着。念及这太监及时认错,又主动交代缘由,娘娘看他可怜,才命老奴将他带到宫狱,领了板子,遣散了去。”宁嬷嬷突然开口。 “灵袖宫居然有手脚不干净之人,看来得好好整顿一番了!”老皇帝拧眉。 “陛下说的是,娘娘已然整顿了一番,老奴也钦点了一份明细清单,必不使重蹈覆辙!”宁嬷嬷义正言辞。 “嗯,好好照顾你家娘娘。”老皇帝摆了摆手。 孙公公会意:“起驾--” 宁嬷嬷余光看着老皇帝的轿撵消失,松了口气,后背已被薄薄的汗水浸透:“快走。” 俩人一路疾行,将人领到宫狱,领头太监是个姓赵的小太监。 “赵公公,麻烦你了。”宁嬷嬷避开人,悄悄地给他塞了几块银两,顺便将方才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赵公公十分上道:“宁嬷嬷您客气了,人我好好地送出去,至于挨鞭子嘛,我这里每日都有不省心的小太监,即便圣上查下来,也无妨。” 宁嬷嬷亦笑:“赵公公放心,您的恩德我记住了。” “不敢不敢。”赵公公心里暗喜,这宁嬷嬷可是淑贵妃的得意掌事丫鬟,能帮她一个大忙,那都是他祖上烧了高香,毕竟淑贵妃的皇子贯衡,将是未来的君主。 他虽不太懂朝廷官场上的事情,但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应该是了。 …… 宁嬷嬷快步离开,她自然没有把实情告诉一个小太监,只是谎称自己的姘头,不小心被淑贵妃发现,淑贵妃念她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便将此事按下。 被留在宫狱的太监,被赵公公领着,亲自送出了宫门:“我说你还真有本事,就宁嬷嬷那一大把年纪……” 赵公公看见对方有一捋胡须,心下诧异,却当作没看到:“咳咳,那啥,你走,千万别再进来了,这皇宫啊,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那人也不吱声,大大的太监帽遮住了大半个脸,没了禁锢,转身就走。 赵公公也连忙转身,朝廷内政他不懂也不关心,但这人走路的身形,再加上那一缕胡须,很明显,这人不是太监。 赵公公顿时觉得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恐怕不是姘头,而是奸…… 斜斜地日光透过窗柩洒下,颜之卿抬了抬眼皮,余光捕捉到什么,忽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我房里?” 颜之卿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还好,没有什么不妥。 贯承溪从她眼前闪开,露出身后的桌子。 鸡蛋羹!! 颜之卿眼里闪过惊喜,直接起身,既往不咎道:“贯兄有心了。” 干了两碗鸡蛋羹,颜之卿满意地擦擦唇角,伸了个懒腰。 “查出来了,贯衡。”贯承溪递给颜之卿一块手帕。 颜之卿接过来,眼神浸了几分疑惑:“确定?” 贯承溪轻笑:“你也不信?” 颜之卿摇头:“如果真是贯衡,那只能说明他太傻了。” 傻到就差宣告天下“我要杀了颜之归”。 这件事情,大部分人都会以为是贯衡,毕竟李冲是贯衡的人,至于那个贾光鼎,一向与李冲为伍,大抵也是贯衡的人。 相扑大赛,颜之卿狠狠地得罪了他们二人,大概明眼人一猜就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况且身为质子,似乎她的死活,也没有那么重要。 贯承溪刚要说什么,贯南便来回禀:“主子,楚枫和贯庭霄来访。” “承溪” “堂兄” 俩人径直走进小园子,欣赏园中景致。 当贯庭霄刚想开口,却看到屋里坐着的颜之卿时,皱眉:“你怎么在哪都阴魂不散?” 第140章 石出 怎么在哪都阴魂不散? 颜之卿斜倚着门框,低笑:“本公子命大,让你失望喽?” “你!……还真是命大!”醉倾楼的门都被射成筛子了,你倒平安无事。 贯庭霄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撇开脸。 “圣旨到!” 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贯南领着孙公公进来。 “陛下口谕,宣承溪世子、楚枫将军、颜之归觐见。” 孙公公说完,便看了眼贯承溪:“承溪世子,请。” 倒是一副诚诚恳恳的模样。 扶言原本一大早就去醉倾楼暗室审那个黑衣人,回来时瞧见世子府门口守着两列侍卫,便绕到辞尘冥庄,翻墙进到世子府。 “贯衡。”扶言附在颜之卿身后,低声道。 贯承溪已随孙公公出了小园子,颜之卿凝眉低语:“到底什么情况?” “那人说完贯衡就自杀了,没有多余的线索。”扶言摇头。 颜之卿内心隐隐觉得不对,黑衣人武功不算低,出手便是杀招,可见是死士。像这种死士,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与主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即便身死,也要保全主人。 更何况,没有完成使命,也要赴死。 既然都是一死,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主子呢? 不合常理。 议事殿空前的热闹。 颜之卿到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也不开口辩解。 倒是一个黑衣人装扮的模样,似是因为面圣,又似是因为背上的皮开肉绽,瑟瑟发抖地哀嚎:“三皇子,我对不住您!小人只能来世再为您做牛做马了!” 哭着就要起身朝柱子撞去。 楚枫身手极快,将黑衣人摁住:“来人呐,拿了绳索将他绑住。” 淑贵妃闻讯而来,还未踏进议事殿的大门,便开始哭泣:“陛下,臣妾担保,衡儿他不是这种人!” “三弟也是,你说说,人家颜之归不过就是想跟贾公子切磋一番,那贾公子不好好比赛,搞些小动作,也不能怪人家颜之归?还派人暗杀他,不至于?”贯麒一脸的无奈,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住口!怎么可以听信这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要定衡儿的罪?臣妾不服!”淑贵妃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贯麒一眼,转而跪在老皇帝面前,不住地擦泪。 宁睿也跪下:“陛下,这件事指向性太过明确,分明有人是针对三皇子设下的圈套,还请陛下明鉴。” 颜之卿与贯承溪默契地对视。 原本这一场刺杀,就是为了除掉她,只是恐怕设局之人也没有想到此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刺杀了,而是京城暴乱,已经严重危及皇室的脸面! 换而言之,老皇帝根本不在意质子是否被刺杀,颜之归是死是活都没有太大影响。即便真的死了,他大可以随便编个理由传给南颜小国,能接受事实就接受,不接受就开战,反正他们北贯国兵力雄厚,马上也要更换新兵器,刚好可以操练一番。 真正令老皇帝在意的是他的皇权!他的威严! 颜之卿平静地对上老皇帝的眼睛:“要说冤屈,还得是臣更冤啊!原本臣只是想好好地放松一番,没曾想竟招来杀身之祸!臣相信,陛下一定能给臣一个公道!” 颜之卿不喜做戏,但这戏台都搭好了,不唱一出,实在可惜。 至于真凶是不是贯衡,老皇帝怎样处置此事,颜之卿都不关心,毕竟在场的,几乎没有人不想害她。 碍于颜面,老皇帝开口:“贯衡,你怎么说?” 贯衡身形笔直地跪着,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是看颜之归不顺眼,也想杀了他,但这次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够坦荡,颜之卿内心感叹,就喜欢你这种不喜欢我又杀不了我的样子。 贯麒笑道:“人证都有了,你否认也没用!”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皇兄这么着急逼我认罪,莫非你才是背后真凶?”贯衡忽然开口。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证据呢?”贯麒眯眼。 颜之卿头一回瞧二人撕破脸皮,觉得十分有趣,不免勾起唇角。 贯承溪亦保持一副看戏的姿态。 楚枫有些忍不住,悄悄拉了拉贯承溪的衣袖。 局势僵持,老皇帝明显不愿意表态。 他越是不表态,就越是给足了贯衡自证清白的机会。 宁睿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上前:“陛下,可否容臣盘问几句?” 颜之卿看着那个自负才学之人,倒是有些好奇。 老皇帝点头。 宁睿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且问你,你受何人指使?” 贯麒笑了:“明知故问。” “三皇子。”黑衣人作老实状。 “第二个问题,何时受他指使?” 黑衣人一愣:“昨日接到指示便行动了,具体时辰记不清了。” “第三个问题,昨日三皇子发号施令时身着今日黑色衣裳,还是昨日金色衣裳?” “……昨夜光线太暗,奴才没仔细看,应该是金色衣裳。” 宁睿逼近:“你确定?” “确定。”黑衣人点头。 宁睿笑了,淑贵妃也松了一口气。 “陛下,这个江湖贼子意图不轨,还将皇室皇子牵扯进来,当杀。”宁睿冷哼。 老皇帝大怒:“你竟然攀扯皇子!还害朕冤枉了三皇子,当诛九族!” 黑衣人哆嗦不止,眼神飘向贯麒,尔后叩首:“是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出卖三皇子!” 宁睿笑了:“不是出卖三皇子,是三皇子本就无罪。” 黑衣人愣愣地抬头,额角的血渍浸出。 “昨日三皇子一袭白衣,不是什么黑衣、金衣。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宁睿缓缓一笑。 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这句话有意思,颜之卿不由多看了宁睿一眼。 “来人呐,把这个胡乱攀扯的江湖贼子凌迟问斩!居然敢反咬皇子一口,真是胆大包天!”老皇帝怒拍龙桌,吓得黑衣人面无血色。 颜之卿摇摇头,多好的一步棋,可惜了。 老皇帝亲自将淑贵妃和贯衡扶起来:“那贼子着实可恨,竟然连朕的皇子也敢乱咬,放心,朕会护着你们。” 颜之卿笑了笑,这老皇帝真能装,然后她看向脸色铁青的贯麒,感叹,真是技不如人。 第141章 招惹 这一出京城暴动,终是由江湖贼子作乱,被凌迟处死而告结束。 颜之卿不由地摇头,可惜了醉倾楼的门窗屋顶。 贯承溪似乎明白颜之卿心中所想,于是缓缓行礼:“陛下,这江湖贼子确然可恨,只不过……对于京城造成的物件损失,承溪认为,则需安抚。” 若是只提醉倾楼受损,必然言论不立于世。想要得到真正的善待,则需要直击痛点。 这痛点,便是老皇帝所谓心心念念的百姓与皇室体统。 毕竟对于庞大的国库来说,这点小银两算不得什么。 “准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老皇帝抬了抬手,看向贯承溪。 果不其然。 能有人分忧,又能彰显他帝王的风范,老皇帝自然乐得自在。 颜之卿也没兴趣继续留在皇宫,跟着贯承溪往外走。 “颜之归。”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颜之卿顿住脚步,转身:“大皇子有何事?” 贯麒有些犹豫,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到贯承溪和楚枫身上。 颜之卿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她向来没有与贯麒狼狈为奸的想法,蹙眉:“你不说,我走了?” 贯麒犹豫着,看着一行人远去。 楚枫倒是有些遗憾:“没想到几年未见,大皇子竟堕落至斯!” “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不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罢了。”贯承溪嗓音清浅。 颜之卿心中自有一番考量。 楚枫自年少便背负起家国众望远赴边疆,自是为的心中一番热血。在边境上阵杀敌,饱尝冷暖,拿下一座城池,为的竟是这样一代储君,未免有些寒心。 大皇子与三皇子,不论储君是哪个,都离楚枫心中的帝王遥不可及。在这样一个世道,他想看到中原一统,君王睿智、治世有道,想来有些困难。 颜之卿大概能明白楚枫内心的无力感,不过她不会感同身受。 因为,夺走她们城池的罪魁祸首,就是楚枫。 尽管与拙劣计谋的大皇子贯麒相比,楚枫还算是一个好将领。 自顾想着,忽然脖颈一凉。 与此同时,贯承溪一声呵斥:“住手!” 颜之卿垂下眼眸,看着那一把反光的长剑,笑得与世无争:“怎么,想杀了我?为大皇子还是为你呀?” 贯承溪微眯眼睛,警告道:“楚枫,你住手。” “承溪,身为北贯国将领,我必须要这么做。”楚枫有点执着,“颜之归的存在已经威胁到皇子的安危,今日他不死,死的就是大皇子!” 颜之卿忽地大笑了起来:“怎的,一次杀不了我,还要再杀我一回?这是什么道理?再者,北贯国想杀我的多了,你算老几?” 看在贯承溪的颜面上,她暂且不追究几年前夺城之仇,今天他倒为了一个失败的局,要杀了她? 真是可笑! 大皇子污蔑三皇子因为暗中安排人手进军队未遂所以要刺杀颜之归,这件事仔细推敲便能知道,这幕后黑手贯麒的这招,真的蠢。 蠢到亲手把老皇帝推向贯衡那一边。 贯承溪挡在颜之卿身前,双指夹住剑刃,微微用力。 鲜血滚落。 一滴、两滴…… 这是贯承溪与楚枫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对峙。 楚枫对上贯承溪的眼睛,天地仿佛都静止了,周围人一片模糊,只剩下他们彼此。 昔日年少的情谊在眼前浮现,回忆里的小小少年彼此承诺,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就是好兄弟的样子吗? 楚枫一瞬间回归现实,丢了利剑,大喊鱼木请太医。 贯承溪垂下手,淡淡道:“不必,小伤而已。” 楚枫的心狠狠地揪了下。 颜之卿随身携带着小药瓶,她随手扯下一条白布,命扶言取来水囊,将水洒在贯承溪流血的手上,尔后撒上药沫,缠上布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慌乱。 贯承溪瞧着颜之卿认真的模样,心跳如雷。 楚枫惊讶,他居然还懂医术?看样子医术不浅。楚枫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你若是伤她,我与你势不两立。”贯承溪轻轻抬头,看着楚枫,眼眸坚定。 势不两立。 楚枫苦笑:“我可是为了北贯国。” “为了北贯国而滥杀无辜?那这样的守护,不要也罢!”贯承溪不再看他,“我们走。” 马车疾驰,不过多时,便到了世子府。 依旧是息伯开了府门:“小主子?怎么弄成这样?” 息伯眼尖,一下子就捕捉到被白布包裹着的手。 “无妨。” 息伯执意将手搭在贯承溪的脉搏上,又看了看包扎处,确定真的无事才收回了手。 息伯转身,花圃的水还没有浇完。 颜之卿心里有些烦躁,说不出来的郁闷。 “我出去一趟。”颜之卿转身往外走。 贯承溪瞧着她的背影,驻足许久。 …… 在长街最末端不起眼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一家小铺子。 颜之卿与扶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才翻墙跳进了后院。 院里鲜味飘飘,勾起人的食欲。 一个火架子上架着一只野兔,司无洛正用他那折扇扇着风,看起来好不狼狈。 “来了?”司无洛头也不抬,越发没个属下的自觉。 不过颜之卿倒也不在意,只要他不作妖就行。 “怎么说?”颜之卿走近,抱起窝在司无洛脚边的黑猫,给它顺了顺毛。 司无洛撕下一小块肉,喂给黑猫一口:“乖乖,张嘴。” 黑猫十分配合地咀嚼。 “明日,福运酒楼。”司无洛微叹,“贯麒那个遭天杀的破坏了本公子的兴致,又将醉倾楼弄得千疮百孔,我丫真想弄死他。” 贯麒下的局,司无洛也猜到了。 “筹码再要多些,拿捏他一下。”颜之卿朝火堆里丢了根树杈,火势稍微旺了一些。 司无洛挑眉:“他招惹你了?” 颜之卿未言语,她何尝在意别人惹她,只是伤害那人,即便是兄弟,也不行! 司无洛似懂非懂地看向扶言。 扶言依旧抱着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司无洛无奈地耸了耸肩,得,两位大神,他不问,总行了! 第142章 赴约 火候正好,司无洛一边扇着小火,一边哼起小曲来。 颜之卿抱着怀里的黑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它的头顶。 黑猫倒是十分乖巧地闭着眼,打起呼来。 颜之卿笑了笑:“这玩意儿从哪弄的?” “它叫乖乖!”司无洛一字一句纠正道。 扶言忍不住看了司无洛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司无洛合上折扇,指向扶言。 “吱呀”一声,后门突然开了。 一个身着破旧衣衫的老者忽然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这一突然出现的变故,倒是转移了司无洛的视线,他愣了愣,“孙爷?” 老者拱手行礼:“主子,司公子。” 颜之卿顺手撕下一条兔腿,递给老者,笑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孙爷,尝尝?” 孙爷干枯的脸挤出一抹笑意,老老实实地接过。 颜之卿又顺手扯了两个腿,递给扶言一个,剩下那个自己咬了一口。 肉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颜之卿十分惬意地赞叹:“不错!” 司无洛的视线扫过三人,看着他们惬意的模样,有些委屈:“你们三人一人一个腿,那我呢?” 颜之卿斜睨了司无洛一眼:“自己没手?” “你偏心!你不爱我了……”司无洛作嘤嘤哭泣状。 得,这家伙又作妖了。 颜之卿抱着他的乖乖,挪了挪身子。 司无洛:…… 孙爷呵呵地笑着:“司公子倒是越发有意思了。” 颜之卿瞪了一眼司无洛,复而笑笑:“越发没个正经倒是真的。” 俩人会心一笑。 孙爷正了正色:“昨夜听说醉倾楼出事,看到您安稳地坐在这,我这颗心啊,才算放下了。不然怎么对得住国君的嘱托!”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颜之卿的眼眸浸了一层寒霜。 “那贯麒就是个蠢货,碰上宁睿那小子,也算他活该!”司无洛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拔开木塞,浇在烤肉上。 温吞的火苗瞬间燃起,下一瞬又恢复了原貌。 颜之卿盯着那一层金黄的外壳,啧了声,“畅快!” “纪卓堂如今身子好了大半,主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孙爷忽然问了句。 颜之卿思量起来。 纪卓堂生下来便带有咳疾,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然好了多半,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 城南当铺已荒废许久,也就临时能用来烤点鸡鸭鱼兔。 不过老皇帝曾派人盯着当铺,即便孙爷回来重新开业,也不能重启暗柱据点。 经此一番变故,也有些晦气,颜之卿点了点黑猫的额头:“嗯,想回来就回来,把城南当铺改成药铺。之前我们就吃了莪术草的亏,尽管醉倾楼也储藏部分药材,不过到底自己开的药铺,进药才更合理些。” 孙爷喜笑颜开:“哎,好嘞。” 吃饱喝足,颜之卿打了个饱嗝,将乖乖放下,看向司无洛:“明日等你好消息。” “没问题!” 颜之卿带着扶言翻墙,然后回了世子府。 翌日。 大清晨,颜之卿就被隔壁的声音吵醒,有些烦躁。 这世子府也能有这么大动静,莫不是贯承溪要拆家? 颜之卿闭着眼睛坐起,十分无奈地睁眼,迷迷糊糊蹬上长靴,披上外衫,往外走。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堂兄,你就去呗,那可是暗查阁的左护法!”贯庭霄语气激动,“怎么说呢,就江湖传闻,他手里有一支三箭齐发,箭箭穿心的队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令人闻风丧胆!” “你就陪我去一趟!堂兄~” 颜之卿一瞬间精神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会……撒娇的贯庭霄。 站在门口,颜之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醒了?”贯承溪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 贯庭霄忽然撤回拉着贯承溪袖口的手,脸色浮现一抹尴尬。 颜之卿缓慢地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们……” “你莫误会,”贯承溪猛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有些着急,“这孩子脑子不太正常,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贯庭霄眼睛瞪的老大,还想辩解,忽地被贯承溪打了一拳。他疼得蹙眉,没想到,堂兄的力道居然还挺大。 颜之卿又点了点头,附和道:“我知道。” 贯庭霄一脸郁闷:“你懂个屁!我与堂兄正商讨正事,今日堂兄没空陪你,你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 神神叨叨的,颜之卿也懒得听,伸了伸懒腰,转身。 “等等~”贯承溪语气温柔,走近,给颜之卿理了理衣衫,低声道,“你再睡一会儿,醒来我们再用早膳。” “你不去?”颜之卿挑了挑眉。 贯承溪莞尔:“没甚意思,你若是想去哪里闲逛,我同你一道。” 颜之卿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待颜之卿离开,贯庭霄蹙眉:“堂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别被他骗了,颜之归的狡猾,我是亲眼见识过的!况且楚枫会见暗查阁左护法,商讨的更是兵器一事,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颜之归知晓。” 贯承溪面无表情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眸:“说完了?” 贯庭霄看着毫无波澜的眸子,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堂兄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硬着头皮点头。 “若这个时辰过去,你还能目睹那左护法的英姿,再耽搁下去,可什么都见不着了。”贯承溪的语气不带丝毫情感。 贯庭霄思索片刻,又试探道:“堂兄,你果真不去?” 贯承溪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淡淡地应了声,尔后翻看起来。 见贯承溪决绝,满不在意的样子,贯庭霄于是起身告辞:“堂兄,庭霄告辞。” …… 福运酒楼。 一楼热闹依旧,二楼却无比安静。 有一些经常光顾福运酒楼的顾客欲定包厢,被掌柜好言相劝:“客官,咱们二楼呀正在休整,实在是不便,其实咱们一楼也不错,要不这样,您在一楼,我再给您多送一道菜,可否?” 有些贵客觉得有伤雅兴,但毕竟这是京城最好吃的酒楼,对于食材比较挑剔的达官贵人,还是选择了留下。 “掌柜的,来两壶女儿红,送到天字二号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嚣张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身着白色织锦衣袍,与怀里的黑猫形成强烈的对比。 有人眼尖,认出了这只黑猫,正是当时惊吓宁睿的那只。 不过更多人则是将重点放在了男子身上。。 天子二号房,那不正是二楼的一个包厢嘛? 不是说二楼休整,不能用吗? 掌柜眼神微变,连忙阻止:“公子,二楼包厢不能用。” 男子亮了亮腰间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查”字。 掌柜立马换了态度,连忙招呼着,亲自将男子迎上二楼。 “哎,掌柜的,你什么情况,不是不能定二楼的包厢吗?”一公子哥怒气翻滚道。 “对呀,你这分明不想让我上去,怕不是看不起本公子?” “就是,掌柜的,你下来!我从你们这吃了好几年的饭了,你突然不让我上去算怎么回事?” 几个达官显贵的公子哥看着俩人远去的身影,恼凶成怒。 第143章 半成 店小二忙不迭地赔笑:“各位公子爷,莫冲动,我们掌柜的会将具体情况告诉各位的,还请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几人仍旧不依不饶,誓要上去找掌柜的要个说法。 “你们都堵在楼梯口做甚?”贯庭霄一声怒喝,令几人身形一哆嗦。 众人看着门外突然出现的贯庭霄,顿时噤声。 京城小霸王,谁敢惹? 贯庭霄看着众人作老实状,十分满意:“让开。” 贴身侍卫希青上前为贯庭霄开路。 众人只能强忍怨意,不情愿地后退。 二楼的每个包厢门口都站着守卫,手里握着兵器,神情肃穆。 掌柜安顿好那人之后,匆忙出来,又碰到了贯庭霄,惊讶:“贯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别废话,楚将军在哪个房间?”贯庭霄不耐烦道。 “这……楚将军下的军令,不许人进去,奴才可不敢违抗啊!”掌柜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惶恐与无奈。 军令,饶是受尽皇帝恩宠的京城霸王贯庭霄也不可违背。 贯庭霄拧了拧眉:“既如此,那我就在这等。” 即便是几个时辰,他也等得,毕竟这传闻中的暗查阁左护法,被传的神乎其神,纵然等上一等,也不亏! 掌柜自然不知贯庭霄心中所想,好奇:“贯小王爷是有要事要与楚将军相商吗?” “我不找他。”贯庭霄蹙眉。 掌柜的明白了,这位爷是冲着那贵客来的,神色复杂,这若是被楚将军碰上,免不了受罚,可若是贸然将这位小霸王请过去,怕是更死无葬身之地。而这小霸王他也惹不起…… 贯庭霄看着掌柜纠结,呼出一口气,脸色不自然:“我又不害那位左护法,看一眼而已。” 掌柜的抬头,见贯庭霄的神情微哂,内心明朗,笑了笑,冲旁边的守卫摆了摆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守卫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你们将贯小王爷带到天字一号房,切记,不要惊扰到贵客。”掌柜的说完,又向贯庭霄拱了拱手,退下。 福运酒楼很大,二楼的包厢也多,上好的包厢就是挂了“天字”招牌的,这些包厢又大又临窗,视线穿过两条街,便能领略缘幽河的风采。 贯庭霄没有细究为何军营里的守卫会听一个掌柜的话,只是暗中观察哪个包厢里有动静。 无奈隔音效果也好,丝毫听不到任何声响。 贯庭霄不得不安心坐在天字一号房里,时刻听着门外面的动静。 …… 天子二号房内。 楚枫看着斜倚着木窗,一手支脑袋,一手抚摸猫的下颌的白衣男子,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猫生的极黑,眼睛圆溜溜地,被它一直盯着,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任楚枫经历了诸多生死,可依旧觉得,这东西太邪,不能招惹。 “司护法,尝尝福运酒楼独酿的女儿红。”楚枫示意鱼木给他倒酒。 司无洛眉眼一弯:“好说。” 见他似乎起了兴致,楚枫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楚枫盯着对面豪饮的司无洛,内心微叹,不愧是江湖人士,动作也十足的霸气。 想当初,为了能联系上兵械库,不惜重金砸给暗查阁,没想到居然还能发现一个重大的收获。 司无洛不仅是暗查阁的左护法,更是兵械库的幕后主子。 那暗查阁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专以打探情报为主,囊括了众多钱财,多到什么程度呢?传闻富可敌国…… 在这样一个富有的组织里,向矿石伸手,他早该想到的。 “想必您今日赴约,定然也是同意我们的契约,”楚枫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递给鱼木。 鱼木接过,恭恭敬敬地放在司无洛面前。 这一沓银票,足达万两,甩出去,能盘下京城半条街! 司无洛没动。 怀里的黑猫叫了一声。 楚枫分辨不出司无洛的表情是喜是怒,又看了鱼木一眼。 鱼木将身后的大木箱打开,一瞬间,满屋金黄! 亮的睁不开眼。 黑猫从司无洛怀中跳了出来,又“腾”地跃到黄金上,嗅了嗅,尔后步伐悠然地回到司无洛怀中。 楚枫又惊讶又无奈:“司护法若不信这黄金的分量,本将给你验验。” 此话一出,江湖人大抵都会说一句相信!谁料对方竟然点头:“嗯,验。” 楚枫一时怔愣,司无洛是认真的? 这一箱黄金少说也得十排金锭子,若是他每个都咬一口…… 怕是牙都得废了。 “我来!”鱼木蹲下,拿起一枚金锭子就要张嘴。 “等等,楚将军要亲自验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司无洛说话不留情面,那一双狡黠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鱼木怒上心头,摸了摸腰间的长鞭。自打入了京,他还没使过鞭子。 