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闻见花开》 第一章 战神遗子 这是一个说不清朝代的故事,有强汉盛唐的影子,也有汉末三国的纷乱,有忠臣奸佞,也有才俊佳人。 九月鹰飞,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人哼唱着古老的歌谣,驱赶着遍地的牛羊、马匹,悠然自得。远处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只见一位身穿裘皮大氅,相貌俊朗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挥动鞭子催动马儿快行,在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模样清秀,十分可爱。入秋的草原草儿已经微黄,寒风嗖得男孩的脸红扑扑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兴奋的心情。 小男孩将头伸出皮氅之外,用稚嫩的嗓音问道:“父亲,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中年汉子低下头,十分疼爱的用下巴蹭了蹭儿子的小脸:“父亲带你去看大雪山,好不好?” 男孩一听更高兴了,在父亲怀里撒娇:“太好了,我要射一只老鹰带回去给娘亲!” 又一阵烈风吹开了裘皮大氅,露出了中年汉子的一身戎装,腰刀、弓弩、箭矢或背或挎。此人非旁,正是雁门郡太守,当今天子的宠臣,偏将军赵破虏。他守边数载,屡挫匈奴入侵,战功彪炳,朝廷对其也不吝封赏,三十岁不到已经封了列侯。 常年在外征战的赵破虏对家人深感愧疚,于是派部将到老家接发妻和独子来云中相聚,然因老母年迈离不开人照顾,妻子只好留在家中,六岁儿子则被接到了雁门郡治所。赵破虏对其百般疼爱,带他游遍了治下的山山水水,吃遍了塞外的美食,甚至不惜冒险深入匈奴腹地,带儿子领略草原风光。 如此疾驰了大半日,父子二人终于来到大雪山的脚下,赵破虏拴住宝马,抱起儿子几个纵跃便来到了雪山旁的一块裸岩上面。 小男孩努力的把头太高,想穷尽雪山的风姿,但雪山实在太高了,峰顶全部隐入了云雾中,无法窥见。天空中成行的大雁绕山而飞,似乎知道凭自己的翅膀也无法飞跃万仞的雪山一样。小男孩对大雪山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父亲:“父亲,这山山顶为何是白色的呀?” 赵破虏蹲下来,给儿子紧了紧了领口,不厌其详的为儿子讲解道:“遵儿,雪山的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盛夏白头会小,隆冬的时候整座山都会被冰雪封冻!” “父亲,雪山有多高多大啊?” 赵破虏指着天上的飞鸟说道:“看到那些鸿鹄了吗?它们宁肯绕飞数百里,也不愿意冒险飞跃雪山的白头,因为山中变幻莫测的风暴会冻死它们、连绵无尽的山峦会累死它们,云雾会让它们迷失、苍鹰会袭击雏鸟,没有食物、没有水,是一片绝地!” 赵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雪山里还有些什么啊?” 赵破虏说道:“大雪山是匈奴人的圣山,他们相信山顶上住着神仙,向神仙祈福可以延寿去病,但是没有人真的见过神仙。” 赵遵突然回头,笑着问赵破虏:“父亲,你爬上去过吗?” 赵破虏大笑:“哈哈哈,没有,为父也是常人,我只爬到过那个地方!”赵破虏指着山腰的一片凸起,“那后面有一片热气腾腾的湖水,冬天也不会结冰,泡个澡别提多舒服啦!”说着脸上流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好像回忆起了泡澡时舒服的感觉。 “父亲,带我去,带我去好不好!”赵遵央求父亲道。 赵破虏摇了摇头:“孩子,你还太小!经不住酷寒,等你长大了,父亲再陪你来,你一定可以比我爬得更高远。” 赵遵噘起小嘴,老大不情愿,赵破虏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遵儿听话,为父去喂一下马儿。”说罢跳下崖头去喂马了。 小赵遵独自待在崖上看着远方大雪山变幻莫测的云气、悲鸣远去的雁群,良久,他小小的胸膛里竟也生出了豪迈之气,扯着嗓子“啊”的嚎叫了起来。 可刚嚎了数声就被赵破虏捂住了嘴巴:“混账,你怎敢在雪山脚下嚎叫?会惊醒山中神明的!” 赵遵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那……那会怎么样呢?” “山神发怒,大地颤抖,雪山上的雪会冲下来,淹没打扰神明休息的人!” 赵遵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走啦,父亲带你去前面的河里抓鱼吧!”“太好了!”赵遵兴奋的跳上了父亲的肩膀,回头又看了一眼雪山,他很喜欢这里。 父子二人尽兴而归,回程的路上却乌云渐浓,不知不觉竟下起雪来,赵遵用小手接住了一片晶莹的雪片,伸到父亲的眼前:“看,父亲,下雪啦!” 赵破虏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雪下的好早啊!” 赵遵听出了父亲话语中流露出的忧虑,问道:“在老家,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下雪不是好事吗?” 赵破虏好像自言自语道:“初雪来得早,说明草原会经历一个严冬,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牲畜了。” 赵遵立刻紧张了起来,他担心自己的父亲,忙问道:“匈奴人没东西吃,是不是又要来打我们了?” 赵破虏叹了口气:“并不是每一场仗都是匈奴人挑起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些,他忧虑的望向了长安方向,皇帝本就有主动出击匈奴的打算,匈奴受灾正好给了他一个成就盖世武功的机会,他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一晃八年过去了,幼稚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英俊的少年,通往长安官道旁的一棵巨槐下,赵遵躺在斑驳的树影中,眯着眼看着耀眼的日光。 官道行走的路人不时对这个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八年前赵遵在这棵树下送别了父亲,但从那起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他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问他们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但被问到的人除了叹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后来他发现每当问起父亲的事,母亲都会垂泪。他不想看到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学会了隐忍,随着年龄的增长,赵遵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他还是喜欢到官道旁等,有空就来,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日近正午的时候,官道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赵遵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骑马的是一个壮小伙,比赵遵大两三岁的样子,他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一脸的焦急,不停地挥动马鞭抽打马儿的屁股。 “二哥,发生何事竟至如此惊慌?”赵遵挥手说道。 来者名叫牛胄,年十七,是镇上屠户的儿子,自幼习武,身大力猛,为人又忠厚,在此间少年中颇具威望。 牛胄一路疾驰累得气喘吁吁,猛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老五,快……快上马!兄弟们让人给打了!” 赵遵先是一惊,旋即问道:“大哥在吗?” 赵遵此问颇有深意,此地民风彪悍,尚武之风盛行,农闲的时候乡民历来都会筹钱请武师来教授枪棒武艺和拳脚功夫。赵遵自幼承袭父亲的爵位,食邑千户,阡陌连于州县,富甲一方。赵遵的母亲聘请了很多大儒教他学问,学文之余赵遵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喜好练武。赵遵花费巨资请来名师教授郡中的年轻人练武,经过数年的苦学其中有五位年轻人功夫卓越,高出旁人一筹。这五个人结为异姓兄弟情同手足,赵遵年龄最小排老幺,牛胄行二,他们中最厉害的便是大哥许奉。许奉虽然是普通的农家子弟,但身高过丈,有横推八马之力,又精通马上步下的功夫,很少能遇到对手,赵遵问大哥在不在是变相的询问对手的实力。 牛胄急道:“在啊!老三老四也在,可都不是人家对手,让人家几下一个全都放倒了,我见势头不对才骑马来寻你,别废话了,快走!” 赵遵听到这儿不由得热血沸腾,连大哥都不是对手,自己肯定要会会此人!于是上马跟着二哥朝出事地点奔去。 路上赵遵询问二哥具体情况,牛胄详细的向赵遵讲述了一遍,今天一大早居住在附近的几十号小伙子来到林中新开辟的演武场习武练拳,晌午的时候不知道哪儿冒出了一个老头,他蹲在演武场边的草地上评头论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引起了很多正在练武的乡民的不满,几个年轻点的上去和他理论,不知怎么就伸了手,老头邪的厉害一下一个把上去理论的人都放翻了。其他人不干了,把老头围了起来,老人毫无惧色,练武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上,他一个个打,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过三招的,打闹声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在练兵器的许奉他们也被吸引了过去,刚开始小哥几个是去劝架的,可老头嘴不饶人,把小哥几个也惹火了,老三张仁和老四张义先后被撂倒,大哥许奉这才动手,可是他也只有挨打的份。 赵遵听罢暗自心惊,自己三个结拜的兄长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如果他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去了又能怎样? 忐忑之间赵遵已经到了林中的演武场,到那儿一看笑话可大了!平日和自己一起习武的小伙伴躺了一地,不过身上都不见有伤,只是衣服上都是黄土,看样子没少挨摔。除了几个摔趴下累脱力的,大伙都坐在地上一齐看向场中央。 演武场的中央只剩下了赵遵的三个结拜兄弟,三哥张仁、四哥张义惨透了,头脸衣裳全是土,好像刚从灶台里钻出来的一样,两个人气喘如牛,勉强站着给大哥压场子。 大哥许奉也不轻松,前胸后背上都有被摔得泥痕,此刻已是汗流浃背,衣服湿透头发也打绺了,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在硬撑。和他交手的老头,年纪也太大了,赵遵初时以为对方也就五十岁左右,筋骨强健气力未衰,未显老态。一见之下不由得大惊,这个老人起码七十开外,胡子眉毛都白了,弯着个腰看不出身材,然而装束迥异于常人。此时正是盛夏,老人却身着一身翻毛的羊皮袄羊皮裤,但在烈日暴晒和激烈的打斗下竟一丝汗都没有流。 老人嘻嘻哈哈的完全不把许奉的拳脚当回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他的进攻。许奉累得动作走形被老头抓住拳头拎小鸡一样扔了出去。 许奉也是了得,身子凌空转了半圈,单膝跪地好歹没趴在地上。许奉何许人几时吃过这样的暴亏,疾走几步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兵器,一杆生铁戟。许奉天生神力,惯用的长戟五六十斤重,虽然是马上的兵器,但在步下也耍得虎虎生风。 牛胄为人厚道,见大哥急眼了,动了真家伙,这几十斤的大铁戟招呼到了老人的身上,一下就得出人命,他就想上前劝阻,却被赵遵拦住了。 牛胄瞪着大眼珠子喝道:“老五,看出殡的不怕殡大!你打算让大哥背上人命官司吗?” 赵遵把手往下压了压:“这老头不简单,大哥未必能伤到人家,再看看!” 果不出赵遵所料,许奉的铁戟虽然厉害,但是老头躲得巧妙,十几招过去了许奉连人家的衣服边都没碰着,自己反而累得要舞不动了。 不过老头对许奉的戟法颇为赞赏,频频点头:“恩,有把子力气,铁疙瘩耍得比拳脚强多了!” 赵遵虽还不知这位老人身份,但看出他绝对是个世外高人,于是高声喊道:“住手!”说罢大步流星走向了正在争斗的二人。 许奉见自己五弟到了,虚晃一戟跳出圈外,扶着大戟大口大口的喘气,其实老人早就注意到了赵遵,可他还是故意损道:“哎呦,又来了个白脸的奶娃娃!” 赵遵心道这老头的嘴果真够损,难怪自己三个很有涵养的义兄会和他动手,不过赵遵还是给老人恭恭敬敬行了礼:“老人家,山野之人没有教养,惹您生气了,还请多包涵!” 赵遵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但是老头嘴还是不饶人:“不生气,不生气!闲的久了,胳膊腿都不利索了,拿这帮小崽子活动活动,挺好!现在活动的美了,找个地方睡觉去喽!”说罢迈着四方步就要走。 赵遵赶忙拦道:“老人家请留步!” 老人停住了脚步,回头道:“怎地?你也想伸伸手?” 赵遵微笑道:“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晚辈不才,想请前辈赐教!” 老人怪笑了一下:“嘿,小白脸真会说话,罢了,你愿意挨揍,我就送你两拳!” 赵遵紧了紧袖口,把长袍塞进腰带里,紧趁利落往那一站,摆出一副讨教的姿态,老头还是那样,完全不把赵遵当回事,歪歪斜斜的看着他。 赵遵才十四岁,身体还没有长成,没有大哥二哥一样高大的身材和强劲的气力,不过他的功夫占着一个“灵”字,身法特别轻盈,围着对手滴溜溜乱转,对方往往抓不住他。 然而面对眼前这位老人,这个“灵”字却不灵了,他还没出手,老人已经将他动作看透,提前封住了他进攻的路线,让他无从下手,好在老人只守不攻,就算如此赵遵也能感受到老人深厚功力带来的巨大压力。 赵遵自惭形秽,只攻了十招便停手了,老人笑着点点头:“你这娃儿,年龄虽小却比大的机灵!” 赵遵红着脸一抱拳:“还请老人家指点一下晚辈的枪法!” 老头挽了挽袖子:“毛蛋孩子还会枪法,真是大言不惭!好吧,今天我老人家高兴,陪你玩玩!” 早已有好事的同伴给赵遵端来了一杆铁枪,铁枪虽然不及许奉的铁戟沉重,但也着实有些分量,赵遵双手持枪告了声罪,便使出了家传的枪法。 赵家枪法闻名天下从不外传,赵遵的父亲赵破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赵遵的枪法全是跟叔伯所学,练了四五年已经非常的精熟。 赵遵年纪虽不大,但是格外聪明,他观察多时,发现这位老人能耐太大了,自己的两下子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这种高人平日里寻也寻不来,如果能得到他的点拨,对自己大大的有益。于是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把自己枪法发挥了到了极致,围观的同伴都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第二章 巧拜师 然而老头却没有向对许奉那样发出赞许之声,反而把脑袋摇个不停,还越摇越用力,十几个照面之后,老头突然用指尖夹住了突刺而来的枪尖。 此前赵遵见老头不停的摇头,似乎对自己的枪法十分不屑,又羞又恼,这一枪下了十二分的力气,然而铁枪好像扎到了铁板上,竟一分都扎不进去,想扯也扯不回来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这老头得有大多的力气!信手夹住突刺的枪尖好似风中抓住一片树叶般轻松写意,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人,许久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然而使出绝艺震惊全场的老头,却对众人的表情熟视无睹,眼睛盯着自己夹住的枪尖,似有意似无意,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不对,不对……”边说边摇头,好像十分疑惑不解。 赵遵很快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问道:“老人家,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老头眼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道金光,把铁枪夺了过去,随手使了一招,“这一招金鸡点头,用腕力抖动枪身,让对手看到数个枪尖,无处闪躲!” 老头又使出了另一招:“怪蟒翻身!要使枪身翻转打弯,可以绕过兵器的格挡,直接攻击后面的人,对吧?” 赵遵点头道:“前辈见识广博,说的没错!” “错!”老头厉声说道,“这两招是花枪的招式,并不是铁枪的!镔铁的枪身怎能翻起枪花!” 赵遵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头的疑惑,老头看了一会手里的铁枪,才把枪扔还给了赵遵:“小子,把全套枪法耍给我看!” 赵遵不敢违背老头的意思,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耍了一遍自家的枪法,老头的眉头却越收越紧了。 “妙啊!难呐!”老头自言自语的说着又抢过赵遵的铁枪,照样耍了一遍,只见他越练越快最后只看到明晃晃的枪尖在转却看不到人影。在场的人都暗暗吃惊,老头只看赵遵练了一遍,竟然记住了全部招式。然而只有许奉、赵遵寥寥数人才能看出虽然招式一样,但实质上全然不似一套枪法。 老头出枪的力道和角度比赵遵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像枪法是他家家传的一样,而且明眼人都看出老头的胳膊比刚才比试的时候粗了两圈,挥动铁枪每一下都带着风声。 赵遵特别留意老头提点出的那两招,发现在其强劲的内劲的催动下,镔铁的大枪居然真在“弯腰点头”,赵遵暗道惭愧,不是自家的枪法有误,而是自己能为有限不能掌握其中的精髓。 老头练了几遍枪法,大呼过瘾,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此间是何地啊?” 赵遵答道:“老前辈,这里是兖州豫州交汇之地,属鲁郡!” 老头嘟囔道:“多贪了几杯,怎地走到这儿来了?兖豫之交?”老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对赵遵说道,“小子,你家传的枪法甚是精妙,我且问你,你可是姓赵啊?” 赵遵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没错,晚辈赵遵。” “你父亲……” 赵遵神色变得暗淡了:“告个罪说家父赵破虏!” 老头恍然大悟:“哦,难怪难怪!”旋即又叹了口气,“唉,可惜可惜,可惜啊!”说罢居然摇着头走向林中的小路,要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老头绝对是个世外高人,不想他就这么离开,可又无人敢上前阻拦。这时赵遵突然跳了出来,一改谦卑的态度,厉声喝道:“老头,看你年纪大对你客气点,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打完人想走?没门!” 老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他:“怎么?想拿我见官呐?” 赵遵一拍胸口:“我就是官!你打伤这么多人,少说判你个流刑!不过咱们都是练武的,拿官府压你,你肯定不服!我也看明白了,你只不过欺负我们年轻,没遇上真正的高人!我明天去请几位高人,你要是能赢了他们就放你走!怎样?” 许奉等人被赵遵的表现弄蒙了,心说老五是不是糊涂了,哪有什么高人啊。 老头重新审视了赵遵一番,突然大笑道:“好,看见旁边的草棚了吗?我就这儿等,等你请来的高人!” “一言为定?” 老头不屑道:“老人家我不哄孩子!” 说来也巧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狂风大作下起雨来,众人一哄而散,赵遵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家赶,几位兄长一肚子话都没来得及问他。 大雨兀自下个不停,白天使绝艺震惊全场的老人,正躺在演武场边草棚的草垛中闭目休息。到午夜,雨更大了,霹雳闪电好不骇人,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闭目数个时辰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双眼睛好像两盏金灯,烁烁放光! 他听到了马蹄声,果然不久后雨幕中出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这时老人的表情十分古怪,脸上挂着笑容眉头却紧锁着,心情既兴奋又犹豫,十分的矛盾。马车停在了草棚门前,一位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手端着美酒,一手提着切好的酱肉。 “怎么?高人请来了?”老头并没有起身,依旧躺着,眼睛盯着草棚顶,淡淡的说道。 来者正是白天口出狂言的赵遵,然而这时的赵遵却又变回了往日谦卑的模样,把酒肉搁在地上,双膝跪倒给老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晚辈该死,白日里多有冒犯,还亲老前辈原谅!” 老头这才悠悠坐起:“老朽若看不透你这娃娃的小心思,几十年岂不活到狗身上了!说吧,到底何事非要留住我老人家!” 赵遵以头杵地说道:“赵遵虽然愚钝,但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然空活十四载,学无所成。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继承家传武艺,每每思之犹如利爪挠心!今得遇高人是赵遵几世修来的福分,还请老前辈无论如何收我为徒,传授本领!”说道伤感之处不由得涕泪横流。 老头叹了口气,走到赵遵身边说道:“孩子,汝乃国士之后,贵为侯爷,能如此礼贤下士,实属不易啊!快起来说话!” 赵遵却非常执拗,依旧跪在那儿不肯起来。 “你这孩子,又聪明又伶俐,还有一肚子鬼点子,甚是讨人喜欢!然老朽几十年前就发誓不再收徒,而且我年纪太大了,收一个孩子做徒弟不合适!” 赵遵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叩头如捣蒜,每一下都实打实的磕,一会儿血就顺着额头淌下来了。 老头看到此情此景,心一软,一跺脚:“罢罢罢!”连说了三个“罢”字,“咱们爷们有缘,我也真稀罕你这个孩子,就……就破例收下你做关门弟子吧!” “真哒!”赵遵惊喜交加,高兴的蹦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要给老师磕头,被老头拦住了:“拜师的仪式一会再说,你拿来的酒肉呢?还不快端上来!为师等了大半宿,可是又渴又饿啦!” 赵遵忙不迭的送上美酒和酱肉和老头一起大吃大喝起来,酒足饭饱后赵遵对师父说道:“师父,此地房屋破陋,又毗邻官道,人多眼杂,实不适居住。” 老头说:“那你想让为师去哪儿?” 赵遵尴尬的一笑:“家母虽不反对徒儿习武,但她孀居多年喜欢安静,而且家中仆人丫鬟也多,碍眼!我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所在。由此向西十五里有一座小山,山上多出蜜桃和李子,山鸡野兔甚多,乃是我家的祖产。山下有一处小院,三个长工负责护山。三年前本州闹灾,为协助官府赈灾,家母命家人开放山林,饥民可以任意上山索取,从此护山的小院便空了。晌午与您分别之后,我直接去了那儿,屋舍院墙都还保存的很好,于是派人连夜打扫好了,又搬去了床榻和被服等物,一直忙到半夜终于可以入住我才来请您的。” 老头大笑:“好啊,你早算计好了!也亏得你有心,那走吧!” 赵遵不顾狂风暴雨亲自为师父赶车被雨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般也毫无怨言,安坐车中的老人大为感动。但在老人看着赵遵的背影,心中却有一丝不安,今天他们鬼使神差的相遇,打破了赵遵原本平静的生活,自己把一身的本领交给他,究竟是福还是祸都是未知数,但总之会改变一些东西。 不多时他们来到山下的小院,屋子里外打扫的非常干净,宽大的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米面、酒肉、衣物、灯烛,想到的想不到的东西都已备齐,甚至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园中的杂草都被拔的一根不剩,可见赵遵对师父的重视。 “师父,您老还满意吗?”赵遵把老师请进屋中,问道。 老头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老了老了收了个有钱的徒弟!哈哈哈!”他放声大笑了几声,对全身湿透的赵遵说道,“孩子,夜很深了,你又淋了雨,快快回家去吧,别让你母亲担心!” 赵遵犹豫了一下,怕这么好的师父跑了,不过旋即想到这么高身份的人肯定是一诺千金的,于是深深作了一揖:“师父教训的是,那徒儿就先告退了,您也早点休息,明早徒儿再来给您请安!”说罢恋恋不舍的退出了屋子,替师父掩上了房门。 滂沱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赵遵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的骑马飞奔到了山脚下的小屋。 步入小院的时候太阳才刚刚照亮了东天,赵遵不由得暗暗发笑,自己太过心急了,师父可能还未醒来,果然走到门前一看,小屋的门还是掩着的。 赵遵再心急也不敢打扰师父休息,于是坐在门前安安静静的等,半个时辰过去了,师父还没醒,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升得老高屋里还没动静,赵遵就坐不住了。 “师父,您醒了吗?”赵遵试着轻声问了一声,没有回应,又问了两遍,屋里还是没有动静,赵遵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屋门,屋门虚掩着一推就开,房中被褥整齐却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赵遵这下可急眼了,刚要出屋去找,却听背后有人说道:“怎么,怕我跑了?” 赵遵回头一看,自己刚拜得师父正背着手站在门外,赵遵满面羞红不知该如何作答,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去……去哪了?” 老头看赵遵一脸窘态不由得发笑道:“真拿你个孩子没办法,为师还能去哪,上山转了一圈!” 赵遵不解道:“师父,为何夜间登山啊?” 老头进屋喝了口水才说道:“傻话!院子这般狭小,如何练武?我在山上寻了个好去处,走吧,跟为师去看看!” 赵遵见师父为了自己,冒着大雨一夜不眠,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了,赶紧找出换洗的衣物,为师父更衣。 老头着实被赵遵的真诚打动,换下了自己的皮袄皮裤,赵遵为师父收起衣服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厚厚的皮衣只有外皮湿润,里面竟已经干了。 赵遵不由得大惊,雨停还不到两个时辰,即便把皮袄放到火上烘烤也未必可以烘干,可见师父的内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也不禁为自己能拜这么一位高人为师感到沾沾自喜。 换好了衣服老头带赵遵来到半山腰一处林木茂密处,几棵参天大树和数块巨岩围成的一块小空地。老头找了块石头大咧咧的往上面一坐:“好啦,行拜师礼,磕头吧!” 赵遵面露难色:“师父,这好像过于简陋了吧!” 老头大摇其头:“习武之人哪有那些繁文缛节!磕头拜师就这么简单,怎么?你不愿意?” 话音未落赵遵双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 老头对赵遵怎么看怎么爱,以双手相搀:“好孩子,从现在起你就入我门下了!” 赵遵忙问师父:“师父,我们是何门户,祖师爷又是何人啊?” 老头大笑道:“哈哈哈,我们没有门户,我就是祖师爷!” “啊?那您这一身的功夫……”赵遵有点不敢相信。 老头捋着胡须说道:“为师被人追着打了三十年,追着别人打了三十年,又琢磨了三十年才有了这点成就!” “那您岂不……” “为师再活七年就一百岁了!” 赵遵惊讶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怪老头死活不答应收徒,九十三岁了!他徒孙辈的年龄大多数该也年过花甲了,莫名其妙收个十四岁的孩子当关门弟子,对门人也不好交代。 老头并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为师之前只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颜允,为人厚道,品行俱佳,颇有古之先贤的风范,好比颜回复生。不过为人过于迂腐,不知变通,跟了我二十多年,只学去了三四成的本事。二徒弟诸葛恪正好相反,此子为人阴险狡诈,天赋异禀,七八年的时间,为师的能耐他学去了一大半,这小子净干坏事,你以后要是遇上他要多留神!” 赵遵奇道:“师父,您知他为人阴损为何还传授他真本事?” “老夫收徒一不看门第出身,二无论人品道德!只要我看上了,哪怕他是天字第一号罪犯杀人放火的强盗,我也倾囊而授毫无保留。我看不上眼的,就算是皇亲国戚、普天下的圣贤,我也不拿眼皮夹他!”老头的语气极为自负,不过他也确有自负的资本。 赵遵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师父,遵儿还不知道您的名讳……” 老头仰面看天,喃喃地说道:“我的名字……名字,啊,好多年没人叫过了,魏平君,为师叫这个名字!不过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何人问起,都不要提为师的名字,知道吗?” 第三章 母威 赵遵不解道:“魏姓乃是前朝皇姓,普天下姓魏的人千千万,为什么不能提师父的名字呢?” 魏平君突然瞪起了眼:“不许提就是不许提,为师第一个要求,你都不能遵守吗?” “徒儿不敢!”赵遵噤若寒蝉的说道。 魏平君见赵遵答应,语气也和缓了下来:“这样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原因你没必要知道,收起你的好奇心!好啦,拜师仪式结束了,先把你会的东西耍一遍让为师瞧瞧!” 赵遵不含糊,先打了两趟拳,又练了一套剑法,收招定势,气喘吁吁的问魏平君:“师父,徒儿练得怎么样?” 魏平君点点头:“拳法剑术都练得有模有样,套路娴熟,没三五年的苦练到不了这个程度!” 赵遵大喜,感觉自己平时的辛苦没白费,然而师父随后的几句话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然放眼中华大地,哪怕是你们郡,练到这个程度的也一抓一大把,有形无质终不能超凡入圣!” “徒儿愚笨还请师父明示,究竟何为形?何为质?” 魏平君娓娓道来:“所谓形乃是招式、身形、动作,当力量达到极致、套路练到精熟,就会出现瓶颈,最终难有突破,最多练成一个勇夫,冲锋陷阵的时候做个急先锋。所谓质乃是精神、灵力,对万物的感知,我称之为‘气’,气从呼吸吐纳中来,走五官通七窍,力从气中生,底气足则力连绵不绝。气入脑,耳聪目明五感超然;气达筋骨肌理,身法灵动力可撼山;气走心,洞悉变幻高人一筹;气通经脉,脱胎换骨方能超凡入圣!” 赵遵听到口干舌燥,忙不迭的说道:“师父,快教我练气!” 魏平君大笑:“急不得!要慢慢来!你底子不错想也不难,仅需数年定会小有成就!”说罢他要过赵遵随身佩戴的宝剑,在几棵参天大树树身三丈的地方刻上记号,又指点了几块巨岩,“跑一圈,每个记号都要摸到,遇到石头翻过去,但不许用手!” 这些奔跑跳跃的小把戏自然难不到赵遵,他跑了一圈,面不改色心不跳,非常轻松。 魏平君说:“跑的时候嘴里喊着号子!” 赵遵一听师父让喊的几个字,不由得一皱眉,全是“啪,呷、哈、嘘”等破气的字眼,不过师命难违,赵遵只好照做喊着号子跑了起来,前三圈没问题,到第四圈气息开始不顺,嗓音不自觉的降低了几分,“不许停,喊!大声喊出来!”魏平君见状大声呵斥道。 赵遵咬着牙硬撑,可还是越来越累,越累越喊不出声,跑到第十二圈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师父,我都……我都喊岔气了!” “气短!” 魏平君身形晃动绕场跑了起来,只见他身子轻的像蝴蝶,窜蹦跳跃如猿猴,迅捷好似猎豹,看的赵遵眼花缭乱,而且魏平君口中不停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笑声听不出间隙,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魏平君跑了十圈回到场中站定,须发皆动,衣带生风,犹如神仙下凡一般:“徒儿,从今天起,就这么练!咬着牙撑住,越是精疲力尽到达极限的时候,再多走一步顶平时跑一圈!练去吧!” “是!” 赵遵按魏平君的要求喊着号子奔跑跳跃,魏平君则一直坐在一旁打坐吐纳,直到黄昏才起身:“好啦,再练一趟早上打得拳和剑法!”赵遵双腿打颤,勉强练了一遍,招式全都走形了,“好,回去吧!明天继续!” 从这天开始赵遵推掉了一切应酬,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山上练气,一开始只能跑十几圈,然后升到二十圈,最后达到了三十圈的程度。期间魏平君只是看着赵遵练习,别的什么都没有再教他。枯燥重复的狂吼和奔跑,赵遵渐渐厌倦了,但是一个月之后赵遵惊奇的发现,自己再练拳法和剑法的时候拳拳生风劲力十足,招式力道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往日就算练一年也没这种成就,这才对师父传授技艺的方法不再质疑,更加勤奋的练习。 时光飞逝,这一天赵遵摸黑回家,却发现大门洞开,院子里灯火通明,赵遵暗暗叫苦,自己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赵遵胆战心惊的走进大堂,家人奴仆站立两排,母亲一脸怒容的坐在当中,两个授业的大儒分坐两边。 “母亲在上,遵儿给您磕头了!”磕完头嬉皮笑脸的站了起来,“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姥姥家多住几日呢?” “逆子!给我跪下!”赵母提着藤条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赵遵的鼻子厉声呵斥道,“我怕耽误你读书,回娘家省亲留你在家看书,才两个月,看你把学业荒废成什么样子了!看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藤条胡乱的抽打在赵遵的后背上,没几下衣服就被撕破了,背上渗出了血水。赵母对孩子寄予厚望,听老师说他近两个月不曾进书馆学习,气疯了,一边打一边哭,头发也乱了,簪子也掉了,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端庄贤惠的模样。 赵遵的两个老师虽然恼他不好好读书,但见赵遵被打的这么惨,又心疼起来,然而赵母虽然寡居数年,实则才刚三十岁出头,男女有别,不好去拉。其中一个先生,指着身边的侍女大喝道:“还不快去把你家主母抱住,想看公子被打死吗?” 几个侍女刚要过去,赵母突然怒道:“谁敢拦我就给我离开这个家!”下人们吓得不敢动了,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跑进来一个报事的家丁:“主母,门外来了一位老先生,说要见您。” 赵母一怔:“什么样老先生?” 家丁十分乖巧,忙说道:“这老先生长得好啊,仙风道骨,哎呦?别是神仙!” 让他插科打诨的一闹,赵母的怒火消了三分:“既然是神仙,还不去请?” 不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朽不请自来,还请女主人海涵!” 这个声音赵遵太熟悉了,忙回过头去,果然是自己恩师,不过现在的魏平君却换了个模样,一身儒生打扮,捋着长髯,看着像个教书先生。 赵遵一肚子委屈忍不住喊了声:“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魏平君把赵遵搀了起来:“傻孩子,为师要是不来,你被母亲打死了,岂不冤啊!” 赵母听儿子叫来人为师父,感到莫名其妙,待要出言询问,魏平君先说话了:“敢问这位母亲为何对自己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啊?” 赵母见魏平君谈吐不俗,不敢怠慢,起身施了一礼:“老先生见笑了,这孩子无辜旷课逃学,和一些粗俗之人胡闹,妾身这才动用家法教训他。” 魏平君叹了口气:“误会啊!你家公子勤奋好学,那一日老朽游方到此与公子偶遇,甚是投缘,公子非要拜我为师,老夫推脱不了只好留下来盘桓几日。这一月来我二人整日切磋诗书文章,从日出到日落故而没有去书院修习功课,荒疏了学业是我之过也!” 赵母问赵遵:“遵儿,老先生所说可是实情?” 赵遵点点头,心里却说:“哪来的诗书文章?师父真会唬人!” 赵母气又消了三分:“既然如此,为何不肯明言?” 魏平君抢先一步说道:“不怪孩子,是我嘱咐他不可向外人透露的,没想到这孩子真实在,自己娘也瞒了!” 赵母信以为真,又见儿子被自己打得这么惨,又心疼又后悔,立刻对几个仆人说道:“还不快扶公子回房间疗伤!” 众仆人如获大赦,心道主母的雌威终于发过去了,慌忙扶起赵遵搀进里屋治伤。 赵遵此刻一头雾水,早把后背上的疼痛给忘了,他不解的看向师父,魏平君没有作答,只是神秘的一笑。赵遵知道师父此来必有深意,他对老师绝对信任,跟着仆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仆人如何为其服药疗伤暂且不提,且说留在正堂里的几个人。 赵遵的母亲是世家大族出身,不但女红做得好,也饱读诗书,乃当世的才女,她从魏平君的谈吐举止断定,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绝对不是普通人,满腹经纶自不必说,还有一种逼人的贵族气质,不敢怠慢,又施一礼道:“妾身待客不周,让老先生见笑了。” 魏平君笑道:“是老朽来的唐突了!” 这时侍女捡起了赵母掉落的头饰,赵母脸一红,欠身施礼道:“妾身的模样实在是狼狈不堪,非待客之道,妾身进内堂梳洗一下再来见先生。”说罢又给两位教赵遵读书的老师施礼道,“还请两位老师陪老先生说说话,妾身去去就来!” 其中一位儒生说道:“不妨事,夫人且去安心梳妆,我二人正要请教老先生一些问题!” 文人相轻,赵遵一声“师父”已经挑战了两位授业老师的权威,他们势必会向老头“讨教”一番,赵母心知肚明却不道破,心说试探一下老头的底细也好,看他究竟是有真材实料的饱学之士,还是精于伪装的江湖骗子,她故意放慢了梳妆的速度,大半个时辰才又回到了正堂。 可正堂里的情景却把赵母吓了一大跳,魏平君还是那样四平八稳的坐着,而两位老师却都离席,恭恭敬敬站在魏平君的面前,神色虔诚,好像正在受训的学生一样。 “两位先生这是为何啊?快坐快坐!”赵母忙说道。 “不敢不敢!”两个人大摇其头,没一个敢坐,其中一个见赵母一脸茫然,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魏老先生乃是当世大儒,我在太学时的恩师卫夫子曾经多次向魏老先生问礼,如此算来魏老先生是我等的师爷辈,打死我二人也不敢造次与老先生平起平坐!” 赵母为赵遵请的两位授课的先生都是太学生,郡里推荐的贤良方正,学问很大,平时目空一切狂得很,他们都对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如此毕恭毕敬,可见老头的本事之高威望之重。赵遵能拜魏老先生为师对他可大大的有益,这样的师父花再多钱也是请不来的,这回啊,是赶上了! 赵母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魏平君突然站起身来:“夜深了,老朽告辞啦!” 赵母忙道:“先生要去哪儿?” “今夜不请自来,本来是想和遵儿道别,不曾想遇到这种事,唉,走啦!”说罢魏平君就要走。 赵母哪里肯放他走,一再请他在府上多住几日。 魏平君却说:“老夫是个闲人,遵儿整日和我厮混在一起,怕耽误他的前程!” 赵母听罢不顾体面,扑通就给魏平君跪下:“妾身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得礼数,言语不周冒犯了先生,还亲先生原谅!” 魏平君大笑:“哈哈,老朽多大年纪了,会和你一个女娃计较?遵儿底子不错,又有两位饱学的先生指点,早晚必成大器,老朽留不留下来都一样!”说罢不管赵母愿不愿意,硬是把她扶了起来。 赵遵的两个授业老师听罢,互相换了个眼色,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施礼道:“魏老先生,不瞒您说,赵遵这坏小子,聪明!看书是过目不忘,无师自通!我们教了他三年已深感力不从心。遵儿年少,性情爽朗活泼好动,我俩呢,读书读傻了,迂腐的很,脾气秉性相悖,早晚耽误了他。今天遇上您了,是遵儿修来的福分,您务必留下来指点遵儿学业,我二人也好跟着沾点光,老先生您就留下吧!” 另一个也说:“是啊是啊,您就留下吧!” 赵母见魏平君神情有些动摇,拿出了女人的看家本领,又跪下了磕头,哭诉道:“遵儿年幼丧父实在可怜,我一个妇人又要操持家业又要奉养公婆,无暇顾及遵儿的学业。每每思之深感愧对九泉下的夫君和赵家的列祖列宗,还请老先生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妇……”说着以头杵地磕头不止,见魏平君还不吐口,哭的撕心裂肺,赵遵的两位老师也受到了感染,以袖遮面偷偷拭去泪水。 魏平君见此情景,叹了口气:“唉……,尔等……尔等这是威逼老朽啊!好,我答应,我答应了!夫人快起来吧!” “真哒!”赵母破涕为笑,挂在眼角的泪水一下收了回去。 两位老师纷纷向赵母道喜,赵母高兴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立刻吩咐仆人收拾一间客房给魏平君住。 魏平君却拦住了仆人:“且慢!” 赵母怕他反悔,忙道:“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喜欢清静,不喜欢人伺候!遵儿给我找的地方挺好,有山有水我很喜欢,住的地方就不用换了!” 赵母疑惑道:“可是魏先生,书……书怎么办?一屋子书都搬去您那儿?” 魏平君哈哈大笑:“赵夫人,你是想让儿子学治国之道入朝为官,还是想让他学富五车经史通读开宗立派啊?” 赵母一愣,许久才说道:“赵遵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小小年纪已经贵为侯爷,可以说贵不可言了,我不想他涉足官场,遵儿似乎也不喜此道!至于开宗立派,妾身不敢想,只希望孩子多读书,读好书,学做人,做君子!” “着啊!不想当官也不想做学究,何必死读书,读死书!老夫只会育心,不会育人,夫人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吗?” 赵母聪慧,很快就想通了:“一切全听先生安排,妾身绝不干涉,孩子交给您,我放心!” 稍坐片刻赵遵两个老师起身告辞,赵母亲自去送,魏平君身份崇高自然不会去送晚辈,转身去了后堂,在仆人的指引下,穿过了两个院落来到了赵遵的住处。 此时赵遵趴在床上,背伤虽然很疼,但是他并不在意,心中泛起无数个问号,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突然开了,魏平君出现在了眼前。 第四章 赵家枪 “师父!”赵遵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魏平君上前相扶,赵遵有无数的话想和师父说,可还没开口就被魏平君用眼神制止了,赵遵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对门口站着的仆人说道:“我有话要和师父说,你们退下吧!” 仆人称“是”闭门而出,门刚关上赵遵便迫不及待的的问道:“师父,您怎么到我家来了?” 魏平君捋着胡子说道:“我不来你岂不是要被母亲禁足啦。”然后把赵遵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赵遵一听母亲不再干涉跟师父习武,大喜过望,可旋即又苦笑道:“师父,您怎么不早来一会儿,害我挨一顿毒打!” 魏平君大笑:“你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想瞒过她,可不容易啊!” 赵遵说:“这么说,师父您早就来了!” 魏平君说:“你还没到家,我就到了,一直趴在房顶上,你母亲和两个书生说话我全听见了!等到你们的戏份演足了,我老人家才出场!” 赵遵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你该早给我通个气啊,我这一身伤好几天不能去练武了!” 魏平君笑道:“通过气戏就不真了,再说不让你出点血,你母亲心能乱嘛?心不乱怎么入局啊!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赵遵暗中摇头,真是老小孩!为了做戏居然看着自己挨打,不过能化解一场危机,这顿打也值了。 为了不使赵母起疑,魏平君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师父走后母亲又来看望他的伤情,“顺便”询问了一些魏平君的事,赵遵早想好了对策,顺利的应付了过去。 三天后赵遵的伤刚好了一半就迫不及待的去找师父,没想到几天没练功身上还带着伤,功夫非但没落下,反而又精进了一层。 魏平君见赵遵疑惑的神情,高深莫测的问道:“觉察到了?” 赵遵点头道:“师父,我三天没练功却感觉全身都是力气,这是为何?” “坐下说吧!”魏平君还是担心徒儿的身体,二人盘膝而坐,“为师修炼重内功,修气功,不重视招式,等气功底子达到一定程度后,百脉畅通,转为内修!呼吸吐纳、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能提升功力,当然不经过心法磨练只能做强身健体之用,仅可延年益寿,只有经过苦练才能有大成就。为师经过几十年的观察发现在受伤、重病痊愈之后,功力会莫名其妙的提升,我也不知如何解释,为师称其为‘悟’,自身的感悟和升华,伤病越重痊愈后功力提升越大,为师曾三次濒死复生,每次挨过去功力都有一个飞跃,既然你已经有所悟,说明你已经入门了,从今天起为师开始指点你的赵家枪法!” 赵遵兴奋的手都发抖了,他每天回家之后都会在后院偷偷练习枪法,发现枪法精进了许多,如今师父亲自指点,恢复赵家枪法的辉煌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赵遵使出全身解数练了一趟赵家枪法,对他来说已经练到极致。魏平君看罢点点头:“不错,大有进步!招式更加精熟了,举重若轻,内劲上升了两层!”然后话锋一转,问赵遵,“徒儿,你知道除了内力不足外,你枪法最大的毛病在哪儿吗?” 赵遵摇头道:“徒儿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劲没处使!” 魏平君捋着胡须说道:“遵儿,你的枪法不是你父亲教的吧?” 赵遵点点头:“家父在遵儿不到七岁的时候就走了,我的赵家枪是两位叔叔所授!” 魏平君说:“难怪!赵破虏的枪、吕翔的刀、封不遗的戈号称大周朝的三绝!三个人的功夫各有千秋,都是宗师级的人物,你父亲的一条铁枪威震北疆十载,匈奴人闻其名不敢过长城,其枪法之高可以想象!” 赵破虏去世后,赵遵身边的人没有敢提起他,赵遵没想到父亲如此伟大,心中又泛起了酸楚,忍不住要掉眼泪,但接下来魏平君说的话却让赵遵无比震惊:“遵儿,你练的赵家枪不是真正的赵家枪!” 赵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忙解释道:“师父,这不可能!我有两位亲叔叔,堂叔十几位,我敢肯定他们都练得这一套枪法!” “好,你来看!”魏平君并不解释,而是用赵遵的铁枪练了一趟赵家枪,“是不是你刚才练得枪法?” 赵遵说道:“对啊,招式一样,只是比徒儿练得好罢了!” “那你再看这一套!”魏平君又练了一趟枪,这次赵遵看到一半就皱起了眉头,魏平君见状练了三遍,而且每练到紧要的地方都喊一声“到”,等练完了,他收招定式问赵遵,“这是什么套路?” 赵遵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好像……好像也是赵家枪,却又不像!” 魏平君说:“第一遍就像你打的一样,烂熟于心一气呵成,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其实赵家枪博大精深,分‘四破’,分别是破枪、破刀、破戟和破戈,总共十六路,暗含八大杀招,我都点出来了!为师琢磨了两个月,发现赵家枪如果握枪的位置往前挪三尺,又变成了一套步下肉搏的枪法,可攻可守,变幻莫测啊!” 赵遵听傻了,这些他闻所未闻,魏平君又问:“你那几个叔叔的枪法如何啊?” 赵遵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家那几位叔叔“吃喝嫖赌”没一个成气的,以赵遵现在的修为能甩他们几条街,只好应付道:“好像,没什么出彩的!” “你家是宗家?” 赵遵点点头:“我父亲行大!” “这就难怪了,赵家枪并不神秘,旁支甚至旁姓的人都可以学,但精髓部分和法门是不外传的,只传宗家一脉!你的叔叔们只会表不会里,再练也没用!” 赵遵不解道:“可师父您又是……” 魏平君一笑:“嗨,这有啥!等你也活到百岁的时候就都看透了!好,我们开始拆解赵家枪!不过练枪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魏平君眼睛盯住了一棵大树,说道,“树后的朋友,何必躲躲藏藏做梁上君子,出来吧!” 魏平君话音刚落,树后真的走出了一个人,“大哥!”赵遵立刻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许奉。 赵遵大为吃惊:“大哥,你怎么……?” 魏平君大笑:“哈哈,这小子跟了你快俩月了,你都没发现?”转而对许奉说道,“小子!偷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许奉低着头默不作声,魏平君哼了一声:“哼,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着,我且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奉扑腾一下子跪下:“请老先生收我为徒,我想跟您学本事!”说罢不住磕头。 魏平君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表态,赵遵看不过去了,拉住师父的袖子说:“师父,您就收下他吧,我大哥他资质甚高,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的,我……” “住口!”魏平君厉声呵斥道,“黄口孺子懂什么,还不退下!” 赵遵吓得一个字不敢说了,乖乖站到一边。 魏平君看着趴在地上的许奉,冷冷说道:“尔当老夫是花子吗,什么杂碎都收!就凭你也想入我门下,妄想!要不是看你没偷学到什么东西,今天非废了你不可,滚吧,别让老夫再看到你!” 魏平君这番话把许奉羞辱惨了,许奉又羞又臊愤然而起,攥着拳头扭头就走,赵遵感觉师父说的也太过了,想去安慰大哥两句,被魏平君狠狠瞪了一眼,伸出去的脚又迈了过来。 其实赵遵没注意,许奉愤然离去的时候,魏平君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的。 许奉被羞走了,许久,赵遵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魏平君看赵遵心不在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做得过分了?” 赵遵忙道:“徒儿不敢!” 魏平君意味深长的说:“你涉世未深,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太过单纯善良!你说的没错,这个大个子天赋异禀,万中无一,资质资质只在你之上不在你之下,但为师打眼一看,这个人心术不正!好胜心太强了,容易走极端!换做是你,会躲在树后偷师两个月不出来吗?为师恶语羞走他,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果此人知耻后勇,访名师拜高人勤学苦练自有一番作为,若就此自甘堕落仅做一个普通人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话虽如此魏平君却满脸的惋惜之色,赵遵看出来了他是真喜欢,忍不住笑道:“师父啊,您不是不挑学生的人品性情,只凭眼缘吗?” 魏平君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为师见的人多了,资质比他高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各个都收来做徒弟吗?” 赵遵心中暗笑,明明喜欢却不肯承认! 魏平君接着说道:“为师也算够意思了,两个月都没点破他,今天要不是教你家传绝学,不能让外人看到,我还不点破!这也是为你着想,自己家的绝学,怎么能轻易让外人窥见!” 许奉的事到此告一段落,师徒二人潜下心来专研赵家枪,魏平君把赵遵早已练得烂熟的枪法拆开,一招一招的分解,赵遵等于重新学了一遍自家的枪法。 魏平君没有口诀,两个人边拆解边学习,边学习边演练,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失传的赵家枪还原演绎了出来。 重获新生的赵家枪深的可怕,枪法阴阳顿挫、枪路刁钻神出鬼没,且攻守兼备,尤其是防守可谓滴水不漏。 赵遵苦练半年,虽然劲力和灵巧不如师父,但已经可以和师父对拆的有模有样了。一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赵遵的武艺突飞猛进,期间赵母也来探望过几次,有贴心仆役通风报信,师徒二人有惊无险应对过去。 赵母对魏平君恭敬有加,每逢年节必然亲在来请魏平君到府热情招待,平时饮食、被服也是供应不断,漂泊了一辈子的魏平君首次有了家的感觉。 这一天魏平君到赵府赴宴,心情大快多喝了几杯,赵遵不放心亲自赶车送师父回山下小院。赵遵给师父铺床、盖被、倒水伺候的到大半夜,干脆就不走了,坐在床边盘膝打坐,吐纳修心。 到半夜赵遵突然睁开了眼,发现魏平君正坐在床上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师父,你醒啦!” 魏平君大笑:“傻话,师父什么身份,岂能被几杯水酒灌倒!”然后又说,“遵儿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师父。你跟我快一年了,为师也没教你什么真本事,你不怪师父吧!” “徒儿怎敢!师父不教是因为徒儿修行还不够!” 魏平君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欲速则不达,还有……师父去会一个朋友要离开一段时间。” 赵遵一听师父要走,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魏平君笑道:“为师又不跑,多则两个月,少则五十天,我就回来!为师不在的时候你要勤奋练功不可懈怠,知道吗?为师再授你一部兵书,是我年轻时一位恩人所赐,你练功累了的时候可以看看!” 赵遵接过了师父给的书,一看书名,赵遵立刻叫了出来:“《鬼谷兵法》!失传了三百年的奇书《鬼谷兵法》”赵遵迫不及待的翻开书册,发现里面还夹着不少绢帛,上面画的全是山川险要、堡寨关隘,还有长安洛阳等十几个大城市的城防图,详细标明了军营、军械库等要害,总数达到了五十张! “师父……这……” 魏平君神秘一笑:“留着吧,以后兴许能用到!” 第二天赵遵含着泪送别了师父,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打开《鬼谷兵法》,赵家以武立家,祖父做到郡尉,父亲死后追任左将军,家中各类兵书堆积如山,然而父亲死后,赵母将家中所有的兵书付之一炬,严禁家人携带兵书入府,违者重罚,目的就是不让赵遵接触这类书籍,防止他对行军打仗产生兴趣。可是年轻人叛逆,越是拦着不让看,越是偷着摸着的看,赵遵涉猎广泛,市面上求得到的兵书早就看遍了,如今得到一本兵法奇书,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鬼谷兵法》又称《鬼谷奇谋》,行军布阵不走寻常之路,多出奇招险招,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克敌制胜的绝招,其中最为重视骑兵的作用,与当下步兵方阵为主的主流战法相悖。 而师父亲手绘制的几十幅山川关隘、堡寨兵营甚为详尽,特别是长安洛阳等十几个城市的布防图,城高池深、兵力部署,戍卫人数标的清清楚楚,甚至还写着进攻的构思和进攻方略,看得赵遵毛骨悚然。 别的不说,长安和洛阳是大周朝的两京,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要构思进攻都城呢!这可是灭九族的重罪,但是看过魏平君进攻京城的大胆构想之后,赵遵却停不下来了,像中了魔障一样,梦里全是自己指挥千军万马会师入京的场面,整整三天赵遵都没有出房门一步,以后他白天习武,晚上看兵书,用了一个月时间把整本兵书背了下来,以便日后慢慢领会。 赵遵深知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咬着牙把《鬼谷兵法》封存了起来,继续加紧时间练武,这一天黄昏赵遵在山上练功,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猛回头看到魏平君正一脸笑意的站在十丈外的一块石头上。 “师父!”赵遵急走几步跪倒在师父面前哭了起来。 第五章 习绝艺 魏平君摸着赵遵的头说:“好孩子,看到你这么勤奋,为师很是欣慰!” 赵遵站起身来,很懂事的背起了师父的行李包,说:“师父,屋子久不住人阴晦潮湿,今天天色已晚再派人打扫也来不及了,不如到我家睡上一夜吧!” 魏平君点头跟赵遵到了赵府,赵府就像过年一样忙开了,置办酒席、收拾屋子,赵母特意请来几位大儒作陪,魏平君心怀大畅,席间妙语连珠,震惊四座。 饭后魏平君回到房中休息,到了后半夜赵遵突然听到自己的窗户想了一下,打开一看师父站在窗外,赵遵立刻翻身出了房间,和师父一起在月下散步。 走着走着魏平君突然开口道:“师父路子野,什么东西随手拿来就用,没有特别好的兵器套路,此次去会老友,替你求了一套精妙的剑法,咱们试试!” 赵遵心中一热,看师父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赶路回来的,说是去会朋友,其实是专门替自己求剑法去的,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魏平君是非常之人:“别像个女人似的,快去折两根树枝来!” 赵遵在花园中折了两根和剑长度差不多的树枝,魏平君接过一根:“你攻我守!” 赵遵听罢也不迟疑一“剑”直刺魏平君当胸,赵遵刺得快,魏平君应对也快,“剑”斜刺里迎了上去,却不碰赵遵的“剑”锋,而是直击赵遵握“剑”的右手。 赵遵见状急忙翻身去挑魏平君面门,这一“剑”还没刺出去,魏平君的“剑”芒已经到眼前了,目标还是他的手。赵遵这一“剑”刺不下去了,他灵机一动变刺为扫,伤魏平君左肩。魏平君说一声:“来得好!”抢前一步让过“剑”刃,反手刺赵遵手背,赵遵使出杀手锏,“剑”脱手,身子原地拧了一圈左手捞起“剑”刺向魏平君小腹,只听“啪”的一声,赵遵的“剑”被击落在地,他自己根本没看清师父的出招。 魏平君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是个左撇子啊,不逼到份上还不肯露!” 赵遵兴奋的问魏平君:“师父,这是什么剑法?封得徒儿无法出手!” “这套剑法名曰‘折手’,五十年前为师曾经败在此剑法之下,惨败!剑是百兵之祖,经过千百年的习练和总结,现如今的剑法虽然各有千秋,侧重点不同,但大同小异,无外乎几十种常见的套路,二百余招式。同等修为比剑比的是应变,修为不同或者气力有差距,高下立判。但只要不碰触对方剑刃,不拼内里和气力,即使对手高你一筹他也发挥不出全部功力,你凭借自身的灵巧与之周旋可立于不败之地。习练这套剑法的人必须机灵敏捷,简直像为你量身定制的一般,练好了‘折手’剑法,既可以弥补你天生气力不足的缺陷,还可以弥补你目前内力不足的短处,要不要学啊!” “要学要学!”赵遵撒娇一样叫了起来。 魏平君点点头:“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为师教你“折手”剑!” 第二天师徒二人一起回到山下小院,魏平君对这套剑法格外重视,紧闭院门以防他人偷师。 魏平君用竹子代替宝剑,赵遵用长竹杆,他自己用短竹竿,先教剑招再拆招再对拆,越练越快。赵遵手里的竹竿也越来越短,最后和师父一样的一样长了。 魏平君和赵遵对拆了十几招,才找到破绽打落了他手中的竹竿,魏平君欣慰的点点头:“这套剑法你已经练熟了,只欠火候!日后要多加练习,随着你内功精进,‘折手’剑法威力才会展现出来。送你这套剑法的人是隐世的剑仙,希望你不要辱没了这套绝世剑法。” 赵遵深深地点了点头:“徒儿一定好好练习,将‘折手’剑法发扬光大!” 魏平君说:“为师相信,你一定要牢记,内功修炼不能落下,内力上去了,剑法威力自然会提升!”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自从魏平君回来之后,赵遵每天勤奋练武,特别是在枪法上,功力突飞猛进,终于学艺两年的头上,赵遵的铁枪也可以微微“点头”了。 魏平君看在眼里非常欣慰,但眉宇之间时常流露出些许的惆怅,然而赵遵完全沉浸在功力提升带来的喜悦中了,并没有觉察。 大雪纷飞的一天,师徒二人在雪地中打坐,有内功护体赵遵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几乎同时睁眼,魏平君道:“徒儿的内功又精进了不少!” “多亏师父的指点!” 二人从打坐的石台上下来,魏平君边走边说道:“你的功夫底子算打下了,已经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但是根基还浅,经验也不足,万万不可与高手硬拼,不然要吃暴亏啊!” “徒儿不敢妄自尊大!” “你为人谦和有礼,善结交朋友,但是太过天真,江湖经验又浅,容易上当受骗,没人领着以后的路不易走啊!” 师徒二人行走在雪后的山间小道上,虽然师父神功盖世,赵遵出于孝顺还是搀扶着师父。走到一棵古松下,魏平君突然说道:“孩子,两年了,为师一门本门的功夫都没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徒儿愚钝!实不知!” 魏平君说:“本门的功夫大多是我六十岁之后所创,门槛太高,你两个师兄都是带艺投身,入我门下之前早已是响当当的人物,那还跟我学了十几二十年,你刚入门内功底子薄,强练只会害了你!可为师已经快一百岁了,不知道哪天闭上眼就睁不开了,不留点东西给你总觉得是个缺憾!” 赵遵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师父长命百岁,徒儿愿意永远跟随在您的身边!不急着学上乘武功!” “傻话,教你东西还不高兴吗?再说为师不过是随口说说,我这条老命长着呢!” 赵遵止住悲伤聆听师父教诲,魏平君平静的说道:“为师不喜兵器,一生所创十二门绝学全是近身的拳脚功夫,别看为师个子不高,却天生气力就大,和你路子不太一样,不过功夫到了一定境界就不在乎气力多大了。我这十二门功夫都不好学,哪一门都得学到白头,你非池中之物,没那么多时间都学,也没必要都学,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成长随缘不可强求。我大徒弟迂、二徒弟奸,而你占一个忠孝,为师决定把压箱底的一套功夫教给你,也不枉你这么孝顺!” 赵遵心中十分酸楚,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魏平君不动声色的说道:“打一趟最熟的拳!” 赵遵想都没想就练了一趟入门的长拳,魏平君走过来用手指在赵遵左手腕和肘后轻点了两下,并没有使用内力:“再练一遍!” 赵遵照师父的话又练了一遍,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魏平君又在他小臂上按了一下:“再练!” 这次赵遵有感觉了,左臂略显沉重,但这种感觉很微弱,如果不是知道师父在左臂上动过手脚,肯定不会注意。但当师父按下第四下的时候,赵遵练拳的时候左臂已经跟不上步伐了。 魏平君一共按了八下,赵遵的左臂完全没了知觉,赵遵催动内力想冲开阻塞的经脉,突然感到右肋下钻心的疼,冷汗都下来了。 魏平君赶紧伸手捂住赵遵的痛处,一股暖流进入身体,疼痛立消,手臂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赵遵揉着还在发麻的胳膊说道:“师父,这是点穴功夫吗?” “当然不是,点穴下手重,直击要穴,要求一击必中封死对手的气脉,但是这一招对有防备的敌人是没用的,哪个傻子也不会任由对手去戳自己的要穴,肯定多加提防不易得手。我这一套也不能叫拳法了,刚点了你八下,每一下都很轻,前两下无碍,第三下微感,第四下才敏感,第八下才彻底封住经脉,是这种感觉吗?” 赵遵点点头,魏平君接着说道:“人体穴位七百二,要穴一百零八,次要穴二百,相比要穴死穴,人往往忽视次要穴的保护,特别是双臂双腿接招的部位,更容易碰触。在接招的时候选择特定的招架位置,对手也不会刻意提防,只要连中三次,功力至少减一成!” 赵遵听罢忍不住咽了口涂抹,学会了这套拳法岂不是能压制天下所有的功夫? 魏平君却提醒道:“我这一套功夫虽然没有特定手型,也不用内力,但是第二下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高手还是能觉察到的,而且第三下点不准,前两下就白点了,中间的间隔也不能太久,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内力冲开,所以做起来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遵连连称是,然后问道:“师父,前两下接触有讲究吗?” 魏平君摇头道:“没有!” 赵遵大惊:“四肢上有几百个穴位,随便选出两个得有多少种搭配啊!” “三千六百种!” 赵遵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魏平君笑道:“别怕,常见的也就三四百种,以你的资质,只要勤加练习也不难掌握。” 赵遵怯生生的问道:“师父,都学会要多久?” “都学会要十年,要想融会贯通起码三十年!” 赵遵吐了吐舌头,学精这一项少年变老头了! 魏平君说:“你先练双臂再练双腿,一年的时间看你能领会多少!” 赵遵这才想起来问:“师父,这一套功夫叫什么名字啊?” “截脉!” 小院里魏平君开始教赵遵截脉,刚开始一个月非常顺利,赵遵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强记住了很多脉路,然而第二个月开始发生混淆,第三个月的时候前面学过的全都乱套了。赵遵没日没夜的记忆练习都没有改观,魏平君出奇的平静,每天只是静静的看赵遵练习,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里不出来。 赵遵彻底陷进去了,枪法剑法都不练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截脉上,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还在想,一直到第九个月,赵遵突然开窍了,只要前两手点出,第三手立刻浮现在脑海里,没有丝毫的迟疑。双臂练熟改练双腿,有了双臂的经验,只用了三个月双腿已经掌握了,虽然第三次出手的时候要想一下,但绝不会出错,只是熟练程度的问题了。 这时赵遵尝试着第四触,然而刚开始练又出现了混乱的局面,隐隐有前功尽弃的苗头,吓得赵遵赶紧停练了,赵遵这下明白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只能练到这一步。 师父告诉他前三触只能封住对手小一成的功夫,而且是可以凭内力冲开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只要第四下触到了,以后都冲不开了,只能靠静坐调息或者外人输入内力相助,换句话说前三触练成才入门,什么时候掌握第四触才算真正领会这套高深的功夫,想达到师父八触封死一脉的高度,恐怕倾尽一生也难做到。 魏平君看到徒弟的进步非常高兴,这一天黄昏赵遵练了一遍赵家枪和“折手”剑法准备告辞回家的时候,魏平君留住了他,师徒二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吃着酱鸡喝酒赏月。 魏平君心情不错,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居然转向了时局变化,魏平君问赵遵:“徒儿对当今天下形势了解多少?” 赵遵被问的一愣,这个话题好像并不应景,但是师父问到了不敢不答:“当今天子乃是一代雄主,朝中大臣文忠武勇,百姓生活富足,称太平盛世不为过。” 魏平君喝了一口酒方才说道:“刘衡称帝二十年来任用鲍鸿、陈嵩、吕翔等一批贤臣,内修其政外御强敌,废除苛政,屡克匈奴入侵;勤俭节约爱惜民力,不修宫殿不建帝陵;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使得府库充盈百姓富足,确是一代雄主之作为!”然后话锋一转,“然而这只是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啊!” 赵遵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忙问为何。 魏平君说道:“刘衡登记之初为加强管理设置十余个刺史部,掌刺察部内官吏与强宗豪右,定为常制。说白了就是国家太大朝廷管不过来,把权力分到地方上去,在原有的郡县制之上又加了一个州制,原本全国的郡县官员调拨、监察皆归中央,如今各部刺史掌了这个权力,势力渐渐做大。幽州刺史陆谦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冀州刺史孙桓素有不臣之心世人皆知;荆州的徐茂、益州的马涛都是当世奸雄,现在有皇帝压着他们不敢炸翅,如果皇帝不在了他们必反无疑!” 赵遵听罢皱起了眉头,藩镇割据如跗骨之蛆一般,是各朝的顽疾,虽然本朝开国皇帝灭掉了大部分割据势力,但是积重难返,留下了几个势力强劲的藩镇,难以控制,只能采取安抚怀柔的手段维持现状。 魏平君接着说道:“朝中大臣中丞相鲍鸿有才无德,太尉陈嵩跋扈,两人势成水火;地方上州牧权力过大,各级官员冗杂,虚耗税负。然而最大的问题在立嗣上,皇帝四个儿子,都不是皇后所生,长子的岳父是大将军吕翔,二皇子的母亲李夫人是你什么人啊!” 赵遵说:“是我姨母!” “李夫人是陇西大族出身,皇帝都敬畏她三分,三皇子是车骑将军封不遗的外甥,四皇子丧母,但他背后有个无嗣的段皇后支持,朝中大臣也分成四派闹得一塌糊涂,刘衡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早晚一定出大乱子!” 第六章 畅谈 魏平君又指了指北方:“北方匈奴亡我之心不死,西陲吐谷浑、吐蕃连年犯边,西南方苗、瑶、羌年年叛乱,耗费银钱无数,有限的兵力被多方牵制,一旦发生内乱外寇入侵如何抵抗?” 魏平君讲罢看了看赵遵:“孩子,你现在还觉得大周朝固若金汤吗?” 赵遵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急道:“那……那该如何是好?”赵遵真怕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魏平君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话谈到这儿了,多说了几句,你怎么还当真了!为师说的这些危机历朝历代都有啊,并不见得一定会出事,何况刘衡是个明君,他还不到五十岁,再给他十年二十年,立储、削藩或许都解决了!” 赵遵长出了一口气,说得煞有介事原来只是瞎猜的,吓死人不偿命啊! 谈完了天下形势魏平君又谈起了武学,问赵遵天下知名的门派和代表武艺,赵遵虽然不住在州府里,但赵府就坐落在官道旁,南来的北往的的客商、驿卒会把天下各地的消息带到这里,在酒肆饭庄中高谈阔论,评述天下的英雄豪杰,所以赵遵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对天下武林了解个大概。 赵遵如数家珍般把自己所知讲述了一遍,什么幽州的宋刀、荆襄的岳剑、关中的五行拳等等,魏平君听罢点点头:“这几个门派户大人多,但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正真的高手不多!若放眼大周朝上下,武艺排第一的是谁?” “大将军吕翔啊!”赵遵脱口而出,说完才感觉到失言了,忙改口道,“师父您老人家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魏平君笑道:“小滑头,你说的没错,大将军吕翔内功精纯,力能拔山,一把金刀压盖武林二十年,无人可及。” 赵遵忙问道:“师父,您和大将军比呢?” 魏平君说:“我比他多了四十年的内力,无法公平比较!但是为师承认,我在五十岁的时候打不过同样五十岁的吕翔,他确实是个练武的奇才!” 魏平君虽然夸奖吕翔有能为,但言下之意自己还是比吕翔厉害的多,这让赵遵感到十分振奋,自己的老师比心目中的天下第一人还要厉害! 魏平君说道:“现如今武学界公认吕翔为天下第一,但不包括隐世的高手,别人不说你二师兄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不过这些人很少露面,极难遇到,不过有几股势力你一定要留心注意!” 赵遵马上竖起了耳朵。 “隐墨你听说过吗?” 赵遵摇了摇头。 “隐墨乃是战国年间墨家一派传承下来的,人数极少,但全部都是苦修苦行的高人,这些人行踪诡秘精于暗杀行刺,然而他们却不像普通杀手一样图财,而是以守卫天下苍生为己任。隐墨一旦认为某个人活着会打破现行的平衡危及天下苍生,就会不顾一切的杀死这个人,一次刺杀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直到把他杀死为止!这种假设一旦形成,几乎无法改变!” 赵遵问师父:“隐墨以什么判断某个人危害,有什么标准吗?” 魏平君摇头道:“隐墨是一群认死理的倔牛,他们和普通的想法不一样,大奸大恶之人他们不杀,因为杀了还会出现新的坏人,反而会去杀一个率领义军讨伐昏君的义士,理由是还不到改朝换代的时机,领导义军反叛会造成天下纷乱,祸及百姓!” 赵遵大怒:“那不是善恶不分吗?” 魏平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们内心出发点是好的,这些人极其神秘,他不来找你,你是绝对找不到他们的!” 赵遵心说千万别来找我,我可不想被一帮疯子盯上。 魏平君歇了一会又问道:“你可知道花御坊?” 赵遵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花御坊是全国最知名的青楼,不光长安洛阳有花楼,各州郡也都有分店,里面的姑娘各个色艺双绝,不是别家可比的,价钱吗,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不知道多少年轻公子为了绝代佳人散尽万贯家财,只有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才花费得起。 赵遵年纪虽然小,但是花御坊的大名早就听说了,魏平君见他红着脸不吱声,笑道:“你个娃儿心思太重了,是个男人都听过,我还会笑话你吗?” 赵遵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徒儿听过,花御坊是……是青楼妓馆!” 魏平君冷冷的说道:“青楼买卖做到了全国每个角落,那就不是青楼了,是一张网,一张情报网!花御坊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掌握着上至朝廷大政方略小到米面价位的各色情报,花御坊通过手下妓女施展手段套取这些重要的情报,高价卖出换取大量的金钱!他们的下家大多数朝中的重臣和江湖势力,甚至还把重要军情卖给匈奴人。为师曾经调查过,花御坊表面上的主人叫公孙龙,这个人八面玲珑,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实际上他只是个幌子,幕后另有人高人控制,但是这个人隐藏的很深,为师没能查出来。你涉世不深,容易陷入彀中,这地方还是少去为妙!若真的要去,记得要慎言,房间里的床铺下连着窃听的铜管!” 赵遵红着脸说:“徒儿一定自爱!” 魏平君笑道:“为师可没禁止你去,你是侯爷,家资巨万去青楼喝喝花酒,会会朋友也属正常,留心就好!” “还有开赌场的臧豹!这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乃是大周朝黑道的总瓢把子,掌握着关中地区数百个妓院赌场,门人弟子多如牛毛,实力不容小觑!他本人一双铁掌断树开碑,罕有敌手,而且在朝中有很深的背景,轻易不要招惹他!还有纵横南北的大马帮曹氏家族、云中郡马贩子辛家、扬州粮商韩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族。此外苗人善于养蛊施毒,经常和中原人打交道,也要提防。” 赵遵点头一一记在心里,魏平君酒喝得差不多了,突然对赵遵说:“孩子,你知道自己功夫的软肋在哪儿吗?” 赵遵摇了摇头:“徒儿初窥上乘武学,两眼一抹黑,还请师父明示!” 魏平君说道:“你的优势是身法灵动,出手刁钻多变,但遇到同等修为力气大的对手就处于劣势了,比如你那位结拜大哥,你和他比处于天然的劣势,而且这种劣势不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转变,然而体速占优的人天生克制力气大的人,灵动又克制擅长体速的人。所以‘力’、‘灵’、‘速’互相克制,一个人可兼备这三样属性,但终会偏重于某一或者某两种属性,三种属性皆强的人百万人中难觅其一,遵儿,你身材修长与力无缘,可在保持灵动的基础上加快身法速度,以弥补力量的不足,练好了一样可以独步天下!” 赵遵点头称是,想了一下又问道:“如果武学造诣达到顶峰,那种属性最强!” 魏平君说:“一力降十会,力气大的人只要修炼内力得法,气、力双修提升迅猛,即使不修灵和速两项一样可以压制灵、速双修的人,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事无绝对,主要还是看你后天的修炼和机缘了!” 师徒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半夜,魏平君看了一眼窗外,月已升到中天,说道:“遵儿,天不早了,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赵遵意犹未尽,听了那么多闻所未闻的江湖隐事,满脑子都是兴奋,和师父告别的时候没留意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也没有注意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去的师父。 第二天赵遵再到小院,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屋子里桌明几净,被褥整齐,好像不曾有人住过一样,赵遵如掉入了冰窟一般,全身都冷了,见桌上放着一本卷书,忙疾走几步抢到桌边打开了卷书。 卷书开篇写到:“授汝三载,吾心甚喜,缘尽而走,勿要挂怀,勤奋习练,终有大成,切记切记!”长卷正文是三千六百路的截脉套路,看墨迹是近期写完的。 赵遵这才明白是昨夜师父为什么说那么多话,原来是临行前的叮嘱,他不放心自己。 赵遵飞奔出去骑上马找遍了附近的山林、田野,顺着官道追出几十里,直到半夜赵遵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小院,大哭了一场。他知道师父的本事,一日之间已经到一二百里之外了,他不想让自己找到,自己就绝对找不到。 魏平君走后赵遵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慢慢地终是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上午读书,下午会友,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在房中练武。 赵遵跟魏平君学艺期间朝廷征兵,几位结拜哥哥先后从军,大哥许奉受辱当天便离家,此后音讯全无。 此外赵遵还有一批文人朋友,都是熟读经史的官宦子弟和巨贾之后,赵遵文人气息很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与他们在一起有共同话题。 赵遵贵为侯爵,钱财无数,出手大方没有钱的概念,赵母世家大族出身见惯了贵族中的荒淫无度,在她心中只要赵遵不学他父亲去从军打仗,花多少钱她都愿意,纵情山水、声色犬马都无妨,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不加约束,甚至还持纵容的态度。 赵遵年已十七,已到了可婚配的年龄,但是赵遵习文练武会友很充实,并不好女色,虽然从他十六岁起上门的媒婆就成群结队,赵遵却没考虑过终身大事。 赵母刚开始也不急,经不住媒婆们天天说,心思也活泛了,有意无意表现出想抱孙子样子。 赵遵那帮文人朋友大多有了家室,有些还纵情于烟花之地,这一天几个要好的朋友到桃花溪,赏雪景观冬梅,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女人身上,几个年长的起哄要带赵遵去青楼见识见识。 赵遵刚想拒绝,突然想起了老师临行前的话,心中一动,说道:“好啊,花御坊我做东!” 县令张泰的独子张钊击掌道:“赵侯爷这个大金主亲临,花御坊的姑娘们有的赚了!” 太学生苏仪唱和道:“赵贤弟风流倜傥,文采飞扬,说不定可以一亲雨荷姑娘的芳泽!” 赵遵不知雨荷姑娘为何人,问道:“苏兄,这位雨荷姑娘为何人啊?” 苏仪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贤弟竟然不知雨荷姑娘,妄为男人啊!”说罢闭上眼睛连连咂嘴,似乎幻想到雨荷姑娘的容颜。 张钊笑道:“苏兄有缘见了雨荷姑娘两次,就魂牵梦绕难以忘怀了,我……” “哎,还是我来回答贤弟的问题吧!”最年长的周宪给赵遵解释道,“贤弟有所不知,每年的春天都会举办全国花魁大赛,届时全国知名的清倌都汇集于洛阳争夺花魁,苏老弟说的这位雨荷姑娘乃是今年的花魁。” 赵遵不谙此道,很是好奇:“她是本州人士?” “非也,花魁是扬州人,不过挂牌在花御坊。” 赵遵说:“那她怎么到本州来了?” 周宪道:“哦,雨荷姑娘夺取花魁之后到全国的花御坊分店巡演,所到之处必定万人空巷,七日前她来到本州立即引起了轰动,现在这个热劲还没退呢,每天花御坊都人满为患,好些公子哥一掷千金,熬个通宵,就是为了能看她一眼!” “嗨,人来了又能如何啊,见都见不着!”说话的人名叫蔡庆乃是兖州最大的绸缎庄的少东主,家资巨万,他为人豪爽放浪,偏爱留恋烟花之地,家中一妻二妾,还养了外室,比较好色。 赵遵奇道:“蔡兄,就凭你的家事,只要肯花钱还怕砸不开花御坊的大门吗?” 蔡庆摇头道:“别提了,我就是周兄刚才说的那个一掷千金,熬通宵的傻子!” 周宪在一旁附和道:“我证明啊,蔡老弟这几日在花御坊花了没一千也有八百金了,天天熬夜苦等,看看,眼圈都黑了,够真诚吧!人家雨荷姑娘愣是不见,嘿,伤透了蔡老弟的心啊!” 赵遵更奇了:“可苏兄不是见过这位雨荷姑娘吗,还见了两次!” 周宪说:“这位花魁啊,不但人长得美貌绝伦,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必须是她看中的客人才肯见,不然搬一座金山来她也视如粪土!” 蔡庆哭丧着脸说:“雨荷姑娘不爱财,也不看相貌,只重学识,如果在音律和诗赋的造诣能入她的法眼,必定躬亲相迎,甚至彻夜相谈视为知己,可你老哥我那点学问,嗨……”说罢又唉声叹气起来。 “不过一个倡优,好大的架子!她仗得谁的势力?”赵遵头一次听说有不爱财挑客人的清倌,忍不住询问道。 蔡庆道:“‘花御坊’三个字就是最大的靠山,别看人家是个妓院,但生意遍布海内,黑白两道通吃,据传朝中的鲍丞相与花御坊的老板称兄道弟关系莫逆,我只不过是个有俩臭钱的土财主,敢得罪人家吗?” 赵遵越发感觉有趣,几个人骑上快马直奔州府而去,进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第七章 情挑花魁 蔡庆轻车熟路带着一众人飞驰到了花御坊门前,赵遵骑在马上抬头一看,嚯!好壮观的一座花楼,上下三层足有十仗,雕梁画栋,华灯初上灯火璀璨,把周围所有的殿堂楼阁都压过去了。 门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人都衣着光鲜,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招呼客人,好不热闹。 几个人把马匹拴好,撩袍登上台阶,还没进门就被一个美艳的少妇拦住了,“哎呦,这不是赵侯爷嘛,您大驾光临,我们花御坊蓬荜生辉啊!” 赵遵奇道:“你认识我?我好像没来过吧?” 少妇笑道:“赵侯爷青年才俊,本州哪个怀春少女不把侯爷当梦中情郎啊!” 少妇笑的非常天真爽朗,完全不做作,虽然年纪上不合适,但赵遵一点都没感觉到不舒服。 少妇一边将让赵遵进楼一边对身后应事的小厮呵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请锦娘来招待贵客!” 楼内装饰雍容华贵,一幅巨大的绣花地毯铺在当中,大堂里座无虚席,楼上单间也都满了。 赵遵打眼望去陪酒伴舞的姑娘都颇有颜色,不是别家青楼可比,而且感觉这里不像青楼,反而有种回到家,高朋满座其乐融融的感觉。 赵遵四下打量的功夫,应事的小厮引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年纪四十上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角眉梢虽然有些许细纹,仍难掩娇媚之色,可以想见她年轻时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个叫锦娘的美妇便是花御楼的老鸨,她一看到赵遵笑着迎上来施礼:“哎呀,今天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叫,我还纳闷呢,原来是有贵人临门啊!” 赵遵心道,难怪花御坊的生意能做遍全国,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接待自己的两个女人都不寻常,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赵遵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背后站着的蔡庆忍不住了,吆喝道:“锦娘,今天侯爷请客,你可得招待好了!” 锦娘笑道:“蔡公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一句话把蔡庆闹了个大红脸,周宪打圆场道:“妈妈,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找几个文静点姑娘!” 锦娘微笑着带众人绕过大堂,顺着连廊穿过花园,来到一个幽静雅致的小院,虽然正值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但屋中早已点上火盆,暖洋洋的。 蔡庆是常客,对一旁服侍的下人说道:“三斤酱肉,一盆羊汤,酒先来五斤,对了,桂花糕来两盘,点心果子照旧!” 锦娘服务周到,一直等到菜齐才问蔡庆要点哪几位姑娘陪酒,蔡庆一晃脑袋:“今天赵侯爷慕名而来就是为见雨荷姑娘,快把她请出来,给侯爷献艺!” 锦娘顿时面露难色:“雨荷姑娘脾气古怪得很,对客人挑挑拣拣,只见本地知名的乐师和儒生,来了七天总共才露了几次面。不瞒侯爷您说,刚听说雨荷姑娘要来,我还以为要大财了呢,结果因为她把老客人都给得罪了!可是雨荷姑娘的籍不在花御坊,只是客居在我们这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您见谅啊!” 赵遵笑道:“不妨事,我写一个条子,麻烦您帮我递给雨荷姑娘,无论结果赵某以百金相赠!” 锦娘很欣赏赵遵的气度,忙道:“早就听说赵侯爷才气熏天,希望您露上一手压一压这小丫头的气焰,也给本州父老争口气,休要让外地人笑话我们无人,钱不钱的不打紧!” 赵遵也暗中称赞,这个老鸨子够好爽都大气,相赠百金都不看在眼里,真有男子的风范,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须臾间已有机灵的仆役取来了上好的笔墨和白绢,赵遵只取了三寸宽,写了两行小诗:荷出淤泥而不染,雨后清新雅自芳。 锦娘虽然善于察言观色,通晓人情世故,却不通文墨,见赵遵放下了笔,立刻夸赞道:“好字啊!只是……只是少了一点,侯爷不妨多写一些,好让雨荷姑娘领略一下您的文采!” 苏仪在一旁笑道:“锦娘,赵侯爷一字千金,你可别弄丢了!” “苏博士当真!” 苏仪大笑:“当真!” 锦娘把字条握在手里,激动的说道:“苏博士的话肯定错不了,侯爷,您等我的好消息!”说罢急忙忙出了小院寻雨荷姑娘去了。 锦娘走后赵遵一众人挥退了仆人,把酒言欢,赵遵内力根基已成,千杯不醉,他表面上和朋友高谈阔论,实际上眼睛滴溜溜乱转,在屋中寻找师父曾提到的窃听铜管。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门外传来了疾走的声音,门一推锦娘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表情却十分古怪。 张钊道:“锦娘,难道雨荷姑娘当真不赏侯爷的面子吗?” 锦娘忙道:“哪里哪里!雨荷见到赵侯爷的字条,连声称侯爷为知己,并对侯爷的文笔大加赞赏!” 周宪奇道:“那你为何苦着个脸?是不是雨荷姑娘今天不便见客啊!” 锦娘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是……是,这个,嗨!雨荷请侯爷到秀楼一会……” “唗!好大的架子,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敢让侯爷亲自登门,反了她了!”蔡庆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一听要让赵遵屈尊去见她,立刻火了,“看她远道而来称一声姑娘,说白了不就个娼妓嘛!太不知道好歹了!我……” 锦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为人忠厚的周宪,没想到周宪也恼雨荷姑娘摆架子,一句话都不说。 没想到赵遵哈哈大笑:“奇女子也!各位稍后,我去会会传说中的花魁!” 此言一出连锦娘都愣住了,她没想到赵遵贵为侯爵富甲天下,居然肯屈尊见一个倡优,赞叹道:“侯爷真是性情中人!我引你去姑娘的绣房!” 周宪几个虽然心中不快,但见赵遵答应了,也不好阻拦,暗气暗憋。 锦娘生怕得罪赵遵这位朝廷勋爵,亲自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花御坊占地很广,光花圃就分了几块,赵遵跟着锦娘七绕八绕来到了一栋二层的小楼前。 赵遵抬头一看,小楼非常淑雅,朱红的木梯直通向二楼的房门,屋中已经掌了灯,好像黑夜中的一只萤火虫,充满了神秘和诱惑。 锦娘欠身对赵遵说道:“侯爷,姑娘就在楼上,您……” 赵遵点点头,撩起长袍信步上楼,轻轻叩门,片刻后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女童伸出了半个脑袋,打量了赵遵一番,方才问道:“你是何人?” 赵遵见小女童十一二岁年纪,脸红红的非常可爱,便微笑道:“在下泗水侯赵遵应邀前来拜会雨荷姑娘!” “叫赵遵是吧,我去通禀姑娘,你等着!”说着把门给关了。 换做普通人接二连三吃闭门羹也该发火了,何况赵遵贵为侯爵,受惯了众星捧月,几时受过这种冷落,“赏花”的心情早就没了。可回头看了一眼锦娘,她一个劲给自己作揖,赵遵心一软压了压火,暂时没有发作。 不久门再次打开,女童闪身出来对赵遵说:“姑娘请您进去一叙!”说着就要大开中门请赵遵进屋。 赵遵却出言拦住了她:“慢着!夜已深,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好说不好听!赵某敬重姑娘为人,不若隔门相谈!” 女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赵遵又露出了和蔼的大哥哥的笑容:“如实和你家姑娘说就是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小金锞子托在手中送到了女童眼前。 女童没有去拿赵遵手里的金子,转身进屋给雨荷姑娘回话去了,关门的时候她眼睛还在盯着赵遵的脸在看。 赵遵心道这花御坊的女人居然都不爱财,到底图什么呢? 正想着屋中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有劳赵侯爷大驾亲临,雨荷不胜惶恐!” 声音犹如殿角的风铃,清脆悦耳勾人心神;又如在古井中投入一枚石子,在赵遵心中掀起涟漪经久不息。 这声音犹如天籁,实在太美了,赵遵听得痴了忍不住说道:“大周朝的侯爷多得是,但花魁却仅有一人,今夜赵某不是什么侯爷,而是莫名而来的赏花人!” 门内传来了娇笑:“既然是来赏花的,为何不进来呢?隔着门赏的什么花?” 赵遵随口答道:“打开这扇门我只能看到一个雨荷姑娘,隔着这道门我心中却有一百个雨荷姑娘!” 此言一出屋内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雨荷姑娘才幽幽地说道:“侯爷,您是不是恼我狂妄自大啊!” 赵遵说:“当然恼,我刚刚已经想好如何奚落你了,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又不恼了!” 雨荷笑道:“听你的口气有点像赏花的了,而且是花丛高手!” 这种与绝代佳人隔门相谈的感觉,非常的刺激,让他欲罢不能,忍不住念出来自己写的诗:“荷出淤泥而不染,雨后清新雅自芳。” 门内的雨荷低吟道:“雨荷和侯爷从未谋面,可侯爷能一语道破雨荷的心思,你懂我!” 赵遵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我只懂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人如其名!” 雨荷道:“人不好懂的!” 赵遵笑道:“看在我懂你名字的份上,给我唱一曲如何?” 雨荷道:“士为知己者死,小女子怎会吝惜自己的喉咙呢?不知是去您的席间还是就这样隔着门唱呢?” 赵遵说:“姑娘是本州的客人,大家都想一睹你的风采,就去大堂唱如何?” “这……”雨荷犹豫了一下,才同意道,“好吧,我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再见!”说罢赵遵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雨荷去准备演出了。 楼下的锦娘见赵遵一直站在门外始终未曾入房,以为雨荷姑娘不肯放他进去,花御坊得罪了这位爷,可没好果子吃,正急得团团转,见赵遵下来了,忙问:“侯爷,您怎么没进屋啊,雨荷不肯见吗?” 赵遵笑道:“一个时辰后雨荷姑娘要在大堂献唱,锦娘,派人准备一下吧!” “啊?”锦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遵又说了一遍:“一个时辰后雨荷姑娘要在大堂献唱,这可给花御坊扬名的好事,你不打算冷场吧!” 锦娘拍手道:“侯爷,您真是神仙呐!冰雪美人都被你给融化了!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花御坊的恩人,以后想点哪个姑娘,一律不收钱!”乐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胡言乱语几句忙着安排人手去大堂布置去了。 赵遵回到饮宴的小院,几个好友都站在门口等他,原来赵遵走了之后他们都没了喝酒的兴致,见赵遵回来了,周宪几个全都迎了上去。 蔡庆亟不可待的问道:“侯爷,得手了吗?” 周宪瞪了蔡庆一眼,说道:“得你个头啊!老蔡,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走走走,进屋说!” 把酒温热,赵遵喝两口就把刚刚隔门相会的事和几个朋友说了一遍。 蔡庆听罢竖起了大拇指:“欲擒故纵啊,高了!幸亏赵贤弟你不爱此道,不然一定是个花匠!” 苏仪笑道:“只有贤弟这种身份超然的人物,才能经得住花魁的诱惑,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谈笑自若了!无所求,故无所谓!” 蔡庆说道:“苏老弟,你的箫是兖州一绝,雨荷姑娘拜访过你两次,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啊?老蔡心里痒痒死了!” 苏仪闭目回忆了一下:“我是见过她两次,但是她都戴着面纱,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只要看一眼就能把魂勾走的眼睛!” “没啦?你这不是吊我胃口吗?我这心里更痒痒了!” 众人大笑,张钊说道:“再有半个时辰你就能见到了,我们快点喝几杯,早去大堂候着!” 蔡庆急道:“花魁献唱肯定轰动全城,去晚了就没地了!” 周宪笑他道:“你是花御坊的豪客,又有赵贤弟坐镇,以锦娘的精细第一席肯定留给你!不急不急!” 蔡庆一拍脑袋:“色欲熏心啊,啊,哈哈哈!” 赵遵挖苦他道:“钱还是没白花!” 众人哄笑,继续喝酒吃肉,直到仆人来邀请几个人才来到大堂。 此时的花御坊迎宾大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桌几全部撤下,铺上毯子、席子,空出更多的地方,大堂中间搭起了一尺高的临时舞台,铺上了美丽的地毯,鲜花簇拥华美异常。不到一个时辰便搭起这么大的舞台,可见锦娘确实有些手段,治楼有方。 赵遵他们来时大堂里已经座无虚席,连二楼都站满了人,不出周宪所料,舞台前第一席空出来留给了他们。 花魁献唱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但大堂里坐满了人,连大门口都人头攒动,甚至街上都站满了人。不但有男人,女子也不少,花魁的魅力可见一斑。 赵遵他们坐定之后,锦娘先走上台,清了清嗓子说道:“洛阳花魁雨荷姑娘驾临花御坊已有七日,因偶感风寒一直未能见客,今日雨荷姑娘已经痊愈,特意为兖州的父老献艺!” 蔡庆低声嘀咕道:“锦娘这嘴啊,死人都能说活了!” 台下的观众不明真相,信以为真,纷纷鼓掌喝彩。 锦娘见火候到了,于是高声喊道:“有请雨荷姑娘登台!” 第八章 暗道铜管 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上场门,片刻之后大堂内响起了一串悦耳的铃铛声,紧跟着一个粉衣女郎一跃而出,轻盈的好似豆娘,足尖点地几个起纵跃上舞台,飘飘万福:“小女子雨荷有礼了!” 赵遵和她隔门相谈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她的样子,但是看到本尊还是震惊了。 雨荷身材高挑,几乎和赵遵平齐,虽然穿着拖地的长裙仍难掩其娇柔的体态,纤细粉嫩的脖颈令人垂涎,虽然答应献唱,可脸上还是罩着白纱,但是透过白纱依稀可以看到她精致娇媚的脸型,唯一露出面纱是一双美目,正如苏仪所言,那是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眼眸深邃透彻,好像夜空中璀璨的繁星,又好像暗室中发光的宝石,她的眼形修长,眼角微微上扬,含着笑,只看了一眼,赵遵的眼神就离不开它了。在雨荷的眉心画着三瓣殷红的荷花,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超凡脱俗。 在她的身上彰显的是贵族的气质,任谁都不会把她当成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赵遵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了,戴着面纱都能把男的魂勾走,摘掉面纱还了得!女人长成这样当真是祸害! 在场的所有人都和赵遵一样,深深地被高贵的“荷花仙子”吸引住了,这时上场门处又走出一位老叟,步履蹒跚,怀中抱着一把古琴,老叟在仆人的搀扶下走到台角坐定,调好了琴。 雨荷姑娘清了清嗓子,准备献唱,这时坐在首席的赵遵突然站了起来,因为他离舞台最近,所有人的眼球都被他奇怪的吸引了。 锦娘马上走过来询问:“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遵高声喊道:“我兖州乃是圣贤之地,姑娘远来是客,客站主坐非待客之礼!” 赵遵此言一出,几个朋友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纷纷离席站到了他的身后,赵遵身份超然他站着,别人谁敢坐,十几席的客人都站到了台前,大堂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赵遵又道:“锦娘,请门外的朋友都进来,大家一起聆听姑娘的歌声岂不妙哉!” 大堂地方有限,只能按照官级和财富邀请客人,很多州府的富商和官宦都被挡在了门外,如此势必会得罪一大批人,赵遵站出来号召,替锦娘解决了大问题,锦娘兴奋的恨不得亲赵遵两口。 花御坊敞开大门把街上看热闹的人都让了进来,大堂里一下子挤进来了三四百人,场面热闹非凡,但是片刻之后又都安静了下来。 花魁献唱了,在老叟琴声中,雨荷翩翩起舞,边舞边歌,歌声婉约如泣如诉,把在场的人都听醉了,赵遵始终闭着眼睛,听着听着突然睁开了眼,和雨荷四目相对,对视虽然短暂,但两个人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一片,雨荷姑娘在喝彩声中施礼而退,留下一众人久久回味不愿离去。 赵遵几个人回到了之前饮酒的小院,蔡庆喝大了一大口酒,说道:“精彩啊!此等佳人真是万中无一,老蔡我是长见识了!” 苏仪笑他道:“见了花魁,蔡兄家中的娇妻美妾是不是食之无味啦!” 蔡庆道:“非也!雨荷姑娘像出水芙蓉,只可观不可玩!老蔡我这种俗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是回家搂着自己的妻妾睡得踏实!” 众人为之婉儿,苏仪道:“蔡兄说得对,雨荷姑娘的才情相貌只有赵贤弟配得上,可惜啊,她的出身不好,难以正妻的身份进入侯府,做妾室又亏人人家,赵贤弟你说呢?” 赵遵笑道:“这会功夫几位兄长已经把我的终身定下了?我和诸位一样都是爱花之人,但爱花不一定非要把养在自己的花圃里,静静的观赏不好吗?” 张钊抚掌道:“说得好,咱们再喝几杯!” 几个人喝酒行令又玩了将近一个时辰,赵遵起身道:“几位兄长,天不早了,回吧?” 蔡庆奇道:“回哪儿?” 赵遵说:“当然是回府休息啊?” 几个人相视一笑,张钊说:“贤弟,你真是个乖孩子!不过城门一个时辰前就关了,你怎么回家啊?” 周宪道:“贤弟隔门相会的时候,我已经打发仆人去给老夫人报信了,今夜留在府城不用回去了。” 赵遵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快寻一家客栈住下,不然遇到查夜的兵丁又要多费唇舌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赵遵不解道:“诸位为何发笑啊!” 蔡庆笑道:“贤弟,花御坊有全城最豪华的客房,最漂亮的的姑娘,今天我请客,包你满意!” 赵遵大囧,脸一下子就红了,蔡庆看在眼里,惊讶道:“贤弟,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赵遵万分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蔡庆道:“没什么可害羞的,男人嘛,不都得有这么个过程!既然如此,嗯……,那得重新安排一下!” 最后赵遵几乎是被押着进了客房,他刚一进屋,门就被外面的蔡庆等人关上了,赵遵想要逃,可又怕被朋友嘲笑,只要硬着头皮走向了套间。 “是赵侯爷么?”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里屋响起,说着赵遵生命里“第一个女人”已经盈盈走了出来。 赵遵已经在蔡庆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叫海棠,并不是花御坊的娼妓,是女乐师,从不接客,二十八岁没有成婚,男女之事上非常挑剔,一般的男人看不到眼里,锦娘为了答谢赵遵仗义援手,亲自去求得人家,她才肯陪赵遵度宿。 人如其名,海棠是一个丰盈美丽的女子,虽然比赵遵大了十岁,但是脸上看不出风霜,依旧甜美如少女,她一手扶着门边,一边看着赵遵,嘴角带笑,有种邻家大姐姐的感觉。 赵遵本来紧张的要死,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一点也不像风尘女子,心平静了一些。 海棠上下打量着赵遵,娇羞说道:“侯爷是不是见过了风华绝代的雨荷妹子,觉得海棠丑啊!” “怎会!海棠姐姐,你也……你也很漂亮!” 海棠佯怒道:“那你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赵遵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腿,海棠见状笑着走过来,很亲切的搂住了他的臂弯把他引进了卧房。 卧房内红烛高烧,榻旁点了火盆,暖洋洋的,桌几上摆了点心和酒,海棠拉赵遵坐下,先给他倒了杯酒:“锦娘吩咐了,侯爷面皮薄,我们慢慢来,先喝一杯!” 说着她已经干了自己那一杯,赵遵稍一迟疑,海棠替他端起了杯子,逼他一饮而尽。 “侯爷,您通音律么?”海棠又给赵遵满了一杯。 赵遵略微一点头:“略知一二!” “海棠为侯爷献上一曲箜篌好吗?” 赵遵一愣,箜篌是贵族中流传的乐器,很难演奏,在民间都很少有人知道这种乐器,忍不住说道:“劳烦姑娘了!” 海棠不愧为花御坊的首席乐师,一曲箜篌令人魂牵梦绕,曲终赵遵忍不住叫了声好,海棠笑道:“侯爷对音律可不是略知一二,您是行家!” 赵遵说道:“儿时家母常常在夜间弹奏箜篌,记忆颇深,却不是什么大行家!” 海棠摇头道:“海棠是吃着这碗饭的,是不是行家瞒不过我的眼睛!来而不往非礼也,侯爷是不是要回赠我一曲啊!” 赵遵磨不过,只好为其抚琴,赵遵的母亲精通音律从小教他各种乐器,赵遵琴艺非常高超,海棠听了一段就随着琴声跳起了舞。 刚开始跳的还算规矩,后来借着酒劲变得放浪了起来,赵遵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被她撩拨的面红耳赤,琴音都不准了。 海棠对赵遵非常中意,怎么看怎么爱,跳完舞回到赵遵身边,把衣领扯开了露出白皙的脖颈,一边扇着风一边说道:“炭火好旺啊,侯爷,您不热吗?”说着海棠拉着赵遵走向了床榻,按说赵遵有绝艺在身,一个柔弱女子他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挣开,可是被赵遵的手被她一握,整个人都酥了,踉踉跄跄的被按到了软塌上。 虽然色令智昏,但修习上乘内功的赵遵始终保留着这一分清醒,渐渐的赵遵发现自己身上的热不正常,气脉中流离着丝丝缕缕的淤阻! 中毒了! 赵遵一下子全都清醒了,是谁给自己下的毒!他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放浪形骸的海棠,她只是一个乐师,和自己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自己。他贵为侯爵,如果在花御坊出了意外,这里每一个人都难脱干系,自己也没别的仇家啊? 其实是赵遵误会了,他不知青楼“规矩”,接待童身的客人一般都选经验丰富的姑娘,可是赵遵身份特殊,锦娘求来了海棠,但是海棠是乐师,锦娘怕海棠伺候不好侯爷,于是偷偷在他们喝的酒里加了一点春药,以促成他们的好事。这事锦娘做的极是机密,连海棠都瞒了,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赵遵文质彬彬的外表下会有好武艺在身,赵遵觉察到气血受阻本能的以为自己中毒了。 赵遵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发现“中毒”之后顿时慌了,他想运功逼毒可海棠已经欲望熏心把他缠了个结实,不动粗还真挣不开。 可是面对怀中风情万种的弱女子,赵遵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于是装作色欲爆发的样子,一翻身把海棠压在身下,不经意间用左手轻捏了她的脖颈一下,海棠立刻安静了下来,赵遵试了一下她的鼻息,他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睡了过去。 赵遵立刻坐下盘膝运功,很奇怪,没费什么劲就把“毒”排干净了。赵遵长出了一口气,替海棠盖上了被子,穿好衣服就要开门离去,手已经碰到房门,突然又收了回来。这是他出生十七年来首次“遇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有点于心不甘,赵遵想到了师父嘱咐过他的话,决定留下来探一探花御坊的水。 赵遵在房中四处查找可疑之物,终于在床底发现了蹊跷,有几块地板是活的,叩之空空有回声,赵遵双手运气硬生生把几块抠了出来,地面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暗道! 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花御坊并不只是青楼那么简单,一个乐师的房间里都藏着暗道,无法想象整个花御坊地下会是什么样子。 赵遵吹熄了屋中蜡烛,关闭了所有的门户,然后钻进了暗道,顺着阶梯下去三四丈,暗道中突然亮了起来,赵遵贴着墙壁慢慢向前挪,一闪身他发现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径,每隔一段,在墙壁上都点着灯。 赵遵蹑足潜踪小心翼翼向前摸,花御坊每一个房间都连接着密道,只要有人蹬上阶梯把耳朵贴在地砖上,房中的一切全都逃不过偷听者的耳朵。还有个别房间连接着窃听的铜管,不知为何。 赵遵试着听了房间的动静,要么寂静无声,要么淫词浪语,赵遵想看一下密道的尽头在哪儿,于是加快了脚步,可当他路过一根铜管的时候,却迈不动步子了。 因为他听到了最恨的声音,确切的说是最恨的一种语言,匈奴话! 赵遵懂事之后知道了父亲的死因,从那时起他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他如此刻苦习武正是出于此因,而且他偷偷花重金请来在北口和匈奴人贸易的马贩教授自己匈奴语,赵遵的匈奴话说的虽然不好,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听匈奴话的大意绝不会错。 赵遵一听在大周朝廷的腹地竟然有人在说匈奴话,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把耳朵凑到铜管口仔细倾听。现在屋中说话的人变成了一个汉人,是个中年人,有很重的河北口音,只听他客气说道:“劳烦贵使渡海绕行千里,我心实在不安,来,干一杯,为贵使洗尘!” 然后听到了饮酒的声音,放下酒杯那个说匈奴话的人开口了,赵遵大概听出了此人的意思,他在埋怨这个汉人太过小心了,害得他要在冬天渡海,绕行了几千里,好悬没丢了性命!翻译的话印证了赵遵的耳力。 那个汉人赔不是道:“贵使不知,冀州牧孙桓与我家韩将军貌合神离,常有加害之心,所以行事需多谨慎,我一定多找几个漂亮姑娘让贵使满意,您多包涵!” 翻译把汉人的话原原本本就给了匈奴使者,使者一听有漂亮的中原姑娘,立刻兴奋的哇哇怪叫。 接下来汉人把话引入了正题:“贵使,我家韩将军上次在信中的提议,左贤王是如何答复的?” 匈奴使者道:“韩将军以五万支雕翎箭换五百匹骏马,出价非常有诚意,可是战马是我们的依仗,供给汉军战马等于资敌,我们左贤王要慎重考虑一下!” 汉使本以为双方一拍即合,没想到其中还有变数,急道:“我们韩将军素以大匈奴为朋友,绝不敢与大匈奴为敌!资敌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家韩将军和孙桓有隙众人皆知,近年来孙桓假借朝廷的名义不断消减本应给我们军需物资,屡屡挑衅,韩将军求购战马只求自保,还请贵使明察!” 一番话说的极是恳切,匈奴使者大为感动:“大周皇帝几次对我们大匈奴动武,这个孙桓都充当马前卒,极是可恶!韩将军是我们左贤王的朋友,朋友的忙我们一定帮,五百匹战马我们给了!不过,韩将军还要准备一些金银首饰,左贤王要谨献给大单于的胭脂,毕竟在我们匈奴倒卖战马可是非常重的罪,必要的打点是少不了的!” 第九章 情非得已 汉使忙谄媚道:“早就准备好了,给贵使的孝敬我也一并带来了!” 三个人的谈话赵遵通过铜管听得真真切切,韩将军?赵遵想起了师父提到过的河北形势,魏郡太守叫韩奎,是一方枭雄,素来和冀州牧孙桓不和,没想到竟闹到向匈奴人买马对抗的地步。 匈奴缺铁,箭头都是鱼骨磨制,韩奎卖给匈奴的五万支箭,在战时全都会用在大周朝军人的身上,到时不知要多死多少人,赵遵气的牙痒痒,心说一定要破坏此事。 两方达成共识正准备谈交易细节的时候,赵遵突然听到来路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故意放轻了脚步,此刻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赵遵大吃一惊,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交易细节,可一旦和来人打将起来势必会惊了谈判的三个人,赵遵决定稳妥一些放长线钓大鱼,他离开了铜管迅速离开了此处,结果刚走出去不到十步,前面也出现了脚步声,听声音来人也有一定的功夫底子。赵遵心中那个气啊,难不成要在这封闭狭窄的暗道里以一敌二干上一架? 可一想“下毒”的经历,赵遵决定还是隐藏起来,瞅准时机他飞身躲在了暗道旁的一道阶梯上。可对头走来的两个人像商量好了的一样就停在了赵遵藏身的阶梯下面,嘀嘀咕咕的咬耳朵不走了,期间还不断拿眼睛四下张望。 赵遵躲在上面很容易暴露,他一咬牙推开了头顶石板,翻身进了花御坊的一间客房。 赵遵出来的地方同样是床榻的下面,赵遵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屋中没有掌灯,仔细倾听也没有听到呼吸的声音,赵遵暗道侥幸,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赵遵从榻下钻出来,整了整衣服,一身灰尘,十分的狼狈,他刚要去开门,突然一点寒星从背后袭来,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 赵遵急忙闪身躲过致命一击,匕首贴在他的耳朵边划过,可是刺客的身法极快,不给赵遵留一点喘息的时间,匕首如游鱼一样直奔赵遵后脑袭来。 赵遵应变也不慢,一个就地打滚躲来开去,屋中漆黑一片,借着窗外的朦胧月色,赵遵惊奇的发现袭击者的体型纤细高挑竟然是个女人! 不过这个女人的功夫可不寻常,绝不在自己之下,赵遵心说花御坊太奇怪了,熄灯之前花天酒地都是逍遥自在人,熄了灯之后怎么活跃都是些武林高手! 面对强敌赵遵不敢掉以轻心,使出自己绝艺“截脉”,利用自己灵动的身法,和这个女子在局促房间中周旋,两个人好像一团旋风缠斗在一起,眨眼之间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了,赵遵鼻洼鬓角也都见汗了,还是战不倒这女子。 赵遵不知这个女人的底细,怕夜长梦多再生枝节,于是使出了杀手锏,他自创的一招“搏命”! 女子匕首直刺赵遵当胸,赵遵只撤了一小步,与此同时钢钩一样的手爪直扑女子的面门,女子没想到对方有以命搏命的杀招,自己的匕首必然能重创对手不假,可自己的面门脖颈等要害势必暴露在对手的利爪之下,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片刻的犹豫给了赵遵机会,赵遵趁机擒住女子持匕首的右手,顺势一带把她撂倒在了地上,一个飞扑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女子受制虽然拼命挣扎,可是女子的力气终究抵不过男人,始终甩脱不了赵遵的控制。 “救命……”刚刚和赵遵激战,这个女子始终不曾开口,然而被赵遵压在身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她突然开口大声呼救了起来。 赵遵对卧虎藏龙的花御坊已经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忌惮,见这女子要求救,万一喊来更厉害的角色,自己这个少侯爷今夜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必须制止女子呼救,可是赵遵双手都用来压制对方了,实在腾不出手来了,他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个妙计!居然用自己的嘴去封堵这个女子的嘴! 女子被赵遵强吻住嘴,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而后更加用力挣扎甩头,赵遵怕她喊叫,不断的“强吻”她,两个人趴在地上扭曲挣扎,不知情的看到了会以为赵遵在轻薄该女子。 实际上场面并不是那么香艳,赵遵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听出了被他压在身下强吻的这个女人竟然是刚刚献唱震惊四座,视他为知音的当代花魁雨荷姑娘。 发现她的身份之后赵遵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他压根不会想到看似柔弱的雨荷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夫,现如今木已成舟该如何收场才好呢?赵遵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双手按着雨荷的手臂,但是手指还可以动,赵遵伸出一指在雨荷的手掌里写自己的名字,一连写了五六遍,雨荷才终于停止了挣扎。 赵遵他想放开雨荷,可是又忌惮她呼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被赵遵压着的雨荷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赵遵赖在她身上,有意轻薄自己,又羞又恼,忍不住咬了赵遵的嘴唇一下。 赵遵被咬了一口,混乱的思维清醒了一些,别的先不管,如此“轻薄”一个姑娘,确非大丈夫所为,于是在雨荷的手心中,写道:勿喊! 雨荷辨识出了赵遵写的字,苦于无法开口,只得以点头表示同意,赵遵这才一点点的撑起身子。此时正值午夜,星月惨淡,屋内灯火皆熄,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赵遵和雨荷面对面,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狂跳的心脏。 赵遵摸进来之前,雨荷已经休息了,睡觉的时候自然不会戴面纱,但是屋里实在太黑了,近在咫尺赵遵还是看不清雨荷的面容,只能看到她如宝石一样的眼眸在黑夜中流转。 赵遵趴在雨荷的身上,感受到姑娘热度,鼻中净是雨荷的体香,就在快要迷失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雨荷的娇怒:“你……你打算压我的什么时候!” 赵遵大囧,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这……这就……”说着松开了擒住雨荷的手,只闻一阵香风飘过,雨荷翻身而起,紧跟着赵遵左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遵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颊,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傻站在了当场。 房间里静了片刻,而后响起了轻轻地抽泣之声,雨荷哭了,赵遵更是手足无措,刚想迈步上前安慰,却被雨荷喝止了:“你别过来!我……我当侯爷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不好人!趁机欺负人家,呜呜……” “我……我”赵遵被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雨荷得理不饶人,紧逼道:“怎么?冤枉你了?我且问你,三更半夜你不在海棠姐姐屋中待着,为何摸到我的房间中来了!” “姑娘你听我解释,我和海棠姐姐什么都没做,她睡着了,我……我”赵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着表白心思,言辞混乱,全没有平日里的优雅和洒脱。 雨荷让赵遵词不达意的胡言乱语给逗得破涕为笑:“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回去跟你的正印夫人解释去!” 赵遵本想解释自己还未成家,雨荷却又问道:“就算你不想待在海棠姐姐的闺房里,又为何偷摸到我的房中?” 赵遵半真半假的向雨荷说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他谎称自己被海棠纠缠的紧了,躲到床下无意间发现了暗道,又如何从雨荷床下找到出口,至于被下药和听到匈奴奸细谈话这两件事他却只字未提。 雨荷听罢奇道:“暗道?你是说我床下连接着一条暗道?” 赵遵心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却不好点破,只得说:“怎么?你不知道?” 雨荷说:“我客居花御坊不足十日,房间又是锦娘安排的,怎会知道这些!如此说来果真如侯爷所说,今夜只是巧合?” 赵遵忙道:“巧合,完全是巧合!我听屋中无声,以为是个空房方才进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姑娘看似娇弱却有一身惊人的好本领,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惊扰了雨荷姑娘,都是小侯之过,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好一个万般无奈!侯爷深入闯入民女的闺阁,对我百般淫辱,我……”雨荷又想起了刚才赵遵对自己的不轨行为,忍不住哭诉道,“雨荷虽然出身卑贱,却洁身自好,没想到在圣贤之地遭此大辱,我……我”说罢哭得泣不成声。 赵遵见雨荷哭的悲切,激起了他的男子汉气概,也不管雨荷能不能看见,一躬到地,诚恳的说道:“今夜都是我的过错,辱没了姑娘的清誉!赵遵悔不该当初!又不知如何弥补!姑娘若不嫌弃,我愿娶你为妻,终生不弃!以赎今日之过!” 赵遵铿锵有力的说完了这几句话,雨荷也渐渐止住了悲声,哀怨的说道:“侯爷身份超然,能说出这番真诚的话,可见心胸坦荡。雨荷出身卑微,如何敢高攀侯府!方才我以为有歹人入室行窃,下手毒辣了一些,侯爷如此应对也是无奈,错不在你一人,怪只怪雨荷命苦!” 听了雨荷的话,赵遵的心轻松了一些,也有些许的失落,两人对面而立好一会儿没人开口。 “夜深了,侯爷,您请回吧!”雨荷下了逐客令。 然而赵遵心里却没有一丝的轻松,反而有说不出的酸楚和失落,不过赵遵终是心胸豁达之人,向雨荷施了一礼转身刚要走,背后却又响起了雨荷娇媚的声音:“刚才小女在大厅献艺,为我伴奏的桑伯伯因大病初愈琴力不稳,走了半个音,全场几百人,唯有侯爷一人听了出来,可见您对音律很是精通,前几日雨荷偶得一本琴谱的残本,数日来我费尽心思也未能将残本上的曲子补齐,雨荷斗胆请侯爷相助,不知……” 赵遵转回了身,轻叹道:“姑娘,你竟如此痴迷音律,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乐趣了吗?” 雨荷苦笑道:“小女子出身卑微,自幼习练各种乐器,以此为乐,现如今又背上‘花魁’的包袱,连门都出不了,哪来的别的乐趣啊!” 赵遵道:“我能理解姑娘的苦楚,恩……,你还要在兖州府盘桓几日?” “这个小女做不得主,不过想来还要住上几日!” 赵遵道:“我还有一些事急需要去办,五六日便可回还,等我回来再与你谱曲,如何?” 雨荷道:“如此,雨荷静候侯爷大驾来临!” 赵遵推门而出,猛吸了几口气,心神才平稳了下来,暗道花魁的魅力果不寻常,自己定力不俗都差点迷失了,边走边想赵遵回到了大厅,没想到已过子夜,花御坊的大厅中还有零星的客人在作乐。 一个值夜的小厮看到赵遵走入大厅马上笑脸迎了上来:“侯爷您还没歇着?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赵遵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示意小厮靠近了说话:“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城门几时开放?” 小厮随口便达:“回侯爷的话,刚过丑时,距开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 赵遵又问:“你对花御坊内的房屋布局可熟?” 小厮拍着胸脯说道:“熟!小的来花御坊快五年了,坊内的犄角旮旯闭着眼睛都走不错!” 赵遵让他取来笔墨和白绢,让他把坊内的院落和楼阁一一画出来,小厮倒真没夸口,片刻的功夫便都画了出来。 赵遵指着其中一栋小楼说道:“这是海棠的卧房吧?” 小厮挑起了大拇指:“侯爷真是好记性,说的一点也没错!” 赵遵似无意的指了指听到匈奴奸细说话的小楼说道:“这一栋楼可有人居住啊?” 小厮不解道:“侯爷为何单单中意这栋楼呢?” 赵遵早想好了对策:“哈,这栋楼似乎离雨荷姑娘的闺阁最近,不是吗?” 小厮贼笑道:“那倒是,不过,这栋楼已经有客人住下了!” 赵遵装作可惜的样子,连连摇头,小厮见状,忙道:“侯爷莫急!这栋楼客人只租了两天,今天吃了晌午饭便结账走人了!等他们走了,您再住进去也不迟啊!” 赵遵心里有数了,拉过小厮说道:“我家中有急事要赶回去,我的几位朋友和锦娘那边你帮我告个罪,还有”说着扔给小厮一小块金子,“那栋楼我定下了!” 说罢转身就走。 小厮忙追出大门:“侯爷,您给的太多了!”然而赵遵早就骑马奔出巷口了。 第十章 初遇强敌 兖州和冀州交汇的一条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翻过一道山丘后两个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指着远处的官道说:“娘的,赶了五天的路终于离开兖州地界了!韩将军,你看到那边的官道了吗,顺着官道走几日便能到魏郡了!” 此二人正是花御坊中秘见匈奴使者的魏郡太守韩奎的手下和翻译,被翻译称为韩将军的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肩宽背后,上肢特别的雄壮,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悍将。 韩将军见本州已经近在咫尺了,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几日辛苦你啦,咱们总算不辱使命!” 翻译忙点头陪笑道:“能为韩太守效力,是小人的福分!怎敢道辛苦,不辛苦,不辛苦!” 韩将军大笑:“你小子真会说话!”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了翻译,“给你的酬金,数数吧!” 翻译接过钱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忙道:“不用数了,不用数了!” 韩将军却坚持道:“哎?亲兄弟明算账!等一会儿上了官道,我往西,你奔北,到时候发现数目不对,再找我,我可不认账了!” 翻译真听劝,一边打开钱袋点查数目一边还没忘了拍马屁:“韩将军,您真是个讲究人……”可他没注意,对方已经悄悄地摸到了他的背后。 他正数的起劲,突然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把锋芒毕露的短刀从自己的前胸扎了出来,鲜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涌出。 翻译已经不能回身了,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下的黑手,他咬着牙骂道:“姓韩的,你好狠毒啊!,你……你不得好死!” 说罢再也扛不住了跌倒在地,在地上爬了两下,气绝而亡。 韩将军见翻译死透了,冷哼了一声:“哼,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下辈子多长个心眼吧!”说完取出一条绢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血迹,再未看地上的死尸一眼,好像自己杀死的是一条狗一头猪一样。 就在韩将军自鸣得意的时候,在他背后突然有人大声喝道:“杀人灭口!好毒的手段!” 韩将军大惊失色,忙回身查看,只见一棵参天大树后转出了一位白衣公子,公子身材匀称,步履轻盈,由于脸上蒙着白绢,看不出多大岁数。 韩将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感觉他好像一个书生,只不过身上的白衣和鞋上沾了泥污,像是走长途来了,细看之下隐约好像还有斑驳的血迹。 等了一会儿,韩将军确定只有他一个人,立刻镇定了下来,冷冷的说道:“年轻人,我奉劝你少管闲事,这样命能久一点!” 白衣公子却不受他威胁:“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做出卖家国的勾当,不然你的命长不了!” 韩将军心中大骇,心说自己行事一项机密,如何被他知道的!不会,难道其中有诈!他心里都乱闯一锅粥了,但表面上却装的波澜不惊,反问道:“你这话可让我莫测高深了!” 白衣公子见他如此沉着老练,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裹扔了过去。 那包裹系得并不结实,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开了,露出了里面圆滚滚一个东西,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韩将军认得这颗人头的主人,竟然是和自己密会的那个匈奴人!五天前他们分手之后,匈奴人直奔登州,走海路绕行回匈奴,如今人头却摆在了自己面前,这说明他们密谋的事彻底败露了! 到此为止所有的幻想都不存在了,想到自己付出的辛苦彻底打了水漂,韩将军再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他的表情,冷的吓人。 书中代言这位白衣公子非别,正是十七岁的少年英雄赵遵! 原来那日赵遵离开花御坊,快马回家换了装扮,拿了武器,然后又回到了州府,韩将军和匈奴奸细如何结账、出花御坊,都没逃过他的眼睛。然而州府里龙蛇混杂,赵遵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何况两拨人加上保镖,有八九个人,赵遵孤身一个就算能胜,也会非常吃力,于是决定等他们分开了再下手。 果不出赵遵所料,出了兖州府他们分成了两队,各奔东西,登州和魏郡离兖州府都有数百里之遥,赵遵有充足的时间各个击破。 为了粉碎箭镞换马的罪恶交易,隔绝匈奴左贤王与韩奎的联系,他选择先追匈奴奸细。匈奴奸细没来过内地,一切行程安排全听保镖的,他们又得了韩奎不少好处,志得意满,离开兖州只走了半日便留住在了一个镇店上,喝的昏天黑地,等到了晚上赵遵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熟睡中的匈奴奸细一行人,而且取走了首领的首级。 得手后赵遵骑快马再去追韩将军与翻译,本以为不出两日便能追上他们,结果赵遵一口气赶到兖州和冀州边界也没遇上这两个人。当时赵遵有点慌了,后悔自己没在州府里动手,这放跑了一方,早晚他们还会碰头继续这场交易,如果那时接头地点换到了别的地方,赵遵就再也不能阻止他们勾结了。 他本想调头回去再找一遍,不过镇静下来之后,赵遵分析他们无论走哪条路离开兖州,等到了冀州自己的地盘,没了避讳,他们自然会选择好走的官道,于是赵遵就守在了官道旁,一连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这两个人。赵遵躲在树后盘算如何下手的功夫,韩将军上演了杀人灭口的一幕,一对一的情况,赵遵再无顾忌,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韩将军沉稳老练心狠手辣,他见赵遵识破了他们的秘密交易,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扒掉长大的外衣,紧了紧袖口,说:“既然如此,何不露出真面目再打!” 赵遵并没搭理他,缓慢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步步向韩将军逼近,这时韩将军把手伸到了背后,手再抽回来的时候戴上了一对奇奇怪怪的铁手套。 赵遵本以为对手没有携带武器,乍一见这对铁手套不由得有些吃惊,其实让他吃惊的远不止此,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位韩将军的身份,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单枪匹马来玩命。 这位韩将军,原名令狐豹,乃是魏郡太守韩奎的贴身护卫,平日离寸步不离其左右,韩奎的奸诈狠毒他学去了一大半,论武艺在河北军界罕有对手,一对铁手可以生撕虎狼,韩奎为了收买他,收他做义子干儿,从那时起他便成了韩豹。 赵遵年纪太轻,根本没往深处想,和匈奴人勾结,这种事韩奎能派一个酒囊饭袋来吗?他头脑一热便孤身犯险,眼下要吃个大亏。 不过这些内幕,赵遵自然不会知道,现在他满脑子里只有杀死眼前此民族败类这一个想法,别的他都不管了。 两个人踩着步子,试探了几次,终于战在了一处,赵遵一身本事全系高人传授,占一个精字,韩豹招式虽然平庸,但十几年的军旅,实战经验远不是赵遵可以比拟的。 赵遵长剑斜刺韩豹双目,剑路非常刁钻,韩豹却不躲避,反而用自己的手去抓赵遵的剑锋,赵遵担心剑被韩豹握住,只好撤回一招,转而去抹韩豹脖颈,不料韩豹另一支铁手早已挡在了赵遵的剑路上。“当”的一声,赵遵的宝剑和铁手碰在一起,白日里都亮起了一串火花,震得赵遵虎口一阵酸麻。 赵遵大吃一惊,忙抽回宝剑看了一下剑刃,精钢打造的利刃竟硬生生崩掉了一个缺口,这才知道对方这对奇形怪状的铁手套也是宝兵刃,自己的宝剑如果和它硬碰硬,不出三五次准会崩断。 赵遵无奈只好以灵巧的身法和巧妙的剑招迂回,尽量不与韩豹的铁手接触,但这样一来赵遵的每次攻击都带着三分顾虑,时间一长渐渐陷入了被动。 韩豹却越战越勇,他见面前的白衣少年剑法虽然精道,但是畏惧自己的兵刃,不敢和自己硬碰硬,于是来精神,冲突猛打逼赵遵贴身肉搏。 赵遵有苦自知,师父传授的他引以为傲的折手剑法,专封对手拿握兵器的手,以此化解对手的进攻,可韩豹这对铁手套完全就是自己剑法的克星,现在不但封不住对方出手,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兵刃折断,赵遵只恨自己来的匆忙没带铁枪来,如果有铁枪在手和韩豹对拼也不吃亏了。 但想归想,现实是韩豹得势不饶人,压得赵遵节节后退,不过铁手套也有天生的劣势,就是攻击距离太短,易于躲闪,是一种注重防守的罕见兵器。韩豹作为韩奎的贴身护卫,平时不需要冲锋陷阵,只需要保护好主君的安全,所以才选择习练这种便于携带的兵器,说实话,这对铁手也不是他的趁手武器,自己的武艺只能施展一半。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战了数十回合,赵遵鼻洼鬓角已经见汗了,韩豹也呼呼之喘,不过他正值壮年,气血旺盛一点也没有倦意,这会儿杀红了眼反而更加兴奋了。 赵遵暗道不好,现在离天亮只剩小半个时辰,他们在官道旁恶斗,一旦引起官差的注意,官面上的人参合进来赵遵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杀不了韩豹还会引来无休止的麻烦。赵遵越想越急,脚步稍乱,被韩豹抓住机会,手臂被铁手套上的尖刺划了一道血口子。 韩豹见赵遵受伤,狂笑道:“哈哈哈,小子,功夫不错,可惜火候比你韩爷爷差远了!一会儿爷爷就送你回老家!” 赵遵疼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不过脑子却清醒多了,赵遵分析当前形势决定走一招险棋,只见他缓缓的把宝剑插回到了剑鞘里,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亮出双拳,摆出要和韩豹比拳脚的架势。 韩豹本已经打算冲上来,却被赵遵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搞蒙了,指着赵遵喊道:“小子,你找死不成!” 赵遵一如既往的不应韩豹的话,他要让这股神秘感作为一种压力持续下去,在常人眼中一个人手中有武器的时候肯定要比赤手空拳厉害,实则不尽然,就以现在这种形势,赵遵的武器被对手死死地压制住,再比兵器就不是明智之举了,更何况赵遵还有一招更绝的功夫在身,那就是截脉! 韩豹却不知道赵遵的心思,他以为对手被自己逼急了,狗急跳墙要死缠烂打要和自己玩命,这么一想他又不着急进攻了,摆出防守的架势要拖下去,这下正中了赵遵的诡计。 赵遵跟师傅学习的后半段,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学习“截脉”上,近五百种三触的招式顺序全都烂熟于心,只是缺乏实战,今天遭逢强敌赵遵也豁出去了,跳上去就和韩豹打在了一处。 “截脉”是一套极难掌握的套路,并非招式,施展起来全凭自身的修为,赵遵初学乍练,套用的是少年时跟请来的拳师学的拳法,全是大路边的功夫,稀松平常的很。韩豹见赵遵拳法并不精妙,更加确定赵遵是黔驴技穷没招了,暗喜之余有了三分的懈怠。 赵遵试探性的攻了韩豹十几招,希望截住他下三路的脉络,减缓他的速度,再慢慢的收拾他,然而韩豹一双铁手守得滴水不漏,别说三触了,碰到他一下都很难。 韩豹不愧为河北名将,拳脚功夫丝毫不逊赵遵,一对铁拳力道之大与赵遵的义兄许奉相差无几,如果结结实实挨上他一拳必定骨断筋折,唯一欠缺的是他只注重修习“力”,“灵”和“速”都是短板,如果再习其中之一,想必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了。 赵遵就是抓住其灵动不足的短板,闪展腾挪消耗韩豹的体力,韩豹自以为身体魁梧结实,敌人又偏弱小,干脆只护住头颈等要害,别的地方任由赵遵攻击,全不做保护。 赵遵悄然之间已经封住了韩豹左右两臂的三处气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韩豹彪悍异常,虽然双臂脉路淤阻,但三触只降低了其一成的功力,韩豹浑然不知,仅仅是以为久战亏了些许的气力。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赵遵十分的焦急,若想尽快解决韩豹这厮,就必须做到“四触”,如此韩豹的一双铁手就等于废了一半。可想完成“四触”谈何容易,赵遵仅仅精熟三触的套路,只能记住特定套路的第四触,目前他封堵了韩豹的手臂上的三个穴位,然而这一路的第四触偏偏在人的大臂后侧上,就算韩豹再傻,也不会任凭赵遵攻击自己的身后而不顾,这一击难啊!况且时间一久前三触的效果就会减退,留给赵遵的时间非常有限了。 在此紧要关头,赵遵只有孤注一掷了,他上前一跃卖了个破绽,自己的左肋完全暴露了出来,韩豹见状大喜,卯足了劲直捣赵遵肋下,务求一击必杀。 赵遵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身子猛地翻转,右手勾拳打在了韩豹的大臂后侧,然而身子转的稍慢了一点,躲过了韩豹的致命一击,但肩膀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一铁拳。 赵遵就感觉好像被一块石头拍中了一样,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痛,整条左胳膊立时抬不起来了。 韩豹见赵遵中了自己的铁拳,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半跪在地上,眼下正是干掉对手的绝佳时机,他心下狂喜急冲几步抡起拳头想一击砸碎赵遵的脑袋,可就在他的拳头离赵遵的后脑仅有半尺的时候,赵遵突然转身,同时用未受伤的右手再次抽出宝剑,直刺韩豹的前心。 韩豹大惊,忙抽回双臂格挡,本以为可以轻松化去赵遵“垂死”还击,没曾想自己的两条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慢了一拍,赵遵的剑在两只铁手的夹缝里穿过,刺入了韩豹的心脏。 韩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刺中的前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瞬间强弱之势突然发生逆转,这种效果就连赵遵都没有想到。 赵遵中了韩豹一记重拳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身子不住地打晃。他暗道侥幸,刚想抽回宝剑,没曾想受了致命一击的韩豹突然狂吼了一声,猛地向前一冲,宝剑透体而穿,他的一对铁拳也重重的击在了赵遵的胸口。 赵遵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紧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一章 爽约 赵遵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他艰难的坐了起来,试着运气调息,但是一用力胸口就像撕裂一般疼,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来。 赵遵知道自己伤的非常严重,如不赶紧医治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于是咬着牙站了起来。此时韩豹早已经死透,趴在地上还保持着最后一击的姿势,死不瞑目。 赵遵没想到韩豹彪悍至此,临死还想拉上自己,自己也是太大意了,如果不是韩豹心脉受损,回光返照这一击仅使出了三成的力,自己恐怕真就去见阎王了。 后怕之余,赵遵也暗下决心,今后行事一定更加小心谨慎,不再冒险。 赵遵颤巍巍的走到韩豹尸体旁,从他胸口抽出宝剑,塞到了翻译的手中,造成两人互殴而亡的假象,才步履蹒跚的离开了事发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找到了自己马匹,上马之后赵遵清醒一会糊涂一会,浑浑噩噩走了多半日,不巧天空又下起了雪。 腊月的寒风中,身负重伤的赵遵被冻的全身发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倒。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要坚持,无论如何不能倒下,被冻死在雪地里太窝囊了! 终于赵遵在山道旁发现了一个洞,洞穴非常宽广,他策马而入,翻身下马的时候再也扛不住了,趴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又昏迷了不知道多久,赵遵再次醒来,感觉自己每一个骨头节都在疼,身体一会冷的好似掉进了冰窟,一会又好像掉入了火炉,一身身的出冷汗。 赵遵大骇,这是伤寒的症状!自己刚受了重伤,再得重病,焉又命在!马背上的挎囊中引火之物应有尽有,可这时的赵遵连打着火镰的力气都没了,他只能无助的躺在地上,遭受着冷热的交替折磨。 赵遵瞪着眼,咬着牙,在一阵阵的抽搐中,抵抗着一次次的冷热侵袭和伤痛折磨,整个过程他都是清醒的,就感觉一股股的冰流和热流在血脉中穿梭、交汇、融合。 整整两天赵遵躺在地上愣是没能爬起来,直到他身上冷热交替的症状缓解,赵遵才咬牙爬了起来,他盘膝而坐,用师父教的方法运气调息,又过了两日伤寒终于熬了过去,剩下的就是胸口和肩膀上的创伤,幸亏赵遵根基扎实,又有上好的金疮药辅助,即便如此赵遵还是花了十天才能起来走动。 当赵遵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恍如隔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其实经过这次劫难,赵遵的潜能得到了空前的激发,就如同魏平君所言,他们所习的内功,会自动调节经脉和气血的流转,大病和重伤痊愈后修为会有一个飞跃,当然这种提升的代价也是不菲,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死在濒死的伤病之中呢!这次赵遵伤病交加,却因祸得福,内修的功力精进了足有两成,只是他当局者迷,还不知道罢了。 又过了五天赵遵终于遥遥的看见自家的庄园,这时伤寒之症已经痊愈,但胸口和肩的两处重创还是很严重,不敢做剧烈的活动。 快要到门前的时候,赵遵开始有点胆怯了,当时他离家谎称到周宪家少住几日,没想到自己会受伤误期,半个多月没着家,要怎么向老娘解释呢?唉,恐怕又要挨罚禁足了! 赵遵耷拉着脑袋进了府门,迎面遇上了老家人赵守田,赵守田在赵府伺候了三代主人,是看着赵遵长大的,赵遵并不把他当下人看待。 “伯伯,我回来了,我娘亲她……”赵遵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赵守田从小对赵遵百般疼爱,见赵遵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又气又疼,说道:“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去了!主母一天问八遍,估计这次凶多吉少了!” 赵遵打了个哆嗦,老家人叹了口气,说道:“主母正在后堂用早膳,你快去请安吧!” 赵遵拉了拉老家人的袖子,撒娇道:“伯伯,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去吧,替我说几句好话!” “你啊!”老家人气道,“走吧,我的少爷!” 两个人来到后堂,赵遵的母亲已然吃过早饭了,赵遵见了自己的娘,真好比老鼠见猫,低着头作揖道:“母亲,孩儿回来了,给您请安!” 半天母亲都没有接话,赵遵胆怯的抬起头,正好与母亲四目相对,在母亲的眼中,赵遵读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信息,母亲的脸上并没有预想的愤怒,她的表情很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欲言又止,只是一直盯着赵遵看,把个赵遵看的直发毛。 最后赵母怜惜的说道:“你啊,真是荒唐!看看脏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去梳洗!” 赵遵大为吃惊,本以为这次半月不归,不挨戒尺,至少也得挨顿训斥,没想到母亲并不生气,而且给出了“荒唐”两个字的评语,啥意思啊! 不过赵遵可不敢去问母亲,如获大赦般的离开后堂,走到外面赵遵一边擦汗一边不解的问老家人:“伯伯,我母亲这是怎么了?要搁以前我已经挨上板子了!” 赵守田看着赵遵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你能告诉我,这几天不回家究竟去哪儿了吗?” 赵遵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法回答啊,支吾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去花御坊了是不是!” 赵遵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全兖州府都传遍了,说你在花御坊情调花魁,包了花御坊最豪华的秀楼与花魁夜夜笙歌!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赵遵听傻了,这都哪跟哪儿啊!转念一想,肯定是他走之前留下锭金子包下匈奴奸细所住的那栋小楼引起的闲言碎语,加上他一系列向雨荷示好的举动,在好事者的口中一加工变成了风流侯爷夜宿花魁闺房的花边消息。 赵遵有口莫辩,他没法解释,越描越黑啊! 老家人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便以为传闻非虚,关爱的说:“少爷,你也十六七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话呢,不该本不该我这个当下人的说,是该娶个媳妇过日子啦,啊!” 赵遵问:“我母亲,她……她也知道啦!” “我刚不是说了吗,全兖州府传得人人皆知,主母怎么会不知!可她是做母亲的,这种事没法说你,你以后可得注意了!” 赵遵唯唯称是,回到自己的房中,赵遵躺在床上脑子里像开了锅一样,这时负责端茶倒水的贴身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主人,奴婢伺候您梳洗!” “不急,我且问你,这几日府上有没有事发生?”赵遵对丫鬟说道。 小丫鬟摇头道:“没有,和以前一样。” 赵遵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又问:“嗯!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丫鬟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哎呀,瞧我这脑子!”说着从赵遵看书的几案上取来了一卷帛书,“前天这个时候,有个小姑娘登门送来了这个东西,说是给您的,送到她就走了!” 赵遵接过了帛书:“什么样的小姑娘?” 丫鬟回答道:“十二三岁的样子,我问她叫什么她也不肯说,只说这卷东西是您的,她奉主人的吩咐送来的!” “十二三岁?”赵遵喃喃道说道,却怎么也猜不出这女孩是谁,他缓缓的打开帛书一看,竟是一卷古琴谱,上面有些地方被雨水浸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赵遵的脑海中犹如划过了一道闪电,猛然想起了和雨荷的五日之约,现在恐怕十五日都过去了! 赵遵忙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喊道:“快备马!” 屋外听事的仆人迟疑道:“主人,您……您这刚回来……” “少废话,快去备马!”赵遵急道。 赵遵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揣上琴谱便飞马直奔花御坊,赶到州府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花御坊这样的风化场所白天门可罗雀,赵遵火急火燎的跃马直冲到门口,跳下马来的时候胸口又感到一阵刺痛。 “侯爷!您老可来了!”那日值夜的小厮忙迎上来接赵遵的马鞭。 赵遵看见他就来气,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在他这儿开始的!不过这可没工夫和他算账,赵遵把马鞭扔给他,提袍迈入花御坊大厅。此刻大厅里一张桌塌都没摆,露出一块好大的空地,海棠正带领一班乐师排练新曲。 赵遵突得闯进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他有一夜“露水情”的海棠,娇羞的迎了上来,柔声道:“侯爷,你……你可好啊!” 赵遵大囧,结巴着说道:“好……好,啊,锦娘何在啊!” 海棠佯怒道:“原来侯爷不是来看我的啊,枉我还一直念着你!!” 赵遵想到那夜的“风流”脸一下子就红了,海棠见状,掩口而笑:“看你脸皮薄的,不和你闹了!李四,你速引着侯爷去见锦娘!” 赵遵谢过海棠,在应事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后院,锦娘正指挥着几个壮汉给一栋小楼添置家具,见到赵遵,忙扔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哎呦,哪阵香风把侯爷您吹来了!”锦娘一如既往的口甜。 赵遵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我与雨荷姑娘有约,麻烦帮我通告一声!” 锦娘听罢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侯爷,雨荷今早就离开花御坊啦!怎么您不知道?” 赵遵忙道:“为何走的如此匆忙?锦娘你可别骗我!” 锦娘解释道:“嗨!我骗谁也不敢您呐!雨荷姑娘来我们花御坊是客情,住了也小一个月了,前天她说要南下到扬州看望朋友,我留不住啊!这不今天一早吃了饭就走了!不瞒您说,自从那天大厅献艺之后姑娘就躲在房中不再见客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姑娘对侯爷有意思!” 赵遵一听雨荷已离开兖州,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看了一眼日头,又问:“她走的哪条路,你可知道!” “哦,这几日天气回暖,河里的冰都溶了,雨荷他们租了船走的水路,哎!侯爷,你这是急着干什么去!”锦娘见赵遵转身就走,追了几步问道。 赵遵也不理她快步离开了花御坊,出了大门那多嘴的小厮刚把赵遵的马牵到了牲口棚里。 “备马!”赵遵大喊了一声,小厮都快哭出来,无奈又把马牵了出来,赵遵飞身上马直奔正南门而去。 话说兖州府外二三十里的河面上,一艘不大的蓬船正缓缓的向南驶去,这小船看似普通平常,舱中却别有洞天,暖炉、香案,软塌应有尽有。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艳女子,正抱着琵琶发呆,此女非别正是花魁雨荷,虽然待在舱中,她脸上却仍蒙着面纱。 这时小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姐姐,江风伤人,您身子不好,趁热喝口汤吧!” “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小丫鬟见主人心不在焉,一脸忧伤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姐姐又在想那个负心的坏人!” 雨荷视其为妹妹,并没有怪她说话鲁莽,只是轻轻的叹气。 小丫鬟:“爽约就罢了!还败坏姐姐你的名声!这样的人,以后见一次我要骂他一次!” “他贵为侯爷,想必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再说,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他传的!又如何能怪他呢!” 小丫鬟一听更气了:“姐姐,你因为他病了好几天!怎么还为他说话!实话跟你说吧,前天我去送琴谱,仆役们说他已经十几天不着家了!还不知道去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雨荷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平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说完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我倦了,你也去歇歇吧!” 小丫鬟吃了闭门羹,气得一跺脚转身出了舱门,雨荷真的累了,刚想躺下来休息,只听刚出去的小丫鬟平儿发出了一阵惊呼,雨荷听她声调都变了,便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忙撩帘走到了甲板上。 正值隆冬,江面窄浅,雨荷他们的坐船刚好途径一片梅林,血红的腊梅映着白雪,煞是好看,在万千红色之中一位白衣公子,骑在骏马上焦急的向船上张望。 虽然隔着很远,雨荷却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她们刚刚还在提起的那个“负心人”赵遵! 赵遵离开花御坊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个舟船的必经之地,在这儿盯了足足半个时辰了,就在他快失去信心的时候,雨荷的船出现了。 赵遵也一眼认出了雨荷,两个人隔着四目相对,有千言万语却无从下口,但在对方的眼中却能找到一切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船走,马儿也跟着走,一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赵遵掏出了怀中的古琴谱,高声呼喊道:“姑娘,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还给你一卷完整的曲子!” 雨荷没有答话,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赵遵伫立在河畔直到雨荷的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船上的丫鬟平儿摸着下巴,不解道:“这个人真奇怪!请他不来,人要走他又追来了!” 没想到一直呆立在甲板上的雨荷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对平儿说道:“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听到了吗?” “为什么啊?”平儿瞪大了眼睛不理解。 雨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平儿从没见雨荷发过脾气,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呜……听见了!”说罢捂着嘴跑开了。 甲板上的雨荷又在寒风中站了好一阵,才转身回舱,在入舱的最后一刻她又看了一眼赵遵消失的方向,低低的说了声:“保重!” 岸上的赵遵也看着水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回到家赵遵花了三天时间去修复那卷古琴谱,结果发现古琴谱内容前后并不相连,跳跃性极大,好像是胡乱拼凑出来的,以自己所掌握的音律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心说难怪雨荷这样痴迷于此道的大行家也无计可施了,简直是无从下手。赵遵无奈只好收起了琴谱,心道只能寄希望他日遇到正真的大师,再向人请教了。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冬去春来天气渐渐转暖了,虽然近几年国家比较太平,地方上也没有闹大灾,可到了青黄不接的月份,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艰难,平日里一天两顿吃稀,男丁劳力一天只吃一顿干的。 太守为此十分忧虑,他亲自登门拜访赵遵,希望侯府带头号召当地贵胄和商贾出钱出物周济贫苦百姓,这种造福乡里的好事,赵遵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赵遵却有自己的主意,他对太守说:“周济穷苦百姓,赵遵义不容辞,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不过哪些人需要周济,哪些人不需要,不知太守如何界定?” “这个……”太守被问了个愣,摇头道,“这个本官还真没想过!还请小侯爷明示!” 赵遵笑道:“眼看桃花汛要到了,不知河务上都准备好了吗?” 太守苦笑道:“别提了,我正为此事发愁呢,冬天下了几场大雪,桃花汛肯定小不了,可钱粮不足,民夫不够,几百里的河堤顾不过来啊!” 赵遵说道:“我愿意拿出府中一半的存粮,献给河务工程,大人可以拿着这些粮食招募河工,这样既周济了百姓,又解决了修河的问题,岂不两全其美!” 太守听罢愣了,过了好半天一拍大腿,夸赞道:“小侯爷,您真高明!不但解决了河务和饥荒,还杜绝了懒人奸猾之辈白吃冒领,一举三得!哎呀,本官一定据实上报朝廷,给侯爷请功!” 赵遵忙道:“大人为兖州百姓日夜操劳,鬓角又多添不少白发,乃是我辈之楷模。赵遵白拿朝廷俸禄多年,未立尺寸之功,思之常有愧意,如今有机会替大人分忧,理所应当,何来功绩可言?大人勿要如此!” 太守叹道:“本官殚精竭虑,只为求保一境民安,可惜才疏学浅,能耐一般,常感力不从心!像赵侯爷这样的青年才俊,本官早有意推荐给朝廷,以你的才华历练些年,入朝为相也非不可能啊!可……可是老夫人似乎不太赞同,本官也不好强求了!” 赵遵恭敬的站起身来说道:“王大人过谦了,您来兖州这些年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赵遵才疏学浅蒙荫封侯,已然愧不敢当,怎么还敢入仕做官!只希望守住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延续赵家的香火,不敢奢望别的了!” 太守长叹一口气:“唉!罢了!既然你志向非此,本官也不能强求你!不过年轻人,要记住!你的祖父、父亲都是朝廷的忠良,你切不要辱没先人的英明!” 赵遵连称受教,两个人又谈了半个时辰,太守方才离去。 赵遵向母亲禀报了此事,赵母非常之赞同,而且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赵遵去协助太守修河筑堤,于是从第二天开始赵遵每天都奔波在数十里的修河大堤上。购买石料、调拨粮食、指派官吏监督,赵遵事必躬亲,从早忙到晚,从不喊累。 赵家在当地素有威望,如今赵遵倾尽家财为老百姓修河,赵遵的声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俨然成为了兖州府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 却说这一日,赵遵带领大批河工吃过上午饭,刚开始动工没多久,天空中突然响起了炸雷,紧跟着狂风大作,下起了只有夏天才有的暴雨。 乡民们中多有迷信之人,他们说连日修河,纷乱嘈杂恐是惊动了河神,上天示警是让咱们停工!一时间谣言四起,河工们全都把手里的活停了,太守却不信这些迷信的鬼话,准备派兵弹压,逼迫河工上工。 赵遵忙在一旁却劝道,他说既然民间有此一说,百姓又深信之,强行开工只会引起河工们的反抗,即便能够复工,出于对鬼神的畏惧,也会出工不出力,反而会贻误工期。不如顺水推舟,请几名神汉巫婆,做场法事以安民心,况且连日赶工官民多有匮乏之感,借此机休息一日,也好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太守认同了赵遵的想法,于是派人到附近的村镇搜寻巫师,不多时便请来了男女若干,就在新修的河堤上,高搭法台,杀猪宰羊,以三牲祭祀河神,仪式相当隆重。 祭祀河神的主意虽然是赵遵想出来了,但他对巫邪之术一向深恶痛绝,看到他们装神弄鬼的样子,赵遵打心里不舒服,于是告假回府休息去了。 说来也怪,狂风暴雨只维持了片刻就停了,赵遵回到府门口的时候太阳都露出来了,赵遵把马交给仆人,直奔内宅,心说今日无事可要好好温习一遍师父传授的截脉套路了。 刚出前厅迎面遇上内宅的总管,总管见到赵遵脸色马上变了,赵遵没有注意,随口问道:“我母亲在后堂吗?” “这个……我……那个!”平时精明伶俐的总管,突然变成了个结巴。 “怎么?你不知道?”赵遵发觉了总管的异常,刚要逼问,老家人赵守田从门外走了进来,指着总管的鼻子呵斥道,“老王,你还愣在这儿干嘛?不把库房的钥匙找到,主母轻饶不了你!还不快去找!” 王总管捏着袖子直擦额角的冷汗,口中连连称是,倒退出去找钥匙去了。 赵遵不解道:“伯伯,王总管这是……” 赵守田说道:“哦,是这么回事!早上主母说这几日少主调度府中的粮食和钱财协助太守修河,要核对一下账目,检点一下库房,结果问到王总管那儿,他居然说把钥匙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主母为此大发雷霆,勒令他今天必须找到,这不,一上午了,我光帮他找钥匙了!” “找着了吗?” 赵守田说:“还没呢,老王一向谨慎,想必是搁忘地了!” “哦,那你们多费心了!”赵遵对家中的仆从向来宽松,并未生气,又问道,“你也多劝劝我母亲,别动真气,她现在在后院吗?” 赵守田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主母的脾气你也知道,发过这一阵火就好了,刚才下大雨,她说闷,这不,雨停了就带着几个丫鬟仆人到后山散心去了,少主你就放心吧!” 赵遵点点头,对赵守田说道:“伯伯,如果真找不到钥匙,就把旧锁砸了换成新锁,别让我娘看出来就好!” 赵守田赞道:“还是少主人体恤下人,舍不得我们挨罚,要么说大伙都喜欢你呢!” 赵遵笑着离开了,其实母亲不在家他自己也轻松,不然老担心母亲训斥,赵遵穿过长廊径直走向了书房,结果经过后堂侧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屋檐下一个东西非常的扎眼,是他母亲的轿撵! 赵遵的母亲世家大族出身,平日里脚不沾尘,出门必定坐轿,更何况雨后山中泥泞难行,赵母如若出门绝不会步行的! 咦?赵遵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母亲并没有出门,他又想到了王总管脸上的冷汗,赵守田言语间的犹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遵马上决定去后堂母亲的居所查个清楚,可他的脚刚踏进母亲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屋门前站了有七八个丫鬟仆人,如临大敌一般都瞪着眼来回走动。 赵遵见状忙撤了出来,他动作快并没有被人发现,可这下赵遵更费解了,在自己家里防什么啊?他见房前站满了人,于是绕道了屋后,丹田运气轻轻跃上了房顶。 母亲居住的正堂的后面只有一扇换气的小窗,赵遵伏身贴在瓦片上,游到了窗子上面,用脚挂住屋檐,轻轻探下了身子,试着去推窗,结果只能推开一道细缝,屋内的情况完全看不到,只能靠听。 结果刚听了一耳朵,赵遵好悬没从屋顶上掉下去!屋中竟然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赵遵脑子嗡的一下子,母亲孀居多年素来洁身自好,难道?赵遵猛摇了几下头,心说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邪恶想法,再说哪有大白天在自己家偷情的,还喊来一院子的人!肯定另有隐情,这时屋中传来了母亲的庄重而悦耳的声音:“叔叔这次东来,想必不是专门来看我们母子的吧!” 叔叔?是父亲的兄弟?不会啊,赵家的直系亲属的声音绝逃不过赵遵的耳朵,屋中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很,必然是个从未谋面的人,这点无疑,那母亲为何要这么称呼他呢? 只听那男人解释道:“嫂子,小弟我奉了皇命到东方州郡巡视军务,碰巧路过,来看看您!” 赵母说道:“来就来吧,带这么多礼品干嘛,又不是外人!” 男人道:“十年没给嫂子请个安,空着手我怎么有脸登门啊!” “你啊,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赵母淡淡的说道。 男人道:“唉,哪能不变呢!两鬓都白了!老喽,倒是嫂子风采不减当年!” “我没说你样子没变,是说你脾气没变,说不了几句又要冒坏!” 男人笑道:“当着嫂子的面,我已经够克制了!” 赵母说:“别贫了!府上简陋比不了长安的将军府,我已经派人去州里给你找地方住了!” 男人道:“不麻烦嫂子了,我真有公干,待一会就走,给您省了!” “这么急!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男人道:“我怕惊扰了地方,一个人骑马来的,车驾和卫队眼下还都在官道上等着我呢!” 赵母沉吟了片刻,问道:“京中一切还好吧!” 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随口答道:“还那样,朝堂上丞相太尉两派你争我夺,不过有天子压着,面上还过得去!” 赵母又问:“琼儿可好?” 琼儿是赵遵姨母的乳名,当今天子的宠妃。 男人道:“母以子贵,二皇子现已长大成人,深得皇上的喜爱!不过……”关键的后半句他却不说了。 赵母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去过几次信了,让她别太露锋芒,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我这妹妹从小争强好胜,不好劝呢!早晚吃上次大亏,才能长记性!” 男人不再接话,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屋子响起了起身离席的声音,紧跟着赵母说道:“怎么?真不吃饭了!” “恩,那个……啥……”男人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 赵母笑道:“你还有害羞的时候,说吧,想干嘛?” 男人诚恳的说道:“我想见见遵儿,这么多年没见了,怪想他的!” 男人的请求让挂在屋檐上偷听的赵遵十分意外,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奇怪的是赵母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遵儿自小体弱多病,这你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我请了几个大夫为他医治,都不见好,后来大夫建议他去琅琊郡泡一月的温汤,这才刚走没几天!” 男人遗憾的说:“那真不巧啊,也罢,看见遵儿就想起二哥,唉,走啦!” 说罢推门出了正堂,赵母亲自相送,一众丫鬟仆人都跟着,呼呼啦啦全都出了后院。 赵遵抬脚从屋檐上翻了下来,站在无人的院子里,心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母亲为什么要撒谎不让自己见到他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赵遵的心头。 赵母一直把客人送出了府门,这时老家人赵守田从人群后面挤到了前头,凑到赵母近前低声的说:“夫人,不好了!少主人回来了!” “什么?”赵母的大惊失色道,“怕什么来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守田如实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赵母惊慌失措,脸色变得蜡黄,赵守田挥退了一众丫鬟仆人,赵母急得不行了,忙问道:“遵儿,没看到他吧!” 赵守田道:“我当时去安排午饭,路过前厅,刚好碰上回府的少主人逼问老王,忙跑过去扯了个谎,说您不在家!少爷这才信了没去给您请安,直接到书房看书去了!” 赵母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多亏了老哥哥您呐!如果遵儿再出点什么意外,我……我……”说道动情处忍不出流下泪来。 赵守田摇头道:“我老了,可我不糊涂啊!这么多年,您含辛茹苦把少主人拉扯大,又操持偌大的家业,受那么多苦都是为了老赵家!老仆都看在眼里了,能为您分点忧,我不含糊!”顿了顿又说,“二十年不到老主人和主人相继克死疆场,我总不能眼睁睁少主人再走他们的老路啊!”说罢潸然泪下。 赵母感动的说:“这个家多亏有你们这些老人给撑着,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老哥哥,操劳半日,您也累了,去歇息歇息吧!” 赵守田谢过主母的关心,告退离开,赵母在门前又站了好一会,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喊了一声:“来人!” 贴身的丫鬟忙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夫人!” “少主在河堤上回来,也不知吃没吃早饭,去,把我屋里的点心给他送去!” “是!”丫鬟刚要动身,赵母又喊道:“慢着!一会儿见了少爷,就说点心是王总管让送的,如果少爷问起我,就说我还没回来,懂了吗?” 丫鬟年龄太小,不能理解赵母的用意,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赵母,脚下却不动地方,赵母素有威严,怒道:“按我说的去做!点心送到了马上回来,我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赵母安排完一切,回到自己的卧房,刚进门没多会儿,送点心的小丫鬟便回来了。 赵母本是坐在榻上的,见丫鬟如此快便回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急道:“怎么?少主不在?” 小丫鬟吓了一跳,摇头道:“少主人在看书,不让我打扰,放下点心,我就回来了!” 赵母佯怒道:“小丫头,你不是耍懒没去吧!” 小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云儿怎么敢欺骗您,我真去了,不信,您去问阿六,我送点心的时候,阿六正在给少主打扫屋子呢!” 赵母见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料想她不会撒谎,这才让她起来。赵母认定儿子在家,心终于踏实了,换成了平日的颜色说道:“好啦,我要小睡一会儿,你退下吧!” 小丫鬟被主母异常的表现搞蒙了,却不敢问一句,低着头出去了。 第十三章 车骑将军封不遗 再说那个中年男人,离开赵府也是满怀心事,虽然骑在高头骏马上,走的却极缓,行出约莫七八里,他把马带进了道旁的树林。 任谁也想不到,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中竟藏着一支军队!一水的骑兵,金甲红衣头戴白缨,一个个高大威猛,没有人发号施令的情况下都站在自己的马旁边,人不动马也不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这群骑兵总数在二百左右,队伍中间还有车驾和仪仗,阵仗可不小! 这些兵看到骑马的中年男人进了树林,一个个抖擞起精神,站得笔挺。带队的军官,徒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施以军礼道:“将军,您回来了!” 男人只是略微一点头,跳下马背径直走向了马车,军官牵着马缰跟在他身后,男人从下马到上马车始终未开口,过了好一会牵马的军官才敢开口问:“将军,咱们还去兖州吗?” 车中的男人冷冷的说:“不去了,往北,到青州看看!” “是!”军官得到了指令,立刻指挥卫队开拔,被称作将军的男人坐在车中,心情有些沉重,闭着双目时不时的发出叹息,他手下的军士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将情绪,整个队伍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将军静坐在车驾中,闭目盘膝,道路上一丝风都没有,但车窗两道竹帘却在不停地摆动,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将军的内功已经步入了化境,呼吸吐纳自然带出一种霸气。 他回忆着刚刚与赵母的对话,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和赵破虏初识的情景历历在目。 正回忆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队伍的前方传来了一阵吵杂,惊动了这位神秘将军。 他轻咳了一声,贴身的军官立刻来到了车窗前,只听里面的人沉声说道:“小五,去看看怎么了!” “是!”名叫小五的军官骑马径直向队伍前面奔去,他自幼跟随这位神秘将军,视其为父,他能感到自己的主帅回来之后心情很差,原因他不得而知,但是谁胆敢再让主帅不痛快,他肯定不会饶过对方。 然而他心中也很疑惑,这次随他们东巡的二百精骑都是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别说在中原腹地,就算在草原上遇到匈奴骑兵突袭,也不会这般慌乱。 “让开让开!”小五用马鞭挥退挡道的军士,乡间的道路狭窄泥泞,他废了好大劲才挤到了队伍的前面。 “你们欠抽啊!”小五呵斥前军开路的几个士兵道。 几个小卒吓得直缩脖子,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指着前面低声说道:“队长,你看!” 小五顺着小卒的手看去,只见不远处,道路中央,立着一人一马,把路堵住了。 小五道:“什么人,搭话了吗?” 小卒道:“我去问话了,什么都不肯说,傻捏捏的!要不是将军吩咐勿要惊扰地方,我早抽死他了!” 小五呵道:“多嘴!”他见挡住去路的人,年纪不大,一身白衣和坐下的马匹上全是泥污,好像快马疾驰来的,小五为人精明干练江湖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拦路挡道必有隐情,于是策马迎了上去,抱拳当胸问道:“朋友,有何贵干?” 前人还是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睛遥看着将军坐的马车,小五又道:“朋友,通个名,我代你传话!” 骑在马上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我是赵遵,泗水侯赵遵!” 话音刚落,十丈外马车上的两扇小门突然飞了起来,只见那神秘的将军像一道闪电一样冲了出来,几个起落就站到了年轻人的马头前。 他上下打量着年轻人,眼睛渐渐变红了,小五发现主帅表情变化,警惕的凑过来,却被将军挥退了:“你们都闪开!” 他手下这些兵当真是听话,愣都没打,全都撤进了道两边的草丛里。 却说马上的年轻人真是赵遵吗?真是!赵母送走神秘男人之后,他立刻回到了房中,果然没多久母亲的“探子”便来了,赵遵和她照了个面,蒙混过了母亲。而后他跳窗而出,悄悄牵马出府一路狂奔,他是本地人熟悉一些小路,一阵紧赶终于拦在了神秘人的车驾前面。 神秘的将军的眼睛越来越红,眼角挂着泪珠,口中自言自语道:“像,太像了……”边说边不由自主的向赵遵靠近,最后双手握住赵遵牵马的手,激动地全身直抖。 赵遵原本有一肚子话要问,却被这一幕弄蒙了,问道:“您……” “我是封不遗!” 此言一出赵遵立刻大惊失色,惊道:“您是车骑将军,封……”,说罢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翻身就要下跪。可他还没跪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托住了他的臂弯,无论赵遵如何发力,都压不下去分毫,自己的力量如泥牛入海,轻轻松松便被封不遗化解了。 赵遵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封大将军有惊世的内功,自己那种无力感,和对方给与的压迫感都是自魏平君之后第一次遇到,赵遵被深深地折服了。 封不遗微笑着扶起赵遵,抓着他的手道:“孩子,这里非讲话之所,走,去前面的竹林,咱爷俩坐下慢慢聊!” 赵遵带着一百个疑问,跟着封不遗来到竹林,二人席地而坐,不等赵遵开口,封不遗率先说道:“孩子,方才挂在屋檐上偷听的人是你吗?” 赵遵一愣,封不遗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你现在肯定很想问我和你家有什么关系对吗?” 赵遵点点头,封不遗用激动地声音说道:“我和你爹是磕过头的异性兄弟!他大我一岁,你该叫我一声三叔!” 赵遵脑子嗡的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封不遗接着说道:“那是二十年前了,我和你爹同时参军意气相投,结为兄弟,后来一起跟着先皇打匈奴,都封了侯,不过当时你爹的官可比我大!” 赵遵这才信以为真,哭着拜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叔叔在上,小侄儿给您磕头了!” 这次封不遗不再搀他,而是点头道:“这个头我受得!” 赵遵自幼丧父,母亲又不让他接触父亲生前的一切,今天突然冒出一个三叔,他如何不高兴,一边擦眼泪一边傻笑。 封不遗也很喜欢赵遵这个孩子,慈祥的打量着他,感叹道:“真像,你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看见你啊,就……就想起……哎,不提这个啦!孩子,叔叔我看你步履稳健,呼吸悠长,内功根基已成,得有小十年的功夫底子了吧!” 赵遵答道:“侄儿八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九载,学无所成,让叔叔见笑了!” 封不遗笑道:“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可没本事穿房跃脊挂房檐!孩子,你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不过多年来你母亲一直说你体弱多病,为此我和你婶婶都非常担心啊!” 赵遵听罢不知该如何向叔叔解释,只得低下了头,封不遗见赵遵这副模样,心里有数了,哑然道:“嗨,我这嫂子啊!为了保住赵家的独苗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难为她了!” 过了一会儿,赵遵突然很神秘的问封不遗;“叔叔,您这次离京到东方的州郡来是为了巡防吗?” 封不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孩子,叔叔不能骗你,我是受了皇命到东边州郡募兵的!” 赵遵奇道:“叔叔,据我所知朝廷每年都在征兵,有些灾年一年要征两三次,而今天下太平已久,又值农忙时节,皇上为何又要募兵啊?” 封不遗道:“你也说了,朝廷多在灾年时征兵,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灾民聚众滋事谋反,给灾民口饭吃,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仅此而已!你指望他们去打仗?” 赵遵说:“朝廷府库充盈,军资粮草应有尽有,选派良将,豁出去练他个三两年,还怕训不出精兵吗?” 封不遗说道:“孩子,羊再训再练也变不成狼!因为他们的根软,没有野性,不嗜血!朝廷招募的兵卒,要么世代为农,要么是流民,没血性!他们打从生下来就没打算过要去打仗,更不想立功受赏,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他们到了战场上只求活命!这样的兵要再多也打不了胜仗!” 封不遗一番评述让赵遵大为受教,赵遵说道:“叔叔教训的是,真正的精兵强将是在一次次的战场拼杀中历练出来的,是在血水里滚出来的,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确实不容易练就!何况朝廷近十年来不曾大规模用兵了,真正会打仗的,打过仗的兵能有几个,将又有几个啊?” 封不遗道:“所以皇帝让我巡视东方州郡,寻找真正可用之兵!” 赵遵问道:“有标准吗?” “有!”封不遗说道,“皇上说让我在民风彪悍的地方,集中招募年轻人组成子弟兵团,爱财的、爱物的、想立功的、想要封赏的,只要有所图的,肯拼命的,都要!” 赵遵笑道:“那叔叔去山里招降土匪流寇算了!他们符合皇上的要求!” 封不遗大笑:“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土匪军纪太差,懒散惯了,训不出来!” 赵遵说:“叔叔,您在兖州境内找到合适的兵源了吗?” 封不遗摇头道:“我只是路过兖州,顺道看看你们母子,就准备北上了!” 赵遵奇道:“兖州地广人多,难道没一个地方的年轻人能入叔叔您的眼吗?” 封不遗说道:“就因为兖州地广人多,地里干活的好把式一抓一大把,肯主动到战场上为荣誉而战的人太少了,即便真有,不成规模也违背皇帝的初衷,所以我打算去青州、冀州转转,那里民风彪悍,素来出好兵。” 听到这儿本来席地而坐的赵遵一下子站了起来:“叔叔,朝廷是不是有大动作,要对匈奴用兵了?” 封不遗赞许的看着赵遵说道:“孩子,你很有见识!不错,十年前朝廷兵发四路进击匈奴,结果漠北会战,其中三路全军覆没,只有你爹拼上身家性命断后才保住了两万生力军。皇帝为此十分悲痛辍朝五日,破格封不足八岁的你做泗水侯,剩下几路逃回来的主将,或被杀或革职,一片哀嚎。惨败后皇帝痛定思痛,决定采取守势,苦心经营长城防线,经过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大周的军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而今已经到了反击匈奴的最佳时机,我们要一鼓作气把匈奴人赶出河套剪除他们对京城长安的威胁!” “什么时候?”赵遵激动地有点发抖。 封不遗说道:“皇帝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我想超不过三年。” 赵遵握紧了拳头,十年了,丧父的悲痛在他心中压抑了九年,他没有人可以倾诉,报仇更无从谈起,今天他终于听到了朝廷要和匈奴人开战的消息,“我也去”三个字几乎立刻要从嘴里喊出来,但是猛地想到了含辛茹苦拉扯自己的母亲,这三个字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赵遵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来,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赵遵这些表现封不遗自然看在了眼里,他慈祥的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你爹在天之灵看到你的成长也会高兴地,照顾好你母亲,报仇的事就给叔叔!嗯!” 赵遵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封不遗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挥动着双臂吼道:“这趟兖州没白来啊!见到二哥的儿子长大成人啦,高兴!” 赵遵抹了抹眼泪说:“叔叔您能不能别急着走?” “哦?为何啊?” 赵遵说:“我想您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募兵了,本地就有您想要的有狼性的年轻人!” 封不遗眼睛一亮:“当真?” 赵遵说:“别忘了,我父亲也是兖州人!叔叔,您给我一天时间,我帮您集结一支队伍,行不行的,您自己看!” “好吧,等上一日也不碍事,不过这几百人的队伍可藏不住啊,惊扰了地方很麻烦!” “我有办法!”赵遵把封不遗请到了魏平君授业时居住过的小屋,一众军士全都安排驻扎在了山上的密林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赵遵就出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直到傍晚时分赵遵才带着一身泥污回到了石屋,封不遗在小院里待了一天正闷得发慌,见赵遵回来忙问究竟。 赵遵并没解释,而是把封不遗邀请到了他和同乡人操练的演武场,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演武场中却灯火通明,上百名壮小伙子每一手举一杆火把,排列的整整齐齐。 封不遗看着眼前这一群朝气蓬勃,脸上又带着坚毅神色的年轻人不住的点头,他问赵遵:“贤侄,这些壮小伙都是什么人?” 赵遵道:“回禀叔叔,这些年轻人来自周边数个村镇,我们在一起习武较艺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白天他们都在修堤筑坝,我刚把他们召集起来。” 封不遗在人群中走了一圈,这些年轻人穿着非常朴实,鞋裤上多有泥污,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疲倦,但精神都很饱满。 封不遗很满意,问赵遵:“他们都学过什么?” 赵遵答道:“拳脚套路,剑术长枪,射箭也都练过!” “好,练一套拳让我看看!” 赵遵点头称是,向着自己的兄弟们喊道:“大家跟我打一趟拳!”说罢赵遵站到了队伍最前面,他们常年在一起习武,拳脚套路好比日常吃饭睡觉一样熟练,在赵遵的带领下,动作整齐划一,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 第十四章 子弟兵 上午下过雨,地面上泥泞不堪,拳脚套路中有一些扑地、躺倒的动作,即便面对泥坑,甚至碎石,这些年轻人也会毫不迟疑的扑上去,封不遗看了频频点头。 一趟拳打完了,百十来个小伙子,全都变成了泥人,同样一身泥污的赵遵对他们喊道:“十人一队,两两搏杀!” 赵遵一声令下,十个小伙站了出来,每个人找一个对手,在泥浆中打了起来,那是真打,咬着牙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完全不似演练,好像面前就是自己的仇敌,刚开始还能看出一点套路,后来就成打群架了,一刻钟不到全都挂彩,头上脸上除了泥就是血。 赵遵见差不多了喊了声:“停!” 十个拼死搏斗的人应声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累得气喘如牛,还有点气力的纷纷伸手把刚刚还在殴打的兄弟从泥浆里拉起来。 赵遵问了一声:“叔叔,还要继续吗?” 封不遗摇了摇头,他走进了人群,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他走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伙子的面前,亲自为其擦掉了额头上的泥污和血污,然后和善的问道:“你多大了?” 小伙子一挺胸脯:“十六!” “读过书?” “读过!” 封不遗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道:“打仗和读书可不一样,要死人的,你不怕?” 小伙子异常坚定的喊道:“我辈自幼受圣人教化,深明大义,为国家利为民族益,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好啊!”封不遗激动的抱住了他略显单薄的肩膀,赞道,“忠义之士,忠义之士啊!贤侄,像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多少?” 赵遵答道:“方圆百里既读过书又习过武的年轻人能有七八百人!” 封不遗频频点头:“武技可以后天培养,有忠君爱国的信念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人不怕死,更不怕苦,是天生的斗士!这种信念很难培养,百里难挑一,可你们这儿的年轻人天生就懂这个道理,哎呀,读书啊,读书人真是不一样!” 赵遵道:“那这些人,您都收下了?” 封不遗说道:“这样的好苗子,有多少要多少啊!” 在场的每一个年轻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对他们而言当兵上战场意味着荣誉,即便吃苦哪怕牺牲也无所畏惧。 封不遗吩咐手下的军士埋锅造饭,让这些干了一天活的小伙子饱餐一顿,封不遗是常年带兵的将军,看到这么棒的小伙子心里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他拍着赵遵的肩头说道:“贤侄,皇帝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天下募集一万敢战之士,你一下子就解决了十分一,说,让叔叔怎么谢你!” 赵遵摇头道:“叔叔,这些人都是普通农家子弟,都是苦出身,而且年纪都不大,希望您多照顾他们,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在此之前请先交给他们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封不遗道:“这个当然,不训练上两年到战场岂不是送死啊,我可舍不得!对了,这些人有个头没有,他们听谁的啊?” 赵遵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许奉,可是他在两年前就失踪了,自己另外三个结义的哥哥也颇有威望,不过他们也早早的去从军了,而且一起练武的这些伙伴,年纪稍大的也有很多已经陆续从军,剩下的人都太年轻,没有威望很难服众。 赵遵无奈的摇头道:“除了我好像没有人能带得了他们。” 封不遗点点头:“皇上派遣我到东方募兵,却没说多久,眼看要到农忙时节了,他们还都在河堤上帮工,一时半会走不了。这样吧,让他们先留下,白天忙活,到了夜里我安排人训练他们,这样可以两不耽误,等朝廷征召的时候再离开。贤侄,这期间还需你多帮衬着点啊!” 赵遵一抱拳:“小侄义不容辞!” 封不遗遥望着兖州府叹了口气:“原不打算惊扰地方,如今一下子征召千名青壮年,怎么也得到州里打声招呼了!” 赵遵道:“小侄与王太守私交甚好,我为您引荐!” 封不遗笑着说:“在你的地头上,一切都听你的!” 第二天在赵遵的带领下,封不遗在河堤上与前来监工的王太守碰了面,王太守一听当今皇上的心腹爱将车骑大将军亲临,高接远迎做足了排场。经过两位大人的磋商,给与了这些即将服役的年轻人超出一般的待遇,首先免去了这些人家中的一切赋税和徭役,其二家中有六十以上老人的州府每月拨发俸禄,第三家中有年幼子弟的一律送县学免费读书。 这些条件开出来,投军的年轻人更多了,三天的时候封不遗选拔了一千两百名兖州的子弟兵,他留下自己的心腹那名叫小五的军官和十名亲兵训练这些年轻人,赵遵负责协调地方和新兵们的关系,也参与一些训练。 五天后轰动一时的招兵事件终于平息了下来,被选中的年轻人开始在军官们的指导下有秩序的训练了起来。 这天封不遗检阅了新招的千余名新兵,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等新兵们开始训练之后封不遗将赵遵拉到了一旁:“贤侄,我来东方诸郡募兵是朝廷对匈作战的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遵忙道:“小侄自当守口如瓶!而且朝廷年年征兵,并不稀奇啊!” 封不遗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的目标太大,万一被匈奴的细作侦知了内情,皇帝出奇兵致胜的计划就要泡汤了!这个风险太大了,我看我还是快颠吧!” 赵遵听到“细作”两个字,猛然间想起之前破坏魏郡太守韩奎与匈奴人勾结的事,立刻向封不遗禀报事情的经过。 封不遗听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声问道:“当真?” 赵遵又把细节详说了一遍,封不遗长叹了一口气:“我素知韩奎与孙桓不睦,没想到竟闹到勾结匈奴人这一步,韩奎这是要作死啊!” 赵遵对河北的局势不甚了解,问道:“叔叔,这韩奎是何许人啊,胆子也忒大了!” 封不遗说道:“说来话长啊,高祖五年到九年,这四年间匈奴主力年年越过长城袭扰内地,曾经逼近到距长安不足百里的甘泉宫,为了抵御匈奴高祖连颁征兵令,我和你父亲也是在那期间入的伍。记得那是高祖八年全军比武大会,我和你爹都参加了,最后在百名健将中选出了八名最优者,其中就有一个是韩奎。这厮比我们晚一年入伍,骑射功夫了得,凭借一身硬功连胜六场,而且这家伙内功路子阴柔的很,每次看到他我都全身不舒服。” 赵遵又问道:“那他又是怎么去到河北魏郡做的太守?” 封不遗道:“韩奎戍边多年,虽然不及你爹功劳大,也有十分的辛劳,为此升格做了将军。当今天子继位之初天下不稳,冀州刺史孙桓拥兵自重,皇上为了制约他,就派韩奎到魏郡去做了太守,刚开始确实制衡了孙桓,让他老实了好几年,但后来韩奎渐渐膨胀,迅速扩大在魏郡周边的势力,朝廷对他失去了控制,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 赵遵奇道:“既然朝廷知道韩奎有二心,为什么不撤掉他?” “撤掉他!谈何容易啊!韩奎在魏郡盘踞十年根基已深,手下有两三万河北精兵,实力不容小视!有他在可以很好的制衡孙桓,一旦失去韩奎,将形成孙桓在河北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是皇上不想看到的。这韩奎这厮长相虽然卑鄙,但是处事谦恭不显山不露水,朝廷收取赋税征调钱粮不曾少过分毫,在朝内也有不少人为他说好话,道义上讲也不能无缘无故罢免封疆大吏。” 赵遵道:“可他通敌资敌,罪同叛国!” 封不遗把手伸了出来:“证据呢?空口无凭,单凭你红口白牙嘚吧嘚,就能定一个朝廷重臣的罪?你啊,太猴急了,抓他几个奸细问出口供来也好啊!” 赵遵苦笑道:“叔叔,还抓几个呢!我去拦截韩奎的手下,一对一好悬没把命送在那儿!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宁死也不会被人生擒的,即便受伤被俘,想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口供也是不可能的!” 封不遗道:“如果现在咱爷们去告发韩奎谋反,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治他的罪,弄不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而且一旦把他惊了,以后他更加小心行事,咱们再想抓他的把柄就难了!” 赵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封不遗提点赵遵道:“孩子,即便咱们真拿到了确凿证据,皇上也未必会罢了韩奎!” 赵遵大为不解道:“这是为何?皇上如此精明怎会放过韩奎这个叛国的恶徒!” 封不遗道:“区区一个韩奎能掀起多大的浪!他那两三万人,在我眼里就像熟了的稻子,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但是韩奎代表着一个群体,一个势力非常大的群体,那就是藩镇!函谷关以东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藩镇,他们虽然私底下互相争斗,但实则结成了一个同盟,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朝廷即便拿出真凭实据罢了韩奎,他们没话可说,可别忘了兔死狐悲,那些藩镇就会猜疑皇上的意图,是否有意削藩,一旦这些拥兵自重的将军闹将起来,朝廷一半的军队都会卷进来,到那时就没法收拾了!懂了吗?” 赵遵听傻了:“哎呀,侄儿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层,真是受教了!” 封不遗拍着赵遵的肩膀劝慰道:“你还早呢,慢慢学吧!朝廷里那些弯弯绕,你不接触也好!”转而又说道,“不过这事给我们提了个醒,在咱们大周朝内部确有人和匈奴人勾结!” 赵遵有点忧虑道:“这次我虽然破坏了韩奎和匈奴人的勾结,但他们以箭换马的交易恐怕不会就此中断,我有点担心!” 封不遗道:“孩子,你没上过战场,还不了解战争的消耗。五万支箭听着很吓人,实际上一场遭遇战打下来也得消耗几十万支,如果是大军团的会战那就更厉害了,得以百万级!匈奴左贤王要这五万支雕翎箭充其量能撑个场面,装备千把来人,只有消耗没有补给,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匈奴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有孙桓和韩奎!就说这个左贤王吧,他就和左谷蠡王有夺妻之恨!要不是大单于压着,两个人早打起来了,这箭啊,还不知道是给谁预备的呢!” 听了封不遗的话赵遵这才稍稍安心,这时封不遗从怀中取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名牌交给了赵遵:“贤侄,叔叔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这么多年也混了个傻人缘,朝中的丞相和太尉也卖我几分面子。这张名帖你收好,以后遇到危难的时候拿出来,说不定能帮你!” 赵遵接过名帖,深深地点了点头:“谢谢叔叔的关心!” 封不遗笑道:“嗨,叔叔不过是卖个乖!你是个老实孩子,能惹什么事啊?再说凭你爹的声望,地方上都得贡着你!”说到这儿封不遗缕着胡子说道,“朝廷对匈奴用兵在即,却出了韩奎这档子事,让你说的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我猜既然韩奎和匈奴把接头地点定在兖州,恐怕以后还会在此地会面!” 赵遵点头道:“叔叔说的没错,韩奎在南,匈奴在北,中间隔着死敌孙桓,量他也不敢在本州和匈奴人勾结,匈奴人绕道幽州青州路线太长容易暴露,如此思量还是越海在兖州登陆会面的可能性大一些!” 封不遗补充道:“而且你把交易双方的使者都给打掉了,双方的幕后主使全不知情,他们之间断了联系,想要重新勾结只能从断掉的地方走起!不然接不上头!对了,贤侄,你是在哪儿偷听到的?” 赵遵脸一红:“是在……在花……花御坊!” 封不遗对此毫不在意:“恩!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再派人到花御坊碰头或者调查,我走之后你要盯紧花御坊,想办法把卖国贼给揪出来!切记,留下活口!” 赵遵点点头,封不遗道:“小五是我从小带大的,处事谨慎,我把他留下,有事多和他商量!嗯,花御坊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你若是经常去钱够花吗?” 赵遵脸更红了:“不劳叔叔费心,钱上的事侄儿还出得起!” 封不遗笑道:“那是,你的封邑可比我的大多了!孩子!看到你健健康康的,叔叔我这心里比啥都高兴!你婶婶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睡不着的!兖州的事已经了结,明天一早我就走啦,你不要来送我!好好训练你的弟兄,别辜负了父老乡亲的信任!” 赵遵拉着封不遗的手说:“叔叔才见面几日您就要走了,就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封不遗沉吟了片刻,拍着赵遵的肩膀说道:“孩子,叔叔有种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见,再见时属于你的时代就要来了!” 赵遵被叔叔高深莫测的一句话震慑住了,什么叫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想再问,封不遗已经走远了,赵遵向着封不遗的背影喊道:“叔叔,我父亲是您的结拜二哥对吗?” 封不遗回身说道:“这还能有假,你爹年长我一岁,我一辈子都得称他为兄!” “那我大伯是谁?还健在吗?” 封不遗愣住了:“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赵遵道:“如果他老人家建在,我这个做晚辈的肯定要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 封不遗仰天大笑:“你大伯活的很好,至于他是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哈哈哈哈!”说罢笑着离开了,笑声悠远久久不散。 赵遵呆在了当场,他不明白封不遗最后卖的什么关子,他爹的结拜大哥很神秘吗?为什么不能直言相告?可是叔叔不肯说,自己总不能去逼他,只好怏怏不快的回了家。 