楚枫攥住鱼木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不知我楚某怎么得罪了司护法,要如此强人所难?”楚枫蹙眉。 “不是你要验的吗?”司无洛笑得无害,“怎么,又反悔了?” 楚枫一噎,脸涨的通红。他闭上眼睛,脑中划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忽而猛地抬眼,细碎的光透过窗柩照射,眼前一桌盛宴,窗外一片热闹和气。 “没有,”楚枫声音铿锵有力,“大丈夫一言九鼎。” 楚枫径自走到木箱前,附身,拿起一枚金锭,往嘴边送…… “不必验了。”司无洛忽然发话。 楚枫拿着那枚金锭,没动。 “小爷我只收银票。” 鱼木有种弄死司无洛的冲动,这什么所谓的暗查阁左护法,玩弄人于股掌之间,世人所好奇敬仰的司无洛也不过如此! 楚枫缓缓地将那枚金锭放下,面无表情,“那一成的矿资……” “半成。”司无洛打断楚枫的话,轻笑。 半成?也就够他麾下五千精兵改制兵器!若是战争一起,这战斗力也是不够看的。 即便南颜国还没有这等本事锻造强韧兵器,可北贯国面对的不止一个南颜小国…… 楚枫拍了拍桌子:“司护法,信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144章 无憾 “对,本护法反悔了。” 楚枫瞧着司无洛嚣张的嘴脸,怒不可遏,这是他头一次见到一本正经毁约而又坦然的人! “你也可以选择毁约喽~”司无洛抱起乖乖,就打算离开。 楚枫内心挣扎,这是千载难逢的合作机会,他知道,一但司无洛踏出这个门,以后想要合作就更难了。 即便以后再合作,也不能确保司无洛会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 司无洛可以与他达成交易,同样也可以与其余两国达成交易,当然,南颜小国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笔账,另说。 “你以为你能出的了这个门吗?”楚枫眼神锋利,直直地盯着司无洛。 闻言,司无洛的脚步微顿,缓缓转身,笑得肆意:“本护法若回不去,那笔矿产,你可就永远得不到了。不,是你们北贯国永远都得不到了。” “那就不得不委屈司护法了!”楚枫话落,掌心裹挟起一股极其强烈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司无洛袭去。 司无洛侧身一躲,抬手抓住楚枫的拳头,依旧是嚣张的笑:“爷爷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 楚枫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与他自身的内力不相上下。 坐到暗查阁左护法的位置,果然不简单。楚枫暗忖,若是继续与他打斗,先不说是否真的能打赢,就司无洛这狡猾的性子,自己铁定是讨不到任何好处。 “成交。”楚枫突然开口,与此同时,掌心的力道也渐渐消失。 司无洛倒是有些意外:“认真的?” 楚枫点头:“我希望你这回说话算话,不要偷工减料。” 他认了,原本联络到司无洛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此时若让司无洛回去,只会让损失更加严重。 “不好说,”司无洛挑眉,“谁让你丫让人看着不爽。” 楚枫在司无洛递来的笺纸上盖上大将军的印章,愣愣地抬头。 什么意思? 所以只是司无洛看他不爽才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 “你丫别这样看着我,爷爷我也是奉君之命,要怪也怪你自己不讨喜,得罪了人。”司无洛十分认真地数了数桌上的银票,尔后揣进怀里,顺便抽走那个盖上印章的笺纸,丝毫不理会楚枫疑惑的神色,告知了交货的事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 贯庭霄屏气凝神,将全部注意力放到耳朵上。 直至他以为自己将要入睡了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包厢一阵微动。 原来是天字二号房。 贯庭霄内心一喜,刚打开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的白色身影走出嚣张的步伐,他想也没想地大喊一声:“司前辈!”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转身,那一身白与怀里的一团黑,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贯庭霄心如擂鼓,在看到那人转身的那一刻,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句:“你……是司护法吗?” 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那人点了点头,痞坏一笑:“再会。” 说完便离开。 望着那抹白色身影,贯庭霄愣了一瞬,忽然大声一吼,原地转了两圈。 他!贯庭霄!圆满了! 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他居然真的见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查阁左护法了!而且司无洛还冲他笑了!!! 贯庭霄有点飘飘欲仙,兴奋地拍了拍希青的肩膀,语气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本公子,无憾了!” 希青内心有点无奈,这就无憾了?那若是知道…… 希青没再往下想,他怕贯庭霄到时候会直接过去。 晕过去。 等贯庭霄平复好情绪之后,他才突然想到楚枫。 “怎么样?进行的是不是很顺利?”贯庭霄兴致冲冲,那样一副心慈面善的模样,当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传闻中他的事迹太多了,还说他培养了一支箭队,只不过没想到司护法居然如此年轻!” 除了兵器和贯承溪,楚枫还真没见识过贯庭霄会有这么积极的一面,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鱼木更是一言难尽地看向贯庭霄。 “他还冲我笑了!”贯庭霄独自沉浸在见到梦寐以求之人的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低压的氛围。 “楚兄,你那是什么表情?”贯庭霄笑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女儿红,一仰而尽。 楚枫表情郁郁,一言不发地径直离开。 鱼木看着贯庭霄的模样,叹着气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 丞相府。 贯闻牧立在李冲的床前,一脸凝重。 “谷丰求到我跟前,让我替他父亲求情。”贯闻牧缓缓开口。 说完这句话,贯闻牧便有些忐忑。 之前因为相扑大赛一事,他费力招的诸多壮汉因为派不上用场颇有微词,还是自己多给了些银两,才平息此事。 而近日醉倾楼箭案,又因京城府尹办案不利,将谷知府推了出去。 谷丰日日就蹲在端亲王府门前,若非他派人盯着,早就被端亲王知道了。 他不想帮,却不得不帮。 李冲看起来伤的很重,似是怕伤口化瘀,不得不将领口敞开,脖颈处的那两片青红痕迹,触目惊心。 “废物!”李冲的嗓音有些沙哑,声音更是有气无力,“一个小知府也搞不定?我用你干吗?!” 李冲高高在上的语气戳到了贯闻牧,他是丞相府得意的大公子,不仅受丞相的偏爱,更是三皇子的得力干将,反观自己,的确没有更高的价值。 也不知对方是倦了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语气缓和了一些说:“杀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谷家的命运。 贯闻牧又看了眼床榻上明明虚弱不已、眼睛里却露出嗜血的光芒的李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是。” 贯闻牧缓慢地行走在丞相府中,余光扫过繁花簇锦的景致,十分悲凉。 丞相府回廊长且幽深,李明儒正例行每日看顾李冲琐事,看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身影。 “那是谁?”李明儒微微蹙眉。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定睛一看,恍然:“那是端亲王府的二公子,贯闻牧。” 第145章 共处一室 贯闻牧? 李明儒向来不太在意李冲与何人接触,自己平日里也只是在院子里研究诗书,独自练习武功。 相扑大赛李冲是侥幸过了两关,而李明儒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前两关,才是实打实赢的。 醉倾楼。 有了老皇帝的命令,休整门窗等一应损坏物件,又有贯承溪的监督,不过两日,醉倾楼已焕然一新。 如玉的手已经恢复如初,弹起琵琶来丝毫无碍。 晌午的光景正好,只是客人较少,颜如玉端坐露花台上,左手执琴头,右手拨琴弦,眉眼淡淡。白衣翩跹,举手投足间尽是淑质玉德。 楚枫坐在一楼,目不斜视地向露花台上的女子,晦暗的眸子泛起了点点星光。 一曲琵琶音,回味无穷。 细腻婉转的柔情,直击心中阴霾。 颜如玉娉婷而来,缓缓落座在楚枫对面:“你来了。” 恍若天人。 这是每次见到她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楚枫慢慢点头。 “姑娘好琴技。” 颜如玉笑意不达心底,颔首:“这回倒承认了。” 不禁想起初见她弹奏琵琶曲,楚枫抿唇,半晌才道:“若知你当时会自伤手指,我不会那样做的。” 她笑了下,极轻极轻地。 楚枫抬眸,撞入那一双弯如皎月的眼睛,心如擂鼓。 “好巧~” 楼上传出一声熟悉的声响,楚枫拧眉:“你怎么在这?” 司无洛翻身跃到一楼,挨着颜如玉坐下,挑眉:“堂堂北贯国的将军,青天白日地逛风月场所,调戏美人,就不许我在此,这是什么道理?” 不知是因为想起被坑的经历,还是感觉被肆意地侮辱,楚枫脸色铁青:“与你何干?” 司无洛笑了笑:“是与我无关,你别激动啊,尝尝,这醉倾楼的酒不错,比起你们家的女儿红,也毫不逊色。” 楚枫眼睛微眯,冷声:“你还知道什么?” “啊,我还知道呀,”司无洛装腔作势地晃了晃脑袋,“美人,可经不住吓!” 司无洛笑着饮完那杯酒,扔了酒杯,一跃而起上了二楼。 刚才积蓄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楚枫肚子里窝火,似是将要把心灼烧。 他自顾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不开心?”颜如玉声音清冷,没有关心的情绪,亦不幸灾乐祸,似乎什么都与她无关。 楚枫“唔”了一声,从来没有人公然羞辱他,偏偏自己知道,对付这种狡猾的人,自己只会变得更狼狈。 “将军?”鱼木看着渐渐趴在桌子上的楚枫,唤了一声。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酒杯,淡淡道:“你家将军喝醉了,楼上有雅间,可以带他上去歇息。” 鱼木纠结。 “若是想让你家将军烂醉如泥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你尽可以带他走。”颜如玉说完,直接抱着琵琶上了二楼。 鱼木觉得她说得有理,将军的威风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二楼雅间。 鱼木守在门口。 颜如玉从别的房间暗道出去,然后从屋顶跳到了楚枫所在的房间。 床榻上沉睡的人依旧剑眉星目,即便醉酒,也是规规矩矩地躺着,俨然军队的习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颜如玉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悄悄靠近熟睡的楚枫,只要这一刀下去,北贯国再无天才少将!她也能为南颜国守城的忠烈将士报仇雪恨! 手中的匕首闪着细碎的银光,颜如玉对准楚枫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与此同时,楚枫一个利落地翻身,令颜如玉毫无防备扎在了床塌上。 颜如玉心惊肉跳,她保持手握匕首的姿势,没有动。 楚枫背朝她,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令颜如玉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方才那一刀没有刺中,还差点暴露,颜如玉深呼一口气,这一次,不能再有差错了! “噌~”极小地动静,颜如玉将匕首拔了出来,她准备吸取方才的教训,把匕首架到楚枫的脖子上,不论他怎么翻身,也不会再失手!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往前附身,将匕首对准楚枫脖子处时,男人又翻了个身,平躺在床塌上,似乎嘴里念叨着什么,一把抓住了颜如玉拿匕首的手,顺势将她拉到胸前。 颜如玉迫不得已地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匕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 颜如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视线上移,若说第一次的翻身是个巧合,那么这第二次恐怕不是意外了。谋杀将军未遂,颜如玉大概能猜到自己将会在众人喊打喊杀的断头台死去…… 意外的是,楚枫依旧熟睡,长长的眼睫像打开的扇子,平铺开来。 忽然,楚枫似乎梦到了什么,夺过颜如玉手里的匕首,径直地扔了出去。 “乒”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颜如玉被楚枫带到床塌里侧。 与此同时,鱼木推门进来:“将军!” “滚!”戾气很重,还带着一股微醺的不耐烦。 鱼木眼力很好,一下子就看到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带上了门。 颜如玉被禁锢的很紧,她试着挣脱,却发现对方力道很大,自己的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若是楚枫醒着,怕是捏死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后怕油然而生,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真的不好惹。 不知过了多久,颜如玉意识渐渐模糊,在楚枫怀里沉沉睡去。 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楚枫唇角微勾。 …… 颜如玉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恍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 床塌上有一道小小的缝隙,是她亲手用匕首扎进去的。 匕首?! 颜如玉看着光洁无尘的地面,心沉到了极点。 正在此时,门忽然被推开。 只见花娘一脸惊恐的表情:“我的小姑奶奶,你没事?” 颜如玉沉默。 “我方才听鱼木说你在这里,还不相信,吓得我是赶紧跑了上来。你怎么跟楚枫睡在一间?他没对你怎么样?不对,是你没对他动手?也不对,反正你没事?”花娘左看右看。 “没事。”颜如玉坐在一侧,看着床塌上的小缝陷入沉思。 第146章 照我说的做 楚枫离开醉倾楼时,腰间别着一把匕首。 鱼木跟在身后,想了一路都没有想明白,终于忍不住:“将军为何放过她?” 楚枫停住脚步,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道:“哦,她长得顺眼。” 鱼木:…… 他一时无语,看来司无洛对楚枫说的那番话,他家将军真的听进去了。 “将军,当时司无洛的意思似乎是您得罪了人?”鱼木想了想道。 闻言,楚枫脚步一顿,坚毅的眸中掺杂了晦暗。 鱼木噤声,为戳到楚枫的痛楚深感自责。 长街逐渐亮起了街灯,两侧小商贩也开始了卖力的吆喝。 楚枫方要抬脚离开,忽觉什么东西扑到了脚上,心下一凛,动作比神思更加敏捷。 只听“啊”的一声,有东西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什么人?”鱼木当先出声。 那人喘着粗气,声音哽咽:“救命!救救我……” 楚枫递给鱼木一个眼神。 鱼木领会,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探查:“你是谁?发生了什么?是谁要杀你?” 那人气息微弱,鱼木瞧见一张妇人的脸,年岁中等,额头上还有一片血迹。 “让开让开!”人群后面几道粗重的声音不耐烦,脚步踩踏不齐,听起来似乎有五六个人的样子。 女人浑身颤抖,一把抓住鱼木的手臂,哀求:“救我……” 声音渐渐逼近,女人像发了疯似的颤抖,挣扎着跪下:“不要……不要让他们见到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鱼木看了一眼楚枫。 楚枫颔首。 “让开!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身后一道凶狠的声音。 楚枫转身,只见五六个身穿粗制麻衣的大汉手里持着长刀,后面的百姓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撒腿保命。 “当街行凶?”楚枫声音凌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打头的人心头震了震,不自觉地后腿了一步,似乎被楚枫的气势吓到,顿了片刻,不死心地以声压人:“干你屁事?滚开,不、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枫此次回京,可谓是收获颇多,不曾想,京城的恶霸已经如此嚣张,看来不整治一番,哪里对得起边疆战死的兄弟?! …… “好汉!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先前放狠话的人跪地求饶,“给您磕头了,小的们跟您磕头了。” 其余几个恶霸也是连连求饶。 楚枫没心思听他们求饶,只问:“你们要找谁?” 几人相视,皆没说话。 “不想说?”楚枫语气微微上扬,眼神迸发杀气。 几人身子一抖,连连磕头,他们自知说出来也未必会保命,不说现在可能就会丢了性命,不过是早死还是晚死罢了。 “还不说?”楚枫已经没了耐心,吹了声口哨,立马有十名死士出现,将几人团团围住。 “说!我说!”有胆小者战战兢兢地往前爬了一步,语气颤抖,“我们奉了命,只管取了谷知府一家的人头。” “好大的胆子!”楚枫暴怒。 几人又是一哆嗦。 这京城除了皇帝,竟然有人敢滥杀朝廷命官?!真是闻所未闻! 震怒之后,楚枫稍微冷静,既然有人肯花银两买朝廷命官的性命,看来这位朝廷命官怕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或者是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 这件事得好好盘问。 “带走。”楚枫给死士发了命令。 几人恐慌地挣扎,被死士纷纷打晕,扛在肩上,抄了小路,运回太尉府。 前方拐角处,鱼木搀扶着妇人出来。 “噗通”一声跪下,妇人哭哭啼啼:“谢谢公子。” 楚枫看了看周围,示意女子起来:“此处不便,你随我来。” 天字一号房。 妇人的额角鼓起了一个包,血迹已经干涸。 楚枫示意鱼木去请军医。 “怎么称呼?”楚枫开口。 妇人脸色苍白,神情郁郁:“我家大人是京城知府,因为前段时间贼子火烧醉倾楼,督察不到位,便被停职在府。却不料今日竟招来灭门之祸,可怜我夫君和丰儿,已成刀下亡魂。求将军为我谷家做主啊!将军!” 说到最后,谷夫人已是泣不成声,一度昏厥。 醉倾楼箭案,楚枫也牵连其中,自然知道。不过当时平民百姓倒是一个也没伤着,事情也远没有到要将知府下大牢杀了的地步。 军医及时赶到,为谷夫人把脉之后开了药方,处理好一应事宜,忍不住对楚枫道:“将军,老夫已将她头上的伤口清理包扎,只是此人惊吓过度再加上伤心欲绝,怕是不好救治,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楚枫敛眉,他知道,军医说不好救治,那便是希望渺茫了。 “此人暂且劳烦先生救治,不论如何,尽力一试。”楚枫撂下这句话,急匆匆奔向了府中。 太尉府虽然一直闭门谢客,但是在建造时就留下的密室以及各种酷刑都还存在,那几个恶霸就被关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房中。 楚枫一脚把门踹开,冷声:“幕后凶手是谁?” 几人看着满屋的刑具,墙上的血迹,吓得直哆嗦,说起话来也直哆嗦:“是、端、端、贯、贯二公、公子。” 楚枫凭借几个字,拼凑起来,瞬间不可思议,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污蔑世家公子罪加一等!” “不、不敢啊”几人吓得毫无人形,鼻涕眼泪一大把,邋里邋遢的说,“贯闻牧给了我们十两黄金,让我们灭了谷、谷家,小人、小人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黄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话倒是不假。 真是荒唐,楚枫冷笑,十两黄金就能买了朝廷命官一家老小的命,说出去怕是没人敢信。 “我、我们都说了,求公子放过我们!求求公子。”几人知道说不说怕是都难逃一死,与其寄托在心狠手辣的贯闻牧身上,不如搏一搏,赌一把。 只不过贯闻牧是贯承溪的庶弟,他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他是否有益处?楚枫有些混乱,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贸然去揭露必然会陷入被动,可若不是他,诬陷端亲王府的二公子,也是要下狱的。这种事情,还是得要人证物证。 楚枫看向几人,寻了个机灵的:“你,过来。” 王富贵心里忐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爬了过去。 “不想死?” 王富贵疯狂点头。 “照我说的做,本将军届时会跟判官说个情,让你们减轻刑罚。”楚枫一脸冷漠。 第147章 捉“奸” …… 楚枫命死士们关好房门,看顾好剩下几人,去军医处挑了颗灵芝,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世子府。 楚枫进来时,贯承溪正手握书卷,细细翻看。 触目的白布似乎缠在楚枫的心上,令他有点喘不上气。 他与贯承溪从未起过争执,不曾想,头一次起争执,不仅因为一个质子,更是伤了贯承溪。 “我错了。”楚枫将一个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灵芝,“给你赔罪。” 贯承溪表情淡漠,缓缓抬眼:“你该赔罪的人不是我。” 楚枫一愣,连忙道:“对,是颜公子。我这就去给颜公子赔不是。” “是谁要给我赔罪?”颜之卿踏入书房,装作不解的样子。 楚枫有些手足无措,他印象中这位颜之归似乎对礼节什么的不是很在意,也不易动怒,只是平日里贪玩一些罢了,不过看样子,今日怕是不好应对。 这般想着,楚枫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两声,将手中的灵芝递给颜之卿,咳了一声道:“颜公子莫怪,那日是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 颜之卿没接他的话,只说道:“这灵芝是个好东西,这人……” 不好说。 若非楚枫是贯承溪从小结交的挚友,不然以颜之卿的脾气,早就弄死对方了。 楚枫不明白颜之卿什么意思,尴尬一笑,看向贯承溪。 “既然楚枫好心,你就收了。”贯承溪翻了一页书卷,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随意接过楚枫手里的灵芝,颜之卿感叹了句好药,便合上木匣,收入囊中。 首要的事情办了,楚枫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承溪,我看今日天气尚好,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贯承溪抬头,看向颜之卿:“想去吗?” “去呗。”颜之卿答应的十分爽快。 三人坐在马车里,气氛有些尴尬。 贯承溪向来缄默,而颜之归不是打瞌睡就是在打瞌睡的路上,楚枫看了看两人,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时,马车戛然而止。 贯承溪撩起窗布向外面看了看,侧首挑眉:“为何带我来此?” 颜之卿浑浑噩噩中,也顺势往外瞧,这一瞧便乐开了花:“端亲王府?” 面对二人的疑惑,楚枫没有回答,反倒是劝着两人下了马车。 颜之卿直觉不太好,不过她倒真想看看楚枫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然,楚枫没有引领二人走大门,反而沿着白墙绕行。 端亲王府的景致,颜之卿没怎么欣赏过,这外围更是不必说。在院里探出繁茂枝桠的隐蔽下,颜之卿不自觉脚步放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方拐角处传来,楚枫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俩人一眼。 颜之卿忍住想笑的冲动,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楚枫带人来捉奸。 而这“奸夫”…… 倒是有些意外。 颜之卿跟在二人身后,屏息凝神,只听拐角处的一道声音说:“事情办成了吗?” “办成了,这……” 接着是荷包滚落银钱的声音。 “这件事情……” “二公子放心,我们哥几个成日里干的都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处理这种事情,简单多了。” 二人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足够让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楚枫看了一眼贯承溪。 贯承溪面色依旧,拉着颜之卿转身就走。 “上!”楚枫大喝一声。 数十位将士突然出现,把刀架在贯闻牧与王富贵的脖子上。 贯闻牧犹自震惊,他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士兵,以及脖颈上的大刀,渐渐地,心沉到了谷底。 “贯二公子,初次见面,得罪了。”楚枫摆手,示意士兵将其带下去。 “慢着!”贯闻牧看了一眼抖成筛糠的王富贵,眼神阴鸷,“你做的局?” 王富贵人是机灵,可哪有反间的经验,只是一味地求爹爹告奶奶般地求饶。 贯闻牧脖子上虽架着刀,却不妨碍踢人。 王富贵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哇哇乱叫。 贯闻牧的余光忽地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早已成为噩梦,即便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是贯承溪设的局?”贯闻牧发狠道。 浓浓的恨意席卷而来,楚枫惊诧之余,也没忘记坦白:“不是他,是我。” 贯闻牧啐了一口,忽然阴险一笑:“你,和他,有何分别?北贯国上下谁不知道你们亲如兄弟,别解释了,没用!我记住你们了,你们等着!” …… 贯承溪坐在马车里没有动。 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别看了。”贯承溪忽然瞥了颜之卿一眼,眸中情绪未辨,“颜兄盯着贯某的样子,让贯某有些害怕。” 颜之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偶然听得的歌谣,说是世子好,世子妙,世子从不睡大觉;学识高,本领强,就怕世子会说笑。想到这里,她看着温文尔雅的贯承溪,不禁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楚枫掀开帘布,一跃而上。 颜之卿懒得解释,只是应了声,接着反问:“所以你今日所为,不只是让我们来看戏的?” 让他们看着端亲王府的贯二公子被捕?这个热闹颜之卿倒是愿意看,不过对于同样是端亲王府的公子贯承溪来说,着实不妥。 即便两位公子哥平日里没有什么交情,到底都是端亲王府的公子哥,出了事,难免不会被影响。 楚枫恢复了以往的冷峻:“谷知府一家惨遭灭门,只有谷夫人逃了出来。” 知府?灭门? 显而易见,有人权势滔天,轻而易举地就能掌握官员的生死。真相到底如何,颜之卿倒不在意,她只是好奇,老皇帝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气个半死。 执掌官员的生死乃至百姓的生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国之君。而老皇帝又向来在意自己的皇权。这件事情,又少不得折腾一番。 颜之卿特别想看老皇帝暴怒的神色。 “贯闻牧恐怕不是背后主谋。”贯承溪忽然开口,“他在端亲王府没权没钱,能让他不惜背上罪名的人,可想而知。” “你是指党派之争?”楚枫蹙眉,“难道这个谷知府手里掌握了大皇子或者三皇子的什么证据?” 第148章 等待 这件事情不免令楚枫多了层考量。 若是党派之争,势必又会引起朝堂轩然大波。可这毕竟关系到北贯国的官员体系,若是将此事按下…… 楚枫摇了摇头。 颜之卿看着楚枫时而蹙眉,时而摇头的模样,戳了戳贯承溪。 “杞人忧天。”贯承溪毫不客气地开口。 楚枫愣了愣,这是在说他? 颜之卿笑着点头:“嗯,很贴切。” “承溪世子、楚枫将军,陛下宣二位公子进宫。”马车外忽然出现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 颜之卿眯了眯眼,寻常人哪有本事直接拦下贯承溪的马车,更何况能传达老皇帝旨意的,不是太监就是暗卫,很明显,这不是太监的声音。 贯承溪应了声。 楚枫连忙掀开布帘,点头:“遵旨。” 来人多看了一眼颜之卿。 颜之卿懒懒散散地,支着脑袋半梦半醒。 “一起进宫?”贯承溪微微侧首,眼眸里含着温情。 颜之卿自是没什么意见,她巴不得看到盛怒的老皇帝,不过,这种时候,她若是跟着面见老皇帝,怕是会成为发泄口。 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情,她可从来不做。 “承溪!陛下只招了我们两个,颜兄去,怕是不妥。”楚枫蹙眉。 “听说福运酒楼的女儿红不错。”颜之卿眼神明亮,冲贯承溪眨眨眼。 “好,那你在宫门处等着,待我们出来一同去。”贯承溪从一侧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话本子,递给颜之卿,“若是无聊,翻翻看。” 楚枫没明白什么意思,怎么就从不让颜之归进宫就跳到喝酒的话题了? 贯承溪似乎从楚枫的眸中读到了不解,边下马车,边说:“女儿红,你请。” 楚枫紧跟其后,依旧没能明白:“怎么就我请了?” “还嫌话少?”贯承溪斜睨了楚枫一眼。 楚枫有种顿胸垂足的冲动。 所以颜之归是嫌他话多,拉着贯承溪坑他一坛酒? 楚枫默了默,要知道,许多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年俸禄也就一坛女儿红的钱…… 颜之卿将帘布落下,平躺在宽大的马车里,闭上眼睛,将话本摊开盖在脸上。 正在她半梦半醒时分,外面策马扬鞭的声响踢踏而过,心中惊起一片涟漪。 颜之卿径直坐起,掀开一侧的帘布,正巧看见那人折返。 男子一身华贵锦服,就连头顶竖起的发冠也镶了一块玉石。 一身的壕气。 来人正是宁国太子,宁睿。 “原来颜公子在此,宁某失礼了。”宁睿的语气有些不稳,似乎着急要去办什么事情。 颜之卿表情淡漠,语气里却掩盖不住不悦:“既是失礼,又何必折返而行?”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装模作样假惺惺。 宁睿明显一愣,不过一瞬又恢复了神态:“颜公子莫怪,今日事出紧急,改日宁睿做庄,请颜兄喝酒赔罪!” 颜之卿与他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扰她清梦,她更是心烦,她也没有必要虚以委蛇,放下帘布,再次躺下。 天子脚下,从皇宫里纵马飞驰也不过两种人。 一种是贯庭霄那样皇室血统的权贵人家,得了老皇帝偏爱,只要不出格,老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种是得了老皇帝的旨意,可在皇宫里疾驰而过的人。 这宁睿哪一种都不占,却能如此高调行事,也不过是占了宁国太子的身份,以及淑贵妃的宠爱。 第149章 物件被劫 颜之卿没了困意,拿起话本来,随手翻看。 过了许久,贯承溪与楚枫才一并回来。 马车径直往福运酒楼的方向前去,贯承溪偏头看向颜之卿:“等得累不累?” 颜之卿轻轻摇头。 楚枫见贯承溪对颜之归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索性也不遮遮掩掩:“承溪,依你看,陛下这回是拿得什么主意?” 贯承溪似乎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开口:“不清楚。” “不过看陛下盛怒的神色,怕是不好解决。”楚枫自顾分析,“那谷知府好歹是朝廷命官,前不久才刚发生了醉倾楼箭案,闹得人心惶惶,此番又是刺杀谷知府一家,两次的目标不同,但影响一样,凭借陛下多疑的性子,定是怀疑他们故意挑战天威。” 颜之卿瞥了眼楚枫:“所以你一开始策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点拿不住主意对?” 楚枫眼里尽是疑惑。 从楚枫的话语里,颜之卿不难推测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继续道:“一开始,当你知晓贯闻牧派人刺杀谷知府一家时,你猜测谷知府或许是抓住了贯闻牧的把柄,或者威胁到了贯闻牧,于是贯闻牧下了杀手。 可是贯闻牧好歹不歹是端亲王府的二公子,是贯承溪的庶弟,你不确定贯承溪是否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亦或者你担心他们二人兄弟情深,这一番牵扯再拉上贯承溪。 于是你设计好陷阱,让贯承溪亲眼见到这一幕,如果他有什么解释或者替贯闻牧说情……那便证明此事与贯承溪也有关联……” 楚枫沉默。 被她猜中了。 贯承溪笑着点了点颜之卿的额头:“颜兄好机智。” 他的手有点凉,在燥热的天气里,倒是令颜之卿稍稍清醒了些。 楚枫倒是没有精力注意两人的互动,半晌,才开口:“抱歉,我并非有意怀疑你的。” 这话是对贯承溪说的,楚枫的眼神里饱含内疚。 贯承溪微微一笑,一如往常:“无妨。” 正在三人无话时,马车戛然而止。 “小二,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颜之卿方跳下车,边进酒楼边喊了一声。 “好嘞!客官里边请~”小二熟练地将抹布搭在肩上,正准备迎接客人,一抬头,表情愣了一瞬,接着又恢复自然,指引着几人上了二楼。 楚枫落在末尾,看着前面几人的背影稍微远了些,转头吩咐掌柜的:“多上几道好菜。再多上两坛女儿红。” 掌柜的微微诧异,这一坛女儿红价值千金,这一下子上三坛,可见其重视程度。 三人落座在天字一号房,各自的侍卫守在门外。 颜之卿坐在靠窗的位置,斜斜地半躺在窗边,姿态慵懒随意至极。 像极了司无洛。楚枫的这个念头一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质子与那行走江湖狡猾无比的暗查阁左护法能有什么关系? 若真有什么关系,颜之归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楚枫暗自松了口气,开口:“这女儿红的浓度很高,一般人喝两碗就倒,颜兄尝尝?” 颜之卿也很给面子,倒了一碗酒,直接饮了一大口,眼中划过细碎的光亮,笑道:“嗯,好酒。” 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发现除了尚好的菜肴外,还多了两坛女儿红。 果然,楚枫还是挺上道的。 贯承溪不喜饮酒,只是淡淡啜着茶,忽而想起了什么,冲门外唤了声:“贯南。” 贯南推门而入,垂首:“主子。” “再来一碗鸡蛋羹,加点肉沫。”贯承溪缓缓开口。 贯南领命而去,楚枫倒是笑了笑,也不意外,忽而举起酒碗:“先前在宫门处得罪了颜公子,此番算楚某正式向颜公子赔罪,还望颜公子海涵,这一碗我楚枫干了。” 既然对方都如此道歉,颜之卿也不再应付,直起身来,唇角勾笑:“好说好说。” 楚枫一口气喝完碗中的酒,听见此话,身形微钝,眸中似乎有些不明的情绪,缓缓落座。 颜之卿自是注意到了楚枫的异样,不过也没有深究,同样举了举酒碗,一口而尽。 贯承溪的兄弟,即便对她真的没有半分道歉之意,她也不会真的计较。 一如小霸王贯庭霄。 三人吃得畅快淋漓,却不知晓,外面几乎要翻了天。 城门外十里外。 一处露天酒摊外,带刀侍卫成百,列阵十列,纷纷单膝跪地,低垂着脑袋。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男子坐在长凳上,纤细的身形被带刀侍卫衬得冷寂。 “一百精兵,守不住几个稀罕物什?你们都是废物吗?”宁睿不似往常温和,眼眸里填满了愤怒。 一张好好的木桌霎时被劈开,乱木横飞,惊得一众侍卫身形颤抖。 酒摊的老板看着呼啦啦带刀的人,又看了眼被拍碎的桌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吭。 书良看着宁睿如此大怒,又惊又怕,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太子,那劫了礼物的贼子,怕是……司无洛。” 宁睿没有说话,眼中的怒火怕是能把人原地焚烧。 方圆十里连鸟都不敢叫。 过了许久,宁睿眯了眯眼:“走。” 书良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太子,那这丢失的礼物……”其中还有允诺给四公主贯凌然的珍奇物件。 宁睿拧眉,起身,将书良腰间的一袋银两扯下来,扔给酒摊老板,转身道:“别让本太子再看到你们!滚。” 书良亦看了眼身后,摆了摆手:“快走走,随便找个地住下。” 宁睿飞身跃起骑上了马,狠狠地挥起马鞭,落下。 马儿高高地嘶鸣一声,跑的飞快。 书良看着那个侍卫头子,无奈:“太子本就与那贼子司无洛不对付,此番怕是怒火难平,你将弟兄们安抚好,留在京外,随时待命。” 侍卫头子恭敬无比:“是。” 书良也急忙打马离开,追向宁睿。 这些礼物都是搜罗的世间稀奇物件,统共五件,现如今却是一件也没了,偏偏他家太子还允诺给了四公主,结果就在距离京城十里外,被打劫了,书良不得不暗骂司无洛,真不是个东西! 第150章 牧民 要想找到被劫的稀奇物件,必须要先找到罪魁祸首的劫匪——司无洛。 不过,找劫匪这事,宁睿可不能一马当先。 …… 京城出了两件大事,百姓们议论纷纷。 颜之卿三人吃完饭,边下楼边听一楼的说书先生侃侃而谈。 “还有说书先生呢?”颜之卿向来恣意,直接寻了一处地界,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楚枫正站在颜之卿旁边,贯承溪看了眼楚枫。 楚枫往后退了几步,十分自觉地坐在两人身后。 “却说这二公子啊,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窍,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偏偏刺杀那小小的知府头子,现下怕是那谪仙一般的大公子也救不出来。这二公子的父亲去了宫里,一直求情,也未见陛下开恩呢,可见这权贵还是不能一手遮天的!”说书先生边说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这映射的意味很明显了。 楚枫蹙眉,欲起身阻止,贯承溪忽然转头瞥了眼。 楚枫又坐了下来。 颜之卿听得入神,贯承溪也不忍打扰,给她倒了一杯茶,顺便差小厮端来一碟瓜果。 “这可是触怒皇权,这陛下气得那是胡子都翘了起来,摔碎了三盏茶杯,殿里跪了一地的人呐!”说书先生越说越起劲。 “关的好!”有一人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也跟着叫好。 颜之卿津津有味地吃着花生,想着这说书先生还不错,竟然能将老皇帝气怒的细节也娓娓道来,她不禁摸了摸腰间,发现没带荷包,颇有些失落,讲得这么好,该有赏钱! 就在她遗憾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洁白纤细的手,手心里放着一个鼓鼓的荷包。 颜之卿看了眼贯承溪:“这是?” “赏钱。”贯承溪似乎能读懂颜之卿,笑着扯过她的一只手,“颜兄,正巧我也想赏,这谁赏不是赏,就由你代劳。” 颜之卿没想到贯承溪也跟她想到一起了,直接接过,唤了声小二:“赏!” 楚枫坐在后面,有种怪怪的感觉,如今贯承溪不仅管吃管住还管颜之归花钱,这质子果然不一般。他与贯承溪不说过命的交情,那也是穿开……的交情,也没见贯承溪对他有多大气。 更何况端亲王掌管国库的开支,有不少油水,端亲王府也不缺银子。 越想越替自己不值,楚枫吃了口西瓜,真酸。 这说书先生收了打赏,讲得更卖力些:“却说方才,那异国太子进贡的物件在城门外十里处,眼看着进城了,却被江湖劫匪给抢了。” “那他报官了吗?”客官中有人高声询问。 说书先生笑道:“试问还有什么事情比直接禀告圣上更会有较好的解决方法?” 相较于贯闻牧入狱这件事,很显然,百姓对丢的物件更感兴趣。 当日宁睿进京,似乎只带了身边的一个侍卫,原来给老皇帝拿的好东西都在路上。 颜之卿也来了兴致,传闻这宁睿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就当初那件羊脂玉盘,司无洛没有抢过宁睿,就念叨了好几年,这回宁睿丢东西,怕是司无洛的手笔。 也不知司无洛能抢来什么好东西,颜之卿有些期待。 回世子府的路上,颜之卿怀里抱着两坛女儿红,她想了一路,还是开口:“承溪世子,我就不陪你回府了,这两坛酒还要麻烦你放我屋里。” 马车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贯承溪也不卖关子:“好,不过,你也要小心,不要被人盯上。” 颜之卿瞬间明白他是何意,也不隐瞒:“放心。你且等我回去,一同下棋。” 贯承溪颔首。 跳下马车,颜之卿带着扶言,一路低调而行,从后院翻进了醉倾楼。 好巧不巧。 司无洛正蹲在地上斗蛐蛐。 颜之卿有些无奈,谁能想到这个惊动了京城的江湖劫匪,不是正想着如何敛财逃命,而是正在一所风月场所的后院斗蛐蛐? 不过这的确是司无洛一贯的作风。 “这回抢了什么好东西?一起来分享分享。”颜之卿踢了踢司无洛。 “主子别闹,你且等我斗完。”司无洛头也不回。 颜之卿看着那碗里的两只蛐蛐,一大一小,就在体型上,这只大的就是那只小蛐蛐的两倍。 “你真够狗的。”颜之卿丢下一句话,寻了个椅子,直接坐在一旁,毫不留情地骂了句司无洛。 美其名曰斗蛐蛐,实则是两只蛐蛐互相打斗,至死方休。一大一小这两只蛐蛐,很明显,小的赢面很小。 “哈哈,果然还得是大蛐蛐!”司无洛将那只僵硬了的小蛐蛐抛了一下,又唤道,“乖乖!” 黑猫踩着小碎步缓缓而来,爪子扒了扒僵硬的小蛐蛐,无甚兴致地扭头,留个司无洛一个傲娇的身影。 “嘿?这小乖乖,看来是我太纵着它了!”司无洛摇摇头,然后行至颜之卿面前。 “今天收获不小?”颜之卿又踢了司无洛一脚。 “哼,你就是不爱我了~”司无洛拍了拍腿,踹最多的地方就是大腿这儿了,他觉得迟早这块肉会被踹出来茧子,委屈巴巴,“总共五件东西,不过我看也没有什么很稀奇贵重的,不过有个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颜之卿跟着司无洛去了密室。 借助微弱的光,颜之卿能辨出一个大大的木箱子。 司无洛打开那一个木箱,里面有四个方形的小箱子,还有一个细长约莫一臂的小木盒。 依次打开小箱子,里面尽是珠玉宝钗,唯独一个里面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冰山雪莲。 司无洛示意颜之卿不必再看,只是寻了另一个狭长的小木盒。 颜之卿接过,锁的位置都已经被司无洛解开,她缓缓掀起,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幅卷起的画作。 画作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边疆塞外的牧民图。 那处地界正处于北贯国与南颜国交界之处。 颜之卿依稀记得,她作这幅画时,水草长势正好,牛羊吃得很香,一刻也不愿抬头。 恍若隔世。 颜之卿看了看画作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闲”字,还印有一个小小的章,形似月牙。 第151章 喝酒赔罪 颜之卿将画作收了起来,有些恹恹,“这幅画我拿走了,其余的你随便处置。” 司无洛见颜之卿脸色不好,没敢再说话,点点头。 颜之卿离开密室,去了自己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幅临摹的卷起来的《千里江山图》。 此幅画比较宏大,拿起来甚是显眼,颜之卿将画展开,又从暗格里取出真迹,她自己临摹的画作还余下两米。 颜之卿想了想,朝门外喊扶言。 扶言应声而入。 “你去世子府,告诉承溪世子,下棋的事挪到明天,晚饭也不用等我。”颜之卿将尚未完成的空白处平铺在桌面上,执起画笔,蘸了蘸墨汁,依照原作细细勾勒。 写字能使人平心静气,作画也能。 扶言离开后,花娘命风姑娘守在门外。 “风儿,卿姐姐在里面?”颜如玉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她怀里依旧抱着琵琶,若非二楼修复后加了层隔窗,怕是一楼的客官也能捕捉到这抹倩影。 风姑娘道了句是。 颜之卿在屋里,对门外的动静也听的清楚,开口:“如玉,你进来。” 门被缓缓打开,不同于以往的热络,颜如玉进来没走两步便径直跪了下去:“卿姐姐,我错了。” 颜之卿作画的手依旧不停,头也不抬,不辩情绪地开口:“错哪了?” “我暴露了。”颜如玉有些无奈与不甘,“若非我没有经验,此刻的楚枫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亡魂!” 颜之卿将毛笔放下,来到颜如玉面前:“为什么?” 颜如玉愣愣地抬头。 “为什么不听话擅自行动?”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 颜如玉眼里噙了泪水:“我看见他就会想起那座丢失的城池,以及逃难的百姓。” 颜之卿深吸了口气:“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我再说最后一遍。” 有些话已经说过一回,颜之卿实在不想再重复第二回。 颜如玉默默退下,颜之卿拾起毛笔,继续作画。 这一画,便到夜幕降临。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颜之卿瞥了一眼映在门窗上的几个影子,开口:“进来。” 霎时,花娘端着一盘菜肴,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被推到,稳了稳,才将菜肴放到桌上:“主子,老奴命后厨给你做了肉沫鸡蛋羹,时候有些晚了,不如主子吃了再忙?” 司无洛紧跟其后,背着手,笑嘻嘻:“啧啧啧,如此一个旷世奇才怎么能不吃饭呢?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什么?” 颜之卿将毛笔落下,斜了司无洛一眼:“桃花酿?” “女儿红!”司无洛从背后拿出来,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扶言站在最后:“承溪世子答应了,不过有一个要求。” 颜之卿蹙眉,一个要求?事儿真多。 “他要求您按时用晚膳,不然……就不再给您上鸡蛋羹了。”扶言微微甩了甩额前的一缕长发。 他管的还……挺宽。 即便没有贯承溪的叮嘱,颜之卿冲着这鸡蛋羹,也不会忘了用晚膳。她画的比较着迷,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笑了:“花娘,你多上几个菜。” 这繁星点点,若是对酒当歌,必然不错。 “如玉呢?”颜之卿又喊住花娘。 花娘笑着没回答,反而说了句:“主子,肉沫鸡蛋羹都快凉了,不若您先尝尝?” 颜之卿挖了一勺,送入口中,点头:“好吃,嫩滑可口,鲜而不腻。与之前的口感好像不太一样,后厨又改善食谱了?” 闻言,几人皆一笑。 司无洛神神秘秘:“你猜猜,是谁做的?” 颜之卿眼神一扫,“如玉。” 司无洛一脸的惊讶:“这都可以?” “当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出来了。”颜之卿有点想敲开司无洛的脑子,看看这货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快把她喊过来。”颜之卿有些心酸,颜如玉的手就是为琵琶而生,却为她洗手作羹汤,看来先前说的话有些重了。 “我去喊她。”司无洛忽然自告奋勇,边去边说,“这女儿红可是我顺的,你别给我喝完了。” 顺的?不怕被人打死吗? 司无洛去而复返,嘿嘿一笑:“楚枫那日请的,我后来又去了一趟,取来的,严格来讲,理应是我的,不算偷,不算偷。” 在颜之卿这里,偷来比抢来不堪多了。 好歹抢来的,能让被抢之人有目标的去找寻,各凭本事获得;这偷来的,之于被偷者而言,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颜之卿正与扶言对酌,风姑娘忽然冒冒失失冲来:“主子,宁睿来了!” 一口酒差点儿呛过去,颜之卿嗓子发热,勉强道:“司……司无洛。” 扶言明白她是何意,连忙应下,离开去找司无洛。 脚步声越来越响。 颜之卿忽然想起那副没有完成的画作,匆匆卷起来,放于角落。 “颜兄~”宁睿踏进房门,十分熟络地寻了个椅子坐下,“早就听闻颜兄喜欢醉倾楼的琵琶曲,故而来此,宁某总算没白来。” “所以你是故意来找我的?” “嗯”宁睿点头。 颜之卿上下打量着宁睿,若说交情,算上现在,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三回;若说讨债,该找司无洛才对,至于那副牧民图,本就是她所画,她只是收回来而已。 这个宁睿,很奇怪。 “我与宁公子素来没有交情,不知宁公子为何找我?”颜之卿毫不客气道。 “请颜兄喝酒,作为赔罪。”宁睿似乎不介意颜之卿不虞的态度。 “不必。”颜之卿一点兴致也没有。 宁睿却勾起唇角,“颜兄大气不介意,可我宁某做不到,说好了请颜兄喝酒赔罪,怎么会食言呢?” 正说着,宁睿命书良从怀中取出一两黄金,又吩咐他道,“你去点菜,把醉倾楼最好的菜都点一遍。” 颜之卿抬了抬眸,没有说话。 既然宁睿愿意花钱,那就花,反正也是入了她的腰包,何乐而不为? 再推托下去也没意思,颜之卿索性承了宁睿的心意,静观其变。 第152章 不容小觑 颜之卿将剩下的鸡蛋羹吃完,顺便自顾倒了一杯女儿红,一边品尝,一边看向窗外。 全程无视宁睿。 书良有些看不过去:“颜公子,我家太子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同你赔罪,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颜之卿差点儿笑了,什么叫不识抬举?是她颜之卿哭着喊着求宁睿请她喝酒么?被迫接受这番所谓的赔罪宴,经过她的同意了么? 宁睿眉间不悦,瞪了一眼书良:“休得无礼!” 书良垂首,皱起眉来。 “原来颜公子也喜欢作画吗?”宁睿看向书桌,桌上还摆放着颜料,若仔细辨认,八成是靛蓝色,这种颜色多用于勾勒青山丛林。 颜之卿抿唇,看了眼书桌,随意应了声:“不喜欢。” 宁睿收回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一桌好菜很快上齐,颜如玉抱着琵琶款步而来。 宁睿多看了颜如玉一眼,笑着对颜之卿道:“难怪颜兄常常流连于此,有这样一位天仙般的美人作陪,颜兄好福气。” “嗯。” “听闻如玉姑娘一月一奏琵琶曲,今日这是……” “今日例外。”颜之卿懒懒地,说的话也轻飘飘的。 颜如玉目不斜视,眼神里也尽是清冷。 琵琶音响起,琴声袅袅,令人听之微震,闻者皆沉醉其中。 “妙也!颜公子是否见过一个叫司无洛的人?”宁睿忽然发问。 “妙还堵不上你的嘴?”颜之卿表情不变,眼睛丝毫没有离开颜如玉。 宁睿仔细观察颜之归的表情,被怼了也不在意。 书良怒目,被扶言的剑劝退。 他们来了也许多天了,自然知道颜之归身边有个脾气特别臭,武功特别高的侍卫扶言。 颜之卿总算明白宁睿这死活请她吃饭,差点儿就吃成了鸿门宴。 一曲琵琶音落,宁睿起身告辞。 颜之卿早就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一顿饭吃的无聊且凶险。 宁睿前脚刚走,司无洛后脚便迈了进来。 “这丫忒不是东西了,竟然打扰我与主子共享晚膳?!”司无洛骂骂咧咧,将宁睿用过的碗筷丢到一边,“这丫点了这么多好菜,给钱了吗?” 颜之卿淡淡开口:“一两黄金。” 司无洛倒酒的手顿了下,默念了声打扰了。 “那厮无缘无故请你吃饭,不会是猜到什么了。”司无洛神神叨叨,门外的小黑猫也跟着跑进来,他拎起来抱在怀里,皱眉,“那丫消息还挺快。” 颜之卿自是不愿打哑谜:“也许,宁睿那人你最熟悉。” 司无洛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笑道:“宁睿狡猾如斯,你还是少跟他来往。至于那些稀奇物件,纯属他活该。” 宁睿与司无洛的孽缘较深,颜之卿也懒得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你与他过招,他武功如何?计谋推测又如何?” 颜之卿想起宁睿观察细致,通过一碟分不太清的颜料,便能断定自己会作画,可见有多么细心。 司无洛认真地想了想,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若说宁睿这人,细细算来,与贯承溪不相上下。” “哦?” “宁睿那丫虽长得不如贯承溪,没有很突出的优点,但致命的是,他这恰恰没有突出的优点,反而表明了几乎什么都会,而且不止会一点。”司无洛凭借跟宁睿过招的这许多次,一一总结开来,“ 先不提他在宁国有多少荣宠,单看他自己的实力,宁国上下,无一人不服。虽然他的名声不如贯承溪响亮,但在宁国也是一个治国的人才。 宁国从表面上看,国土辽阔、一片祥和,殊不知,他们内部也是势力相互倾轧,只不过是宁睿使了计谋,令他们相互压制,也才平和至今。” 宁国国土辽阔,大半的地界都是高山,极易形成群雄割据的局面。 颜之卿倒是听哥哥说起过一些宁国的政策,倒是不知是宁睿想出的计谋,如此看来,宁睿的确不容小觑。 颜之卿用完晚膳回世子府时,贯承溪并未在府里。 息伯得了贯承溪的嘱托,给颜之卿做了一碗葡蛋贡燕。 就是混了葡萄的汁水,将鸡蛋加入贡燕中。而那贡燕,便是金丝燕的窝熬制而成,大养肺阴,调理虚劳,乃是官宦人家的最爱。 颜之卿倒是从未想过将这几种混合在一起,淡淡的葡萄香气,她尝了尝,不同于肉沫鸡蛋的鲜香,这个葡蛋贡燕入口甜滑不腻,口感清爽。 只一口,颜之卿便觉胜却人间无数。 “好吃?”息伯笑问。 颜之卿毫不吝啬地点头。 “这是承溪世子做的,试了两回,便做成了。”息伯眼中闪过炫耀的光,“老夫不瞒你,从前他只带过楚枫去过幽幕谷,后来又带你去了,老夫便以为你与楚枫一样,都是承溪的好兄弟。 可是自从楚枫回来以后,老夫便看出来了,你们不一样。他们是兄弟情,你们不是。” 至于是什么,息伯没有继续说。 颜之卿心里暗自思忖,自然不一样,他们是兄弟情深,她与贯承溪则是国仇家恨,能一样吗?也难为贯承溪下厨为她做的贡燕汤。 “夜里凉,承溪世子还让老夫叮嘱你,盖上锦丝蚕被,千万别着凉了。”息伯说完,欲转身离开。 “息伯?贯承溪今夜是不回来了?”颜之卿挑眉。 “世子去了端亲王府,府里大乱,苗姨娘哭死哭活,端亲王亦是愁眉不展,被禁足在家,世子怕是今晚不回来了。”息伯摇摇头。 颜之卿点点头,回了屋里。她没有掌灯,直接躺到床塌上,看着窗外的月色,眸里浸了层寒霜。 端亲王府。 谋杀朝廷官员是死罪,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在,贯闻牧从狱里出来,就是痴人说梦。 端亲王紧锁眉头坐在大堂中间一言不发,跪在端亲王脚下的苗姨娘几度哭晕。 贯承溪落座在下首的位置,听着呜呜咽咽的声音,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贤亲王一家坐在贯承溪对面,听着苗氏的哭声,闹心地揉着额头。 “兄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贤亲王看向端亲王。 第153章 一个儿子 端亲王坐在这个位置上,掌管国库,向来安分守己。 偶尔与老皇帝吹胡子瞪眼,还都是因为贯承溪。 此番贯闻牧出事,让端亲王意料不及。 贤亲王对贯闻牧不是很了解,也只是在每年的宫宴上会见到他,印象中是一个沉默寡言极其小心翼翼的孩子。 贯庭霄对贯闻牧嗤之以鼻:“谷知府与他儿子已经安葬,听闻死状极惨,也不知二公子在牢里会不会午夜梦回时,内心忏悔。” 这一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苗氏哭哭啼啼却又怒不可遏:“小侯爷,从情理上讲,你们可是堂兄弟,你说出这番话,未免让人寒心!” 贤亲王妃蹙眉:“堂兄弟?我们庭霄可没有这样的杀人犯兄弟,谁知道那孩子看着斯文有礼,背地里却干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要说寒心,你的贯闻牧才让端亲王寒了心!” 苗氏不敢反驳,看向端亲王:“此事定然有诈,闻牧他定然是被有心人迷惑了心智,才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端亲王脸色不快:“纵然如你所说,闻牧也确实是买凶杀人。” “所以王爷,您是不打算救出闻牧了吗?”苗氏忽然声嘶力竭,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贤亲王惧内,惴惴不安地看向贤亲王妃:“你方才是不是刺激到她了?” 贤亲王妃翻了个白眼:“她自己儿子做错了事,还用我去刺激?现下倒好,连累的王兄禁闭一月,国库的一应事宜全都转手他人,这件事怪谁?还能怪我吗?” 苗氏瘫坐在地,眼神凄厉:“呵~真可笑,你可就这一个儿子!” 贤亲王惊恐地瞥了眼贯承溪。 与此同时,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整个王府都静了下来。 苗氏捂着热辣滚烫的脸,嘴里的鲜血流出,一改平日胆小恐惧的模样,此时的她眼里填满了怨恨。