第十五章 论战 封不遗果不食言,第二天赵遵再到训练场的时候,封不遗和一众护卫亲兵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小五和几名军官负责训练新兵。 封不遗临走时交代下了话,小五等人自然对赵遵恭敬有加,当他们获悉赵遵是“战神”赵破虏的遗子后,更对他敬若神明。 赵遵虽然偷偷读过一些兵法书籍,也和魏平君讨论过古今的着名战役,但赵遵从来没接触过实战,小五的到来很好的弥补了这块空白。 小五还不满三十岁,但从十几岁开始跟随封不遗冲锋陷阵,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仗,实战经验相当丰富。而且作为封不遗的护卫,他不但有机会冲锋陷阵,还能接触到战争幕后的艺术。诸如攻心战、使用反间计、出奇兵偷袭、断人粮道、诱降等等等,而且小五一再强调军需调拨轮转的重要性。 赵遵听得心直痒痒,虽然不在现场,也为战场上搏杀的同袍弟兄打气鼓劲,而且在和小五的接触中,赵遵发现大周朝确如魏平君所言,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太平。 小五跟随封不遗参加的三十几场战役其中只有两场与匈奴有关,还都是小规模的遭遇战,少的一次人不过几十,大的双方也不到一千人。剩下大部分的仗都是在西南和岭南与边陲少数民族之间发生的。 在大周西南有羌族、苗族、吐谷浑、吐蕃等等一系列少数民族政权和聚集地,他们的势力范围和汉人生活区域犬牙交错,经常发生利益冲突导致战争。 小五说道:“羌叛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仅次于北方匈奴的威胁!羌族人并不多,但是居于草原和深山之中,善于游牧骑射,前朝为了制衡匈奴在河西的势力,扶植羌族势力,结果匈奴人没赶走,羌人却在西南坐大了!我刚入伍那会儿,正赶上羌人暴乱,七八万羌人攻入了川西,烧杀抢掠直逼成都府,朝廷大惊派五路大军三十余万人才把叛乱压下去,虽然斩杀了羌叛数万,但我们损失更大,富饶的蜀地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十几年都没缓过来!” 赵遵问道:“羌叛彻底压下去了吗?” 小五叹道:“没有!大军一撤,羌叛又起,连年不断的骚扰陇西和蜀地,朝廷不胜其烦,每年拿出上亿钱的军费开支,可就是无法根除羌人的叛乱!” 赵遵不解道:“咱们的大周以武立国,披甲之士有六十万之众,其中三大营最为悍勇,可与匈奴主力精骑抗衡,这三大营一支守长城沿线隘口,一支守京城长安,最后一支就屯于陇西。据我所知羌人老幼妇孺都算是还不到三十万人,兵力绝超不过五万,朝廷每年花费亿万钱,十几万将士花了十几年都平定不了羌叛,难道羌人战斗力这么强吗?” 小五叹道:“打?你得找得着这帮家伙啊!娘的,他们比兔子还快,抢了东西就跑进山里,等我们的人听到消息赶过去,人早就没影了!七年前朝廷派封将军带我们去围剿羌人,十来万人进了大山就迷糊了,羌人欺我们道路不熟,不断袭扰运粮道,十几天之后粮食吃完了,无奈只好撤退,撤退途中羌人处处设置障碍,轻骑袭扰让我们不得安宁!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已经崩溃了,认为自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最后还是封将军率骑兵夜袭才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是负责殿后的几千兄弟一个都没回来!这一仗之后我们才真正领略到了羌人的老辣,再也不敢冒进了。” 赵遵点头道:“异乡作战战线太长,十万人所需的粮草,要近百万民夫运送,路上消耗的要比送到前线的多得多!这样的仗如果不能短时间结束,那消耗将是惊人的,这种仗谁也打不起!” 小五说道:“谁说不是呢!军粮从陇西大仓送到羌人盘踞的山区有五百多里地,送一份道前敌路上民夫要吃掉五份,消耗太大了!羌人本土作战就不用考虑这些,而且敌暗我明,大队人马进了山就成了活靶子,今天摸你两个哨兵,明天杀你一对斥候,防不胜防!” 赵遵道:“那这些年你们和羌人作战就没斩获吗?” 小五道:“一场胜仗不打咱还有脸吃朝廷的军粮啊!” 赵遵顿时来了精神:“五哥,快说说怎么打的胜仗!” 提到打胜仗小五的精神头也来了,撸起袖子说道:“封将军带我们在陇西驻扎了一年多的时间,渐渐地对羌人的了解也增多,我们发现羌人内部也不团结,也分张王李赵,几个大氏族,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少,不是你占了我的牧场,就是他抢了你族中的女人,而且其中不乏一些亲近汉人的羌人贵族,他们喜欢内地的财货仰慕汉地的文化,并不真心与我们为敌。封将军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花重金结交了一个羌人的首领,通过他了解到了羌人内部的情况。第二年羌人盘踞的群山中发生了严重的旱灾,为了争夺牧场,几个氏族发生了内讧,封将军借机挑拨羌人内部的关系,并拉拢亲汉的羌人到临近汉地的牧场放牧,一下子瓦解了羌人的联盟!” 听到这儿赵遵抚掌叫道:“三叔好手段!离间计用的妙啊!” 小五用钦佩的语气说道:“封将军素有智将的美誉,跟在他身边有学不完的心眼!通过离间拉拢的手段虽然打破了羌人的团结,但是几个好战部族实力却没有削弱,他们接连发动偷袭抢掠了数个州郡,不过因为提前获悉了情报,我们损失都不大。冬季来了羌人撤进了深山,他们以为天寒地冻,又有二百里的无人山区阻碍,我们不可能发动进攻,封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挑选了五百名精骑,在羌人向导的带领下冒着暴风雪急行军四百里绕到羌人大本营背后,发动突然袭击!” 听到这儿赵遵忍不住插口道:“冒雪急行军四百里?风险也太大了吧!” 小五道:“兵行险招!正面进攻的话有一百多里的草甸和山区,肯定会被哨探发现的,那样就失去了偷袭的意义!” 赵遵忧虑道:“长途奔袭来回有上千里的路程,粮草补给怎么办?” 小五笑道:“小侯爷,封将军带我们尝试的是一次不一样的偷袭战!以前羌人劫掠边郡的时候何曾带过军粮,不都是轻装简从一阵风似的杀过来,抢掠到的家畜和粮食就是他们的军粮!我们每个人带的干粮只够维持五六天,一路上全靠抢夺羌人牧民的牛羊为食!渴了喝雪水,饿了宰牛羊!” 赵遵向往的说:“仗这么打才带劲啊!可惜俘获不好往回带!” 小五道:“没有俘获啊?” 赵遵道:“怎么可能?你刚还说抢夺牛羊群的吗?” 小五道:“你怎么想的!我们孤军深入还有闲心把羊群赶回来啊!” 赵遵道:“那抓获的牛羊怎么处理?” 小五道:“吃啊,只吃最好吃的后腿!剩下的牛羊一律杀光,一个活口都不给羌叛们留!” 赵遵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俘虏呢?” 小五淡淡的说道:“不是说没有俘获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赵遵听来却无比的毛骨悚然,精骑偷袭不可能抓不到俘虏,小五所说的没有俘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杀光了俘虏,不让任何的人和物减缓他们奔驰的马蹄! “那……那你们这次奇袭最终的战果怎样?”赵遵问道。 小五有点得意地说道:“战果太多了,因为一直在奔袭转战也没有详细统计,回到边寨论功行赏的时候过了一下数,带回来三百多个首级!杀人不是目的,这一役重在诛心!让羌人知道躲在山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有能力突袭到他们的心脏部位!嗜血的杀戮震撼了敌人的内心!此役之后羌人主动和谈,之后的几年间双方虽然还有局部的摩擦,但再没发生大规模的羌叛!西陲十几年的动荡得到了缓解。” 赵遵叹道:“皆此战之功也!这种长途奔袭的战法能否运用到对匈作战当中呢?” 小五道:“回朝复命的时候封将军在朝会上详细的介绍了这次奔袭敌后作战,引起了皇帝的重视,皇帝召集了三十几位将军在上林苑亲自主持,对封将军的这次长途奔袭战进行了剖析,经过将军们的一再商讨,认定这种作战方法不适用与对匈作战!” 赵遵惊道:“为什么?你们五百人不是在羌人的地盘里纵横驰骋,搞得天翻地覆吗?” 小五道:“羌人的实力怎能和匈奴同日而语!羌地纵横不足五百里,全部羌人抱在一起兵力才不过三四万,匈奴地域广大幅员万里,披甲之士数十万计!我们能在羌人腹地全身而退第一仰仗兵精马壮,封将军挑选的都是打过五年仗的老兵,能战敢战善战,五百人虽然不多,可每一次偷袭时敌人的人数都不比我们多!为了保证机动快速,我们每个士兵配备三匹马,一匹驮马、一匹走马、一匹战马,可谓奢侈了!此外每人配备硬弓和二百支利箭,兵器上也远强与羌人。第二羌人居于深山,山深林密便于隐蔽行踪,我们折腾了小一个月,羌人始终抓不住我们的行踪!第三仰仗天时,大雪封让山羌人变成了聋子瞎子瘸子,任我们折腾!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这仗怎么打怎么赢!但对匈奴作战就不同了,匈奴人天生就是战士,在草原上成天与虎狼争斗,各个骁勇善战!他们精于骑射,不惧严寒,据说匈奴人最精锐的骑兵团,每名骑手配五匹马,人歇马不歇一日夜急行二三百里!我们汉地本来就不产马匹,马的数量和品种都不能和匈奴人相比。以步兵战骑兵我们吃大亏啊!如只配备给少量的士兵,像我们一样五百来人,一旦进入匈奴腹地,别说碰到大单于的主力了,就算遇上几百人的斥候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即便占点小便宜也是不痛不痒的!说道天时地利,咱们就更不占优了,匈奴地面太广了,而且逐水草而居,几百里连个人烟都见不到,以前几次对匈作战经常是几路大军出去了在草原上逛游几十天一个人都遇不见,白白消耗军粮物资。而且草原不比山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跑过一只兔子都瞧得见,太容易暴露了。匈奴人生长在苦寒之地,冬季作战是他们长项,我们汉人可受不住塞北的酷寒,一旦冬季开战遭遇暴风雪,一个也回不来啊!” 赵遵叹道:“羌匈的差距确实太大,可这匈奴人真就无法战胜吗?” 小五轻拍他的肩头道:“小侯爷,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对匈奴人作战,一百多年来咱们汉人赢过几回?每次主动出击,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全军覆没,教训够多了,怎能轻易言战!不过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匈奴虽强也非不可战胜!” 赵遵急道:“快说来听听!” 小五道:“匈奴人精于骑射,骑兵突袭是他们最拿手的战法,而我们大周的军队还是以步兵为主,野战吃亏,只能采取守势,借助坚城壁垒阻挡匈奴人的攻击。经过对羌人作战积累下的经验,皇帝扩大了军中骑兵的比例,加强训练,准备组建一支和匈奴人数相当的强大骑兵队伍!这次封将军就是奉命到各州郡挑选精壮补充到骑兵军团!另外在五年前朝廷就开始着手引入良马配种繁育,如今咱们大周军队里的马匹数量和质量都不输匈奴人了,加以训练,再有几年的光景匈奴人在骑兵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此外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人口分散,很难集中优势兵力与之决战,但是在去年匈奴一个小王得罪了大单于,畏惧之下携部众归向我大周,他带来了一个绝密的军情,原来每到秋季匈奴人为了收集过冬的草料,也为牛马上膘,会把牲畜迁徙到水草丰美的河套以及以北的区域,届时一半以上的匈奴主力也会汇集于此以保牲畜的安全,掌握了这个情报以后再也不愁抓不到匈奴主力了!一旦时机成熟一战就要和匈奴分胜负!” 听到要和匈奴打决定国运的骑兵会战,赵遵激动地有点发抖,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他见时间不早了,便招呼训练的弟兄们休息吃饭,他自己却还沉浸在刚刚与小五关于对匈作战的宏大战略之中。饭后赵遵舍不得回家,又拉着小五聊起了行军打仗的事,小五对这位贵为侯爷又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小兄弟”非常欣赏,对他的问题总是不厌其详。 “今天月色甚好,你我兄弟去河边走走如何?”演武场人多耳杂,赵遵和小五谈及的又都是机密的军情,于是赵遵请小五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第十六章 君臣失和 小五也正有此意,二人结伴走到了大河的河湾处,明月照河夜景果然甚美,赵遵从怀中取出银酒壶,喝了一口递给了小五,小五结果酒壶抿了一口,看着河中的涟漪叹道:“人啊就是贱,戍边打战那会儿总盼着过几天太平舒心日子,可安逸下来没几天又开始怀念军营的生活啦!” 赵遵坐在水边说道:“得不到的才是你想要的!得到了又反而感觉无所谓了!” 小五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烈士的遗孤,被封将军收养带大,当初是为了国仇家恨当兵,不过这些年仗打下来已经忘了初衷了。不过每当看到中原父老脸上的笑容,我就觉得这些年的血汗没白流!” 赵遵赞道:“真汉子!再喝!” 小五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小侯爷,你可真不像侯爷,京城那些权贵都不屑与我们这些当兵的为伍,唯独你追着屁股不肯走!哈哈哈!” 赵遵也笑了:“嘿嘿,这里不是京城,权贵嘛,州府里也有,但是打过仗的将士可不多见,既然见到了就怎能轻易放过呢!对了,吃饭前咱们提到了近年来大周的边境不宁,谈了对羌作战的经过,我记得除了羌叛,你还提到了苗乱,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五喝了几口,话意正浓,听赵遵提起了苗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成,今天咱哥俩敞开了聊!苗族是非常古老的民族,和羌人不同,苗人和汉人的关系密切,双边互市交换有无,有些地方汉苗杂居不分彼此。” 赵遵奇道:“关系密切为什么还要作乱呢?” 小五接着说道:“苗人多居于森林和山峦之中,盛产名贵药材和木材,由于道路崎岖当地缺乏日用的货物,特别是铁器和食盐。于是边境榷场苗人以药材木材换取铁器食盐,双方互市贸易。但在交易的过程中,汉人商贾常恶意压低药材木材的价格,以极少的代价换取珍贵的货品。苗人们费尽辛劳冒着被虎狼吃掉被百虫蜇咬的风险采集来的药材和木材,却遭受汉商的讹诈卖不上价,如何能不恼,可盐铁又无他法获取,只能暗气暗憋。汉商通过压榨苗民获得巨额的利润,这让当地的一些原生汉民心生妒忌,于是勾结彪悍的苗民在汉商回归的路上埋伏截杀,这种事时有发生。一旦有类似案件发生,当地官府必定偏袒给了好处的汉商,严惩行凶者,更加激化了汉苗的关系。苗人叛乱的规模一般都不大,多则几百少则数十人,他们抢劫榷场和汉人的村寨,然后逃入森林,让咱们的军队无从下手。这类的暴乱一年少说发生十几起,多着数十起,当地驻军烦不胜烦,又拿他们没办法。” 赵遵道:“朝廷不知道苗人被盘剥而暴乱的实情吗?” 小五道:“我这样的小校都知道,朝廷怎会不知情!” “那为什么不去惩处哄抬物价的奸商,让双方互利贸易呢?” 小五道:“其中原因太多了,苗人居住的地方多瘴气和毒水,咱们汉人去那里贸易十个人去倒有七八个回不来的,拿命去贸易图的就是高回报!如果强压物价,平价交易谁还会去冒这个风险?而且商贾收上来的药材木材,绝大多数都送到了京城,供应权贵们滋养和建造豪华的殿宇了,这些人掌握着普天下的生杀大权,区区几百人的暴乱如何能看在眼里,他们是不会让这条链断掉的!” 赵遵想起了儿时在长安见到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天街和宫阙,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股豪奢之风一时很难压制了!好在苗人暴乱规模不大,对大局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小侯爷,你错了!”小五揉了揉鼻子说道,“匈奴那么强大却只敢骚扰边郡,偶尔跨越长城也不敢在中原逗留太久,羌人抢了东西就跑,从不深入内地。这是因为他们对中原陌生,不敢冒然深入咱们的腹地!苗人则不同,他们就生活在内地的心脏地带,一旦和外部的地方势力勾结在一起,大周的西南大门洞开,内外受敌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我们常说羌叛是表患,苗乱的内疾,不要看现在苗民暴乱不过几百人,实际上真正远离汉人居住的深山中苗人的族群远远超过羌人,只不过他们完全封闭不与外人沟通,和汉人也没有生死冤仇,轻易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叛乱!” 赵遵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的授业恩师曾经告诉我说,苗人体格强健善于短刃肉搏,彪悍异常,而且善于使用弓弩和暗器,上面涂有剧毒,中者必死!” 小五道:“我未曾到过苗疆,但我与后将军周炜手下的游击将军赵昕乃是莫逆之交,他曾经带所部千余精兵入苗疆捕贼,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苗地多瘴气,毒蛇毒虫遍地,看着清凉的溪水喝了立毙!他们在森林里绕了十几天一个人影未见,自己已经有数十人死于非命,无奈只得退回。之后与苗人乱民的交锋中,他渐渐了解到一些苗疆内部的情报,据说在西南广大的土地上生活的苗人足有百万之数,具有通神能力的苗王掌握着苗疆的一切生杀大权,苗王手下五位巫师,分别掌握着五支以不同毒虫为图腾的军队,他们战无不胜,替苗王在西南地区开疆拓土,征服了西南数个民族,但不知为何至今仍未和我大周动干戈,不过传闻苗王和吐蕃王公交往甚密,想必志向也非一般。一旦苗人和吐蕃人勾结在一起突然发难,整个西南,特别是蜀地将遭受空前的浩劫!”说到这儿小五话锋一转,“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苗王真的要与大周决裂,一切都是猜测,苗人淳朴,只要朝廷采取怀柔的手段,短时间内不太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赵遵心怀忧虑地说道:“没想到北疆和西陲这么不安宁啊,我们这些久居内地的人还以为天下太平呢!” 小五道:“小侯爷也不用太过忧虑,自打商朝以来西南高原地带对中原的威胁就不曾断过,形势比现在严峻的时期多了,也不见得真会爆发边地的大规模战争。像苗人,分生苗人和熟苗人,熟苗对待汉人如同自家兄弟,这种亲密的关系势必影响到深山中的生苗,羌人和苗人并不搭界,他们和我们为敌的同时还要时刻提防着吐蕃人在背后捅刀子,而吐蕃人东进的最大障碍是吐谷浑,吐谷浑背后又有我们大周支持,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制衡,哪一方都不会轻易做出大动作。这是常态!” 赵遵道:“这种制约建立在实力均等的情况下,一旦哪一方实力削弱,这种平衡将会被打破,到时候所谓的盟友也有可能落井下石!这种历史教训太多了!” 小五笑道:“你啊,就是书读的太多了!现如今咱们大周的国力如日中天,万国来朝!就算周边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无力进犯中原。皇上乃一代明君圣主,大将军、前、后、左、右和车骑将军都是不世出的将星,如今大周军队兵强马壮,正是征服四夷的大好时机,咱们不去打他们,就不错了!” 提到大将军,赵遵心中燃起了无限的崇拜,这位出身寒微从小兵做起,身经百战未尝一败的战神,又以一身精湛的功夫傲视武林界,乃是大周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无数百姓敬仰的大英雄,赵遵也是其中之一,他听了太多关于大将军吕翔的故事,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偶像,听小五提起了大将军,忍不住问道:“五哥,你离京不久,不知吕大将军近来可安好?”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五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吕……吕大将军,哦,大将军啊,他……他……他没在京城!” “啊?”赵遵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堂堂的大将军权倾天下,地位堪比三公,掌握天下兵马大权,而今皇帝有意北伐,大将军却不在京城,这让赵遵大为不解。 小五看出了赵遵的疑惑,解释道:“大将军身体抱恙回河南老家修养去了!” 赵遵深知一个身负深厚内功的人,必定体魄强健绝少生病,更何况是天下第一的吕大将军,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但他不便逼问,于是绕了个圈子说道:“不知大将军身患何病,竟至于远离朝堂回老家养病?” 小五哪能听不出来,叹了口气道:“你非要刨根问底!好吧,与你说说也无妨!大将军称病全是因为与皇帝怄气!” “和皇帝怄气?”赵遵更听不明白了。 小五说道:“怎么和你解释呢?大将军负气出走,这事的源头要从两年前大将军与百越人作战收回五岭郡说起了!小侯爷可曾听过此役?” 赵遵摇头道:“久居乡下远离京师,这样的消息竟也未曾听闻!” 小五道:“不是你孤陋寡闻,而是朝廷避讳此事封锁了消息!你可知大周南疆边界在何处?” 赵遵道:“当然知道,在五岭山脉!” 小五道:“没错,但是前朝南方可是与交趾接壤的,如今少了近千里的疆土,你可知其中的原由?” 赵遵道:“听人说起过,前朝时五岭以南的三个郡由一位宋姓的藩镇控制,改朝换代之际他趁机封锁五岭,自立国号为百越,派军队在五岭险要出驻扎,从此割断了与中原的联系。” 小五道:“大体是这样的,本朝建立之初强敌环伺,朝廷疲于应付,对远在南疆的百越政权只能采取怀柔的政策,百越的宋氏对我朝也是恭顺有佳,双方数十年未动干戈。在这七八十年间百越政权兴修水利劝课农商,吸引因战乱流亡到岭南的汉人教会了当地人先进的耕种手段,把原本蛮荒的土地变成了良田,国力强大府库充盈。兼之百越政权对南地少数民族非常亲善,当地部落纷纷拥戴宋氏,而且百越前两代国主都是高寿,两个人把持朝政七十余年,百越政权非常巩固。咱们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曾经开朝会廷议如何处理百越政权,结果大臣们一致认为百越根基已深,不是与百越开战的时机,皇帝虽然有心收回割裂几十年的疆土,但碍于五岭险峻,百越上下一心不易攻打,只得把这事压了下来,一压就是十几年。差不多两年前,朝廷派到百越的探子发来密保,在位三十余年的百越二代国君暴毙,其长子也在之前病故,事发突然并未留下遗诏,其余三子为争王位在京城爆发了混战,地方上各自拥戴储君,互相攻伐。朝廷得到消息立刻做出反应,皇帝亲派大将军带十五万大军南征,趁百越内战一举收复失地。朝廷上下对这场仗都必胜无疑,收复岭南指日可待,可大军一到五岭山区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先是遭到了几个隘口守将的拼死抵抗,又被连月的暴雨阻隔,当地的越人感激宋氏的厚待拒不为大军带路和提供军粮,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远在番禺混战的宋氏王族听说大周军队打开了,竟在一月之内推选出了国君平息了内战,吕大将军还在五岭山中举步维艰的时候,百越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双方在五岭南坡附近大打出手,吕大将军亲自出马只取得了小胜,而后双方便陷入了僵持。随着时间的推移,趁百越内乱收复故土的战机已失,粮草补给线太长,还易受到山越人的偷袭,于是大将军果断下令撤军,并在撤军的路途上设下来埋伏,围歼了百越前锋三千余,吓得敌人不敢再追击了,大军安全的撤回到了平原地区。此役耗时三个月,虽未获全功,然吕大将军率部以三千人伤亡为代价,消灭百越军一万有余,收复五县十余个堡寨和一些关隘,迫使百越势力后撤百余里,威震南疆……” “等等等,”听到这儿赵遵忍不住拦住了小五的话头,奇道,“五哥,这就不对了!吕大将军奉命南征收获颇多,那和皇帝怄的哪门子气啊?” 小五道:“哎,毛病就出在这些收获上了!吕大将军南征收复了五个县和附近不少堡寨,但大将军认为五岭地区树高林密道路闭塞,军需补给困难,不易派兵驻守,应该战略放弃,只守住两处险要的关隘方便今后用兵便可!” 赵遵拍手道:“有舍有得,大将风范!皇帝怎么决定的!” 小五叹气道:“皇帝说大周将士踩过的土地都是我们的国土,寸土不让!不但如此,还以五岭林县为郡址设立了五岭郡,从内地迁数万户到五岭,筑城、修路、开挖运河不知花费了多少钱物!” 赵遵道:“结果如何?” 小五道:“五岭郡成立半年不到,南方数郡十几年的积蓄都填进去了,百越人在几百里的补给线上游骑四出,见粮食就抢见人就杀,把五岭郡变成了一座孤岛,百姓因饥饿逃难者十有七八,百越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林县,太守郡尉以下三万人遭难,朝野震动!” 赵遵皱起了眉头:“哎,果不出大将军所料!” 第十七章 再现贼影 小五道:“是啊,五岭郡沦陷,皇帝大为震怒,欲派遣征南将军冯异夺回五岭驱百越人与国门之外。吕大将军坚决反对,他说即便夺回五岭还是受不住,空耗军资不如不去!皇帝不允,冯异将军带数万精兵进入五岭地区,百越人乖乖的让出了占据的城市,大军轻而易举的收复了失地,但几万大军驻扎下来很快发现粮草供应不上,十几天后渐渐有断粮苗头,冯异将军只好带队伍回还。若大军安全撤回,此战也算找回了点面子,可冯异将军怨恨当地人坐视百越屠杀汉人而不救,又与百越军暗通款曲,他找不到百越人撒气,便把气都撒在当地部族的头上,纵容军士烧杀淫掠,这下捅了大篓子,五岭附近十几个部族一哄而起,一路尾随昼夜不停的骚扰截杀冯将军的队伍,冯将军拼死冲杀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可他带去的人马死伤了大半!消息传到长安,皇帝大哭一场,辍朝十日,以示哀悼!之后在追究失败责任的时候大将军和皇帝又产生了分歧,大将军认为冯将军纵容士兵残害地方,是导致大军失败的主因,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予以严惩,可皇帝认为冯异处理并无失当,当地山越人违背了大周皇帝的命令,助纣为虐,理应受到惩罚!最后只减了冯将军的年俸,草草了事了。” 赵遵有些不懂了,他问道:“我听说当今天子在未登基前曾做过天下兵马大将军,在作战中吕立功勋,最终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继大统,如今为何这般糊涂,不该打的仗打了,该罚的人却不罚,这如何能服众呢?” 小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帝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收复五岭郡的战役虽然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可以向世人展示他混一天下的决心,让敢与我大周为敌的人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处罚冯将军原因也很简单,一统天下的大业刚刚开始就处罚大将,与士气不利,也会令将军们心寒,这些都是帝王之术。可咱们这位吕大将军不想这些,他是将军只考虑如何打战,打胜仗,其他的一概不考虑,根本不会揣摩皇帝的心意,说白了就是不会当官!他见自己的正确建议接二连三被皇帝否决,火了,称病不朝,跑到了老家不露头了!把皇上弄的非常难看,派人去请吧,等于承认自己错了,不去吧,对天下人又没法交代,可把皇帝气坏了!” 赵遵心中暗道不好,帝帅有隙国之大忌,大将军违命抗上,在用人之际皇帝不会计较,一旦天下太平了,很难有善终啊! 小五接着说道:“大将军为人没得说,够仗义,能打仗,唯一不好的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朝里一个知心朋友没有,皇帝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没怎么为难他。如今要和匈奴人开战了,怎会少了他这位百战百胜的统兵大将,不瞒你说,封将军这么急着走就是得了皇帝的密令,去河南请吕大将军归朝共商对匈作战的大计,封将军是吕大将军的老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想必这次他不会拒绝。” 两个人在河畔一直聊到深夜,小五向赵遵讲述了很多他的军旅生涯,因为他是骑兵出身,提的最多就是骑兵奔袭,大迂回大包抄,穿插到敌人背后切断粮道等等,全都是大周军队最精华的战术,特是大规模骑兵军团战的大胆设想,这些都深深影响了赵遵。 赵遵每天和小五等人厮混在一起,领略到了前所未有的战争艺术,但是随着修河筑堤工程的结束,赵遵找不到借口每天早出晚归,在母亲的严管之下又恢复了每天到先生家读书和朋友饮宴的贵族子弟正常生活,不过只要有机会他还会跑到训练场地去看看。 这一日赵遵早早离开了先生家,骑快马赶到了训练场,离着还有很远,他就听到了喧嚣声,等到了一看,赵遵可乐坏了,马!他看到自己的那些伙伴们每人都骑上了马。 “五哥!你们在哪儿搞到了这么多马匹?”赵遵兴奋的对小五喊道。 小五笑道:“哪儿搞的?千匹军马除了朝廷拨派谁还供应的起!” 赵遵笑道:“说的也是,我叔叔真有本事啊,刚入伍的新兵就配上马了!” 小五道:“封将军就是来挑骑兵的,不配马怎么训练啊!不过你也别太高兴,这些都是走马,是前线退下来的马齿较长的老马,平时代代脚力,做训练用还行,到战场上冲锋可没那个冲劲和耐力了!我们先拿这些老马练练基本的齐射功夫,培养人和马的默契,等练的差不多了,封将军会调拨来最好的战马!” 赵遵追问道:“什么时候开练?” 小五回答道:“我正想去找你呢,马匹到了,你们这个训练场就不够用了,有没有合适马匹奔跑,地面又广的地方?” “又宽又广的地方?”赵遵想了好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忍不住兴奋的喊道,“有了,此去西南四十里乃是大河的古河道,已经干涸了数十年,河底又宽又广没有人烟,非常便于训练马术,而且河两岸有吃不完的青草,马儿也不愁吃!” 小五一拍大腿:“太好了,那我们立刻出发前往大河古道!” 此言一出赵遵愣了,他没想到小五他们走的怎么匆忙,马队远徙四五十里,以后再想去见他们就更难了。 赵遵心中不舍,但小五和那些弟兄们早已经等急了,次日凌晨一众人马直奔大河古道而走,赵遵来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泛起了无限的失落。 强烈的孤独感让赵遵几夜难以入眠,这一天早上赵遵在家读书,仆人通报说接到了周宪家人口信,邀请赵遵赴宴,地点是让他又爱又怕的花御坊。 封不遗临走前和赵遵约定让赵遵盯住花御坊,看看能不能抓住韩奎和匈奴人勾结的罪证,期间赵遵多次与周宪等朋友到花御坊玩乐,赵遵留宿在海棠的住处,通过地道暗探花御坊,结果一连几次都没有任何收获,两三个月过去了赵遵渐渐没了耐心,以为自己杀了韩豹,韩奎做贼心虚更换了接头地点。赵遵害怕与海棠的关系纠缠不清,又始终对花御坊存有戒备,每次进到花御坊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为此赵遵已经有一个来月不曾去那里了。 赵遵放下书,问仆人:“来人原话怎么说的?” 仆人答道:“周公子说苏博士得了一口数百年的古琴,要为他庆贺,周公子做东请您和蔡公子去花御坊赴宴!” 赵遵一听都是老熟人,有点动心,加上小五等人离开让他心中烦闷,于是决定到花御坊喝个痛快,他对仆人说道:“备马,赴约!” 出去喝酒度宿不能瞒着母亲,赵遵乖乖向母亲告了假,赵母对赵遵最近的表现颇为满意,只是吩咐他注意安全,别的并不交代。 初秋时节风光无限好,赵遵并不急着赶路,骑在马上悠然自得的看着风景,享受着惬意的凉风,走走停停,华灯初上的时候赵遵才进了府城。 花御坊门前依然车水马龙,离着老远赵遵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女乐师海棠听说赵遵要来,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了,面对这个身材姣好又温柔的大姐姐,赵遵总是有点害羞。海棠见到赵遵,那种喜悦却是无法掩饰的,赵遵刚一下马海棠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埋怨他久不来相会。 赵遵被进进出出的客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尴尬间锦娘从门里走了出来,替他解了围:“海棠!你不在乐队出乱子了,接连两个曲子都有错音,你还不去管管!” 老板训话,海棠不敢不听,轻叹了口气,然后对赵遵说道:“还是你们常去的小院,等忙完了,我去陪你!”说罢盈盈离去。 锦娘看着海棠的背影,也叹了口气,对赵遵说道:“侯爷,海棠她有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会点醒她的,您别介意!” 赵遵尴尬的点了点头,跟锦娘入了花御坊大厅,几十天未来,大厅里的布局又变了,蓝色的地毯已经换成金黄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菊花,有秋感觉。 赵遵忍不住赞叹道:“锦娘心中有四季,布置的好!难怪你们花御坊生意兴隆了!” 锦娘笑着说:“侯爷抬举我了,我给您带路!” 赵遵道:“不必了,轻车熟路,刚入夜客人这么多,你去应酬吧!” 锦娘见赵遵不见外,也不再坚持,派得力的小厮引路,把赵遵送到周宪包下的小院,故地重游赵遵不由得想起了与雨荷见面的场景,走着走着赵遵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自己曾经租过的,也是韩豹与匈奴奸细密会的那栋小楼里走出了一个杂役,看样子这栋楼有人居住,杂役是负责打扫房间的。 赵遵立刻警觉了起来,不过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哦,这楼又给租出去了!” 小厮应声道:“是的,侯爷,客人已经住下小半个月了!” 赵遵道:“我听锦娘说,这栋楼租金最是昂贵,等闲人可住不起!这位租客恐怕身份不一般,不知是行走的富商,还是官宦家的公子啊?” 小厮一听这话,乐了:“嗨呀,还富商公子哥呢!就一个北口开的土包子,桃都没见过!说的话叽哩咕叽里咕的,我们一句都听不懂!” 赵遵听到“北口”二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但表情上却还在极力的掩饰,笑着说道:“是嘛,让你说的我都有点像见见这个人了,这个人有多大,长啥样啊?” 小厮尴尬的笑了笑:“嘿嘿,长啥样吧,我还真没太注意,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络腮胡子,别提多邋遢了!” 赵遵又说:“这人来了半个月你都认不清他的脸?” 小厮陪笑道:“这个客人装扮古怪的很,兜头的皮帽子不知是借来的还是租来的,一会儿都不肯摘下来,面皮黝黑又不刮胡,虽然打过几次照面,但我还真不知道他真面目长啥样!不过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天天早出晚归,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赵遵说道:“北口来的人多是做皮货生意的,早出晚归估计是做生意去了!” 小厮道:“我看不像,做生意哪有不带货的,客人来的那天正好我当值,他就带了一个背包,别的啥都没带!” 赵遵故做惊奇道:“不做生意?不会吧?租这么贵的房子,难道只图享乐?” 小厮说:“别提了,锦娘本以为逮到了个大金主,专门找了最漂亮的姑娘去陪他,结果您猜怎么着,刚一进门就让客人给轰出来了!而且客人严令我们不许靠近他的房间,一天只需一个杂役进屋打扫,就连饭食都很少吃我们的,可把锦娘气得不轻!” “哦,这可真奇了!不做生意,吃喝嫖赌全不沾,那他来你们花御坊是因为嫌钱多啊?” 小厮低声说道:“依我看,这个家伙是来我们花御坊会客的。” 赵遵一听,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忙追问道:“你怎知道?” 小厮说:“这个人每天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厅问执事有没有人来找他,天天如此,所以我才说他是在等人!” 赵遵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心说等了小半年终于把奸细等到了!只是不知这人是匈奴来使,还是韩豹的亲信,看样子双方沟通也不十分方便,虽然上一批接头人没能活着回去,可他们还是只能到上一次约定的地点见面。 “侯爷,您这是?”小厮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 赵遵忙收住了心神,不再去想这些,以免被人看破,他轻咳了两声:“咳咳,没事,还真有点饿了,快点走!” 周宪包下的小院离此已经不远了,赵遵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加快了脚步,进院就把引路的小厮打发走了。朋友们见赵遵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一番文人的寒暄过后,宾主落座,酒菜早已备好,瓜果点心流水一样端上来,席间锦娘和海棠等熟络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进来,都等着大才子苏仪展现自己超凡的琴艺。 酒酣耳热之际苏仪取来了新得的古琴,众人上前观赏,果然古色古香,清雅别致,苏仪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悠扬的琴音立刻传了出来。在众人的鼓动之下,苏仪接连演奏了两首古曲,大家听得心旷神怡,唯独赵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奸细的事,他在想如何才能完成叔叔留下的使命。苏仪第二曲终众人鼓掌的时候,只有他无动于衷,陪在他身边的周宪和海棠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目光,周宪问道:“贤弟,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赵遵自知失态,忙解释道:“没,没有,我是听苏兄的琴声太入迷了,忘了鼓掌了!” 众人怎知他的心思,周宪提议道:“赵贤弟的琴艺与老苏也只在伯仲之间,今天高兴,赵贤弟你也露一手啊!” “不不不不,我那两下子哪行啊,这不是让我丢丑啊!”赵遵赶紧摆手道。 女乐师海棠却说道:“小侯爷的琴艺,海棠有幸听过,绝对有大家风范,今天在座的都是懂音律的,你何必藏着掖着的啊?”说罢不管赵遵乐不乐意,硬是把他拽离了席。 赵遵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勉强演奏了一曲,赵遵琴艺确如海棠所言,绝不在博士苏仪之下,可今天心情复杂难以安心,大失平日的水准,一首不长的曲子竟有两三处走音的。 第十八章 请君入井 在场的包括蔡庆这样的纨绔子弟也都精通音律,更别说花御坊这样顶级青楼里的女人了,大家都听出了赵遵的失误,以前听过赵遵弹琴的如周宪、海棠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以前没听过的像锦娘他们都认为赵遵本身琴艺很是一般,仗着身份特殊,被朋友吹捧而已。两种人都不敢明说,也不能明问,都给赵遵鼓了掌。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退回到本席,海棠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么?” 赵遵哪敢名言,支支吾吾地说道:“啊,是啊!有点……有点疲倦了!” 一旁的蔡庆附和道:“天是真不早了,明天县学开讲,老周和老苏都要早起准备,不如就到这里吧!” 做东的周宪站起身来,歉然道:“蔡老弟不提,我还真忘了!招待不周,各位贤弟多海涵!” 赵遵道:“县学开讲马虎不得,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众人纷纷离席,这时蔡庆突然问道:“赵贤弟,你是跟我走啊,还是去老周他家?” 兖州府城门日落时分便关了,赵遵等人来府城饮宴之后只能留宿在府城里,赵遵一般都会住在周宪和蔡庆二人的府上,所以蔡庆才会有此一问。 赵遵差点说出“去你家”三个字,旋即又想起了奸细的事,立刻改口道:“今天不走了吧!” 本来已经往外走的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他,赵遵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解释,锦娘笑着说道:“就是,在哪儿不是睡啊,我给侯爷安排最舒服的屋子!” 赵遵惦记着花御坊里四通八达的地道网,忙道:“不必,海棠姐姐的房间就很好,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海棠还以为赵遵终于开窍了,心花怒放,拉着赵遵就走,把一众人都逗乐了。 夜已深,花御坊的喧嚣渐渐散去,大部分客人都已安寝,大厅中只有值夜的还在听事,这时一个戴着皮帽的人走进了花御坊的大门,径直走到了值夜的小厮面前,低声的问道:“白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那小厮忙了一天了,正在打盹,被来人吓了一跳,待他看清问话人的时候,脸上立刻显出了不屑,不耐烦的说道:“客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来人并不在意小厮无理的态度,又问了一遍:“白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小厮更不耐烦了,直接挥手轰人了:“没有没有没有,没别的事吩咐,客官就早点睡吧!” 客人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走向了后院,转了几个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进了屋也没点灯,径直走到桌几旁抓起水罐,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然后脱了鞋袜狠狠的往床上一趟,枕着双臂连连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似睡非睡之间,突然他猛地一机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敲门声,有敲门声! 此时已是中夜时分,万籁俱寂,他还以为听错了,但过了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了轻轻敲击房门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可足以震撼到他紧绷的心神。 “谁……谁啊!”过了好一会屋里的人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一串更急促的敲门声,半夜三更,突然有人敲打房门,询问却不回话,无论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害怕,屋里这位也不例外,脸都吓白了。 可毕竟身处繁华的州府的中心,离自己住的房间百步之内少说住了几十个人,想想这些又不是那么怕了,他小心翼翼挪向门口,借着微弱的月色,隐约看到门口僵直的站着一个人,月影朦胧来人的高矮胖瘦一概看不出来。 他刚想再问一声,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是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将军是您吗?” 门外的人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屋里的人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有一股寒意袭来,哆里哆嗦的打开了门,门外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进门立刻把门闭上了。 屋里的人站在门边上,噤若寒蝉,直打哆嗦,好半天才敢抬起头,来人身披黑袍头脸也都藏在斗篷里,屋里又黑根本无法判定来人究竟是谁。但屋里的人又畏惧来人的身份,不敢明问,在身上磨了半天掏出了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来人接过玉佩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居然把玉佩收进了袖子里,“你不是……!”屋里的人立刻明白了,来的人不是自己的接头人,震惊之下想喊,可刚开口就被来人一掌打在脖颈上,哼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黑袍人动作非常快,打昏对方之后立刻背起了他,悄悄退出了房间,来到花御坊的后院,轻轻一跃便翻了出去,午夜时分州府的大街小巷都安静无人,黑袍人一路小跑来到城南一口古井旁,竟然抱着被打晕的人一起跳了下去。 这是一口枯井,平时附近百姓的垃圾都扔在井里,气味不怎么好闻,不过下面空间很大,越往里越干净。 黑袍人把奸细拖到井的最深处,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然后又在他口里塞了快破布,防止他醒了之后叫喊,再三检查之后才飞身出了井口,顺原路回到花御坊,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一间小屋旁,轻轻推开门把黑袍脱下放进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里,然后又脱了外裳蹑手蹑脚的钻进了被窝,被窝里一个俏丽的佳人早已经睡熟,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这黑袍人是谁啊! 赵遵! 赵遵今天留宿在花御坊的目的就是为了抓获这名奸细!酒席宴间赵遵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他借故留宿在海棠的房间中,一是因为他熟悉海棠房中的地道,便于他出入脱身,二也可以留个不在场证明,以免他日被韩奎获悉留下后患。 入夜后赵遵使出浑身解数把海棠哄睡,然后从地道溜出来,躲在了大厅的屋脊上,奸细回来打听有没有人找他,如何回的住处,赵遵看的一清二楚。他故意等奸细似睡非睡头脑发昏的时候敲门,使用诈术诓骗出了奸细接头的信物,然后突然发难将其制服,把人转移到了古井之下。 整件事赵遵做得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留下,第二天天亮海棠招呼侍女为赵遵梳洗,两人共进早餐之后赵遵方才从容的离开,先是到了县学听讲,然后在州府里溜达,实则是不放心枯井里的奸细,他知道接头的奸细肯定不会再白天露面,但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审出口供,以防接头的奸细逃脱或者看出毛跷遁走。 终于熬到了午夜,赵遵又穿上了那套黑袍,再三确认没有人迹这才飘然跳入井中。 那奸细老早就醒了,可是赵遵的绳结打的太结实了,他无论如何解不开,而且就算解开了,四五丈的井口没梯子打死他也上不去!至于呼救,那就更不现实了,嘴里堵着东西不说,即便可以喊,一旦惊动了官府,自己身份要是暴露了,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来得痛快! 一整天他躺在阴冷的枯井里就想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人打昏了自己,他对整件事了解多少,自己如何应付他。 想着想着一个黑袍人突然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于是表情上轻松了几分。 赵遵穿上黑袍,这种故作神秘的劲头就不能改,赵遵径直走到奸细的身旁给他松了绑,又扔给了他一包干粮。 奸细打开包袱皮一看是吃的,也不客气蹲在地上就是一通猛吃,赵遵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很快奸细吃饱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抱拳当胸,豪气地说道:“朋友,你把我掳到这儿,要钱要货你说话!要命的话,刚才也喂饱我了,算够意思啦!要动手你利索点,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很爷们,如果不是看到他额角渗出些许汗珠和微微打颤的双腿,赵遵还真以为他是个死士呢!赵遵知道他慷慨激昂的背后其实是心虚,装出点样子是糊弄人的。 于是赵遵还是不吱声,就这么冷冷的站着,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那奸细刚开始还绷得住,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急躁,不时向赵遵吼,让赵遵杀了他,情绪几近崩溃。可赵遵依然没有理他,直到这个奸细从狂躁变成了绝望,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赵遵突然用极其沙哑的假声说了一句:“你是韩奎的人,还是左贤王派来的?” 赵遵这话说的非常巧妙,开门见山告诉奸细,自己知道内幕,把他抵赖和编造谎话的后路都给断了。 奸细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都知道了!” 赵遵很直白的回答道:“要是都知道,还留你的命干什么?说说吧!” 奸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声,反而又把头低下了。 赵遵冷冷说:“事到如今,你还什么豁不出去的?” 奸细苦笑道:“招与不招都是死,咬死不说我的家人还能保住!” 赵遵沉声道:“招了未必会死,不招你的家人也未必保得住!你可想好了!” 奸细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们,如果我招了,我的家人会死的很惨!” 赵遵淡淡的说:“你这说是因为你也不了解我!其实我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和善!” 奸细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着后槽牙说道:“那你随意吧!” 赵遵活动活动了手脚,说:“好吧,那咱们开始,走走过场!”说罢他从背后结下了一个皮囊,往地上一放,发出了金属锐器碰撞的响动,看样子里面的东西还不少。 那奸细故作镇定,但眼睛还是被异样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赵遵不慌不忙的把皮囊打开,随手取出几把锋芒毕露的短刀,一字排开插到地上,接着又取出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然后是一把一尺半长的大剪子,赵遵每取出一样凶器奸细的身子就跟着颤一下,赵遵这边好像还没有决定要从哪个开始,挑挑拣拣的都不太满意,于是又从皮囊里取出了几样东西。那奸细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不过还在硬充好汉。 赵遵一件件往外掏逼供用的工具,这时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样怪模怪样的手掌大的东西,又像斧又像刀,刃口很宽但很薄。奸细看到这样东西反应特别大,几乎瘫软在了地上,这一切全都看在了赵遵的眼里,用拇指试了试刃口,很锋利,他装作很满意的样子:“好了,就从它开始啦!” 赵遵拿着这把小斧子慢慢逼近奸细,奸细拼命往后退,赵遵阴阴的说道:“看样子,你见过这东西啊,那你一定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喽!” “不……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奸细已经退到了洞壁,他死死抵在角落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赵遵心中暗笑,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用阴邪的声音说道:“这把刀是我在一个马夫那儿得来的,当时我只感觉它样子奇怪,后来我问他这刀是做什么用的,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说着赵遵已经逼到奸细的面前了,泛着蓝光的刀锋往他眼前一晃,奸细吓得拼命后背抵住洞壁,摇头道:“别……别过来!” 赵遵继续冷声说道:“他说这刀是骟马专用的,非常锋利,马的家伙这么大,一刀下去切的干干净净,人说要是阉人呢?” 奸细已经吓尿了,很明显他一早就知道这刀是做什么的,死他也许已经有觉悟了,但要是临死变还要阉人,那也太受罪了。 “你快杀了我,折磨人算什么好汉!”奸细厉声喊道,声音都变了。 赵遵吼道:“一个勾结匈奴,出卖祖宗的畜生,我凭什么给你个痛快!骟完了你,再不说,我一刀刀刮了你!” 奸细彻底崩溃了,跪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我……我招,我全招!” 赵遵听罢立刻收起骟马的刀具,说道:“对嘛,这个态度我喜欢!”说罢扔给了奸细一个酒壶,“喝两口酒缓一缓!” 奸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拔掉酒壶的塞子猛灌了几口,又长叹了口气:“唉,您说吧,想知道什么?” 赵遵说道:“我要知道一切,每一个细节,不厌其详!”接着他又警告道,“我给了你机会,可别不珍惜,一旦说的和我了解的不一致,我立刻动手让你变成阉人!” 奸细道:“不敢不敢,可我从哪儿说起啊?” 赵遵搬了块石头往上面一坐:“有的时间,先从你自己说起吧,叫什么,哪人?” 奸细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小人名叫辛铭,云中人。” 赵遵皱起了眉头:“姓辛,云中人,难怪你认识骟马的家伙!” 奸细陪笑道:“是啊,我们边郡的人从小和马匹打交道,没想到在这儿能看到,可笑了!” 赵遵冷冷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堂堂辛氏大族居然会勾结匈奴!” 第十九章 三方交易 “不不不!”辛铭急忙摇手否认,“辛家绝对没有勾结匈奴人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赵遵说:“那这事就不好解释了!” 辛铭说:“说来话长了,辛家是云中郡的大户,以养马闻名于天下,每年向朝廷和民间供应数以万计的良马,家资巨万,如今辛家的宗主辛鹰年事已高,实际掌权人是他的两个儿子,大爷辛逊,二爷辛忠。前年老宗主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把族中的产业交给了大爷和二爷打理,大爷负责官马,二爷专营民间用马,刚开始二人各自经营相安无事,可不久前皇帝扩充军队大量购进良马,大爷那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而二爷这边却毫无建树。本来老宗主在接班人上举棋不定,这样一来更倾向于传位给大爷了。二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朝廷的决议自己无法左右,只好打起了歪点子。” 辛铭偷看了一眼赵遵,见他没有啥反应,继续说道:“这时候魏郡太守韩奎主动找上了我们二爷,二人本有旧,韩将军没少购买我们家的战马,可皇帝的诏令一下战马全都供给了三大营,地方上哪怕给再多钱,苦于无马可供。韩奎将军找到我们二爷提出购买五百匹良马,可是二爷经营的民马根本不符合韩将军战马的要求,要搁在平时这买卖不做也就罢了,可涉及到能不能接替宗主的位子,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二爷想到了匈奴的左贤王,您可能也知道,在边地,特别我们又是养马的,少不了和北地的各民族互市以购进良马配种,匈奴左贤王是个野心家,也在扩大势力,为了讨好大单于身边的近臣,经常偷卖马匹以获取财货,和辛家也有交往,于是二爷牵头让双方会面,二家一拍即合,一方卖马,一方出财货,二爷负责马匹的转运和通关的手续,从中获利。交易非常顺利,二爷获利甚丰,皆大欢喜。很快韩将军要购进第二批军马,但是第一次交易已经引起了孙桓的注意,安全起见我们把会谈的地点选在了和这事毫无关系的兖州,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我是吧!”赵遵冷冷的说道。 辛铭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五个月前三方在兖州花御坊碰面,结果三方来使没一个活着回去的,左贤王派人到二爷那儿兴师问罪,我们也是一头雾水闹不清啥情况,找到韩将军一问,他也在查这事,二爷迫于压力这才派我来兖州调查!” 赵遵问:“调查出了点什么?” 辛铭苦笑了一下:“我人生地不熟的,说话你们都听不懂,能打听啥啊!” 赵遵冷笑道:“哼哼,说一半是死,全说也是死,藏一半是为了你的主子吗?” 辛铭身子猛震了一下,还在狡辩:“没有,我都豁出去了!” 赵遵马上回了句:“据我所知韩奎买马用的不是财货吧!” 辛铭听了赵遵的话,瞪大眼睛:“你……你是人是鬼,这你也知道!” 赵遵说:“拿箭镞换军马,这种事辛家都敢参与,恐怕是想灭族了吧!” 辛铭跳了起来,摆手道:“这个事和辛家无关啊!” 赵遵说:“我在听你解释!” 辛铭擦了擦额角的汗,说:“第一次韩将军买马花真的是真金白银,可第二次两边的使者在云中会面,始终谈不拢,使者往返好几次,最后才达成了交易。辛二爷还以为是价钱上有争议,可没想到最后韩奎的人说是拿箭镞换的马匹,二爷当时就慌了,这种事被抓住真的是要灭族的,二爷不答应,但……但已经上了贼船了,韩奎的人要挟二爷,如果不干,就杀了他一家老小!” 赵遵又问道:“第一次交易你主子赚了多少?” 辛铭稍微犹豫了一下:“嗯……嗯,五千多金!” “好家伙,一百匹战马的价钱!你主子赚的可不少!那第二次交易他要了多少?” 辛铭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只有我们二爷和内院的管家知道内情!但韩奎那儿最近闹了马瘟,死了几千匹马,他是真急眼了,才会这么干!我们二爷也是让皇帝的命令给逼得,才提而走险的!” 赵遵点点头:“你知道这么多内幕,肯定和辛忠关系不一般吧!” 辛铭不再隐瞒,坦然的答道:“我是二爷的伴读,从十几岁就跟在二爷身边!” 赵遵说:“难怪你那么忠心了!” 辛铭挺起了胸膛:“我们二爷虽然有些时候很荒唐,但手下人没话说!够义气!” “是吗?”赵遵沉了一会儿,突然问辛铭,“你知道你们内院管家是怎么死的吗?” 辛铭愣一下:“不是你杀的吗?” 赵遵摇了摇头:“是韩豹!” 辛铭又是一愣,旋即发了狂一样一甩手:“不可能,管家是他们的中间人,二爷的心腹,韩豹为什么要杀他!” 赵遵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你们管家死的地方在兖州冀州交界的官道旁,韩豹在背后下的刀!” 辛铭崩溃了,双手捂住脸,不停地在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赵遵叹了口气:“辛铭你是个聪明人,辛忠做得是抄家灭门的勾当,这种事知道人越少越好!韩豹杀你们管家肯定是他首肯的,而你……你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厚道!” 辛忠哭着跪在了地上:“你说的没错,我来之前也有这种感觉,可我总劝自己不往坏处想!辛忠啊,你个畜生!管家跟了你二十几年,你怎么能!”辛忠涕泪俱下,以拳击地。 辛铭的痛苦并不是知道自己要被灭口,而是因为自己的愚忠,自己的忠心全被当成了粪土,他被自己的主人狠狠地抛弃了,像个弃子一样! 辛铭哭了一阵子,猛地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咬着牙说道:“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大侠,你问吧,我绝不在替他隐瞒一点东西!” 赵遵说:“我还是那个问题,你都查到了什么?” 辛铭深呼吸了几次:“我是十五天前来到的兖州府,暗中调查使者被杀的事,来的第二天就查到了,匈奴使者兀尔卓的脑袋是被您摘掉的吧!” 赵遵点点头:“这并不难!” 辛铭接着说道:“韩奎和辛忠都以为是孙桓的细作干的,又不敢明着调查,才派我来,因为我没离开过云中郡,是个生脸!” 赵遵说道:“在被我抓来之前,你的结论是什么?” 辛铭道:“结论在我来之前就有了,有人为了破坏交易杀了所有的人。而且你做的并不好,杀了兀尔卓一行人,却没拿走财货,很明显不是为了钱!” 赵遵说:“拿走钱只能蒙骗官府,能骗过韩奎和辛忠吗?所以没必要!” 辛铭道:“你高就高在让人摸不清楚,兀尔卓身上带的宝贝,是左贤王打算献给匈奴胭脂的,价值连城,你居然没动!” 赵遵不屑地说:“那叫赃物,干净手不愿意碰!再说说你要等的人吧!” 辛铭彻底放开了,毫不迟疑的答道:“孤竹荣,我在等他!” 赵遵并不认识辛铭所说的这个人,问道:“孤竹荣是何人?” 辛铭大惊:“你居然没听过孤竹荣的大名?哦,也难怪,这儿离冀州太远了!这个孤竹荣可不得了,可谓国士无双!十几岁进太学,通晓古今精通星象玄学五行八卦,辩才也没有对手!更可贵的是他不但能文,而且武艺超群,您可能也知道,冀州民风尚武,成年男人几乎个个习武,州内有好事的人排了十大剑客,孤竹荣排第二,非常了不起!” 赵遵头一次听到冀州十大剑客这个称呼,不免有些好奇:“哦,十大剑客都是何样人啊?” 辛铭摸了摸鼻子歉然一笑:“不怕你笑话,别我看长得五大三粗的,从小体弱多病,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对剑客排名也只是听过一耳朵两耳朵的,不过听说想进这个排名相当困难,不比选花魁容易!冀州人痴迷习武,每个郡每个月都有剑会比武,用真家伙,比试前签生死状的,死伤各由天命!民间私斗就更多了,整村整乡的械斗也时有发生。天下精兵皆出河北,冀州以武立州,官府对比武和私斗不但不加以管制,反而鼓励,以此作为选拔军官的手段。十大剑客中大多数在军界任职,剩下的都是门派的掌门啊和武馆的馆主一类的人物。” 赵遵早听说河北民风彪悍,可没想到彪悍到这个地步,突然他想到了曾经把自己逼上绝路的韩豹,一对一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如果不是想出了鬼点子,肯定死在对方的手里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韩豹临死前的反扑打成了重伤几乎殒命。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韩豹是否位列十大剑客之中?” 辛铭说:“我正要提起此人,来之前我专门打听了过这个人,韩豹在河北也是一号人物,特别好斗,为人又阴损,害了不少人,要不是韩奎保着早让人追杀了!韩奎的魏郡云集了很多一流的高手,魏郡的剑会在冀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韩豹正是剑会的擂主,挑战的人必须得到他的认可,方能有机会得到韩奎的接见在军中任职。韩豹的实力可见一斑,但韩豹挑战剑客榜末位的剑客三次,最后一次苦战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落败,不过虽然败了却全身而退,说明他也有冲击十大的能力了。” 赵遵暗暗吞了口口水,心说差点杀了自己的韩豹连十大剑客的末位都打不过,那前面的哪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啊!赵遵又问:“十大剑客中你还听过哪几位?” 辛铭想了一会才说道:“第一位是游侠冷蛟,使用一把极重的钝剑,剑名雷鸣,此人颇为神秘,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公开露面了,但他的剑术为世人所公认,河北的小娃们都是听他故事长大了。民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是个被神化了的人物,剑客榜第一位无人可以撼动。第二位是讲过的孤竹荣,第三位是孙桓的先锋将军邬瞳,善使长剑,与孤竹荣不分伯仲,不过邬瞳曾在一次剑会比武的时候亲口承认略逊孤竹荣半分,屈居剑客榜第三,但也因此获得君子剑的美称,这三位的排名雷打不动。第四位到第六位中的三位剑客实力接近,名次偶有交替,不过这些人自重身份也很少动手,剑客榜的末四位竞争最激烈,几乎每个月有都有变化,新人来旧人去,为保住或者挤入十大剑客榜,每年都是几十位好手殒命,惨呐!实力不济的人一旦进入了剑客榜那就等被通缉了,走到哪儿都有比武的找上门来,长走夜路没有不遇上鬼的,这次南来的路上经过冀州地界的时候就听说,上个月十大剑客榜第九位和第十位双双被杀,新上位的两个剑手风头很猛,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赵遵心里有数了,话风一转,问辛铭:“孤竹荣这种身份确实不一般,他和韩奎什么关系?韩奎为何这般信任他?” 辛铭说:“嗨,孤竹荣既是韩奎的妻侄,又是他的养子!韩奎青年从军,虽然妻妾成群的多年无子,在三十岁的时候收了发妻孤竹氏的侄子做养子,所以一直以来孤竹荣是被作为韩奎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可是在韩奎四十岁的时候他新纳的小妾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孤竹荣的地位就尴尬了,甚至有人建议韩奎杀了他为儿子就藩清障,不过孤竹荣实在太优秀了,韩奎离不开他,而且韩奎和发妻孤竹氏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有她罩着谁敢动她侄子兼养子!韩奎派孤竹荣来调查使者被杀一事,也是吸取了韩豹被杀教训!” 赵遵点点头:“有实力进十大剑客榜的人都被干掉了,只能派台柱来了!你等了他半个月了?” 辛铭面带忧虑的说:“是啊,我们几乎同时出发,魏郡比云中近不少,我都到了半个多月了,他还没露面,我天天早出晚归出去打探始终不见他人。” 赵遵问他:“你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交易还要继续吗?” 辛铭摇头道:“不,当下风紧,韩奎再猖狂也不敢在这时犯险,他联系辛忠就是想弄清使者被杀的真相,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别的什么都没提!” 赵遵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他陷入了沉思,把辛铭交给封不遗?没有多大意义,辛铭是辛忠的心腹,却韩奎没有直接关系,拿不到赃,韩奎大可以不认账,推得一干二净。朝廷在扩军,正是需要辛家的时候,即使封不遗把目前掌握的情报告诉皇帝,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辛家。然而放过这次机会,赵遵怎么都不甘心! 抓住孤竹荣!这个人是韩奎的养子,如果他肯出首大义灭亲,那韩奎就脱不了!赵遵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很快赵遵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且不说他会不会出卖自己的义父,就凭自己那点本事韩豹都打不过,孤竹荣不知道比他厉害多少倍,和他为敌自己估计过不了三招就没命了,风险太大。 可赵遵再三思量,只有孤竹荣是一个突破口,必须在他身上下功夫。赵遵低头沉思,辛铭不敢插嘴,陪着站在一边,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赵遵突然开口问道:“孤竹荣见过你了吗?” 第二十章 河北国士 辛铭一愣,吸了口冷气:“你要见他!不不不,别冒那个险!孤竹荣智慧超群,瞒不过他的!而且你……”辛铭并没把话说完。 “而且我也打不过他是吧?”赵遵并不避讳。 辛铭点点头,赵遵说道:“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告诉我,他见没见过你!” 辛铭道:“没有,我什么身份,人家怎么可能见过我!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真人!所以才会认错人,被你抓来!” 赵遵取出一包干粮扔给辛铭:“天快亮了,你吃点东西睡一觉,我明晚再来!” 辛铭拿着干粮一头雾水:“你不怕我跑了?” 赵遵回头看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尽管跑!”说罢飞身出了井口,这次赵遵没有回花御坊,而是弃马步行到了城墙脚下,轻舒猿臂飘身而出,出了城一路飞奔,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遵已经到家门口了。 赵遵的母亲有严格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已经梳洗完毕在吃早饭,赵遵进门刚好给母亲请安,赵遵的动向仆人们自然不敢隐瞒,赵母见赵遵虽然在青楼过夜,但还知道一早就回家给自己请安,一点都不生气,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一起喝粥。 赵遵之所以赶夜路回家就是为了能和母亲共进早餐,因为这个时候是母亲心情最好的时候,赵遵非常乖巧的吃完早饭,然后搀扶着母亲到花园散步,聊了几句家常,赵遵转入了正题:“母亲,周贤兄约我等数个朋友,到青州赏秋,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母亲示下。” 赵母用手指点了一下头赵遵的头:“就知道你小子这么乖肯定有事求我!周学士比你大几岁,看人家多稳当!跟这样的人出去我也放心!秋天的景色极美,去玩玩吧!” 赵遵高兴的跳了起来:“谢谢母亲!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啊!”说罢掉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跑。 “回来!”赵母可没想这么容易就放他走,喊住了兴奋的赵遵,“我允许你出去玩,等你回来,母亲有个大事要给你定!” 赵遵摸了摸脑袋:“什么事啊?” “你的婚事!” 赵遵一听这话立刻蔫了,哀求道:“母亲,好好地怎么又提这事啊!” 赵母收起了笑容:“你多大了,快十八了!你打算一直这么玩下去吗?你再看看你身边这帮朋友,哪个没成家?” “可……”赵遵还想争辩,赵母挥手打断了他,“这事没得商量!我心里已经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了,这几天再派人打听一下,等你回来,你必须给我选一个!” 母命难为,赵遵只好唯唯称是,回了自己房间立刻收拾行装,然后直奔山下小院,在屋子里一番忙活等再出门的时候,赵遵彻底变样了,穿一身裘皮,皮帽子挡住半边脸,再看他脸上抹了一层油泥,下巴上还粘了假胡子,看上去老了十几岁,完全是个中年人了。 赵遵对着镜子再三检查,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他又在院子里苦等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才动身朝兖州府的方向而去。赵遵故意放慢脚步,等到兖州城墙下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赵遵如法炮制翻墙而入,子夜的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兵丁再无旁人,赵遵轻松的避过他们径直来到花御坊的大门前。 别看已经到了午夜,可花御坊大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哪怕一个客人都没有。赵遵又拉了拉帽子,迈步进入了大厅,一进门就看到当值的人趴在柜台上瞌睡。 赵遵走到近前轻咳了一声“咳咳”,当值的人吓了一跳立刻抬起了头,看清来人之后立刻怒道:“客官,你天天这么晚回来吓唬人啊!” 赵遵看到睡眼惺忪的这个小厮好悬没笑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给自己带路的“话痨”,赵遵故意压低声音学着辛铭的声音问道:“白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小厮极其不耐烦,一摆手:“谁找你啊!客官没别的事快去歇了吧!” 赵遵当然不会因为他的态度生气,用腰里解下一个脏兮兮的钱袋:“续十天的房钱!”说罢拿出一大把散钱,数了刚刚好的钱给了小厮。 小厮见他一文钱都不多掏,鼻子都气歪了,把钱扒进柜台头一仰,鼻孔眼朝天送客! 赵遵又嘱咐他道:“这十天我都不会外出,不用安排人打扫屋子,饭做好了房门前就行!” 小厮恨极了他了,苦着脸咬着牙说:“您记得再来续房钱就行!我保证没人去打扰您!” 赵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回到小楼点着了灯,过了一会儿熄灭灯赵遵从后窗跳出来,几个起纵消失在了黑夜里。 再说井下的辛铭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他也想过逃走,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儿呢?昨天虽然求死,但那是没办法,不死不行!有办法谁想死啊!韩奎和辛家的势力那么大,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全家被杀的命运。不过这个黑衣人对自己态度,让他又有一丝生的渴望,辛铭对这个人又怕又佩服,黑衣人话不多,但滴水不漏,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又是图什么?看样子既不像朝廷上的人,也不像寻仇的,总之是看不透。 辛铭正在出神的时候,黑衣人如约而至,人刚到酒壶就扔过来了:“少喝几口!” 赵遵很随意的摘掉了帽子,辛铭刚喝了一口的酒全喷了出来,他指着赵遵的脸:“你……你……”你了好半天。 赵遵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怎么样,有三分相似吗?” 辛铭对着赵遵的脸左看右看好一阵子,点头道:“有三分像,不过对于没见过我只听过我长相的人来说就是十分像了,只是身材略廋一点,内衬一件棉衣就成了!”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你真要装扮成我的样子去见孤竹荣?” 赵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辛铭说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智慧,但孤竹荣成名已久,咱们俩的阅历天差地别,很容易露陷的!一旦他获知你是冒牌货,他肯定第一时间杀你灭口!” 赵遵说道:“既然孤竹荣是个决定聪明的人,那他来之前必定也听过你的情况,一个聪明人和另一个聪明人见面,一定不会透露太多,更不会问太多问题,我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他肯定不会怀疑我!当然我估计也诈不出太多的东西!” 辛铭赞道:“好胆色,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啊?” 赵遵说:“我对辛家一点都不了解,对你这个辛二爷身边的亲信也不了解,不了解云中人说话的习惯等等,话语中的细节决定成败!” 辛铭苦笑道:“那可有的说了!” 赵遵拿回了自己的酒壶:“所以让你少喝两口!” 辛铭倒也干脆,从云中的风土人情,说道了辛家的明争暗斗,甚至把自己的隐私统统说了个遍,一口气说了将近两个时辰。赵遵暗中点头,这个辛铭外粗内细,话虽然多却很有调理,难怪辛家二爷把他视为亲信。 最后辛铭已经无话可说了,但是特别嘱咐了赵遵一句:“我们云中人一脚踏在汉地,一脚跨到胡地,北地的信息我们比内地人了解的多,话里话外会带出来一些。云中郡的百姓常说辛家的人骨子里流的都是马血!马是辛氏的命脉,辛家的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有些娶了新媳妇还要睡马厩,这一点你说话的时候也要注意!” 赵遵很满意,他把辛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都记住了,转回头来问辛铭:“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很满意!对于你,我该怎么处置啊?” 辛铭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怪自己瞎了眼,认了一个衣冠禽兽做主子,才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你动手吧,给我个痛快的!” 赵遵点点头:“算你有觉悟,做勾结外敌这等恶事,留你不得!闭眼吧!” 辛铭吓得腿一软好悬没跪下,费了半天劲才站稳,赵遵从背后一步步向他逼近,赵遵每迈一步,辛铭的身子都跟着晃一下,吓得不行,就差昏过去了。 就在辛铭闭目等死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身子悬空被甩了出去,然后来了个嘴啃泥趴在了地上。 这下摔得可不轻,辛铭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再一看已经重新站在地面上了。辛铭一头雾水,不过自己肯定是被赵遵扔上来的,他揉着发疼的鼻子,用酸酸的声音问道:“怎么,你不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辛铭背后响起了赵遵的声音,辛铭此刻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精明,听了赵遵的话并没有感到那么意外了:“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赵遵说道:“你非首恶,杀你无用!而且还会连累一家老小陪你送命,只有为救人的时候我才会杀人,你走吧!” “谢谢你不杀我!可天下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地啊!”辛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外行人只会认为他在哀叹命运,其实有心人能听出来他是变相求助赵遵给他指条明路。 说真的赵遵很欣赏辛铭,这个人精明干练,阅历非凡,对问题的见解也很独到,唯一可惜的就是跟错了人,赵遵惜才,于是说道:“荆襄福地人杰地灵,刺史徐茂善待文人,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博个出身,而且荆州离河北千里之遥,哪怕居于闹市也没人会知道你是谁的?” 辛铭与赵遵惺惺相惜,辛铭对他无比崇拜,一躬到地:“虽然我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辛铭欠你一条命,如果以后你但凡有一点事用得着我辛铭,鸿雁托书,哪怕万里辛铭必效死命!”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赵遵叫住了要走的辛铭,“你就这么走的话出不了兖州地界就饿死了!”说着扔给辛铭一个鹿皮囊。 辛铭认识这个鹿皮囊正是自己带来的,里面有来是自己的身份文牒和辛忠给的路费盘缠,因为不知道兖州是什么情况要待多久,所以带的盘缠非常丰厚,辛铭一路花到现在还剩一大半。 赵遵说道:“这些钱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也可以靠它东山再起!北门外左侧官道的树林里准备了一匹快马!你骑上马直奔云中去接你的家眷,至于怎么接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辛铭看着袋子里钱,看着眼前的赵遵,又想想道貌岸然的辛忠,心中无限的悔恨,说了句:“小心孤竹荣!”,一抱拳走啦。 赵遵目送辛铭离去后趁夜色回到花御坊,躲进辛铭所住的房间,赵遵躺在辛铭的床上,回忆起辛铭讲述的一切,辛家的是是非非,云中郡的风土人情,这些都难不住聪明的赵遵,唯独“三句话不离马”这个说话习惯很难克服,赵遵用了好长时间才把“马”加入到常用的话语当中,并无数次重复以达到熟练。 在忐忑中赵遵度过了第一个晚上,接下来白天的枯燥,赵遵无法出门,只好坐在床上读魏平君留下的兵书,终于又到了晚上,赵遵打起了精神等待着孤竹荣的到来,结果让他失望了,白等一夜。 赵遵知道孤竹荣是不可能白天来访的,所以他白天安心睡觉,到了晚上苦等孤竹荣,可是一连七天连孤竹荣的影子也没见着,赵遵不免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理解辛铭为什么天天早出晚归去城门等孤竹荣了,这种等待太折磨人了。 然而转机在辛铭走后的第八天夜里突然来临,午夜已过月光凄冷,赵遵本以为一天又白等了,正准备去床上闭目打坐,这时门突然被人叩响了。 “咚咚咚!”在寂静的夜里,三声敲门声就如同三声炸雷一样,赵遵瞬间紧张了起来。 “谁……谁啊!”赵遵学着用云中口音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等了片刻赵遵又压低了声音:“将军是你吗?” 此情此景和赵遵诈开辛铭门时几乎一般无二,赵遵并没有刻意去说这些话,只是事出突然,这些天赵遵已经融入了辛铭这个新的身份当中,同样的情形下说出类似的话是顺理成章的。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赵遵伸出手,犹豫了好几次终于拉来了门,惨淡的星月之光中站立着一个人。 此人穿一身淡青色袍服,头戴矮冠,个子不高,面容却极其俊美,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的好似女子。 赵遵虽不喜男色,也觉得这个男人太美了,旋即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人质彬彬的公子会是冀州排行第二的剑客吗?怎么看都不像啊! 赵遵警觉的把头伸出门外,看了看左右无人,刚要再次开口询问,青衣公子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屋中详谈!” 赵遵忙把青衣公子让进了屋,二人分宾主落座,不等赵遵开口,对方先开口了:“信物!” 赵遵忙不迭的拿出玉佩递给他,青衣公子接过玉佩看了两眼,点点头:“没错,辛铭老兄!”说罢掏出了自己信物,一块红似鸡血的拇指粗的石头,赵遵早从辛铭那儿得知了这件信物的重点在哪儿,翻过来看到底部有一条白色的裂痕,证明来人的身份没错。 赵遵赶紧起身施礼:“孤竹将军!” 孤竹荣回了礼,歉然一笑:“让辛兄久等了!” 赵遵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只是有点担心呐!” 孤竹荣解释道:“朝廷下了征兵令,父亲怕军心有变,派我等到各营巡视,所以晚来了几日,让辛兄担忧了。” 第二十一章 邯郸剑会 孤竹荣称韩奎为父,而且说的毫不做作,可见他早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了韩奎的儿子,而非妻侄。通过辛铭的描述,赵遵心目中的孤竹荣是个阴鸷的小人模样,但事实上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好,坦诚不公,而且很亲切,和蔼的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符,难道这些都是假象吗? 赵遵不敢怠慢忙溜须拍马的说道:“有韩将军坐镇,量也无妨!这就马群一样,头马不乱,后面都乖乖跟着!” 孤竹荣喝了口水,低声说道:“怎么样,打探出什么来了吗?” 赵遵把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讲了出来:“我是二十天前来到的兖州,按约定入住花御坊,韩豹等三人在花御坊密谈的时候没有异状发生,密谈次日三人分批离开,兀尔卓在离开的当夜被杀,被杀地点在离州府不到五十里的斑鸠镇小酒馆,官府给出的定论是外商露白,盗贼杀人谋财!” 孤竹荣边听边点头:“携带巨款还敢在小镇露宿,兀尔卓也真是找死!辛兄,你认为兀尔卓被杀,真是见财起意为财杀人吗?” 赵遵神秘一笑:“这个不是早有定论了吗?兀尔卓被杀绝不是见财起意!先不说兀尔卓有没有那么没用,光看兖州差役从他住处搜出来的财货就知道梗概,清单我抄了一份,包括五百金,红珊瑚、玳瑁、绿松石的首饰各十件等等,这些东西全都没入了兖州府库,如果是为财杀人,这些好东西还会落到官府手里吗?” 孤竹荣含笑道:“确实,那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赵遵心说孤竹荣果然狡猾,自己一个字不说,光套自己的话,于是装傻道:“哎呦,兖州咱也没来过,不好说,不好说啊!” 孤竹荣不动声色的说道:“随口一问而已,人生地不熟的也难为你了!” 赵遵忙说道:“哪里话来,我是属劣马的,累死的命!哎,对了,我们管家和韩豹将军估计……估计也不太好吧!” 没想到孤竹荣并不隐瞒:“两个人被杀死在管道旁的树林里,你们管家背后挨刀,韩豹胸口中剑,现场被做成了互殴而死的样子。两个人的尸体停放在当地的县衙里,我去看的时候已经都烂了,管家一处致命伤不稀奇,可韩豹身上也只有一处致命伤,这就不对了!我和韩豹十几年的交情,他什么能耐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了,韩豹虽然自负高傲,但他绝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大周朝能内一击杀死韩豹的人屈指可数,哪怕是偷袭得手,以韩豹睚眦必报的性格,死之前他会拼命反扑,偷袭者不可能毫发无伤。兖州地界上武术大师并不多,我已经把有杀韩豹能力的人摸排了遍,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在半年中负伤和远行的,换句话说杀死韩豹的绝对是隐世的高手,这种人没法查!” 赵遵暗暗吃惊,这个孤竹荣果然不简单,头脑清晰又有识人之明,他仅凭对韩豹能力和性格的了解,就能判断出袭击的韩豹的人必定受伤严重,单凭这一点自己就不如他。他晚来的二十天,恐怕并不是在军中,而是到兖州各地调查可能袭击杀死韩豹的武术高手,幸亏自己学艺的事极隐蔽,不然早被他怀疑了。 “那……那就这么算了!”赵遵故作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孤竹荣轻叹了一声:“希望能就这么算了?” 赵遵听出了异样,急忙道:“孤竹将军的意思……” 孤竹荣说:“人家已经盯上我们了,这个人不图财,武艺又高,若是有心和我们作对,是个大麻烦!希望他知道的并不多,杀了韩豹他们就满足了!唉,可又怎么可能呢!” 赵遵越来越怕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人看得太准了,凭借仅有一点点信息就能侦知内情,自己虽然戴着一脸假胡子,但在孤竹荣面前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试探性的问:“那马……马怎么办?” 孤竹荣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立即终止一切交易,马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你回去告诉辛二爷,近期不要书信来往,中断联系避避风!” 赵遵说:“在自己地面上也不能联系吗?” 孤竹荣说:“不可以!孙桓每天都在想怎么整垮韩家独霸冀州,云中辛家的家财和马匹谁不眼红!如果我们之间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能放过这个一举两得的机会吗?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点皮毛的东西,我们彻底断了联系,他就无从查起了!懂吗?”停了一会又说道,“我已经来兖州三天,每天都在花御坊周围转,确定没有监视我才敢进来,还好你也算警醒,没乱跑!” 赵遵听得后背发凉,幸亏自己下手早,不然全都暴露在孤竹荣的视野下了,小命准难保!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哎呀,咱们都好说,可匈奴左贤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要是趁机讹诈我们怎么办?” 孤竹荣冷笑道:“讹诈我们?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也怕死了!”他见赵遵面露难色,浅笑道,“哦,云中离匈奴近些,可能要吃一些气!嗯,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重要情报,这份情报传到左贤王那儿,他绝对不会再追究了!” 赵遵心一阵猛跳,猛药要来了! 孤竹荣正色道:“朝廷大量征兵剑指匈奴,明年春天三路大军分击匈奴!这个情报绝对顶的上左贤王的损失!” 赵遵大惊:“当真?” 孤竹荣道:“廷议议定的事能有假吗?” 赵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战火一起,北地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孤竹荣笑道:“不打战你们辛家能发财吗?行了,这个信我可告诉你了,左贤王收不收得到就看你啦,辛老兄!”说罢孤竹荣起身居然要走。 赵遵愣住了:“将军您要走?” 孤竹荣点点头:“我已经离开魏郡太久了,会引起非议的,记得带信给左贤王,还有花御坊不再作为接头点,我走了!”说罢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原地发呆的赵遵。 足足过了一刻钟赵遵才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孤竹荣从进门到离开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但足以让赵遵领会到了他的可怕,而且最后留下的这个情报太重大了,内廷廷议的决策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诈吗?有可能!但如果万一是真的,匈奴有了准备,大周军就要血流成河了! 赵遵在屋子来回踱步,和孤竹荣第一次交锋,赵遵完全被对手压制了,特别是对方最后留下的这个天大的情报,自己该怎么处理,突然赵遵打了个寒颤!不对!有问题! 孤竹荣这个情报无论真假,自己都危险了!如果自己不去云中,身份直接暴露,可以肯定孤竹荣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监视着自己,冀州排行第二的剑客突施杀手自己必死无疑。去送的话,又不确定情报的真假,更何况自己到了云中身份立刻就会被戳穿,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这个孤竹荣心机太深了,自己在不查之下被他下了一个大套!赵遵回忆了自己和孤竹荣的谈话,总共就那么几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引起了他的怀疑呢?没有,没有!自己的话没有漏洞,难道是态度!赵遵回想了全过程,终于他注意到了,自己在听到管家和韩豹死讯的时候态度太过镇定了! 赵遵懊悔不已,但很快赵遵又平静了下来,孤竹荣也未见的真的怀疑了自己,但是他故意用一个未知真假的情报考验自己,只要自己不暴露真实的身份,安全脱身应该不成问题,等换回自己身份之后再去确认那个情报的真伪也不迟! 想到这儿赵遵松了口气,心中又涌起了和孤竹荣再次过招的豪气,他开始收拾行囊,然后走出了房间,径直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走后门离开花御坊直奔州府北门。他估算的很准,等了片刻城门就开了。 赵遵离开州府一路顺着官道一路向北,等到了与韩豹搏斗的官道岔口的时候,赵遵停了下来。这一路上他始终有被跟踪的感觉,虽然赵遵看不到对方,但是那种压力是确实存在的。这种压力让赵遵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显现出一点会功夫的痕迹,而且很考验自己的马术,一旦再露出破绽必定招来杀身之祸。更令赵遵担心的是除了跟踪自己的这个人外,孤竹荣很可能还派了别人在兖州各地打探最近离家的人,自己离家虽然和辛铭离开兖州有短暂的冲突,但是孤竹荣太聪明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 然而赵遵隐隐的感觉到背后这个人不是孤竹荣,以他的功夫跟踪自己,自己绝对察觉不出来,目前跟着自己的是个高手,但充其量是个韩豹水平的,自己在痊愈后苦练了小半年,功夫又精进两成,就算现在和韩豹一对一硬拼,也有一半多的把握能胜他,所以也不怕他突施杀手害自己,只要找合适机会甩掉他就行,自己再到青州的烟花柳巷闹点绯闻制造身在异地的假象就万事大吉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想到这儿赵遵放慢了脚步,离开兖州地界之后开始花天酒地玩了起来,把戏做足,像极了一个为主人出门办成事回来的“功臣”,花主人的钱享受在家享不到的快乐。 赵遵进入了冀州之后有无数条道路可以回云中,他偏偏选择到虎狼窝里走一圈,绕过邺城他直奔赵国故都邯郸,那个剑客辈出的武术圣地。 自从在辛铭口中知道剑客榜和剑会的事,赵遵心里就痒的难受,可是辛铭不好武术,自己就不能表现的太好奇,一路上每到酒肆青楼赵遵都在听旁人的谈话,剑会是冀州人少不了的谈资,赵遵早就知道邯郸的剑会将在三日后召开,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掐着时间走,终于在剑会举办的前夜到达了邯郸。 近些年邯郸的地位虽然隐隐有被邺城代替趋势,但作为千年古都邯郸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商贾云集繁华不让州府。赵遵算差了时间,脚程慢了一些,遥遥看到邯郸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辰,本以为要在城外露宿一晚。不曾想官道上的人却熙熙攘攘的,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男女老幼都有,前进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邯郸城。 赵遵十分不解,牵马而行拦住了一位农民模样的老伯,施礼问道:“老伯,我问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啊?” 老人见他衣着华贵,还了一礼:“当然是进城喽!” 赵遵奇道:“邯郸城不关城门的吗?” 老人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你是外地来的吧?” 赵遵笑道:“我是外地来的行商,初到贵宝地。” 老人也笑了:“这就难怪了,我们这儿和外乡风俗不同,每逢初一十五城门彻夜不关。”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这是……” 老人骄傲的说道:“明儿一早有剑会,而且有排行榜的剑侠镇擂,我们连夜进城占地方,去晚了就没好地方了!” 赵遵回头看了一眼长龙一样的人流,惊道:“这些人都是去看剑会的啊?” 老人道:“那当然,我们赵人哪有不喜武术的啊!三岁丫头都会打趟子,有剑会怎么能错过!我劝你也去看看,保你开眼界!” 赵遵谢过了老人,上马顺着人流朝邯郸东门而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城,城里和城外一样,主路上人山人海,卖杂货的、卖夜宵的、耍把式卖艺变戏法的,把本来很宽的路堵上了一半,赵遵牵着马被人流裹挟着根本无法动弹,所有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不用说肯定是擂台的方向。 赵遵赶了一天路了,想早点休息,可看街上这些人的架势,估计要闹腾一整夜了,赵遵好不容易挤进了一个僻静的斜街,走了好远终于看到了一间门面很小的客栈。 客栈门口站着的小伙计一眼就看到了从黑暗中走来的赵遵,高声招呼道:“客官这边请!” 赵遵来到这间客栈门前就是一皱眉,门脸小不说,很不干净,负责揽客的小伙计还在那儿说呢:“哎呦,客官,您好眼力啊,全邯郸就数我们店最舒适了!” 赵遵有心转身就走,可是盛情难却,被小伙计让进了店里,店老板见有客人登门也笑着迎了出来:“客官,这么晚了进城,是来看明早剑会的吧!” 赵遵点点头,店老板一脸的无奈:“不巧啊,今天客人爆满,小店就剩一间天字上房了,您先看看房间?” 赵遵被带到了二楼,看了那间所谓的天字号上房,打开门一股霉味熏得店伙计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伙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挠头道:“嘿嘿,明早有今年最盛大的剑会,两位上榜十大的剑客镇擂,这种场面不是经常能见的,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拥进了邯郸城,现在城里一房难求,您就将就一下吧,一晚上的事,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晚了就没好地方看热闹了!” 小伙计的话也有道理,赵遵虽然养尊处优惯了,可也不是一个娇气的人,风餐露宿也是常有,于是说道:“好吧,换床被褥,多少钱一晚?” 背后的店老板伸出五指:“五金!” “多少?”赵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金!”店老板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赵遵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锦衣玉食从小没有钱的概念,但是市面上的物价他还是了解的,自己在花御坊摆一桌花酒吃喝玩乐一整晚也就十金,这么一间破房间要他五金,分明是店老板坐地起价讹自己,这怎么能忍! 赵遵换了个冷面孔,说道:“这间带味的房一夜值五金?” 店老板听出了赵遵的愤怒,却不以为是,冷哼道:“哼!今天就是行市,嫌房子破去花御坊啊!那儿房子好,价更好!” 赵遵被他这么一阵抢白,挂不住了,一甩袖子下了楼,那老板还在说风凉话:“穷鬼,住不起别进门啊!大街上凉快去吧!” 第二十二章 剑会风云(一) 赵遵快被气炸了,图什么啊!找个偏僻的地方住还挨了一顿羞辱,不过店老板的话提醒了他,对啊,辛铭兜里是带了很多钱的,有钱到了大城市肯定要去花御坊这样的地方享受,想到这儿赵遵把气压了压,原路返回又走回到了主路,打听了一下,邯郸城果然也有花御坊的分店,位置就在明天比武的擂台边上,城市的最中心,跟着人流去肯定能找到。 果不其然,赵遵顺利的找到了开在邯郸城的花御坊,同样是花御坊开设在全国的分店,邯郸的花御坊却与兖州清新雅致的风格截然不同,内外装潢雍容华贵,显得那么奢华。夜已深但花御坊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色人物在此推杯换盏,嬉笑取乐之声直冲云霄,出出进进的人无一不是衣着光鲜,家境殷实,穷苦人可不敢登门。 不过“辛铭”腰里揣着百金的盘缠,自然也在富裕人的行列之中,刚一进门就有跑堂的小伙计笑脸迎了上来:“哎呦,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小伙计笑容极是谦卑真诚,让人看着就那么舒服,赵遵心情好了很多,回道:“哦,赶路辛苦,想住下休息一晚!” 小伙计面露难色:“明天日子特殊,留宿的客人特别多,客房紧张,您跟我来,去柜上查一下还有没有空房!” 小伙计带着赵遵,二人来到柜前,赵遵拿出辛铭的名牌递到当值的面前,当值的人歉然说道:“对不住了客官,今天客满了!” 赵遵有几分失落,无可奈何的取回名牌刚要走,当值的人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小的要是没记错,您是不是云中辛家二爷的执事啊!” 赵遵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当值的人连忙施礼:“失礼了!不瞒执事您说,全天下的花御坊都是一家,凡是贵客全都登记在册,辛二爷可是我们花御坊的大主顾,你又是二爷身边的红人,所以客人集上有您的名字,我刚听您口音又想到了您的名字,才贸然一问,没想到还真是!” 赵遵还礼道:“二爷派我到外地公干,途径邯郸城不巧遇上剑会,无处投宿才想到花御坊,没曾想……” 当值说道:“是啊,每当赶上剑会邯郸城都人满为患。” 赵遵苦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不然怎么也不会凑这个热乎闹!你忙吧,我再去别家碰碰运气!”说罢赵遵转身要走,却又被当值叫住了:“辛执事且慢走!” 赵遵奇道:“怎么,还有他事?” 当值很恳切的说:“今夜每家客栈都会客满,您出去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赵遵说:“难道今夜我注定要露宿街头了?” 当值想了一下:“如果执事您不嫌弃,我自己的屋子打扫一下给您住,成吗?” 赵遵动容道:“不可,我住你的屋,你又去那儿住啊!” 当值笑道:“嗨呀,我们这口饭都是老主顾们赏下的,别说住一晚了,就是住十晚也应该啊!就是委屈您了!” 赵遵还有点磨不开,小伙计在一旁劝道:“辛执事,您就别推辞了,再说就算你不住当值的屋,我们今天夜里也睡不了觉,你看看大厅这些人,得闹腾一夜!” 赵遵看着两个人诚恳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热乎,相较之下之前去的那家店有天壤之别:“盛情难却,多谢了!”赵遵不再推脱,抱拳道谢道。 当值乐了,对小伙计说:“去拿套新被褥,把屋子打扫一下!” 小伙计引着赵遵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们执着最爱交朋友,人又爱干净,您就放心住,明天早膳是给您送屋里,还是到二楼雅座吃啊!” 赵遵说:“我这个人喜欢热闹。” 小伙计笑着说道:“好嘞,明天我早上引您去二楼大堂吃,保准热闹!”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花御坊的内宅,当值的地位比较高,住一间单独的屋子,赵遵进屋一看,果然如小伙计之前所言,非常干净整洁。 小伙计忙前忙后的打扫,又从别的房间取来了干净被褥换上:“条件简陋,您将就一下!洗脸水马上给您端上来!” 赵遵感激的一抱拳:“有劳了!” 小伙计走后赵遵检查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监听的铜管和暗道,这里果然只是一间普通的卧房,不一会杂役送上了热水,体贴周到。 第二天天没亮赵遵就被喧嚣声吵醒了,屋外像赶大集一样人声鼎沸,他刚穿好衣服就有人敲门。 “谁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辛执事,你醒啦!早饭给您备好了!” 赵遵打开了门,一个干瘦的仆役正站在门口,一脸热情的笑容,赵遵问他道:“这间屋子的主人怎么没来?” 仆役陪笑道:“你是说昨夜当值的吴先生,他啊,还忙着呢,脱不开身这才让我来唤醒您!” 赵遵奇道:“怎么?你们花御坊夜里当值的人白天也不休息?这不把人累坏了!” 仆役答道:“辛执事您听外面,吵吵嚷嚷闹腾了一夜,天亮了我们还得伺候各位爷梳洗用饭,哪有空歇着!都是今天的剑会给闹的,好在这种热闹也不常有,不然给多少工钱这活也不能干!” 赵遵让他的话给逗笑了:“呵呵呵,是这么个理,剑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仆役道:“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了!” 赵遵大吃一惊:“哎呀!那不都错过了!” 仆役道:“不急不急,咱们这儿的剑会得开上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刚开始都是小菜,精彩的都在后头呢!” 赵遵梳洗完毕,仆役直接把他引到了花御坊正厅的二楼,赵遵一走上了立刻被火爆的人群惊了一跳,花御坊是烟花之地,花费又极贵,宴饮的场所布置的大多精致,兼有音乐和伴舞,吃的是个情调。邯郸的花御坊却大大的不同,大大小小的几案把本来很宽敞的二楼挤得满满当当,吃饭的客人全无文雅可言,喧嚣吵闹,好似路边酒肆一般。 仆役在人群中喊着“借光”,好不容易才把赵遵引到了一张靠窗的空桌旁,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解释道:“对不住了辛执事,您昨晚来的太晚,大桌都被熟客定下了,您将就一下吧!” 赵遵看了一眼窗外,十几丈外就是擂台,在这儿坐着就可以看到剑会上发生的一切,不用再到擂台下面去挤了,多亏当值的有心留下这么个好位置给自己,赵遵不由得万分感激,抱拳道:“客气了,承蒙照顾感激不尽。” 仆役陪笑道:“哪里哪里!您稍等,我去把您的早饭端来!” 不一会儿仆役端上了热腾腾的早饭,肉汤、粟米饭和几碟荤素小菜,食材虽然是一般常见,但色香味,一看就是名厨精心烹制的。赵遵赶了几天路,一直没有安安稳稳的吃上顿合味的饭,眼前这些菜肴,如同在家的感觉一样,不由得食欲大动,扒了几口饭又品了品几样小菜,非常满意。 就在赵遵端起汤碗准备要喝的功夫,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个干瘦的老头,赵遵放下了碗,打量了一下来人,说是老头吧,其实年纪并不算大,大约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但精神饱满两眼放光,他也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赵遵没见过这个人,正要出言询问,刚去端菜的仆役回来了,一看赵遵对面坐的这个人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气道:“哎,我说老头,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把眉毛一挑:“怎地!我不能来吗?” 仆役看了看对面坐的赵遵,压了压火,说道:“能来能来!可这个桌上已经有客了,麻烦你换个桌!” 老头道:“不必了,我看这个地就很好!敞亮,好看热闹!” “你……”仆役还要赶他走,赵遵笑道,“伙计,一个人吃怪闷的,既然老人家愿意和我一桌用饭,就让人家坐吧!” 老头一听乐了:“嘿,这还像句人话!年轻人应该懂得敬老!” 赵遵心说这老头嘴真损,自己让座给他,还来了句骂,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老头占了便宜,得意洋洋,对仆役吆喝道:“去,上饭!” 仆役鼻子都气歪了,咬着牙道:“吃什么?” 老头想了想:“一碗饭。” 仆役等他说下一道菜,结果等了好一会,老头都没言语,于是又问道:“还要啥?” 老头不耐烦了:“不是告诉你了,一碗饭!” “就要一饭碗啊!” 老头像是故意其他道:“不行啊!老爷爷我就爱吃这一口!” “行行行!”仆役咬着牙说了三个“行”,气鼓鼓的去端饭了,赵遵心里好笑,表面上装作如无其事,很快老头要的一碗饭到了,他端起碗来闻了闻:“恩,还是你们这儿的饭煮的香。”说罢扒了两口饭,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一块酱肉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不错不错!” 这下仆役压不住火了,喝道:“老头,你要不要脸,是你的吗,你就吃!我看你诚心的!” 老头不紧不慢擦了擦嘴角,回道:“我吃你的了,人家本主都没不乐意,你操的哪门子心!” 老头和仆役的争吵引起了附近几个桌上客人的注意,赵遵最怕自己成为他人目光的焦点,又感觉这个老头的表现非同一般,于是打圆场道:“不碍的,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好的饭菜岂不浪费啊!老人家赏脸,咱们爷俩一起吃就是了!老先生,还用添几个菜吗?” 赵遵说着话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老头还吃这套,点着头乐着说:“那敢情好,多来几个硬菜,酒也上二斤!” 仆役知道赵遵是花御坊的贵客,怕得罪了他,赔不是道:“辛执事,让您笑话了,这老头经常来我们这儿骗吃骗喝,您别理他,他这是讹你呢!” 赵遵一摆手:“一顿饭而已,又有何妨,好吃好喝尽管上,我也想多尝尝的你们手艺。”仆役还要劝,赵遵很坚决的点了点头:“去吧,掌柜的那边我去说,不会为难你的!” 仆役这才恨恨作罢,不多时一桌子菜就上满了,这小老头是老没出息,看到一桌子美味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话也来不及说了,两只手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弄得满脸油脂,胡须上都沾满了饭渣。 赵遵非常有涵养,并不觉得此人讨厌,见他吃饭吃的如此香甜,反而挺高兴,就在老头胡吃海塞之际,楼下不远处擂台处发出了一阵阵喝彩之声,把赵遵的眼球吸引了过去。 在赵遵坐定的时候台面上还未有人,这时已有八位少年登台了,他们一个个窄衣小袖,全身上下收拾的紧趁利落,赵遵目光锐利,发现其中竟还有两个小姑娘,不过全都穿着男装。八个人上台之后,拉开架势打起了拳,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少说都有三四年的底子,不过在行家眼里这些招式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花拳绣腿没有任何实战意义。 八个少年虽然功夫不算强,但年轻有活力,观之令人有赏心悦目之感,他们练完施礼,台下不少百姓都报以掌声和喝彩。 接下来上台的又是八个人,这回全是男的了,年纪与赵遵相仿,这八个人特色鲜明,个头整齐划一,都在八尺左右,一个个虎背熊腰,特别是上半身宽的把衣服都要撑爆了。这八个人一上台底下的人就开始议论了,赵遵努力去听,但是台下实在太吵了,未能听到他们议论的何事。 赵遵越是听不清越是心痒痒,这会儿那老头已经风卷残云般的把一桌子菜吃了个大半,心满意足的靠着护栏,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似乎也在关注擂台上的动静。 赵遵心说对啊,这老头八成是当地人,肯定知道其中缘由,于是开口问道:“老丈,可吃饱了?” 老头打了个饱嗝:“嗝!嗯!有三分饱了!” 赵遵心说才三分饱!你吃的那些够三个壮小伙子吃一天的了,心中好笑嘴上却道:“吃饱就好”,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您是本地人吧!” “那当然,老夫祖籍在此,纯粹的赵国人!如假包换!”老头自豪的拍着胸脯说道,脸上尽是骄傲的神色。 “是嘛!那太好了,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敢问擂台上这八位是何许人,为何台下有如此多人在议论他们?” 老头打量了赵遵一番:“你是外乡人吧?” 赵遵一笑,说道:“晚辈是北方边郡人士,头一次到贵宝地来,风土人情一概不晓!” 老头用怀疑的表情看着赵遵:“北地的人,我听着口音不太对啊!” 赵遵一时疏忽模仿的口音稍差,没想到竟被老头听了出来,忙解释道:“哦,晚辈家里做些买卖,一年倒有八九个月都在外面漂泊,所以口音杂了!” 老头点点头:“这就难怪了,我年轻也在外闯荡过,不过乡音未改。好吧,看在这一桌菜肴的情分上,我来告诉告诉你,台上这八个小子都性付,是亲叔伯兄弟,付家是邯郸城的大姓,武术世家,这八个小子别看岁数不大,已经成名两三年了,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乃是我们当地家喻户晓的名人,平时很少同时亮相,所以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模样个头都十分相似,够魁梧的!”赵遵装作完全不懂武术的样子附和道。 第二十三章 剑会风云(二) 这时台上为首的一个大个子抱拳当胸对着台下讲了几句,无外乎捧场、献丑一类的客气话,说完八个兄弟就开练了。这八个人一人使一柄长剑,这种长剑赵遵还是第一次见,比普通的剑长出近一半,足足有六尺半长,剑刃也特别宽,当然分量也不是一般的剑可比的,赵遵心说,这种剑势必有独特的使用方法和套路,倒要见识见识。 只见付家兄弟双手握住长长的剑柄,在乐师鼓点的舞动起了长剑,赵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双手剑!双手剑并非以快取胜,而是靠它的重量和长度压制对方,让你无法近身又不敢招架。 这种武器虽然犀利,但问题在于剑的分量太重,消耗几倍于普通剑的气力,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做基础,即便双手握剑也耍不了太久。 果不出赵遵所料,付家兄弟一套双手剑虽然赢得了台下一片喝彩之声,但一刻钟的时间八个人都已经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可即便如此赵遵还是挺佩服这八个大汉的,单凭这一身好气力就不是三两年能练就出来的,何况剑术也很不错,虽然及不上自己的几位义兄,也算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难怪在邯郸这样的武术之乡都能叫的上号了。 付家兄弟下台之后又换了好几拨人,各色习武之人像走马灯一样在台上亮相,实力也是良莠不齐,赵遵越看越迷糊,这和自己心目中的剑会差别也太大了。 他忍不住问身旁看热闹的老头道:“老先生,这些人都是来登台打擂的吗?” 老头哈哈大笑:“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还不配挑擂!” 赵遵奇道:“不打擂?那这些人上台干啥?” “打擂!还嫌死的人少吗?”老头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每年在擂台上倒下的成名侠剑客几十人之多,那都是冀州习武人中的尖子,就这么死在了比武台上,可惜啊!” “那今天的剑会……” 老头似乎嫌赵遵问题太多了,没好气的说道:“擂台从早摆到晚,一直打要打多少场,死多少人!再说摆擂台不花钱啊,谁出?不都是当地豪族名门掏的!人家花了钱,还不许人家孙儿嫡女的上台显摆显摆!这都看不透,我看你的买卖也做不灵!” 邻桌一位中年人见老头奚落不明真情的外乡客人,有些看不惯,向赵遵解释道:“远来的客人,在我们冀州擂台比武常见,但能称得上剑会的一年难见几次,因为举行剑会要有至少一位在榜的十大剑客发起,州府地方长官或郡国国君首肯,剑会发起者要承担一切开销,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很少有人可以单独承担的起,不过只要剑会能准许下来,自然有人愿意出钱帮场。原因很简单,在冀州地界上,只要愿意走习武这条道的,那就必须在剑会上亮个相,不然今后也没有挑战擂台的资格,所以武术世家和剑馆抢着掏钱,让新人亮相。就拿今天这场剑会来说吧,是剑客榜排行第五位的鲍铄老剑客挑头召开的,邯郸城七八家剑馆和十几个豪族出钱出人,擂台上下用度、雇人帮场,钱花如流水,可鲍老爷子一分钱都不用出!晌午擂台是年轻人展示功夫,像这种擂台献艺要一直持续到午后,那时候真正的比武才开始呢!” “多谢多谢!”赵遵连连称谢,这个人的一席话解开了自己心中很多的疑团。 擂台上献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虽然不都精彩,但登台的上百人用了十几种形态各异的剑,长的短的、轻的重的、单的双的,各家精妙的剑术、前所未见的套路,让赵遵大开眼界。 赵遵心说难怪冀州自古出剑侠刺客,当地门派各有绝活,却不藏着掖着,而是拿出来大家一起交流切磋,取他人之长避自己自短,融会贯通百花争鸣,这种习武之风别的州郡是无法比拟的。 练了一晌午的套路,外行人看的枯燥,大家都在等下午的挑擂。趁着擂台上轮班吃饭的空档,赵遵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这个老头,于是说道:“老先生,看了两个多时辰了,累了吧!” 没想到老头却说道:“累倒是不累,不过这肚子又饿了,该吃午饭了吧!” 赵遵心说这老头真拿自己当冤大头,讹上了!不过赵遵自幼跟随大儒学习,对老人格外尊重,而且这一段时间来赵遵一个人怀着天大的秘密,顶着强敌的监视在演戏,非常辛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今天有这个老小孩陪着他说说话,挨几句损,让他有在家的感觉,所以他一点也不讨厌他。 “好啊,我也是一天三顿饭按时辰吃的人,伙计,来上桌大席!”赵遵对跑堂的伙计喊了一嗓子,又问老头道,“老先生,酒还喝吗?” “老夫我一天三顿酒也是按时喝的!”说罢不等赵遵招呼,自己对着伙计喊道,“给你们掌柜的说把最好的那坛子陈酿搬来,有人请客别舍不得!” 不多会儿酒菜就上齐了,这次那个仆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抬头看赵遵,估计在他心里已经把赵遵当傻子了,活该被讹诈,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赵遵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和一个下人生气,因为是午饭,赵遵又吩咐随便上菜不吝惜金钱,所以这一顿饭菜比早饭奢侈的多,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特别是抱上来的一坛陈酿,浓香扑鼻,赵遵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酒!” “不错吧!这酒是花御坊老当家的在世时候酿的,他一蹬腿没人会酿了,这酒是喝一口少一口了,贵不说,一般人想买他们还舍不得卖呢!你小子面子可不小啊!”老头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二人边吃边谈,话题当然离不开冀州的剑会和排行榜,老头告诉赵遵,在冀州剑会名目有很多,以召开的目的可以划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官府举办,名为弘扬本州习武精神,实则为选拔军官。这种剑会规模最大,参会者实力也强,大家都愿意在这种场合下展示实力。特别是一年一度由刺史亲自筹办的年度剑会,十大剑客中大部分都会到场,盛况空前。第二种是由资深的武术大家发起,意在切磋交流促进各门派之间友谊,取长补短。这类剑会的发起人往往都在剑客榜名列前茅,其号召力不容小视,规模却不大,参会的都是行家。第三种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一类,那就是恩怨擂!两个剑客或者两个门派结仇,道上的规矩不能私打斗殴,想报仇只有召开剑会,公开约架,对方敢应战便有机会报仇,如不应战视为服软认输,自动放弃在剑榜上的席位。剑客最重视荣誉,即便技不如人有战死的可能,也绝不会退缩,这种擂最好看,参战双方势必拼死对战,因此会引来大批观众,同时这种擂台也是最血腥的,比武失败的一方死亡概率非常高,即便胜利者往往也是惨胜,甚至有双双毙命的情况发生。 赵遵刚想问关于今天剑会的事,楼下擂台的方向突然一阵骚动,本来分散的人群一下子全都聚拢了过去,附近酒肆饭馆中的人也纷纷跑出来奔向擂台。 老头斜眼看了看擂台,对赵遵说:“今天的正主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像闪电一样窜上了擂台,赵遵定睛观瞧此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黑脸庞,大豹子眼,络腮胡却是红胡须,模样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上台之后一脸全是笑,满嘴客气话。 赵遵问道:“老先生,这人是……” 老头说道:“哦,这人就是鲍铄,剑会的发起人!” 赵遵闻言忙再次打量擂台上的人,他发现鲍铄个子不高,但下盘扎实,两个胳膊奇长,站着几乎可以摸到自己膝盖,赵遵心说这双胳膊像是专门为练剑而生的,再看鲍铄的太阳穴,往外鼓鼓着,可见其内功之深厚,有此修为难怪可以在高手如云的冀州剑客榜上高居第五了。 赵遵忍不住赞道:“此人看着就不俗!” 赵遵随口一说,没想到一直说话尖酸刻薄的老头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冀州剑客榜的前三位次数年来雷打不动,行四的段老爷子已经有十几年不曾与人比武较量了,据说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剩下的就是这个鲍铄了,此人正值壮年,内外兼修,且广收门徒倍受人推崇。” 赵遵奇道:“鲍铄既然排位这么高,那为什么还要摆恩怨擂?他和谁有仇啊?” 老头却不答他,只是神秘的说道:“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呢!” 鲍铄在擂台上说了一番客套话,退了下来,换上来了四个年轻人,这四个年轻人往台上一站,下面的人群历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这不,主角来了!”老头点指着台上的四个年轻人说道,“鲍铄是一代宗师,一手创办弘扬了长针剑门,他门徒众多,其中最着名的便是长门五虎,就是台上这几位!” 赵遵掰着手指头查了查:“老先生,不对啊,台上只有四个人,怎么称五虎啊?” 老头嘿嘿一笑:“不缺一个老虎,怎么会有今天的恩怨擂台!” 赵遵听出了老头的话意:“您是说……” 老头点点头:“鲍铄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十大剑客榜,之后二十年间他的地位几乎无人可以撼动,在他成名后的岁月里收的徒弟不下二三百人,虽然其中不乏优秀的人物,可遗憾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人有实力进入十大剑客榜,培养不出继承他衣钵的接班人成了老鲍的一大心病,直到他遇上到了孟季这个小伙子。此人也是一个习武的天才,天资甚高,被鲍铄发现后收作关门弟子,精心教导之下孟季在十九岁的时候挑战成功荣登剑客榜的第十位,圆了老师梦。鲍铄更是把孟季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疼爱,而且把自己闺女许给了孟季,二人不但是师生,还有翁婿的关系。” 说到这儿赵遵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结局了,果然老头顿了顿说道:“可惜在年初的一场比武中,孟季剑断负伤丢了十大剑客的位次,本来伤势不算重,可是孟季太要强了,气性太大,懊悔自责竟然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居然病死了。最有才华的弟子就这么死了,自己的闺女年纪轻轻守了寡,鲍铄好悬没疯了!这不,忍了俩月,终于找机会来报仇了!” 赵遵终于明白了恩怨擂的前因后果,于是对老头说道:“看样子对手来头不小啊,劳烦剑客榜排行第五的高人亲自出场!” 老头却摇头道:“老鲍是不会亲自登台比武的!” 赵遵不解道:“此话怎讲?” 老头说:“冀州的剑会比武有个传统,只许下克上,不许上欺下。目的是保护年轻人,也是为了激励年轻人上进。说白点就是怕剑客榜上的老家伙打压新人,不然冀州武术界就后继无人了!这是剑会的铁律,无人可以更改。” 赵遵反问道:“既然鲍铄不能登台为自己女婿报仇,那还摆什么恩怨擂啊?” 老头用手点指台上的四个人说:“鲍铄虽然不能登台,可他手下还剩下四虎呢,这四位也都不白给!他们只要有一位挑战成功就可以一举登上剑客榜,顺便做掉对方也大有机会。” 赵遵挠了挠脑袋:“鲍铄最得意的弟子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落了个剑断身亡,别的徒弟上不更白给吗?” 老头神秘的一笑:“鲍铄几十年屹立不倒,靠的可不全是掌上宝剑,脑袋瓜子也好使着呢!既然敢摆擂,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等着瞧吧!” 赵遵听完老头的一番讲述,再次把目光投到了擂台上的长针剑门四虎的身上。自从跟魏平君习练上层功法之后,赵遵的五感和六识变得非常敏锐,虽然还不能像师父那样十几丈外就能通过眼观耳听便能分辨出对方的修为,但如此近的距离通过观察四虎的吐纳,赵遵断定这四个人的实力不逊韩豹。 他们四个人的步伐灵动,而且身材高挑偏瘦,赵遵断言长针门剑法定是以灵巧快速制胜,力量上面是他们的短板,这一点倒是和自己的路子相仿佛,赵遵更加留心了,希望能在他们的身上学到点东西,弥补自己的不足。 四虎也没多做客套,换上了短打的衣衫,这时台下的师兄弟们把四个人的用剑送上了擂台,赵遵一看到他们手上的剑,不由得大吃一惊。 长针门的剑样子非常古怪,如果事先不知的情况下赵遵真猜不到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大约四尺左右,剑鞘不是扁的而做成了圆形,吞口和剑柄也是圆的,好像一节竹竿。不过这四把剑材质非同一般,剑鞘包着白鲨鱼皮,剑柄工艺繁复,顶端镶嵌着美玉,价值不菲。 等他们抽出宝剑的时候,赵遵更开眼界了,长针门的用剑像极了松针,剑身不宽但比普通的剑厚一些,剑刃特别窄,剑尖如针尖,难怪门派叫长针门,远观真的像一根根的长针。 第二十四章 剑会风云(三) 这种剑的形状限制了它的力道,同时减轻了剑的分量,方便使用者最大限度的发挥自身轻巧的身法,配合精妙的剑招来取胜,当然这种设计也有它天生劣势,那就是分量太轻了,虽然铸造时刻意加厚了一些,但一旦剑身横向遭受重击,极易折断。鲍铄创制用剑的时候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他自负的认为,自己可以用速度和灵敏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事实证明鲍铄确实有自负的资本,长期霸占剑客榜第五名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惜他的弟子并不具备和他一样的天赋和领悟能力,他们虽然能发扬自己长处,但是不能很好避讳自己弱点,这就是为什么鲍铄弟子甚多却无出类拔萃之人的原因,精心调教的一个孟季勉强上榜最后还是输在了本门的劣势上,剑断蒙羞而死。 赵遵眼珠不错的盯着台上四虎展示长针门的剑术,果然如他所料,长针门的剑术注重步伐,脚步飘忽不定,出剑的角度刁钻,剑速又快极难防御,如果这些剑招全都出自鲍铄之手,那其武学造诣绝对是宗师级别了。 不过四虎在演练的时候刻意隐瞒了实力,放慢了出剑的速度,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而且赵遵隐隐察觉到左起第一个剑手的实力远高于其他三人,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锐气还是逃不过赵遵的眼睛。 四个人练完了一套剑法,台下历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然后鲍铄再次登场,说了一些压场子的话,这时身旁的老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对赵遵说道:“小老弟,你觉得这四块料,哪一块会替鲍铄上台报仇!” 赵遵刚开始的时候并没太在意这位蹭吃蹭喝老爷子,可随着半天来他的怪异表现,赵遵越发感觉到此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普通,别的不说单是桌上这一大坛子烈酒,小半个时辰已经让他喝下去了大半。即便是不错内功底子的人喝了这么多烈酒也早该显酒了,可眼前这个老头谈笑风生一点喝了酒的样子都没有,这可不单单是酒量好就能解释的通的。 听他问自己对长针门四虎武艺的看法,赵遵自然不能说实话,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说道:“嗯!我看数中间那个大个子厉害,个子大有劲,不吃亏!” 老头点点:“英雄所见略同!我看他也挺皮实的!” 两个人一个装疯一个卖傻的正说着,擂台上又发生了变化,果不出赵遵的判断,那个他认为实力最强的人留了下来,剩下三个全都下台腾出了场子。 赵遵问老头此人是谁,老头想了一会才说道:“他啊,是鲍铄的最早收的徒弟之一,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于舟,也是常年冲击十大的竞争者,有点名头。” 这时所有观众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擂台左侧的一个草棚上,一个听事的小厮跑了进去,不一会草棚的帘子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一帮年轻人。 赵遵数了数人数,足有三十几位,一个个英气逼人精神抖擞,腰间都悬着宝剑,不用问都是练家子。 赵遵忙问老头:“老先生,这些位是……” 老头淡淡的说道:“鲍铄摆恩怨擂是为了报仇,这些人就是他的仇人!” 赵遵又问:“这些人是一家啊?” 老头道:“嗯,他们是常山老剑客曾汝的弟子,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是亲哥俩,何郊、何桥,两个人都不得了,哥哥剑客榜排行第八,弟弟就是挤掉孟季荣登十大剑客榜末席的人,换句话说他就是恩怨擂的标靶!” 赵遵早就注意到打头的两个人了,何郊和何桥模样几乎一样,衣着打扮也一般无二,唯一有区别的是哥哥比弟弟的个头猛一块,弟弟比哥哥胖一点。 这一群小伙子一登台,下面的人群又爆发出了掌声,赵遵问道:“何家兄弟不是常山人吗?为何在邯郸也有如此声望啊?” 老头说道:“冀州人重英雄的本领,不论英雄的出身,只要你有本事就有人服你,何家兄弟是剑会新进的红人,自然有一大批的追随者。” 何家兄弟登台后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亮剑献艺,简单亮相后全都退下下去,偌大的擂台只剩下了即将一决雌雄的于舟和何桥二人。 “何兄,数月未见,无恙呼!”于舟很客气与何桥施礼问候,何桥却一脸阴沉的瞪着对方,没有开口,擂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官府指派的擂官登台讲了一下规矩便识趣的闪开了,于舟和何桥怒视着对方足足一刻钟两人纹丝未动,就在台下观众等得焦急出现了小骚动的时候,于舟突然拔出了腰间的长针剑,刷的一下子抛出,宝剑飞到擂台中心,竖直插进了木质的台板里。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何桥,众目睽睽之下何桥毫不迟疑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剑,那是一柄寒铁重剑,其长度和一般的剑无二,但分量却多出一倍,而且经过高人锻造,剑刃锋锐异常,映着艳阳发出夺目的光辉,赵遵暗想难怪可以斩断孟季的长针剑。 何桥持剑耍了个剑花,随即也将宝剑掷了出去,宝剑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插在了于舟的宝剑旁,两把剑呈“十”字交叉,针锋相对。 台下又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每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赵遵不知所以,忙问老头发生了什么事。老头闭了一下眼睛,轻叹道:“一般来说参加剑会争十大排名无非是为了扬名立万,谁也不想为此送命,虽然刀剑无眼,但比武双方都是本乡本土,门户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脸上,所以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只求得胜不会赶尽杀绝。不过这样一来畏首畏尾往往不能施展出全部的本事,为此剑会有个‘掷地有声’的规则,一旦双方掷剑于地,便等同于签了生死状,双方必定毫无保留以死相拼,今天十有八九会出人命!” 赵遵无法接受这种死斗,说:“死斗由一方提出,对方不接可不可以?” 老头道:“剑会比武不是痞子约架,登台的人都身份不俗,轻易不会有人发起死斗,特别是已经在榜的人面对非十大的剑手挑战,更不许主动发起。而不在榜的人出于畏惧和对剑会的尊重也不太会选择这种不要命的方式。于舟虽然也算年青一代佼佼者,但实力不济自己的师弟孟季,一向不被师父重视,何桥和他哥哥成名已久,二十七八岁正是当打之年,于舟敢约他死斗绝非明智之举。面对实力和名望不如自己的榜外剑手的死斗挑战,在榜的剑客完全可以无视他,这样做既不会视为胆怯,还可以留个谦让的美名,像何桥这么干脆就接受的还真没见过,除非……” 赵遵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何桥也想杀了于舟!” 赵遵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何桥虽然没有杀死孟季,但孟季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如今又想要于舟的命,他们两个门户有多大的仇怨啊!” 老头道:“奇就奇在这儿了,鲍铄年轻时候受过曾老剑客的指点,两个门户的关系一向不错,何桥也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到底是怎么了?”老头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过老百姓可不管这些,看出殡的不怕殡大,台上两位高手要死斗,台下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发起挑战的于舟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反观何桥却是一脸的凝重。 在人们的喝彩声中于舟取回了自己的长针剑,摆出了架势准备迎接战斗,另一边的何桥却没有要动的意思,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台下的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了,他还是没动。 于舟忍不住了,拱手道:“何兄,莫不是畏战了!” 何桥轻蔑的冷笑一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自己衣服,露出了精壮的上肢,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不是因为何桥脱衣服的举动,而是他胸腹上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虽然都不致命,但伤口又长又深,血痂未退说明是新伤,绝超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何桥亮完身上的新伤重新穿好衣服,从容的走到擂台中央拔出了自己的宝剑,怒视着于舟说道:“于舟,你可知道我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围观百姓全都看向了于舟,于舟很显然没想到何桥会当众脱衣,脸一下子就绿了:“我……我怎么知道!何桥,你什么意思?” 于舟眼神飘忽不定,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台下的百姓们纷纷向其投去了鄙视的目光,有人骂道“真不要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有脸摆擂台跟人家死斗,啊呸!”“是啊,凭本事赢不了就暗算人家,把咱们赵国人的脸都给丢尽了!什么东西,呸!” “姓何的!你说是我暗算了你,你有什么证据!”于舟见台下骂声一片,忙呵斥道。 “要证据,哼,十几个人围攻我一个,我身受重伤几乎身亡对方却放了我一马,伤后不到十天就接到了你们的挑战,不是预谋会有这么巧的事!” 于舟并不是一个善于辩驳的人,被何桥逼得无话可说,耍起了横:“何桥,战便战,不战便不战,给个痛快话!” “慢着!”一直阴着脸坐在台角的鲍铄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很让人捉摸不透,既憎恨何桥,好像还有点厌恶自己的徒弟于舟,只见他走到场中,对何桥说道:“你受伤了大可以不应战,这无可厚非,你既然来了又接了我徒弟的生死之约,而后又污蔑长针门暗算你,尔把剑会的威严和规矩置于何地!” 面对鲍铄的逼问,何桥不卑不亢的道:“鲍老前辈,何某一项敬重你的剑术,两边因为孟兄弟的事结了梁子,你要摆恩怨擂解决,何某二话没说的,打死无怨,可……可我受人暗算,不能不让人怀疑吧!三条剑疤就在这儿晾着,您做前辈的得给我个说法!” 鲍铄沉默了良久,摇了摇头:“老夫虽非什么君子,却也非小人,要报仇用不着耍手段!你的伤与我无关!” “好!以您的身份,我想也不会欺骗世人!今天这场擂因我而起,我也应了!生死无怨!”何桥拔出了自己的宝剑,准备应战了。 “老人家,您看鲍铄所说是否属实?”赵遵看向了抱着酒坛子喝的正香的老头。 老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古怪的一笑:“人心不古啊!这可难说喽,不过有一点鲍铄说的没错,他想要的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复仇,不然搞死何桥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赵遵说:“那何桥的受伤真是个意外?” 老头又摇了摇头:“世上没有真正的巧合。” 赵遵纳闷道:“您这话有点莫测高深了!” 老头盯着擂台上一触即发的大战,冷冷的说:“你没听见吗,鲍铄说何桥的伤和他没关系,可没保证与长针门其他的人没关系!” 赵遵瞬间明白了老头的深意,刚要开口,老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真相可能超乎你的想象!现在好好欣赏这场难得一见的死斗吧!” 赵遵点点头,虽然这场比武是两个门户之间的恩怨,但是在内心里他是同情何桥的,毕竟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于舟连基本的礼数都省了,跳上去朝何桥的面门就是一剑,何桥侧身躲过,宝剑横扫于舟脖颈,于舟低头躲过,二人你来我往的战在了一处。 说实话两个人的比武并不好看,虽然订立了生死约,可打得并不激烈,两个人始终在兜圈子,剑都没有碰到一下,台下的老百姓看的索然无味,但在赵遵这样的行家看来,两个人的绝对是有料的。 何桥根基扎实,步伐沉稳,出手不多绝不浪出一剑,然而每出一剑必定封住于舟的剑招。于舟也不含糊,步伐灵动,身法飘忽,出剑非常刁钻,仗着自己长针剑轻便不停出剑试探,场面上占据很大的主动。实际上何桥的实力远高于于舟,于舟好比一条灵蛇,而且何桥却是一只仙鹤,面对灵蛇的挑衅仙鹤以静制动,抓住时机一击制胜。 果然不出赵遵所料,二十几个照面之后于舟瞅准时机照何桥当胸便刺,这一招看似巧妙,实则还是一次佯攻,只是想调动何桥出剑格挡,他好变幻角度攻其不备,所以出剑短了几分。于舟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出剑速度也快,何桥却没上当,不但没有躲闪反而错开于舟的剑锋,迎着劈出一剑。何桥的剑本来就比于舟的长一截,于舟本意佯攻又短了三分,自己的剑够不到对方,可对方的剑要是劈下来自己的脑袋就开花了。 于舟吓得魂飞魄散,可何桥卯足了劲的这一击又快又狠,想躲是躲不开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剑挡了何桥的夺命一剑。 只听“当”的一声金属碰撞的锐声响彻全场,两柄宝剑碰到了一起,迸发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 明白人都为于舟的长针剑捏了把汗,鲍铄更是失态的一下站了起来,无比紧张的看着场内。拼剑的二人也被剧烈的撞击弹了开来,于舟的脸都吓绿了,赶紧查看自己的宝剑,发现剑锋没有受损这才松了口气。 何桥也没有乘胜追击,跳出圈外稍事喘息,在他收招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用剑拄了一下台板,这一个细节没有逃过赵遵的眼睛,一个剑手视自己的剑为生命,绝不会做用剑尖拄地这种损害自己宝剑的动作,更何况何桥这种顶级的剑客,做出这一举动唯一合理的解释还是他身上的伤,毕竟是新创,即便用最上好的金疮药也不可能痊愈,刚才的那一记重击,虽然击退了于舟,但也牵动了胸腹上的伤口,剧痛之下只好用剑撑住身体以维持平衡。 第二十五 背锅 果不出赵遵所料,何桥拼尽全力的一击时机找的非常准,希望能一击制胜,没想到功亏一篑让于舟躲过去了,自己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于舟挨了一记重击之后学乖了,只躲不攻,脚下灵活走位围着何桥乱转,何桥有苦自知,渐渐跟不上于舟的脚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何桥的疲态,他兄长何郊急的快咬出牙血来了,却是干着急使不上力气,在场的大多数都替何桥捏了把汗,唯独于舟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在绕了三四十个圈子之后,何桥终于跟不上于舟的脚步了,于舟开始放手攻击,他的长针剑如同一根毒蜂的蜇针一样,羚羊挂角的从各个角度又快又准的攻击何桥的头面胸腹等要害,可谓毒辣至极。 刚开始赵遵认为两个门户之间的恩怨,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带任何好恶,但看到这儿赵遵对于舟这个人已经无比厌恶了,完全是个小人的嘴脸,根本不配做个剑客,更别提做冀州的十大剑客。 不过讨厌归讨厌,于舟的剑法确实有超人之处,与自己的套路有异曲同工之妙,鲍铄创制的长针剑术与魏平君传授的折手剑相比欠缺的是在出剑的时机把握和精准度上,所以于舟的攻击只能调动何桥,却封不住何桥的反击,但于舟丰富的擂台应战经验很好的弥补了招数的不足,被何桥还击受挫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看清局势,想到应对之策,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可惜的是何桥有伤在身,不能展现全部的实力,不过他的剑重进攻不重防守,有伤在身完全克制了他的优势,苦苦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赵遵想如果换成自己最多也就这样了。从剑的特性和剑手套路的相生相克不难判断,何桥强于舟一个层次,但今天何桥的失败是必然的,而且失败的代价太高了,他要付出的是生命,太不值了。 何桥一连挡了于舟的十几剑,身上的旧伤全都崩裂了,鲜血渗透了衣衫,滴在了台板上。由于失血何桥挥剑越来越无力,大口大口喘粗气,眼看就要不行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失去作为一个剑客的荣誉和尊严,没有退缩更没有投降,他的眼神依然锐利,死死盯着对手。 赵遵对他由衷的钦佩,虽然眼下自己的处境也十分危险,可他还是不忍心这么一位英雄好汉窝窝囊囊的死在小人的手里,心里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一根筷子,随时准备帮何桥一把。 擂台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于舟又逼了何桥几招,发现对方确实力竭了,为了赢的漂亮一点,他反而主动找机会和于舟拼起剑来了。何桥每接一剑身子就一栽歪,剑都快握不住了,于舟随时都可以结果他的性命,可于舟好像猫捉老鼠一样想要好好戏耍何桥一番再要他的命。何桥不堪受到这种侮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剑出击,于舟回剑格挡,没使多大劲何桥的剑就被磕飞了。 台下关心何桥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还有的直接闭上了眼,不忍看何桥被杀的一幕。 按常理来说即便两个人订立了生死之约,在比武期间一方兵器脱手,另一方自重剑客的身份往往不会赶尽杀绝。于舟却不然,他见何桥剑坠地,彻底失去戏耍的意义了,脸上露出了阴鸷冷酷的表情,全然不顾自己门户的面子和长针四虎的名声,照着何桥的胸口就是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务求一击毙命。 赵遵暗骂一声“无耻”,扬起手准备扔出筷子打落于舟的剑,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听嗖的一声尖锐哨响,一根筷子狠狠地插在了于舟的手背上,鲜血迸流。于舟疼得哎呦一声,宝剑跟着掉在了地上。 “谁?”“什么人?”擂台上下那些六识敏锐的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赵遵的身上,赵遵这会手里还举着那根筷子,一切都指明是他扔出筷子击伤于舟救了何桥的命。 可赵遵心里清楚,打中于舟手背的筷子不是自己发出的,但是从筷子破空的声音和于舟中招的角度上判断,筷子就是从赵遵这个方向射出来的。 赵遵彻底懵了,见鬼了吗! 不过很快赵遵就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他猛地转头,刚刚还在喝酒和自己聊天的老头,竟然踪迹不见了! 是他打的这一筷子,嘿!这老头果然是个世外高人。 “于舟,你个王八蛋,欺人太甚啦!” 台下观战的何郊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于舟侮辱,肺都气炸了,他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跳上台去拔剑朝于舟就刺。于舟就算不受伤也不是何郊的对手,一看人家找自己玩命来了,就有点发怵,躲开了剑却没躲开脚,被何郊一脚踢到了台下,登时昏厥。 何郊伤了于舟,长针门另外三虎可不干了,一起跳出来和何郊打在了一处,何家兄弟带来助阵的三十几位同门师兄弟纷纷拉家伙跳上了擂台,长针门也有几十号人加入了战团,一场二人对战的擂台比武立时变成了上百人的大殴斗大混战。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台下看热闹的老百姓可倒了霉了,因为怕被误伤,纷纷逃窜,自相践踏伤了几十位,整个擂台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赵遵本想趁乱逃跑,可脚还没迈开一道黑影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此人正是擂台的发起人鲍铄。 “想跑!没那么容易!”鲍铄冷冷的盯着赵遵喝道。 赵遵不动声色的说道:“老剑客,我只是个过路的,这跑字从何说起啊?” 鲍铄阴着脸,指着赵遵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筷子说:“你暗中出手破坏剑会的公允,坏了冀州剑会几百年的规矩,休想轻易离开!” 赵遵虽然忌惮鲍铄,但见其避重就轻,包庇于舟的劣行,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公允!何桥比武前受伤你不站出来讲公允,于舟乘人之危赶尽杀绝你不站出来讲公允,现在何桥被人救了,你站出来了!如此主持公道,鲍老剑客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花御坊二楼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听了赵遵的正义之言纷纷附和,鲍铄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何桥亮伤之时老夫已经问过他了,他自己要应战无人逼迫,二人签了生死状,于舟杀他也不为过!何桥受伤之事确有蹊跷,待事后我自会彻查到底!” 赵遵不屑道:“人都被你们杀了,彻查出来真相又有什么用!你分明是在狡辩!” 鲍铄接二连三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羞辱,绷不住了,吼道:“冀州剑会自有公道,鲍某也能凌驾于剑会共盟之上!你个鼠辈躲在暗处偷袭,坏了剑会的规矩!我岂能放你离开!拔剑吧!” 赵遵心说拔剑我就死定了,反正自己现在用的是辛铭的身份,干脆就耍无赖得了,于是把随身携带的象征性的佩剑扔到了地上,轻蔑的对鲍铄说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对付你,来吧!” 鲍铄没想到赵遵会来这么一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解下了自己佩剑同样扔在了地上:“年轻人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是什么身份,老夫佩服你的胆气。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正面挑战我了,今天若不擒住你,我鲍铄的名字倒过来写。” “好,铄鲍老前辈,接招吧!”赵遵故意气鲍铄,虚晃一招非但没有进攻,反而翻身从花御坊二楼跳到了大街上。 鲍铄猜一万遍也猜不到赵遵这么赖皮,不由得恼羞成怒,跟着跳下楼,玩了命的追赵遵。赵遵本以为凭自己上层的内功修为,又占了先机,能轻易的甩开鲍铄,不曾想鲍铄真不白给,在人群中窜蹦跳跃灵活不输猿猴,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赵遵心中焦急,一旦短兵相接就更难脱身了,就在赵遵进退两难之际,突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来用剑隔开了逼近的鲍铄。 赵遵回身一看,来人是何郊。 原来何郊踢飞了于舟之后,与另外三虎缠住斗了起来,这何郊名列冀州剑客榜第八位,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兄弟,几十个照面便逼退了三虎。刚才飞筷救人的一幕他看见了,可发生的太快,他没看清恩人的模样,正四下寻找却见人群中鲍铄在追赶一个年轻人,心想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救了自己弟弟的恩人,于是跳出来横剑挡住鲍铄给赵遵解了围。 “恩公快走,我来挡住鲍老匹夫!”何郊大喝一声,挥剑便砍,鲍铄本事虽然大,可是手中无剑,硬是被何郊缠住分身不得,直气的哇哇怪叫,只得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在了何郊身上。 赵遵回头见何郊和鲍铄缠斗,一个有剑一个无剑一时间难分胜负,便对何郊喊了声:“何壮士保重,在下走也!” 何郊无暇分心,回道:“大恩不言谢,何家兄弟早晚必报大恩!快走!” 赵遵不再犹豫,跟着人群冲上了大道,直奔城门而去,“闪开,快闪开!”路上遇到了一队兵丁,当兵的拨开人群快速向擂台方向奔去。 其中一个年龄偏小的小兵问一个军官道:“伍长,到地方了抓哪一边啊?” 伍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抓人家,找死啊!这两家谁都惹不起,上头的意思是我们把殴斗的人隔开,后面是事由当官的调解!千万别动手,记住啦!” 小兵连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赵遵好不容易混出了城,但是失了马匹和行李,好在身上还有一些财物,又买了一匹马做脚力,又向北行了一段,赵遵发现之前被跟踪的压迫感消失了,为了证明这一点赵遵选择继续走官道,一天走下来赵遵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心中暗暗高兴,在邯郸城里闹了一场反而因祸得福把追兵给甩了。他哪里知道,邯郸城里危机四伏,几路人马都在盯着他,不过赵遵确是个命中多福之人,有世外高人站出来帮他化解了危机,不然凭他自己恐怕活着出不了邯郸城门,这些都是后话了。 赵遵确认无人跟踪,立刻换掉了辛铭的行头,又在前面的城镇上换了一快马,转向奔东方疾驰,三日内便进入了青州地界。 赵遵交友广泛,在青州也有不少文人朋友,赵遵一到青州便和他的那些朋友在风月场所闹出很大的动静,把自己在青州游历的事做实,彻底撇清辛铭失踪与自己的关系。 赵遵在青州盘桓数日这才离开,出了城一刻不停的往家赶,五天的路三天便到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古河道,欲把重要的情报告知小五,让他传达给封不遗。结果到了地方赵遵却傻眼了,原本绵延数里的数百个军帐全都不见了,古河道里没有一个人一匹马的影子,在他离开的十几天时间里肯定发生重大的事情。 赵遵在附近寻了半日,只找到了一些冰冷的石灶,说明小五和那些新入伍的同乡确实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无奈之下赵遵只得回到了阔别半月的家中,门口应事的仆人见到主人回来,立刻上去牵马:“主人,您可回来了!主母念叨您好几天了!” 赵遵点点头,随口问道:“这些天有什么人来找过我吗?” 仆人想了想说道:“几天前蔡相公府里来人请您去饮宴,您不在管家打发来人走了,别的……哦,对了,还有位军爷来找过您!” 赵遵急道:“他几来的,说了什么?” 仆人说:“您走的第二天,这位军爷就来了,说来找您,我说您出远门了,让他留个话,他也不肯,等了您一整天到傍黑才走,走前给您留了封信。” “快把信拿来!” “哎,我放在书房里了,这就给您取来!” 不一会仆人就取来了信,赵遵打开一看果然是小五的字迹,信的内容非常简单,说他们接到了军令必须马上离开,事出紧急又涉及军情不便多说,等下次见时详谈。 赵遵看到“军情”两个字,脑瓜皮就是一紧,难道孤竹荣所言属实,皇帝真的要对匈奴用兵!这可大大的不妙啊,朝廷廷议不够机密,像韩奎这样的地方武将都可以获得的情报,怎会逃过匈奴奸细的耳朵,一旦陷入敌人的圈套,大周军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赵遵焦急万分,必须尽快把情报传递给封不遗,可放远望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赵遵咬了咬牙拉住仆人低声问道:“可有旁人知晓我回来了?” 仆人有点搞不懂赵遵的用意,结结巴巴的答道:“没……没有人知道!今儿就小人独个值班!” 赵遵拍着仆人的肩膀,吩咐道:“我有急事要去办,不要向家人提起我回来的事,特别是不能对我母亲说,听见了吗!” 仆人怎敢违背主人的命令,连忙点头,可赵遵转身刚要走,却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遵儿,几时回来的,为何不来给娘请安!” 完了! 赵遵心里叫苦,却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转回头来给自己的母亲行礼:“母亲在上,儿子跟您磕头了!” 赵母吃过晚饭,准备出门走走,刚巧碰上了赵遵,赵遵再想溜就难了。 赵母见赵遵一脸疲倦,满身泥污,说教道:“你好歹也是侯爷,如此装扮太失仪!去,换身衣服,陪为娘出去转转,我正有事与你商量!” “喏!”赵遵无奈,只好乖乖的按母亲说的去办,梳洗完毕陪着母亲在府门前的河堤上散步。 第二十六章 离家出走 赵母是一个喜欢安静话不多的寡居女人,她只问了赵遵几句青州之行的事,便自顾自的欣赏起河畔的美景了,可赵遵哪有心情看景啊,他一门心思想找借口开溜。 母子二人在一众丫鬟仆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观景的高台,赵母走累了,喊着儿子坐下来休息。赵遵正绞尽脑汁想着找什么借口溜走,猛然发现母亲正含笑看着自己,赵遵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看穿,说道:“母亲为何这样看着孩儿啊?” 赵母面带笑容的说道:“想几年前遵儿你还经常半夜跑进娘的屋,让娘哄你入睡,转眼间你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了,时光过的真快啊!” 赵遵大囧:“娘,说这个做什么,怪羞臊人的!” 赵母话锋一转:“遵儿,你多大了?” 赵遵大奇:“娘,您今天怎么了,问这么怪的问题?过了年孩儿就满十八岁了!” 赵母点点头:“是啊,再有两年你就行冠礼了,是成年人了。” 赵遵从母亲的语气中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果然赵母接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时候成家了,老赵家三代单传,到你这儿我希望你能多子多福!听见了吗?” 赵遵忙道:“母亲,我还小,我感觉……” 赵母把眼睛一瞪:“你感觉什么!婚嫁之事全凭父母做主,为娘的还能害你不曾!”见儿子低着头不敢说话,旋即又心软的说道,“娶了媳妇你还是你的侯爷,爱学爱玩,娘都依着你,而且有了媳妇还有很多好处,娘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之前赵母曾不止一次提起过让赵遵成婚,但都是商量的口气,而这一次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赵遵脑子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他想到了还没送出去的绝密军情,想到了和雨荷的约定,甚至想到了花御坊的海棠。 赵母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还以为他不满意婚事,便说道:“此事为娘已经运作了大半年,在几十个待选的姑娘中挑了又选,选了又挑,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你最般配的,此女乃是琅琊太守王仙的幼女,世家大族出身,既美貌又贤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你是天作之合,对方也同意了这门婚事。明天娘就请你叔叔前去琅琊郡提亲,下个月就办婚事!” 婚期这么近,赵遵一下子就慌了:“什么,下个月?可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赵母沉着脸说道:“看把你野的!什么事能比结婚还重要!告诉你成婚之前你哪都别想去!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 赵遵知道如果这时候违逆了母亲的主意,必定会遭到更严密的监视,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回到家中赵遵陪母亲吃完晚饭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关上门之后赵遵坐在榻上,守着孤灯发呆。 赵遵出身贵胄,自幼耳濡目染,并不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对于婚姻,特别是正印夫人这一点上他早有觉悟,自己肯定会和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结合,是谁,长得什么样,他并不关心,可突然之间获悉自己的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午夜已过赵遵还是无法入眠,而且从起初的心悸变成了恐惧,对自己即将过门妻子,赵遵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非常担忧,他想到了逃,不单单是为了逃避母亲安排的这场婚事,而是想摆脱家族的束缚,实现自己的理想,向朝廷汇报自己得来的绝密军情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赵遵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离开家,去往京城长安,于是趁着夜深无人赵遵收拾好衣物,带了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垂涎的金钱。可等真的要离开了,赵遵鼻子发酸忍不住流出了泪来,这次离开家和以往不同,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知母亲会多伤心难过。 赵遵犹豫了良久,最终说服了自己,因为是偷着离家,没敢骑马,赵遵翻过墙头悄悄地离开了。 此时月影朦胧,赵遵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很是复杂,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温馨富足的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失落是必然的,但在赵遵的内心深处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自由,这一刻赵遵才理解到父亲离开时为什么眼睛里写满了不舍,走的却是那么决绝。 一连行出七八里,赵遵突然看到一人牵一骑挡在了并不宽阔的小路上,接着星月之光观瞧,竟然是老家人赵守田。两个人相距不远,赵遵感觉到对方已经看见自己,再躲没有任何意义了。 赵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低着头默不作声,打算就这么闯过去,却听老家人赵守田颤声喊道:“少主人,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吗?” 赵遵心一软,停住了脚步,赵守田牵着马拦在了赵遵面前:“少主人,老朽是看着你长大的,吃饭的时候你的眼神不对,我就盯着你呢,果然你半夜出走,少主人啊,你这是想要主母的命啊!” 赵遵扑通一下跪在了赵守田的面前,悲声道:“爷爷,我有要事在身必须离家,以后我母亲劳烦您照顾,赵遵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一个接一个的磕响头。 赵守田搀起了少主人,流着泪说:“我五岁被卖进赵家做你祖父的书童,一个甲子来赵家的风风雨雨我都跟着经历了,你祖父,你父亲成年之后都和你一样半夜偷着离家从军,走的也都是这一条路,唉,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们志向!你……你走吧,主母那边你就放心吧!” 赵遵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家人,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赵守田把马缰绳送到了他的手里:“我见你没有坐骑,特地选了匹良马送来给你,孩子,上马吧!” “多谢爷爷!”赵遵骑上了良驹,赵守田又送上了一把黑漆古剑:“这把剑是你祖父所赠你带着防身吧!” 赵遵接过古剑的时候感到剑身上传来了一股强劲的内力,赵遵大惊,这才知道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的其貌不扬的老家人原来也是一位高人,如果他有心留下自己,自己未必走得了。 赵遵得了坐骑和兵器,谢过老家人策马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赵守田看着赵遵消失的背影,念道:“老爷,少爷,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小主人平安啊!” 且说赵遵辞别了赵守田,骑快马上了官道,一路向西一月来第二次进入了冀州地界,故地重游不过心情截然不同了。 在酒肆休息的时候赵遵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鲍铄查出了害死孟季的真凶! 原来官府出面平息了恩怨擂的骚乱,鲍铄回想起擂台上下发生的事,发现其中有很多疑点,于是在门户中彻查何桥遇袭之事,很快就查出了真相,果不其然是于舟买通了一批剑手偷袭了何桥,这个结果也没太让鲍铄感觉到意外。但是在询问一个参与者的时候,此人出于胆怯供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鲍铄的爱徒孟季之死居然也是于舟一手策划的。 于舟作为鲍铄最早收的一批徒弟中的佼佼者一直受到师父的重视,在门中地位崇高,可自从鲍铄收了孟季之后,于舟的地位急速下滑,师父把全部的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小师弟的身上,内心的失落让于舟狠上了孟季。后来师父又把自己暗恋多年的师妹嫁给了孟季,于舟对孟季又怨恨又嫉妒,一直想报复却始终没找到机会。直到孟季负伤在床养伤,于舟花重金买通了仆人,在孟季的药中下了慢毒,这才导致孟季久病身亡。 鲍铄获悉孟季的死因后立即开棺验尸,果不其然,尸骨发黑中毒之状十分明显,他当即下令擒住于舟,严刑拷打,于舟熬刑不过只得如实招供。鲍铄盛怒之下当场废了于舟的武功,把他送进了官府大牢定了斩刑。于舟被处斩之后,由官府出面向冀州武术界通告了此事,鲍铄的名声得以保全,何氏兄弟虽然没有得到长针门的公开道歉,但保住了何桥十大的位次,他们兄弟的名望也得到了提升,于是也不再追究了。 赵遵没想到一场大乱会这样收场,看来自己低估了鲍铄、低估了冀州剑会,他们确实遵守着古老规则,赵遵试探着打听那位世外高人,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听说这个人,他的身份更无法确定了。 赵遵有要务在身并未在冀州停留太久,他顺着官道一路向西,虽然赵遵有远行的经验,但兖州到京畿有将近两千里的路程,期间又遭遇阴雨天气和道路迷失,走了三十几天赵遵终于遥遥的看到那雄伟的长安城。 长安,帝国的中心,世上最繁华最辉煌的城市,人口百万商贾云集,皇室贵胄和世家豪族居住的地方。赵遵儿时曾在此生活数年,但是因为年幼,而今只剩下了模糊的记忆,故地重游赵遵颇多感慨。 赵遵入城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好雨,长安城中花红柳绿,沿街商铺门前的幌子招牌犹如军中的旌旗,一眼望不到边,来来往往的人们衣着光鲜,举止高贵谈吐儒雅,一派盛世风光。 封不遗的府邸无人不知,赵遵沿途打听着来到了西城,贵族聚居的坊区,封不遗的宅邸位于坊的中心,周围全是朝臣的官邸。 封府的门前有四位军士把守,见赵遵走到门前,其中一名军士立刻喝止道:“官府重地,闲人免进!” 赵遵很客气的向军士施礼道:“军爷,我是寻人的!” 军士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见他气质打扮并非一般,语气和缓了一点:“哦,你寻何人呢?” “请问封不遗将军可住在这里?” 此言一出另一个军士的眉毛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大胆!竟敢直呼封将军的名讳,看你是活腻歪了!”说着几个人就把赵遵包围了起来。 赵遵不想和这些当兵的多费唇舌,想起临行前封不遗赠给自己的名帖,于是从怀中掏了出来,几个军士见到名帖之后,态度马上变了,其中一个飞奔进府报信。 不多时报信的军士就跑了回来:“贵客请随我来!”说着把赵遵迎进了封府。 封不遗乃是朝中重臣,府邸既大又深,赵遵随着军士入府走了多时,经过一道长回廊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军士介绍道:“贵客,这位是府里的管家,您有事只管和他讲便是!” 赵遵打量了一下封府的管家,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三缕长髯,一脸的书卷气,气喘吁吁的好像是从内宅一路跑过来的,赵遵见其呼吸紊乱,便知他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赵遵想到了分别不久的小五,他们年纪相仿,都得到了封不遗的信任,看来封不遗喜欢任用和提拔年轻人。 管家同样在打量赵遵,他努力的回忆着曾经来过的访客,却无法找到了一人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号入座,不过能当管家的人善于察言观色,他断定来人必定是封不遗好友的后代,于是作揖道:“贵客可是封将军友人之后?” 赵遵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微微一点头,说道:“不错,家严与封将军是莫逆之交,此次前来有要事与封叔叔商议。” 管家面露难色:“哎呀,不巧,封将军不在府中!” 赵遵大惊:“封叔叔几时能回来?” 管家说:“这可难说了,月初的时候皇帝一道诏令,封将军连夜启程到北地巡边,一时半会很难回来!” 大周北方边境绵延数千里,边郡、堡寨和关隘数以百计,别说查上一遍了,快马跑一趟也得小半年,可赵遵等不起啊。 管家看出了赵遵的忧虑,劝解道:“贵客莫慌,封将军虽然巡边的路线不定,但每隔十天都会派人回来了解家中的情况,您要是不避讳可以把事交代给我,我托人把信送给将军,您看这样办如何?” 赵遵面露难色:“不是我不信任你,事关重大绝不能传他人之耳!” 管家把赵遵请到了僻静的地方,低声说道:“您能把将军的名帖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赵遵把名帖拿了出来,管家看了两眼又还给了赵遵,然后说道,“我从记事开始便跟随在封将军左右,可这名帖我是第一次拿在手里看过。” 赵遵不知管家此言何意,只是“哦”了一声,等他的下文,果然管家接着说道:“大周朝的上下官员一律不准私募军队,违者立斩不赦,但唯独七个人例外,分别是大将军、骠骑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和车骑将军,这七位将军掌管天下精兵,地位崇高,皇帝特允他们招募一定规模的亲兵卫队,以显示皇帝对他们尊崇。大将军卫队人数三千人,其余的将军每人一千,这一万人吃朝廷军饷,却只听各自将军的命令,享有诸多特权。你手里黄金名帖是皇帝赐给封将军的,有了它可以随意调动封将军名下的一千亲兵,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封将军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您,可见他对您无比信任。如今将军不在,您拿着金名帖就能当半个家,我们全府上下都听您的差遣!” 赵遵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已经来到了京城即使见不到封不遗,以自己高贵的身份地位也可以把掌握的情报传达给朝廷,如果自己愿意,他甚至可以面君直陈,可赵遵对朝堂的内幕一无所知,自己冒然跳出来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等封不遗回来又怕耽误了大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间赵遵想到了一个人,没错,这个人一定可以帮自己。 “我想见吕大将军!” 第二十七章 说不通,打得通 “什么?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管家被赵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蒙了,向赵遵确认道。 赵遵斩钉截铁的说:“我要面见吕翔大将军,难道吕大将军还不在京城吗?” “在是在……不过……”管家面露难色,“不过,吕大将军称病在家,从不见客的!” 赵遵说:“你刚还说听我差遣的,这一会功夫就变卦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见到啊!” 管家一咬牙:“好,我这就带您去大将军府,我尽最大能力,万一见不着您别责怪我行吗!” 赵遵见他一点底气都没有,就知道吕大将军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不近人情,执拗的要命。 封府的管家非常干练,很快备好了马车,又准备了礼物,他亲自驾车载着赵遵去拜访吕大将军。 赵遵本以为吕府也在附近的坊间,没想到马车驶出了贵族聚居的区域,朝着城北而去,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在一个人烟稀少的桑树林边上停了下来。 “小侯爷,到了!”在途中管家知晓了赵遵的身份,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赵遵下车后一脸茫然,这里放眼望去全是桑树,没有任何房舍,管家解释道:“吕大将军的官邸就在封将军府的左近,是吕将军征南得胜之后皇帝下令兴建的,不过吕大将军却很少去那里居住。吕大将军喜欢安静,这次称病休养故意躲开繁华的坊市,搬到偏僻的别馆来住,别馆就在桑林之中。满朝文武知道吕大将军在此的人没几个,我有幸跟随封将军来过两次,所以您说要见吕大将军还真找对人了。” 二人沿着桑林中的小路深入了数百步,在枝叶茂密处坐落着一座别致的院落,其规模无法和达官显贵的府邸相比,倒像是乡下财主的土堡,院门窄但院墙极高,墙内还耸立着两座了望的箭楼。 赵遵心说这座院子出现在繁华的都城长安很是怪异,如果是在偏僻边远有山贼和外敌入侵威胁的地域倒还能理解。 二人来到别院门前被当值的卫士拦住了:“干什么的!” 管家拍了拍赵遵的胳膊,示意他别动,自己去和卫士交涉:“几位军爷,在下是封将军府上的管家,陪将军来拜访过。” 这时从院中又走出了几个军兵,总共九个人挡在门前,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量了管家一番,点头道:“我记得你,不知大管家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管家见几个人面色不善,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怯意,可是赵遵非要见吕大将军,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封将军奉命巡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特派这位赵大人前来向大将军禀报!” 管家这两句话说的非常巧妙,赵遵满以为对方会立刻向大将军汇报甚至直接放他们进去,没想到军官听了管家的话,突然变了脸,怒道:“你们封将军巡边是受了皇命,查到什么该直接向皇帝禀报,吕大将军久病卧床不问朝政,这个满朝皆知,难道你不知道吗?” 管家被问的哑口无言:“这……这个……”半天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实际上吕翔告病不朝是因为和皇帝政见不合闹别扭,朝臣甚至皇帝都心知肚明,可是却无人敢说破此事。赵遵没想到吕府的人这么敏感,不过他也是应变极快的人,立刻又陪笑道:“这位赵大人,是已故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封将军的世侄,封将军有意让大将军提携一下,您给通融一下,啊,多谢啦!” 这几个军兵没想到赵遵是赵破虏的儿子,都有些动容,那军官看了赵遵几眼,对管家说道:“既然是赵将军的遗孤,朝廷自然不会亏待。大将军卧床谢客多时,确实不便接见你们,这样吧,我代为转达,你们就请先回吧!” 管家还不死心,苦求道:“军爷,赵小侯爷远道而来,就算不看封将军的面子,也该顾念赵破虏将军英魂呐!说什么也得让大将军见上一面,劳烦给通禀一声,多谢多谢!” 管家一再哀求就差给他跪下了,没想到这个军官全然不顾人情,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唣啊!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快些离开!再不走,我叫人轰你们走!” 管家脸色发青,像吃了苦瓜一样,他回头对着赵遵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尽力了。赵遵招呼他回来,管家退出了门厅低声对赵遵说道:“唉,我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大将军府的门是真难进啊!小侯爷,在下无能,对不住啦!” 赵遵说道:“我刚刚都听见了,真委屈你了!你先往后退一下,让我来!” “哎呦,小侯爷您可真执着啊!说不通的!咱走吧!” “说不通,打得通!” 管家没听懂赵遵的话什么意思:“您……您这是要……” 赵遵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向他解释了什么叫“打得通”。赵遵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他几时受过这种刁难,冲上去一拳就把带头的军官打倒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三个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卫士,然后冲进了大门。剩下的几个卫士这才反应过来,喊叫着去追赵遵,一时间别馆里就乱套了。 管家张大了嘴,下巴都掉地上了,他没想到赵遵外表文质彬彬,冲动起来像个流氓!轮拳头就打,这下闯下大祸了! 赵遵并不认路,好在大将军的别馆不算大,他一头就往深处扎。大将军何等尊贵,府上的侍卫自然少不了,院里的侍卫听到喧哗也都赶了过来,这些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健将,即便算不上武术高手,等闲的几个人也别想打赢他们一个。 现在几十名侍卫围堵赵遵一个人,赵遵有通天的本领一时半刻之间也不可能解决掉这么多人,不过赵遵意在闯关不愿和他们纠缠,一味的躲闪凭借灵巧的步伐甩开追兵,一连闯过了几个院落,期间也放倒了七八个人,渐渐地接近了后院。 赵遵狂奔到一道院墙前,高高跃起轻松的跃了过去,当兵的可没这本事,纷纷去绕两边的门洞,赵遵本来还很得意,可一落地就傻眼了。没想到墙后面居然是一个空场地,黄沙铺地,两边各摆着刀枪架子,几十个身穿铠甲的武士刀出鞘弓上弦,正等着他呢。 追兵也从后面包了过来,近百号人把赵遵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小子,敢闯大将军府,活得不耐烦了!”一位身穿校尉甲胄的年轻军官点指赵遵说道。 赵遵心想事已至此再服软也无济于事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了,干他娘的就得了! 那校尉见赵遵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免心中起疑,吼道:“报上姓名!” 赵遵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打赢了我,自然告诉你!”说完开始自顾自的挽起了袖子,准备开仗。 赵遵的话够侮辱人的了,可是在场的所有的人听罢赵遵的话非但不怒反而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校尉也跟着哈哈一笑:“你不说也罢,反正等你家人来领尸的时候也就知道了!”说着把盔甲一一摘掉扔在了地上。 等对方脱掉了厚重的铠甲,赵遵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今天遇上劲敌了!别的不说,单是看他的身材,就让赵遵吃惊不小。这个校尉个子不算太高,但四肢极为粗壮,两条胳膊好像两根粗树干,两条腿像两根柱子似的,肌肉一块一块的。 赵遵心说这简直就是小一号的许奉!自己身形高挑,内外功都走的灵动路线,最怕遇上以气力见长的对手,当然这个“怕”字不太恰当,只是力量大的人比较克制自己的长处。面对强敌赵遵不由得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其实此人的来历远比赵遵估计的深,周朝规制大将军麾下有一支三千人的亲军,这三千人平时负责保卫大将军的安全,战时充当中军,说这支卫队是大周朝军队的中流砥柱也不为过。当然要想加入这支卫队也非易事,必须是打过仗的老兵,骑射俱佳的方才有资格入围,还要经过几层赛选,卫队中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以一当十。 这支卫队的建制也和寻常不同,十人为一伍,设一伍长,百人为一队,设一百夫长,五百人设一都统,千人设一大都统,统领这三千人的称为中军校尉,比两千担银印青绶。 赵遵眼前站着的这位便是大将军亲军的最高统帅,朝廷四品的中军校尉淳于岱。此人年不过三十,是年青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淳于岱出身将门,其祖辈在前朝担任过太尉之类的高官,他的父亲官拜中郎将是皇帝信任的宠臣。 淳于岱蒙荫少年入行伍,虽出身高贵却从小兵做起,十几年间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在对百越的战争中开始独当一面,他经常带领数百人的小股部队突袭百越的关隘,袭杀对方的高级将领,因此受到朝廷褒奖。淳于岱本有机会回到朝堂担任官职提拔为将军,可他宁肯只做中军校尉也要跟随在大将军的身边。 淳于岱本来就是军中数得着的高手,又受到吕翔的点拨,近年来已经初入高手行列,罕逢敌手。大将军称病期间,淳于岱受命带领亲军在北部山地训练,这是刚回来,赶巧遇上了赵遵闯府。 这些内情赵遵自然不会知道,不过赵遵本能的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淳于岱虽然本领高强,但是却不是鲁莽之辈,他不确定赵遵的身份,但从赵遵的种种表现上判断,其闯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行刺,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淳于岱对自己部下喊道:“你们不许插手!我自己对付他。” 赵遵来拜访大将军,佩剑没有带在身上,淳于岱也没占他的便宜,把佩剑扔给了部下,两人赤手空拳来了一场公平比武。 赵遵已经制造了足够大的混乱,他要做的就是拖时间,等待大将军到来,所以做防守态,不急于进攻。淳于岱在没搞清赵遵意图的情况下,也未急于出手。两个人倒好像好友切磋一样,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比划了起来。 刚过了几招,赵遵就知道眼前这位的本事比自己强太多了,对方好像会读心术一样能看穿自己的招法,自己还没出手,对方已经做出反应封住了自己的动作。对方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把自己逼得无法招架,只能躲闪。赵遵引以为傲的步伐和绝学截脉完全施展不出来,连人家衣服边都碰不着。 其实淳于岱用的并非什么绝世武学,而是再不普通不过的招数,两个人差的是实战经验,淳于岱的本事是十几年刀头舔血,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没有一点虚架子。赵遵之前遇到的高手,要么是魏平君那样的绝世高手,差距太大,要么是韩豹那种必须以死相拼的死敌,实战经验少得可怜。今天遇上淳于岱这样的实战高手,又无性命之忧,赵遵把一身所学全都抖了出来。 淳于岱也没想到赵遵十几岁的年纪功夫底子会这么好,招数又那么精,这更让他猜测不出其出身来历了,不过两个人的实力毕竟差了一大截,淳于岱只守不攻也把赵遵累得不轻。 近百十个照面之后,在场的上百名围观的卫兵全都被两个人精湛的武艺折服,眼珠不错的盯着二人的一招一式。赵遵在第三次偷袭不成之后,跳出了战圈,淳于岱还以为他要认输,没想到赵遵沉稳的走到兵器架子边上,挑了杆铁枪拿在了手里。 “你拳脚功夫不错,我服你!比比兵器如何!”赵遵摆了个架势,点指淳于岱道。 赵遵选这杆铁枪可是动了一番脑子的,对手的本事比自己大得多,虽然折手剑法精妙绝伦,但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折手剑的优势完全无法施展,反而成了累赘。铁枪是赵家的家传绝学,赵遵从七八岁开始习练,比自己掌握的任何一样绝艺都要精熟,而且铁枪的分量又重,可以弥补自己气力不足的劣势。 淳于岱并不以为意,随手挑了把环首刀,以劣势应战优势的铁枪。赵遵祖传的枪法得到过魏平君的点拨,灵活多变,破剑、破刀都有相应的套路,赵遵选择大角度横扫硬碰硬的招数压制淳于岱的刀,不让对手贴身靠近。 淳于岱大为震惊,没想到赵遵的可以把马上用的长兵器做短打用,而且使的这么好,不过赵遵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被淳于岱抓住机会突了进来,一刀刀疾如闪电的连劈把赵遵逼得不断后退。 二人恶战了数十回合,淳于岱的环首刀被崩坏了好几处口子,赵遵握着的铁枪上也是伤痕累累。 第二十八章 大将军 赵遵体力消耗殆尽,当他看见淳于岱将右手中的刀交到左手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一丝赢面都没有了,不过赵遵没有失去心中的那份骄傲,虽然打不过人家,但怎么也得赢他一招!想到这儿,赵遵计上心头,他先使了一招怪蟒翻身,身子后仰枪从上而下刺出,淳于岱本能的用刀锋格挡。赵遵翻回身来,出招的力气已经破了,可他有一招绝艺,名为“龟收”,与“灵蛇吐信”相反,他身体前仆,握枪的手松开,让枪从手中向后缩,等身体前倾攒足爆发力之时,握住枪杆的头部猛刺,这一招风险很大,把自己的前胸全都暴露给了对方,但在极短的距离内,这一枪也很难躲过,是个两败俱伤的拼命的招。 赵遵一心赢淳于岱一招以挽回点面子,可他忽视了淳于岱作为一个军人的反应,淳于岱第一时间想的是迎上去,等他意识到会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回刀,虽然可以保住自己不受伤,势必会砍伤赵遵的胸腹要害。 赵遵控制局面的本事还不及淳于岱,一头扎过来,身体就控制不住了,眼看二人就要碰在一起了,突然一股劲力碰到了赵遵的铁枪,赵遵双臂猛地一麻,铁枪脱手被震飞了出来,自己也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等赵遵稳住了心神,这才发现淳于岱也和自己一样,环首刀不翼而飞,一脸错愕的立在了当场。 “大将军!”“将军!”片刻之后淳于岱和所有的卫士全都躬身施礼,恭恭敬敬的喊道。 吕翔!天下第一的大将军!一个让赵遵仰视的巨人! 当见到本尊的时候,赵遵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战神,吕翔比赵遵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身高几乎有一丈一尺,比大哥许奉还要高一头,手掌比赵遵的头脸还要大,赵遵要抬着脸才能看到他的脸。然而大将军的面相并不凶恶,甚至和自己的体型很不相称,不笑不怒也不难看,倒像一个普通种地的老百姓,三缕长须中略有花白,头上扎着包巾,非常朴实。 他横在赵遵和淳于岱中间,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化解刚才二人之间危机的,他就那么站着,不动不说话,但是那种战神的压倒性的气势让赵遵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赵遵六识出众,看一个人吐纳气色便可判断其是否精通内功、修为高低,然而对面站立的大将军他却看不透,从呼吸上看,完全是个普通人。 赵遵心里清楚,他看不透大将军的修为,是因为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越是高深的人,看上去越平庸,除大将军外唯一让赵遵有这种感觉的就是师父魏平君,魏平君深的像海,让人摸不到底,而吕翔像一座山,高的无法逾越。 “让开,让开!”这时封府的管家奋力拨开围观的卫士挤了进来,他看到吕翔,连忙跪倒,“惊扰大将军,万死之罪啊!” 吕翔显然认识封管家,用极其浑厚的嗓音说道:“大管家,起来说话!” 封管家站起来身来,贴到吕翔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见,赵遵和淳于岱可听清了,他把来意和赵遵的身份交代了一遍。 淳于岱听闻赵遵是赵破虏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吕翔则依然面无表情,稳得像一座山。 大将军的书房里,赵遵与吕翔对面而坐,吕翔已知赵遵的身份,赵遵也不再啰嗦,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从花御坊撞破匈奴左贤王和韩奎的秘密交易,到杀死韩豹,再到与封不遗的约定,最后又把擒住辛铭,孤竹荣关于朝廷对匈奴用兵的消息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吕翔面听罢了赵遵的讲述,久久没有回应,赵遵在他面前始终有一种卑微的感觉,低着头也不敢多言。过了好久赵遵实在忍不住了,一抬头,却见吕翔以一种很奇特的表情在看着自己,爱惜?犹豫?疑惑?非常复杂,赵遵读不懂。 “你为何来找我?”吕翔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虽然短,但是意思却不止一层,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吕翔很快做出了解释:“以你的身份可以直达天听,退一步,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成千上万,你为何要来找我?” 其实赵遵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海中唯独想到了大将军,而且是不二的人选,想了想才说道:“晚辈只是想证实这个消息的真伪,并不想打扰圣听,找您……可能是因为您的名声响吧!” 吕翔闭上了眼睛,低声道:“我久不问朝事,你找错人了!” 赵遵愣了好一会儿,站起身来施礼推出了书房,封管家早就等急了,一见面就问赵遵情况如何,赵遵低头不语,两个人出了大将军别院上马车,回到了封府。 封夫人已经在下人的口中得知赵遵来府的消息,带着丫鬟仆人一大帮子迎到了府门口,一看到赵遵,抱在怀来“儿啊”“亲啊”的喊个不停,赵遵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鼻子一酸也哭了。 欢迎赵遵晚宴堪称豪奢,数十道精美的珍馐和陈酿花费巨万,甚至连盛饭用的碗碟都是真金白银玉石打造,封府的奢华可见一斑。 封不遗的正妻带着三个妾室及七八个子女好不热闹,赵遵见除了封夫人,另外三个妾室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些子女年龄都很小,就知封不遗为人比较好色,喜欢享受,这和朝廷的风气不无关系,不过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赵遵怀念起了父亲在的时候。 席间封夫人拉着赵遵的手说道:“孩子,你和你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唉,看见你长得这么好,姨娘心里真高兴啊,你母亲好吗?” 赵遵听得出封夫人与自己的父母旧时交情颇深,便达道:“姨娘,我母亲身体还算康健,只是鬓角已有些许白发!” 封夫人唏嘘了好一会儿,饭后带着赵遵在封府里转了一圈,赵遵粗略数了数,封府内有近百间房舍,花园就有三处,虽然宅邸是皇帝封赏的,但也未免太过奢侈招摇了。 最后封夫人把赵遵引到了他的住处,是一间非常漂亮的客房,蜡烛高烧,一屋子精美家具摆设,还有一张舒适的软塌,可见主人的用心。 “孩子,这屋子还过得去吧!”封夫人面含笑意的问道。 “谢谢姨娘,这屋子又大又敞亮,遵儿喜欢!” 封夫人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多住几天!”然后一转头,叫来了几个小丫鬟,“你们在门口候着,随时听赵公子的吩咐!要是伺候的不周,小心你们的皮子!” 几个小丫鬟,吓得连连称是,赵遵赶紧施礼道:“姨娘,遵儿觉浅,有点小动静就睡不着,还是让她们回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封夫人见赵遵拒绝人服侍,也不强求,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午夜时分,大将军别院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书房内的摆设虽然也很别致素雅,但相比封府的精细奢华就显得有几分寒酸了。 大将军吕翔双手捧着一卷古书饶有兴致的在灯下阅看,席前烫着一壶,摆着几样小菜,奇怪的是酒杯却有两只,筷子也是两双,好像在等什么人一起享用。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酒已经烫了两次,菜也凉了,就在吕翔准备收起书卷休息的时候,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欣喜的笑,片刻之后响起了扣门声。 “将军,晚辈打扰了!” 话音未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也不见有人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白衣少年跪倒向吕翔施礼。 “你怎么又来了!”吕翔沉声说道。 来人分别,正是去而复来的赵遵,原来赵遵早就感到吕翔的冷漠其中必有文章,所以等夜深人静封府上下都已睡熟之际偷偷溜出府来,凭着白天的记忆回到了大将军别馆,以他的身手在深夜躲过守卫绝不是问题,赵遵一路蹑足潜踪来到后院,见到书房还有灯亮就摸了过来,没曾想吕翔真的在屋中,他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修为,估计自己一进后院就被觉察到了,也不在隐瞒进屋来磕头施礼:“晚辈不请自来,实因事关重大,还请大将军明示,以宽晚辈愚钝之心。” 吕翔给两个酒杯都满上了酒,端起一杯一饮而尽道:“我曾尔父同殿为官,尔虽随了你爹的模样,却全没他的沉稳老练!尔可知,单凭夜闯大将军府意图不轨这一条,足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侯爵的身份也救不了你!” 赵遵想了想,却如吕翔所说,自己一天之中二闯大将军府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道:“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不明赵遵寝食难安!事后赵遵自去领罪,绝不喊冤!” 吕翔道:“罢了,看在尔父和封将军的面上,我不和你计较了!但你带来的所谓绝密情报,既不绝密,更算不上情报,让我如何答复?” 赵遵不是傻子,吕翔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知道自己被孤竹荣给耍了! 吕翔的话进一步证实自己上当了:“皇帝亲自主持的关于对匈作战的廷议每年都有数次,并无秘密可言。边将与匈奴、羌人私下贸易何止韩奎一人!皇帝对此早有耳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加罪,其意不言自明!” 赵遵不甘心道:“孤竹荣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编出这样一个谎言!” “是诈术!孤竹荣,我见过这个年轻人,征南时朝廷征召韩奎三千人马,这个孤竹荣便是统帅,了不起的年轻人!他虽然不能判断你身份的真伪,但还是习惯性的设了个套,你就这么钻进来了!说不定你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盯梢的发现了!我问你,你离家可有正当理由!” 赵遵脸一红:“逃……逃婚!” 吕翔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逃婚,亏你想得出!恐怕孤竹荣也料不到你使这一招!” 赵遵可乐不出来,冷静下来细想却如吕翔所说,朝廷这几年对羌和岭南屡次用兵,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军队调动,粮草转运,耗费巨大,而且近两年对岭南的战争中损失不小,后方不稳,朝廷断然不会对更强大的匈奴动手,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想想自己离家出走时的决绝,真有几分讽刺。 吕翔解开了赵遵的疑惑站起身来就走了,完全没有考虑赵遵是去是留,赵遵又在书房里待了一会,他此刻心情之复杂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黎明前赵遵回到了封不遗的府邸,近二十里的路程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自命不凡的他居然被孤竹荣玩弄于鼓掌之间,竟全然不知,自己离家出走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长安完全是个笑话。 赵遵是心高气傲之人,回到卧房后竟然一病不起,可把封府上上下下给吓坏了,封夫人以为赵遵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贵最好的药,悉心调养了一个月赵遵才渐渐恢复,总算能下床了。 养病期间赵遵闲来无事在榻上翻看师父留下的兵法和地图,魏平君所赠地图当中最大一幅绘制的便是京城长安的布局和周边兵行地要。之前赵遵也曾偷着研究过这张图,但每次看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魏平君的地图上的注释全在长安城的薄弱环节上,全没有防御的建议,似乎……似乎站在进攻的一方上。 把自己国家的京城作为假想的攻击目标,想想都是诛九族的大罪,魏平君居然敢落实到书面上,可见他有多狂妄。而且赵遵还发现,魏平君不但对长安城的布防了如指掌,对皇宫内情况也了解的一清二楚。宫殿的内部结构,殿宇间的距离全都写在了图上,宫墙的高度精确到寸,甚至几条逃生用的暗道都标了出来,详细的好像自己家一样。 赵遵儿时在长安居住过一段时间,对城中坊市、街道依稀还有印象,等身子恢复了一些便开始在城中闲逛,寻找儿时的记忆。 长安是帝国的中心,汇聚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物,有经商的,有为官的,甚至还有身着奇异服色的西域客商和南洋来的皮肤黝黑的藩人。 赵遵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什么都好奇,玩的十分尽兴。这一天刚下过雨,赵遵一早出门在西市逛了香料店,和南方贩卖香料的客商聊得投机,又逛了贩卖布匹和漆器的店面门市,不知不觉到了午时。 逛了一上午赵遵也饿了,他来到街上准备找一家酒馆吃点东西,然而他惊奇的发现正值午饭时间,这一整条街上的所有店面的老板伙计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赵遵也随着人流朝着西边走去,经过了两条街道,终于来到了一个模样古怪的二层楼的前面。 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帐篷更为贴切,建筑高有七八仗,木质结构,外层包裹着一层野牛皮,椭圆形的屋顶上插着一根长枪,枪头上扎着几缕白驼绒。 赵遵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房屋,但可以断定绝非汉人所建,其中可以看出一些草原民族帐篷的影子。 第二十九章 西塞楼 长安中居住着来自几十个国度的数万外国人,有些已经在长安繁衍了几代,早已融入了汉人的生活,但还有些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传统和风俗。大周的皇帝比较开明,对这些外邦人一视同仁,给与了他们较高的待遇,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在朝中担任高官。 外邦人多来自北方和西域的游牧地区,不会耕作,所以大多从事经商,做买卖为生,也多亏了这些人,长安城才能汇聚中原内地和异域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些天赵遵在城中游逛对异域风情早已见怪不怪了,闻着楼中传来的阵阵烤肉的香气,赵遵忍不住食指大动,跟着人流挤进了进去。 巨帐内的装饰也与中原地差异甚大,帐篷内没有采光的窗户,但是挂满了鹿角灯、牛角灯,同样很明亮。一道道从帐篷顶垂下的黑色幔帐把原本空旷的空间分割成了一层层的圆环,赵遵借着灯光抬头仰望,只见每条幔帐上用白灰画着一夺白色不知名的大花,黑底白花格外醒目,赵遵猜测白花可能是该民族的图腾。 赵遵随着人群绕了三圈终于来到了饮宴的地方,数十张胡桌胡凳排成三道圆环,已经坐满了食客,桌上摆满了各种西域美食,烤肉、胡饼、水果应有尽有。 大帐的正中心铺着豪华的五彩地毯,白雾缭绕,五名胡女在随着羌笛、胡琴翩翩起舞,胡女皆卷曲的长发,衣着暴露舞姿极尽风骚挑逗之能事。 赵遵也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这种淫靡的舞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看的面红耳赤,转身刚想要走,一个汉人模样的伙计拦住了他。 “贵客,我们西塞楼专做西域美食,您要点什么?” 赵遵确为吃饭而来,但是这种场合他如何吃得下去,又不知该如何搪塞,吱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伙计是什么人,见赵遵的窘态全都明白了,陪笑道:“贵客,第一次来啊?” 赵遵点点头:“我是外地人士,因腹中饥饿随人流而来。” “那您可算来对了,走,小的带你去雅间!” 小伙计热情的为赵遵引路,赵遵也是在是饿了,就随他去了雅间。 开饭馆酒肆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赵遵衣着华贵谈吐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财神上门哪敢怠慢,赵遵被领着来到大帐最深处的一间奢华的屋中,两个艳丽的女仆为赵遵脱靴净手,不多时一样样的美食端了上来。 一名女仆从金壶倒出了紫红色的酒,赵遵从未见过这种酒水,就问她此为何物,女仆用纯正的汉话说道:“此物乃是西域葡萄酿制的美酒,极是稀罕,还请贵客品评。” 赵遵喝了一口,感觉甚妙,又吃了几口热腾腾的烤肉,非常满足。这时女仆调暗了屋中的灯光,点燃了香炉,白色的烟雾中两个舞女走了进来。 赵遵还没来得及出言喝止,两个人便跳起了舞蹈,此二女的姿色远比外面美的多,烟雾缭绕中搔首弄姿极力逢迎把赵遵看的心猿意马,面红耳赤。 