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来人,将苗氏拉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端亲王脸色难看到极点,管家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差了小厮,将苗氏抬回了她的院子。 苗氏离开后,整个大堂里寂静无比,贤亲王妃干咳了一声,脸色讪讪:“王兄,方才我也不是故意说那番话刺激苗姨娘的,这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了哈,先走了……” 贤亲王妃左边拽着贯庭霄,右边拽上贤亲王,迈起了欢快的小碎步,逃也似的离开端亲王府。 贯庭霄犹自疑虑:“方才苗氏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就一个儿子?” 贤亲王妃皱眉:“那女人失心疯了,瞎说的,不作数。你呀,就别操心端亲王府的事情了,你没看,陛下震怒,将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都关禁闭了,你可别再做出什么幺蛾子,你老爹命贱,可折腾不起。” 贤亲王在一旁擦了擦汗,扯了扯贤亲王妃的衣袖:“这孩子在这儿,你给我点面子。” 贤亲王妃白了他一眼:“我可警告你,你千万别趟这趟浑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贯庭霄觉得奇怪,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看到贤亲王妃犀利的眼神,别过头应了声。 …… 端亲王率先打破空寂:“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这两日烦心事太多,让为父好好捋捋。” 贯承溪没动,一双眼眸平静如水,直直地盯着端亲王。 端亲王深吸了口气,摆摆手:“快回去,闻牧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是他自己不争气,陛下没有迁怒我们端亲王府已经是格外开恩,你也不要担心了。为父先去睡了。” “父亲。”贯承溪喊住端亲王,“苗氏……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啊,她疯了,”端亲王故作轻松,“你也知道,闻牧他从小事事都比不上你,苗氏又见我比较偏爱你,所以气怒,神智不清了。她一直想让闻牧得到更多的疼爱,这你也知道。” 贯承溪还是平静地看着端亲王,没有说话。 端亲王眼神飘忽,不看贯承溪,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直接离开。 夜色更深了,偶有几声蝉鸣,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了些许热闹。 贯承溪就着月色,一口一口地品着茶。 贯南守在堂外,贯承溪不发话,他就一直守着,站得笔直。 “走。”不知过了多久,贯承溪从堂里走出来,太阳破晓,微弱的光线打下来,令人不适地闭了闭眼。 贯南跟在贯承溪身后,既不是出府的方向,也不是回汀沚园的方向。 贯承溪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停下,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痛苦挣扎的声音。 “世子留步,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守门的既不是小厮也不是府兵,而是贯承溪只见过几面的死士,非竹。 “我记得父亲只说不能让她出来,没说不让人进去?”贯承溪少见的强硬,迈出步子就要往里闯。 “世子,您既执意如此,那便莫怪非竹不客气了!” “乒~”地一下剑声,划破寂静的园子。 贯南与非竹纷纷舞剑,各不退让。 贯承溪身形利落地一闪,躲过非竹一招,直接一跃,推门而入。 苗氏就瘫在地上,各种摆件东倒西歪,花瓶瓷器都碎了一地。 见人进来,苗氏愣愣地抬头,当她看清来人是贯承溪时,眼神满是怨恨。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对不对?”贯承溪缓缓蹲下,与苗氏平视。 苗氏一边的脸肿的很高,看起来很不协调。 “你……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对不对?”苗氏恍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把闻牧救出来,我就告诉你。” 贯承溪后退,不着痕迹地躲开苗氏的手:“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苗氏心里燃起希望,急忙说:“是真的,不然楚太尉也不会因此闭门不出。” 贯承溪没有说话,等着苗氏继续说。 苗氏力图证明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以此为条件换贯闻牧存活,只说出楚太尉这一个人,就是笃定了这个消息,贯承溪只能从自己这里得到。 “当年的那件事情牵扯太多,京城权贵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也只有我,能告诉你实情。”苗氏信誓旦旦,“你必须把闻牧救出来。” 第154章 嫉恨不甘 贯承溪点头:“一言为定。” 门外非竹与贯南还在打斗,贯承溪直接推开房门:“不要打了,我走便是。” 动静不小,贯承溪还没踏出这个院子,端亲王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承溪,你这是做什么?”端亲王有些急,额头上的汗珠一个接一个地滚落。 贯承溪记得,端亲王好像不是爱出汗的体质。 “无事,只是确认一下她的伤势,除了脸肿,倒无大碍,喝点汤药就好。”贯承溪一如往常,也不再多说一句。 就在此时,贯承溪的脚后碎了一片的茶盏碗碟,看的人揪心。 贯南急忙上前:“主子,您没事?” 贯承溪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身后,里面的人歇斯底里:“不要假惺惺,若你还念及你们的兄弟情分,就把闻牧救出来!” 端亲王一脸疼惜:“你真没伤到?为父看看。” “无碍,父亲放心。”贯承溪拍了拍端亲王的后背:“苗姨娘的爱子之心心切,人之常情。” 端亲王厌恶地朝屋里的女人看了一眼,皱眉:“非竹,若还有下次,本王定不饶你!” 非竹低头应是。 贯承溪前脚离开,端亲王便进了苗氏的屋子。 好好的一个妇人,蓬头垢面,面容丑陋,端亲王只看一眼,便不愿再看:“你好大的胆子!” “你从来眼里都只有贯承溪,而闻牧就像是你捡来的!我知道王爷看不上我,可是闻牧他可是你唯一的骨肉啊!你替别人养儿子,心甘情愿地养了十几年,自己的儿子就要被杀头了,你却不想办法,让他自生自灭,全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爹!真是白瞎了闻牧喊了十几年的爹!”苗氏越说越起劲。 端亲王又高高地举起手掌。 “你打呀!反正儿子也活不成了,你打死我!”苗氏忽然大笑起来,“你打我,不过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你的痛处,既不待见亲生儿子,又想着落一个好父亲的名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端亲王举着的手就停留在空中,迟迟地没有落下。 “你跟承溪,说了什么?” “贯承溪?”苗氏语调上扬,眼里已没有半点怯懦,“他来询问当年的那件事情,不过,也真够可怜的。” 说完,苗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了句:“不对,闻牧才更可怜!” “贱人!你告诉他了?”端亲王又是暴怒,直接上前扼住苗氏的脖颈,硬生生地将她从地上掐起来。 “是啊,我告诉他了!你信么?”苗氏气息微弱,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被禁锢,说话已经不利索,喘着粗气,“他不是很厉害吗?就……就让他自、己找……啊。” 闻言,端亲王胳膊微微松散,将苗氏直接扔在地上。 “你若是告诉他,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端亲王一甩衣袖,直接离开。 出了门,端亲王低声向非竹吩咐了句,径直离开。 贯承溪出了端亲王府,并没有回世子府,而是直接去了地牢。 这是贯承溪第一次造访地牢。 牢狱头子见到贯承溪,忙不迭地又倒水又沏茶。 “不知承溪世子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咱们这晦气之地,恐污了您的大驾。”牢狱头子亲自奉上砌好的茶,赤裸裸地讨好。 贯承溪没接,只是抬眼淡淡地扫了一圈。地牢里的环境诚如牢狱头子所说,阴暗潮湿,灯烛久明不灭,头顶的蜘蛛网在烛光的映照下,微有诡异。 地上时不时地窜过几只老鼠,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是在最外面的光景,里面的人,经历着的折磨只多不少。 贯南丢给牢狱头子几两钱,冷声:“带我们去找贯闻牧。” 牢狱头子这才恍然想起,眼前的这位承溪世子,是那杀人犯贯闻牧的兄长。 想归想,脚步可没闲着,牢狱头子引领贯承溪拐过三道弯,这才走到了地方。 之所以拐过三道弯,想来也是里面关着的人罪大恶极,怕都是犯了死刑。 牢狱头子十分识趣地退下。 贯承溪看着这一排两列的牢房,每个里面都关着犯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色囚衣。 贯承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在牢房最尽头的贯闻牧。 贯南有些犹豫:“主子,苗氏都那样对您了,您为何还要来看他?” 他家主子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更没有闲工夫落井下石,选择来牢狱,不过就是想看看贯闻牧。 贯承溪看了贯南一眼。 贯南闭嘴。 “你是三皇子的人。”贯承溪直接开门见山,看着坐在角落的贯闻牧,眯了眯眼。 贯闻牧缓缓起身,眼中尽是不甘:“你和楚枫联手算计我?” “算计你?”贯承溪笑了,“你要是觉得是,那便是。” “我竟然折在你手里了,呵呵,竟然折在你手里了!”贯闻牧发狠一般地攥住牢门,锁链发出叮当响声,“你知道吗,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神情,仿佛别人都是下等人,只有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高不可攀。” 贯承溪没有表情,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可那又怎样呢?你这神仙不还是来牢狱看我了吗?”贯闻牧眼里的不甘化成了嫉恨,“为什么你从出生就要享受父亲所有的宠爱?为什么你绝食父亲就要不上早朝一直陪你? 为什么你不开心所有人就要围着你转逗你开心?为何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皇子和三皇子来拉拢你?为何你不喜欢的人即便被你狠狠地践踏仍旧义无反顾地喜欢你??” 为什么? 贯承溪看着崩溃大哭的贯闻牧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年幼时被丢到边疆战场,目睹血迹与厮杀;为什么他会被下了罗刹毒,每每毒素发作,他便生不如死还不能死;为什么他从战场被救回来时得到的却是母亲离世的消息…… 为什么,贯承溪闭了闭眼。 “所以你便不惜以杀人这种方式也要讨好别人么?”贯承溪直直地盯着贯闻牧,“你觉得不平的事情,始终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自我认知。你不知道,父亲早已为你和苗姨娘准备了丰厚的财产与房宅。甚至因为为你求情,在议事殿跪了半日,最终还是被关了禁闭。” 贯闻牧猛然抬头,眼里尽是不解与愕然:“你说什么?” 第155章 天牢失火 在最崩溃的时候,贯闻牧依旧没提关于他身世或者当年那件事情的任何话语,可见贯闻牧并不知情。 贯承溪看着贯闻牧疑惑的神情,缓缓开口:“我希望你在牢里能够好好悔过,以后……不要再犯傻了。” 贯闻牧看着贯承溪离开的背影,心急:“站住,你把话说明白再走!” 那抹身影却是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贯闻牧恶狠狠地盯向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你别以为你随便说了两句我就信了你,对你感激涕零!贯承溪,我要你不——得——好——死!” 凄惨而诡异的笑声萦绕在整个牢房,笑得人心慌。 …… 一整夜都没有合眼,贯承溪有点疲惫。 回了世子府,贯承溪便被息伯催促着回到屋里:“小主子,累坏了,老奴去给您打热水,您赶紧泡泡脚,好好休息休息。” 不多时,息伯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十分自然地放在贯承溪脚边,顺便给他脱掉鞋袜。 贯承溪附身,伸手阻止:“我来。” 息伯知道贯承溪一向不麻烦自己,遂住了手,站起身离开。 “息伯?”贯承溪唤了一声,“当年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息伯脚步微顿,背对着贯承溪,过了许久才哽咽道:“当年,主子离世时,是老奴领您回来的时候,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老奴实在不知。” 当年的事情,被隐藏的太深,当他把贯承溪从边疆救回来时,见到的只是一处坟冢。 当年当年,回不去的当年。 一声轻轻的叹息,贯承溪又开口问道:“那端亲王……” “端亲王衷心又钟情,对主子,那也是极好的。”息伯打断他的话,似乎是怕他不信,接着说道,“当年端亲王当着你母亲的面立誓,此生只有她一个妻子,端亲王妃也只会是她一人,情比金坚、忠贞不渝。在当时也传为一段佳话。” “我今日见了苗氏。”贯承溪忽然转移了话题,“父亲说她失心疯了。” 息伯“哦”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息伯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贯承溪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意地问了句。 息伯这才转过身来。 “苗氏说端亲王只有一个儿子……” 息伯的眼中划过什么,表情却镇定自若:“看来是疯了,她可能太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了。” 贯承溪淡淡点头,微微一笑,视线停留在息伯的脸上:“您不会骗我的,对么?” 息伯笑的有些不自然:“当然,老奴不会骗您的。” “哦,那您慢走。”贯承溪没有再留息伯,也移开了视线。 出了房门,微风扫过,息伯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抬头看了看当头的日光,觉得大白天的见鬼了,居然有点冷。 “贯南。”房里传来贯承溪的声音。 息伯拉住贯南:“你家主子心情不太好,千万别惹怒了他。” 贯南点头,心情忐忑。 “你去牢房那边放一把火。”贯承溪擦了擦脚,拿过枕头底下放着的诗书,翻了翻,“切记要做的不留痕迹。” 贯南瞬间明白:“主子您是想救出贯闻牧?” 贯承溪淡淡应了声。 出房门的时候,贯南同样地出了一身汗,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珠。 醉倾楼。 颜之卿正在临摹画作。 司无洛把玩着从宁睿手中抢来的物件。 敲门声响起,颜之卿开口:“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花娘应声而入,脸上洋溢着笑:“主子,孙爷自纪府出来了,老奴已派人帮他收拾了城南当铺,相信不多时日城南药铺便会重新开张。” 司无洛啧了声:“没想到纪老头子终于肯放人了,不过你怎么这么开心?不会是看上孙爷了?” “呸!”花娘嗔了他一眼,“没个正形儿!” 颜之卿收笔,呼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幅《千里江山图》临摹完成了。 司无洛凑过来看一看:“不错!这两幅图放在一起,简直真假难辨!”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颜之卿,她又拾起毛笔,在那副图的右下角题笔写下一个“闲”字,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枚印章,将月牙状的小图标盖在了“闲”字上。 “扶言,”颜之卿向门外唤了一声,“这幅画你交给星川,他知道怎么办。” 待扶言离开,司无洛一脸神秘:“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了?说说,我全力支持!” 颜之卿瞥向司无洛:“管好你自己就是对我的全力支持了。” 司无洛:…… “不好了不好了!天牢着火了!”街上有人大喊一声,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醉倾楼与天牢隔着一定的距离,颜之卿隔着窗子向楼外望去,街上的百姓纷纷诧异,站在街旁议论纷纷,一列士兵匆匆忙忙地往天牢的方向赶去。 花娘忽然扬了下手帕,皱眉:“哎呀,老奴记得,那个端亲王府的贯二公子还在牢里。” 贯闻牧。 颜之卿与司无洛相视一眼,眼眸微动。 正在此时,颜之卿余光捕捉到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微微皱眉:“花娘,派人跟上他。” “那是……李丞相的那个儿子,叫李……什么来着?”司无洛眼尖,也一下子看到了那人,“他大白天鬼鬼祟祟地,还换了装束,弄得富不富贫不贫的,好贱哦~” “李冲。”颜之卿挑眉。 “对对对,就是那蠢货,”司无洛顺手拿了个桃子,咬了一口,嘴里含含糊糊:“上次被扶言差点儿干死的那个。他看着就贼眉鼠眼,没安好心。” 颜之卿对司无洛的这句话充耳不闻,倒是看了看李冲的反方向。 正是天牢的方向。 李冲,堂堂一个丞相府的儿子,忽然去了天牢,去看谁,显而易见。 原来,与贯闻牧勾结的,竟然是他。 天牢那边情况不明,而李冲又鬼鬼祟祟十分诡异…… 颜之卿勾了勾唇角,自顾倒了杯茶。 司无洛有些看不懂:“你这是……” “天牢失火,又能让老皇帝动怒一回,不亦乐乎。”颜之卿觉得心里十分畅快,侧首看向司无洛,“不亦乐乎是这么用的?” 司无洛怔愣。 “算了,问你还不如问那只猫。”颜之卿嗤之以鼻。 第156章 苗氏没了 司无洛:??? 他怎么就不如小乖乖了?! 扶言回来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端亲王府的苗氏死了。 这件事本来也只是京中权贵人家的私事,不过这件事或多或少与贯承溪扯上点关系,所以扶言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没用。 颜之卿倒是很意外,昨晚贯承溪还在端亲王府,怎么苗氏就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颜之卿诧异地问了句。 “自尽而亡。”扶言答道。 颜之卿本就与他们鲜少来往,只是点头,自言自语:“若是贯闻牧命大,或许还能见到苗氏最后一眼。” 按理说,府中姨娘故去,嫡子不必出席,不过端亲王府特殊,贯闻牧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端亲王已经被禁足在家,唯有贯承溪担当主持丧仪的重任。 不过,依照贯承溪的性子,既然搬了府宅,断然没有继续在端亲王府住的道理,昨夜又一直没有归来,想来昨日是一夜…… 颜之卿随意拢了件衣裳,丢给司无洛一句话,抬脚大步就出了房门。 司无洛不服:“什么叫我躲着宁睿那丫,他敢来,我就敢揍他!” 花娘也跟着颜之卿出去,不过片刻又推门进来,冲司无洛道:“宁睿来了。” 司无洛一个激灵:“我有点尿急,去个茅厕。” 花娘看着瞬间消失的身影,摇头失笑。 “哟~”花娘关上房间门,朝一楼走去,扭着水桶腰:“宁公子又来了,不过呀,如玉姑娘今日不弹曲子。” 宁睿摆手,笑道:“我是来找颜兄的,哦,就是颜之归。” 花娘恍然“哦”了一声,微有愧色:“实在不好意思,颜公子没在,虽说如玉姑娘不弹奏,但咱们风花雪月舞五位姑娘个个风情万种,您看上哪个,您尽管跟我说,若是……” “不必了,既然颜兄不在,那这醉倾楼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宁睿也不停留,起身就走。 “哎,宁公子!”花娘又喊了声。 宁睿头也不回。 书良跟在宁睿身后,低声道:“太子,听说颜之归前些日子便搬到了世子府,如今来醉倾楼的次数比之前少了太多。” 宁睿拧眉:“你说什么?他住在世子府?” “当然不妥!”宁睿脱口而出,语气有些冲,“走,去世子府。” …… 颜之卿走的比较快,到世子府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出门的贯承溪。 “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同你一起去。”颜之卿也不给贯承溪说话的机会,掀开马车帘布,直接坐了进去。 贯承溪看着微动的帘布,抿着的嘴角微勾。 “怎么想着同我一起回府?”贯承溪语气温柔,偏头看向颜之卿。 颜之卿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随便答了句:“我想领略一下端亲王府的气派。” 这话很有道理,颜之卿不禁佩服自己,脱口而出的本领越来越强了。 贯承溪没有拆穿这句话,“嗯”了声,便再没有说话。 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端亲王府。 府门前清清冷冷,只挂了两个白灯笼。 颜之卿跟在贯承溪身后,径直走向客堂。 堂前坐着一个约莫中年的男人,周身的气场强大,很难让人忽视,颜之卿知道这就是端亲王,果真名副其实,给人的感觉就是端庄厚道。 “之归参见王爷,望王爷节哀。”颜之卿附身行礼。 “你与承溪是莫逆之交,不必拘泥,起来。”端亲王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颜之卿起身,挨着承溪世子坐到了下首的第二个位置。 “父亲,苗氏……”贯承溪还未说完,便被端亲王打断。 “想不开,闻牧被打入死牢,你也知道,苗氏心灰意冷,说是提前尝尝孟婆汤,替闻牧开开黄泉路。”端亲王说出这句话也没什么情绪,眼中只是浓浓的疲惫。 颜之卿看了贯承溪一眼,她虽没见过苗氏,但从其夫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感到凄凉。 “好了,你们忙,本王有些累了。”端亲王缓缓站起,被管家搀扶着离开。 贯承溪忽然握了握颜之卿的手。 明明是炎热酷暑,触手却是清凉细腻。 颜之卿一时愣了愣,低头看着那条骨节分明纤细洁白的手,有些错不开眼。 真是比女人的手还要美。 颜之卿回神,瞬间抽走,尴尬道:“老子又、又不是女人,你摸我的手作甚?” 贯承溪一本正经:“这不是摸,这是抓;” 说完又拉了下颜之卿的手,一字一句:“这才是摸。” 鸡皮疙瘩遍布全身,颜之卿使劲抖落开手:“呵呵……晓得了晓得了。” 颜之卿自觉双颊滚烫,不自然地咳了声:“需要我做什么?” 贯承溪倒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缓缓开口:“你怕不怕?” “怕?”颜之卿顿了顿又道,“我小时候爬过尸体你信不信?” 贯承溪深看了一眼颜之卿,没有说话,带着她向苗氏的院子走去。 天气酷热,刚传出消息的时候,府里就寻来冰块置于屋中,以减缓腐化。 “屋里你就别去了,你去指挥下人挂一下白布。这种天气,不能搁置太久,今夜就葬。”贯承溪说完,又转身吩咐小厮去喊管家。 颜之卿也没想往死人身上凑,得了贯承溪的吩咐,带着扶言就去招呼小厮剪裁白布。 贯南匆忙而来,路过颜之卿的时候,惊诧无比:“颜公子,这……” “哦,苗氏去了。”颜之卿看得出来贯南似乎误会了什么。 “哦。”贯南显然松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请颜公子恕贯南冒昧。” “嗯。” 颜之卿吩咐完之后,坐在大堂里喝起茶水来。 她环顾四周,诺大的端亲王府如今安静无比,人稀少得可怜。 就连前来吊唁的人,都寥寥无几。 虽说苗氏是妾不假,可像端亲王府这样只低皇权一等的条件,已经极其显赫。寻常权贵家宠爱的小妾故去,那也是有许多亲友前去吊唁的。 更何况端亲王府。 看来苗氏是真的不受宠。 “在想什么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颜之卿身子一抖,茶杯碎翻在地。 第156章 苗氏没了 司无洛:??? 他怎么就不如小乖乖了?! 扶言回来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端亲王府的苗氏死了。 这件事本来也只是京中权贵人家的私事,不过这件事或多或少与贯承溪扯上点关系,所以扶言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没用。 颜之卿倒是很意外,昨晚贯承溪还在端亲王府,怎么苗氏就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颜之卿诧异地问了句。 “自尽而亡。”扶言答道。 颜之卿本就与他们鲜少来往,只是点头,自言自语:“若是贯闻牧命大,或许还能见到苗氏最后一眼。” 按理说,府中姨娘故去,嫡子不必出席,不过端亲王府特殊,贯闻牧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端亲王已经被禁足在家,唯有贯承溪担当主持丧仪的重任。 不过,依照贯承溪的性子,既然搬了府宅,断然没有继续在端亲王府住的道理,昨夜又一直没有归来,想来昨日是一夜…… 颜之卿随意拢了件衣裳,丢给司无洛一句话,抬脚大步就出了房门。 司无洛不服:“什么叫我躲着宁睿那丫,他敢来,我就敢揍他!” 花娘也跟着颜之卿出去,不过片刻又推门进来,冲司无洛道:“宁睿来了。” 司无洛一个激灵:“我有点尿急,去个茅厕。” 花娘看着瞬间消失的身影,摇头失笑。 “哟~”花娘关上房间门,朝一楼走去,扭着水桶腰:“宁公子又来了,不过呀,如玉姑娘今日不弹曲子。” 宁睿摆手,笑道:“我是来找颜兄的,哦,就是颜之归。” 花娘恍然“哦”了一声,微有愧色:“实在不好意思,颜公子没在,虽说如玉姑娘不弹奏,但咱们风花雪月舞五位姑娘个个风情万种,您看上哪个,您尽管跟我说,若是……” “不必了,既然颜兄不在,那这醉倾楼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宁睿也不停留,起身就走。 “哎,宁公子!”花娘又喊了声。 宁睿头也不回。 书良跟在宁睿身后,低声道:“太子,听说颜之归前些日子便搬到了世子府,如今来醉倾楼的次数比之前少了太多。” 宁睿拧眉:“你说什么?他住在世子府?” “当然不妥!”宁睿脱口而出,语气有些冲,“走,去世子府。” …… 颜之卿走的比较快,到世子府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出门的贯承溪。 “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同你一起去。”颜之卿也不给贯承溪说话的机会,掀开马车帘布,直接坐了进去。 贯承溪看着微动的帘布,抿着的嘴角微勾。 “怎么想着同我一起回府?”贯承溪语气温柔,偏头看向颜之卿。 颜之卿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随便答了句:“我想领略一下端亲王府的气派。” 这话很有道理,颜之卿不禁佩服自己,脱口而出的本领越来越强了。 贯承溪没有拆穿这句话,“嗯”了声,便再没有说话。 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端亲王府。 府门前清清冷冷,只挂了两个白灯笼。 颜之卿跟在贯承溪身后,径直走向客堂。 堂前坐着一个约莫中年的男人,周身的气场强大,很难让人忽视,颜之卿知道这就是端亲王,果真名副其实,给人的感觉就是端庄厚道。 “之归参见王爷,望王爷节哀。”颜之卿附身行礼。 “你与承溪是莫逆之交,不必拘泥,起来。”端亲王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颜之卿起身,挨着承溪世子坐到了下首的第二个位置。 “父亲,苗氏……”贯承溪还未说完,便被端亲王打断。 “想不开,闻牧被打入死牢,你也知道,苗氏心灰意冷,说是提前尝尝孟婆汤,替闻牧开开黄泉路。”端亲王说出这句话也没什么情绪,眼中只是浓浓的疲惫。 颜之卿看了贯承溪一眼,她虽没见过苗氏,但从其夫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感到凄凉。 “好了,你们忙,本王有些累了。”端亲王缓缓站起,被管家搀扶着离开。 贯承溪忽然握了握颜之卿的手。 明明是炎热酷暑,触手却是清凉细腻。 颜之卿一时愣了愣,低头看着那条骨节分明纤细洁白的手,有些错不开眼。 真是比女人的手还要美。 颜之卿回神,瞬间抽走,尴尬道:“老子又、又不是女人,你摸我的手作甚?” 贯承溪一本正经:“这不是摸,这是抓;” 说完又拉了下颜之卿的手,一字一句:“这才是摸。” 鸡皮疙瘩遍布全身,颜之卿使劲抖落开手:“呵呵……晓得了晓得了。” 颜之卿自觉双颊滚烫,不自然地咳了声:“需要我做什么?” 贯承溪倒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缓缓开口:“你怕不怕?” “怕?”颜之卿顿了顿又道,“我小时候爬过尸体你信不信?” 贯承溪深看了一眼颜之卿,没有说话,带着她向苗氏的院子走去。 天气酷热,刚传出消息的时候,府里就寻来冰块置于屋中,以减缓腐化。 “屋里你就别去了,你去指挥下人挂一下白布。这种天气,不能搁置太久,今夜就葬。”贯承溪说完,又转身吩咐小厮去喊管家。 颜之卿也没想往死人身上凑,得了贯承溪的吩咐,带着扶言就去招呼小厮剪裁白布。 贯南匆忙而来,路过颜之卿的时候,惊诧无比:“颜公子,这……” “哦,苗氏去了。”颜之卿看得出来贯南似乎误会了什么。 “哦。”贯南显然松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请颜公子恕贯南冒昧。” “嗯。” 颜之卿吩咐完之后,坐在大堂里喝起茶水来。 她环顾四周,诺大的端亲王府如今安静无比,人稀少得可怜。 就连前来吊唁的人,都寥寥无几。 虽说苗氏是妾不假,可像端亲王府这样只低皇权一等的条件,已经极其显赫。寻常权贵家宠爱的小妾故去,那也是有许多亲友前去吊唁的。 更何况端亲王府。 看来苗氏是真的不受宠。 “在想什么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颜之卿身子一抖,茶杯碎翻在地。 第157章 身后事 颜之卿转头,楚枫后面还跟着贯庭霄,两人皆一身黑衣,很明显,也听说了此事。 “你倒很悠闲,我堂兄呢?”贯庭霄蹙眉问道。 “直走左拐。”颜之卿懒得看贯庭霄,随意答道。 苗氏的身后事也好张罗,让人抬了棺木,静等到晚上,差几个小厮埋了即可。 夜幕降临,七尘忽然出现,附在颜之卿耳畔说了句什么。 “你且去看着,千万别打草惊蛇。”颜之卿起身,坐了半日,腰腿有些麻。 不过此刻她可顾不上,直接奔向后院。 “贯兄,”颜之卿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贯承溪,以为他是一夜未眠再加上操劳过度,连忙把了把脉,确认无事后说道,“贯闻牧在外面。” 贯承溪淡淡地应了声,揉了揉额头:“让他跟苗氏最后道个别。” 颜之卿跟着贯承溪往外走。 当下的情况,贯闻牧越狱,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的眼皮子底下,颜之卿脑子转了个弯,低声问道:“所以……天牢的火是贯南放的?” 就是为了救出贯闻牧? 贯承溪与贯闻牧虽说同是端亲王府的公子,据颜之卿了解,两人并不亲切。平日里贯闻牧都是与李冲凑在一起,这次入狱,八成也是替李冲背了锅。 然而,帮人越狱,也是犯了律例,不被判死刑,也得进去几年。 贯承溪不会这么傻,兵行险招,除非…… “贯闻牧与你查的事情有关对不对?”颜之卿盯着贯承溪的眼睛,问道。 贯承溪的眼眸深沉,摇了摇头:“不是。” 颜之卿蹙眉,既然与贯闻牧无关,那要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那人…… “莫非是苗氏?”颜之卿有些震惊,这样看的话,好多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苗氏是贯承溪查询那件事情的唯一线索,以告诉贯承溪那件事的秘密为由,哀求他将救贯闻牧出来,然而,贯闻牧是出来了,苗氏却永远地闭上了嘴。 是巧合还是算计? 颜之卿不禁为贯承溪可惜,这大概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步了。 贯承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猜测。 “走。”贯承溪带着几人出了苗氏的院子,然后又向贯南吩咐了些事情。 贯承溪脸色不好,都能看得出来。 颜之卿差了小厮拿了风袍,披在贯承溪的肩上,开口:“你在堂中先眯一会儿,待时辰到了,你再起来。” 楚枫与贯庭霄退在一旁,看见贯承溪眼皮下浓浓的暗色,不由地拧眉。 看到在一旁忙活的颜之卿,贯庭霄没有再嘴贱地怼他。 几人也都忙活了半日,身子微乏,也都在堂中坐了下来,等着下葬的时辰。 突然一声喊叫,惊得贯庭霄差点儿栽地上,他眨了眨迷糊的眼睛,暗骂了句,赶紧起身,大怒:“何人如此惊慌?” 管家忽然跑过来:“走水了,走水了,后院的厢房走水了。” “怎么会突然走水?”贯庭霄拧眉,“赶紧去救火呀!” 贯庭霄急急忙忙地,跟着管家往后院走去。 “楚枫,你也去,庭霄不太仔细,你看着他点儿。”贯承溪万年不变的不疾不徐。 楚枫眼里划过了然的神色,点头:“你们也小心。” 意有所指。 贯承溪点头。 端亲王府的府门口,有小厮忽然大声喊了句:“后院起火了,快去救火!” 门口的守卫有些躁动,跟着去了一个,还留一个。 贯闻牧此刻就在墙角处,借着月光,看着府门上方挂着的两个白灯笼,心如刀绞。 李冲的那把火,把他救了出来,这一路上他遮遮掩掩,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苗氏死得可怜,亲生儿子不在身边,怕是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贯闻牧扒着墙的手狠狠用力,一些碎屑缓缓地掉落。 来到家门却不能进,这让贯闻牧心里更恨了。 说不定,害死他娘亲的,正是贯承溪。 门口的一个守卫忽然捂着肚子,跑回了府中,现下,府门口空无一人。 贯闻牧瞅准机会,连忙奔了府里。 一路上没有人。 疾行到苗氏住处,尽管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那口棺材时,他还是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步一步地艰难走去。 苗氏的脖颈处还留有青红的痕迹,脸有点不协调,头上还鼓着一个包。 贯闻牧如置冰窖,他伸手,却又收回,呜呜咽咽,发出小兽般的低吼。 贯承溪! 一定是他动的手脚!一定是他! 贯闻牧攥紧拳头,若有旁的人在此,定会看到他眼眸通红,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脚步声传来,贯闻牧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恨不得去撕了贯承溪,但这样贸然动手,怕是还没有靠近就会被抓起来,反而报不了仇。 思及此,贯闻牧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苗氏一眼,连忙跑了出去。 …… 后院的火灭的差不多了,贯承溪与颜之卿从汀沚园里出来,看着那个溜走的背影,转身去了苗氏所在的院子。 时辰到了,管家高呼:“起棺——” 贯承溪看了管家一眼:“父亲还要来送苗氏一程吗?” “老爷说,人死灯灭,看了只会徒增忧愁。” 贯承溪点头,开口:“起。” 立马有八个小厮抬起苗氏的棺材,跟着前面的管家,往外走。 府门口等着几个吹奏哀乐的乐官,一路吹吹打打,奔向后山。 苗氏的身后事,除了没来几个人,办的还算体面。 贯闻牧出了府宅并没有离开,一路跟着,亲眼看着小厮挖坑埋土,只能躲在树后,默默地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发誓,誓要杀了贯承溪。 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深夜了,贯承溪强撑精神,看向七尘:“他去了后山?” “是。” 颜之卿淡淡开口:“所以你是故意拖到晚上,让他跟苗氏道个别?” 像这样大暑的天气,搁在院里半日就已经微微有气味,最妥帖的办法就是立即埋了。 贯承溪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颜之卿倒有些感慨,希望贯闻牧经此一事,隐姓埋名,好好做个人。 第157章 身后事 颜之卿转头,楚枫后面还跟着贯庭霄,两人皆一身黑衣,很明显,也听说了此事。 “你倒很悠闲,我堂兄呢?”贯庭霄蹙眉问道。 “直走左拐。”颜之卿懒得看贯庭霄,随意答道。 苗氏的身后事也好张罗,让人抬了棺木,静等到晚上,差几个小厮埋了即可。 夜幕降临,七尘忽然出现,附在颜之卿耳畔说了句什么。 “你且去看着,千万别打草惊蛇。”颜之卿起身,坐了半日,腰腿有些麻。 不过此刻她可顾不上,直接奔向后院。 “贯兄,”颜之卿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贯承溪,以为他是一夜未眠再加上操劳过度,连忙把了把脉,确认无事后说道,“贯闻牧在外面。” 贯承溪淡淡地应了声,揉了揉额头:“让他跟苗氏最后道个别。” 颜之卿跟着贯承溪往外走。 当下的情况,贯闻牧越狱,自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的眼皮子底下,颜之卿脑子转了个弯,低声问道:“所以……天牢的火是贯南放的?” 就是为了救出贯闻牧? 贯承溪与贯闻牧虽说同是端亲王府的公子,据颜之卿了解,两人并不亲切。平日里贯闻牧都是与李冲凑在一起,这次入狱,八成也是替李冲背了锅。 然而,帮人越狱,也是犯了律例,不被判死刑,也得进去几年。 贯承溪不会这么傻,兵行险招,除非…… “贯闻牧与你查的事情有关对不对?”颜之卿盯着贯承溪的眼睛,问道。 贯承溪的眼眸深沉,摇了摇头:“不是。” 颜之卿蹙眉,既然与贯闻牧无关,那要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那人…… “莫非是苗氏?”颜之卿有些震惊,这样看的话,好多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苗氏是贯承溪查询那件事情的唯一线索,以告诉贯承溪那件事的秘密为由,哀求他将救贯闻牧出来,然而,贯闻牧是出来了,苗氏却永远地闭上了嘴。 是巧合还是算计? 颜之卿不禁为贯承溪可惜,这大概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步了。 贯承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猜测。 “走。”贯承溪带着几人出了苗氏的院子,然后又向贯南吩咐了些事情。 贯承溪脸色不好,都能看得出来。 颜之卿差了小厮拿了风袍,披在贯承溪的肩上,开口:“你在堂中先眯一会儿,待时辰到了,你再起来。” 楚枫与贯庭霄退在一旁,看见贯承溪眼皮下浓浓的暗色,不由地拧眉。 看到在一旁忙活的颜之卿,贯庭霄没有再嘴贱地怼他。 几人也都忙活了半日,身子微乏,也都在堂中坐了下来,等着下葬的时辰。 突然一声喊叫,惊得贯庭霄差点儿栽地上,他眨了眨迷糊的眼睛,暗骂了句,赶紧起身,大怒:“何人如此惊慌?” 管家忽然跑过来:“走水了,走水了,后院的厢房走水了。” “怎么会突然走水?”贯庭霄拧眉,“赶紧去救火呀!” 贯庭霄急急忙忙地,跟着管家往后院走去。 “楚枫,你也去,庭霄不太仔细,你看着他点儿。”贯承溪万年不变的不疾不徐。 楚枫眼里划过了然的神色,点头:“你们也小心。” 意有所指。 贯承溪点头。 端亲王府的府门口,有小厮忽然大声喊了句:“后院起火了,快去救火!” 门口的守卫有些躁动,跟着去了一个,还留一个。 贯闻牧此刻就在墙角处,借着月光,看着府门上方挂着的两个白灯笼,心如刀绞。 李冲的那把火,把他救了出来,这一路上他遮遮掩掩,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苗氏死得可怜,亲生儿子不在身边,怕是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贯闻牧扒着墙的手狠狠用力,一些碎屑缓缓地掉落。 来到家门却不能进,这让贯闻牧心里更恨了。 说不定,害死他娘亲的,正是贯承溪。 门口的一个守卫忽然捂着肚子,跑回了府中,现下,府门口空无一人。 贯闻牧瞅准机会,连忙奔了府里。 一路上没有人。 疾行到苗氏住处,尽管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那口棺材时,他还是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步一步地艰难走去。 苗氏的脖颈处还留有青红的痕迹,脸有点不协调,头上还鼓着一个包。 贯闻牧如置冰窖,他伸手,却又收回,呜呜咽咽,发出小兽般的低吼。 贯承溪! 一定是他动的手脚!一定是他! 贯闻牧攥紧拳头,若有旁的人在此,定会看到他眼眸通红,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脚步声传来,贯闻牧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恨不得去撕了贯承溪,但这样贸然动手,怕是还没有靠近就会被抓起来,反而报不了仇。 思及此,贯闻牧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苗氏一眼,连忙跑了出去。 …… 后院的火灭的差不多了,贯承溪与颜之卿从汀沚园里出来,看着那个溜走的背影,转身去了苗氏所在的院子。 时辰到了,管家高呼:“起棺——” 贯承溪看了管家一眼:“父亲还要来送苗氏一程吗?” “老爷说,人死灯灭,看了只会徒增忧愁。” 贯承溪点头,开口:“起。” 立马有八个小厮抬起苗氏的棺材,跟着前面的管家,往外走。 府门口等着几个吹奏哀乐的乐官,一路吹吹打打,奔向后山。 苗氏的身后事,除了没来几个人,办的还算体面。 贯闻牧出了府宅并没有离开,一路跟着,亲眼看着小厮挖坑埋土,只能躲在树后,默默地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发誓,誓要杀了贯承溪。 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深夜了,贯承溪强撑精神,看向七尘:“他去了后山?” “是。” 颜之卿淡淡开口:“所以你是故意拖到晚上,让他跟苗氏道个别?” 像这样大暑的天气,搁在院里半日就已经微微有气味,最妥帖的办法就是立即埋了。 贯承溪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颜之卿倒有些感慨,希望贯闻牧经此一事,隐姓埋名,好好做个人。 第158章 密道 议事殿,老皇帝还在为天牢失火,贯闻牧逃走气愤不已。 “这个贯闻牧未免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老皇帝大怒,将所有的奏折打翻在地。 孙公公小心翼翼:“陛下,楚枫将军也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您也操劳了一天,不如先歇下?” “还歇下?歇什么歇?不把那贼子捉回来,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敢刺杀朕了?!”老皇帝越想越觉得可怕,“去,把承溪世子给朕找来。” 老皇帝坐立不安,等了许久,才等来了贯承溪。 此时的贯承溪一脸疲惫,眼下的青黛在白皙的脸颊上更加突出。 “承溪,你这是怎么了?”老皇帝快步从殿上走了下来,朝殿外喊,“快,去传太医!” 贯承溪轻轻摇头:“陛下,承溪无事,不必劳烦太医。” 老皇帝明显的不信:“听话,你这样子,怎么是没事,是谁欺负你了?给朕说,朕为你做主。” 贯承溪无奈一笑:“不瞒陛下,自昨晚商讨贯闻牧一事,至今未眠。” 一天一夜没休息? 老皇帝将贯闻牧的事情暂且放下,又朝孙公公唤了声:“小孙子,快来,将承溪扶到便殿的床塌上去。” 皇恩浩荡,再加上着实疲惫,贯承溪便没有推辞。 不多时,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老皇帝满脸慈爱地看着贯承溪,眼神划过一丝疼惜。 “微臣……”太医赶来匆匆行礼,被老皇帝打断。 “住口,下去。别吵到承溪睡觉。” 太医与孙公公面面相觑。 正当太医要迈出议事殿时,又被召了回来。 “快来看看承溪。”老皇帝放心不下。 太医把了一会脉,诚如贯承溪所言:“陛下,承溪世子只是操劳过度,无碍。” 老皇帝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 “陛下……方才淑贵妃差人来问,今夜是否还去灵袖宫。”孙公公声若蚊蝇,怕吵醒了贯承溪。 老皇帝摆摆手:“跟她说,不去了,让她早点睡。” 孙公公退了下去,偌大的议事殿只余下两人。 老皇帝也顺势躺在贯承溪身侧,看着那安静的模样,想起了那个女子…… 一夜好眠,贯承溪醒来时老皇帝去上早朝还未回来。 为了不打扰到他,整个议事殿里空无一人,宫门也牢牢地关着。 贯承溪揉了揉额头,起身。 绕到正殿,一本奏折躺在龙桌的脚下,贯承溪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鬼使神差地,缓缓走了过去。 他微微俯身,就在要捡起那本奏折时,发现地上的砖瓦有一条缝隙特别大,与旁边并行的缝隙并不相同。 贯承溪顺着这条缝隙看去,正好将整个龙桌围成了一个长长的方框。 他缓缓掀开龙桌披着的明黄色的布,露出桌下的地砖。 那是一整块地砖。 贯承溪摸了摸,不,这不是一整块地砖,而是一块儿木板! 看来,这底下是一个暗道。 贯承溪敛了敛眉,摸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开启的密钥。 他的眼神快速略过周遭的一切事物,桌腿、玉玺、帘布…… 似乎都不是开启这个暗道的密钥。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太监行礼的声音。 贯承溪内心微紧,方一抬头,不小心触碰到龙椅左侧下方的扶手,那块木板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贯承溪依稀能看出老皇帝的身形,他立即碰了那个扶手下方一下,瞬间那个木板合上。 与此同时,老皇帝进来,看到站在龙桌旁的贯承溪,十分诧异。 “承溪,你怎么在那儿呢?”老皇帝内心不安,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龙桌下方,不过有桌布缀到地上,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那个密道。 贯承溪一如既往的温和一笑:“这个奏折掉了,我过来捡一下。” 老皇帝看向他的手,果然握着一份奏折。 贯承溪将奏折放到龙桌上,微微抱拳:“感谢陛下昨日不怪承溪无礼。” 老皇帝仔细盯着贯承溪的表情,没有看出来任何破绽,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干咳了一声,说:“是朕考虑不周,朕才听说苗氏故去,是你为她办的身后事,端亲王,很有福气。” 贯承溪笑了笑:“应该的。不知陛下昨日召见承溪,是否有什么事情。” “哦,还不是贯闻牧。天牢失火,偏偏就贯闻牧逃了出来,你说,是不是故意有人与朕作对?”老皇帝想到这件事,就勃然大怒,“朕要是抓住那贼子,必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老皇帝一向将皇位皇权看的很重,有谁挑战天威,那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贯承溪抿唇。 老皇帝说完那番话,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朕也不想杀了贯闻牧,只是暂时把他打入死牢。端亲王是朕的兄长,在这跪了半日,朕又心疼又无奈。若是就这样放了贯闻牧,天下的百姓如何看朕?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谋杀朝廷命官,这让朕跟那些臣子如何交代?” “陛下此番,定有自己的考量。” 贯承溪说的话,一向符合自己的心意,老皇帝点头:“有你此番话,朕心里好受多了。” …… 贯承溪抵达世子府时,有些意外。 小凉亭底下,除了颜之归,还坐着一个人。 贯承溪倒是没想到他会来世子府。 “承溪世子回来了?”宁睿笑得开怀,“方才我还同颜兄讨论呢,毕竟颜兄也是一国太子,住在这世子府倒是有些委屈,不如跟我去住西郊的行宫?” 贯承溪眼眸微冷,倒是没有回答,眼神扫向颜之卿。 颜之卿还是懒散的样子,斜倚着凉亭的柱子,眼皮微抬,似乎睡着了。 贯承溪走到颜之卿身边,轻声:“回屋睡。” 话落,贯承溪背朝颜之卿,半蹲身子,将颜之卿背起来,往外走。 “早就听闻承溪世子身子骨弱,这点小事还是不劳烦世子了。”宁睿挡在贯承溪面前,眼神锋锐。 贯承溪毫不退让,眼神平静如水,却坚定无比。 第158章 密道 议事殿,老皇帝还在为天牢失火,贯闻牧逃走气愤不已。 “这个贯闻牧未免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老皇帝大怒,将所有的奏折打翻在地。 孙公公小心翼翼:“陛下,楚枫将军也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您也操劳了一天,不如先歇下?” “还歇下?歇什么歇?不把那贼子捉回来,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敢刺杀朕了?!”老皇帝越想越觉得可怕,“去,把承溪世子给朕找来。” 老皇帝坐立不安,等了许久,才等来了贯承溪。 此时的贯承溪一脸疲惫,眼下的青黛在白皙的脸颊上更加突出。 “承溪,你这是怎么了?”老皇帝快步从殿上走了下来,朝殿外喊,“快,去传太医!” 贯承溪轻轻摇头:“陛下,承溪无事,不必劳烦太医。” 老皇帝明显的不信:“听话,你这样子,怎么是没事,是谁欺负你了?给朕说,朕为你做主。” 贯承溪无奈一笑:“不瞒陛下,自昨晚商讨贯闻牧一事,至今未眠。” 一天一夜没休息? 老皇帝将贯闻牧的事情暂且放下,又朝孙公公唤了声:“小孙子,快来,将承溪扶到便殿的床塌上去。” 皇恩浩荡,再加上着实疲惫,贯承溪便没有推辞。 不多时,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老皇帝满脸慈爱地看着贯承溪,眼神划过一丝疼惜。 “微臣……”太医赶来匆匆行礼,被老皇帝打断。 “住口,下去。别吵到承溪睡觉。” 太医与孙公公面面相觑。 正当太医要迈出议事殿时,又被召了回来。 “快来看看承溪。”老皇帝放心不下。 太医把了一会脉,诚如贯承溪所言:“陛下,承溪世子只是操劳过度,无碍。” 老皇帝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 “陛下……方才淑贵妃差人来问,今夜是否还去灵袖宫。”孙公公声若蚊蝇,怕吵醒了贯承溪。 老皇帝摆摆手:“跟她说,不去了,让她早点睡。” 孙公公退了下去,偌大的议事殿只余下两人。 老皇帝也顺势躺在贯承溪身侧,看着那安静的模样,想起了那个女子…… 一夜好眠,贯承溪醒来时老皇帝去上早朝还未回来。 为了不打扰到他,整个议事殿里空无一人,宫门也牢牢地关着。 贯承溪揉了揉额头,起身。 绕到正殿,一本奏折躺在龙桌的脚下,贯承溪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鬼使神差地,缓缓走了过去。 他微微俯身,就在要捡起那本奏折时,发现地上的砖瓦有一条缝隙特别大,与旁边并行的缝隙并不相同。 贯承溪顺着这条缝隙看去,正好将整个龙桌围成了一个长长的方框。 他缓缓掀开龙桌披着的明黄色的布,露出桌下的地砖。 那是一整块地砖。 贯承溪摸了摸,不,这不是一整块地砖,而是一块儿木板! 看来,这底下是一个暗道。 贯承溪敛了敛眉,摸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开启的密钥。 他的眼神快速略过周遭的一切事物,桌腿、玉玺、帘布…… 似乎都不是开启这个暗道的密钥。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太监行礼的声音。 贯承溪内心微紧,方一抬头,不小心触碰到龙椅左侧下方的扶手,那块木板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贯承溪依稀能看出老皇帝的身形,他立即碰了那个扶手下方一下,瞬间那个木板合上。 与此同时,老皇帝进来,看到站在龙桌旁的贯承溪,十分诧异。 “承溪,你怎么在那儿呢?”老皇帝内心不安,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龙桌下方,不过有桌布缀到地上,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那个密道。 贯承溪一如既往的温和一笑:“这个奏折掉了,我过来捡一下。” 老皇帝看向他的手,果然握着一份奏折。 贯承溪将奏折放到龙桌上,微微抱拳:“感谢陛下昨日不怪承溪无礼。” 老皇帝仔细盯着贯承溪的表情,没有看出来任何破绽,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干咳了一声,说:“是朕考虑不周,朕才听说苗氏故去,是你为她办的身后事,端亲王,很有福气。” 贯承溪笑了笑:“应该的。不知陛下昨日召见承溪,是否有什么事情。” “哦,还不是贯闻牧。天牢失火,偏偏就贯闻牧逃了出来,你说,是不是故意有人与朕作对?”老皇帝想到这件事,就勃然大怒,“朕要是抓住那贼子,必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老皇帝一向将皇位皇权看的很重,有谁挑战天威,那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贯承溪抿唇。 老皇帝说完那番话,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朕也不想杀了贯闻牧,只是暂时把他打入死牢。端亲王是朕的兄长,在这跪了半日,朕又心疼又无奈。若是就这样放了贯闻牧,天下的百姓如何看朕?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谋杀朝廷命官,这让朕跟那些臣子如何交代?” “陛下此番,定有自己的考量。” 贯承溪说的话,一向符合自己的心意,老皇帝点头:“有你此番话,朕心里好受多了。” …… 贯承溪抵达世子府时,有些意外。 小凉亭底下,除了颜之归,还坐着一个人。 贯承溪倒是没想到他会来世子府。 “承溪世子回来了?”宁睿笑得开怀,“方才我还同颜兄讨论呢,毕竟颜兄也是一国太子,住在这世子府倒是有些委屈,不如跟我去住西郊的行宫?” 贯承溪眼眸微冷,倒是没有回答,眼神扫向颜之卿。 颜之卿还是懒散的样子,斜倚着凉亭的柱子,眼皮微抬,似乎睡着了。 贯承溪走到颜之卿身边,轻声:“回屋睡。” 话落,贯承溪背朝颜之卿,半蹲身子,将颜之卿背起来,往外走。 “早就听闻承溪世子身子骨弱,这点小事还是不劳烦世子了。”宁睿挡在贯承溪面前,眼神锋锐。 贯承溪毫不退让,眼神平静如水,却坚定无比。 第159章 宁睿与狗不得入内 两人各不相让,颇有干一架的气势。 颜之卿并未熟睡,贯承溪刚背她时她便醒了。正好她也懒得跟宁睿说话,索性就装睡,任由贯承溪背着。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懒得再装,于是抬眼,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开口:“贯兄先放我下来。” 贯承溪自知颜之卿是装睡,也不愿拆穿她,便将计就计道:“是不是被吵醒了?你一向有起床气,我差人给你做鸡蛋羹,记得你上次吃得津津有味,吃了鸡蛋羹就不气了好不好?” 那语气温柔的,似乎能溺死她。 宁睿在一旁,脸色难看:“颜兄,方才我们还说,这世子府毕竟不如行宫,这里伺候的人也少,规矩也多,总会有些不便,不若你跟我去住行宫,那里的风景好,下人也多,你住起来定然十分舒心。” 贯承溪的眸子灌了愤怒:“宁兄怎知颜兄不想住在这里?你跟她很熟吗?” 这是颜之卿从未见过的贯承溪发怒的样子,那股子温润霎时间不见,现在的贯承溪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对侵犯领地的野兽做出危险的警告。 “承溪世子不必心急,虽然我与颜兄相识不久,可是一见如故,已经互相引为知己了。”宁睿轻笑。 贯承溪的脸色铁青,周遭忽然寒意四起。 颜之卿不免后背一凉。 不止是因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更是因为宁睿的那一番话,什么叫互相引为知己了?她不过是被迫同他喝了一顿酒而已,今日也是宁睿上赶着来世子府,息伯拦都拦不住,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自己还要厉害? 贯承溪的视线慢慢落到颜之卿身上,她不由地蹙眉:“这世子府我待得正好,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更何况我与宁太子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屈指可数。” 颜之卿确实觉得这世子府还不错,有吃不完的变着花样的鸡蛋羹,还有个无聊了一块下棋的棋友,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意的逛醉倾楼,吃喝玩乐都是花的贯承溪银子。 若说这里待得还不好,那颜之卿真不知道哪里还可以比得上世子府。 宁睿本来得意的神色忽然有些扭曲,而贯承溪由方才的怒意转变成了笑意。 颜之卿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宁睿这么迫不及待地与自己交好,定然有所图谋,她怎会轻易落了圈套?! 贯承溪眼里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那宁太子慢走,恕承溪不送。” 