赵遵修习的精妙内功,定力出众,可今天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两个女仆识趣的熄灭了屋中的所有灯光。 赵遵出西塞楼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结账的时候赵遵几乎是逃走的,扔下一块金锭始终没有抬头。 离开西塞楼赵遵开始回忆,自己那种异常的亢奋是从女仆点着熏香开始的,难道烟中有古怪?赵遵羞于启齿向旁人询问,见路对面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还未上板关门于是走了进去。 药铺里光线暗淡,一个客人都没有,大堂里的小伙计小学徒躲在一旁偷懒,只有一位老先生抱着医书在灯下观看。 赵遵径直走到了老先生面前,老先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病人上门,稍稍一愣放下了书卷,问道:“有何疾患?” 赵遵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撸起了袖子。老先生以为赵遵有隐疾,不便言明,也不再问搭手为他号脉。 刚一搭上脉老先生就一皱眉,抬起头用昏黄的老眼打量了赵遵一番,收回手来问道:“年轻人,可是刚从对面西塞楼出来?” 赵遵被问了个大红脸,羞愧的点了点头,老先生压低了声音道:“小友,你大病初愈实不该如此放纵自己!” 赵遵一听,这老先生的医术不凡,忙道:“老先生,晚辈一时糊涂,后悔莫及,恩……恩,无什大碍吧?” 老先生点点头:“你身体好得很,只是亏了精血,不过以后万不可如此糟践自己!” 赵遵忙把自己误入西塞楼的事说与老人听,老先生听罢点点头:“这就难怪了,西塞楼在西市颇有名气,不少达官显贵都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你血气方刚的年纪怎能幸免。” 赵遵见老人很健谈,于是又问道:“先生,这西塞楼不是我们汉人经营吧?” 老人似乎正有谈意,问赵遵:“小友,神色匆忙相比还未曾吃过晚饭吧?” 赵遵点头称是,老人又道:“也不深,我这儿也没什么病人了,你若不嫌弃,咱们喝几杯,边说边聊如何?” 赵遵道:“晚辈求之不得,只是叨扰您了!” 老头一摆手:“哪儿的话,喝杯水酒而已!”转头对闲聊天的几个学徒喊道,“关门上板!都去歇了吧!” 还是大堂里,二人对面而坐,一壶酒两样小菜,一边喝一边聊,老人先回答了赵遵刚才问的问题。 “小友,这西塞楼非我族类所建,不过却在长安经营了足足二十年了!” 这点赵遵早就料到了,他给老先生满了杯酒:“那是何人所开,又为何能在长安立足,还干的如此红火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在遥远的西域大雪山下曾经有一个小国,名为菊石国,全国不过百余里,人口仅数万,却扼守在商路上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周边各国觊觎他的财富联合起来攻打菊石国,菊石国主虽然率领国民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弃国而走,带领族人一路东迁,在本朝建立初年来到长安。先皇见其国灭来投,甚是怜悯,准其部众在大周境内居住,还赏赐一些财物和土地。菊石国的子民便开始在大周境内居住繁衍了下来,他们大多居住于凉州一带,而菊石国的贵族则一直居住在长安城内。这个民族虽然在我华夏境内繁衍了数十年,却还保留着本民族的传统,信邪神、拜鬼、以大石花为图腾,不与外族通婚。二十年前菊石国的旧贵族经营起了这间西塞楼,仗着故国积累的财富和皇帝的庇佑,渐渐成了气候,专营西域的美食,实则是一个提供胡女的妓馆!” 赵遵奇道:“你是说菊石国的贵族出卖本民族的女子为娼妓!” 老人道:“正是,西域风俗和中原不同,该国女子生性放浪,全无男女之防。” 赵遵说:“那菊石国的男子呢?” 老人摇了摇头:“这正要说这一奇事呢,老夫在此开药铺足足四十年了,西塞楼从动工兴建开始到今天,我未曾见过一个菊石男子!” 赵遵大为吃惊:“二十年里当真一个男人都没见过!” 老人肯定的说道:“没有,出出进进的只有菊石女子,抛头露脸的也都是女人,实在是女人做不了的他们宁肯花钱雇我们汉人去干!” 赵遵又道:“那菊石国的旧贵族,还是皇室呢?他们总该有男人吧!” 老头道:“我从没听说过关于菊石国皇室的消息,更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赵遵突然想到了看到和闻到的白色的烟雾,于是问老人,老人立刻回答道:“你闻到的是大石花花根做成的香!一种名贵的香料,早时只有菊石贵族才能享用的起,此香色白,味淡,使人兴奋产生幻觉,菊石巫师常用其通灵,而且还有极强的催情作用,西塞楼这么红火和这种香料有很大的关系,男人在这儿情欲能够得到极大满足。” 赵遵忙道:“这东西有毒吗?” 老人摇了摇头:“无毒无瘾,而且朝廷也为禁止此香料流通买卖,各大香料店都可以买到,但只有西塞楼敢这么无耻的明目张胆的聚众燃放。” 两个人又喝了一个时辰赵遵才告辞离开,走之前让老者给自己配了几幅药,多付了药费算是答谢。 这次交谈之后赵遵算是盯上西塞楼和没有男子的菊石国人了,一连几日他都在西市徘徊,他发现却如老者所言,西塞楼确实见不到身着菊石黑袍的男子出现,却发现楼兰、月氏等西域国家的人往来频繁,不过这些人多是商人模样,并无不轨的行为。 赵遵受父亲的影响,自幼就喜欢听草原和大漠的故事,赵破虏曾经带兵在西域追缴洗劫商队的马匪盗贼。赵遵对西域的了解大多来源于父亲的讲述。 西域黄沙遍地,高危缺雨飞沙走石,条件极其恶劣,仅有一些零星的沙洲适宜居住,居民多以游牧为生。但几百年前商路兴起,无数驼队载着丝绸香料披星戴月的穿梭于大漠东西,商路上的关隘和水源地迅速发展兴盛,最多时达到七八十个小国,这些国家互相攻伐,最后形成了较大的二三十个国家,号称西域三十六国。这些小国家在匈奴与中原王朝之间摇摆,谁的实力强便倒向谁,为此也没挨两个强大政权的敲打,可是毕竟太远了,无法有效的管理他们。 这些小国各有各的信仰,服色和语言也不同,他们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各民族间甚至有亡国之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一定要杀个你死我亡,但让赵遵感到惊奇的是,在长安的西域各国的人居然相安无事,哪怕仇敌见面最多也就互吐口水而已。 赵遵又到胡人聚居区转了几日,始终没有找到菊石国贵族的宅院,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来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赵遵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身体好了赵遵开始担心起了自己那些随封不遗入伍的同乡,几个月来他们完全断了音讯。 几十天里封不遗始终未来书信,这让赵遵不免有些担心,然而封府上下却不以为意,也许他们早已习惯了。 赵遵在封府逗留的这段时间里封府人对待他非常的好,可以说像照顾自己儿子一样照顾他,但是封府后宅里大多是女眷,赵遵一个大男人住久了非常不方便,终于一天早上他向封夫人开口说要离开封府了。 封夫人十分不舍,但她早已看破了赵遵的心思,并未强加阻拦:“孩子,你离开家快两个月了,你母亲肯定想疯了你了,你啊,回家吧!婶娘不拦你!” 一提到母亲,赵遵就满心的愧疚,不过赵遵是个牛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更改,他口头上应允了封夫人,收拾好了一应物品离开了封府。 离开封府赵遵感到一身轻松,找了一间不大的客栈住下,畅游长安八景尝尽天下美食,这一日赵遵来到了比西市更加繁华的东市,在这儿他真正了解了帝国的伟大。 东市毗邻一个人工湖,呈弯月状分布,长安城人口百万,每日粮食木材等等消耗巨大,陆运无法满足全部需求,于是在前朝武皇帝时期动用十万劳工开通渭河到长安的引渠,经过了五十多年的艰苦施工,终于引的渭河水进入长安城闹市之中。 只见一艘艘载满布帛和米粮的巨型趸船停放在码头上,大就如同城楼一样,无数民夫昼夜不停的搬运货物,商人们在码头上操着全国各地不同的口音讨价还价,一袋袋真金白银换来紧俏的货品,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倾家荡产。 赵遵穿梭在巨船之间,闻着由湖底泛起淤泥味道,抬头看着船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有一种说不出的渺小感。有货物和商人出现的地方,就少不了马帮和脚夫,这些人汇聚在一起,把东市烘托的无比繁华热闹,在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汗水,只有愿意劳心费力都可以获得很好的回报。 第三十章 长安的家 赵遵随着涌动的人流穿大街越小巷,逛遍了繁华的长安闹市,增长了不少见识,这一天赵遵一早听说一艘装满倭国土特产的大船停靠在了码头,出于好奇赵遵随着刚认识的几个商人朋友登船选购货物。 然而上船之后所谓的货物却让赵遵大为震惊,因为货物不是东西,而是活生生的人! 数十仗长的大船底层舱房全部打通,里面潮湿昏暗骚臭扑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倭国奴隶戴着枷锁镣铐,蹲在地上等着买主挑选。 大周富裕家庭几乎都豢养奴仆,像赵遵家中奴籍的丫鬟仆人多大四五十人,这些人虽然从事大量的体力劳动、伺候主人日常起居,但最起码享有人的权利。但是倭国贩运来的人,却如同饲养的家畜一样,被随意买卖,认凭主人处置。 赵遵生性善良,自然不会去买那些男女奴隶,可带他来的那些商人却每个人都认真挑选了几名男女奴隶。男奴隶要年轻体健的可以从事劳动,女奴隶自不必说了,年轻有姿色的优先。 谈好了价钱,贩卖倭奴的老板会把选择的奴隶清洗干净送到买家的府上,几个商人对这批倭奴的品相非常满意,好像掏的宝贝一样高兴,一起请赵遵到附近的酒楼喝酒。 席间赵遵问这几位商人买一些倭国奴隶何用?一个布商说道:“贤弟初来长安,还不了解行市,哥哥今天挑的几个倭奴卖得好了,价能翻十倍!” 赵遵说:“你挑的那几个男奴隶个子比侏儒差不多,女奴姿色也是一般,如何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另一个米商说道:“全大周最有权最有钱的主都住在长安城,这些人聚在一起互相攀比炫富,比谁钱多地多房子大,也有斗毛赛狗的,现在有钱人家都以豢养异域的奴隶为荣,有的甚至给奴隶配上鞍子,骑着上街!倭国、南洋海外的奴隶比较常见,最罕见的当属昆仑奴,这些人全身黑如木炭,犹如鬼魅,那些王公贵族却争相购买,价钱高的离谱!一旦有人买到了新昆仑奴,立刻会带到宫廷晚宴上显摆,没买到的只怪时运不佳等下一次机会了。” 赵遵脸色沉了下来,这些贵胄豪奢的风气令他作呕,竟然拿人当畜生养。 年龄最长的商人阅历比较丰富,他说:“这些被贩卖的奴隶,都是战争中是被抓的俘虏,战胜的一方会把品相好一些的贩卖出去,这些奴隶被关在船上的牢笼里,风吹日晒吃的又少,有一大半死在了途中,活下来的只要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你让当狗当狗,叫当猪当猪,哪还有一点廉耻尊严!想想真是可怜呢!” 离开酒楼回客栈的路上赵遵还在想那些被主人随意买卖,当牲口豢养,被玩够了、榨干了直接扔掉,甚至杀掉的倭奴,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 这时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胖脸突然伸到了赵遵的面前,由于走得急了,脸对脸几乎碰在了一起,把赵遵吓了一跳。 “公子啊,您要送信吗?找我啊,百十里地当天来回!”虬髯大汉憨声憨气的说道。 赵遵这才注意到,这个身高九尺莽汉居然穿着一身军服,手里牵着一匹又老又瘦的老军马,正一脸虔诚的看着自己。 赵遵有点蒙了,一脸的茫然,大汉以为赵遵没听见,又说了遍:“公子,要送信吗?” 赵遵还没反应过来,机械的摇了摇头,那大汉还不死心,又道:“不送信,带货也行啊!价钱绝对公道!我叫公孙输,东市的人都认识我,大伙都知道我讲信用!您一百个放心!” 这次赵遵听明白了,此人是个跑腿挣钱的,却不知从哪儿弄了身军服穿在身上,格外惹眼。 “谢了,不用!”赵遵还是礼貌的回绝了他。 大汉见赵遵确实没有雇佣他的意思,转而牵马去追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大哥,要送货吗?洛阳也去得!” 那个商人却没赵遵的涵养,啐了口痰道:“去你娘的,老子连婆娘都赔进去了,哪来的货!滚!” 挨了这一顿臭骂大汉竟浑然不觉,又憨笑着去追别的主顾了,赵遵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当中,满心都是疑问,对这人充满了好奇。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赵遵要了一桌酒菜在屋中独酌,白天人多喧闹觉不出,可一到晚上不免感到孤独凄凉,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的家,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但是喝着喝着,赵遵想起了一些儿时的片段,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飞奔出了客栈,径直跑到了朱雀大街,向南一路狂奔,穿过了数条大街,儿时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夕阳的余晖中只见一座雅致的院落门前,一位佝偻的老人正弯着腰扫地,赵遵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加快脚步向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瞪着昏黄的眼睛看过来,等赵遵离得近了,可以看清脸的时候,老人突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退了好几步,哎呦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赵遵赶紧上前把老人搀扶了起来,老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赵遵的脸,终于他颤颤巍巍的对赵遵喊道:“少爷,你……你是小少爷!” “张伯,是我!遵儿!”赵遵见他认出了自己,忍不住流出了热泪。 “哎呀,我不是做梦吧!小少爷啊!”老人捧着赵遵的脸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一老一小在院门前抱头痛哭,哭罢多时,老人拉着赵遵的手往院里走,边走边说:“孩儿,回家了!” 为什么老人要这么说呢,因为啊,这就是赵遵的家! 赵破虏生前是朝中的重臣,在长安城中有不止一处的房产,在他死后,赵遵的母亲为了彻底断绝赵遵回长安的可能,变卖了所有的房产把赵遵带回了兖州老家,可唯独这一处她没有卖,因为这是赵破虏初来长安买下的老宅,夫妇二人便是在这宅子里成的婚,也是在这儿生下的赵遵,这座老宅有她太多的回忆,不忍割舍。 这老人姓张,是这座宅子的老管家,看着赵遵出的老家人,赵破虏死后一直守着这座老宅,跟它一起变老,本来就打算这么混日子等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少主人。 老管家把赵遵引进老宅,赵遵在这住过好几年,如今看着每一样物什都那么亲切,老宅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后院多了两笼菜地,养了几只蛋,不过每一间房子都非常干净,必定有人定期打扫。 张管家跟着赵遵逛遍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交谈中老管家提起了很多事,当年夫人带赵遵离开长安的时候府里丫鬟仆人还有十来个人,夫人留下了一笔很可观的钱财让老管家支配,以维持这些人人常用度。 刚开始这些人还算安分,但时间久了年轻的人就守不住了,觉得在这废弃的将军府里混吃等死不是了局,于是联合起来吵着分掉夫人留下的那笔钱,各奔前程,老管家不肯,可是还是有两个人光身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管家也意识到强留这人在府上,既耽误人家前程又是潜在的隐患,于是一咬牙把夫人留下的财产全都平分了出去,自己则是一分没留,那些人拿了钱或投亲或奔友数日之内全都散了,之后的这些年只有老管家夫妇守着主人留下的家业。 赵遵听罢万分感慨,握住老管家的手称赞其忠义,这时管家的老伴做好了晚饭,在赵遵的一再坚持下,二老才答应和赵遵同桌用餐。 晚饭虽然是为少东主准备的,却还是只有腌菜、粟米饭和几枚鸡蛋,老管家知道赵遵从小锦衣玉食,这些饭菜对他来说太过粗陋了,一再告罪,称自己无用连顿像样的饭食都无法奉献,说着就要磕头。 赵遵却不以为然,可能是心情的缘故,这些粗茶淡饭吃起来格外香甜,简单吃了几口,管家的老伴就去给少主收拾寝室去了。 老管家借机问赵遵的来意,是打算长住还是只玩几天便走,赵遵犹豫了一下,才实言相告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兖州一时半会不敢回去,所以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 老管家一听,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赵家啊,真是的,辈辈离家出走!既然逃出来了,就多玩几天,回去之后再想出来可就难喽!” 赵遵本还想求老管家替自己保密,不要告诉母亲自己的行踪,一听他竟然赞同自己在长安多住些时日,不由得大喜,连连给管家倒酒。 赵遵发现老管家面带笑容,眼角眉梢却隐隐有些焦虑,略微一想便猜出了他的心事,于是打开行囊掏出了一大包金银细软展开来放在桌上。 “这个家有些旧了,需要添置点新家具,这些钱您拿去用,不够我这儿还有!” 老管家看着桌上的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的天爷,小爷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钱?” 赵遵包里的金银别说置办点新家具了,再买套新宅院都富余,难怪老管家会这么吃惊了。当然这点钱对赵家雄厚的家底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未免多的离谱了。 其实赵遵离家走的非常匆忙,平时他又没有存钱的习惯,好在辛铭留下的那笔钱还剩一些,全都被他带出来了,一路到长安也都花了七七八八了。可到了封府之后,几个夫人都给了很重的见面礼,赵遵走的时候,封夫人以为他是要回家的,她和赵母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姐妹,又让赵遵给他母亲带去了一份重礼,以封府的财力和豪奢的行事风格,几份礼物加在一起赵遵瞬间变成了一个富翁,拿给老管家的这一包只是他闲逛时候带的,如果都拿出来把他吓得摔一跟头。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赵遵离开了老宅回了客栈,因为老宅里床铺都塌了,被褥都每一套新的,只能等老管家重新收拾一下再入住。 之后的三天赵遵依然和往常一样畅游长安城,在酒肆饭馆这些人流大的地方驻足停留,侧面打听一些朝中的情况,特别是军事动向。 然而听到的却全是丞相鲍鸿和太尉陈嵩之间的争斗,今天丞相的亲近弹劾太尉府的长使贪墨公款,明天太尉否决了丞相一派军官的调动等等,赵遵越听心里越急,皇帝不是明君吗,重臣结党这种事难道不管不问吗? 几天下来赵遵发现长安城的百姓并不像外地一样喜欢谈论政事,他们的心思都在挣钱享乐上,也许在他们眼里大周朝歌舞升平,有大把的钱可以挣,应该及时行乐,谁当权并不重要,所以在他们口中全都是风月场上的事,而且一个叫常羽的公子哥花边绯闻特别的多,赵遵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如此招惹桃花。 再回老宅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大门正在重修,门前花草已植,旧的窗花窗棂全都换成了新的,出出进进的木匠、瓦匠、漆匠,非常热闹。 老管家换了一身新衣裳,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正在训导几名刚雇来的丫鬟和仆役,老管家做了一辈子主事,将军府里的体统规矩一点都不含糊,他雇来的人也全都是本分的老实人。 他们见了赵遵纷纷施礼,说来奇怪,在兖州府上的丫鬟仆役比这儿多,行礼也别这儿规矩,可却不如这儿受用舒服。在兖州他贵为侯爷,但在母亲的庇护下,大伙都把他当成孩子,更多的是爱护,但在这儿他是堂堂正正的主人,大伙对他更加尊重。 身份的变化让已经年满十七岁的赵遵头一次有了成家成熟的感觉,而在平民人家儿子们成年分家也有类似的感觉。 赵遵的卧房是管家的老板布置的,她伺候了赵遵母亲十年,对贵族的起居饮食的喜好早已烂熟于心,想的非常周到。书房相对而言比较简陋,也许是因为老管家不知道成年后的赵遵是什么品位和喜好,只布置了一张塌,一张几和灯台,剩下的家具文房要他自己去选购了。 即便如此赵遵也十分满意了,规模小一些,毕竟有个家的样子了。 赵遵又在府中转了一圈,最后他来到了后园,当年父亲健在的时,后园是他亲自设计的,果木、花束颇费了些心思,如今荒废的久了,仅剩下几颗松柏,枝叉也都散乱了。养鱼的水池和花房都坏的不成样子。 这会儿老管家已经训完了新入府的仆人,带着几个短工修葺水池、铺设小路,赵遵不想打扰他们,绕到后门刚打算出去走走,突然一辆装满瓦片和木料的马车迎面闯了进来,得亏赵遵机敏躲得及时,不然就让马车碰上了。 在自己家差点出意外,以赵遵的涵养也不由得面露不快。 “借光借光!”避让的提醒这才传进了门,喊话的是个个子不高中年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一手勒缰绳一手拿着鞭子坐在板车里。 赵遵本想说他几句,可当他看到对方身上所穿的衣服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这人的身上竟也穿着破旧的军服。 第三十一章 路见不平 赵遵不由得联想起了几天前在东市遇到的送信跑腿的公孙输,怎么长安城跑活计的人都是穿军装? 驾马车这位并没有在意赵遵,把马车驶入了后园,赵遵立刻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位穿军服的究竟是何许人。 “鲁诚!你小子干点活怎么婆婆妈妈的!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把料送来,还干个鸟啊!”工头模样的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对驾车的人吼道。 叫鲁诚的这位也不敢还嘴,陪笑道:“对不住啊,瓦块太重,马拉着有些吃力!” 工头不依不饶的说:“这匹老病马比你还老,真该把它煮了吃了!”损完鲁诚,工头转而对老管家说道,“老伯,天快黑了,今儿到这吧,明天再卸车!” 老管家有心想让他们赶工,奈何对方没有要加工的意思,只好作罢。工头带着几个短工走了,老管家也要回前院的时候,鲁诚突然拦住了他:“东家,这车货我来卸怎么样?” 老管家打量了他一下:“就你一个人?” 鲁诚道:“就我一个!” “这可是五个人的活,你一个人干的完吗?” 鲁诚揉了揉鼻子头说:“回去早了也是睡觉,不如挣俩钱花花!老伯,我要是干完了,能多给两工钱吗?” 老管家点点头:“年轻人有魄力,那你就干吧,能干完五个人的钱都给你!”说罢就走了。 鲁诚脱了个光膀子,大瓦片一打一打的搬,水桶粗的原木咬着牙硬抗,不一会就累得汗流浃背。 赵遵躲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这个鲁诚绝不简单,搬运重物不用蛮力,举重若轻全凭巧劲,气息一点都不乱,可见其功夫底子不弱。 赵遵见其下盘功夫极其扎实,绝对是常骑马的悍将,百里挑一,可这么个人怎么沦落到卖苦力的地步了呢?赵遵不动声色的继续盯着他,两个时辰之后鲁诚终于把活干完了,他仅仅在地上坐了一会就去前院喊人验货了。 老管家验收无误,很爽快的按照先前的约定付了五个人的工钱,鲁诚拿了钱乐呵呵的走了,鲁诚可不知道赵遵就自己身后不远地方跟踪,他先到工坊交还了车架,然后牵着自己的瘦马往东走。 这时天早已黑透了,街上的行人渐稀,经过一个小酒店的时候鲁诚可能是饿了,把马拴在门口,进屋要了两碗粟米饭,又要了半斤酒。 小二上酒的时候顺道给邻桌端了盘熟牛肉,鲁诚的眼巴巴盯着热腾腾的牛肉直咽口水,小二看出来了,问道:“军爷,这肉您也来一份?” 鲁诚的手在自己的钱袋上握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松开了,低着头扒了几口饭,说:“我不要,不爱吃!” 小二低骂了声:“穷鬼!”翻着白眼走了。 鲁诚几口扒完了饭,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出了店一直来到东市码头,别的地方都安静了,可这里依然还很热闹。 一条满载稻米的大船正在卸货,鲁诚找到了工头,嬉皮笑脸的套了半天近乎,才加入到了劳夫之中,一干又是近两个时辰,终于卸光了一船米。 工头结工钱,到给鲁诚的时候,工头很不礼貌故意把钱扔在地上,要换二一个人准打起来了,可鲁诚趴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捡钱,半句怨言都没有。收了工钱他牵着瘦马走了很远,在城墙根找了个大车店,和二十几个劳夫挤在一间屋里倒头便睡。 鲁诚睡着了,可跟踪了他大半夜的赵遵却毫无困意,来长安之前赵遵认为作为一个大周朝的军兵,光荣不敢说,起码没人敢欺负,大鱼大肉不敢说,至少不会为生计担忧。可在帝国的首都,自己前后遇到了两个军兵,不但要为自谋生计,被人欺负侮辱,甚至不敢反抗。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赵遵回到府中已是午夜,老管家正等得焦急,见少主人无恙这才放下心,赵遵忍住满腹的疑问,熬到了天亮,早饭之后赵遵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外面游历,而是主动到后园监工。结果等了一整天鲁诚也没有出现,不过昨天认识鲁诚的工头来了,结工钱之后赵遵借故留下工头,邀他喝酒。 工头自然乐意,虽然他不知道赵遵的真实身份,但在长安城住得起宅院的,非富即贵,结交一个这样的人有百利而无一害,最不济也混顿酒喝,很痛快就答应了。 席间赵遵先问了一些关于后园施工的情况,工头做了一辈子活了,这点可难不倒他,而且这个人还很健谈,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 赵遵有意无意的提到了鲁诚,他不是直接问的,而是说在后园遇到了一个穿军服的人,差点没被撞伤,但见其是当兵的没敢吭声。 工头喝的有点多了,揉了揉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哦,是鲁诚这小子!” “哦,是你朋友?” “呸,杂碎!”没想到工头对鲁诚这个名字非常鄙视,抬高了嗓门道,“公子,以后遇到这个王八蛋,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别留情!” “他可是军兵啊,动粗打人怎么办?” “他也配叫兵!丢人!”工头又喝了几口酒,不用赵遵费事问了,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这名叫鲁诚的军士隶属于北护军,这支队伍的历史相当久远,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朝魏氏开国。当年天下大乱,魏氏开国之君在群雄中实力不算强大,在一次战争中魏祖战败孤身逃入深山。在山野中流浪,食不果腹,还要提防追兵,日子非常不好过。 然而魏祖并没有气馁,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征服了当地的山民,几支山民的首领都把儿女嫁给了他,成了女婿的魏祖招募了训练了一支擅长奔袭野战的精兵部队。 他以此为根基,出山再战,经过了十几年的拼杀,终于混一天下。这种由山民土着组成的队伍作为魏军的中坚力量,立功无数,备受恩宠,被赐名神佑军镇守京师。不过这支军队的成员来自未开化的山野之地,行事粗鄙无理,首领们更是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不把朝臣王公放在眼里,因此引起了公愤屡屡受到打击排挤。魏末周兴后,这支前朝皇家护卫军成了新皇的眼中钉,地位一降再降,名字从神佑军改成了北护军,人数也由一军变成了一队,仅仅千余人。统帅从正将降成了牙将,后来长安城也容不下他们了,皇帝一声令下把北护军驻地迁到了北苑林场,钱粮供给与普通护军无二。 虽然皇帝不再宠爱这支队伍,但也一视同仁,没有轻贱了他们,朝廷出兵每次征召都不曾少了他们,但几场仗下来北护军毫无建树,避战畏战出工不出力,空耗了朝廷不少军饷。太尉大怒,消了他们一半的军需和军饷,统帅也由牙将贬成了校尉。 老百姓当兵一图封赏二图荣誉,北护军既无饷可拿,又被兄弟部队瞧不起,年年募兵都无人来,一千人的队伍走的走散的散还剩不到五百,这些人都是前朝神佑军的直系后代,没有饷吃不饱,马没有料饿的站都站不起来,军械坏了也无人补,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到长安城出苦力挣钱。 大周男儿崇拜英雄,以战死沙场为荣,以贪生怕死为耻,北护军的兵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只能干最累最脏的活。 赵遵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心说朝廷这么干有点过分了,怎么能因几场仗没立功就削减军资和军饷呢!岂不寒了这几百人的心啊! 工头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走了。赵遵又向老管家询问有关神佑军的过往,老管家果然了解的更为详细。在魏朝的时候神佑军和羽林军一样都是皇家护卫,统帅有皇帝亲自任命,不听卫府调遣。 魏朝灭亡前夕,天下藩镇纷纷起兵谋反,神佑军奉命镇压,屡立奇功挽狂澜于既倒,是大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大势不可逆,神佑军在多个强藩的夹击下损失惨重,只有一小部分幸存了下来退回到了山林中,直到大周建立后神佑军才归降。 先帝知其辈忠勇,命他们镇守长安城的北大门,神佑军更名为北护军,乃是朝廷四大卫军之一。 到了刘衡登基一改上几代防守的战略姿态,开始主动出击,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开疆拓土,三大营主力频频出动,兵力略显不足。于是皇帝开始调动长安附近的卫戍部队,四大护卫军划归三大营随军出征。五年前护军将军李黯带北护军随大军远征吐谷浑,双方在高原展开拉锯战,最后大周军师老兵疲无力再战,只得撤回到关内。此行虽未全胜,但各军均有斩获,只有北护军千人去千人返,连一个首级都没带回来,皇帝十分不悦,撤了李黯的职务。三年前车师国背信弃义投靠匈奴,杀我通商使团,现在的征南将军冯异带领三万大军长途奔袭横绝大漠,杀车师国主立下大功,各军都获封赏,唯独北护军在大漠中迷失了路径,吃光了粮草退了回来,压根没赶上会战。太尉下令彻查北护军迷途的原因,前后严惩了数名将校。 去年冯异带兵二伐百越的时候,北护军仅作为后军保护辎重,刚开始冯异军所向披靡打下了不少州县,后来大军受阻回撤之际北护军驻扎于巫县,孤立仅仅数日后,在无敌人进攻的情况下竟然一把火少了辎重逃了回来。朝廷打了一场窝囊仗正愁没地方撒气呢,把个北护军上上下下好一通折腾,长安城别想待了,北护军被赶到了皇家猎苑,北苑。这还不解气,军饷又给减了一半,据说实际上一分都不给了,让他们自生自灭。还听说很多朝臣主张裁撤北护军,因为战时撤销番号对士气军心不利这才作罢。现如今北护军好像弃儿一样靠打猎为生,非常凄惨。 连着三次出征尺寸之功未立,没有战损,听起来确有畏战嫌疑,然而赵遵深知行军打仗有多苦多累,吃不饱睡不好,随时都有可能送命,打败仗的时候能够把队伍安全带回来,这就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可皇帝励志开创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求胜心切,不允许有失败,近几年虽然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代价却是空前的,只是苦了那些当兵的了。 赵遵有心帮北护军一把,但几百人的队伍不是他一个小贵族可以负担的起的,想了想只能作罢。 十几天后府里的工程竣工了,需要添置一些新家具,赵遵是个有品位的人,要亲自挑选。这天早上他刚从一条小巷中走出来就看见西市大街上围着一群人,有喝骂声和呻吟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赵遵听声音不对,忙挤进人群,只见几个家奴模样的恶汉正在围殴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书生。不知他们有何仇怨,几个恶汉下手非常很多,部分头脸的乱踢乱打,书生的口鼻里全都是血,痛苦的蜷曲在地上。 “求你们别打了,别再打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妇苦苦哀求,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围观的人多露出同情的表情,却敢怒不敢言。这群恶汉中有一个留小胡子的,这个人最坏,他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夜长梦多,猛踢了书生几脚,喊了一声“走”,几个恶汉拉起少妇便走。少妇自然不肯,可是弱女子如何挣得开几个大汉的束缚,嘴里喊着:“段郎救我,段郎救我……”身子却仍被倒拖着走。 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书生听到了爱人的呼唤,挣扎着爬了几步死死抓住了小胡子的脚脖,嘴里含含糊糊似乎再喊:“不可……不可” 小胡被书生死死抓住了脚脖,挣了几下都甩不开,这小子狼眼一翻下了死手,一脚直奔书生的眼窝猛踢。这一脚要是踢上了,当场就得要了书生的命。 小胡子这一脚眼看要踢上了,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他自己反而倒摔了出去,趴在地上捂住裆部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 原来是赵遵实在看不过去,出脚踢飞了小胡子,几名恶汉见头被打了,呼啦啦把赵遵围在了当中。 “给我打!哎呦呦!”小胡子咬着牙指着赵遵怪叫道。 恶汉们一拥而上群殴赵遵,围观的人都替赵遵捏了把汗,有胆小的吓得眼都闭上了,结果出乎意料,七八个大汉被赵遵一脚一个全都踢翻在地,一个都爬不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仗义援手 小胡子没想到碰上了硬点子,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赵遵揪着后衣领子拽了回来。他见跑不了,耍起浑来,想拿大话吓阻赵遵,怪眼一翻,撇着嘴道:“小子,不想活了!老子是……” “啪!”不等话说出口,左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娘的,你敢打……” “啪!”右腮帮子上又挨了一下,这一巴掌更重嘴角都给打开了,鲜血直流。 小胡子终于学乖了,捂住脸蹲在了地上。赵遵见已经杀了他的气焰,才开口道:“这两巴掌是教你怎么做人!嘴巴再不干不净的,打碎你的牙!听见没有!” 小胡子不敢吭声,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赵遵又道:“我且问你,为何当街打人,不知道王法森严吗?” 小胡子的腮帮子肿起老高,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个人偷了我们主人的东西,我们才……” 赵遵怒道:“即便偷东西,只把人扭送到官府便是,岂能乱用私刑!” 小胡子不服气的说:“这小子又穷嘴又硬,赔也赔不起,所以才打他一顿出出气!” 赵遵知其在胡搅蛮缠,转而问他这个女的又是什么人,小胡子忙道:“这是我们家丫鬟,私跑出来,我奉主人之命把她带回去!” 那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坏了,只知道哭泣。小胡子见一个苦主昏迷不醒,一个言语不清,露出了狡黠的坏笑,低声道:“这位朋友,咱们都是体面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和气,是吧!” 赵遵可不吃他这一套,低声威胁道:“这个女的我相中了,归我了!你再敢啰嗦,我抠瞎一双眼!让你当个瞎子!” 小胡子被赵遵的话吓得一缩脖子,不知怎么地,他觉得面前这个翩翩公子虽然长得文静,却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再敢多说一句就要倒大霉了。 赵遵见震住了小胡子等人,俯身在少妇耳边说道:“大姐,你们跟着我!” 美少妇虽然没主见,但看得出赵遵是真心帮他们,擦干眼泪帮赵遵背起了书生。赵遵分开众人,背着伤着走进了旁边的小巷。 小胡子和一众恶汉眼睁睁看着赵遵离去却不敢上前阻拦,眼见赵遵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巷尾了,其中一个机灵点的恶汉对小胡子说:“管家,这……这回去方法交代啊!” 小胡子这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道:“哥几个是大司马府的,今儿认栽了!朋友,敢不敢报个字号,咱们来日方长!” 赵遵头也没回,说道:“我叫赵遵,想报仇只管来找我便是!” 恶汉们见赵遵走了,纷纷围到了小胡子身边,一个脸上长痦子的大汉对小胡子说:“管家,咱们追吧!” “啪!”“追你大爷!”小胡子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快回去报信!” 再说赵遵背了受伤的书生刚走出巷子,便被一个武士模样的汉子拦住了。赵遵见来人腰间悬剑,便加了小心,只见武士恭恭敬敬一抱拳说道:“壮士请留步,我家主人目睹了壮士救人的经过,对您的人品和武艺十分佩服,愿倾心相交,还请壮士马车中一叙!” 赵遵看了一眼武士所说的马车,车厢上镶金嵌玉十分奢华,车主的身份一定不一般,这个武士却是个普通的壮汉,比刚才自己打的那些强点有限,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然而自己背着一个重伤之人,又不知来人的底细,不敢冒然接近。而且此人目睹了书生被打的全过程,却麻木不仁未曾出手相救,相比也非良善之辈,不见也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相交不必了,还请你家主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末要作壁上观!” 赵遵这话说的软,实则损的厉害,武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赵遵可不管他如何难堪,背着伤者就走,可当他从车边经过的时候,车窗轻轻的撩起了一道缝,一个文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位少侠,你恼我袖手旁观,不愿与我结交,这个不打紧,可你背上背得这位公子伤的可重啊,如不赶紧医治恐性命不保!” 赵遵一愣,心说此人说说的一点没错,自己背着书生一路颠簸,步子迈得大一点他都疼得哼一声,再折腾一会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拿自己这一番见义勇为就白费力气了。 车上的人看出赵遵动摇了,又道:“我未出手,非无仁爱之心,实因本领低微,如今希望可以补救,让我的车载你们一程吧!” 赵遵点了点头:“那多谢啦!”说罢赵遵背着书生上了车,当车门打开的时候,赵遵和车里的人四目相对,赵遵呆住了,和自己对话的这个人太俊了!穿一身青衣,瘦长脸,尖下颌,细眉高鼻,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年龄约莫比自己大一点,个子几乎和自己一样。 赵遵自认为自己相貌已是不素,可比这人可差远了,对方见赵遵盯着自己的脸看个没完,不由得有点羞臊。赵遵见对方变了颜色,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笑了笑,把受伤的书生安置在了车上。 这架马车虽然奢华,但平时最多只能载两个人,如今车里躺了一位,那美少妇再坐进去就没地方了。 赵遵和这个俊美的轻易少年只得步行跟随,武士驾着车穿街过巷来到了城南一处僻静客栈,没走前门直接把车驶进了后院。 赵遵和青衣公子刚把书生架出马车,店老板一看,脸色就变了:“哎哎哎,我说几位,这大白天的怎么拉来一个死倒!这也太晦气了!伙计,这人不让进啊!” “嚷什么!”青衣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块金锭扔给了他,“开一间上房,再去把最好的郎中请来!” 店老板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可以看到金子立刻换了模样,点头哈腰的说道:“好说好说!伙计把客人请到天字第一号客房!再去请……算了我去郎中!” 青衣公子和赵遵架伤着上楼,店老板笑眯眯的拿着钱去请郎中,经过大门口的时候,驾车的武士低声的说了句:“别乱说话,不然烧了你的店!”店老板吓得连连称是。 几个人来到房间里,赵遵把书生放在床上,为其检查了伤处,发现他胸口有几处变形,估计是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赵遵火就上来了,这帮人太狠毒了,早知道教训他们的时候该下重手了。 不一会郎中便请来了,见了书生身上的伤也是一皱眉,他赶紧撕开书生的外裳,位置止血包扎服药,又安排小伙计去药铺拿药,熬制,又亲自给他喂完了药,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公子受伤虽重,然已不致命!” 听了郎中的话,赵遵终于放下了心,又拿出钱来谢过郎中,并央求其尽心医治伤者。赵遵和青衣公子守在书生床榻前,一直到黄昏未见其醒来,虽然关心,但与一女子共处一室于礼不合,只好告辞离开了客栈。 街口分别之时赵遵对青衣公子深鞠一躬:“小弟口无遮拦冲撞了兄长,还请见谅!” 青衣公子笑道:“贤弟侠肝义胆,快言快语,我怎么怪你!” 赵遵点头道:“贤兄真乃性情中人,我叫赵遵,兖州人士,还不知贤兄名讳!” 青衣公子犹豫了一下:“我……我叫刘澜!长安人士!今天天色已晚,来日再会!” 赵遵抱拳道:“再会!” 二人这才分手。 之后赵遵每天都到客栈中看望,可连着五六日书生都在昏迷之中,郎中尽心的照料让赵遵安心不少,因屋中有女眷,不太方便,赵遵守在院中以防坏人找上门来,那位刘澜公子却始终未曾露面。 直到第六天,赵遵因为府中有事耽搁了时间来得晚了,他推开客房第一眼看到刘澜站在窗前,再一眼看到了书生正靠在美少妇身上吃药。 赵遵见人醒了,心中那个高兴劲别提了,几天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赵遵的到来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美少妇在书生的耳边低声念叨了几句,那书生面上顿时露出的肃穆之色,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要磕头。 “不必不必!”赵遵连忙上前搀扶,但书生异常坚决的说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安能不拜!”说这个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由于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郎中见状在一旁说道:“头等你好了再磕不迟,二位,伤者需要静养你们别打扰他休息了。” 赵遵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不要为房钱和药钱担忧,安心养伤,然后便和刘澜一起告辞离开了客房。不巧的是天公不作美,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刘澜见赵遵未曾携带蓑衣斗笠,于是邀请他与自己同程马车离开。 赵遵欣然答应和刘澜拦腕登车,那名武士驾车离开了客栈。 今天刘澜坐的马车不想那天那么招摇,一点都不起眼,两个人对面而坐,膝盖碰膝盖,显得非常局促。 “赵兄弟今天来的晚了!”刘澜看着赵遵高深莫测的说道。 赵遵一笑:“还是刘兄聪明,早知道也让店老板给送个信了,也省的白跑这么多趟了!” 刘澜摆手道:“这才显得赵兄弟有君子之风嘛!” 赵遵略一迟疑,才问道:“我观刘兄,举止优雅气宇非凡,相比出身高贵,不知刘兄做何营生在哪儿高就?” 刘澜答道:“刘某家世代经商,略有家资,让赵兄弟见笑了。” 赵遵说:“原来刘兄是世家大族之后,难怪如此风流!” 刘澜笑着说:“赵兄弟也非池中之物,好像非长安人士吧?” 赵遵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乃兖州人士,祖上留下些田产,靠收租为生!” 刘澜听罢大笑:“收租?想必赵兄弟家的田地不会太少吧!” 二人聊了几句,负责驾车的武士突然喊道:“已经到朱雀大街了,赵公子,你家在何处啊?请告知路途!” 赵遵说道:“停吧,我看外面雨小多了,我想走几步!” 刘澜掀开车窗看了一下外面如幕般的雨帘,又看了看赵遵,赵遵好不尴尬。不过刘澜并未说破,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赵兄弟请便吧!” 赵遵站在雨幕中看着远去的马车,五味杂陈,刘澜是个谜一样的人,他的身份绝非商人这么简单,而自己又不愿意暴露身份,两个人各怀心事,只能是君子之交。 赵遵走远后,驾车的武士忍不住沉声对车内的刘澜说道:“主人。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理他作甚!” 刘澜轻叹了一口气:“哎,萍水相逢,又是在那种情况下相识的,他怎能轻易和我推心置腹,何况我也做不到真的坦诚相待啊!彼此有所保留也好!” 武士道:“您倒是很在意这小子啊!要不要我去查查他!” “不可!他的功夫非常棒,你跟不住他,反而会引起他的烦感!” 武士说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能得到您赞赏的人还真不多,这个赵公子和他比谁厉害啊!” 刘澜深吸了一口气,疲倦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马车驶离了朱雀大街,来到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里,一座宏伟的宅院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凄冷,一座座亭台楼阁都灰蒙蒙的。 马车从侧门驶入,刘澜下了车顺着连廊来到一座雅致的小楼中,刚迈步进门,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楼梯旁等他,刘澜有些吃惊,但很快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这时老者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了,露出两道冷光,低声的说道:“澜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学着安稳了,不让整天让你父亲担心!” 刘澜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没有作答,快速上了楼梯。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遵为了让受伤的书生好好疗伤休息,一连五天没有登门,等再次来到客栈的时候,也巧正好和刘澜在门口碰上,两人一齐进了客房。 书生的伤轻了不少,已可以独自坐在榻上了,而且精神渐渐饱满了起来。 “两位恩公!”书生见到二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感激的笑容。刘澜见状抚掌笑道:“兄台恢复神速啊,真是可喜可贺!” 书生哀叹一声:“哎,贱命一条,劳烦二位挂牵了!” 赵遵在他背后塞了床被褥,让他坐得舒服些,刘澜给倒了杯水,问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哪里人士啊?” “哎呀,是我糊涂,竟忘了把贱名告诉两位恩公!”书生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在下名叫段松,成都府人士!” 第三十三章 奇人段松 刘澜道:“成都府人杰地灵,难怪段兄气度不凡,不知段兄来长安是投亲奔友,还是走仕途某出身啊?” 段松苦笑一下:“不瞒二位恩公,我们是逃难来的!” 赵遵不解道:“一无天灾二无战祸,何来逃难呢?” 段松老脸一红,说出了始末,原来段家士族出身,几代为官,家底殷实,段松幼时受过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十几岁便闻名成都。然在他十六岁那年,家中巨变,父母相继离世家道中落,变得一贫如洗。这位美艳少妇,郭玉娇乃是川地最大木材商的女儿,俩人年少时相识,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但段家没落之后郭父严禁二人再见面,并未女儿安排了婚事,眼看婚期将至二人这才选择逃了出来。离开成都后,二人一无钱财二无朋友,一路靠段松替人作画代写书信挣点小钱勉强度日。两个月前二人来到了长安城,本以为凭自己的才学能某个出身,不曾想落魄到了今天这幅田地。 赵遵想起了那个小胡子的话,问段松是如何得罪骠骑将军府家的。段松一听骠骑将军府,立刻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夫妇二人在朱雀大街摆了画摊,那一日骠骑将军府的管家找到了我,说让我给骠骑将军府上画几个屏风,管家应允我重金。我二人便被接近了骠骑将军府,对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我本以为是遇上贵人了,没曾想骠骑将军的二儿子乘我不在对我妻子百般调戏。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立刻带着妻子离开了骠骑将军府。可二公子却污我偷了府上的珍宝,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听,竟在大街上要掳走我的妻子,我不肯,他们就下了毒手!” 赵遵听罢勃然大怒:“堂堂朝廷重臣,纵子行凶强抢民女,难道就没人管吗?” 刘澜道:“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格外擅长马战。大司马这个职位便是专为他才设置的,其地位几可与大将军比肩。常威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常言乃是青年才俊,武艺非凡,官拜羽林将军,现镇守东都洛阳。二人子常羽却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沉迷于酒色,混迹于青楼妓馆之中,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可地方官畏惧常威的权势,对常羽的恶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助长了常羽的嚣张气焰,这种当街掳掠少妇长女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段兄,常家在长安城的势力非常大,你既然已经被盯上了,日后一定要小心。” 段松哀叹一声:“天下之大竟无段某容身之处!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枉为男人!” 刘澜劝慰道:“段兄只是一时不顺,不必妄自菲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段松道:“哎,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遵对朝政是有一定了解的,但这个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却没怎么听过,于是向刘段二人请教,刘澜不关心政事,对常威的履历不详,段松便把话接了过去:“我中原汉地自古以陇西为国土的西界,在二三百年前开通了西域的商路,朝廷开始大力经营河西与西域各国,商路的繁荣带来了无数的财富和外来的特产,朝廷近两成的税负来自商路。可在五十年前天下大乱,中原地区战火不断,无暇西顾,西域各国纷纷自立投靠了匈奴,匈奴的骑兵占领了河西走廊切断了商路。如今朝廷想发起对匈奴的决战,解决南方百越的后顾之忧和获得商路财富的支持是先决条件。本朝建立伊始就开始努力西进,经过三代国君的努力终于重新控制了河西之地。然而西域各民族有两代人未与中原沟通,又受到匈奴的控制,对大周充满了戒备。如今的河西走廊,北边匈奴虎视眈眈,经常犯边,还有马匪乱民袭扰商队,为此朝廷急需一位悍将镇守河西之地。常威乃是甘州的豪强,常家子弟兵三千常年与西域各族征战,彪悍异常。朝廷破格启用常威后,常威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逐步蚕食西域匈奴的势力,保证了商路的畅通,立下大功。皇帝下令封其为骠骑将军加封大司马头衔,常威可以说红得发紫!” 赵遵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骠骑将军已是极高的官职了,为何还要加一个大司马位呢?” “问得好!前后左右和车骑将军,是除了大将军外军权最大的五位将军,领到这几个头衔在军界就到顶了,可是在朝政方面五位将军却没什么发言权,然而加上大司马头衔,位比三公,几乎和大将军平级,在朝堂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番话让赵遵想起了称病在家的大将军吕翔,忍不住说道:“皇帝想用常威制衡大将军的权利!” 段松眼睛一亮,夸赞道:“赵贤弟的目光果然敏锐,大将军在我朝的权利实在太大了,吕翔虽然对皇帝忠心,但他脾气执拗,认死理,经常和皇帝发生争执分歧,不容易控制。设置大司马位分掉他一部分权利,对朝廷对大将军都不是一件坏事!不过皇帝设置大司马绝非这么简单!” “哦,愿闻其详!” “大周北有匈奴,南有百越,西南有羌苗,三面环敌,一旦出线两线作战的情况,必须找出一个人来担任贰师的统帅,左将军赵破虏死后其位空设,右将军年事已高,车骑将军善攻不善守,唯有常威有大将之风,可以独当一面!” 段松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现如今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出自陇西士族大家,他们形成了文官集团,极大地削弱了皇权,皇帝又无法完全摆脱他们,于是培育一股新的势力与之抗衡。常威不是陇西士族出身,在朝廷内部根基不深,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便于控制。朝中两股势力,以丞相鲍鸿、大司农司马鑫、奉常袁青等为首,另一党以太尉陈嵩、廷尉邢典等为首,两派势成水火,严重影响了朝廷的稳定。皇帝扶植常威成为新兴的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虽然力量不大,但只要倒向任何一方,立刻会打破双方维持的均衡,因此两党争相讨好拉拢常威,其政见一般无人反对。而常威的提议又是皇帝直接授意的,也就是说皇帝的意愿通过常威更容易在朝堂上通过,不受限制了。大司马这一头衔是多方势力角逐下的产物,皇帝的纵容,两党大臣的讨好,才让常家如此猖狂,不然早就被言官御史弹劾了。” “精辟!”赵遵对段松大加赞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段兄虽不在朝,却对朝内之事了如指掌,分析的鞭辟入里,令人佩服!以您的才华如能入朝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段松摇了摇头:“段某屡遭不幸,尝尽了人世间的苦难,早已心灰意冷,不求飞黄腾达,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过个安稳日子!” 赵遵见他说的真切,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一旁的刘澜似乎不喜欢朝政,见二人谈完了朝政,便向段松问了蜀地的风物。赵遵说他也没到过蜀地,段松今天的兴致极高,三个人在客房中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段松游历过蜀地、荆州,赵遵到过青州、徐州和扬州,只有刘澜未曾远游过,听得他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三个人和段松的妻子同桌而食,其乐融融。段松颠沛流离,赵遵背井离乡,几个人聚在一起情投意合,一顿普通的饭菜吃起来却格外香甜。三个人境遇不同,却在长安城相遇相交,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饭后刘澜告辞走了,赵遵回家无事,便留在客栈陪段松聊天解闷,通过交谈赵遵觉得段松的学问实在太大了,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跟在他的身边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 等到月亮升的老高了,赵遵才恋恋不舍的和段松分别,临走时段松请赵遵帮他把几样重要的东西从之前租住的地方取来了,赵遵欣然应允,段松却一再嘱咐他小心提防,实在不方便不要也罢。 赵遵离了客栈直奔城南一个贫民区,刚到巷口赵遵就听到了细微的讲话声从黑暗处传了过来。 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他娘的。等了这么多天,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我说还是早点撤吧!” 另一个声音说道:“谁说不是呢,天天熬夜盯着,连相好的都不能找!” 第三个声音道:“你俩也就在背地里叨叨几句,当面挨大嘴巴的时候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给我盯着!” 赵遵暗道好险,连忙退到街上跳上了一棵大树,借着月光四下眺望,只见段松租住的院子周围影影绰绰藏了足有二十几号人,各个手中都拿着刀剑。多亏段松提醒,不然一旦惊动了这些杀手少不了一场恶战。 赵遵义救段松夫妇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常羽至今还想着报复,可见其性情多么阴鸷,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这些普通的打手再多几十个,赵遵也不放在眼里,他运用轻功轻松躲过众人的监视,翻墙而入来到段松居住的小屋窗外,眼观鼻鼻观心,摒弃一切杂念,耳力立刻增强了数倍。 屋中有三个人的沉重的呼吸声,夜已深,三个人都睡着了。赵遵轻轻推开房门借着星月之光看到满屋杯盘狼藉,小胡子和两个大汉一身酒气,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因为有数十个同伙保卫着小院,他们感到非常安全,睡得都很死。 赵遵没有惊动他们,蹑手蹑脚的在屋中寻找段松所说的几样东西,把它们背在身上,准备离开。这时候意外出现了,因为屋中实在太暗,赵遵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摔碎了的陶碗,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微的响动。也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凑巧起来放茅,小胡子正好在这时睁开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赵遵。 “快……”小胡子只喊出了一个字,脖子就被赵遵飞快的掐住了,小胡子露出了无比恐惧的表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因为赵遵捏碎了他的喉咙。 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候,刘澜闯进客房看到正在调试琴弦的赵遵和段松,急道:“昨天夜里,有人杀死了大司马府的管家,现在衙门里的差役正满大街的搜捕罪犯!” 他见赵遵和段松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立刻明白了过来,惊讶的看向赵遵:“是你干的?” 赵遵点点头:“是昨天夜里做的!” “你!”刘澜俊俏的脸变得冷若冰霜,“你知不知道,杀了管家会引来多大麻烦!京城八门全都加派了人手,差役捕快和朝廷的暗探走街串巷的排查,时间一久肯定会找到这儿的,你想置段兄于何地!” 赵遵一怔,他没想到刘澜的反应会这么大,忙解释道:“刘兄,你听我说……” “我不听!”刘澜脸憋的通红,吼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为什么!” 段松见刘澜情绪激动,强按他坐下冷静,刘澜还算听段松的话,坐在塌旁呼呼喘气。 赵遵见文质彬彬的刘澜变得这么歇斯底里,吓得不敢再言语了,垂手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段松见刘澜平静一些了,才把自己央求赵遵帮自己拿东西的前情说了出来,赵遵又简单说了一下昨夜的危急情况。刘澜本以为赵遵是为了报私仇,主动找上门杀人泄愤的,听了二人的解释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有点尴尬。 赵遵多聪明,看出了刘澜的窘境,忙给他台阶下:“刘兄生气的样子真有几分吓人,比小弟可威风多了!” 刘澜老脸一红:“我知道你有一身惊人的本领,怕你滥用武力误入歧途,污了一身的清白。” 赵遵动容道:“小弟受教了,一定安分做人!” 刘澜见他表情严肃,认真的要命,不由得乐了出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遇上大奸大恶的坏人,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有机会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时候更不能手软!”说完他转而对段松说道,“段兄,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得赶紧换个住处!” 此言一出,段赵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刘澜让二人笑蒙了,问道:“你们俩笑什么啊?” 赵遵道:“刘兄进门的时候看到那辆牛拉的篷车了吗?” 刘澜道:“见到了!” 赵遵笑道:“要不是等你啊,我和段兄早就走了!” 刘澜一怔,他没想到赵遵早已经料到了,四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牛车,由赵遵亲自驾车,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了西市一个胡汉杂居的老巷子,赵遵在这儿给段松夫妇租了一个小院,三间房比不了大户,但足以满足他们日常起居。 刘澜见屋中床榻几案炊具一应俱全,对赵遵说:“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段松夫妇把仅有的几样行李搬进屋,赵遵就把还在养伤的段松安置在了榻上休息,赵遵和刘澜、段夫人三人来到厨屋。赵遵把预备好的麻布撕成了三段分别扔给了刘澜和段夫人。 二人拿着麻布一脸茫然的看着赵遵,刘澜不解道:“这是……” 赵遵奇了,说:“干活啊!刚搬进来到处是灰尘,你们看的下去啊!” 刘澜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干过活!” “不会吧!”赵遵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时段夫人也羞怯的说了句:“我……我也不会!” 第三十四章 鬼琴 赵遵一拍脑袋:“大嫂,流亡在外这半年你和段兄是怎么过的啊?” 段夫人道:“这些事都是段郎做的,我……” 赵遵暗叹,段兄这半年来颠沛流离,还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千金大小姐,真是苦了他了。 赵遵不再管他二人,自己挽起袖子打水、劈柴,刷洗灶台和炊具,刘澜和段夫人也不好意思干看着,也跟着赵遵忙活了起来,不过添乱的嫌疑更大。赵遵看着两个人同样白皙的手脖和纤细的手指一个劲的叹气。 如此这般总算打扫完了三间屋子,也到了开放的时间了,这下赵遵也犯难了,因为当了十几年大少爷的他别说做饭了,厨房都没进过一次。他看着满屋的青菜和米面不知该从何下手。 刘澜见赵遵为难的直咬嘴唇,在一旁劝道:“不行就拿食盒去饭馆买些菜肴来吧!” 赵遵忙道:“不可,哪有刚搬进来就不开火跑去下馆子的租户?岂不引起四邻的怀疑,别忘了我们是避祸来的!” “那怎么办,不能让段兄挨饿啊!” 赵遵看了看食材,问段夫人:“大嫂,段兄平日里做饭你可见过?” 段夫人道:“倒是常见他干!” “那就好办了,照葫芦画瓢,想必也不难!”赵遵掌勺、段夫人指挥、刘澜打下手,三个人生好了火,烧好了水,开始做饭。 赵遵拿练剑的手法将青菜切成一段一段的扔进锅中熬煮了好半天,又下锅煮饭,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饭菜终于出锅了。三个人迫不及待的把饭菜端到了段松塌前,请他品尝。 在三个人期盼的目光中段松夹起一片菜叶放入口中,脸色立刻就变了,想吐,但见三个人一脸灶灰和期盼的眼神,硬是把菜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刘澜问道。 段松礼貌的笑了笑说:“贤弟,你们是不是没有放盐啊?” “放盐?”刘澜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那吃口饭吧!”赵遵抢着说道。 段兄笑道:“好,米饭不用放盐,熟了就行!”说着扒了一口饭,嚼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一口把饭全都吐了出来:“呸呸呸,硌死我了!米下锅前要淘洗干净,把石头和沙粒挑出来!” 赵遵不要意思的说:“我们仨太笨了,连顿饭都做不好!” 段松大笑道:“我也做了十年的少爷公子,双手不沾尘,可后来落魄了,洗衣做饭这些事不用人教自己就会了。来,扶我起来,我教你们如何做饭!” 在段松的帮助下指点下,总算把这顿饭做出来了,虽然不是那么美味,但也足以让刘澜他们欣喜的了。 “段兄精通音律吗?”刘澜问段松道。 “贤弟为何有此一问?” 刘澜道:“我看你那口琴古朴典雅,肯定出自古代制琴大师之手,价值连城!这如此窘迫的情况下,都不肯卖掉它,说明您是爱琴懂琴之人!” 段松的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一脸骄傲的说:“我公爹在世时乃是成都府首席的琴艺大师,段郎的琴艺闻名西南多年,确如刘叔叔所言乃是一个懂琴之人!” 段松抚摸着自己的那口古琴叹道:“此琴名为缺月,乃是家父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实在难以割舍才求赵贤弟冒险去取,没想到让赵贤弟遇险,真是我之罪过!” 赵遵道:“段兄说哪里话!我们萍水相逢,却视彼此为知己,士为知己者死!冒点险算得了什么!” 段松道:“二位贤弟皆是仁爱之人,见我这么一个落魄之人,竟不惜冒犯权贵仗义出手,段某……”说道感动之处忍不住哽咽道,“段某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救命之恩啊!” 赵遵笑道:“其实应该是段兄的运气好,那天我是去买东西,刚出巷口就遇到你挨打,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谁见了谁都看不下去,只不过兄弟我有几下功夫胆子壮一点罢了!” 刘澜也道:“巧了,那天我是去买香料,也是偶遇!是段兄命不该绝!” 段松坚决摇头道:“你二位是我段松命中的贵人,这份大恩一定要报!” 赵遵和刘澜没想到段松如此执拗,相视无奈的苦笑,刘澜咬了咬嘴唇道:“段兄既然要报恩,说明你是个重情义之人,我二人要是推让就显得有点瞧不起你了!这样吧,你也没什么钱财,不如教我们弹琴吧!” “教你们弹琴?” 刘澜点头道:“对啊,段兄乃是国手,您这种师父是花多少钱都请不来的!” 段松说:“真的要学?” 刘澜点头:“当真要学,现在就学!” 几个人当即扯掉了杯盘,在几上摆好了琴,段松让刘澜和赵遵各弹一曲,看看二人的琴艺程度。刘澜弹了一首《长相思》,此曲长而难,一曲弹罢,段松点头道:“刘贤弟底子不错,详加指点必有所成!” 到赵遵谈的时候,他选了一首入门的童谣,一曲弹完段松笑道:“贤弟,你这不是消遣段某吗,以你现在的造诣,到乐府做个教习也绰绰有余了,愚兄可教不了你!” 赵遵只笑不说,他的琴艺乃是赵母手把手教的,又经过兖州几位大师指点,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刚刚刘澜说要跟段松学琴,他就有几分不以为然,可等到段松也弹了一曲后,自己的自负立刻荡然无存了。 段松所弹非任何曲谱,乃是即兴发挥,有感而发,其指法变换之快已入化境,是赵遵平生仅见。刘澜更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师傅而喜上眉梢。 “段兄,可否帮我一个忙!”赵遵出了一会神,突然开口说道。 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段松问愣了:“当然,贤弟有何事相求?”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赵遵穿靴而起离开了小院,留下段松等三人面面相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遵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鹿皮囊,“赵贤弟,你这是……”段松忍不住问道。 “莫急!”赵遵喝了口水,从鹿皮囊中取出了一卷古琴曲,交给了段松,此曲正是雨荷别离之际送给自己的残损的古琴曲。 赵遵曾许诺对方下次见面时一定还她一卷完整的琴曲,然而这卷不太长的古曲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解都解不开。其中缺失的部分更是让人无法捉摸,音节从最高处瞬间跌落到谷底,根本无法演奏出来。赵遵研究了半年,仍是一筹莫展,如今见到了真正的琴艺大师,决定让他给帮帮忙。 段松接过赵遵拿来的古琴谱打眼一看,脸色马上就变了,厉声问道:“这琴谱哪儿来了?” 赵遵见他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奇道:“段兄,你这是怎么了?” 段松快速卷起琴谱,用绳子紧紧扎住了它,才说道:“这是一本鬼琴!” “鬼琴?”刘澜听出了其含义的不祥,吓得咽了口唾沫。 段松神色凝重的说道:“上古时,有异士留下了一些奇怪的琴谱,经过几百上千年的岁月,传世至今已经非常稀少,也格外珍贵!其内容晦涩难懂,多是残本!” 赵遵道:“既然是上古奇人所留,时过境迁参悟不透也属正常,为什么要安以鬼琴这样的恶名啊?” 段松道:“传说每一本鬼琴中都藏着一个厉鬼,因为鬼琴非常稀少金贵,能得到它的都是身份非凡的琴艺大师,都是精于此道之辈。传世的鬼琴曲无一类似,残本中可以辨认出的内容极其精妙,这些爱琴之人必定想尽一切办法把琴谱补齐修好,可一旦深入其中便难以自拔,不眠不休的扎进琴谱里。我七岁那年家父一位好友得到了一本鬼琴谱,彻夜研读连续十数日不食不眠。我父亲听说他病了,带我去探望。那个人的样子我到死也忘不掉,一双瞪大的怪眼中遍布血丝,张着大嘴,口鼻中流出腥臭的涎液,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把我的魂都吓掉了!家父当时就说是鬼琴作祟,可他的家人不信,只以为是得了怪病,请了不少郎中瞧病,但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大约七天后的午夜,一声声厉鬼般的叫声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我父亲的这位朋友的哀嚎半个府城都可听得到,那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绝不是人可以发出的!第二天清晨传来了此人暴毙的消息,七窍流血死的非常难堪,据说皮肤都变成了绛紫色,瞪着怪眼死不瞑目。他的家人不敢让他入土,选择火化,他的尸体在烈火中焚烧的时候,坐起来躺下,坐起来躺下,反复数次才被烧成灰烬。此乃我亲身经历,绝非道听途说,赵贤弟,这本鬼琴谱是在哪儿得来的?” 赵遵被段松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回忆说的后背一阵阵出冷汗,有点含糊的说道:“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所赠!” “友人所赠?是懂琴的还是不懂琴的?” “懂,比我懂!” 段松板着脸说:“此人居心不良,有意要害你!” 赵遵想到了雨荷的款款多情,握紧了琴谱,自言自语道:“不,不,她不会害我的!” 刘澜离得近,听到了赵遵的话,问他:“谁啊,谁不会害你?” 赵遵好像没听见一样,还在低声嘟囔着,刘澜一把将琴谱抢了过来,只见琴谱右下角印着一朵小小的粉色荷花,旋即明白了,神秘的一笑:“原来是红颜知己所赠,难怪你这么信任她!” 赵遵羞得满脸通红,这就更不需要解释,段松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也许是无心为之,但是这琴谱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看了,真的很危险!” 赵遵拿着琴谱的手更紧了。 黄昏时分赵遵和刘澜向段松告辞,由于搬家非常突然,二人均未乘坐骑,并肩而行到了平时分手的地方,赵遵向刘澜一抱拳:“刘兄,今天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慢着!”刘澜突然喊住了已经走出去几步了的赵遵。 赵遵一脸茫然的看向他,刘澜尴尬的说道:“你……,你能不能再陪我走一段!” “当然!”赵遵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二人穿过小巷来到了热闹的大街,赵遵好奇地问刘澜为什么要与自己同行。 刘澜警惕的看着周围的黑暗处,说:“段兄把那人的样子说的太吓人,我不敢一个人走!” 赵遵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有甚可怕!” 刘澜猛的摇头道:“不不,段兄说白天也能看到活鬼,何况天已经黑下来了,万一有一个跳出来咬人,那可怎么办啊!” 赵遵安慰他道:“段兄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记不得太清,估计是听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讹传才信以为真的,不做准的!而且有些病,比如失心疯,也有出现癫狂的状况,你不必太过担忧!” 刘澜却摇头道:“不是的,我也听过类似的传闻,长安城北六十里有一山,名曰钟山,此山中常有鬼魅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经常有异事发生,也有人听到过山中有厉鬼的哭嚎声传出。而且最近几年,渭水边每年都有血被吸干的僵尸被发现,弄得人心惶惶!” 赵遵讶道:“竟有此事!” “这还有假!尸首至今还躺在京兆府的里!” 赵遵道:“你那意思这种尸体还不止一具?” 刘澜道:“差不多有四五具吧!” “没有人认领或者报告官府有人口失踪吗?” 刘澜道:“没有啊,所以我才说这些不是人,不然肯定有苦主来认领亲人的遗骸的!” 赵遵点点头:“一两具有可能是流民的尸体,四五具那就绝不是偶然了!那钟山里的怪叫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地方官就不管吗?” 刘澜说:“京兆尹丰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他不止一次带差役捕快到山中查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怪事还是经常发生!” 赵遵道:“一个纵容常羽强抢民女的地方官,也好不到哪去!” 刘澜忙解释说:“赵兄弟,你或许不知做一任京畿之地的父母官有多难,长安城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三公九卿,数不清各军将领,哪一个官都比他大!能保证大部分人安居乐业,各级官员不敢随意造次,已经十分难得了,像常羽这样的特例不能再苛求他了。” 又聊了几句来到了赵遵常去的一家酒肆门前,赵遵闻到了酒肆中传出的肉香,肚子忍不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刘澜笑道:“贤弟,饿了?” “唉,午饭虽然是亲手做的,可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吃了几口早就饿了!” “你啊你啊!”刘澜摇头苦笑,笑到一半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不由得大囧。 第三十五章 渭河灵异 赵遵打圆场道:“这架酒肆专做西域美食非常有名,还有胡姬歌舞,哎呀,胡饼和烤羊腿那个好吃啊,就别提了,今天天早,不如吃它一场,我来做东,如何?” 刘澜犹豫了一下,可能实在是饿了,点头跟着赵遵进了酒肆。 这间酒肆开在平民聚居的街道,没有出身高贵和大商贾来吃,来的都是百姓,所以没有什么雅间之说,所有的食客都坐在一间屋里,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酒肆里座无虚席坐满了食客,席间划拳行令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赵遵见刘澜从进门后眼睛就不停的东瞧西望,看什么都好奇,问道:“刘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来吃饭吧!” 刘澜点点头,眼睛却还是盯着墙上挂的牛头骨看个不停。店小二认得赵遵,笑脸相迎道:“赵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吃点什么啊?”说着,小二把刘赵二人引到了一张刚刚收拾干净的几案旁。 二人坐定后,赵遵问小二:“羊腿还有吗?” 小二陪笑着说:“有,还在火上烤着呢,喝两杯酒的功夫就得了!” 赵遵想了想说:“来只整羊腿,四碟小菜,饼来四张!”说罢问刘澜,“刘兄,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刘澜道:“我是第一次来,客随主便,都听你的!” “行,先这样吧,酒来一壶!” 小二听得分明,跑出厨屋催菜去了,不多时几样小菜和一壶您酿的葡萄酒就端了上来。 这几样不起眼的小菜,是用特制的香料腌制,风味独特,刘澜尝了几口不由得大加赞赏。赵遵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道:“这儿的烤羊腿是京城一绝,留着肚子点啊,待会多吃点!” 刘澜看着赵遵给自己斟满的葡萄酒,一脸的不知所措,赵遵以为他没见过葡萄酒,便告诉他这是葡萄酿制的美酒。刘澜尴尬的说道:“我知道这是葡萄酒,可……可我从来都没喝过酒,还是……还是算了吧!” “啊?”赵遵不可思议的看向刘澜,“刘兄,你没喝过酒啊?” 刘澜说:“是啊,家父管教甚严,别说喝酒了,闻都不让我闻一下!” 赵遵不赞同刘父的做法:“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啊,只要不过量料也无妨,今天你就破个例,喝几杯尝尝!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刘澜经不住劝,端起酒杯警惕的抿了一下口,葡萄酒甘甜爽口,不想想象中的酒那么辣,于是放松了下来。这会儿店小二端上来一个托盘,一根整羊腿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摆在了他们面前,用小刀切成薄片沾上作料,那个美啊,就别提了,刘澜的味蕾瞬间就被征服了。 刘赵二人大快朵颐的时候,三名胡姬登场随着胡琴胡笛演奏出的乐曲翩翩起舞,她们身材高挑,颇为丰满,以黑纱遮面,充满神秘和诱惑,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拧腰,跳跃,尽显柔美的身姿,香艳但不色情,迎到了一片喝彩。 这几名胡女是店主请来招揽客人的,跳完舞后到席间挨个敬酒,刘澜架不住又喝了两杯,脸上就挂红了。 胡女演出第二段的时候,刘澜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问赵遵:“贤弟,可曾婚配啊?” 赵遵笑道:“刘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刘澜盯着他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赵遵挠了挠脑袋:“我今年还未满十八岁……” 刘澜打断了他:“不许拿年龄敷衍我,这样吧,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意中人吧?” 赵遵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刘澜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美酒:“你就说送你那朵荷花的女子是不是你的意中人啊?”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刘澜竟如此敏感,猜得这么准,一时语塞。刘澜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逼问道:“我等你的回答呢?”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那算不算钟情,我甚至没有看到过她的脸,不过时时挂念她,也许是喜欢,也许只是爱慕吧!” 刘澜看着他说道:“你是个冷静的人,能够分辨出情和爱,我不行,我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一辈子都不会变,也不会再喜欢别人,哪怕对方不爱我,我也至死不渝!” 在烛火的辉映下,微醺的刘澜更显俊美,赵遵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异样的错觉,吓得他赶紧摇了摇脑袋,岔开了话题:“刘兄,咱们喝酒呢,谈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不应景啊!” 刘澜用手背擦了擦滚烫的脸颊,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只是想了解你一下,也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二人一直喝到酒肆打烊,到了外面风一吹葡萄酒的后劲上来了,刘澜开始不走直线,后来东倒西歪,最后吐了一地,又过了一会就不省人事了,赵遵怎么叫都叫不醒,无奈只能把他背会了自己家,安置在了客房里。 第二天早上刘澜揉着因为宿醉而头疼欲裂的脑袋醒了,他发现自己竟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紧张的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可无论怎么想就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刘澜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推开窗户一看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自己正住在一个富裕人家的庭院中。刘澜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喝多了,臊得满脸通红。 门外听事的仆人听到屋中有了响动,端了盆热水进来让刘澜洗漱,结果在进门的时候撞了个满怀,仆人见刘澜急匆匆的要走,忙道:“客人,您这是要走吗?” 刘澜谎称家中有事,让仆人代自己向赵遵致谢,来日相见再作详谈,然后飞奔出了赵府,路上刘澜一直在担心,果然刚到朱雀大街就让寻了他一夜的家丁碰上了,刘澜心说完了,宿醉不归!这次起码要禁足一个月了! 赵遵起得很早,吃完早饭在书房等着刘澜一起去段松那儿,结果仆人来报说刘澜回家去了,只能一个人带了吃喝用品到了段松家,一直等到下午刘澜也未露面。平时三个人有说有笑,少了一个,另外两个都没有心情了,总觉得缺点什么,提不起兴致。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刘澜一消失就是二十几天,这期间段松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独自离塌行走了。他和赵遵每天高谈阔论,赵遵发现好像没有段松不知道的东西,任何自己无法判断的东西在段松这儿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哪怕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事件,通过理性的推理也能找到正确的答案。而且赵遵还发现段松精通诡道,一些提不上台面的奸计、损招他都可以拿来用,完全不受道德的约束,在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藏着一个阴谋家的心,冷静的吓人。 其实这是段松独特的成长经历造成的,段松儿时受过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学贯古今,成年后他遭遇不幸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所以他比一般的文人更务实,而少了一分廉耻和虚荣。这种境遇造就了段松了,使其拥有了成为谋略家的一切先决条件,只需要一个展现其才华的机会,需要一个契机。 赵遵对段松的才智无比佩服,段松对赵遵也是推心置腹,二人意气相投感情越来越深。 这一日赵遵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出门去段松那儿,路上看到一队差役抬着一个盖着草席的门板从闹市中经过,引来了不少围观者。 赵遵不明真相,在一旁观望,只听一个路人对另一个人说道:“哥哥,这是本月第四个了吧?” 另一个点头道:“恩,第四个了!哎呀,太邪门了,我都不敢去渭河边钓鱼了!” “谁说不是呢,死相这么惨,肯定是让冤死的水鬼给吸死的!还是少去水边为妙!” 赵遵没听懂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又跟了那队差役一段,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一阵风把盖在门板上的草席掀翻了,露出下面遮住东西。 竟是一具死尸!一具全身湿漉漉的尸体,应该是刚从河里捞上来不就,但其皮肤青黑发紫,肌理干枯萎缩,却像是暴晒而死的人一样,再看死尸的脸,太吓人了,眼睛完全凹陷下去,死前似乎异常的痛苦,嘴巴大张露出黑漆漆的舌头! 路边其他看到尸体的人纷纷发出惊叫,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 “躲开躲开,差人办案,闲人回避!” 差役们怕事态扩大,赶紧把草席捡起来重新盖在了尸体的身上,厉声厉色的驱赶好事的围观者,但还是阻止不了百姓们交头接耳,猜测谈乱。 赵遵马上就联想到了分手那天刘澜提起的长安附近的两件诡异的事件,渭河僵尸和钟山夜鬼!本以为是刘澜道听途说的谣传,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看到了,和刘澜描述的如出一辙,当真是可怖至极。 差役抬着尸体渐渐远去,围观的人散了,由于街道不十分繁华,并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赵遵来到段松居住小院时,他们夫妇二人正携手在院子里种花,场面十分温馨。段松见赵遵皱着眉头,便问他一大清早有什么烦心事。 赵遵并不隐瞒把街上看到渭河僵尸的事说给了他,没想到远道而来的段松竟然也知道长安城的异闻。段松解释道:“我曾经在朱雀大街摆画摊,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在此汇集,各种真的假的的消息都能听到,渭河僵尸是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被好事者说的绘声绘色,不过越说越离谱,脱离了实际,不过如你所说确实也是诡异的紧!” 赵遵点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尸体在渭河中捞出来,非但没被水泡肿泡烂,反而干瘪的好像风干腊肉,而且那颜色着实不祥!” 段松想了一会儿,说:“上古有僵人的传说,据传僵人的肉体干枯如蜡,有黑也有白,唯独没听过紫色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赵遵又问段松有没有刘澜的消息,段松摇头道:“没有,想必刘贤弟有要事,脱不开身。” 赵遵心说不应该啊,即使有要务缠身,也该派个家人通知一声啊,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呢? 聊了几句,二人便像往常一样开始下棋,段松和赵遵的棋艺相当,平时对弈互有胜负,可今天赵遵一直在输,一局都没赢,段松见他心不在焉便知他有心思,却不说破。 傍晚赵遵告辞,段松送他到门口,赵遵突然问道:“段兄,你说渭河僵尸会被送到哪儿?” 段松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真是个不安分的人!无主的尸体被一定被安置在京兆尹衙门的仵作间!” 赵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推门要走,却又被段松拉住了:“贤弟,无论什么时辰查知了内情一定马上到我这儿来!” 赵遵摇头苦笑道:“段兄,你还说我不安分,你不也一样啊!” “彼此彼此,千万当心!” 赵遵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他只能找了个小酒馆熬到了夜黑时分,才瞅准时机翻墙而入。赵遵对朝廷官府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仵作间。 太平盛世,又是衙门里,安全得很,根本没有人值夜,赵遵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遮住了仵作间唯一的小窗户,确定再没有漏洞了,才点亮了灯。 长安城乃是首善之区,人口百万,但治安一项很好,虽偶有凶杀一类的案件发生,可赶巧了,最近一起都没有发生,整个仵作间除了一些验尸用的器具和杂物外,只停放了一具尸体,就是早上赵遵见过的那具渭河僵尸。 大半夜一个人呆在灯光忽明忽暗的停尸间里,胆大如赵遵这样的,不免也起了一身毛栗子。他运了好几次气终于猛的结掉盖着尸体的草席,虽做足了准备,可见到渭河僵尸的时候还是吓得赵遵心惊肉跳。 这时一具老年男性的尸体,肌肉萎缩表面光滑如蜡,身体上没有一根毛发,面部表情扭曲,无明显外伤,牙齿微黄也没有中毒迹象,倒像是正常死亡的。 赵遵正待做进一步的验查,却听仵作间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径直朝仵作间过来了。 第三十六章 星象数算 赵遵吓得赶紧吹灭了的,四下张望,小小的仵作间里根本无处藏身,无奈之下赵遵一跃跳上了屋梁,他刚稳住身形门就被推开了,三个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个穿着差役的官服,另外两个穿着便服。 差役恭恭敬敬的向一个留长胡子的中年人汇报道:“丰大人,这就是今早渭河边发现的僵尸!” 丰大人?刘澜口中的好官,京兆尹丰田!赵遵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果然精明干练,两个眼睛又大又亮特别显精神,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忧虑。 另外一个举着灯烛的中年人说道:“大人,这是本月发现的第六具,今年的第二十一具了!” 赵遵心说,好家伙!竟然有这么多!数量远高于坊间流传的! 丰田叹了口气:“查到什么了吗?” 仵作惭愧的摇了摇头:“卑职无能,这具僵尸和之前那些一样,一无外伤二没有中毒,光着身子,又没苦主,一无所获!” 丰田点点头:“这不能怪你,以前那些具尸体我都亲自验看过的,结论和你一样!”然后又发狠似的咬了咬牙,说道,“这些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哪儿来的?王长使,你调查了吗?” 王长使回禀道:“丰大人,卑职查阅了长安八个县,近十年的失踪人口,总共就是二三十个人,无一人和这些僵尸体貌类似!实在是……愧对大人的栽培!有愧啊!” 丰田皱了皱眉:“从五年前在渭河发现第一具僵尸到现在陆续发现了近百具模样怪异的尸骸,上官多次问询与我,我竟无言以对,看来这个京兆尹的位子怕是快做到头了!” 王长使道:“丰大人上任以来,长安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士农工商都深感大人的恩德,上头怎能因一桩鬼案就抹杀了您的功绩呢!” 丰田叹道:“唉,渭河乃是长安城的母亲河,母亲河中连年出现怪事,百姓们议论纷纷,与国大不吉!我作为长安的父母官,五年来查案一无所获,怪事就肆无忌惮的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算上官不责怪,我也没脸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王长使跟随丰田左右多年,忍不住劝道:“这个无头案分明不是人力所为,定是有鬼怪作祟!大人完全可以把此事如实禀告皇帝,皇帝定会派人做法超度祭奠河神,即使不成,也可洗脱了您的责任!” “万万不可!”丰田决绝的说道,“历来帝王皆好信神鬼,为供养神鬼不惜花费巨万修建庙宇豢养方士术士,劳民伤财,更有甚者吃药炼丹宠幸妖人祸乱朝纲!当今天子不信鬼神之说,乃是百姓之福,丰某就算被罢官也绝不开此先河!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赵遵躲在梁上暗暗点头,这个丰田政治为公,果然是个好官,自己应该帮他一把! 不一会三个人走了,等他们走远了,赵遵才从梁上跳下来,再查,还是那样,于是狠了狠心,掰了下僵尸的一根手指带回去让段松验看,他见多识广可能从看出点什么来。 离开仵作间赵遵潜到了京兆尹衙门的案卷库,按丰田所说渭河僵尸案已发五年之久,牵扯百具僵尸,肯定留下了大量的卷宗。果然在一个柜子里,赵遵找到了被整理好了的有关渭河僵尸案的全部记录,一看便知有人在近期提调阅览过渭河僵尸的卷宗。 赵遵见月已升至中天,不再迟疑把所有卷宗全都打包背在背上翻墙出了京兆尹衙门。回到段松的小院,他果然还没有睡赵遵简单交代了经过,告诉段松这批卷宗随时会被人调阅,今夜无论如何要把卷宗抄录一遍,天亮前必须把原卷送回去。 时间紧,段松便把夫人叫了起来,三个人忙了一夜才勉强完工,赵遵把原卷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有早摊开市了。 段松和赵遵一夜未眠,却没有一丝睡意,二人把几十分卷宗摆开,一一阅览。京城衙门里的差人比地方上的规矩,记录的非常详细,包括僵尸的发现地、发现时间和体貌特征一一详细在案。但是两个人从头看到尾,脑子都看木了,也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赵遵无奈的说道:“衙门里不养闲人啊,这些卷宗他们天天看天天查也没查出什么来,我们又能如何啊!可惜丰田这位好官了,要丢官了!” 段松很认真的看着赵遵说道:“贤弟,真想帮他?” 赵遵说:“那还用说,像丰田这样既又忠君之心,有心系百姓,德才兼备的好官太少了!为了长安八县百姓的福祉我责无旁贷!” 段松苦笑道:“你不但是个不安分的人,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吧,既然找不到尸源、在尸体上也找不到线索,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寻找抛尸地!顺着这条线索走下去!” 赵遵一皱眉:“渭河上游不止几百里,不知道抛尸的时间,如何推算的处抛尸地?再说官府也必定调查过,以他们对地形和水情之熟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段松神秘的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贤弟,哥哥行动不便,动嘴跑腿的苦差事还得教给你办!” “没的说,可是……能行吗?”赵遵仍然持怀疑态度。 段松却胸有成竹的对赵遵说道:“贤弟,我这儿有一幅渭河水域图,你且按照卷宗上发现僵尸的地点去访查,在图上标明记号拿回来我看!” “这个不难,我去去就来!”赵遵回府换了匹快马,直奔卷宗上记录的历次发现僵尸的地点,并详加记录。一天的时间被他走遍了下游十几个村子,等回到段松居住的小院时,发现段松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迎他。 “我估计也快回来了,贤弟你的脚程真是快啊!” 赵遵迫不及待的把图展开,指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说道:“一共九十三处!我都备注了发现时间!” 段松夸赞道:“贤弟行事仔细,我倒忘了嘱咐你了!”说着打开图,又开的自己的记录认真比对,手里不停地比比划划,足足一个时辰才抬头看了看赵遵。 “贤弟,这一日有什么收获?” 赵遵道:“有,我走了一整天,但发现这九十三处僵尸的发现地,绝大多数都集中在离城二十里的渭河两岸的四个村子边上,发现地相距非常近,甚至有几具在同一地点被发现。” “那你觉得发现地是抛尸地吗?” 赵遵摇头道:“绝没有可能!僵尸集中发现的区域是一片激流边的乱石滩,尸体一定是从上游冲下来在那里搁浅的。” 段松点点头:“那除了发现地点相近外,还发现什么共同特点了吗?” 赵遵摇头道:“没了!” 段松指着赵遵备注的发现僵尸的时间说:“是发现僵尸的日期接近!” 赵遵拿过自己标注的日期看了又看,说:“不近啊,从正月到腊月,月月都有发现,相隔很久啊!” 段松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来看,这九十三具僵尸被发现的日期,全在当月的中旬,每月十五左右。” 赵遵一看,果然都在没有中旬徘徊,最早十三,最晚十八,出入不超过五天。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段松道:“月圆之日乃是潮信最强之时,那时候抛尸,大潮会把尸体冲到离抛尸地很远的地方,让官府无从查起!” 赵遵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段松接着说道:“白天渭河中行船甚多,歹人又担心官府捉拿,所以必定实在深夜抛尸,尸体是一夜之间被冲到浅滩搁浅的。从午夜道第二天僵尸被发现,也就三四个时辰,你说能被冲多远?” 赵遵坐不住了:“今天就是十五,我这就到渭河上游找块和人一样重的木头,扔到河里测算一下水速,这样抛尸地的位置就可以大概推算出来了!”说完推门就走。 段松并未加以阻拦,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赵遵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段松问他怎么样,赵遵道:“大潮之夜,河水流着极快,一个时辰少说冲出去十五六里,三个时辰就冲到了下游六十多里的地方,但是僵尸发现地上游五十里之内就有三处同样的险滩,木头都卡主过不去,更别说人了。段兄,咱们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段松安慰他道:“不是方向错了,是你把河流搞错了!” 赵遵听了段松的话,瞪大了眼睛说道:“段兄,你这是何意啊?什么叫河流搞错了,难道你说的河不是渭河吗?” 段松转向东南,说了三个字:“泰液池!” 赵遵打了个激灵:“你是说东市码头那个泰液池?” 段松点点头:“泰液池和渭河之间由运河沟通,大潮之日运河水虽然也会暴涨,但流速却比渭河慢得多,一夜之间尸体漂流出三十几里,抵达浅滩处正好!” 赵遵不可思议的看着段松,过了半晌才说道:“段兄,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了?” 段松叹道:“这只是一种假设,但事实证明这是唯一的解释,真没想到在京畿重地,竟有歹徒如此猖獗!” 赵遵对段松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赞道:“段兄不但熟读经史典籍,计谋过人,竟然还懂得星象潮信,真乃神人也!小弟实在是佩服!” 段松道:“书生最无用,我能算出来不假,但要想抓住歹人,为丰田解难,还要靠侠肝义胆的赵贤弟你啊!不知怎的,近期渭河中发现的僵尸数量激增,我想歹人们不会轻易收手,贤弟夜探泰液池必定有所获!” 深夜的泰液池码头上灯火通明,但在黑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歹人在干一些肮脏的勾当,一条漆黑的小巷里驶来了一辆倒泔水的推车,这个泔水车可比普通人家的大了不止一倍,泔水桶大的出了号,足有一人高。但别看泔水桶的个头大,却不显得沉重,两个穿着破烂的汉子轻轻推着它往泰液池走去。 泰液池周围居住着数万人,泔水桶大多倒入池中,特别是经商买卖家的泔水桶大一些,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两个人把车推倒池边,却不打开盖子倾倒泔水,反而钻到车底下不知鼓捣些什么,不一会竟从车底卸出一具尸体!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抬了尸体就像扔进池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二人面前,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脚一个将他们放翻在地。 原来赵遵听从了段松的话,在泰液池苦等了两夜,今天等到后半夜赵遵有点泄气了,刚打算放弃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辆形迹可疑的泔水车从远处驶来,他立刻摸了过去,还真他逮着了! 对方也是没想到干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今夜会突然被抓了个现行,立刻慌了,掉头想跑。那哪能跑得了,被赵遵堵在了巷子里。 二人见逃不掉了,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就想和赵遵玩命,赵遵有心抓活的,没下死手,这二人玩了命一样的挥刀子上蹿下跳,还真不好抓,赵遵瞅准了机会打昏了一个,另一个见同伴倒了,竟然倒转刀头插进了自己心窝,登时死了。赵遵没想到这人如此刚烈,宁死不让他抓俘虏,真是疯狂至极! 赵遵把受伤晕倒的那位捆了个结实,又用布勒住了他的嘴以防其自杀,而后把死的活的统统装上车拉回到了小院。 段松见赵遵真抓住了抛尸的歹人,大喜,二人一起将受伤昏迷的那个人拖进了厨房,点着了灯赵遵惊奇的发现,自己抓回来的竟然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 此人已经醒了,见自己被人捆着,拼命地挣扎,眼睛里全是恐惧。 赵遵问段松:“段兄,这……这胡人怎么审?” 段松咧了咧嘴,他也不知道:“管他呢,先听听他说什么!”说着段松解开了勒住他嘴的布条,那胡人立刻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话,可两兄弟一个字都听不懂。 赵遵刚想问他听不听得懂汉话,却见刚刚还活蹦乱跳耍刀子的胡人,眼神竟然迷离了起来,赵遵一愣神的功夫,胡人嘴角流血一蹬腿就咽气了。 第三十七章 魅影 “不好!中毒了!”赵遵扑上去再救,人已经不行了,“唉!好不容易抓到个活的,还让他自杀了!”赵遵气的以拳击地。 段松皱了皱眉:“不对,有蹊跷!掰开他的嘴!” 赵遵掰开死者的嘴一看,立刻吓得跳了起来:“他……他没舌头!” 段松说:“他不是没有舌头,而是舌头被人割掉了!” “啊?” “大周朝的世家豪族中大多豢养死士,帮助主人完成危险的任务。为防止这些死士被捕后出卖主人,往往会采取残忍的手段先割去他们舌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没读过书,不识字又不会说话,即使受到刑讯逼供也不可能出卖情报!” 赵遵道:“真够歹毒的!刚刚他一阵乱叫,我还以为是在说胡话,原来是没有舌头,说话含糊不清。” 段松有点担忧的说:“咱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赵遵回想起自杀的那个胡人,感觉有些异样,再去检查此人的尸体,发现尸体竟然已经发黑变硬了。 段松倒吸一口凉气:“好烈的毒啊,这些人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之前被强行灌入了毒药,如果不能如期回去交差吃下解药,毒性就会爆发,死的非常痛苦。这个胡人知道自己被抓后腹中毒药发作后苦不堪言,于是选择了自杀!” 中毒而死的这个胡人死前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留恋,他想活着!可是…… 段松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如今打草惊蛇,歹人近期不会再出现线索又断了!” 赵遵不会放过一丝线索,他翻找遍了两个胡人的衣物,没有发现,可当脱掉衣服给他俩验尸的时候,赵遵惊奇的发现死者的左胸位置有一朵酒盅大小的白色花朵纹身。 “大石花!”赵遵和段松异口同声的惊叫了起来。 赵遵问段松:“段兄也知道大石花?” 段松说:“我自幼熟读医书,大石花是一味罕见的补药,我当然认得,贤弟是从哪儿识的大石花的?” 赵遵脸红道:“是在……在西塞楼!” 段松没在意这个,又说道:“大石花乃是菊石国的国花,以此花纹于胸口可见此人乃菊石国人!” 二人又检查另外一具尸体,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纹着大石花的图案,“两个人是菊石国遗民的身份已定,渭河僵尸案必定和菊石国有关!”段松断言道。 赵遵却说:“这个事恐怕有点复杂!” “怎讲?” 赵遵说道:“我曾经调查过菊石国人所开的迎西坊,传说菊石国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我在西塞楼门前守了半个月,结果真的一个菊石国的男人都没到!” 段松大惊:“你确定,不是等的时间太短,没遇上?” 赵遵说:“据西塞楼门前药铺掌柜所说,西塞楼成立二十年来他一个菊石国的男人都没见过,可咱们一晚上就遇到了两个,这件事不好解释啊!” 段松说:“菊石乃是西域大国,灭过后也有数万人口,就算这几十年间再怎么凋零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了,肯定是没找到。” 赵遵说:“长安城的胡人多达数万,长相和服色又都差不多,要想专找一个国家的人可难啊!” “你难,但有人查起来就容易的多。” “谁?” “丰田!” 赵遵为难道:“这两个菊石国人虽非我亲手所杀,但有撇不清的关系,如何向丰田解释,他会帮我们吗?” “不是帮我们,是帮他自己!”段松很自信的说道,“附耳过来,我来教你。” 赵遵听了段松的秘授,也笑了:“真是妙啊,我去去就来!” 转过天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个出早摊的小商贩睡眼稀松的一边推着车一边打着哈欠向东市码头走去,刚到泰液池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等他看清绊他的东西,一声哀鸣划过了前几,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 “闪开闪开……”东市的捕快班头带着手下分开围观的百姓, “几时发现的?”丰田带着一众官差直奔事发地而来。 功曹司马回道:“大约寅时案发。” “谁人报的案?” “回大人,是附近的一个商贩发现的!”本坊的里正胆战心惊的回答道。 “人呢?” 功曹道:“已经控制起来了,不过受了极大惊吓,神志不清!” 丰田等人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来到事发地,只见三具尸体并排躺在池边,其中一个是困扰长安百姓多年的渭河僵尸,另外两具却是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以丰田的老练几乎第一眼就开到了两个菊石国人胸口的大石花,他立刻召集了手下所有的精干捕快,严令他们彻查长安城内一切和菊石国有关的场所和住户,因为下的死命令这些人很快撒开了,到各坊各市,凡是有胡人居住的街巷都查了个遍。 西塞楼是第一个被查的地方,但是当捕快抵达的时候西塞楼早已经人去楼空了,不用问,肯的是事先听到了风声,跑了。 三天之后在城南一个废弃多年的院子里发现了四十多具男女的尸体,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有大石花的纹身印记。 “杀人灭口!”知道调查结果后的赵遵大怒,“这帮畜生视人命如草芥!四十多条人命啊,说杀就杀!” 段松面带忧容的说道:“我们捅了个大篓子,一个可以杀死四十多人而保守秘的秘密被我们无意之间揭开了一个角,我想这件事牵连之广超出我们的想象,必定有巨大势力在背后运作,我们要小心了。” 正如段松预言的那样,渭河僵尸风令朝野震动,引发了不小的波澜。首先丰田被上官斥责他治境不严,罚俸一年戴罪留任。其次彻查了菊石国遗民,原来菊石国遗民中有不同分支,居住在长安城的这支乃是菊石国贵族后裔,只有这些人才会在胸口纹大石花,以示高贵,而外地的菊石国遗民与此案毫无关系。而皇室后裔早已在二十年前绝嗣,随着四十多人被灭口,这支曾经的西域贵族由何人所控制就成了一个谜。最后丰田借此契机清查了长安城中居住的胡人,取缔了一些有伤风化的场所,严惩不法之徒,使长安城的风气焕然一新。 事发半个月之后,渭河僵尸案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一天深夜长安城中一个小小的院落内,两个穿黑袍的人坐在一间小屋里交头接耳,屋外戒备森严。 等到了后半夜,两个黑袍人中那个壮汉突然说了句:“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黄大人!”两个黑袍人齐站起来施礼。 “坐吧!”这位黄大人架子不大,还很客气。 那个大汉不等黄大人坐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朝里的风声怎么样啊?” 黄大人叹气道:“你们啊,太大意了,怎么出了这种纰漏?” 大汉一拍桌子:“娘的来,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杀了我们的人,把尸体和人参一起扔到了泰液池了,这下全都暴露了!我可损失惨了,让爷爷我抓住了一定整的他后悔做人!”大汉称那些僵尸为“人参”。 黄大人又问:“那两个送货的不会把咱们供出来吧!” 大汉道:“不会,两具尸体我都见了,一个毒发前自杀,一个虽然被抓,但是按时间推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翘翘了。” 黄大人:“如此甚好!以后切记万事小心,知道了吗?” “是,大人!” 三个人又谈了点朝臣们的议论,大汉试探性的问黄大人:“大人,就没有点线索吗?能做出这种事的可不是一般人啊!得提防着点!” 黄大人说:“仵作间的那具人参少了节手指头,卷宗也被人挪动过,恐怕早已经有人惦记上了!” 大汉道:“是他们的人做的吗?” 黄大人摇了摇头:“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倒像是江湖人做得,你多费点心,想办法把人挖出来。” 大汉哼了一声:“哼,敢跟我作对,灭他满门!”一发力硬生生把黄花梨的几面砸了个大坑,其气力之大可见一斑。 “差不多该走了!”黄大人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突然问了那个不曾开口的黑袍人一句话:“贤弟,上面让我问问,咱们的货……” 此人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存货还能维持两三个月,这段时间足可以重新选址复工,供货不成问题。” “那就好,我先走了,这段时间不要再联系了,需要见面的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们。”说罢黄大人就走了。 等他走远了,大汉对另一个人说:“娘的来,这次你我各损失了几十号人,他连个屁都不放,真是喝人血的赃官!” 另一个人冷冷的说道:“死几个人算什么,只要我们能拿出成色更高的货,损失很快就能找回来!” “对,加价!使劲加价,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一个回了城中豪华的大宅,一个翻越长安城高大的城墙钻进了茫茫的群山中。 时光飞逝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天渐渐冷了下来,段松的身体彻底痊愈了,这段时间他和赵遵交情日深,赵遵也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段松。段松知道了赵遵的身份后,心中对他的感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几个月间两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打听刘澜的下落,然而却一无所获,就好像这个人重来没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样。 这一日长安城降下了今年的初雪,赵遵约段松夫妇到府上饮宴,席间段松突然向赵遵辞行:“贤弟,愚兄叨扰数月,今已伤愈,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赵遵本来一脸的笑容刷拉没了,他放下酒杯说:“段兄,为何要走,是不是兄弟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段松大笑:“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又待我如上宾,比亲兄弟还亲,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早晚晚有分开的那天啊。” 赵遵不舍道:“话虽如此,可长安乃至尊至贵之地,兄长留下来和我做个伴不好吗?” 段松感动的说:“贤弟,我知道你家资巨万,养我夫妇两个闲人不算什么,可段某才二十几岁,有手有脚的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吧!” 赵遵还想挽留:“可如今已经入冬,天寒地冻,怎么也得过了冬再走啊。” 段松摇头道:“我得罪了常家,在长安决计不能安身,我听说皇帝近日将从洛阳回到长安,届时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会伴驾西归,常家兄弟也会回到长安,等这些人回来再想走恐怕会有麻烦,不如早走。” 赵遵想起了常羽的无耻和霸道,终于叹了口气:“段兄要去什么地方?回蜀地吗?” 段松道:“我们夫妇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青州刺史曹珍乃是我的同窗好友,我打算去投奔他,青州离京畿千里之遥,总可以躲过灾祸了。” 三天后段松夫妇收拾好了行装,赵遵亲自套了马车送二人东去,他为段松备注了干粮,又赠送了不少金银,足够他们夫妇路上之用。段松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赵遵含泪把段松送出长安城,到了十里亭不忍分别,又送十里,一直送啊送,送出了足足六七十里,段松不让他再送了,再送要出潼关了。 第三十八章 征兵 分别在即,段松拉住赵遵的手再三嘱咐道:“贤弟,你生性温良,为人仗义,不入官场确乃明智之举,可世事难料,日后一旦陷入其中,一定要学会左右逢源,切不可太露锋芒,也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当今天子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不要违逆他的旨意,万万牢记不要参与立储之争,你母亲是陇西豪族,这一点皇帝最为忌惮,你要多加小心……” 段松的话赵遵一一记在心里,他抓住段松的衣袖道:“兄长,我这儿有一封信是写给鲁郡太守的,我和他交情不错,如果你在青州过的不顺心,大可以去投奔他,你这么有才,他一定会重用你的!” 段松将赵遵的信贴身藏好,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璧,在石头上一磕,磕成了两半,他拿着一半塞进了赵遵的手心:“贤弟,兄长穷啊,没什么可以送你,这块玉璧是家母所留,你我兄弟各留一半,他日相见以此物为凭,保重,我……我去了!”说罢擦干眼泪驾车载着夫人走了。 段松走后赵遵就像失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阵,没事干就到小院去转一圈,奢望推开门就看到段松和刘澜都在。 隆冬时节皇帝的銮驾回到了长安,卫队、仪仗和文武百官及家眷的车辇队伍足足排了十几里,车队中一个华贵的马车上端坐着一位绝色的少女,少女撩开窗帘看着街道上皑皑的白雪,俊俏的脸上时而露出点娇羞,时而又露出一缕愁容,时而傻笑,时而发呆,完全是一个怀春少女在热恋时才有的表现。 这时一个身穿亮银甲的高大威猛的将军骑着马从车队后面赶了过来,他来到少女的车窗前说道:“见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在洛阳玩的不开心吗?” 少女娇声说道:“玩得很好,可能是太累了吧。” 将军一脸关怀的说:“那你好好休息几天。这半年多以来我一直跟随皇帝在洛阳戍卫,没机会教你骑马射箭,等开了春我带你去北苑林场去射鹿好不好?” 少女道:“春天的母鹿带崽,杀了它岂不是要害死一群小鹿?” 将军笑道:“你不杀,别的动物也会捕猎母鹿,鹿群很大不在乎这几只。” 少女没回答,将军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好,那都听你的,想什么时候去东西,那个……我还有军务在身去前面转转。”说罢打马而走。 少女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赵遵来到长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如今的赵遵已经18岁了,他壮硕了一些,也更成熟了。离家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母亲,偷偷写信给老家人赵守田,得知母亲无恙这才安心。春水初开的时候赵遵准备到洛阳去寻雨荷姑娘,因为她所赠的琴谱自己无法复原,但至少应该物归原主。于是牵了匹马,带了些金银出了长安城直奔潼关,因为是出来玩的,所以赵遵走得极慢,信马由缰自在快活。 这一日赵遵来到了离潼关只有四十里的一个小镇,于是找了一家小店坐下来吃点东西。小镇不大,却临近官道,南来北往的商贾和游客甚多,又赶上饭点,不大的店面挤满了人。 赵遵随便找了个地方要了点酒菜,他刚坐下小店又来了几个人,看装扮都是农家汉子。这几个人都是粗人,嗓门大,不懂得什么礼数,进来就大声嚷嚷道:“店家,快点取些酒饭来,吃饱了哥几个要去投军!别误了事!” 店老板见几个人五大三粗的,不敢得罪,赶忙让小二哥收拾出一个干净地让他们吃喝。赵遵一听这几个人要去投军,立刻来了精神,凑到他们跟前竖起了耳朵。 只听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脸汉子说道:“哥哥弟兄,往年朝廷募兵只让去投各地的卫军,今年皇帝开恩,不但三大营同时招兵,甚至连御林军都在招兵,可给了咱这些平头百姓立功受封的机会啦!” 一个长脸的农家汉子说:“以前三大营招人,不直接从民间招募,而是从卫军中选拔,只有马术精湛、能拉的开二百斤的强弓者才有资格报名。今年三大营虽然在民间募兵,但门槛肯定很好,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想进三大营,御林军,做梦去吧!” 黑脸汉子笑道:“我那两下子是不怎么样,三大营进不去,去卫府总还够格吧!” 长脸汉子讥讽他道:“就凭你那肺痨的底子,我看进卫府也难,不行就去北护军吧,那儿什么人都要!” “我呸!贾老三,你也太寒碜人了吧!老子就算再回去种地,也不去北护军做缩头乌龟!” 几个人的笑骂声引来不少人侧目,最后他们几个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闷头吃完走了。 赵遵心说朝廷又在招兵,这个热闹不能不看,于是跟在几个人的后面,有了一段回头路到了朝廷的招兵点。 到地方赵遵一看,嚯!可真热闹,各大营、卫军的报名点前都排起了长龙,忙前跑后的都是各支队伍中最精锐的老兵,一个个精神抖擞,让报名的新兵羡慕不已。 赵遵是专程来热闹的,哪人多往哪儿挤,这会儿霸上营正在比试射箭,每十个人一排,每人三支箭,全部射中十丈外的箭靶才可以进入下一轮,十个人差不多要刷掉一半,剩下的到了骑马和举石锁环节还要去掉大半,十个人中至多留下一两个,所以说想入三大营起码得是十里挑一的强者才行。 不过即使选不上三大营也不必灰心,旁边还有卫军的招兵点,大周的男儿都有尚武精神,大部分都可以通过卫军的选拔,当然也有一些来混事的和点背的通不过测试,只能打道回府。 赵遵看了一个多时辰,对大周男儿从军的热情非常赞赏,但是这些临时招募的兵,需要训练多久才能上战场,又能取得多大的战果,持怀疑态度。赵遵总感觉这些老牌的队伍像树上的松针,可以扎伤敌人,却不能像利箭一样劈开敌人的身体,给他们以致命的打击,多而不精。 每支军队的招兵点都挂着大牌子,把番号写在木牌上,赵遵一个一个挨着看下去,直到最后他发现少了一个,于是问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哨兵:“劳驾,请问北护军的招兵点在哪儿?”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遵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于是用抬高嗓门道:“请问北护军的招兵点怎么走?” 哨兵没有回答他走开了,走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那表情好像看失心疯的怪物一样。赵遵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但随后又问了几个人,结果或被奚落或被蔑视,对方就是不告诉他关于北护军的消息,赵遵这才想明白,原来各大营和卫军的官兵,都羞于与避战逃跑的北护军为伍,甚至连提北护军的名字都觉得丢大周军队的脸,赵遵冒天下之大不韪问起北护军的招兵点,人家不把他当场疯子才怪。 不过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到赵遵,他到最近的镇店上买了些酒肉,绕道征兵点的营地后方,那里是堆放草料的地方,负责看守的往往都是老兵。果不其然赵遵到的时候正看到两个老兵靠着草垛闲聊天,赵遵提着酒出现的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不过这是朝廷招募新兵的地方,附近全是周朝最精锐的军队,自然不用担心盗窃,赵遵又是一身书生打扮,一看就不像歹人,两个老兵见他器宇不凡又提着酒肉,不知他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客气的问道:“公子,你到后营来,何事啊?” 赵遵满面堆笑道:“两位军爷辛苦了,小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前面人多眼杂,所以才绕到了后营,不想打扰了二位,抱歉抱歉啊。” “不碍事,我俩也是闲聊,有什么事,你问吧!” 赵遵道:“如此甚好,我这儿正好有些酒肉,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两个人老兵本就闲的难受,一听有酒喝,当时就乐了,在草料棚里收拾出了个空地,三个人摆上酒菜,边喝边聊。 经过介绍赵遵获知二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李,都是卫军的百夫长,老兵油子。这次跟随将军前来募兵,在比武场嫌风吹日晒,才跑到后营来偷懒,官长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遵本想借着喝酒的机会套一套朝廷征兵的内幕,不曾想刚一开口就引起了二人的警惕,还好赵遵即使岔开了话题,不过二人在行伍中摸爬滚打了多年,一点也不傻,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老李说:“公子,你请我们哥们喝酒到底想问什么?我们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人,既然喝了你的酒,能说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还是个不能说!” 赵遵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就是想知道北护军的征兵点在哪儿,刚在前门那儿问谁都不搭理我,还平白无故挨了顿奚落,这才到后营来碰碰运气。” 老李皱眉道:“大周有三大营和十二卫,公子为何单单钟情于北护军?” 赵遵道:“不是钟情,而是好奇,我这一路上多次听到人们议论北护军,除了谩骂就是侮辱,因此想见识下北护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队伍。” 老李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说起北护军话可就长了,老赵,再去弄点酒菜来!” 赵遵赶忙掏钱,老赵笑道:“朝廷正是用兵之时,咱的待遇可不赖,酒肉是不缺的,刚才不过是试试你的来路,既然聊到这儿了,喝杯水酒还能要你的钱吗?” 老赵到马棚取来来他们惯喝的烈酒,老李给赵遵倒了一杯,自己先干了一个:“啊,还是这酒喝着带劲!这个北护军的由来,公子可了解?” 赵遵道:“前朝的神佑军,后来归降大周,更名为北护军,负责镇守长安西北。” 老李说:“你说的只是字面上的东西,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可了不起,是前朝魏氏的皇家亲军。历代皇帝必娶神佑军将领的女儿为妃,也就是说每一代的皇帝都是神佑军的女婿。到了魏氏的末期,天下大乱,魏氏仅能控制洛阳附近极其狭窄的地域,却能苟延残喘二十几年,全凭神佑军的庇佑。当时在各藩的军中流行着这样一个准则,如果在战场上遇到神佑军,人数相同的情况下,立刻逃跑也会受到任何惩罚;人数多三倍,尽量不要与之正面作战,战亦无胜算;数人多五倍,战虽胜,必折损大半。大周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也没少在神佑军手下吃败仗,最惨的一次高皇帝亲率十万大军进攻洛阳,大军被神佑军拦腰截断,一夜激战,十万大军折损大半,三个卫军将军阵亡,各级将校死者无数。最后使用了反间计,不甚光彩的将神佑军赶到了豫南山区,魏氏灭亡后神佑军继续抵抗,多次重创周军主力,皇帝没办法答应了神佑军提出的,永远保留番号建制和不记前仇的承诺,神佑军这才投诚。虽然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神佑军也为大周朝立下了一些战功,但是皇帝对他们并不信任,想起曾经被逼签订城下之盟就如鲠在喉。各军都在神佑军手里吃过败仗,也都不待见他们,到了后来北护军变成了朝廷的弃儿,军械老旧、军资拖欠,军饷克扣,也是真够可怜的。” 老赵却不以为然:“就算拖欠军饷也不能畏敌避战!咱们当兵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让人瞧不起也是活该!” 老李摇头道:“没那回事!我看北护军还是能打的,只是不知犯了什么病,这几年不顺,老是犯冲!” 老赵说:“我看他们就是怕死!在长安待着多安逸啊,我听说他们这帮杂碎天天在长安城里帮工挣钱,不亦乐乎,真是孬种!” 老李说:“李黯可不是孬种,他的英武你是见过的,要说这么一条好汉怕死,咱第一个不信!” 第三十九章 拦路抢兵 老赵说:“李黯是不含糊,这个我服气!可他手下那帮人不见得人人都是好汉吧!” 老李道:“李黯能文能武,北护军现在多艰难,可队伍还是没散,这就说明他们的心还是齐的,是有军心的!!” 老赵不服道:“那北护军‘逃跑军’的恶名是怎么来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大伙有目共睹!” 两个人不用赵遵去问,吵吵的都快打起来了,赵遵听得分明,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二位,打住!我想问问李黯是何人啊,你们为何如此高看他!” 老李道:“李黯是原北护军将军,他曾在霸上全军大比武中连胜十场,是年轻一代将领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那场比我和老赵都在场,他的十个对手都是各卫军选派的高手,能连赢十场实属不易。皇帝大悦,当成加封他为护军将军。可惜这个年轻人时运不济,这几年一贬再贬,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赵遵问:“他还在北护军中吗?” 老李说:“这个自然,他的父祖都是神佑军的嫡系将校,他去不了别的地方。” 赵遵谢过了两个老兵,临走前又问他们北护军的征兵点的具体位置。老李道:“别提了,卫府的几个坏小子为了寒碜北护军,把他们的招兵点设在三大营的前头,好让他们丢人。一连三天一个登门的都没有,北护军就撤摊子了。据说他们把营地迁到了以西二十里的官道旁,你要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赵遵骑上快马一路向西,黄昏的时候来到了北护军的征兵点,官道旁一个孤零零的营地。 离着老远赵遵就闻到了煮牛肉的肉香,七八口行军大锅中煮着香喷喷的牛肉,一坛坛的美酒摆满了官道两旁。几个穿着明亮盔甲的军官站在路中央对过往的行人喊道:“来投军吧,北护军伙食好,天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北护军,十二卫主力军,来了就有仗打,有功立,有官当!”“招十人共同入伍,立升队长!” 赵遵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黑大汉就是在东市跑腿的公孙输,公孙输拿出二皮脸的劲头来,缠住过路的人就不撒手。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路上的人行色匆匆,被他拦住非常不耐烦。有一个挑担子的小商贩被公孙输缠得急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狗屁的北护军!我是做买卖的,到了你们那儿还是干老本行,在家还有个好名声,入北护军让人家戳脊梁骨,骂缩头乌龟!我有毛病啊!” 这几句话说的很重,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公孙输手一松,小商贩挑着担子走了,边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就算吃龙肝凤胆,喝琼浆玉液也没人投你们逃跑军,就死了这条心吧!” 躲在树上的赵遵目睹了这一切,公孙输气的全身发抖,拳头握得咔吧吧直响,运了好半天气才压住火,低着头进了营地。 营地内的情况和营地外截然不同,三口大锅里煮的是烂菜叶,一丁点油水都没有,七八个人正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吃饭。 “呦,公孙输回来了,怎么着,拉了几个人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眼见看到了公孙输,边开玩笑边给他腾了个地方。 “娘的来,这活不是人干的,肝都气炸了!”公孙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抱怨道。 众人一静,随后发出了一阵大笑。瘦子笑道:“来这个地方招兵可是你提议的,一个新兵都招不来,可拿你是问!” “去你大爷的,柴火棒,给我盛饭去!”公孙输踢了瘦子一脚。 饭盛来了,公孙输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低声说道:“娘的,别他娘的招兵了,不够丢人的!咱这几个凑合着干到死算了!” 没有人接的他的话,一片冷寂,公孙输胡乱扒了几口饭,又回去官道上拉人了,吆喝的声音比刚才还大。剩下几个人表情都非常凝重,赵遵借着火光找到了干苦力活的鲁诚,算上公孙输总共的七个人,以赵遵的眼力看得出这七个人都有很不错的功夫底子,但离得实在太远了,不好判断谁强谁弱。 静了一会,一个红脸的中年汉子说道:“明天就是朝廷征兵的最后期限,一个新兵都招不来,卫府又给补充兵源,以后的日子更难熬了。” 鲁诚一下子跳了起来:“就算只剩咱们几个,咱们北护军还是一个卫军,也不能撤!大周开国高皇帝亲自颁布的诏书,刘恒也不能不认账!” 一个身材长相和公孙输有几分相似的壮汉说:“老鲁你小声点,还嫌麻烦不够多吗?一个卫军满编一万人,咱们就剩四百了,还算什么一个军?朝廷给了机会,允许自募新兵,咱们招不上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鲁诚不服道:“什么叫给机会?他就是不想落一个违背祖训的恶名,逼咱们自己散伙,老子就是不让他如愿,就不走!” 和公孙输开玩笑的瘦子说:“挤兑咱们可能不是皇帝授意的,你不能把屎盆子都扣他老人家头上!” 鲁诚更怒了:“马屁精!就算不是皇帝下的命令,可治咱们的那些官都是他任命的吧,不怪他怪谁!” “别吵了!”红脸汉子吼道,“先祖留下的基业就要丧在咱们手里了,还有脸吵吵,都给我闭嘴!” 鲁诚不言语了,背过身去生闷气,就在这时负责在官道招兵的一个军官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见面就喊道:“公孙……公孙输,他……他” 瘦子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什么他,你慢慢说。” “公孙输拉到新兵了!” 听到此话,蹲在地上吃饭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红脸汉子问:“招了几个?” 军官伸出了五根手指,鲁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说:“五个?” 军官摇头道:“五十个!”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快……快把人请进来!”红脸汉子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公孙输已经把人领进了营地,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干瘦的年轻人。鲁诚还在往营外张望,发现再没人进来了,不由得怒道:“你小子拿我们寻开心是不,哪来的五十个人?” 那军官并不怕鲁诚:“你长得俊啊,我拿你开心!等会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公孙输已然带着人来到了他们跟前,公孙输道:“诸位,这个兄弟有话要当面和咱们说清楚!”然后转头对他带来的这个人说,“兄弟,北护军的当家人都在这儿了,你说吧!” 干瘦的年轻人点点头,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的名字叫兀哈伊支!” 鲁诚立刻打断了他:“你是匈奴人!” 公孙输立刻把他推到了一边:“你他娘的让人家把话说完再嚷嚷行不!” 红脸汉子把兀哈伊支让道草垫子上坐下,说道:“兀兄弟的汉话说的这么溜,一定在汉地生活了很久了吧!” 兀哈伊支点点头:“是很久了,我的部族是在三十年前年迁入内地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兀哈伊支开始讲述他们部族的情况,原来兀哈伊支的祖父是匈奴浑邪王的王子,可是在三十年前王子的叔叔作乱,谋夺了王位并驱逐了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到大单于处状告自己叔叔的暴行,大单于非但不肯帮助他,反而落井下石抢劫了他们仅剩的牛羊马匹。兀哈伊支的祖父被逼无奈南迁投降了当时的雁门守将,朝廷见北方匈奴的王子来投大喜,将其部众迁到长安附近居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部众渐渐流散。匈奴人不善务农,朝廷又不许他们放牧,特别是不许他们养马,几乎断了他们的生计。仅剩下几百人口,五十青壮,这些人走到哪儿都因他们是匈奴人而不肯接纳,兀哈伊支听说朝廷征兵,本以为可以混口饭吃,结果没有一支部队肯收留他们,这才来北护军碰碰运气。 听完了兀哈伊支的讲述,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一个长髯大汉,好像在等他发话。此人非常干脆的说:“北护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很清贫,提供不了安逸的生活,但只要你们愿意,北护军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兀哈伊支感慨的说:“你们和我们遭遇一样,处处受到排挤,正因为如此我们懂得彼此关爱。我们愿意加入北护军,我们同甘共苦!” 长髯大汉用匈奴人的礼节拥抱了兀哈伊支的肩膀:“欢迎你们加入北护军,余雷,这五十个人的籍册上报给卫府备案,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红脸汉子答道:“好嘞,我明天一早就回长安!” 长髯大汉又对兀哈伊支说:“北护军下辖十个队,目前只有五个队长,这第六队队长就由你来担当!明天我们就回老营,你召集一下部众一起走!” 赵遵知道朝廷各军中都有匈奴降兵,有些甚至整支部队都是匈奴人,他们一样为大周朝出生入死的卖命,不过赵遵打心眼里憎恨匈奴人,总觉得别扭。 见到北护军收留匈奴叛将,赵遵越发摸不清他们想做什么了。他在树上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北护军拔营向北行进了百里,找到了兀哈伊支的部众,把这百十号人带到了北护军的老营,一片林区中央的空地。 几天后匈奴人被安置妥当,兀哈伊支便带着五十名部下随北护军来到了北苑中的北护军大营。 赵遵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可是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又过了几天,鲁诚和公孙输又像以前一样带着几十号人来到长安城干活挣钱,赵遵也跟着回到了长安。 现在他一点要去洛阳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连跟了他们十几天,换成了瘦子和红脸汉子带队替换了鲁诚他们。这些人每天就是干粗活,挣钱和睡觉,一成不变。赵遵跟着他们都觉得乏味了。 这一个多月来赵遵每天都跟着北护军东奔西走,实在不想跟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家,老管家一见面就把赵遵拉到了门房,低声说道:“不好了,小主人,咱们家闹鬼了!” 第四十章 送上门的妹妹 赵遵奇道:“什么?闹鬼?” 老管家道:“上个月十五夜里,我起来放茅,看到你房间里有灯亮,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可刚到你楼下灯就灭了,随后就见一个红衣服的女鬼从窗户里爬了出来,一闪就不见了!” “女鬼,你看到她的脸了?”赵遵问道。 老管家说:“我要是看见她的脸早就吓死了,不过她穿的衣服是艳红艳红的猪血红,那颜色肯定不是男人穿的,不对,不是男鬼穿的!” 赵遵心说,老管家岁数大了,老眼昏花,又是深夜,估计是看走眼了,压根没往心里去。老管家知道他不信,又说:“几天前值夜的小厮也看到后院有人影闪动,吓得不轻,小主人,我在这宅子里住了二十几年了,以前可没遇见过这种事,不是闹鬼是什么?” 赵遵说:“那好吧,明天你去请几个法师来,作法驱鬼,在看看家里的风水。”交代完赵遵就去沐浴更衣了。 也许是太疲惫了,躺下就睡着了,睡到后半夜赵遵突然睁开了眼,他听到头顶屋瓦有轻微的响动。 房上有人! 赵遵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躲到了屏风后面,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纤细高挑的穿红裙子的少女从窗口飘然而入。她进屋来并没有点灯,看到床榻上的被褥动过,走上前来一摸,发现被褥竟然还有余温,立刻警惕的回头,然而赵遵已经悄然站在了她的背后。 借着朦胧的月色,赵遵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可以觉察到对方均匀的呼吸,什么女鬼?分明是个大活人! 少女见被撞破,想要逃,只见她身手敏捷动作迅速,但是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比赵遵差太远了,没费多大劲赵遵就把人抓住,捆了起来。 赵遵把人捆好扔在了榻上,回头点着了油灯,赵遵一下子就呆住了,这个女人太漂亮了,如果说雨荷之美,美在身姿和举止,而这个女子的美完全是一种极致,五官太精致了,简直上上天的眷顾。更让赵遵感到意外的是,灯烛之光的照耀下,这个少女一脸的怒容,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赵遵心说,是你偷进我的卧房,还是我偷着跑进了你的闺房啊,怎么还委屈上了。他对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见她要哭更慌了,忙去给她解绳子,可手还没碰到绳子,少女先尖叫了起来:“啊,你别过来,别碰我!” 赵遵奇怪了,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何半夜闯进我的房间?” 少女愣住了,好半天也没能回答出这个不怎么难的问题,赵遵见她眼珠在不停的乱转,提醒道:“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我拿你去见官!” “我来找两个人,一个叫赵遵,一个叫段松!” 少女的回答把赵遵吓了一跳,自己名字倒无所谓,段松这个人却极少有人知道,普通人更不会那这二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赵遵怕她有诈,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就是赵遵,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 少女突然收起了怒容,露出了挑衅的笑容,说道:“你别装了,你们做的事我全知道,常家正满世界找你们呢!” 她说出这番话,可见知道很多内情,这让赵遵越发搞不清这个女子的来历了,少女见赵遵皱起眉,紧跟着又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赵的你杀死常家大管家的案子发了,就等着官府来抓你吧!” 一听这话赵遵却乐了:“既然这件事被你知道了,那就不能放你出去乱说了!” 少女一惊:“怎么,你要杀人灭口!” 赵遵冷笑着说:“杀人偿命,我可不想去给一个恶奴抵命,对不住了,姑娘!谁让你自己送门来了,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少女这下真慌了,拼命摇头道:“别……别杀我,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赵遵阴着脸拔出了匕首,一步步逼近她,猛地挥刀,只听那少女“啊”的一声惨叫,等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身上毫发无伤,而绑着手腕的绳子断了。 少女也是聪明,立刻反应了过来,说:“我哪儿说漏了?” 赵遵笑道:“我当街打退恶奴救下段松这件事虽然闹的动静不大,但毕竟有人看到了,但杀死常家管家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说吧,你是刘兄的什么人?” 少女捋了捋乱掉的头发说:“我是他婆娘,叫嫂子吧!” 赵遵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绝对不可能是刘澜的老婆!” “为什么?” 赵遵说:“刘兄是性情中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半夜出来冒险的,就凭这一点,你也不可能是刘兄的夫人!” 少女也笑了:“你还挺了解他的吗。” “那当然,我视刘兄为知己!” 少女哼了一声:“算啦,不逗你了,我是刘澜的亲妹妹,我叫刘贞!”见赵遵没多大反应,就说,“你又猜到了?” 赵遵说:“你们年纪相仿,有知道我们之间那么多秘密,一定是刘兄最亲近的人,不是姐姐就是妹妹。” 赵遵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原来自己比刘贞大十几天,立刻笑着说:“贤妹,刚才对不住了,没弄疼你吧!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没想到刘贞不肯轻易放过他:“我奉哥哥的命来访你,你不但不接待,还拿绳子把我捆了!还吓唬我,说要杀我,这是待客之道吗?我要告诉我哥哥去!” 赵遵忙解释,刘贞却不停:“明明就是你做错了,这样吧,我哥哥不在家,不能陪我玩,就罚你替他照顾我,陪着我!” 赵遵心说怎么遇上这么一个姑奶奶啊,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然后问刘贞,刘澜到底去哪儿了? 刘澜说:“我哥哥被父亲抓到江南去历练了,走的时候很匆忙,连我都不知道,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江南?那刘兄几时能回来?” 刘贞道:“这个说不准,我们家在江南的生意很大,搞不好就把他留那儿了。” 赵遵得知刘澜无恙,放下了心,问刘贞:“贤妹啊,你怎么白天不来,挑半夜来啊,好悬没把愚兄吓死!” 刘贞一听撅起了嘴:“你怎么知道我白天没来过,告诉你吧,这一个月我来七八趟了,没次下人们都是你不在,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才夜里来查的!” 赵遵又是一阵道歉,刘贞才说道:“可以饶了你,但是必须报我哥走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还有,那个叫段松的去哪儿了?” 赵遵看了看挂在中天的月亮说:“贤妹。夜这么深了,你我独处一室不太好吧!” 刘贞道:“不行,现在就说,我怕你明天又跑的没影了!我上哪儿找你去啊!” 赵遵说:“那好吧,到前厅去说,你饿不饿?” 刘贞笑了笑,露出了甜美的小酒窝:“别说,折腾了大半夜,还真饿了。” 赵遵带刘贞到厨房取了点心,二人边吃边聊,因为是刘澜的妹妹,赵遵一点都没隐瞒,把自己和段松破活太液池抛尸案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听得刘贞连连叫好,当她听到段松以大潮推算出抛尸地点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段兄真是奇人啊,可惜,走的那么远,不能亲见了。” 赵遵也道:“我也十分想念刘兄、段兄,不知我三人何时能再见啦。” 过了一会刘贞又问赵遵:“段兄入冬时候就走了,现在已经是初春了,这几月你都干什么去了?” 赵遵有点尴尬的说:“我……我去见了个朋友,刚回来。” 刘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男的女的?估计是女的吧!” 赵遵没想到刘贞小小年纪如此泼辣,全不似刘澜那么稳重,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苦笑。 天亮了,仆人们陆续起来,看到自己的主人和一个妙龄少女在客厅谈话,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看的赵遵有点不好意思,可刘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还在逼问赵遵这几天的动向。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信的老管家,跑到了前厅,看到刘贞也很诧异,不过毕竟是老江湖,会察言观色,他问赵遵:“少主人,早膳如何安排?” 赵遵见救星来了,忙道:“这位刘姑娘乃是我挚友之妹,你速带她去用早膳,然后派专人护送姑娘回家!不得有误!” “怎么,你又想赶我走?”刘贞不高兴了。 赵遵说:“贤妹,我真是刚回来,又熬了一夜未眠,现在困得要真不开眼了,你也是,眼圈都黑了,还是先歇歇吧!” 刘贞这才肯作罢:“算啦,我也不吃早饭了,大白天的也不用什么人护送,我自己回家就行,不过你……赵大哥,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不许在突然失踪了!” 刘贞走后老管家问赵遵:“少主人,这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 赵遵说:“她就是你说的女鬼!”见老管家一脸茫然,赵遵向其说明了前情。老管家听罢摇头大笑:“对对,月前确实有个姑娘来过好几次,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没认出来。” 停了会儿老管家又说:“这丫头倒是美的紧,配得上少主人,不知出身如何?” 赵遵知道老管家误会了,说道:“她乃是我挚友的妹妹,他兄长不在家,我自然待她如亲妹妹一般,以后如若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她,别的勿要再提,我自有分寸。” 第四十一章 魔女缠身 刘贞走后赵遵全然没有睡意,又到东市盯着北护军的人,这一段时间的昼夜监视,赵遵几乎认得了他们的每一张脸,北护军五位队长分别是鲁诚、余雷、瘦子、公孙输和长相与公孙输相似的那个人,只是没见那个长髯的大汉。第六队队长兀哈伊支和他手下的五十名匈奴战士始终未在长安城露面,赵遵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北护军大营调查一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赵遵骑了匹快马出了府直奔北城门,可刚出门不久赵遵就感觉背后有人跟踪,但是街上人分辨不出跟踪者的身份,正在这时一辆拉木材的板车横穿街道,赵遵借机策马奔入了一条窄巷,躲在了巷子的转角处。木材车刚过去一匹快马就冲进了小巷,和赵遵来了个面对面,跟踪赵遵的人竟然是分别了还不到一天的刘贞。 刘贞见赵遵面有愠色,不免有些尴尬,红着脸说:“我……” 赵遵挥手打断了她:“别解释,你半夜闯我卧房,白天又跟踪我,全然没有姑娘该有的矜持,刘兄如此稳重的一个人,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刘贞一听也怒了:“你答应我的,不许突然失踪,可一天功夫你就变卦了,我不跟着你,你又跑没影了!” 赵遵见她气的鼓鼓的,心软了,说:“妹子,哥有点急事,最多不过三天就回来,回来好好带你玩几天,成吗?” 刘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不行,你不带着我,我就一直跟着你!” 赵遵赌气的说:“行,跟得上你就跟!”说罢打马便走,贫民区的这些小巷纵横交错,赵遵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穿大街越小巷跑的飞快,可刘贞马术娴熟,坐骑又比赵遵的优良,怎么也甩不了太远的距离。 赵遵刚转过一个小巷口,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呼,马蹄声戛然而止了。这下赵遵真慌了,摔伤了刘贞,他没法向刘澜交代,赶紧打马回去,却见刘贞正骑在马上看着他发笑呢! 赵遵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个小魔女一点办法都没有,苦着脸说:“妹子,我真有急事,你就饶了我吧!” 没想到刘贞真答应了:“那好,你去吧!” “你不跟着我了?” 刘贞说:“不跟了。” “多谢,贤妹体谅!”赵遵转身走了几步,刘贞果然没有跟上来,赵遵反而不放心了,问:“那你现在去哪儿?” 刘贞道:“我回家拿行李!” “拿行李,你要去哪儿?” 刘贞道:“我这就搬到你家去住,等着你回来!” 赵遵气乐了:“哎呀,我投降了,我真错了,我带着你还不行吗?” 刘贞得意的点点头:“早这样不就完了,瞎耽误时间,走吧!” 二人出了北门就离开了官道,转向西进入了茫茫的山林,深山老林里根本没有路,地面泥泞不堪马腿很容易陷住,二人只好牵马而行。走了一阵刘贞就开始抱怨,一会说泥巴的味道太臭,一会又说泥巴弄脏了自己的新靴子,赵遵被她吵得不胜其烦,气的干脆不理她。 刘贞在后面追着喊了他半天,见赵遵不搭理自己,小脾气又上来了:“我不走了,你欺负人!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把人家带到这么臭的地方来!你是故意的!” 赵遵说:“不带你来,你非要来,来了又抱怨这抱怨那,哪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啊!” “我哪来的脾气啊,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赵遵说:“我们要去北护军的营地。” 刘贞显然听过北护军的名字,说道:“北护军是一群孬包将,有什么可看的?” 赵遵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快点走吧,不然天黑到不了营区了。” 刘贞道:“不行,我饿了,要吃东西!” “你!”赵遵刚想发火,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不由得皱起了眉,早上被刘贞耽误了一会功夫,再加上冻土溶化道路难走,原本一天就可以到的路途,估计要多走半日了。果不出他所料一直走到月亮出来了,两个人终是没有赶到北护军营地,只能在林中度夜了。 露宿荒野这种事赵遵不是第一次干了,生火、烧水、树立简易帐篷这些手到擒来,刘贞看着赵遵忙碌的身影,头脑中出现了一种错觉,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赵遵见刘贞翻烤靴子的手法老道,便问她是不是也常露营。刘贞骄傲的说:“我家长辈经常带我们到林中射猎,男人们打猎,女人们照看营地,我会的可多了。” 吃完干粮,两个人并坐在篝火边上,默默无声,晃动的火光中刘贞的容颜愈发美艳不可方物,赵遵看的心头一荡,赶紧低下了头。寒夜里,两个炙热的心在激情的跳动,只是此刻他们都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后半夜,山风更大了,冻的刘贞瑟瑟发抖,赵遵把自己的外袍给她裹了,又另外生了一堆火给她取暖,刘贞这才睡下。 第二天刘贞醒来就看到了守在篝火旁的赵遵的宽厚的臂膀。 “你一夜没睡吗?” 赵遵见刘贞醒了,伸了个懒腰:“山中野兽都怕火,绝不能让篝火熄灭,我一两觉不睡也不打紧!” 终于又赶了一阵路,两个人在晌午饭的时候赶到了北护军的大营附近。 赵遵挑了一棵大树,对刘贞说:“上去。” 刘贞奇道:“你不是登门拜访吗?怎么还得上树啊?” 赵遵说:“你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要不我上去,你替我放哨。” “才不呢,我先上,万一我掉下来你得接住我!”刘贞挽起袖子,噌噌几下子就爬了上去,全不像一个弱女子。 刘贞站在比赵遵还高的一个树杈上眺望了营地好半天,说:“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连马都没几匹,真穷到家了!” 这时候红脸的大汉正在带领二百来名兵卒操练队形,赵遵站得高看得准,北护军的士兵虽然衣着破烂,手里的兵器要么锈要么断,但精神饱满,听从号令,前进后退颇具章法,绝对不像外面人说的那样是支只会逃跑的队伍。 赵遵努力寻找着兀哈伊支的那支匈奴人,但没有发现有哪一队人能对的上号,刘贞看的索然无味,问赵遵:“还要看多久啊?” “再等等。” 这会儿营地里升起了炊烟,赵遵问刘贞:“数数一共几缕炊烟。” “十三处,怎么了?” 赵遵说:“这就对了,一口大锅做十五个人的饭,十三处就是二百来个人,还有三个队人在长安,差不多够四百了,少了五十个!” 刘澜奇道:“原来你一直在跟踪北护军!可他们是官军啊,人数又不多,还在京畿重地驻防,难道你还担心他们谋反吗?” 赵遵没有作答,拉着刘贞一起下了树,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在北门发现了一串马蹄印延伸进了更北的森林里。 “上马!”赵遵带着刘贞沿着马蹄印追了上去,追了一天也没追上,等他们休息了一夜转过天来,却变了天,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赵遵在泥泞的林地中努力寻找马蹄印,但随着雨势的加大,蹄印已经无法分辨出来了。 这次刘贞没有耍脾气,即使全身都被淋透了,也咬着牙跟着。赵遵回头看了一眼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刘贞,心中十分不忍,说道:“妹子,咱们不找了,回去吧!改日再来。” 刘贞却摇头道:“不碍事,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赵遵听刘贞嗓音沙哑,感觉不对,打马回来到她身边,摸了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怎么不说一声呢!”赵遵懊恼极了,“都怪我,太粗心了,不行,必须马上回去。” 赵遵牵着刘贞的马,刘贞已经浑浑噩噩不太清醒了,抱着马头昏昏欲睡,赵遵正自焦急,突然一个巨物从树后窜出猛地撞在了赵遵骑着的那匹马身上,赵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出去五六丈,赵遵就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子,看东西都重影。 只见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巨兽正在撕咬坐骑,熊!一头巨熊!赵遵心中叫苦,怎么偏偏遇上这个孽畜了! 第四十二章 熊做媒 这头熊身躯庞大,差不多有两丈高,双目猩红、口中流涎,几口就撕开了马腹。刘贞本是半昏迷的状态突然被马的哀鸣惊醒,睁开眼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一声尖叫。 巨熊可能是饿急眼了,只顾吃马的肚肠,听到刘贞的尖叫激发激发了它的野性,一声狂啸惊得林中鸟雀乱飞。 刘贞让巨熊的狂野之性吓的呆住了,巨熊朝她扑去都不知道躲了,马儿出于求生的本能,撂起蹶子就跑进了森林,把刘贞从背上掀了下来。 “孽畜,休要伤人!” 赵遵想跑到跟前救刘贞是不赶趟了,只得扔出了自己匕首。赵遵的匕首乃是精钢打造的吹毛利刃,他瞄得有准,一下子就刺瞎了巨熊的左眼。 巨熊乃是森林的王者,豺狼虎豹都畏惧它三分,几时吃过这等大亏,舍了刘贞就来扑赵遵。 赵遵虽然功夫不错,但只凭一口宝剑面对如此巨大的猛兽,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赵遵发现这头熊比之前自己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壮有力,每一巴掌有开碑之力,怪力无边!巨熊野性十足,有使不完的力气。赵遵只能不断依靠灵动的身法躲避它拍下来巨掌,偶尔回击一两下,巨熊皮糙肉厚挨上赵遵的宝剑最多割破点皮肉,根本造成不了致命伤。 赵遵心知肚明,今天恐怕难以幸免,他想尽可能的保住刘贞的性命,于是故意引诱巨熊往林中去。刘贞看出了赵遵的意图,心里一急又晕了过去。 却说赵遵赵遵把巨熊引得远离了刘贞,但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弱了,再跑下去,不出百步准被巨熊扑倒,既然如此赵遵就豁出去了,突然一个转身宝剑直奔巨熊右眼便刺。巨熊虽然蠢笨,但明晃晃的东西冲着自己的眼睛来了,立刻停住了扑击的势头。赵遵剑锋片刻两寸,刺穿了巨熊的右耳,鲜血登时流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巨熊受到鲜血的刺激,迸发出了原始的兽性,巨掌一挥没有拍中赵遵,反手回来赵遵躲不开了,左肩左臂被扫到,人横着击飞出去撞在了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赵遵只感到左半边身子一阵钻心的剧痛,胳膊抬不起来,他靠着树干才勉强坐了起来,不过即便如此赵遵仍没有失去斗志,右臂擎着宝剑直指巨熊。巨熊没给他留太多时间,长着大口冲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林中射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巨熊的右眼。巨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两只熊掌凭空乱抓,但紧跟着又是十几支箭射来,巨熊胸腹要害多处中箭,发出一声哀嚎趴倒在了赵遵面前,口中吐出血沫,死了。 赵遵惊魂初定,扶着树干爬了起来,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淅沥沥的雨幕中,一群披着蓑衣的骑士缓缓走出了树林。 “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多谢多谢!”赵遵艰难的向对方施礼道谢。 为首的一个人摘下了斗笠,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和熊肉搏,你是真正的勇士,我佩服你!” 看清对方的脸后赵遵大为吃惊,此人正是北护军新收的第六队队长兀哈伊支,他身后是手下五十名匈奴族战士。 不过赵遵很快从震惊中安静了下来,捂着受伤流血的左臂苦笑道:“我也是狗急了跳墙,跑又跑不掉,不能拼了。” 兀哈伊支点点头:“这畜生为害多时,伤了不少人命,我们多次围剿都让它逃了,这次如果不是你缠住了,我们又岂能轻易的射死它。刚刚我们听到了你们的打斗声,寻声而来,才救下了你和你朋友。”说着有士兵抱出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刘贞。 赵遵赶忙冲上去,发现刘贞没有生命危险,稍稍松了口气,“兄弟,你受伤了,你的朋友还在生病,不如跟我们回营吧!我们是北护军的官兵,到了军营就安全了。” 赵遵对匈奴人始终充满了戒备,如今二人落难,刘贞又是一个女孩子,赵遵担心匈奴人起歹意伤害她,咬着牙说:“不劳军爷费心,我们找个地方避过这场雨,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兀哈伊支似乎理解赵遵的用心,并不强求,说道:“你们二人失了脚力,在林中行动非常不便,可我们骑乘的都是朝廷军马不能随意送人,这样吧,这头熊算你我共同擒杀,熊尸体我带走,熊皮剥下来给你们留下御寒!” 赵遵谢过兀哈伊支,带着熊皮和他送的鹿皮和蓑衣西行,赵遵凭着记忆找到了之前路过的一个山洞,洞穴虽然不大,但是二人栖身足以。 赵遵进洞之后铺好了熊皮把刘贞放了下来,他发现刘贞的情况不妙,身体不再发热反而冷的吓人,不停地打摆子。赵遵想尽办法生火给她取暖,可是能找到的引火之物全都湿的,怎么都点不着,急的赵遵两只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最后赵遵咬了咬牙脱掉了刘贞的湿衣服,又给她盖上了鹿皮当褥子,可刘贞还是打冷战。赵遵叹了一声:“罢了!”也脱掉了湿衣服钻进鹿皮之中楼主刘贞,用身体为其取暖。说来也是奇怪,刘贞被赵遵搂住之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安全,很快停止了发抖,在他的臂弯中睡去了。 然而赵遵却无法入眠,他的脑子想了很多很多。 刘贞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她感觉自己像先掉进了火炉,接着又掉进了冰窟,反而煎熬,全身疼得要命。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全身赤裸的躺在一块兽皮上,脑袋竟然枕在一个人的胳膊上。 因为是背对着对方,看不到对方是谁,刘贞“啊”的一声尖叫,死死地抱住了鹿皮褥子。 “是我。”赵遵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听到了赵遵的声音,刘贞的心先是一安,又是娇羞,随后感到了一阵失望,甚至懊悔,总之是五味杂陈。 “你……你无耻!竟然趁我昏迷欺负我!”刘贞终于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遵忙解释道:“昨天你受了极重的风寒,冷的厉害,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才……” 刘贞哭的更厉害了:“你玷污了我清白的身子,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呜呜!” “我娶你!” 赵遵扔出这么句话,把刘贞震住了,她脸烧的滚烫,羞道:“谁……谁要你娶啊!” 赵遵说:“北苑是我带你来的,病是我害你生的,又沾污了你的清白,这个责任我必须得负,我已经想好了,等你父兄回来就去提亲。” 刘贞本来听到赵遵说要娶自己,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赵遵只是为了对自己负责才要娶她,不由得恼羞成怒:“你走开!我不要你负责,你凭什么对我负责!”情绪激动挣扎着要远离赵遵,不小心碰到了赵遵被巨熊抓伤的左臂。赵遵的疼得发出了一声呻吟,刘贞这才知道赵遵受了伤,忙转过身来,只见赵遵面色苍白,比自己的气色还不如,又心疼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你伤在哪儿,疼不疼?” 赵遵便把刘贞昏倒之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她,刘贞听到自己是被匈奴人所救,奇道:“这里可是京畿重地,怎么会有匈奴人出没呢?” 赵遵就把自己如何关注北护军,如何怀疑这批匈奴人的前情告诉了刘贞,刘贞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你冤枉人家了,北护军收留的这支匈奴骑兵还是很守军规的!仗义援手救了咱们,不然我们可能早已经到阴间了。” 赵遵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加入北护军的内情还需要详查,不过有句话你说的没错,至少他们救了你我二人一命,这个恩情得记着。” 刘贞说:“这么大一头熊,只分给你一张皮,我们赔大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生意的!” 两个人对面而卧,彼此注视着对方,聊着聊着刘贞脸上红了起来,赵遵不由得看得痴了,“呆子!”刘贞娇羞的说了赵遵一句。 赵遵赶紧收拾心神钻出了鹿皮被褥,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对刘贞说道:“外面雨大,你受了风寒,千万不能再着凉了,我去找些吃的,你待着别动!” 刘贞喊道:“你胳膊上的伤!” 赵遵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伤料也无妨,我去去就来!”说着钻进了雨幕中。 大森林里可吃的东西多了,并不难找,可是下了一天雨到处都湿漉漉的,没法生火,只能采些好嚼的松蘑、木耳在雨中洗干净带回去吃,赵遵还比较幸运的找到了一窝鸟蛋。 两个人虽然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中吃起这些也为来,确有一番风味。到了傍晚的时候雨停了,赵遵终于想办法生起了火,烧水烤肉,又帮刘贞烤干了衣物,使她可以从鹿皮褥子里出来了。 刘贞恢复的不错,烧也退了,只是一直在咳嗽,赵遵粗通一些医理,他知道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刘贞精心照料,二人又在洞穴中住了三日这才离开。 二人失了坐骑,刘贞又生着病只能由赵遵背着,地面泥泞湿滑,赵遵走的非常吃力,休息的时候刘贞替他清晰包扎伤口,全无避讳,完全是一副小娇妻的模样。 第四十三章 追踪 就这样又走了两天,赵遵他们终于走上了一条林间的土路,赵遵也走迷了,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有路,至少说明离村庄镇店不会太远了。 果然没走出多远,一辆从山中拉炭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赵遵想看到了救星一样,迎上去套近乎道:“车老板,麻烦您载我妹子一程,多谢多谢!” 车老板是个瘦小的老汉,说:“公子,这车不是我的,人家雇的我帮着赶车,不敢随便载人。” 赵遵忙掏出一串钱送到老汉手里:“我妹子病了,您就通融一下,行行好!” 老汉一见钱,乐了:“好好好,快上车,别误了时辰!” 拉炭的马车脏不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不过刘贞实在是不舒服,只能忍了。路上赵遵问老汉这是何地,老汉指明了方位,原来赵遵搞错了方向,走到长安城北的钟山脚下了,离长安城还有将近五十里的路程。 赵遵与老汉边走边聊,终于遥遥的望见长安城的殿宇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来路疾奔而来,老汉看到马上来人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嘴里一个劲的叨咕:“坏了坏了坏了!” 骑马的这位来到炭车边停了下来,举起马鞭一指老汉:“老张头,你是不想干了吧!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老张头吓得一缩脖子:“上差,这二位是遭难的路人,我行好载他们一段!”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肩上,打的老头一个趔趄:“娘的来,老不死的,谁让你行的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吗?” 赵遵看不下去了,喝道:“你凭什么打人?不就是搭个车吗,又不曾短少你什么!” “嘿,又是个讨打的!”骑马的人挥鞭子抽向赵遵,被赵遵凌空夺下马鞭,挥手将其从马上打了下来。 “大胆狂徒,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以赵遵的涵养都压不住火了。 挨到的老汉一看,赶紧上来抱住了赵遵,口中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遵一看,老人可怜,自己今天要是打了这人一顿,自己倒是痛快了,老人家恐怕就要倒霉了,于是咬牙压住了火,把刘贞从车上抱了下来,走了。 好在已经离城不远了,赵遵进城立刻租了一辆马车,免去了一些尴尬,他亲自驾车把刘贞送回了家,一座优雅精致的小院。 赵遵停住马车叩打门环,两个小丫鬟从门中走了出来,见刘贞这幅惨样,忙把她架进了院,赵遵也想跟进去,却被一个小丫鬟挡在门外:“家中只有女眷,老爷吩咐了不许外人进门,请回吧!” 一连数日刘贞都没有出现,赵遵有些担心,又不好意思登门,只能央求老管家的夫人带了点心果子去刘府探望,结果东西收了,还是没见着人,听丫鬟说刘贞的病还没有痊愈,还需要静养一阵。 今年入春来雨水格外的多,赵遵被雨困在家中数日,这天好不容易晴天了,老管家带着仆人忙把被褥、衣物和粮食拿到太阳下曝晒。 赵遵看到仆人们搬出木炭的时候,想起了载了他们一程的老车夫,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耍横的人有没有为难他。想到了随口问了老管家自家的炭是在哪儿买的。 老管家说:“长安附近的山林中有很多炭厂,城中的炭市里的货都是在炭厂拉的。木炭价格不便宜,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听说还有专供皇宫内院的御炭,咱也没亲眼见过。” 赵遵问:“钟山来的炭行情如何,你可知道?” 老管家一愣:“少主为何问起这个来了?” 赵遵便把在林中迷失,被送拉炭马车所救之事说给了老管家,老管家听罢皱起了眉:“钟山乃是前几朝的皇陵所在,本朝开国之初便昭告天下,不许任何人擅动钟山的一草一木,还曾经派军队驻扎守灵,如今虽然把军队扯了,但下令封山禁止老百姓在钟山伐薪烧炭和开垦,少主你是不是道路不熟搞错了,遇到马车的地方不是钟山,而是别的地方。” 赵遵把从遇到马车到看到长安城北门之间的路途详细一说,老管家也奇了:“还真是钟山的旧路,真是奇哉怪也!” 赵遵又问老管家:“长安的炭市在哪个街,你可知道?” 老管家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炭都是厨子选好让马车送来的,我去问问他。” 老管家问明了炭市就在西城的长顺街,赵遵立刻动身前往东市,几经打听在一条不起眼的边角小街找到了炭市,大约五六间门市,各种品相的木炭摆在门口任人挑选。 清明将至,炭市的旺季早已经过去了,整条街上一个主顾都没有,几个店主正蹲在一起闲聊,赵遵的到来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根本没把这个散户放在心上。 街角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夫坐在车上等活,估计也就是在尽人事,也没打算能开张。赵遵想了一下径直朝车夫走了过去,车夫见有客上门,忙迎上来陪笑道:“公子,要雇车吗?我这车架子沉,马儿壮,拉货送客都成!” 赵遵客气的一笑:“车老板,我想问你打听个人。” 车夫一听是打听事的,立刻收起了笑容,咧着嘴说:“我是晋城来的外来户,打听人找坐地户问去!我这儿还忙着呢!” 赵遵知道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笑着掏出十个铜钱送到车夫的眼前:“不敢百叨扰你,十枚大钱奉上。” 车夫一看到钱,又乐了,忙把铜钱收到了袖子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哎,您看……这……这多不好啊,好像我那个似的!”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来问道:“老哥,干这一行多久了?” 车夫说道:“二十年喽,从十几岁干到现在。” 赵遵问:“我想找的人啊,也是个拉炭的车夫,你能给操操心吗?” 车夫笑道:“您可算问对人了,我在炭市干了这么多年,所有在这儿干过活的我都熟啊,您找谁,尽管问就是了。” 赵遵道:“大概十天前,我在北边的山林中迷了路,是个好心的拉炭老伯救了我,我想着怎么着也得当面谢谢人家,这才来炭市打听。” “北边?这人多大岁数?” 赵遵道:“岁数可不小了,花白胡子花白眉毛、怕是得六十多岁开外了,对了,他的马头上系着一串小铜铃铛!” “老辛头!错不了,这帮拉炭的数他岁数最大!” 赵遵说:“他经常来炭市拉活吗?” 车夫摇摇头道:“有日子没见老辛头了,最冷那阵给双份车钱他都没露面,据说被哪个大户雇走了,专门给他家拉车,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所以老也遇不着。” “可知道雇主是何人?” 车夫道:“这个真不知道,老辛头老绝户,无儿无女,老伴也死了,平时不和任何人来往,我只听他说过常去花鸟市附近的姬家祠堂和看祠堂的一起喝酒。” 赵遵谢了车夫打听着找到了姬家祠堂,姬家大户雇了一个孤寡老头给他们家看祠堂,这老头比老辛头的年龄还大,七十多岁了,又聋又瞎,赵遵喊破了喉咙,他才听懂赵遵说的是什么意思,把头摇了摇,只是摆手:“死了,没啦!”赵遵再问,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赵遵心想老辛头既然常来这儿喝酒,想必住的离此不会太远,于是在附近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了老辛头的消息。老辛头竟然真的死了,头七都过了!据说他喝醉了酒,半夜起来放茅不小心掉进了井里,活活淹死了。因为他无亲无故,尸体早已经被差役拉到城外埋了。 赵遵见了老辛头淹死的那口井,离他家足有三四百步,还围着三尺多高的井栏,就算喝的再多也不可能失足掉进去,这分明就是谋杀!但一个六十多岁的孤寡老头,官府自不会把他和谋杀联系在一起,没有苦主便以失足落水而亡结案了事了。 赵遵可是知情人,老辛头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自己虽然抽了那个耍横的人一鞭子,但这一鞭子绝不是老辛头致死的原因,那为什么要杀一个赶大车老头呢?必然是和他驮运的货物有关,车上必然装了,不,是夹带了见不到光的东西! 赵遵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了老辛头的家,仅有两间快倒了的破房和一个牲口棚,马和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家里一粒米都没剩下,根本没什么可查的。赵遵转了转屋子,又到了牲口棚,墙角还剩下一点草料,赵遵捡起一根木棍戳了戳草垛。嗯?没插到底就碰到了硬物。 赵遵扔了木棍,双手扒开草垛,原来草垛下面藏着一大包碎木炭,估计是老辛头拉车送炭的时候偷偷留下过冬用的。赵遵捡了两根用衣服包了带回了家。 深夜的灯下,赵遵一手拿着老辛头家带来的木炭,一手拿着自己家用的炭市买来的普通木头,比较二者,手感上毫无差异,只是大小上有些出入。 赵遵用力将木炭搓成粉,拿到鼻前闻了一下,这一闻发现了不同,老辛头家带回来的木炭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非常微弱,这种味道赵遵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努力回忆,突然他想到了,这块木炭所带的味道竟然和渭河僵尸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遵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恶心,赶紧把木炭扔了。以赵遵的胆色都感到毛骨悚然,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一阵阵发寒。缓了好半天,赵遵才鼓起勇气从橱柜离取出了那节从渭河僵尸身上掰下来的那节手指,一对比立刻印证了赵遵的判断,二者都带着那股悠远的模糊的香气,断指上的味道远高于木炭上味道,不过木炭原本的苦涩味掩盖了大部分的香气,不那么明显而已,当然渭河僵尸身上的香味也是极微弱的,不是像赵遵这样六识敏锐的人根本不会闻到。 赵遵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渭河僵尸案那条断掉的线又重新连了起来,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些为恶的贼人,将真相公之于众。 赵遵了解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恶行被发现,立刻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让人无从查起。想要找出幕后真凶就必须在对方觉察前尽可能多的侦知内情。 赵遵想了一夜最后决定走一步险招,他找出了假扮辛铭所用的假胡子和衣服,装扮上,天一亮他就在老辛头家附近逢人便打听老辛头的消息,果然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觉察到有人跟上自己了,俩人,都是穿青衣的壮汉,偷偷摸摸跟在自己背后。 赵遵心道终于来了!他故意把两个人引到了闹市,在人最多的地方借机脱身躲到了暗处,两个汉子见赵遵丢了,在附近好一通找,到黄昏的时候才罢手,垂头丧气的往南城苦力市场而去。 赵遵跟在二人后面,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一家赌场,赵遵守到天黑也没见人出来,他认定这赌场就是个大贼窝子!于是换了一身苦力穿的脏衣服,又在脸上抹了几把泥灰,混进了赌场。 虽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但赌场里仍旧热火朝天,干了一天活的帮工们拿了工钱就跑到这儿耍钱,有的赢了钱兴高采烈,有的输了钱垂头丧气。当然十赌九输,还是输的人更多一些,好在玩的都不大,输光了就回去睡,睡醒了挣钱接着来赌,这就是赌徒的生活。 赵遵还是第一次进赌场,看外面门脸不大,里面着实不算小,摆八个赌局,上百号人挤在一个屋里,乱糟糟的,压根没人注意又进来一位。 赵遵四下打量没看到两个贼人,但见赌场最深处有一个内门,两个人八成是进了内门了,可是那里守着四个彪形大汉,正横眉立目的盯着场子里赌钱的人,赵遵根本没机会进去。 赵遵进来后没有赌上一把,反而到处乱看,这是赌场的大忌,马上有保镖注意上他了。赵遵也发现有人盯上自己了,把手伸进袖子拿出了一把铜钱,“小心翼翼”,抓的紧紧的,眼睛的看着赌桌,犹犹豫豫。 赵遵的戏演得好,一看就是第一次进赌场,想玩又不敢,很谨慎,几个保镖一看赵遵这幅熊模样,撇着嘴笑了起来。 “娘的!又是一个穷鬼!” 一张赌桌上的庄家手热的很,一连赢了五六把,吓得那些赌徒都跑去别的桌了,他看赵遵手里拿着钱,就喊道:“朋友,来玩两把!” 赵遵“傻捏捏”的来到桌前,结结巴巴的说:“好……好啊,你这儿怎么玩?” 庄家一看他这副模样就问:“第一次来玩啊?” “啊,第一次,你拿的是啥啊?” 庄家把手里的骰子在手里抛了抛:“这是骰子,有六个面,把它放在这个碗里面扣住,我摇这碗,等停了,你下注,猜大小,简单吧!” 赵遵点点头:“简单简单,你摇吧!我赌……赌一个钱!” 此言一出引来了哄堂大笑,庄家也笑了:“咱这场子一把起码三个钱,这样吧,你是第一次玩,一个钱就一个钱,骰子我只放你一个,怎么样?” “好,你摇吧!” 庄家根本没把赵遵当回事,摇了两下就说:“下注吧!” 赵遵伸出三个手指:“是五!” 庄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大小就行,你要大是吧!” “啊,对,是大!” 庄家为了吸引客人,故意喊道:“买定离手,开啦!”碗打开,里面的骰子果然露出五那一面。 第四十四章 赌坊立威 庄家撇了撇嘴:“呦,真让你猜准了,运气不错啊!” 赵遵笑嘻嘻的收下赢来的钱,庄家就问:“还来吗?” “来啊!还是这个挣钱快!” 庄家摇骰子,赵遵猜,一连赢了五把,庄家的汗就下来了,虽然赵遵每一注都不大,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第六把的时候赵遵刚要猜,庄家打断了他:“哎,慢着慢着!朋友,你连赢了五把了,运气真好,咱们玩大一点怎么样?” 赵遵道:“几个算大?” 庄家说:“拿出你手里一半的钱当赌注怎么样?” 赵遵犹豫了一会,才说:“行啊,反正我也没带多少钱,都是赢得你的,你说了算!我那,猜小!” 庄家挽了挽袖子,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呸呸,我开啊!”碗打开,一个大红点,一点小。 庄家彻底傻眼了,周围赌钱的人纷纷议论:“哎呀,这小子运气真好,赢六把了!咱停一会,看他还能赢不!” 赵遵又赢了庄家三把,整个赌场都轰动了,所有人包括其他桌的庄家都不玩了,全都围到了赵遵这一桌。 庄家也输急眼,急的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长袍都脱了,直喘气,他咽了口唾沫说:“不信你能连赢十把!你敢不敢全压上!”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有的起哄吆喝,有的就说这庄家输不起了,要耍赖。 赵遵不管别人怎么说,还是一副傻模样,憨声憨气的说:“行,我还想多赢点!” “好,有种!我摇啦!” 这次庄家左摇右摇,上摇下摇,摇了七七四十九摇,“啪”把碗往桌上一砸。 “你猜吧!” 赵遵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压小!” 庄家没马上开碗,先运了运气,虚张声势的喊了几嗓子,但赵遵发现他的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碗里的骰子转了一圈,从两点变成了六点!这一切都没逃过赵遵的耳朵。 赵遵冷笑,你小子敢出老千!今天要你好看! 庄家使完手段正自鸣得意,赵遵突然喊道:“压了一晚上小了,算啦,改压大吧!你开吧!输赢我都回去睡觉了!” 庄家一下子傻眼了,呆若木鸡,伸出来的手不停地发抖,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李三,你怎么啦?倒是开啊!” “嗨,输怕了呗,连输十把,你真给东家长脸!” “哈哈哈哈!” 庄家在众人的讥笑声中,哆里哆嗦的揭开了碗。 “六点大!绝了!” “这小伙子真厉害!” “哎呦,我赌了一辈子,第一次见连赢十把的,开眼了!” 赵遵兴高采烈的把赢来的钱包了个包,背在身上,说:“今天没白来,挣这么多钱,走喽,吃好的去喽!” 那个庄家木在那儿半天眼珠都没动一下,其他庄家也没上前阻拦,赵遵耀武扬威的出了赌场,慢悠悠的走在无人的大街上,他本以为会有人跟上来劫他,结果他失算了,赌场愿赌服输当真让赵遵拿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第二天傍晚,赵遵化好妆又到了那家赌场,挤上了同一张赌桌,庄家一看见他,愣了:“你怎么又来了?” 赵遵嘿嘿一阵傻笑:“对,我认准你了,你这儿的钱好挣!” 庄家鼻子都气歪了,撸胳膊挽袖子,很赵遵卯上了:“好,昨天我点背,今天看我不赢你!” 赌场里有不少常客昨天就见过赵遵,有好事的就对新来的赌客说道:“兄弟,这下伙子可厉害,昨天连赢了李三十把!李三输的都掉裤子了!” “啊?真的假的,十把?还是连赢!” “那还有假,我们几个多是见证人,今天他又来了,就等着看热闹吧!” 庄家自认为自己赌技高超,昨天纯属意外,今天卯足了劲要把场子找回来,结果一上来就让赵遵赢了五把,赵遵还和昨天一样,一次下注十个钱,怎么下注怎么有。 这下场子里可炸了锅了,赌客们纷纷跟着赵遵下注,庄家赔的直冒汗。第六把赵遵还想下注,庄家赶忙阻止了他,庄家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装傻充愣扮猪吃虎,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憨傻,绝对是个大行家,自己算是栽了。 “朋友,你玩骰子的本事,我服,真服!今儿咱换点别的玩,怎么样?” 赵遵抱起二郎腿说:“行啊,玩什么我都陪着!” 庄家道:“长安城最流行的两种赌法,一个是骰子一个是掩钱,咱们就玩掩钱如何?” 掩钱赌的不光是运气,关键是看眼里和手速,庄家心里清楚,玩骰子自己不行,玩掩钱更白给,他提议改玩掩钱是因为掩钱的参与者少,其余的赌客不能跟投,能为东家挽回一点损失。 果不出其所料,赵遵又赢了五把,加上昨天的就连赢二十场了!不过赵遵赢足了十场就不赌了,拿起钱来就要走。这时一个头扎包巾的中年人笑着拦在了赵遵面前:“小哥,且慢走!” 赵遵把钱揣进兜里,气道:“怎么?赢了钱你们不让走啊!” 中年人笑道:“这是哪儿话,我们祥龙赌坊在城南经营了数十年,声誉在外,从不拖欠赌资,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我留住你啊,是因为我们坊主听说朋友你赌技出众,想与你结识,特地让我请你到内宅一叙。” 赵遵等的就是这个,不过却装出一副犹豫担心的模样,中年人似乎看出了赵遵的担忧,又说道:“如果小哥不放心,可以先把钱寄存起来,甚至带回家去,我再派车去拉你也行!” 赵遵摇了摇头:“你们祥龙赌坊是大买卖,哪看得上我这点小钱,既然坊主赏脸,我得兜着!您带路吧!” 中年人带着赵遵推来了最里面的那扇小门,门后面是一条长回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厚实的木门,上着重锁。赵遵注意到那扇门上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邪龙,应该就是祥龙赌坊的徽记。 中年人打开了这扇门,门后的景象大大出乎赵遵的意料,那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子,不,可是称为华丽的殿堂,没来过的人绝对不会把它和赌坊联系在一起,出出入入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人。房子中央六张赌桌上的庄家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熟练的操作各种赌具,赌客们用的都是真金白银,一掷千金也毫不变色,而且赵遵发现其中大部分的赌客都是贵妇。房子的四个角摆放着西域的美酒和各式珍馐,赌场内的人可以任意取食。 中年人见赵遵目不转睛的盯着赌场里的每一样东西看,笑道:“和你以前去过的赌坊不太一样吧!” 赵遵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中年人引着他穿过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穿过一道门,这里是一个个的小单间,赌客们坐在帐幕后面,每一次喊价加价的数目都足以让普通人炫目。 赵遵被中年人带到了最后面的一间大屋,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紫衣长者安坐在房中,他对赵遵拱拱手道:“小兄弟,我是这家祥龙赌坊的主人,我姓张,听说你在前面连赢了二十把,我想见识一下你是什么样的人,才请账房贾先生去请你,唐突了,见谅见谅!” 赵遵看着人的长相,绝对不像开赌坊的,倒像是教书的先生,举手投足都带着儒雅,于是还了一礼:“坊主客气了,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张坊主毫不避讳的说道:“你一眼就能看穿李三脚下的机关,可不是一般的运气好啊!” 赵遵见被拆穿了,便很“老实”的招了:“小的我刚到长安,初来乍到的也没啥手艺,盘缠也用光了,这才想办法弄俩钱,好渡过难关。今儿被您识破了,我以后不再来祥龙赌坊了便是!” 张坊主说:“哎,这是哪里话,你能来祥龙赌坊是给张某面子,送俩钱算什么,交个朋友啊!不知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呢?” 赵遵说:“我已经攒下了一点本钱,打算开个买卖做点小本生意。” 张坊主点点头:“我呢,祖辈就以开赌坊为生,一辈子就喜欢赌!听他们把你说的那么神,我这手啊,还真痒痒了,你陪我赌两把如何?” 赵遵犹豫了一下:“这个……” 张坊主大笑道:“你不别担心,赌资由我出!”说着他让带他来的账房先生用木盘端出了满满一盘铜钱,“这些钱权当做你的赌本,赢了的话全是你的,输了也没有啥损失,没有负担,赌起来才尽兴!” 赵遵看了看盘里的钱,揉了揉鼻子:“好,你们赌场真讲理,玩什么?” “骰子!一个盅,三个子!” 一个少女送上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盅,每人三个骰子,是青玉所制材质坚硬做不了假。张坊主让赵遵检查赌具,让他先选。赵遵试了试骰子的分量,又拿起盅掂了掂,是柳条编制坚固轻巧非常合手。 赵遵选了一套,对张坊主说:“今日已晚,我们只赌三局,三局两胜!” 张坊主说:“好,第一局我做庄,比点数大,谁大谁赢!” 两个人同时摇盅,几乎同时停下,同为十八点,战和庄家赢。 赵遵说道:“第二局我做庄,比点数小,谁大谁输!” 张坊主捋了捋长髯,眼睛突然一亮,一拍几案三枚青玉骰子落入盅内,他凌空要盅,虽然用的是柳条盅,但声如洪钟,好像精钢碰撞之声,须臾之间已经有撞碎的玉粉从盅内掉落了出来。 赵遵大吃一惊,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位看上去像教书匠的赌坊坊主竟然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在身,他摇盅的右臂比刚才粗了两圈,硬气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 赵遵不想就此认输,有样学样,运足了气摇晃骰盅,张坊主先落盅,赵遵紧跟着也放下了。 张坊主打开了自己的骰盅,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点。赵遵也打开了自己的骰盅,虽然他的气力不足以撞碎所有的骰子,经过碰撞每个骰子上的点数都被磨掉了,同样一个点都看不出来了。 张坊主哈哈大笑:“小兄弟,好俊的功夫,这局你赢了!” 赵遵一抱拳:“坊主武功盖世,佩服佩服,这最后一把还请明示。” 张坊主想了想:“俗话说,不赌不知时运高,可你我这样的人啊,只要想赢,比的都不是运气,我已经好多年没真正用运气赢别人一把了!这样吧,你我均不动手,让他人代劳,拼一拼真正的时运,如何啊?” 赵遵说:“好,一局定输赢!” “一局定输赢!老贾,这一把你来做庄,摇盅!”张坊主指派账房先生替他们摇骰盅。 第四十五章 再入钟山 账房贾先生,一指自己的鼻子:“让我来?” “怎么地?你还拿不动骰盅吗?” 贾先生见东家瞪眼了,一边慢慢悠悠拿起了骰盅,一边嘟囔道:“我老婆不让我赌钱,非逼我干这个!” 张坊主和贾先生平时关系应该不错,笑骂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回头把你那个母老虎休了,我在给你挑个俊的!” 贾先生倒是实在,拿起骰盅在几案上摇来摇去,晃了好一阵,刚要停,张坊主却打断了他:“我这耳朵太好使了,你得换个厚点的盅来!” 赵遵暗自吃惊,自己一丁点动静都听不清,坊主居然还能听声判点,不由得自愧不如。 贾先生到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家伙,最后竟搬来了一口酒坛子,扣住骰子摇了几下,停了下来。 张坊主说:“我是主,你是闲,你先猜吧!” 赵遵想都没想:“我选小!” 张坊主没料到他这么痛快,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小,沉吟了片刻才道:“老贾,你开吧!” 贾先生打开了酒坛,三双眼睛同时盯住了三个骰子。 “三三四,是我输了!”赵遵遗憾的撇了一下嘴,起身就走。 张坊主突然感慨的一阵大笑:“哈哈哈,痛快!我已经有年头没这么赌过了,小兄弟,我得谢谢你!这些钱你拿去,做个正当营生去吧!” 贾先生把木盘端到了赵遵面前,赵遵真的愣了,他面前这个高人如此仗义疏财,真是开赌场的吗? 贾先生见他发呆,笑道:“傻孩子,给你钱就拿着!” 赵遵被贾先生从别的门送出了赌坊,在路上他还想刚才发生的事,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张坊主,不过祥龙赌坊是长安城数得着的大赌坊,日进斗金,似乎和渭河僵尸扯不上任何关系,赌坊又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跟踪自己的两个人很有可能只是来赌钱的,赌完从别的门离开了,自己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祥龙赌坊,贾先生送走赵遵回到东家的房内,他见坊主还在盯着三个骰子看,便道:“大老爷,这个年轻有问题吗?” 张坊主把骰子一枚一枚捡到手中:“问题肯定有!” 贾先生说:“干嘛不留住他,至少派个人跟住他啊!” 张坊主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的来路,最好不要惊动他!钱他也拿了,希望是我多虑了!” 贾先生拍马屁道:“还是毛孩子,最后还是输给您了!” “没有,他没有输!” “那……” 张坊主叹了口气:“只要想赢就很难输!” 贾先生瞬间明白了坊主的隐意,笑道:“好不容易等来个愿意陪您玩的,你还不把人留住,以后看谁还陪你玩!” 张坊主道:“我有预感,这个孩子还会再来的,你给我盯住了!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二老爷,你下去吧!” 贾先生一愣:“不给二老爷说一声?不好吧!” “嗯?”张坊主两眼突然冒出了寒光,吓得贾先生一抖:“小的明白,绝不多嘴!” 面对这个局面赵遵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时他无比怀念段松。 打草惊蛇这一招可一不可二,赵遵只能到城外去查那些拉炭的马车,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京城八门每天只有一门允许拉炭的马车通过,所有马车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进入城门,二三百辆炭车一京城就作鸟兽散,赵遵分身乏术根本跟不过来,而且人多车多掩盖了香味,让他无从下手。 赵遵跟了三天,放弃了,只有想办法再进钟山查明实情了。 赵遵尽可能的收集一些关于钟山的情报,然而他发现钟山在长安人的眼中就是个近在咫尺的迷,哪怕是在长安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对它的了解也甚寥寥。不过有一点出乎了赵遵的预料,那就是钟山的规模,其实它不是一座山,而是群山的总称,主峰酷似倒钟因此得名。钟山方圆一百余里,一趟下来每个十几二十天恐怕是出不来了。 赵遵收拾好了一切所需,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最后他想到了刘贞,自己这么匆匆的进山算不算不告而别,她会不会发脾气。于是又央求管家婆去探望刘贞,结果又吃了闭门羹,理由和上次一样。 夜了,刘贞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上了秀楼,“你们退下吧!”刘贞打发走了侍女,轻叹了一声推开了房门,和往常一样绕过了屏风,却看到赵遵真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刘贞几乎要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赵遵也是第一次见刘贞穿华服的样子,也十分惊艳。 两个人望着对方默默无语,最后还是赵遵先开了口:“你……你病好了?” “嗯!”刘贞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派人带了礼物来看你,一直没见到你本人,我有点担心,所以……” 刘贞低声道:“现在你看到我病也好了,不用再担心无法向我哥哥交代了!” 赵遵一愣:“不是,我……我也很想来看你的,可……可我是个男人,登你家的门不太好!” “那我一个女孩子登你家的门就好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快给我离开!”刘贞突然恼羞成怒的喊了起来。 赵遵叹了口气:“妹子,是我慢待你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赵遵跃上了窗台,回头道,“其实这次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听到这句话,刘贞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这时赵遵又说道:“我要再进一趟钟山,恐怕要走十天半个月,我答应过你不会突然消失,特意来给你说一声。”说完跳下了高楼。 “大喘气!”刘贞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拍着胸口说道。 当她看到榻上一张崭新的鹿皮褥子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绯红。 第二天城门刚开赵遵便骑着骏马出了北门,沿着遇到老辛头的那条路进山,走了一整天来到了一个镇店,一打听自己围着山根跑了半圈,压根没有进山。 赵遵只得弃马步行如山,钟山中山连山岭连岭,几百年间不许百姓伐薪烧炭,树木茂密郁郁葱葱,赵遵穿了一身白衣服,不到一天就变成泥衣裳了。 赵遵在山里转了三天,一点人迹都没有发信,他心里纳闷啊,连条路都没有是怎么把木炭运出去的呢? 到入山的第四天中午,赵遵突然看到有缕青烟从前面不远的山林中升了起来,他马上潜行过去,只听到两个人正在争吵。 一个黑脸的胖汉指着一堆刚刚被浇灭的篝火,对一个瘦汉吼道:“谁他娘的让你点的火!” 瘦汉道:“你紧张个啥啊,这儿就咱俩,点个火好吃点热乎东西!” 胖汉怒道:“上面说了多少次了,白天不许点火,晚上不许点灯,不许钟山有一点人气,你懂不懂啊!” 瘦汉听了不爽:“秦三,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还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就点了,怎么着!” 秦三指着瘦汉的鼻子骂道:“蒋老四,我好歹入帮比你早几年,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上面,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蒋老四一听更火了:“秦三,你敢告我!我还想告你呢,我要把私会那个小骚货的事抖搂出来,队长得刮了你!” 两个人互揭了一会短,都气呼呼的坐在了地上,过了一阵秦三叹了口气说:“兄弟,我知道你心里堵得慌,我不也一样嘛!离开长安离开家,被发配到深山老林里来遭罪,可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咱一没本事,二没靠山,只能这么熬着啦!” 蒋老四道:“我心里窝火!上面是不是疯了,逼得这么紧干什么?巡个山还这不让那不让的,图个啥!” 秦三道:“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活,能不下心点吗?老四,巡山就巡山吧,累点也比城里那些弟兄们强啊,唉,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啃起了干粮,吃完歇了一阵他们又在山里转悠了起来,直到日头偏西,二人才朝一个方向径直走去。 赵遵跟了二人半日,发现二人充其量是普通的打手,功夫稀松平常,走险路都会摔跤,入夜时分二人来到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正走着突然从一块山岩后面蹦出了一个黑衣大汉,手中提着宝剑。 秦三和蒋老四被吓了一跳,亮出了腰间的佩剑,只听黑衣人低声说道:“愚公移山!” 秦三马上对答道:“迎客松!” 见对方说出了正确的暗号,黑衣人收起了宝剑:“你们是哪一队的?” 秦三忙道:“原来是巡山使,我们是四队的,我是副队长秦喜,他是蒋老四!” 黑衣人喝道:“谁要问你们的贱名!我切问你,白天巡山可有何异状?” 秦三抢着答道:“连个鸟毛都没看见,附近老百姓都知道钟山闹鬼,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来!” 黑衣人道:“今夜一到五队休息,你们快到主营集合,口令改成了跳涧虎!快走吧!” 秦三和蒋老四如获大赦,低着头跑远了,赵遵继续跟着二人,他越发觉得这山里的情况不一般了,白天山里有多路人马巡山,还有队长啊、副队长啊、还有什么巡山使,组织非常严密,这些人在无人的大山里搞什么鬼啊! 秦三和蒋老四对钟山的地形非常熟悉,二人来到一处峡谷中的乱石滩,一眨眼的功夫居然不见了,赵遵吃了一惊连忙去找,最后在乱石从中找到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密洞,里面黑漆漆的,时不时能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传出。 赵遵不敢冒然进去,急的在洞口团团转,正不知该如何下手之际,突然一个人小跑着从洞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呻吟着:“哎呦呦,呵!肚子呦!我就知道那果子不干净,非让我吃,要命喽!” 第四十六章 皇陵盗贼 这位估计是白天吃了不干净的果子,半夜出来放茅,冲出洞口就憋不住了,就地解决。 他是舒服了,可把赵遵恶心的够呛,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把方便这位敲晕了过去。赵遵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块铜牌,铜牌上刻了个“四”,巧了,这位也是四队的人。 赵遵拿了铜牌钻进了洞穴,这个洞有几十丈深,尽头是一个更加宽阔的所在,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通道在这儿汇合,形成了一条山腹中的主通道。这儿一点亮都没有,赵遵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脚下时不时能踩到奇怪的东西,这让赵遵非常的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赵遵终于又看到了光亮,在经过一个三岔口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堵在了必经之路上,盘查过往的人。 赵遵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离着还有十丈远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喝止了赵遵。 “口令!” “跳涧虎!” “腰牌扔过来!” 赵遵把刚缴来的铜牌扔了过去,对方确认铜牌无误后,才示意赵遵过去。 几个黑衣人把赵遵围在当中,上下打量,领头的一个黑着脸问:“你是几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赵遵说:“四队的,刚从城里调来,刚跟着秦副队长回来,进来前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方便了一下,才晚了一会,对不住啊!” 黑衣人一脸的嫌弃:“你们队的人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滚吧!” “哎!”赵遵接了铜牌就往右边岔路走去,黑衣人的头立刻瞪起眼:“你往哪儿走?睡觉去右边,不认路别瞎闯!娘的,让机关戳死了,哥几个还得去挖坑埋你!” 赵遵怕露陷挨着骂转去了左边,左侧的山洞内全是一个挨一个的小石洞,几个人挤在一起呼呼大睡。 赵遵心说左边是睡觉的地方,右边那么神秘是干什么的呢?要么说艺高人胆大,赵遵使出壁虎游墙的本领巧妙的从头顶绕过了几个黑衣守卫,右侧的洞道也没什么特别,只是略显陈旧,挖凿的痕迹似乎很久很久了,长满了绿苔。 赵遵眼睛四下张望,突然脚底一阵踩到了什么东西,紧跟着四支利箭从不同方向射向了赵遵,赵遵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纵身而起跃上了洞壁高处的缝隙,利箭嗖嗖嗖射了好一阵才停下。 箭雨停了片刻,十几个大汉在一个紫脸汉子的带领下从左侧洞的深处跑了过来,几个黑衣守卫也冲了过来,两拨人一见面,紫脸大汉就问:“怎么回事,什么人触碰了机关?” 黑衣人说:“我们哥几个一直守在三岔口那儿,没见有人过来啊?” 紫脸大汉用刀把顶了顶自己的帽子:“那邪了!机关怎么自己动起来了!” 黑衣人道:“八成是老鼠,这又不是第一次,别紧张!” “都收了吧!”紫脸汉子让手下收起了兵器,又走到黑衣人身边低声说,“最近风声紧,上面再上叮嘱,千万不能大意,一旦出了事,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知道吗?” 黑衣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紫脸大汉指挥几个手下捡起了地上的箭镞,对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说:“把机关停了,明天让吴老先生查查,别老瞎咋呼!” “是!” 紫脸大汉和黑衣人分别离开,赵遵才从岩壁上跳下来,又往左侧洞道走了一阵,发现竟有一道石门挡在了路中间,两扇门中一扇倒在地上,一扇敞着,迈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数不清的灯烛火把,把一个巨大的石洞照的通明,有将近三百人在其中穿梭往来,有的在清理石块,有的在加固支撑,更多的人在旁边的洞穴里搬出一堆堆的金银珠宝。 赵遵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原来这帮人竟然在盗挖前朝的皇陵!难怪他们肯花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封锁钟山,昼夜不停的在山中巡逻! 皇陵可以说是当时天下财富的集中地,其中蕴含的宝藏以千斤计,其价值无法估量,虽然盗挖皇陵是灭族之罪,但回报却是巨大的,这些人才会铤而走险! 赵遵站得高看得远,他可以分辨出开挖和搬运皇陵宝货的有三中不同的人群,其中最少的是三十来个农夫打扮的汉子,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主要负责搬运从墓室内挖出的宝物。第二种人是以紫衣大汉为首的五六十名打手,一个个手持皮鞭凶神恶煞的看着这些苦力,稍有怠慢的少不了挨上一顿鞭子。 第三种人是人数最多的,二百余人,他们负责开挖封墓的墓石和土方,他们头裹黑包头,身材高大精瘦枯干,但干活却格外的卖力,不,不知是卖力,说卖命更贴切些。他们每人负重比普通人多两倍还多,被大块的墓石和土筐压得气喘如牛,全身肌肉打颤都不停歇。 赵遵看的汗毛直立,在皇陵外面此刻正是午夜,这些人已经不知道干了多久了,如此强的体力劳动岂不是要把人活活累死。 这时紫衣大汉喊了一声:“停”,几个村妇模样的妇女抬来了几口大锅,早已经饿急了眼的苦力们冲上去抢饭,那些农夫模样的人只能吃米饭,而且三十多个人只给了一锅饭,每个人连一碗都不够,从事如此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么点吃的显然是不够的,为了抢饭几个人还打了起来。 与此相反那些带黑包头的人的待遇明显好很多,不但有充足的粮食,还有腌肉和腌菜任其享用,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监工盯着,相对自由很多。 饭很快就吃完了,苦力们分开休息,刚坐下不久带黑包头的那些群里就有人带头嚷嚷了起来,赵遵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从表情上判断他们的情绪非常激动,一开始是喊后来就叫了起来。 奇怪的是看守们并没有镇压他们,而是派一个喽啰端来了一个火盆,紫衣大汉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撒进了火中,顿时一股股白色的烟雾从火盆中冒了出来。 带黑包头的人纷纷趴到火盆前,贪婪的吸食火盆中冒出的白色烟雾,场面十分的诡异,吸了烟雾,原本应该疲惫已经的他们,竟然又精神饱满的叫了起来。 而那些农夫模样的人在他们的叫喊声中瑟瑟发抖,像见了鬼一样。 歇了一个时辰紫衣大汉便拿着鞭子驱赶他们干活了,农夫模样的人如丧考妣,带黑包头的人却像忘记了疲劳一样,又拼命干了起来。 就在苦力们人复工之际,赵遵发现有几个监工围在了刚刚他们吸食白烟的地方,有两个带黑包头的人躺在地上没起来。 紫衣大汉闻声而至,他蹲下来看了看两人,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对手下使了眼色,四五个喽啰把这二人抬进了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穴中。 赵遵见那个方向黑暗无光,完全不用担心暴露,于是藏在洞口等里面的人出来。不一会他们便从洞里出来了。为首一个骂骂咧咧的说:“他娘的真臭!以后这活谁爱干谁干,别喊我!” 走在后面的人说道:“这半个月倒了六个了吧!这些人的身体越来越糠了,头怎么不再去招一批来,不然以后这个臭活得经常干了!” 前面这位说道:“招人?哪有那么容易啊,头也是,老让他们闻那东西,死的多了,工期还得延迟,咱们还得跟着挨骂!” 后面的人说:“这东西闻上瘾了就不当家了,你试试不给他们,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几个人走了,赵遵却听得分明,白色烟雾可以提神,让苦力们忘记疲劳,但是却有依赖性,闻多了就会上瘾,身体透支的厉害就会死亡。赵遵等几个人走得远了,悄悄潜入了洞穴,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了阵阵浓烈的恶臭。 赵遵明白这是尸体腐烂的尸臭,越往里走味道越浓,熏的赵遵目眩欲呕。他强压着恶心,摸着黑往前走,突然脚底一空,滑下了一个斜坡,扑在了一团稀烂的东西上。 赵遵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打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看,赵遵顿感毛骨悚然。在不大的一个土坑内,密密麻麻堆放着几百具尸体,有的已经死去很久了,露出白花花的骨头,有的刚死还不久,皮肉还没有腐烂。 白花花的蛆虫在尸体上蠕动,几只出没的老鼠在啃咬尸体,看到这一幕赵遵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停不下来,只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光了,才直起了腰。他在尸堆中找到了刚被扔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凉了,另一个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赵遵用手轻拍这个还活着人的脸:“喂,别睡啊,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原本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那满布血丝的眼球中充满了狂躁,他一把抓住赵遵的胳膊,嗓子里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哀嚎。 那种嚎叫是赵遵平生第一次听到,简直不是人可以发出来的,更像是地狱里魔鬼的咆哮,把他给震住了。 喊了一会儿,那个人的声音小了下来,眼神变得迷离,红丝退去显出了一点点的清澈,赵遵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于是握着他的手说:“有什么话,你就交代吧!” 这个人已经油尽灯枯,听不到赵遵说话了,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的说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的孩子,孩子……”念叨了几遍,手一松就此死去了。 赵遵叹了口气,将人平放在地上,伸手在他身上翻找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结果刚撕开他的领子,就看到了以熟悉的图案,大石花! 第四十七章 借兵 这个人是菊石国的遗民! 赵遵这一惊非小,神秘的菊石国人又露面了,他挨个检查这些尸体,果然每个人的胸口都纹着一朵大石花!由此可以推断,挖掘皇陵的那些带黑包头的人就是一个活口都没见到过的菊石国男子! 西域菊石国、前朝的皇陵、神秘的组织、渭河僵尸这一连串诡异的事件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赵遵心说这一次钟山真来对了,不然这些坏人不知道还要做出怎样伤天害理的勾当,难怪他们要散播钟山闹鬼的假消息,难怪他们要封山!赵遵想了想,以他们毒辣的手段,一旦知道秘密暴露,肯定杀人灭口掩盖真相,他等于是自己害死了这些无辜的人,于是他立即潜出了皇陵,到洞口找到了自己打晕的那个人,他还在那儿睡着呢。 赵遵先把铜牌塞回到了他的衣服里,然后把水滴到他的脸上,因为伤得不重,这个很快就醒过来了。 醒了之后这个人摸了摸自己发疼的后脑,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周身上下,啥都没缺,啥都没短,明白了!自己啊,是让落岩给砸昏了。 “不好,得赶紧回去!”这个人拔腿就往洞里跑,赵遵跟他来到了黑衣人把守的三岔口,听他向几个黑衣人解释自己是怎么被石头砸昏了,幸好硬气功护体什么的,对方倒是没怎么怀疑,骂了他几句就把放过去了。 赵遵这才心安,趁着夜色离开皇陵出山,因为道路不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离开危机四伏的钟山,一路上赵遵躲过了四批巡山的队伍,他们或两人一组,或五人一对,分工明确,每个组都有不同的巡查路径,如果不是赵遵警觉,很容易会被发现。 巡山的这些人多是江湖人物,其中不乏一些功夫底子不错的人,一旦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肯定坏事了。 赵遵出了钟山直奔山西边的小镇取马,骑上马直奔长安而走,一口气奔出了二十多里,赵遵突然勒住了缰绳。赵遵想,自己回到长安要将贼人盗窃前朝皇陵的是报告给谁?挖坟掘墓这类案件应该归京兆尹管,但盗挖皇陵,参与人数有这么多,已经远远超过了京兆尹的权力范围。就算京兆尹接了这个案子,剿灭几百名盗贼也不是他的长安差役捕快可以做的,必定要逐级上报,请求朝廷派播卫军征讨,盗挖皇陵的这帮人手眼通天,这个过程中一旦走漏了消息,结果不堪设想。退一万步讲朝廷及时派出了卫军,也没有走漏消息,能悄无声息的躲过探子直达皇陵救出那些苦力吗? 答案是否定的,朝廷的主力军,善于冲锋陷阵攻杀埋伏,穿山越岭、捕捉盗贼和解救人质,他们都不在行,加之道路崎岖路途不熟,又有机关陷阱,即使能胜也必定死伤不小。赵遵意在救人,不愿意看到无谓的牺牲。 赵遵望着茫茫的钟山,突然他想了到了一支人马,只要能请动这支人马,灭寇求人必然手到擒来。 北护军,那支由山民构成的,以擅长山林作战着称,请他们来剿灭盗墓的贼寇,可以绕过一切弯路,直达要害。 北护军的营地在此东南五六十里的北苑林场,赵遵立刻调转马头直奔北苑,直赶到中夜时分才来到营门外。 赵遵弃马来到营门附近,看到门前无岗,但两座箭楼上各有几名弓箭手,自己冒然接近营门,恐怕有可能会挨冷箭,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于是越过营墙悄悄潜入营地,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夜已深只有几个磕头打盹的哨兵守着少得可怜的营火,即便如此赵遵还是走的格外小心,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一个人,赵遵刚潜到一个帐篷的帐篷口,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门帘后面斜劈了出来,赵遵一个哈腰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刀,回身观瞧,借着月光看清了袭击者正是北护军的队长之一,鲁诚! “大胆的泼贼!竟敢夜闯军营!”鲁诚瞪着大眼吼道。 赵遵心想鲁诚也算北护军的核心人物了,和他说一说无妨。 “我非歹人,乃有要事相告!” 鲁诚是个暴脾气,哪里肯听赵遵解释,只要厮杀:“看你的样子就不像好人,看刀!”说着跳起来又是一刀。 赵遵的兵刃都留在了马上,赤手空拳和鲁诚站在一处。别看鲁诚个子不算高,气力可不小,一把鬼头刀用的精熟,上下翻飞舞的密不透风。 不过赵遵并不惧他,七八个照面鲁诚一点便宜都没讨到,但二人的打斗声很快引来了别旁人,余雷是第一个赶到的,见鲁诚在和一个年轻人恶斗,二话不说挥刀加入了战团。两个人一起也战不倒赵遵。 三个人颤抖了三十几个回合,整个营地就乱起来了,人越聚越多把赵遵三个打斗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那个不知名的长髯大汉也在士兵们的簇拥下来到打斗的营区,他见鲁诚、余雷二人持械竟然战不倒一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个瘦子队长见状对长髯大汉道:“李大哥,鲁诚和余雷占不到便宜,咱们一哄而上按住那小子怎么样?” 没等长髯大汉回答,兀哈伊支听到消息也带队赶了过来,他的马队离营地最远,来也最晚,他挤进人群一眼就认出了赵遵,立刻高声喊道:“鲁大哥、余大哥,别打了!自家兄弟!停手,快停手!” 鲁诚和余雷听了兀哈伊支的呼喊声,收了兵器跳出圈外,拄着大刀呼呼直喘,赵遵以一敌二面不改色,三人的功夫高下立辩。 兀哈伊支拉着赵遵的手向那位长髯大汉引荐:“这位小兄弟就是前几日单挑巨熊的那位勇士!” 士兵们显然听兀哈伊支说起过,脸上都露出了敬意。 长髯大汉点点头,问赵遵:“小兄弟,深夜到访有何赐教?” “你是……”赵遵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 长髯大汉道:“我是原北护军将军李黯!” 这次换赵遵吃惊了,原来这位三十岁上下的壮汉就是御前比武连胜十场的勇士。 “你听过我的名字?”李黯从赵遵的表情上看出来了。 赵遵点点头:“我确实有要事,这才夜闯军营打扰弟兄们了!” 李黯挥退了手下,仅剩鲁诚等几个队长,陪同赵遵来到了中军大帐,李黯居中而坐,赵遵坐次席,剩下的人全都站着。 李黯对赵遵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有话尽管讲!” “兄弟是来给北护军送一个富贵的!” “怎讲?” 赵遵说道:“有盗贼在钟山盗挖前朝皇陵,如果李兄肯带兵前去剿匪,皇陵里的奇珍异宝尽归北护军所有,这不是一个大富贵吗?” 赵遵本以为李黯会大惊失色,没想到李黯很冷静的说道:“捕盗抓贼是京兆尹的活儿,北护军概不负责,你找错人了!” 赵遵笑道:“轮番道长安出夫干活也不是卫军所谓,你们不也干了吗?如果北护军真这么守制,也不会擅自招募兀哈伊支和他手下的骑士了。” 此言一出,几个队长全都惊呆了,鲁诚瞪眼道:“你竟敢跟踪我们,说,是谁派你来!” 赵遵道:“无人执事!我是带着几百条鲜活生命前来恳求你们伸出援手,不然这些人恐怕就活不成了!” 李黯依旧摆出官话说道:“北护军是朝廷卫军,没有诏书兵符无人可以调动北护军一兵一卒!北护军的难处,全天下尽人皆知,但我们不敢求所带来的富贵,请回吧!” 赵遵有点急了:“几百条人命,你们就不管了?” 李黯道:“大周军有数十万众,你为何偏偏来找我们?” 赵遵说:“北护军乃山民之后,最擅山地战,俗话说知耻而后勇,北护军正需要一场胜仗证明自己,难道你就不愿意把握这次机会吗?” 李黯摇了摇头:“我得为兄弟们着想,这个险不能冒!” 赵遵愤然而起:“我当北护军连败是有难言之隐,原来你们真是一帮缩头乌龟!神佑军的威名,全被你们这帮胆小鬼辱没了!”说罢赵遵撩开帘子就要走。 那瘦子队长单膝跪于李黯面前:“大哥,这位小兄弟器宇不凡,不像细作,别再试他了!” 李黯叹了口气,上前拉住了赵遵的手说:“兄弟,朝中有奸人欲置北护军于死地,我们不得不防啊!刚才你的一番话,让李某羞愧难当,来,你请上座!”李黯把赵遵请上了帅位。 赵遵有点反应不过来,瘦子嬉皮笑脸的说:“兄弟,你叨叨叨半天,我们还没请教……” “在下赵遵,兖州人士!” 李黯详细的询问了赵遵钟山中的情况,赵遵详细讲述了昨夜所看到的一切,至于他来钟山的前因后果却没有交代。 李黯捋着长髯说:“山中有多少敌人?” 赵遵道:“有打手、巡山的喽啰二百人,其中不乏强横之辈,还有几百敌我不分神志不清的胡人,这些人狂暴起来也不好对付,这里的人手恐不够用,应尽快把公孙输等人从长安召回来!” 余雷道:“乖乖,你是把我们全摸清了,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李黯道:“别废话了,余雷,你速速到长安集合队伍!” 余雷顶着星星离开了北护军大营,当他把一百多人的队伍从长安带回来已经是转天的傍晚了。 北护军的大校场,李黯把六队人马集合完毕,他亲自登将台发号施令,全军出动进钟山剿匪,由赵遵全权负责指挥。北护军乃是子弟兵,李黯在军中素有威望,士兵们全听赵遵的号令。 第四十八章 调兵遣将 四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北护军没有那么多军马,干脆一起步行,趁夜急行军,转天黎明时分全军抵达了钟山脚下的密林中。 赵遵令全军就近躲藏,待入夜行动。他和李黯等人躲在一座山包上分析地形,指定进攻计划。 李黯问赵遵,这些队长都认识吗,赵遵只有长得像公孙输的那位和瘦子不知道名字。 李黯像赵遵介绍:“这位兄弟叫公孙胜,和瘦猴子叫侯贤!” 赵遵好奇的问公孙输和公孙胜:“你俩这名字有点犯冲吧?” 公孙输说:“嗨,我娘生我那天,我爹在外面赌钱,输了个吊蛋精光,回来生闷气,给我起这么个名!贱名好养活,也没再改!” 赵遵问公孙胜:“那你的呢?” 公孙胜说:“那天夜里我爹赢钱了,所以……” “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原来这二人是叔辈兄弟,难怪模样差不多。 北护军都是性情中人,赵遵见了他们就好像见了亲人一样,并不感到生疏,就把自己在东市遇到公孙输,在自己后院险些被鲁诚撞到,又怎么巧遇李黯收留兀哈伊支等等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一阵大笑,李黯感慨的说道:“全天下都鄙弃我们的时候,只有赵兄弟看重咱们,是我等的荣幸啊!” 侯贤尖着嗓子说道:“是啊,就为这点也得好好喝上一场!” 赵遵道:“不急,等庆功宴的时候我自会和侯兄痛饮!眼下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山里的情况,从这儿到皇陵几十里的山路上密布着贼人的探子和巡逻队,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二人一组,有固定的巡山路线,每隔一段时间会在特定的地点汇合,确保每支队伍都安然无恙。如果我们不能同时解决掉这些巡山队,一旦被他们发现有同伴失踪,我们秘密行动的计划就落空了,而且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好手,比较棘手。” 李黯点点头:“人数不确定,有多少队也无法确定,确实有点不好办,这样吧,余雷、侯贤,你二人带一百五十名分成三十队,从四个方向摸进钟山,一路向西扫荡所有巡山队,即便不能全歼,也务必切断他们与皇陵贼寇老巢的联系。” 赵遵忙道:“五人一队,有点不妥吧,对方也是五人一队,打起来没胜算啊!” 侯贤尖着嗓子说:“敢情你跟踪我们光看我们卖苦力,没看我们操练杀敌啊!我老侯拿人头担保,保证完成任务!” 李黯似乎对他们非常放心:“皇陵的那边不用你们操心,扫平贼寇算你们首功!” 余雷沉稳一点,问赵遵:“赵兄弟,活口不太好抓,能不能……” 赵遵道:“巡山的喽啰抓不抓活的不打紧。” 李黯更直接:“哪有功夫抓俘虏?”那意思就是格杀勿论。 赵遵见李黯行事果敢,调兵遣将颇有章法,果然是个将才,自己这次算请对人了。 赵遵又对剩下的几位队长说道:“两位公孙兄、鲁兄和兀哈伊支兄弟,你们四个跟着我扫清一条通道,李将军你带着众军随后跟上,子时前后务必尽数抵达钟山皇陵!” “是!”几个人都乐呵呵的去准备了,赵遵怎么看这些人都是好战敢战又会战,和外界描述的完全相反。 终于太阳落山了,赵遵和四个队长沿着一条山涧开路,侯贤和余雷先他们半个时辰开拔,估计这时候已经和巡山的敌人交上手了。 入夜后的钟山一片死寂,月亮像糊着一层纱一样朦胧,似乎不想目睹一场血腥的杀戮。 赵遵带着四个队长,走出去不到五里,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五个人几乎同时停了下来,纷纷躲避到岩石和树的后面。 鲁诚等人是山民的后代,大山中的精灵,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要不然鲁诚也不可能听到赵遵入营的轻微的脚步声。兀哈伊支是天生的猎人,他的耳朵也好使。 果然片刻之后二道黑影越过了小溪,来到了林中休息,公孙输和公孙胜兄弟二人打了个眼色,没等赵遵点头就悄悄摸了过去。二人身材魁梧,走起路来却轻的像狸猫。二人同时捂住了巡山喽啰的嘴,另一只手把匕首刀插进了他们后心,两个喽啰只是哼哼了两声就气绝了。 二人将尸体扔到了树林中,挥手示意赵遵他们继续前进,就在这时附近的一簇草丛中一个窜出一个人,发了疯似的往山里钻。 赵遵暗道不好,已经有接头的喽啰提前埋伏好了。 “别让他跑了!”赵遵已经顾不得禁声了,跳起来指着逃跑那人对公孙兄弟喊道。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赵遵背后射出,这支箭就像长了眼一样正中几十步外还在狂奔的喽啰的后脑,一击毙命。 “好箭法!”赵遵回头一看,兀哈伊支已经将第二支箭扣在了玄上,第三支箭也夹在了无名指与之间,随时准备连珠击发。动作快的让人咋舌。 五个人有惊无险的干掉了巡山队,之后又陆续消灭了三波,共计是一个敌人,公孙兄弟包揽的大部分,赵遵连一次出手机会都没有,赵遵心说这样的战友真是可靠。 两个时辰之后午夜来临之前,五个人终于来到了钟山脚下的皇陵入口处,这里一切如旧,侯贤和余雷那边同样很顺利。不久李黯带着主力军跟了上来,赵遵数了数人数又少了五六十。 李黯解释道:“钟山太大,侯贤和余雷的人恐怕顾不过来,我又派了一批人去守各处的险要,以防敌人分散逃跑!” 赵遵略带忧虑的说:“还剩二百来人,皇陵内的情况又不明朗,实力上不占优啊!” 李黯拍了拍赵遵的肩头:“赵兄弟,打战不是械斗,不是人多赢面就大!皇陵内大军施展不开,这些人刚刚好,只要全军配合的好,保管他一个都跑不了!” 不知怎么的赵遵就是信他说的话:“行,大家听好了!洞里有三种身份的人,非常好辨认。第一种是普通农夫打扮的,估计是贼人掳来得附近乡民,是我们主要解救的目标。第二种就是以紫衣人为首的贼寇,这些人不用客气,该杀就杀,唯独那个首领要留活的。最麻烦的是第三种人,就是菊石国的男苦力,他们人数最多,可能有几百人,这些人敌我不明,要警惕,酌情处置!” 鲁诚急性子带着人就要往洞里冲,被赵遵一把拉住了:“你就打算这么冲进去啊?” 鲁诚说:“啊,不冲进去我还等着开饭呢?” 赵遵说:“我还有最重要的几句话要嘱咐你们,皇陵疑案牵连甚广,关中地区的匪盗和朝中的大臣很可能牵扯在内。” 公孙输道:“何以见得?” 赵遵说:“贼寇数量之多绝不是普通匪帮可以聚拢的,必定有更强的贼头在幕后控制。前朝皇陵盗出的宝物必然流向当朝的权贵的手中,没有官府的庇护这些赃物进不了长安,而且天下脚下发生这种事,不是一个简单的玩忽职守就能搪塞过去的!钟山闹鬼的传闻由来已久,被人压在京兆尹一级,可想背后的这个人的地位相当的高。” 鲁诚憨憨的说:“那和我冲杀进去有关系吗?” 李黯道:“赵兄弟的意思是说,我们把钟山的盗匪剿了,会得罪关中地区的黑道和朝中的重臣。” 鲁诚这才明白过来:“赵兄弟,你怎么不早点说?” 赵遵笑道:“事发突然,哪有时间说清楚啊,再说现在说也不迟嘛?”赵遵撕下一块衣服抱住了口鼻,“这样不就行了!没有北护军,只有江洋大盗黑吃黑,让他们没处查去!” 李黯道:“赵兄弟你不告官,直接来找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些了对吗?” 赵遵道:“皇陵疑案必定牵涉一个更大的阴谋,走官面这条路行不通,如果案子到了官府那里,估计又得断了。所以只有剑走偏锋,来点邪的了!” 李黯苦笑道:“你啊你,是吃定我们北护军了!好吧,我们就让你当一回枪使!众军听了,一会打起仗来,不许提将军队长、更不能叫出名字,最好闷着头干,一个字都不说,听懂了吗?” “听懂了!” 二百多人在赵遵等人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进入山洞,进入主通道后走了没几步,突然从侧面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山洞中闯出一个人来,醉歪歪的一头撞进了队伍中,众人毫无防备被他吓了一跳。鲁诚和兀哈伊支最先反应过来,上去把此人按在地上,鲁诚拔出腰刀就要下手。却听赵遵低声喊道:“住手!” 原来赵遵看出这人的装扮与众不同,身穿长袍大褂,头带宝冠,三缕长髯,是个炼丹求长生的方士。 赵遵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方士酒喝得太多了,醉眼惺忪的见自己被人围着,没害怕,打了个酒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嗝,你们连我都不认识?新来的吧!” 李黯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爷爷的拳头不认得你!” 李黯手劲多大,一拳打的这个方士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这下他酒全醒了,见众人都蒙着面,凶神恶煞的盯着他,告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我是过路的,喝了点酒走迷糊了!” 赵遵冷笑道:“过路的?过到皇陵里来了!说谎你都不会,不老实再给我打!” 李黯作势要打,方士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道:“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啊!” 赵遵把他拉到无人僻静的地方,恐吓道:“你是什么人?我不会再问第三遍,你想好了再说!” 方士知道自己再说错一个字脑袋立刻就得搬家,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小的名叫吴兰,是这山中修道的方士!” “吴兰……”赵遵想到了那天紫衣大汉和黑衣人的对话,逼问道,“皇陵里的机关是你设计的?” 吴兰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个你也知道,是……皇陵里的机关出自我手!” 赵遵心说真是意外收获啊!李黯揪住吴兰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逼问道:“机关的消息室在什么地方?” 吴兰眯起眼睛道:“我要是说出来,能饶我一命吗?” 李黯照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拳:“还敢讨价还价!快带路!” 吴兰哆里哆嗦的指着自己出来的那个洞说:“那里边就是总消息室!” 赵遵和李黯让大队蛰伏起来,二人押着吴兰进了小洞,不久就看到了灯光,两个小喽啰正在消息室门口打瞌睡,李黯手起刀落两颗脑袋就掉地上了,到死这二位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黯擦着刀上的血迹问吴兰:“这东西怎么关?” 第四十九章 皇陵激战 吴兰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说:“这……皇陵里在下葬的时候就安装了很多杀人的陷阱,我只是加以改造,总共还有四十几处,以暗弩和陷坑居多,不知道……不知道好汉要关哪一些?” 李黯道:“废话,当然是都关了!” “这个不难,只要把总消息锁死,机关就得废了。”说着就要动手。 “慢着!”赵遵拦住了吴兰,“只把主通道的关闭,其他机关继续开着,特别是各条出口上的,一个都不许动!” 吴兰知道自己落在这些活阎王手里没个好,为了少受点罪只得照做。吴兰关闭机关的功夫,赵遵悄悄对李黯说道:“这个吴兰是个重要人证,我还有一些事要问他,但现在时间上不允许,李大哥,你吩咐几个兄弟好好看着他,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由于主通道的机关尽数关闭,大队人马不再犹豫快速抵达了三岔口,兀哈伊支和几十名匈奴战士一轮齐射,五个黑衣人就变成了刺猬。 按照原计划,公孙输、公孙输和兀哈伊支带着一百弟兄走左边路口去消灭正在休息的盗贼,李黯和赵遵带剩下的人主攻皇陵地宫! 已经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刻,每个北护军士兵的显得非常兴奋,那种对胜利的期盼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地宫空间局促,毫无遮拦,大队人马无法隐蔽,干脆也不躲了,赵遵他们来到地宫的时候紫衣大汉正带着苦力们赶工,几乎立刻就看到了北护军的将士们。 整个地宫一片骚乱,紫衣大汉见对方人数不少,有点慌张,却故作镇定地说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鲁诚惯于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他拿刀点指紫衣大汉:“相好的!皇陵的宝贝归我们了,识相点的赶紧跪地受缚,兴许爷爷们一高兴,还能给你们留条活路!” 紫衣大汉知道没得商量,口出狂言道:“大言不惭!就凭你们这点人也想抢山,实话告诉你们吧!钟山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话音未落左侧的洞道中响起了喊杀声,公孙输他们已经先动手了。 鲁诚哈哈大笑:“你们巡山的人都死了,现在就是你们了!” 紫衣大汉怪眼乱转,赵遵知其狡诈,在拖延时间,大喊一声:“动手!”几十支利箭齐射向紫衣大汉和他的手下,登时放到了五六个,还是几个也都带了箭伤。 “弟兄们,冲!”李黯一声令下,北护军的弟兄冲下了高坡,直奔地宫里的强盗杀了过来。 “给我杀!”紫衣大汉的手下都是些亡命徒,事关生死全都豁出命来与北护军打在了一处。起初赵遵见盗贼们彪悍还未北护军的士兵们捏了把汗,可战事的发展大大出乎了赵遵的意料。 北护军的士兵遇敌后,迅速结阵,五个一队,长短兵器远近搭配的非常默契,贼人人数虽多咋呼的也响,可就是近不了身。 正如李黯所说,训练有素的军队对阵山贼草寇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百多盗贼死伤了大半,紫衣大汉虽然有两下子,几次带人猛突,却都被赵遵他们顶了回去。 双方打得激烈,那些农夫模样的苦力可惨喽,聪明点的都抱着头躲在了角落里,乱跑逃生中流矢和被误伤的哀嚎一片。 那二百多菊石国的男苦力,也都缩在角落里避祸,无一人帮战。 赵遵见大势已定,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却见已经受了伤的紫衣大汉拖着伤腿爬到了菊石国人避难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赵遵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大喊一声:“不好!快,快射死他!” 几支利箭破风而出,射中了紫衣大汉,可箭伤虽重却不至于立即送命,紫衣大汉挣扎着将包袱扔进了正在燃烧的篝火中。 “噗”的一声,篝火中冒出了大团的白烟,紫衣大汉在烟雾中艰难的站起来,朝着赵遵他们一阵冷笑,笑到一半箭伤发作倒地死了,死后脸上还挂着残忍的微笑。 赵遵心知不好,大喊道:“回防,快回防!” 北护军的将士正杀得兴起,听到赵遵的命令都感到很纳闷,能等做出反应,几个吸足了白烟的菊石国人已经像疯子一样扑了过来,他们什么招式都没有,手里面也没有武器,只凭血肉之躯去碰士兵们手里的长矛和剑刃。 士兵们被他们疯狂的举动惊得呆了,刚刚杀贼还非常英勇,这会儿却被逼得节节败退。 赵遵有言在先,菊石国人和盗贼要区别对待,没有赵遵的命令,士兵不知该如何处置,盗贼们见北护军露出颓势,也跟着冲了上来,渐渐逼近了洞口。 菊石国人已经彻底疯了,抓住落单的北护军士兵乱抓乱咬,几个跑得慢的士兵被咬的遍体鳞伤,这哪是打仗啊,简直是要吃人! 赵遵不想伤害菊石国的遗民,在那儿徘徊不决,李黯心疼自己的手下,看不过去,喊道:“都什么时候了,自家兄弟的性命重要!长枪,顶出去!” 队中的长枪手纷纷仰起长枪对准菊石国人刺了出去,这些人吸入了大量的白烟,不知道疼痛,迎着枪尖硬上,有点长枪上串了四五个人。 中了毒的菊石国人不会战斗,只是不畏死的样子吓人,北护军的军兵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灭掉他们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又过了一刻钟,全部菊石国人都倒在了地上,即使受伤不重的人也都在短时间内暴毙而亡,他们全身血管爆裂,双目出血,力竭而亡,死相非常恐怖。 赵遵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不是滋味,自己救人的计划终是没有成功。这些菊石国的遗民命运为何如此坎坷不幸,被牵涉到整个疑案之中,到现在为止却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为什么把他们赶尽杀绝呢?歹人究竟想隐瞒什么呢? 公孙输兄弟的战斗早与他们结束了,大部分盗贼在睡梦中就被干掉了,余下的悉数被消灭。李黯带着人打扫战场,总共发现了四百具尸体,农夫活下来了二十人,盗贼还有口气的都算上也只剩下了十几个。北护军的弟兄无一阵亡,但有一半的人都负了伤,那些被咬的牙印令人触目惊心。 负责把守三岔口的兄弟报告盗贼无一人漏网,北护军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苦力,一个个都被吓傻了,缩在角落里任你怎么拉就是不出来。赵遵让公孙兄弟看着他们,自己则和李黯等人将俘虏的盗贼集中审问。 习惯演恶人的鲁诚负责训话:“我这个人会法术,别人只要在我面前说假话,我的手里这口刀就会飞起来斩掉他的脑袋,你们要不要试试啊!” 劫后余生这几位都怕死,一个个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那我问什么,你们就老实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这些鸟人都是哪来的?” “我答!”“我来!”“我知道!” 被俘的喽啰抢着要答,鲁诚点点头:“这个态度我喜欢,就你来说吧!”他指着一个年龄大点的喽啰说道。 “回好汉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是混迹在关中地区的散盗,三年前被青红会的老大姜环雇佣,开始在钟山里盗墓,并给他充当打手!” “青红会!我听过这个名字。”李黯对赵遵说道,“青红会是混迹在东市码头的一个帮会,三年前和另一个帮会发生了激烈的火并,死伤了不少人,京兆尹丰大人震怒,派人镇压了青红会,从那时候起青红会就消失了,没想到躲到了钟山里干起了这种勾当!” 赵遵问:“哪一个是姜环?” 喽啰道:“穿紫衣服的便是!” 赵遵叹了口气:“就知道是他!我且问你,你们挖出的宝物是怎么运出钟山的?” 喽啰犹豫了一下:“小的们不知道啊!” “嗯,不老实是吧,看我飞到斩你狗头!”鲁诚瞪眼恐吓道。 喽啰吓得跪下来:“爷爷,我们真不知道啊,我们平时只管挖宝,运宝的事一向都是姜环亲自安排人做,不让我们插手。而且我听说他上面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姜环只不过是个狗腿子,东西都是人家来取。” 李黯对刚刚菊石国人疯狂的举动心有余悸,问道:“那白色的烟雾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闻了会变成那样?” 喽啰说道:“哦,您是说强筋散啊!那东西是一种提神的药,闻了之后就把疲劳给忘了,能多干活!不过闻多了会上瘾,时间久了人就会累死!刚刚会长,不,姜环他把一整包强筋散扔进火力,量太大了,闻到的人都会癫狂致死。” 赵遵问:“强筋散是哪来的?” 喽啰说:“好像是一个会炼药的方士给的,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吴!” “是吴……”鲁诚刚想对赵遵说处吴兰的名字,却被赵遵挥手制止了:“我再问你,你们挖到的前朝皇帝的尸体都在什么地方?” 一听赵遵问起了尸体,跪着的喽啰们都打了个哆嗦,负责回话的那个喽啰说道:“好汉,您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鲁诚把大刀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就快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喽啰是怕极了他了,“我说,钟山皇陵一共九座,我们费了三年时间一共找到了四座的入口,现在才刚刚打开第三座的地宫,只清理了耳室,后室还没打通。在前两座皇陵中一共挖出了帝后四人,陪葬的妃嫔十几人,还挖掘了一些宠臣将军的陪葬墓,总共挖出了二百多具尸体。这些尸体刚挖出来的时候栩栩如生,皮肤嫩的都掐出水来,但见了风之后很快干枯,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僵尸,样子非常吓人,而且还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很是怪异。” “尸体呢?尸体都去哪来了?”赵遵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不光喽啰奇怪,连李黯他们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赵遵却不以为然,继续逼问道,“快说这二百具尸体到哪去了?” 第五十章 斩获颇丰 喽啰有点胆怯的说:“好汉,我是监工,不管别的,那些尸体挖出来的时候我们只是出于好奇才去看了几眼,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那东西都觉得不吉利,八成是烧了吧!” 赵遵把他按倒在地上,拔出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喽啰都吓尿了,哭嚎着喊道:“好汉爷爷,我真的不知道啊!” 赵遵把他扔到了一边,用宝剑点指其他的喽啰:“你们谁知道,说的晚了小命就没了!” 连问了两遍,一个小个子的喽啰站了起来:“几个月前我有一次巡山回来,看见姜环和几个人把一具刚挖出来的僵尸装在挖空的原木里,扔进后山的河里顺流飘走了。” 赵遵忙问:“姜环和什么人在一起?” “不认识,对了!有一个经常见,就是负责修机关的吴兰!” 又是这吴兰!赵遵记住这个人了。 “现在还有没处理的僵尸吗?”赵遵问。 喽啰答道:“好汉有所不知,皇陵乃是数万劳工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修造完成,打通山脉截断暗泉工程浩大。墓道极其难觅,而且每条墓道都塞满青冈石条,八匹马都拉不出来,得靠人力一点点凿碎搬出来,进展非常缓慢。我们没日没夜的开工,别说苦力了,连监工都累死了七八个,这才挖掘了两座,第三座这是刚挖开,距上一座皇陵被盗干净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哪还有尸体?不过我们刚打开一个耳室,里面有一具陪葬的棺椁还没来得及打开,估计里面的尸体还在!” 李黯见赵遵有问不完的问题,在一旁提醒道:“夜长梦多!” 赵遵会意,把头瞥向了一边,鲁诚几个人突然突施杀手,手起刀落砍掉了十几个作恶多端的恶贼掉的脑袋。 而后鲁诚又把那些民夫拉了过来,吼道:“你们这些鸟人又是做什么的?” 这些老实巴交的民夫意外鲁诚也要像砍盗贼一样杀了他们,哭爹叫娘的说道:“爷爷啊,我们都是附近的村民,到山里打猎采药被抓了当苦力,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您就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鲁诚大喝一声:“呔!我们是黑松山的好汉,和青红会结了梁子,今天前来报仇,不杀无名的鼠辈!尔等要牢记我们的威名,听到了吗?” “谢大王不杀之恩!”“您是我们再生父母!” 鲁诚没工夫听他们废话:“快滚吧!不然爷爷要改主意了!” 民夫们如获大赦,屁滚尿流的逃离了皇陵没等闲杂人等走光了,李黯问赵遵为什么对皇陵里的尸体这么感兴趣,赵遵说:“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再详细说与你听,现在抓紧时间打扫战场销毁一切和我们能扯上关系的证据,尸体全部烧掉,至于皇陵内的宝物,我们只取金银,其他玉器鼎器统统留下,切不可贪财误事!” “明白!”几个队长亲自监督销毁尸体、搬运金银,这时赵遵偷偷对李黯使了眼色,李黯会意跟赵遵进入了那个已经被搬空了的耳室。那里果然有一口朱漆大棺摆在停棺台上。 “李大哥,搭把手,我们把棺材打开!” “啊?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李黯为人正派,他认为开别人棺材太伤天害理了,有点犹豫。 赵遵解释道:“我开棺非为盗宝,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哎,哥哥相信你的为人,开棺我还真是第一次!” 二人合力撬开了棺盖,顿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一具中年女尸身穿五彩霞衣,头戴凤冠安详的躺在棺中,眉宇间还带着生前的娇媚,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就如同睡着了一样,与活人无异。 李黯见了大惊:“难道是成精了?” 赵遵摇头道:“定有驻颜之术!” 李黯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说道:“没见有驻颜珠一类的宝贝啊?” 赵遵道:“据喽啰所说他们挖出了二百余具尸体,全部都是栩栩如生,那驻颜珠乃是稀世珍宝,一两颗已属罕见,这二百颗哪里去找?” 李黯道:“那就更不对了,人死三天尸体就会变臭,这位何为能如此鲜活?” “你闻到味了吗?”赵遵没有回答他,而是为了这么一个问题。 “闻到了,好药汤子一个味!” 赵遵道:“我虽然还没搞清真正的原因,但可以断言尸体不腐一定和这种药味有关!” 赵遵又查看了一番后重新盖好棺盖,深深鞠了躬才离开了耳室。外面的各队人马已经完成了任务,李黯带队分批离开了皇陵,走之前一把大火毁灭了一切证据。 这一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皇陵中带出的金银足够北护军几年的用度,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搜山灭贼的侯贤和余雷的两队人马,侯贤见得了这么多金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尖着嗓子说道:“这么多金子,咱们不光能买兵器铠甲,还能买上不少战马!这买卖做的可太值了!” 公孙输道:“那是!再也不用去卖苦力,看别人脸色了!” “都给我闭嘴!不懂什么叫闷声发大财吗!还嫌咱们的仇家不够多么!”李黯狠狠瞪了两个人说道。 皇陵里的大火一直烧到转天黎明熄灭,赵遵一直守到火彻底熄了才从皇陵入口处离开投奔大队。 赵遵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每个人都站起来相迎,李黯拉住赵遵的手说:“赵兄弟,北护军上上下下都感谢你的大恩啊!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 赵遵笑道:“这本是北护军弟兄们应得的报酬,我无非是换个方法让你们得到罢了,再说这笔富贵是弟兄们一刀一枪拼杀得来了!我何功之有啊?” 众人见他居功却不自傲,对他更佩服了,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在他的周围,听候他的指示。 赵遵好不容易才脱身,他把吴兰单独揪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把他往地上一扔,抽出宝剑道:“涉案的贼子都已经伏法了,你也准备上路吧!” 吴兰一听要杀自己,扑上来保住赵遵的腿嚎啕大哭:“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呐!我一时鬼迷心窍,帮歹人设计了机关,别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您就饶了我的狗命吧!” 赵遵把眼睛一瞪:“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真是无药可救了,纳命吧!”说着作势要捅。 吴兰收了收眼泪,支起了腰:“我在钟山里长大,在钟山里修道,一辈子没离开过钟山,天地可鉴!真没干过什么坏事!” 赵遵冷笑道:“你是坏事干的太多记不住了吧!我给你提个醒,渭河里的僵尸哪儿来的?” 吴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直勾勾看着赵遵:“你……你是……” “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告诉你,你们干的那些腌臜事我全知道,不然怎么能找到你们的王八窝!” “哎!”吴兰又哭上了,“我就知道干这种损阴丧德的事得不了好下场!呜呜呜!” 赵遵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直恶心,嘲笑道:“你岁数也不小了,又是个修道之人,生死之事怎么还看不开吗?” 吴兰没有回答,哭的更厉害了。 赵遵吼道:“再哭我现在就宰了你!” 吴兰听出赵遵的言语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忙止住了悲声:“爷爷,您只要肯留小的一条狗命,让小的干什么都行!” 赵遵运了运气:“好吧,我也非嗜杀之人,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您尽管问,我要有半分隐瞒,您就当场劈了我!” 赵遵说:“先说说你自己吧!” “我的名字真叫吴兰,这个没骗您!自幼跟随师父虚灵子在钟山中悟道,是符水道的第四代弟子。” 赵遵听过符水道这个道门,这个道门专门送符水敛财,据说喝了他们烧的符水可以治疗百病,是关中地区最大的道门,信徒甚众。符水道的弟子良莠不齐,但整体还算守规矩,官府对他们比较宽松。 “那你为何放着道士不做,干起了盗墓掘尸的勾当?” 吴兰叹道:“您有所不知,历代皇帝登基以后都会营建自己死后的陵寝,并把大量的财富带进自己的陵墓,朝代更替之际往往有人觊觎皇陵的中的珍宝,进行盗掘。本朝的皇帝宅心仁厚没有毁坏前朝皇帝陵墓,还派驻护陵军守卫皇陵的安宁。在二十多年前因为战事吃紧皇帝调护陵的军队前往北疆,我当时也在护陵军中服役,无非是混口饭吃,一听要到北边和匈奴人打仗,我就怕了,偷偷从军营了逃了出来,躲在钟山里不敢出去。我在钟山驻扎了十几年,对附近的山林了如指掌,因此躲过了搜捕,一个人在山里活了下来。后来我的师父云游道此,认为钟山是一处风水绝佳的宝地,于是留下来修造了庵观,我饿的没办法的时候来观里面偷东西吃,师父见我可怜便收我做了弟子。我们师徒白天采药,晚上炼丹,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非常安逸。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直到有一天我的师叔找到了这里,他和我师父彻夜密谈了一番,我师父就变了,他开始帮师叔炼制一些壮阳和催情的春药,师叔再将这些药卖给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发了大财,而且结识了一些有权势的人。大约在四年前,师叔带来了几位朋友,师父带着他们游遍了钟山各处,其中一个人眼光很厉害,他提出钟山地脉特殊,是罕见的养尸地,山中皇陵里的尸体受到地气的影响变成了药尸,是珍贵的药引子,他们可以在这些药尸上大做文章。于是师父、师叔和这些人就打起了盗挖皇陵的主意,他们谋划了一年,才开始行动。先是制造了钟山闹鬼的谣言,又雇佣了几百人的打手封山,抓捕胆敢闯山的任何人以充当苦力,开工之后不久我师父就离开了钟山下落不明,我因为了解钟山和皇陵的情况,所以留了下来,一熬就是三年多。” 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不像假话,赵遵又问:“你师叔带来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吴兰道:“师叔带来的朋友一共四个,不过这些人神秘的很,每次进山都穿着黑斗篷,我至今没见过一个人正脸,不过其中一个应该是个当官的!” 第五十一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官的?你怎么知道?” 吴兰道:“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说话带官腔,而且有一次我听师叔叫他什么大人!” 赵遵点点头:“那三个人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其中有一个个子特别高,和山里的熊似的,特别凶,我每次见了他都打哆嗦,姜环这帮子人都是他招来的!” 赵遵做到了心中有数,又问:“那些胸口印着花的胡人又是哪抓来的?” 吴兰道:“您是说那些菊石国的人啊,不是抓来的,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什么?自己找来的?找死吗?”赵遵不太相信。 吴兰见赵遵脸色有变,赶忙解释道:“这些人不是那大个子花钱招来了,也不是姜环他们在附近抓来的,好像是被什么人委派来的,每次都是几十个几十个一起来,干最苦的活也不抱怨,没人看着也不跑,奇怪得很。” “你是说他们是心甘情愿来钟山卖命的?” 吴兰道:“哎,对,您这个词用得好,真是心甘情愿,要不是他们卖命,再有三年也挖不开一座皇陵。” 赵遵又道:“难道不是你们拿强筋散控制他们干的吗?” 吴兰忙摆手道:“强筋散是姜环弄来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来他也不给菊石国的人闻强筋散,这东西闻多了要人命,可是最近半年山外面催得紧,没办法了才用上的!” 赵遵道:“皇陵难挖他们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催促,难道那两座皇陵里的宝货还不够他们花吗?” 吴兰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是催东西,是催着要尸体!” 赵遵一听到关键地方了,打起了精神,问道:“要尸体究竟做什么?” 吴兰道:“好汉您不在道门,不懂修仙炼丹之术,僵尸的皮肉乃是一位药材,是炼制红丸的必需品,品相越高价值越大。皇陵养尸地中的僵尸体内含有尸丹,乃是极品中的极品,价值是等重黄金的十倍,师父他们挖掘皇陵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尸丹!” 赵遵逼问道:“他们用尸丹炼制什么丹药?” 吴兰道:“这个就不好说了,尸丹有安神醒脑补气养胎的功效,我是半路出家,师父的本领十成学了没三成,只会些皮毛的炼丹之法,上乘的丹法只有师父一人修的,我师叔也不会!” “炼丹房修在何处?” 吴兰怕赵遵不高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师父三年前就离开了,之后就没回来过。我因为熟悉皇陵的地形,有会些机关手段,才被留在钟山,一天三顿好吃好喝,每天我都醉生梦死的,别人也不拿我当回事,内情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丹房的选址一般都在荒僻无人的地方,因为炼丹事会有浓重的药味,操作不当甚至还会引发爆炸,所以不会居于闹市。师父痴于炼丹之术,一定会废寝忘食的炼制丹药,更不可能住在城里,但是应该也在长安附近!” “哦,何以见得!” 吴兰道:“我和师父虽然三年未见,但常有书信往来,师父在信中所述的冷暖变换和雨雪天气都和钟山一般无二,想必距离钟山也不会太远。” 赵遵点点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僵尸是如何运出钟山的!” 吴兰道:“钟山西侧有一天山溪,连通着活水,一年四季水流不断,我们把僵尸装在原木的凹槽里顺流送出山外,山外有人接应。” 赵遵把吴兰所说的话前前后后的串联了一遍,发现有些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虽然还没有触及到核心机密,但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傍晚时分李黯屏退了其他兄弟,独自陪赵遵爬上了林中的高岗,李黯把干粮分给赵遵,二人迎着夕阳,看着山林中的一切披上金纱,赵遵忍不住感慨道:“真美啊,可惜只有你我能看到,那些躲在长安城富贵堆里的人就没这个眼福了!” 李黯说:“赵兄弟,咱们相处不长,按理说哥哥吧不该多嘴,但李黯我是个直肠子不藏着掖着!看你谈吐举止,身份绝非一般,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呢?” 赵遵道:“何为闲事?为国为民,匹夫有责,何况男儿乎?这帮贼人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我辈中人岂能袖手旁观!” 李黯道:“兄弟,说得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赵遵一抱拳:“李兄和北护军的弟兄们都是仁义之师,但钟山疑案牵涉太大,背后的势力绝非一般,我不想让你们冒这个风险。” 李黯有点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已然是兄弟了,和兄弟用得着见外吗?北护军没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再说我们的仇家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两个!” 赵遵笑道:“北护军的弟兄们被世人称为胆小鬼,我看却正与之相反,乃是一帮好斗的性情中人,以后谁在说你们贪生怕死,我第一个不答应!嗯……好吧,既然李兄开口了,我有一事相求,这个叫吴兰的人是个非常重要的人证,我想请你把他关押起来,将来兴许用得着,不过这件事绝对机密,切不可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吴兰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兄弟你就放心吧!我在远离钟山的镇店上租一套院子,派五个兄弟日夜守着他,保证他跑不了!” 赵遵道:“如此甚好,李兄,咱们就此别过!” 李黯大惊:“怎么?你不跟我们回大营了?” 赵遵道:“我还有急事,必须马上回长安,弟兄们那边还请李大哥替我告个罪,等长安的事了了,我自去大营找你们喝酒!” “好吧,我去和弟兄们说,不过下次见面恐怕他们饶不了你啊!” “哈哈,再会了,李兄!”赵遵飘然从另一侧跃下高岗回了长安,李黯等人趁夜回了北护军大营自不必说。 但说长安城城南那个神秘的小院中,上次那两个穿黑袍的人和另一个穿道袍的人一脸死灰的等着那位黄大人。不多时黄大人急匆匆的进了小院,此刻的黄大人没了上次的气定神闲,急忙忙冲进屋,见了众人劈头盖脸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穿道袍的人胆战心惊的说道:“今天早上负责和山里联络的人发现山里的联络人已经两天没露面了,于是进山查看,结果……” 黄大人阴着脸对穿黑袍的大汉吼道:“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几百人守不住一个小小的钟山!” 大汉运了运气:“姜环和他手下三百人全部被杀!” “什么?全……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怎么可能?” 大汉道:“我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钟山,现在我的人还在山里,至今一个活口都没发现!” 穿道袍的人大惊道:“皇陵里的守卫集中在地宫里有可能被堵在里面全歼,可二十几队的巡山队怎么会一起被杀?什么人干的?” 大汉摇了摇头:“巡山的人大多都是一刀毙命,对方一定是职业杀手!” 穿道袍的人说:“会不会是京兆府的差人捕快干的?” 大汉道:“绝没可能!姜环的手下都是悍匪,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好手,京兆尹手下的捕快差役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黄大人吼道:“那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先是长安城泰液池抛尸被抓,现在钟山又被破了,到底是什么人在和我们作对?” 大汉说:“目前还不清楚。” 黄大人大吼道:“什么时候能查清楚,等你我的人头落地了再查出来还有用吗?” 大汉被骂的很不爽,握了握拳头道:“我一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个囫囵交代!” 黄大人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我语气重了,你别太介意!但这事明显是在针对我们,现在钟山被破我们的财路断了,尸丹没有了,丹药也炼不出来,买主们很不高兴,我们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停了停又说道,“查明真相前中止一切交易,你们做好善后的事,不许留活口!上头我去打点,这个联络点今天起弃用,何时见面等我的通知。” 黄大人走了,留下三人,过了好一会大汉突然暴起一掌打碎了几案,骂道:“狗日的,到底谁是在和老子作对!几年的心血一朝全给我毁了!我要死了他!” 穿道袍的这位一脸的优容,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大汉怒道:“还能怎么办,按他说的做!” “可我师兄……我师兄怎么处置?”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人冷冷的说道:“怎么?舍不得!我们手下几百个人说没就没了,你还吝惜一个老道吗?只要能保住你我的命,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金钱可以弥补我们今天一切的损失!” 道士似乎很忌惮这个人,忙道:“不吝惜不吝惜,只是他那一手炼丹的绝技怕是药失传了!” “没了尸丹,他也炼不出什么仙丹,他不是我们的心腹,留着早晚是个祸患,你不动手,我替你动手!” “还是我自己来吧!” 穿黑袍的人又问大汉:“你真的要查吗?” 大汉一瞪眼:“怎么不查!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黑袍人道:“你小心点,别惹火烧身!在京畿重地不动声色的干掉了我们几百人,我们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这股新势力,一件大案做下来滴水不漏,单凭这一点就不简单!” “怎么?我就这么忍了?” 黑袍人一只手推开了门,回头淡淡的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最好忍一忍!” 大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我呸,阴阳怪气的,老子是混黑道的,有仇不报怎么服众!来人!” 喊一声“来人”,从大门口和偏房走进来了九个神头鬼脸的人物,大汉问他们道:“你们几个在山里查到什么了?” 一个高个脸上有疤的人说道:“大哥,皇陵里被大火焚烧烧毁了一切痕迹,巡山的弟兄有中箭的箭头也都拔走了,可以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另一个红须的胖子道:“战场打扫的这么干净说明他们身份特殊,露出一点马脚就会暴露!”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道:“会不会是局外人?黑吃黑!得了宝贝之后销声匿迹,不想惹麻烦!” 背一把大刀的人说道:“三哥,你又说胡话,黑吃黑能吃几百条人命!你以为是打仗呢!” 一个挂着两只镖囊的人说道:“老六这话有理,灭了我们几百人,对方的实力一定更强,关中这样的势力不多!” 一个双手始终收在袖子里的人冷冷的说:“关中地区不存在这种势力!一夜之间悉数剿灭守卫和巡山队,起码要近一千人同时出动,你能想象出是谁做的吗?” 这群人中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穿白一个穿黑,穿白的这位说道:“关中的帮会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剩下那些散兵游勇加在一起也没这个实力,所以目标应该放在流民和北方的几个豪强和堡寨上!” 第五十二章 各有所为 大汉道:“北方的堡寨?你是说黑松山吗?” 穿白的人说道:“有可能,他们有上千人,半民半匪,有作案的实力!” 一个书生打扮的白面公子摸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说:“有实力不见得会做,钟山附近有几支朝廷的卫军驻地,说不定是他们见财起意!” 这个人的眼光独到,是这些人中的智囊,此言一出所有人眼前一亮,大汉皱眉道:“说黑松山的山贼有实力做下此案不假,但是他们是一帮土贼活儿不可能做得这么细!朝廷的卫军就不同了,他们训练有素,人数又多,哪位将军图财干这一票也不是不可能!都有哪几支卫军在钟山附近?” 书生道:“如今朝廷正值用兵之际,天下一半的精锐云集长安周边,左右卫和各护卫的各军云集长安以西以北的霸上、河阳一带,还有北苑中驻扎的北护军,少说有三十支队伍。” 高个疤脸道:“北护军还剩几百号人也拿来凑数啊!” 大汉道:“不管多少人,统统给我去查,杀了咱们几百号人,对方不可能没伤亡,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去查各军,老七老八去一趟黑松山。”停顿了一下对那书生说道,“灭口的事就交给老兄弟你了!做的干净点,不要留下活口!” 书生一脸的笑:“大哥放心,给我三天时间一定把所有的知情人杀个干干净净!”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大汉和双手藏于袖中的老二和尖嘴猴腮的老三,大汉看着空中的皎月道:“十年来我们兄弟所向披靡,从来没有人敢挑战我的权威!可今年接连栽了两次,损失惨重,真是丧气!” 老二道:“大哥,不用担心,没了钟山的买卖日子还是一样过,大不了继续干咱们的老本行!” 大汉道:“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告诫手下的弟兄,不要惹是生非!” “是!” 大汉又问老三:“三弟,听你说前段时间有人在大厅拉炭的马夫的事,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老三道:“二十多天前我灭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家伙,之后有人道炭市和老家伙家附近打听他的死因,后来……” “后来怎么了?” “是这样的大哥,这个信是大老爷府上传出来的,据说负责盯梢的人没跟住,让人给溜了,您也知道,大老爷他……我就没再问这事!” “我大哥?好吧,我去问问,你俩再到炭市去查查,我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道士离开密会的小院,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城中道观,绕过前殿穿过后殿到了后院,一间破房子里一名老道正在给丹炉添蜡。 老道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师弟,奇道:“师弟,三更天了,你怎么跑到丹房来了?” “哦,我来看看师兄!” 老道直了直腰道:“师弟,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师弟揉了揉脸,挤出了一个笑模样:“唉,最近太忙了,觉少!” 老道关心的说:“师兄你给炼几丸药,保准你吃了生龙活虎!” “多谢师兄,这大半夜的炼的什么药?” “还能炼什么,回春丹和合欢散!我说师弟,已经有半个月一颗尸丹都没送来了,没引子可炼不了仙丹!” “别急的啊师兄,没来尸丹您就歇几天,行,这里的活就交给童子去办吧,我陪您喝上几杯解解乏!” 老道也是个嗜酒之人,二人来到偏殿摆下酒菜,推杯换盏喝了起来,喝着喝着老道感慨道:“师弟,我们跟师父学道的时候还都是孩童,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你我头发胡子都白了!” “是啊,师兄,我跟入门的时候才六岁,多亏了师兄的照顾,不然我活不到今天!” 老道又喝两杯,突然小腹一阵剧痛,酒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在酒里下毒!”老道指着自己最亲近的师弟,颤抖的说道。 “师兄,你别怪我!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强啊!” 老道腹痛如刀绞趴在地上痛苦的抽搐,师弟终究和他有感情,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就在这时候老道艰难的把手伸进怀里,不知取了什么快速的塞进了口中。 过了一会师弟见老道不动了,转过身来流了两滴伤心了眼泪,吩咐小道士把老道装车后扔进护城河中。 再说刘贞,自从赵遵走后,一直闷闷不乐,这一日闺中密友请她到家中做客,二人互说心事又在侍女仆从的陪伴下逛了长安的夜市,很晚才回到府上。 府上的人早已备下了热水,刘贞香汤沐浴之后慵懒的回到了自己闺房,一个侍女刚要推门,手举到空中,却僵住了。 原来屋中竟有闪烁的灯光,她问另一个提灯笼的侍女:“小雅,你是点的灯吗?” 叫小雅的侍女道:“没有啊,我们一天都没回来了,怎么会有灯亮,莫非……莫非是有贼!” 刘贞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大惊小怪!你们没点灯,就不许别的人点了!好了,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可是……”小雅还是很担心。 刘贞佯怒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奴婢不敢!” “去吧,我倦了,想休息了!” “喏!” 两个丫鬟走了,刘振急切的推开了房门,屋中点着一盏小灯,自己的梳妆台上铺满了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白绢,而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 原来赵遵和北护军的兄弟们分手后连夜赶路,清晨赶回来了长安城,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绕道来到了刘府,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儿。等他到的时候刘贞已经出门了,他就在刘贞的房中等着,把有关渭河僵尸案和钟山皇陵案种种信息都写了下来,加以斟酌分析,入夜之后倦意袭来,几天不曾合眼的赵遵抵不住困意竟倒在了刘贞的榻上睡着了。 刘贞见赵遵一身泥污,合衣而卧竟睡的如此香甜,不知多久没能睡一个囫囵觉了,不免有些心疼,拿了一条褥子给他盖在了身上。 赵遵真是困极了,刘贞回来他一点都没觉察到,刘贞就这么坐在塌边看着轻轻打着鼾的赵遵,一点倦意都没有。 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赵遵从沉睡中苏醒,听到房中有别人的呼吸声,大惊之下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刘贞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赵遵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我怎么睡着了!”看到自己身上的褥子,脸红道,“你……你给我盖的啊?” “嗯!”刘贞只是点点头。 赵遵惭愧的说:“看我这一身泥,把你的床榻弄脏了。” 刘贞道:“看你这埋汰劲的,十来天一次脸都没洗过吧!快说都发生什么事了!” 赵遵道:“可让你说着了,这些做了件惊天的大事!” 刘贞的兴趣一下子提了上来,急道:“快说快说,你都背着我干什么了?” 赵遵笑道:“不光是背着你,是背着所有人做得!” 赵遵对刘贞毫无保留,把如何发现皇陵秘密,如何搬来了北护军,又如何大破钟山消灭贼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贞听得两只眼冒光,气鼓鼓的说道:“你……你也太坏了,这么精彩的事竟然不带上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遵笑道:“妹子,我可是去杀人放火,带着你个大姑娘不太合适吧!再说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刘贞点点头:“你去请北护军确实是神来之笔,北护军被世人称为逃跑军,没想到这么能打,亏你慧眼识珠!” 赵遵道:“北护军三战无功恐怕内有隐情,我也没有多问,和他们分手后我就来了你这儿!” “呆子,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赵遵摸了摸脑袋:“我也不不知道,可能……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 “可能是离你这儿近吧!” 刘贞怒道:“那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赵遵已经摸清了她的小姐脾气,憨笑道:“不走啦,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也挨到天亮啊!” 刘贞撅起嘴来:“你真是无赖!” 赵遵大笑:“好啦,不和你闹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要跳窗离开。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刘贞见赵遵真要走,又有点舍不得。 赵遵哭丧着脸说:“我三天三夜没好好休息了,在你屋里待了一整天滴水未进,再不吃点东西要饿死了!” 刘贞道:“谁还不能管你顿饭吃吗?说吧,都要吃什么?” 赵遵摸着肚子道:“肉、干粮点心、瓜果都来点,对了,再烫一壶酒解解乏!” 刘贞白了他一眼:“等着,不许偷着跑!” 不多时刘贞提了一个食盒回来了,四个热菜一盆汤,还有一壶酒。赵遵见这么多好吃的,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快朵颐了起来。 刘贞见他像饿鬼一样的吃相,忍不住笑道:“北护军有那么穷吗,连顿饱饭都管不起!” 赵遵喝了口酒:“别提了,入山之后就不能生火做饭了,只能啃干粮。后来光顾着厮杀哪还有心思吃饭,等仗打完了还得清理战场,到处都是焦糊的尸臭味,恶心都恶心死了,哪还有食欲啊!” 赵遵风卷残云的吃了一桌的菜,刘贞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麻烦你再给我弄点吃的,我还得进山!” 第五十三章 乘危追击 刘贞瞪大了眼睛:“你疯啦!刚回来又进山?你刚捅了多大的娄子,不知道吗?现在那些贼人正等着找你报仇呢!” 赵遵道:“我就是要去找那些贼人,他们只有动起来我才有机会,等他们蛰伏起来,再想把他们挖出来就难了!” 刘贞道:“话虽如此,可对方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加派了人手对付你,万一……万一” 赵遵说:“我知道现在去会很危险,但是让我就此放弃,我做不到!你是没看见这些人有多凶残,那些无辜的菊石国人是那么想活,可性命就像草芥一样被他们随意剥夺了。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每一本都在教我博爱、助人,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我想如果段兄和刘兄在他们也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刘贞没有说话,去给赵遵收拾应用之物去了,她背回来整整一包干粮和肉干,赵遵见了笑道:“你真把我当饭桶了,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赵遵明白了,“妹子,你别胡闹!我是去玩命,你……” 刘贞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刘贞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我也有正义感,我帮你!” 赵遵急的脑门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不行,说什么我都不能答应你,打仗是男人的事!” “好,你不答应是吧!咱各走各的!” “你……” “我什么我!你不带我去,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赵遵拿拳头敲脑袋:“我怎么遇上你这个一个疯丫头!” “怎么着,给个痛快话!别婆婆妈妈的!” 赵遵耷拉着脑袋:“我答应,我答应,谁让我贱非跑来告诉你这些!唉!” “太好了,我这就收拾东西,换衣服!你快出去,不许偷看!” 赵遵被推出了窗外,坐在屋檐上的赵遵一个头俩大! 第二天刘贞一身男装骑着骏马和赵遵一起出了北门,赵遵并没急着进山,而是绕着钟山在附近的村庄镇店里闲逛,可走了两天一点关于钟山的话题都没有听到。 赵遵很是纳闷,北护军大破钟山放出了几十名附近被掳去的村民,这些人早应该到家了,就算这几十个人都是老实人,老实到一句钟山发生的事都不敢说,可几十个失踪的人突然回归也必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不是随便可以掩盖得住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刘贞不明白赵遵的用意,还以为赵遵故意带着自己在山外转悠,以此来敷衍自己,可看到赵遵紧锁的眉头就没敢去烦他。 二人顺着钟山的东北走向走了两天,这里已经到了鸟无人烟的地方,刘贞还是个富家千金,平时出入都有轿撵伺候,脚不沾尘,几时走过这么多山路,不过这丫头有股倔脾气脚已经疼得受不了了,还在咬牙坚持。 赵遵身份更特殊,从小都是别人照顾他,他心中焦急完全没注意到刘贞的脚伤。等晚上宿营地时候才发现刘贞已经疼的站不住了。 赵遵扶住刘贞,自责道:“我太马虎了,竟忘了你是个女孩子!你……你的脚很疼吗?” 刘贞委屈的流出了泪,轻轻的点了点头。赵遵心疼的为她脱掉了靴子,一看,左脚的前脚掌上摸出了一个大血泡。 赵遵咬了咬嘴唇说:“妹子,你脚上的血泡必须挑破了,把脓血挤出来,不然这几天你也去不了了!你能忍着点吗?” “我不怕疼,你动手吧!” 赵遵一手握住刘贞的脚,一手拔出匕首在篝火上烤了烤,然后把刀尖对准了血泡。 “妹子,忍着点!”说罢一狠心挑破了血泡。 刘贞疼得一哆嗦,一把揪住了赵遵的衣袖,赵遵动手给刘贞挤出淤血,刘贞疼得再次哭了起来、赵遵心疼的抱着刘贞的脚又是揉又是吹,过了好一会儿刘贞终于停止了抽泣。 赵遵见她满面绯红,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人家姑娘的脚,猛地松手,刘贞伤口一扯“啊”了一声,赵遵赶紧又把她的脚抱在了怀里。 刘贞一脸娇羞,眉目含春, 赵遵猛地一震,恢复了心智,拿出烈酒替她清洗了伤口,然后爬到溪边用冷水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深夜刘贞抱着膝盖坐在篝火边取暖,赵遵则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刘贞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打算在山边上绕多久?” 赵遵突然被刘贞的话惊醒了,说道:“我们还剩下最后一条线索,皇陵后有一条溪流,皇陵里挖出的僵尸是通过在溪流中放排运出山外的,下游一定有人接应!去那里一定会有收获!可是你的脚……” 刘贞道:“我小时候也曾学过几天功夫,有底子!这点伤不算什么,袜子裹紧点不碍事!” 赵遵知她要强,说道:“好,我帮你把脚包紧,慢慢走!” 赵遵搀扶着刘贞在山中走了一天找到湍急的山溪,二人顺着溪流走了三四天,慢慢地刘贞也适应了走山路,脚也不那么疼了。 赵遵原本估计山溪不过几十里,没想到走了上百里,溪流延绵不绝七转八绕,一会向西一会向北,可把二人累坏了。 这一日红轮西坠,两个人才停了下来,连续几天的山林中穿梭刘贞变成了个大花脸,她趴到溪边去洗脸。赵遵在附近捡拾树枝准备生火,他刚捡了两根突然听到刘贞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赵遵魂都没了,赶紧跑了过去。 刘贞坐倒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不停的尖叫,“妹子,怎么了?”赵遵关切的扶起了刘贞,刘贞一头扑进赵遵的怀里,指着山溪方向,结结巴巴的说道:“水里……水里有……死人!” 赵遵顺着刘贞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山溪的浅滩处搁浅着两具死尸,两具死尸在水中应该已经泡了几天了,尸身泡的发白变肿,还有血水溢出,样子十分恐怖,难怪把刘贞吓成这样。 刘贞在赵遵的怀里感到了安全,抬头问道:“这深山老林里怎么……怎么会有死人!” 赵遵忙捂住了她的嘴,警惕的看向四周漆黑的山林,悄无声息。赵遵把刘贞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挑了一个高大的树木爬了上去,举目了望钟山林海茫茫,犹如一个沉睡的巨人,树影晃动之间依稀看到西北方的密林中有灯光之光晃动。 赵遵跳下树小声对刘贞说道:“西北方密林中有火光!” 刘贞道:“会不会是山民?” 赵遵压低了声音道:“傻话!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里舍得点灯!” “贼窝子!” 赵遵点点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查看一下,马上回来!”说罢转身要走,被刘贞一把揪住了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赵遵哄她说道:“别闹,我一个人遇到情况好脱身,只看一眼就回来!” 刘贞急得直跺脚:“这儿躺着俩死人,我害怕!” 赵遵想了想也对,万一自己走了刘贞再出点意外,自己没法交代,于是说道:“好吧,你跟着我,看我眼色行事!” 二人寻着灯光传来的方向摸索前进,行了三四里地,在林中的一块土台地上发现了一座小院,赵遵躲在低矮的院墙后观望,院中有三间破屋,正屋中有灯光,还有人影闪动,另外两间里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动静。 赵遵想跳进院里,却被刘贞拦住了,她提醒道:“不可莽撞,万一两间屋里埋伏着高手,就危险了!” 赵遵心道刘贞说的没错,此次入山意不在杀敌,而是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一旦暴露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赵遵决定冒一次险,问刘贞:“你敢不敢和我冒个险?” 刘贞笑道:“我早就上了你的贼船了,说吧,让我做什么?” 小院正屋中一对老夫妻正守着孤灯闲谈,突然听到有人击打柴门,把两人吓了一跳、 “主人家在吗?”赵遵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老婆子狐疑不定的问老头子:“怎么办?” 老头子道:“还能怎么办,看看去!” 老两口哆里哆嗦走到门口,老头子壮着胆子回话道:“谁啊?” “我们是行路的旅人,走错了路径跑到了这大山深处,还请主人家留宿一宿!” “过路的?” “是的老丈,不敢白住,有川资奉上!” 老头子颤巍巍的推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个俊朗的少年,问道:“是你们要投宿啊!” “是的,老丈!”赵遵取出了一串钱恭恭敬敬的捧给了老头子。 老头子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山路人借宿是常有的事,只要您们不嫌我这个家破就住下吧!” 赵遵还是把钱塞进了老头子的手中:“老丈,我们兄弟赶了一天的路,又饥又渴,劳烦做些饭食!” 老头子接过钱说:“好说好说,老婆子把二位客人领到东屋,我去收拾点吃的去!” 老婆子把赵刘二人引到了东屋,一开门一股子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这家是够穷的,只有一个土炕和一张竹子做的破桌子,老婆子似乎不太会和生人接触,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刘贞用手拎起炕上的破草席,竟然有虫子从里面掉出来,不由得甩手道:“真恶心,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赵遵道:“山里人家日子就是这么清苦,所以我才更狠那些欺负山民的畜生!” 不一会儿老头子端来了一个笸箩,“山里人家没什么可吃的,家里就剩这点干粮了,你们二位将就着吃口吧!”说完替二人关上了房门,走了。 刘贞见他蹒跚的背影,低声对赵遵说道:“我看这对老夫妇不像坏人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第五十四章 山沟(一) 赵遵没有回答,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刘贞一下,又用眼角撇了撇房门,只见门缝里有一道黑影,分明是有人在外面偷窥。可刘贞是背对着房门坐的,自然看不到。 “怎么啦?”刘贞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 赵遵猛地瞪了她一眼,刘贞也是精明,立刻明白自己背后有人监视,装作拿东西的样子把转了一半头又转了回去。 赵遵用手蘸了点清水,在桌上写道:“有鬼,莫动!”然后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快速走到门前,猛地一拉门,那老头子差点没让他框进来。 “老丈,还有啥事啊?” 老头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说:“我是来问问你们要不要热水的!干粮不合胃口啊,怎么都不吃啊!” 赵遵也装傻道:“哦,屋里气闷,我开门换换气!”说着把门敞开了一半。 “好好,你们慢用,慢用!”老头子只得悻悻然的离开了。 赵遵见他确实走远了,回到桌边拿起一块干粮来,用手掰下一块捏了捏,又拿到鼻前闻了闻,除了粮食的味道外,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酸腐的气味。 “蒙汗药!” 刘贞有点害怕的说:“那我们该怎么办?跑吗?” “将计就计!” “什么?”刘贞没明白赵遵的意思,赵遵已经用行动他向她解释了,只见赵遵往桌上一趴,歪着头口水都流出来了。 刘贞笑道:“你可真能装啊!”也学他的样子装昏迷,可是她不想学丑样子,干脆脸朝下趴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刘贞觉得装昏这一招特有意思,在桌下还故意去斗赵遵,赵遵气的抓住了刘贞使坏的小手,二人正纠缠的时候,赵遵就听到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赵遵赶紧松开了刘贞的手:“别闹,来人了!” 果然话音刚落两个人阴鸷的面孔就出现在了门前,他们见赵刘二人被迷药迷倒了,老头子发出了一阵冷笑,然后对老婆子说道:“我在这儿看着,你快去报信!” 老婆子的推开院门报信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婆子带着两个人回来了。赵遵闭着眼趴在桌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可以听出两个人的脚步轻盈,有一定的轻功底子。 “老高头,抓到了什么人?”一个尖细的嗓音从门口响起。 老头子一指桌上趴着的赵遵和刘贞:“两个过路的人,你们看看吧!”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人说道:“哟,这么俊啊!” 尖细嗓音的人道:“是啊,荒山野岭还有这样的美男子,杀了有点可惜了!” 阴阳怪气的人说道:“杀是得杀,这次上面下的是死命令,钟山里的荒村不留活口!不过……不过,这么俊的男人我还没遇到过,要不咱哥俩开开洋荤,把他们……” 尖细嗓音的人立刻点头应允道:“没错,白浪这家伙不让咱们在村里玩女人,没想到在这儿捡了两个不输女人的爷们,咱哥俩换换口味!” 赵遵心中一阵恶心,这两个居然有龙阳之好!要对自己和穿男装的刘贞下黑手,刘贞更是吓得身子一抖。 尖细嗓音的人眼尖,奇道:“老高头,你下了多少药,这个人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老头子道:“不能啊,我配的蒙汗药只要吃一口骡马都得睡死一整天!” 阴阳怪气的人说道:“管他呢,醒了更给劲!”说罢淫笑着去摸赵遵的脸蛋,眼看快碰到了,赵遵突然睁开了眼。阴阳怪气的人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功夫就被赵遵抓住腕子拧折了胳膊,赵遵一脚把他踢到了墙角。 尖细嗓音的这位见势不好,转身要逃,赵遵一个箭步冲到了院里,此人见走不脱了,拔出腰刀劈头盖脸就是一刀,赵遵见其刀锋锐利,不敢硬接,转身躲过,使了一招“贴身靠”粘着他,不给他出刀的机会,几个照面后一掌打掉了他的刀,飞脚把他踢昏了过去。 再说屋里这位阴阳怪气的家伙被赵遵拧折了一条胳膊,疼得直冒冷汗,想从后窗逃走,刘贞见他要跑,拿过顶门的杠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别说,刘贞确实会些功夫,对付一个受了伤的贼人绰绰有余。 这贼见窗口被刘贞守着出不去,门外的同伙又被赵遵控制,自己是插翅难飞了,想到这儿他的手悄悄伸到背后,取出了两把飞刀,刘贞见他把手伸到背后就加了提防,他手扬起来刘贞立即闪身躲避,结果两把飞刀没向自己飞来,却一刀一个插进了老头子和老婆子的心窝。 又是杀人灭口! 刘贞见老夫妻死了,心就有点乱,阴阳怪气这位趁机要掏出两把飞刀准备再下毒手,门外赶来的赵遵见状,拔出匕首扔向贼人,正中其后心,贼人大叫一声当场毙命! “妹子,没伤着你吧!”赵遵把杠子从刘贞手里接了过来。 刘贞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有点发蒙,好半天才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把老夫妻给杀死了!” “你没事就好,这对老夫妻也是一对老贼,死有余辜!” 赵遵把昏倒的那个贼拉到正屋,往他脸上倒了罐凉水,这人并没受太重的伤,被凉水一激就醒了。他见自己被手脚被绑着,立刻开始挣扎。 赵遵冷冷的说:“这位朋友,还打算开洋荤吗?” 贼抬头看了赵遵一眼,骂道:“小崽子,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敢捆爷爷!” 赵遵知道这号人都会虚张声势,也不废话,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扒了他一只靴子。 贼人胆怯了,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赵遵一刀切下了贼的一根脚指,那贼顿时疼得杀猪似的惨叫,赵遵作势要切第二根,贼服软了用脑袋磕地:“爷爷,别……别……” 赵遵坐回到炕边,用衣角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冷冷的说:“你们是为了钟山皇陵的事而来的吧!” 此言一出贼人竟忘了疼痛,瞪大了眼睛看着赵遵:“你……你……” “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 “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我干的事,自然知道啦!” 贼惊道:“你干的?”他不敢相信惊天大案是赵遵做下的。 赵遵冷笑道:“姜环带的那几百人都是我杀的!很惊奇吗?” 贼见赵遵说出了姜环的名字,立刻信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耷拉着个头不再言语。 赵遵见状又把匕首拿在了手里:“哎呦,切一根就撑这么会儿啊,那我得多切几根了!” 贼赶紧把头抬了起来,苦着脸道:“折磨人的不是好汉,你……你给我个痛快吧!” 赵遵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冷冷的说道:“对待畜生,我一向不手软!你不给我老实交代,我一刀一刀刮了你,保证让你疼到最后!” 贼被吓得一哆嗦,叹了口气:“唉,现世报啊!你……问吧,我一定实话实说,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赵遵道:“说说吧,你是叫什么,是哪条道上的?” “哎,我叫王棋,是青花会的二堂的堂主!” 赵遵头一次听到“青花会”这个帮会的名字,问道:“青花会又是什么干什么的?” “我们青花会和您刚才提到的姜环手下的青红会二十年前其实是一家,后来因为帮里起了利益冲突才分成了两家。” 赵遵道:“那你们怎么又搅在一起了!” “几年前我们被一个更大的帮派给吞了,虽然还有原来帮会的名字,实则又变成了一家!” “接着说吧!” “我们青花会和青红会分家后一直在咸阳讨生活,给妓院赌场看场子,有六个堂七八十号兄弟。十年前我们全都被总瓢把子臧豹收到了麾下,平时还在咸阳一带混,干老本行,总瓢把子还会给我们安排一些临时任务,比如押运、暗杀一类的。” 臧豹! 赵遵回忆起学艺时魏平君曾经提到过臧豹的名字,此人乃是大周朝的黑道总瓢把子,魏平君对他的强气功大加赞赏,也是一位武艺卓绝宗师级人物。 赵遵虽然吃惊,却不想让贼看出自己一无所知,淡淡的说:“是臧豹让你们盗挖的皇陵?” “不不不!”贼赶忙辩解道,“盗挖皇陵的事我们青花会从没有参与过!” “是吗?只有青红会参与了?” 贼道:“少侠不知,青红会只是个幌子,钟山里的守卫大多数江湖上的散盗,而且这些人也是受监视的,一旦有开小差的,抓到立即杀头!” 赵遵道:“青红会也只是被雇佣的打手,难道臧豹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吗?” 贼道:“这个不好说,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知道的事并不多。不过我听我们会长说,臧老大确实不是唯一的东家,有些事他说了也不算!” “说说你吧,为什么到钟山北麓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来!” 贼道:“少侠你把钟山毁了,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臧老大气疯了,撒出人手一定要把你抓出来!所以……” 赵遵冷笑道:“你来这山沟沟里抓我?这谎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贼道:“不,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我们有别的任务!” “杀人灭口!” 贼无奈的点了点头:“什么都瞒不了你!不错,大部分兄弟都撒出去抓你去了,还有一些人负责消灭痕迹,把外围的知情人一一抹杀!” “那这里有知情人吗?” 贼点点头:“我也是听同伴说起的,这附近有一条水路可通钟山皇陵,是钟山和外界沟通的最远的一处联络点。钟山被破时,山中和附近的巡哨全被剿灭,唯独北边山深林密没有受到波及。上面怕事情败露,于是下令灭口!” “联络点有几个人?” 贼说:“联络点就俩人。” “是溪边被杀的两个人吗?” 贼说:“对对,这您也知道?” 赵遵又问:“那你们来了多少人?” 贼道:“二十多人!” “杀俩人,来二十几个?你们青红会都是些吃闲饭的吗?” “不不不,您可能误会了,联络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附近还有几个村子,这几个村子也……” 第五十五章 山沟(二) 刘贞听不下去了,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们这些畜生连无辜的山民都要加害,还是人嘛!” 贼胆怯的说道:“我们也不想,可是位卑言轻只能……我……” 刘贞拔出了匕首,威胁道:“你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快说!” 贼道:“大侠,我没杀人!我哪有那个本事!” 赵遵说:“这可奇了,你刚刚还说是来杀附近的村民的,这会功夫就变卦了!” 贼道:“青花会帮赌场青楼看场子,平时帮债主讨债,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妓女,从不敢杀人放火的事。这次,我们弟兄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而是负责为一个大人物保镖!” “大人物!”赵遵眼睛一亮,“什么样的大人物?” 贼道:“白浪,是白浪了来!” 赵遵没听过这个名字:“白浪是何人?” 贼道:“白浪是臧豹的心腹,原本龙虎会大当家臧豹手下有八虎,几年前又收了这个白浪做第九虎,是龙虎会最年轻的当家!” 赵遵轻蔑地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给龙虎会的当家做保镖?” “白浪不会武功,平时出门必带保镖,我们青花会的人在赌场妓院里摸爬滚打,伺候达官贵人,所以白浪最喜欢带我们出来!” 赵遵道:“白浪是龙虎会的当家,他有什么本事?” 贼不听还好一听就骂上了:“呸,白浪这厮最不是玩意了,阴损毒辣干尽了坏事,如果不是臧豹罩着他,早被仇家大卸八块了!不过此人读过大书,满肚子都是鬼主意,总瓢把子对他言听计从,很多坏主意都是他给出的。” 赵遵心中惦念那些无辜的山民,又道:“白浪现在在哪里?” 贼道:“由此向西北有条小路,路的尽头有两个村子,一个叫九沟子,一个叫娘娘岭,九沟子在山前,娘娘岭在半山腰,总共二三百人,都是北方边郡逃避匈奴入侵的流民,他们没有户籍,被官府抓到要么遣返要么流放,因此都躲在山中不敢出去,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山中有这么两个村子。九沟子和娘娘岭的村民为了生计有时候会帮姜环他们出夫干点活,所以总瓢把子下令灭他们的口!白浪现在就在九沟子!” 赵遵把贼的手脚捆住扔进了地窖,刘贞道:“我们快去九沟子救人,不然那些村民就惨了!” 赵遵忧虑道:“二十几个贼外加一个阴损的十当家,我们可不能就这么进村,不如……” 九沟子村外的小路上,赵遵和刘贞打着火把缓慢的走着,突然从一堵矮墙后蹦出了两个贼人。 “老三,你俩疯啦,白大爷不让点灯火,违者要挨刀子的,你们忘了!”两个贼以为赵刘二人是去小院侦查的同伙,厉声呵斥道。 “哎!”赵遵立刻踩灭了火把,低着头走向二人,此时乌云遮月一片漆黑,等脸对脸了贼才发现来人不是同伙,大叫道:“你们不是……啊!”刚说了半句,就被赵遵一个一个剁翻了。 赵遵把二人的尸体拖进草丛中,拉着刘贞进了九沟子,这个山村当真是破烂不堪,全村没有几间像样的房屋,正值午夜时分村子里一片死寂。 二人走在石板路上,看到一个小院的院门开着便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见一对老夫妻倒在院中,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 刘贞刚想上去扶起老妇人,却被赵遵阻止了。 “不要动,人已经死了!” 借着惨淡的月光赵遵看到死者的皮肤发青,面部扭曲,又看到地上打碎的水罐和人指的抓痕,心中已然明白了他们的死因。 刘贞也看出了毛跷:“中毒了!” 赵遵道:“贼人来的不多,保险起见没有强攻,而是往井中投毒,这些村民饮用了毒水后……” 刘贞咬牙切齿道:“这帮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 赵遵颓然坐倒在了地上,抱着头痛苦的说道:“来晚了,又晚了一步!” 刘贞见他灰心丧气,晃了晃他的肩头:“赵遵,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九沟子的村民不可能都喝了毒水,再说还有娘娘岭的人等着我们去解救呢!” 赵遵揉了揉自己脸说:“我曾经答应过刘兄,不妄动杀念!可今天我要违背誓言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刘贞感到赵遵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冷得像冰,让人发抖,在她的见证下赵遵变成了阴曹地府里的勾魂使者,他潜入每一个有贼的屋子,毫不留情的杀死每一个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村中唯一亮着灯的院落,三间房中都有灯光,其中最大的一间屋中,不时有笑声和女人的呻吟声传出来。 赵遵和刘贞绕道后墙,从墙缝中向屋内看,一个年轻的女人赤身露体的被绑在一张桌子上,身上有被淫辱的痕迹。五六个贼人正围着他,其中一个白脸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打马的皮鞭不停地抽打这名可怜的女子,每打一下女子都发出痛苦的哀嚎,而他们竟以此为乐,哈哈大笑。 刘贞看了一眼就背过了身子,气的全身发抖。 赵遵把她拉到了一边:“妹子,你是干净身子,别污了你的手!我一会冲进院里把贼人杀个精光!你在外面替我把风!” 刘贞坚决的摇了摇头:“我生活在富贵之家,不知民间疾苦,更没想到有这等毒恶的坏人,今天我要和你一起杀了他们,换死难者一个公道!” 赵遵早已怒火中烧,点点头就要杀进小院,却被刘贞拦住了,此时的刘贞异常的冷静,她说道:“除了正屋的六个人,两厢还有个四五个贼人,一旦你们冲进去,面对十几个人倒是不惧,就怕白浪趁乱跑了!更何况屋子还有人质,不能鲁莽行事!” 平时点子最多的赵遵此刻却一点主意都拿不出来,刘贞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发现院墙上竖着一堆堆的秸秆,立刻计上心头。 “有了,两厢的门都紧闭着,我们搬秸秆把门堵上,放一把大火把这些混蛋烧死!” 赵遵竖起了大拇指:“贤妹,妙计啊!” 赵遵脚步比猫还轻,一捆捆的把秸秆搬到了两厢门前,又用巨石堵住门口,屋中熟睡的贼人丝毫都没有察觉。 二人又到别的院里找了些菜油泼在上面,同时放起大火,两厢一下子就被大火笼罩了。 山里的厢房都是石头堆得,没有窗,只有一个门,火着了之后浓烟滚滚,屋中的贼人全都惊醒了,被浓烟呛得哇哇直叫,想冲出来却推不开门,被火烧的发出阵阵哀嚎。 正屋中淫乐的贼见到院中的火光全都冲了出来,火光中只见赵遵像煞神一样站在了院里,一下全明白了。 白浪最是奸猾,见势不妙立刻溜回屋想从正屋的后窗逃走,刚一进门迎头来了一棒子,原来刘贞趁乱溜进了屋解救了被绑的女子,白浪逃回来正好让她碰上。刘贞见了元凶首恶,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棍子打得他满眼冒金星。 再说屋外的几个大汉,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打手,只是死到临头负隅顽抗,赵遵费了不小的劲才把他们放倒,也冲进了正屋。 白浪是个酒色之徒,他眼见自己的手下都被干掉了,不免有些胆怯,对赵遵说道:“朋友,你们是什么人?” 赵遵冷冷的说道:“是你要找的人!” 白浪暗道一声苦也,本以为自己领了个清闲的差事,道山里来烧杀淫掠欺负欺负山民,没想到遇上了真正的对头,不过他也是老江湖,求饶道:“朋友,都是出来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儿你放兄弟一马,定有重谢!” “我呸!”刘贞骂道,“你个衣冠禽兽,我非亲手宰了你不可!” 赵遵可比刘贞有经验,他见白浪嘴上服软,眼睛却滴溜溜乱转,只知道他没安好心,就加了戒备。果不其然,只见白浪突然扬起手来,赵遵以为他要扔暗器,一下子冲到了刘贞生前挥刀格挡,没曾想白浪扔出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把红色的粉末,全都撒在了赵遵的身上。 赵遵借着一冲之势踢翻了白浪,把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刚要拿绳子把他捆上,突然自己的双手和面颊一阵火烧般的剧痛,这种痛简直无法忍受,赵遵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嘶吼。 白浪见状怪笑道:“你中了我的剔骨散,全身筋骨皮肉会一直疼,一直疼到你把自己的手脚都咬下来!” 刘贞见赵遵一瞬间疼得像活鬼一样,冲上去拿刀顶着白浪的咽喉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白浪说:“你先放我走,我就给你解药,不然让你看着他活活疼死!” “这个……”关心则乱,刘贞不忍赵遵这么疼下去,就准备松手把白浪放了! “不能放!”赵遵虽然全身剧痛难忍,但他心智未失,他知道一旦白浪被放开,以刘贞的阅历经验绝对都不过白浪,最后不但自己无法获救,还会把刘贞也搭进去。 想到这儿不知赵遵拿来的一股劲,咬着牙,哆嗦着拔出匕首,白浪见赵遵红着眼拔出了刀子,慌了神,喊道:“你……别杀我,我……啊!” 赵遵一刀捅进了他的后心结果了这个歹人的性命,与此同时再也忍不住疼了,撒手放开了匕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 剔骨散的阴毒在于这种痛苦深入骨髓,中毒者的意识却非常清醒,使得痛苦加倍,赵遵修习了上乘的内功心法,然而在这种毒的面前却一点用都没有,直疼得他拿头撞墙。 刘贞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赵遵中毒全都是因为救自己,可面对发了疯一样在地上翻滚哀嚎的赵遵,她却只看干看着。 杀白浪的时候赵遵全身如掉入了沸水,杀了白浪后不久又感觉被万根钢针扎刺,骨头开始发痒如被蚁群啃咬,又好像无数蛆虫爬进了自己脑袋。每一种痛苦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切,赵遵的叫声已经走形了,深夜里恶鬼一样嚎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不知过了多久,赵遵终于熬不住晕死了过去,睡梦中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越飞越高。脚再次落地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山洞之中,身边睡着刘贞,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刘贞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赵遵睁眼的瞬间,她就醒了,见到赵遵苏醒了,喜极而泣把他头揽进了自己怀里,生怕会失去他一样。 第五十六章 不是忍,是等 赵遵见自己的手上敷着绿色的草药,皮肉的灼伤感尽退,身上有说不出的清凉,只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嗓子嘶哑的发出一个音都很难。 赵遵费了好大的劲才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刘贞擦了擦眼泪:“让你给吓死了!你一直在嘶吼翻滚,我真怕你……” 原来赵遵失去意识之后,被他们所救的女子跑到了娘娘岭求救,山民获悉赵遵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几个人合力把赵遵抬上了半山腰的娘娘岭村。村里有懂药性的老人,给赵遵敷了草药,又喂他喝了大量的清水,一番治疗起了一些作用,不过还是多亏了赵遵上乘的内功修为,熬了这一劫,赵遵犹如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向一流高手迈进了一大步。 等赵遵身上的毒性被控制住后,刘贞立刻组织山民逃出了娘娘岭,他们是大山的主人,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了他们躲避流寇土匪的山洞躲藏,这是绝密的所在,外人是绝找不到的。 赵遵问了一下九沟子的情况,刘贞如实相告,九沟子一百号村民只剩下了三名幸存者,其余全部中毒而亡。屠村的元凶白浪被赵遵刺死,他的手下或被烧死或被赵遵砍死,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俘虏也憋死了,等于赵遵替死难的乡亲报了仇。不过幸运的是娘娘岭的一百多条性命得以保全,赵遵很是欣慰。 娘娘岭被救的乡亲对赵遵感恩戴德,村中主事的老人拉着赵遵的说:“恩公,我们娘娘岭一百号老幼念您的大恩大德啊!” 赵遵道:“老伯,晚辈问您啊,你们怎么居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地不能耕种,还要忍受歹人的欺负?” 老人叹了一声:“唉,不瞒您说,我们本来都是晋城一带的老百姓,种地的。五年前朝廷在黄河北设立了九原和朔方两个郡,皇帝下令迁十万农户到北疆,开荒养军,我们这些百姓稀里糊涂的被官长带到了九原郡,结果到地方后发现那里的地根本养活不了这么些人,而且隔三差五受到匈奴骑兵的骚扰。前年匈奴主力围攻九原郡,郡守比我们上城抵抗,一个多月不知死了多人,后来匈奴人退走了,郡守又严令我们昼夜不停的筑城,又不知道累死了多人。我们附近的乡亲们一合计,留在那儿早晚是个死,于是乘机逃离北疆,打算回晋城老家。可我们没有一点吃的,路上饿死了一半的人,又被官府拦截通缉,有家难回,只好流落到了钟山附近的山林里,不曾想山里有歹人,比我们出夫在山里开通水道,修建山路,稍有不从非打即骂。我们村里的青壮年都被他们抓走了,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女没地方去,只能任他们欺负啊!” 赵遵听说过迁徙百姓到边郡的事,当年皇帝严令北方几个州郡的老百姓北迁,引起了地方豪族不满,他们煽动百姓激起民变,朝廷废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们压下去,为此朝廷剿灭了几个地方上的豪族,震慑了全国。没想到这些北迁的百姓过得这么惨。 赵遵安慰了老人两句,又问:“歹人除了逼你们开山路修水道外,还让你们干过什么?” 老人摇头道:“我们也不会别的,要说别的,那就是给溪涧里的小贼窑送送饭了。” “溪涧里有渡头吗?” 老人说:“没见过,贼窑里就俩坏小子,也不见他们出来。” 赵遵道:“我们是从钟山里顺着水流找到这里的,水路运送的东西你们可曾见过?” “见过!”一个大婶站了起来,“有一次我去溪边给那坏小子洗衣服,看到俩人从水里捞出一截大木头,木头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我想看看是什么,结果被他们打了好几个耳光!” 赵遵点点头:“山里的东西又是怎么运出去的?” 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我听辛家庄的老绝户说起过。” 赵遵忙道:“辛家庄的老绝户?是不是一个赶车的车把势,马头上挂着一串铃铛!” “对对,就是他!老辛头经常赶着车来山里拉东西,我常拿山货跟他换盐换米,有一次他喝多了,说‘不行啦,再喝就不赶不及去龙神观了’,我记得清楚着呢,绝对错不了。” 赵遵对长安城比较熟悉,可他没听过龙神观的名字,于是问刘贞,刘贞道:“长安的庵观庙宇恐怕有几百座,还有外国人的邪神庙,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几座,不过叫龙神观应该和水有关,在北城的面更大一些。” 接下来几天赵遵躺在洞里疗毒,刘贞乖巧的服侍他,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外人看来就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又过了五天,赵遵基本痊愈了,他把娘娘岭的乡亲们召集了起来,他说:“钟山你们决计不能再待下去了,贼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报复!” 主事的老翁道:“恩公,您说的我们都知道,可是不再大山里躲在,我们又能去哪儿啊?出了山被官府抓到要么充军杀头要么遣回边郡,还是个死啊!” 赵遵道:“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一个出路,此去东南约百里有朝廷北护军的老营,我和北护军的将领有旧,请他们收留你们如何?” 老翁道:“我们有没啥本事,人家能管我们吗?” 赵遵道:“我看你们娘娘岭一百多人,除了少数老人和孩子,大多都是寡居的女人们,北护军的老营多是老兵伤兵和家眷,如果姐姐妹妹们不嫌弃,能和他们搭伙过日子,就等于有了靠山,不用担心官府缉拿,而且住在军营里也不用怕坏人报复了。” 老翁听了一拍大腿:“成!这事我做主了!这些女娃的汉子不是死在逃亡路上就是给坏人害死了,可怜得很啊!只要人家把我们当人看,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赵遵见老翁答应了,亲自写信给李黯,请求他收留这些可怜的流民,然后一直护送他们来到离北护军老营不远的地方,才和他们分开,回到了阔别了半个月的长安。 与此同时长安龙虎会的秘密据点中,白浪的尸体停在大厅里,臧豹的脸上阴晴不定,白浪的死沉沉的刺激到了他。 老三一脸凝重的汇报道:“白浪和他带去的二十多名手下无一生还,其中一半的人是被关在房中烧死的,另一半死于刀伤!” 臧豹疑惑道:“白浪到钟山里灭口,这件事极为隐秘,娘的,对头是怎么知道他在山里的?” 一旁的老二听出了深意:“大哥,您的意思是有内鬼?” 老三吃了一惊:“不会吧!” 老二道:“怎么不会?咱们这么多兄弟出去办事,他谁都不杀专杀一个不会武功白浪!再说钟山北麓的那几个村子是神仙不到鬼不去的地方,专门去找都不一定找得着,没叛徒报信,怎么会找的这么准!” 臧豹打断了两位兄弟的争执:“不要出乱猜疑,这次是我大意了,平白折了白浪和二十多个兄弟,你们俩立刻发出讯息,把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弟兄全部召回来,各地调来的人手一律发回原籍,长安城里的人全都回老巢,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老三道:“大哥您真的要忍下这口气吗?” 臧豹道:“不是忍,是等!这个暗中的敌人,一直盯着我们不放,我本想主动出击吸引他出来,可我们目标太大,他总能找到薄弱环节打我们软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蛰伏起来,如果这个还想继续找我们得麻烦,他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哼”,臧豹把拳头握得卡吧吧直响,“我撕碎了他!” 三个人正在密谋,一只信鸽飞了进来,老三取下了信鸽脚上绑的字条,一看,脸色就变了,马上递给了臧豹:“老大,老四从山里发来的消息!” 臧豹打开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信中说经过检查发现,所有死者身上的伤出自同一把刀,以此推断白浪和手下二十几人被同一人所杀! 看了消息的老二道:“一个人杀了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长安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臧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有点意思,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对手了,记住这个人一定留给我对付!去吧!” 赵遵把刘贞送到了家门口,赵遵舍不得刘贞,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妹子,你是个女孩,不能总跟着我在外闯,对你的声誉不好。” 刘贞歪着脑袋,笑道:“怎么,你又想甩了我?” 赵遵道:“不是甩了你,是怕你出意外,如果……” “没办法向我哥哥交代是吧?” “不……是我……是我心疼你!”赵遵说出了心里话。 刘贞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呆子,又说疯话!你快走吧,我要洗个澡美美睡一觉!” 赵遵看着转身离去的刘贞,突然喊了一句:“刘贞,你父亲和哥哥到底何时回来?我好……我好……” 赵遵想说:“好来提亲。”可终究脸皮薄没说出口。 刘贞背对着赵遵站着,说道:“不知道呀,也许就快回来了!” 赵遵没有看到刘贞说话时忧郁为难的表情,还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喜滋滋的走了。 第五十七章 镇河大观 赵遵一个月没回家了,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老管家第一时间竟然没认出他来,赵遵先好好洗了洗,换了新衣服,才又变回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老管家为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赵遵邀请他共饮,老管家是长安本地人,活了六十多岁,是长安的百事通。赵遵便向他询问起了龙虎会的事。 老管家一愣,说:“好好地少主为何问起龙虎会啊?” 赵遵道:“我只是好奇,因为这几日常听人提起龙虎会,才问一问。” 老管家道:“龙虎会是长安乃至全国最大的黑帮,其前身是渭河上打家劫舍的水匪,已经存在了二三百年了。经过上一代帮主臧龙和他弟弟藏虎几十年的努力经营,如今的龙虎会独霸长安的赌坊和码头,势力非常大,据说控制着上千帮众,不过虽然是黑帮,但很少做违反乱纪的勾当,从不欺负老百姓。” 赵遵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龙虎会不欺压良善,那……那还叫黑帮吗?” 老管家笑道:“奇怪吧!没有人可以撼动龙虎会的独霸关中的地位,他们干的是最有油水的赌博行当,日进斗金,还用得着抠老百姓那点小钱吗?” 赵遵又问老管家:“龙虎会的瓢把子会武功吗?” “那当然!”老管家非常惊动的说,“藏家可是武术世家,你想想,在长安这个百万人口的都城做黑道总瓢把子能没两下子吗?藏家的硬气功天下第一,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你父亲曾经夸赞过臧龙藏虎兄弟的武艺,他说单论气力,藏家排第一!” 赵遵道:“龙虎会势力这么大,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老管家道:“嗨,哪朝哪代没有黑道流氓啊,龙虎会经过很多血腥杀戮统一了各帮会,如今长安一片祥和,官府不愿意打破这种局面,而且目前看来没有人可以替代龙虎会。” 赵遵说:“我怎么听说龙虎会净干坏事呢?” 老管家说:“不能吧,我已经快十年没听过龙虎会动武了,臧云治帮甚严,手下人胆敢作奸犯科他绝不会轻饶的。” “臧云?龙虎会的瓢把子不是臧豹吗?” 老管家道:“龙虎会的瓢把子是藏虎的儿子臧云,臧龙的儿子臧豹也是一个狠角色,不过龙虎会名义上的主人是臧云无疑!” 赵遵想了一下,臧豹的名字是师父魏平君告诉自己的,他老人家掌握的东西普通百姓未见得知道,于是问老管家:“龙虎会的帮址在何处,你可知道?” 老管家皱眉道:“这个没人值得,毕竟人家是混黑道的,老窝不会轻易让人摸到,不过祥龙赌坊是藏家的祖产,八成就在那儿!” “啊,祥龙赌坊?城南的祥龙赌坊?”赵遵不敢相信的说道。 “是啊,少主也知道那个地方?” 赵遵点点头:“我去过两次,那赌坊里的人可不一般啊!” 老管家点点头:“祥龙赌坊有三个门,一个进普通赌客,一个进商贾富豪,一个进达官显贵,赌资一个比一个高,我曾经跟你父亲去过,在那儿赌钱可真是享受啊!少主也有赌性去玩玩吗?” 赵遵笑道:“改天去试试运气!”喝了几杯,赵遵又问老管家知不知道龙神观,没想到老管家真的知道,他道:“龙神观啊,我知道,城北最大的道观,是供奉渭河龙神的神庙。香火极盛,不过在几十年前本朝高祖登基伊始的年号也叫龙神,犯了冲,于是龙神观更名为镇河观,这都是四五十几年前的事了,年轻的根本没听过龙神观的名字。” “镇河观?是不是香料市场西边那一整片的大道观!”赵遵问道。 老管家说:“正是,镇河观中不止供奉渭河龙神,还供奉药神、广子仙君等等十几个神的神位,周围又有香料市场和市集,每天求神明保佑的信徒不计其数,非常热闹!” 赵遵一皱眉,这帮奸猾狡诈的贼会把丹房修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地方吗?这也太容易暴露了。 第二天赵遵穿了一身不显眼的衣服,天刚亮就到了镇河观的门前,等到了一看,嚯,门口已经等了上百人了,还有不少出摊的小商贩,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早来都是上香许愿还愿的信徒,赵遵也学样子买了不少香火,雄鸡叫三声镇河观的大门终于开了,香客们一拥而入,各奔自己信奉神只的殿宇而去,都想烧头一炷香。 赵遵随着人流到香火最盛的几个神殿拜了拜,太阳升起镇河观的游客越来越多,赵遵扮做普通游客的样子,一个大殿一间屋子的挨着逛,进殿就磕头,见神像就烧香。 镇河观是长安最大的道观,据说有三百间屋舍,最灵验信徒最多的神都供奉在前面几进院的大殿中,后面的院多是神仆、次神和各地方小神小仙的庙堂,规模不大,香火也不旺,不过也都有几百年的历史,游客都愿意花时间来看看,不过相比前院来说,就冷清多了,到了最后面的地方小神的神殿,几乎就看不到人了。 赵遵仔细的观察着每间神殿里的道人,发现他们的确是普通的修道者,以年幼者居多,逛完最后一个殿宇,就是后墙了。 赵遵见后墙东侧门有人进出,便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道童拦住了。 “香客,这里是观中师父们休息起居的地方,游客止步!请回吧!” 赵遵偷眼观瞧,东侧门出出进进的都是道士,院里晾晒在被褥,确实是居所,赵遵忙退了出来。 西侧还有一个小门,那里无人把守,赵遵走了进去,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片矮松林,松林中是一个接一个的坟茔,从碑文上看都是历代修道之人的埋骨之所,在松林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小院落,门口站着两个小道士。 两个小道士见有外人过来明显有些慌乱,赵遵抢先一步施礼道:“两位小师父好?” 两个小道士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看就缺乏待人接物的经验,为首的一个忙还礼道:“香客,这不是游览之所,你请回吧!” 赵遵笑道:“我祖母乃是镇河观的忠实信徒,前年她许下大愿,如旧疾痊愈则拜遍每一尊神,而今祖母身体康健,特命我来为她还愿,我一早就来了,前后殿的神像都拜了,听一个老道爷说后院还有一个神殿,我特意来拜一拜的!” 小道士说:“这不是神殿,只供奉了一个药神爷爷的泥胎塑像,您还是……” 赵遵道:“祖母心诚,嘱咐我一定每一个神像都拜到了,才算了还当日之愿,如今就这一处了,您就通融一下,我磕个头就走!”说着拿出一块银锭就往两个小道士手里塞。 另一个道士爱财,一看到钱,就劝道:“师兄,这位施主仁爱孝顺,是来还愿的,我们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 那道士说:“行吧,师弟你就陪施主进院拜一拜,拜完快点出来,让师父看见就麻烦了!” “多谢多谢!”赵遵连连称谢。 小道士把赵遵领进了院,院子不大,三间房,东厢供奉着药神爷爷的泥塑,日久年深无人修理都快裂成两半了,另外两间房的房门紧锁,不知为何。 赵遵向药神爷爷的塑像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回到院里问小道士另两间屋中可有供奉的神明。 小道士不敢得罪这位有钱的公子,说道:“这间药神爷爷庙原本是做柴房用的,前几年有个游方的老道爷来到了观中,观主安排他住在了这里,可上个月他突然暴毙,这里就空啦!” 赵遵顺着门缝看进去,两间屋空空如也,心说就算人死了也用不着清理的这么干净,分明是销毁证据。赵遵的眼不停地在院中扫视,突然他看到正屋石阶上有一块黑色的灰迹,像是被踩碎的木炭。他眼珠一转,悄悄拿了一块碎银子在手里,用劲力将银子弹进了草丛,小道士见赵遵参拜完了神像,就说:“施主,咱走吧,这院里刚死了人不吉利!” “好!”赵遵作势要走,突然一摸口袋,“哎呦,我的银子丢哪儿去了?” 小道士一听到银子,耳朵就立起来了:“我帮你找!” 赵遵装模作样的原地转了几圈,小道士则屋里院里一通忙活,终于在草丛中找到了那块银子,趁赵遵不注意赶紧塞到了袖子里,然后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施主,没找着啊,您是不是落在别的地方了?” 赵遵心中好笑,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哦,可能是买香火的时候丢了,小钱,无所谓!” 小道士心中暗喜,殊不知赵遵已经在他找银子的时候用手帕将碎木炭收了起来。离开小院后赵遵找了无人地方拿碎木炭取了出来,仔仔细细嗅了半天,果然闻出了那熟悉的药汤般的味道,而且比之前在僵尸身上闻到的更纯更浓郁,由此可以断定钟山挖出的僵尸体内所产的尸丹就是运到了这个小院,在此炼制丹药的。赵遵猜测前些天死的那个老道就是吴兰的师父虚灵子!十有八九又是灭口! 如今人也死了,丹房丹炉又被彻底清理,可赵遵不愿意就此放弃这唯一的线索,他心想镇河观中必定有知情人,而且他还留在观中,不然也不会杀死虚灵子灭口了。这时一个大胆的计策在赵遵的脑海中生成了,他回到后殿东侧的道士居所,看门的小道士一看他又回来了,有点不高兴:“哎,我说这位香客,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了,这儿不让进!” 赵遵微微一笑:“我不进去,我只是想见一下观主。” 第五十八章 投身祥龙赌坊 “你想见我们观主?”小道士见赵遵虽然仪表不俗,但穿着很是一般又那么年轻,有点看不起他,“我们观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着的!” 赵遵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我看观中一些神像都脱彩了,想出钱为诸神重塑金身!” “你……”小道士没想到赵遵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知道该怎么接好了,这时一个路过的戴银冠的中年道士走了过来,他见赵遵虽然穿得不甚华贵,但谈吐非凡绝非等闲,于是呵斥小道士说:“童儿,怎地如此与贵客讲话,还不退下!”然后换了个笑模样,向赵遵施礼道,“小道童不懂事,还请贵客海涵!” 赵遵还礼道:“您是……” “我是前殿的执事!” 赵遵客气的说道:“我祖母是镇河观的虔诚信徒,她吩咐我为观上做点好事,我看观中一些神像年久失修,想出钱修缮。” 银冠道人说道:“施主仁孝,天神会保佑您的!” 赵遵说:“钱我随时可以拿出来,可修神像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事,我想和观主见一面,详谈一下,可方便?” 银冠道人说:“应该,应该!可不巧,观主出门布道去了,施主可否改日再来?” 赵遵点点头:“三天后我再来,劳烦您向观主通禀,告辞了!” 赵遵走了,可他没回家,而是穿了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去了祥龙赌坊,一进门他就见到了那个曾被自己连赢二十把的庄家,这家伙正摇骰子呢,看见赵遵手一哆嗦骰盅“啪嚓”掉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怎么又来了?” 赵遵大笑:“我不是来赢你的,快找你们账房贾先生来,我有话要对他讲!” 贾先生见到赵遵的时候也是一愣:“小朋友,你钱花的也太快了吧?” 赵遵笑道:“这世道就是事难办,钱好花!” 贾先生也笑了:“你不是说要做买卖吗?干得怎么样啦?” 赵遵道:“别提了,没想到长安的物价这么高,买了门脸置办了点家具,又没钱了!” 贾先生坐了坐正:“你没钱了就来,花光了再来,这样不太合规矩吧!” 赵遵道:“我懂行规,所以这次来不是来赢钱的?” “那你……” “我是来找活计的!” 贾先生奇道:“找活计?你想到赌坊做工?” 赵遵道:“凭我的赌技在祥龙赌坊找个活干还不够格吗?” 贾先生道:“够够,你的赌技连我们东家都赞不绝口,肯来我们赌坊帮忙,求之不得啊!只是不知你要以什么身份入伙,那什么样的薪酬?” 赵遵道:“我只是来帮局,不入伙,我白天很忙没空,晚上来,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不顺眼的我不伺候,每开一把无论输赢我拿百钱,当天结算不许拖欠,好酒好饭好招待,不能亏欠了我的肚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挣够钱了就走,你们不许强留!” 贾先生听了赵遵的要求,愣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啊你啊,这哪是来找活计的啊,你分明是要做东家啊!”但停顿了一下,同意了赵遵的要求,“以你的本事每局收百钱不算多,吃喝用度也没问题,只是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不能随便得罪客人,这样吧,我推荐你去‘贵厅’和京城的权贵们打交道,不让你待在外面的赌局,怎么样?” “什么叫‘贵厅’?” 贾先生道:“这是我们赌坊内部的称呼,普通百姓的赌局在赌坊最外面,人数多赌的一般不大,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称为‘民厅’。再往里的那个华丽的大殿称为‘富厅’,在‘富厅’赌钱的都是巨商富贾和家眷,这些人有钱,但商人重利,计较赌资。最里面那些小间和雅间统称为‘贵厅’,这个厅比较特殊来的人都是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凭名帖对号入座,旁人出再多钱也不许进来,这些人有的是钱,到祥龙赌坊只为寻开心,输赢不重要更不会计较赌资多少,合你胃口吗?” 赵遵说:“赌坊还有这么多道道啊,成,这活我应了!” 贾先生道:“慢来,我还有话嘱咐,你愿意来我们祥龙赌坊帮局我们欢迎,但丑话说在前面,入了我们祥龙赌坊的门就得守我们的规矩,我们东家家规甚严,胆敢作奸犯科必不轻饶,你要想清楚。” 赵遵说:“行啊,立字据吧!” 贾先生又笑道:“等等,我还有话呢。” 赵遵道:“哎呦,贾先生,你能不能有话一块说,我这儿还有事要去办呢?” “最后几句要紧的话,贵厅来的人身份都不一般,甚至有皇亲国戚,连我们东家都惹不起,有些时候可能要让你故意输几局,你别不听招呼,闯了大货!” 赵遵气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不通情理,明天,明天晚上我再来,走啦!” 贾先生前脚把赵遵送出赌坊大门后脚就跑去了后院,一间雅致的小屋里,祥龙赌坊的东家臧云正在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下棋。贾先生并没有避讳白发老者,对臧云汇报道:“东家,上个月和您赌钱的那位小伙子又来了。” 臧云不动声色的落下一子,才道:“他来做什么?又缺钱了吗?” 贾先生道:“嗨,真让您给猜着了,这小子说做生意置办了门面和家具把钱都花了。” “你信他的话吗?” 贾先生摇头道:“不信,指不定把钱花哪个女人身上了,爱赌的人都爱乱花钱!” 白发老者笑道:“贾先生这话说的不全对,你家老爷也是个赌鬼,可他的钱看的可紧着呢!” 贾先生陪笑道:“老祖宗教训的是,他说要来赌坊帮局,每天晚上来要好吃好喝,无论输赢一局提百钱,他还挑赌客,不顺眼的伺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行不许拦着!我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都给应下来,他说明天晚上就来!” 白发老者本想落子,可听了贾先生的话,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好家伙,这人什么来头!咱们祥龙赌坊五大赌王也不敢提这要求!” 贾先生说:“这小伙子东家亲自验过了,我也觉得他值这个价钱!” 白发老者问臧云:“大少爷,你亲自出手了?” 臧云道:“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功夫纯正,是个好胚子!” 贾先生汇报完走了,白发老者低声了道:“这个人什么来历,查过没有,来赌场有何目的?” 臧云道:“还不清楚,但他混进赌场肯定有目的,让他来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放他在暗处惦记着咱们强!” 白发老者点点头:“看紧点,也不能冤枉了人家!”过了一会,他问臧云:“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二少爷了,他都忙什么呢?” 赵遵一听,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棋子扔进了棋篓:“哎,我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二弟生性豪迈外边朋友多,挺忙,不怎么到赌坊来了。” “他还是和你闹别扭?” 臧云点点头,白发老者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家之主,他的大哥,得多劝劝他,别和那些江湖流氓鬼混在一起!不能老纵容他,再这么放纵下去,他早晚得闯下大祸!” “我会劝他的。” “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不要枉费你的良苦用心!” 离开祥龙赌坊的赵遵给自己化了妆,第二天晚上如约到了祥龙赌坊,贾先生已经打好了招呼,赵遵被下人领到了“贵厅”换上了有赌坊字号的衣服。赵遵本以为马上就要上场了,可酝酿了好久一个客人都没有,在听别的房间都很热闹,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挤兑新人?心疼一局百钱的报酬? 胡思乱想之际房中终于来了三个客人,全是貌美的中年贵妇,一个个雍容华贵,赵遵陪他们赌了几把,故意输了钱,把三个人伺候的很开心,但是三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自然,让赵遵有点不舒服。 第二天夜里赵遵这儿突然火了起来,他刚来雅间里就来了七八个客人,全都是女人,小的二十几岁,大的不过四十岁,一个个衣着华美,气质非凡,让赵遵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女人的态度,嬉嬉笑笑,互相开着玩笑,下注完全不在乎输赢,有的干脆把钱随便往赌桌上一扔,赢了钱也看不出一丝欢喜,到后来干脆不下注了,坐在屋里拉着赵遵闲聊。 赵遵以前可没应付过这种场面,被比自己母亲年龄还大的女人开各种玩笑,臊的他脸都红了。他脸一红,这些小媳妇大嫂子更爱逗他了,一直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肯离去,走的时候纷纷往赵遵手里塞钱,趁机拉拉他的手,捏捏他的胳膊。 最后整间屋走的只剩下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艳的少妇,看样子来之前喝了几杯,脸上红扑扑的。等人都走了,她晃晃悠悠的挨到了赵遵身边,非让他教自己摇骰子不可,赵遵再三推脱,最后实在拗不过她这才教她。 摇骰子只能手把手的教,这个姿势就有点暧昧了,艳妇故意往他怀里靠,弄得赵遵面红耳赤。艳妇似乎感觉到了赵遵身体上的变化,更加卖力的挑逗他,就在这个时候,门一开进来了两个女客,吓得赵遵赶紧把她推开了。 艳妇瞪了一眼刚进来的女客,对方也是相熟的女伴,气呼呼说了声:“败兴”!转过头来对着赵遵甜美的一笑,“改天姐姐再来看你!” 这个女人走后赵遵借机脱身跑去了茅厕,在前厅看到那艳妇在向人打听自己。 第五十九章 道号黄裳 赵遵看了一眼月亮,午夜时分,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赵遵见四下无人偷偷溜到了内院,那是一片非常大的庭院,院中的楼阁巍峨,看陈旧的程度都是百年以上的古建筑。赵遵见一座高楼上有亮光,便攀折屋檐窜了上去,透过窗户上的破洞观瞧,屋中四个彪形大汉正在交头接耳。这几个似乎正在密谋什么,故意压低了声音,赵遵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其中听到最多的就是“二爷”两个字。 赵遵再要细听,一个白发苍苍老者走进了屋,为首的一个大汉忙站起来向老者耳语了起来,老者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此拐杖击地,骂道:“这个逆子,胡作非为,这是要毁了藏家二百多年基业啊!” 另一个大汉见老者发怒,劝道:“大长老,您别动怒。这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咱们龙虎会本就是混黑道的,少不了打打杀杀……” 大汉一句话没说完,白发老者一拐杖就抽在了他的小腿上,打得他跪在了地上。 “小畜生!让你当人你不往人路上走!非要做贼是吗?大爷费了这么多心血,图什么,不就是想让你们有个清白的出身!”说着还要再打。 为首的大汉忙把老者抱住,苦劝道:“老人家您息怒,虞四哥是帮里老人,对大爷忠心耿耿,您就饶了他这次吧!” 老者这才恨恨作罢,拿拐杖指着他道:“以后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这才悻悻而去。 两个大汉忙把被打的大汉搀扶了起来,被打的这位阴着脸一句话没说,一瘸一拐的走了。 一个大汉看着受伤这位踉跄的背影,气不过道:“不就是说了句真话吗,至于吗?” 另一个掐着腰,运着气说:“娘的,这也不让,那也不许,都捧本读书去算了!” “就是,还不如跟着二爷……” 为首的大汉喝了一声:“闭嘴,你们想造反啊!” 二人不敢再言语,低着头走了。剩下为首的大汉,呆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 赵遵把五个人的作为看了个满眼,又看了一个一头雾水,白发老者是谁,这个人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几个人走后,赵遵立刻跳下了高楼,自己已经离开赌厅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恐引起怀疑。赵遵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看就快到地方了,不曾想黑暗中突然闯出一个人来,和赵遵撞了个满怀。 赵遵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撞自己的竟是账房的贾先生,贾先生被撞得不轻,揉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埋怨道:“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赵遵眼珠一转,佯怒道:“我跑哪去了?我找你去了!” “找我?” 赵遵说:“是啊,就找你!前天怎么给你说的,来祥龙赌坊帮局,不入伙,对吧?” “是啊!” “你答应我了,安排我到‘贵厅’我也没说什么,可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娘们,没一个正经赌钱的!逮着我又摸又掐,这算怎么回事啊!” 贾先生听罢,眼泪都乐出来了:“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刚刚让你教她投骰子的艳妇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贾先生说:“你怎么装傻啊,人家看上你了,想和你相好,你答应不!” 赵遵也乐了:“你们到底是开赌坊的还是开窑子的,怎么还拉皮条啊!你再这样,这活儿我可不干了!” 贾先生说道:“长安城的富商权贵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商人经常外出置办货品不在家中,达官显贵忙于应酬,冷落了这些年轻的女人们。这些深闺怨妇有花不完的金钱,可就是空虚寂寞,又不能像男人们一样逛窑子喝花酒,身份又高更不敢找野男人,怕身败名裂,无处发泄就拿钱到赌坊消遣。专找你这样年轻帅气的小伙打打闹闹,暧昧一下,甚至发生点别的,都属平常。咱们东家治坊甚严,从没出过欺骗客女,敲诈女客的事,所以长安的贵妇都爱来咱们赌坊来玩。” 赵遵道:“这种事东家竟然不拦着,不怕出事啊!” 贾先生说:“嗨,长安城哪个赌坊不是如此,坊主只是不准纠缠女客,其他一概不干预!咱们大周民风开放,这种事不稀奇。” 赵遵说:“既然东家不管,你找我又为何事?” 贾先生道:“刚才一个女官跑来找我,说王氏在打听你的消息,又说你不见了,我怕你出事,才到处寻你!” 赵遵道:“嘿,你怕我跟女客人私奔不成?” 贾先生道:“我是来提醒你的,别的女人都能动,唯独这个王氏,你最好别去招惹。” “为何?” 贾先生道:“王氏是征南将军冯异的外室!” 赵遵奇道:“冯将军多大岁数啦?” “六十三!” 赵遵打了个哈哈:“六十多的老头找个二十几岁的外室,这不是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贾先生道:“冯将军老当益壮,家里有五位夫人,外面养的女人更是多得数不清,可这个人占有欲极强,哪怕自己玩腻了扔掉的女人也不许外人碰,我来找你就是提醒你,玩一玩可以,但千万别和王氏动真格的,会死人的!” 赵遵说:“你干脆别让她进门得了,我乐得清静!” 贾先生道:“还是那话,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人走的,我话可说到了,你注意点啊!” 赵遵道:“拉倒吧,以后别让这些娘们来烦我了,我看见女人就头疼!” 贾先生取笑道:“你长了一张犯桃花的模样,才招惹来这么多蝴蝶!这王氏又年轻又美貌还有钱,主动要和你相好,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你还不乐意了!真是明珠美玉投于盲人,枉费人家的美意啊!” 赵遵挖苦他道:“要不这好事就让给贾先生你吧!” 贾先生连忙摆手:“算啦,我家里那位我也头疼!” 两人哈哈一笑,赵遵说没有客人要回去了,贾先生也没强留,回到家之后赵遵打开自己的钱袋,数了数贵妇们给的赏钱,折合成黄金竟有五两之多,钱来的如此容易让赵遵始料未及。不过要是让自己母亲知道自己在赌坊做面首挣女人们的钱,打断腿,终生禁足都有可能。 同时赵遵也头一次了解到了长安城淫靡之风的盛行和男女之防的淡泊。 赵遵一觉睡到天明,洗漱完毕直奔镇河观,今天并非黄道吉日,也非市集,但镇河观里的香火依旧很旺,赵遵找到了前殿主事的银冠道,他见赵遵如约而至,笑脸相迎道:“施主真是个守约之人!” 赵遵道:“道长好,观主进入可在观中?” 银冠道说:“在在,师兄听说施主愿意出资重塑龙神金身,对您大加赞赏,已经恭候您大驾多时了!” 银冠道把赵遵引到了观中一个僻静的小院,站在门前高呼:“观主,贵客已至!” 只听院中一个深沉的声音:“快请贵客!” 院门大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迎了出来,赵遵抬眼观瞧,这老道约莫六十岁上下,慈眉善目,一脸和善,不愧是长安第一大观的当家人,确实气度不凡。 赵遵忙向老道施礼道:“久闻观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老道哈哈一笑:“徒有虚名,无外乎一身臭皮囊而已!贵客快请进!” 一间素雅的房间里,赵遵与老道对面而坐,老道先开口道:“听前殿执事说,施主要出资为龙神塑像?” 赵遵还是那一套说辞:“祖母乃是镇河观的忠实信徒,她说龙神灵验有求必应,多亏了龙神庇佑,我家诸事顺利。今年祖母跟随家人回了原籍,临走前吩咐我多为观上做点好事,前日我到观中进香,发现有些神像色彩脱落,才有了出资为神像重塑金身的想法。” 老道笑道:“施主真是仁孝之人,我观上有三百余神像,如今已有五年未大修了。” 赵遵道:“为何不修呢?” 老道说:“我何尝不想啊,可观中有几百间屋舍几百尊神像,大修一遍不知要花费多少金钱,以前修缮屋舍神像全靠信徒募集,如今还差三百两黄金,才迟迟不能开工!都是贫道无能啊,竟不能让神灵披上彩装,惭愧!” 赵遵道:“此话差矣,不是您治观有方,镇河观也不会有今日之气象,差的那三百两黄金,我来出!” 观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施主当真!” 赵遵道:“神明面前岂敢有戏言,三百两黄金我出了!” 观主愣了片刻,站起身来一躬到地:“施主您可给我们观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代全观的道众谢谢您啦!” 赵遵搀扶起了老道:“道长切勿如此,全赖龙神庇佑我家才能有今天,区区财货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三百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请给我几天,我要筹措一下。” “应该应该,施主需要几日?” “三日,三天后的子夜我再来观上!” 老道一听,有点意外:“子夜?施主为何挑选这个时间来观上?最好还是白天来,贫道好开山门恭迎您大驾啊!” 赵遵笑道:“财不外露,我一个人带这么多黄白之物,白天有点不妥!” “原来如此!”老道恍然大悟,“那我在龙神殿恭候您大驾!” 赵遵起身告辞,二人一直走到观门口,赵遵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老道:“观主,光顾着说话了,还没请教您的名讳?” 老道一缕胡须,淡淡的说道:“贫道道名黄裳!” 第六十章 情海生波 黄裳真人! 黄裳真人乃是符水道的第二代教主,手下信徒数十万,他威信甚高一呼百应,论实力龙虎会在他面前简直不入流,说句大逆的话,黄裳真人可以说是道教的皇帝,他的话在教中就是圣旨。不过观其呼吸吐纳,此人仅仅是个修道者,没有什么功夫。 赵遵从封府带出的宝物和从家带来的财物加在一起差不多五百里黄金,置办家业又花开了一些,三百两黄金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一次全捐给镇河观,赵遵真有点心疼。心说要不是为了追查钟山迷案,绝对舍不得拿这么多钱,以后自己府上的吃喝用度可麻烦了,总不能真在祥龙赌坊当贵妇们的面首挣钱养家吧! 入夜赵遵到了赌坊,今天又是一屋子女人,不过有了昨天的经验,赵遵对付起来就游刃有余了,他使出浑身解数一波波的把女客送回了家,终于在子时前后屋中的客人全都送走了。赵遵大喜,正准备夜探祥龙赌坊内院,突然门被推开了,王氏醉醺醺的闯了进来。 赵遵一看是她,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见她东摇西晃的忙上前扶住了她:“我说大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王氏抓住赵遵的胳膊,说道:“我没醉,我还能再喝,拿酒来!哇……” 赵遵见她要吐就,又气又怜,说:“你坐会儿,我去取醒酒汤给你!” 赵遵转身要走,却被王氏从后面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你别走,别……别离开我!” 赵遵想要挣脱她,突然感到腰间一凉,王氏竟抱住他的腰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赵遵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在这个时候舍弃她,见她哭的实在可怜忍不住用手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她。 就在这时候门又给人推开了,一下进来三个美少女,其中一个竟然是几天没见的刘贞!赵遵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王氏抱着自己的腰,自己扶着王氏的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场面分明就是在偷情啊! 赵遵和刘贞四目相对,赵遵立刻被刘贞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刘贞妒火中烧,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冲上去把一对“狗男女”给撕碎。 赵遵更是难受,有外人在自己一旦开口解释,势必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开后。 刘贞心如死灰,握紧了拳头摔门而出,两个同伴跟着追了出去,留下赵遵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王氏在醉酒中,全然不知,两条胳膊死死的扣住不撒手,赵遵叹了口气,心说这个王氏真是个倒霉星,自己该怎么和刘贞解释啊! “大姐,你别抓着我了,我不跑,你松手吧!”赵遵一连说了好几遍,发现王氏居然睡着了。 赵遵见她的嘴在动,于是俯下身子去听,只听王氏低声念叨道:“相公,你等我,等我杀了冯异就去找你……”反反复复就这两句话。 赵遵听清了王氏的话不由得吓了一跳,忙晃了晃她的肩膀:“王姐姐,你喝多啦,哪有杀自己相公的?” 王氏却像中了魔障一样,咬着牙道:“等着瞧,我一定要杀了冯异这个畜生!”声音越喊越响,赵遵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姐,当心祸从口出!” 王氏又嘟囔了几句,彻底睡熟了。赵遵这才挣脱了她,跑到前厅找到了王氏的侍女,他告诉侍女王氏今天酒醉不醒要留宿在赌坊,侍女并未感到奇怪,反而看着有点尴尬的赵遵捂着嘴偷笑。 赵遵本想留她照顾王氏,可王氏净说些恶语,想想还是算了,这些话一旦传到冯异耳朵里,王氏恐有杀身之祸,无奈之下赵遵在赌坊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房让王氏住下,再打算去内院探查,天都快亮了。 赵遵郁闷到了极点,又不忍把王氏一个人丢在赌坊,只得守在门口,王氏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转,推门看到赵遵吃了一惊,立刻歉然一笑:“你没走啊!” 赵遵气道:“你抱得那么紧,我跑的了吗?” 王氏脸一红:“对不住,我一定多给赏钱补偿你!那个……”停了停又试探性的问道,“我醉酒之后没说什么话吧。” 赵遵摇了摇头:“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什么了。” 王氏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那……那我走啦,你……” 赵遵心说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我可让你坑苦了!就在王氏一只脚已经跨出大门的时候,赵遵还是提醒了她一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王姐姐,这酒以后不能再喝了!” 听了赵遵关心的话,王氏一双美目湿润了,点点头走了。 赵遵离开祥龙赌坊胆战心惊的来到了刘府门前,结果吃了闭门羹,侍女非常厌恶的把赵遵赶了出来,赵遵虽然想尽快将误会向刘贞解释清楚,可大白天自己也不能翻墙进宅,在门口徘徊了半日不见刘贞出来只好回了家。 入夜后赵遵还是先到了赌坊,这一晚非常清静只有几个客人,其中终于见到了男赌客,赵遵的度掌握的很好,输输赢赢保持平衡,谁也不得罪。不到子时所有客人都走了,赵遵就溜了出来,“贵厅”有七八间单独的房间,隔壁的赌局还都没有散,赵遵故意放轻脚步,但在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赵遵赶紧贴着门缝看进去,只见刘贞和另外两个女伴正在和一个英俊的男子在喝酒嬉戏。 赵遵顿时燃起了无名大火,气的全是直抖,虽然刘贞并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赵遵仍旧妒火中烧,什么心情都没啦。他守在门前,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门终于打开了,刘贞刚一出门就被赵遵扛在了肩上,她想喊,可马上认出了赵遵,气的在他背上猛捶了几拳:“你快放我下来!” 赵遵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把刘贞放了下来,吼道:“刘贞,你胡闹!” 刘贞也不客气:“我怎么胡闹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来干什么?” 刘贞道:“你能来寻欢作乐,我也能来!” 赵遵气道:“这里是龙虎会的总舵,大贼窑,我是来查案的!” 刘贞冷笑道:“需要搂着女人一起查吗?你个大骗子!” 赵遵知道她在翻旧账,压了压火,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来祥龙赌坊才三天,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她喝多了抱着我不放,我想找你解释来着,可你不让我进门……” 刘贞气呼呼的说:“我想让你给我解释,可等了你一夜,你都没露面,第二天你一夜春宵美够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赵遵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我看她搂着你,我就恶心,我难受,你为什么不推开她,你就是有坏心!” 赵遵有点急了:“她一个女人,喝多了,我出于怜悯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呢,刘贞,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今天怎么啦,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刘贞红着眼睛吼道:“我就是不讲道理,谁让你怜悯她的,你是她什么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了一个醉酒的女人就能抛下我一个人深夜独自回家!赵遵,你没良心!” 赵遵没见过刘贞这么歇斯底里过,有点不知所措,低声的说道:“刘贞,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刘贞盯着他道:“你还在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你真在乎我,就不会让一个女人抱着你,如果你真在乎我,你会甩掉她不顾一切的追出来,如果你真在乎我,有千军万马阻隔你也会杀过来见我,而不是在门口逡巡徘徊!”说罢刘贞哭着转身走开了。 赵遵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他冲上去抱住刘贞,说:“刘贞,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赵遵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想让刘贞这么从自己身边离开。 刘贞哭得很伤心,把赵遵的肩头都给哭湿了,就在赵遵以为她已经原谅自己的时候,刘贞突然有力的推开了赵遵,她红着眼睛说:“我不会原谅你了,不会了!” 赵遵呆呆的看着刘贞走开了,而赵遵的心在刘贞推开他的一瞬间被撕碎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刘贞是多么在乎他,自己又有多么迂腐,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畏首畏尾终于造成今天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自己认为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伤害刘贞这么深,赵遵恨死自己了,也是在这时他才真正了解自己也是那么在乎她,嫉妒她和任何一个异性在一起,嫉妒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的喝酒聊天,也能体会到刘贞看到自己与王氏在一起时的那种打击和伤心。 刘贞是一个特别的女人,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别的女子身上的那种隐忍懦弱,她要的爱是彼此的全部,平等和绝对忠诚,哪怕有一丝背叛也会深深伤害到她,刺激到她那一颗单纯的追求爱情的心。 赵遵哭了起来,不是委屈,是痛,痛恨自己伤害了刘贞的心,痛恨自己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刘贞,而且他不知道如何挽回这段感情,这才是他哭的根源。 赵遵故意灌醉自己,头一次醉宿街头,第二天醒来赵遵像失了魂一样在家中的书房坐了一整天,晚上也不去赌坊了,难受的无法入睡,到城里闲逛,直走到店铺关门闭市,还不愿意回去,被巡夜的查了几次,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差点和官差打起来,最后一怒之下翻出了城墙沿着运河一路走,直走到运河和渭河交汇的地方。 赵遵走了半夜口渴难耐,见一片树林的掩映下一座不起眼的小庵观矗立在小山岗的山腰处,隐约还有灯火闪动。赵遵寻着灯光走去,来到庵观门前,抬头一望没有牌匾字号,刚要推门进去,突然一个黑影悄么声的从门后跳了出来,赵遵一点防备都没有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赵遵随手擒住了他,将他倒剪双手按在了地上。原来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老道士,这人年纪不小了,胡子拉碴一脸污泥,被赵遵按在地上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但是他却嘿嘿傻笑,口中流出口水,竟然是个疯子。 第六十一章 老镇河观 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庵观里的人,一个小道士披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擒住了老道,有点害怕,对着屋里喊道:“师父,师父,有生人来了!” 一个穿青衣道袍的老道走进了院子,这老道年纪更大,差不多有八十岁了,此时赵遵已经放开了疯癫的老道,青衣老道见赵遵器宇不凡,施礼道:“贵客何事夤夜到访?” 赵遵忙还礼道:“回仙长的话,晚生因心绪烦闷到到渭河边散心,口渴难耐见观中有灯光,想进来讨碗水喝,不曾想这位道爷突然从门口窜出来,我受了惊吓才把他按住,惊动了仙长,罪过罪过!” 青衣老道说:“是场误会,我这师弟痴傻呆捏,举止怪异,确是个良善之人并无坏心,还请施主原谅!” “不敢不敢!” 青衣老道说:“施主快请进屋喝碗水吧!” 赵遵有点不好意思:“天这么晚了,还要叨扰仙长,实在是过意不去。” 青衣老道笑道:“我这偏僻小观平时只有我们三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客人岂能慢待,不要推辞快快到屋中落座。” 赵遵随青衣老道到了他们修行的屋子,屋中出了坐垫没有多余的摆设,虽然老旧,但收拾却很干净。老道为赵遵倒了碗热水,二人对面而坐。 老道一脸慈祥的问赵遵:“施主年纪轻轻有何烦心事以至深夜不归啊?” 赵遵犹豫了好一会儿,羞于启齿,老道看出了毛跷,柔声道:“贫道是化外之人,不入世俗,您尽可以把我当成一截木头、一块顽石来诉说心事,说出来你的心会好受一些。” 赵遵憋坏了,见老道非常真诚,便一股脑的把自己和刘贞的感情纠葛说了出来,果然说完之后自己心中的烦闷缓解了不少,青衣老道一言不发的听完了赵遵的诉说,默默地把碗中的水倒掉,又给他倒上了热水,把碗推到了赵遵面前:“施主喝水。” 赵遵不知何意,用手去拿碗,谁知碗中的水滚烫,赵遵被的手被烫的缩了回来。 “仙长,这水太热了,没法喝啊?” 老道哈哈大笑,赵遵若有所悟:“您的意思……” “太热的水你越是心急越喝不到嘴里去,缓一缓、冷一冷!贫道是出家人,不懂情欲,但听你所言,这位刘施主喜欢的你紧呐!也因如此她才有这么大的怨气。她在气头上,不怎么解释只会激怒她,不然放一放,给彼此喘息冷静的时间,也让时间去考验一下你们的情意,施主,你觉得贫道的话在理吗?” 赵遵听了老道的话,立刻站起身来说道:“仙长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啊!你可真是大彻大悟的智者,有大胸怀的贤人,请受晚辈一拜!” 老道赶紧扶起了赵遵:“施主严重了,贫道只不过活得久了,经得多见得多罢了。有什么智慧可言呢?” 赵遵道:“仙长过谦了,没有您点拨晚辈还在迷茫中无法自拔!” 老道笑道:“对你有帮助就好,水冷凉了,喝吧!” 赵遵喝了碗水,问老道:“仙长,你这观叫什么名呢?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老道淡淡的说:“叫镇河观,供奉着渭河龙君的神位!” “什么?”赵遵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镇河观?” 老道解释道:“此镇河观非彼镇河观,我们这个庵观虽然小,但屹立在渭河险要之处几百年了,自古就叫镇河观,可后来长安城的龙神观也更名成了镇河观,因为它是皇家庵观地位崇高,我们观上的小牌匾就给摘了,也没再更名。” “原来如此,不知观上香火怎样?” 老道笑了笑:“深山老林,哪来的香火?” 赵遵奇道:“那……那你们师徒怎么生活啊?” “山根开了二亩荒地,种些口粮,山上野菜野果甚多,还有药材可以拿去换些零钱用度,足够生活啦。” 赵遵叹了口气:‘太清苦了。’ 老道并不在乎:“修道之人甘于清贫,苦难也是一种修行。” 赵遵赞道:“您才是真正的出家人,晚辈佩服。” 二人说话之时院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骇人,而后就听道童呵斥道:“师父在和客人说话,你不许叫,再叫明天没有饭吃!” 疯道士却不为所动,继续发出阵阵傻笑。赵遵一直窗外,问:“这位道爷……” 老道叹了口气:“唉,他是一个可怜人呐!大约一个多月之前,童儿到山下取水,发现他全身赤裸的趴在岸边,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我用尽一切方法总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却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我托人到渭河两岸的村庄镇店打听,没有人认识他,我见他无依无靠,甚是可怜,于是留他住在观上,权且认作我的师弟,每天管他两顿饭,他吃饱了就到处跑,晚上回来睡觉。” 赵遵道:“他日夜吵闹,岂不耽误仙长修行?” 老道摇头道:“心无旁骛,闹市亦可清修,况且我这师弟虽然疯癫,却极有悟性,平日里我与童儿讲道,他坐在旁边一听就是两三个时辰,给他俗家的衣服他不穿偏偏要穿我的道袍,这不是与我教有缘吗?” 赵遵赞道:“仙长宅心仁厚,神明一般的仁爱!” 老道哈哈大笑:“小施主恐怕也和我教颇有渊源吧?” 赵遵大惊,心说自己一个字都未吐露,这老道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仙长何以得知?” 老道说:“一般人讨水喝会选择到村庄镇店,而不会跑到半山腰的破道观!除非这个人和我教门打过交道。” 赵遵笑着说:“哎呀,仙长真是心思缜密,不错,我近日确长于庵观道士打交道,巧了,对象就是夺了您牌匾字号的那一座镇河观!” 青衣老道,扬了扬眉:“镇河观乃天下第一大观,信者无数,施主也是镇河观的香客?” 赵遵摇了摇头:“非也!” 老道有点猜不透了:“看你年纪轻轻,不上香求神保佑,难道要是出家吗?” “我数日前到镇河观游览,见殿堂年久失修,于是和观上的人商量拿出一些财物为龙神重塑金身!” 赵遵听罢目光大盛:“施主果然是有缘人呐!为龙神重塑金身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赵遵撇了撇嘴道:“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捐献了。” 老道惊讶道:“这是为何?” 赵遵说:“仙长您修行高深,独守寒山,太清苦了。我想捐钱为您重修庵观,让您的教化传播的更远。” 老道微微一笑:“多谢施主的好意,他镇河观是符水道的总坛,符水道是大宗户大人多,虽然布道收些香火钱,但确实入不敷出。我是隐世道,藏于深山老林苦修苦也,谋求羽化成仙,你修个大道观,是要赶贫道走啊!” 赵遵叹了一声:“唉,仙长如此说,我也不好强求了,不过仙长所说的隐世道,这个道门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老道说:“施主不在我教门,不是我教的派系,大周朝道家大体上分三支,符水道、隐世道和阴阳道。符水道炼丹送符保佑平安解民疾苦;隐世道避世修仙;阴阳道主持民间祭祀和红白之事。此外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教门,不过在关中一带符水道一家独大,不过天下的修行人是一家,施主愿意积累功德,在哪一个观施舍都是一样的。对了,你要出钱修观,这是个大事,可曾见过黄裳真人了?” 赵遵点头道:“见过一次。” “你感觉黄裳真人是何样人?” 赵遵道:“晚辈如实相告,黄裳真人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但比起您来,多了些世俗气,也许是他操心太多了,总感觉……” “感觉他不像一个出家人是吗?” 赵遵忙点头道:“对对,我只和他谈过一次,他未谈及道学,反而只问捐献的事,倒像是在谈生意。” 青衣老道叹了口气:“唉,无论大观还是小观,符水道还是隐世道,归根结底是出家的修行人,只谈利益有违初衷,偏离教旨,终是伪修行,心难修,性难养,难成大道啊!” 说罢老道闭目不言,赵遵见东方已经发白,不能再叨扰下去了,起身告辞,老道未再挽留一直把他送出山门,赵遵对老道说:“仙长,晚辈如还有迷惑,可否再来请教?” 老道捋着胡须说道:“求之不得,只要你愿意来,我就愿意陪你聊!” 第六十二章 尔虞我诈 出城时赵遵满心的忧郁,入城时却气顺心安,多亏了老道的开解,赵遵心说这个老道绝不简单,以后还要多多向他请教才是。 中夜时分赵遵背着一袋子金子到了镇河观,刚到门前,迎宾的大门就开了,黄裳真人带着观中大小执事道人十几个迎了出来,赵遵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龙神殿,赵遵奉上三百两黄金,两位执事道人恭恭敬敬的接过去,当面点清登记在册,黄裳真人拉住赵遵的说激动地说:“贫道一定把施主的名字刻在功德碑的第一位,龙神一定会保佑您的!” 赵遵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真人言重了。” “走,到后院,贫道为施主准备了酒菜,贫道还要和施主多亲近亲近。” 后院一个雅致的小楼内,摆着八样精致的菜肴,黄裳真人亲自为赵遵斟酒,二人相谈甚欢。赵遵有点担忧地说:“真人,镇河观乃是天下第一大道观,我听说有上百间大小殿宇,全都修缮一遍恐怕我那一点小钱远远不够吧。” 黄裳真人说道:“我曾与将作大匠曾大人一起估算了一下,整个工程至少需要三千两黄金。” “三千两!乖乖!”这个数字把赵遵都吓了一跳。 老道叹了口气:“近两百间待修的殿宇,全都修完恐怕要五六年,进料、监工、付钱,哪哪都是事,哪哪都花钱,操不尽的心呢!” 赵遵笑道:“看来这个天下第一道观的观主不易当啊,您多费心了。对了,我想问问其他二千多两黄金都是谁捐献的,难道没有人比我多吗?” 黄裳真人并不避讳拿出花名册递给了赵遵,赵遵把花名册拿在手里,并没急着打:“这似乎有点不太好吧。” 黄裳真人说:“修成之日,所有捐助者的姓名和捐助的数目会一一刻在功德碑上,无非是早天晚天的事,不碍的。” 赵遵这才打开观看,一整卷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钱数,大多捐献者都是普通香客老百姓,大部分都是铜钱,最少只捐献五枚也都登记在册,直接捐黄金的少之又少,不过每一位的身份都不一般,赵遵粗略的翻了一遍,在最后竟然看到了当朝丞相鲍鸿的名字,他一个人的名义捐了一百两黄金和十根南方运来的殿柱。 赵遵看完之后双手奉上,黄裳真人乐呵呵的看着他:“怎么样,镇河观的信徒多不多。” “多,不过……不过我感觉就算加上我那三百两,好像还差一些吧!” 黄裳真人伸出大拇指赞道:“施主好眼力,好记性!不错,登记在册的以供二千两,还有一千两出自内府,是皇帝赏赐的,所以不在此册之内。” 赵遵尴尬的摇了摇头:“我看花名册上有好多大人物,您可千万别把我的名字刻上,和丞相并立,折煞我了!” 黄裳真人一摆手:“不妨事,我去跟丞相说,他肯定不会怪你的,放心吧!”这话说的非常轻巧,丞相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黄裳真人说起来就像自己的朋友似的。 二人又闲谈几句,黄裳真人问道:“赵施主,年轻有为出手阔绰,不知做何营生啊?” 赵遵道:“惭愧惭愧,晚上身无长技,蒙祖宗恩赐在东郡开得两间赌坊,还有些薄田。年前我独自来到长安闯荡,本想开间赌坊干老本行,可惜没有门路,现在投在祥龙赌坊帮局,一来挣点零花钱,二来摸摸行市。” “东郡富庶,赌坊行当日进斗金,难怪施主出手如此阔绰。” 赵遵道:“晚生出来长安,两眼一抹黑,今后还希望真人多多提携。” “赵施主是贫道的朋友,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贫道责无旁贷!”黄裳真人说此话的时候一脸得意,一点不像出家人,倒像是黑大哥。 谈话间一名小道童,送上了一个长条木盒,黄裳真人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枚青玉雕刻的玉佩,玉佩材质虽然不算名贵,但雕刻手法非常繁复,其中镂空雕刻了一些看不懂的道教符咒。 “这块玉佩乃是我教门的信物,乃我的恩师所做,天下无人可以仿制。持此玉佩可以自由出入符水道的任意庵观,我教中人必定待如上宾,庇护你的安全,提供住宿和饮食。”黄裳真人很认真的说道。 赵遵双手接过玉佩,激动的说:“真人,这礼物也太重了!” 这块玉佩意义非凡,大周境内所有的符水道大宗的庵观都可以自由进出,寄宿饮食有人伺候,一般人得了它,一辈子都不用为吃喝发愁了。对赵遵的意义也不小,他可以接着这块玉佩出入镇河观调查案情。 黄裳真人见赵遵一脸的喜悦,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这玉佩只有最尊贵的朋友才会赠与,我出家以来这是第五块,施主可要珍惜啊!”说着又从木盒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送到了赵遵的手上。 赵遵接过药瓶,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真人,这是……” 黄裳真人自鸣得意的说道:“我符水道门最擅炼丹制药,你手上这瓶药乃是极品仙丹。” 赵遵忙打开瓶塞,顿时一股透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香啊!” 黄裳真人说道:“此丹名为百花丹,由人参鹿茸首乌等几十种名贵药材和百种鲜花的花瓣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有壮阳补气强身健体之神效,常服可益寿延年。极其难以炼制,非常珍贵,乃是皇贡,我特意私藏了一份送给施主。” 赵遵赶紧把药瓶装进了怀中:“哎呀,真人实在是太抬举我了,赵某今日在此立誓,以后只要真人一句话,赵某必定赴汤蹈火!” 黄裳真人向赵遵说明了服用的方法,赵遵一一记在心中,二人一直畅谈到深夜,赵遵才起身告辞,黄裳真人亲自相送。夜深人静,镇河观万籁俱寂,二人穿过一座大殿的时候,赵遵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偏殿里传来了女子的娇喘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也不难猜出这一男一女在做什么勾当。 “真人,这声音是……”赵遵一脸不解的看向黄裳真人。 黄裳真人有几分尴尬:“赵施主不要误会,这个大殿供奉着送子娘娘,有些求子的信徒相信在此处行房,送子娘娘会赐给他们孩子,所以……” “原来如此!”赵遵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急色的模样,“我去瞧瞧啊!” “哎,赵施主,别……”黄裳真人一个没拉住赵遵已经蹦到了窗前,只见殿中红烛高烧,一对男女正在云雨,女的二十左右岁相貌秀美,男的却一头白发少说六十来岁了,相貌可憎,怎么看怎么恶心。 黄裳真人怕殿中的人察觉,坏了镇河观的名声,赶紧拉住赵遵的袖子把他扯了下来,到了无人的地方,黄裳真人笑着点指赵遵:“你啊你啊,这事有啥可看的啊!” 赵遵故意叹了口气:“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爷爷七八老十了,还想要孩子,换我上,不出一个月准怀上!” “低声低声!”黄裳真人不让他再胡言乱语下去,但却也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看样子观上的送子娘娘殿常有此类事。 黄裳真人把赵遵送出了镇河观,转身回到了龙神殿的后堂,几个大小执事道士都没睡,全在这儿等着他。 银冠道在观中地位很高,他问黄裳真人:“观主,人走了?” 黄裳真人点点头,另一个一脸络腮胡的中年道士说道:“这个姓赵的什么来头,出手竟如此阔绰。” 黄裳真人道:“据他所说,他家世代在东郡开设赌场,如今他在祥龙赌坊帮局。” 中年道士道:“在赌场帮局的人能拿出三百两黄金?” 黄裳真人道:“我已经派弟子去祥龙赌坊打听了。” 果然一刻钟不到一个穿俗家衣物的小道士回来了:“回禀观主,已经查清楚了。这个赵施主在一个多月前到祥龙赌坊砸场子,连赢了庄家二十把,轰动一时,后来被大当家的臧云收入麾下,现在是贵厅最红的庄家,他还是犯桃花的主,去了没几天和好几个贵妇打得火热,传的沸沸扬扬。” 银冠道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个吃软饭的纨绔子弟,估计帮局是假玩女人是真!” 中年道士嘀咕道:“开赌场这么挣钱,难怪臧豹这么眼红他大哥!” 黄裳真人瞪了他一眼,此人不敢再多嘴了,“一个好色的小辈,给他点甜头,让他乖乖听我驱使,好啦,不去管他,丹房那边情况如何?”黄裳真人问道。 穿白衣服的老年道士说道:“回观主,各类丸散膏丹炼制的都很顺利,只是……只是这龙神丹炼制了数炉,总是在成丹之际炸炉,为此已经死伤了好几个弟子了。” 黄裳真人叹道:“龙神丹乃是神品丹药,岂是这么容易就能炼成的!之前炼成的龙神丹还剩下多少?” “已不足百枚。” 黄裳真人运了运气说道:“从即日起停供龙神丹,直到新丹炼制完成。” 几个道士都露出了为难之色:“观主,这样会得罪很多达官显贵,伤及我观的根本呐!” 黄裳真人一瞪眼:“那有什么办法,用光了又长不出来!”几个道士都吓得低下了头,黄裳真人压了压火,“我亲自到丹房督制,无事不要来打搅我!”说完甩袖而走,留下几个道士大眼瞪小眼。 第六十三章 再见吴兰 龙神殿后堂发生的一切都被房顶的赵遵看在了眼中,原来赵遵离开镇河观之后绕了个圈又回到了观中,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小道士汇报调查他的情况,赵遵心说这个黄裳真人心思缜密,辛亏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全都露陷了。 当夜镇河观戒备森严,赵遵又不熟悉路径,未敢冒然夜探,于是回了祥龙赌坊,贾先生闻讯半夜爬起来见他。 “小爷爷,我还以为你不再来了呢!” 赵遵快三天没合眼了,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打着哈欠说:“你不是怕我不来了,是怕我跟王氏私奔了,老冯来找你们的麻烦吧!” 贾先生被赵遵看穿了心事,尴尬的笑了两声:“嘿嘿,哪能啊,是东家爱惜人才怕你走了,既然来了,你……”贾先生抬眼一看,赵遵坐着竟然睡着了,气得他胡子都撅起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哪是来干活的啊,把这儿当客店了!” 从这一天起赵遵便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镇河观的人肯定还回来调查他,于是装着放纵了起来,每天和赌钱的女客调情取乐,做足了一个浪荡公子的模样,可奇怪的是这一段时间王氏却再没有来找过他。 这么过了七八天,这天是黄道吉日,赵遵又到镇河观进香,来到龙神殿正好遇到执事银冠道,二人闲谈的时候,银冠道发现赵遵心不在焉,眼睛总盯着来进香的少妇长女色眯眯的打量,结合小道士的汇报,彻底把赵遵划入了好色之徒的行列,对其非常鄙夷,怎奈赵遵是镇河观的大金主,又是黄裳真人的座上客,只能强颜欢笑在一旁应承着,等赵遵走了,冲着他背影吐了口吐沫,骂道:“狗杂碎,什么东西!” 在这之后赵遵隔三差五跑到镇河观假借进香,物色美貌的女香客,弄得全观人尽皆知。赵遵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天登门拜访黄裳真人,闲聊了半日,赵遵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哎呦”了一声,又蹲坐在了地上。 黄裳真人赶紧拉起了赵遵,问道:“赵施主,这是扭着腰了?” 赵遵脸一红:“最近酒色过度,这个腰,嘿……让真人见笑了。”尬笑了几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黄裳真人说道,“对了真人,您这儿有壮阳的灵丹妙药没有,我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黄裳真人有点埋怨他道:“年轻人,不要把精力都放在酒色上,伤身!要克制!” 赵遵笑着说:“我是想克制,可那些娘们不让我克制啊,您就赏我几丸药吧,把她们伺候舒服了我的小日子就不发愁了!” “好吧。”黄裳真人这才吐口,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瓶丹药送给了赵遵:“这瓶是虎骨丸,有壮阳之神效,你拿去吧!” 赵遵打开药瓶一闻,果然药香扑鼻:“多谢真人,不过,这玩意管用吗?” 黄裳真人气得直摇头:“宦官吃了都能娶媳妇,保管你吃了生龙活虎!” “我先来一粒!”赵遵作势要吃,黄裳真人忙拦住了他:“胡闹!虎骨丸服用后必须马上和女人行房,不然对身体大有损伤!” 赵遵立刻向黄裳真人此行,急色道:“我这就回去试试,要是管用多给我预备几瓶。” 第二天镇河观的门刚开赵遵就闯了进来,黄裳真人见他满面春色,问道:“虎骨丸有效吗?” 赵遵跪下就给黄裳真人磕头:“有效,有效极了!我他娘的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真人您又帮了我一个大忙,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好了!” 黄裳真人只是笑,不说话,赵遵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黄白之物太俗气,眼看快要入秋了,天要变冷,我呐,给镇河观的每一位师父都做一套新被褥,您看成吗?” 黄裳真人也不客气:“多谢施主!” 三天之后赵遵带着几百套赶工做出来的新被褥来到了镇河观,信徒恩施是一件长脸的事,黄裳真人命全观道众排成一排依次到龙神殿门前领取。赵遵亲自将新被褥发放到每一个道士的手上,道士们一一还礼,场面非常隆重引来了无数的围观者,黄裳真人脸上有光,笑得合不拢嘴。 赵遵留心每一张面孔,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脸,药神爷爷庙门前的两个看门的小道士。 “小师父,又见面啦!”赵遵笑着和两个人打起了招呼。 两个小道士一时没想起赵遵是谁,后来那个捡了赵遵银子的小道士想了起来,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怎么是你!” 黄裳真人见状感觉蹊跷,问赵遵:“赵施主,认识我这两个小徒孙?” 赵遵道:“我第一次来观上拜祭药神爷爷的时候,就是这两位小师父为我引得路。” 此言一出黄裳真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小道士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师尊,这位施主是在大师爷爷去世后才来的,磕了个头就走了,什么都没干……” 小道士急于为自己开脱,多说了几句,“住口!”站在一旁的银冠道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小道士捂着脸不敢再说下去了。 赵遵忙打圆场道:“道爷息怒,是我不懂规矩,不管他俩的事。” 银冠道这才作罢,喝道:“还不快退下去!” 两个小道士东西也不要了,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后院,赵遵见黄裳真人和银冠道等人一脸的凝重,有点“不知所措”,问道:“真人,一点小事,为何如此动怒啊?” 黄裳真人道:“赵施主有所不知,住在药神爷爷庙中的道兄上个月突染伤寒,不治身亡!” “伤寒!” “对,伤寒一旦传播起来危害极大,不知要死多少人。贫道怕引起恐慌,对外只说他是年老久病而亡,将其用过之后一律烧毁,封闭了药神爷爷庙,专门派他二人守卫不让任何人接近,没想到施主你……” 赵遵打了个冷战:“晚生毫不知情啊,要知道庙里有人是得伤寒死的,打死我我也不进去啊!现在可怎么办,我会不会……” 黄裳真人摆手道:“此事已过去一个月了,施主没有发病,想来已无碍了,不过以后千万不要在观中乱走,镇河观有些地方不允许俗家进入,可记住了。” 赵遵口中连连称是,心中却早已有了计较,小道士的恐惧,黄裳真人和银冠道的忧虑,说明药神爷爷庙中居住的老道身份绝非一般,而且死因也绝不是什么伤寒。表面上赵遵不露声色,发完东西直接去了祥龙赌坊。 白天的祥龙赌坊车水马龙比晚上还要热闹,赵遵找到了贾先生,贾先生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怎么?干全天呐!” 赵遵苦笑道:“我是来和贾先生辞行的,家中有急事,我必须赶回东郡,来不及跟东家告别了,还请贾先生代劳。” 贾先生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东家交代过,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什么时候走我们不拦着,不过几十天来祥龙赌坊待你不薄吧,希望你在外面不要败坏了我们赌坊的声誉。” “一定一定,他日赵某再登门拜谢!走啦!” 辞别了贾先生,赵遵骑快马出北门,一路狂奔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了北护军的大营,这次他不用再躲了,纵马来到营门前,放哨的军兵认出了赵遵,大开营门把赵遵迎了进来,早有报事的小兵跑去唤醒了李黯和几位队长,分别了几十天的生死兄弟终于在大帐里见面了。 几个人见面就抱在了一起,李黯拉着赵遵的手说:“赵兄弟,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捎个信来啊,弟兄们都担心你啊!” 鲁诚道:“是啊,要不老鲁我把你家门在哪儿给忘了,我早去找你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赵遵亦笑道:“风声紧,贼人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怕给兄弟们带来麻烦就忍了一阵子,怎么样,大伙都好吧!” “好,都好,这次来可不准走啦,怎么也得住上个把月!”李黯真诚的说道。 赵遵点点头:“这个稍后再说,李兄,我要见一下吴兰,马上就见!” “没问题,备马!” 李黯和赵遵趁夜在林中的小路上急行,走了三十几里来到了一处镇店,中夜无人二人牵马悄悄走进了小镇,李黯对赵遵说道:“你走之后,我就在这小镇上租了个院,派了八个弟兄分两班日夜盯着他,这小子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倒也顺从,也不闹也不吵,每天要吃要喝,一个月胖了十几斤!” 李黯引着赵遵来到了关押吴兰的小院,按约定叩打门环,负责看守的军兵立刻打开了门。院子不大,四个北护军的军兵各持武器警惕的站在院中,他们见了赵遵都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赵遵心中一热,真是好兵啊,没有任何人监督仍然恪尽职守,可见北护军军纪有多严。 “人怎么样?”李黯问为首的军官道。 军官道:“他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间不长,要么发呆要么诵经,没什么异常!” 李黯挥挥手道:“辛苦了,你们都去睡吧,我和赵兄弟有话要问他!” “是!” 赵遵隔着木栅栏向屋中观瞧,这个伪道士怕死鬼心真宽呐!又是敲门又是问话,这家伙竟然还睡得像死猪一样。 “醒醒!”李黯踢了吴兰好几脚,这家伙才睁开了睡眼,一看是赵遵和李黯两个人,立刻慌了神,跪在地上发着抖问:“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 李黯看见他就烦,吓唬他道:“准备好了吗?” 吴兰吓尿了,抱住赵遵的腿哀求道:“我什么都说了,爷爷就饶了我吧!” 第六十四章 幕后黑手有三 赵遵心里好笑,却面沉似水的说道:“吴道长,出家人看淡生死,今夜发送了你,你不就解脱了吗?” 吴兰以为赵遵真要动手,爬到了屋角,缩成了个团:“我不要解脱,我要活着,我怕疼!” 赵遵看他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轻叹了一声:“不是我心狠,是你的师父想你了,叫你去伺候他!” 吴兰不傻,立刻听懂了赵遵的话意:“你是说,说我师父他……” “死了,有一个多月了,据说死于伤寒!” 吴兰一下子站了起来,似乎连赵遵说要杀他的事都忘了,吼道:“不可能!我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硬朗,又会炼丹制药,怎么会得伤寒!你骗我!” 赵遵道:“人死在镇河观的药神爷爷庙,我去过了。” 吴兰听赵遵说出“镇河观”三个字后彻底崩溃了,“师父啊!”悲痛的哭了出来,赵遵和李黯互望了一眼,没想到这个贪生怕死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伪道士对师父虚灵子倒是有一份孝心,哭的着实伤心不像作伪。 赵遵见状借题发挥道:“你说虚灵子身体不错,又有仙丹护体,可人确确实实是死了,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黄裳真人杀人灭口!” “不会的,师叔怎么会害死师父呢,他们可有五十年的手足情谊啊!” “师叔?” 吴兰自知语失,捂嘴又晚了,耷拉下脑袋不言语了,李黯骂道:“你大爷的,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老实交代,宰了你也不冤枉!” 赵遵看着吴兰说:“吴道长,我把你看轻了,你懦弱但很有头脑,不过你应该看清形势,他们连你师父都能杀,就算有一天你侥幸逃走了,也跑不了被追杀的命运。既然横竖都是死,不然和我们合作,挖出这些王八蛋,还世人一个公道,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好为你师父报仇!” 赵遵的话已经说得非常透彻了,吴兰还是在犹豫,李黯忍不住了,大刀往他面前一晃:“怎么,牢饭吃上瘾了!明天天一亮我就把你扔出去,你就等着满世界被人追杀吧!” 李黯这个恶人的话真管用,吴兰咬了咬牙:“其实我不是故意隐瞒,是怕说了之后死的更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再隐瞒了。” 吴兰把钟山疑案前后的事详细的说出来。 “五年前我师父虚灵子云游道长安,找到了已经是镇河观观主的黄裳真人,师叔对自己的师兄十分关怀,留他住在观中,好吃好喝好招待,师父住了一阵子,后来采药的时候发现钟山内气象非凡,便迁居至此,之后就收了我当徒弟。师徒二人在钟山潜心研究丹鼎之术,期间师叔和他们也没有断联系,隔三差五送些果品衣物,师兄弟的感情非常好。我师父是符水道的教主,交际面很广,有些达官显贵找他求药,他又没时间炼,于是来请师父代炼,其实我觉得师叔并没有真材实料,有些丹药只有师父能炼出来。可不管怎么样,师叔对师父还是很恭敬的,两个人在一起经常切磋丹法和经文,我在一旁伺候,不经意间提到自己掌握了皇陵的分布和墓道位置,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师叔就动了心思。后来,他就请来了几个朋友!” 赵遵道:“我想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 “好,第一位是龙虎会的黑道大哥臧豹,第二位是城门校尉黄权黄大人,第三位虽然也见过几面,但是这个人非常神秘,五年了我都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来历,在师叔的撮合下他们打起了皇陵内宝物和尸丹的主意,一开始师父不答应入伙,可是架不住师叔一再劝道,于是答应帮他们炼制仙丹。但是皇陵不是那么好挖的,单单是皇陵封土和封石,即便知道确切的方位,没有几百人花再多时间也打不开,动静太大又会引起注意,毕竟挖坟掘墓在哪朝哪代都是重罪,为此他们制造钟山闹鬼的谣言,臧豹又在江湖上招揽了一大批打手,负责封山。而开山挖石的劳力则是那个神秘人招来的菊石国的死士,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只听他的调遣。黄权大人负责监听朝廷的动向,消灭一切不利于钟山的言论,并负责把盗挖出来的宝货和尸丹安全的护送进长安,而我师父和师叔则在黄大人的庇护下在镇河观设立丹房炼制仙丹!” 赵遵奇道:“你不是说丹房一般设在城外,为什么你师父要把丹房建在人多眼杂的镇河观里?” 吴兰道:“炼制一般的丹药确实如此,但是师叔让师父炼制的都是顶级丹药,药材极其昂贵,而且用到了尸丹,炼制的时候不容有失。我们道门的丹法,越珍贵的丹药炼制的时间越长,有些要炼制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普通的丹炉无法满足炼制的要求,必须用大的青铜丹炉,这种丹炉长安一地只有镇河观才有,因此丹房只能建在镇河观中。” 赵遵又问道:“皇陵挖出的赃物你们如何瓜分?” 吴兰道:“除去钟山里的开销和黄大人上下打点的用度外,皇陵内所得的宝物臧豹、神秘人和黄大人三家平分,炼制出的丹药归师叔所有。” “赃物流向了哪里?” “金银之物直接熔炼,古物古器和玉器卖到长安洛阳的巨富权贵手里,至于炼制的丹药,在黄大人的授意下大部分卖给了皇亲国戚,只留下一小部分准许师叔自用。您可能不知,皇宫大内所用的丹药有一半来自镇河观。” 听了这话赵遵的心凉了一大半,他没想到钟山疑案牵涉如此之广,甚至和皇宫大内扯上了关系,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恐怕是没法再追下去了,而且对方似乎蛰伏了下来,除非他们再动起来,不然自己就查不到什么东西了。 赵遵想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了黄裳真人所赠的两种药:“这两种药可是出自你师父之手?” 吴兰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伪道士,但是跟着虚灵子学习多年,符水道又是以炼丹着称,他自然也修习到了不少丹法,在打开药瓶的瞬间吴兰就辨认出两种药的名字。 “这两种药虽然名贵,但只是药材稀罕,炼制的方法并不难,只要有配方童子也可以炼制出来,我无法判断出是不是师父炼制的,不过……” “不过什么?” “百花丹确乃上等的养生良药,长期服用有健体的疗效,特别是服用初期全身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很能唬人。这个虎骨丸就不同了,它是非常烈性的壮阳药,只有肾虚不举,先天不足不能行人事的中老年才可以服用,虽然暂时可以起到神效,但效果会越来越差,用量却越来越大,想要维持药效必须大量服用,虎骨丸又是极其昂贵的,到最后花光了金钱就会变成一个活阉人,彻底丧失男性的能力,这些,赠药的人可曾提醒过你。” 赵遵冷冷的说:“你那个师叔的心都让钱糊死了,只顾卖药挣钱哪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吴兰叹了口气:“我师父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轻信了这个畜生,把命都给搭上了。” 赵遵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龙神丹是什么药?有何药效?” 吴兰一愣:“龙神丹!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 李黯敲打他道:“不该问的别问,老实回答。” 吴兰道:“龙神丹是符水道上一代教主,也就是我师爷的秘传神丹,世上只有我师父和师叔知道配方,据说此丹极难炼制,特别是成丹和出炉的时候容易发生爆炸,将炼丹之人炸死,所以没有人但敢轻易尝试,至于药效,师父没有提起过,不过我猜应该和生子孕育有关。” “有何根据?” “师父曾不止一次来信,让我在钟山后山采集一些药材,这些药材多数与女子不能生育的毛病有关,我才有此猜测。” 赵遵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锋,说道:“吴道长,今后有何打算?” 吴兰低着头道:“事到如今,我只求死的别太难看。” 赵遵却道:“今天我就放了你。” “真的?”吴兰两只眼中冒出了光芒,可旋即又暗淡了下来,“你虽不杀我,我只不过换个地方死罢了!” 赵遵取出了一包银子扔给了吴兰:“这些钱够你三五年吃穿不愁,至于去哪儿,吴道长自己定吧!” 吴兰拿着钱不敢相信的看着赵遵:“你为什么要放了我。” 赵遵道:“我非弑杀之人,你非元凶首恶,如今你师父也死了,我只希望你切莫再做助纣为虐之事了。” 说罢赵遵拉着李黯出了屋子,李黯叫醒了八个兄弟,就在赵遵他们准备离开小院的时候,吴兰追了出来。 “多谢诸位不杀之恩,我吴兰虽是半路出家,但也受我师父教化多年,如今万念俱灰决定远行至蜀地,我师父出家的青城山,到那里去修行消减我的罪孽,如果今后还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青城山找我。” 赵遵点头道:“吴道长,一路走好!” 赵遵一行十人骑马回到北护军大营东方刚刚发白,赵遵来到大营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全营的轰动,大伙几乎是把赵遵抬进了大营,赵遵见北护军士兵的脸色比一个月前强多了,一个个面色红润,便知这一段儿他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在几个队长和李黯的簇拥下,赵遵来到了中军大帐,李黯硬是把赵遵按在了主帅的位子上,赵遵可不答应:“李大哥,你开什么玩笑,这位子我怎么能坐。” 第六十五章 北护军的恩仇 李黯道:“嗨,北护军早就没有主帅了,赵兄弟是我们北护军的恩人,大伙的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余雷道:“是啊,李大哥的将军称谓两年前就被撸了,现在全营上下我的军阶最高,听我的,你就坐下吧!” 赵遵被他们几个按住,也站不起来只好答应了,这时李黯对侯贤使了个眼色,侯贤会意退出了大帐,不一会领着四个小兵扛着一口大箱子走了进来。 “打开看看吧!”侯贤笑着对赵遵说。 赵遵打开了箱盖,没想到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块,奇道:“这……这是?” 李黯道:“钟山所获二千两黄金,这是一千两,请赵兄弟收下。” 赵遵用手拿起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说道:“兑换这么多金子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侯贤笑着说道:“赵兄弟放心,皇陵带出来的黄金白银烧炉炼化,古玩玉器拿到洛阳和东郡的当铺兑换,这事我亲自去办的,走了三四十家,而且化了妆,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赵遵继续把玩着金块:“我看弟兄们都换上了新衣服,一个个容光焕发,这一个多月过得不错吧!” “托你的福,得了这么多金银,我们全军五百来号人三五年不用为军费发愁了!”余雷完全没有看出赵遵的不悦,干脆说道。 赵遵把金子扔回到了箱子里:“北护军满建是一万人,不是五百人!”赵遵猛地关上了箱盖。 赵遵的话深深刺痛了几个人的心,大家都低下了头。 “我把你们当兄弟,知道你们有难处,帮你们一把!可你们这么不思进取,打算一直这么混吃等死吗?这些钱花光了怎么办?再去卖苦力?你们当兵的荣誉感去哪儿了?” 李黯低声道:“赵兄弟教训的是,我们愧对祖先的英名,活的窝囊!可是我们没有后台,没有人肯替我们说话,只能一天天的苦熬。” 赵遵不解道:“当兵杀敌立功吃饷,这和后台有关系吗?” 李黯道:“你有所不知,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在前朝末年曾与天下英雄争锋,大周的大部分成建制的军队都和咱打过仗,后来神佑军投靠了大周,但是和各军存有芥蒂,关系不太好。” 赵遵说:“这些我都听说过,可这些与三战不胜有关吗?” “是冯异,是冯异陷害我们!”鲁诚握着拳头喊道。 “冯异?征南将军冯异!”赵遵大惊道。 余雷道:“冯异的爹冯铠是开国名将,在北岭关与神佑军大战的时候死在乱军之中,这样解释你能明白了吧!” 赵遵道:“北护军是冯异的杀父仇人!” 李黯道:“我祖父是当时的神佑军将军,冯异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惦记着报仇,每次他出征准会带上我们,阴谋迫害我们。五年前征吐谷浑,他把我们调离主战场,到山中扎营,结果一个首级都未斩获,他借题发挥把我贬成了校尉。三年前征车师国,安排给我们的向导是个奸细,他把我们领进了大漠的深处,使我们陷入了无水无粮的绝境,幸亏苍天有眼让我们找到了水源,不然全军都会渴死在大漠中,我们侥幸回到了关内,等待我们的却是严惩,这一次我们全被贬了一级,编制被砍了一半。一年多前前征百越,我们加了提防冯异不好下手,在撤军的时候故意把我们的左右翼撤走,使我们陷入重围,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了包围,冯异却恶人先告状彻底把我们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让我们背上了‘逃跑军’的恶名,再无出头之日。” 赵遵愤慨道:“你们可以上告啊!” 余雷道:“大周军出了北军的三大营主力外,剩下的卫军分成了好几个派系,有的跟丞相走得近,有的是太尉的亲信,有的是常大司马的部曲,只有我们没人待见。冯家在大周军中颇有根基,又是老将,朝臣知道我们和冯异的过节,谁都不愿意得罪这位举足轻重的老将,不会为我伸冤,只会落井下石!” 赵遵这才明白:“原来如此,我说你们这群血性汉子怎么会自甘堕落,原来是冯异在搞鬼!” 侯贤愤慨的说道:“朝廷消减了我们的军饷,拆散了我们的编制,旁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神佑军的嫡系后代苦苦支撑,姓冯的还几次暗害李大哥,太王八蛋了!” 赵遵想了想,说:“大军将为人正直,何不向他求助啊!” 李黯道:大军将出了名的不问是非,朝臣的恩怨他一概不过问,再说我们拿不出真凭实据控告冯异,没证据诬告朝廷大将,就这一条就能要了我们的命,谁敢啊!