宁睿深深地看了颜之卿一眼:“颜兄,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 “不必了,世子府不欢迎你。” 这是颜之卿听到的贯承溪说的最毒舌的一句话,连表面样子都不做了。 宁睿冷哼:“是吗,那拭目以待好了。” 颜之卿看着那抹背影,叹了口气。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是有些遗憾?”贯承溪又恢复了冷淡。 颜之卿内心似是被揪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笑了笑,无所谓道:“不至于。” 贯承溪没再同她说话,只是喊了七尘:“门口挂个牌子。” 七尘不解。 “宁睿与狗不得入内。” 颜之卿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这好歹是北贯国的门面,与宁睿闹得太僵也不好。” 贯承溪轻哼,理直气壮:“我不稀罕当那劳什子的门面,再不采取措施,人都被拐跑了。” 颜之卿感觉有被冒犯到:“你说的人,是……我吗?” 贯承溪给了她一个莫测的眼神:“不许你这样骂自己。” …… 京城的消息一向散的快,不过半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贯承溪的光辉事迹。 老皇帝又是震惊又是好笑地,竟挤出了一滴眼泪:“这承溪真的是这样做的?” 孙公公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嘛,宁睿与狗不得入内。也不知那宁国太子怎么开罪了承溪世子,竟然把世子逼成了这副模样,现如今世子府门口都成了景观,许多百姓都去瞻仰,一边瞻仰,一边还说……” 老皇帝见孙公公犹豫,微觉扫兴,拧眉:“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你那机灵劲儿哪去了?” “说承溪世子越来越有烟火气了,终于不似天山雪莲般让人望而却步了。”孙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皇帝倒是不知贯承溪做出这样超出人们认知的事情,竟然会让百姓更加的信服,又回想起百姓将贯承溪比作天山雪莲,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个女子…… 那才是真正的冰山雪莲…… “你下去,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老皇帝将孙公公支了下去,盯着脚下的木板发呆。 若是她还在,承溪的性子也许就不会淡漠疏离了。 若是若是,哪有那么多的若是。 老皇帝按了下左边扶手的开关,龙桌下的木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黢黑的洞。 唤了声非鱼,老皇帝让他在前面点灯,他则跟在后头…… 贯承溪这两日根本顾不上楚枫的打趣,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之卿被楚枫追着问,一脸莫名其妙:“你觉得他奇怪,直接去问他,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楚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承溪向来与你交好嘛?” 颜之卿点头:“然后呢?” 楚枫有些无语,看来还得去直接找贯承溪。 楚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门。 “进来。” 楚枫推门而入,贯承溪还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书。 等了许久,贯承溪竟是一页也没有翻,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楚枫站的腿都麻了,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怎么了?” 贯承溪似是被惊醒,错愕地抬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真相?当年的那件事? 可是当年的那件事一直都被隐藏的很好,即便是他各种诱惑,他家老头子依旧是守口如瓶,从来没有透露出一丝丝消息。怎么突然间有消息了?难道是那死去的苗氏说了什么? 第159章 宁睿与狗不得入内 两人各不相让,颇有干一架的气势。 颜之卿并未熟睡,贯承溪刚背她时她便醒了。正好她也懒得跟宁睿说话,索性就装睡,任由贯承溪背着。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懒得再装,于是抬眼,拍了拍贯承溪的肩膀,开口:“贯兄先放我下来。” 贯承溪自知颜之卿是装睡,也不愿拆穿她,便将计就计道:“是不是被吵醒了?你一向有起床气,我差人给你做鸡蛋羹,记得你上次吃得津津有味,吃了鸡蛋羹就不气了好不好?” 那语气温柔的,似乎能溺死她。 宁睿在一旁,脸色难看:“颜兄,方才我们还说,这世子府毕竟不如行宫,这里伺候的人也少,规矩也多,总会有些不便,不若你跟我去住行宫,那里的风景好,下人也多,你住起来定然十分舒心。” 贯承溪的眸子灌了愤怒:“宁兄怎知颜兄不想住在这里?你跟她很熟吗?” 这是颜之卿从未见过的贯承溪发怒的样子,那股子温润霎时间不见,现在的贯承溪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对侵犯领地的野兽做出危险的警告。 “承溪世子不必心急,虽然我与颜兄相识不久,可是一见如故,已经互相引为知己了。”宁睿轻笑。 贯承溪的脸色铁青,周遭忽然寒意四起。 颜之卿不免后背一凉。 不止是因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更是因为宁睿的那一番话,什么叫互相引为知己了?她不过是被迫同他喝了一顿酒而已,今日也是宁睿上赶着来世子府,息伯拦都拦不住,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自己还要厉害? 贯承溪的视线慢慢落到颜之卿身上,她不由地蹙眉:“这世子府我待得正好,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更何况我与宁太子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屈指可数。” 颜之卿确实觉得这世子府还不错,有吃不完的变着花样的鸡蛋羹,还有个无聊了一块下棋的棋友,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意的逛醉倾楼,吃喝玩乐都是花的贯承溪银子。 若说这里待得还不好,那颜之卿真不知道哪里还可以比得上世子府。 宁睿本来得意的神色忽然有些扭曲,而贯承溪由方才的怒意转变成了笑意。 颜之卿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宁睿这么迫不及待地与自己交好,定然有所图谋,她怎会轻易落了圈套?! 贯承溪眼里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那宁太子慢走,恕承溪不送。” 宁睿深深地看了颜之卿一眼:“颜兄,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 “不必了,世子府不欢迎你。” 这是颜之卿听到的贯承溪说的最毒舌的一句话,连表面样子都不做了。 宁睿冷哼:“是吗,那拭目以待好了。” 颜之卿看着那抹背影,叹了口气。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是有些遗憾?”贯承溪又恢复了冷淡。 颜之卿内心似是被揪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笑了笑,无所谓道:“不至于。” 贯承溪没再同她说话,只是喊了七尘:“门口挂个牌子。” 七尘不解。 “宁睿与狗不得入内。” 颜之卿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这好歹是北贯国的门面,与宁睿闹得太僵也不好。” 贯承溪轻哼,理直气壮:“我不稀罕当那劳什子的门面,再不采取措施,人都被拐跑了。” 颜之卿感觉有被冒犯到:“你说的人,是……我吗?” 贯承溪给了她一个莫测的眼神:“不许你这样骂自己。” …… 京城的消息一向散的快,不过半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贯承溪的光辉事迹。 老皇帝又是震惊又是好笑地,竟挤出了一滴眼泪:“这承溪真的是这样做的?” 孙公公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嘛,宁睿与狗不得入内。也不知那宁国太子怎么开罪了承溪世子,竟然把世子逼成了这副模样,现如今世子府门口都成了景观,许多百姓都去瞻仰,一边瞻仰,一边还说……” 老皇帝见孙公公犹豫,微觉扫兴,拧眉:“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你那机灵劲儿哪去了?” “说承溪世子越来越有烟火气了,终于不似天山雪莲般让人望而却步了。”孙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皇帝倒是不知贯承溪做出这样超出人们认知的事情,竟然会让百姓更加的信服,又回想起百姓将贯承溪比作天山雪莲,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个女子…… 那才是真正的冰山雪莲…… “你下去,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老皇帝将孙公公支了下去,盯着脚下的木板发呆。 若是她还在,承溪的性子也许就不会淡漠疏离了。 若是若是,哪有那么多的若是。 老皇帝按了下左边扶手的开关,龙桌下的木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黢黑的洞。 唤了声非鱼,老皇帝让他在前面点灯,他则跟在后头…… 贯承溪这两日根本顾不上楚枫的打趣,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之卿被楚枫追着问,一脸莫名其妙:“你觉得他奇怪,直接去问他,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楚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承溪向来与你交好嘛?” 颜之卿点头:“然后呢?” 楚枫有些无语,看来还得去直接找贯承溪。 楚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门。 “进来。” 楚枫推门而入,贯承溪还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书。 等了许久,贯承溪竟是一页也没有翻,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楚枫站的腿都麻了,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怎么了?” 贯承溪似是被惊醒,错愕地抬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真相?当年的那件事? 可是当年的那件事一直都被隐藏的很好,即便是他各种诱惑,他家老头子依旧是守口如瓶,从来没有透露出一丝丝消息。怎么突然间有消息了?难道是那死去的苗氏说了什么? 第160章 闲画堂 可若真是苗氏知道些什么,怕是已经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楚枫相信,凭借贯承溪的能耐,只要苗氏想说,那就一定会说出来,可是苗氏死了,突然就死了,没等到贯闻牧出狱便死了…… “所以苗氏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苗氏出殡的那个晚上,端亲王府后院起火,楚枫并没有真的陪贯庭霄去救火,而是躲在了暗处,等一个真相。 贯闻牧的真相。 当他看见颜之卿与贯承溪纷纷离开中堂,还派人去了门口大肆宣扬走水,并撤走门口小厮的时候,楚枫便猜到了真相。 果然,贯闻牧东瞅西瞅看见无人,便一路奔向了苗氏的院落。 只是可惜,老皇帝只是将贯闻牧打入死牢,并没有宣布何时问斩,苗氏突然就死了,这有点说不过去。 楚枫将事情理清楚之后,失声道:“所以,端亲王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对不对?” 贯承溪笑了,样子比哭还难看。 楚枫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不过既然苗氏死了,端亲王又不想让贯承溪知道真相,那贯承溪说他离真相越来越近到底是几个意思? 面对楚枫炙热的目光,贯承溪动了动唇,房门却被突然敲响。 “主子。” 是贯南的声音,看来有紧急的事情。 贯承溪让贯南进来,接着便看到他拎着一个半米长的木匣,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 楚枫惊讶:“这是何物?是谁给你的贿赂嘛?” 不过贯承溪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贯承溪没有说话,接过信封,直接打开,信封上的字很少,寥寥几笔,却写得极尽风骨。只是贯承溪没有心思欣赏这个笔迹,只是微微勾唇,打开了那个半米长的木匣。 “我艹,这、这幅画这么长?”楚枫从小习武,不太懂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只看到贯南都站到了门口,贯承溪都站到了最里面也没有把这幅画打开完整。 楚枫只是看着这层峦叠嶂的山,旁边还有溪流,依依向左侧扫去,深山中竟然还有几户人家…… 怎么说呢,这幅画乍一看,一片青蓝色,无甚能吸引人的,但是胜在细节。 楚枫一介武夫,脑子里没什么辞藻可以形容眼前的震撼。 即便是沉默的贯南,看到这幅画,眼睛也不由地一亮。 贯承溪淡笑:“这是今年闲画堂比试的题目。” 楚枫一愣:“闲画堂?我在边疆也听说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作画组织,比较神秘,从去年才开始有的比试项目,举办时间地点都不定,今年这是要在京城?” 贯承溪点头,将那幅画又往回卷了卷,以便看到剩下的部分,随意说道,“这幅《千里江山图》长十二米,高半米,是仿照北宋王孟希的作品,可以说分毫不差。” 楚枫又是惊讶,他虽是门外汉,但这样一幅巨作,不论是不是临摹,完画至少也得半年的时间?而且只是为了准备一场闲画堂的题目? 贯承溪将画作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好。 闲画堂虽然是个江湖组织,而且在去年才名声显赫,但并不意味着这场比赛就是小儿科。 据传,闲画堂堂主脾气十分古怪,为了绘制自己满意的作品,亲临其境,至少要在那里待够一日,分辨早中晚三个时间段的景色哪个更好看,然后凭记忆去绘制,稍有不妥便会重新来过。因此,那堂主的画作少而名贵,流传到民间的少之又少,而价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哄抬,而辨认闲画堂的画,便是角落里有个“闲”字,还配有小月牙的印章。 这闲画堂很神秘,谁也不知道堂主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只是传闻北贯国和宁国各有一个执事,倒也是从未有实质性地来往,最多也只是彼此指点画作而已。 不过,北贯国贯承溪的名声盖过了一众公子哥,即便没有人透露北贯国的闲画堂的执事是谁,大家也都猜到了贯承溪,如果连他都不是,那北贯国怕是无人了。 楚枫没听说过这些,被贯庭霄一顿夸张的描述之后,他才渐渐了解了贯庭霄对自个堂兄那近乎神只般的崇拜是从何而来了。 闲画堂的比试就设在京城,三日后举行。 老皇帝为了让北贯国更加声名显赫些,竟然对这场比赛设置了奖励,不仅如此,还透露出为京中适龄少年少女蹙就因缘的想法来。 如此,便又激起一池水花,京中小姐纷纷准备,以便在闲画堂比赛中大展风采。 毫无例外,这回住持比赛的人,依旧是贯承溪。 而这场比赛的规则也早早地宣布了。 任何人都可以参加闲画堂比试,设头冠一名,二等画作者两名,三等画作者五名,特别鼓励者一名。被世人解读之后,画仙一名,画神两名,画圣五名,画魁一名。 至于什么奖励,老皇帝倒暂时卖起了关子。 其实即便没有老皇帝的奖赏,京中会画作的女子也都会踊跃参加。 毕竟,这场比赛的真谛,可是寻找一个好归宿。 同样,京中公子哥也想寻一个多才艺的女子共白首。 这是继相扑大赛之后又一重大比赛。 市井间讨论的花边新闻,也变成了画作比赛,一时间好不热闹。 李柔碧经上回的事情之后收敛了很多,过了许久,才敢出门。她带着丫鬟上街去采买一些颜料,回府时竟然碰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惊讶的熟人。 那人衣着破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也是蓬蓬松松,就躲在石狮子面前,如同盗贼般鬼鬼祟祟。 若是她不认识那人,她非得差人去报官,然而…… “你怎么在这里?”李冲忽然从府里出来,左右看看,一把将那人拉近了府中,没有看到拐角处的李柔碧。 她身边的小丫鬟有些沉不住气:“那人的背影好熟悉啊,奴婢记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这脏兮兮的模样倒像是一个乞丐呢,既是乞丐为何躲在府门口鬼鬼祟祟?大公子也好奇怪……”忽然间,小丫鬟福至心灵,“哎呀,那不是贯闻牧吗?!” 第160章 闲画堂 可若真是苗氏知道些什么,怕是已经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楚枫相信,凭借贯承溪的能耐,只要苗氏想说,那就一定会说出来,可是苗氏死了,突然就死了,没等到贯闻牧出狱便死了…… “所以苗氏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苗氏出殡的那个晚上,端亲王府后院起火,楚枫并没有真的陪贯庭霄去救火,而是躲在了暗处,等一个真相。 贯闻牧的真相。 当他看见颜之卿与贯承溪纷纷离开中堂,还派人去了门口大肆宣扬走水,并撤走门口小厮的时候,楚枫便猜到了真相。 果然,贯闻牧东瞅西瞅看见无人,便一路奔向了苗氏的院落。 只是可惜,老皇帝只是将贯闻牧打入死牢,并没有宣布何时问斩,苗氏突然就死了,这有点说不过去。 楚枫将事情理清楚之后,失声道:“所以,端亲王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对不对?” 贯承溪笑了,样子比哭还难看。 楚枫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不过既然苗氏死了,端亲王又不想让贯承溪知道真相,那贯承溪说他离真相越来越近到底是几个意思? 面对楚枫炙热的目光,贯承溪动了动唇,房门却被突然敲响。 “主子。” 是贯南的声音,看来有紧急的事情。 贯承溪让贯南进来,接着便看到他拎着一个半米长的木匣,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 楚枫惊讶:“这是何物?是谁给你的贿赂嘛?” 不过贯承溪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贯承溪没有说话,接过信封,直接打开,信封上的字很少,寥寥几笔,却写得极尽风骨。只是贯承溪没有心思欣赏这个笔迹,只是微微勾唇,打开了那个半米长的木匣。 “我艹,这、这幅画这么长?”楚枫从小习武,不太懂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只看到贯南都站到了门口,贯承溪都站到了最里面也没有把这幅画打开完整。 楚枫只是看着这层峦叠嶂的山,旁边还有溪流,依依向左侧扫去,深山中竟然还有几户人家…… 怎么说呢,这幅画乍一看,一片青蓝色,无甚能吸引人的,但是胜在细节。 楚枫一介武夫,脑子里没什么辞藻可以形容眼前的震撼。 即便是沉默的贯南,看到这幅画,眼睛也不由地一亮。 贯承溪淡笑:“这是今年闲画堂比试的题目。” 楚枫一愣:“闲画堂?我在边疆也听说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作画组织,比较神秘,从去年才开始有的比试项目,举办时间地点都不定,今年这是要在京城?” 贯承溪点头,将那幅画又往回卷了卷,以便看到剩下的部分,随意说道,“这幅《千里江山图》长十二米,高半米,是仿照北宋王孟希的作品,可以说分毫不差。” 楚枫又是惊讶,他虽是门外汉,但这样一幅巨作,不论是不是临摹,完画至少也得半年的时间?而且只是为了准备一场闲画堂的题目? 贯承溪将画作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好。 闲画堂虽然是个江湖组织,而且在去年才名声显赫,但并不意味着这场比赛就是小儿科。 据传,闲画堂堂主脾气十分古怪,为了绘制自己满意的作品,亲临其境,至少要在那里待够一日,分辨早中晚三个时间段的景色哪个更好看,然后凭记忆去绘制,稍有不妥便会重新来过。因此,那堂主的画作少而名贵,流传到民间的少之又少,而价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哄抬,而辨认闲画堂的画,便是角落里有个“闲”字,还配有小月牙的印章。 这闲画堂很神秘,谁也不知道堂主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只是传闻北贯国和宁国各有一个执事,倒也是从未有实质性地来往,最多也只是彼此指点画作而已。 不过,北贯国贯承溪的名声盖过了一众公子哥,即便没有人透露北贯国的闲画堂的执事是谁,大家也都猜到了贯承溪,如果连他都不是,那北贯国怕是无人了。 楚枫没听说过这些,被贯庭霄一顿夸张的描述之后,他才渐渐了解了贯庭霄对自个堂兄那近乎神只般的崇拜是从何而来了。 闲画堂的比试就设在京城,三日后举行。 老皇帝为了让北贯国更加声名显赫些,竟然对这场比赛设置了奖励,不仅如此,还透露出为京中适龄少年少女蹙就因缘的想法来。 如此,便又激起一池水花,京中小姐纷纷准备,以便在闲画堂比赛中大展风采。 毫无例外,这回住持比赛的人,依旧是贯承溪。 而这场比赛的规则也早早地宣布了。 任何人都可以参加闲画堂比试,设头冠一名,二等画作者两名,三等画作者五名,特别鼓励者一名。被世人解读之后,画仙一名,画神两名,画圣五名,画魁一名。 至于什么奖励,老皇帝倒暂时卖起了关子。 其实即便没有老皇帝的奖赏,京中会画作的女子也都会踊跃参加。 毕竟,这场比赛的真谛,可是寻找一个好归宿。 同样,京中公子哥也想寻一个多才艺的女子共白首。 这是继相扑大赛之后又一重大比赛。 市井间讨论的花边新闻,也变成了画作比赛,一时间好不热闹。 李柔碧经上回的事情之后收敛了很多,过了许久,才敢出门。她带着丫鬟上街去采买一些颜料,回府时竟然碰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惊讶的熟人。 那人衣着破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也是蓬蓬松松,就躲在石狮子面前,如同盗贼般鬼鬼祟祟。 若是她不认识那人,她非得差人去报官,然而…… “你怎么在这里?”李冲忽然从府里出来,左右看看,一把将那人拉近了府中,没有看到拐角处的李柔碧。 她身边的小丫鬟有些沉不住气:“那人的背影好熟悉啊,奴婢记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这脏兮兮的模样倒像是一个乞丐呢,既是乞丐为何躲在府门口鬼鬼祟祟?大公子也好奇怪……”忽然间,小丫鬟福至心灵,“哎呀,那不是贯闻牧吗?!” 第161章 合作 李柔碧自然认出了贯闻牧,只是有些心惊,贯闻牧已经被全城通缉,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他们丞相府怕是都要遭殃。 顾不得想其他,李柔碧内心庆幸丞相府两侧没有什么闲人,连忙携了小丫鬟奔向府中。 李冲什么鸟形李柔碧再清楚不过。他能在这个紧要关头让贯闻牧进了府们,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柔碧直接推开李冲的房门,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人当先发话。 “柔碧?” 李柔碧被贯闻牧这一声亲昵的称呼喊的头皮发麻:“贯二公子请自重,我与你并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谁知贯闻牧不怒反笑:“柔碧,你是不是在怪我?我知道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有点害怕,可是当初是我替你兄长背的锅,你们不会这么狠心把我再打入大牢对不对?” 李柔碧震惊:“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冲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本来见到贯闻牧从牢里逃出来就已经够烦心的了,没想到还被人发现了这件事,尽管知道此事的是自己的妹妹。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之后再议,你先下去,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咱们丞相府就不保了!”李冲皱眉。 刚想开口反驳,忽然发现贯闻牧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李柔碧心底升起一片恶寒,没有多想:“好。” 那道身影走远了,贯闻牧也没有收回视线。 “别看了,我可警告你,你别打柔碧的主意。”李冲恶狠狠地警告,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没在牢里干掉他,不然哪能让他这个隐患躲到自己府里来。 贯闻牧如今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他知道自己手里捏着李冲的把柄,李冲定然会有所忌惮,不过要想让他忌惮并且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他撒了个谎:“李兄你也知道,你手里多少肮脏的事情是我替你做的,不过我入了你的府,可不是要揭穿你的,更不是要与你鱼死网破。门口还有人等着我,若是三天内我没有从这里出去,那么李兄做的那些事……” 李冲从没见过这样阴鸷的贯闻牧,后背发凉,强忍着颤抖的双腿,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如今的贯闻牧娘亲也死了,家也没了,这一身破破烂烂的,更像是孤魂野鬼,让人不免害怕。 “自然是与你合作。” “你……你想怎么合作?”李冲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后退了一步。 “李兄,你莫怕。从前都是你支使我的,你这样子,我倒是有点意外。”贯闻牧口气轻松,眼睛里却尽是报复了的快感。 李冲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没想到短短几日,贯闻牧就变成了这样,不对,应该说,他的心底怕是从来都没对自己服气过,这才是他的本性!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合作?”李冲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请出去,贯闻牧握着自己的把柄,定然也不能让他说出去,可是若是在府里对他动了手,怕是自己的那些事情也都会被抖落出去,到最后,自己也得遭殃,可若是就这么被他拿捏,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贯闻牧似乎明白李冲心中所想,索性直接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不急,总要给我准备一间房,容我洗个澡再说。” 李冲也是一直隐忍着贯闻牧身上散发的臭味,闻言,朝门外唤来小厮,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可外传,否则杀无赦!”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贯承溪公然在自家府门前摆了小牌子“宁睿与狗不得入内”之后,宁睿竟真的一次也没再来。 贯承溪与颜之卿乐得清闲,而宁睿却是苦不堪言。 “表兄,你看这幅画如何?”贯凌然画了一副临摹宁睿的画作,满心欢喜地跑到为她当摆设的表兄面前。 宁睿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十分困难地将视线放到画作上。 画中是一个极其清隽的公子哥,笑得明媚张扬,姿态也是十分的大气,尊贵无比。 书良立在宁睿身后,很有眼力见的帮宁睿捏肩捶腿,笑着说:“公主画技如此了得!把我家太子画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贯凌然闻言眯眼一笑,很是得意地又问:“表兄,你还没有回答我!” 宁睿看着画中那个肖像自己的人像,点头:“的确不错,你的画功……很厉害!” 这是真心夸奖,宁睿身为宁国有实权的太子,什么没见过,好的坏的,自是一目了然。 “表兄说好,那便是极好!对了表兄,咱们这一次的题目是什么呀?”贯凌然将画作递给身边的丫鬟,让其自然晾干再收起来。 闲画堂神秘,每每都是消息不外露,对于题目一事,都是严格到比赛当天才揭晓,时间紧迫任务重,想要在众人里脱颖而出,不仅要认真构想,还要提高作画速度。 对于天分不高的人来说,就显得比较吃力。 所以,贯凌然想利用自己的特权,打探一下机密,以便自己能够更好地应对,夺得头冠,让贯承溪注意到她!这样,与他并肩岂不是有机会嫁给他了?! 宁睿不知道再想什么,没有发话。 “表兄~”贯凌然撒娇般地扯了扯宁睿的衣袖,眉头皱的紧紧的,一脸委屈。 宁睿本来觉得女子如贯凌然这般恣意骄纵便是十分可爱,脑中却不禁划过那个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姿态。 宁睿抬头看了眼贯凌然,想了想,同样是花一般的年纪…… “表兄,你为何叹气?你就告诉我呗~”贯凌然又晃了晃宁睿的衣袖,不悦道,“表兄,你不要担心别人是否知道你执事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整个灵袖宫的人都不说,那不就没人宣扬出去了吗?到时候,我们也不算作弊!” 宁睿不赞同地扯回衣袖,从前只觉得贯凌然年纪小,但是是非分明却分的清,却没想到她竟会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取得胜利,这让他有些反感。 第161章 合作 李柔碧自然认出了贯闻牧,只是有些心惊,贯闻牧已经被全城通缉,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他们丞相府怕是都要遭殃。 顾不得想其他,李柔碧内心庆幸丞相府两侧没有什么闲人,连忙携了小丫鬟奔向府中。 李冲什么鸟形李柔碧再清楚不过。他能在这个紧要关头让贯闻牧进了府们,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柔碧直接推开李冲的房门,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人当先发话。 “柔碧?” 李柔碧被贯闻牧这一声亲昵的称呼喊的头皮发麻:“贯二公子请自重,我与你并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谁知贯闻牧不怒反笑:“柔碧,你是不是在怪我?我知道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有点害怕,可是当初是我替你兄长背的锅,你们不会这么狠心把我再打入大牢对不对?” 李柔碧震惊:“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冲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本来见到贯闻牧从牢里逃出来就已经够烦心的了,没想到还被人发现了这件事,尽管知道此事的是自己的妹妹。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之后再议,你先下去,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咱们丞相府就不保了!”李冲皱眉。 刚想开口反驳,忽然发现贯闻牧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李柔碧心底升起一片恶寒,没有多想:“好。” 那道身影走远了,贯闻牧也没有收回视线。 “别看了,我可警告你,你别打柔碧的主意。”李冲恶狠狠地警告,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没在牢里干掉他,不然哪能让他这个隐患躲到自己府里来。 贯闻牧如今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他知道自己手里捏着李冲的把柄,李冲定然会有所忌惮,不过要想让他忌惮并且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他撒了个谎:“李兄你也知道,你手里多少肮脏的事情是我替你做的,不过我入了你的府,可不是要揭穿你的,更不是要与你鱼死网破。门口还有人等着我,若是三天内我没有从这里出去,那么李兄做的那些事……” 李冲从没见过这样阴鸷的贯闻牧,后背发凉,强忍着颤抖的双腿,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如今的贯闻牧娘亲也死了,家也没了,这一身破破烂烂的,更像是孤魂野鬼,让人不免害怕。 “自然是与你合作。” “你……你想怎么合作?”李冲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后退了一步。 “李兄,你莫怕。从前都是你支使我的,你这样子,我倒是有点意外。”贯闻牧口气轻松,眼睛里却尽是报复了的快感。 李冲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没想到短短几日,贯闻牧就变成了这样,不对,应该说,他的心底怕是从来都没对自己服气过,这才是他的本性!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合作?”李冲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请出去,贯闻牧握着自己的把柄,定然也不能让他说出去,可是若是在府里对他动了手,怕是自己的那些事情也都会被抖落出去,到最后,自己也得遭殃,可若是就这么被他拿捏,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贯闻牧似乎明白李冲心中所想,索性直接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不急,总要给我准备一间房,容我洗个澡再说。” 李冲也是一直隐忍着贯闻牧身上散发的臭味,闻言,朝门外唤来小厮,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可外传,否则杀无赦!”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贯承溪公然在自家府门前摆了小牌子“宁睿与狗不得入内”之后,宁睿竟真的一次也没再来。 贯承溪与颜之卿乐得清闲,而宁睿却是苦不堪言。 “表兄,你看这幅画如何?”贯凌然画了一副临摹宁睿的画作,满心欢喜地跑到为她当摆设的表兄面前。 宁睿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十分困难地将视线放到画作上。 画中是一个极其清隽的公子哥,笑得明媚张扬,姿态也是十分的大气,尊贵无比。 书良立在宁睿身后,很有眼力见的帮宁睿捏肩捶腿,笑着说:“公主画技如此了得!把我家太子画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贯凌然闻言眯眼一笑,很是得意地又问:“表兄,你还没有回答我!” 宁睿看着画中那个肖像自己的人像,点头:“的确不错,你的画功……很厉害!” 这是真心夸奖,宁睿身为宁国有实权的太子,什么没见过,好的坏的,自是一目了然。 “表兄说好,那便是极好!对了表兄,咱们这一次的题目是什么呀?”贯凌然将画作递给身边的丫鬟,让其自然晾干再收起来。 闲画堂神秘,每每都是消息不外露,对于题目一事,都是严格到比赛当天才揭晓,时间紧迫任务重,想要在众人里脱颖而出,不仅要认真构想,还要提高作画速度。 对于天分不高的人来说,就显得比较吃力。 所以,贯凌然想利用自己的特权,打探一下机密,以便自己能够更好地应对,夺得头冠,让贯承溪注意到她!这样,与他并肩岂不是有机会嫁给他了?! 宁睿不知道再想什么,没有发话。 “表兄~”贯凌然撒娇般地扯了扯宁睿的衣袖,眉头皱的紧紧的,一脸委屈。 宁睿本来觉得女子如贯凌然这般恣意骄纵便是十分可爱,脑中却不禁划过那个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姿态。 宁睿抬头看了眼贯凌然,想了想,同样是花一般的年纪…… “表兄,你为何叹气?你就告诉我呗~”贯凌然又晃了晃宁睿的衣袖,不悦道,“表兄,你不要担心别人是否知道你执事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整个灵袖宫的人都不说,那不就没人宣扬出去了吗?到时候,我们也不算作弊!” 宁睿不赞同地扯回衣袖,从前只觉得贯凌然年纪小,但是是非分明却分的清,却没想到她竟会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取得胜利,这让他有些反感。 第162章 英雄救美 “莫说我不知题目,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宁睿语气微冷,“虽然在你眼里是一场小比赛,甚至是为了衬托你的比赛,可这是江湖,不是后宫,不会有人因为你是权贵就会纵容你,这种事情,还是各凭本事,愿赌服输,仅此而已。” 也就江湖这一片净土了。 除了贯衡,贯凌然还没被其他人这样数落过,霎时间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宁睿见状,也自知说话太重,咳了一声,“凌然,你的画功着实不错,实在用不上作弊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况且心若不正,画作不会好看的。” 说完这句话,贯凌然的脸色更难看了,竟直接哭了出来:“我不过就是想让承溪世子多看我一眼,哪有这么多道理。” 宁睿一愣,承溪世子?贯承溪?! 怎么又是他? 宁睿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贯凌然一直都喜欢贯承溪…… “别哭了,我帮你。”宁睿忽然开口。 贯凌然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表兄,你说真的?” 宁睿点头:“自然。不过不是画作,因为我的确不知题目。” 贯凌然见宁睿说的如此坚决,终于点头:“嗯,即便猜不透题,有表兄的帮助定然事半功倍!” …… 云昭殿。 “丛烟,娘亲听说你父皇特意举办了一场比赛,来蹙就姻缘可是真的?”云嫔依旧躺在床塌上,脸色苍白如纸。 贯丛烟日日守在云嫔床前,看着母妃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身体,心疼不已。 本来喝了江湖大夫孙爷的药,已经慢慢转好,却不料前几日又见到老皇帝,不知两人谈论了什么,老皇帝走后,母妃似乎病的更严重了。 “母妃,你就别操心什么比赛不比赛的了,我这就去给您拿药,您一定要养好身体,知道吗?”贯丛烟紧紧地握着云嫔的手,依依不舍,“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要相信自己。” 云嫔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常年在病榻上躺着,身子逐渐地没有力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强弩之弓,活一日少一日罢了。她倒是看得开,却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 “丛烟,你是女子,与你兄长不同,你的命运是系在你的夫君手里的,更何况为娘没本事,不能让你享受公主的荣宠,每日就拘泥在这一方小园子里,照顾着我……这次比赛,既然能得陛下如此重视,想必他会尊口玉言,这是你唯一一次能够自己抓住命运的机会了,娘亲时日不多……只盼你能觅得良人,娘亲也就无憾了。” “母妃不许胡说!”贯丛烟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心酸,母妃病重不起,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贯丛烟转身就走。 云嫔有些着急,猛地咳出一大摊血迹。 “娘娘!”云嬷嬷慌神大喊道。 贯丛烟正要迈出的脚步一顿,转身飞奔塌前:“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 “没事……你听娘亲的,娘亲的身子自己知道,你若是真的担心,就好好地听娘亲的话,好好比赛,到时候跟你父皇求个恩典。”云嫔气息微弱,说话也极其缓慢,“我记得你从小就是会画画的,只是为娘让你藏拙,现下,你可以不必躲躲藏藏,为自己谋个福气,算娘亲求你了。” 贯丛烟含泪点头:“好好,我答应您,会好好比赛,寻求良人。只是您也要答应我,好好的,行么?” 云嫔微微阖眼,体力不支。 贯丛烟哭着翻墙跑了出去,也不顾身后的侍卫追赶,直奔纪府。 …… 司无洛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有功夫欲到世子府门前瞧一瞧热闹。 那宁睿向来不受他待见,此番得罪了贯承溪,那句“宁睿与狗不得入内”深得人心,若非颜之卿拦着,司无洛非得给贯承溪送一面锦旗,就挂在府门口的石狮子上,挨着那个小木板子。 正这般想着,他又拢了拢怀里的小黑猫,自言自语道:“嘿这小乖乖,不过几日没见,怎么这么沉了?” 司无洛走的近道,正好路过纪府,却见门前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与那门口的侍卫争执着什么。 “你就让本公主进去,或者把神医孙爷请出来也行,本公主今日是要求药的。” 门口那两个侍卫笑了,其中一个斜眼看着那个女子,“就你?公主?什么公主还会骑着个破马,头发散落,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就是,你也别装了,每日来找孙爷的人多着呢,你也别想糊弄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谁知,那女子不仅不走,反而还在府门口大声地叫唤了起来:“孙爷!纪夫子!孙爷!——” 似乎不喊出来不罢休。 门口的侍卫不耐烦,推推嚷嚷的就要敢那女子走。 司无洛有些看不过眼,好歹是个女娃娃,这要是磕了碰了,还不够可怜的,于是拍了拍小乖乖的头,说道:“看,还得是本公子英雄救美!” 贯丛烟心急如焚,前有纪府侍卫,后有皇宫追兵,这样下去,不但不会拿到药,还会被押回宫里,那样的话,母妃的病岂不是要继续耽搁了! 那两个侍卫步步紧逼,甚至抬脚就要朝她踢过来…… 就在这时,“扑通”、“扑通”两声倒地的声音,伴随着尖叫声传来,贯丛烟缓缓睁眼。 司无洛挑了个最潇洒的姿势,斜躺在两个侍卫的身上,压着两个侍卫惨叫连连。他正想着要怎样跟这个看起来还算貌美的女子搭讪,却不料只看到一片一角从脸庞划过,还没等他喊住那女子,眼前又多了十几个身着黄色马甲的官兵。 “让开!”领先的那个皇宫侍卫带着众人下马,毫不客气地冲司无洛嚷嚷。 司无洛挑眉:“你娘没有教给你说话要有规矩吗?尤其是像我这样英俊的男子?” 那个领头的侍卫明显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只是一脸不悦,抽出刀来,怒道:“闪开,不然就押你去大牢!” 第162章 英雄救美 “莫说我不知题目,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宁睿语气微冷,“虽然在你眼里是一场小比赛,甚至是为了衬托你的比赛,可这是江湖,不是后宫,不会有人因为你是权贵就会纵容你,这种事情,还是各凭本事,愿赌服输,仅此而已。” 也就江湖这一片净土了。 除了贯衡,贯凌然还没被其他人这样数落过,霎时间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宁睿见状,也自知说话太重,咳了一声,“凌然,你的画功着实不错,实在用不上作弊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况且心若不正,画作不会好看的。” 说完这句话,贯凌然的脸色更难看了,竟直接哭了出来:“我不过就是想让承溪世子多看我一眼,哪有这么多道理。” 宁睿一愣,承溪世子?贯承溪?! 怎么又是他? 宁睿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贯凌然一直都喜欢贯承溪…… “别哭了,我帮你。”宁睿忽然开口。 贯凌然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表兄,你说真的?” 宁睿点头:“自然。不过不是画作,因为我的确不知题目。” 贯凌然见宁睿说的如此坚决,终于点头:“嗯,即便猜不透题,有表兄的帮助定然事半功倍!” …… 云昭殿。 “丛烟,娘亲听说你父皇特意举办了一场比赛,来蹙就姻缘可是真的?”云嫔依旧躺在床塌上,脸色苍白如纸。 贯丛烟日日守在云嫔床前,看着母妃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身体,心疼不已。 本来喝了江湖大夫孙爷的药,已经慢慢转好,却不料前几日又见到老皇帝,不知两人谈论了什么,老皇帝走后,母妃似乎病的更严重了。 “母妃,你就别操心什么比赛不比赛的了,我这就去给您拿药,您一定要养好身体,知道吗?”贯丛烟紧紧地握着云嫔的手,依依不舍,“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要相信自己。” 云嫔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常年在病榻上躺着,身子逐渐地没有力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强弩之弓,活一日少一日罢了。她倒是看得开,却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 “丛烟,你是女子,与你兄长不同,你的命运是系在你的夫君手里的,更何况为娘没本事,不能让你享受公主的荣宠,每日就拘泥在这一方小园子里,照顾着我……这次比赛,既然能得陛下如此重视,想必他会尊口玉言,这是你唯一一次能够自己抓住命运的机会了,娘亲时日不多……只盼你能觅得良人,娘亲也就无憾了。” “母妃不许胡说!”贯丛烟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心酸,母妃病重不起,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贯丛烟转身就走。 云嫔有些着急,猛地咳出一大摊血迹。 “娘娘!”云嬷嬷慌神大喊道。 贯丛烟正要迈出的脚步一顿,转身飞奔塌前:“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 “没事……你听娘亲的,娘亲的身子自己知道,你若是真的担心,就好好地听娘亲的话,好好比赛,到时候跟你父皇求个恩典。”云嫔气息微弱,说话也极其缓慢,“我记得你从小就是会画画的,只是为娘让你藏拙,现下,你可以不必躲躲藏藏,为自己谋个福气,算娘亲求你了。” 贯丛烟含泪点头:“好好,我答应您,会好好比赛,寻求良人。只是您也要答应我,好好的,行么?” 云嫔微微阖眼,体力不支。 贯丛烟哭着翻墙跑了出去,也不顾身后的侍卫追赶,直奔纪府。 …… 司无洛忙完手头的事情,才有功夫欲到世子府门前瞧一瞧热闹。 那宁睿向来不受他待见,此番得罪了贯承溪,那句“宁睿与狗不得入内”深得人心,若非颜之卿拦着,司无洛非得给贯承溪送一面锦旗,就挂在府门口的石狮子上,挨着那个小木板子。 正这般想着,他又拢了拢怀里的小黑猫,自言自语道:“嘿这小乖乖,不过几日没见,怎么这么沉了?” 司无洛走的近道,正好路过纪府,却见门前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与那门口的侍卫争执着什么。 “你就让本公主进去,或者把神医孙爷请出来也行,本公主今日是要求药的。” 门口那两个侍卫笑了,其中一个斜眼看着那个女子,“就你?公主?什么公主还会骑着个破马,头发散落,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就是,你也别装了,每日来找孙爷的人多着呢,你也别想糊弄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谁知,那女子不仅不走,反而还在府门口大声地叫唤了起来:“孙爷!纪夫子!孙爷!——” 似乎不喊出来不罢休。 门口的侍卫不耐烦,推推嚷嚷的就要敢那女子走。 司无洛有些看不过眼,好歹是个女娃娃,这要是磕了碰了,还不够可怜的,于是拍了拍小乖乖的头,说道:“看,还得是本公子英雄救美!” 贯丛烟心急如焚,前有纪府侍卫,后有皇宫追兵,这样下去,不但不会拿到药,还会被押回宫里,那样的话,母妃的病岂不是要继续耽搁了! 那两个侍卫步步紧逼,甚至抬脚就要朝她踢过来…… 就在这时,“扑通”、“扑通”两声倒地的声音,伴随着尖叫声传来,贯丛烟缓缓睁眼。 司无洛挑了个最潇洒的姿势,斜躺在两个侍卫的身上,压着两个侍卫惨叫连连。他正想着要怎样跟这个看起来还算貌美的女子搭讪,却不料只看到一片一角从脸庞划过,还没等他喊住那女子,眼前又多了十几个身着黄色马甲的官兵。 “让开!”领先的那个皇宫侍卫带着众人下马,毫不客气地冲司无洛嚷嚷。 司无洛挑眉:“你娘没有教给你说话要有规矩吗?尤其是像我这样英俊的男子?” 那个领头的侍卫明显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只是一脸不悦,抽出刀来,怒道:“闪开,不然就押你去大牢!” 第163章 借一步说话 司无洛虽是江湖人士,却也知道私自押人入大牢有违律例。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只会乱叫的鸡。 “呵~那就试试。” 电光火石间,一行侍卫全被放倒。 与此同时,贯丛烟也从里面出来。 只见她牵过马,看都不看司无洛一眼,立即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司无洛傻眼了。 一群侍卫也傻眼了。 司无洛傻眼的是那女子竟然没有被他英雄救美的举动感动。 侍卫们傻眼的是他们身负重伤,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溜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司无洛,他有些委屈,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从不在他的人生格言中。 于是,司无洛也牵过一头马,直接追了去。 这一追便追到了城南当铺。 孙爷被女子强拉硬拽,拖到了马背上。 啧啧啧,有点惨。 司无洛幸灾乐祸,反而忘了追过来的目的。 直到身后的马蹄声响起,司无洛才回过神来。 孙爷看到司无洛眼睛亮了亮,用口型说“救我”。 “哎,这位姑娘,你且慢着,这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老头拉拉扯扯不太好。” 孙爷脸黑了。 贯丛烟心里惦记着想赶紧把孙爷带回宫里,让他为母妃医治,却不料眼前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你管我?” 还挺嚣张?司无洛上下打量一圈:“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 身后的侍卫也渐渐追了上来,贯丛烟没有功夫与他闲扯,扯了马缰,作势就要从司无洛身上跃过去。 “喂,我救了你。” 贯丛烟一脸的焦急:“嗯,那就谢过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本公主改日再报。” 司无洛看着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可怜孙爷一把年纪,还要忍受颠沛流离之苦。 那皇宫侍卫们也是急急地跟上。 司无洛唤了一声小乖乖,屋顶上的黑猫一下子跳到他怀里。 回想刚才那红通通的眼睛,司无洛觉得这公主确然不错,就是有些心急。 …… 贯承溪这两日许是有什么事情,颜之卿一觉醒来,却没见他人影。 世子府小是不小,就是人少,很是无聊。 贯承溪给息伯僻了一处园子种药材。 颜之卿转悠到药园,十分舒心的伸展胳膊:“息伯,您一直服侍贯承溪吗?” 其实颜之卿完全不必问出这句话的,她想查的东西,倒还没有查不到的。只是,她觉得有些事情当面问清楚比背地里查出来,要妥当一些。 息伯已经垂垂老矣,只留一股子精气神儿,勉力支撑。 “小主子生下来的时候,我便一直照顾着了。”息伯感慨,眼眸似乎划过什么,“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便一直居住在幽幕谷。罢了罢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颜之卿十分自觉地没有再问。 息伯有些好奇:“颜公子似乎对世子的过往很感兴趣?” 感兴趣吗? 倒是把颜之卿问住了。她不过就是与贯承溪走动的频繁了些,虽也不谈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过他那人也算仗义,极尽地主之谊。 吃喝玩乐,全都是贯承溪提供的。 如此想来,颜之卿应该是感兴趣的? 看着犹疑的颜之卿,息伯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水壶放下,“颜公子,借一步说话。” ps:(今日有私事,只一更,抱歉。明日敬请期待) 第163章 借一步说话 司无洛虽是江湖人士,却也知道私自押人入大牢有违律例。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只会乱叫的鸡。 “呵~那就试试。” 电光火石间,一行侍卫全被放倒。 与此同时,贯丛烟也从里面出来。 只见她牵过马,看都不看司无洛一眼,立即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司无洛傻眼了。 一群侍卫也傻眼了。 司无洛傻眼的是那女子竟然没有被他英雄救美的举动感动。 侍卫们傻眼的是他们身负重伤,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溜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司无洛,他有些委屈,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从不在他的人生格言中。 于是,司无洛也牵过一头马,直接追了去。 这一追便追到了城南当铺。 孙爷被女子强拉硬拽,拖到了马背上。 啧啧啧,有点惨。 司无洛幸灾乐祸,反而忘了追过来的目的。 直到身后的马蹄声响起,司无洛才回过神来。 孙爷看到司无洛眼睛亮了亮,用口型说“救我”。 “哎,这位姑娘,你且慢着,这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老头拉拉扯扯不太好。” 孙爷脸黑了。 贯丛烟心里惦记着想赶紧把孙爷带回宫里,让他为母妃医治,却不料眼前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你管我?” 还挺嚣张?司无洛上下打量一圈:“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 身后的侍卫也渐渐追了上来,贯丛烟没有功夫与他闲扯,扯了马缰,作势就要从司无洛身上跃过去。 “喂,我救了你。” 贯丛烟一脸的焦急:“嗯,那就谢过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本公主改日再报。” 司无洛看着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可怜孙爷一把年纪,还要忍受颠沛流离之苦。 那皇宫侍卫们也是急急地跟上。 司无洛唤了一声小乖乖,屋顶上的黑猫一下子跳到他怀里。 回想刚才那红通通的眼睛,司无洛觉得这公主确然不错,就是有些心急。 …… 贯承溪这两日许是有什么事情,颜之卿一觉醒来,却没见他人影。 世子府小是不小,就是人少,很是无聊。 贯承溪给息伯僻了一处园子种药材。 颜之卿转悠到药园,十分舒心的伸展胳膊:“息伯,您一直服侍贯承溪吗?” 其实颜之卿完全不必问出这句话的,她想查的东西,倒还没有查不到的。只是,她觉得有些事情当面问清楚比背地里查出来,要妥当一些。 息伯已经垂垂老矣,只留一股子精气神儿,勉力支撑。 “小主子生下来的时候,我便一直照顾着了。”息伯感慨,眼眸似乎划过什么,“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便一直居住在幽幕谷。罢了罢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颜之卿十分自觉地没有再问。 息伯有些好奇:“颜公子似乎对世子的过往很感兴趣?” 感兴趣吗? 倒是把颜之卿问住了。她不过就是与贯承溪走动的频繁了些,虽也不谈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过他那人也算仗义,极尽地主之谊。 吃喝玩乐,全都是贯承溪提供的。 如此想来,颜之卿应该是感兴趣的? 看着犹疑的颜之卿,息伯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水壶放下,“颜公子,借一步说话。” ps:(今日有私事,只一更,抱歉。