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冯异是先皇一朝仅存的几位老将之一,也是能征善战的悍将,当今皇上对他不吝褒奖,几次用兵他老而弥坚充当马前卒的角色,如果他有心害北护军,下次出征他还会点名要你们参战,命令你们攻打坚城或者当先锋,北护军就剩几百人了,上去就是送死,后退无功他就有了收拾你们的口实,这一次不会是削减军饷贬职这么简单了,恐怕会直接要在座几位的脑袋!” 鲁诚道:“我们也知道会有这么个下场,可争又争不过,告又告不赢,解散了还对不起祖宗,哎呀,愁死了!憋气啊!” 赵遵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想不被欺负就要强大起来,要兵要饷要军械要马匹!” 侯贤尖着嗓子说:“谁不想啊,我们到大道上招兵你又不是没看见,朝廷不说不给兵源,招不到怪我们自己没本事。军饷和军械也不说不给,一拖再拖,拖黄了算!给的那几匹老马,比我岁数都大,能打仗吗?” 公孙输说:“猴子说着话不假,我牵着马到东市拉活,三百斤的车都拉不动,最后我牵着马拉着车给人才给人把货送去的,欺负人啊!” 众人一阵莞尔,赵遵道:“没有战马的卫军和地方上的卫戍军就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样吧,我了解过行情,一匹好马的价格差不多要二十两金子,把分我的这一千两拿去添置五十匹战马吧,给北护军撑撑门面!” 众人无不动容,李黯道:“赵兄弟,我们自己的是怎么能让你出钱!” 赵遵道:“我一个人要这么钱干什么,五十匹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上护军留下的几十匹,可以组建一支一百人的骑兵队伍,壮壮声势,以后再征兵把马队拉出去,也让别人瞧瞧,北护军也不是吃素的!” 公孙输一拍大腿:“还,不如把那一千两也拿出来,买它个一百匹岂不更好!” 李黯道:“你当买马和买米一样啊?私购军马是重罪,没有卫府的批文就算买来了,也过不了一路上的关卡。” 公孙输一听蔫了:“卫府那些军需官吃人不吐骨头,我每次去催饷都被骂出来!” 赵遵笑道:“那是你去的方式不对。” “方式不对?” 赵遵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余大哥,明天你去一趟卫府,把这两瓶丹药送给军需官,看看能不能换回买马的批文。” 余雷拿着赵遵给的两个药瓶,看了半天:“这是什么玩意?” 赵遵笑道:“这是镇河观观主孝敬我的壮阳药,瓶底有镇河观的记号,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 余雷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赵兄弟,你这一招绝了!那些喝兵血的狗杂碎,一个个都是软蛋,最缺这种药,放心吧,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把批文带回来!” 过了一会赵遵又问李黯:“李大哥,剩下那一千两黄金你打算怎么花?” 李黯说:“我们原来的打算就和你说的一样混吃等死花光了算,不过我看你这么会花钱,倒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侯贤在一旁附和道:“我听说会花钱的人都是不在乎钱的人,一千两黄金摆在面前赵遵兄弟都不拿眼睛夹一下,这是什么魄力啊!” 赵遵笑道:“钱是最好花最难赚的玩意,不过钱花对了地方,就能再生钱!一千多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拿来养几百人的队伍也经不住花,与其坐吃山空不如拿出来博一下。” “怎么博?” “拿这些钱去贿赂朝中的大臣,让他们替北护军说话,为我们争取军饷军械,甚至恢复原先的建制。” 李黯惊道:“你是让我们拿钱去行贿!” “对,就行行贿,用千两黄金打开出路,朝中爱财的大臣有的是,这些爱财的人中并不都惧怕冯异,你们想想大臣中那个最爱财!”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封不遗将军!” 赵遵一脸的尴尬,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叔叔竟然有这种声誉,轻咳了几声:“咳咳,封将军不在长安,还有别的人选吗?” 李黯道:“敢不买冯异账只有一个人。” “谁?” 李黯道:“大司马常威!他的声望仅次于吕大将军,丞相太尉都巴结他,如果此人肯出面说和,什么事都好办了。只是大司马府的门槛极高,有钱送礼也不一定找得到门路。” 赵遵因为段松的事对大司马常威没有好的印象,不过此人位高权重,又和冯异没有太深的交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他拿出了封不遗给的金名帖交给了李黯:“李兄,这件事一定要你来办。” 李黯看了一眼名帖,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这是……” 赵遵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他收起了名帖,李黯没敢声张赶紧把名帖揣进兜里,然后低声的问:“赵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赵遵淡淡的说:“赵某只是个好事之徒而已,这次去大司马府赵兄千万要放低姿态,记住你是为了北护军,为了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去的,低三下四也不丢人,要忍!” 第六十六章 蒺藜阵 李黯点头称是,当天赵遵留宿在了北护军大营,李黯等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宴会,兀哈伊支带领自己的兄弟打来了很多野兽,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活。 席间赵遵问起了娘娘岭山民的情况,李黯说:“我正要提起此事,娘娘岭山民中的老人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他们在老营附近开辟了很多田地,那几十名妇女与北护军立过战功的伤兵结合过起了日子,兄弟们都念你的好!” 赵遵道:“这些可怜的山民找到了归宿我就放心了,你叮嘱兄弟们一定要善待他们。” “这个你放心。” 几个队长喝道高兴处,纷纷跳到场中比武助兴,几个人武艺各有千秋,以余雷和侯贤的最高,与曾重创过赵遵的韩豹也只相差一两成,剩下的四个包括兀哈伊支在内,也都是军中的悍将,他们赤着膀子在篝火旁打打闹闹,非常的快活,这种军营生活是赵遵渴望已久的。 鲁诚耍得尽兴,问赵遵:“赵兄弟,我们几个的拳脚还看的过眼吧?” 赵遵点点头:“鲁兄十分勇猛。” “拉倒吧,那天夜里你赤手空拳,我和老余拿着家伙的都干不过你,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侯贤敲了敲赵遵面前的几案:“别坐着和泥胎塑像似的啦,来吧,我们六个一起看看能不能揍得过你!” 赵遵哈哈一笑:“行啊!” 赵遵也脱了个光膀子,侯贤等六个队长轮战赵遵,赵遵凭借灵动的脚步在人群中闪展腾挪,施展绝艺截脉和他们周旋,半年多来赵遵的功夫突飞猛进,实战之经验更是超过以往之总和,六个人走马灯似的在赵遵面前晃,赵遵仍能准确的记住每一触,几个人都被他三触封死一脉,当然几位队长也都没拿出全部的本事,最后六个队长全都累瘫了。公孙输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我真服了,凭我们六个人连你的衣服边都摸不着!” 他兄弟公孙胜说:“以前只有李大哥以一敌五胜过我们,可你才多大啊,不得了不得了!” 赵遵早已觉察到李黯有超乎寻常的实力,但一直没怎么见过他出手,听公孙胜这么一说,李黯的武艺远超于六人中的任何一个,绝对是一流的高手。 侯贤贼机灵,对李黯喊道:“你二年都没出过手了,打算一辈子装书生啊!” 李黯苦笑着说道:“你就是喜欢挑事,好吧!赵兄弟,既然你有雅兴,我陪你耍耍!” “求之不得。”赵遵知他厉害,不敢掉以轻心,拉开架势准备接招,李黯却走到了兵器架旁边取下了一杆长戟:“我拳脚功夫不在行,比兵器吧!” 赵遵一愣,没想到一上来李黯就要比长兵器,鲁诚见状喊道:“李大哥手上有数,伤不到你的!” 从鲁诚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虽然赞同赵遵的本领,可还是认为李黯有压倒性的优势,可见李黯功夫之高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印记之中了。 赵遵走到兵器架上取下了惯用的长枪,二人并不答话,李黯首先发起了攻击,快步冲上来兜头就是一戟,赵遵忙后撤步躲过,斜刺李黯当胸。李黯戟杆一挡下压戟刃削赵遵的肩头,赵遵横枪杆格挡。 当的一声响,两件兵器撞在了一起,震得赵遵倒退了一步,李黯的大戟也被踮起来一尺。赵遵刚稳住身形,戟影一闪明晃晃的戟刃已经到了眼前,赵遵用枪尾荡开戟刃,回转枪尖刚要还击,李黯的戟已经奔自己的腿扫来了,赵遵避无可避倒插铁枪,枪尖和戟刃碰在了一起,震得二人各退了两步。 几个照面下来赵遵脸上见汗了,这下他终于明白李黯凭什么能在大周全军比武中脱颖而出了,他的戟路数不算惊奇,气力也不算大,但他出戟的时机把握的太准了,连续攻击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和他对阵只有挨打的份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 同样李黯也没想到赵遵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枪法竟如此精妙,一杆长枪守得滴水不漏,自己伶俐的进攻全被轻松化解了。 二人对彼此的功夫都摸了底,再战起来没了顾虑,李黯攻的行云流水,赵遵守的固若金汤,只听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撞击闪烁出刺眼的火花。 二百多个回合之后,李黯突然跳出了圈外大呼:“过瘾,真过瘾!”扔了长戟拔出腰刀去战赵遵,赵遵也弃了铁枪改用折手剑法与李黯对拼,两个人贴身短兵相接更好看了,李黯的刀虽然快,几乎把赵遵罩在刀影之中,但折手剑法很好的克制了李黯的快刀,赵遵以长剑护身始终保全周身无恙,并不时还击打李黯一个措手不及。二人越战越痛快,李黯更是发泄出了这几年来的压抑,全力劈杀,赵遵寸步不让,两个人一口气拼了二百多个回合,把侯贤鲁诚等人都看傻了。 最后只听“咔吧”一声巨响,赵遵的剑和李黯的刀同时折断,两个人才跳出圈外,各看着手中断掉的武器,沉寂了片刻二人同时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赵兄弟,你不光脑子好使,功夫更棒,我已经好几年没杀得这么痛快啦!” 赵遵把断剑一扔,抱住了李黯的肩膀:“李大哥,我自习武以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对拆,今天终于让我逮着你了,以后咱们兄弟要多切磋,我好跟您学两手!” 李黯笑道:“好,随时奉陪!上酒,咱们继续喝!” 喧嚣的宴会一直持续到黎明,赵遵侯贤等人送走了需要到长安办事的李黯和余雷,而后在侯贤的陪同下赵遵开始了他的第一天“军旅生涯”,之前在兖州的时候他也曾跟随小五等人在军营里待过,不过当时是训练新兵,也没有在军营里过过夜,这一次不同了,他可以尽情的了解北护军的一切日常训练、士兵的生活、伙食、军医治病甚至给牲口瞧病的兽医他统统可以接触到。 北苑中的军营规模之大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训练场和跑马场全都在军营的围栏之内,鲁诚和公孙兄弟正在带士兵们做日常训练,不过北护军的训练和赵遵所熟知的套路有明显的不同。 正常情况下士兵们日常训练包括排列队形、长短兵器的掩护、听从起鼓号令的行进等等,主要是为了把相对单薄的单兵组合在一起组成队形,形成可以进攻便于防守的集团,然后经过训练整齐划一的听从旗帜和金鼓的指挥同进同退,经过严格反复训练的集团可以自由转换攻防和阵型,甚至在己方溃败的时候亦能保存有生力量,安全的撤出战场,当然这些设想建立在军心稳固的基础之上,绝大多数时候阵型受到严重冲击后很难维持的,但是有效的训练还是必要且必须的。 然而北护军的训练却与众不同,他们虽然只有几百人,却仍然分成数十个小队,每队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人,搭配长短兵器和弓弩手,形成独立的作战单位,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各自为战。 赵遵好奇的问侯贤:“侯兄,如此排兵布阵将兵力分散,岂不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吗?” 侯贤神秘的一笑:“随我来。” 侯贤把赵遵带上了营门前高高的箭楼,站在十丈高的箭楼上整个一览无余,侯贤指着训练场说:“赵兄弟你再看。” 赵遵再细细观望,立刻发现看似各自为战的小队间距几乎一样,分布也不零散,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侯贤并未说破,敲响了敌袭的铜钟,士兵们立刻看向了箭楼方向,侯贤挥动起手上的令旗,奇迹发生了,几个相邻近的小队瞬间汇聚成了更大的集团,以长枪兵为外围组成了枪阵,好像一个个刺猬。片刻后侯贤继续晃动令旗,枪阵又分裂成了小队,但是小队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全部亮出了短兵器,一副肉搏的架势。侯贤继续挥动令旗,十几个小队快速的收缩形成了巨大的三角盾牌阵,百余张弓对准了阵外的天空。 赵遵彻底明白了,看似杂乱无章的小队形,实则可以互相策应,自由分裂组合形成进攻或防守的形态。 侯贤很自豪的说道:“你见过草丛中的蒺藜吗?” 赵遵说:“当然见过。” “蒺藜很不起眼,但是它有刺,一颗两颗的蒺藜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是谁也不能忽视它们,你要拿掉身上的蒺藜,它怎么样也要扎你一下,等你走进更深的草丛中,蒺藜多了围住了你,你就会扎的遍体鳞伤,等你血流干了,蒺藜丛中的刀枪就亮出来了,这时候再想跑,来路上的每一个蒺藜都会划开你的皮肉,想留下会被更多的蒺藜围住!这就是我们北护军看家的蒺藜阵!” “妙啊!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侯贤说:“北护军及前身神佑军,从建军起规模就不算大,征战中从来都是以少敌多的局面,人数少就不能正面硬拼,只能逐次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之后再集中力量击垮他们,蒺藜阵便应运而生。神佑军曾在南领、北岭和济水之战中利用有利地形以蒺藜阵大破十倍于己的叛军,为大魏国延续了十多年的国运。” 第六十七章 运作 赵遵为之叫绝:“如此好阵,我怎么第一次听说啊!” 侯贤道:“蒺藜阵是北护军的特色,别家是学不来的?” “怎讲?” “大阵小阵分分合合,配合的不够默契,稍有差池整军都有崩溃的可能,所以只有非常熟悉自己位置、知道如何发挥自己作用的老兵和稳定的团队才能熟练的运用蒺藜阵。北护军传承了一百多年,士兵们世代相传,有些小队甚至是百年前老队员的直系后代传承下来的,彼此熟悉配合默契,蒺藜阵的排兵布阵从生下来就刻在了脑子里,所以我才说只有北护军才玩得转蒺藜阵,蒺藜阵也只认北护军的大旗!” 赵遵赞叹道:“真想看看整军万人一起摆出蒺藜阵,不知会壮观到什么程度。” 侯贤道:“大魏亡了以后,北护军一直受到打压,我从军二十年来,北护军人数最满的时候也只有三千余人,不过我们北护军的人心齐,从没有放弃过再塑神佑军辉煌的梦想,以前有李大哥鼓励着我们,现在又多了赵兄弟你帮忙,我们更有信心了!” 赵遵道:“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侯贤却摇头道:“不苦,吃的差点穿的差点都不碍事,我们本来就过惯了苦日子。只要有李大哥在,他想尽一切办法保弟兄们周全。” “是啊,李兄确实年轻有为。” 侯贤道:“李大哥文韬武略精通兵法勇冠三军,是我们北护军的脸面!你是没见过他打仗,疯子一样,曾经三天三夜不睡觉带队清缴西陲的马贼,到现在河西的马贼盗贼提起李大哥的大名都打哆嗦,可惜生不逢时,遇上了小人,被埋没了这么多年!”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们早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相信我这一天不会太久。” 侯贤叹了口气:“唉,只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逃跑军’三个字背在身上太沉重了,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中午几个队长和士兵们一起用了杂粮饭,没有肉更没有酒,兀哈伊支说北苑中有打不完的野兽,但是在皇家猎苑中私自狩猎是重罪,没有人敢到北苑中打猎,周边的大一些的动物都摸清了这个规律,缩在北苑中不出来,所以很少能捕获到鹿、野猪这样的大动物。 午后的训练更让赵遵眼前一亮,士兵们跑进了营地外的森林中,林间小道已经布置好了,倒伏的巨树、浑浊的泥坑、荆棘丛和乱石滩,总之预备了非常多的阻碍。但是北护军的每一个士兵在诸多的障碍中窜蹦跳跃,好像一个个猿猴如履平地,兀哈伊支手下的匈奴族士兵也都是矫健擅走之辈,穿越阻碍并不减速。 侯贤对赵遵解释道:“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乃是山民组建,擅长丛林山岳战,有‘跑不死’的称号,曾一昼夜急行军一百余里,到达后立刻参加战斗。” 赵遵看着奔跑的士兵们,想起了魏平君对自己的训练,有异曲同工之妙。 “侯兄,以后在翻越障碍训练之际,加上口令让士兵们喊出来!” 侯贤奇道:“为何啊?” 赵遵道:“你们设置的障碍训练确实把士兵的体格训练的很棒,但是在气息精力上却没有得到多少提高。今后奔跑中加上呼和音,慢慢地会让士兵的气息更加悠远,耐性和韧性更强。” 侯贤说:“用不着以后,马上就加上!传令兵!” 一个瘦小的军士跑了过来:“队长,有什么命令!” 侯贤道:“告诉前队,跑不的时候加上呼和音,给我喊响喽!” 传令兵摸了摸脑袋:“啥叫呼和音啊?” 侯贤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赵遵坏笑道:“就是肚子疼的声音。” “得令!” 紧跟着“哎呦”之声响彻了整座森林。 红轮西坠的时候匈奴族的兵士叫他们射箭,唯独不见他们训练马术,后来侯贤告诉他,即便是在神佑军时期也是以步兵为主,马队只负责冲散敌人阵型,不做杀敌之用。 入夜时分余雷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几个人忙把他接入了大帐,赵遵把热了几遍的饭端给了余雷,余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鲁诚等不及了,把碗抢了过来:“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快说,买马的批文拿下来了吗?” 余雷擦了擦嘴道:“才精彩了,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说啊!” 侯贤大喜:“那是办妥了!” “当然!早上我去的可不算晚,可等到了一看,好家伙,门里门外站满了领军资的各军的军官,等轮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军需官一见我就瞪眼,听我说要买马的批文,眉毛立马竖了起来,骂道‘你们北护军的叫花子都快饿死了,还买马?快滚吧,别耽误我们干活!’” 公孙输道:“是啊,以前我去也都是这套词,骂两句就打发走了!” “嘿,要么说你嘴苯呢!我当场就说‘行啊,不给我批文正好,我把买马的钱省了到醉饴楼嫖宿四美,也太娘的爽一把!’!军需俩坏小子乐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就你!还大战四美,呸,脱裤子的功夫你就交货了,别花那俩冤枉钱了!’这会儿我把赵兄弟给的壮阳药拿了出来,说‘我这儿有镇河观老神仙给的灵丹妙药,一准拿下四美,四个妞尝到甜头说不定还得倒贴呢!’,说完我就走,没到外门这俩小子就追了出来,把我让到了后堂,刚开始他俩还磨不开,说批文不还弄一类的话,我就装傻。他俩见我不上道,干脆就挑明了,让我拿药换批文!” 侯贤道:“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仙丹是镇河观观主赠的,外面有钱也买不到,这两小子色欲熏心又许了我二百套被服,我才把药给了他们!现在被服被我带到了城北的大车店,等明天套了车再去拉!” 赵遵大笑道:“余大哥,你真是为智将啊!” 公孙输不服道:“屁智将!没有你给的药,累死他也拿不来批文!” 余雷笑道:“这话到不假,我真没想到一瓶壮阳药这么管用,早知道我留两粒自己用了!下次赵兄弟再弄一笸箩来,换上几百匹马来怎么样!” 赵遵干笑了几声,心说这药是拿三百两黄金换来了,一笸箩真得卖祖宅了! 几个人满怀欣喜的等待着李黯回归,结果苦等了一夜,第二天过了午饭的点了,李黯还没回来,侯贤他们就坐不住了,准备到长安去接人,这个时候才远远看到李黯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怎么样?”鲁诚急切的问道。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李黯笑了笑:“见到常将军了,他答应以后照顾北护军,为我们争取军资,并且最近会给我们补充五百名新兵!” “太好了!”侯贤等人全都高兴的蹦了起来,公孙胜道,“老余要来了买马的批文,李大哥争取来了兵源,咱们北护军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喜兴事了!” “走,回营!喝几杯!”鲁诚拉着李黯就往大营走,李黯摇了摇头:“还不是喝酒庆祝的时候,新兵要来营房还没盖,买马的批文下来了,马还没影呢,而且我还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宣布。” “什么消息!” 李黯道:“三个月后皇帝要在北苑阅兵,全军大比武,我们也会参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赵遵不解道:“全军比武是露脸扬名的好事啊,北护军正好借机重振旗鼓啊!” “走吧!进大帐再说!”李黯把马交给了小兵,几个人一起进了中军大帐。 整个营帐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闷了起来,全没了刚开始的喜悦,侯贤见赵遵一脸懵,说道:“阅兵比的是军容,我们这点人,这点破家当,去了丢人,这个还不打紧,关键是比武,御前比武并不是年年都有的,确实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每军都会选出武艺最棒的军官参加比武,胜两场官升一级,胜五场在御前接受封赏,而且可以任意挑选对手比试,这一条把我们坑苦了!但凡在御前比武中夺魁的人都是被新人挑战的首选目标。别的军势力大,新人怕受到打击报复不敢挑战他们,专捡我们北护军出的武魁李大哥挑战,连续三次全军比武,李大哥应付了十来场挑战,上次累到吐血,修养了几个月才缓过来。而且冯异早放出话来要在御前羞辱李大哥,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李黯道:“没想到御前比武回来的那么突然,好在还有三个月,这期间我要闭关苦练,扩军、排演和买马的事就仰仗诸位了。” 余雷道:“哎呀,这时都挤一块了,建五百人住的营房,还得训练新兵,这个事交给谁呢?” 公孙输站起来道:“建营房这活我和公孙胜两个人十天就能办妥,训练新兵老余你就别推了!” 余雷道:“我也是这个主意,阅兵操演的事鲁诚你能扛吗?” 鲁诚道:“老余,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是大老粗,阅兵这样的细致活我干不了,最多打打下手!你还是交给猴子吧!” 侯贤道:“行啊,你给我当副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余雷摸了摸下巴:“本打算让你去北边买马的,这样一来买马的事恐怕也搁置了。” 赵遵道:“好不容易给的批文,别耽误了,这样吧,买马的事是我提的,我要负责到底,让我去吧!” 李黯道:“成啊,我们都不拿你当外人,你打算去哪儿买着五十匹军马?” 赵遵道:“云中郡出战马,我打算去一趟云中郡,只是老弟我不太懂马,怕打眼买了劣马!” “我熟识马性,我陪你去!”一直默默不语的兀哈伊支突然开了口,这让包括李黯在内的人都吃了一惊。 第六十八章 北上买马 “兀兄弟,你要陪赵兄弟到云中选马?”李黯确认道。 兀哈伊支点头道:“我们匈奴人从出生就与马儿为伴,三岁骑马五岁开弓,一辈子都骑在马背上,我们部落的草场所产的马是草原上最神俊的,放心,我一定把最好的马挑出来!” 赵遵虽然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李黯他们,但是却没有挑明自己的身份,因为父亲的原因赵遵对匈奴人始终存有芥蒂,他刚开始关注北护军的原因之一便是李黯收留了这些匈奴士兵。 兀哈伊支比赵遵大几岁,平时少言寡语很少发表意见,但是李黯和北护军的其他队长都不把他当外人,每次行动或决策的时候都不曾落下他,用公孙输的话说,这些离开家的匈奴人和北护军一样都是离群的孤雁,需要靠在一起取暖。 “好吧,买马的事就交给二位贤弟啦!”李黯一如既往的信任兀哈伊支,“明天是北护军新的开始,劳烦诸位了!” 赵遵此次是为审吴兰而来,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多状况,北去云中郡一个来回少说要一个月,家是回不去了,至于要不要给刘贞留口信,思来想去还听从了渭河边老道士劝告,没有去打扰她。 第二天顶着星星赵遵、兀哈伊支和北护军中挑选的十几位骑术高超的士兵出发了,李黯一直送出去三十里,再三叮嘱赵遵要小心。 赵遵一队人顺着小径一路向北,第一天他们宿营在北苑北界的密林中,李黯安排的十几个骑兵中的军曹叫陈铎,是一个三十来岁经验丰富的老兵,他行事干练,很快带人支好了帐篷点起了篝火。 赵遵他们都有丰富的野外宿营的经验,吃了东西之后围坐在篝火边闲聊,说的最多当然是三个月后举行的御前阅兵。 陈铎说:“每次御前阅兵的重头戏便是大比武,北军主力各师、南军的精锐、各地卫戍军都会派出最厉害的角色参加,几百人两两搏杀,一直到选出十名最优者,然后和往年获得过优秀名次的强者抽签比武,站着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武魁!八年前李将军凭一己之力连赢十阵,威震全军,替我们北护军长足了脸。” 赵遵和兀哈伊支对御前阅兵一无所知,兀哈伊支问:“拿了武魁有什么奖赏没有?” “嗨,大周当兵的有几十万,几十万里挑一,单是名誉就不得了了!还图啥奖励啊!不过当今天子以武立国,很看重武艺高超的青年军官,一旦入围前十名就等于在皇帝那儿挂上号了,赏官封爵都不愁了。拿了魁首更是受到皇帝重视,李将军当年不过是一个校尉,两年不到就提了将军,要不是北护军这几年流年不利,李将军早就封侯了!” 赵遵道:“是吗?那历届武魁都是些什么人物,都封了大官吗?” 陈铎如数家珍的说出了一长串的名字,其中竟然还有赵遵认识的人,原来孤竹荣和淳于岱都是历届全军比武的佼佼者,如果武魁是这种级别的人物,那么李黯和自己比试的时候肯定保留了实力,赵遵心知自己和真正一流高手还是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短时间内无法逾越。 孤竹荣在韩奎手下做先锋将军曾立下战功受到吕翔的夸赞,淳于岱更是一路打出来的,是大将军亲军的统帅,可见获得武魁荣誉的人确实都得以重用。 兀哈伊支问陈铎:“李将军武艺高强,我亲眼所见,他是不是历届比武中最厉害的?” 陈铎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李将军虽然武艺非凡,但是那一年比武夺魁确属侥幸!” “哦?”赵遵深知李黯在北护军士兵中的威望,陈铎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另有隐情,果然陈铎解释道:“那一年各种军中实力强劲的将校不少,但是听闻一个人要参加比武,很多有力竞争者都未报名,李将军算捡了个漏,所以各军都认为李将军名不副实,在各种场合下挑战他,李将军虽然守住了荣誉,但也多次负伤,上一届力拼新人到吐血,真让人揪心啊!” 赵遵听罢大惊:“什么人竟吓的三军无人敢应战?” 陈铎运了运气,很恭敬的说道:“是虎贲中郎将关樾关将军!他是公认的大周军第一勇士,有以一敌百的神力,各军杰出的人物都为了辟其锋芒未敢参赛比武,结果他却中途退出,成全了李将军。” 赵遵并未听过此人的名字:“关樾当真如此厉害?” 陈铎点点头:“关樾之强年青一代的将领无人能及,他曾在对羌人的作战中以三百破五千,在阵中连斩数名敌酋,几个羌人部落迫于他的威名归降大周,数年前追随大司马常将军纵横河西走廊,追击流寇盗马贼上千里,身中数箭斩杀贼首,冯异二征百越失利退还的时候关樾负责断后,他带几百人的小队挡在一座木桥上,百越人连攻了一昼夜死伤了数百人,关将军屹立于桥上一步未退,最终为贰师安全撤回大周境内赢得了时间。几场仗打下来,他的英勇表现各军都看到了,对他都很佩服,八年前阅兵他本可以参加,最终却识趣的退出,赢得了居功不自傲的美誉。皇帝格外看重他,把皇家卫队交给了他,可见对他的信任,这种宠爱无人可及。” “他多大了?”赵遵问。 “如果我没记错,他比李将军小三岁,今年虚岁二十九了!” 赵遵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原以为自己是魏平君的亲传弟子,练功刻苦未曾有半分偷懒,应该算得上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了,可自从离家之后遇到了一个又一个比自己强的人,这对赵遵的打击可不小。 陈铎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思,说了一会比武又把话题扯到了买马上。 陈铎道:“北护军是步军,以前也养过马,但主要做脚力,打起仗来用处却不大。” 兀哈伊支道:“谁说马儿没用?汉人和匈奴单于庭打仗,以五名步兵对一名骑兵从来都占不到便宜!” 陈铎道:“你说的是事实,我不否认,但是骑兵和我们北护军的军阵没有配合。蒺藜阵的作用是陷住敌人,利用阵型变幻分割蚕食敌方兵力,其威力和变阵的速度有直接关系。变阵是一支骑兵夹在大阵中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影响变阵的效率。” 兀哈伊支反驳道:“但马战是趋势,想在草原上胜过别人,只能比别人更快,步兵对骑兵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什么时候都无法反客为主。” “是啊,神佑军建军伊始就是以能挨打着称,防守是我们的看家本领,主动出击的时候鲜有胜记。我们几辈人都想改变这个局面,把攻击融入到蒺藜阵当中,但要么厚此薄彼重攻击削弱了防守,要么动摇了北护军赖以生存的蒺藜阵,总之都失败了。” 兀哈伊支道:“我观蒺藜阵以破坏敌人阵型为主要目的,杀伤力并不算大,所以每次歼灭战都耗时甚多,就是攻击力不足的原因。如果这时候给我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在阵外呼应,冲杀那些失去队形掩护的散兵游勇,切断他们的联系,我敢打包票蒺藜阵陷住多少人我就能吃下去多少人!” 停了一会兀哈伊支又说道:“北护军这些年主要和汉人自己、羌人和百越作战,没有见识过我们大匈奴的骑兵军团,在大骑兵军团的冲击下蒺藜阵也是撑不住的,我想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经受得住几万匹战马践踏的,除非你也拥有一支同样强大的骑兵队伍!” 赵遵听闻过无数关于匈奴骑兵的传闻,但从未见过,不光是他,现役的绝大多数军兵都没有见识过那种场面,而且近十年来大周和大匈奴小冲突虽然时有发生,但再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会战。双方都在秣马厉兵,等待着决定汉人和匈奴人命运的大决战。 赵遵忍不住问兀哈伊支:“兀兄你在大周军中服役,早晚有一天大周要和你的母国开战,到时候你何以自处啊?” 兀哈伊支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淡淡的说:“母国?从我们家的草场被夺,族人被杀,走投无路四处流浪的那一天,我们就没有母国了!” 赵遵只知道兀哈伊支的祖父是匈奴别部的王子,部落蒙难流落到了汉地,别的兀哈伊支从不多说,赵遵也不想揭他的伤疤,可今天提到了草原,触到了兀哈伊支的伤心处,他打开酒囊,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烈酒,长叹了一声:“中原安逸啊,夜那么宁静,可以放心的睡,安心的吃,从生到死住在一个屋子里,耕种同一块土地。而在草原上从出生到死亡我们不断的迁徙,为了生存不断的厮杀,三岁骑马五岁开弓是被逼无奈,天上有鹰地上有狼,周边有别的部落虎视眈眈,随时可被杀被抢的可能,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你的草场,盯着你的牛羊,盯着你的女人。我父亲八岁那一年草原上酷寒,大雪冻死无数牲畜,受灾严重的几个部落联合起来袭击了我们族营地,我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几个兄长被杀,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妹被掳走,而草原的共主大单于,非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落井下石抢夺我们仅剩的马匹。前后十年我的族人在草原上流浪,最后被大周收留,从我们踏上大周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复仇者!在草原上复仇是最神圣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付出多少代人的心血,我们一定要雪耻!我们这几十个兄弟来从军就是为了打回去,让杀人者付出血的代价!” 第六十九章 初到云中 赵遵安慰了他几句,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问道:“兀兄,你听说过左贤王吗?” 兀哈伊支苦笑道:“我是部落内迁后才出生的,不过我的父亲常给我讲起草原上的事,左贤王乃是现今大单于的叔辈,在位近三十年颇有谋略,手下有数万精骑,论实力仅次于大单于庭。” 赵遵知道匈奴军队的构成,出了大单于外,左右贤王实力最强,然后是左右谷蠡王和浑邪王,剩下的都是些小部落,兵马不过三千。打起仗来,单于庭会驱使其他草原民族的人为他卖命,这些小部落人口本来就少,战争中又捞不到好处,无法弥补军费的开支,部落瓦解逃散被更大的势力吞并,非常凄惨。 陈铎道:“左贤王的地盘最接近我们汉人的土地,数年前左贤王曾攻破渔阳,杀渔阳太守,掳数千人北返,朝廷举国震惊,是公认的几大敌酋之一。” 此去云中郡买马,让赵遵想起了辛家与左贤王勾结的往事,总感觉此行不会太顺利。第二天他们离开了森林,沿着几百年前修建的直道北上,直道年久失修泥泞难行,还有人为堆砌的乱石枯木,桥梁大多被破坏。 陈铎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在乱石滩中,向赵遵解释道:“当年修筑直道是为了向北方边郡运量调兵更加方便,没想到匈奴人攻破长城后沿着直道竟打到了长安附近,朝廷只能废弃破坏直道以防匈奴人再次利用其威逼长安,想想当年修筑时花费的人力物力,真是一种讽刺。” 赵遵道:“匈奴不灭,北边永无宁日!这才是皇帝韬光养晦势破匈奴的原因!” 然而兀哈伊支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赵遵从未想到过的问题:“灭了匈奴之后呢?草原上总会诞生新的主人,下一个统治草原的民族一定会继续遵循草原上一贯的掠到的生存法则,还是会威胁到中原王朝!” 赵遵被兀哈伊支问住了,确实如他所言,草原上的游牧人到长城内抢了东西就会离开,就如同中原人打赢了草原人之后也不会留下来耕种一样,并不想把对方的疆域纳入自己的版图,两个文明的生存方式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使中原的主人更迭,草原上的霸主易主,长城两边的争斗却是永恒不变的! 从古直道上走了五天,终于上了官道,然而官道上的行人依旧很少,大部分都是到北地贩马和做皮货生意的。 这些人看到赵遵他们一行人后,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畏惧,都远远地避开了。陈铎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经常有强盗土匪出没,官府有明文规定白天要二三十人同行,夜里不准上路,咱们这一队人都骑着马,这些普通商人肯定是误会了!” 又走了几日,赵遵发现途径的城镇越来越少,越来越荒凉,粮食的价钱比长安高出十几倍,甚至连饮水都要付钱。走上半天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一刮大风漫天黄沙,把赵遵他们折腾的够呛。 终于在出发半个月之后终于遥遥的可以看到云中郡高大的城墙了。 在大周几个北方边郡里云中郡紧靠西北,直接面向大草原,城中皮货、马匹、药材、丝绸布匹、盐铁等生意兴隆,是匈奴人掠夺的首选目标,但是云中郡素以城坚池深着称,匈奴数次围攻皆因师老兵疲无功而返,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云中郡是大周北境第一号的军事堡垒。 赵遵他们在城外看到了很多马贩子在兜售各色马匹,但全部都是民马,可以负重当坐骑,但是无法做冲锋的军马。城门口戒备森严,守门的卫兵全副武装的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吊桥的旗杆上挂着匈奴奸细的首级,告诫每一个意图不轨的人。 卫兵们仔细的查验了他们的官凭路引才放人进了城,弄得几个人都有些紧张。云中作为一个军事堡垒,军民共居一城,军营和衙门占据城北,百姓住在城南,中心位置则是经商买卖家的商铺和富商巨贾的府邸。 赵遵一行人进城之后并未急于打听买马的事项,而是找了家僻静的小客栈住了下来。安顿好了一些,天已经过午了,赵遵、兀哈伊支和陈铎三人走上大街,找了家酒肆吃酒,一是为了缓解一路上的疲惫,二是想多了解一下云中郡的情况,结果这顿酒喝的非常无趣,所有的食客都闷头吃喝,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陈铎十分纳闷,低声骂道:“娘的来!只顾着吃,连个屁动静都没有,赶着去投胎啊!” 三个人无奈,只好专心吃喝,半个多月没吃过像样的饭菜,再普通的饭菜吃起来也格外香甜,可刚吃了没一会,店伙计居然开始上板关门了。 陈铎是个当兵的,脾气暴,他一把揪住正在上板的店伙计,怒吼道:“店家,我们不曾给足饭钱怎地?太阳这么高你们就上板赶人,是不是欺负我们是外来的!” 小伙计没有害怕,也没动怒,而是和颜悦色的问道:“几位客官可是初到云中郡?” 赵遵拉开了陈铎的说,抱拳致歉道:“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这兄弟脾气不好,小哥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贵客初到城中还不知道咱这儿的规矩,边郡不同内地,申时即关闭城门,酉时买买商铺一律关张,入夜之后所有人不准上街,一旦被巡逻的兵丁抓住按通敌论处,小店是酒肆不是客栈,所以申时以后就不在纳客了,三位请多包涵!” “多谢多谢!”赵遵付了酒钱拉这二人回到了客栈,天刚擦黑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见了,陈铎关上了窗户,倒了碗水递给了赵遵,说道:“我们北护军在边城和羌人对峙的时候也只是盘查的严一些,除非敌方攻城否则绝不会宵禁,现在又不是战时,云中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赵遵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羌人兵少,犯边无非是抢掠些财物人畜,占了便宜就跑,没有攻打州城和坚固堡垒的能力。匈奴就不同了,他们的骑兵像风一样快,从天边杀到城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吊桥还没来得及升起,匈奴人可能已经杀进城了。这种代价实在太大了,不严格点行吗?不过……不过,确实有点过于严了!”说到最后赵遵也流露出了自己的疑惑。 三个人正胡乱猜测着,突然听到了敲门声,“谁啊?”陈铎站走到了门前问道。 “客官,小的是来送热水的?”店伙计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赵遵示意陈铎开门,店伙计是个干练的小伙子,放下热水后说道:“几位客官城中宵禁不准外出,掌柜的让我来问一声,饭菜是给三位送上来,还是三位到楼下吃?” “不用了,我们已经……”陈铎张嘴就要说,赵遵忙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咳咳……,劳烦小哥把酒菜送上来吧!”赵遵点了几样荤菜,又要了一坛好酒,店伙计听得分明,不一会就端上了酒菜。 赵遵招呼他过来一起喝酒,可抬头一看小伙计的脸不知何时变的煞白煞白,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兀哈伊支,赵遵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兀哈伊支洗脸的时候挽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羊头刺青。 小伙计不明所以,指着兀哈伊支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匈奴人!” 陈铎怕他叫喊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喝道:“喊什么,我们是卫军的军官!”说着从兜里拿出了官凭。 小伙计还真人的几个字,看完官凭,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这两天全城缉拿匈奴奸细,我还以为……,都是误会!” 赵遵哈哈一笑:“坐坐坐,我们初来贵宝地,两眼一抹黑,有些事还要向你请教。” 小伙计一边赔笑一边坐到了离兀哈伊支最远的席位上,看样子对他还是充满了畏惧,赵遵给小伙计倒了杯酒,说道:“小哥,咱们云中郡最近是不是不太平啊,城中为何如此紧张啊?” 小伙计一笑:“我就知道您得问这个,是啊,城中最近屡屡出现怪事,弄得人心惶惶,官府不得已加强了戒备,往年这个季节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门市开门到深夜,我们这种小店也都客满。今年可好,城门过午就关,入夜就净街,客栈门可罗雀,各家的生意都大不如前了!” “何等怪事让官府如此兴师动众?” “哎呦,这怪事可不小!大约两个月前,城防营中的水井被人投毒,三百多官兵中毒,幸亏救治的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到现在这些人还在榻上躺着呢!” 赵遵粗通医理,井中投毒和在饭中下毒可不一样,井水又深又多,下药少了一点用都没有,最多拉个肚子,药放的多了井水就会变色变味,傻子都不会喝,所以打仗的时候一般会投放污物污染水源,也不会选择投毒。而且水井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中,都是看守防护最严密的地方,军营中的取水井不分昼夜都有人看守,在这么严密的看守下仍然成功投毒,必定有内鬼接应,用的是特制的毒药,毒性之烈以至于两个月都不能彻底拔除。 陈铎当了十年兵,这些他也深知:“军中有奸细,把当值的守卫抓起来审一审就破案了!” 小伙计笑道:“军爷您是明白人,太守叶大人也是这么做的,把当天负责看守水井的八个军兵抓起来严刑拷打,八个人却抵死不认,后来被打的都没人模样了,还是不吐口。最后城防营的将军看不过去了,站出来求情,他说这八个人中有四个人是烈士的遗孤,全都在战场上立过功负过伤,身体上有残疾上不了战场才被安排看护水井,八个人分两班,人盯人,一个投敌叛变可能,总不能四个一起投敌,而且八个人一起到案,无一人逃案,说明他们很坦然,不像奸细的作为。太守细查之下八个人都排除了投毒嫌疑人的可能,但查来查去没能找到真凶,甚至连有嫌疑的人都没有找出来,最后只能以过失定罪将八个守卫下了大狱,投毒案就搁那儿了!” 第七十章 三件怪事 赵遵道:“是什么毒查出来了吗?” “这个就不曾听说了,不过出事的那口井已经封了,又在别处开了口新井,井上面盖了房子,看守的更严了。” 陈铎听罢冷笑道:“看似无头案,但老百姓仰仗着城防营保平安,绝不会向他们投毒,那什么人才会仇恨当兵的,只有敌人,匈奴的细作!” 小伙计道:“谁说不是啊,城防营战时上城御敌,平时负责捕盗抓贼保一方平安,老百姓感谢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毒害他们!投毒案发生之后太守加强了城中的戒备,可城里刚安生了,城外又出大事了!” 赵遵又给小伙计添了碗酒:“云中郡全是草原和大戈壁,人烟稀少,还能出啥事啊?” 小伙计道:“不是人出事了,是马,马出事了!” “马?” “对,是马,咱们云中郡临近草原出产良马,这个三位军爷都知道吧!” 陈铎道:“这个自然,要不我们也不千里迢迢从长安赶到这儿买马了!” 小伙计道:“云中以西以北毗邻大草原,水草丰美有绵延百里的草甸子,汇聚着大大小小十几家马场,这些马场每年向朝廷提供几万匹良马,这次出事的马场就是城西大河滩辛家马场!” “你是说辛家马场!”赵遵惊呼道。 小伙计被赵遵的叫声吓了一跳,问道:“军爷知道辛家马场?” 赵遵干咳两下:“咳咳,听别人提起过,说辛家马场的马匹最壮,这次慕名而来就是想买他家的马,辛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伙计自豪的说:“军爷说的没错,辛家养马那是真有一套,同样的马崽辛家喂得就壮跑的就快,北军三大营主力一半的战马都来自辛家马场,你们要是能买的他家的马那真是赚到了,不过辛家的马供不应求,辛家老爷子又是出了名邪脾气,没关系不一定轮得到你们!” 陈铎气道:“你小子还真是个话痨,快说说辛家马场究竟出了啥事啊!” “哦哦,说正事!上个月月初有歹人袭击了辛家大河滩马场杀死了十几名保镖护院,抢走了二百多匹母马!” 兀哈伊支道:“带仔的母马尤为金贵,辛家这次损失不小啊!” 小伙计道:“辛家财大气粗损失二百来匹母马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出事时辛家大少爷辛逊正好在马场,事发后辛逊也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辛家上上下下全乱套了!” 赵遵奇道:“辛家是塞北的土皇帝,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自家马场守卫之严恐怕不比云中郡差多少吧,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抢劫了,还搭上了个继承人,这说不通啊!” 小伙计道:“军爷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虽然没去过辛家马场,但听说辛家马场光保镖护院就有四五百人,这还不算牧马人,而且辛家马场专供朝廷军马,叶太守专门派一千精骑守卫马场的安全,就算匈奴主力进攻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陈铎不解道:“那为什么只死了十几个保镖马和辛家大少爷就被掳走了?” 小伙计道:“别提了,出事前一天辛家马场里的上万匹战马刚迁徙到城北新牧场,绝大多数护院和全部护卫军都跟去了,只留下几百匹母马待产,马少了看守护卫自然就没必要了,只象征性了留了十几个人。巧合的是辛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临时到了大河滩马场,到现在还不知道生死。不过也亏了抢的晚了两天,要是一万匹战马被劫,辛家非得落一个满门抄斩不可!有钱人呐,也不容易啊!” 赵遵心说好一个巧合!守卫军前脚刚走,歹人就袭击了马场,辛家的大少爷好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去了已经没了马的马场,跟着蒙难,歹人把时机拿捏的这么准,不用说肯定有内奸出卖。 赵遵问店伙计:“这么算的话辛家大少爷也失踪了小半个月了,辛家就没派人去找他?” 陈铎也道:“辛家大少爷的命可比那几百匹母马金贵多了,就没有绑票的勒索赎金吗?” 小伙计道:“怎么能不找!辛逊是辛家的嫡长子,宗主的继承人,可是现在的辛家几个大小马场的近两万匹马全都汇集到了新马场里,新马场万一有失,辛家将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辛家的大队人马全都待在新马场动不了,只能派出少数的家丁到大河滩马场周围的草原和山林寻找,数百里的草原森林,那几个人走一圈都不知道要多久,更别提找人了,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带回来。勒索赎金倒是已经有好几起了,不过最终证实都是乘机讹诈冒领的,被太守严惩了几个,再也没有动静了。” 赵遵说:“钱对辛家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辛逊真的被抓,歹人早就来勒索赎金了,这么看来辛家大少爷真是凶多吉少啦!要么已经被杀死,要么流亡在外,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估计生还的可能不大了!” 小伙计摇了摇头:“可惜了,辛大少爷人挺好的,经常周济穷人,没想到这么短命!” 陈铎摸着下巴说:“像辛家这种大马商,他们的安慰和地方根基挂钩,官府应该撒出人手帮助辛家找回继承人才对,这种事也能袖手旁观吗?” 小伙计道:“咱们云中是边郡,没有专门捕盗抓贼的差役捕快,平时抓贼破案全是城防营的活,可现在熟悉云中郡山川地志的老兵全都在床上躺着,派新兵去走到草原上恐怕就回不来了!城中又在闹匈奴奸细,城防营和戍卫军日夜守城、巡逻,新马场那边又加派了数千兵力以防匈奴大军突然来犯,云中郡内实在是挤不出人手了!” 赵遵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小伙计头一歪:“嗨,还没完呢!就在三天前,云中郡的‘平安火’突然熄灭了,这才闹的人心惶惶!” “平安火?平安火是何物啊?”赵遵头一次听到这种称呼,好奇的问道。 “云中是边郡,北边有匈奴虎视眈眈,为了防备匈奴精骑突然袭击,在城西北四十里的大青山山顶修筑了一个烽火台,烽火台里的火常年不灭,白天发现匈奴人来立即点燃干狼粪放出狼烟,向城中预警,晚上则熄灭烽火,城中的守军一旦看到烽火熄灭立刻登城御敌,大青山烽火台的存在确保云中不会被突然出现的匈奴骑兵打个措手不及。” 陈铎赞道:“你们郡的守将有心!平安火烧着城里的军民便可安心了。” “谁说不是呢!十几年来城中的居民都是看着平安火入睡的,可三天前的子时平安火突然熄灭了,全城的百姓都慌了,太守也慌了,以为是匈奴人偷袭,命令全军登城御敌,结果白等了一夜连个匈奴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太守忙派探子到大青山烽火台查探,发现烽火台的二十几个守卫全都不见了,探子找遍了大青山的每一寸土地,一点他们的痕迹都没找到!” 陈铎道:“是不是匈奴人偷袭攻破烽火台抓走了守卫?” 小伙计摇头道:“烽火台建在大青山的山巅十丈高的悬崖上,烽火台连个门都没有出入正能靠上面的吊篮,匈奴几次试图拔掉大青山烽火台,可是他们的骑兵根本上不了山,等他们攻到半山腰城里的援兵就到了,最终都失败了。所以只要烽火台内水粮不缺,从外面是无法攻破它的!” 陈铎道:“这可奇了,难道二十几个人凭空消失了?” 小伙计说道:“烽火台中水粮充足,又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守卫却不见了,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集体逃亡了!” 此言一出陈铎的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当官的给的解释?狗屁!有吃有喝又不打战当兵的会集体逃亡?把我们当什么了!你知道逃兵抓到定什么罪吗,立斩!就算躲过搜捕逃回家也受人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小伙计没想到陈铎如此激动,吓得直发抖,赵遵见状给了他两个赏钱把人打发走了。 赵遵拍了拍陈铎的后背:“兄弟消消气,你怎么看大青山烽火台守卫失踪这件事的?” 陈铎道:“这二十多个兄弟肯定是给人害死了,不然怎会集体失踪!” 赵遵说:“陈兄弟,我们试想一下,一个绝险之地会是什么原因能让二十几个守卫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不留痕迹呢?” 陈铎愣了,想了半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难道……难道他们真的……” 赵遵摆了摆手:“没有定论前,不要妄加猜测!嗯……云中郡两个月间连发三件怪事,必有蹊跷!既然让咱们赶上了,这马啊,一时半会是买不上喽!” 陈铎激动的说道:“我们北护军身负屈辱,被世人辱骂为‘逃跑军’,我们深知被人诬陷的痛苦,赵兄弟你有本事,一定要为蒙难的兄弟们洗刷冤屈,不让他们死了还要背上逃兵的骂名啊!” 赵遵点点头:“既然让咱们碰上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明天你们二位带上兄弟们到街市上打听一下,总不能听小伙计一面之词,你们多方打探了解一下真情,别怕花钱,一定要找到亲身经历的人!还有,兀兄,你的身份特殊,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官凭一定要随身带着!” 兀哈伊支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 赵遵看了眼窗外忽明忽暗的月亮,神秘的笑了笑:“屋里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兀哈伊支和陈铎知道赵遵的本事,也未做阻拦,等天黑透了,赵遵换了身夜行衣走窗户离开了客栈。 赵遵是头一次来云中郡道路不熟,街上巡逻的兵丁实在是多,不大的工夫遇到了三四起,赵遵不胜其烦干脆爬上了屋脊,走高处直奔城楼而去。 等离近了一看赵遵发现云中郡夜间的城门完全是战时的情形,城门楼上站着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门后面还有两队预备队,瓮城中屯住着大批人马,随时准备爬起来厮杀,由此可见云中郡的形势远比小伙计说的还要严峻的多的多。 第七十一章 探营 赵遵本意是想登上城楼眺望全城,看现在这架势是没戏了,赵遵又等一会儿发现了两队人正在交接换防,赵遵跟在换下来的那一班后面来到了城防营驻地。 半夜的军营里一片漆黑,只有几次哨岗点着篝火,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营内外的一举一动,这要是冒冒然闯进去,被误认成了奸细,弄不好会被乱箭射死! 赵遵绕着营区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漆黑的死角,他翻身跃入了城防营,躲在阴暗处,只有月光隐入乌云的时候才现身出来,终于让他在营地的西南角找到了一个水井房。 水井房的门前站着四个岗,井边还站着两个,一班岗六个人比出事前还要严格,而且水井上建了房子比草房可安全多了。 赵遵从房上未干的泥渍推断,这口水井是投毒之后新挖的那口,他放眼望去类似的建筑营地了不止一处,其实赵遵不知道,城防营住着八千军队和一应人等共计一万两千人,光现在正常使用的甜水井就有八口,算上牲口井和备用井差不多接近二十口! 赵遵一口井一口井的摸查,等他查到西北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草棚,草棚下藏着一口盖着厚木板的水井。 找着了!这就是被下了毒的那口水井! 因为已经封井不再使用,所以没有守卫看守,赵遵悄悄的来到井边,发现这口井真不小,足有一丈见方,上面用松木板封得死死的。 新伐的松木死沉死沉的,赵遵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只推来了一道缝。赵遵刚想伸头去看,却听背后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了两声犬吠。 不好,被发现了! 赵遵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经非常近了,这时候如果跑出草棚一定会被看到,何况对方有狗,想逃都没地方逃。 赵遵别无选择只能憋气跳入井中躲避,他前脚刚跳下去,人犬后脚就到了。 赵遵潜下三尺,稳住身形睁开了眼,只见水面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此刻月光昏暗又在草棚之内,站在上面看井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犬虽然嗅到了异样,但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对着井水不停地吠叫。 一根长枪突然刺进了井中,在井水里一通搅和,吓得赵遵又潜下去了几尺。 “娘的!啥都没有,你乱叫什么!”巡逻的士兵踢了犬一脚,骂道。 犬吃疼发出了一声悲鸣,夹着尾巴逃开了,另一个人道:“八成是口喝了,傻东西这是水有毒能喝吗!” 又一个声音说道:“两个月了还有什么毒?封井之前我看见它趴在井边喝了好几次水了,也没啥毛病,你说太守大人是不是闲的!把井废了就完了,还费劲巴拉的砍树封井,吃饱了撑的!” “嘘!祸从口出!这两天各位官长都像打急了的狗一样见谁咬谁,别惹祸上身!” “嘿,你小子骂官长是狗,……” 三个人竟在井边闲聊了起来,可苦了水下的赵遵,眼看要憋不住气了,只听头上“咯噔”一声,三个人终于走了,走前顺手重新盖上了松木板。 “啊!”赵遵飞也似的游出了水面,贪婪的呼吸了几口空气,听几个人的脚步声走远了,赵遵用手去推头上的松木板,结果连推了两下竟然纹丝未动。 坏了!新伐的松木水分极大,一条就有几百斤重,赵遵在上面一个人推开一条缝都很吃力,现在浮在水里,脚不沾地,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如何能推得动! 赵遵顿感一阵恶寒,难道自己要困死在这阴暗潮湿的水井里了吗?越想越怕,他拼命地捶打木板试图把刚走的几个人巡逻兵吸引回来,但都是徒劳的,敲击声太小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赵遵劝自己要冷静,他摸遍了全身只有一把护身的匕首,这让赵遵几乎陷入了绝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遵渐渐适应了封闭水井里的环境,自己的头顶一片漆黑,脚下的井水反而隐约有微弱的亮光,赵遵大为吃惊,难道这井下有什么异宝? 弃井已经是一块死地,赵遵决定冒险潜到水里探个究竟,结果潜下去大约两丈,水面猛然变宽,就如同置身于地下的湖泊中一样,在前方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一丝亮光浮现。 赵遵估算了一下光亮的位置,有数十丈远,自己一口气可以游过去,但要回来,气肯定就不够了,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死在半路上。 赵遵犹豫的功夫,憋得这口气快要用完了,就在他准备浮出水面的时候,突然看到井底的砂石中有一点银光闪动,赵遵伸手就把发光的东西拿在了手里然后迅速浮出水面。 废井中依然一片漆黑目不见物,赵遵用手摸了一下捞出来的东西,圆乎乎的一个锡器,摸起来像一个壶的形状,可是没有壶嘴。 如果是瓦罐或者木桶出现在井底那属于正常,但一间锡器出现在军营的水井里就显得非常突兀,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赵遵知道这件锡器八成是件重要的证物,于是把它包起来挂在了腰带上,赵遵斟酌再三,留在弃井里等待救援虽然存活的可能性很大,可是自己三更半夜出现在投毒被封的井里,自己没办法向这些当兵的解释,被抓住送进打捞严刑拷打是跑不了的,可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一旦被抓就无法查明云中三宗怪事背后的真相了。而潜水寻找出路这一条路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值得自己冒这个险。 赵遵下定决心猛吸一口气,朝着光亮快速游了过去,在水中判断距离有不小的误差,这一段距离远比自己事先预计的要长的多,赵遵肺里空气用的差不多了,可是离着光亮还有一段距离,赵遵有点慌了,加快了游动的速度,终于在一口气用尽的时候头露出了水面。 这是城防营的另一口水井,两个守卫正面朝外站在井旁,他们怎会想到井里会突然冒出个人来,所以一点都没注意到赵遵的出现。 然而井口有人把守,赵遵肯定不能从这儿出去了,他再次潜入水中,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水下环境,他发现水下远处近处有好多处亮光出现,赵遵这下全明白了,城防营地下是个大水泡子,所有的井其实都打在同一个水体里。换句话说每一口井都是相连的,投毒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赵遵一连游过了几口井,都有人把守,终于他来到了马棚的牲口井,这里看守不严,几个民夫正在给马匹喂夜草,赵遵趁人不备瞅准时机翻出了井口,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赵遵回到客栈的时候兀哈伊支和陈铎还未睡,陈铎见赵遵这幅狼狈样,惊道:“赵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赵遵摇头叹道:“别提了,好悬就见不着你们了!”赵遵没急着换衣服,先把锡壶放到了桌上,陈铎和兀哈伊支各举着一盏灯,三个人在灯下仔细查看,这“壶”确实是锡制的,但是和常见的壶完全不一样,没有壶口,盖子上布满了豆大的小圆孔,倒像是焚香的香炉。 “把卡子撬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陈铎和兀哈伊支拔出佩刀把“壶”两边的卡子撬开,赵遵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盖子,壶中只剩下了一些树胶状的粘粘的东西,都已经被水泡的发黄了。 “这是什么东西?”陈铎好奇道。 赵遵道:“这是我从投毒的那口井里带出来的,十有八九和投毒案有关!” 兀哈伊支想用手蘸一下,被赵遵阻止了:“小心有毒!明天你们带上它去药铺问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毒?” 陈铎道:“好,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快换衣服吧!” 赵遵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坐了一会天就亮了。 陈铎和兀哈伊支一早就带人离开了,赵遵吃过早饭骑马出了云中城向出事的大河滩牧场而去。 出了云中城向西三十里就看到了成群的牛马,这是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大草甸子,散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家牧场。赵遵一人一骑出现在草场上并没引起牧人们的注意。他在草场上走了半日,口干舌燥来到一个小牧场讨水喝。 此时正值午后,牧人们大多在草原上放马,牧场里只有一个老马夫留守。赵遵离着老远就下马步行,老马夫见有客人登门,非常热情的把赵遵让进了帐篷,奉上马奶和肉干招待赵遵。 赵遵知道草原上牧人好客,吃喝已毕坐下来陪老马夫说话。 赵遵看着外面的马群,不无感慨的说道:“老丈,咱这片草甸子上的马真雄壮啊!” 老马夫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大周朝万里的疆域中,恐怕就数这片草场的水草最丰美,牛羊更肥,马儿更壮啦!” 赵遵微笑着点点头:“老丈,您在这儿养了多少年的马了?” 老马夫伸出五根手指:“不长,五十年啦!十六岁的时候从我爹手里接过了马鞭,就开始在草原上讨生活。那时候匈奴人也在这块草甸子上牧马,我们经常干仗,可那时候咱们弱,老是输,草场和马常被他们夺去,不过咱们汉人不服输啊!失去的咱们想办法再夺回来,打来打去,失去了夺回来,夺回来又失去,后来匈奴人也打烦了,我们也打厌了,双方划出了界限各过各的,但匈奴人狼性不改,消停了没两年又来抢我们,朝廷那时候改变了对匈奴防御的策略,主动出击击溃了河套的匈奴主力,清除了这一带的匈奴势力,大草甸子就全归我们了,我们高兴啊,放羊啊,牧马啊,可是等咱们的大军撤回去匈奴人又回来了,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牲畜。再后来皇帝下令筑造云中郡,以后匈奴人再来,我们就把牛马群全都赶进城里,匈奴人一连几次讨不到便宜再也不来了,我们这些牧人一商量,不再放羊了,全都养马,打狗日的匈奴人!建城之后十几年,我们这儿每年都有几万匹马供到全大周各地,牧人的日子好过多了,大伙儿都念皇帝他老人家的好!” 第七十二章 辛家牧场 赵遵问:“老丈,您家的马供军用吗?” “不,我这几百匹马都是民马,拉车载物,平时骑骑还行,长途奔袭或短程冲刺气力上跟不上,人家军营的大官看不上。真正的军马是纯种的良马,出生之后**料,每天都得到大草原去遛,长成了才壮才能跑,这样的一匹马能卖三匹普通马的价钱,不过养起来实在麻烦,我年纪大了,操不了那么多心,散养点马养点牛够生活就得了!” 过了一会儿,老马夫问赵遵:“小伙子,我看你在草场上逛游了半天了,你这是……” 赵遵拿出了官凭和买马的批文,老马夫不认字,但认得官府的印信,看后对赵遵肃然起敬:“原来是官老爷,哎呦,这个,招待不周啊!您……” 赵遵忙拉住老马夫的手:“你太客气了,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官老爷,只是奉命来买马的,见您老人家实诚,想买您家的马,可您说……” “是是是,买马打仗是大事,不可儿戏!我这马军用确实不行,这个不能骗人!” 赵遵很认真的对老马夫说:“我不远千里来到边郡,如果买到了次马劣马,回去没法向上官交代,这才到草场上来转悠,得幸遇到了老丈,还请您指点一下,该买哪家的马为好。” 老马夫想都没想:“当然是买辛家的马!老辛家养马有一套,连匈奴人都服他,同样一匹母马生的马崽,他家养的就比别家养的壮!朝廷各军抢着买辛家的军马,买他家的准没错!” 赵遵道:“我早听说辛家出产良驹,可咱初来乍到和人家没交情,他家的马有那么抢手,不一定卖给咱呐!” 老马夫哈哈一笑:“小伙子,你这趟草场真没白来,遇上我,买马的事有九成把握了!” “哦?老丈您有门路?” “老朽与辛家宗主辛鹰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弟兄,几十年来一直在草原上讨生活,后来辛鹰发迹了,可还没忘了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哥哥,隔三差五到我这儿来一起喝酒。我帮你求个情,几十匹马准卖给你!” “真的!” “嗨,老一辈的牧马人就剩我们哥俩了,几十年我都没向他开过口,这点小忙他还能驳我的面子?” 赵遵面露喜色,这倒不是装的:“那多谢您啦!” “不忙谢,我话还没说完呢,马呢,一准卖你,可你得多等几天?” “哦?这又是为何?” 老马夫叹了口气:“哎,我那老兄弟家出了点状况,这段时间已经焦头烂额了,哪还有闲心管着点小事,所以啊,你得耐心等等。” 赵遵道:“您是说大河滩马场那档子事吧?” “怎么?你也听说了?” “云中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人人皆知,我刚到就听说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怜辛逊这孩子了,又有本事又随和的一个年轻人,这个岁数就……” 赵遵道:“我听说出事那天,大河滩马场守卫空虚,辛逊为什么去那里?” 老马夫道:“奇就奇在这儿了,辛逊是连夜赶到大河滩马场的,到了不久就出事了。” “什么事如此紧急,能让辛家的接班人连夜赶过去?” “不知道啊,晚饭的时候仆人来报说有人找他,他见了来人之后立刻骑马奔向了大河滩马场,匆忙的一个随从都没带。” 赵遵叹道:“看样子除非辛逊亲自开口说明,不然这将是个永远的谜了。老丈,您在草场讨了一辈子的生活,您说是什么人袭击了马场?” 老马夫道:“不好说啊,马匪、盗马贼、匈奴哨探都有可能,因为当时整个马场只剩下了十几个人,还都是不怎么会打仗的马夫,哪一股势力都能轻松吃掉他们。不过前一天大河滩马场还有一千朝廷精骑,如不知内情冒然袭击马场简直是找死!再转一天这些不方便和大队一起转移的母马也会迁徙的新牧场,袭击者只有这一天的机会,时机拿捏的这么准,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有内奸!” “也许吧,但大河滩马场的所有人都被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所以无迹可查!” 赵遵咬牙道:“内奸也被灭口了,这些歹人行事歹毒缜密,是早有预谋的!” 老马夫道:“如今辛家的人都汇聚在新马场,确保马群不失,我那老兄弟忍着丧子之痛主持大局,难为他了!” 赵遵想了一会儿,说:“辛家大少爷真的死了吗?不是说没找到尸体吗?” “是没找到尸体,可是半月了他要是没死怎么不回家呢?” “会不会是有人拦着不让他回去?” 老马夫突然瞪大了眼睛:“是谁?谁拦着他?” 赵遵道:“我只是猜测,未见到尸体总还有一线生机啊!” 老马夫叹了口气:“你不了解草原,草原上有太多东西可以让一个人死不见尸了,说不定是被狼拖走了。” 赵遵从老马夫口中得到了很多自己想要了解的情况,最后他向老马夫问起了大河滩牧场的位置,老马夫奇道:“怎么?你要去大河滩?” 赵遵点头道:“我天生就是个好事之徒,想看看大河滩牧场究竟是何所在!” “去不得,去不得!”老马夫忙摆手道,“大河滩牧场在和匈奴搭界的揦子河东侧,河西常有匈奴人出现,以北的山地强盗横行,如今朝廷大军换防,那里汉人的势力空虚,坏人们趁机兴风作浪,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赵遵笑道:“老丈,我是当兵的,知道怎么对付贼人,您放心真遇到危险,我会跑的!我呢,还有点私心,万一让我找到辛家大少爷,无论生死,买马的事不就妥了吗!” 马夫点点头:“我一看你就不凡,你要真能找回辛逊,哪怕只是尸首,五十匹战马白送给你都行。你一直向西行五十里就能看到大河滩牧场了,白天你骑着马目标太大,晚上去!” “多谢指点!” 赵遵上马刚要走,老马夫拉住了他的马头:“小伙子,万一遇到危险,你就点燃狼烟,老家伙我一定带着附近牧场的后生前去助你,好叫那些小贼们知道,套马的张三爷还没入土呢!休想欺负咱们牧人!” 赵遵辞别了老马夫,向西进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牧人和成群的牛马,但三十几里之后就再也见不着牧人的踪影了,这里好像有一道天然的界碑,普通的牧人轻易不敢越雷池。 终于赵遵在日落前赶到了规模巨大的大河滩牧场,它屹立在大河的河湾处,三面立起高的的木制围栏,一面背水,方圆数里的一个大堡垒,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无比雄壮伟岸。 赵遵按老马夫的吩咐,把马儿拴在山坡背面的石头上,自己趴在山头上直等到天黑透了,才悄悄来到了高的围栏下面。他绕围栏而走,在牧场的北侧发现了被大伙焚烧破坏的一截围栏,这里是敌人攻进来的地方,如此看来牧场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攻破的,如此粗壮的围栏被烧毁就不是片刻之功。作为辛家接班人如果不是个熊包,肯定有足够的时间逃走,这么大的牧场不可能全被围起来。 赵遵小心翼翼的走在空无一人的牧场中,牧场里的房舍和库房紧闭大门,甚至没上锁的屋子都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很显然袭击牧场的歹人是冲着那些母马或者是为辛逊来的,根本不把其他财物放在眼里,确实是有备而来。 赵遵走到了牧场的最深处,在一口井边发现了明显的打斗痕迹,马棚、井栏上都有刀斧留下的痕迹,地面上几滩黑血在月色中显得十分骇人。 赵遵不由得起疑,袭击马场的那些歹人为了不暴露身份杀人灭口实属正常,可牧场里的人为什么不逃呢?他们有马,又善于奔驰,有很大的逃生机会,可偏偏要留下来和优势敌人硬拼呢?难道!难道有什么东西他们必须留下来保护,或者不是东西,而是……而是人!辛家未来的主人! 想到这儿赵遵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向西不远就是揦子河,盛夏季节河水湍急咆哮,是一条死路。 赵遵站在河畔沉思了良久,毫无头绪,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河流上游的突然闪过了一道银光,这种光赵遵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利刃反射月光的残影!赵遵立刻俯下了身子,向发出光亮的地方爬了过去。 赵遵沿着河岸爬了七八百步,手突然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竟然是一具尸体!此刻月光昏暗,赵遵不能辨认死者的相貌,但是从手感上可以推断此人死亡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在一两天之内,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 死人的身边不远的地上横着一把刀,刚才的光就是这口刀的刀刃发出的,死者穿着普通牧人的衣服,但是从死亡时间和地方不难看出,他绝对是一个和牧场劫案有关的人物。 赵遵最后拿走了死者所用的兵器,快速的消失在了黑夜中,天亮的时候在草场上遇到了正在四处寻找自己的陈铎兀哈伊支等人。 赵遵说:“来的正好,走,去前面的马场!”赵遵带着他们来到了老马夫的小马场,一大早来了十几个骑马的壮小伙,把马场里的人吓了一跳,老马夫见赵遵平安归来,忙把他们让进了帐篷。 赵遵立刻把捡来的刀从布包中取了出来:“老丈,这把刀您可认得?” 老马夫接过刀,摸了摸刀刃,掂了掂分量,等他倒转刀身看刀把的时候,眼睛突然瞪大了,惊道:“这刀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第七十三章 盛名之下 “揦子河边我发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男尸,他身上没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这柄刀,我便带了回来!” 老马夫道:“这是辛家护院的佩刀,刀把上的马蹄就是辛家的印记!” 赵遵一皱眉:“可是大河滩马场遇袭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刚死的这个辛家的护院是谁?” 老马夫道:“辛家的马队和护院全都守在新牧场,只能派少数精干来大河滩查探大少爷的消息,死的人肯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赵遵道:“可是什么人杀了他?袭击牧场的那些人吗?既然偷袭马场得手就应该远遁他乡躲躲风头才对,怎么会冒着暴露的危险留在案发地呢?” “谁说不是嗯,太奇怪了!”老马夫也不理解。 这时赵遵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陈铎:“城里的情况如何?” 陈铎道:“城里的马市都停了,马商马贩人心惶惶,他们口风非常紧,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听说这几天黑市上一匹马的价钱涨了三成,民马能卖到军马的价!” 赵遵早料到是这种结果了,又问起了锡壶的事,陈铎一脸尴尬:“我们无能,走遍了城里十几家医馆和药铺,竟无一人识的此物!”说着把锡壶取了出来。 老马夫见锡壶样子奇特,要了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又用手沾了一点粘稠的东西,脸色就是一变:“这是醉马草的草籽!” 赵遵大喜:“您老认识这东西!” “这有啥稀罕的,草丛里一抓一大把!味道苦涩,牲口都不吃,不过一旦误服了醉马草草籽,那乐子可大了,就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直挺挺的躺在草地上,拿鞭子打都不动!” 赵遵奇道:“既然如此常见,大夫们只能都不认识呢?” “嗨,醉马草草籽用途很少,入药之前都要炒熟,像这种被碾碎了又加入树胶揉成团的,也只有我们这样的老牧民才能认得出来!哎,这东西哪来的,醉马草一棵就能放倒一匹马,这么多一大堆可不得了!” “我从井里捞上来的!” “井里?给人吃的水井?” 赵遵点点头,老马夫说:“这可要命了,喝了这种水手脚发麻,口不能言,和瘫子无异!” 赵遵问:“老爷子,这东西药效久吗?” 老马夫摇头道:“就一天的劲,牲口吃了躺一天,第二天活蹦乱跳的!” 赵遵说:“如果人吃了,会几十天下不来床吗?” “不可能!除非……除非一直有人给他们服用醉马草草籽!” 赵遵等的就这句话,他对老马夫说道:“老爷子,我想见一下辛家宗主!” 老马夫一拍胸口:“上马,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在大草原上驰骋,穿过一片戈壁滩,来到了另一片草原,这里的草虽然不及大河滩草场丰美茂密,但地界更加宽广,更适合养马。 遥遥的赵遵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建筑,新马场整个由石头构筑,围墙高达数丈,围墙挖挖着壕沟,门前吊桥高挂,城上站满了巡逻的军兵,这哪里像一座牧场,分明就是塞外的军事堡垒! 赵遵他们一行人快马而来,烟尘滚滚引起了城上人的注意,老马夫在离城二离的地方喊停了队伍,他一个人走到吊桥下和城上的人搭话。 守门人果然认识他,跑进去通风报信,不多时吊桥就被放了下来,老马夫招呼赵遵他们一起进了牧场。 虽然人被放了进来,但牧场的人并未掉以轻心,只允许赵遵、兀哈伊支和陈队陪老马夫面见宗主辛鹰。他们四人登上了一座高楼,在一间可以俯视整个牧场的大屋中,赵遵终于见到了大周朝最有实力的商贾,可以左右军力的大牧场主——辛鹰 辛鹰年纪六十开外,其貌不扬,干瘦干瘦的一个小老头,不过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明之辈。 他本来一脸愁容,看到老马夫的时候,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开口道:“张三哥,你怎么来了?” 老马夫眼睛一红:“老哥哥听说逊儿出事了,早就想来看你,又怕给你添乱!这才……” “张三伯,您快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净汉子搀扶着老马夫,引着他坐到了垫子上。 听了这个称呼赵遵几乎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果然老马夫拉着他的手说:“辛忠啊,这时候你得多帮衬着点你爹,家里就靠你一个了!” 辛忠一边点头一边问老马夫:“三伯,这几位是……” “他们是……”老马夫刚要开口,赵遵抢前一步说道:“我们是卫军军官,张老伯引荐我们来买马的!” 此言一出,辛鹰、辛忠和老马夫三个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位军爷,我们家出了这档子糟心事,你就急这几天吗?”辛忠一脸的愤怒,说话很不客气,表面上是在讥讽赵遵等人,实则是在挖苦引荐人。 老马夫见赵遵有非凡的手段,有心引荐他来帮助自己的老哥们辛鹰,没想到刚一见面赵遵居然说出了这种话,又听辛忠冷嘲热讽,老脸羞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得无礼!”辛鹰呵斥了自己的二儿子,扶起了老马夫,“忠儿不懂事,老哥哥别介意,既然主顾上门了不能让人家白来!忠儿,你带几位去马厩,挑选最好的战马给他们!” “是!”辛忠一百个不情愿不痛快,可不敢违逆老爹的命令。 老马夫一脸的尴尬:“这个,那个……”不知说什么好了,辛鹰拉了拉他的手,“老哥哥,我这儿太忙了,改天我还去找你喝酒,今儿就不陪你们了!” 老马夫有心埋怨赵遵几句,可辛忠在前面带路只能憋着,终于辛忠把他们引到了马厩,他一直拴在木桩上的骏马:“这些都是待售的军马,张三伯您识马,您给他们挑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辛忠一脸嫌弃的说完走了,老马夫实在憋不住了,转身说道:“赵将军,我得说你几句,你怎么……哎?人呢?”他定睛再看,只剩下了兀哈伊支陈铎和他们带来的十几个士兵,赵遵早已不见了踪迹,“赵将军他人呢?”老马夫疑惑的看向了陈铎。 陈铎神秘的一笑:“老伯,咱们挑咱们的马,你仔细挑慢慢挑,赵兄弟有他的事,放心吧,他猴精的很!” 老马夫一头雾水,他哪知道赵遵的心思,赵遵见辛鹰和辛忠在一起,有些话不便明说,这才想办法把人引开。 再说辛鹰,这么大岁数的老人遇上这么个事,能不闹心吗!他送走了张马夫一行人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中,双手伏在案上,一想到自己的长子,心口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疼。 他抬头刚想吸几口气,却见一个年轻人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认得这个年轻人,正是和张马夫一同来的几个人中的为首的那位。 辛鹰仔细打量了赵遵一番,小伙子很精神,面带微笑,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朋友,去而复返有何事啊?” 赵遵淡淡的说道:“辛宗主,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你凭什么帮我?我又凭什么让你帮?你快走吧,看在张三哥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 赵遵见辛鹰从容应对,毫不露惧意,不免有几分敬意:“辛宗主,我知道这个时期你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过我这儿有样东西还请过目!” 说着赵遵解开包袱,从中取出了那把捡来的刀,辛鹰初见刀时脸色露出了些许的恐慌,但当他看清楚刀的款式的时候,立刻惊得站了起来。 他有点哆嗦的接过了刀,一眼看到了刀把上的印记,瞪着猩红的眼睛吼道:“这刀是从哪儿弄来的?” 赵遵如实说道:“昨夜我在揦子河畔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把刀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恰巧张伯认出了刀把上的印记,我才让他带我来见你,辛宗主,我想知道死者的身份!” 辛鹰好像没听见一样,握紧了刀把,恶狠狠地说道:“我辛家在草原上立足二百余年,从不受人威胁!我们失去的东西一定会夺回来,谁伤害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就让他血债血偿!” 他突然挥刀看向了赵遵,然而刀却在离赵遵头顶半尺的地方停住了,辛鹰冷冷的说道:“你为何不躲?” 赵遵道:“我又不是辛家的仇人,为什么要躲?” 辛鹰运了运气,把刀搁在了桌案上:“唉,有人眼红我们辛家的财富和地位,想尽办法想除掉我们,这些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日防夜防终是徒劳,最后把自己的儿子都搭了进去!” 赵遵道:“辛宗主不想报仇吗?” 辛鹰苦笑道:“报仇?谈何容易啊!我们辛家几百口人,几万匹良马,大周天子对我们心存芥蒂,匈奴人也惦记我们。现在我是身不由己,没有年轻时那么自在了,身边能用的只有那几个,剩下的要么某某大臣的亲戚,要么是某某将军的朋友,连自己儿子遇害,我要去查都有人掣肘,只能让自己的侄子去冒险,结果……又搭上了一个!” 赵遵惊讶道:“这把刀是你侄子的?” 辛鹰点点头:“这把刀是我送给侄儿辛柯的,辛柯和我长子辛逊同岁,两个人形影不离最为要好,逊儿出事之后,辛柯十分自责,他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堂哥,五天前不顾我的阻拦擅自带了几个人出走,我以为他是探听逊儿的消息去了,没想到……没想到几日不见,人就没了!” 赵遵道:“如果死者真的是你侄子,这五天他都去了哪里?您刚才说过,他和辛逊大少爷的关系最好,说不定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辛鹰低下了头:“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赵遵摇了摇头:“辛宗主,如果我所料不错,您的儿子,大少爷辛逊应该还活着!” 第七十四章 烽火台 此言一出辛逊好悬没坐倒在了地上:“你……你说什么?” “你儿子没有死,歹人袭击大河滩牧场的目标不是那几百匹母马,而是你的儿子!” 辛鹰眼珠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还不明白!如果换做是我,得了几百匹母马这么一大笔财富,又不巧害死了辛家大少爷,为了躲避辛家的报复,肯定躲在深山里等风头过了再出来。而你侄子的死证明这些人没有藏匿起来,而是继续留在大河滩马场附近为祸!因为他们的目标没有达到,你的儿子没有死,他们现在还在搜寻辛逊的下落,另一方面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断辛逊回归的道路并杀死敢于营救他的人。” 辛逊是聪明人,只是当局者迷,赵遵一点拨他立刻醒了过来,变得激动了起来:“我的逊儿没有死,他没死!我要把他接回来,现在就去!” “不可!”赵遵阻止了他,“辛宗主,你这么做非但不能救你儿子回来,反而会害了他!目前歹人不知道他的下落,甚至不明其生死,只是在偷偷地寻找他,一旦你兴师动众派大队人马去找辛逊,歹人必定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抢在你前面杀人灭口!会把大少爷逼到最危险的境地!绝非明智之举!况且谁能保证袭击者的最终不是新牧场上万匹的战马?这些马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绝不容有失!” 辛鹰很快恢复了理智,他盯着赵遵看了好一会儿,问道:“究竟是谁也置我儿子于死地!” 赵遵很平淡的说:“这个问题我想辛宗主心里比谁都清楚!何必让我说出来呢!” 辛鹰颓然坐倒,似乎苍老了好几岁,他揉了揉脸上的皱纹:“说吧,你想要什么?” 赵遵道:“我想要的宗主已经满足了,五十匹马我原价付钱!” “那我儿子……” “辛宗主你有句话说的没错,辛家发达了壮大了,身不由己。但是同样责任更大了,您现在不光是一家之主,还是大周朝军马场的场主,朝廷军队的依仗,您的立场决定了辛家的命运,绝不能首鼠两端,脚踏两只船,不然辛家将会落得万劫不复。” 辛鹰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我帮你,一不为财二不图利,是为了牧民的福祉,边郡的安慰!辛逊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救回来,宗主你约束好辛家的子弟,好好守着牧场,从今日起勿让一人出不让一人入,严查奸细,杜绝内外勾结,还有,我们今天说的话,绝不能入第三人之耳!” 辛鹰闭上了双眼,长叹了一口气:“唉,也许我真的老了,早就该把位子让出来,和张三哥一样放放马,喝点酒,过几天安稳日子,多自在啊!” 赵遵道:“辛宗主是见过大风浪的,以后的事等风浪过去再说不迟!”说着赵遵跃窗而出,辛鹰走到窗前看着赵遵渐去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再说马厩这边,陈铎、兀哈伊支等人在赵遵的授意下故意放慢了选马的速度,横挑鼻子竖挑眼,半个时辰一匹马都没选出来,把辛忠的鼻子都气歪了。就在辛忠要和陈铎等人起争执的时候,赵遵趁机混进了队伍,老马夫得到了暗示,立刻把早已经选中的马匹牵了出来,总共五十匹良驹,匹匹高大神骏。 辛忠虽然不喜欢赵遵一行人,但还是按比市场价低很多的价钱把马卖给了他们,算给了老马夫不小的面子。 赵遵他们牵了马未多作停留便离开了牧场,走出去十几里老马夫终于忍不住了,问赵遵:“赵将军,你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我以后怎么再和老辛见面啊!” 赵遵笑道:“我这一出戏可大,您家放心吧,辛鹰得记您一辈子的好!” “那刚刚你……” “我单独去见了辛鹰!” 老马夫奇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啊?” 赵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老伯,您和辛鹰几十年交情,辛家内部的事都了解吧?” 老马夫道:“这是自然,我和辛鹰几十年的老弟兄,他有什么事都不瞒我,有时候遇到烦心事还专门来请教我!” “那好,我想知道辛逊和辛忠兄弟二人的关系怎么样?” 老马夫被问得瞠目结舌:“你怀疑是辛忠他……不不不,辛鹰老伴去世的早,这些年他一边经营牧场一边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这俩孩子成年之后一起帮他们的老子经营牧场,可以说辛家有今日的辉煌两个孩子功不可没……” 赵遵打断了他的话头:“老伯,你只告诉我,他们两个有没有矛盾就行了。” 老马夫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唉,都是让财产给闹的!以前过穷日子的时候是一条心,有钱了人就变了!怪就怪老辛,他从小偏爱老二,事事都向着他,到选接班人的时候老辛明知该把位子传给老大,可又舍不得让老二吃亏,把民马一块交给他打理。老二受到了错误的暗示,以为自己有机会继承家业,便开始不择手段的争权夺利,老大又忠厚,吃了亏也不吱声。如今老二身边汇集了一大批唯利是图的小人,在他耳边煽风点火出坏主意,老辛有下不了狠心惩治辛忠一党,形成了长子被架空,次子夺权的局面。但是他们毕竟是一奶同胞啊,又是一起长起来的,辛忠他不至于要杀自己的大哥吧!” 赵遵道:“怨恨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为了家族的财富兄弟反目的例子比比皆是,更何况还有小人从中挑拨!” 老马夫低下了头:“小狼崽子,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可怜老辛还被蒙在鼓里!” 赵遵摇了摇头:“辛宗主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自己骗自己罢了!我刚刚已经和他讲明了,他会立刻封闭牧场断绝内外勾结的通道,老伯,我们兄弟要去救人,这些马只能交给您照料了。” 老马夫拍拍胸脯道:“马交给我就放心吧,孩子们多交小心!” 老马夫牵着马走了,赵遵等人转向北方而去,兀哈伊支奇道:“赵兄弟我们不去大河滩马场吗?这个方向不对吧!” “大河滩马场地上开阔,白天去很容易暴露,再等等!现在我们去大青山烽火台,我倒要看看第三件怪事究竟如何!” 陈铎急于给遇害的烽火台守卫洗脱冤屈,不停地加快马速,正午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大青山脚下。 大青山一座孤山,屹立在大草原的中央,它位于新牧场和云中郡的中间以北的地方,居高临下百里大草原尽收眼底,乃是匈奴入侵的前哨,位置极其重要。 “陈兄兀兄,你们带着兄弟们在山根处转转,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赵遵说道。 陈铎立即反对道:“不可!出发前李大哥嘱咐过了,我们这些人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呢!” 兀哈伊支轻咳了两声,想拦住他的话头,陈铎却一点都得领会,反而说道:“兀队长,你咳嗽我也得说……” 兀哈伊支忍不住苦笑道:“你啊你,抬头看看那些悬崖峭壁,你徒手爬上去天都亮了!赵兄弟给你留面子不好意思明说,你还没完没了了!” 陈铎闻言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看了眼几乎垂直的峭壁山岩不由得咽了口涂抹。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听过了,烽火台守卫失踪后,云中郡全城戒备,没有再派出新的守卫,目前烽火台是空的,我一个人上去瞧瞧会快一些,没有什么危险。你们仔细查查山下,日落前我们在此地汇合!” 赵遵跟随魏平君学艺后,身法越发灵动迅捷,翻山越岭不能说如履平地,也差不了多少,但大青山与众不同,山中狂风肆虐从不停歇,山石被风削的像刀片一样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割破皮肉,而且无论赵遵如何仔细的辨认始终没有找到前人留下的足迹,换句话说这里从来就没有过路,每个上来的人都摸索的爬上来的。 半个时辰之后赵遵爬到了山巅,看到了云中平安火的源地,大青山烽火台。 和传说中的一样,大青山烽火台规模之大超乎了赵遵的想象,起码有七八丈高,由一块块光滑的石条堆砌而成,石条的表面经过打磨光滑如镜,别说是人了,壁虎都爬不上去,而且没有门户,出入只能翻越数丈的高墙。 幸好赵遵有准备,他带了足够长的绳索和攀城的铁爪,顺着绳子才爬了上去。 站到烽火台上的那一刻赵遵不由得感慨,哪怕有一个十岁的孩子守在上面,自己绝对上不来。 上面一层是守卫站岗,燃烧“平安火”的地方,木料和干草整齐的码放在四个角落里,烽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些黑色的灰烬。 下层是守卫们日常起居的地方,床铺、米粮和饮水应有尽有,足够十几个人生活一个月以上。叶太守派探子前来查探的时候,人少走的又急,守卫的兵器,如长矛盾牌和大量的箭矢都留在了原地。 赵遵仔细的查看了烽火台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血迹和打斗痕迹,守卫就像凭空飞了似的,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赵遵失望的站到烽火台的最高处,顶着凛冽的狂风眺望远方,云中城尽收眼底,新牧场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大青山却是一块战略要地,但也是一块死敌,无水无粮甚至没有多少立足之地,大军无法驻扎,只能派少数人固守要塞,从而达到监视牵扯敌人的作用。 第七十五章 再访牧场 赵遵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烽火台的守将,哪怕有数千人围攻,自己也有信心守上十天半个月。可就是这么一个铜墙铁壁的堡垒是怎么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击破的呢?真是令人费解! 这时红轮西坠,赵遵心中惦念着大河滩牧场解救辛逊的事,于是快速下山回到了集合地点,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个人都没见回来。 赵遵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天快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遥遥的看到兀哈伊支等人骑着马从山后回来,离近了赵遵发现兀哈伊支和陈铎马背上各敷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这是……”赵遵不解的问道。 陈铎从马上下来,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哎呦,可累死我了!我们巡山的时候看到这俩小子鬼鬼祟祟的,喊他们过来搭话,二人撒腿就跑,我们就追啊!没想到俩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追了俩时辰才把人逮住!” 赵遵把两个人从马上放下来,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去,竟是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其中一个眉清目秀是个小姑娘,两个人眼中充满了恐惧,身子不停地的抖动着。 赵遵打量了两个少年一番,他们穿的破破烂烂,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牧羊人的打扮,赵遵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是牧羊人?” 两个少年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发抖一句话都不说,“问你们话呢!是不是放羊的!”陈铎一脸凶相的大吼一声。 这一嗓子真管用,那个男孩怯怯的点了点头,赵遵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卫军军官的军服:“我们是朝廷卫军军官,来大青山调查烽火台守卫失踪之事,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两个少年显然认得大周军的军服,男孩道:“军爷,我们是来找我爹的,他失踪了!” “失踪!”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赵遵立刻留心了,“你们的父亲也和大青山守卫一起失踪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我爹已经不见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月了?这大青山人迹罕至,草也不肥,你爹来这儿干什么?”陈铎不解道。 男孩道:“我爹是西山沟子的牧羊人,一个月前出来放羊就再也没有回去,我们在附近的草原上找到了羊群,才来大青山找他的!” 兀哈伊支挠头道:“这孩子,问东答西!你爹为什么来大青山,什么目的!” “我爹和大青山烽火台的队长是儿时的朋友,我们家日子过得紧,那个伯伯经常帮助我们家,山上缺什么东西就叫我爹送上去,他拿粮食跟我们换!” 赵遵怀疑道:“烽火台的供给由郡府统一调拨,衣食不缺,你爹能给他们送什么?” “干狼粪!” 陈铎惊讶道:“干狼粪?” 兀哈伊支解释道:“烽火台遇到敌情点燃烽火向远方示警,烽火就是往火堆里添置干狼粪,只有点干狼粪,烟才能又浓又黑,遇风不散,别的东西都不能替代。” 男孩点点头:“我爹在草原上收集狼粪,阴干了送到烽火台换粮食,我家里装干狼粪的袋子也不见了,我想我爹准是到烽火台来了。可是烽火台的守卫说没见过我爹,我和我妹以为爹在上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把山搜了好几遍还是没见人,再到烽火台问的时候,军爷们就变脸了,拿鞭子打了我一顿,说我们再敢去,就拿箭射死我们!回到家等了几天,我娘想我爹病倒了,我们兄妹才壮着胆子再到大青山碰碰运气,没想到刚进山就遇上了你们的马队,我以为你们是来杀我们的,才拼命跑的!” 赵遵奇道:“你爹不是和大青山守卫队长是发小吗?难道不是认识你?” 男孩道:“我跟我爹来烽火台好多次,这里的守卫我每个都认识,平时他们对我可好了,可这次我没见到伯伯,而且打我那几个人我以前都没见过!” 赵遵说:“没见过的人?大青山烽火台经常换防吗?” 兀哈伊支站出来说道:“这个情况我们在城里就打探过了,烽火台的守卫是军中肥差,军饷是普通士兵的数倍,而且吃穿用度都是全军最好的,没关系根本混不进来,失踪的这支守卫队已经三年没有换防了,一个新人都未添,大多是服役数年老兵,队长级别也很高是百夫长。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城中,出事以后家眷们天天到太守府门前鸣冤哭闹,叶太守抓了几批,后来又都放了。” 陈铎突然激动了起来:“赵兄弟,烽火台的守卫绝不是几天前始终的,至少在一个月前就被歹人调包了,打这孩子的几个人就是袭击烽火台的真凶,他们假扮守卫!” 陈铎想到的这些,赵遵自然也想到了,他望向云中郡的方向,忧虑的说道:“云中郡这里的水很深呢!我觉察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目前我方军力全都龟缩在云中城和新牧场两个地方,其他据点全都放弃了,歹人的活动空间无限放大,他们可以做任何事,而且不担心被发现,这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儿赵遵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小兄弟,放心吧,烽火台的守卫和你父亲一起被歹人挟持了,我们现在就去解救他们,你回去告诉你娘,让她安心。” 男孩点点头,怯生生的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陈铎大笑道:“你还是半大孩子能帮什么忙,快带你妹子回家吧!” 男孩子走后,赵遵他们不在停留,快马向大河滩牧场而去,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几十里的路程一个人都没遇到。 北护军擅长野战,李黯派来的十几个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在赵遵的带领下潜入牧场。 “散开!” 说一声“散开”,十几个人立即分成了数个小队,分头搜索整个牧场,赵遵则来到了昨夜发现尸首的河滩,结果尸首已经不见了,在他走后肯定有人清理了痕迹。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回来了,“娘的!这牧场闹鬼了不成?所有袭击者的痕迹都被抹去了。”陈铎骂道。 兀哈伊支却说:“同样是突然袭击,烽火台和牧场的情形却截然相反,烽火台是个坚固的堡垒,却被轻易突破而且守军没有抵抗就被俘了,牧场防御不严守卫空虚,十几个护院却殊死抵抗后全部被杀,围栏被攻破之前他们有充足的时间逃走,可他们为什么不跑呢?” 赵遵突然说道:“袭击烽火台和牧场的是两股不同的势力,他们行事风格迥异,才造成了如此大的差异!” 陈铎惊道:“两股势力,匈奴人吗?” 赵遵摇头道:“还不清楚,两股势力都未露出水面,但是有一点可以断言,他们的实力远超过我们之前的预计。” “赵兄弟,你看!”赵遵正独自担忧,一个小兵突然摇晃着他的肩头喊道。 赵遵顺着小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揦子河对岸很远地方亮起了一点光亮,“是火光!”兀哈伊支惊道。 赵遵面露疑惑,火光为什么出现在了对岸,难道……难道辛逊落难到了河西。赵遵回想了两天来自己刺探牧场的情形,东岸的歹人确实不多。 赵遵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众人都觉得有这种可能,但陈铎有他的疑问:“是有这种可能,可是你们听这条河水流多狂啊,辛逊一个买卖人,满肚子生意经的人,体格不见得有多好,他能游过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说着赵遵就开始脱衣服。 陈铎忙拦道:“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了,沈贺你的水性最好,你去!” 沈贺也是北护军的一名年轻军官,他熟识水性,大江大河也能游个来回,揦子河虽然凶恶,却也不看在眼里。 沈贺脱了个光膀子一头扎进河里,只见他几个沉浮便接近了河中央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沈贺迎着激流连冲了数次,每次都被水流冲向下游,岸上的人看的心惊肉跳。 “快回来!”赵遵大喊着把沈贺招了回来,沈贺游脱了力,被几个人从水里拖上来,趴在岸上大口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水下面全是大石头,乱流多,游……游不动!” 陈铎觉得很没面子,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自己赤条条的跳进了水里,他的泳技远不及沈贺,全凭着一股子猛进,到河中央已经没劲了,被河水冲的来回打晃。可陈铎性子倔,任赵遵喊破了喉咙就是不回来。 真是个愣头青!赵遵正自气闷,却见正在浮水的陈铎突然在河中打起了转,只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沉入了水中。 “不好!水底有漩涡把人吸住了!”沈贺大叫着就要下水救人,却见陈铎悄么声的从下游十几丈远的地方冒出了头,他在河中央犹豫了一会儿径直游向了对岸,这次很顺利。 等他掉头再回来的时候,赵遵发现陈铎在水中前进的姿势非常怪异,不像是在游泳,倒像是在水中走路! “怎么回事?”陈铎刚一上岸,兀哈伊支就迫不及待的上去问道。 陈铎挠了挠脑袋:“我让激流卷到了水底,稀里糊涂被卷着往下游走,我还以为这次要被淹死了,结果没冲出多远后背就撞到了石头,我挣扎着猛地冲向水面,竟从水里站了起来。原来水下有一条石条铺得暗桥,直通向对岸,虽然水流也不小,但是个男人就能趟过去!” 兀哈伊支指着对岸说道:“夏季东岸水草丰美,牧人在这片草甸子上牧马放羊,到了冬季牲畜会转移到山林背风的一面,这座水下暗桥夏季没入水中,冬天枯水的时候才会露出水面,方便牲畜们转移!” 赵遵看了看暗桥,又回身看了看牧场中打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再看看发现辛柯尸体的地方,几乎在一条直线上。 “我明白了,牧场护卫拼死抵抗是为了给大少爷争取渡河的时间,辛柯和辛逊关系莫逆,熟知大河滩牧场的一切,他猜测辛逊可能逃亡到了河对岸,准备渡河前去查访,结果被歹人截获被杀,尸体就在暗桥边上!” 第七十六章 别开生面的审讯 陈铎和兀哈伊支本来对辛逊仍活在世上的推断持怀疑态度,但暗桥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佩服赵遵的远见。 赵遵带着众人摸过了揦子河,蹑足潜踪朝着光亮走去,终于在一片矮树林中见到火源,大约二十几名马匪正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只听一个长着一身肥膘的胖汉骂骂咧咧的说道:“娘的来,这差事干的真焦心!天天守着河边看水流,闲出鸟来了!” 一个留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笑道:“老七,你就是贱骨头!平日里打打杀杀多累啊,给你安排个闲差,好吃好喝,还能看个景,多照顾你啊,你怎么还抱怨上了!” 老七嘿嘿一笑:“哎呀,咱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啥都不干整天在河边瞎转悠!” 络腮胡子道:“大当家的给咱们下得是死命令,都别不当事!要是出了披露让雇主挑了刺,大当家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老七显然不怕络腮胡子的威胁,笑着说:“老李,你消息最灵通,咱这次的标靶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犯得上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老李摇头道:“大当家的口风很严,我套了几次话他都没吐口,不过看这架势,标靶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小心伺候着吧!” 老七道:“这都一个多月了,这么多人都没找着他,说不定早让狼群分尸了,咱得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李道:“上头不让撤,就得这么耗下去,你没听对岸传来的消息,前天还遇上一个硬点子,杀了咱们四个弟兄。” 老七道:“嗨,听说了,死的那几个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废物点心!你说,咱们怎么就遇不上几个呢,我这手早就痒痒了!” 话音未落十几支利箭破空而至,十几个小贼稀里糊涂做了箭下之鬼,赵遵他们像鬼魅一样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惊慌失措的马匪几乎没做出任何像样的反抗就被击垮了,二十几个人,要么当场被杀要么被抓了俘虏。 陈铎把活着的统统绑在河边的柳树上,拿出马鞭不由分说挨个打了一顿,疼得几个贼人哭爹喊娘。 打完了一通,陈铎拎着鞭子走到了老七面前:“你不是手痒痒了吗?爷爷再送你一顿,让你解痒痒!” 老七真是个孬种,早吓尿了,见陈铎提着鞭子过来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求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陈铎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本事不行说什么大话,一会儿先剥了你!” 忙了大半夜所有人都饿了,马匪们在篝火上烤的肥羊和酒水都归了赵遵他们了,陈铎草草啃了几口羊肉,喝了碗酒,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他笑嘻嘻的走到了这些毛贼的面前,说道:“爷爷们是朝廷剿匪的官军,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毛贼落在我们手里按说应该一刀一个全宰了你们,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小毛贼少杀几个也不打紧,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答得好的活命,答得不好,哼哼……” 陈铎来到第一个毛贼的面前:“我问你,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小毛贼还没从刚才的袭杀中清醒过来,咽了口涂抹:“我……我们是……” 陈铎手起刀落“咔嚓”一刀,小毛贼的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到旁边同伙的身上,把那人吓的嗷嗷怪叫。 陈铎身上也溅了不少血,他用手背擦了擦面颊上的血迹,气呼呼的把毛贼的人头踢进了河里:“结结巴巴的,一看就不老实!”然后用带着刀一指旁边的小贼,“你来答!” 这个小贼到时乖巧,见自己同伙因为答得慢掉了脑袋,马上说道:“我们是蛇皮山,拔剑山寨的……” “咔嚓”陈铎又一刀把他的脑袋也剁了下来:“想都不想张嘴就来,肯定在说谎!” 这两刀把剩下几个小贼都吓傻了,胆子小的吓得当场失禁,还有个直接吓昏了过去,真是洋相百出。 陈铎是个典型的下级军官,脾气火爆不会绕弯子,对待老百姓爱护有加,对待敌人极为残忍,绝不拖泥带水,由他出面脏活累活全都包了,省了赵遵不少事,这会儿赵遵站出来问话,再没有一个小贼敢说谎不老实了。 赵遵一脸阴沉的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杀人,但是更不喜欢被骗,我有几个问题你们最好老实交代,不然的话还是让刚才这位将军来审你们!” 小贼们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陈铎,吓得拼命的摇头。 “好,我还是刚才那问题,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几个小贼都想说,但是刚才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对他们的震撼太大了,没人敢抢着回答。 赵遵一指老李:“你好像是这帮人的头,你来说吧!” “我不是头,我只是入山寨比他们早几年!”老李马上解释,然后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我们几个兄弟确实是蛇皮山拔剑山寨的,我们大当家的是崔让。” 赵遵点点头:“你们不在蛇皮山待着跑到揦子河畔来做什么?” 老李道:“上个月我们大当家的接了笔大买卖,有雇主花高价聘用我们拔剑山寨的弟兄出山,安排我们把守揦子河西岸,任务是杀死见到的每一个人,绝不能放一个人活着活到东岸。” “揦子河数百里,你们几个守的过来吗?” 老李道:“蛇皮山附近的四家山寨和草原戈壁的马匪全都被招了安,七八百弟兄把揦子河沿岸封的水泄不通,还有很多散盗游弋在河两岸,可以说是天罗地网。” “我听你们说前天在西岸杀了什么人?” “不是我们杀的!河西归别家山寨,他们有受伤的人往后方山寨里送,路过的这里的时候听他们说的,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遵冷冷的说道:“河西有多少人,你们怎么联系?” 老李道:“我们隶属不同,各顾各的,平时互不联系。” “算你老实,我再问你,雇主是什么人,标靶又是什么人?” 老李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这个我真不知道!” “哦?你这就不实在了,陈铎,你来问吧!” 陈铎笑道:“得嘞,我就喜欢对付这嘴硬的,审起来带劲!来,把我的匕首拿过来,我剥张整人皮给你们瞧瞧!” 老李魂都吓掉了,哀嚎道:“爷爷,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您要不信可以挨个问问!” 赵遵道:“你不知道雇主和标靶的真正身份,难道对方是官是商都分不清吗?” 老李见还有转机,忙道:“我明里暗里问了大当家几次,他都不肯说,我猜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雇主和标靶的真正身份,我们蛇皮山的几家山寨都听命于沙城城主,这活十有八九是沙城城主给的,只有他知道。” 赵遵和陈铎互望了一眼,谁都没听过沙城这个名字,赵遵问道:“沙城在何处?” 老李一直正西方道:“有此向西一百二十里的大戈壁深处的绿洲上有一座大城,那就是沙城。” 陈铎一瞪眼:“胡说,云中郡乃是大周朝的西北边境,西边一百多里已不是周境,哪来的城市?你敢糊弄我们!” 老李忙道:“爷爷别动怒,您说的没错,大周的边城是云中郡,可沙城不是大周的城市啊!” 兀哈伊支道:“匈奴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从来没听说过在哪里建立过城市?你说的沙城究竟是何人所建?” 老李道:“沙城城主名叫金彪,原是云中一带的豪侠,为人仗义好打不平,又有一身的好本领,家族势力也大,在周境和匈奴都有威望,人脉很广,后来因为抱打不平伤了人命被官府通缉,金彪在周境无法立足于是带着族人远赴大漠绿洲,消灭了盘踞在那里的土匪,筑建了塞外的沙城,戈壁滩是一块三不管的地界,周围的牧民和被欺压的小民族纷纷来投,十几年的光景沙城不断壮大,已经有二三万人口。沙城有自己的牧场和马队,表面上靠放牧为生,实际上是北境最大的地下黑市。马匪山贼所得的赃物统统销往沙城,匈奴人所需的盐铁,汉人所需的马匹、皮货也在那儿交易,金彪从中抽成,发了大财!” 陈铎道:“这么说沙城宝货很多喽,匈奴人不眼馋吗?万把来人的小城,防守空虚,匈奴一支偏师轻轻松松就能拿下,收获又大,这种买卖匈奴人能放过吗?” 老李道:“您有所不知,现如今皇帝对匈奴极其强硬,边境上的榷场关闭十几年了,又严控民间的买卖交易,匈奴人想要得到盐铁除了掠夺边郡之外,只能到沙城来兑换,不过金彪把物价抬得非常高,盐铁只能拿真金白银和马匹才换给他们,匈奴人真肉疼,除非急需不然也舍不得换。打下沙城不难,收获多也不假,但是没了中间商以后再想要这些东西,可就没地方去了,所以匈奴人和我们这些混黑道的都得供着金彪这位爷,他要开口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赵遵道:“沙城要怎么才能进去?” “随便进,沙城大门向任何人敞开,不分种族,也没人盘查!只要进城就受到保护,城里不准动刀!” 赵遵知道像老李这样的喽啰也就知道这点了,于是对陈铎耳语了几句,陈铎会意带着几名兄弟不由分说把包括老李在内的一干人全都砍了脑袋,只留下老七一个。 老七见自己的同伙全都给砍了脑袋,哇的一声昏死了过去。陈铎鄙视的看了一眼昏过去的老七,骂道:“娘的,真是个孬种!赵兄弟,你留着这么个东西干什么用啊?” 赵遵道:“就因为他是个孬种,所以才留着他,把他泼醒。” 第七十七章 沙城 小兵浇了他一头冷水,老七嗷的一声转醒,怪叫道:“啊,别杀我,别杀我,我怕疼……” 陈铎气的抽了他一鞭子:“嚎什么?这不是还没杀你吗?” 老七立刻止住了悲声:“爷爷们不杀我?” 赵遵道:“我说了我不喜欢杀人。” 老七心说你比阎王都狠!但落在人家手里了,又实在摸不清这个始终一脸平静的帅小伙的脉,又害怕又无奈,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表情别提多难看了。 “爷爷,您别玩我了,您到底想干啥啊!” 赵遵道:“我需要人证,但有一个就足够了,你得谢谢那些掉了脑袋的同伴,不然你也得死!现在,我们要去沙城,你负责带路!” 老七看着陈铎他们把自己同伴的尸体一具具扔进河里,头一耷拉:“唉,我都听你们的。” “很好,你听话我就饶你一命!兀兄,给他吃一粒药丸。” 兀哈伊支正忙着帮陈铎搬尸体,听了赵遵的话傻在那儿了,心说什么药丸啊?我哪有啊! 赵遵忙下他眨了眨眼,兀哈伊支的脑子比陈铎的灵多了,立刻领会了赵遵的意思,满地找所谓的“药丸”,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随手捡起了一块马粪揪了一块搓成团拿在了手里。 “张嘴!”兀哈伊支拿着“药丸”走到了老七面前。 老七惊恐的看着兀哈伊支手里的东西,打着哆嗦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兀哈伊支懒得给他废话,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老七疼得“哎呦”一声,嘴巴就张开了。兀哈伊支把马粪球塞进了他的嘴里,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猛的一使劲,老七喉头一松“咕噜”一声把东西咽了下去。 兀哈伊支见他咽了下去,松开了手,老七干呕了半天也没把“药丸”吐出来,整个人都颓了。 赵遵道:“你吃的是一粒百毒丸,只有我有解药,只要你听话,我就赏给你解药,如果你敢耍滑头,我保证你会后悔没有早点死!” 老七被从树上放了下来,傻呆呆的站在当场,不知该干点什么。陈铎他们清理完尸体,迅速打扫干净血迹,开始从马背上卸行李。他们这些人两天两夜未合眼了,大部分人倒下就睡着了。 老七靠在树干上也想歇歇,刚闭上眼,却听躺在地上的陈铎轻哼了一声:“守着篝火,火灭你死!” 老七吓得一个激灵困意全消,老老实实坐在篝火旁守夜,赵遵和兀哈伊支强忍着笑,这一夜就在平静中度过了。 转天老七打头阵,一行人向西进发,刚开始一段路森林茂密,各种树木长势很旺,但离揦子河稍远树木就绝了,他们踏上了一望无际的大戈壁。 戈壁中全是沙子和石头,只有零星的水洼,全是咸水,牲畜可以喝人不能饮用。他们被炽热的阳光照得抬不起头来,刚转过一道岩山,山后的阴凉里窜出了几十个毛贼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呀呔!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七向前带了带马,说道:“各位弟兄,我们是拔剑山寨的,辛苦辛苦!” 一下个头目赤着上身从阴凉里走了出来,一看是老七,抱了抱拳:“这不是七哥吗,你们这是……” 老七还了个礼:“兄弟们在揦子河那边驻守多日,崔当家让弟兄们换防到沙城歇息歇息,你们这儿无事吧?” 头目道:“嗨,有个鸟事!天天晒,晒成人干了,那啥,你们过去吧!” 这些人隶属不同山寨,彼此都不认识,他们压根想也不到整支队伍都被人调包了,赵遵在旁边走过的时候,还听一个小喽啰叨咕道:“还是大山寨好,给安排在河边享福不说,还能轮班休息,咱们倒好天天在这儿晒咸鱼!没人管没人问!” 他哪儿知道河边享清福那些人早喂王八了。 过了这道卡子,前面的戈壁更荒凉了,放眼望去连块大点的石头都瞧不见,也没什么人人烟。赵遵正走的烦闷,却见沙地上出现了一个阴影,赵遵急忙抬头观瞧,只见一只鹰隼盘旋着他们头顶,时而盘旋时而上下翻飞。 赵遵指着它问老七:“这扁毛畜生为何总跟着我们?” 老七头都没抬,说道:“这些沙城豢养的猎鹰,经过严格的训练,是沙城的耳目,一旦有人靠近沙城几十里的范围,猎鹰就会盘旋预警,你看它一会飞上一会飞下,那是给城里报信呢,估计连咱们骑没骑马城里都知道了。” 陈铎奇道:“嚯,这么灵,那我们也弄上几只,以后还要什么侦骑和斥候啊,放鹰就得了!” 老七摇头道:“几只?谈何容易!养鹰隼和训马不同,鹰是猛禽极难驯服,野生的鹰设套抓住后,驯鹰人要眼珠不错的盯着鹰眼,熬它,直到它败下阵来,熬服了,它才认你这个主人,再开始训练,几十只也不一定成才一只。何况鹰本来就难抓,熬鹰也不是一般人撑得住的,而且好鹰只认一个主人,买来也没用!还有,这鹰在草原大漠中视野开阔,到了森林和城市那就不灵了。” 说着话赵遵他们遥遥的望见在蒸腾的热浪中,一片沙洲出现在戈壁中央,沙城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沙城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座沙堡,据说沙城的城墙是河沙混合蛋清垒筑的,异常坚固,而且在日月的光辉照耀下泛着亮银般的光芒,耀眼夺目。 赵遵他们抵达沙城城下的时候正值黄昏,是个凉爽的时间,与防守严密的云中城不同,沙城唯一的城门熙熙攘攘,人流不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然而当他们进城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城门前站岗的卫士手臂上都系着白布条子,一个个神情肃穆萧杀。 “老七,去问问怎么回事?” 陈铎的话在老七那儿就是圣旨,他乖乖的跑到离城门最近的一个摊位上打听情况,一番攀谈竟带来了一个无比震撼的消息,沙城城主金彪的长子金酉数日前突发疾病暴毙而亡! 赵遵心说这北疆的大氏族都犯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不是长子夭亡就是继承人失踪,奇哉怪也! 他们进了城,发现沙城比云中郡内还热闹,买卖街市一个挨着一个,各种各样的货物在此地兜售贩卖,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连赵遵都没见过,而且物价比云中便宜的多的多,老七说来这儿做买卖的都是些讨生活的,没有富商,都是普通百姓,甚至逃门在外的奴隶和罪犯,混口饭吃罢了。 入夜后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吃了饭陈铎就带着兄弟们出去了,这些普通兵丁的军营生活十分枯燥,几年都不曾碰过女人。那些低价的胡妓对他们而言无法抗拒的诱惑,赵遵明情通理也不加以阻拦,最后走的就只剩下了赵遵、兀哈伊支和哪都不敢去的老七。 赵遵和兀哈伊支找了间临街的小吃铺,两个人要了一盘羊肉几张胡饼,边闲谈边填饱肚子,老七这一旁小心伺候着,也没饿着肚子。 赵遵看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是纳闷,说道:“城主长子新丧,为何城中还如此热闹繁华,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兀哈伊支道:“的确是太平静了,在内地一个县令家死了儿子,全县谁家都不敢办酒席,有婚事都要偃旗息鼓悄悄地办,怕触了霉头惹下大麻烦,这塞外土皇帝家死了太子,买卖生意照做,妓馆赌场照开,就不怕金彪动怒吗?” 赵遵转而问老七:“金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还有这个死了的金酉!” 老七塞了一嘴的胡饼,听到赵遵问话,赶紧喝水送了下去:“金彪有个外号叫沙漠狐狸,今年六十来岁,闯荡江湖几十年,只占便宜从不吃亏!据说还是个武术大师,不过二三十年未曾出手过了。一句话,金彪这人比较低调谨慎,虽然掌控着草原沙漠上的地下黑市交易和三山五岭的山寨帮会,但在互市贸易上的要求极为苛刻,匈奴人交换铁器的请求十次有八次不会满足,金彪只准卖给匈奴人铁锅,禁止卖给他们兵器,特别是箭镞,匈奴人没有冶铁的技艺,得了铁锅在草原上煮肉烧奶汤足够生活,但也算不上资敌。汉人想大量购入匈奴人草原上的良马也同样不准,这样做是为了不激怒匈奴的贵族,以维持各方微妙的平衡,他靠着这种手腕周旋在大周和匈奴之间,屹立三十年不倒。而对于他控制下的山寨帮会,金彪并不杜绝他们打家劫舍,但是却不准手下滥杀无辜,严禁袭击各国使团,绑肉票的收了钱一定保证肉票的安全,由他压制着,云中一带的黑道几十年未曾出现过火拼。” “可以啊,老七,有点见识!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你绝非一般的草寇!”赵遵给他满了一碗酒。 老七自知言多语失露了底,可说出口的话收不回去了,尴尬的喝了口酒:“小的不才,以前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后来家道败了不得已跑到戈壁滩上讨生活,后来在漠北拉起了一支队伍,那里是和匈奴人搭界的地方,经常和匈奴别部发生冲突械斗,金城主帮我和匈奴人周旋,又过了几年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把队伍交给了其他兄弟,带着财物转投到最大的拔剑山寨,原以为到了大山寨可以安心养老了,没曾想……” 兀哈伊支哈哈大笑:“没想到落到了我们手里,实话告诉你,要不是赵兄弟看你面相不恶,非大奸大恶之辈,早就把你砍了!” 第七十八章 天价牧草 “是是是,我胆子小,不敢做杀人放火的坏事!” 赵遵道:“胆子小,说明你活明白了!既然你在草原和戈壁上讨了半辈子的生活,对云中一带肯定十分熟悉了,我且你问,云中郡养马的辛家与金家可有来往?” 赵遵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老七立刻点头说道:“辛家和金家几十年的交情了,金彪和辛鹰是喝了血酒的生死弟兄,沙城建城之初辛家出人出力出钱,花费的精力不比金家人少。辛家牧场干的这么有声有色也多亏了金彪,费尽心思帮他们引进西边的良马配种。两家还互为姻亲,金彪的老闺女嫁给了辛家的大少爷。” 兀哈伊支惊道:“你是说金彪和辛鹰是儿女亲家,辛逊是金彪的女婿!” “是啊,说话有七八年了吧,金家和辛家结亲轰动了整个草原。我那会儿还在帮里挑大梁,付了礼金还亲自帮辛逊扶过轿撵!那排场,接亲的队伍排了十几里,流水席吃了十几天!” 兀哈伊支道:“老七你人缘不错啊,北疆两大氏族和你都有交情!” 老七嘿嘿一笑:“我没啥大本事,就是爱说爱笑爱热闹,有个傻人缘。” 赵遵沉思了良久,冷不丁说了句:“标靶是辛逊。” 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五个字却把老七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老七拼命的摇头道:“不能,不可能!” 他这一嗓子惊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兀哈伊支忙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喊什么?不要命了!” 老七应变也快,装作酒醉,一头趴在了桌子上,路人见是个醉鬼就都散了。 “辛家大少爷怎么会是标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干杀他!辛逊为人极其孝顺,又懂礼,和金家小小姐育有一男二女三个孩子,金彪疯啦,杀自己的乘龙快婿!” 赵遵道:“辛逊逃过袭击完全是个意外,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到了又是死命令,稀里糊涂杀了辛逊也未可知啊!” 然后赵遵原原本本把大河滩牧场遇袭的始末告诉了老七,老七听罢沉默了良久:“我了解金彪,杀害辛逊的命令绝不是他下的,如果真如你所言,那雇佣我们的必定另有其人!” 赵遵道:“我们此次来到沙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雇主,随便打探辛逊的下落!” 老七挠了挠脑袋:“你干嘛告诉我啊?” 赵遵道:“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借助你的人脉关系才能查明真相,如果你出力救下辛逊的性命,不但可以保住小命,下半辈子吃喝还用愁吗?” 老七咬了咬牙:“我虽然贪生怕死,但还知道知恩图报,以前金城主和辛宗主没少帮了我,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了,说吧,让我干什么?” 赵遵道:“这种绝密不会靠书信传递消息,雇主肯定会用亲信传口信,你切去相熟的山寨查一查最近都和金家什么人来往密切!记住行事一定要快,你那些同伙被杀的事瞒不了太久!” “好,我现在就去查,那……那我一个人去啦?” 赵遵道:“我不怕你跑,就怕你毒发的时候后悔!” 老七撇了撇嘴:“人不大,精怪精怪的!等我的信,走啦!”说一声走,当真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老七走后兀哈伊支有点担忧的说:“就让他这么走了?万一……” “老七是个关键人物,放心他跑不了!胆小又聪明的人知道如何保命,他知道无论落在哪一方手里都逃不过灭口的命运,只有跟着我们才有机会活命,相比如此我更担心金家长子暴毙的事,云中城防营、大河滩牧场、大青山烽火台,再加一个沙城,整个北境一片混乱,而混乱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劲巨大的阴谋,关乎着边关上万将士和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可到今天为止幕后黑手还没有露出水面,我们掌握的一切信息都流于表面,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如果不能尽快查明真相揪出真凶,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二人吃完饭回到了客栈,刚一进门店伙计就迎了出来:“二位客官可回来了!” “店家何事?”赵遵见他满脸堆笑,不解道。 “客官们刚刚走得匆忙,小的忘了问了,马还给您喂吗?” 兀哈伊支气道:“废话,人住店马吃草这不是店规吗?” 店伙计陪笑道:“是是是,这是开客栈的行规,可是……可是最近草料的价钱有点贵,所以……” 兀哈伊支不耐烦道:“能住得起店,就吃得起料,啰唣什么?” “哎,有这句话就得了,我这就去喂马!” “回来回来!”赵遵心说草料涨价这种小事店家专门跑来询问,肯定有原因,于是多了句嘴,“草料涨到什么价了?” 店伙计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兀哈伊支喝道:“害什么羞啊,说吧!” 店伙计伸出了两根手指:“您那十几匹马吃一天得花二两金!” “什么?”兀哈伊支眉毛都立起来了,“你们给马吃八个荤菜的酒席吗?” 店伙计道:“客官玩笑了,哪能给马吃肉啊?” “那你们的草是银子做的吗,喂马比人吃饭都贵,欺负我们是外来的吗?” 店伙计一脸无奈:“不瞒您说,往常住店喂马都不花钱,可最近邪了,干草料的价钱疯涨,翻了十几番,那还买不着呢,小店绝不欺客,您不信可以到市场上去打听,可以自行买回来,我免费给您喂都成!” 赵遵笑道:“随行就市,钱我们给,但是马一定要喂好,我们离不开脚力!” “这个自然,我这就去办。” “不忙。”赵遵和颜悦色的问店伙计,“店家,现在正值盛夏季节,城外水草丰美牛羊遍地,为何城内草料如此短缺啊?” “客官有所不知,沙城周边有三处泉眼,养育了一城数万百姓和数不清的牛羊马匹,但是草场早在建城之初就划分好了,不能随便越界放牧。城里的马匹要想吃草要么吃现成的干草料,要么就牵到远处无人看管的草地上去遛,最近不知怎么地,眼看着草料的价不停的涨,我们也试着从草场运鲜草进城,但城外都是沙地,鲜草又重,牛车拉的多了往往陷在沙里,拉得少了不够本钱,只能忍着买高价草料了。” 兀哈伊支道:“这里是牧区,草料这么贵,牧人不得暴乱啊!” 店伙计道:“城外牧场有的是鲜草,只有外来的客人进城居住才需要干草料喂马,如今住店之初我们就把草料涨价的事告知客人,客人可以自行选择,负担不起的自会到远处遛马吃草,也不耽误事,所以草料涨价对普通百姓没啥影响。” 赵遵道:“平时干草料用量很大吗?” “不是很大,是很少!夏天只要有水,野草疯长,只有我们这样的客栈才会预备一些草料,一大车才几十个钱,够吃半个月,到了冬天牛马归圈的时候干草料的价钱才会涨起来,不过也没这么离谱过。” “如此说来沙城最近来了很多外地客人呢,把干草料的价钱都抬高了。” 店伙计说:“没有啊,常来的客人还是那些位,城里的客栈我都熟悉,没一家住满的,真不知道干草料都吃的谁肚子里去了?” 赵遵还想再问,却被兀哈伊支拉进了客房,“兀兄,你想到了什么?” 兀哈伊支道:“我的祖先也在草原上牧马放羊,我熟识马性,夏天只有一种马需要吃干料,不但吃干料还要**粮食!” “什么马?” “待产的母马!” 赵遵恍然大悟:“大河滩牧场被掳走的二百匹母马!” “对,这些母马到了发情怀崽的时候特别能吃,抢来的马根本不敢拉到外面草地上放养,为了不引起周边牧人的注意,两百匹马全靠喂干草料维持,夏天干草料没有库存,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才把干草料的价钱抬得这么高!” 赵遵兴奋的一拍大腿:“兀兄,你立大功了,走,咱们到草料市场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哪家牧场大量购进干草料!” 赵遵问明了路径很快就找到了全城唯一一家以卖干草料为生的小店,“店家,给我们来一车草料,急用啊!”兀哈伊支大声嚷嚷着进了店门。 店主尴尬的笑了笑:“对不住啊,客人,小店断货了,您到别家看看?” 兀哈伊支一脸怒容,指着后院比房还高的草垛说道:“你可真不实在,这么大一堆草,你怎么说断货了呢?怕我们付不起钱是吗?” “岂敢岂敢,这堆草料早卖给别人了,现在只是寄存在我这儿,人家用的时候就来拉,这不,说着话到了!” 只见几辆大车停在了店门前,“后边,拉到后边去,别挡着门!”店主一边吆喝着指挥牛车进院,一边还给赵遵他们赔不是,“对不住啦,对不住……” 赵遵二人退到街角,看他们装车运走,不紧不慢的赶在他们后面出了城,最终拉干草料的牛车在沙城以北五里的一个大牧场门前停了下来。 赵遵二人趁卸车这阵的混乱潜入了牧场,在牧场中心发现了一个用草棚围起来的圆形围栏,几百匹神俊高大的骏马悠闲地在场地里吃着草料。虽然也有几个人把守,但马又多又高,遮挡住了视线,赵遵和兀哈伊支轻轻松松溜进了马圈。 “都是母马!”兀哈伊支低声的说着,又翻过一匹马的马蹄,蹄铁上刻着大大的一个“辛”字,“是大河滩丢的马,不过数目有出入,这里差不多有五百匹待产的母马,多了一半。” “不急,先去问问,这是谁家的牧场?” 赵遵拉着兀哈伊支到了牧场对面的一个牧羊的小牧场,赵遵他们讨水喝的时候,问看门人:“老哥,对面这家牧场是谁家的,要了那么多干草,我看卸了半天了。” 看门人道:“哦,那是金家的产业。” “城主的马场?” “可以这么说吧,城主的弟弟金蟾负责打理这间牧场。” 第七十九章 将错就错 赵遵记住了金蟾这名字,见天也不早了便和兀哈伊支回到了城中,这会儿夜都很深了城里还有近一半的门市没有关门,二人在客房里等到后半夜,陈铎等人也没回来。 兀哈伊支盯着渐渐没了人迹的街道,气的直运气:“这个陈铎太不像话了,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敢夜不归宿,反了天了!” 赵遵倒是豁达:“算啦,这些天也辛苦他们了,就让他们放纵一晚,不过明天该教训的还得教训。” 等到了第二天太阳出来老高了,陈铎他们还是未归,兀哈伊支的恼怒渐渐变成了担忧:“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赵遵笑道:“你这个队长真是尽职啊,陈铎他们有十几个人呢,能出什么事?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就出转转,顺便打探一下。” 沙城经过了一整夜的喧嚣,清晨的时分有全部酒肆、赌场和妓馆都关门上板了,街上行人也不算多,不过陆陆续续又有摆摊做小买卖的出来了。在一个人口过万,人流量又大的陌生城市里寻找十几个人,真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两个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见街头上围了好些人,于是挤进了人群。 只见两个沙城的护卫正在张贴榜文,又不识字的好事者问旁边一个认字的道:“哥哥,告示上说的啥啊?” 识字的这位说道:“告示上说昨夜西大街有歹人斗殴伤了人命,涉案的案犯悉数被抓,还有两名同伙在逃,现在全城缉拿此二人,有举报提供线索的一律重赏!这两张画像就是在逃的罪犯。” 赵遵一看两张逃犯的画像,脑子翁了一下子,虽然画的有几分失神,但面目轮廓和衣服分明就是自己和兀哈伊支。 兀哈伊支也看到了,骂了一声:“狗日的陈铎,害死我们了!” “快走!”赵遵见人越聚越多,忙拉着兀哈伊支往外走,两个生面孔逆着人流而动,立刻引起了几个沙城护卫的注意,四个护卫从两边走过来,把赵遵二人的去路给堵上了。 赵遵脑门子上也见汗了,打架他倒不怕,怕只怕就此暴露,来沙城的计划都跟着泡汤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从临近的棚屋里跑了出来,一边一个抱住了二人,“嘿,你们俩跑哪去了,害我好找啊!”竟然是老七,用一口流利的匈奴话和他们对话,说着不停地向二人眨眼睛。 赵遵和兀哈伊支立刻会意,用匈奴话和他交谈了起来,老七确实有演技,又说又笑就像三个人是最要好的朋友兄弟一样。护卫一听三个人都说匈奴话,人数上也和告示上对不上,就都退去了。 “这边来。”老七把二人拉到最近的摊位上坐下,佯装吃饭,等护卫们彻底不再注意他们,才付钱离开。 到了安全的地方,老七立刻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好险呢,我要晚来一步,这会儿你们准打起来了!” 兀哈伊支一头雾水:“老七,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七一愣:“你俩啥都不知道啊?” “废话,知道还问你啊?” 老七这才说道:“昨天分手之后,我就去了金家门房,我和看马的老荀是老相识,我俩边喝酒边闲聊一直到后半夜,我刚走到西大街就见一队队的护卫往那儿赶,还隐约听见了打斗声,听路人说有十几个歹徒当街杀人,与护卫队展开了激战!” “是陈铎他们?” “正是,我刚开始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全都退进了一家酒楼,护卫队不敢强攻,对峙了好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地陈……陈大爷他们突然弃械投降走出了酒楼,我这才知道出事了!” 兀哈伊支急道:“你打听了吗?到底杀了什么人,怎么杀的?” “打听了,好像是因为替别人强出头才打了起来!” 兀哈伊支气的一拳打在了夯土墙上:“嘿呀,这个陈铎!”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来报信?”赵遵见老七熬红了眼,也没动怒,平淡的问道。 “我也想早点回去,可西大街全给封了,天亮才解禁。等我回到客栈,客栈已经被护卫占领了,我赶紧跑到街上来找你们!万幸赶上了。”停了一下,老七又说道,“对了,那家酒楼我进去瞧了瞧,发现了个东西,你们看看。”说着递给赵遵一块巴掌大木牌。 兀哈伊支一见木牌,眼睛就是一亮,一把夺了过来:“这是北护军传递消息的暗号。” 赵遵看着木牌上横七竖八的刀痕,一点也不出门道来,兀哈伊支入北护军时间也不长,费了好大会儿功夫才看明白:“这好像是城南一条巷子的方位。” “你确定?” “暗号是李将军亲自教我的,应该不会错,我想陈铎他们躲进酒楼就是为了向我们传递这个信息。老七,你立大功了!” 老七笑了:“是吧,那能不能把解药先给我!” 赵遵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解药”给他,说道:“陈铎对你不放心,解药他贴身带着呢,等我们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再给你解药。” 老七白高兴一场,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赵遵见他四十几岁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不由得笑道:“解药少不了你的,对了,你和姓荀的聊得怎么样啊?” 老七听到赵遵的许诺才勉强笑了笑:“嘿嘿,不急不急,金家别看身居域外,可家规甚严,外人旁姓根本进不了内院,不过只要金家人用马,我那老哥们都知道,据他说这一两个月,金家用马确实比往常频繁,特别是内院一个小管家金顺,他用马格外多,而且都是出远门,一走就是三四天。” “哦,此人非常可疑,他是什么人的亲信?” 老七笑道:“您算问着了!这个金顺我还真认识,这小子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要不是仗着他老子,早让人打死了!” 兀哈伊支气道:“老七,我们现在无家可归了,你还有心情卖关子!找打呢!” “我捡重要的说,金顺名义上的爹是金家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金家内部的人都知道他的生父其实是金彪的弟弟沙城二当家的金蟾!金蟾和金顺的娘相好生下了他,金蟾的正妻无子,所以非常宠爱这个私生子,把他安排在最有油水捞的地方,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金顺背后的人当然是他生父金蟾!” “金蟾,又是这个金蟾!”兀哈伊支不由得皱起了眉。 老七奇道:“你们是从哪儿听到金蟾的名字的?” 赵遵并未隐瞒:“我们在金蟾管理的牧场中找到大河滩牧场被掳的几百匹母马。” 老七听罢挠了挠头:“金蟾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啥本事都没有,在金彪麾下混日子,一项没有什么野心。” 赵遵道:“现在的证据不能证明什么,但是这个沙城二当家的金蟾是个局内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兀哈伊支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赵遵道:“金蟾位高权重,在沙城只手遮天,一时半刻动不得他,我们先去城南,去找陈铎留给我们的那个地址。” 兀哈伊支只跟着李黯学习过暗号,但从未真正使用过,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赵遵引到了目的地附近,一片破败的贫民区。 沙城北高南低,唯一的城门开在城北,南城十分荒凉,没有买买商铺,只有建城之初就有的土坯屋,住户多是流民和异族。 他们在路过一间土坯小院的时候,兀哈伊支突然停了下来。 “等我一会儿!” 兀哈伊支从倒了的院墙口子里爬进去,不一会抱着三领黑袍子跑了回来。 “把袍子穿上。” 赵遵平日里最爱干净民间黑袍脏兮兮的还有一股子怪味,不由得一阵反胃:“穿着黑袍做什么?” 兀哈伊支道:“这是后氐人穿的黑袍,因为他们从不避讳死人,黑袍只要穿不烂就一辈辈的传,戈壁草原上其他民族都视黑袍为不祥,见了避而远之,咱们穿上它等于给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啊!” 赵遵满心的不乐意,可想想那些不必要的盘查,最后还是忍着恶心穿上了黑袍,穿上之后街上的人看到他们纷纷躲避,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 终于按暗号所记,他们来到了一条深巷的巷尾,一个颇具规模的院落。 赵遵他们巴不得立刻搞清楚院里究竟有什么,可大白天街上人流不断,无法翻墙进去,三个人无奈的在门口晃来晃去,兀哈伊支实在忍不住了,想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偷瞧眼下院中的情形,结果刚把眼凑过去,们突然打了开来,把兀哈伊支吓了一跳,忙缩回了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打了赵遵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想扯已然来不及了,这时从门后走出了一个二百多斤的中年妇女,见了门前的兀哈伊支,脸上露出了极其厌恶的表情:“告诉你们多少次了,走侧门走侧门!听不懂人话吗,脏东西!” 兀哈伊支不会和泼妇打交道,把头一低想借机遁走,却听胖妇女喊道:“干嘛去?还不赶紧滚院里去搬东西,干完活赶紧滚,让你们熏死了!” 赵遵、兀哈伊支和老七一个比一个精,立刻明白这胖妇女认错了人了,后氐人的黑袍把头面全都遮了起来,只认衣服不认脸,这可真是错有错招,三人立刻点头哈腰的跟着胖妇女进了院子。 胖妇女闻着三个人身上的臭味,嘴里不干净的骂道:“这么点活用得着三个人啊,臭东西!快点!” 第八十章 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但是房屋却只有三间,人却不少,屋里的人见胖妇女引进来了三个人,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清一色的匈奴武士打扮,警惕的看着他们。 赵遵跟在胖妇女后面绕过三间屋,来到了后面的一间茅草房的边上,离着老远赵遵就闻到屋中散发出的阵阵恶臭,熏得人只流眼泪。 胖妇女捂住鼻子推开了门,三个人跟着她走了进去,只见茅草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地窖入口。 胖妇女点着了油灯率先下去,赵遵三人互望了一眼,虽然有些担心这是陷阱,但都不愿意放过着转瞬即逝的机会,咬了咬牙跟了下去。 当下到地窖最底层的时候,他们惊奇的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处隐秘的监牢,四面围着铁栏杆,十几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人挤在牢笼中,对来人和灯光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一个个活鬼。整间地牢中充斥着屎尿的恶臭。 “傻站着干嘛?干活去!”胖妇女指着地上的便器吼道。 赵遵这才知道所谓的活,原来是雇佣后氐人清理地上的屎尿,难怪这些黑袍又脏又臭。 三个人强压着胃中的翻腾,把便器搬出了院子,找了个没人地方倒掉洗净又送了回来。这次胖妇女没在跟他们下地牢,兀哈伊支见她没有跟来,凑到铁笼边上问理念的日:“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一连问了几遍,铁笼中的人好像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老七以为他们不是汉人,于是又用匈奴话和两种赵遵都没听过的外族语言问话,结果却是一样的,无论怎么问,对方都没反应,木然的让人胆寒。 “娘的,一群傻子!”老七骂道。 兀哈伊支摇头道:“你会在地牢中养一群傻子吗?” “日你娘,还不快滚上来!”胖妇女又开始咆哮,赵遵他们只能离开地牢回到地面上,被她连骂代打的赶出了院子。 三个人到了没人地方,赶紧把臭的要命的黑袍脱了下来,老七忍不出吐了两口:“最近运气实在是差,臭死啦!” 赵遵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人木然的表情,没有去接他的话,兀哈伊支让老七赶紧把黑袍还回去,以免引起对方的怀疑。 等一切办妥了,三个人找了口井好好洗了洗,然后在一家小吃店坐了下来,兀哈伊支一头雾水,问赵遵:“赵兄弟,陈铎是怎么打听到这么个地方的?这些活鬼又是干啥的啊?” 赵遵道:“打听?不可能打听到这儿来,肯定是有人故意告诉他们的,至于这些人的身份,我不敢确定,但是陈铎为了他们不惜全员被抓,可见身份绝非一般!我们暂且休息一下,今夜务必查明真相。” 一直熬到后半夜,赵遵才带着二人从藏身地出来,朝那个院落走去,眼看转过街角就要到的时候,突然目光敏锐的赵遵发现门前的树荫下躲着一个人,他赶忙收住了身形,把兀哈伊支和老七拦在了身后。 兀哈伊支刚要开口询问,赵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那人的藏身处,此人的藏身之术并不高明,二个人很快也发现了他。 兀哈伊支打手势问赵遵怎么办,赵遵见这个的架势似乎是想爬树进去,不知其身份,于是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三个人从不同方向摸了过去,树后面这位光专注怎么翻墙进院了,压根没想到有三个人已经把自己包围了。 三个人的包围圈不断变小,但老七功夫稀松,不小心发出了点动静,引起了这个人的注意,他见背后站了三个人,吓了一跳,但是却没有喊叫。 撒腿就跑,那哪儿跑得了,都不用赵遵出手,兀哈伊支三两下就把人擒住捆了个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块布,拉到了没人的地方往地上一扔。 “搜身!” 老七就等这句话了,在这个人身上摸了个遍,掏出了一些金银,在靴子里搜出了一把带鞘的短剑。老七笑嘻嘻的把钱揣进了自己兜里,把短剑交给了赵遵。 赵遵拔出短剑,月下剑身光彩夺目,不用问这肯定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器,赵遵把短剑上下查看了一遍,拔掉了塞住他嘴的布条,把他拽到了月光下面,那一张三十多岁略显倦怠的脸,隐约能看到一丝贵气。 “辛逊,你让我们好找啊!”赵遵淡淡的说道。 “辛逊?你是说……这个人是……是辛逊!”兀哈伊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遵把匕首上的辛家标记指给了他看,兀哈伊支这才相信:“真没想到十几路人马截杀他,竟跑到大本营沙城来了,大少爷你不简单呢!” 老七把眼贴在这人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还真是他,这可有意思了!” 此人并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落到你们手里了,要杀就杀,何必多说废话!” “杀你?我可舍不得!”赵遵把辛逊从地上拉了起来,兀哈伊支和老七上前给他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子。 “你们……”辛逊揉着绑的发酸的手腕,不解的看着赵遵他们。 赵遵摇头苦笑:“大少爷,你可让我们好找啊!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这下总算可以跟辛老宗主交代了!” “是我父亲派你们来的啊?他……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辛逊惊喜交加的说道。 赵遵道:“我们不是你爹派来的,但是顺便帮一个悲伤的老人找回自己的儿子也是我辈应该做的,大少爷你既大难不死,不尽快想办法回归牧场,怎么跑到这危险的地方!不知道歹人正在满世界追杀你吗?” 辛逊表现出了他的倔强和谨慎:“有人要杀我,我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的回家吧?” “那辛大少爷查出点头绪了没有啊?”老七笑着说道。 辛逊却闭口不言,根本不相信眼前的这三个人。赵遵把短剑还给了辛逊:“你不相信我们不要紧,但是辛家现在非常需要你,你的父亲也需要你,现在我们马上护送你回家。” 辛逊却把心一横,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我要待在沙城,哪都不去!” 兀哈伊支最看不惯这些有钱的富少摆谱的样子了,他怒道:“你来劲了是吧!客客气气劝你不走,老子绑你走!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会来这种鬼地方,要不是因为你,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被抓,你的堂弟辛柯也不会送命,你明白不明白啊!” 此言一出辛逊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我堂弟,辛柯他……” 赵遵叹了口气:“你失踪后他非常自责,独自跑到大河滩牧场寻找你的下落,结果死在了揦子河畔,是他的尸体向我们指明了河下的暗桥,我们这才找到了沙城。辛大少,你是整个事件和核心人物,如果我们真是你的敌人当场杀了你最为稳妥,你死了此事将永成迷案!” 辛柯的死深深刺痛了辛逊的心,他悲愤交加涕泪横流:“好兄弟,是我连累了你!可……可我真的不能回去!” 赵遵拉着辛逊坐到了安静的地方:“辛兄,你穿越层层封锁跑到这儿危机四伏的沙城来,不会没有原因吧?” 辛逊稍微犹豫了一下:“我……我来沙城其实是为了见一个人。” “是约你到大河滩牧场的那个人吗?” 辛逊大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重新打量了赵遵:“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猜测。” “猜测?” “在马场乔迁这种特殊时期能把辛家继承人连夜约出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 辛逊道:“你很聪明,这个人是我的大舅哥。” “金酉!”这次换赵遵吃惊了。 “是的,在成婚之前我就和金酉是好兄弟,两家生意不断,互为倚仗很多事上都要一起商量,我和他又都是家族的继承人,每年数次见面而且书信不断。大约在三四个月之前,金酉突然来信说他查出沙城近半年来黑市交易中铁和马匹的数量猛增,流向不明,所以他请我代查云中一带的马匹交易,我经过几个月的秘密调查,发现了一些端倪,金酉则一直在查铁器的流向,最终确定铁和马的交易有两家的家贼参与,后来大河滩牧场受到暴涨的揦子河威胁,决定重新选址建立新的牧场,我分身乏术于是把调查内鬼的事放了下来。就在出事的那天夜里,金酉的一个亲信骑快马到了我府上,传来了金酉的口信,说查到内鬼是谁了,让我速到大河滩牧场详谈。我信以为真,连夜赶到大河滩牧场,结果刚到不久一群匈奴歹徒袭击了牧场,护卫们为了保护我从暗桥撤走,全部留下抵抗,想必都已牺牲在了匈奴人的手上。” 赵遵无奈的点了点头,辛逊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掉了几点伤心的泪水,过了半晌才道:“我平安度过揦子河后本也想绕路回到新牧场,可想到袭击我的人假借我大舅哥的名义传递消息,可以想象金酉的处境也十分凶险,我于是横穿大戈壁跟着运木材的大车混进了沙城,结果……”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辛逊痛心的低下了头:“我刚进城就听到了金酉暴卒的消息,而传信约我到大河滩牧场的亲信再也没在沙城出现过。” 兀哈伊支奇道:“既然你没见到金酉,那为什么还要留在沙城,多危险啊!” 辛逊急道:“我要救我的岳父,他现在十分的危险!” 赵遵大惊:“难道有人要对金彪下手?” 辛逊道:“沙城对你们来说或许充满了危险,但对于我来说,到了沙城就等于鱼儿游进了河里一般,建筑沙城的之初,辛家倾全族之力协助金家,从垒第一块墙砖,到建城完毕,三年的时间我几乎没有离开过沙城,我了解这的一切,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沙城的街巷和院落,我可以自由藏身,哪怕在城里生活一整年,也没有人会抓住我,而且敌人并不知道我来到了沙城,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我在城里躲了两天,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摸进金家,在我岳父的会客厅里见到了他。我把自己数天来的离奇遭遇和对金酉死因的怀疑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希望他主持公道抓出真凶,助我回归家园,没想到……”说到这儿辛逊停住了。 兀哈伊支急道:“没想到什么呀?” “没想到我岳父听完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始终盯着别地方,平日里叱咤风云的戈壁雄鹰像一个痴傻的呆子一样,不但不认识我,连自己长子惨死都漠不关心,只是傻呆呆的坐在城主的宝座上,不言不语。” 第八十一章 尔虞我诈 兀哈伊支道:“你岳父年纪大了,长子夭亡伤心过度,受了刺激,这种事常有的!” “不!”辛逊斩钉截铁的说,“我岳父精神萎靡,但神志并未昏聩,他只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住了心神,所以他的举止怪异,但气色脉象和常人无异。” 赵遵不解道:“辛兄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我见过这种症状的人!” “哦?” 辛逊说道:“我辛家以养马为业,辛家人从小是从马群里长大的。这个公马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发情,发情期的公马脾气暴躁不易驯养和骑乘,为此除了专门配种的公马,其余的公马只要体型长成,多采取阉割的方法切掉马鞭,这种骟马比较温顺不易伤主,民马大多如此处理,而战马为了保持公马烈性冲击力,一般不采取这种办法。骟马非常有讲究,这东西对雄性来说非常精贵,骟不好一匹好马就完了,骟马的过程极其痛苦,骟马之后马匹又不能静卧,最好能慢慢溜达着。这时候就需要给马匹服用药物,我家有祖传的麻药,吃了后可以减轻马的痛苦,而且可以让马陷入一种忘我的境界,迷迷糊糊的不会妄动伤口,几天以后伤口愈合停药后,马恢复如初。这种药的药劲非常强,一旦人误服,和马的症状一样,而且更甚,犹如傻子一样。” 赵遵听明白了:“你是说金彪被人下了这种药?” 辛逊点点头:“肯定是他身边的人在饮食中下毒,造成他失心疯的假象,从而架空他取代他,把他当成一个傀儡!” 赵遵问:“这些天,你可查明是何人下药?” 辛逊苦笑道:“我本领低微,自顾不暇,根本不敢留在城主府,漂泊在市井间如何查明真相啊!” 赵遵问:“你可会配制解药?解救了金城主,沙城就重新回到了我们的手里,那样便可查明真相了!” 辛逊道:“这种麻药药劲很足,吃一次可维持三天,三天之后自解,但长期服用脑子受损就永远变成傻子了!解药是有的,配方我知道,吃了之后半个时辰就能痊愈!” 赵遵大喜:“太好了,你速去配制解药,我送入城主府给金彪服用。” 辛逊却摇了摇头:“我早就想配制解药了,可药方中有一位冬籽草草籽,这种药材只在隆冬时节才有,产量和用量都很小,药铺存货不多,我把沙城五家药铺逛遍了一颗草籽都没有找到,缺了这一味药就配不出解药,急死我了!” 赵遵皱眉道:“这些歹徒真贼啊!购光了药材任何人都配不出解药来,这样就永远救不了金城主,时间拖久了金城主就无药可救了!辛兄,你家这药的配方有多少人知道?” 辛逊支吾了半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兀哈伊支好奇道:“那你大半夜不找地方躲好,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辛逊道:“我问了药铺掌柜的,其中一个认识买药人,他给了一个地址,就是你们抓到我的那一户人家!” 兀哈伊支道:“你想偷药?” 辛逊摇头苦笑道:“我连墙头都翻不过去,还怎么偷东西?我来这儿是因为约了人。” “约了人?” 辛逊道:“昨天夜里沙城突然全城搜查,我原先藏身的地方变得不再安全,在转移的路上我被几个匈奴武士盯上了,他们不由分说就想将我掳走,我稍有不从他们竟然拔刀要杀我。要知道沙城的城规非常严苛,持械斗殴杖责一百,持械杀人绑于树桩活活晒死!所以无人赶在城中动刀枪,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以为这下自己死定了。不曾想遇到了贵人,一群大周军的军官突然出现打退了匈奴人解救了我。攀谈中我向对方吐露了真实身份,就在这时更多的匈奴人冲了过来,他们为了掩护我撤退,当街和匈奴人恶战,临走前我们约定今夜在此地碰面,可我等了大半夜也不见来人,想必……”到最后辛逊不敢再说下去了。 兀哈伊支道:“救你的军官为首的是不是叫陈铎?” 辛逊瞪大了眼睛:“你认识他们?” 兀哈伊支道:“他们是我的部下,我们能找到这里也是他们给传递的消息!” “那他们……”辛逊心惊胆战的问道。 兀哈伊支道:“你们掩护你撤走之后弃械投降被沙城的护卫抓走了!” 辛逊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死伤就好,没死人就好!” 赵遵静静地听着,等他们都说完了,赵遵把辛逊请到一边,单独问道:“辛兄,我听你那意思,这些时日你躲在沙城都非常平静,而在昨夜沙城护卫军才突然开始严加排查,是这样吗?” 辛逊被问了个愣,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才道:“还别说,真是这个样!我岳父虽然被控制住了,但他还是名义上的沙城之主,我是城主的女婿,谁都不敢公开搜捕我,而且没有人能想到我会迎着敌人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昨天严格的排查只针对落单的男人,好像就是针对我的,我也没暴露啊,他们怎么知道我在沙城呢?” 赵遵听罢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把嘴贴到了辛逊的耳边低声耳语了起来,辛逊的脸色一会儿一个变,像是听到了很多颠覆他思想的东西。 兀哈伊支见二人小声嘀咕,有些焦急,他担心的陈铎等弟兄的安危,心说这不是聊天的时候啊,再过俩时辰天就要亮了,还要再窝上一整天吗?老七到不觉得,他倚在墙角没多一会而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醒醒!”老七在睡梦中被兀哈伊支提醒了,“没心没肺的东西,快起来!” 老七揉了揉睡眼,撇着嘴道:“做梦吃大席呢,羊头刚端上来,你让我吃了再喊不成吗?” 兀哈伊支气道:“我还以为你做梦吃解药呢!” 老七一听见“解药”两个字眼睛就亮了:“啥?给我吃解药吗?” 赵遵道:“老七,我看你人不错,又帮了我们不少忙,现在就打算把解药给你,不过……不过这个药得现配,我这儿有一个药方,你拿去抓药,回来就有解药吃了。” 老七千恩万谢伸手要去拿药方,赵遵忽又把药方抽了回来:“照方抓药可以救命,拿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老七不明白赵遵这话的意思,接过了药方又伸手要钱:“这个药钱……” 兀哈伊支一脚踹在了他的大屁股上:“辛少爷的钱都让你揣兜里了,还要!快滚吧!” 老七一溜烟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十几种药包了一大包背在身上,累的是满头大汗。 “唉!我说这位爷爷,一份解药用得着这十来斤药材吗?这也是吃啊,还是泡啊!” 赵遵笑道:“老七你真是一个干将!做事真有一套啊!” 老七嘿嘿一阵傻笑,辛逊立刻动手配药,不多时一大包药配好了,老七围着脸盆大的一堆药粉看了半天:“辛大少,你也会配解药啊,这么一大堆怎么吃啊!” 辛逊道:“这不是解药,是毒药!” 老七四下看了看,低声的说道:“大少,有仇你找金家去报,弄这么多毒药你是想把全城的人都毒死啊!” 辛逊道:“没有毒药就得不到解药,想要解药必须先配出毒药!” “什么呀?大少,你也中毒啦?”老七一头雾水。 赵遵没有去理他,用包袱包了一些药面,翻身进了小院倒开大门放三个人进去,赵遵他们顺风放火,往火里撒了大量的毒麻药,几间屋里的匈奴人全都中招,在睡梦中变成了傻子。 中了毒的匈奴武士变得比绵羊还乖还听话,任意驱使一点反抗都没有,赵遵陪同辛逊在几间屋子里来回翻找,终于在一间屋的床榻下找到了想要的冬籽草草籽,一大袋子足足三十斤。 辛逊立即把草籽碾碎加入到了早已配置好了的解药中,赵遵问他:“解药是内服还是外用?” 辛逊道:“按说内服的效果更好,但是没时间一个个喂药了,架在火上烧烟,这样也有效,再饮下大量清水,半个时辰就能转好!” 二人忍着呛人的恶臭下到地窖焚烧解药,等被囚禁的人吸饱了之后赵遵打开牢笼把他们引到了院中,转头又把那些匈奴武士塞进了铁笼里。 赵遵把四个人拢在一起,对兀哈伊支和老七说道:“这些人苏醒还需要至少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你们出去打听一下,陈铎他们究竟被关押在什么地方,今夜我们务必要把人救出来!” 兀哈伊支忙道:“这里有十几个半傻半痴的累赘,醒了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既然是护卫们抓了陈铎他们,谅他们也不敢擅杀大周官军,晚一两日搭救也许会受点皮肉之苦,性命应无碍,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赵遵道:“我们控制了小院,又关押了匈奴武士,很快就会被歹人察觉,一旦他们得知我们掌握了解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像害死金酉一样害死金彪!那时候我们将陷入绝境!” 老七倒十分赞同赵遵,拍着胸脯说道:“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沙城就这么大点,护卫们关押犯人的地方我都清楚,不出半个时辰准把信带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劫狱救人,再然后呢?” 赵遵道:“再然后我们强攻城主府,救出金城主给他解毒,请他出面主持大局,抓金蟾、护送我们回归牧场!” 老七一拍大腿:“赵爷尿性!爷们!不瞒您说我早就想抄金家的老窝了,不过本事不行只能做梦想想,嘿,没想到跟着您,梦想成真了!” 第八十二章 拿下城主府 兀哈伊支非常冷静,他说:“城主府肯定戒备森严,守卫恐怕不止百人,我们冒然攻入府内,万一陷入胶着,会把全城的护卫都引来,我们将插翅难飞!而且解药并不能立即奏效,隐藏在金家的家贼很可能借机诬陷,反诬我们下毒,意图谋害城主!赵兄弟,这招棋太险了,你要三思啊!” 赵遵毅然决然的说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时间不等人,又无全权之策,只能冒险了!有陈铎他们协助还有这十几个人壮声势,趁乱一举拿下城主府不在话下,你们速速去吧!” 兀哈伊支拗不过赵遵,只好和老七离开小院到外面打听陈等人的消息,老七真不愧是混迹戈壁几十年的老沙狼,他对沙城街道建筑了如指掌,一个弯路都没绕就找到了沙城关押犯人的监牢。 此时已是深夜,监牢中一片死寂,而然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无论如何躲不开他们,老七对兀哈伊支说:“你是生面孔,不要露面了,我去套套近乎,试试能不能混进监牢查探,你等着我,可能得花点时间。” 兀哈伊支点点头:“你要担心,查到之后立刻返回,不要耽误时间。” “得嘞!” 老七悄悄靠近监牢大门,到一个比较近的地方突然从暗处走出来,和守卫打了声招呼,可把两个人吓了一跳,不过老七很有办法,又说吉祥话又送金银,三说两说真就被放了进去。 老七进了牢房好半天没有动静,原本兀哈伊支的心情已经比较轻松了,这下又紧张了起来,终于老七走出了监牢,对着狱卒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才回到了兀哈伊支这里。 “怎么样?人在这儿吗?”兀哈伊支忍不住问了。 “在在在,天太晚了,牢里就剩三个守夜的,要不是怕坏事,我自己就把这牢给劫了!” 兀哈伊支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快回去报信。” 两人赶回小院刚刚过去半个时辰,一进院兀哈伊支就是一愣,刀就抽了出来,因为他看到满院子里都站的是匈奴人! 虽然自己身上流着匈奴族的血,但早已经和母国划清了界限,这一惊非小,兀哈伊支冷汗刷刷往下淌,他心里还纳闷呢,这些人不是中了毒麻药被关在地窖里了吗?还有,赵遵和辛逊他们又去哪儿了? 兀哈伊支正自天人交战,却见匈奴人中走出了一位,他定睛一看,此人竟是赵遵!在场的所有人见兀哈伊支吃惊的表情全都笑了起来。 “赵……这是……”兀哈伊支言语混乱的问道。 赵遵大笑:“你还没明白啊,这些中毒的兄弟全都苏醒了,换上了匈奴人的衣服和武器,这样便于行事啊!” “原来如此!这解药也太好用了吧,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兀哈伊支激动了起来。 赵遵道:“他们只是被囚禁没有受刑,精神虽然被控制,但饮食上没有亏欠,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创伤,所以解药奏效后立刻恢复了。” 虽说如此,但兀哈伊支仍能看出这些曾被囚禁的人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斗志昂扬,一看就是当过兵的。 赵遵看出了他的疑问,不等他开口反问道:“兀兄可知这二十位兄弟的身份?” 兀哈伊支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你别难为我了,说吧!” 赵遵拉过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说道:“这位是大青山烽火台的守卫队长,韦闯。” 这一点兀哈伊支虽然早已有了预见,但得到证实还是令他心头一震:“这些弟兄是大青山守卫队!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赵遵道:“没时间解释了,打听到陈铎等人的关押地了吗?” 老七更不知所以,不过为了立功他还是抢着说道:“打听到了就在城中的牢房里!我亲眼到的。” “牢房的守卫呢?” “一共五个人,一个高手都没有,我一个人就能放翻他们!” “太好了,老七带路我们快去救人!” 老七轻车熟路把赵遵他们带到了监牢门前,夜更深了门口两个守卫靠着木栏打瞌睡,“我去!”兀哈伊支主动请缨。 赵遵点点头:“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想和沙城的人为敌,打昏即可!” “放心,我有分寸!” 兀哈伊支从阴影中靠近狱卒,突然出手像恶狼一样,两个人在睡梦中就被打昏了过去,接下来更轻松了,牢中的三个狱卒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就被众人一拥而上绑住手脚扔进了空牢房里。 陈铎见赵遵和兀哈伊支带了一群不认识的人来救自己,高兴坏了,赵遵简单向他交代了几句便带人向城主府杀了过去。 沙城城主府位于整座城市的中心,也是买卖生意最兴隆的地段,哪怕是午夜仍然活跃着不少生意买卖家,这些人一看街上突然冲来了一大群拿刀提剑的武士,吓得惊叫四散。赵遵自知四十人的队伍穿过闹市不能像偷袭小院和监牢一样做得悄无声息,只能以快取胜。路上绝不耽搁,也没有敢出来阻拦他们,不过即使这样杀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守卫们还是有了防备,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来的人会那么多那么猛,顷刻之间就已经杀到了眼前。 “快关门!”守卫队长吓得脸都白了,不顾外面的手下,强令关门,赵遵眼看大门就要闭合,还有七八丈的距离无论如何赶不过去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伤人了,拔出腰间佩剑连鞘一起掷了出去,宝剑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穿了过去,将关门人击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赵遵就冲到了门前,飞起一脚把大门连同门后的人一齐踹飞了出去,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 因为是深夜,沙城治安一项很好,任谁也想不到竟然有暴徒突袭城主府,大门的守卫数量不多,而且全无斗志,一触即溃,赵遵他们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等他们冲到后院的时候,大部分护卫已经在睡梦中惊醒了,但是由于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大多数人都龟缩在楼阁中不敢出来。 “金城主住哪儿?”赵遵一边大声吆喝鼓噪声势,一边问辛逊道。 辛逊一直前方的二层小楼说道:“这楼是我岳父日常起居之处,十有八九就在里边!” 陈铎等人听得分明,一窝蜂似的向小楼冲去,金家的护卫这才明白过来,歹人冲着城主去了,这还了得!不顾生死的前来阻拦,金彪居住的小楼内贴身护卫也不少,呈前后夹击之势把赵遵他们堵在楼门前,战况一时陷入了僵局。 兀哈伊支急得一头热汗:“赵兄弟,这样下去不行啊!他们人越聚越多,不下杀手冲不进去啊!” “不行!”赵遵吼道,“一旦动手伤了人命性质就变了!你们守住这里,我去楼上控制住城主。” 赵遵踢到一个护卫,纵身跃上屋檐,他刚站在二楼的楼板上,三支利箭就朝他射了过来,赵遵急忙挥剑格挡,磕飞了箭矢躲到了殿柱后面,借机偷眼观瞧,只见十几个身穿重铠的武士保护在一个衣着华贵的高大老者身前,老者目光呆滞对外界的混乱局面毫无反应,和韦闯他们等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城主的贴身侍卫自然比普通护院厉害的多,但跟赵遵比差太远了,赵遵故意闪身出来吸引了一轮箭雨,在他们更换箭矢的空档冲上去用剑背拍倒了三个,穿过人群把剑架在了金彪的脖子上。 “别动!”赵遵冷冷的盯着他们说道。 侍卫们全傻眼了,有几个试图来抢人,赵遵又把剑往脖子里递了两寸,冷笑道:“怎么?想让你们城主死的再快点嘛?” 侍卫们急忙后退,为首的一个说:“你千万别伤着我们城主,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把武器扔地上!”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犹豫,赵遵又吼了一嗓子,他们才把武器扔在了地上。 “很好,下楼去!” 在赵遵的胁迫下侍卫们被赶到了二楼,陈铎他们趁机把所有人城主府的人统统赶到了楼外,然后关闭门户,设置路障。 兀哈伊支、辛逊等人则上到二楼与赵遵汇合,“解药!”赵遵立刻向辛逊要解药。 辛逊从兜里拿出搓好的药丸,对金彪说道:“岳父大人,这药能让你的神志恢复正常,有一点苦……” 老七气得直摇头:“大少爷,你丈人现在傻了,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嘛,给我,我给他塞嘴里去!” “拿来!”赵遵非常决绝的要来了解药,把药丸拿在左手里,用右手轻轻捏开金彪的嘴,把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看到金彪吞下了解药,辛逊长出了一口气:“成了,半个时辰见效,只要守住小楼就行了。” 兀哈伊支说:“我们手里有金彪做人质,量他们也不敢强来,再说咱们四十几号人,真打起来借助地利也能硬抗!” “别大意,韦队长、陈铎你们各自带领部下守住一楼的门户,记住我们只守不攻!” “是!”“遵命!” 二人带队伍下去布防暂且不提,再说楼外,金家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小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火把把天都照亮了。 赵遵透过窗棂向外观瞧,只见楼外拿刀拿枪的不下三四百人,为首的几位年纪都比较大,像是族中的长老,这些人满面愁容,焦急的向楼内张望,看样子在等什么人。 过了不多一会儿,人群分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前面,几个长老纷纷向这个胖子行礼。 老七向赵遵介绍道:“这胖子就是二城主金蟾!娘的,两年没见了,比以前又胖了两圈!” 第八十三章 身怀六甲的新夫人 赵遵见金蟾肥头大耳一脸横肉,便知此人和老七所说的一样,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胸无大志的二世祖。 长老们和大胖子金蟾碰了碰头,金蟾问明了情况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我是沙城二当家的金蟾,请楼内的兄弟出来搭话!” 金蟾身高体胖,声音洪亮,这几句话说的底气十足,倒真有个二当家的派头,可见盛名之下无虚士,金家不大问事的二当家场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赵遵打开一扇窗,对金蟾一抱拳:“二当家的,您好啊!” 金蟾原以为夜袭城主府的是戈壁上新兴的土匪,没想到出来的搭话的是一个漂亮小伙,一身书生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黑道人物,不由得愣住了。 “朋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我沙城可有得罪冒犯的地方?” 赵遵微微摇头道:“没有!” “那兄弟为何夜袭我金宅,强掳我大哥!” 赵遵又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们是来救金城主的,怎么能说是强掳呢?” 金蟾大怒:“你半夜打破我家大门,将我兄长困于高楼,不是强掳是什么?竟还说什么救我大哥,当我可欺不成?” 赵遵笑道:“按二当家的逻辑,你大哥金彪长子新丧,又得了痴傻呆捏的毛病,你做兄弟的不管不问,任其独居,也算我们的同谋喽!” 金蟾被赵遵几句话臊的满脸通红,又投鼠忌器不敢发作,强压怒火道:“小兄弟,咱们不争口舌之快,你就明说想要什么吧?钱、货,还是别的,你尽管开口!” 赵遵说道:“二当家的,我们重来没拿到过这么一手好牌,不知道怎么下注好了,怕亏了,你容我们想一想啊!” 金蟾道:“那你要想多久?” “半个时辰,只要半个时辰!” “好,我就给你半个时辰,量你也跑不了!”金蟾很霸气的一指手下的几百号人,说道。 “不允!” 金蟾话音刚落,一个女子的娇呼从人群后面传来,赵遵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美艳丰满的少妇在一众武士和仆人的保护下急匆匆从内院赶来,看她走路的姿态和微微隆起的小腹,竟有孕在身。 这少妇来到楼前面带愠色的对金蟾说道:“二叔,你好糊涂啊!怎么能把老爷的身家性命交在这些歹徒的手里,万一……万一出点意外,你让我和未出世的孩子,可怎么活呀,呜呜呜呜”说着竟哭了出来,哭的当真是痛心,眼泪婆娑梨花带雨,戏很足。 她这一哭把金蟾弄得手足无措,忙道:“嫂夫人,莫哭,莫哭,既然你来了,那你拿主意吧!”他倒撇了个干净。 少妇立刻收起了眼泪,指着楼上的赵遵吼道:“泼贼!快快放了我家老爷,不然金家子弟一拥而上将尔等乱刃分尸!”言语泼辣,全不似是怀了孕的妇人。 赵遵问旁边的辛逊:“辛兄,这女子是何人,为何连金蟾都让她三分。” 辛逊轻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她……她是我岳母!” “啊?” “是后的,不是原配!”辛逊忙解释道,“我岳母在五年前就离世了,岳父大人一直没有续弦,大概在两年前贱内突然收到了她父亲的来信,信上说他要续娶一位新夫人,我们夫妇非常高兴,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找个老伴也好伺候他饮食起居,因为是续弦成婚比较匆忙,临跟前我们到了沙城才知道岳父要娶的新夫人原来是一个舞女,他们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相识,我岳父对她十分迷恋。虽然新夫人比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年龄还小,但是婚后相处的非常融洽,我们做晚辈的也都接纳了她,但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的孕!” 老七偷笑道:“金城主老当益壮,快七十了又给你添了个小舅子,这以后分家产又要多分一份喽!” 辛逊叹息道:“老七你看的真透彻,谁不惦记金家的地位和财物啊!可怜我大舅哥金酉了,恐怕就死在这上面了!” 赵遵并不动怒,也不感慨,抱着肩膀嘻嘻哈哈的对着楼下的新夫人说道:“相好的,我们这些泼贼还就不放人了,你能奈我何!” 新夫人被赵遵当众调戏,脸上挂不住了,对身边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说道:“金顺,带人去把这厮抓下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遵命,夫人!” 二当家的金蟾的私生子金顺充当了狗腿子的角色,带着手下几十个打手冲到了楼门前,金家的数位长老以为不妥,又不方便干涉金彪的家事,纷纷向金蟾进言希望他从中调解,可没等金蟾做出反应,金顺已经开始砸门了。 今夜事出突然,他们根本没有准备破门的器具,拿大刀片子砍鸭卵粗的窗棂,一时半刻哪砍得开啊。 金顺见攻不进去,气的拿刀把砸门,一边砸一边嚷嚷道:“小贼!有种的把门开开,咱们一决雌雄,当缩头乌龟算什么英雄好汉!” 楼里的韦闯、陈铎等人都气乐了,这哪是打仗啊,简直就是流氓约架,可见这个长相不错的私生子也是草包。陈铎使坏,突然把楼门敞开了一道缝,金顺没想到对方真开门了,一愣的功夫,陈铎一口老痰吐在了他的脸上,“咔吧”一声楼门再次关闭,随即传来了陈铎等人嘲讽的大笑。 金顺恼羞成怒,剥去了自己读书人的外衣,破口大骂,比街上的泼皮骂的还花活,一边骂还一边吹牛,说一个人就能把楼里的人都杀光。 正吹得兴起,楼门再次打开,一支冷冰冰的箭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再哼一句,老子就让你的脑袋开花!”陈铎恐吓道。 “大哥,有话好说,别……别……” 陈铎收起弓箭,劈头盖脸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没本事就老实待着,说什么大话!看见你就恶心,滚!” 金顺吓得一缩脖子逃回到了主子身边,新夫人见金顺这幅狼狈样,低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楼上的赵遵,气哼哼的对另一个壮汉交代了几句,这壮汉可比金顺利索多了,立刻传下话去,几十名弓箭手预备就位,准备拉弓射杀赵遵。 这下长老们慌了神,金蟾也不干了,阻拦道:“慢着!我说大嫂,你不要冲动啊!这箭矢可不长眼,万一伤了我大哥,悔之晚矣!都把弓松了,松了!我再去和他们谈谈!” 金蟾硬着头皮再次走到楼下,抬头喊道:“小兄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不是吓唬你,沙城上下几万人都听金家号令,你侥幸偷袭得逞不假,可进来容易出去难,听我好言相劝,交出我大哥,我放你们离开沙城,钱财一并奉上,怎么样?” 赵遵点点头:“二当家的很有诚意,开出的条件也很优厚,不过,我还是原来的要求,等半个时辰再说!” 金蟾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响起之前他说过的话,不由得发问道:“小兄弟,刚刚你说是来救我大哥命的,这是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老七在底下小声说道,“多会演戏,装得真像!” 赵遵高声喊呵斥道:“亏得二当家还记得我刚说过的话,金城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二当家可知其中缘由?” 金蟾毫不迟疑的说道:“我大哥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二年身体大不如前,最近爱子夭亡,受了打击才变成了这个病样!” 赵遵笑道:“金酉无疾暴毙,金城主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突得变成了傻子,其中缘由真有点令人耐人寻味啊!” 金蟾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什么意思,有话明说,不必绕弯子!” 赵遵道:“好啊,我告诉你的,你侄子是给人害死的,你大哥也没病,是被人下了毒药!” 此言一出,金蟾、新夫人、金顺和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当然每个人震惊的程度不同,震惊的原因也不同。 “你……” 金蟾想继续询问赵遵,可他的私生子金顺突然站了出来,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爹,别信他的,他是在拖时间,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阴谋!”由于太过激动,“爹”都喊出来。 新夫人故作镇定说道:“你一个外人,和金家毫无瓜葛,凭什么信你的!你有证据吗?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快把老爷抢回来!” “是啊,我没见过这个人,凭什么听他的?”“半夜偷袭挟持老爷,肯定不是好人!” 新夫人几句话还挺有煽动力,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赵遵,也不相信他的说的话,赵遵看出来了,说:“我是外人,说话你们不信,那我找个内人来和你们说!” 辛逊淡定的走到了窗前,他一出现,楼下一片哗然,辛逊可是金家的大姑爷,哪个不认识他呀,他一站出来,新夫人的脸就绿了。 “辛逊!是你吗?”金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叔,是我!” “你……你怎么和……和这些人搅在一起!” 辛逊道:“说起来话长了!不过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岳父确实是被人下了毒麻药,我们已经设法医治了!” “好女婿!辛逊,你为了谋夺我们金家的财富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劫持老爷,亏得老爷怎么疼爱你,你连畜生都不如!来人,给我射死这个狼心狗肺之徒!”新夫人疯了一样喊叫着,不让辛逊继续说下去了。 “嗖嗖嗖”几支利箭划破夜空,朝辛逊射去,赵遵忙把他拽到了坚实的立柱后面,辛逊仍旧高呼道:“二叔,解药半个时辰就会见效,你不站出来主持公道,会遗憾终生的!” 金蟾是个没主意的人,夹在辛逊和新嫂子之间,左右为难,让新夫人的手下抓住了时机,几十张弓不停地向楼内射箭,赵遵他们被流失逼得躲在门后柱后不敢动弹,但是光射箭,人进不来也没用。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新夫人和金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金顺看了一眼新夫人,新夫人的手不自觉的放在了隆起的小腹,金顺猛地咬了咬牙,怪眼一瞪喊道:“辛逊!你大逆不道,图谋杀父!你不再是我们金家的女婿了!既然你们不肯下来,那别怪我手下无情了!弟兄们,放火,逼他们出来!” 第八十四章 剿灭反叛 这个金顺果然阴毒,竟然想到用火攻,他哪是要逼人出楼,分明是想把金彪和辛逊全都烧死在楼里,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说着已经有忠于新夫人和金顺的家丁抱来了成捆的干草和木材,这时金蟾突然反省了过来,拦在了众人面前,他抱住金顺的胳膊,声嘶力竭的说道:“顺儿,你疯啦!那是你伯父和姐夫,你当真要烧死他们吗?” 金顺猛地甩开了他爹的手:“爹!你想一辈子都被别人压着吗?你就不能拼一拼!” 金蟾一巴掌打在了金顺的脸上:“逆子,你吃的穿的,你一切都是大伯给你的,你……算爹求求你,别闹了,快跟大伯请罪,他会饶了你的!”他已经猜出是自己的儿子在捣鬼,苦苦哀求他浪子回头。 但事到如今金顺哪还听得进去,连甩了几次,都被他爹缠住动不了身,这小子真是狼性,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拿柴火棍一棍把他爹打昏了过去,没了阻碍一捆捆的干草被堆到了楼门口。 在场的其他几个长老,见金顺自己老爹都敢杀,哪里还敢管,而且他们发现金顺带来的人根本不是金家的人,甚至不是沙城的人,人数多达两百人,把金家的护卫都压了过去。 金顺举着火把一步步走到柴堆旁,火光下他阴鸷的面孔更显扭曲,说不出的邪恶,不知是因为自己“谋朝篡位”的野心即将得逞,还是因为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伯父而胆怯,他拿火把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就在他即将放下火把引燃柴堆的一瞬间,一支利箭透胸而入,金顺看着自己胸前微颤的箭尾,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甘,艰难的抬起了头,正和金彪对视上,看到金彪矍铄的目光,金顺似乎明白了什么,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金彪反手又是一箭射杀了金顺的一名手下,高声呵斥道:“金家的儿孙们,不孝子金顺勾结外邦意图谋反夺位,现已服诛,金越、金辅、金泽,你们速带本部子弟去把守四门,我要亲自清理门户!” “是!”“遵命,大哥!”“大哥你无恙啦,太好了!” 三个长老见大哥恢复如初,大喜,由金彪主持大局再好不过了,而且听他的口气,金顺阴谋反叛的事已经坐实了,其中缘由他们也猜出了八九分,谁都不愿意卷到城主的家务事中,立刻走了个干净。 在场的就剩下金蟾府上的家丁和金顺带来的打手了,金蟾被打昏,金顺被杀,这些人一时群龙无首乱做了一团,但这批人的人数众多,足有三百来人,很快他们就从最初的混乱慌张中稳定了下来。 赵遵抽出长剑点指楼下的叛逆,说道:“城主有令,放下武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一律格杀!” 金蟾府上的家丁是跟自家老爷来站脚助威的,对叛乱的事事先毫不知情,稀里糊涂的被卷在了当中,赵遵的铿锵有力,不少人都动摇了。 可金顺带来的打手都是亡命徒,几个为首的煽动道:“别信他,叛逆夺权搁到哪儿都是死罪,到时候翻旧账哪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不如豁出去拼一把,得个终身的富贵!” 有胆小的说:“坏事都是金顺一个人干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这话谁信啊,连金酉的死都会算在你们的头上,反啦,反啦!” 这些暴徒用一排乱箭回复了赵遵的劝降,“金城主,你发话吧!”金彪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朝廷对拒不投降的叛逆怎么惩治?” “明白了!弟兄们放开手去厮杀吧!” 陈铎和韦闯他们都有被俘的经历,这在他们军旅生涯中是莫大耻辱,他们早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气呢,一个个像出笼的猛虎一样,见人就砍,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十几个反叛被砍倒在地。 金蟾家的家丁本以为赵遵他们人少,他们可以浑水摸鱼占点便宜,没想到对方这些能打,跪在地上投降服绑还有活命,反抗下去当场就得没命,纷纷倒戈帮助陈铎他们去打金顺带来的打手。还别说,这些打手还真不俗,拼死抵抗之下也给陈铎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终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慢慢地一个个被蚕食掉了。 战事呈现一边倒的局面,赵遵自然不用动手,他就守在金彪左右,防止意外发生,兀哈伊支追随在赵遵左右,有一肚子话想说,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赵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老爷子服了解药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就生龙活虎了呢?” 赵遵神秘的一笑:“兀兄,恕我卖个关子,等战事平息了,我再说与你听!” 小半个时辰后金宅内的叛乱彻底平息了,反叛者九十多人被杀,受伤被俘的十一人,金蟾府上的家丁绝大多数弃械投降,被关押在了一间大屋内,等待发落。 二当家的金蟾被人救了起来,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痛心疾首,只恨自己管家不严才酿成今日之祸,一再向大哥请罪。 也亏得他最后关头顾及手足亲情,挺身而出保护金彪,和金顺划清了界限,金彪才没有太过责怪他,只是罚他闭门思过。 黎明时分陈铎把俘虏的十一个人押到了正堂,金彪居中而坐,赵遵和辛逊分立左右,主审当然还是陈铎,这个他最拿手。 别看这些人反叛都已经被俘了,可一个个牛气得很,陈铎不疾不徐,笑嘻嘻的对他们说道:“各位都好啊,我有几个小问题要请教一下!” 这时一个大个子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向前抢了几步,陈铎很高兴:“这位朋友已经等不及了!你贵姓啊!” 没想到对方这厮双手被倒捆着,身上还多次受伤,脾气却不小,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匈奴话,喷的陈铎满脸是口水。 陈铎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挠头道:“兄台,你说的鸟语我听不太懂啊,队长,他说的啥意思啊!”陈铎向兀哈伊支求助。 “他骂你的,具体骂的什么,还用我一句句翻译给你听吗?” “不必不必!哎呀,真是一条硬汉!我陈铎最佩服有骨气的人了!”赵遵竖起了大拇指,可话音未落一刀把这个人脑袋砍了下来,“不过,我不喜欢个子比我高的人!”然后手起刀落又把旁边一个大个子捅了个透心凉。 举手要杀第三个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喊道:“我个子比你矮!” “我看看!”陈铎把这个从地上拽了起来,比量了一下,“真比我矮!” 这人本以为躲过一劫,可转眼又被陈铎劈开了脑袋。 “大男人俩酒窝!我不喜欢!” 陈铎找茬连杀了六个人,剩下的五个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了。 陈铎见他们都被唬住了,才问道:“我问你们这些鸟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哪来的!” 活着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年龄稍大的会汉话,他结巴着说道:“这位爷,您别再杀了,我说实话!我们这群人其实分两拨,一拨是金顺从临近州郡聘来的杀手,都是汉人,我也其中一个,另一拨是匈奴人,这些人和金顺有某种协议,被派来协助金顺接管沙城。” 兀哈伊支冷冷的说道:“就你们这点人凭什么接管沙城?” “不瞒您说,现在沙城中埋伏着十几路人马,不下千人,分散在沙城多个据点之内,只等时机一到一齐杀出,立刻便能控制沙城!” 陈铎道:“既然沙城有你们上千潜伏的同伙,为什么不来支援你们?现在可是拿下沙城最佳的机会啊!” “唉,金顺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躲藏地,藏身地点多比较偏僻,没人报信,估计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儿辛逊站出来对金彪说道:“岳父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肃清城内的叛逆同党,这些人不除我们寝食难安啊!请您下命令,让我带领金家子弟去铲除叛逆!” 金彪看着一躬到地的辛逊,久久没有回应,辛逊非常痛心的说:“您……您不相信我吗?” 金彪没有回答,转而看向赵遵,他向赵遵伸出了右手,赵遵同样摊开了右手,只见两个人手心里同样的字迹歇着“静观其变”四个字。 “是你救了我?”金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赵遵拉住了金彪的说:“金老城主,沙城虽然孤悬塞外,但您心系大周,心系黎民百姓,由您掌管沙城,是戈壁各族人民的幸运,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辛大少爷为了救您吃了很多苦,他的忠诚绝对可以放心。”而后把辛逊在大河滩牧场遇袭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金彪听罢搂住了女婿的肩膀,自责的说道:“我老了,糊涂了!让你这些孩子受苦了!去吧,像以前一样,带领金家的子弟去消灭入侵者!” “哎!”辛逊擦了擦眼泪,领命去了。 赵遵吩咐陈铎和韦闯保护辛逊,尽快解决城里的反叛,陈铎帮助平叛去了,审问俘虏的事交给了兀哈伊支,兀哈伊支是匈奴人,赵遵和金彪也都精熟匈奴话,他干脆直接用匈奴话去审问被俘的匈奴人。 经过询问,赵遵他们知道了这些匈奴武士的身份,他们分别隶属于匈奴别部和临近周境的匈奴部落,他们听命于几个不同的小单于,他们只是听命于金顺,其他阴谋一概不知。 审讯告一段落,金彪命人把俘虏押了下去,大堂内一片寂静,金彪半躺在自己城主的宝座上闭着眼睛,脸色十分难看,众人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陪在其左右。 突然金彪坐了起来,两只眼睛放出两道寒光,看向了自己的新夫人,陈铎审讯俘虏时连杀数人早把这个女人吓傻了,一直呆呆的站在大堂里,见金彪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八十五章 七爷 赵遵调侃她道:“哎呦夫人,您有孕在身,可跪不得!再说不久前你那股子不杀光我们不罢休的气势哪去了?” 听了赵遵这几句挖苦的话,新夫人抖得更厉害了,结巴着说道:“老爷,青儿不知内情,怕您被坏人害了,这才做了糊涂事,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 金彪眼睛都要瞪裂了,后吼道:“你个不要脸的荡妇,还有脸跟我提孩子!你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新夫人魂都吓掉了,高呼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孩子当然是我和您的啊!” 金彪恨不得当场砍死她,强压着火冷笑道:“你和金顺在我饮食里下毒麻药,以为我傻了,不要脸的当着我的面做苟且之事,告诉你,有一次你们下的药量少了,你们丑事都让我看到了,你敢狡辩!” “这……这……”新夫人下的瘫坐在了地上,抖成了一团。 金彪道:“我老了,你为了自己的将来找个靠山,虽然于理不合,但还有情可原!可你居然全不顾两年的夫妻情分,和奸夫密谋夺去金家的财产!我岂能容易!” 新夫人跪爬了几步,抱住金彪的腿道:“是金顺,是金顺骗了我!坏主意都是他出的呀!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啊,老爷,我……” 金彪一脚踢开了她:“把责任全赖到死人的身上!你还真是绝情!一共六次,六次毒麻药都是你给灌下去的,对吗?你可曾顾念过一丝情意!” 新夫人已经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开解了,只是哭,金彪又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金酉是怎么死的?” 新夫人听到“金酉”的名字,连哭都不会了,眼珠子转呀转的,赵遵在一旁提醒道:“贱人!敢有半句虚言,开了你的膛!” “我说,我说,是金顺下的毒,又买通了仵作,造成了暴毙而亡的假象!” 金彪疼得嘴唇不停地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我的酉儿,他对你那么尊重!你……” 新夫人哭泣道:“我本不敢的,可金顺说他当一辈子的私生子,处处让人欺负让人瞧不起,他不想自己未出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所以……所以他打算拼一把谋夺城主之位。可要篡位就需要钱,他职位卑微哪来的钱,于是和匈奴贵族拉上了关系,暗地里做起了倒卖马匹和盐铁的交易,刚开始确实挣了不少钱,可不多久就被金酉盯上了,金酉追查的太紧了,金顺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就杀人!你们的心有多黑!”赵遵恨的咬牙切齿,“你们为什么要把辛逊也卷进来?为什么非要至他于死地!” 新夫人道:“金顺倒卖的马匹是辛家的,辛大少帮着金酉调查马匹的来源,他们怕事情败露,定下了计策,假借金酉的名义诓骗辛大少出来,派人截杀,没想到他竟从大河滩牧场逃脱,金顺怕极了,他和辛家的同伴出面邀请三山五岭的强盗布下天罗地网,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辛逊和老爷少爷见面!” 兀哈伊支指着新夫人道:“淫妇,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竟设计杀害金家辛家两大家族的继承人,而且险些让你们奸计得逞!苍天有眼保佑辛少爷躲过此劫,可惜了金大少啦!” 赵遵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贱人!金顺和匈奴人勾结的内幕是什么,他许给了匈奴人什么条件?还有,辛家的内奸究竟是谁?” 新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我……我不知道,真的,金顺重来没给我说过这些事。” 赵遵叹了口气,还是没能把藏在辛家的内奸抓出来,虽然自己早就猜出是谁来了,可金顺死了,内奸的身份很难坐实了! “金城主,这贱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金彪冷冷的说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害死了我的爱子,又给我下药想烧死我,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来人呢,把这淫妇绑到柱子上烧死!” “是!”几个金彪的贴身护卫拉着新夫人就往楼外走,新夫人哭嚎道:“老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伺候您的份上,您就饶了我这回吧!