明日敬请期待) 第164章 当年 颜之卿跟着息伯来到小凉亭。 息伯用一种颜之卿看不懂的神色看着她:“世子很少对人这般上心。” 颜之卿静静的听息伯讲,倒是没有了那股子慵懒,眼睛炯炯有神。 “说起来,小主子年纪轻轻命途多舛呀。” 贯承溪四岁之前的日子还算幸福和满。但是一场意外的京中暴乱,致使贯承溪被掳至北贯国与南颜国的交界地带,还经历了血淋淋的战场,中了罗刹毒。 也就是那一场战乱,京中人心惶惶。贯承溪被息伯从边疆救回来时,端亲王妃已经故去…… 可是当年端亲王妃故去的缘由没人说得出来,而贯承溪则日日忍受丧母之痛以及罗刹毒蚀骨之痛。什么天下称赞的美名不过是他为了对抗病毒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所做的努力。 “所以,贯承溪要找的那件事,就是端亲王妃逝世的真相?” 息伯闭了闭眼,沉痛道:“当年,我该带着主子一起去边疆寻世子的……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离去……都怪我,都怪我。可是这话我不敢跟世子说,我怕他一怒之下,不再让我伺候他……” 颜之卿眉头紧锁,道了句:“这件事情,想必没人会愿意发生的,你也无须自责。” 更何况,当年那件事情听起来就很有阴谋,即便息伯在场,也未必能救得回端亲王妃。 一个连死因都讳莫如深的结果,怎会令人信服? 这中间,少不得夹杂着权贵与阴谋。 “端亲王什么态度?这件事情他也是分毫不肯说吗?” “端亲王悲痛欲绝,世子小的时候,他自然是不必解释因由的,而身为一个下属,我也是无权过问主子的身后事。只是主子是那样清丽之人,我还是不顾身份地纠缠端亲王,换来的是隐退幽幕谷……”息伯老眼泛着泪花,好不可怜。 颜之卿没什么文学上的本事,用来打发时间的就是看话本,她脑海中钩织起爱恨情仇。 “不是端亲王。”息伯叹气,盯着颜之卿的眼睛,“他如此爱主子,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可能谋害主子的,他的悲痛不比任何人少。” 颜之卿想想也是,凭借贯承溪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至于对端亲王亲厚,更不至于苦苦追寻真相好多年。 只是可怜了贯承溪,明明是那样绝代风华,出尘不染的公子哥,却迟迟没有找到真相,难免有些唏嘘。 颜之卿笑了笑,自己作为质子在异国他乡还不能全身而退,倒是担心起北贯国的世子来了。 着实有些可笑。 …… 云嫔病的很重,孙爷被贯丛烟死活拖到了云昭殿。 同样招来的还有皇帝。 “到底如何了?”贯丛烟一脸焦急。 孙爷出来,对着贯丛烟摇摇头,叹气:“常年心气积郁不得排解,如今更是忧思过重,不好说。” 贯丛烟急红了眼:“孙爷,求您救救母妃,她那么善良那么慈祥的一个人,怎么会……” 第164章 当年 颜之卿跟着息伯来到小凉亭。 息伯用一种颜之卿看不懂的神色看着她:“世子很少对人这般上心。” 颜之卿静静的听息伯讲,倒是没有了那股子慵懒,眼睛炯炯有神。 “说起来,小主子年纪轻轻命途多舛呀。” 贯承溪四岁之前的日子还算幸福和满。但是一场意外的京中暴乱,致使贯承溪被掳至北贯国与南颜国的交界地带,还经历了血淋淋的战场,中了罗刹毒。 也就是那一场战乱,京中人心惶惶。贯承溪被息伯从边疆救回来时,端亲王妃已经故去…… 可是当年端亲王妃故去的缘由没人说得出来,而贯承溪则日日忍受丧母之痛以及罗刹毒蚀骨之痛。什么天下称赞的美名不过是他为了对抗病毒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所做的努力。 “所以,贯承溪要找的那件事,就是端亲王妃逝世的真相?” 息伯闭了闭眼,沉痛道:“当年,我该带着主子一起去边疆寻世子的……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离去……都怪我,都怪我。可是这话我不敢跟世子说,我怕他一怒之下,不再让我伺候他……” 颜之卿眉头紧锁,道了句:“这件事情,想必没人会愿意发生的,你也无须自责。” 更何况,当年那件事情听起来就很有阴谋,即便息伯在场,也未必能救得回端亲王妃。 一个连死因都讳莫如深的结果,怎会令人信服? 这中间,少不得夹杂着权贵与阴谋。 “端亲王什么态度?这件事情他也是分毫不肯说吗?” “端亲王悲痛欲绝,世子小的时候,他自然是不必解释因由的,而身为一个下属,我也是无权过问主子的身后事。只是主子是那样清丽之人,我还是不顾身份地纠缠端亲王,换来的是隐退幽幕谷……”息伯老眼泛着泪花,好不可怜。 颜之卿没什么文学上的本事,用来打发时间的就是看话本,她脑海中钩织起爱恨情仇。 “不是端亲王。”息伯叹气,盯着颜之卿的眼睛,“他如此爱主子,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可能谋害主子的,他的悲痛不比任何人少。” 颜之卿想想也是,凭借贯承溪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至于对端亲王亲厚,更不至于苦苦追寻真相好多年。 只是可怜了贯承溪,明明是那样绝代风华,出尘不染的公子哥,却迟迟没有找到真相,难免有些唏嘘。 颜之卿笑了笑,自己作为质子在异国他乡还不能全身而退,倒是担心起北贯国的世子来了。 着实有些可笑。 …… 云嫔病的很重,孙爷被贯丛烟死活拖到了云昭殿。 同样招来的还有皇帝。 “到底如何了?”贯丛烟一脸焦急。 孙爷出来,对着贯丛烟摇摇头,叹气:“常年心气积郁不得排解,如今更是忧思过重,不好说。” 贯丛烟急红了眼:“孙爷,求您救救母妃,她那么善良那么慈祥的一个人,怎么会……” 第165章 前车之鉴 云嫔的病反反复复,一直拖着。 经过前段时间贯丛烟从孙爷那里取回了药,才变得好了一些。 眼下,孙爷都被请到了皇宫,似乎也于事无补。 老皇帝倒是没有追究贯丛烟私自出宫与孙爷私闯皇宫之罪,反而神色平淡:“当真无救?” 孙爷行礼:“回陛下,云嫔娘娘的病只能靠药物滋补,具体情形,还要听天由命。” 贯丛烟哽咽:“你是说,母妃只能靠药物吊着一口气?” 孙爷点头。 老皇帝似乎没那么惊讶,拍了拍贯丛烟的肩膀:“有你为她操劳,是你母妃的福气。” 贯丛烟不可置信:“咳疾先生都能治好,为何母妃的病就要听天由命?” 纪卓堂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怎么就能比后天的忧思成疾好治一些? “公主有所不知,纪府公子虽说是打娘胎里患的咳疾,但是他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望,再加上年轻配合诊治,自然痊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关键是纪公子并没有彻底治好咳疾,老夫也只是稳定了他的病情,最终确定了药方,这才能延缓寿命,使他看起来与旁人无异。 云嫔娘娘则不同,她忧思过重,再加上操劳过多,这么多年一直拖着,又没有求生的念头,所谓心病难医,正是此理。”孙爷也无奈。 贯丛烟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皇帝阻止,差人送走了孙爷。 “烟儿,莫哭,让你母妃瞧见了不好。”老皇帝板脸。 这是头一回被老皇帝称呼“烟儿”,贯丛烟不太适应,曲了膝盖行了个礼,便拿着孙爷写的药方,亲自去了药膳房。 老皇帝屏退了所有人,坐在云嫔的床榻前:“朕知道这些年亏欠了你,可到底,身在其位,忠孝不能两全,做娘亲的,怎么能阻碍儿子的前途,你说是?” 云嫔尚有一丝精神头,躺在床榻上,吃力地开口:“陛下,我……我懂得。” 老皇帝十分欣慰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笑道:“你知道便好,你一向是个通透的人,古有卫后、吕后乃至武后,前车之鉴,不可不借鉴。” 云嫔没有再说话,只是虚弱地点点头。 “你且信朕,朕不会让你失望的。”老皇帝信誓旦旦地拍了拍云嫔的手,尔后起身离开。 …… 贯承溪来了议事殿才着奴才去禀告老皇帝。 议事殿大门敞开着,他就静静地站在殿内,余光打量着整个议事殿。 贯承溪暗自庆幸,上回发现那个密道的时候,老皇帝的暗卫并不在议事殿里面。 若他没看错的话,此时的偏殿房梁上正躺着一个暗卫。 凭借那股子释放的内力,贯承溪敢断定,那人就是当日在端亲王府截住马车,在车外请他和楚枫觐见的人。 贯承溪收回目光,站姿挺拔,静等老皇帝。 “承溪?你来了多久了?为何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老皇帝命人给贯承溪赐座,眼睛装作不经意瞥向龙桌。 贯承溪将老皇帝的反应尽收眼底,表面上不动声色:“是关于闲画堂大赛的,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再跟您商榷。” 老皇帝似乎松了一口气,两人关于这次比赛认真地探讨起来。 送走贯承溪,非鱼从房梁跳下。 “什么情况?他没发现什么?”老皇帝内心隐隐不安。 非鱼摇头:“承溪世子虽来的突然,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只是站在殿内安静地等您,似乎没发现什么。” 闻言,老皇帝稍稍安心:“以后,你就守好这里,记住千万不要离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那个密道,特别是承溪。” …… 楚枫在宫门处等待贯承溪,见他出来,连忙问起:“如何?” 贯承溪上了马车,沉吟:“果然有猫腻。” “怎么讲?” “暗卫守着那里,想要进去一探究竟,难。”贯承溪微微沉思,“上次发现纯属巧合,这回他已经开始提防了。” 楚枫明白,皇宫向来戒备森严,更何况关乎当年那件可以称得上惨事的“悬案”。要想“破案”,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越在陛下关注的时候,越不能轻易动手,不如缓一缓,等到陛下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做决定?”楚枫明白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对贯承溪来说有多重要,若是让他为了愚忠,抛弃好兄弟,他做不到。 贯承溪没有再说话,默认了他的想法。 …… 三日一晃而过。 闲画堂比赛就开在福运酒楼门前。 街上人山人海,各种白净公子俏小姐,不仅仅是为了比赛,更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纷纷前来。 这一场盛事,毕竟是打的是江湖门派的幌子,老皇帝给予一定的支持,已是莫大的荣耀,因而皇宫里来的,都是皇子和公主。 几位皇子和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往台上一站,便使得一众女子芳心乱动,惊呼不已。 于是乎,人群中一片沸腾。 “哇塞,大皇子凌冽的气势只在那,我便有些腿软了。” “瞧你那点出息!三皇子长相可比大皇子好看多了,又深得陛下宠爱,我要是能做了三皇子妃……” “还三皇子妃呢,这京城谁不知大皇子与三皇子内斗厉害,小心一不留神,把你们都牵扯进去,有你们哭的!我倒觉得这承溪世子还是最好的,模样好脾气好家世好,妥妥的三好男人……” “哎哎哎……那样出尘的承溪世子,你们也敢肖想?哈哈哈我看呐倒不如考虑考虑宁国太子!” “哎呀我看你们都别说了,就角落里那个不闻不问的就不错。” 众人看去尔后摇摇头:“就他?是不是活腻了!找他还不如找贯泽呢!” 谁不知道颜之归是北贯国敌国太子,更是他们的质子。眼下皇帝心情好,不算计颜之归,谁能保证以后也不算计那质子?虽然那质子模样还算俊俏,比起贯承溪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但与其找个俊俏的郎君倒不如找个活的久一点的男人。 六皇子贯泽虽不受宠,但他不参与争夺太子,兴许福气是最大的。 第165章 前车之鉴 云嫔的病反反复复,一直拖着。 经过前段时间贯丛烟从孙爷那里取回了药,才变得好了一些。 眼下,孙爷都被请到了皇宫,似乎也于事无补。 老皇帝倒是没有追究贯丛烟私自出宫与孙爷私闯皇宫之罪,反而神色平淡:“当真无救?” 孙爷行礼:“回陛下,云嫔娘娘的病只能靠药物滋补,具体情形,还要听天由命。” 贯丛烟哽咽:“你是说,母妃只能靠药物吊着一口气?” 孙爷点头。 老皇帝似乎没那么惊讶,拍了拍贯丛烟的肩膀:“有你为她操劳,是你母妃的福气。” 贯丛烟不可置信:“咳疾先生都能治好,为何母妃的病就要听天由命?” 纪卓堂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怎么就能比后天的忧思成疾好治一些? “公主有所不知,纪府公子虽说是打娘胎里患的咳疾,但是他有着极强的求生欲望,再加上年轻配合诊治,自然痊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关键是纪公子并没有彻底治好咳疾,老夫也只是稳定了他的病情,最终确定了药方,这才能延缓寿命,使他看起来与旁人无异。 云嫔娘娘则不同,她忧思过重,再加上操劳过多,这么多年一直拖着,又没有求生的念头,所谓心病难医,正是此理。”孙爷也无奈。 贯丛烟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皇帝阻止,差人送走了孙爷。 “烟儿,莫哭,让你母妃瞧见了不好。”老皇帝板脸。 这是头一回被老皇帝称呼“烟儿”,贯丛烟不太适应,曲了膝盖行了个礼,便拿着孙爷写的药方,亲自去了药膳房。 老皇帝屏退了所有人,坐在云嫔的床榻前:“朕知道这些年亏欠了你,可到底,身在其位,忠孝不能两全,做娘亲的,怎么能阻碍儿子的前途,你说是?” 云嫔尚有一丝精神头,躺在床榻上,吃力地开口:“陛下,我……我懂得。” 老皇帝十分欣慰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笑道:“你知道便好,你一向是个通透的人,古有卫后、吕后乃至武后,前车之鉴,不可不借鉴。” 云嫔没有再说话,只是虚弱地点点头。 “你且信朕,朕不会让你失望的。”老皇帝信誓旦旦地拍了拍云嫔的手,尔后起身离开。 …… 贯承溪来了议事殿才着奴才去禀告老皇帝。 议事殿大门敞开着,他就静静地站在殿内,余光打量着整个议事殿。 贯承溪暗自庆幸,上回发现那个密道的时候,老皇帝的暗卫并不在议事殿里面。 若他没看错的话,此时的偏殿房梁上正躺着一个暗卫。 凭借那股子释放的内力,贯承溪敢断定,那人就是当日在端亲王府截住马车,在车外请他和楚枫觐见的人。 贯承溪收回目光,站姿挺拔,静等老皇帝。 “承溪?你来了多久了?为何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老皇帝命人给贯承溪赐座,眼睛装作不经意瞥向龙桌。 贯承溪将老皇帝的反应尽收眼底,表面上不动声色:“是关于闲画堂大赛的,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再跟您商榷。” 老皇帝似乎松了一口气,两人关于这次比赛认真地探讨起来。 送走贯承溪,非鱼从房梁跳下。 “什么情况?他没发现什么?”老皇帝内心隐隐不安。 非鱼摇头:“承溪世子虽来的突然,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只是站在殿内安静地等您,似乎没发现什么。” 闻言,老皇帝稍稍安心:“以后,你就守好这里,记住千万不要离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那个密道,特别是承溪。” …… 楚枫在宫门处等待贯承溪,见他出来,连忙问起:“如何?” 贯承溪上了马车,沉吟:“果然有猫腻。” “怎么讲?” “暗卫守着那里,想要进去一探究竟,难。”贯承溪微微沉思,“上次发现纯属巧合,这回他已经开始提防了。” 楚枫明白,皇宫向来戒备森严,更何况关乎当年那件可以称得上惨事的“悬案”。要想“破案”,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越在陛下关注的时候,越不能轻易动手,不如缓一缓,等到陛下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做决定?”楚枫明白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对贯承溪来说有多重要,若是让他为了愚忠,抛弃好兄弟,他做不到。 贯承溪没有再说话,默认了他的想法。 …… 三日一晃而过。 闲画堂比赛就开在福运酒楼门前。 街上人山人海,各种白净公子俏小姐,不仅仅是为了比赛,更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纷纷前来。 这一场盛事,毕竟是打的是江湖门派的幌子,老皇帝给予一定的支持,已是莫大的荣耀,因而皇宫里来的,都是皇子和公主。 几位皇子和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往台上一站,便使得一众女子芳心乱动,惊呼不已。 于是乎,人群中一片沸腾。 “哇塞,大皇子凌冽的气势只在那,我便有些腿软了。” “瞧你那点出息!三皇子长相可比大皇子好看多了,又深得陛下宠爱,我要是能做了三皇子妃……” “还三皇子妃呢,这京城谁不知大皇子与三皇子内斗厉害,小心一不留神,把你们都牵扯进去,有你们哭的!我倒觉得这承溪世子还是最好的,模样好脾气好家世好,妥妥的三好男人……” “哎哎哎……那样出尘的承溪世子,你们也敢肖想?哈哈哈我看呐倒不如考虑考虑宁国太子!” “哎呀我看你们都别说了,就角落里那个不闻不问的就不错。” 众人看去尔后摇摇头:“就他?是不是活腻了!找他还不如找贯泽呢!” 谁不知道颜之归是北贯国敌国太子,更是他们的质子。眼下皇帝心情好,不算计颜之归,谁能保证以后也不算计那质子?虽然那质子模样还算俊俏,比起贯承溪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但与其找个俊俏的郎君倒不如找个活的久一点的男人。 六皇子贯泽虽不受宠,但他不参与争夺太子,兴许福气是最大的。 第166章 比赛 除了一众公子哥,诸位小姐更是一大亮点。 四公主贯凌然着一袭粉黛锦衣,满头的珠钗玉翠尽显贵气,遥遥立于楼阁,举手投足间皆是动人之姿。 八公主贯丛烟年岁略小,但姿态却落落大方,比贯凌然略高出一截,身着素雅浅青色衣裙,看起来更像姐姐。 此外,丞相府的李柔碧,御史大夫府的杨亦歌,刑部尚书府的林嫣然也都齐齐到场,姿态万千,各有千秋。 若说相扑大赛是男儿们的战场,那闲画堂比赛无疑是女人们的天下。 随着一声锣响。 贯承溪命贯南与七尘将《千里江山图》打开。 打开的那一瞬间,一片哗然。 在场的大多都是懂行的,贯凌然在赛前就想知道题目是什么,此时看到这副画,惊讶万分。 “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宁睿也惊呆了,这副画他寻找许久,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他细细打量着,这副画早在几年前就已流传大江南北,画中的百姓安居,山河大好,正是皇室帝王所向往的。 可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这副画角落里落下的“闲”字与月牙形的印章。 “是也不是。”宁睿看向贯凌然,“这幅图不是王希孟的。” 不仅贯凌然疑惑,众人皆不解。 “此话怎讲?” 贯承溪倒是不动声色看了眼宁睿。 宁睿自然捕捉到那抹视线,笑道:“这副画是仿照王希孟原画所作,虽是临摹,可是与那原画不相上下,甚至在用色上更大胆了些,在光线的照射下,那溪水微有波光粼粼之感。”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 果真微闪,似乎转换位置,还能看到溪水在汩汩流淌。 真是妙哉! 林嫣然站在林仲安身后,眼光一直盯着远处的颜之归,在众人阻挡了视线之后,十分不耐烦地跟着看过去。 只见那示于眼前的画作栩栩如生,她不过往前挤了挤,换了一下位置,竟然能看出树叶微动,溪水汩汩,一副静态画,竟然成了一副动态画。 “它动了!它它、这画竟然像是个活物?!”林嫣然有些结巴,抬手指了指那幅画。 因为人挤人,不少人都跟着人群挪了几步,诚如林嫣然所说,惊讶万分。 贯承溪倒是有些惊讶,挪了挪身子,竟然真如林嫣然所说,眸色不由一亮。 颜之卿并没有像众公子哥那般打扮的风流倜党,更没有好兴致寻求佳人良缘,只随意地躺在摇椅里磕着瓜子。 扶言这回倒是没再站在她身后,而是坐了下来,随时用脚蹬一下前面的摇椅,好让颜之卿更自在一些。 贯庭霄看着有些乱的场面,大喝一声:“安静!” 人人都识得这是贤亲王府的小霸王,更是陛下宠爱的亲侄子,自然是纷纷噤声。 霎时间安静下了。 贯承溪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大家看到的这副《千里江山图》正是此次比赛的题目,这是一副山水画,每人两个时辰……” 第166章 比赛 除了一众公子哥,诸位小姐更是一大亮点。 四公主贯凌然着一袭粉黛锦衣,满头的珠钗玉翠尽显贵气,遥遥立于楼阁,举手投足间皆是动人之姿。 八公主贯丛烟年岁略小,但姿态却落落大方,比贯凌然略高出一截,身着素雅浅青色衣裙,看起来更像姐姐。 此外,丞相府的李柔碧,御史大夫府的杨亦歌,刑部尚书府的林嫣然也都齐齐到场,姿态万千,各有千秋。 若说相扑大赛是男儿们的战场,那闲画堂比赛无疑是女人们的天下。 随着一声锣响。 贯承溪命贯南与七尘将《千里江山图》打开。 打开的那一瞬间,一片哗然。 在场的大多都是懂行的,贯凌然在赛前就想知道题目是什么,此时看到这副画,惊讶万分。 “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宁睿也惊呆了,这副画他寻找许久,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他细细打量着,这副画早在几年前就已流传大江南北,画中的百姓安居,山河大好,正是皇室帝王所向往的。 可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这副画角落里落下的“闲”字与月牙形的印章。 “是也不是。”宁睿看向贯凌然,“这幅图不是王希孟的。” 不仅贯凌然疑惑,众人皆不解。 “此话怎讲?” 贯承溪倒是不动声色看了眼宁睿。 宁睿自然捕捉到那抹视线,笑道:“这副画是仿照王希孟原画所作,虽是临摹,可是与那原画不相上下,甚至在用色上更大胆了些,在光线的照射下,那溪水微有波光粼粼之感。”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 果真微闪,似乎转换位置,还能看到溪水在汩汩流淌。 真是妙哉! 林嫣然站在林仲安身后,眼光一直盯着远处的颜之归,在众人阻挡了视线之后,十分不耐烦地跟着看过去。 只见那示于眼前的画作栩栩如生,她不过往前挤了挤,换了一下位置,竟然能看出树叶微动,溪水汩汩,一副静态画,竟然成了一副动态画。 “它动了!它它、这画竟然像是个活物?!”林嫣然有些结巴,抬手指了指那幅画。 因为人挤人,不少人都跟着人群挪了几步,诚如林嫣然所说,惊讶万分。 贯承溪倒是有些惊讶,挪了挪身子,竟然真如林嫣然所说,眸色不由一亮。 颜之卿并没有像众公子哥那般打扮的风流倜党,更没有好兴致寻求佳人良缘,只随意地躺在摇椅里磕着瓜子。 扶言这回倒是没再站在她身后,而是坐了下来,随时用脚蹬一下前面的摇椅,好让颜之卿更自在一些。 贯庭霄看着有些乱的场面,大喝一声:“安静!” 人人都识得这是贤亲王府的小霸王,更是陛下宠爱的亲侄子,自然是纷纷噤声。 霎时间安静下了。 贯承溪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大家看到的这副《千里江山图》正是此次比赛的题目,这是一副山水画,每人两个时辰……” 第167章 宁睿吃醋 每人两个时辰…… 贯承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微有窃窃之声。 “两个时辰?是要临摹这副画嘛?那也不够啊!这画一看就得作个半年以上!” “这……闲画堂当真不一般。” 贯承溪唇角勾起:“此次画作要求是以《千里江山图》为鉴,可临摹其中任一片段,也可自行作画,但必须是描绘景物。” 众人松了一口气,还好闲画堂堂主没那么变态。 交代完作画的规矩之后,贯承溪径自走到颜之卿身侧,从她怀里抓起一把瓜子,慢慢地剥了起来。 现下众人把心思都放在了作画上,很少有人再去看贯承溪。 宁睿亦非常自然地坐在颜之卿身侧:“几日不见,颜公子倒还如此滋润,不知比赛结束之后,是否有闲暇时间,去逛一逛醉倾楼?” 醉倾楼那种风月场所,自然是某些人避之不及的去处。 颜之卿津津有味地吃着瓜子,闻言,连眼皮子也不抬:“没工夫。” 贯承溪眼角弯成了月牙,顺势抓住颜之卿的手腕,示意她摊开手掌,将手里剥好的瓜子仁都尽数给了她,缓缓开口:“慢慢吃,我再同你剥些。” 颜之卿这才抬了抬眼,笑嘻嘻地看向贯承溪:“嗯,多谢贯兄。” 宁睿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竟泛起丝丝酸意,一股子无名怒火升起,却又无处释放,只压抑道:“承溪世子好心情,原来做个裁判也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贯承溪身为判官,却自顾坐到一旁,也未免太不把这差事当回事了! 贯庭霄适时凑了过来:“我说,好歹也是北贯国,你宁国太子的威风在这里耍,可别怪我贯庭霄第一个不同意!” 对上那一双气势汹汹的眸子,宁睿倒是不怕,但贯庭霄的提醒,不禁让他思量起来。原本允诺给皇室带来的礼物在京郊被劫,再加上北贯国接二连三地出了几档子破事儿,着实令老皇帝焦头烂额,若此番冲突再闹到皇宫,于自己实在没什么好处。 宁睿实在不忍看到贯承溪殷勤的模样,遂起了身,去了别处。 贯庭霄颇有些得意:“堂兄,这个宁睿也不过是绣花枕头窝里横嘛,倘若下次他还敢找你麻烦,你直接派人寻我!” “陛下不是命你监考吗?怎么过来了?”贯承溪将手里最后的一粒瓜子剥开,看了贯庭霄一眼。 贯庭霄明显语气不足:“这不是有楚枫看着嘛,再者,宁睿明目张胆地欺负你,我是来帮你的……” “哦?” 贯庭霄默默地低了低头,视线停在贯承溪的手上,他微微感动,虽然堂兄对他严厉了些,可还是关心他的嘛,这不还给他剥瓜子仁?!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堂兄?!他正准备伸手去接……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捧瓜子仁被系数倒在颜之归的手心里,由于太满,还掉了几个。 贯承溪似是不经意地抬头:“你还站在这里做甚?” 贯庭霄闭了闭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67章 宁睿吃醋 每人两个时辰…… 贯承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微有窃窃之声。 “两个时辰?是要临摹这副画嘛?那也不够啊!这画一看就得作个半年以上!” “这……闲画堂当真不一般。” 贯承溪唇角勾起:“此次画作要求是以《千里江山图》为鉴,可临摹其中任一片段,也可自行作画,但必须是描绘景物。” 众人松了一口气,还好闲画堂堂主没那么变态。 交代完作画的规矩之后,贯承溪径自走到颜之卿身侧,从她怀里抓起一把瓜子,慢慢地剥了起来。 现下众人把心思都放在了作画上,很少有人再去看贯承溪。 宁睿亦非常自然地坐在颜之卿身侧:“几日不见,颜公子倒还如此滋润,不知比赛结束之后,是否有闲暇时间,去逛一逛醉倾楼?” 醉倾楼那种风月场所,自然是某些人避之不及的去处。 颜之卿津津有味地吃着瓜子,闻言,连眼皮子也不抬:“没工夫。” 贯承溪眼角弯成了月牙,顺势抓住颜之卿的手腕,示意她摊开手掌,将手里剥好的瓜子仁都尽数给了她,缓缓开口:“慢慢吃,我再同你剥些。” 颜之卿这才抬了抬眼,笑嘻嘻地看向贯承溪:“嗯,多谢贯兄。” 宁睿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竟泛起丝丝酸意,一股子无名怒火升起,却又无处释放,只压抑道:“承溪世子好心情,原来做个裁判也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贯承溪身为判官,却自顾坐到一旁,也未免太不把这差事当回事了! 贯庭霄适时凑了过来:“我说,好歹也是北贯国,你宁国太子的威风在这里耍,可别怪我贯庭霄第一个不同意!” 对上那一双气势汹汹的眸子,宁睿倒是不怕,但贯庭霄的提醒,不禁让他思量起来。原本允诺给皇室带来的礼物在京郊被劫,再加上北贯国接二连三地出了几档子破事儿,着实令老皇帝焦头烂额,若此番冲突再闹到皇宫,于自己实在没什么好处。 宁睿实在不忍看到贯承溪殷勤的模样,遂起了身,去了别处。 贯庭霄颇有些得意:“堂兄,这个宁睿也不过是绣花枕头窝里横嘛,倘若下次他还敢找你麻烦,你直接派人寻我!” “陛下不是命你监考吗?怎么过来了?”贯承溪将手里最后的一粒瓜子剥开,看了贯庭霄一眼。 贯庭霄明显语气不足:“这不是有楚枫看着嘛,再者,宁睿明目张胆地欺负你,我是来帮你的……” “哦?” 贯庭霄默默地低了低头,视线停在贯承溪的手上,他微微感动,虽然堂兄对他严厉了些,可还是关心他的嘛,这不还给他剥瓜子仁?!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堂兄?!他正准备伸手去接……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捧瓜子仁被系数倒在颜之归的手心里,由于太满,还掉了几个。 贯承溪似是不经意地抬头:“你还站在这里做甚?” 贯庭霄闭了闭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