老爷……” 金彪毫不为所动,示意护卫快点把人拉走,赵遵心说这个新夫人虽然狠毒泼辣,但没有心机,一个男人肯当着别人揭露妻子与人偷情的丑事,就说明他已经绝情了,金彪绝不会让她存活在这个世上,败坏他的名声。 不多时楼外的庭院里点起了大火,火焰中传来了新夫人声声惨叫,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赵遵虽然恨其不忠,但看到她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有些不忍。 兀哈伊支叹了一口气:“金顺被杀,知情人全都死了,他们的阴谋恐怕我们永远无法侦知了!” 赵遵却摇了摇头:“知情人全部被杀了?这个不尽然,因为我们身边就有一位知情人!” “谁?” 赵遵一指老七:“他啊!” 老七吓得一哆嗦:“赵……赵爷,玩笑这么开就过啦!” “开玩笑?老七我说过自己低估了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整个事件中你是演得最出彩,我差点就让你蒙了!” 老七急的脸色煞白:“不……不,我一直跟在你们的身边,都是听你指挥,怎么可能背叛你们呢?” 兀哈伊支虽然不喜老七,却也实话实说道:“是啊,赵兄弟,老七一直跟在我身边,你是不是搞错了!” 赵遵淡淡的说道:“老七,是谁把辛逊进沙城的事告诉金顺的?” 一句话说出口,老七彻底没词了,“辛逊在沙城躲了十几天,沙城也不戒严也不搜查,为什么偏偏我们进城的当夜,就开始查了呢?” 兀哈伊支一点就透,怒指老七:“是你,是你把辛逊有可能活着混进沙城的消息告诉了金顺!你个恶贼!” 老七没有反驳,低着头不语,赵遵点点头道,对老七说道:“我让你去打听山寨最近和金家什么人来往密切,你借机跑去面见金顺,透露了辛逊还活着的消息,而且很有可能躲在沙城,金顺立即下令全城搜查。随后你便跟踪陈铎他们,无意间发现了辛逊的行踪,通知匈奴武士不惜触犯沙城禁忌当街追杀辛逊,不过你们低估了陈铎等人的战力,相持期间又让熟悉沙城街道的辛逊跑了。你和金顺深知,要想在沙城挖出辛逊十分困难,于是想假借我之手找到辛逊的藏身地,这才把陈铎留下的木牌交给了我,而且故意吐露了金顺和金蟾的关系,企图混淆视听,把我们已入彀中!是也不是?” 老七哀叹一声:“唉,我怎么选了你这样人做对手,真是该着我输啊,不过,你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赵遵道:“刚开始你掩饰的很好,我以为陈铎他们被抓仅是个意外,可后来遇到了辛逊,他告诉沙城是在我们入城当夜突然严查了起来,这句话让我起了疑。因为陈铎他们是跟我从长安一起来的,他们和金家辛家一点仇怨没有,我绝对信任他们,只有你是半路强拉入伙的,所以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故意拉了一个药材清单,十几味药几十斤重,其实一大半是没必要的,冷僻的药,不要说半夜里了,就算大白天你一个人一个时辰也绝对搞不来那么多药!你肯定是又给金顺报信去了,他为了让你更好地卧底在我身边,取得我的信任,派出手下挨家敲开药店门买齐的药,对吗?” 老七拿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本还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原来我才是最蠢的!” 赵遵接着说道:“后来我们救出韦闯他们,我故意向你透露了要进攻城主府,解救金城主的计划,你在调查陈铎关押地点的时候,再次跑去报信,你们设下陷阱等我们救出金城主的时候突然发难,不等药效发挥就置我们于死地,甚至还可以把金城主的死嫁祸到我们头上。” 老七说:“没错,我找到了金顺,说你们要强攻城主府解救城主,金顺非常害怕,因为我们起事的准备还没有完成,金家几位老臣手里还有上千人的队伍,让我们十分忌惮。后来是我给他出了嫁祸于人的计策,为此我还偷偷的调走了监牢的守卫,让你们顺顺利利的救出了被关押的人,想想真是可笑啊!你们杀进小楼被围的时候,我还以为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呢,结果……结果”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你做梦也想不到金城主不到时间就清醒了,用雷霆手段射杀金顺,控制了局面!” 老七慨叹道:“唉,时运不济啊!” “什么时运不济啊!在你们去监牢的时候,我已经偷偷潜入城主府喂金城主吃过解药了!我们救了陈铎杀进小楼被围的时候,金城主已经醒了!为了摸清金家何人附逆,谁忠心,我们爷俩合伙演了这出戏,怎么样,戏不错吧!” 兀哈伊支大笑:“好小子,你连我都一起瞒了!” 赵遵也笑了:“为了让狡猾的敌人信以为真,我只能连你一起骗了!” 兀哈伊支笑道:“看在你请我看了一出好戏的份上,就不好你计较了!”说完转头鄙视的看着老七说道,“给你做人的道你不走,非给人家当狗!想跟赵兄弟斗,你差远了!” 老七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你们随便吧!” 金彪的几个贴身护卫上去就把他捆了个结实,按在地上等候发落,金彪看了老七两眼,对赵遵说道:“小兄弟,这个杂碎我就交给你处置了。” 兀哈伊支被老七骗的最久,为了出出恶气,故意对护卫说道:“院里的火灭了没有?” “没有!” “看这位七老爷全身发抖,八成是冷了,劳烦弟兄们送他到火里暖和暖和!” 第八十六章 左贤王的一盘大棋 老七虽然有必死的觉悟了,但一听要烧死自己,下场未免太惨了,胆一寒哆嗦的更厉害了。兀哈伊支见状大喊道:“七爷抖得厉害,多加点柴火,烧旺一点!” 护卫们作势要押走老七,老七忙挣扎着跪倒了赵遵面前,哀求道:“赵爷,您就别玩我了,有话您问,我说就是了!只求别让我死的太难看就行!” 赵遵点点头:“老七,跟我说实话,你在匈奴那边担任何官职啊?” 老七愣了好一会儿,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您好像什么都知道,不错,我现在左贤王麾下效力!八年前,我手下的弟兄在戈壁北边的沙头沟伏击了匈奴人的商队,截获了大笔的金银,结果惹怒了派出商队的邱林当户,他调动大军围剿我的山寨,我受伤被俘,后来又把我献俘给了左贤王。左贤王听说我混迹戈壁几十年,留了我一条命,让我追随在其左右,几年下来立了不少功,获封百户。” 兀哈伊支了解匈奴政权内部的情况,说道:“匈奴百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不过也衣食无忧是人上人,你放着官不当,跑去蛇头山当什么土匪啊?” 老七道:“说来话长,左贤王是匈奴仅次于大单于的二号人物,以往只有大单于的继承人才能获封左贤王,类似中原的太子,仅有当今这位左贤王历任三朝权势熏天。左贤王的领地靠近大周边境,他素有大志,觊觎大周的富庶的土地的财货已久,苦于无法攻破云中郡坚固的城防,一直未能得手。几年前新上任的大单于是左贤王的侄子,他忌惮左贤王的权利,处处掣肘让左贤王得不到足够的供给,极大的削弱了左贤王军队的战力。左贤王急于寻找铁制兵器,曾不止一次派专使到沙城谈判,但金彪极端固执,不肯加大铁器的贸易数量,激怒了左贤王。左贤王曾拟定计划攻下沙城,但又怕彻底失去了这个戈壁最大的黑市供应,日子更难过,于是派我回到戈壁寻找合适的代理人,替代顽固不化的金彪,伺机瓦解金家和辛家的联盟,如有可能渗透道云中郡内,收买大周官员,破坏云中的城防力量。我找到了以前的朋友崔让,名义上落脚在拔剑山寨,实则活动在沙城和云中之间,联络各股势力,后来我发现金顺这厮满腹牢骚,对金城主颇有怨言,我便找到了他,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作,我帮他夺去城主之位,而他帮我大肆购入盐铁。有了钱金顺拉拢了几个不愿意受到城主控制的山寨,又在金家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老城主被新夫人迷得神魂颠倒,在她的包庇下,竟对金顺的所作所为毫无觉察。倒是金酉发现了黑市交易的异样,开始着手调查。金顺做事并不谨慎,他害怕事情败露就……” 兀哈伊支怒道:“你们就害死了金酉!” “不,杀死金大少绝不是我的本意,通过半年多的接触,我发现金顺这小子阴损毒辣,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而且此人智技低劣,根本挑不起沙城的大梁,我更倾向于尽快逼老城主交出权利,让位给金酉,我再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使其就范,接受左贤王的合作条件。就在此时辛家同伙倒卖马匹东窗事发,被辛大少查得紧了,他狗急跳墙约见金顺,二人设计在大河滩牧场杀死辛大少,结果百密一疏让辛逊给逃了。收到这个消息后,我一面联络各家山寨围捕辛大少,一面亲自道揦子河畔布防,打听周境的消息,后来就让你抓住带回了沙城,谁知金顺这个蠢货为了自保竟毒害了金酉,又用毒麻药控制了城主,我听到消息之后十分震惊,可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我只能配合他提前举事了!” 兀哈伊支道:“狡辩,把责任全推到一个死人的身上!” 老七说道:“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必要扯谎吗?左贤王手下有十二三万精骑,拿下沙城也就是扎眼的功夫,可他不想就此失去这个和大周贸易黑市榷场,才派我来周旋!” “先不和你争这个,我问你,辛家的内贼究竟是谁!”兀哈伊支逼问道。 本来一脸豁出去的老七突然犹豫了起来,这个秘密是他求活命的唯一筹码了,自然不会轻易说出来。 “是辛忠。” 赵遵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老七指着赵遵“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第二字来,赵遵说道:“早在一年前辛忠便和左贤王做起了以箭镞换马匹的交易,你当时还在左贤王的身边,这交易你不会不知道吧。” 老七点点头:“当时辛忠一方以箭镞换取左贤王的宝马良驹,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但交易了两次之后这条路就断了,我曾不止一次问过左贤王原因,他始终不肯告诉我,而且这事极其隐秘左贤王很多亲信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遵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你是左贤王在戈壁和沙城的代理人,辛忠是他在云中郡乃至整个中原内地的代理人,沙城像一只雁腿,吃着香却不管饱,云中郡却是一座宝山,兵器、粮食、牛马、人口,应有尽有!独吞了云中郡左贤王的实力将会大增,不再受制于人看大单于的脸色度日!” 老七瞪大了眼睛:“什么?左贤王要对云中郡下手,不能不能!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挑起对大周的战事!” “那是以前,大周和匈奴十年没有大动干戈,谁也不想轻易挑起全面战事,而今大周天子秣马厉兵,对匈奴展开大规模会战已无法避免,这种形势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左贤王这条老狐狸怎么会轻易放过云中郡这块嘴边的肥肉?” “可是云中郡素以城高池深着称,匈奴屡次对云中用兵,都无功而返,就算左贤王真要打,其声势必定小不了,为何直至今日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赵遵反问他:“老七,韦闯这些大青山烽火台的守卫是你的人抓来的吗?”老七摇了摇头。 “那是金顺的人抓来的吗?” 老七道:“量他也没这个本事。” 赵遵笑道:“那韦闯他们是自己穿过大戈壁来到沙城,又自己钻进恶臭的地窖的?” 老七一点就透:“毒麻药的配方只有辛家父子掌握,韦闯他们能安静的进城不被他人注意到,说明他们入城前就服用了毒麻药,是辛忠动的手脚!这小子疯啦,敢对大周官军下手,想毁了辛家百年的基业啊!” “左贤王越过你和金顺直接指挥辛忠用诡计拿下了云中郡的屏障大青山烽火台,大青山烽火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左贤王下了一盘大棋,其目标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沙城,而是要把北境的云中郡、失去的牧场和戈壁一网打尽!甚至还要攻入周境掠夺其他州县!” 老七冷汗下来了,这么大的事左贤王只字未向他吐露,赵遵接着说道:“云中郡城防营两个月前被人投毒,大青山烽火台被偷袭都说明左贤王的探子已经渗透进了云中郡的军营当中,云中郡不再像以前一样固若金汤了,更何况没了大青山烽火台的预警,匈奴大军突然袭击不出数日便可破城,到那时草原戈壁,你们的家园将变成人间地狱!” “别说了,你别说了……”赵遵的话刺激到了老七的灵魂,“我当时答应左贤王卧底到沙城,只是想平衡各方力量,维持安宁的现状,让和我一样生活在草原戈壁底层的各族百姓能有安稳日子过,有口饱饭吃,不用沦为大国交战的牺牲品!为什么这一点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们,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 兀哈伊支见老七哭的如此伤心,不知该如何处置了,用眼神询问赵遵,赵遵对金城主的护卫说道:“先把人押起来,严加看管,但不要虐待他。” “是!”金彪的护卫早已将赵遵视为天人,连请示都省了,直接把老七带了下去。 该杀的杀了,该押了押了,整个议事大厅只剩下了赵遵、金彪、兀哈伊支,金彪自从知道儿子的死因之后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中,这会儿再也绷不住了,颓然坐倒老泪纵横。 “酉儿啊,是爹爹害死了你啊!我老糊涂啦,怎么不让我去死啊!” 赵遵坐下来拉着金彪的手说:“老爷子,你可不能垮啊,沙城的烂摊子还得您来收拾,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兀哈伊支也劝:“对啊,您这样消沉下去,会让亲者恨仇者快!咱还得给金大少报仇啊!” “对,我要报仇!” 金彪擦干了泪水披挂上阵,亲自审讯金顺的亲信,刑讯逼供之下挖出了藏在金家的绝大多数反叛,共计七十余人,金彪盛怒之下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整个金家为之颤栗,大权重新回到了金彪一个人的手里。 再说城里平叛的辛逊陈铎等人,他们派一支偏师守住沙城唯一北门,剩下的几百人以陈铎为先锋,由大到小、由强到弱逐个攻破匈奴奸细的藏身之地,讨贼的声势越来越大,即使匈奴奸细躲得再偏远,也被惊动了,他们从躲藏地冲出来和平叛的队伍展开激烈的巷战,城里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战斗。沙城的百姓感激金家的恩德,纷纷关门闭户不让流窜的奸细入户,并组织起来帮助金家平叛,直杀到第二天中午各条街的战斗才渐渐平息,陈铎向赵遵汇报了战况,共计杀敌四百五十人,俘虏二百余人,总数远超老七交代的人数,其中一些只属于左贤王麾下,老七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金家平叛的子弟伤亡近百人,北护军的兄弟身先士卒,几乎个个带伤,好在无人牺牲。 第八十七章 沙城的命运 平叛结束后金彪出榜安民,抚恤死难将士的家属,好一番忙活,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赵遵竟然向金彪请求不要杀害被俘的匈奴人,而是把他们集中关押,还派大夫为他们疗伤。金彪虽不理解,但出于对赵遵的信任和感激,还是照办了。 沙城的动乱平息了下来,赵遵找到了金彪,让他推荐一个熟悉草原和戈壁的向导给自己,金彪让把自己的妻侄薛延听后赵遵差遣。 薛延三十五六岁,十分精明干练,是金彪手下的得力干将,金酉生前的挚友,和辛逊也很熟络,沙城叛乱刚刚止灭金彪肯把他借给自己调遣实属不易。 赵遵指着云中郡附近山川地形图问薛延:“老哥,云中郡山川地志你都了然于胸,请告诉我,匈奴左贤王的主力可能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 薛延道::“匈奴进犯只有三条路,第一条从双鸦山口通过,穿越戈壁突然在云中西边的草原出现,第二条从野熊岭南下,穿过揦子河同样攻击云中西门,第三天最直接,绕过大青山直扑云中北门。”薛延边说边一一为赵遵指出三条进军路线。 “以你对左贤王的了解,你认为他会选择哪一条,或者走哪一条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薛延想了一会说道:“双鸦山地形绝险,只适合小股部队偷袭,不利于大军迅速通过。野熊岭这条路隐蔽好走,以往几次战争,匈奴人都选择从这个方向发起进攻,不过现在正值盛夏,揦子河河水暴涨,即使搭了浮桥,几万人马想全部过河也非一日之功,如此一来就失去了偷袭的意义,所以我猜测左贤王会从北边攻过来。云中郡以北一马平川,便于骑兵奔袭,以往匈奴人不选择从这个方向攻过来是因为有大青山烽火台的预警,城里能提前获悉匈奴来袭的消息加强防御,匈奴人吃过几次亏,才把这条进军路线废掉,而今大青山烽火台沦陷,城中兵力捉襟见肘,一直未能更换守卫,如果左贤王的主力趁夜突袭,肯定会打个冷不防。” 兀哈伊支说:“我们前几天才从云中郡出来,郡中戒备森严,即使失去大青山烽火台的预警,也不会这么不经打吧!” 薛延苦笑道:“这位军爷,城里戒严是因为‘平安火’刚刚熄灭,人心不稳,但不能一直这么严下去吧!人的精力体力毕竟有限不可能一直绷着,时间久了就会松懈下来,如果我猜得不错,混进城里的奸细这些时日会频频做下大案,杀人强奸盗窃,引起民愤,让官府疲于应付,分散兵力。而左贤王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集合他四散在草原上的队伍,等城防松懈下来之时,左贤王下手数万能征惯战的匈奴武士突然发起夜袭,城里的百姓就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阳了!” 陈铎、韦闯等人听出了一身冷汗,赵遵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问薛延:“薛兄,左贤王集结大军需要多长时间?” 薛延说:“左贤王的领地是匈奴诸王中最大的,东西一千余里,南北也有一千余里,集结大军起码需要半个月,如果从袭击大河滩牧场开始算起,大军集结已到了尾声,甚至已经集结待命了!” “左贤王的大军会在何处集结?”兀哈伊支不失时机的问道。 薛延盯着地图看了好一阵,手指停在了一个叫“神木林”的地方:“这儿,神木林,草原和山岭之间的一片大森林,盛夏时机即有利于隐蔽又方便避暑,神木林东边的大湖可以保住几万人和几万匹马的饮水。” 赵遵盯着神木林的的方向,看了半天,兀哈伊支等人以为赵遵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结果却出人意料,赵遵径直走了。 片刻之后赵遵来到了沙城的议事大厅,金彪和几个族中的长老正在议事,不过赵遵一到就发现这里的气氛非常古怪,细听之下才听出了端倪,原来金彪打算让女婿暂代城主之位,几个金姓的长老一致反对,态度坚决,和金彪呛了起来,双方都不让步,辛逊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正好,赵老弟来了,你是金家的恩人,你来说道说道,我这决定对是不对!” 赵遵苦笑道:“金城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是难为我啊!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你要退位,有些不妥!可以等危机过去再提此事,那时也不为晚呢!” 辛逊也赶紧说道:“是啊,岳父,小婿毕竟不是金家的儿孙,怎好接替您的位子?” “怎么不好?你不是我的女婿吗?”金彪转而怒向几个族弟,“你们几个白眼狼,沙城是咱们姓金的一家的吗?辛家在建城时出的力不比金家少吧!你都忘啦?还有,我让金顺这小崽子摆布的时候,你们都干嘛去了?最后还是辛逊带朋友搭救了我,这凭这一点,城主的位子传给他,我乐意!” 几个长老被骂的满脸羞臊,为首一个说道:“大哥,您教训的是,我们兄弟没一个争气的,不能替您分忧,不过城主的位子,也不是您一个人的,想给谁就给谁,得讲个传承不是。酉儿虽然不在了,可还有老二,老三,虽然他们哥俩都未成年,那也是您儿子啊!您把位子传给哪一个,我们都无条件的效忠!” “唉,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金彪把辛逊拉到了几个人的面前,“哥几个,左贤王的数万雄兵说话就要杀来了,小小的沙城能抵挡的住吗?为今之计只能举族迁往内地避祸,我们孤悬塞外几十年,没人引路成吗?” “大哥,你……你不陪我们一起走吗?” 金彪大笑:“我纵横草原戈壁数十年,老了老了,让我做丧家之犬,不可能!我哪都不去!我要留下来和沙城共存亡。” 辛逊还想说什么,被金彪阻止了。 “逊儿,你是这一辈中最忠厚的年轻人,金家老少我就托付给你了。” 辛逊红着眼睛说道:“岳父,我一定保金家上下的周全,但代城主这个称呼我绝不敢受,如果您怕有闪失,可以传位给二弟,我辅佐他,直到他成年。这样叔叔们也能放心了。” “你真是个厚道孩子啊!为父听你的便是。”金彪这才应允,几个长老当即表示全力辅佐金彪的二子,服从辛逊的调遣。 金家的权力交割完成了,金彪问起了赵遵的来意,赵遵说:“城主,匈奴大军马上就要杀来了,金家的退路你想好了,打算什么事开始转移城中的居民啊?” 金彪犹豫了一下:“不是不想转移,是害怕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起全城的恐慌。” 赵遵知道金彪的小心思,匈奴人来了,沙城被破,金家也会跟着灭亡,这个不必说了,可沙城里的百姓散了,匈奴人要是不来,金家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也白费了。出于私心,金家不会轻易让消息传播出去,这是要那全城人的性命做来赌运气。 赵遵怒道:“左贤王的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辛逊也道:“岳父,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您了,您可不能失信于民呐,如果沙城侥幸得存,百姓们感念您的恩德,还会回来的。匈奴人杀来,把一城数万名百姓掳走变卖为奴隶,即便我们活了下来,又于心何安啊!” 金彪深深地点了点头:“金某一生坎坷,但从不亏欠任何人,就算沙城没了,再花二十年我们再建一个!去,召集城中百姓。” 沙城的护卫挨家挨户的把户主叫到了城门前的广场上,金彪先是向百姓告罪,自责治城无方造成今日内忧外患的局面,而后把匈奴来袭之事公之于众,果然百姓一片哗然,金彪道:“安静,安静!大伙听我说!左贤王的大军不日即将席卷北境,各位父老乡亲,有亲的投亲,有友的奔友,快快逃命去吧!” 城下的人群骚动了起来,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有难民举家而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街道上,城门口拥堵了大量准备弃城逃生的百姓。 金家的子弟在人群中扶老携幼,帮着搬运行李,照顾老幼。金彪和几个长老站在城门前,看着出城的百姓脸上的无助和恐惧,再想想建城的艰辛和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一个背着包袱的老妇人被人流挤倒,金彪看到了抢上前去把老妇人扶了起来:“老嫂子,慢点啊!” 老妇人认得金彪,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城主啊,本来日子过得好好地,怎么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金彪垂下了头:“老嫂子,是我无能,保不住您的家,我……” 老妇人的儿子儿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搀扶住了老妇人,金彪把她遗失的包袱交给了他,老妇的儿子接过包袱,随口问金彪:“城主,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走啊?” 金彪怅然道:“啊,我不走啦,年纪大了,舍不得离开故土,你们快走吧,我留下来给你们看守家业!去吧!” 老妇的儿子搀扶着母亲走了没几步,老妇人突然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城主这么金贵都不走啦,我们还走什么?小二,你爹就埋在城外,我哪儿都不想去,咱们回家!离了沙城咱们娘们也得饿死,不如死在自己家里!” 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牧人,一辈子没离开过沙城绿洲,本来就对沙城以外的地方陌生和恐惧,听了老娘的话,背起老娘拉着媳妇逆着人流回家去了。 他们这一走,附近的老百姓都被触动了,沙城的居民大多数失去土地的流民和国破家亡的异族,除了沙城,哪里还有栖身之地?何况城主都不走啦,自己更没有走的道理了。 这一家带动了十家,十家带动了一百家,最后大家都不走了,金彪大为感动,一边安民派发粮食衣物,一边照顾孤寡残疾,沙城竟然奇迹般的稳定了下来。 第八十八章 重燃烽火 金家的几个分家,深受触动也决定不走了,留下来和金彪共同面对沙城的命运。金彪的一个堂弟进言道:“大哥,城中百姓气势正旺,不如加紧修固城防,派发武器准备迎敌!” 金彪摇头道:“没用的,就算把全城的百姓不分老幼全都赶到城上守城,也挡不住左贤王的一支偏师的进攻,算啦,听天由命吧!” 一切安顿就绪,金彪对辛逊说道:“孩子,事已至此,为父也不能留你在沙城和我们一起冒险了,你快快回到牧场去,你爹那儿更需要你!” 辛逊不忍留下岳父在此冒险,可知道岳父的脾气,说出去的话绝无更改,只能点头应允。 “薛延,你带我的护卫队一百人,护送姑爷回牧场,出了意外不要回来见我!” “遵命!” 辛逊道:“岳父,您这儿正是用人之际,怎好让薛兄和众弟兄送我!” 金彪道:“我这儿多一百个人也于事无补,你把人带上说不定能帮到你的忙。” 黄昏前辛逊在金彪的目送下带着岳父赠给的百名勇士和赵遵他们踏上了回归牧场之路,赵遵和辛逊并骑而行,他见辛逊满面优容,于是说道:“辛兄在担心什么?” 辛逊道:“我们留下我岳父和一城百姓就这么走了,是否不妥啊!” 赵遵说道:“左贤王此番南下的目标乃是云中郡和你家那两万匹战马,如果他能顺利的拿下云中郡,会搂草打兔子一并拿下沙城,让这一次的战果最大化,一次吃个饱。但万一拿不下云中郡,他便不会冒险去动唯一可以补充到铁的沙城,左贤王不傻,竭泽而渔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云中在沙城在,云中亡沙城亡!我们只要设法保住云中郡,沙城就不会有事!” 辛逊由衷的佩服赵遵道:“贤弟,你到云中不过几天的时间,竟然看得如此透彻,真让我汗颜呐!” 一行人过了揦子河,走出大河滩牧场的时候,赵遵一直东北方说道:“辛兄,前方一路坦途,你速速回到牧场,将战马统统迁到郡中,告诉太守大人,加强防范,还有告诉他,城防营内部有奸细,严加盘查!小心投毒!”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走吗?”辛逊惊道。 赵遵摇头道:“我要去一趟神木林,看看左贤王大军的动向。” 辛逊道:“左贤王主力进攻云中已是必然,查明动向又能如何?不如和我一起进城,以你的才学帮助守城,我们胜算会更大一些啊!” 赵遵说道:“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硬碰硬不是良策,我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消弭战火,但一直没有头绪,总之我必须亲眼见到左贤王的大军!” “你真是执着啊!好吧,薛兄这一百人我分出一半交予你调遣,如此你手上有近一百人的队伍,办起什么事来也有本钱!”辛逊很认真的对赵遵说道。 赵遵也不推辞:“如此甚好,只是要辛苦薛兄了!” 薛延笑道:“赵兄弟是沙城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甘效死命!” “如此,事不迟疑,我先去了!”说着辛逊打马要走,却被赵遵拉到了无人的地方。 “辛兄,记得那日我曾问起你,毒麻药的配方和解药由何人知道,你并没有回答我,今日你可否实言相告。” 辛逊听到赵遵问到这个问题脸色数变,又变得吱吱呜呜了起来。赵遵见他不肯明言相告,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知道辛家的叛徒是谁,对吧!” 辛逊大惊失色,抬头见赵遵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又低下了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二弟辛忠,你一直都在包庇他!” “你……”审讯老七的时候辛逊并不在场,他没想到赵遵早已洞悉了一切。赵遵道:“我还知道他在一年多之前就开始勾结匈奴左贤王,做起了以箭镞换马匹的勾当!” 辛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这事极其隐蔽,我也是最近才查出点皮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兄,厚道是一种美德,但有时候太过厚道就是迂腐!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竟还替他隐瞒,你的纵容让他更加有恃无恐,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堕落你也有责任!” 辛逊懊悔的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兄弟,我……我已经和他深谈过了,他表示一定痛改前非,我想再给他……” “愚蠢!你和他谈的结果是辛忠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经暴露,设计了圈套勾结外人杀你灭口,谋夺家产!像他这种出卖家国残害手足的败类,已经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了,你还要给他机会,非死在他手里才甘心吗?我告诉你,此人不除,云中郡将永无宁日!这个败类你们不出手处置,我也不会放过他!” 辛逊叹了口气:“嗨,早知如此,我宁肯远走他乡,放弃家产,也不想看到他变成今天的样子!事已至此,没别话说了,回去之后我立即把他关押起来!” 赵遵说:“你一定严加看管,等我回去还要他去指认军中的奸细,且不能让他跑了!” 赵遵本想让韦闯带着烽火台的守卫一起回云中,但韦闯等人坚决不肯,最后只派了一名小校陪辛逊回去,报告烽火台被袭之事。 辛逊走后,剩下的人拨转马头直奔正北而去,终于迎着晨曦来到神木林附近,越过最后一道草坡,放眼一望,众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湖畔的草地上一列列匈奴骑士一眼望不到边,他们一个个身穿皮甲,手持明晃晃的马刀,箭壶里的箭矢装的满满的,而且从神木林中还源源不断的涌出更多人马。 在场的兀哈伊支、陈铎和韦闯等人看到这幅场景一个个骇的面如死灰,陈铎咽了口涂抹:“乖乖,少说也有三四万人!左贤王下血本啦,真把主力调来了。” 韦闯指着湖边立着的一杆大旗道:“那是左贤王的白狼大旗,左贤王亲自到了!” 兀哈伊支忧虑的说道:“以草原骑兵的反应进军速度,不到晌午就能杀到城下,左贤王对他的军力非常自负,连夜袭都省了,要强攻啦!” 陈铎道:“他们养精蓄锐多时,吃睡得好马吃得饱,咱们可是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人困马乏的,一会儿他们开拔,我们可跑不过他们!怎么着,看清楚了吧,撤吧!” 赵遵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盯着左贤王的白狼大旗发呆,兀哈伊支推了推他的肩膀:“赵兄弟,你说话啊!” 赵遵好像没听见一样,反而背对着左贤王的数万大军坐了下来,还闭上了眼睛。陈铎他们急得团团转,甚至有人认为赵遵被侧地连天的匈奴人吓破了胆,眼看着从神木林开出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少,大军马上要集合完毕了。 在震耳欲聋的牛角号和牛皮鼓声中赵遵突然睁开了眼睛,撕下衣角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 “薛兄,麻烦你骑快马把这封信送到沙城,亲手交到金城主的手上!” 薛延接过血书一看,脸色大变:“赵兄弟,这……这行得通吗?” 赵遵道:“死马当活马医,薛兄,就拜托你了!” 薛延一抱拳:“好,我一定不辱使命!金家的子弟们,一定保护好赵兄弟!” “是!” 赵遵目送薛延走远才下令撤退,赵遵等一行近百人受到了匈奴军的震慑,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路过大青山的时候赵遵突然把马停了下来。 陈铎也跟着拉住了马缰绳,气喘吁吁的说道:“怎么不跑了,还有几十里地呢,一口气跑到云中郡再歇啊!” 赵遵冷静的看着高耸的烽火台,低声说道:“我要上去点燃烽火!” 韦闯大惊:“不行啊,匈奴大军就跟在我们身后,你上山点燃烽火再下来,起码两个时辰,那时候这里已经被匈奴大军包围了,逃都没地方逃!再说,辛大少已经带人回去报信了,云中已经得知了匈奴来袭的消息,点不点烽火就不打紧了!” 赵遵道:“我点的烽火不是给城里看的,而是给左贤王看的。” “给左贤王看的?啥意思啊!”韦闯糊涂了。 赵遵道:“匈奴人能征惯战,几万大军要是不惜代价的攻城,即便城中的军民拼死抵抗,也挨不过三天!所以,绝对不能让左贤王的主力攻城,只要开打,我们就输定了!” 韦闯还是不明白:“左贤王老奸巨猾,架势都拉开了岂会轻易放弃攻城!再说他能听咱们的吗?” 赵遵说:“左贤王这次大举进犯,是基于辛家金家出了内奸,城里有内应策应,他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扫平北境的汉人势力。可一旦他得知所谓的内患已经被我们消灭,而且汉人们决心以死相拼保卫家园,他就会重新考虑强攻坚城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牺牲大于收获,左贤王这只老狐狸还会做这赔本的买卖吗?” 陈铎道:“可这个老狐狸还做着大军一到,开城献降的美梦呢!” 赵遵道:“那就打醒他,让他疼!” 第八十九章 大青山阻击战(一) 众人为之一振,赵遵接着说道:“大青山烽火台的烽火重新点燃,虽然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但它宣告了匈奴人偷袭的失败和我们御敌的决心。匈奴人的士气势必受到影响。左贤王为了挽回士气和灭掉汉人反抗的意志,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拿下小小的烽火台,灭掉烽火,打击守城军的信心。” 陈铎终于开窍了:“我们偏偏不让他灭!就让烽火一直烧着,打击匈奴军的气焰!” 韦闯非常激动,之前大青山烽火台丢失,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能够戴罪立功,自然会豁出命来。他对众人说道:“烽火台内有充足的食物和武器,匈奴人不知道我们的人数,还以为我们不过是十几人的守山小队,肯定会轻敌,就凭这一点,再加上我们占据有利位置,哪怕匈奴主力发动全面攻击,我也保证可以守上数日!不过……不过……” 陈铎道:“只是弹尽粮绝之后,跑不了掉脑袋呗!这仗打还管那些干啥,娘的来!我们北护军还真没怎么和匈奴人干过,想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打吧!我全力支持。” 兀哈伊支道:“为了云中数万生灵,我不惜此命!” 金家五十多名护卫为了保卫家园而战,自不会退缩,赵遵见北护军的弟兄、烽火台守卫和金家武士士气高昂,准备和匈奴数万大军玩命,欣慰的点点头。 “好!下马上山!” 韦闯和他的部下常年混迹在大青山,一个个矫如猿猴,他们熟悉山上每一条道路,这让赵遵他们省了不少力气,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遥遥的望见匈奴大军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韦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看了看头顶,到烽火台还有一段山路,略带忧虑的说道:“来得好快啊!” 北护军擅长山地作战,翻山越岭不觉得,金家的护卫虽然也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平日里只负责沙城的治安和金彪的安全,走长途爬山就差些了,这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赵遵对韦闯说:“韦兄,山腰有什么绝险的地方没有,我想设一道埋伏,打他一家伙!挫挫匈奴人的锐气!” 韦闯想都没想一指前方的悬崖峭壁:“这儿最合适,这道悬崖叫雏鹰崖,是雏鹰学飞时跃下的地方,鬼见了都发愁!在那儿设伏可以以一当百!” 赵遵道:“好,韦兄,你留下一半兄弟和北护军一起在雏鹰崖设伏,你带剩下的兄弟速速登顶点燃烽火!” 韦闯知道轻重,没有争辩,留下十人,自己带队攀爬烽火台,金家的人由一个叫金仝的小伙子率领,赵遵对他说:“金家的子弟跟随韦兄弟沿路去烽火台,不要急,保存体力,等到了烽火台立即组织防御,无论我们下面打得怎么样,都不要下山!” 金仝知道赵遵有意照顾自己的人,有些脸红,他暗下决心一旦和匈奴人交上手,一定要把面子挣回来! 山地防御战,守山的一方占据了绝对的地利,居高临下无论是射箭还是投石,都极具杀伤力。当然被围山上也是绝地,断水断粮又难突围,不过这不是赵遵他们需要考虑的事了。 赵遵虽然满腹韬略,可毕竟临战经验不足,全靠陈铎,他本就是小队的队长,指挥起小股人马来正好得心应手。陈铎命人在坡顶囤积了大量的滚木礌石,众人正忙活间一股黑烟从头顶的烽火台上冒了出来。 浓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久经不散,然而山下草原上行进的匈奴大军却一丝迟缓都没有,这反而让赵遵担心了起来,难道自己估计错了,左贤王不愿意在大青山耽搁时间,决定绕过烽火台直奔云中城! 但很快就证明赵遵多虑了,匈奴军阵的前锋左侧冲出了一支三四百人的小队,向大青山疾驰而来。 “来啦来啦!”陈铎不惊反喜,“大青山的日常守卫只有二十人,左贤王派三百前锋是想一口吃掉烽火台的守卫,不过他算错了守山的人数,要吃大亏喽!” 匈奴前锋骑马登山,小半个时辰就杀到了雏鹰崖下,其矫健的身手让赵遵大吃一惊。此次跟随自己而来的北护军军卒皆是李黯亲选的健将,在卫军中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了,可是比起左贤王的前锋看不出有什么优势。 陈铎可不去想这么多,他见三百多敌人中已经有大半爬上了雏鹰崖陡峭的岩壁,立刻高呼道:“放箭!” 排箭“嗖嗖嗖”的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匈奴前锋,他们很显然没料到会在半山腰遭遇埋伏,几轮齐射倒有不少人中箭,坠崖的,滚作一团的不在少数。 但从山坡上向坡下射箭和在平地上射箭是截然不同,陈铎他们近些年来一直在西方和南方平原和森林里作战,疏于练习,射击的精度大打折扣,虽然压得匈奴人抬不起头来,但对方加以防范之后就很难射中了。 匈奴武士却很快从最初的慌乱中镇静了下来,雏鹰崖上的匈奴士兵一边躲避箭矢一边回撤到崖下,没有登上雏鹰崖的士兵纷纷搭箭射出骨箭。 “啪啪啪!” 箭像下雨一样钉在赵遵他们藏身的石头上面,一个北护军射箭后回撤不及,腮帮子和肩头各中了一箭,疼得跌倒在地,被陈铎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保住了性命。 匈奴人是天生的猎手,他们精湛的箭术弥补了仰攻的劣势,不过雏鹰崖的天堑他们无论如何翻越不了,急的团团转,只能不断的放箭。 赵遵他们志在尽可能的拖住匈奴人前进的步伐,敌人攻不上来,他们乐得躲在石头后面享清闲,不一会儿匈奴人的箭射光了,只能看着崖头干瞪眼,气的在崖下跳脚大骂,可这都无济于事。他们骂累了,站在崖下想对策,耽误这会功夫左贤王的前锋队伍已经开到了山下。 先锋官站在大青山脚下,看自己的部下在半山腰徘徊不前,他不明真相以为部下在偷懒,大为恼火,下令吹响了牛角号。 山上本已经疲倦全无战意的匈奴兵听到牛角号声后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把刀往背上一背,徒手攀爬雏鹰崖陡峭的崖壁,好像刚才被打的头破血流的不是自己一样。 陈铎从石头缝里向下张望,奇道:“这帮狼崽子疯了吧,这不是找死吗?” 韦闯的部下说道:“冲锋的牛角号响起,进攻就不能停止,畏缩不前作战不利者,十个人抽签杀一个!” “娘的!这是什么屁军规啊!一群野蛮人!”陈铎骂道,“不怕死就让他们死好了,兄弟们省着点用箭,拿石头招呼他们!让这群蛮子明白明白,十一抽杀也比全都被砸死强!” 滚木礌石这一砸,雏鹰崖上的这些匈奴兵可倒了大霉了,拿肉脑袋去碰大石头,那还有个好啊,登时有十几个被砸中惨叫着坠下山崖,还有受伤的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几百块石头砸下去雏鹰崖上一个能站住的都没有了,三百多匈奴兵死伤了小一半,不过这些人当真是彪悍,即便如此还又发动了两次小规模的死亡冲锋,当然很快又被石头砸了回去,又多留下了几具尸体。 这时山下的牛角号声止歇了,匈奴战士这才停止了自杀冲锋,背起受伤的同伴退下了山,死的扔在山上也不去管。 赵遵看到崖下的上百具尸体,暗道侥幸,如果在平地上,拉开架势一对一的单干,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只能说大青山烽火台选的位置实在太险了,太绝了,硬是把恶狼般的匈奴人压制成了绵羊。 陈铎等二十几个人一开始作战就消灭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士气大振。 退败下山的匈奴兵,初战告负有损士气,真的实行了十一抽杀律,几个运气不好点背的,被拉到军前乱箭射死吗,全军为之肃然。 顷刻之后又派出更多的人马来抢大青山,赵遵看着冲上山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点,不由得有点紧张,自己这二十几个人能守住吗? 陈铎咽了咽吐沫:“乖乖,匈奴人打起仗来真拼命啊,今天有的杀了!” 静候了一阵,匈奴人到了,箭也到了,几百支箭一齐射过来,赵遵他们只能躲着,躲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流矢击中,更别提还击对射了,只能不断推下岩石延缓匈奴人攀爬雏鹰崖。 石头像流水一样砸下去,却得不到补充,赵遵见石头越来越少,正自心焦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赵遵一闪身躲过了致命的一箭。 赵遵忙回头一看,不好!已经有三四个匈奴武士从另一边的悬崖峭壁爬了上来,原来雏鹰崖下的大批匈奴射手,只做佯攻,主力偷偷绕到山背后,去攀爬赵遵他们疏于防守的绝壁,这一下打了赵遵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最先上来的那个匈奴人急于立功,暴露了自己,兀哈伊支箭法如神,立刻将爬将上来几个人射倒,但匈奴人源源不断的从悬崖处爬上来,局面渐渐控制不住了。 “弃守,去烽火台!”赵遵大喊一声。 陈铎早就准备好了,他砍断了拦住石块的藤条,坡上的石头一齐滚落山崖,雏鹰崖下的弓箭手吓得四散奔逃,箭雨骤停,赵遵他们乘机脱身向山顶狂奔。 悬崖处爬上来的匈奴武士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赵遵他们,“嗖嗖嗖”流矢在赵遵他们头顶乱飞。 兀哈伊支主动殿后,他沉着冷静的与匈奴人互射,几乎是弹无虚发。赵遵也学了近十年的箭了,箭法也算不错,精度有,但相比兀哈伊支缺少了灵性。 第九十章 大青山阻击战(二) 兀哈伊支发箭的时候自己狂奔,敌人也在不停地转移和躲闪,然而他的箭就像长了眼一样,总能在敌人露头的那一刻,精准的射中他们的要害。用兀哈伊支的话说,自己的箭是天神指引的。赵遵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听师父魏平君说过,只要勤加练习任何人都可以变成一流的射手,但是想成为万中无一的神射手,没有天赋再怎么练也是练不出来的。而兀哈伊支拥有这种天赋,而且他还很勤奋,比那些三岁骑马五岁射雁的同胞箭法还要精湛的多。 兀哈伊支把追兵中善射者一一击毙,剩下的人学乖了,不敢再追的这么紧了,又知道往山上跑是绝路,于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偶尔有射几箭的也都失了准头。到后来山势越来越险峻,手脚并用也不至于从山上掉下去,就更没功夫去射箭了。 终于大青山烽火台出现在了赵遵等人的眼前,此刻烽火台上周军的战旗迎风飘扬,垛口之间站满了人,离着老远韦闯就像他们招手,紧跟着扔下几根长绳,在烽火台上兄弟们的排箭压制下,赵遵他们摆脱了追兵顺利的登上了烽火台。 “赵兄弟,你们打的太好了,痛快!看得我们手都痒了!”韦闯把赵遵拉了上来,大笑着说道。 赵遵先把受伤的士兵安排妥当,然后问韦闯:“守城的器械、食物都齐备了吗?” 韦闯道:“放心吧!匈奴人为了迷惑太守,制造我们集体逃亡的假象,只把我们人掳走了,武器和食物一点都没动,在你们打埋伏的时候,都已经布置妥当了。你们先歇着,看我们的吧!” 大青山烽火台位于绝顶之上,三面都是悬崖,只有正面一处可以攀爬,所以只在正面布防,韦闯当了数年守卫队长,这一套早已经驾轻就熟。 匈奴人陆陆续续登上了大青山的山巅,在离烽火台一箭之地停了下来,把本就不大的山顶站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人似乎知道烽火台的厉害,不敢越雷池一步。赵遵见韦闯等人面对几十倍与己方的敌人竟毫无惧色,不由得心生佩服。 韦闯说大青山烽火台耗资巨万,数千劳工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修造完成,其坚固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堡垒,而且在山顶绝地,无论来多少敌人,真正面对的还是只有正面这一个方向所摆开的几十个人。韦闯他们曾经在数年前以二十人挡住了匈奴小王千余人的围困长达八天,最后等到了云中的援军,内外夹击杀了对方几百人。这次虽然没有援兵,但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更无所畏惧。 大青山烽火台好比一只壳上长了刺的乌龟,蜷缩在乌龟壳里把自己保护的无懈可击,匈奴人好比一群饿狼,虽然牙尖爪利,但面对这个不能动的硬壳乌龟有点无从下口。然而不下口就吃不到肉,下口又肯定会被扎伤,谁都想当吃肉的那一头,都不愿意当挨扎的那一头,本就非常疲惫的匈奴武士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山下的大军开到了背阴处躲避烈日的炙烤,不多时帅帐和一大片行军帐支了起来,可见匈奴人虽然自负,但也知道大青山烽火台不是一日可以攻破,做好了打几天的准备。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山下的匈奴大营派人送来了藤牌和长梯,有了攻城器械,匈奴人开打了。二百多人高举藤牌冲在前面,护住一架架长梯,远处的弓箭手无目标的轮番射箭,骨箭好像下雨一般倾泻而下,垛口后面躲着的赵遵众人也感觉到了危险,纷纷举起盾牌挡箭。 很快十几架长梯搭在了垛口上,敢死的匈奴武士一手舞刀一手攀梯杀了上来,这时陈铎有点沉不住气了,问韦闯:“还不动手?” 韦闯神秘的一笑:“还用不着咱们亲自动手,瞧瞧大青山的秘密武器!”说罢向两名手下做个个手势,手下立刻会意扒开了干草垛,露出了两根半人高的生铁棍。二人费了不小的力气把铁棍压了下去,与此同时正在攀爬烽火台匈奴武士发出了一阵悲鸣,惨呼着摔了下去。 陈铎极是好奇,忙举着盾牌向下张望,只见烽火台中部的岩墙缝隙里竖起了一排六棱的钢锥,每一个面都锋利无比。匈奴武士碰到这些钢锥,不是被削断了手臂,就是被割断了腿,总之碰到就见血。 刚刚还气势汹汹,嗷嗷怪叫的匈奴武士陷入了上不来又下不去的尴尬境地,后续的人一时拿不出好办法,只好暂时退了下去。已经爬过六棱钢锥的十几个人退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眼看手臂就快攀到垛口了,一根根带钩的长矛刺了下来,匈奴武士一个个中矛坠落,几个倒霉的坠落的时候撞在六棱钢锥上,尸身顿时被斩的四分五裂,鲜血飞溅。 可即便如此惨烈,剩下的几个匈奴武士还是没有选择退缩,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被杀了。几十具尸体的血腥气逼上来,直令人作呕,不过很快气味又被山风吹散了,除了侥幸重伤未死的发出低沉的呻吟外,整个战场静的要命。 赵遵四顾这个小小的战场,血污、残肢,犹如地狱。如果换成自己是攻方,面对如此坚固的堡垒,也只能采取人海战术去填了,用人命去填。 虽然最后肯定能吃掉这个没有外援的要塞,但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和时间着实让统帅肉疼、心疼!能不能下狠心强攻下去,全看这个要塞的战略价值,显然在匈奴左贤王眼中,大青山烽火台值得用这些人命去填。 不一会儿有匈奴兵上前收尸和搬运伤者,韦闯也未把事情做绝,任由他们抬走了死伤者。 一番搏杀,时间推移到了正午,又是爬山又是战斗,双反都饥饿难耐,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刚刚还相互厮杀,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敌我双方,竟然平静的坐下来埋锅造饭。 赵遵甚至能够闻到匈奴人烤羊肉的香味,看他们大快朵颐的样子,不像是刚打完仗的士兵,倒像一个个干完活在田间地头休息的农夫。 陈铎他们也一样,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早已经把战场杀人当成了活计,和做工出夫一样,打仗就是打仗,不掺杂个人恩怨,杀人或被杀在战场上成为了最正常的行为,没有抱怨更不需要怜悯。 吃饱了饭,歇足了力气,第二波攻击开始了,匈奴人仍旧是顶着盾牌往前冲,冲到烽火台下面用石锤不断击打六棱钢锥,在付出了十几条人命之后,钢锥陆续被砸弯失去了原有的作用。长梯、飞索瞬间挂满了墙头,匈奴勇士在弓箭的掩护下奋勇登城。 这次韦闯不敢大意了,全员登城,烽火台的原守卫向他们派发武器。各式各样的武器看的赵遵眼花缭乱,很多他连听都没有听过。其中最常见也是配发最多的是一种类似于戈的长兵器,长两丈余,前面有个叉,两个人一杆可以轻松推翻敌人的长梯。还有一种带锯齿的短刃,比一般的匕首长一些,非常厚实。匈奴人攀城用的绳索里加入了牛筋,又浸了油,非常坚韧,普通的兵刃很难将其割断,只有这种锯齿形的兵刃才能勉强将其割断,但也要花很大的力气。 这种他们把一架一架的长梯推倒,把一条一条的飞索斩断,可匈奴的后援不断,推倒的梯子很快就有人扶起来,斩断的绳索又被人接起来,他们前赴后继无休无止。 赵遵他们人少,疲于应付,只能不断破坏匈奴人登城,杀伤敌人的数量远不如第一次。 这一次进攻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匈奴人累了,带着伤员退了下去,陈铎木然的坐在了地上,双手由于用力过度不停地发抖,如此短的时间内这么密集的攻击,是他从军十几年来仅见。 韦闯强打精神检点了一下损失,这才发现一个金家的子弟死在了角落里,一支骨箭穿透了他的脖颈,看样子死前进行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但当时战况激烈,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这个赵遵叫不上名字来的年轻人,成了第一个牺牲者,不过大家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匈奴人没有给他们时间去缅怀死去同伴,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接踵而至,匈奴人没有想到攻破坚城的办法,还是用人去填,因为他们有的是人,一批打废了立马再换一批,而烽火台就这么点人,死一个少一个,得不到补充,用疲兵之计就能把赵遵他们拖垮。 日落前匈奴人打了四次,每一波二三百人,每一波攻击之间的间隙越来越短,一整天打下来,体力稍差的人有点扛不住了。 入夜山下的匈奴大营灯火通明,篝火绵延十几里,往山上送补给的队伍所举的火把宛如一条火蛇。 “看来匈奴人准备夜战了,昼夜不停的消耗我们,这是不想浪费时间,要一口气把我们吃掉!”陈铎一边利用战斗的间歇休息,一边瞧着山下的营火说道。 金仝看着不远处那些跃跃欲试的匈奴武士说:“以前匈奴来犯多是以围困为主,想在援兵来前困死我们,这次匈奴人是急茬,不惜血本的拿命来拼,这么打下去,我们不能睡,也不能休,累也累死了!” 赵遵听出了众人心中的惧意,望着云中郡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我们看得到火光,云中郡的百姓也能看得到。左贤王急于拿下大青山烽火台,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诛心!诛灭城中的反抗之心。我们拖得一刻他们就多一刻的安生,拖一刻就消磨一分匈奴人的锐气,兄弟们可不能泄气啊。” 韦闯大笑道:“泄气?我还没打过瘾呢!告诉你一个经验,刚开始两天被围着打肯定又累又困,可只要熬过去这两天,就不觉得累了,甚至不觉得疼!” 陈铎奇道:“老韦你这话说的有点悬了,不觉得累还好说,怎么连疼都不知道啦?这怎么可能!” 韦闯笑道:“木了呗!麻木的忘了疼了,不过等这股劲过去了,骨头架子像让人拆散了一样,那滋味!爽得很!弟兄们,把烽火烧的旺旺的,给左贤王那老家伙驱驱寒!” 第九十一章 大青山阻击战(三) 众人又是一阵笑,把对面正准备发动夜袭的匈奴人都笑蒙了,心说要塞里这帮家伙被包围,挨了一天打怎么还笑啊,疯了吧! 难道有诡计? 匈奴人琢磨了好一阵,认为还是敌人疯了的可能大一些,于是开始夜袭。这次他们又亮出了新的攻城工具,数丈长的桦木杆,四五个人抱住一头,拼命奔跑冲刺将另一端的同伴一口气送上烽火台边缘,那一名匈奴武士便可以借着一冲之力翻上烽火台。 这一招有利有弊,利的是可以越过层层障碍直接登顶做近距离的白刃战,打乱烽火台上的兵力部署制造混乱,弊端同样明显,桦木杆两头的人必须配合默契,力道拿捏的不好,不但不能把人送上去,反而会把人直接顶到墙上,甚至连人带杆一起冲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而且被送上去的这位为了尽可能减重,什么衣甲都不穿,只拿一把刀迎着敌人的炮石和弩箭就过来,白天视野好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只有夜战才能拿出来。 不过被选中送上烽火台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不但武艺超人,勇气也要非凡,不怕死是肯定的,这些人一旦登上烽火台,肯定会玩命的。 见匈奴人再次冲上来,赵遵立刻举起盾牌护住了兀哈伊支,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黑夜也弹无虚发,一连射杀了四名匈奴勇士,准备射第五箭的时候,敌人已经跃上来了。 “拔刀,上来了!” 六七个匈奴死士跃上了烽火台,像一个个出笼的猛虎,一眨眼功夫就砍翻了四五个人,烽火台上登时一阵大乱。 陈铎立刻率后备队冲上来围住几个匈奴人,还未来得及剿灭,又有七八个匈奴人跃上了墙头,十来个凶猛的匈奴死士和陈铎他们在不大的烽火台上展开了混战,原本防御有序的阵线眼看有崩溃的可能,赵遵眼疾手快放倒了匈奴人中最为骁勇的武士,被溅得满身是血。 “竖起长戟,把他们挡回去!”赵遵嘶吼道。 垛口处抛石射箭的韦闯等人立刻竖起了戈和戟,第三波撑杆上来的匈奴死士要么被戈戟所杀,要么摔下去跌死,一个也没能登上烽火台。不过因为一时失去了盾牌的保护,最前面的几个金家的子弟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负伤,失去了战斗力。 陈铎立刻派人举着盾牌堵住了缺口,下面的匈奴人又试着发动了两次袭击,结果发现这一招行不通了,后续的队伍陆续都撤了回去,已经登上烽火台的十几个匈奴死士只能舍弃了。 赵遵见匈奴人退却,怕其中有诈又守了一会儿,见他们真的退败了,这才回过头来对付那十几个匈奴死士。 这些人也知道自己不能幸免,摆出了拼命的架势,陈铎脸颊被流失划伤了,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血,骂道:“娘的!不学走路学会飞了!来啊,一起上让他们升天!” “慢!”韦闯拦了一道。 陈铎奇道:“怎么啦,老韦!你还想抓俘虏啊!现在不杀后患无穷!” “抓俘虏?我可没那个雅兴!他们是必死的人,为必死的人犯不上冒险!”说着韦闯和他的手下挺起了长矛和长戟,摆成一排逼向了被困的匈奴武士。这些人手里只有短兵器,冲上来就会被扎成筛子,最后被逼到了面向悬崖的角落。 陷入绝境的匈奴武士,互相望了望,口口嗷嗷怪叫,向赵遵他们挥了挥手中的武器,而后翻身跳下万丈悬崖,宁死不受辱。 陈铎走到他们跳崖的地方向下张望,十几个匈奴人早已摔得粉身碎骨,他万分感慨的说道:“匈奴男人不是孬种,是好样的!儿郎们,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 韦闯道:“平心而论,我不讨厌匈奴人,有些时候还很喜欢他们的性情,可这些人天生喜欢争斗,把抢东西杀人当场理所应当,这咱们可就不答应了!战场上遇到了绝对不会手软!” 本以为这次匈奴人能消停一阵子,可过了一会儿匈奴人在火箭的掩护下又举着梯子冲上来了,陈铎气道:“这帮家伙死皮赖脸啊,这不是耍光棍,玩赖吗?” 韦闯狠狠地说道:“这是一帮疯狗,得让他们醒醒了!李光、李弥!” “在!” “让他们脚疼!” “喏!” 赵遵不明白脚疼是什么意思,都看向李氏兄弟,只见二人指挥原烽火台守卫从下层的库房里搬出了几口大箱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批锈迹斑斑的铁蒺藜。李氏兄弟驾轻就熟的将一堆铁蒺藜搬到了抛石机上,将它们抛洒到烽火台前不大的山坡上。 生了锈的铁蒺藜在火光中也不反光,不趴下身子很难分辨哪是石头哪是铁蒺藜,匈奴人穿兽皮靴,踩上去没有一个不伤脚的,盛夏时节被锈铁扎伤很容易得金疮痉,得上了就必死无疑。 匈奴人冲到一半已经有四五个被扎伤脚倒地不起的了,他们打战不惜命,可不是傻子,这种无谓的牺牲完全是无意义的,没必要的,于是退兵了。 赵遵他们得到了短暂休息的时间,除了赵遵和韦闯,其他的人几乎倒头就睡。赵遵站在城头遥望云中郡,城中灯光暗淡。 “不知道城里怎么样了?”赵遵略带忧虑的说道。 韦闯道:“还能怎么样,和你我一样,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刻!” “太守会派人保护平民内迁吗?” 韦闯道:“没有先例,太守没有那么多人手,再说平民迁徙拖家带口走得太慢,三天的路匈奴人骑快马一会儿就追上了,在野外遭遇,那将是一场屠杀!与其死在路上,不如守在城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会有援军吗?” 韦闯笑道:“当然会有援军,不过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临近边郡的兵力和我们类似,都不足以击退左贤王主力,况且他们也要防备匈奴各部的袭击,指望不上他们。朝廷派主力来援,起码要十几天,云中郡能不能坚守十几天还未可知,更别说我们这几十个人守的小堡垒了。” 赵遵苦笑道:“这是……是我想多了。” 韦闯抚摸着他驻守了十几年的烽火台,叹道:“我本以为据守险要,豁出家底能守上四五日,但看今天的架势,连守三天都悬!开战至今仅死一人,伤八人已经算奇迹了,明天会更难挨。赵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凭你的才智和武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没必要和我们这些当兵的一起死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我早预备下了一条长绳,可以直通山下。以你的功夫完全可以避过匈奴人的守卫,你是我们的恩人,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赵遵大为感动:“家父亦是戍边的军人,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我抛弃同袍而苟活,岂能瞑目!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韦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此时休要再提,上山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和兄弟同生共死了,此志绝无更改。” 韦闯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长得文质彬彬的,骨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像将门中人!黄泉路上有你相伴,是我等的荣幸!” 一轮红日初升,第一缕晨光洒在了匈奴人的皮甲和赵遵等人的刀剑上,第二天的厮杀开始了。匈奴人架设了抛石机,虽然山高路险材料受限,但他们还是架起了一台抛石机,一队匈奴人操作,可以把十几斤重的石块抛射到烽火台上来。 这种石块对坚固的烽火台造成不了实质性的损伤,但对墙上的人来说简直是灾难,正面击中哪怕举着盾牌,也很有可能负伤,有一个下盘不稳的直接被石块砸得跌下了烽火台,惨叫着摔进了万丈深渊。 山上厮杀的正盛,山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大青山山阴的一片草地上,左贤王和他手下十几位得力干将正坐在华丽的毯子上,美丽的匈奴族少女穿梭其间服侍他们享用丰盛的早饭,这些匈奴贵族一边享用着肥美多汁的羊肉一边谈笑,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祥和,与山顶惨绝人寰地狱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饭后女奴们又送上了马奶,就在他们享用奶汤的时候,山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了匈奴士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一个眉毛特别粗的匈奴将军本已端起了奶汤,听到山上的巨响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坐在他下手的一个小个子将军说道:“你的人还要多久才能拿下那个破山头!” 小个子连头都没抬边喝奶汤边说道:“快了,就快了!” 浓眉毛将军咧了咧嘴:“屁大点的地方,二千人围着打了一天一夜了,还拿不下了,你小子是不是出工不出力啊!” 匈奴贵族最重视荣誉,一听这话小个子将军脸色立即就变了,把盛马奶的银盏往地上一摔,大骂道:“左骨都侯,你少喷粪!你看不到吗,我的人拼死拼活打了一天,死伤了二百多人,你的人都躲在哪儿凉快了,凭什么说这风凉话!嫌我打的慢,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左骨都侯早憋了一肚子火,“娘的,几万人让一个破台子给挡住了,笑话!我要打就直接去打云中!在这儿干耗!把人都憋死了!” 左骨都侯的一番话得到了数名将军的赞同,他们纷纷嚷嚷着要舍弃烽火台,直接去攻打云中郡,一上午就能打下来!。 坐在正位的左贤王面对部下的争执,竟充耳不闻,继续喝着奶汤。 第九十二章 大青山阻击战(四) “大言不惭,几十个人的小小烽火台都打不下来,还有脸说一上午能打下数万人的大郡,真是令人可发一笑!”左贤王左手边一个汉人打扮的中年人不屑的说道。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深深触痛了这几个匈奴将领的自尊心,左骨都侯冲上去指着这个汉人的鼻子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阉货,爷爷们在前面拼命厮杀的时候,你在哪儿呢?敢教训我!” 汉人脸沉了下来,阴着脸说:“你不过是个匹夫,冲锋陷阵的小卒,没有我出谋划策,你只配在草原上打猎放羊,那配得上这锦衣玉食!” 左骨都侯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条汉狗竟然这么和我说话!” 汉人道:“我是狗,但只是左贤王的忠狗,你算什么东西!” 左骨都侯把刀抽了出来,怒道:“我怀疑你这个汉狗吃里扒外,勾结汉人,故意拖慢我们大军的进攻。” 汉人毫无惧色的冷笑道:“是谁把细作混进了云中军营,是谁把辛家金家搅乱,说我吃里扒外!你不光眼瞎,心也瞎了!” 左骨都侯没有雄辩之才,被汉人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作势要斩,口中骂道:“狗杂种,我杀……” 可一眨眼的功夫手里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汉人怎么下的刀,又怎么治住的左骨都侯,快的谁都没看清。 这时候左贤王终于开口了。 “唉,吃个早饭都不肃静,你们闹够了没有!” 汉人立刻收起了刀,单膝下跪说道:“奴才有过,请大王惩罚!” 左贤王冷眼看了一下左骨都侯:“须卜汗,你看我老了吗?” 左骨都侯被看得全是发毛,忙道:“左贤王您正值壮年,英武过人,乃是草原第一勇士,怎么会老!” “哦,我还以为自己老了,说的话也没人听了呢!” 左骨都侯吓得一哆嗦:“大王,您怎么会这么想。” “我记得曾不止一次说过中行大人是我的好兄弟,对待他就要像对我一样,你刚才说要杀他是吧!” 左骨都侯吓坏了,跪在地上说道:“属下绝无冒犯大王之意,只是气不过……” “围攻烽火台是我下的令,有什么怨气冲我来!” “属下不敢……不敢,”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左骨都侯彻底怂了,趴在地上不停地流汗。 左贤王对垂手站立的汉人说道:“中行鄢,你说我该怎么处置这个目无军法的蠢货!” 叫中行鄢的汉人大官施礼道:“非战处罚大将对士气不利,不如暂且记下,等收取全功之后在酌情处罚。” “你不记恨他?” “奴才尽心为左贤王效力,没有私恨!” 左贤王笑了笑:“你很好,你很好,不过……”左贤王的脸突然沉了下去,“不过我这个人小心眼,言出必行!不然怎么带兵啊!来人!” 左贤王身后站着的武士走了出来:“大王。” “去,拿我的鞭子把这个家伙抽一顿给中行大人出气!” “是!”两个武士把左骨都侯拉到不远地方,扒光了上衣“啪啪啪”一顿鞭子,左骨都侯当真硬气,被打得皮开肉绽,愣是一声不吭。 看到左骨都侯这么大的贵族被打,全场肃然,中行鄢感到非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左贤王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过会到我大帐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左骨都侯被抽了三十几鞭子后,被武士押了回来。左贤王看他背上鲜血淋漓,又疼又气:“须卜汗,这顿鞭子你挨得冤不冤!” 左骨都侯咬着牙说道:“不冤!” 左贤王叹道:“你也三十来岁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冲动!” 左骨都侯喘着粗气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娘娘腔趾高气昂的样子!” “愚蠢!你是什么人,大匈奴的贵族,手下奴隶几千人,牛羊数都数不清!他是什么人,一个受过宫刑的阉人,我的奴仆!你和他争什么!” 左骨都侯说:“叔叔,我爹活着的时候就跟着您,您怎么打我都应该,可您为了这个阉人打我,我……” 左贤王道:“孩子,你认得去长安的路吗?”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分化瓦解汉人吗?” “不知道!” “这就对了,我们是草原的主人,不了解汉地!你不能的事,中行鄢都能做。我对他好,给他官位,给他奴隶,给他牲口,这点东西和我们得到的相比微不足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左骨都侯低下了头:“属下懂了,以后不再与中行鄢为敌了便是!” 左贤王清了清嗓子,对在场的匈奴贵族说道:“这次我们搅乱了边境两大氏族,又渗透进了云中郡的城防营,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冒风险背着大单于召集全军,务求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全胜,拿下烽火台让云中郡每一个人胆寒,杀人诛心!” “是,杀人诛心!”贵族们齐声喊道。 左贤王见众人的情绪都煽动了起来,喊一声:“兰顿!” “末将在!”一个年轻的帅小伙站了出来。 左贤王把腰间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扔给了小伙。“去吧,为了你家族的荣耀,为了你父亲的英明,去赢得你的荣誉吧!” “是!” 小伙走了,在场所有人原本紧绷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好像这个事交给兰顿就准没问题,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再说山上赵遵他们打退了匈奴人两次疯狂的进攻,在韦闯亲手操作烽火台上的抛石机击毁了他们所有的抛石机后,匈奴人只得退了回去。 赵遵他们检点了一下损失,短短一个上午他们牺牲了六个,十几个人负伤。天气炎热,死去同伴的尸体很快腐烂发臭,只能把他们推下悬崖,伤者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情况非常不妙。 烽火台上下到处都是血迹,但不断地厮杀使得双方都陷入了疯狂,全然不顾烈日的炙烤和身体的疲痛。 韦闯和赵遵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满目血丝,不停地踱步思索办法,库房里的军械越来越少,城上能站得住的人只剩下三十几个人,还不及最初的一半,一个个精神恍惚,敌人退下去他们立马瘫软在地,敌人冲上来又灵魂回窍一样瞪起眼睛厮杀,全凭一口气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再也醒不过来了。 午后兰顿带着几百名穿着奇怪盔甲的士兵上了山,山上的匈奴兵已经打倦了,见了兰顿所带的队伍又全都兴奋了起来,纷纷给他让路,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等这批人来到烽火台前的时候韦闯、金仝等生活在云中一带的人全都变了颜色,“不好!都别歇了,勾魂鬼来了!” “韦兄,这些人是……” 韦闯道:“这些人是匈奴别部鹿米烈的荆甲兵!” “荆甲兵?” “在大戈壁深处的水泡子附近出产一种荆条,经过暴晒油炸等方法炮制之后,荆条变得既轻便柔韧又坚硬耐折,用这种荆条编制成的盔甲穿在身上,刀箭皆不能入!鹿米烈部只是个数千人的小部落,但荆甲兵可以以一敌十,横行戈壁草原。而且鹿米烈部崇尚杀戮,每一代部族长都是争勇斗狠之辈,已经连续四代的部族长死在战场上了,为首这位年轻人叫兰顿,只有二十岁,是最新一任的首领,他从八九岁开始就跟着他爹攻城略地杀戮无辜,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血腥杀手,匈奴几次犯边兰顿都充当马前卒,死在他手上的汉人不计其数,是左贤王的王牌,肯派他出战说明左贤王这老小子沉不住气,铁了心要在短时间内吃掉我们了!” 果不其然,兰顿手下的荆甲兵不同旁人,不用炮石和箭雨的掩护,穿上盔甲抱着梯子就冲了过来,荆甲轻便,全身披挂也不耽误奔跑跳跃,鹿米烈部的士兵全身都躲在盔甲之下,只有二目和手脚暴露在外。 烽火台上的箭矢正面击中盔甲,一点作用都不起,哪怕是炮石砸在头上,最多打几个滚,过一会儿还能站起来继续打。 兀哈伊支射光了两壶箭才放倒了两个人,剩下的全都顺着梯子爬了上来,赵遵他们只能用长戟去顶梯子,这时鹿米烈部的士兵单手从背后结下一种两头拴着石头的长绳,用力甩上烽火台,这种绳子无论是碰到人还是武器,立刻捆个结实,解绳子的功夫,他们已经冲到眼皮子底下了。 事态紧急顾不上别的了,韦闯只好拿出了烽火台压箱底的宝贝,喊了一声:“放网!” 所谓的“网”与普通的网完全不同,是用手指粗细的铁链编成,上面挂满了铁钩铁刺,四个人张开了,从烽火台上顺梯子扔下来,下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全都得被兜在里面。这种铁网最是毒辣,被网住之后越收越紧,即便穿着盔甲,那些铁钩铁刺也会从缝隙里钻进去,最后活活把人缠死! 荆甲兵被“天罗地网”兜住,几个抱在一起跌下了梯子,在烽火台下疼得鬼哭狼嚎,下面的匈奴人见周军竟使用这种歹毒的武器,气的跳脚大骂。 铁网虽然好用,但数量太少了,总共十几个一会儿就用光了,荆甲兵再冲上来只能拿盾牌和长戟去硬顶了,如此反复冲击了四五次,终于被他们抓住了机会,几个荆甲兵砍到了守卫,冲了上来。 韦闯赶忙分出人手堵住乐口子,赵遵和陈铎带几个北护军的兄弟把五个荆甲兵包围了起来,这几个人凶悍异常仗着盔甲护身,反客为主妄图制造混乱,他们手中的刀也非寻常,大周军配备的普通刀剑碰上人家的刀就折断,好在北护军的兄弟配合默契,最后用长兵器把五个荆甲兵打落下了悬崖,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找到有效克制对方的办法。 第九十三章 生死签 陈铎把自己的断刀扔了,捡起了一把荆甲兵遗留下的宝刀,如获至宝,爱惜的说道:“我早听说匈奴产宝刀,名为径路,削铁如泥啊!今天算我运气好,捡着了!” 正在奋力抗击荆甲兵攀城的韦闯骂道:“径你个鬼啊,径路宝刀是陨铁打造,价值千金,匈奴的大贵族也做不到人手一把,这些普通士兵哪来的宝刀?无非是比普通刀剑好一些而已,你别美了,再不帮忙我要骂娘了!” 赵遵他们拿长戟和石块去伤荆甲兵暴露在外面攀爬用的手和脚,但鹿米烈部的勇士当真凶悍,双手被砸的血肉模糊,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还是死战不退。 赵遵他们正疲于应付,突然一道红光在眼前一闪,兰顿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梯子背面,一双锐目盯住了负责指挥的韦闯,与此同时一把刀从一个刁钻的角落里刺了出来,直奔韦闯的面门。 “闪开!” 赵遵眼疾手快推了韦闯一把,这一下救了韦闯,自己的胳膊差一点被砍伤。兰顿没想到自己酝酿已久,十拿九稳的一击竟然落空了,不由得对赵遵另眼相看,兰顿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跃过盾牌上了烽火台。 陈铎等人立刻围了过来,“我一个人对付他,你们守住!”赵遵挥退了众人,单独应战强敌。 兰顿深入敌营,却面无惧意,他死死盯着赵遵,好像其他敌人都不存在一样。两个帅小伙对视了片刻,同时暴起发难,兰顿手里的刀绝对是实打实的径路宝刀,阳光下闪着蓝光,寒气逼人,他上来就是一顿暴雨般的乱砍,赵遵稳住身形用宝剑接了他十七八刀。 两个人身形一错这才分开,二人不约而同的暗赞对方,兰顿本以为赵遵比自己还小几岁,无非是眼明手快,没想到一口宝剑使得滴水不漏,而且隐隐有蓄势待发之势,自己始终不敢放手全力进攻。赵遵也是一惊,这个匈奴人看着一点内功都不会,但动作特异的快,十几刀行云流水砍出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故意找赵遵和他硬拼,若不是自己刻意躲闪规避,自家祖传宝剑早就被径路斩断了。 两个人一个内力悠长,一个体力充沛,一口气战了上百回合,烽火台下的荆甲兵见部族长身陷敌营,拼了命的强攻,韦闯他们毕竟人少,渐渐地要抵挡不住了。 在最后关头,韦闯下令把准备好的几桶菜油和烈酒倒下了烽火台,点燃,大火瞬间吞没了正在攀城的荆甲兵。 荆甲兵身上的盔甲是用浸过油的荆条编制,善避刀枪,轻便防水,唯独怕火,一旦被火烧着,水泼不灭。正在攀城的和负伤未来得及撤走的十七八个荆甲兵全都被烧着了,在地上翻滚哀嚎,最后活活被烧成焦炭,而他们的同伴因为身上同样穿着荆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敢过去救火。 兰顿和赵遵正在恶斗,听闻部下发出哀嚎,回头看见大火烧了起来,自己彻底变成孤家寡人了,也无心恋战了,卖了个破绽纵身跳下数丈高的烽火台。 赵遵他们在台上也被烈焰逼的直往后退,隔着烈焰和浓烟,都可以看到地方的愤怒,韦闯叹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烈火焚身太过歹毒,有损阴德,上天会折损我的阳寿的!” 大火烧了半个时辰,烧的整个石墙和地面都烫手,无法攀爬,荆甲兵不知烽火台上究竟有多少引火之物,不敢冒然来犯,退到了不远处的山坡背后,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与此同时山下的中军大帐里,左贤王正在和中行鄢密谈,左贤王坐在主位的虎皮垫上,神色凝重,中行鄢躬身施礼问道:“大王,您还在为大青山上的战斗担忧吗?” 左贤王摇头不答,“烽火台是边境第一坚固的要塞,强攻也需时日,大王不必着急,有兰顿率队,想一二日便可拿下。” 左贤王轻叹道:“这次南下,我始终惴惴不安,这二日心绪不宁,食难下咽啊!” 中行鄢道:“是啊,自从上一代大单于老丹单于死后,诸王混战不休,我们也受到了波及,莫名其妙的打了几年内战,势力大大的被削弱了,又赶上近几年夏旱冬寒,死牲畜无数,正该是休养生息之际,却不易大动干戈。” 左贤王道:“还不是因为我那好侄子!他听信谗言排挤打压我们这些老臣亲勋,连我这个亲叔叔都防贼一样提防着,他上位之初便开始动手重新划分早已界定了的草场,引发了各部的不满,对大周的不断壮大毫无应对之策,四五年了一座大周的城池都没拿下来过,长此以往人心都散了,每次想到这儿,真是愁煞我了!” 中行鄢道:“老丹单于便是庸主,如今兀维单于更是难堪大任,中原王朝近年来实力大增,磨刀霍霍准备与我们开战。兀维单于对此无动于衷,整日和一些奸小之辈鬼混在一起,算计自己人,大王,您的这位侄子不会带领大匈奴走向繁荣,只会把我们送到地域里去!” 左贤王连连叹息,中行鄢见机,试探说:“放眼大匈奴唯有大王您,文韬武略可以引领我们南下中原,与大周争雄,何况你本来就是莫顿单于的爱子,若不是老丹单于弑父篡位,大单于的位子本该是您的,不如……” 中行鄢还想继续说下去,左贤王突然厉声打断了他:“休要再提此事!尹布当年不反,今天更不会反,草原上父子相杀手足相残的事太多了,我不想让自己这双手在沾上至亲血了,知道吗?” 中行鄢连连称罪,左贤王也没有真的责怪他:“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这些年来多亏了你辅佐,我们才能保持实力未损,我绝对信任你,对了,你刚才有什么事急着向我汇报。” 中行鄢道:“大王,有件奇事,沙城、牧场、云中三处的内线消息在我们大军开拔之日突然全都断了。” “竟有此事!” 中行鄢道:“起初我以为是巧合,可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感觉不太对!” 左贤王皱起了眉::“大军围攻大青山烽火台已经二日了,这个消息肯定传遍了边境各地,云中郡全城戒备关闭四门,消息传不出来是肯定的,这一点我们出发前就想到了。辛家牧场也有数千守军,辛忠出于谨慎断绝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可沙城是不设防的城市,我们有几百人潜伏在城里,他们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啊!” 中行鄢道:“我正为此担心,会不会……会不会事情败露,他们有了防备,把咱们的人都给清理了!” 左贤王立刻摇头道:“辛忠和金顺都是奸诈的人精,他们是不会轻易被人识破的,打入云中郡军营的细作隐藏得更深,只有你我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要说三处一齐暴露,我还真不信,中行,这个事不能大意,你的手下老七,他不是在沙城吗?这个人是个干将,你速速联系上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遵命,我这就派探子前去和老七接头打探情况!” 左贤王走到帐篷门口,撩开帘子看向正在激战的大青山顶。 “中原王朝国力蒸蒸日上,皇帝刘恒是个英主,近几年他整军备战早晚要对我们下手,这次我仅带本部人马冒险出击,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刘恒,让他不敢轻易开战,同时也向各部瞧瞧,匈奴人不能做恭顺的绵羊,要做狼,去狩猎才能有肉吃!” 日头偏西半天躲在山坡后面的鹿米烈武士终于出来了,赵遵惊奇的发现,他们身上那引以为傲的荆甲竟然不见了,一个个赤膊上阵,过了好一会儿,最后面的人举着一块块数丈宽的荆盾走了出来。 “这些家伙竟然用了半天时间把盔甲上的荆条拆了编了盾牌!”陈铎大惊失色,“他们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韦闯道:“看不透,怕引火烧身,脱了不穿罢了,做成这么大的盾牌那不更容易着火吗?” 兀哈伊支抽出了一支箭沾上菜油点燃了精准的射在了最前面的一道荆盾上面,箭插进了盾中,不但没着火,反而冒出一簇白烟竟熄灭了。 韦闯反应最快,惊恐的说道:“他们在荆盾上涂了湿泥和草皮,火烧已经不起作用了。” 陈铎道:“这些蛮子脑子挺聪明啊,这下他们既不怕刀枪炮石又不怕火了!” 韦闯道:“鹿米烈部是个很小的部落,至今保持独立全凭荆甲的使用,他们已经把荆条草用到极致了!” 很快荆盾被举到了烽火台下,鹿米烈部的武士像搭房盖楼一样把荆盾拼接成了攻城的云梯,赵遵他们虽然用炮石和弓箭杀伤了几个不穿荆甲的士兵,但杯水车薪挡不住他们搭建的势头,黄昏时荆条架子已经搭到烽火台的腰部了。 赵遵心里清楚一旦失去了地利优势,就凭他们这几十个人,不到片刻就会被匈奴武士杀光,赵遵看着鹿米烈士兵脸上兴奋的表情和己方士兵脸上的绝望,一咬牙说道:“给我系绳子,我下到底下点火烧了它!” 韦闯忙拦道:“系绳子下去不难,可下面有几十倍与我们的敌人,你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金仝也道:“系上绳子悬在烽火台外面会被匈奴人当成活靶子,他们那箭法你也看到了,就算功夫再高也躲不过去啊!” 赵遵急道:“那怎么办?等他们上来,咱们一齐死?” 韦闯道:“我带弟兄们下去!” 陈铎不乐意了:“那不行,凭什么让你去啊,要去也得是我去啊!” 几个人都争着要去,最后韦闯一摆手说:“没时间争吵了,老办法,抓阄!” 时间紧迫韦闯只能就地取材,随手抓起一个空酒坛,掏出四枚铜钱在众人眼前一晃:“三枚老钱,一枚新钱,抓到老钱的留下,拿到新钱的去!命由天定,不许反悔!” 陈铎、金仝、韦闯准备抓阄,最后执拗不过赵遵,又加上他,总共四个人抽生死签。 第九十四章 止战 陈铎性子急第一个摸出了一枚铜钱,打开握紧的拳头一看,是一枚老钱。 “娘的,老陈我逢赌必输,又没我啥事了!” 赵遵也夹出了一枚铜钱,同样也是一枚老钱,可赵遵没有一丝欣喜,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轮到金仝的时候,他略有胆怯,毕竟他不是当兵的,缺乏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不过终究是个血性汉子,手虽有点抖,但还是取出了一枚铜钱,夕阳下看的分明,也是一枚使用多时的老钱。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韦闯,韦闯苦笑一声:“不用再抓了,铁定是我了,兄弟保重我去了!” “韦兄,你……”赵遵不知该说什么,韦闯反握住他的手道,“别为我难过,守卫烽火台是我宿命,我还个十一岁的儿子在云中城内……” 赵遵握紧了韦闯的说:“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定保你家老小周全。” “好嘞!”韦闯转而对大青山烽火台原来的守卫们说道,“弟兄们你们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没有,队长,我们跟着你!” 韦闯把刀别在背后,一手举火把一手拉绳子,大吼一声:“杀啊!”率先跃下了烽火台,他十几部下也没有犹豫,先后下了烽火台。 底下的匈奴兵早就料到周军会有此招,乱箭齐发,赵遵虽然放滚木礌石掩护韦闯他们,但仍有几名守卫脚还未落地就已被射死,韦闯也挨了一箭,怪叫着一手挥刀一手拿火把冲到了荆盾的下面。 兰顿也埋伏在荆盾下面,普通的守卫哪里是他的对手,十几个人扎眼的功夫大部分被杀。赵遵他们的视线被挡,只能听到底下兵器碰撞和惨叫声。 陈铎急的拿刀在垛口上乱砍:“放我下去,我去帮忙!”说着就要跳。 兀哈伊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去有什么用,要死也不急于这一时啊。”话未说完烽火台下一片大乱,大火从最底层烧了起来,陈铎大喜:“成了成了,快放绳子把人接回来!” 可几条绳子放下去,没有一个人去碰它们,只见鹿米烈武士从荆盾下面发了疯一样的逃离,直到荆盾全都烧着,形成了烧天大火。 韦闯和他带下去的人无一生还,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中,赵遵他们并肩作战多日,早已有了兄弟般的感情,见他死的如此壮烈,不由得心如刀绞。 陈铎颓然坐在了地上,不小心碰到摔碎了抓阄用的酒坛,韦闯未拿出的那一枚铜钱骨碌碌的滚到了兀哈伊支的脚边,他捡起来铜钱就是一愣,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老韦啊,还会出老千呢,把咱们都给骗了。” 原来四枚铜钱全是老钱,韦闯故意最后一个抽,把生的希望让给了他们几个。 韦闯的死换来了鹿米烈部扎荆盾架攻城的计划的全面失败,白花了数个时辰扎好的架子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兰顿气的在火场前走来走去,大火挡住了战场,然而这一次双方都希望火早点熄灭。兰顿他们要夺城,赵遵他们要报仇,眼看一场血拼就要开始了。 果然火刚灭,地上还冒着白烟,兰顿他们就抱着梯子冲了上来,这一次也没什么技巧了,赤膊上阵硬来了。烽火台上的人也知道没有生存的可能了,炮石、蒺藜棒、毒水一股脑的砸将下来,两边都杀红眼了,鹿米烈部的人死了一批换一批,烽火台上的人越打越少,金仝和陈铎也先后中箭负伤被拖到了下层库房,最后能站着的只剩下了十几个人,除了赵遵,全部带伤。 鹿米烈部的武士有几次已经登上烽火台了,可赵遵他们靠着强大的意志硬是把人又顶了回去,烽火台已经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攻陷。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一支从西方来的匈奴队伍开到了大营,为首的几个人马不停蹄的去了中行鄢的大帐,夜虽已深但是满腹心事的中行鄢还未睡着,他听到大营里的骚动,披衣服走了出来,刚好和来人撞了个满怀,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后,中行鄢大惊失色:“怎么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道:“别提了,快带我去见大王,有天的事要向他汇报!” 左贤王的寝帐里,左贤王和几个近臣听完了来人的讲述,全体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中行鄢才率先开口道:“大王,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左贤王失神了片刻,长叹一口气:“战机已失,还能怎么办,不打了,回草原!” 一个近臣忙道:“大王,几万人马已经拉起来了,空手而归,怎么和各位将军首领交代啊!” 中行鄢道:“没有内援,强攻坚城即便能拿下来,也是惨胜,人马损失过大的话,大单于肯定会在背后捅刀子,近一步蚕食我们地盘,得不偿失啊!既然我们此次南下有所斩获,整军练兵和向大周亮明立场的目的也达到了,不如见好就收,把得来的马匹和铁器分给诸将,得了实惠又不用损失兵力,他们是不会有怨言的!” 左贤王撩开帐帘盯着大青山烽火台喃喃地说道:“你说的这个人现在在烽火台上吗?” 来人道:“他肯定在山上!” 中行鄢道:“打了这么久,烽火台即使没被攻下来,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他八成已经死了。” “我倒希望他活着。” “哦,为什么?”左贤王问道。 来人道:“这小子虽然早晚是咱们对头强敌,但他识时务懂大局,比那些唯命是从的大臣将军好相与,如有朝一日他掌握了大权,汉人和匈奴人可能会相处的好一些。” 左贤王放下了帐帘:“我也想会会此人,希望他命大能活到下一次见面,来人!” “是!” “把几位首领召集到大帐,有紧急军务。” 山上正在厮杀的双方对山下匈奴大营中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还在忘我拼杀,赵遵将自己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几乎靠着自己一人之力,守住整个防线,剩下的人受伤加上疲惫,连拉弓的力气都没了。 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鹿米烈武士登上了烽火台,活着的人全都躲入了二层的库房,赵遵一个人挡在入口处,敌人上来一个杀一个,全身都被血染红了。 这时兰顿挥退了众人,他举起径路宝刀要和赵遵一对一想男人一样决斗,赵遵心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要是临时前能把兰顿这个匈奴骁将干掉,那就赚大发了。 两个人之前交过手,不分胜负,可赵遵累坏了,拿剑的手都在发抖,渐渐的被兰顿占了上风,这时狂风大作,烈风吹熄了鹿米烈武士手中举着的火把,匈奴人最是迷信,天有异象认为是神明降示,引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眼尖的突然指着山下的大营大叫起来。 匈奴话也分口音和方言,每个部族都不完全一样,赵遵听不太通他们的意思,但兰顿看了一下大营的方向,脸色不由得大变,气的嗷嗷怪叫,部下们纷纷来劝,被他推到了一边。 兰顿又来战赵遵,二人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兰顿一个侧劈,赵遵用剑一挡,祖传的宝剑终于扛不住径路锐利的刀锋,被斩成了两截。 赵遵仍不肯服输,握着半截宝剑还要战,兰顿却停下来,竟然用汉话对赵遵说道:“你武器坏了,我胜了你也不光彩,大王让我们撤军,你我下次见面在决一死战!” 说完带着鹿米烈部的武士退下了烽火台。偌大的战场上只剩下了赵遵一个人,过了一会儿陈铎等人听到烽火台上没了动静,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看到空荡荡的战场,一个个面面相觑。 “老金,你扇我一巴掌!”陈铎对金仝说道。 金仝抡圆了给了他一记耳光,打的陈铎原地转了三圈。 “疼吗?” 陈铎捂着腮帮子点点头:“疼啊,不是做梦,难道真有神灵保佑咱们?” 赵遵软倒在地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短剑,全身的疼痛袭来,忍不住呻吟道:“哎……,看来左贤王答应了我的谈判条件,鱼死网破不如鱼活着网也没损伤!” 兀哈伊支一头雾水:“谈判?条件?你是什么时候去谈的?” 赵遵道:“薛延走的时候带走了我写的血书,劝说金家辛家每年扩大与左贤王之间的贸易量,再许以财物和马匹作为补偿,劝说左贤王退兵。” 陈铎瞪大了眼睛:“乖乖,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做主!金家辛家要是不同意咋办?” 金仝道:“是谁面见左贤王谈的条件?薛大哥吗?” “不,我找了一个更合适的人。” “谁?” “老七,我请金城主放了老七和他那几百名匈奴奸细!” 陈铎大惊:“啊,你把老七这帮人给放了,这小子吃里扒外,甘当匈奴人的走狗,这种人怎么能相信。” 兀哈伊支也道:“老七知道咱们的底细,万一他不撮合左贤王罢兵,怎么办?” 赵遵道:“老七是个聪明人,他首鼠两端混迹在匈奴和大周之间,他更希望双方的势力均衡,任何一方过分强大,他就没有价值了。左贤王重用他,正是因为他很好的把握了与双方的度,如果左贤王与大周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北地的平衡将彻底打破,他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断定他会为我们出力,消弭战争。” 第九十五章 抓奸 陈铎叹了口气:“你啊,真是个做大事的人,可你多少给我们通个气啊!” 赵遵笑道:“我要早告诉你有后路,你还能提着这口气咬牙撑到现在吗?” 兀哈伊支道:“是啊,刚刚多险,如果挺不住,早半个时辰被敌人攻上来,即便左贤王答应了议和条件咱们现在也都是死人了,又或是连第一波攻击都扛不住,今天左贤王的大军恐怕已经开始攻打云中郡了,那样的话,再说什么都晚了。” 赵遵慵懒的躺在地上,打开四肢,内息自行运转,四肢百骸筋骨血肉犹如再生,好像一口干涸的枯井,涌出了新泉,源源不断绵绵不绝,不知不觉中赵遵的功夫又上了一个层次。 午夜降下了倾盆大雨,洗刷掉了厮杀的痕迹,烽火台亮丽如新,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赵遵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心中感慨万千。 山下匈奴大营中的篝火和山上撤退的鹿米烈部众手里的火把全都熄灭了,天地之间只有大青山烽火台里的烽火在雨棚的保护下仍旧旺盛的燃烧着,云中郡不灭的希望之火,火焰中似乎能看到韦闯等一众守卫的音容笑貌,这场不大的守卫战,赵遵他们杀掉数百匈奴人,自己一方死伤也很重,韦闯等一十六名烽火台守卫全部阵亡,金家五十余人仅存金仝在内的十余人,北护军亡三人,重伤三人,八十人的小队只活下来三十来人,可谓惨烈。 第二天雨过天晴,赵遵往山下一看,左贤王的几万大军在一夜之间拔营而走,已空无一人。赵遵他们多了个心眼,又多等了一日,这才确定匈奴人真的撤了。 赵遵带着幸存的人下了烽火台,在荆条的灰烬中找到了几十具烧焦的尸骸,苦于无法辨认,只能把仇敌一样的敌我双方一起埋葬在了烽火台一旁,让他们永远注视着这块他们战死的地方。 而后他们相互扶持着向云中郡走去,几十里的路途又走了一天,转过天来的清晨,当他们出现在云中郡北门的时候,全城都轰动了,太守和将军亲自迎接他们进城,百姓们夹道相迎,争相目睹守卫大青山烽火台,以少胜多击退匈奴大军的英雄。 伤者被妥善安置,赵遵他们几个被叶太守请入了官府盛情款待,关上门之后叶太守立即挥退了所有的仆人和侍女,往地上一跪,泣道:“叶某代全城数万百姓谢诸位救命之恩!” 赵遵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全由官阶最高的兀哈伊支应承,不过兀哈伊支不善和文官打交道,只能让陈铎代劳。 陈铎赶紧把叶太守扶了起来,说道:“叶大人使不得,我们是当兵的,赶上这样的事当然要尽职尽责,保住云中郡全赖您和守军英勇,匈奴人知道占不到便宜,自己退了,我们没起什么作用!” 叶太守见他们居功不自傲,心中更喜,这时赵遵突然抱拳说道:“叶大人,内奸的事可有眉目!” 叶太守点点头:“几日前韦闯的部下带来了你们的书信,本官便暗中派人调查,目前已基本确定了奸细的身份。” “太好了!没有惊动他吧!” 叶太守说:“负责暗查的是本官府上的亲兵,没有调动城防营,甚至连驻军将军都不知道此事,绝对隐秘。” 连日的战争威胁解除了,戒备森严的城防大营终于轻松了一些,岗哨、卫兵和巡逻队都撤了,军营恢复了非战时的状态。 医帐中,小学徒们在精心的照料那些中毒了的士兵,换药的换药,喂饭的喂饭,倒挺忙乱。这时又有几个小学徒送来了刚刚熬制好了的解毒草药,同时跟进来一个留三缕长髯的中年人。 “张大夫,您来给他们瞧病来啦!”较大的一个学徒说道。 张大夫点点头,先看了几个病人的气色,又给几个病人号了号脉,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中毒的症状总算好转了,想必再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小学徒说:“是啊,上次您给调了药方,果然起了神效,两个多月都没治好的毒症,让您一剂药给治好了,您可真是神医啊!” “哎呦,神医二字可不敢当,各位医官调治了两个多月,加上你们悉心照料,就算没我这药也改好了,我这有点捡漏的意思。” “您过谦了,这些中毒的兄弟吃的药可以用牛车拉几车了,什么古方偏方祖传秘方都用了,一点都不见轻,可您的方子就几味药材,才吃了两天人就能下地了,您这医术太高了,以后您得多教教我们。” 张医官捋着胡须说道:“好好,你们忙,我出去一趟。” 小学徒有点慌:“您不在这儿看着啊,万一……” 张医官哈哈一笑:“哈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多给他们喝水,再有三两天就痊愈了。” 张医官是军营的老大夫了,颇有名望,士兵们见了纷纷和他打招呼,营门口的卫兵看到了他,老远的就吆呵斥道:“哎呦,张医官,您出去啊!” “这几天全城戒严,营里有几样药材快要用尽了,这不,得去采买一些。” 卫兵道:“这点小事还劳烦您亲自去,那些听事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张医官笑道:“买药材和买粮米可不一样,得精挑细选,一点都马虎不得,万一买到了次药假药岂不是害了自家兄弟的性命!” “是是是,那还用派个人给您跑跑腿吗?” “不用,就几位药,不沉,这几天我也在营里待得腻烦,就当散心了。” 张医官出了城防营的大门往城中贩卖药材的大街走去,眼看快要到了,他突然钻进了一条幽深小巷,转过一道弯的时候,只见他袖子一抖,将一个布包扔进了垃圾堆里,见左右无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快到巷口的时候,暗处突然跳出了两个壮汉把路给堵死了。 张医官见二人面色不善,不敢招惹他们,转身想倒回去,走了没几步背后也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他刚刚扔掉的布包。 张医官被四个人夹在当中,吓得面色煞白,哆嗦着说道:“各位好……好汉,我身上没带几个钱。” 一个大汉笑道:“娘的,他把我们当劫道的了!我说张大夫,你不是去买药吗?买药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哦,我……那个……什么,我闲逛,逛逛!”张医官说都说不清了。 拎着布包的年轻小伙,把布包扔在张医官脚下:“张大夫,东西掉了。” 张医官看到了地上布包,立刻面如死灰,狡辩道:“什么东西?不不不,你们弄错了,这东西不是我的。” “是吗?我还以为醉马草草籽受潮了,你要扔了买新的呢!” 听到“醉马草”三个字张医官顿时打了个冷颤:“我要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再要纠缠我,我可要报官了!” “好啊,你现在就报吧!”说着小伙推开了一扇临街的小门,门内走出了一个彪形大汉,一身戎装。 张医官一见到这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呻吟道:“司马……司马将军!” 守将司马欣一脸铁青的瞪着张医官,拳头攥得卡吧吧直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死张医官。赵遵陈铎像拖死狗一样把张医官拖进了一栋废弃的房子,这间屋子已经提前被收拾过了,两扇窗钉上了木板,关上门之后屋里黑的吓人。 赵遵点了了一盏小油灯,豆大的灯光下,司马欣赵遵等人的表情更显得狰狞,张医官吓得像滩烂泥一样,跪都跪不住了。 赵遵对司马欣一抱拳:“司马将军,这厮是您的部曲,还是交给您来审吧!” 司马欣叹了口气:“丢人,丢人呐!赵老弟,他是我的部下,为了避嫌,还是你来吧!”转过头又狠狠地对张医官吼道,“张寿,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胆敢有一句不老实,我当场劈了你!” 赵遵当仁不让,一拍几案:“张寿,事已至此,你再想耍滑抵赖也蒙混不过去了,若是老实交代,我念在你不是元凶首恶,可以向叶太守和司马将军求情,兴许可以给你留条生路,如若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张寿挣扎着爬了起来:“上差,您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赵遵开门见山的说道:“城防营三百多士兵中毒卧床两个月有余,这事可和你有关!” 张寿道:“有关,城防营的士兵所中的醉马草之毒,虽然猛烈可以令人瘫痪,但药效持续的时间不长,如果超过两天不服用新的草籽便会痊愈,所以……所以需要定时的给他们服用新药,我把醉马草草籽碾碎了掺进了几位常见药中,每天熬制给他们服用。” “所以他们才一直下不了床,张寿,你是个大夫,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竟干出这等无耻下作之事,真是医界的败类!”陈铎忍不住骂道。 赵遵道:“张寿,你这么干,到底图什么?” “钱,都是钱闹的。” 第九十六章 投毒真相 司马欣忍不住一拍几案:“张寿,你缺钱吗?啊?这么多年来军营所用的药材,全经过你的手采买,你拿了药材商多少好处!还有,张家世代在云中一带行医,城中一半的药铺医馆都和你有牵扯,你会缺钱花?” 张寿把一双手举到了面前,叹气道:“不怪别人,都怪我自己管不住这双手啊!我不爱喝酒,也不好女色,唯一的爱好就是赌两把,从年轻那会儿养成的毛病。这些年来有输有赢,图个乐,大约在半年前城里开了一家新都坊,朋友拉我去捧场。第一天我就赢了五百钱,第二天又赢了不少,我平时都是输多赢少,连着赢钱别提多高兴,半个多月我差不多赢了十万钱,还以为是自己转运了,可后来才知道是被人算计了。等我赌上瘾了,运气跟着就没了,一连几个晚上一把都不赢,越是输越是要赌,比赢钱的时候瘾头还大,没几天我就把之前赢的钱都输进去,还又搭了不少本钱,本来我也想吃个亏就这么算了。可是有一天我的手气突然又回来了,一整夜不停地在赢,好像有找回感觉了一样,可临天明的时候又开始输了,眼看着赢来的钱越来越少,不久又输光了。我就想中了邪一样把自家的药铺田产都输了进去,最后一把我拿到了地牌,我想这把肯定能把之前输掉的都赢回来,但是本钱不够了,我就……我就把老婆孩子还有自己的一双手都押上了!” 陈铎非常好奇,忍不住问道:“最后赢了还是输了?” 张寿苦恼的一摇头:“庄家竟然拿到了天牌,我输了,全部身家和一双手都输给了人家!赌场是不概不赊欠的地方,他们当场就要剁我的手。” 陈铎又忍不住说道:“不对啊,你这双手不是好好的吗?” 张寿哀叹道:“早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当时让他们把我的手砍掉算了!” 兀哈伊支怒道:“陈铎,你别老打岔!张寿你接着说!” “我当时吓傻了,大刀片子要砍掉我双手的时候,一个人出现救下了我,不但替我交了欠下的赌资,还把我输掉的田产也赎了回来。” 赵遵道:“这就是个人指使你做下投毒大案的对吗?” 张寿点点头:“我刚开始还以为遇到了贵人,把他视为知己,但现在想想,娘的!这就是一个圈套,他故意引我上钩,受他摆布!” 赵遵问:“这人是谁?” “是……是……”张寿犹豫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看向了司马欣,司马欣骂道:“日你娘,看我做什么,是谁指使你的,明说便是!” “哎,是辛家二少爷,辛忠!他给的我醉马草草籽,是他逼我向城防营的弟兄们投毒的!我说我不干,他要挟我说要把我倒卖军药的事捅出来,让我身败名裂,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我……” 司马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夫人辛氏乃是辛鹰的族妹,按辈分司马欣是辛忠的姑父,这层关系在云中郡妇孺皆知,赵遵他们是外来的,不知内情,还以为司马欣乍一听到辛忠的名字感到意外惊奇呢。 赵遵接着问张寿投毒的经过,张寿说道:“三个月前的一天,辛忠请我到府上饮酒,席间他向我哭诉,说辛大少爷处处打压排斥他,早晚有一天必然要害他的性命,辛忠决定先下手为强,突然发难把自己的大哥逼走,可又怕城防营那些熟悉云中山川地志的差人坏他的事,于是让我在军中投毒,让这些人卧床不起,这样他就能顺利的赶走自己的大哥独霸家产了。我本不想帮他,也不敢,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又……又答应给我一笔钱,我知道醉马草草籽的药性,只会让人虚弱昏沉,并不致命,这才……这才昧着良心答应了。起初我以为也就躺个三五天,我找个借口把这个搪塞过去就完了,可谁曾想此事竟持续了两月余,说实话我这些时日,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和自责中,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我悔啊!” 赵遵没有理会他的忏悔,逼问他投毒的细节。张寿道:“城防营有九个营区,统一开火,在食物里投毒是不可能的。我在军营里住了三十年,熟知各营官兵的习惯。负责捕盗抓贼的城防营兄弟隶属于第八团,他们原本是沙狐堡的卫军,有晚饭后喝碱汤的习惯,每次煮汤的水都取自左七井,我把这一情况报给了辛忠,过了几天他经过反复试验,配出了不容易被水冲散的药剂,他给了我一个锡鼎,让我在第八团取水前半个时辰将其投入井中!” 陈铎道:“你照做了?” “唉,做了,半夜里就接到了第八团集体中毒的消息。” 赵遵把从井中捞出的锡鼎拿了出来:“你说的鼎是这个吗?” 张寿看看锡鼎又看看赵遵,傻眼道:“这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且问你,城中的其他匈奴奸细都藏在什么地方?” 张寿瞪大了眼睛,扫了在座的几个人一眼,几个人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张寿吓得趴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嚎道:“我不知道谁是匈奴奸细,我和匈奴人没有一点瓜葛啊,上差,明察啊!” 陈铎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张寿骂道:“好你个奸猾的老东西,装得很无辜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勾结外夷毒害守城官军说成了争夺家产的私人恩怨!辛忠要是逼你给全营投毒,匈奴人杀来你去守城啊!” 张寿彻底傻眼了,投毒和投敌虽然仅仅一字之差,但罪名可差太远了,投敌也可是灭族的!吓得张寿磕头如捣药:“上差,上差!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做对不起祖宗社稷的事啊……” 赵遵察言观色知其所言非虚,这次审询坐实了辛忠的罪行,已经达到了预期,于是对一旁记录的书吏说:“都记下了吗?” 书吏把口供呈给了司马欣,司马欣看完又递给赵遵,赵遵仔细核对无误后,让张寿画了押。 陈铎将张寿押了下去,赵遵和司马欣商议如何处理此人,司马欣道:“投毒一案牵连甚广,营中也必然有内奸作祟,而今敌暗我明,张寿这厮不宜押在官府,以免引令贼人起疑,不如暂且将他交给北护军的兄弟看押,等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你看如何?” 赵遵道:“司马将军想的周全,我会对他严加看管的。” 司马欣道:“匈奴大军虽然退了,但谁知会不会卷土重来,城中的奸细不除我等寝食难安啊!” 赵遵道:“将军莫急,我保证不出三日便可将城中的奸细一锅端。” 司马欣奇道:“三天?有把握吗?云中虽然比不上内地大城市繁华,可也有千余户,数万百姓,工坊街市门面甚多,人员又杂,你要从何处查起啊?” 赵遵微笑道:“我自有妙计,司马将军,这几天城中一切照旧,不要惊动任何人,等我的消息。对了,韦队长派回来报信的那名兄弟现在何处?” 司马欣道:“他已经归建了,隶属第三团。” “可否暂时将其借与我调用?” “当然!”司马欣解下了自己的腰牌送给赵遵,“持我的腰牌,云中郡内任何一个地方出入无碍!赵老弟,多加小心!” 赵遵亲自将司马欣送出了门外,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发了一会呆。赵遵和司马欣两个聪明人都在打哑谜,虽然没有在张寿口中问出匈奴奸细,但坐实了辛忠的罪状,满可以在辛忠身上做做文章,可两个人偏偏都没提这一节。 为什么? 司马欣和辛家有亲戚,他自然想维护辛家,认为赵遵不提羁押辛忠的事是为了给自己留面子,可司马欣不知道赵遵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层亲缘关系。赵遵不想现在对辛忠下手,内情更复杂,投敌虽然是辛忠的个人行为,但他毕竟是辛家的二少爷,一旦将事态扩大,势必牵连到整个辛家牧场,这是赵遵不想看到的,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越过了辛忠,无形中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陈铎见赵遵有些发呆,在一旁说道:“司马欣真是精怪,把这个烫手的栗子抛给了你,你还就接了,你也真是爱管闲事,许诺他三天破案,这不是找事吗?” 赵遵正色道:“关乎家国关系百姓,这等事若是闲事,真不知何为正事了!陈铎,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陈铎摸了摸肩窝和肋下的两处箭伤:“还疼着呢,不过好在没伤着腿!” “腿没事就好,跟我去一趟大青山。” “什么?”陈铎听到“大青山”三个字原地蹦了三蹦,警惕的看向了赵遵,“你……你又想干什么啊?”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打仗!” 城门关闭前赵遵、陈铎和韦闯手下幸存的传令兵东野志三人悄然离开了云中郡北门,东野志因为回程送信成了全队唯一的幸存者,虽然归建,但这几日郁郁寡欢,也不训练,整日醉酒。 今天突然接到卫帅的命令,让其加入赵遵麾下,接到这个命令东野志好像又活过来一样,格外的精神。 赵遵问他:“东野志,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停在和敌人打仗,我甚至没来得及和韦队长详谈你们被俘时的情形,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希望你能帮我。被俘那日的情形你还记得吗?” 第九十七章 做了手脚的狼烟 东野志道:“怎能忘啊,一生耻辱到死也忘不了。” 赵遵放慢了马速,说:“今天有的是时间,你仔细回忆一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出事那天,正好是我值守烽火台,正值午时天热像下火,地面好像烧着了一样,我遥遥的看到一支匈奴精骑杀来,立刻向队长报告。韦队立刻下令点燃烽火向云中示警。然而干干狼粪扔进火里却没有冒出浓黑的烟雾,我们正纳闷呢,突然闻到了一股苦辣刺鼻的味道,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遵仔细回味东野志的讲述:“你认为是狼烟出了问题?” 东野志道:“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此时,我们饮食起居非常固定,食物和饮水无异状,突然晕倒肯定和那股苦辣的味道有关。” 赵遵道:“干狼粪不都是韦队长的朋友,那位牧人送的吗?” “你是说老贺啊,他是韦队的老乡,日子过得不好,韦队经常帮助他,老贺不好意思白拿韦队的东西所以才经常带东西上山送与我们,他带的那点干狼粪加在一起也不够烧上半刻的。烽火台常备的干狼粪数量足足有二百余斤,全是粮官送米粮的时候顺道带来上来的。”说到这儿东野志突然醒悟了,“你的意思是粮官在狼粪里做了手脚!” 赵遵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需详查后方知!” 战斗结束后叶太守已经重新派了一支小队镇守烽火台,赵遵他们死守烽火台击退左贤王大军的事迹已经传遍全军,新守军视他们为偶像,连腰牌文牒都未看就把三个人请上了烽火台。 赵遵他们未动声色,在烽火台上闲逛,看看武器,查查米粮,最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走到了堆放干狼粪的地方,确如东野志所说,雨棚下足足有五袋子之多。 赵遵皱着眉道:“东野志,你还记得当日烧的哪一袋狼粪吗?” 没想到东野志想都没想,指着其中最少的一袋说道:“就是这一袋子。” 陈铎提醒他道:“东野志,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别打马虎眼啊!” 东野志道:“陈队有所不知,烽火台上的狼烟轻易不会点燃,我当了四年兵,点狼烟只遇到三次,每一次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那种紧急情况下谁还有功夫解绳子,都是一整袋子干狼粪直接扔进火里烧。只有出事这次情况特殊,匈奴人来势汹汹,人数却不多,韦队认为他们可能是侦骑或者袭扰的小队,虽然也算得上敌袭,但对云中和牧场都构不成威胁。我们常年驻守烽火台的兵深知转运物资的艰难,见其中一袋干狼粪敞着口,于是只倒了半袋,不曾想这袋狼粪有问题。” 赵遵道:“你是说,只有有毒的这袋狼粪是敞开的?” 东野志道:“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人在事发前打开了这一袋干狼粪,误导了我们!” “你确定?” “确定,烽火台巴掌大点的地方,韦队又不让我们下山,除了巡逻,天天呆在台子里,哪有块石头,哪多个钉子我闭着眼都想的起来。上一次动用狼眼快两年了,两年来干狼粪就放在那儿,没人会去动它们,更不会有人随意去解开捆扎的绳子!数目上又不曾增减,歹人们是怎么调包的!” 陈铎眼睛最毒,他跑到了二层的仓库,过了不久便大声喊道:“找着了!” 赵遵和东野志忙赶了过去,只见陈铎从一大堆布袋中拖出了一个口袋,打开一看竟是一袋未曾开封的干狼粪。 东野志奇道:“这里是堆放薪柴的地方,大青山是石头山没有树木,平时生火做饭冬天取暖全靠木炭,所以存量很大。我想一想,对了,上次补充物资的时候,又给送来了几袋子。我当时还纳闷,离着冬天还有小半年,送什么薪柴啊,原来这里面有猫腻!” 赵遵问:“送薪柴的人是谁,你还能想起来吗?” 东野志道:“这可记不清了,烽火台离城数十里,位于山巅,运送物资极其困难,所以都是一次备齐数月用度,届时太守府的一个文吏携文书和清单现行上山,随后一个军曹率领十名卫军护送物资到大青山脚下,因山路难走,物资不能一次上山,几十名民夫往返数趟才能把全部物资搬上烽火台。几十个人乱乱哄哄忙活大半日,场面非常混乱,具体是何人搬来的薪柴早已记不得了。” 赵遵听罢有些失望,不过这趟大青山之行已经缩小了调查范围,于是让陈铎背了口袋下山去了。入夜之后赵遵用腰牌叫开了城门,三个人悄悄地又回到了云中城内。 据东野志所说,烽火台所需物资乃是太守府下设的粮曹衙门拨发,赵遵立刻动身先去粮曹衙门,他们虽然有太守的批文和将军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各司,但为了保密赵遵决定不惊动任何人,暗中潜入粮曹衙署。 云中是北境的军事重镇,钱粮军械的供应一一在册,有一栋小楼专门存放有关的文案,东野志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补给是在他们被俘的前三天,有准确的日期查起档案来就容易多了。 赵遵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大青山最后一次补给的有关文档,物资的详细清单,押运人员的姓名,交接的过程,都详细的记录在册,文档中还找到了韦闯验收的画押,有此可见叶太守行事非常严谨规矩。 赵遵在微弱的烛火下反复看了数遍,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中夜时分云中郡大街小巷均已肃静,街道上出了巡逻队的官兵再无一人,这时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从街角走了过来,“什么人!”巡逻的兵丁听到声音挺着长枪将此人围了起来。 此人一身酒气,扶着墙壁不断呕吐,巡逻队长用刀尖挑了灯笼凑到醉鬼面前一照。 “呦,这不是晁头吗?您这是……” “滚开!”醉鬼被灯光照的眼前发花,用手打翻了灯笼,不过用力过猛一头扑倒在了地上。 巡逻队长忙上前搀扶,醉鬼却不领情,一把将其推开:“滚滚滚,都给我滚!” 巡逻队的大兵脾气都暴着呢,但被这个醉鬼骂了,巡逻队长却陪着笑道:“晁头,那我们走啦,您慢着点!” 当然这种恭敬是有原因的,醉酒这位名字叫晁景,乃是太守府的一名伍长,手下管着一班十几个差人衙役,专门负责衙门的保卫和文件传送,官虽不大,但整天各司的官员接触,有人脉,在云中郡很吃得开。而且晁家是当地的望族,晁景的几位兄长或在官府做官吏或在军中任职,巡逻队不给他面子,也得给他兄长们留脸,所以才如此低声下气。 晁景今天并不值夜,退班之后便到朋友家吃酒,一直喝到深夜,他仗着自己是官身全不把太守颁发的宵禁令当回事,骂跑了巡逻队晁景继续晃晃悠悠往家走。 晁景家境不错,买了城中心的富人区一座小院并不算远,不到一刻便到了家门口,刚要叩打门环,却见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倒插门闩。 “蠢婆子!”晁景低骂了一句便推门进了院,看样子这种事以前也时有发生,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晁景摸着黑进了卧房,坐在床边摇了摇发沉的脑袋,自己念叨着:“今天是喝过量了!”他见自己的妻子曹氏闷在被窝里,丈夫回来了也不搭腔,还以为妻子怪自己醉酒而归。 曹氏乃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年轻时有十分的颜色,和晁景成婚十余年,养育了一儿一女,夫妻十分恩爱。今天晁景心情不错,借着酒劲要和夫人行房,傻笑了几声伸手进被窝去摸曹氏的小脚,结果却摸了个空。 晁景大为吃惊,把被子掀开一看,哪里有曹氏的身影,“浑家,浑家!”晁景点着了灯在屋中找了一圈,又到两个孩子的屋里去找,却发现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也不见了。 这下晁景慌了神,大半夜的妻子儿女都不在家,又联想到未锁的大门,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酒劲全消了,立刻跑出屋去想要报官。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人绊倒在地,可晁景毕竟是行伍出身,挣扎着想起来,被两个人踩住后背,口勒麻绳捆了起来。 “跪下!”晁景被人押进了自己的柴房,腿弯被猛踹了一脚,跪在了地上。柴房里指点了一盏油灯,晁景过了好一会才适应昏暗的光线,只见柴房的灶台边上坐着一位,自己身后站着两个,总共三个人全部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但每个人手上都有真家伙。然而令晁景感到恐惧的是墙角的三支大口袋,它们在微微颤动,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活物。 坐在灶台边的这位看了看晁景,对自己的同伙点点头,其中一个解开了勒住晁景嘴的麻绳。晁景不愧是官面上的人物,很快看清了形势,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气势没了,更不敢耍什么官威,低三下四的说道:“各位好汉,深夜造访,不知在下有何得罪之处?” 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得罪谈不上,一个时辰之前我还不知道云中郡有你晁景这一号人物。” “既无恩怨,为何……” 蒙面人道:“我等受阴司委派特来向你讨要一笔冥债!” 听了这话晁景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下平日里奉公守法,未曾……” 蒙面人挥手打断了他:“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了想好再和我说!”说完把一个口袋扔到了晁景的面前,口袋上印粮曹的压印,没有扎口,几个圆乎乎的东西滚到了晁景的脚边。屋中光线暗淡,东西又不大,晁景仔细辨认了半天,突然他认出了口袋里的东西,脸一下子就黄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真相浮出水面 “看样子你想起什么来了!” 晁景打着哆嗦说:“这是粮曹衙署调拨转运物资专用的口袋,里面装的是……是烽火台用的狼粪!” “好,认得就好!一月前大青山烽火台最后一批物资是你押运的吗?” 晁景并不否认:“一月前我接到上峰的委派,带领十名弟兄押运烽火台所需物资,有详细备案,可在文档中查到。” 蒙面人把物资清单甩在了他的面前:“这份清单我见了,但我看不懂!” 晁景眼珠一转,低声道:“那是书吏办事不利,记录不详,和在下无关呢!” 蒙面人笑道:“是啊,三伏天送薪柴,你说巧不巧,木炭里竟然掺一袋子放了毒药的干狼粪!” “竟有这事,在下实不知啊!我只是个差官,物资出库数目核对是文吏的事,运送物资上山都是民夫做的,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晁景背后的一个蒙面人冷哼一声:“哼,你倒推得干净!文吏不过是个摆设,做个交接走个过场罢了,出库运送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押运的差役和民夫哪一个不听你的安排!出了这等鱼目混珠的事,你竟然说不知道!你可知这袋子有毒的干狼粪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晁景一个劲的哈腰点头:“哎呀,晁某有失察之过!太大意了,真是……” 为首的蒙面人看透了晁景的心思,烽火台守将韦闯和一众官兵全部阵亡,文档手续又俱全,只要自己咬死不说,别人只能怀疑,却定不了他的罪,于是百般抵赖。 “晁景,有时候装傻充愣并不是明智之举,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言毕晁景背后传来了抽刀的声音,晁景咽了口涂抹:“你杀了我也没用,这样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了!” 奇怪的是背后的人却提着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晁景立刻明白了过来,发了疯似的挣扎着要站起来,被另一个人一脚踹得趴倒在地。 蒙面人一脚踩住了最大那个口袋,口袋里的东西立刻扭动了起来、 “不要啊!”晁景被人踩住后背,无法动弹,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蒙面人却无动于衷,他突然一刀扎进了口袋,又用力搅了几下,口袋立刻剧烈的扭动了起来,显得非常痛苦,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口袋。蒙面人扎了一刀似乎还不过瘾,又蒙扎了几刀,直到口袋一动不动了才罢手。 “啊!”一声惨叫,当然不是口袋里的东西发出来的,而是晁景的悲鸣,他拼命的挣扎,蒙面人几乎压不住他。 那行凶的蒙面人抽回刀,嗅了嗅刀身上的血迹,冷冷的说道:“好叫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求求……求求你……”晁景瞪着猩红的眼睛苦苦哀求。 蒙面人摇摇头:“还不够!血债要血偿!”说罢一刀扎进了另一个口袋,登时鲜血迸流。 “啊!”晁景再次惨叫一声,几乎吐血,蒙面人没有离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站到了最后一个口袋前面。 晁景彻底崩溃了,以头杵地,咣咣磕响头,磕的满脸是血:“杀了我吧,求你们了,让我死,让我死!” 为首的蒙面人道:“让一个人明白的道理真难啊,肯说了吧!” “说,我什么都说!别……别再……” 压住晁景的人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晁景重新跪在了地上,眼睛却盯着墙角那三个口袋。 “说吧,天快要亮了!” 晁景略微一沉吟:“还请提示一下,从何处说起!” “就从那个在清单上写下‘薪柴若干袋’的那个人开始讲!” 晁景把头一耷拉:“唉,不是晁景出卖朋友,实在是……,在云中郡能修改军需物资行文的只有三个人,太守、粮曹司马和参军,这份清单是太守府的文吏起草,但最后一行‘薪柴若干袋’却是参军尚之敬填上去的。”说出尚之敬名字之后晁景好像轻松了许多,“我与尚之敬乃是光屁股的交情,又都在衙门里当差,所以十分要好。和我不同,尚之敬的家境十分贫寒,能做到参军之位,全靠自己十几年没日没夜的努力做事,把头发都熬白了。可自从当上这个参军之后,以前生活节俭的他突然变得爱财起来,贪婪的令人害怕,不停地利用职权敛财。粮曹是最有捞头的衙门,尚之敬当了参军之后就偷偷做起了以次充好、倒卖朝廷米粮布帛的勾当,发了大财!一个多月前的一个夜里尚之敬突然跑到了我的家中,神色极是慌乱,他告诉我,自己倒卖物资的案子发了,有人掌握了他犯罪的全部证据,一旦把这些证据交到叶太守那里,尚之敬必死无疑。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怕,因为尚之敬倒卖物资的下家多是我介绍的,而且我利用职务之便没少帮他们打掩护,也跟着捞了不少好处,尚之敬一旦倒台,我肯定也难脱关系。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过了几日,抓住尚之敬把柄的人找到了他,答应只要尚之敬替他办成一件事,就把罪证交给尚之敬,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他。尚之敬走投无路只得应允,这件事便是偷偷在送往烽火台的补给里夹带一袋动了手脚的干狼粪。尚之敬在物资清单中加上了薪柴一项,而我则趁交割物资混乱之际偷偷调换了一袋干狼粪,并按照对方要求的解开了那口袋子的封口。我虽然感觉这么做不妥,怎奈上了贼船只能……只能昧着良心去做了。果然不久后‘平安火’灭了,守军全部失踪,我心知这肯定和我们做得那件事有关,我怕得要死,找尚之敬商量,尚之敬说守军失踪死无对证让我守口如瓶,只当没有这事,前几天匈奴人来犯,大青山守卫几乎全部殒命,我还以为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曾想……唉!” “说出你的同党?” 晁景交代了几个人,有库房的看守、书记和押运的官兵,总共九个人。蒙面人一一记下:“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袋干狼粪是谁给的?” 晁景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中我只是个小角色,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是尚之敬向我传信,幕后主使我也曾问过他,但尚之敬说知道的越少越好,始终不肯告诉我。真的,我真不知道!” 蒙面人让他在供词上画了押,确认无误后对自己的同伙使了个眼色,给晁景松了绑。 晁景被松开后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血,两步冲到墙角,伸出颤抖的双手想去解开口袋上的绳子,但手举到一半他犹豫了,又缩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才咬着牙解开了扎口的绳子。 口袋打开了,原本提心吊胆已经绝望了的晁景呆住了,袋子里竟然装着一只绵羊,口中塞着一团麻布无法发声,此时身上被捅了几刀血都流光了。 晁景忙又解开另一口袋子,里面是一只小一些的绵羊,晁景这下明白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住眼睛痛哭了出声。 蒙面人解开下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了英俊的脸庞:“罪不及孥,你的妻子儿女都在安全的地方,不会受到牵连的,不过你要对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晁景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他是大青山烽火台一战的英雄,好像姓赵。 “栽在你手里,晁某不冤!” 陈铎和东野志也解下了面纱,三个人压着晁景直奔太守府,叶太守看着晁景的供词,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道:“反了反了!这些朝廷的叛逆,蛀虫!该杀该杀!” “太守息怒,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尚之敬问出背后主谋,再将潜伏在城中的反叛一网打尽!” “对对对,赵先生说得对!来人呐,请司马将军速派兵捉拿尚之敬及其党羽不得有误!” 尚之敬做着梦就被城防营抓了来,在府衙的后堂,叶太守亲自审讯,尚之敬见到晁景便知事已败露,还没受刑便全招了,要挟他附逆的主犯竟然是叶太守最得力的副手,长使徐守辉!同时又供出了几名官府要员和军中的将校。 叶太守看着逆党的名单,呆坐在了当场,念叨道:“天呐,天呐!这云中郡我还能相信谁!” 赵遵也没想到反叛的势力会如此大,他们不但渗透进了官府,甚至控制了相当多的一部分军队,这要是处理不当走露了风声激起兵变,其危害不亚于匈奴入侵! 叶太守低声问赵遵:“赵先生,城防营的官军不少已经附逆,调动他们已经不安全了,你看……” 赵遵沉吟了许久,突然他想到了一支可用之军,于是和叶太守耳语了几句,叶太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妙哉!速去调第八团痊愈的士兵按图索骥捉拿叛逆!” 第八团全体官兵被奸人所害,三百余人悉数中毒,卧床二月余,如若云中郡只剩一支队伍未参与反叛,那非第八团莫属!虽然战斗力可能受到不小影响,但忠诚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半个时辰后第八团集结完毕,这些人莫名其妙被人下毒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一肚子邪火正没出发呢,听说要去抓那些陷害他们的歹人,一个个嗷嗷直叫。当兵苦啊,平时最恨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了,如今总算逮着机会了,抓住之后不由分说先一顿胖揍,打着这些朝廷命官哭爹叫娘一片哀嚎。若不是太守三令五申要抓活的,恐怕得有几个短命鬼要死在这群阿兵哥手里。 第九十九章 善后 被抓的逆党一律押解到太守府,过热堂,这些官老爷哪里受到了酷刑,陈芝麻烂谷子的全都招了。 次日黄昏时分,云中郡的迎宾驿馆里,主事的驿丞一下午不知道打了几个盹,擦了擦口水刚要关门,两个人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哎,二位,什么时辰了,该……”等看清来人后,“关门”二字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了。 “叶……叶太守,司马……司马将军!”迎宾驿馆只是朝廷下设的供往来官员差人居住的馆驿,有点身份地位的官吏都不愿意住这儿,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像样的官,没曾想今天云中郡军政大员竟同时来了,驿丞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平素里背得滚瓜烂熟的阿谀奉承的话也说出来了。 叶太守没心情去体会小小驿丞复杂的心情,不耐烦的问道:“长安来的几位军官在吗?” “您是说打匈奴的那几位英雄啊,在在在!” “快点我们去去见他们。”司马欣急道。 驿丞略微犹豫了一下:“今天那位陈将军特地吩咐过,除非天塌下来,不然谁都不能打扰他们睡觉!” “混蛋!没有紧要的事,我和太守能亲自来吗?”司马欣瞪眼就骂。 “是是是,将军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这就去喊醒他们!” “慢!”叶太守拦住了驿丞,“让他们睡吧!” 日落的时候兀哈伊支出来叫饭食,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在门前久侯等太守和将军,赶紧把二人让进了屋。 赵遵的房间里叶太守和司马欣的面色凝重,赵遵一卷一卷的阅看被抓叛逆的供词,表情也不轻松。他发现几名主犯的供词中都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汉人。 “二位大人可知这个中行鄢是何人,为何能如此兴风作浪!” 叶太守一脸疲惫:“司马兄,还是你来说吧!” “好,我说,中行氏乃是并州的名门望族,累世公卿。中行鄢的祖父、叔伯在先帝时都做到了大司农、祭酒之类的高官,后来受到奸人陷害,诬告他们家谋反,中行氏一门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被杀,当时中行鄢只有六岁,被施以宫刑后送入了代王府。几年后构陷中行氏谋反的奸臣倒台了,这才查出当年的冤情,先帝下令在全国查访中行氏的后代,中行鄢因此被释放,并继承了家族庞大的产业。中行鄢天资聪慧,他散尽万贯家财一心求学,二十岁的时候已经闻名天下。当今天子登基之初,组建了一支规模空前的使团出使匈奴,向全天下公开招募一名副使,最终中行鄢在几千人中脱颖而出,背负着两国交好的使命出发了,可一到匈奴中行鄢立即反叛投敌,害死了正使和使团几十名同僚。因其熟悉中原风土地志,又与大周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受到了匈奴上层的重用,以残躯获封千户。这二十几年来中行鄢一再挑唆匈奴贵族南下入侵,可以说此人乃是中原与匈奴争斗的始作俑者,中原百姓的第一大祸患。” 赵遵道:“此人全族被诛,又遭受宫刑的羞辱,他投靠匈奴是想借他人之手为自己复仇,这个人如若不除,中原无宁日已!” 叶太守和司马欣也跟着点头,但显然对此事并不关心,毕竟中行鄢投敌已有二十年了,满朝皆知,不是他们这样的外臣该考虑的。 赵遵也看出二人心事重重,不由得笑道:“逆党和混入城中的匈奴人悉数被抓,为何二位大人仍愁眉不展啊?” 叶太守哀叹一声:“唉,云中郡至长使以下二十名大小官员附逆,近半数的官吏有贪腐行为,我身为一郡之长有失察之罪!” 司马欣道:“军中亦有十余名将校直接参与了谋逆,放进城了二百余匈奴暴徒,并将其隐匿在各坊市,要是把这些事如实报告给朝廷,丢官罢职是小事,万一有好事的言官抓住不放,我和叶大人弄不好有杀头之罪!” 司马欣所言不虚,一个郡出现如此多的叛逆,郡中的军政大员少不了受牵连,封疆大吏本就是受朝廷猜忌,借题发挥的话,掉脑袋可能不至于,但官肯定别想再当了。 但事情已经出了,放任这些叛逆不报,叶太守他们不敢,罗织其他罪名处理掉如此多的朝廷命官又不引起朝廷的怀疑,炒作难度太大,一旦出了纰漏后果比第一种还可怕。叶太守和司马欣商议了一个下午实在拿不出主意,这才想到来请教赵遵这个外人。 叶太守说:“赵先生,你我虽然接触仅仅数日,但是叶某敬佩你的为人和智谋,所以特地叫上司马兄来向你问策,还行赐教!” 司马欣施了个军礼:“看在我们为朝廷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兄弟们吧!” 赵遵没有回应他们,而是轻轻的闭上了眼,假寐了起来。叶太守和司马欣互望了一眼,不知赵遵何意,正待开口询问的时候,赵遵突然开口道:“这一战打得惨烈啊!” 赵遵莫测高深的话语让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司马欣道:“赵先生,还请明示!” 赵遵睁开了眼睛,目中带光:“匈奴败走,叶太守和司马将军乘胜追击,取得大胜,斩敌首级二百余,缴获敌资甚多,然云中长使徐守辉等三十余官吏不幸阵亡,奏请朝廷给予抚恤!” 叶太守和司马欣听罢击节称赞,叶太守激动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司马欣还有一些担忧:“一次战斗死了三十个官吏,颇为可疑,万一皇帝起疑……” 赵遵笑道:“放心吧司马将军,皇帝早就想扭转与匈奴作战被动防御的态势了,他非常渴望这么一场哪怕不算大的胜利,不会在意死了几个地方小吏。皇帝的心思朝臣们心知肚明,绝对不会挑事去打扰皇帝的高兴,哪怕皇帝和大臣们有怀疑,也会故意回避的!” 叶太守和司马欣满心欢喜的走了,当晚参与谋逆的官员和匈奴奸细全部被杀,为避免夜长梦多,第二天二百多颗匈奴人的人头就被装箱送往京城报功,报捷的公文由叶太守亲自撰写,把那些被杀的叛逆,写成了为国捐躯的忠良,为他们的家人争取了很多抚恤,借以堵住家属们的口,而家属们知道被杀的亲属犯的是谋逆的大罪,自己没有受到牵连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声张,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超乎了赵遵的想象。 接下来的几日赵遵他们一边照顾受伤的兄弟,一边走访抚恤韦闯等死难朋友的家属,第五天傍晚赵遵从城外草场回来,刚到驿馆就碰上了前来报信的叶府管家。 叶太守的私宅中,叶太守、司马欣和赵遵分宾主落座,二位官长的表情和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满面是笑,刚开席就连连向赵遵敬酒。酒过三巡,赵遵笑着问:“二位大人,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叶太守捋着胡须笑道:“喜事,天大的喜事!你来看!”叶太守将一份朝廷加急文书送到了赵遵手上。 “这不妥吧!我是白身怎么擅自阅看朝廷机密文件?” 司马欣笑道:“这里没有外人,看就是了!” 赵遵不再推辞,打开一看,原始是朝廷对“大捷”的批示,不,用“奖赏”二字更为贴切,叶太守和司马欣受到朝廷褒奖,官俸多五百石,各级有功官吏一律封赏,对死难者的抚恤也超出了规制。 更可喜的是公文中只字未提关于叛乱和对死亡人员身份的怀疑,这就说明他们瞒天过海的计划成功了,既惩罚了坏人,又使军政要员免于处罚,可谓皆大欢喜。 席间叶太守和司马欣对赵遵的感激溢于言表,酒酣耳热之际赵遵用手把玩着精美的漆杯盏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没了了。” 叶太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叹道:“是啊,这事也有点棘手啊!” “嗯?”司马欣奇道,“二位,你们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赵遵道:“城里的叛逆处置了,城外牧场里还有一位要犯呢!” 司马欣一听牧场二字心就悬起来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司马欣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妻家的帮助,一旦辛家出事,自己的岳父、舅子都会受到牵连,就算不会波及到自己,但失去靠山对自己仕途影响可大了,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不知太守打算如何处置辛忠及其党羽呢?”赵遵“替”司马欣问道。 叶太守颇为为难:“辛家虽然只是牧马的牧民,但每年为国家供应万匹良驹,乃是云中爱国商贾的典范。然而投敌叛国乃是十恶不赦之罪,绝不能姑息。可是从人情上讲,为了辛忠一人牵连全族蒙难,叶某实不忍也,因此才久悬未决。” 司马欣一听“有门”,忙附和道:“是啊,谋反是十大罪状的第一条,如果真如实上报,辛鹰老宗主和继任的辛逊全都要受重刑,这样岂不寒了天下爱国商贾的心。而且辛家牧场毁于一旦也影响到皇帝扩军备战的大计,确实难处理啊!太守的意思是……” 第一百章 逆魁伏诛 叶太守道:“变通!” 司马欣大喜:“太守的意思是帮辛家脱罪!” 叶太守:“首恶必究,胁从不问。这样既可以保全辛家上下,又维护了国家法统,你们看如何?” 赵遵和司马欣齐称赞,司马欣话锋一转:“可如何实施还需考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和司马兄都是朝廷命官,干这种徇私枉法的事终究是……啊,是吧。” 赵遵心里说,这个云中太守叶守规真是老奸巨猾,辛忠虽然十恶不赦,杀了他保住全族辛家无话可说。但血浓于水,辛鹰和辛逊早晚记着杀子杀弟这档子事,他和司马欣毕竟还要在云中郡当官,不愿意犯忌开罪辛家,又想把这脏活推给赵遵这个外来户。 “既然如此,赵某愿为太守分忧,这个恶人,我去当好了!”赵遵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最佳人选,并未计较。 叶守规恨不得抱住赵遵亲几口:“贤弟啊,如此辛苦你啦!来来来,再干几杯!” 新牧场中赵遵和辛逊两个曾共赴生死的好兄弟终于又见面了,辛逊抱住赵遵喜极而泣:“好兄弟,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几天时光辛家的变化非常明显,辛逊正式接管了新牧场,各岗位上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辛逊意气风发,格外精神。 不过明眼人不难看出辛家上下的气氛并不轻松,眉宇间隐藏着忧虑和哀愁,迷茫的很。辛鹰病啦,老爷子强撑到辛逊回归,又强打精神做完权力交割,最后亲自下令把辛忠关押了起来,为辛逊顺利接掌牧场扫清了障碍,把骨肉相残的恶名揽在了自己身上,之后老人家就一病不起了。 赵遵来到老人的病榻前探望,辛鹰听到赵遵的声音努力的睁开了眼,一对眸子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他盯着赵遵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几滴眼泪溢出来这个坚强的老人哭了。 赵遵握了握辛鹰的手,安慰了他两句,起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老人的手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辛鹰虽然神智昏聩,但他还知道赵遵来牧场目的,只要他松开手,儿子的命就没了,虽然知道不能改变儿子被杀的命运,但拖得一时儿子就能再多活一时,作为父亲,辛鹰心里苦啊。 赵遵看着心酸,也未挣脱,又在辛鹰身边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不知是老人睡着了,还是彻底想通了,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赵遵出了辛鹰的卧房,低声问辛逊:“他在哪儿?” 辛逊听到赵遵冰冷的声音打了个哆嗦,犹豫道:“能不能……” 赵遵瞪了他一眼:“国法森严岂能儿戏,他害了多少人,差一差要了你的命,你都忘了吗?” “可……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兄弟啊!我……” 赵遵的语气缓了一下来:“谋反是十恶不赦之罪,依律你父亲同死,你也要贬为奴隶,全族跟着受流刑!如今只死他一个就保全辛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已经是开了天恩了,大哥!你可不能糊涂啊!” 辛逊哀叹一声:“唉,老二啊,不是哥哥无情,实在是你罪孽深重,国法难容啊!罢罢罢,赵贤弟,我把他秘密关押在了私宅的后院,看守是我亲信,对外宣称其与家父同染疾病,家人都不知实情。” 辛家牧场规模巨大,俨然一座城市,隐藏辛忠太容易了,外人根本不知道他被关在哪儿。 辛忠身份特殊,被独立关押在一个由柴房改建的屋内,自从被抓已经有十几天了,十几天来父亲和大哥都没有露面,每日三餐只送到门口,连个人都见不着,外面什么情况辛忠一无所知,自己命运他连想都不敢想。 辛忠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忙冲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大哥辛逊。 “大哥大哥,救救我,救救我,我快饿死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辛逊见二弟蓬头垢面,心就一疼,颤声说道:“二弟,不是哥哥心狠,是你这次犯的事太大了,不能不把你关起来。” “阿兄,弟弟知道错了,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不敢了!” 辛逊心都要碎了:“不能啊,兄弟,你说你想吃点什么,哥哥让人给你做。” 一听要给自己做吃的,辛忠略一愣,突然倒退了几步:“不不不,我不要吃断头饭,我什么也不吃,啊……啊,不,什么都不吃!” 赵遵见状给同行的兀哈伊支和陈铎使了个眼色,二人半拖半架把辛逊拉到了远处。 “开门!”赵遵对看守说道。 门开了。 “你们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了。” “是!” 赵遵推门而入,见前几天还器宇轩昂的辛家二少爷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是你!”辛忠还记得赵遵的模样。 “你好啊,二少爷,咱们又见面了。” 辛忠缩到了墙角,瞪着一双狼眼看着赵遵:“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咄咄逼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赵遵冷笑道:“二少爷,你说这话不觉得羞愧吗?第八团的官兵和你有仇吗?你害他们中毒。你大哥和你有仇吗?你一门心思的想要他死。落地今天这步田地了,你还不思悔改,看来你真是死有余辜啊!” 辛忠自知不能幸免,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论才学论头脑,我哪一点比我哥哥差,就是因为晚生了一年,好事都是他的,我什么都捞不着!我为自己争,有什么错!哪一个成大事的拘泥于小节。” 赵遵道:“你所说的大事是什么?改换门庭为你的新主子养马?” 辛忠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你算什么东西,和你说不着这个!” 赵遵冷冷的说道:“辛铭让我带他向你问好!” 听到“辛铭”二字,辛忠的表情就像见了鬼。 “还有你的老管家!” “你……你……” 赵遵道:“你和韩奎、左贤王肮脏的交易我一清二楚,为了你的一己私欲竟然倒卖武器给敌人,你知道那些箭会害死多少同胞吗?辛家不是普通人家,牧场的安宁关乎大周军中战马的供给,关乎国运。你一直胡闹,是在找死!” “不,我不是出卖国家,我只想把辛家牧马的生意做大,为家族争取更大的荣耀,我和左贤王不过是虚与委蛇,利用他罢了。” “你和金顺一样都以为自己很聪明,利用匈奴人的势力帮自己抢班夺权,蠢猪!辛家、金家生活在大周和匈奴之间的夹缝里,不管谁赢了谁,只要平衡打破,哪里还需要你们这些土皇上!你以为左贤王真心帮你?告诉你,他的大军从神木林出发的时候就分成了三股,主力直扑云中,剩下两支偏师一个奔沙城,另一支就藏在牧场北面二十里不到的山里,只要云中一破,你们家苦心经营数辈的牧场就没了,你的家人将变成为匈奴贵族牧马放羊的奴隶,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赵遵的话像一记记重拳打的辛忠无力还击,辛忠偏执,但很聪明,在他心中自己的梦想虽然残忍,但不肮脏,他所做的一切是想通过自己的手让辛家更辉煌。然而在私欲的趋势下,他越陷越深,最终照成了今日的局面。 赵遵叹道:“你的计划如果成功,你哥哥会死,辛家将变成大周的反叛,为世人唾骂。如果不成,你必死无疑,还要牵连整个家族连坐。二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哪个是你想要的结果!现在城里的奸细悉数被抓,有人供出了你的名字,谋反罪!辛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和旁人无关!” 赵遵点点头:“算你是条汉子。”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一支红色的小瓷瓶,“喝了它,你的家族将免于惩罚!” 辛忠用颤抖的手拿起毒药瓶,闭上眼一饮而尽。剧毒入口即发作,辛忠肚子有如刀绞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不知是听到了弟弟的呼喊,还是同胞兄弟之间的感应,辛逊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二弟!”辛逊把辛忠抱在怀里,抓着他的手哭着说,“抓着哥哥的手,一会儿就不疼了,不疼了!” 片刻之后毒性散入血髓,辛忠的眸子变得浑浊起来,他突然回光返照的对辛逊说:“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学骑马,弄丢了家里唯一一匹白马驹,爹要打你,你跑到戈壁上躲了十几天,嘿嘿,回来被打的更厉害。那一年,爹让我们去草原深处抓野马回来配种,晚上咱们在山坡上一起数星星,还记得数了多少颗吗?到了半夜狼……”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哥哥的怀里。 辛逊抱着辛忠的尸体,发了疯一样的嚎哭,真情流露,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赵遵让叶太守派来监督的掌管刑律的官员和仵作验明正身后,又帮着辛逊秘密料理了辛忠的身后事。这样一来云中郡的事全都了解了,赵遵终于可以休息几日了。 一个月的疲惫劳累突然安静下来,赵遵心里反而感觉空落落的,他开始思念起了刘贞,分别两个月了,她还好吗?还在生自己的气吗?他有点后悔听镇河观老道的话了,缓一缓真的管用吗? 令赵遵感到羞愧的是,在梦里他还惦记着雨荷姑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个奇女子。 第一百零一章 买一送一再搭一个 三天之后最后一个重伤的兄弟可以骑马了,赵遵他们决定立即回长安复命,赵遵不想惊扰任何人,天刚蒙蒙亮就离开驿馆到城门去等着开门。然而驿丞早就把消息报告给了太守,叶太守和司马欣带着全城官吏守在城门口,为赵遵他们送行。 叶太守拉着赵遵的手说:“赵先生,国士无双!真舍不得让你们走啊!要是你肯留下来,这太守让给你做,我给你打下手!” 赵遵回握住叶太守的手:“承蒙太守抬爱,赵某不胜惶恐!但受人所托,还有使命在身,今日暂且作别,他日再会!” 司马欣笑道:“叶太守不要难过,以赵老弟的才学,不出几年便会位列朝廷,到那时咱们同殿为官岂不妙哉!”转而又拍了拍赵遵的肩膀,“老弟,你帮了咱云中卫一个大忙,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只要有用得着司马欣的地方,你开口,千里万里一定给你帮场子!” “多谢司马将军,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司马欣未卜先知道:“想要东野志是吧,早就想到了,调令几天前就送到卫府了,东野志!” “在!” “从今往后你的军籍划归北护军,你的命是赵兄弟给的,你看着办吧!” 东野志激动地跪在赵遵面前:“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赵遵早相中了东野志的忠诚,本想到长安再托关系调他来,没想到司马欣这么体贴,不由得大喜,搀起了东野志:“好兄弟,你得好好活着,把韦队他们那份都活出来!” 叶太守他们送出五里才停下,遥送赵遵的队伍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草原上,这时一个小吏气喘吁吁的跑来在叶太守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叶太守脸色微变,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啦!” 赵遵他们到张老三的小牧场去领那五十匹寄养在那儿的军马,结果到了小牧场,赵遵他们被那里的阵势吓了一跳。辛家的继承人辛逊和金家的继承人金权带着几百号人快把小牧场塞满了。 赵遵不解道:“辛兄,你们这是……” 辛逊道:“赵贤弟,你这就不对了,你为我们两家出生入死几乎丧命,怎么走都不给我们送个信?” 赵遵吱呜道:“嘿,我是……” 辛逊道:“兄弟一场,送送你们不应该吗?” 陈铎和辛逊不生分,笑着说道:“送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啊?” 辛逊道:“哪里有什么人,就我和金家二弟是来送行的!” 陈铎挠了挠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辛逊道:“辛家金家这些北疆的家族有那么多年轻人,熬到白头都在草原上放羊牧马,虚度了年华。我和金家二弟商量了一下,选了三百多年轻力壮的后生,让他们跟你去从军,去投北护军!你看怎么样?” 陈铎激动坏了:“欢迎,欢迎啊!” 辛逊他们这几天一直跑上跑下,终于为这三百子弟办成了路引,有了通行证便可以顺利的跟随赵遵他们回到长安了。 赵遵检阅了一下这支队伍,总共三百零五人来自金家、辛家、薛家、公冶家等草原八大姓,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棒小伙,有了这支生力军,北护军的军力平地翻一番。 这时张老三和他的子孙牵出了寄养在他家的马,当时赵遵只交了五十匹马的钱,可老马夫却牵出了一大群高头大马,粗略一数不下四五百匹。 “怎么这么多?” 辛逊道:“我选的这些年轻人都是马背上讨生活的骑士,既然人是我送出去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给配马呢,所以就自己备好了。” 金权也道:“好马配好鞍,沙城的皮匠铁匠可不赖,鞍韂兵器咱还出得起,顺便多预备下了几百副送给上官,这些年轻人都是山野里长大的,不太懂规矩,麻烦赵兄弟多多关照着点。” 赵遵明白,这是辛家金家对自己答谢,出了人还出钱出物,“赵某何德何能,怎能受此大礼!” 辛逊道:“你救了云中几万生灵,这点小东西算的了什么!”又压低声音道,“能白给匈奴人,就不能送你吗?” 赵遵道:“辛兄记住,匈奴作为草原霸主在云中附近是强大的存在,在朝廷和匈奴决战之前,这种局面不会改变,切不可和匈奴人闹翻。不过每年的供奉只是权宜之计,不能与之再有过密的交往,否则皇帝震怒十个辛家也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辛逊道:“辛逊有数,只希望皇帝早点荡平匈奴,还我们一个清净太平的草原啊!” 辛逊和金权一直送啊送啊,送出了几十里,最后来到了一座高山的边上,赵遵说:“二位兄长不能再送了,再送要出云中郡了。” 辛逊指着高山的山巅说道:“辛逊今日以此山立誓,与你约为兄弟!他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辛某甘效死命!” 金权也道:“赵贤弟是沙城金家的恩人,沙城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三兄弟拉着手,分别的话说了一堆又一堆,最后赵遵咬咬牙挥泪上马,这才离了云中郡。 话不从叙,数日之后赵遵他们方才回到阔别已久的北护军大营。 走的时候他们约定二十日便打个来回,结果出了那么些状况,比约定回来的日子晚了一个月,余雷侯贤他们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见赵遵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队人马,真是又惊又喜。 侯贤尖着个嗓子说道:“赵老弟,你算数可能学的不太好,这是五十匹马吗?” 赵遵等人听了全都大笑了起来,陈铎平时就爱和侯贤开玩笑,他说道:“云中郡民风淳朴,生意人都厚道,买一送一再搭一,又见我们人少,所以一人骑一匹给咱们送来啦!”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赵遵道:“别贫了,这三百来人是咱北护军的新兄弟,快去准备房舍,安排做饭,先吃饱了再说。” 等喧嚣过后余雷单独把赵遵拉到了一边,问道:“赵老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遵道:“这个说起来话久长了,总之这些草原来的年轻人是冲着北护军来的,尽快安排就是了。” 余雷道:“房子是现成的,就怕留不住人啊!” 赵遵听出了弦外之音:“新兵训练的不顺利吗?” “别提了!”余雷叹道,“给调来了五百人数目上是不假,但都是各卫挑剩下的,要么年龄小不顶用,要么体弱多病拿不动枪,能用的上的,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个,就算这样咱们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可还是留不住人,今儿走仨,明儿走俩,一个来月跑了小二百了。李大哥一直闭关不出,你又不在,可把我愁死了!” 赵遵也皱起了眉:“难呐,咱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傍晚在赵遵的授意下,全营改善伙食,食肉喝酒。赵遵见到了朝廷调拨的五百新兵,大多数是失去土地的贫民家的孩子,十六七岁来当兵只图吃口饱饭,立功授勋、封妻荫子、保家卫国这些统统和他们没关系。 看着他们瘦弱的身躯和迷茫的眼神,真让人心疼。已经投入北护军一月余,看起来却和老兵们还很生分,坐在远离篝火的远处,闷头吃喝一点动静都没有,和赵遵他们这边的热火朝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铎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两杯小酒下肚便把云中之行的种种,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听得侯贤鲁诚等人大呼精彩,公孙输摇头叹息道:“娘的,买马这种活让你们干的这么有声有色,真是馋死我了!” 公孙胜道:“本以为买马去是个枯燥的差事,李大哥问我,我还不愿意去,要不能轮上陈铎你嘛?” 鲁诚也道:“干什么都比带这些失了魂的新兵崽子强,一天到晚把人气死了!” 此话一出众军官全都抱怨了起来,余雷打断了众人的非议:“聒噪什么?之前跑到大街上拉人,一个都拉不来,如今给派来了,你们又挑三拣四就知道抱怨,抱怨有用吗?能把兵带出来吗?” 余雷岁数比他们几个都大,是个哥哥,他这一吼几个人还真怕,不敢再吱声了。赵遵拍了拍余雷的肩膀:“别发愁了,再想想办法,跟我回来的这三百人,都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而且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牧人后代,骑射不输给匈奴精兵,善加利用绝对是一支奇兵!” 余雷道:“我看了,是些好苗子,我们正缺骑兵,不如就划拨给兀队长,让他调教调教!” 兀哈伊支笑着说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余雷道:“你别以为捡了大便宜,哪有这么美的事啊!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了,你多想想怎么把骑兵融入到咱们大阵,任务可不轻!这样吧,就让陈铎这个老兵油子给你做个副手,步兵阵法方面的事你多问问他。” 陈铎乐了:“太好了,以后咱们第六队那就是最强的!” 赵遵沉吟了一下:“骑步结合纵横天下,这种尝试别的队伍也做,如果我们第一掌握,那我们将引领潮流。兀兄,这三百人我给你物色了三个分队长,薛延、金仝和东野志,这三个人皆可用!” 兀哈伊支点头道:“这几个都是老相识了,搭档起来更顺手,给我时间,我一定让蒺藜阵长上翅膀!” 第一百零二章 云开雾散 转过天赵遵独骑到钟山转了一圈,钟山里一切都静悄悄的,荒草淹没了一切人迹,中午返回的途中大雨降下,雨大的好像天破了个口子。赵遵低着头用手遮挡着雨水艰难的向大营走去,遥遥的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出现在了雨幕中,飞快的朝自己飞奔而来。 赵遵本能的提高了警惕,但几乎一瞬间他就想到这个人是谁了,赵遵从马上跳下来迎着红衣冲了过去。 二人在雨中相遇紧紧地拥吻在了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你这个偷心的贼!我忘不了你,忘不了!”刘贞的小拳头敲打在赵遵的胸口还挺疼,但这种疼死幸福的,赵遵捧着刘贞的脸怜惜的吻她的唇:“傻丫头,傻丫头!” 二人搂在一起任由雨水将他们淋湿淋透,冲刷掉他们之间的隔阂与误会。 余雷打着伞站在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其实赵遵出发去云中的第三天刘贞就找来了,此后隔三五天就来一趟,余雷等一众军官多少知道她和赵遵的关系,许诺她,等赵遵回来就派人去通知她。 结果赵遵回来的突然,又急于处理一些事情,就把这事给忘了。巧的是今天赵遵前脚刚走,刘贞就到了,两个人又错开了。为此刘贞大发雌威把鲁诚他们都给吓跑了,只留下余雷一个硬着头皮伺候着。 赵遵和刘贞在雨中站立良久,有说不完的情话,后来雨都停了,有些小兵偷偷的跑到营门前看热闹,卫兵们都喝止不住。 刘贞一身红衣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雅观,赵遵便让余雷套车,他亲自驾车先送刘贞回长安。刘贞这幅样子没法回家,赵遵把车赶到了自己府上。 老管家见少爷终于回来了,又高兴又生气,刚要抱怨几句,却看到刘贞从车篷里走了出来,立刻转怒为喜,让老婆子烧姜汤煮热水。 刘贞是小姐身子经不住风雨,上次淋雨生了一场大病,赵遵不敢大意,又让厨娘煮了一碗汤药。 刘贞梳洗一番又喝了药,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二人灯下诉说离别的相思,刘贞全然是热恋中的小女人心态,话里话外全是与赵遵的情愫,说到气的地方又忍不住掐了赵遵两把。 赵遵则把分别后去云中郡买马的遭遇毫无保留的说给了刘贞,听得刘贞几度变色,最后刘贞叹道:“你啊,总是有那么多正义感,多危险啊!而且你怎么敢擅作主张和匈奴人媾和呢?万一让我……让皇帝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赵遵道:“那种情况下保命是第一位的,几万人的身家性命怎么能用财物衡量呢!再说两国开战是迟早的事,这种局面很快就能改变。” 二人情意绵绵的吃完晚饭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刘贞走不了了,老管家收拾了一间干净客房让她住下,第二天二人携手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游玩,赵遵已经有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他们先在西市吃了胡食早点,又到东市买了水粉胭脂,在朱雀大街上享受着长安独有的繁华。 刘贞的小嘴一直没闲着,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走着走在赵遵一抬头看到了龙祥赌坊的招牌,随口问道:“对了,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龙祥赌坊啊?” 刘贞微怒道:“那天我的闺中好友心情烦闷约我到龙祥赌坊赌几把散散心,后来她喝多了只能留宿在客房,半夜她吐了一地,我去叫仆人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你在干坏事!” “我是冤枉的,那几日我正潜伏在龙祥赌坊调查臧豹,巧了那夜也遇上一个女酒鬼,她抱住我不放,我身不由己啊!” 刘贞醋意大发:“你还说,搂的那么紧还说是身不由己!” 赵遵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可认得王氏?” “谁是王氏?” “就……就是我楼的那个女人!” 刘贞的脸拉了下来:“你竟然还对那个老女人惦念不忘!” “哪跟哪儿啊,那天王氏酒后吐真言,说要杀了她丈夫,征南将军冯异!” “她杀自己的男人,自有国法惩治她,要你操心!” 赵遵见刘贞眼眶红了,心道这女人泪窝子真浅,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子,这个冯异和我们有莫大的关系!此人的父亲乃是开国元勋,在先皇统一天下的战乱中死在了神佑军手上,他视北护军为杀父仇人,几次三番公报私仇陷害北护军,北护军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拜他所赐。这等短视之辈,竟做到了征南将军之位,不知有多少军人为此要丢掉性命。那日王氏话里话外隐有冤屈,似乎是冯异害死了她的前任丈夫霸占了她,你想啊,如果拿到冯异犯罪的证据交给御史言官,说不定可以扳倒这个害群之马!不然北护军将永无宁日。” 刘贞不关心北护军和冯异的私怨:“只要你自爱便好,我托朋友帮你打听一下就是了。” 两人一直玩到日头偏西,赵遵才把刘贞送回府上。 “你的父兄还没回来吗?” 刘贞摇头道:“家父前日来信说还要好一阵才能回来呢。” “那你府中何人主事啊!” 刘贞指着自己的小鼻子说:“就是我啊。我的家我说了算。” “难怪你敢夜不归宿!刘兄也真是大胆,怎么能留你一个女孩独自守家!” 刘贞不服气道:“怎么?你瞧不起我们女人!本朝历来是二圣共治天下,没人敢小觑女人的本领!” 赵遵笑道:“我哪敢小看你啊,是怕没人照顾你,好啦,你两天没归家了!记得帮我打听王氏!” “不许再提她!” 赵遵离了刘府赶往镇河观,终于在闭门前赶到了,守门的小道士不记得赵遵了,好在银冠道值守前殿,把赵遵亲切的让进了偏殿落座。 “前几日观主师兄还问起赵施主,说很久没见你了,不曾想还真把念叨来了!” “天师在观上吗?” 银冠道作难了:“哎呀,不巧,近日师兄到渭州布道去了。” “可惜,这次听不到天师的教诲了。” 二人闲谈几句,银冠道突然高深莫测的来句了:“赵施主有近百日未来了吧。” 赵遵点点头:“道长好记性,算是今天九十天挂零!” 银冠道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道:“非是我记性好,是观主师兄将贵客用药的时间药量分别抄写数份交给我们这些主事,他太忙了,有时候顾不上,吩咐我们替他想着点。施主上一次取药是三个月前,算用量差不多该吃光了吧!” “天师真是有心啊!时时刻刻想着我们,我这药啊,一个月前就……嘿,就吃光了!” 银冠道故弄玄虚道:“赵施主,这个药你得按量啊!” 赵遵道:“这阵子去边郡跑了点买卖,北方的妞野啊,嘿……是吧,哈哈!” “那赵施主对观主师兄赐得药还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 其实黄裳真人给的那几瓶春药早就让余雷拿去换军需去了,银冠道哪里知道,让小道士取来预备好的春药丸。 “赵施主是镇河观的大恩主,以后有任何需求直接开口便是!” 赵遵如接圣旨一般接过了药瓶:“这怎么好意思啊。说罢奉上了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两根上好的人参,银冠道是识货的,命人收下了两根拜年人参。 赵遵感叹道:“修道清苦啊,上次来见道长你的发簪用了多年都老旧了,赵某特意从西市玉器铺买一根上好的白玉发簪,还请道长笑纳!” 这根发簪也是赵遵预备好了的,碰上银冠道送银冠道,遇见铁冠道送铁冠道,老道见赵遵奉上的玉簪晶莹润白,乃是上等的羊脂玉,忙收进了袖子里:“又让赵施主破费了。” 收了赵遵的好处,银冠道更客气了,赵遵借机说:“道长,我在长安有几个相好,刚回来这几天有点应接不暇,感觉腰酸无力,您看能不能……” 银冠道神秘的点点头:“随我来!” 银冠道在镇河观地位很高,他直接把赵遵领进了丹房,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赵遵借机把镇河观的丹房上下看了个遍,这栋小楼分为两层。 一楼摆满了各色的储物柜、阁子和箱子,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药香,通往二楼的隔扇门上落着重锁,楼上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儿!” 银冠道的话语声令赵遵收起了眼神,“道长,您找着什么了?” 银冠道从一口躺箱里取出了一个红色瓷瓶,上面没有写名字而是画着一条盘龙。银冠道郑重的将瓷瓶交到了赵遵手里:“赵施主,这可是镇河观的宝贝,等闲的人拿十倍的黄金来求药观主师兄也未必赠予,您是我们观的恩主,师兄吩咐过如果你有需要可自来取!” 赵遵打开瓷瓶闻了闻,果然异香扑鼻,融合了各种珍贵药材:“好药,好药啊!不知这仙丹是何名字?” 银冠道摇了摇头:“此丹乃师兄独创,成丹之日起师兄便不曾赐名,外人也多不知此丹。而且炼成不久师兄便封炉不再炼制了,就剩下这几瓶压箱子底,金贵着呢!” “如此好药,为何不再炼了?” “师兄没有说明,不过闻此药味便知里面有大量的名贵药材,炼制不易,成丹数量也少,如果长安城里的贵人都来求药,供不应求肯定会得罪人,干脆就不炼了!” “可惜,可惜了!这药的药性如何?” 银冠道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放心吧,这药可有劲了,包你满意!而且男女皆可用哦!”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怕的人 赵遵装出急色的样子:“那我一会儿就去试试,嘿嘿,哎,对了,道长,这二楼是做什么的,锁的这般严实!” 银冠道说:“二楼放的都是皇贡!所以才会落锁!只有观主师兄才有钥匙,别人谁都别想进!” 赵遵低声道:“原来皇帝也好此道啊!” “皇帝也是五十来岁的人啦,后宫佳丽三千人他就一个人,不吃点药怎么应付得了啊!”银冠道说罢一脸奸笑,完全不似一个出家人该有的表情。 赵遵又和他扯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银冠道以为赵遵得了新药去找相好的了,也未加挽留。 离了镇河观赵遵到了附近最大一间官妓买醉,又喝酒又闹事折腾了整个时辰,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给抬进了客房。 等到了午夜无人的时候,“昏睡”了许久的赵遵突然睁开了眼,他蒙了面走后窗出了客房,穿房跃脊回到了镇河观。 夜里的镇河观殿宇一片暗淡,道众全都到后院休息,赵遵轻易的来到了丹房门前。镇河观的丹房因为藏着皇贡,规模虽然不大,但规格极高,门窗全是岭南贡木所建,坚固异常,除非外力破坏,不然在外面是打不开的。 赵遵本就不擅长开锁,丹房的铜锁又是最难开的子母锁,想要进去只有一个地方可行,楼顶! 丹房的屋顶很新,最多用了不超过半年,大瓦片一片片挨得很紧密,赵遵用手顺着屋瓦的缝隙去摸,终于在大殿的东南角发现有几块松动了。赵遵揭开瓦片一看,下面便是丹房的一个储药柜。 赵遵毫不费力的下到了柜子上,刚想飞身跳到地上,却看到自己所站的柜子边上赫然还有一只脚印,比自己的脚起码大了两号。赵遵又惊又奇,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第二个人的脚印?他又检查了一下头顶的瓦片,细查之下果然有撬动过的痕迹,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松就能进来。 是谁呢? 是谁对镇河观的丹房感兴趣呢?赵遵印象里没有这么个人。再说二楼这间不大的丹房,大大小小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丹药,药香扑鼻,不用问都是一等一的上好药材炼制的,每种药都用不同的瓷瓶盛放,上面写着药名。瓶口封着朱漆封泥,拆开看是不可能的,想投毒也不行。 扫视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赵遵不免有些许失望,不过看着身边另一个人的脚印,又觉得里面暗藏玄机,又过了一会儿赵遵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意,丹房里居然有七根立柱,西南角的那一根既不美观也不匀称,放在那儿只是个摆设。 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遵游下了房梁,用手敲击立柱,空空有声,再看立柱上有一条龟裂的缝隙,似乎过于圆滑了,赵遵取出匕首伸进缝隙一按一挑,“咔吧”,立柱上洞开了一个一尺许的方格。 赵遵伸手进去摸了几下,真让他摸到了一样东西,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五只玉瓶,盛着朱红色的小药丸。打开药瓶立刻有一股清香扑鼻,如同甘露一样清新,完全闻不到药材的味道。 赵遵忙碌了一夜,眼睛本来又干又涩,结果被香气一熏,疲倦立消。这药的味道太招摇了,太特殊了。赵遵赶紧塞住了玉瓶,把它藏进了袖子里,快速恢复了丹房的原装,走时擦掉了自己痕迹,留下了那一枚超大的脚印没动。 玉瓶中的丹药藏得如此隐秘,意义一定非凡,这让赵遵联想到了钟山前朝皇陵中的僵尸尸丹的往事,是不是可以在这药中找出什么线索呢? 赵遵想的有点出神,再加上镇河观太平无事,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直扑赵遵的面门,又快又猛。 赵遵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翻滚躲闪,再回头却见一条细犬正恶狠狠盯着自己,锋利的牙刀呲出唇外,不断发出“呜呜”声,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扑击过来。 赵遵在家时也曾养过一条细犬,可是因为水土不服没有长到成年就死了。这种犬体态修长腰细,爆发力极其强,是贵族钟爱的狩猎犬种,价值不菲。 这条细犬体型匀称,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的,绝不是什么看门守夜的看家狗。 赵遵熟知细犬的习性,它绝不会离主人太远,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果然不久后从殿后走出了一个人,此人全身隐藏在黑袍中,看出身高长相,但是赵遵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同时应对他和这条细犬,自己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想到这儿赵遵便想走房檐,怎么样也要先摆脱这条细犬,结果刚要发力跳起,一根钢针飞来封住了赵遵的发力点,紧跟着三针把赵遵逼离了墙根。 这个时候只要黑袍人高声呼喊,观中的道士一拥而上,赵遵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可黑袍人不知是出于自信啊,还是其他的原因,没有这么做,这就给了赵遵逃生的机会。 赵遵不是什么武术大师爱面子死也不退,而且这也不擂台,赵遵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黑袍人身法也不慢紧跟在他后面,飞针如影随形。针针不离赵遵的脑后和后心,全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这条细犬,跑得太快了,无论赵遵如何翻墙头穿树林,始终甩不掉它。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了一条河,这是御河的上游,赵遵大喜,一头扎进了水里。 细犬追到水边狂吠着,没有主人的命令不敢冒然入水,黑袍人晚一步追到了水边,也没有继续追下去,冲着水中的涟漪冷笑了两声。他轻轻拍了拍细犬的脖子,细犬听话的摇了摇尾巴跑开了。 这黑袍人似乎对镇河观十分熟悉,七拐八绕的朝后院一栋隐秘的小院而去,然而此人的举止十分怪异,即使夜半无人,他仍旧一直躲在阴影中,好像害怕沐浴月光一样。 小院的院门没有关,黑袍人推开内门直接进了房间,把屋中的吓了一跳。 “是你?”黄裳真人看到来人感觉有一点意外,但是很明显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黑袍人把手一抄,放着一屋子干净地方不坐,斜靠着门框说道:“是我,不是我难道还有别人会在这个时辰来找你吗?” 黄裳真人放下了手里的药石和配方单子。 “怎么?还是炼制不出来?” 黄裳真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和人天分迥异,我从小就喜欢和人辩驳经法,最会讲经布道,而我的师兄是炼制丹药的天才,甚至超过了我们的师父,龙神丹恐怕真的要失传了!” 黑袍人幸灾乐祸的说道:“没了龙神丹,镇河观的地位可就没那么稳了,说不定哪一天出来个镇湖观把你皇家庵观的名头也一并抢了去!” 黄裳真人城府极深,并不动怒,自行在铜盆中净手,又喝了水,黑袍人也是个奸猾的人,不温不火的说道:“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未想好。”黄裳真人随口便答道。 “是啊,你现在是符水道的教主,皇家庵观的观主,手眼通天一呼百应的大人物,钱和地位你都有了,当然不会轻易冒险做那种勾当。不像我们这些蝼蚁,本来就一无所有,博上一把,赢了平地飞升,输了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黄裳真人道:“你我都是蝼蚁,只不过我这只蝼蚁趴在一块肥肉上,而你这只蝼蚁躲藏在枯叶下面,只要有权大的人一脚踩下来,不管是有的吃还是没得吃的蝼蚁都会粉身碎骨!只有自己掌握了那只脚才能活的像个人!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但目前时机未到,你还是安静待着的好。” 黑袍人道:“我不急,等了几十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对了,刚刚你的丹房遭贼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丹房的二楼,黄裳真人一脸铁青的看着打开来的檀木盒子,那缺失的一个玉瓶非常扎眼。黑袍人幸灾乐祸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东西放在你这儿和放在大街上差不多!” “你怎么不抓住他!”黄裳真人再也绷不住了,吼道。 “我没能留下他。”黑袍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让黄裳真人吃了一惊。 “什么样的人,你都拦不住?” “非常年轻,蒙着面,不超过二十五岁!” 黄裳真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么年轻!他功夫很好吗?” 黑袍人摇了摇头:“在这个年龄有这样功夫确实难得,不过离‘好’字还差得远!”说罢他提起了袍子,露出了骇人的双腿,毫无人色竟和皇陵里的僵尸一般都是绛紫色的,“我被内功反噬双腿疼得钻心,走路都费劲。” 黄裳真人把剩下的四个玉瓶放进了袖子里,关上立柱上的暗柜,脸上稍稍缓和一点。 “你想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第一百零四章 命悬一线 黄裳真人摇了摇头:“丹房里都是名贵的药材和成品丹药,价值不菲,以前也曾又盗贼前来偷盗过,不过你看,皇宫的灵丹一枚不少,唯独少了一瓶龙神丹,不能不让人起疑啊!” “这个世上知道此丹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难道……难道会是……” 黄裳真人道:“不要妄加猜测,我师兄已经不在了,就算有人拿了几枚龙神丹也查不出什么端倪来,怕只怕有好事之徒把我私藏龙神丹的事捅到宫里面去,那麻烦就大了!” 黑袍人嘿嘿一阵冷笑:“嘿嘿,不会的,不会有风声传出去的!” 御河中的赵遵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人一犬的追击,不敢大意,游出很远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河滩上了岸。上了岸赵遵还暗自后怕,又有点后悔,不该当夜就去探丹房,如果银冠道口风不严自己说不定就会暴露,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轻易断了这条好不容易才不成的路,决定冒险回到妓馆做不在场证明,辨明了方位刚走了没几步,突然身子一个踉跄,左腿一阵酸麻,赵遵忙在月下查看,之间左腿的外侧钉着一根钢针,大部分插在了布料里,只叮破了一点皮,也不红也不肿可是整个腿渐渐麻木的没了知觉。 不好!中毒了!难怪黑袍人追到一半不追了。赵遵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如果一开始就中了毒针,那经过狂奔和游水毒性早已经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赵遵立刻用布条勒住中毒的左腿,虽然毒药猛烈,但赵遵内力已成中毒不深,一时间还不至于失了心智,他快速做出了判断,选择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赵遵的神志开始模糊了起来,他艰难的爬上一座秀楼,轻敲了两下窗就昏了过去。 刘贞自黄昏和赵遵分手之后心里美滋滋的,早早地进入了梦乡,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闺房的窗户被人敲了两下,刘贞立刻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要换作普通的女子早吓得惊叫逃走了,可刘贞毕竟是经历过很多,胆子也大了很多,犹豫再三她壮着胆子推开了窗户。窗户一打开就看到自己的情郎趴在屋檐上一动不动,似昏了过去。 刘贞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赵遵拖进了屋,她见赵遵嘴唇发青,气若游丝,不由得哭了起来,用手不断抚摸赵遵的脸。 “赵郎,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赵遵昏迷中听到了刘贞的呼唤,艰难的睁开了眼,刘贞见赵遵醒了,收起了悲声,搂住他说道:“分手的时候你还好好地,怎么我睡了一觉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刘贞还想哭,赵遵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示意刘贞靠近一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刘贞一脸的茫然,本能的想说不行,自己做不到。 赵遵却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听明白了?” “嗯!”刘贞答应了。 镇河观左近的那家官妓前厅,已经是后半夜了,客人都休息了,老鸨和伙计也都去睡了,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守着门。白天酷热难当,好不容易凉快下来了,小伙计也是睡了一觉又一觉,迷迷糊糊的。 这时前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喝骂,小伙计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只见两个丫鬟正搀扶着一个公子哥从楼里面往外走,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正在一旁怒斥这位公子。 小伙计揉了揉眼睛,认出了这位公子,正是喝多酒闹事又醉的不省人事的那位,不用问这女子肯定是他的夫人,带着家人来兴师问罪的,这种事在妓院常有发生,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伙计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一看打扮就知道这女子身份不一般,指不定是哪个官宦人家千斤,不敢得罪,忙上前哈腰说道:“夫人,您这是要带公子走啊,要给您套车吗?” “我呸,不要脸的地方净养一些不要脸的人,你给听清楚了,以后再让老娘知道你们收留他在这儿过夜,我就烧了你们这个王八窝!” 小伙计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退了回去,几个人出了门他才想起来,忙追了出去:“店钱,店钱,住店的钱还没给呢!” 女子抡圆了一巴掌抽在小伙计的脸上,骂道:“腌臜的东西,给我滚!” 小伙计原地被打的转了三圈,没敢在拦,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上了马车走了。 刘贞在赵遵的授意下演了这出戏,等上了车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全都湿透了,紧张的手脚直发抖。好在仆人配合的默契,没有出披露,不然就对不起赵遵的嘱托了。 离了官妓他们没有回府,而是直奔城门,抢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出了城。 渭河边的老镇河观,天刚蒙蒙亮观门就被砸的咣咣响,“谁啊,别砸了,砸坏了让你赔门钱!”小道士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几个人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的?” 这时一个漂亮的大姐姐抓住了小道士的手:“有人中毒了,快点救人啊!” 小道士给吓了一跳,指着东厢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住这间。” 其实老道士早就醒了,坐在榻上做早课,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开门走了出来。刘贞见了老道长立刻跪了下来,哭道:“道长爷爷,您快救救他吧!” “是他!”老道长还记得赵遵,赶忙对抬赵遵的几个仆人说道,“把人抬到正殿!” 老镇河观只有三间房,正殿稍大一点,立柜里放了好多老道长师徒自己采的草药。安顿好赵遵后,老道士挥退了闲杂人等,整间屋里只剩下赵遵刘贞,其他人统统不准进来。 老道撕开了赵遵紧扎的裤管,见大腿处只伤了一点皮,伤处也无红肿迹象,只是隐隐有一条青绿色的毒线通向了全身很重要的血脉。 老道长一边用药水涂抹赵遵的伤口,一边查看毒性,腾不出手来去脱他的衣服,只得对刘贞喊道:“脱掉他的上衣!” 刘贞略一迟疑,老道长的脸就沉了下来:“你是要脸面,还是要他活啊!还不快点动手!” 刘贞不再犹豫解开了赵遵的前襟,只见那条青绿色的毒线已经从大腿蔓延到了赵遵的小腹,“好厉害的毒啊!只要毒气归心,大罗金仙也难救活他了!”老道长急的额头上也见汗了。 “老道爷,只有您能救他了,快想想办法啊!” “他是被什么东西所伤?” 刘贞从布包里取出了那枚钢针,老道长将钢针看了又看,没瞧出什么异常,于是对门外的道童喊道:“徒儿,去取一壶酒来!” 小道士还没应声,却见一个满脸泥污胡子拉碴的老道撞开门冲了进来:“哪有酒,快给我喝!” “不可胡闹,师父在救人呢,快随我出去!”小道士忙进来拉疯老道,老道长却说道:“不必了,你去取酒,让他留下来帮我。” 不一会儿酒送到了,老道长倒了一盏酒,把毒针浸泡在了酒中,片刻之后毒液便溶进了酒中,老道端起毒酒走到门前,冲着阳光看了看,酒没有变色,用指尖沾了一点酒轻轻揉搓,比较粘稠,闻了闻确定不是蛇毒,他刚想用舌尖去试一试,疯老道突然一把抓住了老道长的手腕,不停地摇头。 “不能尝吗?”老道长很认真问疯老道。 “不能,不能!”疯老道傻笑着一个劲的摇头。 老道若有所思,他拉开了药柜,取出了几十种用于解毒的药材开始给赵遵配制解药,可他每取一味药的时候先要问问疯老道,疯老道或点头或摇头,拿了八味药之后疯老道把头撇到一边,再问不答了。老道长完全按照疯老道的意思配成了一副解药。 老道把解药交给了小道童:“成了,徒儿,三碗水煎成一碗!” 刘贞见老道长竟听一个疯子的摆布,这不是那赵遵的生命作儿戏吗,急道:“老道爷,你这位师弟神智昏聩,你怎么能让他给病人配药呢!” 老道长笑道::“不然不然,我这位师弟形状疯癫,却有内秀,在药性方面比我灵多了!” 小道士也道:“老师叔平时裤子都会穿反,但和我下山采了那么多次药,一根都错过,而且晒药、晾药、碾药、煮药从没有人教过他,可他比我们做的都好。好像……好像他疯癫之前做过大夫一样,什么都忘了,就没忘了老本行。” 老道长见刘贞急切的样子,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安慰她道:“放心吧孩子,还有我呢!这些药材都对路,能治好你朋友的毒!” 刘贞这才安下了心,静静地守在赵遵身边,不久后药煎好了,赵遵服了药身上的青绿之气渐渐消退,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睁开了眼睛。刘贞见他醒了喜极而泣,赵遵见自己躺在镇河观的破房子里,想动一下,结果触到了痛处,呻吟道:“哎呀,道爷,您又搭救我一次啊!” 老道长微笑着说:“小朋友,你在弥留之际还能想起我这个破道观,我怎么也得想办法保住你的命啊!不过这一次不是我救了你,全仰仗我师弟的功劳啊!” 赵遵略感意外,但还是礼貌的谢了疯老道:“多谢你啦,稍后多给你打几壶好酒喝!” “噢,有好酒喝喽,喝酒喝酒!”疯老道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疯道士 老道长又给赵遵号了号脉:“全仗你根基扎实,又用对了药,毒性已经解了,有个三五天便可痊愈!不过,小朋友,你是在哪儿招惹上了这么歹毒的东西?好悬要了你的命。” 赵遵环顾周围发现没有外人才说道:“我昨夜去了一趟城中的大镇河观,在观里碰到了一个可怕的人,他穿一身黑袍,牵着一条细犬,我自知不是对手拼命的逃,最后还是被他的毒针所伤。” 老道长见赵遵不愿意多说,也不再追问,告诫他道:“这个人用毒极厉害,这一针如果扎深半寸,你撑不到现在,以后再遇上千万要小心啊!” 赵遵虽已解了毒,但精神还很萎靡,他让刘贞帮着取出了小玉瓶:“道长,您帮我瞧瞧,这丹药是什么药性。” 老道长接过小玉瓶,轻轻打开封盖,老道问道那种清幽的香气脸色数变:“参茸、首乌、雪莲、犀角……”他一口气说出了一长串名贵的药名,“不,还有别的,这味道?是什么呢?”老道自言自语了起来。 “噢,噢,龙神丹!龙神丹!”在一边玩弄药草的疯老道突然高呼了起来。 “龙神丹?”老道长皱起了眉,他在努力回忆着这个药名,好半天没有头绪,他慈祥的问疯老道:“师弟,你认得此丹?” 面对老道长的询问,疯老道只是喊着“龙神丹”三个字,却不说别的,刘贞见状说道:“道长,这位疯癫的老道不记得往事,却记得药名,您不是说他以前可能是大夫吗,龙神丹是不是医书上记载的冷门的药啊?” 老道长道:“出家人没有别的爱好,老朽十几岁就开始和药材打交道,天下的医书不能说烂熟于心,至少名字不会忘,而且丸散膏丹是以治病为本,放一两味补药尚可,哪有一次把十几种名贵补药全加进去的道理啊!我看这药丸倒像是……像是方士炼制的仙丹!” 赵遵全身酸麻,头脑昏沉,他闭上眼口中念叨着:“镇河观、龙神丹、渭河边、方士……”念叨了数遍,他突然坐了起来,把刘贞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赵遵毒性又发作了,关心的问道:“还疼吗?” 赵遵全然不觉,仍自言自语道:“不,不会这巧吧,不……”为了证明自己猜测他让小道士拿来了笔墨。赵遵是丹青高手,中毒后画出的画神虽然不在,但形还在,寥寥数笔就勾画出了一个人的相貌。 “道爷,你看看这幅画,看完了有酒喝呦!” 疯老道拍着手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好呦,喝酒喝酒。”可当他看到画上的人的时候,就如同被毒蜂蜇到了一样,一声怪叫跑到墙角处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赵遵挣扎着站起来把画拿到疯老道面前,逼着他看:“这个人是谁?是谁?” 疯老道抱着脑袋,双手不停揪头发,他痛苦的喊道:“我记不得了,记不得了,别……别杀我!” 赵遵手一松画落在了地上,刘贞和老道长这才看到赵遵画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刘贞并不认识,问道:“这位道长是何人?” 老道长皱起了眉:“好像是符水道的教主,黄裳道人!” 赵遵长叹一声:“唉,道长,你捡来的这个师弟,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留在你身边恐怕对你不利啊!” 老道长微微一笑:“我与师弟半路相识,感情却甚深,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犯过什么样错,如今他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也该还清孽债了。放心,我这山门清净得很,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外人,留在这儿反而更安全。” 赵遵道:“道长宅心仁厚,不过我推测他是一个重要案件的证人,只是现在疯傻失心不能做证,如果让外人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会杀他灭口的,这样吧,我留下一笔钱足够你们师徒日常用度,从即日起封闭山门,切不可再让他露面。” 老道长点点头:“这个自然,小朋友你的毒性已解,但毒症未消,你有何打算。” 赵遵已经很虚弱了,全靠刘贞扶着才能站着,他说:“我不能待在观上,这样你们不得安生,请道爷给我备几副药,我回去静养便是。” 午后老道送走了赵遵等人,并如约封闭了山门。 镇河观后殿的密室中,几个执事道人从睡梦中被小道士唤醒,一个个哈欠连天,这几个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在交头接耳。 这时黄裳真人阴着脸走了进来,几个人忙站起来迎接,为首的穿红衣服的老道试探性的问道:“师兄,您不是在闭关吗?怎么……” 黄裳真人冷哼了一声:“哼,我再不露面,恐怕龙神殿都让人给拆了!” 这话说的很重,几个执事都吓了一跳,红衣老道说道:“师兄,这些时日观中大小事务井然有序,未曾出纰漏啊!不知师兄从何处听到了什么讹传,还请师兄明示!” 黄裳真人怒道:“丹房都让人给偷了,还是没有纰漏!是不是非要人官府把镇河观封了才算纰漏!” 众人大惊。 “何时的事?” 黄裳真人运了运气坐在了主位上:“就在刚刚,被我亲自撞见,二楼的屋瓦被揭掉了一大片。诸位,丹房二楼藏的是皇贡,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是什么后果?我才几天不在,尔等安敢如此懈怠!” 众道士大呼冤枉,白衣道士说道:“师兄,我们几个怎敢懈怠,每天分成两队昼夜不停的巡视,却没有发现怎么异常啊,哎呀,怎么出了这等事!” 黄裳真人知道自己的几个师弟只会画符诵经,不会功夫,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于是改问:“最近观上可来了什么生人,除了你们还有人进过丹房吗?” 此言一出银冠道的汗就下来了,他哆里哆嗦的说道:“师兄,今天去过丹房,还带了一个人!” 红衣老道:“四弟,你平时最是谨慎小心,怎么能犯这种错呢?” 银冠道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其实也不算外人,今天要关门的时候,出资修龙神殿的那位赵施主来了,他说要吃光了。闭关前观主师兄吩咐过,如果他来就给他换药,我见天晚了,他又不是外人,还带了礼物,就让他进了丹房,就待了一刻钟,拿了药他就走了。” 黄裳真人眉毛都立起来了:“胡闹,他无非是个香客,多出了几个钱罢了,怎么能把他引入禁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银冠道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是我糊涂,请观主师兄惩罚!” 红衣老道见状,打了个圆场:“师兄,看在四弟平日里任劳任怨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再说他个赵施主我们都见过,文质彬彬的不像是贼啊。” 白衣老道说:“是啊,他那么有钱,想要啥花钱买就是了,犯得上冒险去偷吗?” 黄裳真人道:“你们啊,短视!他要是不为药材仙丹,为别的呢!你们才见过他几次,了解他吗?” 银冠道知道自己犯了严重错误,立刻表态道:“师兄,您发话吧,让我怎么做。” “查,查他离开之后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人证物证,都给我查清楚!” “是!”银冠道拉着白衣老道离开了,等他二人走远了,红衣老道才低声的问道:“师兄,真是那个姓赵的?” 黄裳真人摇了摇头:“不好说啊,在丹房我还找到了另外一个足印,很显然不是我今天看到的那个人留下的。” “这么说,他们是两个人一起作案?” “不,另一个足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是一批人留下的。” 红衣老道说:“这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黄裳真人叹了口气:“我以后那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余波未消,还有人揪住不放,看来长安我是待不了了,几日后我便动身前往蜀地,这一去不知要待多久,观中的事全依赖贤弟啦!” 银冠道出了后殿的密室立刻跑到了后院,把全观的小道士都叫了起来。 “上次来观中布施被褥的那位赵施主你们都还记得吧?” 小道士们纷纷点头:“记得!” “现在你们分头出去,给我找到这个人,查查他这几天都去哪儿?” 一个年长一点的道士问道:“师叔,不知这位赵施主住在哪个坊,东城还是西城啊?” “不知道!要知道还用你们去查吗?” 小道士们一片哗然:“执事,长安人口百万,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这可怎么查啊!” 银冠道把脸一沉:“这个我不管,总之查不到此人,你们都别回来了!”说罢甩袖而去。 小道士们麻了爪,都看向了带头的那个道士。 “看什么看,快找去啊!” 镇河观几百个道士可忙了起来,到处去借俗家的衣物,天刚亮就分散到全城各处去寻找赵遵的下落,却说有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道士,为人比较机灵,平时跟着一个比较有地位的老道,负责端茶送水,连道观的门都怎么出过。这次他也给赶了出来,别人都去繁华的大街,富人居住的街巷去找,而他本就没打算去找,偷懒跑到离镇河观最近的一个坊,找个地方一蹲胡乱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演戏 结果好巧不巧就来到了赵遵闹事的那家官妓附近,找了个早点摊吃点喝点比在道观里做早课舒服多了,不过偷懒归偷懒,小道士还知道轻重,吃喝已毕就开始打听赵遵。结果第一个就问着了,原来一起吃早点有一位昨天就嫖宿在这间妓馆。一听小道士对赵遵相貌的描述,立刻说道:“他啊,我见了,昨天就是这家伙耍酒疯,又唱又跳吵得我一点心情都没了,一整夜都没举起来,害的小红都不搭理我了!” 小道士听不懂这位嫖客的话,但赵遵昨夜在此留宿这事八成是真的,他立刻返回了镇河观向执事回禀此事。 银冠道正在龙神殿发愁呢,小道士跑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想让银冠道骂了一顿:“小崽子,你不去找人,跑回来干什么?平日里你就好吃懒做,今天我非打你几板子不可!” 小道士赶紧向银冠道禀报了打探来的消息,银冠道压根不信,后来小道士说出了官妓的名字,银冠道这才将信将疑。他多了个心眼,没有一个人去那妓院,而是喊上了白衣道人好做个见证。 二人换了便装来到了这间不算大妓馆,银冠道手巧,早画了一张赵遵的画像,拿出来让前门应事的小伙计辨认,小伙计一眼就认出赵遵来了:“就是他,一点酒品都没有!昨天夜里又唱又跳,得罪了我们好几桌熟客!最后烂醉不醒,还是我们费劲把他拖进了客房。” 银冠道忙问:“他人还在吗?” “不在了,让一个泼娘子接走了!” “几时走的?” 小伙计气愤的说:“天亮之前,也就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这娘子可厉害啦,带了好几个人来抓他相公,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你看你看,我脸都让她打肿了!” 银冠道见小伙计面颊红肿便知其言不虚,算了一下时间和丹房失窃根本对不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白衣道人也松了口气,低声道:“师兄有点小题大做了,害我们白忙活一场!” 银冠道问明了实情拉着白衣道人就想走,被小道士追了出来:“哎!你们不能走!这个醉汉你们认识是吧,他的房钱酒钱还都没付呢,还有我脸上这伤也得敷几贴膏药吧,怎么也得五百钱,不然别想走!” 他这一吵吵,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小伙计又不依不饶的拦住不让走,银冠道就怕被人认出来,急了一巴掌把小伙计打得满脸桃花开,两位镇河观的执事道长这才狼狈的逃了。 小伙计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哭了:“这都什么人呐,不给钱,还打人!打一边不行,两边脸都给俺打肿了,俺要报官!” 银冠道和白衣道士回到了镇河观向观主报告了此事,黄裳真人似乎料到了,交代了几句便回了后院的住处。 刘贞和赵遵同车回了长安城,一进城门刘贞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她和赵遵的关系家里人多少有所了解,可这么明目张胆把男人接到自己家居住,刘贞这个还未出阁的小姐无论如何是不敢做的,去赵遵府上伺候他,又怕被赵府的人耻笑,正犹豫间赵遵说出了一个名字:“花御坊!” 刘贞脸色变得很难看:“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赵遵道:“花御坊名声在外,对客人的信息绝对保密,而且花御坊背景很深,没人敢随便招惹,我们躲在那儿最安全。” 刘贞气道:“你要带我住在妓院里?” 赵遵坏坏的笑了笑:“我就是要带你住妓院,你住是不住!”说罢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咳嗽了起来。 刘贞气的一跺脚:“赵遵,等你好了,我再找你算账!” 长安的花御坊位于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赵刘二人从车上下来,刘贞扶着赵遵就往花御坊正门走去,赵遵却只笑不迈步。 “你笑什么?” 赵遵道:“你真要陪我逛妓院啊?”说罢示意刘贞扶自己走进了花御坊侧近的一条小巷,走到一扇角门前,赵遵叩打门环。 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开了小门,打量了赵遵一眼:“贵客何事?” 赵遵道:“住店!” 老人笑了笑:“贵客,住宿请走前门,这是走水车的地方,不迎客。” 赵遵面无表情的低吟道:“花御坊的哪一扇门都为我开,哪一朵花都任我赏!” 听了这话老人面色微微一变,恭恭敬敬把二人引到了内厅,把他们交代给了一位女侍。这位年轻的女侍倒有十分颜色,她笑着问赵遵要身份文牒。 赵遵道:“走得匆忙,不曾带着。” 女侍歉然一笑:“长安不比别处,京兆尹严令没有文牒登记,任何人不准入住的。” 赵遵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女侍,女侍看了之后一句话没再说,把赵刘二人引到了一个雅致小院,安排了四个丫鬟伺候。 这小院布置的非常考究,亭台花谢一应俱全,而且打扫的桌明几净,刘贞对房间非常满意,等丫鬟退下之后,刘贞奇怪的看向赵遵:“老实交代,你这么轻车熟路,以前是不是没少来这种地方!” 赵遵躺在榻上,身子陷在松软的被褥里说不出的舒服,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睡着了,刘贞守在塌边,没多久也趴着睡着了。 一直睡到黄昏,刘贞肚子打着鼓就醒了,赵遵笑着问她:“饿了吗?” 刘贞撅着嘴说:“大半夜被你吵醒,一整天了,怎么不饿?” 赵遵轻轻的敲击了三下床榻,两个丫鬟便走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赵遵要了几样小菜,二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美食,“你还没答我呢?”刘贞突然说了句。 “什么啊?”赵遵一头雾水。 “别装了,你来花御坊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以前是不是常来?” 赵遵苦笑着摇摇头:“你啊,敏感过分!花御坊不单单是妓馆,还有全天下做舒服的房间,最精致的美食。我在兖州时经常在花御坊宴请朋友,有时候关了城门也会留宿在坊内,所以知道一些内情,这么回答你可满意了?” 刘贞脸一红:“满意什么!以后这种地方少来!啊!”刘贞一声尖叫,因为赵遵突然把她搂在了怀里,并握住了她的小手。 刘贞整个人都酥了,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异样,赵遵抓着她的那只手在动,不是简单的动,而是在她的掌心里写字,刘贞仔细辨认,发现赵遵写的是“慎言有耳朵”五个字。 刘贞点点头,但赵遵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二人听着虫鸣相拥在一起,享受着宁静的夜。 花御坊小院中赵遵和刘贞度过了美好的三天,赵遵的毒基本散尽了,于是动身去了镇河观。离大门还有一段的时候,赵遵就看到小道士飞快的跑进观中送信去了,赵遵心说自己的不谨慎果然引起了黄裳真人的怀疑。 他拉着刘贞和她耳语了几句,又给了她一些金银,刘贞羞的满脸通红,在赵遵腰眼子上狠掐了几把。 二人拦腕共祭了龙神,刘贞问明了送子娘娘殿的方向便去“祈子”去了,赵遵则到了后殿。银冠道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不过还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赵施主,才去了几日,怎地今日有空前来啊?” 赵遵随口说道:“我是陪朋友来的,她去进香了,我来陪道长说说话。” “是那位穿红裳的女子吧,施主艳福不浅啊!” 赵遵傻笑着挠了挠脑袋,趴到银冠道耳边低声道:“多亏了道长给的仙丹,不然我还搞不定这小丫头!” 二人相视一笑,赵遵问:“可有观主的消息?” 黄裳真人在镇河观的消息是保密的,但丹房失窃一事,黄裳真人曾怀疑过赵遵,银冠道也因失职受到责罚,出于私心银冠道决定让黄裳真人见见赵遵,好洗刷自己的“冤屈”,便说道:“师兄回来了,但在闭关不曾会客,不过赵施主不是外人,我去通禀一下,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如此有劳道长,多谢多谢!” 银冠道离了龙神殿一路小跑到了黄裳真人住的地方。 “观主师兄,赵施主来了!” “哪个赵施主?”黄裳真人正忙着打包行李压根没往赵遵身上联想。 “就是三天前师兄让我们全城寻访的那位啊!” “是他!”黄裳真人颇感意外。 银冠道忙道:“他今日带了一姑娘到观上进香,师兄要不要会会他!” 黄裳真人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把他带到这儿来,不要惊动旁人!” 片刻之后,赵遵跟随银冠道到了黄裳真人的住处,黄裳真人笑脸相迎道:“赵施主,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赵遵忙还礼道:“仙长,上次登门您不在观上,我还以为见不着您了呢!可巧今天您在啊!” 黄裳真人颇为尴尬,自己明显是故意躲在别人,很明显被赵遵识破了,他干笑了两声:“这些时日一直在闭关研学丹法,所以不曾会客。” 赵遵道:“我去北边贩马挣了几个小钱,给仙长带了些土特产孝敬您!” 黄裳真人道:“东西我已经收到了,难得赵施主老想着我,像你这样懂礼数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喽,哎呀,我看你的气色比上次见时差了好多,来来来,我给你号个脉瞧瞧!” 赵遵心说来了,这哪是给自己瞧病,分明是探探自己有没有中毒,嘴上却说:“是吗?我说我最近腰酸背痛使不上劲呢,您快给我看看!” 黄裳真人精通医术,把手往赵遵脉搏上一搭,只一下便知道赵遵身体有些虚弱,但全无中毒的迹象,黑袍人用的毒见血封喉,哪怕救的及时短短三天也不可能痊愈,这下赵遵的嫌疑彻底洗清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何以为业 “赵施主年轻体壮,只是劳累过度,多休息几日便恢复了。”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最近酒色有点过量,这个腰啊,嘿嘿!” 黄裳真人道:“年轻人嘛,酒色不沾一点还有何乐趣可言,估计是你去北边贩马旅途劳累,多歇歇啊!” 这时小道士从楼上抱着一堆法器下来了,到门口打包装车,赵遵见了奇道:“仙长,您这是要搬家啊?” 黄裳真人叹了口气:“贫道要离开长安了。” “啊?您要去哪儿?” 黄裳真人道:“我自幼出家在蜀郡长云观,在蜀地传教四十年,弟子信徒甚众,五年前我来到京城经营镇河观,如今镇河观气象一新,然蜀地的庵观疏于管理已经荒废了不少,这次我回去要好好整顿一下,估计要走一阵子了!” 赵遵虽恶黄裳真人奸恶,但他这一手以退为进使得漂亮,黄裳真人并不知道敌人是谁,他选择到蜀地避祸,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赵遵装出十分惋惜的样子:“唉,赵某无福,以后听不到仙长的教诲了。” 黄裳真人笑道:“一日有恩于我符水道,终生是本道的朋友,以后有任何需要镇河观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遵又和黄裳真人客套了几句,便到观中去寻刘贞去了,他转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正在解签的刘贞。 只见一个白胡子老道摇头晃脑的向刘贞解说的签意,刘贞听的十分认真,不停地点头。 赵遵躲在一边,等刘贞拿着竹签从神殿出来,他突然跳了出来吓得刘贞手一哆嗦竹签掉在了地上。 赵遵帮她捡了起来:“什么签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没等他看清签上的字便被刘贞一把抢了过去。 “不许偷看,看了就不灵了!” 二人在观中闲逛了一阵,又在观门前的集市玩了半日,买了不少小物件小玩意,傍晚赵遵送刘贞回家,分别前刘贞问赵遵:“黄裳老道逃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赵遵一愣:“打算?” 刘贞道:“你就打算这么吃祖产,到处游历?就不打算做点普通人该干的事吗?” 赵遵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兖州时母亲是一家之主,她不让自己为官,自己整天和朋友引文作赋,从来没想过要做点什么。刘贞说的没错,自己离家快一年了,在长安也有了安身的地方,算是定居了,整天像游侠一样终不是了局啊。 “那你帮我想想,我该做点什么呢?” 刘贞歪着脑袋想了想:“买几百亩良田做个地主,不好,还是拴不住你!开个学馆教学授业你肯定胜任,但估计你坐不住要误人子弟。开酒肆要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行!做买卖,不合适……” 赵遵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啊!” 刘贞不高兴了:“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别不当一回事!多想想,总有一个适合你,不然你又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了,你别笑啊!我很认真的!” 赵遵回到家,躺在床上仔细回味刘贞说的话,自己的祖父做过郡尉,父亲是朝廷的将军,到自己这儿一无是处靠蒙荫吃祖产度日,未免也太惨了点。 这种人生不是赵遵想要的,也是为了反抗这种乏味的人生才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如今刚来长安时的那种新奇和骚动消失了,自己竟迷失了方向。 赵遵不由得想起了段松,大哥要是在该多好啊,现在放眼长安谁可以推心置腹呢? 李黯!赵遵脑中出现了这个硬汉的名字。李黯粗中有细,为人很正派,他的主意准错不了。而且自李黯闭关以来,二人也有二个多月不曾见面了,赵遵对他十分想念,于是找到了北护军的老营,李黯正在老营西边的一处山谷中闭关。 山口处站岗的小兵认得赵遵,立刻带他去找李黯,小山谷非常闭塞,几乎无人来过,谷内古木参天,近日雨水颇多,山溪中水流湍急,他们越过一道小瀑布,小兵一指山根一间小草棚:“赵公子,这就是李将军临时居住的小屋,我们约定以烟为号,如果有急事便放出浓烟,他见到烟就会回来。” “李将军现在在何处?” “山谷的尽头是一片深山老林,李将军在那儿修炼,不过那地方实在太大了难以寻找,不如留在此地等他回来,以免走失。” 小兵走后赵遵点起篝火盖上湿树叶放出浓烟,结果干等了一个时辰,太阳升到头顶了也没见到李黯的影子,只听到林中的鸟鸣和虫鸣,哪有一点人气? 赵遵天性好动,见林深处山清水秀奇花异木,忍不住要去欣赏一番,于是用木炭留了话给李黯便一头扎进了森林中。 果然山中的景色迷人,与赵遵之前游历过的名山不同,此山多泉水,山岩上古木上多生苔藓,无数细水流嘀嗒而落,好似串串珠帘。赵遵见此情此景不由心怀大畅。 随着深入山林,赵遵越看越痴,他穿过一片花丛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山间的湖泊。 湖面虽然不大,但水汽缭绕变幻莫测,几条小瀑布从山上飞泻而下。 “真乃世外仙境也!” 赵遵此刻早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找李黯的了,他被湖光山色所迷朝着湖边走去,“咔吧”赵遵无意间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脆响。 赵遵抬脚一看,原来踩碎了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蛋,蛋液溅得满脚都是,他这才注意到附近的草丛中有不少巢穴,大部分的蛋都孵化了,留下一地的蛋壳,只有个别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未能孵化,赵遵并不在意,他分开草丛终于来到了湖边。 湖水上飘着一层水汽,看不远,反而不如在远处看的那般有意境,已经入秋了,可山谷中闷热难耐,不少地方冒着蒸腾的热气。赵遵口渴难耐,找了个水草少地方准备喝点水,就在他俯下身子准备用手捧水的时候,湖中的一节枯木突然猛地冲了过来,一张血盆大口从水中冒出来奔着赵遵的面门咬了过来。 赵遵毫无防备,幸亏自己蹲下的时候身子后倾,立刻蹲下躲开了致命的一击。“枯木”带着一股腥风窜过头顶扑到了地上。 赵遵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只见一条好似巨型壁虎一样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发出嘶吼。 这巨兽全身黝黑披着鳞甲,四肢短粗拖着一条长尾巴,一张大口可以生吞一个半大的孩子,密布獠牙,森森可怖。 赵遵重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物,惊得手足无措,转身要逃,却发现草丛中又钻出了两条同样的巨兽,封死了赵遵的退路。 这下赵遵慌了,要是对方是三个彪形大汉自己也不怕,可这种巨兽如何对付呢?然而三条巨兽却一步步向他紧逼,口中不断发出“呲呲”的怪声,尾巴猛甩扫起地面上的沙土,声势骇人。 赵遵被逼到了水边,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冒险高高跃起从它们头顶越过,没曾想巨兽四肢短小竟也能跃起伤人,好悬没咬住赵遵的脚。 赵遵落地后几个翻滚起身后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森林就跑,结果刚一进树林就傻眼了,不知何时这里挤满了这种巨兽,它们见有人闯进了领地纷纷爬了过来,赵遵彻底被包围了。 赵遵拔出佩剑向冲出包围圈,他一剑刺向体型偏小的巨兽的后颈,这一击又快又准,用的又是精钢的宝剑,赵遵本以为全力一击可以将它的头斩下,可剑碰到它背后的鳞甲就如同扎到了铁板上,只钉进去半寸。 那巨兽吃疼,猛甩身躯,它怪力无穷,暴怒之下这一甩怕有千斤之力,赵遵手中的宝剑几乎脱手。 巨兽吃了一剑虽然受伤却无大碍,疼痛反而增添了它的狂性,张着大嘴朝赵遵腰腿便咬。赵遵反手一剑刺入了巨兽的上牙膛。巨兽身上披着硬甲,口中却没有任何保护,这一剑扎的很深,剑尖直接从穿透了上颌。 巨兽彻底被激怒了,不管不顾的离开大队冲向了赵遵,赵遵砍不动它的鳞甲,专伤它的要害,几剑刺瞎了它的双目。其他的巨兽浑然不怕,慢慢把赵遵逼到了一棵大树下。赵遵左突右冲伤了几条巨兽,但它们数量太多了,这时一条特别巨大的巨兽爬过了同伴的后背,扑击了下来。 赵遵的剑卡在另外一只巨兽的口中急切之间拔不出来,眼看就要被要到了,千钧一发之间一个赤着上身涂满污泥的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根大木棒猛地砸向了巨兽的嘴巴。木棒乃是钝器,有几十斤重,一下打碎了巨兽的上颌骨、 “李兄!”赵遵认出了救自己的人,正是苦苦寻找的李黯。 李黯把木棒一横:“快上树!” 二人前后跳上了大树,巨兽也试着跳起来撕咬,但二人已经爬的很高了。 “李兄,你可让我好找啊!”赵遵激动地说道。 李黯阴着脸,不太高兴:“你啊你,这么不听话!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已经变成它们的盘中餐了!是啦,这怪兽是何物啊?” “是蛟龙!” “蛟龙?” “对,蛟龙是江南一带的猛兽,喜热惧寒,北方罕有它们的踪迹,唯独这片谷地地下有热泉,冬日亦温暖,适宜它们生存。” 赵遵说道:“这等凶恶的怪物,李兄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为何不把它们剿灭?” 李黯道:“这个山谷是我在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外人皆不知晓,而且这些蛟龙平时只以湖中的鱼类为食不伤人命,只是到了产卵孵卵期有护巢的习性,只要不招惹它们不会有事的。” 赵遵抬脚看了一下自己的靴子,上面蛋液还未干,原来蛟龙围攻自己是因为踩碎了它们的蛋,赵遵不由得一阵懊悔。 “李兄,这帮畜生围在树下,我们如何脱身才是?” 李黯神秘的一笑:“我自有妙计,拿着!”李黯将一根老藤交到了赵遵手里。 “这是……” 李黯立刻用行动向他做出了解释,李黯抓起一根老藤,一脚一点树干,一下子荡到了对面的大树上,赵遵也学他的样子,两个人好似林中的猿猴荡出了森林。 第一百零八章 鼓舞士气 回到李黯住的小草棚,二人在溪边冲洗干净了身上的泥污,几十天未见李黯的身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皮肤黝黑好像消瘦了十斤,实际上全身的肉都练得结实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全身都是力量。 “李兄,闭关修炼成果不小啊,恭喜恭喜!”赵遵由衷的赞道。 李黯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在山中苦练了八十天,自认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致,可跟老弟你一比我这点提升又算不了什么了!” “我?我怎么啦?我和咱们分开时一样啊?” 李黯拿了块风干的肉干递给了赵遵:“你现在的气息比我们分开始更悠远平稳,内力增长了不是一点半点,这种提升的速度真让人羡慕啊!” “是吗?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李黯道:“这就是你内功法门的独特之处,我看你就像平静的海水,波澜不惊,但海纳百川,无论是波涛汹涌的江河,还是涓涓细流都会被你吸纳入怀,兄弟,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遵笑道:“你就别夸我了,就在刚刚我差点做了蛟龙午饭!反倒是李兄,给人一种宗师的感觉了!” 李黯道:“贤弟还不到二十岁吧,我二十岁的时候只知道打架闯祸,没有你这种稳当劲。这次闭关到最后我感到了乏力,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这是内力跟不上了。你有这么好的根基,一定稳扎稳打,再有几年哥哥我给你提鞋都不配了!” 李黯一直在深山闭关,余雷等人当真是扛起了所有的重担,新兵问题,逃兵问题这些事硬压着不告诉他,今天赵遵不再隐瞒把山外的事统统告诉了李黯。 李黯听罢叹了口气:“唉,难为弟兄们啦!‘逃跑军’的恶名传遍了全军,人家分派到这种队伍来不跑才怪啊!” 二人吃了些野果和肉干,天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李黯问赵遵:“赵贤弟,你这趟专程来找我,不单单是给我报告山外的消息吧!” 赵遵捡了根树枝拨了拨篝火:“李兄,有件事困扰着我,思来想去只有来找你谈谈了!” 李黯大笑:“哈哈,我是个当兵的老粗,不会弯弯绕,怎么能开解得了你啊!” 赵遵道:“就因为大哥你不会绕弯子,我才来问你的。” “好,你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赵遵说出了心里话:“你说我到底该干点什么?” “啊?”李黯完全没明白赵遵的意思。 赵遵说:“世上的人有做工的,有务农的,有经商的,也有做官的,我该干点什么呢?” 李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哎呀,赵贤弟啊,你真有意思!这也算个问题?” 赵遵挠了挠脑袋:“这个问题很傻吗?” 李黯认真了起来:“不,一般人这么问是傻,而你不是!怎么说呢,世人从事各行各业,为官经商也好,出夫卖艺也罢,都是为了生活,只有干一行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存。可你不同,你从来不用生存担忧,你想干点什么,是为了展示你的才华,体现你的价值。贤弟,你有一颗仁爱之心,乐于助人。哥哥觉得你该做官,做大官,这样才能利用你的聪明才智帮助更多的人,你觉得呢?” 赵遵叹了口气:“家母不愿我入官场,我也不喜欢官场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可大哥说的对,我现在做得都是小事,帮不了多少人,想做大事离不开官路!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李黯眼前一亮,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构想。 赵遵想了一会儿,犹豫不定,他甩了甩脑袋:“唉,我就喜欢自寻烦恼,不想这个了!李大哥,御前阅兵说话可就要到了,可新兵还没练好,你有什么打算?” 李黯看了眼朦胧的月色,怅然道:“还有半个月,再闭关也没什么用了,明天一早我跟你回大营,怎么也得把队伍拉起来,御前阅兵要是再丢了人,我们这碗军粮就不用再吃了!” 赵遵道:“你是没见那些新兵,一个个像丢了魂一样,就算孙武子在世恐怕也难在半月内将他们练出来。” 李黯道:“我带了十年兵,当兵的心理我最了解了。拨派下来的新兵坚持到现在没跑的,他们不要名誉无非是混口饭吃,不触及到他们的灵魂,他们就会一直这么混下去。可一旦让他们醒过来,同样是好兵坯子,最好办法就是打个胜仗鼓舞士气,这个机会不易找啊!” 赵遵想了想,笑道:“打别人不容易,自己打不难!李大哥不如我们这么着,这么着……”赵遵在李黯耳边嘀咕了几句,李黯立刻挑起了大拇指。 “就这么办!” 北护军大营,余雷几位队长见李黯和赵遵一起回来了,大喜过望,侯贤激动地要哭了:“哎呀,你们两个救星可回来了!” 赵遵见侯贤一张苦瓜脸,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不由得的乐了出来:“老侯,那些新兵又欺负你了?” 侯贤掐着腰叹了好几口气:“唉唉,这帮木头疙瘩,练了两个月了只会站着,枪都端不稳!我天天气的肚子疼!” 李黯拍了怕他的肩膀,劝慰道:“我和赵兄弟想了个办法给这帮年轻人提提神,你们快去搭个擂台,吃完午饭我们开擂台打擂!” “打擂?”余雷一头雾水,“什么名义?有何彩头?” 赵遵道:“这个暂时保密,擂台摆在训练场,记得搭结实点!” 余雷侯贤等人领命打擂台去了,赵遵带着李黯见了云中郡来的骑兵队伍,李黯见到薛延金仝等人别提多高兴了,又检阅了他们的马战操练,十分满意。 午饭后所有北护军的新老官兵全都聚集到训练场,时间仓促余雷他们搭建的擂台仅有半人高,不过台面却格外的大,站几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李黯的出现多少引起了一些轰动,他名声在外,这些新兵多少都听说过他的事迹,不少人都跳脚观望。 李黯站上擂台,首先表示歉意,两个多月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兵,然后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作为临时官长余雷宣布了擂台比试的目的。 “卫府调拨的新兵训练也有二个月了,我们北护军作为一支主力卫军满建万人,千户十名,如今队伍虽然萧条,人不过千,但建制尚存!今天我们要为新兵营选出正副队长,正队长由老兵担任,老兵任无论官兵皆可以参赛,副队长只在新兵中产生,武艺最高者得之!” 老兵们一个个抚掌叫好,有本事的人终于有机会展示了,本事不济的也能开开眼界。新兵的反应就没这么激烈了,其实新兵中也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但对擂台选官持观望态度,没考虑好要不要伸手。 赵遵把这些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示李黯依计而行。 “打雷前照惯例要压一压场子,几位队长上台来,逐队厮杀!” 侯贤等人放在其他卫军都是千户一级的将官,马上步下的功夫不含糊,而且都是真刀真枪的硬功夫,新兵是几个队长轮流带练,也曾见过他们展示过武艺,但这么一对一对打还是第一次见,越看越激动,不由得都去来往前挤,为自己喜欢的队长加油鼓劲。 侯贤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深知对方的底细,打起来没有顾忌,格外的精彩,随后兀哈伊支带领马队在训练场展示马术,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正队长有二十几个人争夺,经过一番厮杀,原属鲁诚麾下的钟离铧技高一筹荣升队长,新兵们刚开始还比较腼腆,都不好意思去争副队长,但在公孙兄弟和侯贤三个人的油嘴滑舌的鼓动下纷纷踊跃参加,几乎人人登台,虽然打得不精彩,但和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样子相比有天壤之别,最后还真淘出了几个练家子,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小伙子于波脱颖而出,笑到了最后,他的表现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李黯当即拍板,北护军第七队成立! 就在大家准备为新成立的第七队庆祝的时候,李黯突然开口说道:“诸君留步,今天擂台比武相当精彩,看的李某手都痒了,赵贤弟,陪我玩玩吧!”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叫好声不绝于耳,赵遵却是一愣,擂台比武鼓舞士气的主意是他出的,队长比武的主意也是他提的,但他从没说过要和李黯比武!不过旋即一想,李黯闭关近百日,放眼全营,自己是他检验闭关成果最好的对手,于是跳上了擂台。 李黯把佩刀抽了出来:“赵贤弟,今日比试务必全力以赴,兄弟我不留手了!” 赵遵把剑交到了左手:“李大哥,请赐教!” 赵遵的家传宝剑在大青山对阵兰顿的时候折断,他又在长安请匠人打造了一把新剑,比原来的长了两寸,锋利无比。 李黯的套路偏走灵巧,惯用快刀,二人平时惺惺相惜视对方为知己,但这一次却有以死相拼气势。 李黯连砍三刀,三条刀影快的连成了一个,直扑赵遵面门和脖颈,赵遵本可以躲闪,但他却选择硬接这三刀。 “当当当!” 李黯三刀未果,后续的攻势受挫,赵遵则被逼退了一步,只一个照面二人都吃惊不小。 第一百零九章 “情挑”王氏 赵遵虎口发麻,心说上次比试的时候李黯的刀虽然快,但力气绝没有现在这么大,肯定是有所保留。李黯也是吃惊不小,这三刀蕴含了自己刀法的精髓,而且自己半分力气都没有留,本以为可以逼赵遵一个狼狈,不曾想赵遵竟硬扛了下来。 二人错愕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赵遵便发动了新的攻势。赵遵跟随魏平君学习折手剑之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套剑法上,然而此剑法后发制人,特性限制了主动进攻的能力,这次云中之行,赵遵在跟匈奴人作战,特别是跟兰顿搏斗时学到了他们刚猛的劈砍之法,这些天赵遵一直在琢磨如何把学到的技法融入到自己的剑法中,但自己的修为不够,师父传授的折手剑法一招也改动不了,不过学了匈奴人搏命的刀法之后,赵遵依样画葫芦用着还挺顺手,一旦进攻不成转为防守再用折手剑,也算得上攻守兼备了。 李黯的招数不算精妙,但确是战场磨练出来的,而且为了弥补自己力量上的不足,李黯苦练耐力,是那种特别耐战的人, 两个力量不占优的人,利用灵巧的步伐寻找战机,不停的走位,一旦抓住机会撞到一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十几个回合,快的只能看到刀光剑影和兵器碰撞的火花。 台下的人都看傻了,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二人就这么一直斗了小半个时辰,李黯握刀的手开始发抖,赵遵新买的宝剑也砍出了几个缺口,两个人气喘吁吁,可是战意依旧不减。 台下的几位队长可有点坐不住了,侯贤踢了鲁诚一脚:“老黑,别看哈哈笑了,他俩再打下去非出点什么事不可!拦着点啊! 鲁诚回敬了侯贤一脚:“那你还等什么!” 二人跳上台把二人分开,台下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世人皆崇拜英雄,在这些新兵的眼里,赵遵变成了和李黯一样强大的存在,受到格外的尊敬。 “开宴会!”“上好酒!” 余雷他们把平时舍不得吃喝的酒肉端了出来,训练场点起篝火,新兵老兵打乱了建制,高兴!喝啊!闹啊!再没有隔阂。 他们从黄昏一直喝到了半夜,几乎所有人都喝高了,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营外的高岗上,李黯和赵遵单独点了一堆篝火,对月而酌,两个人都累脱了力,半躺在山坡上,良久良久,李黯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胞弟,和你岁数一样大。” 赵遵看向了李黯:“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死了!” “啊?”这个答案多少让赵遵有些吃惊。 “两年前在百越作战的时候他得了热病,撤退的时候死在了半路上。” 李黯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自己已死的弟弟,肯定有还有下文,果然李黯接着说道:“从百越撤退到长沙郡后,我立刻被逮捕入狱半年多,余雷他们或被抓或受罚,阵亡人员的名单始终没有报上去,也无人给予抚恤!” “也就是说你弟弟的军籍还没有消?” 李黯道:“不光是我弟弟,有近七百名阵亡失踪的兄弟都还‘活’在军中!” 赵遵听了很不滋味,七百多条英灵沦落到无人问无人管的地步,真让人痛心。 “李大哥,你要我做什么?” 李黯道:“御前比武每一支卫军可以派出三名官兵参加,如今北护军人才凋零确实拿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我想……我想让你顶替我弟弟李信去参加比我,你愿意吗?” 赵遵万万没有想到李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赵遵是个极其重视家族荣誉的人,哪怕有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危险,他依然不使用化名,李黯让他顶替李信去参加比武对赵遵来说是一种耻辱。 赵遵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又不好当场发作,只是说:“让我想想。” 第二天赵遵离开了北护军大营,因为心绪不宁走的慢些,入城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入夜后他悄悄去见刘贞,刘贞见他十分的疲倦,问道:“一天不见你怎么累成了这样?又去那儿鬼混了!” 赵遵坐在了刘贞塌边的地板上,伸了个懒腰:“我和别人打了一架,使脱了力而已。” 刘贞一听,气的撅起了嘴:“我让你去考虑一下人生,你却跑去和人干仗,你忘了你中毒刚好了!” 赵遵苦笑道:“唉,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娘了,什么事都得管着我!我不是争勇好斗的人,心中有数,这次确实事出有因。”然后把北护军擂台选队长的始末告诉了刘贞。 刘贞听罢有点埋怨李黯:“这个人!真不把你当外人,刚出山就拿你练刀,以后少和这种人来往!” 赵遵道:“既然认识了,哪能不帮他一把,他们哥几个带兵也真不容易,再说我也想检验一下自己的修为啊。” 说归说刘贞见赵遵这个样子很是心疼,问:“你饿不饿,我叫下人去准备饭食。” 赵遵摇了摇脑袋:“一点也不饿,就是想睡觉。” 刘贞脸一红:“睡觉回你家睡去,怕我这儿做什么?” “睡不着啊,北护军太惨了,七百条英灵啊,朝廷一点说法都不给,太寒心了。” 刘贞道:“张口闭口就是你那几个傻哥们,你干脆去跟他们过去吧!” 赵遵傻笑了两声:“我怎么舍得了你……咳咳,对了,王氏的消息你可打探到了。” “哼!我说你大半夜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原来是为了她!我不知道,你快走吧!” 赵遵马上告饶道:“姑奶奶,我和王氏真的就见过两面,我只是觉得她有冤屈,又和冯异有瓜葛才想查一查,而且有你全程监督我还能干啥?” “算你老实!我托朋友打听了这个王氏的下落,王氏年二十九确实是冯异养的外室,住在鸿吉巷巷尾的一处院落里,平时深居简出不十分张扬,也无劣迹,只是偶尔去一次祥龙赌坊,每次去都有四个保镖,两个丫鬟陪同,不过据说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赌坊了。最近她足不出户,只有每月的十五回到城东熊君山山神庙去上香,单独和庙里的老修士婆婆说上半天话。” 赵遵失笑道:“好啊,你简直比衙门里的捕快还厉害,调查的可真详细啊!” 刘贞道:“我本事可大着呢!听鸿吉巷的老人们说冯异对这位王氏虽然百般疼爱言听计从,但是好像防贼一样看着她,光护院就请了七八个,还有四个丫鬟两个老妈子,全是冯异的亲信,几乎是寸步不离。” 赵遵笑道:“冯异六十岁的老头,得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夫人,当然要看的紧些了,不然让别人抢了去!” 刘贞不服气道:“她都快三十岁了,还嫁过人,有那么迷人吗?” “哎,你说的点子上了,就算冯异再疼惜王氏也用不着看的这么紧!何况,王氏没有国色。” 刘贞皱起了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王氏孤身一人,就算没人看管又能逃到哪去,何况她要是逃了她的家人也会遭到冯异的报复,她未必有那个胆量。其中定有蹊跷!” 赵遵笑道:“问问她不就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 “明天就是十五,我们也去熊君山逛一逛如何?” 熊君山是长安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山,不过山后多森林河流,传说有黑熊成精守护山民,山民感恩修建了熊君山山神庙,庙经过数次扩建已经颇具规模,住着十几位出家人,香火很旺,每到十五还有庙会集市非常热闹。 转天的一大早王氏坐着一架牛车出了长安东门,到熊君山的时候香客已经非常多了,守山门的女童认得王氏。 “王施主,婆婆等你很久了。” 王氏被带到了后院一个安静的房间,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修士住在这儿,王氏进门施礼关上房门,之后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房中时有王氏哭泣声传出。 未时王氏从老修士的房中出来,辞别了老修士准备动身回长安,这时突然有一个男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进了柴房。 王氏被吓蒙了,忘了反抗,等被拖进柴房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是遇上歹人了,拼命地挣扎,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挣得开一个男人的控制,嘴巴被捂住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王氏又惊又怕,心中的心酸委屈一下涌了出来,眼泪流了出来。 “是我,王姐姐!”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王氏的耳边响起,王氏一愣,这声音是那么悦耳,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祥龙赌坊!” 背后的人说出了这四个字,王氏立刻僵住了,她听出了赵遵的声音。 “我放开你,别喊好吗?” 王氏点点头,赵遵这才松开了她,获得自由的王氏从赵遵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红着脸又羞又气,挥手要打赵遵,但看着他那“熟悉”的脸,这一巴掌无论如何挥不下去。 最后气急了,啐了一口:“呸,你个登徒子,竟……竟敢如此对我!” 赵遵只是笑却不说话,王氏道:“我当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没想到你也如此下作,算我瞎了眼,快让开,放我走!” “我不让!”赵遵拦在了门口,“王姐姐,你怎么没再去赌坊找我啊?” 王氏羞臊的满脸通红:“你别胡闹,快放了我!” “不放,你还没回答我呢!” 王氏气的一跺脚:“我……我去了,可他们说你已经不在赌场帮局了,我……我都说了,你放了我吧!” “我还以为王姐姐忘了我呢!”赵遵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柴房中一口立柜,才说道,“我也是忘不了姐姐,又见不着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机会来见你。” 第一百一十章 顶替出战 王氏的心都跳成一个了,她看着赵遵的脸,思维一片混乱,赵遵接着说道:“怎么?王姐姐,你酒后吐真言对我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你不是说要和我在一块,还说……” 王氏忙道:“我还说了什么?” “还说要杀了冯将军为什么人报仇!” 王氏吓得几乎瘫坐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不,是你听错了!” 赵遵突然冷笑了起来:“这么重要的话我怎么会听错,王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这种话要是让冯将军听到了,你可有大麻烦啊!” 王氏看着赵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哀求道:“求你别说出去,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王姐姐,咱们远走高飞吧,离开这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王氏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赵遵,赵遵认真的样子让她彻底迷失了,她向前冲出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哭着摇头道:“不不不,不能!”然后冲出了柴房。 赵遵并没有追出去,他看着王氏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自己说出要带她走的时候,王氏绝对动心了,可为什么没有答应呢?这种逃离魔掌的机会错过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了,她为什么要拒接呢? 立柜的门打开了,刘贞从中走了出来,见赵遵在看着门外发呆,忍不住讥笑他:“舍不得就去追啊!” 赵遵却反问刘贞:“我刚刚演的怎么样?” 刘贞道:“像极了,我都让你感动了。” “那王氏呢?” 刘贞略一沉吟:“我躲在一边看得清楚,王氏绝对动心了,但她的眼神里更多还是恐惧,你说的没错,王氏背后一定另有故事。” 两个人离了熊君山回到了长安,赵遵陪着刘贞吃了她最喜欢的肉糜粥和胡饼,才送她回府,快到刘府的时候,遥遥的就看到两个人在府门前打听事。 刘贞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余雷和侯贤。“肯定是来找你的!” 刘贞和这两个人也是老相识了,老远的就喊:“你们找人都找到我府上来了!” 余雷一见刘贞就头大,赔笑道:“我们找了二位一整天了,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这不,来碰碰运气吗,巧了。” 赵遵笑着问:“吃饭了吗?” 侯贤尖着嗓子说:“从早走到晚,一整天连口水都顾上喝。” 刘贞撅起了嘴:“你们两个这么晚了饿着肚子登门,存心来蹭饭啊!” 赵遵更乐了:“走,街角有个饭馆,饭食做的不赖,我正好也没吃饱,咱们去那儿坐坐吧。” 余雷和侯贤真饿极了,上来先扒了两碗饭,肉块吃了二三斤,侯贤这才一拍肚子:“总算还阳了!” 刘贞笑道:“你们也太能吃了,哪家军队也养不起你们!” 二人都笑了,赵遵喝了碗水,把碗一放:“二人这么火急火燎的寻我,出了什么事?” “老侯你说吧!” 侯贤点了点头:“好,我来说,昨天你前脚走,老余后脚也来了长安向卫府报告新增的两名军官,回去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梁地的剑客蔡雍被冯异招入麾下,他也要参加本次御前比武。” “蔡雍?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侯贤道:“梁地乃是四战之地,自古多出豪侠,是个武术窝子,蔡雍师从梁地着名剑侠审卿,十几岁就在中州打出了名堂,然而此人品行不端,净干些奸邪淫狡的事,这些年一直游走在梁蔡等地,为达官显贵保镖护院,未曾投军。这次冯异花了大价钱把他请来参加御前比武,意图非常明显,他要借机除掉李大哥!” 刘贞道:“李黯的名头可比这个什么菜大多了,还怕他不成?” 余雷道:“蔡雍这厮人品虽差,但本事不含糊,大将军的卫队在淳于岱曾和他有过一战,二人打了三四百回合不分胜负,其实力可见一斑!” 赵遵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和淳于岱也交过手,从头到尾被其压制,毫无还手之力,蔡雍能和他战个平手,他的功夫恐怕要胜过李大哥一筹!对了,李大哥知道这个事了吗?” 侯贤道:“别提了,气死个人!其实他上一次去求见骠骑将军的时候就听说这个事了,愣是没告诉我们任何人。” “李大哥有什么对策?” “他说就算死也会应战!” 赵遵回忆了这几次与李黯见面时他的表现,确实颇多异常:“那天夜里他提起了自己的弟弟李信。” “什么?”余雷瞪大了眼睛,感觉特别不可思议,“李信的死对他的刺激很大,平时谁都不敢当面提起这个名字,他怎么会突然像你说起呢?” 赵遵道:“他想让我冒充李信代表北护军参加御前比武。” 侯贤脑瓜子灵,他一拍大腿:“我说他怎么突然要当众与你比武了!” 余雷还不明真情,侯贤解释道:“他想为赵兄弟立威信,提高他在北护军新老官兵中心目中的地位!”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啊?” 侯贤道:“你傻啊!李大哥请赵兄弟假李信之名去比武,以赵兄弟的能力肯定能拿个好名次,届时哪怕李大哥出了意外,北护军也有所托了!” 余雷大惊失色:“他这是抱着必死之心了!这可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赵遵叹了口气:“还有谁知道蔡雍参加比武的事?” 余雷道:“我只告诉了猴子,这事若是让鲁诚和公孙他们知道了,说不定已经带兵哗变了!” 赵遵皱眉不言,倒是刘贞的正义感被激了起来:“北护军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吃了那么多苦,要是李黯再给歹人害死,那也太冤太屈了!”说完见赵遵还是不言语,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倒是说话啊!” 赵遵道:“蔡雍参加比武合情合理,谁也拦不住,李大哥作为往届的魁首,接受新人的挑战是他的义务,不应战的话便会丢掉一个军人的荣誉,这一点也无法更改。当下唯有一个办法可行。” 余雷急切的问道:“是何办法?” “阻击蔡雍,让他拿不到第一,那样他就没权利挑战李大哥了!” 余雷听罢泄气道:“要是能阻击我们哥俩还用得着这么发愁吗?蔡雍是个剑客,他的功夫在年轻一代中是出类拔萃的,能胜得了他的能有几个?就算有人家也未必肯帮咱们这个忙啊!” “我去!”赵遵很坦然的看着余雷说道。 “你?”刘贞大惊失色,“不行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 余雷是个忠厚的人,他说:“赵兄弟对北护军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但这次比武是冯异设下的圈套,你一旦打着北护军的旗号出战,必定成为标靶,冯异麾下的好手不止蔡雍一人,你若想拿下魁首,艰险程度堪比登天啊!” “李大哥若是战死疆场,又或是比武中死于意外,只能怪他命运不济实力欠缺,可这是赤裸裸的谋杀,冯异假公济私戕害国家的忠义之士,我要不出手,怎么对得起朋友,对得起良心!” 刘贞还要说什么,赵遵挥手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懂我的话就别劝我!没用!老余老侯你们回去告诉李大哥,我定不辱没李信之名,十日后再相见!” 说罢赵遵转身便走,刘贞忙追了上去,在街口拉住了赵遵的袖子:“赵遵,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赵遵把刘贞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你自己摸摸,它里面有没有你!” “那你为什么处处冒险,这么拼命!你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整天提心吊胆的!” 赵遵用从没有过的认真语气说道:“我祖父我父亲都是军人,都死在了战场上,我是看着祖母和母亲的眼泪长大的,贞妹你问我想干什么,我没敢回答你,其实我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就是想投军,想为父报仇!”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我命中注定会上战场,可能……可能会死在战场上,我给不了你安宁的日子,如果你……我们……” 刘贞用手捂住了赵遵的嘴:“不,你别说了!我喜欢你正是因为你勇敢正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等着你!” 赵遵感动的搂住了刘贞的腰:“贞妹,赵遵能得到你的垂青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一定混出个样子来,不然怎么配得上你这个天之骄女!我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赵遵快步离开了刘贞家的巷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连夜赶往钟山。 钟山是一片绝对的净土,没有任何人干扰,赵遵决定在这儿闭关十日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应对冯异部下的挑衅。 魏平君教导赵遵习武时曾提到过一些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的方法,其中之一便是在水中练武。站在齐膝深的水中,一走百步比平地上走千步更锻炼下肢的力量;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可以加倍锻炼腰腹的力量;如果站在齐胸深的水中连一套拳比在陆地上练十遍更有效,甚至有人闭气全身没入水中,练一个时辰等于别人练一天。 但此法是一把双刃剑,水中的阻碍太大,成倍的消耗体能可能对身体造成永远不能修复的创伤,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法门,但不到迫不得已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提升功力,毕竟习武是个漫长过程,万一伤了根本那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对赵遵来说,短时间内想要把自己的功力提升一个档次,只有这一种方法,于是他便在一处瀑布水潭中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这片不大的水潭是水瀑冲击而成,边缘的水深不过小腿,赵遵练了一晌午拳脚和剑法只是感到双腿微微发酸而已,于是下午的时候赵遵走进了更深的水中,当潭水没过大腿的时候,平时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做起来也倍感艰难。赵遵一套拳打下来几乎岔了气,这才知道蛮干不是办法,只能稳扎稳打的从头练起。 傍晚赵遵全身软绵绵的,费了好的力气才从水潭中爬了上来,他真是累极了,感觉身上的短裤比几十斤的铠甲还重。 赵遵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干粮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了中夜时分,赵遵醒了,盯着天上的繁星出神,此刻他的四肢百骸都酥软酸麻,动一下哪都疼。 赵遵想这也许就是师父所说的极限了,要想进步就必须挑战极限,突破瓶颈,赵遵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爬起来。他来到瀑布下面,脱掉上衣浮在水中,任由瀑布的激流拍打自己的身体,刚开始赵遵掌握不好平衡,几次都被水柱击走,直到日落时分赵遵才找到了平衡点,他双脚踩水在水中沉沉浮浮,渐渐的赵遵进入了一个无我的境界,腿在发力,看上去却像呼吸一样自然,自由的协调身体与水流对抗的力量。 赵遵就像波涛中的一叶浮萍,任你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场 太阳升起的时候赵遵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已然变了,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赵遵就这么白天在水中练武,晚上经受瀑布的洗礼,第八天的时候赵遵已经可以一口气在齐胸深的水中连上半个时辰了,而且他自己对着溪水观看,无论是四肢还是腰背都明显壮硕了一些。 赵遵闭关的倒数第二天的夜里,赵遵睡到半夜,突然感觉到异样,午夜时分天空竟然是亮的,而且不是日月的光芒,而是一种幽幽的绿色。 赵遵大惊忙提着宝剑冲到了发光处,只见夜空中一大群萤火虫在水潭上空徘徊不散,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萤火虫有趋光的特性,此刻月光如水,成群的萤火虫逐月起舞,空中和水面上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赵遵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集群出没,看数量差不多整个钟山的萤火虫都来了。已是中秋,不是萤火虫交配的季节,按说不是萤火虫的活跃期,甚至可以说是它们垂死挣扎的时刻,在寒冷的夜晚出动无疑是自杀。 赵遵博览群书,他看过这么一段话:“天有异象,宝物现世!”萤火虫一反常态的在瀑布下的水潭汇集肯定有隐情,于是躲在岩石后面观看。 众多的萤火虫汇聚成了一个桌面大小的圆球,亮的好似另一轮月亮。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大光球竟然朝瀑布冲撞了过去,单薄弱小的萤火虫哪经得住瀑布强大水流的冲击,纷纷被卷入水潭,落水后萤火虫发出的幽光很快就消失了,不一会儿死虫的尸体漂满了水面。 但又有更多的萤火虫汇聚而来,反复冲击水瀑激起了无数细碎的水花。 赵遵看明白了,萤火虫是想利用数量优势突破水瀑,到达瀑布后的空间或是得到瀑布后的什么东西,赵遵心下大喜,悄悄潜入水中闭气到了瀑布的后背,然而瀑布后面出了石头就是苔藓,湿滑异常,哪有什么宝贝? 赵遵抬头看了一下萤火虫在反复冲击的地方,大约在高五六丈的地方,他决定爬上去瞧个究竟。 赵遵有真功夫在身,爬几丈高的岩壁不在话下,可瀑布后面的石头上长满了滑腻腻的苔藓,赵遵费了不小力气才爬到了那个高度。 在数以万计的萤火虫光芒的照耀下,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开在一条深深的岩峰之中,难道这么多的萤火虫就是为了这朵小花?可怎么看这花都和路别的野花没有区别,怎么看怎么不起眼。 赵遵怕看走了眼,伸手把它采了下来,将其含在了口中,然后飞快的回游到了岸边,说来也是奇怪,赵遵采下小花后,瀑布外面的萤火虫似乎立刻觉察到了,一哄而散,走的一只都不剩了。这也证明了赵遵的判断,萤火虫就是冲着它来的。 可等赵遵上了岸,把花丛口中取出来的时候,小花已经开败了,凋谢了,片刻之后便枯萎了。 这让赵遵大为不解,不过这么一闹赵遵也没有困意了,连夜加紧练功,等到了第十天赵遵终于出山了,他一路步行前往北护军大营,只感觉身轻如燕,浑身充满了力量。 赵遵赶到大营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演练队形的时候,七队人马组成一个方阵,同进同退,虽然训练的时间短,有个别步调不一致,但看着像一只像样的军队了。 李黯再见赵遵的时候,表情人让人无法捉摸,高兴、感激、欢喜、忧虑,还有诧异,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在普通人眼里赵遵和十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四肢的肌肉更修长了而已,但在李黯这种懂行人的严重,赵遵的变化可不算小,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贤弟,你真是个令人意外的人,十几天前我们比武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让你两招,可这才过了几天,再战的话我恐怕要请你手下留情了!” 侯贤也看出了赵遵的变化:“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看你吧,本来长得就白净,现在更水灵了,再看我这一身皮,越来越黑,这上哪说理去啊!” 鲁诚也道:“赵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练功的诀窍,别吃独食啊,教教我们,让我们几个变漂亮一点,也好给北护军撑撑门面!” 赵遵笑道:“我哪有什么诀窍,只是这些天一直泡在水里练功,可能是被水泡肿了发白而已。” 鲁诚道:“可拉倒吧!我在渭河船厂帮工在水里泡了两个多月,泡的身上都长水草了,也没见白上半分!” 众人一阵莞尔,几个人一起观看了士兵们的操练,等到无人的时候,李黯对赵遵说道:“大恩不言谢,北护军欠你的,我李黯将来拿命去还,不过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嘱咐你,这一次御前比武冯异这个老猪狗下了血本了,不但请来了蔡雍这个强援,还另外招揽了剑阁的江冲和南阳的枪手钱丙甲,这二人的名头虽然不及蔡雍的大,但论实力不输给他多少,如果是单单对付我一个人,根本用不着同时动用这三个人,冯异这么做恐怕还有其他阴谋,你若想夺得魁首,要多加小心啊!” 赵遵拍了拍身上的校尉甲胄豪情万丈的说道:“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周朝禁宫内的英武殿内一团和气,天子刘衡满面春风的端坐于龙塌上,十几位大周朝廷的股肱大臣跪坐在华丽的地毯上,只听大司农司马鑫滔滔不绝的说道:“今年我大周风调雨顺,关中、蜀郡、青兖徐诸州粮食大丰收,太仓、洛口仓、瓦口仓等十几个官家粮仓满仓!” 刘衡脸上露出了喜色,丞相鲍鸿最会察言观色,见皇帝大悦,转过头对身边的开国老臣,奉常袁青,袁青老奸巨猾乃是鲍鸿一党,立刻奏报道:“陛下,今春数十万劳工疏浚大河、汲水、永通渠和洛阳新渠,开良田数千倾,且连续三年夏汛无大灾,百姓们安居乐业。” 鲍鸿不失时机的补充道:“长安太学生达到了空前规模的三千人,各地新办县学乡学,各地推举贤良方正数以千计,可谓人才济济。而今我大周物阜民丰,全仰仗天子圣明!” 众大臣山呼万岁,刘衡乐得不住点头,可当他的的眼扫过武将席,看到空荡荡的第一席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他运了运气才说地:“常卿家,你来报吧!” “是陛下!近半年来大周边境均无较大的战事,其中北境云中郡与匈奴左贤王部发生局部冲突,云中守军击退来犯之敌,颇有斩获。西北甘凉一带偶有盗匪出没,西南苗疆械斗颇多,但规模都不大。” 太尉陈嵩见丞相鲍鸿一党得势,自己作为大周军事上统帅,必须挽回颜面,他说道:“百越探子来报,我大军回还之后百越再次陷入内斗,原象郡的守将拥兵自立,宋氏兄弟内讧不断,每天都有归北来降之人。北方匈奴与东胡、室韦斗争不断,入冬前绝不会再有大动作。” 刘衡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北苑阅兵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廷尉邢典叩头道:“羽林卫已经封锁了北苑方圆数十里的区域,各路参加阅兵的队伍已在城北集结,只等中秋之日圣驾亲临!” 刘衡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北苑阅兵不同以往,一点要鼓噪声势,让四夷知我大周兵强马壮,只我大周健儿雄壮英勇!” “?!” 阅兵的日子终于到了,对大周朝的军人们来说,这是最为神圣的日子。当然也包括赵遵,由于李信死的时候未满十七岁,所以没有军职在身,赵遵只能以普通士兵的身份随大部队入场。 他们在羽林卫的监视下徐徐前进,当北护军的旗帜穿过猎场围墙出现在了校军场的时候,其他各军皆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一个军的建制在万人以上,所以派遣来的几百名士兵皆是数十里挑一的精英,北护军满打满算也就千把来人,挑来拣去选了三百人组成了一个方阵,但人数上还是最少的。 赵遵是北护军唯一推选的参加比武的人员,入场后不久就被两名羽林卫带到了一个特定区域。由于参加比武的人身份相差悬殊,有的已经是将校,而有的只是普通士兵,为了公平起见统一更换铠甲和衣服。等赵遵换好衣服进入预选赛场地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情形震撼到了。 数百位各军的精英已经在划定好的区域内开始了赛前的准备,北护军被安排最后一个进场,赵遵同样是最后一个前来报到的。负责登记的小吏当场写下一个竹牌“戊场丁巳位北护军李信”。 赵遵把竹排别在了胸前,大步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比武场地,将近四百人参赛者,还有同样多数量的羽林卫维持秩序,赵遵根本没机会去找哪个人是蔡雍。后来赵遵才知道,比武分组也是讲究三六九等的,皇家卫队和贵胄子弟在甲号场地比武,卫军推选的官军在乙号场地比武,地方推荐来的分在丙丁戊三个场地,实力当然以甲乙两场为最强,按常理说北护军也是八大卫军之一,李信应该在乙场比武才对,但是由于报名时间晚,北护军又不受人待见,被胡乱安排进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弱的一个场地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露锋芒 赵遵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连赢了三场,快得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注意看。两个时辰后真正要参与校场比武的六十个人被选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参加阅兵的二十几支队伍,近一万五千人在广阔的北苑中尽情展示各自的风采,刘衡和众大臣及亲眷坐在山坡上观看盛景。 当北护军的军旗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大部分人脸上都是不屑的表情,特别是和北护军有杀父之仇的冯异,表情狰狞可怖五官都挤在一起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都杀光。而在看台中央的前排坐着的常威观看北护军方阵的时候,却看看非常仔细。 “那件事你和他说了吗?”常威问身旁的长使。 大司马骠骑将军府长使说道:“那日我已和他详谈,他答应赴任,只是一定要等到阅兵完成之后,此人出了名的执拗,既然已经做出了让步,下官也不好在逼他了!” 常威道:“你做的好,此人是个难得的将才,如真能为我所用,对我凉州军大大有利!” 台下的众军当然看不到观众的表情,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还在努力的表现着,布阵。变阵、冲杀,旌旗漫天挥舞,金鼓之声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令人血脉喷张。 上万人马一天就检阅完是不可能的,第一天仅仅是走个过场,整个阅兵包括后续的围猎宴饮将持续七八天。等天黑下来,赵遵便回到了北护军的营区。本次前来参加阅兵的都是大周军的精锐,但保险起见到了晚上所有武器一律要入库,马匹也会安排专门人牵走饲养,以防有歹人起异心对天子不利。 赵遵连胜三场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大伙还是替他高兴,好好地庆祝了一番。转过天来,天刚蒙蒙亮,赵遵便被带离了阅兵区,在北苑西北部的林场中一个新开辟的场地内,要检阅备选人的骑射功夫。 刚开始赵遵还真有点心虚,箭术方面一直是自己的短板,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不精,然而比武意在为大周选拔合格的军官将领,大将不会骑射是说不过去的。 经过一番角逐,绝大多数人都通过了骑射的测试,不过和赵遵一起在戊场杀出来的两位州郡的差役三箭未中五十步外的箭靶被淘汰回家了。 而这一次赵遵终于见到了蔡雍、江冲和钱丙甲三个冯异推荐的人了,果不出所料,蔡雍是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国字脸浓眉大眼,长了一副讨女人欢心的脸,不过目光阴毒,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杀气,一看就不是善类。他的眼里只有标靶李黯,根本没把赵遵这个小卒放在眼里。而且赵遵的表现也确实不那么抢眼,三支箭虽然都中靶了,但无一支命中靶心的。 江冲个子不高腰间佩剑比普通人的长一尺,钱丙甲未带兵器,骑射也都精熟。 又经过了两天的检阅,二十几支队伍检阅已毕,御前比武的大日子终于到了,六十个人争夺八个席位,项目是步战兵器战。 参赛的人只有六十个人,但围观的人多达数千,皇帝、百官、各军将领及其家眷,还有邀请来的外国使节,把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赵遵还从没有在万众瞩目下亮过相,不免有些紧张,紧张的连擂官喊自己的名字他都没听见。 “北护军的李信,李信来了没有?” 擂官连喊了三遍,见无人答应,有点不耐烦了起来:“北护军的李信,再不登台判你弃权了!” 赵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李信,忙举起右手:“我,我是李信!”说着跳上了擂台。 擂官是羽林卫的一个高级军官,见赵遵如此拖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略带讽刺的说:“我还以为北护军又犯畏敌惧战的老毛病了!” 台下的其他选手顿时发出了一阵嘲笑声,赵遵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听了这话,怒火“蹭”的一下子冒上来。 “征南将军府的江冲。” 赵遵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不由一动,自己不但是第一场,而且第一个对手就是冯异的人,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两个人在台上了施了礼,江冲脸上全是捡漏般的得意神情,看台上的几位北护军的军官都为赵遵捏了把汗,当然关心赵遵的不止这几个人。 江冲佩戴的长剑,赵遵有所了解,是一种双手剑,这种剑比普通剑重一倍,江冲身材偏瘦选择用双手持剑,牺牲灵动来弥补气力上的不足。 江冲却对赵遵一无所知,见对方是个半大孩子,以为得了个便宜,犯了轻敌的大忌。 赵遵肚子里有火,一改往日后发制人的君子之风,率先发动了狂风般的快攻,用的还是匈奴快刀的击法,剑花翻滚扑向了江冲。 江冲没想到对面的小伙子这么生猛,被打的连连倒退,并无还手之机,直退到了擂台的边角,眼看要掉出场外了,这才醒过神来,长剑横扫破开了赵遵的攻势。 江冲成名十余载,今天一开场就被个小伙子逼入了绝境,不由得恼羞成怒,舞开长剑开始反击。长剑突刺赵遵面门,赵遵用剑尖荡开长剑剑身,然长剑分量重,只掂起了半尺。江冲变刺为扫,砍赵遵肩头,赵遵巧妙闪开,江冲再想攻第三招,赵遵已经不在给他机会了。 赵遵劈开他的剑锋,闯到了江冲的剑圈,发起了又一轮的猛攻,赵遵出剑的速度比上次更快,左右不离江冲的头颈。 江冲只能抽回长剑格挡,他的剑重,一只手持握跟不上赵遵的速度,两只手挥剑又容易暴露下三路的破绽,渐渐露出了败相。 看台上的人本以为刚进入正赛,第一场比赛,两个选手又名不经传,还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这个叫李信的小伙子这么生猛,人俊剑法更俊,狂风暴雨一般把使长剑的那个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哪里还管是那支军队派出来的人,为李信加油之声不绝于耳,余雷侯贤等人更是把手都拍烂了。 江冲遮拦了二十几招,终于跟不上赵遵的速度了,赵遵一剑刺向他的眼睛,江冲撤剑来挡,没想到赵遵这一招是虚,等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赵遵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打得漂亮!”台下的人发出了阵阵欢呼。 擂官见胜负已分,立刻做出了裁决:“北护军李信胜出!” 赵遵收剑向江冲施了一礼:“江先生,承让了!你若不用长剑,我未必赢得了你!” 江冲输了比试之后,整个人呆在了当场,他本来自信满满,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反差太大,他都蒙了。 赵遵以胜利者的身份向他施礼,江冲不由得大怒道:“姓李的,输就输赢就赢,江某并无怨言,你说这话是故意羞臊我吗?” 没等赵遵开口,擂官看不过去了,对江冲说道:“江冲,你白活三十几岁了!人家这是羞臊你嘛?我看你的招法套路老练,也有临战经验,只是力量瓶颈限制了你成长。你可倒好,不去提高自己的劲力,反而另辟蹊径牺牲自己灵敏的优势,改用双手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殊不知这样使你变得不伦不类,遇到真正的强手,就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擂官一席话让江冲茅塞顿开,他不愧为一方豪侠,躬身对赵遵和擂官各施一礼:“多谢二位提点,受教了!”然而飘然落下擂台,走啦。 赵遵也准备下台,这时擂官却喊住了他,赵遵停了下来等着他发话。 “喂,对不住了!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很不错,好好干吧!”擂官竟然主动向他道了歉。 赵遵不由得对这位羽林卫的军官竖起了大拇指,他单凭擂台上二十几个回合的较量就分析出了江冲功夫的优缺点,可见功夫也非一般,关键是为人正派敢说真话,勇于承认自己错误,是个可以交的人。赵遵对此人有十分的好感,再次抱拳施礼方才下了擂台。 赵遵这一胜可气坏了观战的冯异,他不但大骂江冲无能,又狠上赵遵了。同时赵遵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包括蔡雍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赵遵另眼相看,加了警惕。 赵遵下台后比试继续进行,由于入围正赛的选手实力相差悬殊,大部分比试都在三十个回合内分出胜负,只有两组实力相当打的时间久一些,但实力相对较弱不甚精彩。 赵遵关心的蔡雍和钱丙甲二人的对手都不强,蔡雍的剑都没有出鞘就把人踢下了台,钱丙甲是枪手,但其剑法同样出众实力在江冲之上。 三十多场比试打了一整天,天黑散场之后赵遵回到了营地,发现各军的营地基本都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二十多支队伍都被常威拉出去做急行军训练去了。 北护军营地只剩下余雷和鲁诚带着十个兵留守,赵遵一露面就被他们围住了,鲁诚拍着他的肩膀赞道:“行啊,你那几剑使得漂亮,观众都看得呆了!” 余雷也道:“你是没看见冯异那张脸,像吃了苦胆一样,真他娘的解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迈入四强 赵遵只是淡淡的一笑:“余大哥,今天的擂官你可认得?” 余雷和鲁诚互看了一眼,默契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得问,他叫程煜,名将程俭的孙子。” “这个人人品端正,功夫也不错吧?” 鲁诚道:“那当然了,程大哥功夫相当棒。” “程大哥?鲁兄和他很熟络吗?” 鲁诚知道自己说走嘴了,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嘿嘿,啥都瞒不过你,不错,程煜是我们北护军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这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从李大哥夺魁那年说起!那一届御前比武传闻关樾参赛,各军的精英都不敢与他争锋,不过也有几个不服气的仍然报了名,其中就包括李大哥,程大哥还有几个好汉,最终战的时候李大哥的对手便是程煜,二人激战了一个时辰,刀剑砍断了好几把,最后李大哥也没能战倒他,仅以优势获胜,二人不打不相识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讥讽北护军是逃跑军?” 余雷道:“嗨,程煜这家伙是个人好人,就是太死板!他虽然知道我们北护军有冤屈,但他说当兵的就算冤死屈死也不能违抗军令,所以每次见面都少不了奚落我们几句,但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情意,也多亏了他和另外几个朋友帮忙,我们才能苦撑到现在。” 鲁诚道:“不怕你笑话,那一届我也参赛了,而且入围了正赛杀进了前三十名,你知道我那两下子不怎么样,可那一届被关樾参赛的假消息搅和的厉害,那些奸猾市侩的人都躲了,敢参赛的都是我这样的直肠子,台上打的比谁都凶,台下都是惺惺相惜的好哥们好兄弟,像羽林卫的统领程煜,旅贲丞窦洪等都是北护军的朋友,到时候引荐给你认识。” “好,求之不得!” 几个人回到大帐,鲁诚还是非常激动,赵遵便问他之后比武的规则,鲁诚道:“明天还是一对一比步战,选出十六强,然后再战选出八强四强,前四名将在皇帝和百官的注视下于大校场进行马战,决出最终的名次!” “这么说来要想夺魁还需要再胜五场?” 余雷道:“没错,明天要决出前十六强,可能还有加赛,李大哥让我叮嘱你,从明天开始遇到的每一个对手都有可能是最强的,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一路上蔡雍或者比蔡雍更厉害的角色,能战则战,不能战就退,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赵遵回到自己的帐篷,回忆今天的比武,发现实力强者大多在隐瞒自己的实力,真正的高手究竟是谁呢? 转过天来一大早便公布了十六强的对决名单,赵遵的对手是来自扬州的陆通,年纪和自己相仿,使单刀,有股子猛劲,赵遵不想和他硬拼,以退为进消耗他的体力和锐气,几十个回合过后,虚晃一剑直刺其面门,待陆通回刀格挡之时,一个扫堂腿将其放翻在地剑指咽喉,陆通只得投降认输。 像陆通这样的年纪,能够进入正赛已然是莫大的荣誉,回去升迁受赏是肯定的了,所陆通以也不悲哀难过,抱拳施礼乐呵呵的下了台。 比武继续,战况比昨日激烈了许多,人数场次少了一半但用时反而更多了,接近尾声的时候程煜念道了蔡雍的名字,当叫出对手“左卫唐塘”这个名字的时候,台下顿时骚动了起来,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赵遵记得这个人名字,昨天比武他登台时也引起了不少瞩目,而且他的对手一上台就非常紧张,几个回合就莫名其妙的输了。而今天唐塘提着一对铁骨朵上阵,这对骨朵已经磨得发亮了,一看就是他常用惯用的兵器,如今拿出来,是要用真本领去对付蔡雍这个成了名的剑客了。 蔡雍的表情也不似昨天那么轻松,估计他也视唐塘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加了警惕。 唐塘乃是左卫的千户,这种职位的军官按说已经不需要用比武来证明实力了,而且一旦参加比武落败,反而会有损声望,而唐塘非常自负,他身高体壮,是马上的悍将,善用几十斤重的马槊,这两支骨朵每一支重二十斤,抡起了还要重一倍不止,双臂没有百斤的力气可玩不转。 两个力量见长的高手打在一起果然精彩,蔡雍剑法精妙出剑又快又准又狠,他用的剑无甚特别,但比一般的剑重得多,卯足了劲砍下去,不是轻易可以格挡的。 唐塘的骨朵更是沉重,他不如蔡雍快,但骨朵轮起来威力骇人,蔡雍的剑不敢硬碰,只能变换角度再攻,唐塘的两个骨朵始终护得周身安全,时而不去防守,搏命般的猛捶几记,蔡雍只能设法躲避,不敢和他争锋。 五十个回合过去了,场面上依旧是唐塘占优,但体力消耗的要比蔡雍大,蔡雍只要保得不失,拖下去的话结局很难说。 赵遵在台下看得仔细,这个唐塘体力充沛,和江冲用双手剑不同,使用超重的兵器骨朵正好发挥他的长处,而且唐塘经年累月使用骨朵,双手配合默契,可攻可守变换自如,反而弥补了速度上的不足。从这个角度来看,唐塘确实是赵遵的强敌,完全可以克制折手剑的发挥,甚至比蔡雍还要难对付。 唐蔡二人在台上打了一百多个回合,唐塘的鼻洼鬓角见汗了,蔡雍呼吸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这时看台上的羽林卫将军叫停了比试,此战算二人平手等待加赛,用抓阄的方式选定对手,好巧不巧让蔡雍抽到了钱丙甲,而唐塘的对手却是个无名小卒。 看台上的冯异鼻子都气歪了,自己下血本雇来的三个高手,一个刚入正赛即遭淘汰,两个加赛的时候碰在了一起,运气坏透了。 比赛的结果还是蔡雍笑到了最后,但是连战两场蔡雍累得走路直打晃,钱丙甲虽然落败,但一个枪手自始至终都在用剑比武,不知是冯异吩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未使出全力。 入夜后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代表朝廷设晚宴宴请十六强的选手,不过蔡雍和几个受了伤的人都没有参加,赵遵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点东西就回了营地。 之后两日的比武对赵遵来说反而更轻松了,他又连胜两场杀入了四强,另外三个人分别是唐塘、蔡雍和雁门郡的张翼。赵遵杀入四强,虽然也在意料之中,但北护军的众位军官还是好好为他庆祝了一番,等众人散去之后李黯和赵遵走到了营区外面散步,走着走着李黯突然开口说道:“我已经接到了调令,阅兵结束后我将调入骠骑将军麾下效力,不再担任北护军的任何职务。” 只一句话就把赵遵惊呆了:“为什么?” 李黯笑了:“只是普通的调动,而且是升迁,你不为高兴吗?” 赵遵道:“这也太突然,余大哥他们怎么没告诉我呢?” 李黯道:“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不想引起骚乱,只想安静的离开。” “可以不走吗?” 李黯淡淡的摇了摇头:“我是戴罪之身留在北护军还能干什么?我走了,冯异就不会揪住北护军不放了,而我在常将军的麾下,一样为国效力,一举多得,为什么不走呢。” “可……可北护军不能没有你啊!” 李黯道:“北护军成立以来比现在困难十倍的时候也有过,最后也都熬过去了,我刚接到调令的时候也很担心,但现在我不担心了,因为有你,赵贤弟,你比我更适合担任北护军的首领,以后兄弟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我不行!我和大伙认识还不到半年,又没带过兵,再说……再说一个卫军的统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啊!” 李黯道:“我们相识虽然不长,但是你的本事大家都很佩服,而且你对北护军每个人都有恩,大伙都服你信你,只有你可以服众!你也许不知道,先帝留下遗诏,北护军的统帅必须从本军中选拔,我和常将军府的长使有约定,我走之后继任者由我指定,现在你实力已经得到了公认,大司马出面安排一个统领不是难事。你也知道这帮兄弟的脾气,把他们交给别人我怎能放的心!” “这……”赵遵非常难办。 李黯见赵遵犹豫不决,忍不住叹了口气:“北护军在我的带领下日渐没落,我对不起历代先辈的苦心经营,冯异恨我们李家,把这种仇恨转嫁给北护军,我想我要是走了,他也许就会放过北护军,兄弟们的日子会好过点。赵兄弟,你别介意,我不强求你。” 李黯即将调离北护军的消息深深震撼了赵遵的心,他刚开始接触北护军纯属好奇,后来了解到了北护军的冤屈,出于对军人的特殊感情和对冯异腌臜作为的愤慨决定帮助他们,再后来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和几次出生入死的合作,渐渐有了感情,特别是对李黯,赵遵把他当成了一个无话不谈的大哥,就如同段松和刘澜一样,如今他说走就走了,赵遵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赵遵明白,李黯的心里比谁都苦,他比谁都愿意留在北护军,北护军就是他的家,北护军的官兵就是他的亲人,可面对强暴的冯异,他只能牺牲自己,保护深爱的家,深爱的亲人。 一整夜赵遵都没有合眼,他想了很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校场争雄 中秋的北苑已经有几分凉意了,但大校场中却异常火热,数万参加阅兵的官兵和皇室成员、百官把大校场围得水泄不通,决赛的日子来临了。 赵遵等四个人在大校场一露面,全场立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皇帝刘衡亲自在金瓶中抓阄,第一个就抓出了写着唐塘名字的玉牌。 其他三个选手立刻紧张了起来,唐塘勇冠三军,一杆马槊打得羌人闻风丧胆,马战是他看家的本领,谁都不想在决赛前碰上他。 “北护军,李信!” 当擂官唱出李信名字的时候,蔡雍和张翼都松了口气,蔡雍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既然决定了对手,赵遵和唐塘便各自下去准备马匹和兵器去了。 为了公平起见,比武所用的马匹和武器皆是羽林卫统一提供的,赵遵在众多的武器中选出了一杆铁枪,分量和自己惯用的差不多,用着挺顺手。 他又挑选了一套轻便的铠甲,全身披挂鱼鳞甲,青铜盔、青铜护面,总共三十多斤的分量,当他再次出现在大校场的时候,看台上的人无不喝彩,真是一位锦将军,一身的英武之气。 唐塘晚一步上场,他披挂一身重甲,全身都裹在甲片之中,只留二目,他骑的马身上也同样披着铠甲,只露出马眼和四蹄。他手里提的马槊,是军中最大号的,两丈多的枣木马槊分量十足,看着都骇人。 两个人骑在马上遥遥的施礼,然后纵马战在一处,唐塘的马快,马槊又沉,第一击就使出了全力,不下几百斤的力量,赵遵决定试一试唐塘究竟有多大力气,卯足了劲横枪硬抗他一击。 马槊带着一股气浪砸在了铁枪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震得赵遵双臂一阵剧痛,身下的马也受到了冲击,嘶鸣着倒退了两步。 唐塘的马槊硬生生被颠起了半尺,赵遵趁机挥枪扫他脖颈,唐塘忙侧身躲过,两马错镫战罢了一回合。 唐塘牵着马兜了回来,心里十分惊诧,很少有人敢硬接他全力的一击,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但接住了,而且接的很稳,甚至还有力气还击,这是唐塘始料未及的。赵遵硬接了这一下,对唐塘的气力算是有了一个了解,虽然勉强接住了,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硬接不了几下,而且马也受不了,想赢他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第二回合唐塘横槊要打赵遵的马头,赵遵用枪尖巧妙的借力荡开了马槊,一翻腕子枪尖直奔唐塘的肩窝便刺,唐塘回槊格挡架住了铁枪,赵遵下压枪身,枪尖贴着马槊去削唐塘持槊的手掌。唐塘松开左手,右手单手持槊杆抽赵遵后背,赵遵把铁枪背在背后挡住了马槊。 二人回马再战,赵遵铁枪率先发动了猛攻,铁枪雨点一般照着唐塘的面头就扎,唐塘凭借精湛的马术一一化解,马槊大力横扫,逼赵遵招架。 二人缠斗在了一起,两匹马滴溜溜乱转,两个人的兵器舞成了一团,台上观众都看傻了,忘记了鼓掌喝彩,就连往届的魁首镇擂的擂主都都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频频点头。 二人斗了四十几个回合,赵遵终于抓住机会斜刺唐塘的左侧软肋,唐塘马槊的马槊正在右手回救不及,这一下要是刺中十有八九会把他从马上打下去,那就输了。唐塘临战经验十分丰富,见实在躲不过了,使出了一手险招,他将马槊插在另一侧的地上,用右手握住马槊,凭借马槊的支撑和身上的重铠硬顶赵遵一枪。 赵遵这一枪虽然又准又恨,但还不能刺穿两层铠甲,反而被唐塘撞的差点从马背上折下来,不过这一下正中软肋,唐塘的肋骨给顶折了两根,但他勇猛异常,全然不觉疼痛,右手抡起马槊猛砸向赵遵。 赵遵躲闪的慢了一步,被击中了头盔,盔缨子都被打掉了,赵遵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子,赶紧趴在马背上,打马就跑。 唐塘见赵遵要跑,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催马去追,这下上当了。赵遵头盔被击中,脑袋被震得有点发蒙,但跑出几步之后便清醒了过来,见唐塘追了上来,心生一计。他假装负伤伏在马背上,耳朵却听着唐塘的马蹄声,心里算着十步,八步,五步…… 唐塘为人也比较忠厚,见赵遵背对着自己也不想伤他太重,打算抡槊把他打下马来,结果槊刚举起来,赵遵使了一招回马枪,左脚从马镫里抽出,身体翻转到马的右侧,回身刺出铁枪。 唐塘毫无防备,见枪尖奔自己来了,下意识的一勒马缰绳,想把马停住,马见明晃晃的枪尖奔自己脑袋来了,它也害怕,抬起前蹄尽量直立起身子,但赵遵的枪好似灵蛇,如影随形,一下戳瞎了马的左眼,剧痛之下马儿不停地尥蹶子,把唐塘从背上掀了下来。 唐塘跌落马背,按理说比武就算翻出胜负了,可意外却发生了,唐塘身体栽下了马,可左脚卡在了马镫里,被惊马儿在地上拖行。 受了伤的马儿谁的号令也不听,拖着唐塘在大校场上狂奔,唐塘本事虽大,但脚被卡主动弹不得,只能设法躲避马蹄的践踏,却无脱身之计。 看台上的人也乱了套了,胆小的都闭上了眼,不忍看着这个大汉被惊马踩死,羽林卫的卫士上前拦截,可马身上披着重甲根本拦不住。 就在危急关头赵遵策马奔到惊马左近,他想伸手牵住马缰绳,逼它停下,可马儿一见伤自己的人又来了,拼命躲闪不让赵遵得逞。赵遵只能冒险用枪尖挑断了拴住马镫的皮带,总算救下了唐塘的性命。 赵遵跳下马把唐塘从地上扶着坐了起来,“唐兄,无恙吧?” 唐塘惊魂稍定,在身上摸了摸,只有几处擦伤:“多谢李兄弟相救,无碍无碍!” 这时场地又是一阵骚动,惊马竟朝着看台冲了过去,常威怕惊了圣驾,高喝一声:“羽林卫何在,速速挡住惊马!” 一小队羽林卫的骑士挺着长枪挡在了皇帝和百官就坐的看台前,只要马冲到近前少不了被乱枪刺死的下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皇帝身边突然冲出了以为银盔银甲的将军,他跳入场内挡在了众军前面,惊马并未停下马蹄,朝着他就冲了过来,此人竟不躲也不闪。 赵遵大惊,心说这人失心疯了,这不是找死吗?眼看一人一马就要撞上了,却听银甲将军大喝一声,声震穹宇,右臂一抡抱住马脖子,硬生生把马撂倒在地上,惊马狂奔之下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人马在地上滑行了五六丈才停下,马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银甲将军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折腾了一会儿终于被驯服了。银甲将军揪住马鬃把它拖出了场外。 赵遵对银甲将军惊为天人,单臂撂倒狂奔的惊马,何等的神力!与其相比,唐塘这样的大力士完全不够看! 这时听到唐塘用既羡慕又自惭形秽的颤声说出了一个名字:“关樾!” 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各军的精英都要避讳他了,他的实力确实超出一般,比自己见过交过手的往届魁首李黯、淳于岱,甚至孤竹荣都要强很多。这种力量令赵遵恐惧,如果战场上碰到这样一个对手,自己恐怕撑不过五个回合。 一场意外过去了,大校场终于恢复了平静,常威当场作出判定,赵遵胜出。唐塘是个豁达的汉子,他认可赵遵的实力,有感激他救了自己的性命,也为赵遵喝彩鼓掌。皇帝刘衡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李信和唐塘二将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为人谦逊识大体,他非常高兴,当即召见刚刚比武完的二将,赵遵和唐塘便各自下场更换朝见皇帝的礼服。 大校场不比皇宫朝堂,条件有限,百官勉强为二人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二人见驾,刘衡见二将由远而近,脸上的表情先是喜,但随着二人越来越近,刘衡的表情开始变得疑惑,当赵遵在架前跪下行礼的时候,刘衡就像见了鬼一样一下从龙榻上站了起来,指着赵遵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不……你……你……”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负责保护的羽林卫将军邓钰见皇帝受惊,以为赵遵意图不轨,大喊一声:“护驾!” 羽林卫一拥而上把赵遵按倒在地,赵遵一头雾水,自己什么都没干啊。 “快……快把人放了!” 刘衡全没了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姿态,急的下阶抢了几步,羽林卫哪见过皇帝这样过,忙松开了赵遵,赵遵跪在地上也不敢动。 赵破虏是刘衡的爱将,君臣相处了近二十年,赵遵与其父有十分的神似,只要见过赵破虏年轻时的样子的人,看到赵遵,不以为是死者复生才怪。 “他……他……”刘衡指着赵遵看向了封不遗,封不遗今天一早刚从边郡赶回来,想一睹决赛的盛况,之前的比武他一场也没看到,但他看到赵遵上前见驾的时候,其震惊程度一点也不比刘衡少。 然而封不遗毕竟是官场的名宿,他所想的是另外的事,冒名顶替参加比武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如果有好事之徒罗织什么意图刺架一类的罪名,赵遵不死也得脱层皮,封不遗立刻怒斥赵遵:“赵遵,你个混小子!不是让你回家照顾你娘吗,你怎么又跑去投军,该打!” “他真是赵破虏的儿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圣宠 封不遗赶紧到驾前施礼道:“是啊,陛下,去年这孩子跑到长安来投军,臣见其年幼便把他打发回家了,不曾想这孩子有股子宁劲,臣不收他,他却又跑到北护军去当兵了!是臣考虑不周,该罚该罚!” 封不遗转弯抹角为赵遵开脱,然而刘衡全然不管封不遗的解释,确定了赵遵的身份,他眼圈都红了,对赵遵招招手:“孩子,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赵遵学乖了,他先看向封不遗,封不遗深深向他点了下头,赵遵这才向前走了几步,刘衡看着赵遵那张熟悉的脸,眼角湿润了。 “像,真像他呀!” 这是从后妃宫娥的人群走,冲出来一个有倾国之色的女子,从衣着和装束上判断,此人的地位非常高,她颤巍巍的走到赵遵面前,上下看了几眼,已然泪流满面,一把抱住赵遵,悲声道:“我的孩儿啊!” 她这一哭不光赵遵蒙了,在场的王公大臣也都蒙了,这女人是谁?乃是后宫最受皇帝宠爱的夫人李琼,二皇子的生身母亲,赵遵的姨母。 赵遵儿时常在姨母的膝前玩耍,十多年不曾相见,赵遵已经忘记了姨母的长相,李夫人见赵遵傻呆呆的,也不叫自己,便说道:“孩子,你不记得姨娘了吗?” 赵遵如梦方醒,哭着给李夫人叩头:“姨娘在上,赵遵不孝给您磕头了!” 李夫人看着赵遵想起了为国捐躯的姐夫,想到了多年未见的亲姐姐,悲从中来抱着赵遵大哭了一场。 鲍鸿和陈嵩这些老臣察言观色猜出了赵遵的身份,鲍鸿向刘衡施礼道:“陛下,比武是否继续?”他的本意是提醒刘衡不要因私废公影响比武的进程,要认亲也等比武完了再说,不想刘衡当机立断:“比武到此为止,前四强者均有封赏!” 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话,这事就定下了,鲍鸿一脸疑惑,这场阅兵谋划了大半年,为了一个功臣之后,竟然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这还是那个睿智的刘衡吗? 陈嵩一向跋扈,当年和赵破虏同殿称臣的时候,就因为赵破虏受皇帝赏识而大为嫉妒,屡次挑拨关系都为得逞,今天见皇帝为了一个小崽子竟取消了全军比武的决赛,不由得妒火中烧。 看台上的百官和参加阅兵的各军到现在还不知道赵遵的身份,突然接到比赛终止的消息,一片哗然,张翼、蔡雍被晾在那儿十分尴尬,但君命不可违众军只好陆续退出大校场,北护军的众将更是一头雾水,看着赵遵跟随皇帝銮驾而去,不知是福是祸。 李黯悔死了,干什么要让赵遵冒名顶替去参赛啊!可他哪里知道赵遵的真实身份,只能顾自担忧,却毫无办法。 然而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赵遵赢了夺冠呼声最高的唐塘,他已经是本届比武的无冕之王了。 全场最失意的非冯异莫属了,花重金聘请来的三位高手没能拿到魁首,不但让北护军推选的赵遵出尽了风头,而且让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计划泡了汤,他已经听说了李黯即将调入常威麾下的消息,有骠骑将军的保护再想动他就难了。换句话说,这一次冯异为父报仇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更加憎恨起了北护军。 北苑猎场的行宫中大排夜宴,皇帝刘衡高兴,美!自己爱将的儿子长大了,和他爹一样是个将才,又是自己的外甥,稍加培养便是制衡外朝的一杆好枪,况且赵遵个头长相谈吐和学识也确实招人喜欢。 李夫人和段皇后在后宫的争斗由来已久,如今李夫人多了赵遵这么一个优秀的娘家外甥,腰杆更硬了,走到哪儿把赵遵带哪儿。 可怜的赵遵身份刚刚暴露就稀里糊涂的卷入了宫廷和朝堂的明争暗斗之中,而且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朝中也有不少赵破虏的故旧,还有一些仰慕赵破虏功绩的大臣纷纷举杯与赵遵寒暄,赵遵俨然成了宴会的主角,备受关注。 刘衡让内侍在封不遗的席旁安置了一张小酒桌让赵遵坐下,问起了他家乡的事,又问起了赵母。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封不遗便把第一次和赵遵见面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刘衡听罢哈哈大笑,摇着脑袋说道:“我这个妻姐啊,也真是难为她了,为赵家费尽心血,难能可贵!该奖!” 李夫人最是乖巧,立刻上前替姐姐讨赏,刘衡想了一下:“母以子贵,如此朕改封赵遵为鲁侯,食邑加一千两百户!” 此言一出全场变得鸦雀无声,千户的县侯,除了世袭罔替的开国元勋,就是皇族亲眷,就连丞相太尉的食邑也不过千户,刘衡一张嘴就加封赵遵一千两百户,已经远远超出了规制,连李夫人都觉得过了。鲍鸿陈嵩等均觉不妥,但刘衡正在兴头上,谁都不敢打他的高兴,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侍御史蒋芳,他不管什么场合,只要逾制,他一定要劝谏。 蒋芳分开众人来到架前:“陛下!臣有一言!” 刘衡一见是他,立刻一挥袖子:“蒋芳,朕今天不想听你说话!”语气就好像耍脾气的小孩一样,硬是要堵住蒋芳的口。 蒋芳却厚着脸皮说道:“陛下不爱听,老臣也要说,左将军赵公为国捐躯,陛下念其有功于社稷恩封其妻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而今无故升爵加邑,岂不是赏罚不明,寒了那些为国效力的功臣将士之心,非明君之举,请陛下收回成命!” 蒋芳一点台阶都不给刘衡留,刘衡彻底被激怒了,指着蒋芳的鼻子怒斥道:“好你个乡巴佬!竟敢当众顶撞君主,朕非宰了你不可!” 鲍鸿见皇帝真怒了,忙站出来打圆场道:“蒋芳,你不会喝酒就别喝!醉酒之后丑态百出,还不快退下!” 没想到蒋芳还来劲了,把脖子一挺:“我一口酒还没喝呢,醉什么醉!” 刘衡刚要发作,蒋芳的上司御史大夫何瑾笑着对他说道:“陛下不要被蒋芳这厮骗了,文官以死柬君必定流芳百世,陛下切不可让他如愿!”然后转而怒斥蒋芳,“蒋芳,你强项顶撞陛下,难道要让陛下落一个杀害忠臣的恶名吗?” “不敢不敢!”蒋芳被何瑾以骂清醒了三分,忙跪在地上称罪,现场的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段皇后轻轻拉了拉刘衡的袖子,让侍者搀扶起了蒋芳,才对刘衡说道:“主明臣直,陛下有这样敢柬的大臣,是大周之幸,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是是是,皇后说的有理!”“陛下圣明!”鲍鸿等大臣忙附和,给足了刘衡面子。 刘衡这才恨恨作罢,段皇后又令乐师奏起了欢快的乐章,气氛近一步缓和了下来,其实蒋芳是出了名的直言敢建,顶撞皇帝也不是一两次了,众位大臣见段皇后出了调解,又都乐呵了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段皇后话不多,但比起李夫人的骄蛮,确实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大气。刘衡本来兴致很高,大话都说出去了,让蒋芳一搅和算黄了,感觉有点对不起赵遵和李夫人。赵遵见状毫不做作的说道:“陛下,小臣蒙荫未立尺寸之功自幼贵为侯侯爵,思之常有不安,夜不能寐。怎敢再讨要封赏,只求陛下给臣机会为国效力,完成家父遗愿,再无他求!” 刘衡见赵遵这么懂事,更是高兴,问赵遵:“爱卿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赵遵回答道:“回禀陛下,过了年臣就满二十岁了!” “可曾婚配啊!” 赵遵直言道:“臣年幼还未有妻室!” 刘衡却说:“快二十岁了,已经不小了!宗正何在?” 宗正刘禹立刻分开众人来到架前:“臣在!” “卿去查一下,在京的宗室有哪些未出阁的女子与赵卿家年纪相仿,速速报于朕知!” “喏!” 赵遵一听皇帝要赐婚,立刻跪倒磕头:“陛下,臣……臣还不想成婚!” 刘衡道:“傻小子,你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是时候讨个老婆了,成了家也好生个娃娃给赵家传宗接代啊!放心,朕一定给你选个好的!” “不不不,臣……臣不是那个意思!”赵遵急的说话都结巴了。 段皇后噗嗤一下乐了出来:“陛下,您还没看出来吗,赵卿家已经有意中人了,陛下就别参合年轻人的事啦!” 刘衡说:“赵卿家,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赵遵真怕刘衡马上赐婚,红着脸连连点头,刘衡这才作罢。 当晚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子夜,但好戏却刚刚开始,行宫内的丞相府中,奉常袁青、大司农司马鑫、典客毛焦等丞相一党的骨干正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白天和宴会上发生的事。这时房门打开,鲍鸿走了进来,几位重臣立刻安静了下来。 等鲍鸿在主座上坐定,毛焦便迫不及待的躬身施礼道:“鲍相,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您都看到了吧!皇帝对赵家这位小侯爷的态度有点高深莫测啊!” 鲍鸿点了点头:“看到了,看到了!你们几个怎么看啊!” 司马鑫道:“相爷来之前我们还在说这个事,赵遵还是个毛蛋孩子,十年了皇帝都没见过他,今天刚一见面张口就加封他食邑千户,此举当真是空前绝后!蒋芳稍加劝阻,皇帝就暴跳如雷全没了平时的风度。就算赵破虏是皇帝的亲信爱将,皇帝爱屋及乌恩宠他的儿子,也过分了吧!” 鲍鸿转而问袁青:“袁大人你看呢?” 袁青道:“以我对皇帝的了解,加封爵位增加食邑绝非临时起意心血来潮,蒋芳的臭脾气满朝文武皆知,但他对皇帝绝对忠心不二,这一点以皇帝的睿智不会不清楚,我感觉,皇帝有点借题发挥,有股……有股做戏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方角逐 “袁大人一语言中!皇帝何等英明,当年六子夺嫡,三位皇子被杀,一位圈禁,不占任何优势的的情况下笑到了最后。其智谋堪比古之先贤,其忍耐力更是惊人的,怎么会为了一两句谏言就被激怒呢!” 毛焦道:“鲍相跟随皇帝半生,皇帝的心思您能猜个八成,皇帝今日究竟意欲何为,还请鲍相提点。” “正如你所言,皇帝深不可测,我虽然跟了他将近三十年了,可他的心思我还是不能全部领会,对于此事我猜测皇帝至少有四层意思。这要从赵遵此人的身份说起,首先他是李夫人的外甥,也是皇帝的外甥,算是一位小外戚。二十几年前为了争夺帝位,皇族精英凋零殆尽,皇帝不得已只能重用我们这些外朝的大臣,权力集中在少数朝臣的手中,这是皇帝不想看到的,重用外戚是一个信号,表示皇帝要收回一部分外朝的权力,把这部分权力交给他的亲信,他可以控制住的人。第二,也是我比较担心的一点,赵遵是二皇子的表哥,皇帝已经五十岁了,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平天子,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按照祖制也早该立太子了,可他一直拖着不立太子,为什么?” 大司农司马鑫道:“大皇子是庶出,自幼丧母,性格懦弱,皇帝不喜欢他!” 鲍鸿道:“长子失宠,二皇子有李夫人和李氏宗族在背后支持,三皇子和他舅舅封不遗一样是扮猪吃虎的阴险家伙,但他年幼爱玩行为荒诞,皇帝虽然喜欢他但没有传位于他意思,四皇子是段皇后的继子,段氏一族掌握着国家的钱粮命脉,皇帝处处依仗与她,两个人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相敬如宾。李夫人和段后争斗了这么多年,归根结底就是了储君之位。如今皇帝有意抬高李夫人的外甥,说不定是为了给二皇子铺路,如果这一条坐实了,那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袁青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因为四皇子是他的学生,他当然更偏向四皇子能继承大统,不敢也不愿意相信皇帝有意传位给二皇子。 “李氏一族势力比不上段后,但李夫人骄横,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后宫肆无忌惮,皇帝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坐视李夫人是势力继续做大,那他的儿子继位岂不成了傀儡!” 鲍鸿说:“皇位的继承人不到最后一刻都很难说啊,你我以后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不要招惹李夫人也不要过分巴结她,静观其变,以免引火烧身!” “是!” 鲍鸿接着说道:“再说这个赵遵现身的时机很是巧妙,不,是很蹊跷,他以化名以最不受人关注的北护军为掩护,一路杀到决赛,杀到皇帝的身边,这么巧又被皇帝召见,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巧合吗?” 毛焦皱眉道:“难道这是预谋好了的?” 司马鑫大惊:“预谋?是谁?李夫人、封不遗、还是……还是……” 毛焦道:“谁?” “还是皇帝?” 鲍鸿摆手道:“不要乱猜,我只是想说赵遵的第三重身份,他是赵破虏的儿子!” 司马鑫道:“赵破虏是了不起,可他都死了十年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鲍鸿道:“军界一向有论资排辈的传统,赵破虏在军中的威望便是最大的资历,而且通过观察不难发现,赵遵坚毅果敢确实是个将才,只要皇帝愿意栽培他,让他多“捡”几个胜仗,不出五年就能做将军,说不定能坐到他爹左将军的位子!” 毛焦道:“可皇帝为什么要扶持这么一个毛蛋孩子呢?” 鲍鸿道:“大周有数十万军队,一半掌握在藩镇手中,三十万精锐北军的兵权掌握在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七八位大将手中,这些当兵的大多不好驾驭,除了封不遗外没有一个是皇帝的亲信。皇帝虽然想尽一切办法制衡这些将领,但军权始终收不回来,只有培养新人去替代老将,才能一步步把军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我所料不错,过不了几天赵遵的任命状便会下来,到时候便明了了。” 袁青,司马鑫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袁青道:“若真如鲍相所言,有皇帝撑腰,赵遵俨然是一颗军政界的新星,无论他是自成一派,还是倒向陈嵩,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坏消息啊!” 毛焦道:“哪怕他谁都不帮,只听命于皇帝,也不对我们不利!皇帝有心开疆拓土,重用将领,目前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地位隐隐有超过丞相太尉的趋势,再多一个的话,以后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吗?” 司马鑫嘬着牙花子说:“鲍相,咱们在军事上是个软肋,不如……不如使些手段拉拢赵遵,他一个毛头小子,初来京城,多给他点甜头,还怕他不上道吗?” “你们都怎么了?听风就是雨,本相只是就事论事,赵遵不过是一棵小苗,刚种下,长成什么样,长不长的大还都是未知数,你们慌什么?” 袁青溜须道:“是啊,咱们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些年来各种势力来了去,去了来,最后能剩下几个!” 司马鑫不失时机的拍马屁道:“是啊,最后还不都得听鲍相的!” 鲍鸿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不管结局如何,皇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我们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好过了!” 毛焦道:“这第四层意思?” 鲍鸿道:“第四层最直接,皇帝真心想封这个鲁侯!” 毛焦惊道:“不会吧!大周朝已经建立三十余载了,与开国之初大封功臣不同,而今除了边疆偶有战事,可以说天下太平。很多统兵大将戍边半生,到最后也难封侯,武将如此文官封侯的更是凤毛麟角,鲍相和袁大人在朝数十年,一个三公之首,一个九卿之首,也不过是食邑六七百户的乡侯,别的大臣就更别想了。他赵遵一个毛蛋孩子,凭什么封县侯,食邑二三千多户,那不和大将军一样啦!” 司马鑫也道:“蒋芳虽然嘴臭,但那话不假,赏罚不明会动摇军心,寒百官之心,皇帝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鲍鸿道:“你们太不了解皇帝了,他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放眼望去朝堂之上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将军哪一个不是跟随皇帝几十年的旧臣老臣,二十多年来可曾杀过一个功臣?” 袁青道:“鲍相说的极是,皇帝对待百官确实宽容,哪怕犯了罪、打了败仗的,最多削去爵位贬官归乡,可过不了多久找个借口又给恢复官职,封田赏地。” 鲍鸿道:“皇帝确实宽容,像什么贪腐、任人唯亲、官商勾结,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因为皇帝是圣主,可以驾驭朝政,驾驭每一位大臣,而且有污点有把柄的官员更容易控制!但对两个人,皇帝是真正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放纵!在他们身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不觉得惊奇。” 与此同时,太尉陈嵩的府上同样很热闹,密室中陈嵩、廷尉邢典、少府段宏、卫将军虞孝勋和另外几个到京参加阅兵的将领一脸的凝重。 虞孝勋和封不遗一样也是刚从外地赶回来,对今天发生的事一点都看不明白,他问陈嵩:“陈太尉,这个赵遵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他啊!” 邢典叹了口气:“虞老将军,不光是您啊,我们全都蒙了!这个姓赵的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毫无预兆,一下子就站到了皇帝的眼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虞孝勋道:“赵破虏的儿子怎么和北护军扯上了关系?” 邢典道:“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没有任何头绪,您也知道北护军的情况,外人很难了解情况。” 陈嵩道:“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让个毛孩子搅了局,而且你们都看到了,皇帝对他的态度,比对自己的儿子都亲!” 段宏道:“是啊,为了保护他皇帝不惜终止了最神圣的御前比武,这可是破天荒啦!” 邢典道:“更可怕的是赵遵和李夫人二皇子的亲属关系!” 段宏是段皇后的娘家兄弟,对此事比任何人都关心,他叹了口气:“李夫人仗着皇帝对赵遵的宠爱处处压制阿姐,若不是蒋芳搅局,阿姐使用巧妙的手段扳回一城,今天就输大发了!” 虞孝勋的副将也是开国元勋的后代,他不服道:“一个毛头小子全靠他爹的声望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邢典道:“你太小看他了,单凭他选择出山的时机,此人就不简单!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储君争夺最激烈的时候来到长安,冒名顶替在全军面前大放光彩,普通人能有这个胆识和气魄吗?” 段宏道:“冒名顶替视同欺君啊,皇帝竟然毫不在意,不如我上书参他一道!” 陈嵩忙道:“万万不可,非常时期不可鲁莽!” 邢典又道:“皇帝有意重启对匈奴的战事,肯定会重用赵遵,这样一来二皇子的势力就更大了!” 段宏最怕这句话了,他立刻变得不镇静了,咬牙切齿的说道:“趁他羽翼未丰,不如早早地毁了他!” 没想到陈嵩立刻变了颜色:“你们几个记下,此人万万不能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伯 邢典奇道:“记得十几年前我刚调入京城的时候,太尉曾经如此告诫过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去招惹封不遗,而今对这个赵遵为何也是如此啊!” 陈嵩皱起了眉头,无奈地说道:“这个你们没必要知道,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总之,封不遗和赵破虏这两个人与皇帝之间有某种特殊的关系,除非二人犯谋反大罪,否则即便把天捅破了皇帝也会保护他们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段宏急道:“那就放任他做大,不去管他了吗?” 邢典最是阴损,他邪恶的一笑:“我们不去动他,可以让别人去动!冯异为了这次比武精心策划,最后落个鸡飞蛋打,赔了个底掉!他恨死搅局的赵遵了,只要在添把火,老冯绝对会跳出来跟他作对!” 陈嵩却淡淡的说道:“不用你添火,老冯也不会轻饶了这个新兵!” 邢典是太尉一党的核心成员,脑子好使,几乎立刻听出了陈嵩的弦外之音:“太尉是说皇帝会把那个位子交给他!” 陈嵩摇头道:“不好说啊,自从那个位子出缺,大伙挤破了头什么计量都用上了,但恐怕都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啦!我虽然也不甘心,可最终任命权在皇帝手中。又不是外军统帅讲什么论资排辈,只要皇帝认可谁都没话讲,我总不能和蒋芳似的去顶撞皇帝吧!” 再说赵遵,他在酒席宴上左右逢源,应对的游刃有余,但是他内心不喜这类的官方宴会,吃不饱也喝不好,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场,他便准备开溜去北护军的营地,他有一肚子话要和北护军的兄弟们说。 可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一个内侍拦住了。 “赵小将军,陛下有请!” 赵遵内带进了皇帝的寝宫,一间奢华的房间,房间中只有皇帝和封不遗两个人。“遵儿快坐!”封不遗当着皇帝的面毫不拘谨,招手让赵遵前来坐下。 赵遵勉强坐下,面对一席的美食,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刘衡一脸笑容的看着赵遵,说道:“忙了大半夜,光顾着应酬了,肯定没吃饱。快坐下吃一些,年轻人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像我们到老了一身毛病,再后悔就晚了。” 皇帝像慈父一样的关怀让赵遵受宠若惊,不再推辞,认认真真的吃了几口饭,封不遗与赵遵分离刚满一年,他见赵遵高了一些,也壮了一些,多了几分成熟,忍不住问道:“孩子,这一年你都去哪儿了?你婶娘给我去信,说你来到了长安,我当时正忙着在边郡巡查,等我收到信再派人回来的时候,她说你已经回家了,我信以为真,万没想到会在御前比武大会上遇见你,你怎么跑去北护军了?” 赵遵对皇帝还是有几分忌惮,不敢实话实说,仅是把收拾重建老宅,游历关中和偶遇北护军拦街招兵的事挑着说了一些,即便如此皇帝和封不遗还是听得有滋有味,忍不住频频点头。 刘衡对赵遵十分欣赏,说道:“不到二十岁就知道为国效力,难能可贵!朕看你的功夫比你爹年轻时候还大,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开口朕都答应你!” 封不遗认为以赵遵沉稳的性格肯定会推辞赏赐,没想到赵遵当即跪倒叩头:“陛下,能不能把北护军交给小臣!” 刘衡和封不遗均是一愣,没想到赵遵会有此请求,刘衡生怕赵遵没有考虑周详,提醒道:“北护军人不满千,你可是食邑千户的侯爵,屈尊去做一个小小的校尉,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啊!” 赵遵决绝的说道:“北护军乃是朝廷的护卫军,也曾有光辉的战绩,而今遭受挫折一蹶不振,臣愿担起这个担子为陛下重塑一支劲旅!请陛下恩准!” 刘衡看着赵遵稚气未消的脸,叹了口气:“孩子,这条路可苦啊!” 赵遵却倔强的说:“我一身荣华富贵全是皇帝恩赐,无功受禄臣寝食难安,以后功劳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去立,官职我要带着自己的兵打出来!” 刘衡和封不遗对视了一眼,封不遗对刘衡说道:“陛下,既然遵儿有这个志气,就依了他吧!” 刘衡当即拍板:“好,从今天起你就是北护军的护军校尉了,新官上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赵遵道:“臣不需要格外的照顾,只希望与其他护军的待遇一样!” 刘衡点点头,对封不遗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赵遵感觉已到深夜留在行宫不妥,刚准备告退的时候,封不遗突然说道:“遵儿,你可记得在兖州分别时你曾向我问起你父亲的结拜大哥?” 赵遵说:“当然记得,我还说要到亲到大伯家中给大伯磕头,可当时叔叔没有告诉我,说时机不到。” 封不遗点点头:“现在时机到了,你去磕头吧!” 赵遵没明白什么意思,封不遗红着眼睛又说了一遍:“快给你大伯磕头!” 赵遵不可思议的看向刘衡,他见刘衡眼圈也红了,便知封不遗不是做耍的,扑倒在地给刘衡磕响头。 “陛下……,大……大伯,遵儿给您磕头了!” 刘衡真动了情,流出了两行泪,对赵遵说道:“朕能坐上皇位,全靠你爹和三弟护佑,不然我早就给人害死了!孩啊,大周朝是咱爷们的,以后你想要什么跟大伯说,大伯什么都依你!” 赵遵又磕了一个头:“大伯,我要为父报仇!” 刘衡擦干了眼泪:“十年了,你爹血仇,朕无一日敢忘!放心,为父报仇的日子就快到了!在这之前你就在北护军历练历练,有不懂不会的尽管来找大伯,找你三叔也一样,最近不会再让他乱跑了!” 封不遗道:“遵儿你先带着队伍回驻地,我安排一下,你们尽快回长安驻防!” 赵遵离开了行宫,封不遗看着赵遵的背影,叹道:“这孩子有股宁劲,和二哥一模一样!” 刘衡道:“是棵好苗子,老三,你要保护好他!” 封不遗点点头:“臣会上心的,对了,陛下,那个位子……” 刘衡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已经空了半年了,也不怕再空久一点啦,给他时间,让他立功,位子给他留着!” 赵遵横空出世打乱了朝堂近十年的“宁静”,是刘衡重新洗牌的开端,内廷外朝、前朝后宫,每一股势力都感觉到了危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锁定在了赵遵身上。 十九岁的赵遵开启了赵家的中兴之路,然而他的出现打破了权力中枢的平衡,所以赵遵入仕的道路注定不会太顺利。 再说北护军的众军,他们都为赵遵的胜利欢呼雀跃,赵遵觐见皇帝的地点离着他们非常远,只看到了看台上的骚动,赵遵与皇帝的对话他们一句都听不到,随后就接到了比武终止的旨意,全军退出了大校场,随后的事他们一概不知了。 回到营地后他们越发感觉不安,特别是李黯,他都后悔死了,他要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打死他也不会让赵遵冒名顶替去比武,现在露陷了,皇帝追究下来,自己死了不要紧,只怕还会连累赵遵。 入夜之后他越想越怕,派人四处打听赵遵的消息,可是事出突然查无可查,始终一无所获。李黯、余雷等人像待审的罪犯一样在大帐里惴惴不安的熬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常威的使者就带着李黯的调令来了,这下北护军的军营里彻底炸锅了,李黯见瞒不住了,只好说出了实情。鲁诚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怒吼道:“我们一向敬重你,把你当大哥!你怎么能丢下我们,说走就走啊!” 公孙输也怒了:“是你一直激励我们不要放弃,大伙咬着牙苦撑到今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你却要走!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李黯低着头,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帐帘一挑,程煜从外面走了进来。 “嚯,这么热闹啊!” 鲁诚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说道:“姓程的少说风凉话,找不痛快是吧!” “呵,这是找上大靠山了,脾气也跟着长了!” 鲁诚还想发作,侯贤听出了毛跷,拦住了鲁诚,说道:“程大哥,你啥意思啊,北护军出了名的是后娘养的,哪来的什么靠山,还是大靠山!” “嘿,装蒜是吧!你们的靠山不是李黯的弟弟吗?” 李黯本来低着头,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说……赵……李信!” 程煜道:“还李信!再蒙我,我可走啦!” 李黯立刻拦住他道:“他叫赵遵,是我们恩人!” 程煜道:“老李啊,你脑子坏了吧,让他假借你弟弟的名字去参赛,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鲁诚急道:“这都急出人命了!你就别绕弯子了!” “你们真不知道啊!”程煜见众人一脸茫然,叹了口气,“他连你亲弟弟都假冒了,你连人家真是身份都不知道?真是服了你们了!你们听仔细了,赵遵可不得了,是左将军赵破虏的遗子,贵为泗水侯,又是李夫人的外甥,二皇子的亲表哥!和他一比,我这三代将门之后的名头都摆不上台面了!我说,你们是怎么结识这个大人物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放心离去 听完赵遵的身世,李黯他们全傻了。 “他……他……他现在在哪儿?” 程煜道:“人家是皇亲国戚,昨夜皇帝专门为他举办了宴会,这会儿估计还在行宫陪皇伴驾呢!” 众人一片哗然,鲁诚道:“乖乖,我们这几年是不是太背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让咱们遇上这么一位贵人!” 李黯松了口气:“只要不连累他就好!不然我死一百次也难赎罪啊!” 程煜清了清嗓子,对李黯说道:“老李,再说说你吧!怎么突然改换门庭了,这时候走,你几个意思啊!” 李黯还没来得及开口,帐帘一挑又进来了几个人,李黯和程煜看清来人之后,忙跪下行礼:“皇甫大人!” 来人中为首的一个乃是当朝太仆,皇帝的亲信皇甫婴。 皇甫婴看了几个人一眼下跪的众将,说了句:“起来吧!” “是!” “你们哪个是李黯?” “末将便是!” 皇甫婴看了他两眼,说道:“接到调令了?” 李黯不知皇甫婴是何来意,不敢隐瞒,说道:“回大人,半个时辰前接到的调令!” 皇甫婴道:“那你还不快点收拾交割,新校尉一会儿就到!” 几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余雷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大人,不知……不知新任的校尉是谁啊?” 皇甫婴道:“皇帝亲封泗水侯赵遵为北护军新任的护军校尉,赵侯爷身份崇高,他自降身份主动请缨做这个小小的校尉,乃是尔等天大的荣幸,以后小心伺候切不可玩忽懈怠!望你们早日立功,把以前失去的脸面都找回来!知道了吗?” “多谢大人提醒!”“谢皇甫大人!” 李黯激动的几乎站不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余雷等人刚还在为李黯走后北护军的生存而担忧,一听继任的人是赵遵,兴奋的一个个脸都红了。侯贤更是夸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疼,不是做梦!” 北护军的众将的情绪在半个时辰内几经变换,刚刚还在额鼻地狱中徘徊,一转眼已然升上了天堂。 皇甫婴走后,程煜叹道:“否极泰来啊!北护军终于转运了!” 李黯对余雷等人说道:“我的调令在比武前就下来了,我请赵兄弟参加比武的本意就是想让他立功,从而接替我的职务,谁知道阴差阳错请来了一位侯爷,也算是错有错招啦!” 鲁诚运了运气:“真要走啊!” 李黯点点头:“常将军招我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次他答应了我很多要求,我要再拒接他,岂不是又要得罪一位大权在握的将军了!” 余雷低下了头:“那我们就得分开了,咱们光腚那会儿就在一起,舍不得啊!” 李黯道:“赵遵比我更适合当统帅,北护军跟着他会更有前途,兄弟们咱们曾经立誓报效国家,如今是时候恢复我们祖先的荣誉了!我虽然走啦,但我的心永远在北护军,早晚会回来与兄弟们团聚的。走之前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你们都要保护好赵兄弟,宁可死也要保护好他,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黯这才放心离去,余雷等人心中酸楚,可又有谁能改变军令!李黯的行李早已准备好,他是戴罪之身,挂着校尉的衔,实际上的指挥权在余雷手里,权力交割的环节都省了。 李黯拒绝了北护军的护送,离开营地独自一人赶往长安,北苑位于长安以北的森林中,本就人迹罕至,而今又赶上皇帝亲临阅兵,一个月前羽林卫就把山民和猎人迁出了猎苑,如今偌大的北苑猎场除了校场附近的营区,广大的山林中毫无人迹。 李黯独自走在林中的小路上,为了赶在日落前回到长安,走得很急,刚翻过一道山梁,胯下的马突然惊了,停在原地四蹄不安的在地上乱踏。 李黯的坐骑跟随他多年,颇有灵性,在战场上几次救了自己的命,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受惊,李黯立刻提高了警惕,说时迟那时快从树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射来了两支快箭,距离非常近,放箭的人充分计算了李黯的身手,两支箭间隔两尺封住了他逃生的通道。 李黯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两支箭了,无奈之下只能猛勒缰绳,马儿吃疼抬起前蹄,后蹄撑地自立了起来,两支箭前后插进了马脖子和马的前胸,马儿应声而倒。 按常理说马是大牲畜,只要内脏和气管不被射中,是不会致命的,可李黯的坐骑中箭后只嘶鸣了两声便气绝而亡了,李黯借着敌人上弦的时机躲到了岩石后面。 他见自己爱马惨死,十分悲痛,又见马口中吐出的黑紫色的血沫,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在箭镞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是要至他于死地! 李黯暗道一声苦,太大意了,光顾着赶路竟然把那个恨自己不死的阴险小人冯异给忘了。他没能在比武擂台上当众要了自己的命,竟然使出了偷袭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歹毒无耻到了极点! 李黯心中的愤怒到达了极点,他被冯异欺负惨了,三场败仗害得自己丢官罢职,逼得自己没办法,有家不能待,只能投奔他人,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自己! 李黯心说自己一再退让,换来的冯异变本加厉的迫害,今天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自己不能再退了,他抽出随身的宝剑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几支利箭顿时向他射来,却被李黯的宝剑一一磕飞,有了防备再想射中他没那么容易。 树上的杀手也明白这一点,不再躲藏从树上跳了下来,两个人黑纱蒙面,看不到长相,但功夫练到李黯这个层次,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二人非别,高个那个是蔡雍,背着一杆铁枪的便是钱丙甲! 冯异是个阴谋家,袭杀大周将领是杀头的大罪,他不敢张扬,如若不然他肯定会派更多的人来杀李黯。“冯异没亲自来啊?”李黯讽刺道。 蔡雍见李黯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说道:“大家既然已经心照不宣,就更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李黯,怪只怪你命不好,受死吧!” 蔡雍是一流剑客,实力和李黯不相上下,多了一个钱丙甲,也是个不好惹的硬点子,李黯知道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想逃过这一关只有一个办法。快速解决掉其中一个,在力拼另外一个,还有一丝生机。 他选择全力干掉钱丙甲,结果李黯打错了算盘,钱丙甲一根九尺长的铁枪使得神出鬼没,李黯顶着两个高手的夹击,猛攻了钱丙甲十几招,却都被他巧妙的化解了。 李黯这才知道钱丙甲的实力还高蔡雍一筹,比武时故意输给蔡雍实在可以隐瞒实力,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冯异的老谋深算,未料胜先料败,他在比武决赛之前就做好了无法在正常情况下杀死李黯的策划,留下钱丙甲这个秘密武器,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还真让他料对了! 李黯凭着一腔血勇之气以一敌二战了三十几个回合,终于露出了败相,被蔡雍踢中了肩窝,钱丙甲趁机偷袭,李黯的宝剑被击得脱手坠地,人也震得倒退了两步。 李黯眼一闭,心说自己一生光明磊落竟死在了小人的手中,正在这时只听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速度极快,眨眼间一人一骑已杀到了眼前,逼开了正在厮杀的两拨人。 李黯睁开了眼,只见一个蒙面的白衣公子骑在骏马上,人和马都气喘吁吁,不用问肯定是一路狂奔来的。 “接着!”白衣公子扔个李黯一把剑。 “是你!”李黯惊喜交加,来人正是赵遵,自己的好兄弟来救自己了。 赵遵离开行宫后在路上遇到了几个赵破虏的老部下,非拉着他喝酒不可,等他回到北护军大营的时候李黯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没见到李黯,赵遵越想越不妥,立刻骑快马来追,终于在危急关头赶到了,救下了李黯。 赵遵从马背上跳下来,随便取下了如意钩上的铁枪。 “李大哥,没伤着吧!” 李黯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打起了精神:“死不了!” 赵遵为人最正直,看到两个卑鄙小人围攻自己的好兄弟,怒火中烧,连话都不搭挥枪就打。 李黯怕他吃亏忙道:“小心那个使枪的!厉害!” 赵李蔡钱四个人功夫相差不多,这种形势下对上,就是玩命!一时间兵器碰撞之声震惊山野。 且说赵遵对上钱丙甲,真是棋逢对手,赵家枪闻名天下,钱丙甲也出自用枪的名门,他十岁拜师学枪,而今三十二岁,已然大成。他的用枪乃是量身定制,比马上的铁枪短了不少,但镔铁打造分量十足,他的枪路非常稳,枪尖不停变换,却很少主动出击,但一击必定又准又恨。普通人和他过招,满眼都是他的枪尖,根本不敢发动攻击,要么慌乱中出招,武器碰上钱丙甲几十斤重的铁枪,要么磕飞要么折断。 赵遵和他递了两招,便知遇上强敌了,难怪以李黯的彪悍都要出言提醒自己小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在校尉 赵遵和钱丙甲互相试探了一番,钱丙甲率先发动了进攻,第一击就是绝艺,钱丙甲双手持握铁枪的末尾,抬起左脚,以右脚为轴,腰腹发力,将铁枪轮起来好像流星锤一样朝赵遵砸了过来。 这一招很是老辣,长枪加上臂展轮起来方圆一丈内都是攻击范围,声势骇人。高手过招谁先得势谁就占了先机占了优势,钱丙甲先声夺人的甩手枪不求一击得中,但求在气势上压制住赵遵,让赵遵畏首畏尾不敢放手进攻。 可赵遵也不是善茬,祖传的枪法练了小十年了,在经过魏平君点拨后,更是把失传的招式都找了回来,赵遵的枪法这二年来突飞猛进,用起来比折手剑还顺手,只是几十斤的铁枪不便携带,这次赵遵预感到了危险,临时挂上了铁枪,没想到遇上了钱丙甲这个强敌。 赵遵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钱丙甲枪势惊人,赵遵却偏要碰一碰他,倒转枪身用枪尾迎上了钱丙甲的枪尖,只听“当”的一声,钱丙甲的枪被颠起来三尺,震得膀臂发麻。 赵遵也不轻松,长枪好悬没脱了手,只一个照面钱丙甲就傻了,多少年没人敢硬接他这一招了,赵遵不但接了,还接的这么巧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心下先有了三分的怵意。 实际上赵遵论实战经验比钱丙甲差多了,但钱丙甲吃了个暗亏不敢再攻,赵遵得势不饶人动用赵家枪中的“破枪式”猛攻钱丙甲。 钱丙甲从没见过这么使枪的,放着长枪的优势不用,竟双手持握长枪的中前部,把枪当匕首用,和自己贴身肉搏。自己好不容易和他拉开点距离,刚准备还击,赵遵又变短为长,压自己一头,而且还要时刻提防赵遵的枪尾发动侧击,把钱丙甲忙的不亦乐乎。 不过也亏得钱丙甲不俗,忙而不乱,遮拦了三十几招,只输场面没让赵遵占了大便宜。 赵遵这边占了优势,可李黯那边却不轻松,他和蔡雍实力相差不多,但苦于亏了气力,又挨了对方一脚,失去了自己原有的灵动,又对上以气力见长的蔡雍,一直处于下风。 冯异许以重赏,只要蔡雍和钱丙甲杀了李黯,不但可以得到大笔的金银,还可以在冯异的军中任职,找到这么一个靠山,二人就不需要再过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了,所以他们才冒着灭族的危险截杀李黯。同时他们也深知,一旦刺杀不成,不但捞不着好处,还会被冯异灭口。两相比较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李黯! 蔡雍见李黯渐渐不支,大喜,又怕夜长梦多,于是又使用下三滥的手段,突然射出两枚毒镖,李黯提防着他用这一手,可躲过了暗器,没能躲得过蔡雍的脚,小腹又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记飞踹,蔡雍见奸计得逞,正准备跳上去一剑结果了李黯的性命,好回去讨赏。 却听林中嗖嗖射来两箭,直奔蔡雍的面门而来,那箭快的听见声,箭尖就到眼前了,把蔡雍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收回宝剑挡开了两支利箭。可没等他看清来人,两支箭又到了,前后八支箭把蔡雍逼得一再后退,彻底失去了伤害李黯的机会。 紧跟着林中传来了马队的声音。 “李将军莫慌,兀哈伊支到了!” 原来赵遵吩咐兀哈伊支带一队骑兵随后追来,由于集合队伍耽误了一会功夫,这才赶到,兀哈伊支骑射功夫可以说大周军中无出其右者,八支箭救下了李黯。 钱丙甲见李黯他们的大队救兵来了,一慌神的功夫被赵遵抓住破绽,以枪尾打在了肩膀上,钱丙甲铁枪落地,十分狼狈。 “快撤!” 蔡雍知道刺杀李黯彻底无望,再拖一会儿被大队骑兵围住逃的机会都没了,于是拉起钱丙甲跳上藏在林子里的马匹就跑,走得急了连掉在地上的枪都不要了。 兀哈伊支冲到近前见李黯和赵遵无恙,还想纵马去追二贼,却被李黯拦住了:“穷寇莫追!小心埋伏!” 赵遵检查了一下李黯的伤势,小腹淤肿发青,休息一阵便可痊愈,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李大哥,刚才真悬啊!” 李黯苦笑的说道:“哎,是我大意了,差一差死在两个小人的手里!” 兀哈伊支未曾和二人动手,问赵遵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胆敢截杀朝廷的将领!” 赵遵道:“还能有谁!冯异的两条狗,蔡雍和钱丙甲!” “原来是这两个狗贼,真是便宜他们了!” 赵遵有点埋怨的对李黯说道:“李兄,你为何走这么急?一大帮子兄弟都扔给我了,怎么也得见个面,说句话吧!” 李黯老脸一红连称惭愧,兀哈伊支带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对赵遵说道:“要不要派人回大营搬兵?” 赵遵摆手道:“不用啦,这种事岂敢张扬,只能偷偷摸摸派亲信作案,若是冯异派一支马队来,李大哥虽然死定了,但堵住几十个人的嘴是不可能呢!早晚东窗事发要他的老命,冯异是老狐狸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赵遵本想把李黯请回北护军大营,为他践行之后在派人护送他离去,但李黯自感无颜面对北护军的那帮老哥们弟兄,执意要走。赵遵只能陪着他一起去长安,兀哈伊支带着小队在前面开路,李黯和赵遵并骑坠在后面。 赵遵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虽然李黯有意让自己接替他掌管北护军,但总有捡现成的意味,看着李黯孤独寂寞的身影,赵遵心中不是滋味。 李黯却是一如既往的隐忍,一肚子委屈烂在肚子里不说,眼看长安在望了,赵遵实在忍不住了,勒住了马,说道:“李大哥,你真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李黯轻叹一声:“赵……赵侯爷,我……” “别!你千万别叫我侯爷!” 李黯苦笑道:“你嘴可真严啊,要不是面圣,我还当你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富家子弟呢!” 赵遵道:“我确实是个爱管闲事的富家子弟,这个侯爵是拿我爹的命换来的,我从不向人提起,并不是故意隐瞒的!” 李黯道:“赵兄弟光明磊落,这一点没人比李某更清楚,我走之后,兄弟们就拜托给你了!余雷是个好帮手,遇事多和他商量!” 赵遵道:“我和北护军的情意是天注定的,赵遵一定把北护军带好,有朝一日还给你一支雄师!” 李黯黯然神伤道:“我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赵遵异常坚定地说道:“会的,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一天!到那时候就算你不想回来,我也会把你调回来!” 赵遵不容违抗的气势令李黯折服了,他一抱拳:“赵贤弟,再会!愚兄走也!” 李黯走了,他的走造就了一个传奇,一支闻名海内的劲旅与他的统帅赵遵从这一天开始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赵遵当上护军校尉的第三天,阅兵正式结束,各卫各军回归原籍,北护军的大营是最近的一个,上午出发回到北护军大营天还没黑。 住进军营之后赵遵有点发蒙,几天前他还过着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一转眼的功夫变成一营的统帅,反差太大,他一时还不能适应。 而且李黯的离去对北护军的旧将打击很大,兵将们一个个没精打采,很是消沉。余雷和侯贤想尽了办法,用了十天的时间才让他们重新打起精神,回归了正常的军营生活。 各位队长各司其职,训练出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赵遵除了每天在营区各处转转,就是待在营帐里无所事事,完全不知道这个校尉要干什么。 余雷看出了赵遵的窘态,偷偷告诉他,护军统领其实没太多事要做,像李黯,他一年差不多的有七八个月都躲在附近的山里修炼。在北护军没有军饷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半的队长都在外面想办法挣钱养军,只有一两个队长守着大营也没耽误了日常训练。 余雷让赵遵自由安排,赵遵心想大阅兵之后也确实不会有大变动了,于是赵遵与他约定,一旦遇事便派人到赵府传信,安排妥当赵遵离开大营回了长安。 入城后赵遵第一时间来到刘府,见到一身戎装的赵遵,刘贞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惊讶,眼神非常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赵遵胸口的甲叶,喃喃的说道:“你终于还是穿上了这身盔甲!” 赵遵笑道:“我这也是阴差阳错,再说你也支持我啊!” 刘贞道:“你赵小侯爷的名声这几天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怎么样?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踩坏了吧!” 赵遵乐了:“兴许吧,我刚入城得回家看过了才知道!” 刘贞见他在意自己,心里一甜,但高兴了没一会儿,又皱起了眉,突然说道:“皇帝赐婚你为什么不要啊!” 赵遵气乐了:“你那意思我该答应喽?” 刘贞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你真是个呆子!” 一句话说的赵遵直挠头:“贞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贞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赵遵道:“别想了,快陪我吃点好的去,在军营吃了十几天,可把我馋坏了!” “不了,我今天哪都不想去!” 赵遵吃了闭门羹,灰溜溜的走了,快到家门口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儿惹到了这个姑奶奶。 不过很快赵遵就没心思想这个了,他的家变样了,十几天没回来自家大门都给拆了,成群的木工、泥瓦匠和苦力进进出出。 老管家正在门口帮忙,见到一身戎装的赵遵几乎没认出来。赵遵见院中拆得仅剩几间房子了,不解的看向老管家。 “这……这是……” 老管家一脸无奈:“少主人,这事我也稀里糊涂的,都是那位先生操心问事!”老管家一指指着正在指挥工人做活的中年人。 第一百二十章 入仕之路 赵遵认得此人,正是和自己打过多次交道的封府大管家。 “原来是你!” 封府大管家见到赵遵,小跑着过来行礼道:“小侯爷,您可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封府大管家道:“您还不知道吧,皇帝得知您来了京城,十分高兴,专门给您划地修造府邸,可是修造殿宇旷日持久,没个多半年完不了工,封大人便让小的找人先把老宅收拾收拾,您放心吧,再有半个月就成了。” 赵遵心中一暖,皇帝和封不遗待自己真如亲人一般,他立刻备车赶到了封不遗府上,不巧封不遗不在,他陪着封夫人聊天一直到黄昏才把封不遗等来。 封不遗见到赵遵大喜道:“你小子总算来了,说说看,在北护军大营里还住的惯吗?是不鸟都闲了!” 赵遵心说自己这三叔一把子年纪了还是没个正形,封不遗却全不以为然:“以你的才华带千把人,做个校尉实在是屈才啊!傻小子,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讨了一支残军,你可知道皇帝本想封你什么军职吗?” 赵遵摇头说不知,封不遗道:“征西将军!” “啊!这怎么能行,我一点军功未立,四征四镇将军这样大将怎么能够担当!” 封不遗道:“算你明白事理,这样封号你要是领了,在我大周军界可就混到头了!不过长乐卫尉这个官让你来当,确实非常合适。” “长乐卫尉是什么官啊?” “什么官?官俸二千石的高官!长乐宫原来是皇帝的寝宫,后来皇帝移居到了未央宫,如今长乐宫变成了太后的寝宫,长乐卫尉负责保护太后的安全,虽然不比三公九卿权力大,但每天都和皇帝太后待在一起,靠近权力中枢,是皇帝和太后的贴心人,就连丞相太尉都紧着巴结,这个职务一直以来都由皇帝亲自指派,要么是贴己的发小,要么是功臣良将的后代,你的条件完全符合,皇帝有意让你担当此任,你却偏偏要当个校尉,真是枉费了叔叔我的竭力推荐啊!” 赵遵笑道:“三叔,伺候老太太这种活,不做也罢!太闷了!” 封不遗道:“别人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高官,白给你你还挑挑拣拣的!告诉你吧,大周朝只要太后一人可以左右皇帝的决策,你要是把她伺候好了,在朝堂上可以呼风唤雨!明白了吗?” 赵遵挠头道:“那好,等我立了战功再向皇帝讨这个官就是了!” 封不遗道:“这还像个大人说的话,你小子别光想着玩,以后多提你大伯分分忧,也让你三叔我多点时间享受天伦之乐!” 赵遵问道:“对了三叔,长乐卫尉为什么空缺啊?” 封不遗道:“说来也是奇怪,上一任长乐卫尉是开国名将熊俸的儿子熊弼,三十七八岁正当年,突然得病一病不起瘫在床上了。丞相和太尉的人都想争这个位子,但皇帝以各种借口拖着,反正有长乐司马、长乐户将在,也不耽误事,所以这个缺就一直空着!我猜只要皇帝对人选不满意,再空个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那未央卫尉现由何人担当啊?” 封不遗道:“关樾!” 赵遵想到关樾那可怕的功夫,点点头:“确实是最佳人选!” 封不遗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对了,皇帝为你赐婚,你小子也给推了,是不是还对琅琊太守家的小姐念念不忘啊!” 赵遵忙告饶道:“三叔,你可别挖苦我了,对了,您快给我娘去封信,让她老人家把王家的婚事给退了吧,别耽误了人家!” 封不遗道:“你想都别想!就你娘那脾气,我去信?找骂啊!你还是求你姨娘去吧,她还靠谱点!” 赵遵也正有此意,就说转天就进宫拜见姨母,封不遗拦了一道:“这个不急,自己人放到最后去访也不迟,明天一早你再来我府上,让赤朋带你去拜会朝中几位重臣,礼物都给备好了。穿的得体点,嘴巴甜点,不懂的问赤朋就行啦!” 封不遗为了栽培赵遵不惜血本,给每一位重臣都备下了厚礼,派自己的管家做他的引路人,有封不遗的帖子,赵遵很轻松的见到了各位朝臣,鲍鸿和陈嵩都在府中亲自接见了他,不过只是客套几句说点和赵破虏的旧事,便都不约而同的以公务繁忙为由避开了。 一连四五日赵遵游走在长安贵胄聚居的大街和官署之间,各府衙的官吏僚属都见了一遍。然后休息了一天,赵遵沐浴更衣一身便服来到皇宫拜见自己的姨娘,外朝臣入内宫可比见丞相太尉还麻烦,可赵遵到了宫门口报出了身份,黄门官立刻变得恭敬了起来,也没通报,直接把赵遵引入了后宫。 一边走还一边说:“赵侯爷,皇帝待您可真好,从北苑回来就吩咐了,您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不必通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尊崇啊!” 李夫人的寝宫在后宫的最深处,十分华贵,可见刘衡对她的宠爱,李夫人见了外甥十分高兴,派侍女请来了二皇子刘永,刘永刚十五岁模样有几分清秀。他和其他三位王子都未参与阅兵,所以这是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殿下!”赵遵恭恭敬敬施了君臣之礼。 “快快请起!”刘永搀起了赵遵,“表哥果然神俊,和母妃说的一样,以后你我兄弟要多亲近啊!” 刘永说话得体,确有几分君王的风度,难怪皇帝中意他,李夫人命人备下了家宴,几样小菜略显寒酸。 李夫人让内侍对给赵遵盛饭:“遵儿,皇帝不喜铺张浪费,所以后宫的用度比较节俭,不合胃口的话你就多吃几口饭,别饿着。” “姨娘家的饭格外香甜,比那大鱼大肉更有味道!” 李夫人只是笑,不说话,饭后赵遵告辞回府,一路上赵遵总感觉怪怪的,李夫人对自己显得有点生分,说官话做官样,话也很少,很多时候只是笑,但她的眼睛里却有很多东西,真让自己搞不懂。 赵遵思来想去踹摸不透,这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段松和刘澜两位义兄,他俩的脑子可比自己好用多了,这么想着不自觉得走到了刘府门前。 因为不是有意而来,又是大白天,赵遵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去敲她家大门,街口有家卖果品的铺子,赵遵和刘贞曾去过两次,赵遵便先到他家歇歇脚,吃几个果子等时间。 赵遵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对店主说:“店主,生意兴隆啊!” 买卖人眼睛都尖,赵遵虽然只来过两次,他却记住了:“哎呦,贵客,您可有两月没来了吧!” 赵遵和他客套了几句,便问道:“街里刘府的主人和少主经常外出办货吗?怎么一走数月都不归家啊!” “哪个刘府啊?” “就是常和我一起来吃过果子的那位小姐的家啊!” “她啊!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她家搬来也就半年多,除了那位小姐,只有几个丫鬟婆子,都很少出门,您不说我都不知她家姓什么?” 赵遵说:“你没搞错吧,这么大的家业,怎么看也不像新置办的呀!” 店主道:“这栋宅子早就有了,不过以前没有人住。我听说好像是晋王的产业。” “晋王?” “是啊,当今天子的弟弟,他的封地虽然在晋城,但全国各地包括京城到处都有他的田产,这院子不过是他众多产业中的一处罢了!空了多少年了,一直没人住!” 赵遵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刘贞家居然是刚搬来的,而且是在父亲和兄长长期不在家的情况下一个女孩独居,很是反常。 店主可不知道赵遵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们这条街位于长安的中心地带,地价可不是一般的高,你看我们这些买卖家门面都不大,你那位朋友能租得起这么大一个院子肯定非常富贵,一般人家可负担不起。” 黄昏时街上的人少了,赵遵才敲开了刘府的大门,侍女去传话,刘贞又梳洗打扮一番,等她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二人就在附近的酒肆要了个雅座,刘贞这几天心情不错,胃口也不错,倒是赵遵满腹心事,心不在焉的。 刘贞见他看着一桌子美食发呆,佯怒道:“你约我出来,却像失了魂一样!我怎么吃得下去啊!” 赵遵笑道:“我遇上点事,老想不明白,所以……” 刘贞道:“哦?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说来听听。” 赵遵便把这几日拜访朝臣和李夫人,他们奇怪的表现一一说给了刘贞,刘贞听罢笑了:“你没做过官,不了解里面的道道,你刚刚入仕,百官只知道你是前左将军的儿子,却不知道你的背景和后台,就算愿意与你结交或者有意拉拢你也得等他们彻底摸清你的底细再说。至于李夫人,你是她外甥,能入朝做官对她自然是有利的,但她要顾忌皇帝的感受,明面上对你不敢表现的太过亲近,如果让皇帝起疑或者反感,对她反而不利。 赵遵说:“有这个必要吗?皇帝不是和我姨娘感情很好吗?” 刘贞道:“后宫的争斗历来残酷无情,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你行事千万要谨慎小心,如今不单单是代表你自己,你还代表李夫人,甚至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赵遵道:“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刘贞道:“是你放着太平侯爷不做,逃婚到长安来的啊!” 赵遵脸一红:“谁告诉你的?” 刘贞眼珠一转:“这还用问,当然是我哥哥讲的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巧灭狗 赵遵喃喃道:“刘兄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说呀!对了,贞妹,你们家原来住哪儿啊?” 刘贞脸色一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赵遵道:“今天来得早在街口的果品铺子里歇脚,店老板说你们家是年前刚搬来的,我好奇,才问你。” 刘贞小嘴一撅:“这个人真讨厌,乱嚼舌根!这院子是我们家的产业,我搬来住有什么不可以?” 赵遵道:“不对呀,这院子不是晋王千岁的吗?” “这院子老早就是我们家的,我父兄离家远行,我一个住那么大一栋宅子害怕,才搬来这座小院来住,不行吗?你要是不信,我这就把房契地契拿来给你看!” 赵遵告饶道:“算我多嘴,你别往心里去!我可能是太想念刘兄了。” 刘贞低着头默默地吃起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吃好了,你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赵遵嬉笑道:“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我明天想去一趟镇河观!” “那你去啊!” 赵遵道:“我一个人去太惹眼,还请夫人帮忙啊!” 刘贞擦了擦嘴角:“那好吧,明天一早,你套车来接我吧!” 转天天刚亮,赵遵接上刘贞赶在镇河观开门人流最多的时候混了进去,赵遵利用刘贞打掩护顺利的避开了镇河观前殿的耳目。 赵遵带着刘贞穿过几个大殿,开始在镇河观里闲逛,走了二个时辰刘贞走的脚都累了,停下来问赵遵:“喂,你打算逛到什么时候?” 赵遵笑道:“贞妹,你的脚力可比跟我钻大山的时候差多了,以后还得练啊!” “我不是怕累,是看你一点目的都没有,瞎逛!多浪费时间啊!” 赵遵说:“我本来就是来瞎逛的啊!” “你!” 赵遵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小声点,你还记得那次我夜探镇河观被黑衣人用毒针射伤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们合演了一出戏才蒙混过关,可现在是白天,黑袍人肯定不会出来的,就算出来你也不认得他啊!” 赵遵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那条犬的!” “那条细犬!” “对!细犬的鼻子非常灵,方圆数里内人身上的气息都逃不过它的鼻子,我是它主人的敌人,它是不会忘记我的气味的!如果它现在就在观中,即便白天不能放出来,到了晚上它也一定会寻着气味来找我!” “你疯啦,让这畜生盯上,跟你到天涯海角!” 赵遵低声道:“道士是不允许饲养犬的,这狗十有八九是那黑袍人豢养的。如果今天我留下气味细犬来寻我,说明那黑袍人还在镇河观中,要是没有犬踪,那以后再到镇河观来就没有顾忌了。” 刘贞道:“黄裳道人躲到蜀都避祸,臧豹在关中势力非常大,案发后也一直在蛰伏,我们冒然去查访他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据吴兰交代涉案的首恶当中有一个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袍人,应该就是细犬的主人,而且此人又与菊石国有莫名的关系,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只是……只是你曾经被他所伤,可见其功夫之深,以你我二人之力能擒得住他吗?” 赵遵道:“上次我们只是追逐,并未真正交手,但这个人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他的气息让我感到不安,让我非常不舒服!恐怕其实力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敌人!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还要招惹他!” 真正道:“钟山大案牵连甚广,触动了很多大人物的利益,所以我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敌人认出来,会令自己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因此我必须除掉这只可以辨别出我身份的细犬!” 刘贞一愣:“你心真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赵遵道:“如今我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在各种场合出现的机会比以前多的多,每次想到这条细犬,我都如芒刺在背,就如同你说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身边的人着想啊!” 刘贞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吧,说说你的计划!” 赵遵突然笑了起来:“哪有什么计划,走吧,可以离开这儿了!” “你搞什么鬼啊!” “走吧!赵遵拉着她离了镇河观,穿大街越小巷来到了城南一片洼地,这里差不多是长安城最低洼的地带,到处都是水洼,水坑,附近住的都是贫民,日常的垃圾废水最后都流到了这个地方,气味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刘贞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来过这种地方,被臭气熏得一阵阵发昏,赵遵也好不了多少,这地虽然是他选的,可他也有点受不了,只能咬牙硬撑着。 他一看刘贞的脸色便知道这次又把这位大小姐惹恼了。 二人爬上了一个废弃院子的房顶,在那儿守着,可到了午夜还未见动静,刘贞有点扛不住了,靠在赵遵身上一个劲的打瞌睡,就在赵遵也要犯困的时候,突然远处一个黑影贴着墙角快速的接近他们藏身的院子。 赵遵忙打了个激灵,来了! 赵遵身子一晃,把打瞌睡的刘贞震醒了,她刚要开口就被赵遵捂住了嘴,赵遵用眼神瞥向那个黑影,刘贞立刻会意屏住了呼吸。 小院的门是倒插着的,黑影进不来,它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后,在门旁找到了一个阴沟钻了进来。 赵遵借着月光一看,果然还是那条曾把自己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细犬。细犬闻着赵遵留在院子里的气味,锁定了一间屋子,那里边放着赵遵故意留下的旧鞋和脏衣服,气味最是浓重。 细犬嗅了一阵,又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耐不住用鼻子拱开了虚掩着的门,钻了进去,赵遵就等这个时候了,他立刻从房顶跳了下去,把细犬关在了屋中。 细犬发现上当后,立刻用爪子扒门,可凭它一条犬的力气怎能和赵遵抗衡,不过它真是激灵,见门出不去了,竟飞跃起来撞开了一扇破窗户,逃到了院子里。 赵遵没想到这畜生竟如此聪明,不免有些慌了,忙抱起准备好的网子去扑它,可细犬左躲右闪怎么都抓不住,房上的刘贞见了,想下来帮忙结果脚下一滑从房顶掉了下来,正好挡在了阴沟的前面。 细犬被刘贞吓了一跳,惊慌之下准备跃过刘贞从阴沟逃跑,刘贞以为细犬是要来扑自己,出于自我保护,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条木棒乱挥,结果也是巧了,一棒打在了犬的头上。 赵遵急忙跑过来,一看,细犬的口中流出了血沫,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 赵遵气得一跺脚,自己费劲巴力的就是想生擒它,这下全毁了。 刘贞惊魂未定,可她见自己失手打死了细犬,吓得扔掉了木棒,怯生生的说:“是我,是我把它打死了!” 赵遵怕她有心理负担,忙道:“多亏贞妹这一棒,不然让它跑了,我们麻烦可就大了!”说完拉着刘贞离开小院消失在了夜色中,安全的回到了刘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就在几条街外一个可怕的人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寻他们,他们前脚刚离开小院,这个人就翻进了院子,看到倒毙在地的细犬,登时暴跳如雷,发了疯一样在附近几条街来回找了几遍,但因赵遵他们撤退的及时,最终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 他回到小院抱起犬尸奔到城东的一个富家的院子外面,一跃而入。院子里有不少训练的护院,见有人翻墙而入,立刻围了上来。 “什么人!不要命啦!”他们呵斥着包围了来人,可等他们看清来人装扮的时候,立刻吓得缩了回去,有胆子小的,两条腿抖得都不会走了。 原来此人正是细犬的主人,那个黑袍人,他看都没看这些护院,拎着犬尸径直来到院主人的卧房,推门便入。 院主人早就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披衣而起,黑袍人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坐到几案旁了。黑袍人开门时一道月光正好照射到了此人的脸上,竟是销声匿迹了几个月的黑道总瓢把子臧豹。 “大半夜的放着觉不睡,为何而来啊!”臧豹有几分不悦。 黑袍人并不答话,把犬尸扔到了几案上,臧豹一看犬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是雪蹄!”臧豹翻过犬尸,一眼就看到了它头上的伤,“是谁干的?” 这条叫雪蹄的细犬原始臧豹饲养的,后来赠给了黑袍人,两个人对此犬都很有感情。 黑袍人一如既往的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今天入夜后,我照旧放开雪蹄让它在观中玩耍,可它却像中了魔怔一样在镇河观的后殿来回绕圈子,非常焦躁不安,于是我便放开了它,雪蹄冲出了镇河观向着城东狂奔,我紧随其后来到一片洼地,我绕开水洼的功夫它就跑的不见了,等我再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前后不过半刻。” “它为什么会跑去那个地方?” 黑袍人道:“雪蹄是你养大的,你该了解它,自打跟了我它从没有无故吠叫过一声,更不会莫名远徙,我在想,会不会是……” “是什么?” 黑袍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不可能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北门上任 臧豹是个暴脾气,急眼了:“你娘的大半夜来找我,吞吞吐吐的不痛快,想打架是吧!” 黑袍人一摆手:“一个月前我在镇河观遇到了一个偷药贼,这事你知道吗?” “废话!黄裳老儿就是害怕被人惦记上了,才远遁到了蜀地!哎!你是说雪蹄闻到了这个人的气味,才寻找气味到了城东?不对啊,你不是说用毒针射中他了吗,那就是个死人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黑袍人说:“我是射中他了,可除了这个人,我实在想不出雪蹄还会惦记着哪个敌人!” “那倒是,你出手都是毙命当场,只因痼疾复发跑了这个一个而已!可你的毒不是无解吗?” 黑袍人道:“我用的毒是五种剧毒合成的,每一种都能在短时间内致命,就算侥幸解掉几种,只留下一种也会要了人命,可以说是无解的,但如果能一次把五种毒都解了,那人就能活!” “谁有这个本事?” 黑袍人道:“黄裳老道熟识药性,精通制毒和解毒之法,他可以解我的毒!” 臧豹哼了一声:“你这不是抬杠嘛!他怎么会给敌人解毒!” “不,他能解说明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解?” “谁?” “他师兄,那个老道用药比黄裳还要精三分!” 臧豹面露不悦道:“你提他干嘛,他已经死啦!” 黑袍人道:“除了这两个人,我真找不到第三个可以解我毒的人了!” 臧豹听罢脸色沉了下来,黑袍人又道:“上次清理痕迹的时候,他就老大不情愿,事后虽然说把人杀了,可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难道……” 臧豹一拍几案:“他敢!” 黑袍人道:“他肯定不敢私放虚灵子,但他和我们不同,怎么说也是个出家人,又不会武功,杀人这事交给他的确欠妥,我真后悔,早知道该亲自动手的!” 臧豹道:“我们在一起行事十几年了,一直未出纰漏,靠的就是精诚团结,同进同退!可这次太大意了,让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敌人又知道多少内幕!看把我们几个给逼得,老道跑蜀地去了,我这儿天天猫在别院不能出门,上头的人得罪了一遍!就连雪蹄都给整死了!娘的,真憋气啊!” 黑袍人道:“你们两家家大业大,目标也大,可我是孤魂野鬼,他在暗处,我也在暗处,我去动动他!” 臧豹叹了口气:“算了,为了一条犬至于吗?还是和我一样忍忍吧!我们不动,他动他先死!镇河观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有地方去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 “不必,我又不是没有家!” 臧豹道:“对了,原来你也是有家的,而且比我们的家业还大!” “家这个字对我来说太沉重了,那只是一个地方!”说着就要走。 臧豹道:“你知道我在天水的分坛,找我的话去那里,飞鸽传书给我!”然后又很挑衅的说,“我后院还养着十几条猎犬,要不要再挑一条啊!” 黑袍人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听了臧豹的话猛地回过了头,身上历时散发出了一股逼人的煞气。 臧豹伸了个懒腰:“怎么?想打啊,你可以试试!” 黑袍人一挥袖子:“犬比人忠诚!” “所以你把人当犬来养!” “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说这话的时候黑袍人已经飘然离开了院子。 “疯子!”臧豹看着黑袍人消失的背影低声骂道,可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啦!” 再说赵遵和刘贞杀了细犬后逃回了刘府,刘贞因为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到自己的卧房还在不停地发抖,赵遵不放心一直守到天亮,等刘贞睡熟了才离开。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正遇上前来寻他的余雷,赵遵还以为北护军出了什么事忙迎了上去:“老余,出了什么事?” 余雷表情非常淡定,说道:“昨天一早接到了太尉的手令,让你到城门校尉黄权黄大人那儿去一趟,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你办。” “城门校尉黄权?” “城门是负责京城四门防卫的官员,官虽不大但权力不小,是个香饽饽!黄权原是北军的将领,受到皇帝赏识已经在城门校尉任上干了八年!” 赵遵道:“此人和我们有和瓜葛?” 余雷道:“从没打过交道,我们是北军负责打仗,看守京城四门的都是南军,井水不犯河水,真不知道陈太尉是什么意思。” 赵遵说:“管他呢,咱哥俩走一趟!听听这位黄大人怎么说!” 城门校尉不是大衙门口,坐落于宫城的西北角,非常不起眼,赵遵和余雷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衙署门口,报上名字很快就有杂役把二人引了进去,迎面撞上了前来迎接的城门校尉黄权。 初次见面,黄权留给赵遵的印象还不错,一团和气,没什么官架子。 黄权热情的把二人让到了后厅,一番客套。 黄权道:“赵侯爷乃是青年才俊,文武双全,颇有赵公当年的风范!” 赵遵谦虚道:“黄大人过奖了,常听人说黄大人乃是北军的骁将,如今把守京城咽喉,皇帝方可高枕无忧,百姓才保安居乐业,这都仰仗黄大人您的功劳!” 黄权听罢一愣,之前他没少听过阿谀奉承的话,可从没人说得这么动听,虽然一听就是虚的,但是听着顺耳,舒服!黄权不由得大喜。 二人又闲谈几句,黄权的话题转到了城门官的职责上来了。 “京城四门的城门官是不入流的小官,在长安随便是个官可能都比城门官大,说白了就是看大门的,但这门得看是给谁看得!京城是里住着皇帝,咱们就是给皇帝看门!那就不一样了!往大处说得保证皇帝出入京城的安全,就像皇帝北苑阅兵进出都是京城的北门,能马虎吗?还有平时进进出出,每天上万人,好的坏的,是不是奸细,咱都得查啊!不过呢,而今太平盛世,城门官主要干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活,什么审查官凭路引的真伪啊,代收货物通关的税金,再就是帮京兆尹查案,就这些,可以说很是清闲。” 赵遵挠了挠头:“黄大人,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啊,您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 黄权一怔:“怎么?你没接到调令吗?” “没有啊,上面只是让我和老余来与黄大人接洽,具体的什么都没提!” “哦,这就难怪了,是这么回事,原来北门的守卫队换防了,卫府选定北护军前来接防,北门城门官由赵侯爷兼任,副官由余老弟担当,调令昨日便生效了,你们还有八天的时间完成换防。” 赵遵和余雷互望了一眼,都感错愕,余雷道:“哎呀,这个有点意外啊!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城门守卫历来归南军负责,我们北护军隶属北军,还需要走什么手续吗?” 黄权道:“说实话,我刚接到调令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据说是上面亲自委派的,所有手续都等你们接防之后再办,现在只等你们二位上任了!” 事出突然赵遵也没了主意:“黄大人,我刚到长安两眼一抹黑,还请大人明示,需要我们做点什么,我们好尽快着手准备。” 黄权道:“白天看守城门检查收税需要一百人,晚上巡逻查夜需要一百人,再来一百轮岗的,派三百来人过来就行,至于其他的等你上任了慢慢就懂啦!” 赵遵和余雷离了衙署回去的路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余雷一脸的官司:“头,这事不妙啊!” “哦,怎么讲!” “咱们是北军,打仗行,没干过看大门这活啊!京城是什么地方,住这儿的非富即贵,关系网错综复杂,咱们两眼一抹黑,如果秉公执法势必要会得罪人,可要是徇私枉法又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落下了口实,难办呢!娘的,这个黄大人口甜心黑,一句实底都不交,这是准备看咱们的哈哈笑啊!” 赵遵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个北门城门官肯定又是封不遗的手笔,虽然没有什么品级,但毕竟是京官,和待在北苑相比更接近中枢,谁让自己一定要和北护军这支残军绑在一起呢,也真是难为自己这个三叔叔了,想出这么个办法提拔自己。 赵遵心里明白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余雷还在一旁自顾自的说道:“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任可不行,得找个明白人问清楚了。” 赵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程煜,去问问他怎么样?”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余雷一拍自己的脑门,老程是在京城长大的,又是官宦之后,通达人情世故,又和咱们有交情,问他准没错! 赵遵道:“事不宜迟,你速速到程府邀约程煜,我找个酒肆,咱们好好聊一聊!” “费那个事干嘛,打十斤酒直接到府上抄他去!” “不好吧!” 余雷道:“以前没钱买酒的时候也没少到他家蹭饭!” 赵遵没想到北护军的众将和程煜熟络到这种地步,于是买了两坛美酒和一些菜肴去登程府大门,赶巧程煜刚刚下值,程煜真不含糊,二话不说摆下酒宴。令赵遵感到意外的是,还有程煜的妻子姚氏一起就坐。姚氏三十岁的年纪,三分俊俏七分的英气,酒也喝得是肉也吃得,颇有男子之风。 余雷真不客气,好像回到家了一样,只顾闷头吃喝,连头都不抬,弄得赵遵在一旁好不尴尬。 这是比武之后赵遵第一次和程煜见面,但程煜对赵遵非常亲切,二人谈笑风生相谈甚欢,程煜不愧是名门之后,谈吐儒雅妙语连珠,和余雷这些大老粗大不相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天子守门 赵遵满怀心事,勉强应承,却食不下咽,程煜看在眼里却不说透,倒是姚氏看不下去了,踢了正在闷头大吃的余雷一脚。 “吃吃吃,你们北护军都是饿死鬼投胎啊,这几年饿了就跑来蹭饭,再大的家业也让你们吃穷了。如今李黯走人了,你们改换门庭跟了有权有势的新头领,我还以为淘出来了,今天又来!怎么?他不管你们饭啊!” 姚氏当真是泼辣,一席话把李黯、赵遵,乃至整个北护军都损了一遍,可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大嫂子埋怨自己兄弟不争气一样,把赵遵都给听乐了。 余雷抹了抹嘴角上的油,说:“大嫂,我们是没少吃你们家的东西,不过力气活也没少干,就比如说后院那三间房,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哥几个给您背来的!” 姚氏一瞪眼:“你不提我倒忘了,你们盖得三间房没有一间不漏雨的,快找鲁诚那小子来翻工!” 余雷尴尬的一笑:“大嫂,修房的事以后一定补上,今儿兄弟们是真遇上麻烦事了……” 程煜佯装生气道:“打住啊!老余,你们每次来都是这一套说辞,不是江湖救急,就是遇上坎了,如今北护军改换门庭找上了大金主,还用得着我这样的闲人操心吗?” 赵遵恳切的说道:“程兄,贤夫妇对我北护军有恩,我不把二位当外人,今天确实遇上了一些令我们困惑的事,特来请教二位!” 姚氏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赵小侯爷真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遇上的不是困难,而是困惑,一字之差可意思却相差千里啊。” 余雷道:“大嫂,你耳朵好使!这次遇上的事啊,我们弄不清是好是坏,所以专程来解惑的!” 程煜苦笑道:“你们啊,算是讹上我了!好吧,看在你们这次终于没空手的份上,就先听听你们的惑吧!” 余雷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刚刚接到卫府的调令,即日起兼任京城北门的正副守将,几天内便要带着兄弟们来接防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程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雷只好又说了一遍,程煜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从没听说过由北军守卫京城四门的,赵老弟,你的面子可不薄啊!” 赵遵脸一红,余雷抢着说道:“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个城门守卫到底是干什么差事啊?” 程煜大笑道:“这事你不该问我,直接问你嫂子便是!” “啊?” “啊什么!我岳父你该知道吧!” 余雷道:“鹰扬将军姚崇将军!” “我岳父原是南军出身,历任城门校尉、卫尉少卿,后随皇帝出征立下功勋升为鹰扬将军。” 余雷大喜:“那我们算找对人了!好嫂子,你快给我们说说!” 姚氏回忆了一下:“我父亲担任城门校尉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孩,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如今他老人家顶着个将军的封号赋闲在家养老,他的一些老部下常到家中喝酒,他们最喜欢提的就是我父亲做城门校尉时的往事,城门官不大,但却是一个肥差!” “肥差?” 姚氏道:“你知道长安城一天要出入多少人,进出多少货品吗?各种捐税换算下来是个天数!” 赵遵道:“大周朝三成的税收来自城门税,其中尤以两京、成都扬州等大城市为最,但城门守军只是代收税金,事后要如数上缴,劳心费力何来肥差之说啊!” 程煜道:“一看你就是不缺钱的主!又没人看着你,进出多少人、出入多少货品全凭你一张嘴,瞒报十之一二,中饱私囊也没查你!一年下来可是一笔很大的富贵,更有甚者直接参与走私夹带,倒卖稀缺物资,可以说日进斗金,很多人挤破头想干都排不上号,上面肯让你来做,等同送你了一座宝山!” “是嘛!”余雷听罢乐的直拍大腿,“那我们可撞大运了!” 姚氏又道:“既然是块香饽饽,就不会让一家吃独食,城门的守卫通常一年一换,接防的大多是城门校尉的亲信,外人根本捞不着。你们北护军刚一进京就抢人家的金饭碗,把觊觎这个职位的人都得罪了!你们又不是黄权的嫡系,他表面上虽然不会难为你们,实则巴不得你们早点滚蛋呢,所以他不暗中使绊子就不错了,别指望他袒护你们了!” 此言一出余雷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赵遵不以为然:“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图发财!尽本分守好门就是了呗!” 程煜大笑:“你真是天真可爱,自古官场如战场!你以为做好自己的本分,守住自己的立场就万事大吉了!错!你看多少贪官污吏久居高位,多少忠臣良将不得善终!这就是官场,你慢慢学吧!” 程煜见赵遵皱起了眉头,安慰道:“总的来说北门的守卫一职对你对北护军都是利远大于弊,至少千把来号弟兄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你背后的人既然把你安到了这个位置,自会保你周全,就看你怎么去做,怎么守住内心的底线了!” 赵遵又问:“程大哥和黄权有交情吗?” 程煜摇了摇头:“我是内宫守卫,和黄权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听人说黄权背景极深,在他之前数任城门校尉任期都不满两年,可他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八年,可见他的后台有多硬!这个人很会办事,丞相太尉都卖他面子,他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吃独食!” 余雷道:“那他是忠是奸?” 姚氏气道:“余雷你也三十来岁了,怎么和几岁孩子一样,当官的哪能分的这么清楚啊!不过能在这个肥差上一干八年,一定会用手段,按你的是非观,那就是奸的!” 余雷抓了抓头发:“没想到看个门还这么多道道,难怪守卫要从负责京城防务的南军中挑选了,我们北军这些打野战的大老粗真没那么多心眼子!” 赵遵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这是一个是非划分不甚清楚,贪婪和值守并存,奉上严下的差事!” 程煜一挑大拇指:“赵侯爷分析的透彻,精辟!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无非是个差事,别人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不昧良心,但也不要破坏原有的规则,只要不损害太多人的利益这个位子不难坐的!” “多谢程兄夫妇指点迷津,赵遵明白了!” 程煜道:“你不用谢我,李黯走时央求我照顾北护军,程某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对了,欢迎北护军来的长安!不过这才是个开始!” 赵遵留余雷在府上住了一夜,余雷赶了几十里山路又喝了不少酒,倒头便睡。赵遵可是一夜未眠,北护军的兵将混迹在长安城的各个坊市,卖力气挣钱养军,士农工商和生活在底层的贼偷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站岗守门肯定能够胜任,但城门卫暗中的勾当他们也不明白,思来想去赵遵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转天赵遵和余雷回到了北护军在北苑的大营,换防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营地都轰动了,能在长安城当兵可是天大荣誉,而且还能捞到实惠,哪个不愿意去啊!特别是那些新兵,被调到北护军来都以为自己落到后娘手里了,可后来也渐渐认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转了一个有本事有背景的将军,待遇提高了不说,现在还能到京城为天子守门,可把这些人乐坏了。 不过赵遵还是按惯例敲打了他们一番,告诫他们在天子脚下要恪尽职守,要是触犯了国法轻饶不了他们。 然后他把北护军千把来人分了三批,轮番到京城北门值守,公孙输和鲁诚带第一批去交接。这二人在京城混的时间最久,又一肚子鬼主意,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遵随着大队来到北门吊桥下,与原城门守卫进行交接换防,从对方士兵脸上不悦的表情可以想象他们心中十分不情愿离开这个有面子又挣钱的岗位,但没办法,心里不爽,可怎奈没人家的腿粗,怎能灰溜溜的撤了。 无声的交接持续了半个时辰,等撤防的人走了赵遵才从黄权派来协助交接的文吏那儿得知,撤走的这批人只在任上干了四个月,城门官为此非常不满,找黄权闹了数次,最后黄权答应给他官升两级,这才肯作罢。赵遵对此倒是可以理解,四个月估计连送礼拉关系的本钱都没挣回来,不闹才怪。 总之交接还算顺利,公孙输带着人接过了防务,守在吊桥两侧检查过往的商旅和货物,一直到城门关闭,倒也没出什么状况。 长安城布局严谨,城门左近没有多余的建筑,离最近的坊市街区也有数十仗,城门官的治所设在民居中非常不方便,赵遵因地制宜在城门楼上摆了几张几案权当做临时的官署,可以随时观察城门前的动静,只是到了晚上被秋风吹的有点发抖。 一连三天北门的并无异样,常出入的百姓都有带身份文牒的习惯,而且都是老实人,甚至不需要检查,至于商贩大多是做小买卖的,税金也很低,和程煜夫妇所说有不小的出入。 第四天早上赵遵实在待得无趣,于是留下余雷带着一班兄弟值岗,自己偷得半日闲,打算吃顿好的然后回府看看,结果刚离了城门就感觉背后有人跟踪,对方只有一个人,尾随跟踪的技术非常拙劣,赵遵借挑果子的机会回头瞥了一眼,一个三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小个男子跟在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见自己停下来,他也装作买东西的样子,不过眼神却不在要买的东西上。 赵遵决定戏耍一下这个人,突然跑进了临街的一个巷子,那中年人见赵遵跑了,忙追了上去,可他那两下子哪跟得上赵遵,眼睁睁看着赵遵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门道 中年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垂头丧气的打算回去,可刚一转身正和赵遵撞在了一起。 “是在找我吗?”赵遵嬉笑的看着他说。 中年人也不傻,猜出赵遵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做作,点了点头:“您是赵遵,赵侯爷吧!” 赵遵点点头:“看样子你找对人了!” 中年人长出了一口气:“我等了您三天了,您不来,我只能来找您了!” 赵遵奇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中年人看看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赵侯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赵遵点点头:“我正好没吃早饭,这一片我也不熟,你选地方吧,我请客!” 中年人道:“不知赵侯爷喜欢荤的素的,冷的热的?有什么忌口?” 赵遵道:“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别太麻烦了就行!” 中年人也很干脆:“那就西边巷子里的羊肚汤吧,在城门楼上吹了一夜风,喝上一碗去去寒,保管一整天身上都有劲。” 赵遵被带到了一间非常不显眼的羊汤馆,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居民,只有这一间是做买卖的。 “藏得这么深你都找到,老哥你对北城的街巷真是熟悉啊!”赵遵坐下之后说道。 中年人一笑:“我这个人好研究吃,爱瞎溜达!这家店不大,但羊肚汤可是京城一绝啊!一会儿汤端上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羊肚汤端上来赵遵一尝,果然有十分的味道,喝了几口赵遵放下了碗,问道:“老哥,还未请教阁下高名!” “哎呦,不敢,小人姓郭,行六,爹妈也没给起个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郭六!” “郭大哥,做什么营生,在哪行发财啊!” 郭六道:“嗨,我们家上八辈子都是挑夫卖力气的,小人没什么本事,仗着家里长辈留下的傻人缘,带着一班兄弟在北门这片混街面讨生活!” “刚刚你说,等了我三天,可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可否明言啊!” 郭六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这么着吧,赵侯爷,北护军原来干过京城防务的差事吗?” “没有,北护军是正规军,负责行军打仗,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郭六道:“那您知道京城北门常有什么人进出,哪些人是正经生意人,哪些人常做私藏夹带的勾当?” 赵遵摇了摇头。 “那城门税怎么收,收多少?哪些走私的货该查,哪些不该查您可有数?” 赵遵又摇了摇头:“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 郭六道:“本朝建立至今北门的守卫换了不下几十次了,能干两年那就算长的了,大多也就干上一年多一点,刚摸清点道道就又调走了。不瞒您说,刚刚换防下来的那一批人只干了四个月,估计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城门究竟该怎么看!” “哦?这么说来京城四门的守军都是门外汉喽?” 郭六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赵遵道:“这可奇了,负责守卫大周京城重地的守卫都是门外汉,作为朝廷重要税收的城门税岂不成了儿戏,敌国的奸细随随便便就能混进京城刺探消息不成?可事实是京城治安良好,城门税收年年上涨,放眼望去长安城一派繁华安定的景象,这怎么解释?” 郭六道:“那是因为有一批专门的人负责协助守城军把守四门,守卫长安的安宁,保证朝廷的税收!不但如此,他们悉知各行各业的内幕,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维系着各方的利益和平衡。” 赵遵笑道:“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在等我了,郭老兄就是这批人中的一员!” 郭六并不否认:“不错,郭某在北门混了二十多年,出入北城门的各色人等都难逃我这双眼,正经生意人、小商小贩、偷藏夹带的、走私贩运的、投入长安意图不轨的,我都能一眼辨认出来,这可不是吹!光是匈奴奸细最近五年我抓了至少十个,京兆尹还专门下令褒奖我!所以历任城门官上任伊始便会找上我,有我的一班兄弟守门,便可高枕无忧了!但您上任三天,我左等您不来,右等您不到,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到城门口等您的!” 赵遵大笑道:“是赵某怠慢了,误了郭老兄的财路!” 郭六把手一摆:“赵侯爷取笑了,郭某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上门讨差事,只是您有没有发现这三天北门人流少了许多!” 赵遵点点头:“没错,这三天走北门的人比平时少了至少三四成,而且罕见商队,收上来的税金更是少得可怜!与长安百万人口和商品之繁盛相比,这点人和货极不相称!” 郭六立刻说道:“可您不知道,这三天长安东门和西门天天人满为患,进城的队伍排出去四五里地!您可知其中缘由?” “实不知!” “入城的商旅见北门排查甚严,又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不敢贸然进城,宁肯多走几十里绕行东西两门。” 赵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赵某对此一窍不通,又不知向何人请教,今天总算遇上明白人了,还请郭老兄不吝赐教!我这个城门官究竟该怎么当!” 郭六又让店伙计添了热汤,喝了一大口方才说道:“那得看您这个官图什么了?” “怎讲?” “你是图讨好上官,某升迁某前程,还是现得利多捞钱,还是为了收买人心啊?” 赵遵道:“还有这么多道道?那劳烦郭老兄都给我讲一讲。” “你要是为了前程讨好上官,那入城的商旅和哪位朝臣沾亲带故都得摸清了,一个都不能得罪,该通融的通融,该放行的放行,亏国家的税收买自己的官运,大多数的城门官都会走这条道,这样官位也能坐久一点。还有就是顾眼前的,多捞钱,那就看谁出钱多和自己走得近了,检查货品的时候外紧内松,拿好处办事,短时间内便可获取大量财富,但这样一来上面拿的好处势必就少了,官也做不久,不过这么干上半年,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了。也有个别后台硬的,上边的关系都打通了,也不缺钱,干这个官图收买自己部下,培植自己的亲信,把好处都让出来,慷国家之慨!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赵遵点点头:“郭老兄分析的透彻,那你看我属于哪一类啊?” 郭六道:“您哪一类都不属于,名利威三样您都不缺,我实在摸不清您的心思,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呐!” 赵遵想了一下:“我想做个清官,也不奉承上官也不收买部下,秉公执法怎么样?” 郭六非常直接:“那您就自己玩吧,赎郭某不奉陪!” 赵遵说:“我想做个清官都不行吗?” “不行!您是侯爷,皇帝宠着您,您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可您想过没有,长安城那些普通百姓,那些披星戴月远涉大漠的商人,他们只求在长安城安身立命,让家人吃饱穿暖,不容易啊!城门税虽然不算很高,但去掉运费和各种开销还能剩下多少利?您高风亮节!但也得给底层的人留条活路吧,北门本来走货就少,木料、皮货、山产,利很薄,可又都是长安城百姓的必需品,您要是一件件一车车的照章收税,城里的物价也得跟着涨,达官显贵不觉得,最后吃亏的还是穷苦人家!” 赵遵被郭六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可郭六还没说完呢。 “徇私情、枉国法,从道理法理上怎么都讲不通,但从人情上却是长安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谁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住!赵侯爷您岁数小,经的少,这世上很多事啊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您可以不贪,但买卖人都活着,您不收黑心钱,他们寝食难安!您多少收点,他们就安心了,当然,税还是得收,货也得验,人该查的照样查,大面上过得去,各方都落个实惠,皆大欢喜!这个门就算看好了!” 赵遵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我伺候了十几个城门官,和十几批卫士搭过伙共过事,当兵的远离家乡父母,遇上战事紧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就上战场送死去了,得让他们挣点,拼死拼活的不容易,一点实惠捞不着,您这兵也不好带!” “还有吗?” 郭六道:“还有一点,您不能让背后的人难办啊!” 赵遵听罢竖起了大拇指:“郭老兄,从明天起北门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我坐享其成啦!” 郭六一愣:“可您刚才还说……” 赵遵道:“嗨,我那是套你话呢!” 郭六非常感动:“赵侯爷深明大义,我替在北城混饭吃的老少谢谢您啦!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让别人挑您一点毛病!”停了片刻又说,“别等明天了,城外的商队还都等着我的信呢!别让他们等得心焦,我这就赶到城门那儿!” 赵遵把自己的名帖交给了郭六。 “到了之后找到城门副官余雷,他见了名帖自会安排你们的!” “多谢多谢!”郭六拿了名帖转身就要走,这时赵遵喊了一声:“郭老兄,是黄大人请你来的吗?” 郭六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有点惊讶,有点怀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混口饭吃,也希望别人有口饭吃,赵侯爷,我先去了!” 郭六走后赵遵在羊汤馆坐了好一阵子,这个只有姓没有名的混混不是一般人,别人心眼是读书拜师学来的,郭六虽然没看过书,但他却阅遍世间之人,是在街面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他的精明在于维持原有状态,维护体系内大多数人的利益,有他在确实可以保证北门的各项任务顺利进行,然而赵遵怀疑他是黄权派到身边的眼线,是来监视自己的,对此怀疑郭六含糊其辞,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这让赵遵心里升起了一片阴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太弟太叔 赵府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庭院楼阁初具规模,赵遵这才发现原来的四邻全都牵走了,变成了赵府的花园和水榭,老管家把赵遵引到偏房一看,屋里各种礼物珍宝玩器和绫罗绸缎堆得像小山包一样,全都是以皇帝皇后名义送来的御赐之物,皇帝对自己不吝赏赐,让赵遵既欣喜又害怕。对自己父亲的这位特殊的义兄,赵遵对他有三分的情意,七分的畏惧,只因他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见到他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而今赵遵爵位非常高,职位却非常低,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皇帝,思来想去亲拟了一道条陈,感恩、表态好一通啰嗦,派人送到了皇宫转呈皇帝,条陈送上去赵遵心里还是安宁,于是去了封府。 刚一进内宅就见封不遗的夫人正在帮助他收拾行装。 “三叔,您这是……” 封不遗见是赵遵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小兔崽子,老也不上三叔这来!怎么样?看城门好玩吗?” 赵遵道:“您净给我找麻烦事,这个看门的差事可不怎么好干!里面的道道太多了!” 封不遗笑道:“我是看你太闲了,怕你荒废了自己!给你安排到最长心眼最长眼力的地方,你啊,多学学吧!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赵遵无奈的叹气道:“好吧,可我要闯了祸,三叔您可得替我兜着点!” 封不遗很认真的说:“你是那种绝不会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和你爹一样可靠!我对你百分之百放心,大胆去做便是,大不了让皇帝给你擦屁股!” 赵遵大摇其头:“别,我还是别惊动他老人家了!对了三叔,您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封不遗敲了他一击脑瓜崩:“你小子也不盼点好!打仗是儿戏吗?三天两头打一仗,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遵摸了摸脑袋:“那您这是要去哪儿?” 封不遗道:“巡边啊!北境还有两个郡没有走到呢,这次临时回来是因为阅兵的事,如今大势已定我还得回去接着巡呐!” 赵遵犹豫了一下,说道:“三叔,数十天前我和部下在云中郡和左贤王干了一仗!” “什么?”封不遗惊呆了,“小子,你再说一遍!” 赵遵对封不遗毫无避讳,把云中之行的种种统统说了出来,听得封不遗几度变色,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你小子可真是个亡命徒啊!你这么拼图啥啊!立了功全是当地官员的,失败了,你的小命就没啦!你可是赵家的独苗!” 赵遵挠了挠头:“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见左贤王把北地的各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气不过,才决定恶心恶心他!抽他几巴掌!全仗着一时血勇之气,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后怕!” 封不遗欣慰的拍了怕赵遵的肩:“好小子!叔叔没看错人!百十来人就敢和左贤王的前锋硬碰硬,居然还让你活了下来!尹布这老小子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真想看看他撤退时候的表情,哈哈哈!” 赵遵道:“三叔,您和左贤王很熟悉吗?” 封不遗毫不迟疑的答道:“熟,当然熟了!左贤王是匈奴除大单于外最有权势的诸王之首,一般都有大单于的继承人担任。他是木统禄单于的幼子,被指任为大单于的继承人,但在木统禄单于的晚年老丹单于突然发动政变,纠集诸王率兵围困木统禄单于的王庭,一围就是两个月,活活饿死了草原上的一代雄主!然后以尹布年幼不能理政为由,篡夺了单于之位。但他对自己这位年幼的弟弟还算有点感情,又或许是为了邀买人心,立尹布为左贤王,并对外公开宣称自己百年之后大单于之位将还给自己的弟弟,给予的封地、牲畜和奴隶超过以往任何一位左贤王,但老丹单于死后继位却是自己的儿子兀维单于,兀维单于继位后尹布仍然做左贤王,尹布的身份从一开始的太子,变成了后来的太弟,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太叔。兀维单于才二十岁出头,尹布熬死他再继承大单于之位是不可能了,但表面上尹布仍是匈奴的储君,实际上他的实力早就凌驾于大单于之上了。他的麾下有十几个大小部落,都能征惯战,兵马总数最多时可达六七万,占匈奴军队总数的三成!只要他振臂一挥,灭了自己的侄子可以说易如反掌,但他却并没有谋反之意,即便兀维单于一再打压他,他还是在隐忍。这么说吧,他是个可敬又可怕的敌人!” “您和左贤王交过手吗?” “那当然,不止一次!不过正面硬碰硬只有两次!” “战果如何?” 封不遗叹气道:“都输了!第一次在战场上遇上尹布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五岁,他和我年龄差不多,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快十年左贤王了,我还是个不入流的偏将,跟着一位老将军出击匈奴,打了一点小胜仗,可在回返的时候遭遇到了尹布的主力,我们四万人,被他的骑兵缠住,幸亏老将军有经验,咬牙舍掉了后军,才带着我们逃了回来,可是负责殿后的一万多人都完了!第二次……”封不遗的嘴唇有点颤抖,“第二次,第二次……不提啦!” 赵遵道:“三叔,您带领的可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匈奴人啊!匈奴人是不是很会用诡计啊!” 封不遗道:“匈奴人打仗非常简单直接,没什么战术,也不怎么讲谋略。当我们大周军主动出击人数比他们多的时候,匈奴主力便会远遁而走,躲得远远的,让你找不到人!让你空有兵力优势却无用武之地,等你的粮草用尽撤退的时候,他们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就跟在你后面尾随着,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咬你一口,能咬死一个算一个,如果你撤得慢,没有及时撤回到长城之内,那将陷入无粮无水的绝境,甚至有全军溃散的可能!那时候匈奴人便会分散成小股,把走散的队伍一一剿灭。当我们的军队人数少于匈奴人的时候,匈奴人的打法就不同了,就是一口一口咬了,而是要鲸吞全歼!因为草原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一到了草原深处我们就变成了聋子瞎子,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匈奴人已经完成了对你的包围,后路被死死的封住了,打又打不过,突围也冲不出去,只能原地固守。可草原上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就算能守得了一时,可没有救援撑不了多久,等弓箭射完了,粮草吃净了,就只能等着防御圈被匈奴人击破了。那时候有骨气的就战死,没骨气的被抓俘虏到草原上牧马放羊受尽屈辱,等我们的救兵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却什么都做不了!孩子,这些教训是多少人的血和生命换来的,皇帝之所以隐忍十年不发,不是不想报仇,是一旦失败后果太严重了!太惨了!” 赵遵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是死在了北伐匈奴的战争中,心在滴血,封不遗看出来了,立刻把话题扯开了。 “遵儿,你在云中做的这件事还有外人知道吗?” 赵遵道:“应该没有,我的身份是保密的,叶太守和司马将军都是聪明人,他们也牵涉其中是不会将内情泄露出去的!” “和匈奴媾和是权宜之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叔叔非常赞同!但那些文官们可不这样想,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手不能提肩部能抗,却整天把气节民族大义挂在嘴边,若是让他们知道送马卖铁这主意是你出的,肯定到处败坏你的名声!让你在士大夫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得给司马欣和叶群知会一声,让他们守口如瓶!” 赵遵大吃一惊:“这二人是三叔的人?” 封不遗道:“他们不算是我的人!只是与我有旧,这二人在边郡多年,功绩不小,可惜都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朝中无人再难升迁。我在北地主持防务多年,彼此相熟有些交情,这二人便把我认作了引路人,地方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送消息给我,年节的时候送些孝敬!我倒是没怎么帮过他们!不过你们合谋的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俩一点风都没露,我也差不多放心了!” 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封不遗:“三叔,听说过中行鄢这个人吗?” 封不遗听到“中行鄢”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当然,他是我大周永远的痛,一个疯狂的复仇者!左贤王是草原上的雄鹰,可他越不过长城,中行鄢到了匈奴之后,匈奴南下便有了引路人,此人足智多谋,放在我大周也是将相之才,可惜一念之差竟把这样一个人拱手送给了敌人!二十几年来匈奴猖獗,屡屡犯边得手,都是中行鄢在背后出谋划策!” 赵遵道:“中行鄢对大周边郡的熟悉程度远胜于朝廷,凭一己之力把云中郡数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办法来制裁他吗?” 封不遗道:“他全家遭难,成年男人悉数被诛杀,妇女和幼童发配到不毛之地,他对大周恨之入骨,匈奴人深知这一点,对他的忠诚绝对信任,无论如何挑拨都不为所动。” 赵遵道:“可他毕竟是汉人,又在汉地生活了二十年,难道率异族入侵家乡就一点顾忌都没有吗?就没有一个让他牵挂的人吗?” 封不遗道:“我们不止一次在民间访查,但是始终没有所获,中行家蒙难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恐怕除了中行鄢外再没有人活在世上了!我猜测他也派人在汉地访查过,始终找不到亲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朋友呢?难道二十年的汉地生活就没有一个朋友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乐宫 封不遗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和一个阉人做朋友吗?说心里话,正常的男人都会歧视他,宫刑对人灵魂的折磨更胜于对身体的摧残!中行鄢叛逃的最大原因就是羞于生活在汉地,遭人白眼!可话说回来,要说真有一个朋友的话……” “是谁?” 封不遗道:“是你爹!” 赵遵大惊:“不会吧,怎么扯上我爹了!” 封不遗道:“你爹为人忠厚,一身正气,不欺负任何人!他是当年那支使团的护卫队副队长,是使团中唯一一个不排斥中行鄢的人,只有你爹不嘲笑他,还极力维护中行鄢。中行鄢到匈奴王庭之后并没有立即反叛,而是一直等到你爹返回朝廷复命之后才亲手杀了使团的正使和护卫队队长,把二人的人头谨献给了当时的大单于,说服大单于重启与汉人的战事。放走你爹是不是为了报恩,我们不能去问中行鄢,只能猜测有这种可能。几年后你爹受到重用,开始在边郡担任副将、正将、郡尉和太守。中行鄢也深受匈奴权贵的信任,封了侯,他每逢节日便会派使者送信和礼物来看望你爹,这些信件和礼物被你爹原封不动的送到京城,皇帝和群臣商议后认为可以试着通过沟通缓和与中行鄢矛盾,再通过中行鄢劝说匈奴人罢战。于是让你爹执笔回信,朝廷给以厚礼回赠,中行鄢也照单全收,但匈奴人犯边的次数却不减反增,一连数次皆是如此,宣告了沟通破裂。朝廷停止了与中行鄢的接触,不过他和你爹的书信往来十几年未断,甚至在战时也未停止过。” 赵遵皱起了眉头:“他们书信往来了十几年!信中都说些什么呢?” “你爹送到中行鄢的书信后原封不动送到京城,皇帝亲启阅批之后你爹方能看到,回信亦是如此,十几年的书信多达百封,我差不多看过一大半,内容很是蹊跷!” “蹊跷?” “是啊,中行鄢只聊草原上的见闻,而你爹的回信除了报平安,几乎没有别的内容!” 赵遵奇道:“这可怪了,一个是大周的边将,一个是人大周叛徒,二个人相隔千里,通信非常不容易,中行鄢还要冒着被匈奴人怀疑的风险,就为了聊家常啊!这合理吗?” “不合理,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今这些书信还收藏在府库档案之中,你有空可以去借阅一下。两个人书信终结于你爹出征漠北之前,之后……嗯,中行鄢与大周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说完这些封不遗对正在门外收拾行李的仆人吩咐了几句,仆人们马上拿来了朝服,七手八脚的给封不遗套在了身上。 赵遵奇道:“三叔,您要进宫吗?” “废话,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给皇帝通个气吗?万一哪天被捅了出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赵遵一听要去面圣,心里就有点发怵:“三叔,我看您自己去就成了,我……我……” 封不遗不悦道:“我什么我,皇帝又不吃人!走走走,进宫溜溜!” 封不遗和赵遵都有入宫的门籍无需通报,到了未央宫门前一问内侍才知道皇帝在和一众文官议政,刚刚开始。 内侍巴结讨好的赔笑道:“封大人,今天不巧,恐怕您得等一会儿了!” “得多久?” 内侍道:“哎呦,那可说不准,不过看架势一个时辰够呛啊!” 赵遵终于找到了借口,又打算借机开溜,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封不遗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赵遵就走。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二人兜了个大圈子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外面,此处的守卫甚至比未央宫还要多。 “三叔。这是哪儿?” 封不遗并不答言,只是神秘的一笑,等到了宫门口一看,上写“长乐宫”三个字,赵遵惊讶道:“这里是长乐宫,太后的寝宫!” “对啊,反正也得等着,咱们去找老太太玩会儿!” “老太太?您是说要去见太后!” “是啊,怎么啦?” 赵遵忙在身上乱摸:“三叔,您怎么不早说,我这儿什么礼物都没带啊!” 封不遗大笑:“你傻啊,我来长乐宫就是为了占便宜的,一会儿见了什么好吃的只管吃!看上什么拿什么,不必客气!听见了没有?” “这……这不太好吧!” 封不遗没有理会赵遵的疑虑直奔宫门便走,守门的小校认出了封不遗,离着老远便跑过来请安。 “太后她老人家最近可好啊!” 小校没有直说,只是用眼瞥一下赵遵。 “我侄子,自家人!” 小校放低了声音道:“太后身体康健,只是昨日最心爱的一只蝈蝈死啦,老人家难过了一天!” “明白了!”封不遗随手拿出了一个金豆子赏给了他,拉着赵遵就往内宫闯。刘衡的母亲窦太后患有眼疾,看人只能看个轮廓,是个半瞎子,足不出宫,但是她历经两朝,做了四十年的皇后太后,权势之大不亚于天子,刘衡又是个极孝顺的人,对母亲言听计从,老太后凭借自己的政治阅历没少帮了儿子的忙,满朝文武都讨好巴结这位老神仙。 封不遗刚闯进内殿,一个小宫女就迎了上来,低声道:“封大人,太后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这刚睡下,您……”小宫女的意思是想让封不遗离去,勿要惊动太后休息,却不想封不遗像没听见一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不碍事,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此时窦太后正在软塌上午休,四周围着数层纱帐,封不遗大咧咧往几案边上一坐,靴子脱了扔在一旁,盘着腿,拿起几案上的水果点心就吃,而且吃相非常不雅,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噪声,毫不收敛。 年纪小新来的宫女看到他粗鄙的行径都投来鄙视的目光,而那些常年跟随太后的老宫女却笑着送来了更多的果品。 赵遵非常尴尬,他对三叔粗鄙的行径不怎么赞同,可又不好劝,站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 “发什么傻啊,长乐宫的果品是全天下最好的,各地进宫的珍馐美味先紧着长乐宫挑选,挑剩下的才归皇上和妃嫔。看看这葡萄的成色,多水灵!在这个季节只有长乐宫才能吃到这么鲜的葡萄了!来一串,出了门可没地方后悔去!”说着封不遗扔给了赵遵一大串鲜葡萄。 赵遵吃了几颗确实不是凡品,封不遗抹了抹嘴说道:“哎,我说你们几个小丫头别吝啬啊!冰窖里的好东西端上来啊,葡萄酒来一大缸,走的时候我打包带回家!” 这时人群中多了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宫女,穿着与普通宫女不同,地位非同一般。她接过了小宫女送来的托盘,在金杯里斟满了葡萄美酒送到了封不遗面前。 “封大人,这可是西域康居国进宫的美酒,您先喝着,剩下那一缸稍后给您送到府上!” 封不遗看到送酒的宫女,立刻眉开眼笑道:“阿莹!你倒的酒哥哥肯定喝!哎呀,您也小四十了吧!怎么越长越年轻啊,哥哥后悔啊,早些年怎么没让老太太把你许给我啊!” 宫女被他逗乐了:“你呀你,到老了还这么没正行,让人家笑话!” 封不遗还想在调笑她几句,却听纱帐中传来了几声咳嗽。 “咳咳,哪个小猴崽子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宫女们忙掀起纱帐进去服侍太后,封不遗比她们还快,第一个冲了过去。 “老太太,是我这个猴崽子!”封不遗在太后的面前毫不拘谨,倒像是见着自己娘似的,有给擦脸又给梳头,乖宝宝一样。 纱帐拉开,封不遗扶着窦太后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窦太后已经七十岁了,长相非常普通,和一般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边走一边数落封不遗:“小猴崽子老也不来看我,一来就调戏阿莹,你要是真喜欢,现在收了她也不迟!” 封不遗嬉皮笑脸道:“老太太,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心有力不足啦,再耽误了阿莹妹子!再说让别人伺候您我也不放心啊!” 窦太后用手背敲了封不遗脑门一下:“什么叫‘心有力不足啦’,没大没小乱讲话,该打!” 到现在赵遵终于明白为什么封不遗被称为军政界的常青树了,能打仗不说,关键是能摸对人的脾气,连皇帝的娘都让他哄得眉开眼笑,他不红才怪。 窦太后坐在鹿皮坐榻上,宫女送来了几个蛐蛐罐和蝈蝈笼,虫鸣声一起窦太后的精神好了几分,睁开了浑浊的眸子,努力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对封不遗说道:“我听还有一个的声音啊!” 封不遗忙把赵遵拉了过来:“老太太,您猜这孩子是谁!” 窦太后叹了口气:“我这眼啊,越来越瞎了!大白天只能看到一个亮点,你让我怎么猜啊!” 封不遗把赵遵拉到了窦太后的跟前:“您摸摸看!” 窦太后一双枯槁的手在赵遵脸上摸了两遍,突然惊道:“哎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封不遗道:“老太太,您不是在做梦,这是我二哥的儿子,叫赵遵!” 窦太后的手猛地一抖,又在赵遵的脸上摸了一遍:“嗯!像,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窦太后怜惜的摸赵遵的头说,“苦命孩啊!” 封不遗叹了口气:“唉,您也别难过了,遵儿这不是进京了吗,有我和大哥照顾,肯定不让他吃一点苦!” 窦太后拉着赵遵的手问:“孩啊,到长安多长时间了?” 赵遵老实答道:“回太后的话,快两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邪将军 窦太后听罢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封不遗见状忙道:“这小子这二年一直躲在城里吃喝玩乐,直到前不久御前比武才冒出来,这不,专程让我带着来拜见您啊!” 窦太后说:“比武?那也过去一个月啦,我怎么一点信都没听到啊!” 封不遗心说坏了,老太太多心了! “皇帝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可能忘了给您说了!” 窦太后道:“皇帝忙,能常来看我这个老瞎婆子就算孝顺!可朝里那么些个老臣故旧,一个跟我说起这事都没有!唉,真是老了,没人把我当回事啦!” 封不遗笑道:“老太太,您误会了!赵遵这孩子没有入朝为官,所以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 窦太后一愣:“皇帝糊涂啦!赵破虏的儿子进京不给个将军做,起码也得当个郎官,再不济调到禁军来混个一官半职,怎么没给安排?” 赵遵上前说道:“太后!赵遵自知无功于社稷,不敢讨要实职!” 窦太后道:“乖孩子,真懂事!不过以后该要的得要,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知道不!”然后转而训斥起了封不遗,“孩子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不操心呢!别一天天的光想着玩,遵儿刚来京,你得点拨着点!上上下下的路子你得疏通好了!” 封不遗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然而窦太后却没了下文,长乐宫的大殿里一下子冷了下来,窦太后抚摸着蝈蝈笼,好一阵才说道:“衡儿做代王的时候你们哥仨常常腻在一块,一起玩耍、喝酒、闯祸!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你们的胡子都白了,我怎么能不老啊!” 封不遗道:“您可不老,哪个老人有您这头脑!” 窦太后道:“我这能耐是泡在后宫五十年,腥风血雨里练出来的,我到宁肯生在普通农家,省的操这些心!” “嗨,什么人什么命,多少人在这后宫中来了去,去了来,只有您屹立不倒,有您在这长乐宫镇着,皇帝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窦太后道:“衡儿不容易,他从小体弱多病,当王子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罪,不是你们小哥几个保着他早就没了。如今他已经五十岁了,每天处理朝政到夤夜,操碎了心。后宫那些嫔妃不知体恤龙体,就知道争宠谄媚把皇帝的身体都掏空了。这二年皇帝日渐憔悴,身体大不如前了,全靠服用丹丸强撑着,我愁死了,想起这事来一夜夜的睡不好觉。” 封不遗道:“老太太,您生了个明君,自古明君最苦,勤于朝政还要广子嗣,这个……这是事没法拦啊!” “都怪刘辟、刘胜几个腌臜东西整天给皇帝物色民间的美女,皇帝也不知自爱,各国敬献的女人也照单全收,皇后的劝谏他又不肯听,你做兄弟的要给他提个醒!” 封不遗心说这个事是个男人都想干,不过只有皇帝才有这个权利,刘衡这就算把持的不错啦,魏朝末期的三位皇帝都是年纪轻轻纵欲过度而亡,最年轻的废帝十六岁就死在了女的肚皮上。当然想归想,可话不能这么说,封不遗正色道:“您放心,我迟些时候见了皇帝一定劝劝他。” 窦太后道:“我就知道你晌午入宫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带着遵儿来见皇帝为了何事啊?” 封不遗笑道:“您不猜猜吗?” 窦太后道:“我猜不中才问你的,再啰嗦葡萄酒就不送了!” “别啊,阿莹不给就罢了,酒不能赖啊!我说,我说,我们爷俩是来讨差事的!” 窦太后气的哼了一声:“哼,你嘴里一句实话没有!比武夺魁不要官,过了没几天就变卦了?”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是这么回事,这孩子惹了点麻烦,我得给他讨张免罪符去!” 窦太后对此非常感兴趣,专门留两个人在长乐宫吃了午饭,封不遗让赵遵事无巨细的讲给窦太后听,把老太后听得频频点头,最后她拍了拍赵遵的手背。 “好孩子,你做的好,做得对!我年轻的时候在代地也过过苦日子,知道民间疾苦!老百姓不易啊!你消弭了一场灾祸,保住了数万百姓的性命,有功于我大周!皇帝那儿你不必去了,我跟他说!以后谁敢在这件事上挑你的理,就说是我授意你做的!看哪个敢为难你!” 封不遗忙不迭的说道:“有您这话我们就放心了!皇帝和一众大臣在议事,一时半刻完不了,我也懒得等了!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抓紧去乐浪郡巡边!” 窦太后关心道:“乐浪郡远在东海,眼看就要入冬了,你要多加注意啊!” 封不遗道:“老太太放心,我有功夫不怕风寒,倒是您要多保重,我这一去可能要走大半年,您……” “我死不了!遵儿就交给我吧!” 封不遗道:“遵儿交给您我一百个放心,那我走啦,阿莹跟我走吧!” 窦太后笑骂道:“小猴崽子快滚吧,再胡说以后没有人给你倒酒喝了!” 封不遗和赵遵坐着长乐宫的马车出了宫门,后面的牛车上拉着太后赏的一缸葡萄酒,赵遵问封不遗:“三叔,我们真不去见皇帝了吗?” 封不遗道:“用不着见了,老太后出马一个顶俩,她出面比皇帝都好使!”他见赵遵不是很相信,补充道,“当年六子夺嫡,一连数载腥风血雨,当今天子最后登上皇位非常侥幸,有几次他自己都要放弃了,可窦太后始终小心翼翼的伺候先帝,最关键的时期一句错话都没说过,一件错事都没做过,后来我们回忆当年的往事,皇帝登基的首功绝对是太后。你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但她的心却有七窍,足不出长乐宫,却知天下事。一帮老臣老将、宗室皇亲的眼中,太后才是大周的掌舵人,大事小情先到长乐宫汇报,老太太事事给皇帝把关,能当皇帝的半个家。而且她老人家非常念旧,代王府的旧臣都很照顾,你以后没事长到长乐宫走动走动,说不定老太太一高兴赏你几个宫女!” “拉倒吧!您还在自己留着吧,我也要酒喝!” 马车走了半程突然变了方向,赵遵撩起车帘看了看:“三叔,不回府吗?” “嗯,去看个相识!” 马车转了几条街来到了一处院落,看气派的程度是个官宦人家的府邸,封不遗刚下车,守门的护院就认出了他,小跑过来施礼:“封大人,您老来了!” 封不遗微微点头和赵遵一起入院,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主人的卧房,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极浓的汤药味,几个仆人正在伺候卧床的病人,赵遵往这人脸上一看,心里就“哎呀”一声,病人也就四十来岁,口歪眼斜嘴角流涎,口中发出“咿呀”的怪声,全是风邪的症状。 这么年轻得此怪病,恐怕余生再难下床开口了! 封不遗蹲下来拉着病人的手,病人本来涣散的瞳孔突然亮了一点,身子激烈的抖动了起来,口中发出一串“咿呀”之声,然而没有人能听懂他的癔语。 这时一个三十许间的美艳少妇一身素衣快步闯了进来,见了封不遗立即下拜道:“封大人,贱妾给您行礼了!” 封不遗面露不悦:“熊将军患病,你该在塌边伺候才是!” 美少妇惊惧道:“大人,夫君病重,贱妾衣不解带在塌边伺候,不敢有半分懈怠,刚刚实在是太乏累了,到房中小憩,请大人勿怪啊!” 封不遗哼了一声:“哼,罢了!我问你,熊将军的病情可有好转!” 美少妇面露忧郁之色:“唉,什么大夫都请了,什么药也都吃了,可这病一点都不见轻,真愁死人了!” 封不遗叹了口气:“熊弼一员悍将啊!一夜之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天妒英才啊!”然后对熊弼的夫人道,“尔要好生伺候,府上缺钱缺物尽管开口,我要离京一些时日,我把你们府上的事托付给这位泗水侯赵遵赵将军了,你有什么难处说与他知便可!” “喏!”熊弼的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赵遵,发现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不免有些意外,见赵遵也看着自己,忙又低下了头。 离了熊府,赵遵苦笑道:“三叔,你走就走吧,怎么还甩给我一个大包袱啊!” 封不遗却非常认真的说道:“熊俸老将军是你爹和我的老上级,对我们有知遇之恩,熊弼成年后一直在我账下效力,他勇武过人屡立战功,太后甚为喜爱调到身边担任长乐卫尉,对其不吝赏赐,熊弼昼夜巡逻保护太后安全,又能陪老太太解闷,太后对他言听计从!熊弼提了很多好的建议,通过太后反映到了皇帝那里,最后得到了采纳。年初的时候他照常在长乐宫巡逻,突然一头栽倒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令人心疼和不解啊!” 赵遵道:“熊将军四十来岁,又一身武艺,身强力壮正当年,怎么说病倒就病的这么厉害?” 封不遗道:“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上午还好好地,下午就病得不行了。而且只是神智昏聩,身体却很正常,就像在做噩梦,可就是醒不过来。我把熊府拜托给你,第一位是为了赡养有功之臣,第二就为了让你查明他中邪的真正原因。熊弼身份特殊,他是长乐卫尉,涉及到太后的人身安全,不能马虎大意!我在京城太惹眼了,走到哪儿都不方便,这事交给你正合适!” 赵遵点头道:“三叔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封不遗道:“你那个城门官只是个幌子,有你那班手下就足够了,你没必要整天守在那儿!你去做点该做的事,黄权那边我都嘱咐过了,他不敢找你的麻烦!” 赵遵笑道:“那我岂不是吃空饷啊!” 封不遗大笑:“你小子吃空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放心大胆的吃吧,不过早晚有一天你得把亏空还上。皇帝在用人之际,收起了含蓄和高傲,需要你的时候就得站出来,受委屈也要学会隐忍!” “遵儿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赌坊易主 赵遵辞别封不遗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对郭六有些不放心,回到北门的时候正赶上关城门,余雷站在城门楼上看到赵遵,立刻拿着税簿跑了下来。 “头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帮子混混?他们和进进出出的商旅马队称兄道弟,盘查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少收了不少城门税,这怎么行啊!” “税簿拿给我看!”赵遵接过税簿粗略看了几眼,便重新卷了起来。 “今日进出城的商队较昨日如何?” 余雷被问的一愣:“今天郭六他们来了之后商队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城,比昨天多了七成!” 赵遵道:“今天的城门税也涨了七成,与接防前已无什差别,税收和人流稳中有升,与朝廷也有了交待。既然其他城门都是如此,我们何必要特立独行呢?” 余雷一点就透:“那一切照旧便是,有这帮子人帮忙,我们倒是省事了!” “不,不可掉以轻心!这些人不是咱们的嫡系,郭六主动请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你要把人给我看紧了!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 入夜前赵遵换了套突破百姓的衣服到了祥龙赌坊,奇怪的是在民厅居然没有遇到一个相熟的人,赵遵随便赌了几把便找机会走向了赌场角门,却被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拦在了外面。 “把你们管事的叫来!”赵遵怒道。 打手见赵遵穿的一般的气宇非凡,不敢怠慢,忙叫来了执事先生。 赵遵见此人也是个生脸,便把钱袋子往柜上一砸:“怎么着,祥龙赌坊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不要了!” 管事的抱拳致歉道:“哎呦,对不住贵客!您可能有所不知,咱们祥龙赌坊的富厅贵厅即日起不再迎客啦!” 赵遵大为震惊:“祥龙赌坊可是金字招牌,怎么会关闭呢?” 管事的道:“不是关闭,是换地方了,咱们祥龙赌坊经营数代,长达百年,如今房屋多破旧不堪使用,又四面临街翻建扩建也不成,所以搬到了城中心朱雀大街,老铺不忍割舍只迎散客!”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都是生面孔啊!搬了多久了?” 管事的说:“富厅贵厅搬走有一个月了,贵客恐怕有阵子没来了吧。” 赵遵随口应付道:“哦,前一阵子到北边做买卖,有几个月没来了!” “难怪难怪!那您以后要多照顾新赌坊的生意!” “一定一定。” 出门转过弯去赵遵停下来心说我信你个鬼!祥龙赌坊占地甚广,院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使不完的房间,怎么会因老旧而换地! 赵遵在祥龙赌坊帮过局做过庄,对祥龙赌坊的内部了如指掌,他在门外的黑暗处躲了半个时辰跟着送水的水车潜入了祥龙赌坊的内院。内院的富厅贵厅灯火全息,其他的楼宇也都死气沉沉的。 赵遵爬上一座小楼发现楼梯上布满积灰,少说有一个月没人打扫了。赵遵又看了几处都是如此,突然他在一栋楼的楼梯上看到了一排新鲜的脚印,他多了心眼没走楼梯翻身上了房檐,一层层的往上爬。发现第四层的一个房间内关押着七八个人,借着月光看去,这些人他都认识,包括账房贾先生、臧云的贴身护卫和几位赌技最高超的伙计。 赵遵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被关押在此,于是没有冒然出声,瞧瞧躲在外面看,不一会儿房门就打开了,鱼跃而入进来了五个人,前面三个穿着青衣一身喽啰打扮,一个个手提鬼头刀,后面俩,一个背一把大刀,一个穿一身长袍双手隐在袖中,正是臧豹手下八虎中的老三老四。 赵遵虽不知二人的真实身份,但本能的感觉到这二人绝非一般,特别是老二,他的内功不知走得什么路子,冷的像冰,让人发怵。 屋中的几个人见到有人进来了全都紧张的往后挪了挪,老三朝他们吐了口吐沫:“杀的杀降的降,如今就剩你们几个啦!怎么着,这都快一个月了,给个痛快话吧!这么耗着多没劲啊!” 几个人闻言都低下了头,老三怒了:“老子的绰号叫‘杀人鬼’,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用处,我早就一刀一个把你们宰了!今天,就是今天,你们可想清楚了,到底要死还是要活!” “那……那万一执法长老怪罪下来,我们全家可都不能活啊!”一个赌技高超的庄手怯生生的说。 老三道:“惹恼了我们,你全家死的更惨!如今执法长老生死不明,就算还活着也变成了废人,怕他作甚!” “那我投降,以后忠于二老爷!”“我也降!”“我归顺!” 三个祥龙赌坊的老伙计纷纷磕头归降,“好,很好!”老三非常满意,转而问另一个大个子道,“牛二哥,你是帮里的老人,牛家先辈老早就跟着老祖爷打天下,你又何必这么执拗呢,大爷、二爷不都是藏家的传人吗,保谁不是保啊!再说你跟了大爷二十几年,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建树,你不冤得慌吗?跟了二爷,咱们以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干大事不好吗?” 牛二被他说得有点心动,正犹豫间,看似儒弱的账房贾先生突然跳了出来,大吼道:“牛二哥,切不可被这些畜生蛊惑!臧豹勾结匪类反叛宗主,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干!兄弟们,大爷带你们不薄啊,给你们房产土地,让你们做正当营生,做正经人!臧豹他做得都是抄家灭门的勾当,跟着他早晚不得善终……”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把钢刀插进了他的后心。 老三咬牙切齿的握着刀把,骂道:“姓贾的!你一点本事没有嘴还挺硬,你硬啊,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贾先生后心一阵剧痛,当即仰面摔倒,在濒死之际无意间瞥到了窗外的赵遵,本已涣散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嘴巴动了动。 赵遵没想到老三会突下杀手,再想出手相救已然是来不及了,他虽然和贾先生相处时日不多,但贾先生为人和善,整天乐呵呵的,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眼前,赵遵不由得怒火中烧。贾先生临死前唇语所说的是“救东主”,意思非常明白了,臧豹篡夺了宗主之位,他大哥臧云的处境可想而知,肯定十分危险。 贾先生的死深深震撼到了另外几个犹豫不决的人,以牛二为首的几个人当即跪地请降。老三大笑道:“来人,给几位兄弟松绑!饱餐一顿送到天水分舵,路上小心伺候,不可慢待!” “是!”三个喽啰把几个投降的人带了下去,屋中只剩下了龙虎会两个当家。 老四用脚把贾先生的尸体翻了过来,沉声道:“三哥,你太心急了!这个人是大爷的亲信,管账的先生!他手里有祥龙赌坊几十年的账目,还掌握着大爷一些机密,你图一时痛苦把他宰了,将来恐怕要后悔啊!” 老三道:“嗨!我也有点后悔,可……可你也听见了,姓贾的是个死硬分子,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早晚也得杀!” 老四道:“杀就杀了吧,祥龙赌坊的金字招牌到手了,新铺开业日进斗金,咱们以后再也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就算大爷有点存项也不在乎了。来啊,把尸体拉到后院挖个坑埋了!” 赵遵跟着喽啰到了后院,看着他们把贾先生埋在了树下,又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坐车离开了,赵遵才把贾先生从土里挖出了出来。 看着贾先生的尸体,赵遵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黑大家族内部的争斗历来血腥残酷,但在赵遵内心中是偏向臧云和贾先生一派的,至少表面上他们比臧豹规矩的多,手下也不曾为害百姓。 贾先生穿着和平时一样,说明遭遇变故非常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贾先生的脸上和手臂上有多处淤青,臧豹的手下为了尽快让他屈服,没少动刑。赵遵在他身上搜了搜,没有任何物什,即使有也早就被臧豹的人搜走了。但赵遵不死心,贾先生这么精细的人不会什么都不留下的,最后在他紧握的左手食指的指甲上赵遵发现了一行小字。 “重六月八日账!”字是用尖锐的小石头刻下的,划痕很浅。 赵遵掐算了一下,这是三年前的一个日期,他忙重新收敛了贾先生的尸体,跑到了账房一看所有的账册全都被搬走了,但赵遵知道账房藏得是明面上的账目,是做了手脚的,账房先生手里还有一本暗账,这本账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臧豹的手下都是黑道的大老粗,不懂得这些,所以这本账肯定还藏在某个地方,而且极有可能藏在贾先生的房中,果不其然在他睡觉的床榻下面藏有一个暗箱,里面放着贾先生积攒的私房钱,还有几本羊皮账册和一架精致的象牙算珠。 赵遵翻到了三年前的重六月八日的暗账,那一天一共十九笔流水账,进项三条,其余都是花销,数目不大净是些散碎的小钱,款项上面没有异常。 赵遵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一串串的数目上,因为是零钱不好计算,好在赵遵会用算珠经过一番计算终于得到了答案,然而惊奇一幕发生了,这架算珠竟然突然散了架,一根纤细的竹简从中掉了出来。 赵遵捡起竹简拿到月光下一看,上写“宁远县回春药铺!” 赵遵把竹简死死地握在了手中,将几本账册和算珠包了个包带在身上,恢复了原样后离开了祥龙赌坊。 夜已深赵遵直奔刘府而去,翻墙敲窗把刘贞从梦中唤醒,刘贞一脸不高兴:“你非要半夜来扰人好梦吗?”见赵遵一脸凝重,说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祥龙赌坊被臧豹抢占,臧云失踪,贾先生被杀!” “什么?”刘贞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也不清楚,估摸有一个月了。整个祥龙赌坊内院人去楼空,我只找到了这些!”赵遵把账册和算珠拿了出来。 刘贞道:“以这种方式记录的地址,肯定非常重要!” 赵遵道:“这本账册是几年前写好的,贾先生未雨绸缪留下线索,必定有他的道理!” “你要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兼并帮会 赵遵点点头:“臧家是关中黑道霸主,他们内部权力更迭势必影响长安的安宁,钟山案后臧豹一直躲着,如今再次露面是咱们一个好机会啊!” 刘贞笑道:“你不做官的时候就忧国忧民的,如今当了官还不得把自己累死!” “你别取笑我了,有余雷镇守,又有一批新招来的帮手,我这个城门官可清闲啦!省事得很!” 刘贞奇道:“你刚进城几天啊,就请来帮手了?” “不是我请的,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赵遵把郭六请缨的事告诉了刘贞。 刘贞问他:“你信任他吗?” 赵遵道:“不信任,但他收钱办事不影响北门的税收和盘查,对我来说就是最棒的助手。” “当心他把你给卖了!” “所以才来请你帮我看紧了他!” 刘贞撅嘴道:“想得美,我才不去看大门!我要跟你去宁远县!” “我就知道你想去,好吧,两天之后我来接你!” 赵遵离开刘府回到北门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问余雷、鲁诚和公孙输,几个人都听过龙虎会的名头,也知道祥龙赌坊,但仅限如此。鲁诚和公孙输在码头上出过大力,知道一点黑道的内幕,比如西市码头有一百个泊位被龙虎会控制,需要五百名脚夫卸货,龙虎会便会出面雇佣脚夫,船主把工钱交给龙虎会,龙虎会抽成后才会发给脚夫。如有其他帮会想插手西市码头的生意,必定会和龙虎会发生冲突,斗殴火拼再正常不过了,出人命也不稀奇。 鲁诚道:“这还只是一个地方,在繁华的大街、烟花柳巷和酒肆抽成更高,能顶朝廷城门税的三成。龙虎会百年以来一直控制长安的黑道,不过他们没有欺行霸市,允许一些小帮派生存,而且抽成也合理,像我们在码头干苦力活,最多就克扣一两成工钱。民怨不大!” 赵遵点点头:“劳烦二位大哥去人市打听一下,看最近有什么变化。” 公孙输和鲁诚齐声道:“交给我们了!” 二人一早出去,吃晌午饭的时候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打听到了?” 鲁诚道:“打听到了,龙祥赌坊的富厅和贵厅移到了朱雀大街中段最繁华的地方,三层楼比老铺大多了近五倍,开业当天邀请了全城的权贵富商非常热闹,只是咱们当时还在北苑中没有听说。” 公孙输道:“我去了西市和朱雀大街的人市,最近确实发生了几场帮会争斗,西市的西河帮吃了亏,被龙虎会抢走了地盘。如今西市码头被龙虎会独占,几个在西市码头混了几十年的老帮会都被赶了出来。” 赵遵道:“这是我回长安之后发生的事,可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啊?” 鲁诚道:“龙虎会本就是关中最大的帮会,藏家做了百年的瓢把子,势力碾压任何一个帮派。老当家的臧云是个开明的人,不恃强凌弱,然而这一次龙虎会一反常态大有把所有帮会赶出长安之势。” 赵遵奇道:“其他帮会就不反抗吗?” “这也是奇事一件!”鲁诚道,“混黑道的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别人来抢自己的地盘,就算明知打不过对方也不会认怂,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也别在道上混了!” 公孙输道:“不过龙虎会行事非常谨慎,闹的动静并不大,只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械斗,没出人命,都没惊动官府。” 赵遵问:“能不能联系到其他帮会的人?” 鲁诚道:“可以试试,不过需要时间!” “我去新祥龙赌坊,入夜后在我家碰头。” 新祥龙赌坊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与花御坊一墙之隔,临街三层,花费之巨可想而知。赵遵一进前厅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贵客,来玩两把?” 赵遵没有理他,随便逛了逛果然看到了几个老赌坊的庄手,不过都是凭手艺吃饭的局外人,他们见了赵遵纷纷上前打招呼。赵遵找到了那个曾被自己连赢数十把的庄手,他对赵遵的赌技十分佩服,非常恭敬。 赵遵问道:“你们几时搬的家,让我好找啊!” 庄手道:“我们也是突然接到的信,才搬来二十几天。” “现在谁管事?贾先生在吗?” “我没见着贾先生,带我们来的原来前厅的管事,现在连他都不见不着了,管我们的是个生面孔,咱是干活的上工挣钱,下工回家,也不敢多问。” 赵遵道:“大伙都来了吗?” “差不多都到了!” “那新铺的生意怎么样?” 庄手兴奋的说道:“好,太好了!以前老东家规矩太多,品行不端的赌客不让进,手气差输得多劝人家走,又不许出千作弊,全凭赌技挣钱太慢了,如今这些规矩都没有了,输赢全听管事的安排,黑钱来的快多了。而且富厅在赌桌上放高利贷,才二十几天已经有好几个外埠的商人输的倾家荡产了!贵厅的客人也比以前多多了,贾先生曾经说过不想和朝廷官员有过多的交往,不知他老人家怎么突然改性子了,每天出入赌场的官府马车都排成了队,我是没进去过,不过听说里面极尽豪奢与隔壁的花御坊暗通款曲,娘的赌场都快变成淫窝了!不过……不过咱们挣的工钱也比以前多多了,大伙都有干劲。” 赵遵心中大怒,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坑的别人家破人亡,和臧云的宽厚有天壤之别。 庄手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听说挣钱多有意回来重操旧业,谄媚道:“赵爷,您的赌技天下无双,您要肯回来肯定当首席,一个月挣一年的钱!” 赵遵没有把话说死:“我家中有事需要外出一阵子,等回来再说吧!我这就走了,遇到贾先生记得替我问好!” “一定一定!” 赵遵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余雷和公孙输早已等急了,唯独没见鲁诚。 “鲁诚还没回来吗?” 余雷低声道:“你要的人找到了,只是不太方便来,鲁诚正在看着他呢!” 赵遵在余雷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贫民区,公孙输推开了一座小院的门,这院子真够荒凉的,枯黄的杂草半人高,三间屋只有西屋有半扇房门,屋里的人听到有人进来了,忙迎了出来,原来是鲁诚。 鲁诚一见赵遵哭丧着脸道:“头儿,你快来看看吧,人恐怕是不行了!” 鲁诚的话把赵遵搞糊涂了:“什么人不行啦,你倒是说明白了!” 鲁诚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却没词了,拉着赵遵进屋,赵遵一看在干草窝中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够惨的,脸上身上到处是伤口,血污把衣服染成了红黑色。 鲁诚急道:“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渗血,我止不住,又不敢请大夫,眼看他出气多进气少了,要玩完了!” 赵遵翻开伤者的眼皮瞧了瞧,有撩起了他的衣服检查了伤口,说:“皮外伤,只是流血过多,需要马上医治。去烧些开水为他清洗伤口,我脾气抓些药来!” 一番忙碌之后伤者渐渐稳定了下来,脉搏也变得有力了。 “性命已无大碍了!”赵遵松了口气,问鲁诚,“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鲁诚道:“分手过我回到了以前干过活常住的大车店,打听来打听去,问出一个相熟的工头的住址,就是他郑中,我们俩打过几次交到,他为人还算仗义。我就跑来找他,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院子里,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赵遵把准备好的人参鸡汤给伤者灌下去,人参有吊命的功效,一刻之后帮会的小头目郑中就醒了过来。 “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啊?” 鲁诚道:“老郑,你小子命真大,本来你都死了,可又让我们给救活了!” 郑中叹了口气:“唉,丢人呐!这次多亏了诸位仗义援手,惭愧惭愧!” 赵遵道:“郑老兄,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得?” 郑中咬牙道:“是龙虎会的白面鬼羊叉、黑面鬼杨炅打的!几天前他们带人突袭了我们的坛口杀了我们帮主,然后逼我们投降归顺,我稍有不从便被吊起来毒打,若不是我激灵想出假死之法,恐怕已经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我逃过一劫,逃回了自己的住处,可身上的伤太多太重了,只能躺在院子里等死,要不是你们……唉!” 赵遵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想开点,养好身子要紧,对了,你是哪个帮的?” 郑中道:“恩公,我是长脚帮的一个小头头,长脚帮是个西市的小帮会,有三十来个兄弟。” 赵遵道:“那你们是怎么得罪龙虎会的?” “得罪?我们哪敢得罪龙虎会这样的大帮会啊,是他们先找上的我们,限我们三天之内交出地盘并入龙虎会,听他们调遣。” 鲁诚道:“三天?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答应了?” 郑中道:“吃饭的家伙怎么能拱手让人,龙虎会虽然人多势众,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总有讲道理的地方,我们就到祥龙赌坊找瓢把子臧云讲理,结果他却闭门不见把我们给轰了出来,见他不仁我们也下决心跟他们干,大不了鱼死网破闹到官府那里,没曾想龙虎会太阴险了,突袭了我们的总坛杀死了帮主,把我们全都软禁了起来,求救无门啊!” 赵遵道:“长腿帮是做什么营生的?地盘又在哪儿?” 郑中道:“长腿帮是混西市码头的小帮会,有十几个泊位的场子,不过位置偏僻,帮里的兄弟说是在道上混,其实大多时候也充当脚夫,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雇人来帮忙,抽点工钱。” 第一百三十章 新朝圣坊 “收益如何?” 郑中苦笑一声:“嗨,还收益呢!你看我这个破家啥样,还不明白吗?起早贪黑混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公孙输道:“这可奇了,龙虎会费劲巴力的就为拉你们这帮穷光蛋入伙啊!” 郑中道:“我也想不通,长腿帮的地盘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龙虎会到底看上我们啥了?” 赵遵又道:“我听说龙虎会最近有大动作,你有何听闻?” 郑中道:“我们去找臧云理论的时候遇到了另外几个帮会,他们也都受到了龙虎会的威胁。” 公孙输好奇地问:“龙虎会是如何威胁你们的?” 郑中道:“龙虎会最初找上我们的时候也算客气,说要整体收编我们,待遇非常优厚,我刚开始还很高兴呢,以为找到了大靠山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可后来他们提出让我们交出世代相承的码头泊位的时候,帮主犹豫了,因为我们要是把地盘丢了,等于种地的失去了土地,牧民失去了羊群一样,龙虎会虽然户大人多,但我们不是嫡系,说不定哪天就把我们登了!还不如这样自在,思来想去回绝了龙虎会的要求。过了四五天,我们都以为这事过去了,可帮里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绰号‘马猴’的荆涛,他是龙虎会数得上杀手,又阴损又歹毒是个狠角色,他带来了一箱银子拉拢我们入伙,帮里年轻的都心动了,可我们这些老人知道,哪怕有座金山早晚也有吃完的那一天,说什么也不答应,荆涛当时就翻脸了,限期三天让我们滚出西市码头,两家闹掰了,之后就发生了火并。” 赵遵道:“我知道了,龙虎会是想要你们那十几个泊位。” 郑中不解道:“龙虎会的地盘遍布全长安,西市码头一大半的泊位和差不多全部人市都被龙虎会把持着,他们要我们这几个破地方做什么用啊?” 赵遵道:“对别人来说是破地方,也许对龙虎会来说是块宝地!郑中,你在西市混了几十年,西市的舆图你可能默写出来。” “能!” 郑中确实没有吹牛,小半个时辰就把整个西市连同周边几个街坊都默写了出来。 赵遵对郑中的能力非常满意:“郑老兄胸中有些丘壑啊,请问贵帮的地盘在什么地方?” “这儿,运河连接泰液池入口的地方,道路不便,池水也浅,大船无法停靠!” 赵遵指着临近长脚帮地盘的一大片坊区问:“这个坊有多少户人,怎地如此巨大?” “这是新朝圣坊,胡汉杂居有近万户,光里长就有四个,是长安人口最多的坊区!” 鲁诚道:“我知道新朝圣坊,它是本朝开国之后兴建的,吸收了大量东来的西域胡人和汉地的流民,坊内各族有各族的地盘,鱼龙混杂!胡人们不说汉话,不过汉节,遵循各自民族的习俗。坊内的汉人和胡人杂居久了,也有不少改宗入了胡教,因为教派和民族的冲突,每个月都出人命案,京兆尹对此也很头疼。” 赵遵皱了皱眉,心说这么大的地方,这么混乱的局面,龙虎会若是在新朝圣坊做些秘密的勾当,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余雷也是这么想的,他问郑中:“另外几个受到威胁的帮会的地盘也在西市码头吗?” “不,这几个帮会的地盘都不在码头,分布还挺散,都不连着!” 余雷把舆图转了过来:“你标一下。” 郑中在舆图上标明了几个帮会的地盘,确实不挨着西市码头,而且没有一个在新朝圣坊内。 鲁诚问郑中:“老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中黯然失色道:“帮主死了,地盘被抢了,兄弟们死的死降的降,我靠诈死捡了条命,以后在长安城露面就会被龙虎会灭口!所以我想活着就必须离开。” 赵遵问:“郑老兄想投奔何处?” 郑中想了一下:“我入黑道三十几年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早就过够了。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点小钱,找个太平的地方买几亩薄田,再娶个婆娘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这也是个机会。嗯……我在凤翔有个表亲,打算去投奔他。” 赵遵道:“如此甚好,此处并不安全,老鲁去套辆车把郑老兄载到安全地方养好伤,等伤好了走咱们北门出城!” 郑中千恩万谢跟鲁诚离开了,赵遵没有回府而是拿着舆图找到了长腿帮地盘上的那十几个泊位,确如郑中所言人迹罕至,芦苇荡比人都高,对面码头上民夫明火执仗的卸船,这里却连个船影子都没有。 赵遵沿着芦苇荡里的小路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新朝圣坊走去。已是寅时,新朝圣坊的坊门竟四敞大开,坊内的空场上聚集了几百名手捧灯烛的红衣人围着一块黑石头绕圈,口中嘟嘟囔囔,听不太清,但肯定不是汉话。 赵遵准备在新朝圣坊里逛一逛,可是一个差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厉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夤夜闯入朝圣坊!” 赵遵从容的掏出了自己的官凭,差役拿到手里一看,大惊:“小人不知上官身份,请……”说着就要下拜,赵遵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 “这就是随便看看,你这穿红衣服的是些什么人?” “回上官的话,这些是渤瀚人,那黑石是一块黑色的陨石,乃是他们宗教的圣物,每逢月半渤瀚人都会举行祭祀,绕着陨石诵经直到天明。” “原来如此,差官兄弟我今夜无事恰巧路过新朝圣坊,想在坊内转一转,不碍事吧!” 差役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是您没穿官衣遇上其他值岗的兄弟少不了一番盘问,这样吧,我陪您一起!” “这怎么好?你这儿正在值岗啊!” 差役道:“嗨,我一直躲在门后打瞌睡呢,渤瀚人性情温和从不惹是生非,我留在这儿也没啥事干。新朝圣坊是长安第一大坊,比普通县城都大,居住着几十个西域民族,人多且杂,胡人的禁忌您不了解,万一道路不熟闯入禁地,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冲突!” 赵遵奇道:“这里可是大周的京城啊,他们胡人客居于此,竟敢私设禁区。官府就不管吗?” “赵侯,这个说来话就长,咱们边走边说吧!”差役引着赵遵走进了新朝圣坊,离开了渤瀚人聚集的小空场,赵遵看到了一片低矮的建筑群,石头堆砌而成,好像一个个坟丘,上面涂满了白灰,只有门上画着一朵猪血色的莲花。 差役道:“这是东北来的鱼族人!世代以渔猎为生,来到长安几十年了旧习不改靠在渭河捕鱼为生。” 赵遵好奇的打量这些石头屋子,却见众多石屋之中有一间格外的大,门上却没有画着莲花,而是画着一团火的样子。 “这门上为何没有莲花?” 差役笑道:“这就是我提到的禁地之一,鱼族人居住在东方有拜火的习俗,这间大屋中存放在一口大油缸,万年火常年不熄灭。如果火灭了,鱼族人视为是大凶之兆,有灾难降临在族中,而引起万年火熄灭的那个人将会被他们视为死敌,试想一下莫名其妙与一个族的人结下血海深仇,这不是冤死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 差役道:“坊内几十个民族哪个族都有类似的习俗,忌讳啊,禁区啊,饮食啊,甚至上茅房都是讲究,不少在新朝圣坊生活了数年的人都不敢乱走,走错一步麻烦就上身了。咱们大周皇帝开明豁达,保护他们的宗教信仰,可这些人不懂得体恤圣意,整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不休,令人不胜其烦!” 差役领着赵遵穿大街越小巷,赵遵第一次进坊看什么都新奇,路上遇到了七八支巡逻队,见到领路的这个差役,纷纷上前打招呼。 “李头!”“李大哥好!” 赵遵一问方知带路的差役李栖是新朝圣坊的总捕快班头。赵遵问他:“李头,大半夜这么还有巡逻队啊?” 李头道:“嗨,咱们新朝圣坊和别的坊区不一样,这里几乎天天都有人在过节,不分白天晚上,过节的时候最容易发生踩踏一类的事,谁敢休息啊!咱们坊里有二百多捕快,归典客署统辖,薪俸和其他衙署的差人一样,却多干了几倍的活,很多年轻人应征来我们这儿做差役,可十个倒有九个撑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剩下的这些大多是坊内的居民,有胡人也有汉人,没什么正经职业混口饭吃而已。” 二人边走边说一个时辰之后从新朝圣坊的南门走到了北门。李捕头对赵遵说:“咱们走马观花的溜了一趟,一条主路,二十几条巷子,只有三条住着汉人,其他的巷子分住着七个民族,十二个教派分支!” 赵遵道:“今天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虚虚实实的族群,不知坊内那几十个民族又是什么样子啊?” 李捕头道:“新朝圣坊的每条街巷走一圈起码得两天,要是都想问清楚查明白,估计得在坊里住上半年以上。” 赵遵苦笑道:“我倒想躲半年清闲,可身上也有皇命啊!” 李捕头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双手奉献给了赵遵:“难道赵侯对对新朝圣坊这么感兴趣,这本册子就送给您了,里面有您想知道一切。” 赵遵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记述了新朝圣坊的布局、各民族的风俗禁忌还有一些特殊的节日等等,凡是自己能想到的在册子里都能找到答案。 赵遵对册子爱不释手,感激道:“李头,多谢你了!这册子出自何人之手啊?” “是我几年前写的,新朝圣坊地界大,人口多而杂,新入职的捕快没人带着寸步难行,老捕快有时候也犯糊涂,为此我没少发愁,后来发狠心自己编了这个册子,发给手下的人办案时图个方便。如今这册子坊内的几百捕快人手一册,外边的人可捞不着看。” 赵遵赞道:“李捕头真是个有心人,可册子给了我,你怎么用啊?要不我回去抄录一遍再给你送回来。” 李捕头的脸色变得无比沉重,运了运气才说道:“不用了,这本册子是我徒弟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如今送给您也算物尽其用,您就拿着吧!” “遗物?李头,你徒弟贵庚啊?” “二十六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宁远城外 “二十六?这么年轻,是急病还是意外?” 李捕头万分悲痛的说:“我干了三十多年捕快,就收了姜环这一个徒弟,他虽然年轻却肯吃苦,兢兢业业守护着一方百姓,我以为后继有人了倾囊相教,没想到这孩子命薄,一个月前在南门当值,白天好好地,傍晚下值的时候说胸口闷,说完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起来,留下一双儿女,真是……唉!” 赵遵听罢也唏嘘不已:“这位姜捕快可有旧疾?” “啥病都没有,壮的像头牛一样,我们整天混在一起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他走得太突然所以我们才接受不了。”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突发疾病倒地的人自己之前好像还听说过一个,对!长乐卫尉熊弼!他同样身体很棒,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瘫子。 “一个月前。”赵遵喃喃自语道。 “是啊,一个月啦,赵侯您这是……” 赵遵突然问李捕头:“李头,我能问你点别的事吗?” “您尽管问!” “新朝圣坊是哪一个帮会的势力范围?” 李捕头一怔,他没想到赵遵会问这个问题:“新朝圣坊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民族众多,族长、教头各管一片,没人可以统一他们,咱们汉人的帮会无法立足。” 赵遵道:“据我所知,有利益的地方必定有黑道势力存在,像新朝圣坊这么大的地界,暗地里的好处肯定不少,黑势力不眼馋吗?” 面对赵遵的发问,原本很爽快的李捕头一下子变成结巴了,支吾了半天最后竟以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来搪塞赵遵。 赵遵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新朝圣坊,回家收拾衣物准备干粮不在话下,转天天不亮赵遵套好牛车在刘府门前等候,不多时刘贞就从府上溜了出来。这次到宁远县路途遥远,又不急着赶路,二人所幸放慢了脚步欣赏沿途深秋的景色。 宁远县位于陇西边陲,十分荒凉,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有几亩薄田也都被风沙侵蚀的产不了几石谷子。但宁远县在商路上,往来的驼队为这一片死寂增添了一点生机。 宁远县东门十五里外有一条小河,一年倒有八个月一滴水都没有,不过河道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夏天是一处绝佳的避暑之地,是东来客人进入县城的必经之路。 树林小路边上有一个土丘,四个糙汉正躲在后面避风,这么冷的天四个人却畅胸露乳,各自拿着酒囊大口喝酒。 “他娘的,把咱们哥四个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风大的火都点不着,天天吃冷干粮,烤个肉都不行,真气死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疤脸汉子说道。 “就是!好事总也落不到咱哥们的头上,二当家也太不够意思了!”大肚腩的糙汉不忿道。 “少要啰唣!”红脸的大汉呵斥道,“你们都是猪脑子啊!二当家对咱们没的说,这次把咱们派到宁远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大长老、臧宽、臧娄都是什么人物?哪一个都够咱们喝一壶的,不碰上最好!” 大胡子糙汉道:“对!咱们躲个清静,等其他路的兄弟抓住他们,咱们就不用再受这罪了!” 疤脸汉子道:“安全是安全,可惜不能立功讨赏啦!” 大胡子安慰他道:“放心!以后关中地界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就我们哥四个的本事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来宁远县是我提出来的!” 疤脸汉子不解道:“为什么啊?” “你傻啊,臧云可是咱们瓢把子的大哥,他们再怎么闹都是一家人,万一哪天瓢把子寻思过点来,问是谁杀了自己侄子掳走了自己侄女,找起后账来谁都没好果子吃!所以我才想远离是非之地!咱不争这个功!” 疤脸汉子一挑大拇指:“高!真高!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如此说来,来到宁远县是明哲保身之计喽!” 大胡子笑道:“你还没傻透!就是这么回事!” “嘘!别出声,你们听!”红脸糙汉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大胡子闻言把耳朵贴在土丘上听了听,脸上一变:“注意,点子来了!” 与此同时赵遵与车厢里的刘贞正有说有笑,赵遵虽然机敏,可他也没料到土丘背后藏着人,等四个糙汉跳出来的时候,赵遵还真吃惊不小。 “呀呔!什么人?”疤脸汉子抽出刀来大吼一声。 赵遵见他神头鬼面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非但不怕,反而心中暗喜,这一路上无趣乏味,总算找到开心解闷的了,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从牛车上跌了下来。 疤脸汉子见状骂道:“娘的,又是一个熊包!我且问你,你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赵遵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长安人士,到……到宁远县寻亲!” 疤脸汉子晃了晃手中的刀:“把厢帘撩开让爷爷瞧瞧!” 赵遵往车前一挡,说:“不行不行,我媳妇长得漂亮,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赵遵越是拦着疤脸汉子越是起疑,他骂道:“就你这样的熊包能找到什么样的漂亮媳妇,白给我都不要,快起来!” “不行,不给你看!”赵遵一味的阻拦,激怒了疤脸汉子,一把将赵遵“推倒”在地,突得掀开了车帘,看到车厢在的刘贞,立刻被刘贞倾国倾城的容貌惊得呆若木鸡。 疤脸汉子的同伙不知道车里的情形,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忙喊道:“怎了了老三,车里有大爷的人吗?” 被同伙一喊才醒转过来:“不……没有藏……” 赵遵“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关闭车帘,拉着缰绳就要走:“看也看过了,我们要走了!” 疤脸汉子色心大动,吼道:“你可以走啦,但是你媳妇要留下!”说着伸手来抢,赵遵“胡乱”去挡“不小心”用头撞到了疤脸汉子的气海,“无心之举”撞得却非常重,疤脸汉子疼得在地上哀嚎翻滚。 “废物!”大胡子骂道。 可既然已经伸了手,自家兄弟有失了面子,就不能善罢甘休了,大胡子跳上来拿刀就砍。一连七八刀力道都很猛,但眼看要砍中了,没想到最后都差了一点点,最后大胡子累得气喘吁吁,却连赵遵的衣服角都没碰到。 这会儿大胡子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公子,实际上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儒弱,其他几个人也都看出来,这年轻人扮猪吃虎拿他们寻开心呢! 疤脸汉子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小子是个练家子,大伙并肩上!”这四个悍匪当真是不含糊,四把鬼头刀用的颇有章法,而且他们配合多年相当默契,分别封住赵遵的上下两路。 但他们毕竟是普通的强盗,功夫比余雷他们还差着两成,赵遵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几个回合之后他瞅准时机一把夺过了大胡子的鬼头刀,顺手砍掉了他的左臂。 “大哥!”大肚腩的糙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大哥难过,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剩下疤脸汉子和红脸大汉见状想逃全被赵遵追上从背后结果了性命。 大胡子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求生的欲望使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跑了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地,赵遵杀了另外三人回来把他踩在了脚下。 大胡子见到了三个兄弟的惨状,怕得要死,哀求赵遵:“好汉饶命,饶命啊!这都是误会,我们认错人了!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赵遵冷笑道:“不是要留我媳妇吗?你倒是留啊!” 大胡子剧痛加上失血,说话都没劲了:“不敢……不敢,我兄弟是……和您闹着玩!” 赵遵用鬼头刀拍了拍他的脑门:“闹着玩?有提刀闹着玩的吗?我问你,你们究竟在查找什么人?” 大胡子愣了,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的,眼珠却骨碌碌乱转:“没……没找什么人?我们弟兄就是缺钱花了,才劫道……劫道借几个钱花花。” 赵遵笑了:“哼哼,不说实话咱就这么耗着,看你身上有多少血可以流!”然后又幸灾乐祸的说,“我刚才那一刀明明是想砍脑袋的,砍歪了!断臂虽然惨点,可只要止住了血,还能保住命,再拖一会儿……” 大胡子眼泪都流出来了:“好汉爷爷,我说,我全说,您先给我把血止住,求你了!不然……不然我就死啦!” 赵遵用脚踩住了他流血不止的手臂,权当做为他止血了。 “行啦,老实交代一会儿给你上药包扎!” 大胡子道:“好汉,我们是龙虎会二堂的弟兄,奉命到宁远县找几个人!”、 “什么人?”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好汉,这是我们龙虎会内部的事,没碍着您什么,听我句劝,您放我走,只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您走您的。不然的话,得罪了龙虎会,没你好果子吃!” “这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就是来找臧豹麻烦的,你再嘴硬乱说话我砍断你另外一条胳膊,然后看着你慢慢流血流死!” 大胡子把头一耷拉:“唉!我说,一个多月前我们瓢把子臧豹夺了他大哥臧云的权,臧云被囚禁,但他的党羽保着他的儿女逃出长安不知所踪。好汉可能也知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下克上、手足相残是大忌,所以……所以瓢把子让我们……” “让你们斩草除根是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闹鬼药铺 “不不不,他只是让我们封锁消息,好暗中以臧云的名义发号施令,瓢把子传下命来说要把逃门在外的全部擒拿回去,不许杀害!” “真的?” “真的!我怎敢欺瞒好汉,我们哥四个来到宁远县是为了防止臧云的家人出玉门西逃,也怕他们沿途败坏我们瓢把子的名声。” “我呸!你们还要不要脸!夺了自己大哥的家业,缉拿自己的侄子,还想堵住别人的嘴,简直无耻至极!” 大胡子道:“那是他们臧家内部的事,我们都是混饭吃的,不干我们的事,您就放了我吧!” 赵遵道:“好,我就给你个痛快!” 大胡子大惊失色:“您不是说……说放我一马吗?” “我就是说过要饶了你?像你这样的败类活在世上不知要欺压多少好人,就这么杀了你已经是便宜你了!”说完结果了他的狗命。 赵遵一口气连杀四个悍匪,身上连个血点都没沾上。 这时刘贞撩帘走了出来,不高兴的撅起了嘴:“你就知道自己玩的开心,把我放在车里担惊受怕!” 赵遵笑道:“我是看你乏味了,给你找点乐子!” “有你这么找乐子的吗?你杀人了!” 赵遵道:“这些都是臧豹的爪牙,杀人越货的强盗,我这么做也是替天行道!” 刘贞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手上沾血,我……”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些人找上了咱们,不下杀手也躲不过去啊,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下杀手!行了吧!” “算你啦!你都问到了什么?” “这四个贼是臧豹的爪牙,负责抓捕臧云的子女和部下,宁远县仅仅是商路上的一个小县,龙虎会不会做重点排查,我想他们的大队人马此刻正在玉门关外驻扎,以防臧云的家小西逃!” 刘贞点头道:“你杀了四贼,他们虽然不能去通风报信了,但时间一久龙虎会必定起疑,一旦他们觉察到宁远县出了问题,必定派出大队人马前来探查!” 赵遵叹道:“龙虎会的贼真是狡诈,谁会想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树林里会和他们遭遇!如此一来我们必须尽快行事,不然贾先生用性命传递的重要情报就白白浪费了!” 二人把四个贼的尸体扔进干涸的河道用枯草和泥沙掩埋住,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宁远县。 宁远县虽然称为县,但人口不足千户,甚至不如京畿地区的一个镇店繁华,初冬的时节已然寒冷,西北风夹杂着沙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赵遵他们入城的时候太阳刚刚偏西一点,街道上就没什么人了。 赵遵拉住一个匆忙赶路的老汉,问道:“老伯,请问回春药铺怎么走?”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老汉白日里顿时打了个冷颤:“小郎,你问回春药铺做什么?” 赵遵被他异常的举动和恐怖的表情所感染,也有点发慌:“老伯,您这是怎么了?” 老汉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外乡人?” “晚生是长安人士!” 老汉起疑道:“长安人怎么知道宁远有个回春药铺?” 赵遵谎称是家中的长辈与回春药铺的东家有旧,老汉这才信以为真,把手一挥:“唉,没啦,早就没啦!” “什么没了?”赵遵听了个糊涂。 老汉痛苦的回忆了起来:“三十年前陇西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回春药铺的老掌柜和一众伙计日夜操劳为染病的百姓开方熬药,救活了很多人。可眼看瘟疫即将过去的时候,老掌柜和伙计们却都倒下了,那些被回春药铺救活了的人却忘恩负义,他们怕瘟疫再度蔓延,连夜垒砌高墙把回春药铺十几口子活活困死在了里面。他们在墙里哀嚎求饶,声称已经治愈了瘟疫,可是劫后余生的街坊邻居就是不放他们会出来,最后他们一个个的被饿死了,老掌柜死前立下毒誓做鬼也要报复这些负心人。他们死后瘟疫终于过去了,回春药铺换了主人,可搬进去的住户大多死于非命,附近也连发怪事,经常有人无故死在家中,死相极其恐怖,传闻是阴魂作祟害人,甚至有人在半夜看到老掌柜的和伙计的冤魂在药铺里游荡,吓得整条街的人都搬走了,如今回春药铺那一大片地方荒无人烟,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宁远县的人谈之色变无人敢去!小郎,听老伯一句劝,千万别到那个地方去,当心被厉鬼索了命去!” 刘贞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冷,拉着赵遵的衣袖低声道:“怎么办?要不……要不还是别去了!” 赵遵可不信这一套说辞,装作胆怯的样子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家中长辈全然不知此事,还老念叨当年的旧事。老伯,我胆子小,听您这一说我腿都软了,求您指点一下回春药铺的方向,我遥祭一下磕几个头,回去也好给长辈一个交代。” “应该应该,回春药铺在城南,沿馨平巷走到头有一道矮墙,矮墙后面就是老南门大街,荒废了快三十年了,如果我没记错,回春药铺在街里第一家,你朝那个方向磕几个头便是!磕完了赶紧走!” “多谢老伯指点!咱们走!”赵遵拉着惊魂未定的刘贞离开大道,来到了僻静之处,赵遵迫不及待的说道,“贞妹,你今天是怎么了,软弱懦弱可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我害怕!”刘贞全身发抖,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遵,“我不怕人,再恶在凶的坏人我都不怕,可……可你听那老头说了吗,回春药铺惨死了那么多人,那里……那里闹鬼啊!” 赵遵大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都有敬畏鬼神之心,不过庸人自扰罢了,你不必太在意他的话了!” 刘贞却不信:“不,老头不是胡说的,几十年的事讲述的这么细致,肯定是他亲身经历的,那药铺肯定发生过诡异的事!说不定……不,……一定是闹鬼!” 赵遵见刘贞脸都白了,知道她是害怕到极点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于是搀扶着她住进了一间客栈。 说是客栈和长安给苦力住的大车店也差不多,整间客栈算是店主和伙计才住了五个人,店主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客不敢怠慢,让伙计收拾出了自己的屋子给二人居住。 刘贞进屋之后还在发抖,到处漏风的破屋加上狂风造成的怪声令她的恐惧越来越深,赵遵又是开导又是烧水喂饭,入夜时分刘贞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遵见她好转了,才松了口气:“看你平时胆子挺大,没想到竟然怕鬼!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可怕的?”放到平时赵遵肯定要挖苦她几句,可这个时候再提及此事恐怕刘贞又要崩溃了,于是安慰她道,“贞妹,你好好待在客栈里等我,我这就去回春药铺旧址一探究竟,无论收获与否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 “不!”刘贞尖叫着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赵遵挠头道:“贞妹,我们没时间了!宁远县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我就去看一眼,如果仅仅是个无人的废墟,我们就回长安好吗?” 刘贞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你……你带我一起去吧!” “一起?你不是害怕吗?贞妹,还是留在客栈比较安全。” 刘贞气道:“这也叫客栈,千疮百孔到处漏风!你就不怕来几个坏人把我绑架了!我觉得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赵遵苦笑道:“你啊你,那我们速去速回!” 街上大风呼啸,比之白天更甚,飞沙走石卷起漫天沙尘,街上一个人都没,二人穿了御寒的棉衣还是被冷风吹的忍不住打颤。 宁远县本来就荒僻,到了夜里整条街道上一家有灯亮的都没有,天上的月光蒙着一层沙尘,发出的微光甚至不足以照亮道路。 赵遵沿着老伯指明的方位来到城南顺利的找到了馨平巷。 “老头说沿着馨平巷走到头就是老城南大街的废墟!”赵遵尽量多和刘贞说话,以减轻她的恐惧。 刘贞的手被赵遵拉着,心里有了安全感,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她好奇的打量着馨平巷两侧的房屋,忍不住说道:“陇西的风俗好奇怪啊,临街的房子建的那么高,连一个窗都没有,家中岂不是连光都见不着吗?” 赵遵很纳闷:“中华大地上的建筑都以采光取暖为第一要务,陇西地处西陲冬天酷寒,更应该逐日才对,怎么会建这种风格的房屋?” 刘贞握住赵遵的手开始冒汗:“不对啊,别的街上房子和长安普通百姓家的一样,为什么唯独馨平巷的建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和回春药铺闹鬼有关?”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子,临街房屋窄门无窗肯是在防备什么入侵,宁远县离国界还有数百里,附近又没有什么强盗和山贼,那防什么?只有防鬼怪入侵这一种解释,就如同内地富人家中的影壁一样。 赵遵泛起了嘀咕,难道回春药铺真有那么邪门,以至于宁远百姓废弃南门大街整条街道,连临近的馨平巷的居民都人心惶惶,几十年下来形成了这种独特风貌的街巷。 赵遵心中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道:“贞妹不要多想,既然有人敢住在此地说明就没有鬼怪,不然宁远县就变成鬼城了!” 不久他们走到了巷尾,见到了老汉所说的那堵矮墙,黄土夯筑的墙体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仅剩下了不足三尺,但矮墙上贴着的黄纸符咒和朱砂画了镇鬼咒言却是非常新的。而且二人发现矮墙左近数丈之内荒草杂生,一点人为扰动的痕迹都没有,可见附近的百姓对回春药铺闹鬼的传闻深信不疑,几十年来一直未改,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吓人 赵遵不信邪翻身而入,老南门大街街面很宽,但荒废了二十多年,临街的门面瓦落梁塌破败不堪,街道和院落里的荒草齐腰,狂风吹得沙沙作响,就算没听过闹鬼的传闻也够吓人的。 刘贞更是胆怯,躲在赵遵背后一步都不敢挪,二人沿着大街一直向南终于见到了回春药铺的招牌斜挂在一栋二层木楼上,被风吹的吱嘎噶乱响。 当年困死老掌柜和伙计的砖墙遗迹至今还保留着,倒掉的墙体和碎砖向赵遵他们诉说着当年的惨剧。 “看来传言是真的,南门大街的人真是忘恩负义!竟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换做是我也会诅咒他们!” 赵遵却道:“贞妹,我们身在富贵人家,没有直面过死亡,没有过今天你埋葬他人,明天他人埋葬你的等死日子。不能体会那种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是疯狂的,我们不好判断他们的行为是否残忍卑鄙,只能说太悲哀了。” 刘贞道:“房子又破,又没有人迹,来也来了,看也看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贞妹你看,这里废弃了几十年了,可贾先生的账簿只有三年的时间,贾先生是一个极其严谨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个地址的,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刘贞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拗不过赵遵,只能跟他进了回春药铺。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药铺虽然荒废了几十年,但家当还在,柜子、架子朽烂不堪,摔碎的瓶子罐子散了满地,赵遵把刘贞安置到最干净的地方,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查找了起来。其实赵遵心中已经有数了,地面上一层浮土可连个脚印都没有,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无非是尽人事而已,他找着找着突听背后的刘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静夜中把赵遵吓了一跳,回头见刘贞坐倒在地浑身颤抖。 “贞妹!你……”赵遵忙把刘贞扶了起来,刘贞一头扑进了赵遵的怀中,指着屋中的一角颤声道:“那里……那里站着个人!” 此言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赵遵忙向屋角看去,结果那里空荡荡的,别说是人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刘贞下了很大决心才睁开眼,看了一下,奇道:“刚才明明站着个人啊,穿一身素白,披头散发的!” 赵遵为了打消刘贞的顾虑,把她拉到了她说看到人的那个角落,指着地面说道:“地上一层尘土,没有脚印,不会有人经过的,你太紧张了,看马虎了吧!” 刘贞自打听了闹鬼的传闻,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清醒,也不是那么坚定:“是吗?也许……也许是我太害怕了,产生的幻觉!” 赵遵安慰了刘贞两句,二人便去了后院,后院总共三间屋,塌了一对半,每一间屋都只剩四面墙,房顶能看到天上月亮。 赵遵挨个屋看了一遍,正准备去牲口棚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微风略过,猛一回身,只见一个穿一身素白丧服披头散发的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背后的槐树下,两只脚离地二尺摇来晃去好不吓人! “鬼啊!”刘贞尖叫一声当即昏倒。赵遵也好不到哪儿去,眨眼的功夫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衣服,平时千般英雄万般好汉,这会儿都使不上了,赵遵手脚发软连抽出腰间佩剑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赵遵心智够坚,胆子够大,才没被当场吓昏或被惊走,一人一鬼僵持住了,时间一点点过去,鬼魅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还在飘在那儿。赵遵渐渐从恐惧中镇静了下来,觉察到有一些异样,鬼魅飘忽的时候大槐树上的一根枝条也跟着微微晃动,再仔细感知,娘的!这鬼居然有呼吸! 赵遵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愤怒,他拔出宝剑跳上去就砍! “让你装神弄鬼!” 鬼魅见赵遵拿剑砍自己,一个纵跃翻落在地,赵遵一刀落空,见一根细绳从槐树枝条上坠下来,这才明白了假鬼悬空的原因。 赵遵怒火中烧,见刘贞呼吸均匀,知其并无大碍,暗中发誓一定活捉这个戏弄自己的混蛋!想到这儿也不搭话,翻个剑花和假鬼打在一处。 假鬼被赵遵拆穿了,也不惊慌,从背后取下一根“哭丧棒”,这兵器可罕见,十几斤的一根短铁棒,分量十足。但凡用这种兵器的人气力都小不了,白袍假鬼用着“哭丧棒”正得心应手,如果不小心挨上一下就得骨断筋折。 赵遵憋了一肚子火,也不讲什么先礼后兵、后发制人了,“唰唰唰”一上来就劈了他三剑,白袍假鬼仗着自己“哭丧棒”分量重,也不躲闪去迎赵遵的剑锋。 “当当当”两件兵器硬碰了三下,两个人都退了半步,赵遵的剑尖磕掉了一块,白袍假鬼的虎口也给震麻了。 赵遵掌握了对方的气力,基本判断出了此人的功夫,和鲁诚等人差不多,也算个勇士,只是经验上差太多了。 白袍假鬼原来以为赵遵岁数不大没什么真本来,结果刚一交手,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气竟然轻轻松松就被对方化解了,不免有些发慌。 想要逃走,可哪有这么容易,赵遵的剑就像剑网一样把他罩在当中,白袍见逃不掉了,于是就玩命了,“哭丧棒”敲鼓一下砸下来。 赵遵心里冷笑,这人功夫也算不错,好好打的话还能撑一阵子,乱打乱砸败的就快了。赵遵不疾不徐的用折手剑法消磨敌人的锐气,白袍假鬼那个气啊!浑身的力气被赵遵封着发出来了。 十几个回合之后赵遵喊了一声:‘撒手!’剑刃在白袍假鬼的手背上划了道口子,“哭丧棒”应声而落。 赵遵的宝剑指着白袍假鬼的咽喉:“泼贼,谁让你在此扮鬼吓人的?” “哼,落到你手里,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被制住的假鬼还不服气。 赵遵用剑撩起了他带的假发,一张稚嫩的脸,不超过十八岁,赵遵虽然不懂相术,可他一眼就能断定此人绝非歹人,一晃神的功夫不知从哪儿有蹦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黑袍妖怪,手拿一把长柄斧子去砍赵遵的宝剑,赵遵一缩手白袍假鬼得以逃脱。 “接着!二弟!”黑袍假鬼扔给白袍假鬼一柄短斧,二人来战赵遵。赵遵毫无畏惧,只是好奇这黑袍假鬼从哪儿蹦出来的。 黑袍假鬼比白袍的功夫还好,气力也足,二人像是经常搭档,一长一短配合默契,可没几个回合赵遵虚刺黑袍假鬼一剑,黑袍假鬼闪身之际,赵遵一脚踹在了他的软肋上,人当时就起不来了。 白袍假鬼见同伴负伤,一时失神被赵遵用剑把猛磕后心,随即栽倒在地。 赵遵一手提剑一手把两个人身上扮鬼的行头扯下来,赵遵看了看假发和鬼脸,呵斥二人:“我与尔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扮鬼恐吓我们?”赵遵连问了三遍,这俩小子咬牙装听不见。 赵遵从陈铎那儿学了不少攻心为上的逼供绝招,踩住年龄稍大的黑袍假鬼,用剑豁开了他后背上的衣服,作势要刺死他。 “不要杀我大哥,杀我,杀我!”刚刚还嘴硬的白袍假鬼服软了。 “二弟,别上当,大不了一死,什么都不要说!”黑袍假鬼拼命挣扎,不让年轻的兄弟吐露实情。 赵遵冷笑道:“好啊,我最佩服视死如归的好汉,我成全你!先一剑一剑刮了你!”说着就要动手。 白袍假鬼年龄小,哪经受得了这个,顿时慌了,出了一头热汗:“你……你,折磨人的不是好汉!有种给我们个痛快!” 赵遵阴阴的说道:“反正漫漫长夜也闲来无事,就拿你们两个消遣了!在我面前耍光棍,你们别想得好死!” 黑袍假鬼不服气道:“来啊,手软的是狗娘养的!” 赵遵朝他脖子上补了一脚,黑袍假鬼登时昏了过去。 “死到临头还充大个!”然后慢慢回头看了白袍假鬼一样,“你别急,刮了他轮到你了!” 白袍假鬼被赵遵营造的气氛吓坏了,心绪全乱:“你……你别杀我大哥,我说……我说……” 赵遵把剑还鞘道:“这样说话我喜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叫臧鼎,黑衣服是我哥,叫臧釜,我们扮鬼吓唬人,是为了不让外人接近!” “不让外人接近?这里有宝啊?” “这……”臧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们兄弟落难到此,怕仇人上门寻仇,因此……” “你说得最好是真话!” “真的,我没骗你!” 赵遵道:“你姓臧,哪里人士?” “我是……我是陇西人士。” “哼,你一口京城口音,居然说自己是当地人,哎呀,你是真不想让你兄弟活啊!” 臧鼎被赵遵步步紧逼,已经不会应对了。 “我……我是本地人,常在京城生活,所以……” “左眼还是右眼!” “什么左眼、右眼?” 赵遵把剑在臧釜的头上晃了晃:“你说谎,要付出代价!说是挖他的左眼还是右眼,你不选就挖两只!” “我……我错了,我是长安人,在长安长大,第一次来宁远县!” “长安人跑到宁远县躲避仇家,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回春药铺?怎么知道这里闹鬼的?” 臧鼎道:“回春药铺的东家和我们家长辈有旧交,我们是来投奔他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内讧 赵遵乐了:“你小子的词和我说的一样,好,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可回春药铺荒废了快三十年了,远超过了你的岁数,是谁带你们来的?” 臧鼎完全不是赵遵的对手,被问得瞠目结舌:“我……我……”我了半天谎话实在圆不下去了,又不忍见兄长受虐,竟起了轻生之念,想一头撞死,赵遵眼疾手快将其打昏。 赵遵把刘贞从地上抱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一阵刘贞才醒转过来。 “贞妹,你这是怎么啦,别吓我啊!”赵遵见刘贞两眼发直,真害怕了。 刘贞先是呆,后是傻,最后是哭,赵遵解释了好几遍,刘贞终于不再害怕了,她壮起胆子走到近前看了看黑白两个假鬼,恐惧登时变成了愤怒,踢了二人好几脚。 “这俩家伙坏透了,你怎么不打死他们给我出气!” 赵遵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这俩家伙扮鬼吓人另有隐情,现在还不能杀他们!” 刘贞气愤难平,愤愤地说:“便宜他们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赵遵道:“这俩小子一个叫臧鼎一个叫臧釜!” 刘贞大惊:“啊!臧家的人,贾先生给我指引的地方是对的!可……可怎么就俩人呢?” 赵遵道:“就这俩半大孩子凭什么逃出长安城,凭什么躲过龙虎会的追捕?估计扮鬼吓人这种伎俩也不是二人想出来的!” 刘贞警惕的看向四周:“你的意思是说这儿还藏着其他人,在哪儿?” 赵遵摇了摇头:“这俩小子傻愣傻愣的,逼问急了竟然寻死,我没办法只能把他们打昏了。不过,我猜他们巢穴就在这院子里!” “何以见得?” “我和臧鼎缠斗多时,却不见臧釜出来帮忙,当我把臧鼎制服了他才突然蹦出来,说明他就躲藏在附近,听到我们的打斗声才出来帮忙,可我就是没看到他是从哪儿出来的!” 二人说完话开始在院中寻找,最后眼睛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古井处,赵遵把井绳扯了上来。刘贞惊道:“井绳和木桶都是新的,有问题啊!” “我下去看看!”说着赵遵挽袖子就要下井。 刘贞一把拉住了他:“你疯啦,就这么下去万一有人在暗处放冷箭躲都没地方躲!” “那怎么办,再等一会儿下面的人觉察到异样,跑了怎么办?” “你带上我,遇事我能帮着你。” 赵遵苦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放我走的,好,我们一起冒险!” 他们把臧家兄弟绑在树上,换上了他们扮鬼的衣服下到了井底,井底非常干净,一点潮气都没有,一边的井壁上有一个大黑洞,有阵阵阴风吹来,一支火把闪烁着微光。 赵遵和刘贞互望了一眼,果然有密洞! 二人举起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没多久密洞就出了岔路,走了一段又出现了更多的岔路,二人心中就没底了,谁会想到在闹鬼的回春药铺和废弃的南门大街下面会有四通八达的地下网道,不知会通向什么地方。 二人正在焦急,突见对面的黑暗中走来了一个人。 “哎,你们俩不在上面守着,怎么跑到下面来了!” 黑道中只有一支火把的暗淡之光,赵遵故意把火把拿低让它照不到自己的脸,来人见他们穿的是扮鬼的衣服,误以为是臧家兄弟。 赵遵也不搭话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离着不到五步的时候,对方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惊呼道:“你们是什么人?” “熟人!”赵遵一个箭步冲上去,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我的剑可不长眼!” 这位明显不会武术,胆子也小很多:“别……别杀我!” “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 “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遵的剑又往里递了半寸:“费什么话,到了地方我自然会说!” “好吧,跟我来!” 赵遵挟持着此人穿过了几条隧洞,突然看到暗穴中有灯烛之光,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在离光亮七八尺的地方,赵遵抬脚将此人踹了进去,洞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四叔,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啊!”门口的年轻人上去搀扶他道。 说话的功夫赵遵已然闯了进来,暗穴中有二十几个人,全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就炸了锅了,一个个脱衣服拉兵刃就要厮杀。 赵遵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他们,众人见他这么冷静反而不敢妄动了,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 “收起家伙!”这个人说话比较有分量,二十几个年轻人都把武器还鞘,站成了一排。 中年人对赵遵一抱拳:“小兄弟,你是什么人?” 赵遵沉声道:“你是领头的?” “正是!” 赵遵道:“你是臧家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中年人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小兄弟,你好知道的很多,不错,我是总瓢把子的内院总管。” 赵遵点点头:“你们藏得真够严实的,外面可乱啊!臧豹的手下正到处找你们呢!” 中年人道:“这个不稀奇,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事到如今赵遵也不隐瞒了:“我与臧云老先生是忘年交,他带我不错,几天前我听闻臧家巨变,特来相助。” 中年人笑道:“看你年岁不大,还是老江湖!不过这一套说辞有点老套了,就算你和总瓢把子相识,但这个秘密据点他老人家也绝不会随便告诉你!” “是账房贾先生用秘密的方式留下了这个地址,我才能找到这里。” “贾先生!他……他还好吗?” 赵遵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没了,被臧豹的手下杀了!” 中年人一跺脚:“哎,我早料到了!贾兄,你一路好走啊!” 在场的人悲从中来,有的面露怒色,有的暗自垂泪,中年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多谢你带来这个信,你……你还有别的事吗?” 赵遵说:“我要见你们的头!” 中年人一愣:“这里我辈分最高,有话可以跟我说!” 赵遵笑道:“不,你做不了主!” 中年人犹豫再三,说道:“不是兄弟信不过你,可现在这种局势不能不防,你有什么信物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赵遵掏出一个包扔给了他,中年人打开一看,是贾先生留下的账本和那架算珠。 “没错,是贾先生的东西,小兄弟,你跟我来!” 中年人领着赵遵和刘贞离开了暗穴,从南门大街另一侧的一间民房的灶台下面钻了出来,跃过一堵断墙掀开一口水缸钻进了另一条暗道,地上地下穿梭了四次终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庙宇中,神殿中的神像都不见了,在后殿的墙壁里藏着一个暗格,不大的地方用干草铺了一张简易的床,躺着一位白发老者,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士满面愁容的坐在一边。 床上这位气若游丝,受了极重的伤,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两个壮士见来了陌生人非常紧张,手马上握在了刀柄上。 “是自己人!”中年人拦住了二人,他挤到了白发老者的身边,俯下身子对他耳语了几句,白发老人吃力的睁开了眼,嘴巴艰难的张了张,中年人听懂了白发老者的的意思,对赵遵说道:“大长老说他听瓢把子说起过你,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年轻人。” 赵遵道:“我从杀害贾先生的两个杀手的口中听到过‘大长老’的名头,是您吧!” 大长老通过中年人传话道:“是老朽,账房贾先生临终前把这里告诉你,说明他对你绝对信任,但你不是龙虎会的人,也不是臧家的人,为什么要卷进来?” 赵遵道:“龙虎会不是臧氏一家的,它的存在关乎长安乃至关中地区的安稳和数百万百姓的安宁,所以我才要管!” 大长老道:“好大的官腔啊,龙虎会的事绝不会让一个外人插手!你走吧,我不为难你,但我并不信任你!” 赵遵冷冷的说道:“臧豹伙同外邦盗挖先朝皇陵,勾结党羽拉拢关中数百帮会势力,其野心不止独霸龙虎会称雄关中黑道这么简单!” 大长老闻言,眼睛突然冒出了两道光,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扶我起来!” 两个壮士一脸错愕,大长老已经油尽灯枯,恐是回光返照。 大长老艰难的坐起身子,死死盯着赵遵说道:“年轻人,这些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遵直言道:“渭河僵尸案和钟山闹鬼一案皆是被我所破,不然你们到现在也听不到一点消息!” “好,好啊!你与臧豹交恶,那就是我们的朋友,臧豹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做出诸般对不起祖宗的坏事,现在竟勾结外人篡夺帮主之位,败坏了藏家百年的声誉,凡在帮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赵遵见他太过激动,劝道:“如今臧豹羽翼已丰,手下高手如云,龙虎会的帮众多数附逆,想扳倒他谈何容易,只能先保存力量,报仇的事要从长计议!” 大长老长叹一声:“都怪大少爷太仁慈了,一再姑息臧豹的恶行,才招此横祸!” 赵遵问大长老:“臧云当家目前在处境如何?” 大长老回忆道:“那一日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入夜后一群蒙面人突然袭击了祥龙赌坊的内院,大少爷本以为有人寻仇并未放在心上,然而臧豹的出现彻底惊醒了我们,内院本就没有多少人手,臧豹带来了又都是硬点子,我们寡不敌众遭遇了大败。可这些打手绝不是大少爷的对手,最后的对决是臧家兄弟之争。平心而论臧豹武学天分高过大少爷,这些年来他不断磨练自己的武艺,他的铁掌已经登峰造极,而大少爷经营家业,有又酷爱研究赌博,武艺荒疏了许多。二人交手二十几个照面大少爷就落了下风,又战了几个回合被臧豹一掌打的吐血,我想去救却被臧豹最得力的几个手下围攻,一时疏忽中了一刀,好在有忠心的家仆拼死抵抗为我们争取了逃走的时间,而大少爷和大部分家眷未能逃出虎口,而今我们逃亡在外对帮会里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大少爷怎么了。” 肚子里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那个壮士怒吼道:“二叔太无耻了!袭击总坛的那批人中很多都是江湖上的杀手,我就认出好几个朝廷通缉的要犯!他勾结外人残杀亲族,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出 “二叔?阁下是……” 中年人向赵遵介绍道:“这位是总瓢把子的长子臧宽,那一位是次子臧娄!我们一同逃出长安,一路西来颠沛流离,大长老的伤得不到医治,所以才……” 大长老咬牙道:“不要为我担心,营救瓢把子要紧!咳咳咳……”一时激动引起旧伤复发,疼得一阵咳嗽。 众人忙扶着大长老躺下,等他稳定了,赵遵才问中年人:“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臧云帮主是黑道的总瓢把子,也就是黑道的皇帝,地位崇高权力巨大,那为什么臧豹能轻易的聚拢起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轻松的夺权篡位呢?” 中年人道:“还是我来解释吧!这得从龙虎会兴起开始说了,当年先祖臧龙藏虎共打天下,臧龙是兄理所应当的担任了帮主之位,他去世的时候儿子臧豹少不更事,便由兄弟藏虎继任帮主,兄终弟及也属合理。藏虎帮主上位之后对待臧豹那叫一个好,武艺亲自指导,很多绝活不交给臧云当家也要先交给他。那时的臧豹表现的很上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变得渴望权力,又听到了一些不实的传闻,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父亲的死因。这一切随着藏虎把帮主之位传给臧云彻底激化了,臧豹公然与臧云帮主分庭抗礼,不听调遣,帮会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机投靠臧豹,龙虎会内部分成了两个派系明争暗斗,近几年臧豹不断扩大力量,实力已经超过了臧云帮主一方,臧云帮主对自己的兄弟始终带有愧疚之心,认为自己亏欠他,所以对臧豹一直很纵容,等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臧豹已经不受控制了。虽然臧豹对外仍自称是龙虎会的人,实则早已形成了自己独立帮派,然而内讧这种事是家丑,臧云帮主不愿声张,甚至是帮内的人都不了解内情,仍把臧豹归结在老的龙虎会里。” 臧娄是个孝子,他拉着赵遵的说道:“老弟,你刚从京城来,有没有听到我父亲的消息啊!” 赵遵道:“臧二兄弟,你别担心,目前臧豹还是以你父亲的名义发号施令,他是不会轻易伤害你父亲!” 中年人道:“这一点我和大长老也早想到了,臧豹虽然和臧云帮主有隙,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臧龙夫妇去世的早,臧豹是藏虎的夫人奶大的,多少年来臧豹对老夫人一直很孝顺,每逢老太太的过寿都是他们兄弟一起搀扶老人家入席,所以就算臧豹再狠毒也不会杀害臧云帮主!” 臧宽怒道:“张叔,你还提臧豹说话!他把我爹打吐血你没看到吗?” 赵遵差不多了解龙虎会内部斗争的经过,他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臧宽吼道:“杀回长安,救我父亲!” 臧娄也道:“对,把我们失去的东西夺回来!血债血偿!” 赵遵转而问张总管:“张总管,你怎么打算?” 张总管面露难色低头不语,臧娄见状怒道:“张二叔哥,你怕死不成?” 臧宽也道:“张二哥,我爹多信任你,陇西的生意统统交给你经营,十几年连你的账本都没翻过,现在我爹蒙难,你表个态吧!” 张总管道:“总瓢把子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他老人家我百死不悔!可……可现在……” 臧宽怒道:“好啦,收起你的后半段话!现在怎么了?人少就不报仇了吗?咱们走江湖的能忍得了这个?” 张总管脸憋得通红,一肚子话到嘴边可说不出来,赵遵算看明白了,藏家两位少爷都是莽夫,没有臧云的老练,更不及叔叔臧豹的阴险狡诈,于是对哥哥臧宽说道:“大公子,如何杀回长安?你可谋划好了吗?” 臧宽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哪想过这些,臧娄见哥哥受窘,站出来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管?” 赵遵大笑:“多个朋友多条路啊!这样吧,咱们比比看,如果你们兄弟能胜得过我,我就全力帮你们去救臧云,怎么样?” 臧宽道:“我们不稀罕你帮忙,不过我倒想教训一下你这个狂妄之徒!” “好啊!到外面去,打得痛快!” 赵遵故意激怒臧家兄弟,藏家兄弟果然上当,离开了隐蔽处,几个人来到了南门大街的街心。狂风中,赵遵先摆好了架势,臧娄对臧宽说:“大哥,你歇着,我去教训教训他!” “好!二弟,杀杀他的威风!” 臧娄比赵遵高着半头,壮了三圈还多,气力很足,两个人赤手空拳没拿兵器战在一处,臧娄对赵遵毫不摸底,上来不分鼻子还是脸就是一顿老拳,拳拳带风,确实不俗。 赵遵暗暗点头,不亏是黑道世家,虽然资质不高,但这套拳脚如量身定制一般,用的也纯熟,等闲的被他近身抓住挨上两拳就完了。 可赵遵全没把他当回事,臧娄根本驾驭不好自己的气力,做的都是无用功,二十几个回合之后赵遵使用截脉封住了他左右两臂和一条腿,一记手刀把臧娄打倒在地,臧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你……你使得什么妖法!快把我弟弟放了!”臧宽见兄弟倒地,焦急的喊道。 赵遵冷笑道:“别急,一会儿也让你趴下!” “哇呀呀!小子,你找死!”臧宽说着舞动起一对骨朵砸向赵遵。 臧宽的气力比他兄弟臧娄的还大,比余雷等人要胜一筹,两只骨朵用的颇为巧妙,举重若轻,十几斤的骨朵在他手里就像柳条一样,赵遵也没用折手剑法,用匈奴人的砍杀之法,主动进攻,虽然臧宽双手持握兵器,可也挡不住赵遵的快剑,捉襟见肘渐露破绽。 左手的骨朵先被赵遵踢飞,也亏得他有几分勇气,又战了几个回合才被赵遵踢倒在地。倒地的臧宽还不服气,赵遵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用剑背猛抽了他几下。 “就你们这两下子,还有脸提报仇?吹牛皮说大话,不嫌丢人啊!” 臧宽肉烂嘴不烂,倒在地上还骂骂咧咧道:“小子,爷爷就是要报仇!爷爷不怕死!” “呸!你不怕死那是因为你蠢,你死了,你爹怎么办?你死了,大长老谁来照顾?你死了,臧家这些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的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赵遵一顿数落,臧宽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大道理我懂,可……可就这么耗着,等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遵替臧娄解开了穴道,把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谁说让你们等了?我只是提醒你要有计划的行事!” 臧家兄弟互望了一眼:“你支持我们和二叔他们干!” “那当然了!” 张总管一听赵遵的话,急了:“这……这,小兄弟我以为你要劝二位少爷忍耐,可你怎么在一旁煽风点火啊!我们的实力有限,根本无法向臧豹开战啊!” “你闭嘴!一提打仗你就有话说,贪生怕死之辈!”臧娄怒道。 “你给我闭嘴!”赵遵呵斥他道,“你们家落魄到这般田地,多少人都投靠臧豹去了,张总管没在这个时候弃你们而走,就算有情有义啦!你们再不知感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想把人都赶走吗?” “你……” 臧娄还想发作,臧宽到底是大几岁,拉住了兄弟。 “这位朋友说得对,我们……我们太急躁了,这样会让亲者恨仇者快!”转而对于张总管道,“二哥,我们兄弟家中巨变,心绪烦躁说话不中听,您别生我们的气!”说罢一躬到地。 张总管忙搀扶起了臧宽:“大公子切莫如此,总瓢把子对我有知遇之恩,为臧家我百死不悔!可死的话要死的有意义,现在就我们这点人要和臧豹硬拼那是以卵击石,自己死了是小,万一迁怒到总瓢把子身上,我是百死莫赎啊!” 赵遵沉吟了片刻,问张总管:“你们目前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张总管有点焦急道:“怎么?你真打算和臧豹争斗?” 赵遵道:“有何不可?” 张总管道:“逃出长安的人总共不到二百人,大多数是亲眷,能用得上的年轻人不到五十人,真正会功夫的只有十几个!臧豹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陇西,陇西地界他控制的帮会人数多大五六百人,其中不乏一等一的高手,不是我嘴污,动起手来咱们毫无胜算!目前咱们应该避其锋芒,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赵遵赞同的点点头:“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这八个字说得好!可你们躲在宁远县这个闹鬼的老街,分明就是苟且偷生混天撩日!这么艰苦的条件吃饱穿不暖你们能撑多久?而且这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至少我这个外人已经找到了这里,为你们的亲眷,为身受重伤的大长老想一想,不能在一味地躲藏下去了!” 臧宽迫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我赞同张总管休养生息的主意,但休养生息的地方不应该是在这儿!我也赞同张总管积蓄力量避敌锋芒的主意,但不打击敌人的气焰就不能闯出包围圈,所以为了保存力量,我们必须战斗,为了躲起来休整,我们必须跳出来狠狠敲他们一下子!” 三个人都没听明白,等着赵遵进一步解释。 “陇西也是臧豹的势力范围,躲在这里休息不好,也无法壮大力量!想要摆脱追兵,扩充实力,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什么地方?” “西域!远离中原,西域土地广大豪杰辈出,只要你们潜下心来努力经营十年之内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张总管有点动心,可也说出了困难:“我们也曾构想着去到西域发展,可我们冲不出玉门关,臧豹绝顶聪明,玉门关内外肯定埋伏了大量人手,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遵道:“我们人手不够硬闯玉门关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但我们可以想办法把敌人引出来,引到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设下埋伏以逸待劳,一举消灭他们!”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彩虹设伏 赵遵一席话让三人无比振奋,臧宽道:“小兄弟,怎么才能把二叔的人从玉门关吸引出来啊?他们可都是老江湖不会轻易上当的!” 赵遵笑道:“入城前有四个毛贼劫道,被我擒住杀了,他们供述是臧豹二堂主的手下奉命在西行的路上盘查,我杀他们等于给玉门关的群寇报了信,几日之后玉门关的敌人或全来或来大部,只要把这股力量吃掉,西行无碍已!” “妙啊!”张总管拍掌道,“宁远县西南有一落虹峡谷,乃是东来的必经之路,峡谷两侧都是悬崖峭壁,窄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在彼处设伏可以以一当十!” “好,咱们就落虹峡谷干他一家伙!”臧宽兴奋的直跳。 赵遵道:“张总管,明天带我到落虹峡谷实地察看再做定夺。”又对臧家兄弟说道,“你们二位速速联络蛰伏在宁远县的弟兄,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确定伏击地点便分批化妆出城。” “好,我们这就去召集人手!” 转过天来肆虐了一夜的大风停了,但天色仍旧昏黄,张总管、赵遵和刘贞乘一架牛车悄悄离了宁远县,出城二十里道路难行无法走车,他们弃车步行半个时辰到了落虹峡谷。 赵遵爬到崖头一望,确实是绝险之地,两边十几丈的悬崖,宽的地方十几丈,窄的地方只有两丈,两头一堵就是死地。 赵遵对张总管道:“张大哥,伏击地点就设在这儿!” 张总管还是有几分担忧:“小兄弟,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账面上是有几十个人,可真派的上用场的只有七八个,臧豹的手下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万一困不住他们,反杀上来我们可抵挡不住啊!” 赵遵问:“张总管,你估计玉门关会有多少敌人?” 张总管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唉,臧云当家做龙虎会帮主三十年,说句不好听的,‘治帮无方’!他老人家读过大书,有学识有见识,可龙虎会是黑道帮会,他那一套从严治帮、宽仁大度的方法行不通。臧豹就不同了,他心狠手辣又会笼络人心,跟着他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和他作对的人个个不得好死,短短十年的光景,帮会中七八分的兄弟都倒戈跟了他,关中地区的黑道人物只知臧豹。臧豹夺权是迟早的事,我们这些局外人心里和明镜似的,可臧云当家对臧豹的恶行不加阻止,最后落得……,不提了!据我所知,臧豹可以随意调动关中数十个帮会的成员,但夺权篡位这种事他不愿张扬,只能用贴己的老部下,所以我猜玉门关的敌人不会超过五十人!” “可以肯定吗?” “差不多,大长老江湖阅历极深,逃离长安后他故布疑阵,制造我们逃往漠北的假象,西行的路途遥远,又有伤员,所以臧豹关注的重点在北,而不在西!” 赵遵又和他商议了一下设伏的细节,回宁远县的路上刘贞忍不住好奇,问张总管:“回春药铺闹鬼,可是真的?” 张总管大笑:“要是真的话,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幽灵啦!” “那闹鬼的传闻从何而来?” 张总管道:“大长老祖籍宁远,他儿时离家闯荡江湖,三十年前他闯出了名堂回家祭祖的时候听闻了回春药铺的悲剧,大长老一项嫉恶如仇,对老城南大街恩将仇报的街坊深恶痛绝,盛怒之下连夜杀了几个为首的恶人。他们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五六天之内一整条街的人都逃得精光。大长老夜里在附近的街道装鬼吓人,又散布闹鬼的谣言,从此宁远县的人提到回春药铺就心惊胆战,再无人敢回老城南大街,这是大长老没有想到的。大约十年前大长老再次回乡,见城南大街已经荒废,以为此处可善加利用。于是偷偷派亲信在老南门大街地上地下构筑了网道地穴作为龙虎会的秘密据点,帮中只有臧云帮主最信任的寥寥数人才知道。” 刘贞吐了吐舌头:“你们那个大长老也不是好人,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黑道和战场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帮的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臧云帮主看厌了血腥,他严格约束手下帮众,为他们洗白身份,让他们做正当营生。有的人本性不坏,甘于一日三餐平平淡淡,可有的人过惯了游手好闲的日子,还有些入帮时就抱着杀人越货一夜暴富的美梦,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把发不了财挣不到钱归咎于帮主无能,最后这些人都投入了臧豹的麾下!” 刘贞点点头:“我去过龙祥赌坊,那里一点都不像黑帮的总坛,臧云帮主对下属可谓煞费苦心,可这些人偏偏不走正路,非要做杀人越货的勾当,早晚不得善终!” “嗨,这世上的的普通百姓,不甘于土里刨食做农夫的,要么读书入仕,要么当兵吃饷,没头脑又不吃苦,还急于摆脱贫苦现状的才来混黑道,他们的出发点和正常人就不一样,这一点无法改变,其他的都白扯!” 三个人回到了宁远县把设伏的决定告诉了众人,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臧家的逃亡者或三人一伍或五人一组,分批乘车离开宁远县。宁远县偏僻又没有匪患,城防形同虚设,根本没人注意这几十个人的行动。 落虹峡谷崖头上有的是枯树和乱石,臧宽臧娄带领本家兄弟用大网兜住石块和滚木,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机关,吃饭的空当赵遵了解了一下出逃长安的这帮人的情况。 原来总坛遇袭的时候臧宽臧娄正在城中的小堂口办事,接到了大长老传信后立刻动身逃离长安,事出突然只带走了两个小堂口的男女老少,臧鼎臧釜便是两个堂口的头目,然而其他忠于臧云的分坛或被臧豹打散或被绞杀,二位公子逃门在外,短时间内无法收拢旧部,估计这些人都已经散伙了。 赵遵看着这些面有菜色的小伙子们,心中着实没底,他们出逃的匆忙,很多人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对付臧豹下手的悍匪确实太单薄了。 臧宽看出了赵遵的忧虑,说道:“落虹峡谷的两边崖头有十丈高,徒手攀爬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堵住两头,即便不能杀光他们,也能困住他们为我们争取到足够逃跑时间。” 张总管道:“但愿如此,这点人是总瓢把子最后的有生力量了,打回长安我不敢奢望,总得保住这点血脉啊!” 三天后的午后,西边来了一队人马,三十几个人骑着马牵着骆驼风尘仆仆的向宁远而来,骆驼上的背囊中藏着长短兵刃,为首一个穿白衣服,一个穿黑衣服,长相一样是一对双生子。 白衣服被风沙吹得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哥哥,以后再讨差事,我宁肯去漠北挨冻也不来西边喝风啦!说话吃饭只要张嘴就吃沙子!” 黑衣服道:“你以为我想来啊!臧豹大哥安排的你敢不来吗?” 白衣服道:“二哥手下这四块料一个比一比懒一个赛一个的奸猾,干嘛非把他们派到咱们这来?” 黑衣服道:“他们二哥身边的老人,入帮时间久了,别人使唤不动他们,躲清闲才到西边来的,二哥吩咐了多照顾着点!” 白衣服道:“这还不照顾啊!给安排到宁远县边上,比咱们呆的那个地都好!约好了每天用信鸽传递消息,可信鸽已经五天没来了,这四个家伙会不会嫌宁远县困苦逃回长安了!” 黑衣服道:“他们都是帮中的老人,不会这么不知轻重,这次大哥下的是死命令,除非他们不想活了,否则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私自溜号!” “会不会遇到了其他变故,导致消息传递不出来,这几天可一直在刮大风!” 黑衣服道:“风是不小,可别处也一样有风啊,他们的信鸽怎么都能飞到玉门关呢!” “也许……也许是信鸽病了吧……” 黑衣服道:“得啦,你别乱猜了,马上就到宁远了,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抵达落虹峡谷谷外,黑衣服勒住缰绳,道:“这是什么去处?” 一名当地帮会的喽啰打马上前道:“龙且当家,此地名曰落虹峡谷,乃是前往宁远的必经之路!” 白衣服道:“我怎么不记得走过这路啊!” 喽啰道:“来时为了赶时间尽快抵达玉门关,所以走的是官道!龙韵当家,穿过峡谷就到宁远县境内了。” 龙且望了望谷内,大白天黑洞洞的吓人:“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喽啰道:“确实不太好走,落虹峡谷出了名的窄,有几处险关,不过每天穿过峡谷过往的商队和牧民也不少,没听说出过意外,这一点请龙当家放心!” 龙韵不耐烦道:“好啦好啦,说废话的功夫都到宁远了,你在前面开路!” 三十多人依次进入落虹峡谷,龙韵打头阵龙且断后,进入峡谷后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头顶的一线天光,龙且心中直犯嘀咕,这要是掉下一块石头来,也不用大,拳头大小的砸在头上也能要了人命。 其他人也有同感,不由得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处险地,落虹峡谷是两山之间的夹缝只有三里多长,不久就看到了谷口的亮光。 龙韵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眼看马头快要冲出峡谷了,突然从头顶落下无数巨石,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龙韵也是不俗,见势不妙猛踹马屁股倒飞了出去,刚好躲过了落石,可他胯下的宝马当场被砸成了肉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崖头恶战 殿后的龙且听到了落石的巨响和队伍的骚乱,挤到了前面,见龙韵坐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好半天不说话也不动地方,还以为他受伤了,忙道:“兄弟,你哪儿伤着了?” “没……没伤!”龙韵惊魂初定从地上爬起来,跳到指路的喽啰面前劈头盖脸一顿胖揍,嘴里骂道:“你娘的!你带什么好路!想害死老子啊!” 喽啰被打的抱头求饶,苦苦哀求,龙且拉了兄弟一把:“算啦,可能是我们人多马多震动了山体,既然此路不通我们速速退出谷外,以免再生意外!” 这群贼人训练有素,并未慌乱,后队改成前队退到了峡谷入口,结果又是漫天的落石从天而降。 “不好,有埋伏!” 群贼终于明白了过来,拉兵刃找掩护,一时间乱成一片。 “不要慌,后背贴住岩壁!”龙且大喊一声止住了手下的混乱。 龙韵气急而乐:“嘿嘿,以前都是咱们抢劫别人,今天居然也遇上劫道的了!” 慌乱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群贼找到了掩护,龙且手持长剑跳到一块裸岩上指着崖头喊道:“哪条道上的兄弟,打头的出来搭话!” 话音刚落崖头走出一个人。 “是你!” 赵遵和张总管等一众人在落虹峡谷的崖头上等了三天,终于遥遥的看到了一队人从西边杀了过来,臧家的小伙子们立刻打起了精神,可等对方离的够近可以辨认出人脸长相的时候,臧娄先忍不住惊叫了出来:“啊!怎么会有他们?” 赵遵道:“你认得来人?” 臧娄道:“太认得了!为首的两个人是双生子,黑衣服的是兄名叫龙且,白衣服的是弟叫龙韵,是我二叔的亲信!” 刘贞记起了被赵遵杀死的白浪,问臧娄:“他们也是八虎的成员吗?” 臧娄奇道:“这个你也知道?是的,他们位列第七和第八!二叔手下八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武艺与座次相同,座次越高武艺越好,别看龙且和龙韵排位在末也绝非泛泛之辈!二叔进攻总坛的时候大长老本想助我父亲一起御敌,结果被二叔手下三虎、五虎和六虎三个人死死缠住,最后还被三虎偷袭打伤,有龙且和龙韵坐镇这下不好办了!” 张总管面露忧容:“此二人外家功夫甚好,十丈的崖头未必挡得住他们啊!” 臧宽臧鼎等一众小年轻的也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赵遵远观二人,觉察到他们确实高人一筹,实力胜过余雷等人一筹,二人又是双生子,配合默契胜普通人一倍,自己对付这两人还真不好说。 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群贼已经进了落虹峡谷,负责把守出口的臧釜见龙韵冲在最前面,一时没沉住气早开了机关,结果没能砸死他,敌人意欲逃离峡谷的时候,赵遵下令封死了入口,将他们困在了谷中。 龙且一叫号,张总管作为领头人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龙且,想不到吧!” 龙且一皱眉:“张斐,还真是你们,真是天堂有路尔不走,地府无门自来投!” “呸!龙且你们已经陷入了绝境,死到临头啦!识相的快点弃械投降,不然顷刻之间让尔等化为齑粉!” “哈哈哈,大言不惭!你们几条丧家犬凭什么杀老子!待会儿我冲上崖去第一个斩你狗头!” 双方谈崩了,当即开打,赵遵他们预想的很好,占尽地利用石头打击群贼,可峡谷的岩壁上有大量的岩隙和石头凸起,石头扔下去很难砸到人。 龙且他们也不好受,躲在岩缝里不敢露头,被碎石头迸得头脸手臂上都是血痕,气的他们哇哇直叫。 不久之后赵遵他们备下的石块渐渐耗尽,却连一个贼都没砸死,这下臧宽坐不住了,喊道:“快没石头了!” 臧娄急道:“山上能搬得动的石头都在这儿了,太远的搬来也不赶趟了!” 张斐也没了主意,问赵遵:“少侠,您看……” 赵遵道:“杀马,杀光他们的马匹和骆驼!” “啊?杀马!我们最缺坐骑了,本来就打算用他们的马逃跑,没了脚力几百里路可怎么走?” 赵遵吼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杀了他们的坐骑,他们也追不上你们了!” 臧娄看着落虹峡谷里蠢蠢欲动的群贼,紧张的说:“可……可我们还有伤员和老幼妇孺,他们走不远啊!” 张斐道:“臧豹的目标不是这些妇孺,而你们这些有生力量,只要你们逃走,他们就安全了!这样吧,我留下照顾他们,二位少爷,下决心吧!” 臧宽咬牙道:“好,杀马!” 群贼带来的马匹和骆驼受到惊吓,逃得到处都是,也不像人那么机灵,臧宽他们顷刻之间就杀死了二十几坐骑,群贼这才明白过来,纷纷从藏身之地跑出来救马,可马的个头太大,受惊之后又不听驱使,非但没救下马匹,反而搭了几条人命。 一刻钟之后所有的马都倒下了,即便没被砸死也都不能在骑了。 “快走!”张斐对臧家兄弟大喊。 臧宽知道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抱拳道:“张二哥,大长老拜托给你了!保重!”说罢带着一众年轻人走了。 他们这一走石块落下的密度明显减少了,龙且和龙韵他们压力也小了很多,龙且头脑灵活,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和龙韵耳语了几句,然后背起兵刃像猿猴一样攀爬绝壁,虽然赵遵他们的石块集中砸向他,可龙且着实骁勇,手臂多次被击中也咬牙不退。 这时候赵遵只恨自己手上没有弓箭,不然这么近的距离一箭就能取他性命,更严重的是剩下的那几十名喽啰也开始有样学样爬悬崖,他们虽然功夫平平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刘贞和张斐只能捡一些小块石头攻击他们,喽啰功夫不行,当即有几个人被砸伤,还有几个因为心虚直接从半途跌了下去。 龙且也终于被赵遵的石块划伤了面颊而退了回去,赵遵松了口气,刚一回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背后!” 原来三个人光顾着对付龙且带领的喽啰了,没想到龙韵悄悄地混在喽啰中间爬了上来,多亏赵遵出言提醒,不然刘贞和张斐就要遭殃了。 张斐是臧云身边的要员,功夫也相当不错,他见龙韵爬上了崖头,抽出腰刀迎了上去,可一伸手赵遵就看出来了,张斐不是龙韵的对手。 龙韵这厮好像一匹饿狼,拳脚宝剑一齐招呼,简直就是乱打一气,这种发疯的打法就连赵遵都是第一次遇见。张斐的剑法不错,可拳脚上欠缺,挡住了龙韵的剑,却没挡住他的拳脚。 先是脸上挨了一拳,然后大腿也重重挨了一脚,特别是腿上这一下很重,张斐当时就瘸了。赵遵见状忙冲上去帮忙,唰唰几剑迫开了龙韵。 “张兄,你且退下,把他交给我吧!” 赵遵这一上阵,马上换龙韵受不了了,赵遵的速度远胜于他,龙韵的拳脚和剑法加在一起也敌不过赵遵的宝剑,被折手剑封住,想疯都疯不起来。 龙韵越打心里越没底,于是卖了个破绽跳出圈外,上上下下打量了赵遵一番,却怎么都记不得在哪儿见过这么个人:“朋友,你不是臧家人吧?” 赵遵冷笑道:“我屠户,杀畜生的!” 龙韵也冷笑一声:“哼哼,我想面纱下的那张脸应该不陌生,待会儿摘下来,可能会让我大吃一惊!” 赵遵道:“怕你没那个本事!” 这种情况下拖一刻危险就多一分,必须尽快解决掉龙韵,等再有人上来,刘贞和张斐就危险了。 龙韵嘴上说狠话,其实心里慌得要死,自己在龙虎会头领中排名在末,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武艺不错,但不精,全仗着血勇之气和兄长的提携。面对赵遵这样的强敌,自己那套乱中取胜的套路全部用不上,被赵遵逼到了崖边,眼看就要跌下去了。就在这时龙且终于趁着无人看管崖头的空档爬了上来,他见自己兄弟不是人家对手,舍了刘贞和张斐径直冲上来助战。 赵遵发觉龙且的本事比他弟弟的强得多,也使一把快剑,拳脚功夫更纯熟更老道。 龙家兄弟原是孤儿,为了活命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江湖上流浪,在街面上讨生活,所谓的功夫全是从打架斗殴的中磨练出来的。 悲惨的命运造就了二人残忍无情的性格,十几岁的时候就身背人命,成立了一个小帮会,后被臧豹发现收为己用,他二人拿得出手的功夫都是臧豹手把手教的。龙家兄弟和臧豹名为兄弟,实则有师生之情。龙韵脾气暴躁爱冲动,龙且更有头脑和首领风范,无论是武艺还是帮会的事务上都更上心,乃是一个劲敌。 龙韵本已经油尽灯枯,可龙且的加入是他重燃斗志,两把剑两双手脚对着赵遵一通乱打,越打越乱,越打越没章法,但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赵遵虽然可以轻松伤其一人,但势必被另一人所伤,这不是赵遵想要的结果,因此场面上落了下风。 龙家兄弟见赵遵只守不攻,以为得势,变得轻敌了起来,龙且飞踢赵遵下阴,他以为赵遵无论如何都会躲,结果赵遵急眼了一剑非劈了他不可,龙且被震住了,忙收脚转身躲剑,不曾想赵遵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翻身直刺龙韵的面门,龙韵全没防备,只听“噗”的一声,左眼被赵遵的宝剑刺瞎,龙韵握住伤口抱头哀嚎不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驿站风云 “兄弟!”龙且见兄弟负伤,一晃神的功夫脚步慢了半分,前襟被赵遵的剑锋豁开了一尺长的口子,胸口被剑气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赵遵再要出手取他性命的时候,龙韵不要命的冲了过来,赵遵一脚踢翻龙韵,龙韵在倒地前掷出了长剑,赵遵荡开长剑的空当二人携手跳下来山崖逃回了落虹峡谷。 赵遵本想冲下去解决掉两个祸患,却被张斐死死拦住了。 “少侠,不可犯险!我们目的达到了,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遵见他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流,便知他的伤势不轻,不再恋战,三个人坐车悄悄回到了宁远县。回到老南门大街便听闻噩耗,大长老到底没能熬过这一关,在两天前去世了。张斐带伤坐镇主持大局,他对赵遵说:“二位,大恩不言谢,你们不能再待在宁远县了,这是个是非之地太危险了!若张某有幸逃过这一劫,他日必报大恩!” 赵遵道:“臧豹倒行逆施,人不灭之天必诛之!我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张斐担忧道:“赵兄弟你的本领我领教了,确实不凡!但臧豹乃是宗师级的高手,臧云帮主的功夫你可能也见识过,以他之能都不是臧豹十合之敌,你千万要小心啊!” “我自有分寸,对了,张兄你可了解新朝圣坊的情况?” 张斐一愣:“你为何突然提起新朝圣坊呢?” 赵遵道:“臧豹夺取龙虎会实际控制权之后疯狂的在长安扩展势力,夺去了西市码头临近新朝圣坊的泊位,我认为他将有更大的阴谋!” “可据我所知新朝圣坊是一个黑道的禁区,那里民族众多,教派林立,各股势力人数都不多却犬牙交错,比如黑帮最赚钱的妓馆、赌场统统不流行,信教的人讲究禁欲、戒酒戒赌,走私到汉人区能挣大钱的东西,在新朝圣坊却卖不动。无利可图,又容易引起民族冲突惊动官府,所以各股黑道势力都不愿意涉足新朝圣坊!” “那犯禁的勾当总要有人做吧!” 张斐道:“这个自然,新朝圣坊的事务只能由新朝圣坊的人处治。” “你的意思是说新朝圣坊的公人同时扮演黑白两道的角色!”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外来移民所需的特别燃料、香料、药物和金玉这一类送重税的货物,都是捕快们借着官府的外衣作掩护走私入坊的!因为数量不大,利润寥寥,所以上官明知此事也不追究。我想没有油水的地方,臧豹这种大贼是不愿意犯险触碰的。” 赵遵道:“这才是我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臧豹,除了金钱外,还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也许……也许是新朝圣坊的位置!” “位置?” 张斐拿出一块绢布,画出了西市泊位、新朝圣坊,又画了另外几个街坊,他指着临近新朝圣坊的一个坊区说:“这是木材市,另一个是药材和香料市,东北方向那个一块区域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最大的青楼和酒肆都在那儿!” “我知道,花御坊、饴香园都在这个地方,臧豹把新的祥龙赌坊也搬到了这里!” 张斐道:“你也许不知道,臧豹的总坛就在木材市场边上,西市码头、新朝圣坊,还有被臧豹夺取的那个小帮会的地盘,连在一起看,能瞧出什么来吗?” “总坛、西市码头和新朝圣坊呈‘品’字型排列,小帮会散布在它们之间的连接线上!” 张斐道:“一语中的!这个三角的中心……”张斐画了个圈,“四方馆,旧名四夷馆,乃是各国使者和流亡贵族居住的地方!” 刘贞不解道:“四方馆住的都是外邦人,臧豹是我大周黑道人,他们能有什么联系?” 张斐道:“四方馆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同住馆内的有敌对国家的使者,有亡国后裔和灭国者,甚至有同一国家三四代的国主后裔。这些人中不乏满腔愤怒的复仇者和做着复国美梦的阴谋家,他们在暗地里阴谋、聚会,大周皇帝有令不许他们争斗,但暗中的你死我活从没有停止过,他们不能亲自动手,所以需要代理人!” 刘贞恍然大悟:“臧豹这个黑道大哥就是最好的代言人,他不但能够从中捞取大量钱财,还能得到外邦势力的支持,借助他们壮大提升自己的地位!” 赵遵咬了咬嘴唇:“我更担心他勾结敌国蓄谋颠覆我大周,危害大周的江山社稷!” 张斐被赵遵的话震到了:“臧豹他……他不至于有这种野心吧!” 赵遵道:“他如果野心不够大,会勾结如此多的匪类吗?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手足相残吗?” 张斐无言以对,喃喃道:“臧豹究竟图谋什么呢?” 人之付出多少归根结底要看回报,臧豹的付出之大令人实在想不到他的野心到底是什么,赵遵走了,带着刘贞离开了宁远县。 一路上赵遵都心事重重的,刘贞劝道:“你啊,就是心思太重!臧豹不过是个黑帮流氓头子,捞一些黄白之物罢了,还敢聚众造反不成?” “大危机都是由小阴谋演变来的,我们只看到了阴谋的一角,单单一个臧豹就那么残暴凶狠,他的同伙呢?这些人代表着长安的黑暗面,黑暗的力量在壮大!” 刘贞打了个冷颤:“让你说的我浑身发冷,以后出门都不敢一个人了!” 入夜后二人入住在管道旁的一个无名驿馆,睡到半夜赵遵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谁啊!别敲了!”驿馆的小伙计一边系衣襟一边举着油灯,一脸的不耐烦。 打开门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只见门外停着一支马队,有五六十人,一个个披斗篷戴毡帽,身背利刃,却不是当兵的。 小伙计打了个喷嚏,完全清醒了,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为首的人穿一身白,那人左眼上包着纱布,渗出血水,仅剩的右目放出凶狠的锐利的寒光,吓得小伙计倒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孬种!”独目恶人鄙视的朝他吐了口吐沫,“我问你,最近驿馆来过什么陌生人没有?” “没……没,住在驿馆的都是官身,哪来的陌生人。” “放你娘的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暗地里的勾当,不放外人吃住,你们驿丞喝西北风啊!去,把住店的都叫到大堂来!” “好大的口气!哪来的狂徒!朝廷驿馆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驿丞闻讯而来,带来了六名差役,都拿着棍棒,想从气势上压制对方。 嗖嗖嗖!门外紧跟着又闯进了几个人,一个个神头鬼脸,走在最后的是一个一丈多高的瘦子,双手交叉放于胸前,他一进来屋里似乎瞬间又冷了三分。 “龙虎会查你这个破地方是给你脸,再废话直接破门搜查!”说出龙虎会三个字的时候,驿丞腿都软了,哆里哆嗦的说道:“哎呦,原来……原来是龙虎会的好汉,失敬……失敬!” “你个鸟人听不懂人话吗?快把住在驿馆的人统统叫出来!”一个黑衣大汉吼道。 “好好好,我马上去办!” 驿丞一点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挨门叫醒了客人,客人们睡到半夜被吵醒本来怨声载道,可看到大堂里这一群凶神恶煞的贼人,立刻吓得没声了。 黑白二人盯着大堂的人好一番打量,高个子问:“二位贤弟,有你们说的那三个人吗?” 黑衣服摇了摇头:“没有。” 高个一指赵遵刘贞住的房间:“那间屋住人了吗?” “住啦,一对京城来的小夫妻!” “啪!”黑衣服猛甩了驿丞一记耳光,“娘的,你是故意的吧!把他们也叫出来!” “是……是……”驿丞捂着打肿的脸跑上了二楼叫门。 其实刘贞早就醒了,她和赵遵一起将窗户开了条窄缝,正好看到白衣独眼的人闯进来,“是他!”刘贞惊叫了出来,赵遵忙捂住了她的嘴。 “姑奶奶,你小点声!想把他们招来啊!” 刘贞恐慌道:“他们怎么追上来了?” 赵遵道:“龙家兄弟吃了大亏,但实力尚存,他们不见了臧宽臧豹等人当然会来寻,并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别做声希望能混过去!” 见刘贞脸上发白,又安慰道:“龙家兄弟身体健全的时候我都不惧,现在他们一个瞎一个伤,不足为惧!” 但当那个高个瘦子出现的时候,赵遵的自信一下子没了,杀害贾先生的时候这个人就出现过,赵遵虽然并没见过龙虎会的八虎,但通过张斐的介绍,赵遵早已经把他和龙虎会的二号人物公羊孙对上了号。 公羊孙的气场冷的彻骨,让赵遵不寒而栗,刘贞看出赵遵的表情变化,问:“怎么了?” “这个人内功很特别,比较克我,我没把握胜他!一会儿万一打起来,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快跑!” 刘贞抓紧了赵遵的衣袖:“这里是官府的驿站,龙虎会再猖狂也不敢在这儿公然杀人吧!” 赵遵叹了口气:“我的傻妹妹,龙虎会都是些什么人?杀人放火的强盗!别说截杀我们俩,就算杀光全驿馆的人他们也做得出来!毕竟这里不是长安,他们做事是没有底线的!” 二人说话间驿丞已经来到门口了,两个人知道多说无益,跟着他来到了大堂,还未等龙虎会的人开口,赵遵先发制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朝廷的驿馆中怎地来了强盗,驿丞大人还不命差役抓捕他们!” “哪来的鸟官?敢在爷爷们面前耍威风,活得不耐烦了!”龙韵瞎了只眼变得更加暴躁,说完就想冲上去打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勾结 公羊孙察言观色,发觉赵遵器宇轩昂,身后的刘贞更是国色天香,估计二人身份不一般,于是呵退了龙韵:“老八,不可鲁莽!这位小兄弟,我们帮最近在附近遇到了袭击,死伤了不少兄弟,我等连夜查访,惊扰了二位,还请原谅则个!” 赵遵豁出去了,把外裳撩开,十分不耐烦的说道:“查吧,看看本公子十丈长的大刀藏哪儿了?” 公羊孙见他撩袍子,还以为他要动武,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结果片刻之后公羊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连连摆手:“不必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叨扰了,叨扰了!”说罢转身就走,他的这一举动不光把赵遵搞蒙了,龙家兄弟也半天没回过味来,都呆住了,走出驿馆大门的时候二人的眼睛还在疑惑的盯着赵遵。 马队风驰电掣的走了,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娘的!龙虎会吃饱了撑的啊!”驿丞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捂着腮帮子说。 “都散了吧,散了!” 再说龙虎会的一票人,奔出去七八里才停了下来,龙韵迫不及待的问公羊孙:“二哥,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了颜色!” “你们回避!”公羊孙一声令下,小喽啰们乖乖的退后了十几丈,只剩下了龙家兄弟二人。 “二位贤弟,这个公子有嫌疑吗?” 龙且说:“当时他们都蒙着面,那个人功夫非常棒,看身形很像,但气质完全对不上号,而且那人身边的女子也是练家子,驿馆里的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差别太大了!” 公羊孙点点头:“不是他们!” 龙韵奇道:“二哥,你怎么知道?遇袭的时候你可不在场啊!” “附耳过来!”公羊孙在龙家兄弟耳边嘀咕了几句,龙家兄弟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龙且道:“既然是自己人,二哥为什么不挑明了?” 公羊孙道:“他或许不知道两家的关系,但有这东西,身份绝对可靠!” 龙且问:“二哥,那咱们还继续追吗?” 公羊孙叹了口:“臧宽臧娄出了玉门关就钻进了戈壁没了踪迹,再找下去也是白费劲,咱们还是乖乖回去向大哥请罪吧!” 回到屋中的赵遵和刘贞二人的心还在狂跳,刘贞拍着胸口说:“真悬呢,我心都要跳出来了!龙虎会的人怎么看了你两眼就走了呢?真奇怪!” 赵遵笑着说:“说不定他们感觉到了我的杀气,被我吓跑了!” “臭美!这群坏蛋不见棺材不掉泪,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快说,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赵遵苦笑道:“真没有,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刘贞不信,在他身上乱搜,两个人虽然早已确立了情侣的身份,但彼此恪守着最后的底线,很少有这么暧昧的身体接触,闹着闹着赵遵搂住了刘贞。 刘贞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娇怒道:“坏蛋,你腰里什么东西啊,硬邦邦的,隔死我了!” 赵遵的脸也红了,突然他想到了公羊孙离去的原因,从腰间取下了佩戴的玉牌。 “咦!这块玉牌倒也别致,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带啊!” 赵遵拿着玉牌一阵出神:“这是黄裳道人送我的,凭此玉牌可以自由出入符水道的任意道观,此次西行路途多艰,我特意带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刚刚我敞开外裳,无意间露出了玉牌,这才是公羊孙突然撤离的原因。” 刘贞奇道:“你的意思是说公羊孙看到了符水道的信物便排除了我们的嫌疑?他也是信徒吗?” 赵遵道:“玉牌是我花重金重修镇河观,黄裳道人送我的,据说全天下不超过十块,这玉佩仅仅可以证明我和黄裳道人关系密切,仅此而已!” 刘贞彻底明白了:“你是黄裳道人的朋友,同样就是龙虎会的朋友,龙虎会和黄裳真人是一伙的!” 赵遵忧虑道:“臧豹和黄裳真人勾结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们勾结只是个人行为,可现在看来,龙虎会和符水道已经结成了全面同盟,白天你还在说龙虎会不至于造反,那是基于龙虎会的实力不够强大,现在多了符水道的数万道众和百万信徒,这样的实力已经可以用可怕二字来形容了!” 刘贞有点害怕了:“大周承平已久,中原百姓两代人没经历过战火了,可不能内乱呐,你快去向皇帝汇报,抓起这帮坏蛋,以免他们做大害人呢!” 赵遵道:“证据呢?” “还要什么证据啊,凭你和皇帝的关系,只要开口,查便是了!” 赵遵道:“我们现在对他们阴谋的核心一无所知,就算把人抓了,还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啊!而且他们不会颠覆朝廷的,就算再有十个龙虎会,我们北护军一支偏师也能剿灭他们!” 刘贞道:“我知道他们不敢谋反,可……可这些人没有底线,为了一分的利益损害别人百分的利益,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赵遵点点头:“封叔叔走的时候对我说,让我做些该做的事,我想惩奸除恶就是我应该做的!贞妹,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坏人打败!” 回到长安赵遵就获悉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刘贞的父亲来信让她去洛阳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这封信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赵遵奇道:“伯父数月不曾来家书,为何突然来信让你一个女孩去处理家族的生意呢?” 刘贞道:“我们家的女子不输给男人,再说父兄都不在家,我不去谁去啊!” 赵遵见信中的语气比较急,对刘贞说:“贞妹,伯父让你赶时间去,我去送你吧!” 刘贞道:“长安到洛阳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安全得很,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加小心!” 赵遵不舍道:“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恐怕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这么久!”赵遵一直把刘贞送出了城,才回到了离开了将近二十天的北门,正在值岗的余雷等人遥遥的就看到了赵遵,几个人冲下来就把赵遵扯到了酒馆,狠宰了他一顿。 酒罢三巡,鲁诚问赵遵:“头儿,这半个多月你都上哪去了?我们还以为你撂挑子回老家了呢!” 赵遵回到了兄弟们身边没了拘束,把靴子一踢,半躺着慵懒的说道:“我倒想轻松,可哪有那个命啊!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去了趟宁远县,夜宿鬼宅还抓了鬼!” 公孙输听了赵遵的话,好悬没咬了舌头:“什么?抓鬼,你还有这手艺?” “假的!”赵遵把宁远之行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听到赵遵以一敌二重创龙且、刺瞎龙韵的时候,公孙输忍不住一拍大腿:“嘿,干得漂亮!你就该带我们一起去,保准杀他们个干干净净!” 众人一阵莞尔,赵遵押了口酒,问余雷:“北门的情况如何?” 余雷把头一摇:“还能怎么样,你找来的那个郭六是个自来熟,把咱们的兵都给带歪了,以前不爱说话的人,活生生让他教成了市井之徒,和进进出出的商旅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娘的,和酒肆的店伙计差不多!” “城门税呢?” 余雷道:“这倒是没问题,比往年的还多了半成!” 赵遵笑道:“那不错,省你们的事了!” 鲁诚道:“可不是嘛,我们哥几个天天蹲在城门楼上,快成庵观里的神像了!” 赵遵又问:“龙虎会方面有什么动静?” 余雷道:“我就知道你得问这个,我们几个都没闲着,分别在城中打探。你走之后龙虎会异常的宁静,听说五六天前臧豹请了长安几个大帮会的老大吃饭,席间重新划分了各自的地盘,之前被他剿灭的几个小帮会也没有划入龙虎会,只是换了代理人。这样一来彻底打消了各帮会的顾虑,臧豹的江湖地位得到了空前提升。” 赵遵说:“臧豹代替臧云发声就没有人怀疑吗?” 鲁诚接话道:“臧云为人非常低调,几乎没有公开露过面,很多帮众根本没见过他,帮会中的日常事务都交给手下的头目处理,如今臧云大部分的部下都转投了臧豹,龙虎会的运转没受到丝毫影响,而且臧豹似乎不急于正名,他要的只是帮会的实际控制权!” “明智的选择!臧豹这厮果然奸狡,一件大案做得滴水不漏!确是个干大事的狠人!” 余雷笑道::“可惜这个狠人遇上了你这个闲心过剩的人!哼,这个手足相残的败类,就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赵遵问:“你们打听消息的时候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吧?” 余雷道:“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了,绝对没问题!”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们任何一个人不要再过问龙虎会的事,不要问也不要查,好好守着城门,把兵带好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了!” “这……这是为什么?”众人不解。 赵遵说:“龙虎会的核心不是随便可以接触到的,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比较方便,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臧豹的注意!” 吃完饭赵遵给了余雷一袋碎银,让他和兄弟们找地方快活放松去了,剩下他一个人留守城门。 黄昏的时候郭六带着一班兄弟下了值,正准备回家,突然跑来了一个小兵叫住了他:“六哥留步,楼上的请你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 新朝圣坊的规矩 郭六换了便衣登上城楼,见到了久未露面的赵遵,郭六先是一愣,然后抢步上前行礼:“赵将军!” “郭兄弟,来,坐坐坐!” 赵遵备下了酒菜,二人坐在北门楼上,看着长安城中的万家灯火一边饮酒一边聊天,赵遵对郭六始终抱着戒心,有些话不能直说,龙虎会啊、新朝圣坊啊、四方馆啊、这些郭六比赵遵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熟悉,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又在市井中长大,可该怎么向他开口询问,又不起疑呢? 思来想去赵遵想了一个绝的,他突然开口问道:“郭兄弟,能不能帮我找个漂亮点的胡姬啊?” “啊?”郭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能给我找个异族的娼忧吗?” 其实郭六第一遍就听清楚了,可他不敢相信平时温文尔雅的赵遵会主动招嫖,一开口还点名要胡女,郭六一时无法接受,愣住了。 赵遵好像没事人一样,说:“不好办啊,那就算啦!接着喝酒,喝酒!” “好……好办!”郭六终于确定赵遵不是在开玩笑了,管事的发话,听事的能不巴结吗,郭六试探性的问道,“不知赵将军喜欢哪个民族的?什么性格长相,多大岁数的?” 赵遵笑了:“还有这么多说道啊,哪个民族的无所谓,要年轻漂亮点的!” “这容易,我这就去芬芳苑给您招两个来,保您满意!” “等等,等等,”赵遵拦住了准备起身为自己招妓的郭六,“郭兄弟,我呢,第一次招妓,不想要那些……那些别人玩烂的,能不能……” 郭六心领神会:“应该,应该!您什么身份啊,嗯……”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只有一个地能找着符合您身份的胡女。” “哪儿?” “新朝圣坊啊!那里的胡女最地道,地道的连汉话都不会说,那才叫异域风情呢!” 赵遵心说有门! “郭兄弟在新朝圣坊也有门路啊!” “嗨,我的婆娘就是粟特人,娘家就住在新朝圣坊,当年我追求她的时候天天往新朝圣坊跑,我父母死的早,跟个上门女婿也差不多,一年倒有四五个月住在坊内,也算半个新朝圣坊的人。” “那太好了,咱们走吧!” 郭六疑惑道:“啊,现在就去吗?” “现在!” “赵将军今天怎么……怎么如此有兴致啊!” 赵遵谎称:“我那个相好去了洛阳,我这是渴得太久了!” 郭六信以为真:“人之常情,那咱们快点走!” 路上郭六绕路到了布匹市场,进店之后赵遵眼前一亮,这里的布匹与众不同,都不是汉人惯用的材质和图案,有西域驼绒织物、草原羊毛织物和藤麻编织的特殊麻布,都是赵遵不曾见过的。 郭六和店主有点交情,低声说了几句,店主从里间屋抱出了一卷细布,赵遵试着摸了摸,感觉这布凉飕飕的,特别滑,编织工艺很是反复,有整条的金箔斜拉线,但面料的尺寸太窄,根本不能用来制衣。 赵遵不明所以,但是既然托郭六办事,就不能让人家白干,于是掏出一块金锭交给了郭六,没想到郭六转手就交给了店主,店主掂了掂金子的重量,似乎不太满意,郭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一头雾水的赵遵离开了。 等二人来到新朝圣坊坊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今天又不知道是哪个民族在过节,很多人家门前都燃着小堆的篝火,坊内的气氛非常欢快,门前燃着火堆的人家都开着门,进进出出都是前来拜访的客人,但是街上训练的公差却如临大敌,紧张的不行。 赵遵指着点燃的篝火说:“长安是百万人口的国都,不是草原上的敖包!这一堆堆火的,万一来阵风,走了水,后果不堪设想!” 郭六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是褐遮人采火节的仪式,火种一夜都不能熄灭,朝廷也出榜禁止过,可褐遮人反应激烈,闹出了十几条人命,京兆尹无奈只能妥协,不过您放心,门后面就是救火的水缸,一旦走水立刻就有人上前施救。” 赵遵感叹道:“这些异族人的风俗真是千奇百怪啊!” 郭六道:“是啊,他们多崇拜水火、星辰、太阳,也有信别鸡鸭鹅狗的,我们本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着郭六带领赵遵来到了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一圈围着矮墙,比附近的住户占地大得多,不用说身份必不同寻常。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黄须胡人大汉,见到郭六非常热情的打招呼,两个人用的胡语赵遵一句都听不懂,但当郭六拿出那匹布送给他的时候,黄须大汉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把二人让进屋摆酒设宴。 赵遵看他们居住的房子不高,还以为屋内低矮,结果进去才发现房子竟然是半潜的设计,往土里挖了很深,露出地表的只是一小部分,非常保温。 胡人饮食简单,只上了胡饼和羊腿,就是一个字“喝”!席间赵遵从郭六口中得知这个黄须胡人是西羌别部坨尼部的头人,二年前才搬到长安,因为和郭六岳父家临近,所以二人交情不错。 赵遵和郭六入夜前已经喝过一场了,并不贪杯,可头人却不同,他是真喝,一会儿就喝的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的走出屋子,赵遵猜他可能是去方便了。 赵遵见终于有机会了,问郭六:“郭兄弟,你买的究竟是什么布料,他怎么会如此高兴啊!” 郭六道:“这种布料叫梭葛,也不能算布料,是一种特殊的草藤编制的,在羌地非常常见,但拉金银丝的梭葛就讲究了,工艺繁复只有极少数的匠人会编制。梭葛不能做衣服,也不适合做被褥,但羌人死后必用梭葛裹满全身才能下葬,如同汉人的棺材一样,我送他一匹拉金银丝的梭葛等同送了他一口楠木棺材,他能不高兴吗?” 赵遵说:“他是坨尼部的头人,家底殷实自不必说,肯定享有特权啊,他自己不能买梭葛吗?” 郭六解释道:“封将军两年前清缴羌人叛乱使用了离间计,诱使数个部落叛离,坨尼部本就不愿意和汉人为敌,便借此投降,在内迁的过程中遭到了羌人守旧势力的围攻,损失惨重,仅有几百人逃了出来,金银珠宝都没工夫带出来,更别说梭葛了。等他们陆续在汉地定居之后,便开始搜罗梭葛以备不测,然而羌地对梭葛完全封锁,就算肯花重金连一般的梭葛都买不到,更别说只有贵族可以使用的拉金银丝梭葛了!头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止一次请我给他购买一匹以备百年之后所用!” 赵遵大笑道:“于是你借着职务之便走私夹带了一匹给他!”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不错!两个月前我帮布店陈掌柜走私了一批驼绒毯子,给他省了一大笔税钱,我也没收他好处,只要他帮我搞来这一匹梭葛,您知道这东西在市面上值多少钱吗?” “多少?” 郭六道:“黄金一百两!” 赵遵惊呼道:“百金?” 郭六道:“这就叫黑市价!如果不是您开金口,我还不舍得就这么给他呢!” 郭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赵遵,恐怕他会以梭葛为筹码,让坨尼头人付出更多的代价。 “那这次让郭兄弟破费了,回去给你补上!” “让您说的,我这口饭都是您赏的,应该应该!” 三个人又喝了一阵,天就黑透了,郭六对赵遵说:“坨尼人非常好客,要是留不住客人,主人家会很没面子,今天咱们就不走了,屋子给您收拾出来了,就是那间!” 赵遵对坨尼人充满了好奇,欣然允诺。 头人给赵遵准备了一间小屋,点着火炉非常暖和,只是屋子小了点,只有一张床,连件家具都没有。 一个二十岁上下褐色头发的胡女在炉边烧水,赵遵礼貌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只是笑着摇头,完全听不懂赵遵的话。 屋中局促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遵等了好久,这胡女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赵遵无奈向她打手势示意她离去,结果胡女却做出了惊人的举动,竟把穿着的唯一一件衣服给脱了,赤条条的站在了赵遵面前,脸上全是春意。 赵遵哪见过这阵势,又惊又臊,一头钻出小屋跑回了饮酒的屋子,这会儿头人早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郭六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看到赵遵奇道:“赵将军,您怎么跑出来了?” 赵遵道:“我那屋里有个女人,语言不通,赶都赶不走!” “赶走?赵将军,你也喝醉了!咱们今天费这么大劲干什么来了?” 赵遵终于回过味来了,这是郭六给自己安排的“胡妓”!赵遵本意是想摸摸郭六的底,看他是不是和新朝圣坊有没有牵扯,这才假意招妓,事到临头赵遵又不好意思了。 “哎呀!喝酒喝太多了,突然兴致索然,不如改天?” 郭六一下就急了:“改天?您开玩笑啊,我上哪儿再找一匹极品梭葛去啊?赵将军您拿我消遣不成?”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这女人……她是干嘛的?” “娜娜是头人的妻子。” 赵遵蹦起来惊呼道:“什么?” “这是坨尼人的习俗,要让自己的老婆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如果客人拒绝或是不喜欢,那是对主人最大的侮辱!” 赵遵怒道:“这是什么狗屁习俗!” 郭六道:“草原民族没有什么伦理纲常,女人就是工具,当牲口养,听说闹饥荒的时候甚至拿女人当饭吃!” 第一百四十一章 威严太后 赵遵道:“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不是畜生!这事我不能干!” 郭六真急了:“赵将军,我为了您,又搭情面,又搭东西!您要把我晾了,以后朋友见面可不好说话!再说要是让头人知道娜娜没伺候好客人,轻则被毒打一顿,被其他女人瞧不起,重则会被赶出家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一出家门她就会落到人贩子手里,卖到妓院饱受摧残!赵将军,您宅心仁厚,可不能这么干啊!” 嘿!郭六给赵遵来了个道德绑架,把赵遵架在那儿了!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尴尬的要命!郭六见赵遵有所动摇,又说道:“头人绝对真心招待您,您就入乡随俗吧!” 赵遵半推半就的回到了小屋,看着胡女娜娜大胆火辣的眼神,这诱惑确实是无法抗拒的。 第二天早上头人又请赵遵他们喝了马奶,果然没有一点不高兴,走到街上赵遵感觉昨夜就像做了个梦一样。郭六见怪不怪,还在一旁调侃赵遵,问他胡女的风情。 见赵遵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意犹未尽,其实赵遵在想些其他的事,他问郭六:“郭兄弟,入朝的外族人都住在新朝圣坊吗?” “那哪能啊,据说大周境内有数十万外族人,就算有一百个新朝圣坊也是不够住的!” 赵遵说:“住在新朝圣坊的又都是什么人?” “胡人来到咱们汉地也得生活,皇帝虽然赏赐了他们一些土地和金银,但普通百姓是捞不着的,就算给他们地也不会种,大部分还是干老本行,放牧的找山林草场,捕鱼的找河网多的地方,目前陇西和关中北部聚居的胡人最多。能在长安立足的要么是经商的,要么是有手艺的匠人,西域的胡人工匠最会打造金银首饰,深受长安贵妇的喜爱,就说坨尼头人家吧,就经营者一个香料店,两个首饰店,不然日子怎么会过得那么好。” “别的坊有胡人吗?” “有,哪个坊没有胡人啊,本朝圣天子开明,胡人可以做官当兵,待遇和汉人一样,也可以和汉人通婚,只是新朝圣坊住的相对集中。” 赵遵说:“四方馆也住着很多胡人吧!” “那里住的都是贵族和使节,人家是座上客,其实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朝廷以夷制夷的场地罢了!皇帝出钱在四方馆修造别馆供着那些亡国的国君、流亡的贵族好吃好喝,一旦他们的故国出现违背皇帝意志的君主,皇帝便会派兵护送他们回去夺权,扶植亲大周的政权,说得再直白点,花钱养着他们也比把他们放在边境上捣乱强!我还听说四方馆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有几世亡国之敌共处一块屋檐下的,就像把狮子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让他们自相残杀,不失为一招妙棋!” 赵遵听罢怔了好久,不由得对郭六刮目相看:“郭兄弟有见地啊!一般人读一辈子书也看不透这些啊!” 郭六笑道:“咱啥苦都吃过,啥罪都受过!所以比没阅历的人多了几个心眼!” 赵遵低声道:“养虎为患,虎大伤人啊!” 郭六挑起了大拇指:“长安城没几个人有您这眼光!上面的人总以为这些穷困来投的人没什么力量,只求自保而已!可他们忽略了、低估了亡国之君对复国的渴望,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皇帝为了万国来朝的面子,把一帮有狼子野心的人安插在帝国的心脏里,早晚必出大事!” 赵遵想了想,说道:“郭兄弟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又有能力又有眼光,做个门卫实在屈才了!不如我给你走走门子,为你讨个官做如何?” 郭六大笑:“哈哈哈,赵将军太抬举我了,我脾气不好不是做官的材料,再说就算真当了官,在这京畿之地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有天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弄不好得罪了权贵,那是要掉脑袋的!” 赵遵突然严肃了起来,他盯着郭六的眼睛说道:“我做你后台,做你靠山!做我的幕僚吧,为你的家乡,为长安做点事!” 事出突然郭六惊呆了,他不明白赵遵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但看赵遵的表情又不像做耍的,犹豫再三说道:“赵将军,我们只见了几面,彼此还不了解,招我做幕僚?您绝对信任我吗?” “绝对信任?谈不上!不过信任可以慢慢培养!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再来见我!” 说罢赵遵转头就走,郭六突然说了句:“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赵某做事无愧于心,尽可以卖!”说罢赵遵扬长而去,留下郭六呆立在街心良久。 长乐宫戍卫刚刚完成了轮岗,宫门前的守卫遥遥的就看到一个人径直的走了过来。 “什么人?”守卫立刻挺枪迎了上去,为首的校尉打量了赵遵一番:“您是比武的那个……那个李,不,赵将军!” 赵遵点点头:“我想给太后请个安!” “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您通禀。” 赵遵没有封不遗的待遇,不能直接登堂入室,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宫女出来把赵遵接进了宫门。 窦太后吃完了早膳,一帮宫女正陪着她逗虫取乐。赵遵站在一旁侯了足足一刻窦太后才把蝈蝈笼交给了宫女。 “小娃儿来了?” 赵遵躬身施礼道:“回太后的话,小臣刚到!” 窦太后笑道:“老婆子我眼瞎,耳朵可不聋!你不错,比封不遗那坏小子懂礼数!” “太后……” “三十年前,你爹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天天和皇帝泡在一起,吃在王府睡在王府,我们虽然没有母子的名分,却有母子的感情!” “奶奶!”赵遵识趣的给窦太后磕了个头,叫了声好听的。 “这就对了!以后就这么叫,我爱听!上次你来,有一个月了吧!” “回奶奶的话,二十六天了!” “这些时日都忙了些什么啊?” 赵遵道:“城门那边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回了趟北护军的大营,练了练手下的兵!” 窦太后点点头:“我听说你功夫很棒,把手下把帮孬包将调教的不错,皇帝让你去看大门确实屈才了!” 赵遵道:“城门官最贴近长安的百姓,皇帝是想让我更快的熟悉长安!” 窦太后面向窗台,努力的睁大眼睛,试图感受到一丝光明,然而这是徒劳的。 “最近我老没精神,害怕冷,过几天就要搬到骊山温汤行宫去了,有几个月见不着了,遵儿啊,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奶奶尽量满足你!” 赵遵看着窦太后,想起到了自己的祖母,她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也是这么恩宠,鼻子不由得发酸,说不出话来。 这时报事的进来了,唱道:“太后,宗正少卿刘璟、属邦署裘无恙求见!” “宣!” 不一会儿两个朝臣进到殿来,“太后安康!”等二人施完礼直起腰来的时候才看到了坐在太后身边的赵遵,四目相对赵遵十分尴尬。 赵遵本想回避,窦太后的一只手却搭在了他的肩上:“不用动,你们报吧!”窦太后对赵遵和颜悦色的,对两位重臣的语气却异常的冷淡,尽显威严。 刘璟道:“太后,入冬以来七成的皇亲贵胄移居洛阳,长安城中的官邸由二百名缇骑定期巡查,太后的銮驾已经准备就绪,只待三日后前往骊山行宫,虢国夫人和卫国夫人已在昨日先行出发。” 窦太后道:“我那两位老姐姐比我还急呢!我走以后留在京城的宗室要严加约束,惹出乱子必定严惩!” “喏!” 裘无恙道:“太后,近日萨珊国、康居国、岭国的使节皆已入京,目前四方馆内居住人员超过了八百人,来自一百二十个不同国家,各项开销较往年多出了三成!数月前木火罗国国君艾米粒的王位被他的舅舅沙罗篡夺,艾米粒请求皇帝派兵助其复国,奏疏写了四五次了!您看……” “皇帝怎么答复的?” “陛下以天寒地冻,大军无法调动为由将此事搁置了!” 窦太后说:“皇帝做得对,我记得这个艾米粒的王位也是抢来的,当年借我大周军夺权的时候百般花言巧语,事后翻脸不认人多次劫掠我们的商队,如今也让他尝尝亡国的滋味!” 裘无恙说:“太后您的记忆力好极了,艾米粒这厮确实是个白眼狼,他的舅舅沙罗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派出的使团已经入京,不但答应年年进贡,还会派兵护送我们的商队!” “人心隔肚皮,现在说得好,到时候又不认账了!得防着点!那个艾米粒留着还有用,他现在在哪儿?” 裘无恙道:“艾米粒入住在四方馆的竹馆已经一月余了!” “好,就让沙罗的使团住在竹馆旁边,好给他提个醒!不要忘了自己的诺言!” 裘无恙赞道:“太后高明,谅沙罗也不敢言而无信!” 赵遵终于明白封不遗为什么对窦太后的评价那么高了,老太太不但雷厉风行,还有种类似皇帝的不可抗拒的气场。朝廷大员在她面前都不敢直视。 然而朝臣走后窦太后又变回了那个慈祥的奶奶。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赏赐的事,你的宅子修好了吗?” 赵遵道:“基本竣工了,只有后园的花圃还未竣工!” 窦太后道:“那是你家的祖宅,是块福地,等日后你建功立业,皇帝会赏赐更大的府邸,我还听说你拒绝了皇帝的赐婚,有这事吗?” 赵遵最怕别人问起此事,支吾道:“嗯……有这事……我不急!” 窦太后摇头笑道:“唉,说话的语气都和你爹一样,奶奶不逼你,可是你一个人住在长安,身边没个人服侍可不行,我这儿已经给你挑选好了四个伶俐的丫头,等会就给你送去!” “这……” 窦太后见赵遵欲言又止,脸沉了下来:“老婆子恩赐的东西还从没有人敢退回来!” “赵遵不敢!我收……我收!”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恩赐 窦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寂寞了也好有人陪着说说话!阿枫,把玉儿他们四个送到赵侯爷的府上,通知内府这四个人在赵府的一切开开销由内府拨发!” “喏!” 窦太后拉着赵遵的手说:“这四个丫头算奶奶送你的,你还没开口呢,到底想要点啥?” 赵遵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您刚才和大臣提到那个四方馆是不是住外国人的地方?” “是啊,四方馆住的都是外国贵族和使节。” “赵遵想到四方馆去看一看,还请太后恩准!” 窦太后一愣:“你就要这赏赐吗?” 赵遵道:“是!遵儿贵为侯爵,又得到皇帝和太后的恩宠,什么都不缺!我初来长安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所以想多走走,多看看,长长见识!” 窦太后点点头:“宫门监!” “小奴在!” “快马追上裘无恙,告诉他,以后泗水侯可随意在四方馆走动,任何人不准阻拦!” “喏!” 窦太后拍了拍赵遵的手:“这下满意了吗?” “谢谢奶奶,赵遵告退!” 出了长乐宫,赵遵长出了一口气,在窦太后身边也不轻松!不过要来了出入四方馆的许可也算一大收获,当然今天的收获远不止此。 冬日里少有这种好天,赵遵逛到了薪柴市场、段松租住的小屋,又到镇河观走了走,竟然一个熟悉的老道都没遇上,回想起这两年在长安的经历,恍如梦境,赵遵有种恍惚,那些往事到底发生过吗? 臧豹! 这个人还活跃在赵遵的视野里,然而臧豹躲在幕后兴风作浪,龙虎会有人多势众,赵遵不以官身根本斗不过他们,唯一线索指向了四方馆,那个居住者百余国各色人物的大染缸! 难呐! 回到府上已经是黄昏,老管家见少主人回来了,忙命厨师准备酒菜,四个长乐宫送来的少女斟酒夹菜伺候的周道,一看就是调教过的。 赵遵在家是也使奴唤婢,但一想到这四个人是太后送来了,总是不能释怀。 饭后赵遵和老管家主仆二人在新修的花园中散步,老管家道:“小主人,太后她老人家对您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你是说那四个丫鬟吗?” 老管家道:“长乐宫的宫人是宫中最美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太后轻易是不肯送人的,我和送她们来的宫娥聊了几句,她说这四名少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处子,太后本有意送给皇帝,可皇帝近日微恙,这事就搁置了,不曾想轻易就赏给了你,长乐宫上上下下都感到不可思议。” 赵遵苦笑道:“我倒是不喜欢这种恩赐,可……唉,我可敢不收吗?” 老管家道:“太后送的,等同于皇帝送的,是恩赐也是一种试探!” 赵遵叹道:“以后家里有这四双眼睛盯着,也太不自在了!” 老管家道:“这也从侧面证明,皇帝将来会重用你!从现在开始就要考察你!” 赵遵道:“我爹当年也有这待遇吗?” 老管家笑道:“当然,他也不例外!不过皇帝对主人更下血本,把妻姐许配给了主人,君臣做了连襟!不过二人婚后恩爱,皇帝间接成全了一对美满的姻缘!” 赵遵只是叹气,老管家劝道:“您别把她们当负担,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紧的。” “哦?” “不明白啊?哪家大臣家没有眼线啊,皇帝安插的、政敌收买的,简直五花八门,有的隐藏的很好,有的却心知肚明,只是不揭破罢了。而今朝臣之中贪腐成风奢靡成风,皇帝明明知道却不加以阻止,为什么?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皇帝只关心大臣们的忠诚,一万个官员贪污也不及一个官员谋反的危害大,因此只要你忠心,即便犯了错皇帝也不会追究,反而会因为你有把柄在他手中,而更重用你!” 赵遵道:“赵遵以拯救苍生为己任,驱除外敌护佑大周是我志向,忠诚二字我当得!”赵遵说得慷慨激昂,却见老管家在看着他笑,奇道:“我说的不对吗?” 老管家道:“少主人,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话意,您要忠于皇帝!” 赵遵挠头道:“忠于大周不就是忠于皇帝吗?” 老管家神秘一笑:“少主人,您还是年轻啊,以后多跟你封叔叔学学,他可是官场的常青树!” 入夜,赵遵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屋中红烛高烧,四位少女中最美的阿玉仅着内衣躺在赵遵的卧榻上,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家遭遇不幸,父兄被杀,自己充入奴籍送进了长乐宫,被逼着学习一些监视监听和讨好男人的本领,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以泪洗面。 今天突然被送到了赵府,想到自己可能遭遇凌辱,阿玉已经做好了以死明志的决心,然而来到赵府后管家和管家婆对她们非常好,安排她们食宿,又和他们聊天,几个丫头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到了晚上终于见到了这家的主人,阿玉被赵遵的谈吐气质倾倒,心说,天呐,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伴侣吗?可自己却以这种身份与他相识,老天爷真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阿玉突然觉得伺候这样的主人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对方要了自己的身子! 晚饭后管家婆安排阿玉为赵遵暖床,阿玉躺在赵遵的床榻上,等啊等啊,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阿玉的心忍不住又是一阵狂跳。 赵遵推门而入,阿玉羞的几乎全都钻进了被子里,然而赵遵没有走向床榻,过了一会儿阿玉从被窝中伸出了脑袋,见赵遵坐在书案旁看书,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赵遵终于放下了书,可仍旧坐在书案旁。 阿玉壮着胆子来到赵遵身边盈盈下拜:“主人,该休息了!” “啊!”赵遵如梦方醒站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阿玉!” 赵遵突然严肃的说道:“阿玉,你可知道暖床丫鬟要做什么吗?” 阿玉羞臊的点点头,脸都憋红了,伸手为赵遵宽衣解带,可刚解开赵遵的腰带扣,手就被赵遵抓住了。 “你不用这样!” 阿玉猛地抬起头,看到了赵遵真挚柔和的目光,阿玉产生一种幻觉,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中,摇了摇头:“没用的,侯爷怜惜阿玉,阿玉很感激,可阿玉虽然被送到了侯府,但奴籍仍在长乐宫,一旦让管事的知道我不讨主人欢心,立刻会被召回长乐宫降为贱奴,受尽凌辱!而且您也会遭人猜忌!阿玉已经想明白了,我……我就是这个命!我认了!” 赵遵没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能说出这么成熟有见地的话,不由得感慨道:“你的命不该如此!” 阿玉道:“侯爷,您是男人,可以闯世界打天下,而我只是个弱女子,生在闺中足不出户,直到父兄蒙难被送入长乐宫为奴,哪一件事都不由自己做主,只能日夜期盼能找个靠山,上苍肯定是听到了阿玉的祈祷,把侯爷送到了阿玉身边,阿玉已经很知足了!” 赵遵摇了摇头:“你认命了,可我不认!我不喜欢被人摆布!” 阿玉听了赵遵的话顿时花容失色,小声说道:“侯爷,您不该说这样的话,小心祸从口出啊!万一……万一让太后……” 赵遵盯着阿玉的眼睛,说:“阿玉,你会把我说的话告诉太后吗?” 阿玉使劲摇了摇头:“不,阿玉就算死了也不会出卖侯爷!” “很好,日后我的起居由你一个人照顾,别人我用不惯!” 阿玉动容道:“那……那和我一起来的三个姐妹……” 赵遵道:“换作旁人该如何处置?” 阿玉道:“太后赏赐的女人没有人敢转手赠人,只能养在府中,终身不能婚配!” 赵遵道:“那她们岂不是恨死我了!” 阿玉道:“不会的,这就是奴婢的命!” 赵遵把解开的腰带扣重新系上,对阿玉说:“阿玉,您年纪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再做决定吧!今天你睡塌,我回任上。” 说罢赵遵推门而出,阿玉冲到了门前。 “侯爷,阿玉听您的,明天我会告诉管家,在卧房里添一张小床!” 赵遵来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冻的打了个冷颤,不由得笑了出来,心说自己这是图什么啊!放着暖和的大床和美人不要,跑到大街上受冻,真是自己找罪受! 细想之下,自己不是完全没有色心,确实没那色胆,刘贞的雌威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领教过一次了,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赵遵回到北门的时候,余雷他们正在喝酒,赵遵的出现让他们既高兴又奇怪,鲁诚道:“头儿,你不在侯府睡软塌,跑城楼来和我们挤什么啊?” 赵遵先喝了几口酒驱寒,才说道:“我不光放着软塌不睡,还舍弃了四名美女来陪你们喝酒,够兄弟吧!” 公孙输一听“美女”二字耳朵都竖起来了 “哪的美女?” 赵遵把窦太后恩赐四名美女的始末告诉了众人,鲁诚听得直舔嘴唇:“昨天夜里我们哥几个到醉玉坊嫖宿,找了几个普通娼妓都美得不行了,到现在还意犹未尽,你倒好,太后一张口就赐了四名处女,哎!我说你那方面是不是有问题啊,这都能把持得住!” 众人大笑,赵遵笑着踢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老子强的很!可一想到她们有可能是安插在身边的奸细,我就提不起兴趣!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去妓馆呢!” 公孙输笑道:“老鲁,我看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要真能把持住,还用得着跑咱这儿来!” 赵遵拍了拍公孙输的厚肩膀:“你小子真是我肚里的虫子,我是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余雷大笑:“你是怕刘大小姐骟了你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遇王氏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公孙输羡慕的说:“换成我的话,那肯定全部拿下啊!把她们哄得服服帖帖的,让她们舍不得去告我的状!嘿嘿!” 众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也只有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赵遵才真的轻松快乐。 “我和郭六交底了,限期一天让他向我效忠!” 众人一愣,余雷道:“这么突然,他会答应吗?” 赵遵道:“这个人掌握了北门的命脉,如果他有心出卖我,只把偷税走私的公之于众就能坏了我的名声,我终是不太放心!他最好是答应,如果他拒绝了,那就有必要尽快除去隐患。接防快一个月了,你们也该上手了吧!” 余雷道:“再笨的人也熏出来了,没有他城门上的事务也能照旧,不过郭六这厮确实是个干才,八面玲珑,是个长安百事通,最好是收归己用!” 鲁诚道:“老猴崽子敢不答应就做了他!” 赵遵气道:“老鲁,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要杀了他,以后还有人敢替咱们做事吗?” 鲁诚嘿嘿一笑:“嘿嘿,我也就那么一说,老郭人不错,和咱们对脾气,只要让他立个投名状,那就是自己人了!” “投名状?”余雷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让他去杀人不成?” 公孙输在一旁打哈哈道:“就老郭那身板,别说杀人了,鸡恐怕都没杀过!够呛啊!” 赵遵摇头苦笑:“你们几个没个正型,当然要考验他的忠诚,不过要放长远去看!” 余雷脑子比那二位灵光,想了想:“难道你要有大动作?” 赵遵神秘一笑:“我在长安根基太浅,所以我要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几个人同时动容,这句话彰显了赵遵的霸气,什么样的人才需要“情报网”!赵遵的志向可不小! 赵遵喝了不少酒,后半夜才在值班房睡下,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推开门看到老大的日头,一个人直挺挺的站在值班房门前,这个人是郭六。 郭六一脸虔诚,身上也不像平时穿的那么随意,一身华服,见到赵遵一躬到地。 “长安人郭华愿将一条烂命交到侯爷手中!从今以后甘效犬马,九死不悔!” 赵遵非常满意的把他搀了起来:“郭兄,那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郭华一脸惭愧:“昨天听了您的话,我整夜未眠,回想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拉关系、走门子,与人争利占点小便宜,别的一无是处!我活了三十五年是时候做点大事有益的事了。不为别的,只为上苍给了我这副身子,不希望枉费了一生!以前没人指引我,现在我跟定您了,您说吧,我该怎么干!” 赵遵只是笑了笑:“你还是做你自己!但要做得更好!” “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耳朵听得更广,我要你做我的眼睛看得更远!懂了吗?” 郭华听懂了,他跪下给赵遵磕了个头:“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耳朵是您的眼睛!听该听的,看该看的!” 赵遵点点头:“城门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你手下的弟兄吧!我给你预备了千两黄金,花光它们!把它们换成我想知道的一切!” 赵遵看着郭华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自己和臧豹的过节他不想这么早暴露出来。 白天赵遵登高望远,对照着手中的舆图观看长安的形势,只见宫殿楼宇一片挨着一片,街道坊市一眼望不到尽头,在这庞大城市机构之中每天不知道进行着多少明争暗斗和肮脏的交易。 赵遵的舆图是官府配发的,赵遵按图索骥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关心的几处建筑,虽然明知道它们确实存在于某个区域里,可图上所绘与实物差距甚大,不由得会令人产生错觉。 赵遵的眼睛都瞪红了,他放弃了,转而看向城外的森林和群山,以缓解压抑的心情。突然夕阳的余晖中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上。 赵遵的眼力超乎寻常,他几乎一瞬间就辨认出这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赵遵立刻冲下城楼,鲁诚正带着一班兄弟准备检查最后一支商队。 “老鲁!” 鲁诚听到了赵遵的呼唤,跑了过来。 “怎么?景儿看够啦?” 赵遵遥指远方:“那辆马车看到了吗?” 鲁诚远眺了一下:“嚯,够奢侈的,銮铃都是纯金的!估计是哪家的小姐夫人!” “把它给我拦住!” “啊?” 赵遵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便衣:“把车把势、丫鬟婆子和保镖统统押起来,车里面的人不要动,不许任何人靠近!” 鲁诚挠头道:“不能随便押人啊,总得有个理由吧!” “自己想!” “我……” 马车由北向南而来,为了赶路走的不慢,马车的装饰华美,但车厢上却多有泥污,看来一路上走得并不轻松。 赶车的是个老翁一脸疲惫,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娘坐在老翁的边上守着车厢,马车垫一下她脸上的横肉就跟着乱颤,一脸凶相。 车前有两个腰悬佩剑的保镖开路,二人满身是泥,惨透了!高个的保镖不断地抱怨:“今天真是点背!一早去的时候就不顺,回来的时候贺家村的石桥竟然让冰凌撞坏了,害得我们绕行了四十多里路,腿都遛细了!” 矮个的保镖说:“你就知足吧,总算赶在关城门前回来了,不然不好跟老爷交代啦!” 高个低声说道:“娘的!小蹄子月月都去那庵观做什么?害得我们跟着遭罪!” 矮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低声,你找死啊!老爷对她言听计从,当心说你两句坏话,让你脑袋搬家!” 马车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几个兵丁迎着马车就走了过来,“几位官爷,辛苦辛苦!”矮个保镖经常出入长安四门,挺会打理关系。 可守卫却不想平常一样随和,如临大敌一般,一个个神情凝重紧张,两个保镖受到气氛感染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为首的军卒走上前来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在日落前京城?” 矮个保镖心说,你管得着吗?可嘴上却不敢得罪这些阿兵哥,客气道:“哎呀,不是我等不懂规矩,实在是道路难行,耽误了进城的时辰,多多原谅!” 军卒打量了他一番:“避重就轻!车上的人统统下来接受检查!” 高个保镖急了:“我们都是长安人士,随身带着身份文牒,为何盘查如此之严!” “少啰嗦!最近有匈奴奸细冒充汉人蒙混进城,上峰有令一律严查!” “你们……”矮个保镖还想发作,高个保镖拦住了他,然后对军卒说:“既然是例行公事,还请快些,我们急着回家!” “车上的人都下来!” 高个保镖面露难色:“兄弟,不瞒你说!我们是征南将军府的,车上是我们夫人,她老人家抛头露面不太合适吧!能不能通融一下!”说着将一块银子塞进了领班的手中。 没想到带头的军校不吃这套,把银子推了回去:“口说无凭,你说车上坐的是征南将军的夫人,万一装着刺架的刺客呢,全都押走,严审!” “是!” 几根明晃晃的枪尖逼过来,两个保镖没了脾气,乖乖的被押走了,剩下车把势和老妈子哪敢反抗,最后城门前只剩下了马车和车厢里坐的人了。 车中的夫人也吓坏了,一声不敢坑,过了一会儿周围彻底没了动静,她一个人心惊胆战,却又没有勇气下车。等啊等啊,终于耐不住了,撩开窗帘往外一看,只一眼就惊呼了出来。 “是你!” 外窗的帅小伙,飞快的把一张字条扔进车里,然后就跑开了。 片刻之后鲁诚亲自把保镖等人送了回来,“诸位,多有冒犯!都是误会,是下面的人不懂事,别往心里去啊!” 保镖得了理,怏怏不快道:“校尉大人,你手下的人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拦截官眷,真真是岂有此理!” 鲁诚一个劲的赔不是,他们也不买账,最后骂着驾车离开了。 鲁诚长出了一口气:“哎呦,我说头儿,你知道冯异和咱们有过节,你还故意招惹他,这不是挑事吗?” 赵遵神秘一笑:“我自有分寸!” “我一看见你笑就知道没好事,你不会是看上冯异的小老婆了吧!你可别乱来!” 赵遵仍然不语,入夜之后王氏在屋中如坐针毡,白天几个人都受了惊吓,留守宅院的丫鬟请了大夫,又是诊脉又是熬药,一通忙活,眼看到子夜,王氏越发慌张,最后动了肝火大骂了一通,丫鬟婆子和大夫才肯离去。 王氏见人都走了,从荷包中取出了字条。 “子夜,汝寝相会!” 看到字条上字迹,王氏的脸一阵发烫,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可眼看约见的时间都过了,却不见人的踪影,王氏等得急了打开了侧窗透气,却见赵遵已经不知在何时站到了屋脊上。 “你……你来了!”年长赵遵十岁的王氏突然变成了娇羞的小女子的样子。赵遵跳进王氏的卧房,只是看着她发笑,赵遵发现这种莫测高深的微笑对心里没底的人特别奏效,先把对方看毛了,他就要慌乱,要出错! 就在王氏疑惑到极点的时候,赵遵突然开口了:“王姐姐,见一面好难!” 王氏瞬间崩溃了,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可为什么哭,她自己也不清楚。 “王姐姐,你整日以泪洗面,为什么还要跟着冯异这个糟老头子,我今天来就是带你走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拜熊宅 王氏摇着头不住地后退,退到墙角坐在了地上:“没用的,我哪儿都去不成,我就是这个命,没用的……” 赵遵又气又急:“脚长在自己身上,哪都能去,我背你走!” 王氏擦干了泪水,决绝的说道:“我是个扫把星,克父母、克丈夫、克身边所有的人!以前是我不好,勾引你,是我贱!求你,求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别再管我了!” 赵遵看着歇斯底里的王氏,心情复杂,他接近王氏是想利用她制裁与北护军为敌的冯异,刚开始确实不是真心要帮她,可看她这么痛苦,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王姐姐,你到底有什么冤屈,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反而会害了你!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真不想见我了?” 王氏把头转过去,颤抖的说道:“不见!” 赵遵跃上了窗台:“不管你说与不说,我都不会放过冯异这个败类!” 王氏猛转过头,瞪大了眼睛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遵冷冷的说:“冯异惹不起的人!”说罢留下呆若木鸡的王氏飘然而去。 回到北门的时候赵遵还一肚子火,“怎么样?得手了吗?”鲁诚不知死活的顶着雷去刺激赵遵,赵遵却全然没有听见,自言自语道:“她为什么会拒绝我,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 鲁诚不明所以:“嘿,我就纳闷了,还能每个娘们都喜欢小白脸子啊,你勾勾手漂亮娘们排着队的往怀里钻?” 赵遵怒道:“去你大爷的,我说的不是那个事!是正经事!” “扯吧,大半夜钻娘们卧房里还能干出啥正经事来?” 余雷等人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她是冯异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公孙输赞道:“干得漂亮!让冯老狗当了活王八!不过你得小心些,这事不能到处张扬!” 赵遵气乐了:“哪跟哪儿啊!咱们刚结识那会儿,我为了调查龙虎会混进了祥龙赌坊帮局,有一次王氏酒后吐真言说要杀了冯异给先夫报仇正巧被我听到,之后我几次三番试探她,甚至明说要带她脱离苦海,可王氏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冤屈,今天被我逼急了几乎发疯,说自己是个不祥的女人,扬言再不与我相见,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余雷动容道:“原来是为了我们啊!冯异是个老色鬼,说不定强行霸占了王氏,王氏一个妇道人家怕羞所以张不开口!” 赵遵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第一次我说要带她逃走的时候,王氏明显心动了,可她有顾忌,会是什么呢?你们帮我想想?” 公孙输道:“孩子!对女人来说,孩子最金贵!” “不,王氏没有生养过!” 余雷道:“会不会是因为冯异拿王氏的亲属相要挟?” “也许吧,可她不开口,无从查起啊!” 鲁诚道:“要不要强行撬开王氏的嘴!” 赵遵叹气道:“王氏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吃软不吃硬!所以她这种表现才令我费解!” 余雷道:“王氏是个最好的突破口,如果能利用她扳倒冯异那是最好,最不济也能惩治他一下,让他有所收敛!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我想到办法了!”鲁诚突然喊了一嗓子。 公孙输道:“你个猪脑子还能想出不馊的主意?” 鲁诚不服道:“我再笨也有灵光的时候,那个王氏嘴巴严,咱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啊!冯异养小老婆的事不敢声张,卫士亲兵都不敢用,一律花高价请镖局的人。今天负责护卫的奎山镖局的镖师,这俩小子吃了点亏,想讹咱们,我当时以不能做主为由搪塞了过去,不如我带点好处请他们俩喝酒,借机套出点话来?” 余雷大喜:“哎呀,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好主意啊,多带好酒,把两王八蛋灌醉了好套他们的话!” 鲁诚道:“酒当然要多带,还要把公孙输借我,他比我还贼!” “嘿!你倒是不亏兄弟!行啊,反正有酒喝,这差事我应了!” 转天晌午二人就带着礼物和酒出发了,一直喝到傍晚才回来,公孙输揉着发疼的脑袋说:“哎呀,好酒也没这么豪饮过!娘的,这俩羔子还真是好酒量,头疼!” 余雷给他递了碗水:“一喝酒话就多,到底怎么样啊?” 鲁诚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我说吧,我们四个喝了五坛子酒,刚开始关于王氏的事我们只字未提,后来俩小子喝多了,我有意无意问起了坐车的人,没想到两王八蛋不是好东西,竟都对王氏有非分之想,经常偷窥王氏的日常起居,王氏的喜好、习惯他们全都交代了。大多数信息都没啥用,不过有一条比较特殊,王氏心情郁结的时候喜欢喝汾酒唱西河调!” 赵遵道:“她是西河郡人士!” 鲁诚道:“我们哥们也是这么认为的,王氏十有八九长在汾河边上!” 余雷皱起了眉头:“这地界也太大了,不好找啊!” 赵遵道:“不急!你派四个精干的弟兄到西河郡秘密调查,打探王氏的身世!早晚查出来向我汇报!” “选四个人容易,可大伙都没见过王氏啊!” 赵遵拿出了一张手绘的画:“这是我手绘的王氏画像,不能说十分相像,也有九分形似!” “拿来我看看!”鲁诚把赵遵所绘王氏的画像拿到手中展开观瞧,只见画中的王氏十分美艳,一颦一笑和真人一样,“确实风骚妖艳,头儿,你才见过王氏几面啊,全记在心里了,还说没有奸情?” 赵遵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你,就算没事到你嘴里也说不清了!” 余雷道:“王氏确有撩人之姿,难怪冯异不惜血本要得到她!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鲁诚骂道:“狗屁英雄,这次要让冯老狗好看!” 此后的十多天赵遵一直没敢回家过夜,这天午后赵遵无事在城中寻找美食,吃了一家狗肉馆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急忙转向另外的方向,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停下来买了一大堆珍贵的补药,药铺的掌柜见赵遵出手阔绰,仪表不凡,不敢怠慢,专门派了一名小厮替赵遵提药。 熊弼重病多时不见回转,起初朝廷对他还十分关怀,定时有官员访问,时间久了就都淡忘了,如今熊府门可罗雀,死气沉沉的。 门房的佣人吃饱了没事正在打瞌睡,恍惚间看到有人出现在了门前,猛地一机灵睁开了眼。 “你们是……”佣人见赵遵一表非凡又带了重礼有点不知所措。 赵遵把自己的名帖递给了他:“封将军吩咐我来探望熊将军!” 这佣人是熊府的老人,听到赵遵的提点马上想了起来:“对对对,我记得您!上次和封将军一起来的,快请进!” 熊弼继承了祖业,府邸豪华而且不用为钱的事发愁,府上的丫鬟仆人倒也不少,赵遵在佣人的引领下来到了熊弼的病榻前,熊弼与上次见时一样,没有任何好转,两个小丫鬟正在为其擦拭身体。 “你们夫人呢!”赵遵又没看到熊弼的夫人苗氏,不由得动了肝火。 小丫鬟怯生生的跪倒回话:“回将军的话,我们夫人正在屋中休息!” 赵遵一脸怒容道:“那是要让我去卧房见她喽!” 管家见赵遵面露不悦,赶忙上前,指着小丫鬟吼道:“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把主母请来!” 小丫鬟赶忙去请苗氏,赵遵询问了熊弼的近况,又了解了家中的情况,苗氏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赵将军万福!”苗氏从小丫鬟的口中得知赵遵带着官司来的,自知理亏,施了礼也不敢抬起头来,本以为赵遵会甩几句难听的,可等了半天赵遵也没说话。 苗氏缓缓的抬起头,正和赵遵柔和的目光相遇。 “夫人请起!” “多谢将军!”苗氏一头雾水,手足无措的站在丈夫的身边,等着赵遵问话。 却听赵遵关切的说道:“熊将军久病,多亏夫人照料,我代封将军向您致谢!” “哪里话,这都是贱妾该做的!” 赵遵捂了捂鼻子,似乎不太喜欢浓重的药味:“熊将军病倒也快一年了,看样子很难痊愈了,不知夫人将来有何打算啊?” 苗氏哀叹一声:“家门不幸,丈夫遭此厄运,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样?守着丈夫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赵遵好像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么年轻就守活寡,真是……真是可惜啦!” 赵遵说话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可也都听见了,管家和佣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悦之色,苗氏则把下巴埋进了怀里。 赵遵看出了众人的表情变化,非常尴尬,干咳两声:“咳咳,时候不早了,我先走啦,下次再来看夫人!” 管家不敢怠慢,把赵遵送出府门,等赵遵的身影转过街角,管家一口老痰吐了出来:“我呸!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邪淫之辈!”可想起熊家的状况,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的主母又是什么好东西啊!摊上这样的娘们主事,熊家算完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乐宫 再说苗氏送走赵遵后长出了一口气,狠踢了小丫鬟一脚:“贱皮子,以后再出现今天这种事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惩治完下人,苗氏立刻回到了自己卧房,推门进屋只见屋中摆着酒菜,床榻上一片狼藉。 “人呢?”苗氏质问门前的丫鬟。 丫鬟是夫人的亲信,立刻回话道:“他啊,一听朝廷的大官到了,提上裤子就从后门逃走了!” 苗氏大为恼怒:“没用的东西!吹得和什么似的,遇上事就知道跑!败兴!” 丫鬟进谗道:“我呀,早看出他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了!根本配不上夫人您!今天登门的那个官爷论长相可比他强多了!这人好像对夫人有点意思啊!” 苗氏道:“他是侯爷,又比我小,能看上我吗?” 丫鬟道:“不尽然,我看他瞧您眼神很特别,说不定和您有姻缘呢?” “但愿上天赐给我一个解风情的男人!”苗氏露出了淫贱的本性。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刚刚被罚的小丫鬟急忙忙跑进了苗氏的卧房。 “不好啦不好啦!” 苗氏贴身丫鬟上去就是一巴掌:“狼嚎什么,怕别人听不见吗?” 小丫鬟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主母,刚才走的那个赵……赵将军他又回来了!” 苗氏大惊:“他怎么回来了,难道……” 贴身丫鬟眼珠子一转:“不!是好事!咱们刚才还在提这事人就来了!快把屋子收拾一下,主母您先到会客厅去见他,探探口风!” 苗氏心惊胆战的来到会客厅,见到赵遵先施礼:“不知赵将军为何去而复返呢?” 赵遵干咳两声:“咳咳,我走的匆忙,忘了问夫人,府上缺少什么,我派人给您送来?” 苗氏摇了摇头:“我夫家家底殷实,钱物倒是不愁,只是丈夫突然病倒我一个人主持偌大家业,形单影只,一肚子苦水不知道向何人倒!”说罢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赵遵见苗氏哭的悲伤,想伸手抚其后背安慰,却又不好意思,急得直搓手。 苗氏可是从指缝里看了个满眼,“哭”了一阵止住了悲声。 “我就是个孤独的命,丈夫得了怪病,娘家又远在天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孤单!” 赵遵义正词严地说道:“那赵某以后常来陪夫人解闷!” “怎敢劳烦将军大驾!” “我在长安没什么亲人,以后就把您这儿当姐姐家走了!” “那太好了!” 二人相谈甚欢之际,赵遵的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响了起来,赵遵大囧把苗氏逗得大乐。 “将军想必是饿了,我这就让厨房备饭!” 赵遵忙道:“我还是到外面吃吧,怪麻烦的!” 苗氏佯怒道:“刚还说把这儿当自己姐姐家,吃顿饭都不肯?” “肯……肯!” 苗氏的卧房中备下了精致的菜肴,几杯小酒下肚,苗氏媚态尽出,赵遵佯装不解风情,苗氏便劝赵遵喝酒。 赵遵抵死不从:“姐姐,饭吃得,可这酒……我真不会喝!一喝就倒!” 苗氏不依:“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喝酒!” 赵遵实在躲不过去了喝了两杯,没想到赵遵“真的”不会饮酒,竟醉的不省人事,苗氏本想借酒与赵遵促成好事,没想到弄巧成拙可把苗氏气坏了。 这一切都被装醉的赵遵看在了眼里,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淫妇!其实送药来熊府的时候赵遵见熊弼重病在床苗氏却不在身边伺候,心中十分不悦本想呵斥她一顿,但见到苗氏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 赵遵练就上乘内功六识过人,他觉察到苗氏呼吸有异,隐有酒气,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却躲不过赵遵的鼻子,再看的穿着外面虽然穿着素袍里衬确是红罗袍再加上满面潮红,自己进府的时候苗氏十有八九正在偷情。 赵遵心中大恨,决定要好好惩治一下这个不守妇道的淫妇,说错话、去而复还都是赵遵有意为之,果然苗氏酒后放浪形骸让赵遵极度厌恶,为了查出奸夫他演出了醉酒的好戏。 第二天赵遵趁苗氏未醒“落荒而逃”,出了熊府赵遵立刻来到了封不遗的府邸,见过了封夫人,又陪弟弟妹妹玩耍了一阵后赵遵找到了封府的大管家。 两个人是老相识了,赵遵知道他是封不遗的亲信,便把在熊府发现苗氏不忠的事说了出来,管家大惊:“当真!” 赵遵失笑道:“千真万确,我若不是假装酒醉已然失身了!” 管家怒道:“熊将军病了还不到一年,她就守不住了!竟敢带野男人回家!真真是无耻至极!早晚岂不是要坏了熊将军的性命,赵将军您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写信给封将军,严办这个淫妇!” 赵遵摇头道:“熊将军这病来的蹊跷,我答应封叔叔彻底查清此事,发现苗氏不忠算一个契机,只是我对长安的人物不熟,你能不能派两个兄弟盯住熊府,查出奸夫!” “没问题,我亲自督办!” 三天之后封府管家找到了赵遵,赵遵见他愁眉紧锁,问道:“不好查吗?” 管家摇了摇头:“已经查到了!” 赵遵松了口气:“看你愁眉不展还以为没查到呢?奸夫是谁?” 管家犹豫了起来:“这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你最好还是别管了!” “什么?”赵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熊将军的病因不查了吗?” “当然要查,只是这个奸夫你不能动!” “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管家叹了口气:“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的二公子!” “常羽?” “赵将军知道此人?” 赵遵道:“长安城最出名的花花公子,色中狂魔,哪个不知!” 管家道:“常羽和长安城中很多贵妇有不正当关系,但常威地位崇高无人敢管,苗氏未出阁的时候名声就不好,只是骗过了熊将军,我暗中派人查过了,苗氏和常羽是最近才勾搭上的,所以常羽和熊将军的病无关!” 赵遵对朝堂上的争斗略有耳闻,常威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新兴势力,皇帝有意扶植他制衡大将军的军权,对其非常纵容,朝臣月不敢招惹这个新贵,所以才导致常羽如此猖狂,然而常羽的劣迹只是好色,没有杀生害命的先例,正如管家所说熊弼突发急病与其无关。 赵遵强压怒火不再言语,管家见他识大体,松了口气:“常羽的嫌疑可以排除,但苗氏却非常可疑,你要不要将计就计套些实底出来?” 赵遵坚决不同意:“我一看见她就压不住火,苗氏非常狡猾,一旦让她觉察到了我的用意,以后再想撬开她的嘴就难了,必须掌握铁证才能逼她就范。” “好吧,这事我来办!” 赵遵立刻反应了过来:“熊府有你安插眼线?” 管家摇头道:“熊将军与封将军关系甚密,无需安插眼线,后来熊将军重病更没了安插眼线的必要,不过前些时间有几个熊府的管事找到我,想改换门庭某个前程,我从中物色一两个盯住苗氏想也不难!” 赵遵对尔虞我诈的官场不感兴趣,回北门的路上途径长乐宫附近,赵遵在一个路边摊吃饼,有意无意多看了宫中的殿宇几眼,突然看到长乐宫后面还存在着一片稍微低矮的建筑,这是他以前没有注意过的。 “伙计!”赵遵叫来了正在上菜的店伙计,小伙计马上跑了过来。 “贵客,有什么吩咐?” 赵遵吃光了最后一口饼,一指远处的建筑群,问道:“长乐宫后面的几栋楼宇是给谁住的?” 小伙计听罢,警惕的打量了赵遵一番:“客官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遵没想到小伙计年纪不大,还挺谨慎,于是撩起了长袍让小伙计看到了拴在腰带上的官印。 小伙计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原来是官老爷啊,失敬失敬,您说那一片宫殿啊,那是永乐宫啊!” “永乐宫?怎么没听说过啊?” 小伙计见店里人不多,寥寥的几个食客都有人伺候,于是给赵遵搬了个墩子,自己则坐在了地上。 “官爷,您是外地进京的吧?” 赵遵点点头:“我祖籍兖州,两年前才来到长安!” “这就难怪了!永乐宫乃是前朝魏氏的皇宫,本朝建国之初先帝就住在永乐宫中,后因修造泰液池导致地下水倒灌,地势低洼的永乐宫内多处渗水,冬天天寒地冻,到了夏天霉味甚大,实在不堪使用,于是原址的旁边兴建长乐宫,如今长乐宫又被未央宫替代,老的永乐宫早已无人问津了!” “这么好的宫殿就如此废弃了吗?” 小伙计说:“那倒没有,永乐宫有大小几十间殿堂,只是主寝殿和议事的大殿不能用了,长乐宫建好后先帝便把永乐宫赐给了自己的胞弟雍王,可雍王命薄,年纪轻轻无子早逝断了继承,永乐宫便重归长乐宫管辖,现如今永乐宫的处境非常尴尬,拆了可惜却又不能住人!又因为里太后寝宫和诸王子的府邸较近,成了几家的仓库!” “一个人都没住吗?” “没人敢住!”小伙计压低声音道,“听说永乐宫一到晚上就闹鬼,吓死了好几个宫人!” “皇城闹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朝废宫 小伙计看四下无人注意,才放胆说道:“魏朝末年皇权衰微,实际控制的地界只剩下了两京和京畿附近州县,当时留宿西京长安的王爷自立为帝,可只做了三个月的皇帝就被部下勒死在了永乐宫中,死前他发下毒誓报复所以不忠之人。之后巡夜的宫女和卫士就经常看到穿着皇袍的鬼魂在宫中游走,先帝急于修建新宫据说也和此时有关!” “多谢小哥!”赵遵突然告辞,动身回了半月未归的家,赵遵直奔卧房,阿玉正在打扫屋子,被吓得花容失色。 赵遵见房中多了一张小床榻,笑着问:“阿玉,你真搬到我的卧房来了?” 阿玉害羞的说:“我把您的话告诉了管家,第二天管家就给我做好了床,我就搬了进来。管家婆再不让我干一点粗活,我只能躲在屋中做女红。” 赵遵想到阿玉在卧房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和刘贞的自由自在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那……那真是辛苦你了!” 阿玉乐了:“这还辛苦啊!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不用听命于他人摆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阿玉不敢有别的奢求了!” 赵遵支开了阿玉,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了魏平君秘绘的长安攻防兵力部署图,图上的皇宫无论是规模还是位置都与长乐未央二宫不同,从绘图的时间上分析此皇宫是永乐宫无疑! 赵遵拿出最新的长安舆图,两下一对比发现民坊变化不大,宫城的区域却扩大了三倍,又多了泰液池和引渠运河,长安城的格局较几十年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遵看看新图,看看老图,对比很久,他惊奇的发现最新的官方舆不但把永乐宫完全划归长乐宫,而且刻意抹去了所有的建筑物,只是画了一块白地。 魏平君的图则重点描绘了永乐宫,这可能和画图时的形势有关,赵遵拿手量了一下,永乐宫才是正在的长安的中心。然而今天的永乐宫几乎完全废弃,对外的门户全部封闭,又有宫城级别的高大城墙,想进去看看只能通过永乐宫内的一个小门。 更令赵遵感到奇怪的是永乐宫的宫殿之间不但有连通的直道,还去曲折蜿蜒的小道,这和规制森严的皇家宫殿大相径庭。 哎呀,这个永乐宫还真有点门道!赵遵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过老太后去骊山了,自己没有权利随便进入永乐宫,不过这可难不住赵遵。 赵遵收起地图,回头看见阿玉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于是问她:“阿玉,你识字吗?” 阿玉点点头:“识字识谱!” “太好了,库房中有一整套大周刑律卷,内容太过繁复,长篇累牍,我没那个耐性去看,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精简归纳一下可好?” 阿玉高兴的直鼓掌:“我本来想看书架上的书,可怕主人不高兴一直不敢动,现在可好了,终于可以看书解闷了!” 赵遵道:“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只要不出这个家,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事事经过我的许可!懂了吗?” 说完赵遵从柜子里取出了夜行衣和短刃,阿玉真有几分见识,很有眼色的帮赵遵换衣服,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说道:“主人,您要去那里刺探?” “永乐宫!” 三个字一出口,阿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惊道:“主人,您要夜探永乐宫?” “是的,白天我可进去不!” 阿玉急道:“不可以!” 赵遵见阿玉脸都白了,奇道:“为何?” “永乐宫中闹鬼!” 赵遵大笑:“哪来的鬼,庸人自扰罢了!” 阿玉拼命摇头:“不是讹传,是真的!真的闹鬼!” 赵遵这才想起来阿玉在长乐宫为奴多时,长乐宫与永乐宫仅一墙之隔,她知道的要比外人多一些,于是安慰她道:“阿玉,你别急,慢慢说!” 阿玉努力平稳住了气息,说:“我刚到长乐宫的时候只能做最卑微的杂役,第一天主事的老宫娥就训斥我们,让我们卖力干活不许偷懒,不然就罚我们到永乐宫拔草扫殿。我们当时都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我们当值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打碎了太后的蝈蝈笼,因为查不出究竟是谁干的,所以罚我们当值的这一班人同到永乐宫干活。那是我第一次进永乐宫,那里的殿宇一个比一个阴森,一个比一个吓人,地上的蒿草半人高,怎么拔都拔不完,还有发臭的水坑,简直不像宫城,倒像是荒郊野地!我的年龄最小,他们没怎么难为我,只是让我象征性的拔些野草,干到黄昏的时候,负责监工的宫娥突然喊停,也不问进度立刻把我们带回了长乐宫。一连几日我们都在永乐宫,朝至夕归,虽然累点但也没出什么意外。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姐妹不满宫娥的跋扈,出言顶撞了她几句,遭到了宫娥的报复,罚她一个人清理整座正殿,这个小姐妹性子执拗,不肯服软,只身一人留下来打扫。等我们第二天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见了,找遍了整个永乐宫,最后在一个偏殿的角落里发现了她。她竟然疯了,口歪眼斜的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降魔天师,一会儿说看见了鬼,折腾了好几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歪斜的口眼再也恢复不了了。我和她关系还算不错,几次追问她才肯告诉我当晚发生的事,那晚她一个人赌气在殿正干活,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阴风阵阵,然后门就开了,一个蓬头垢面披着黄袍的鬼魂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吓得跑出了大殿,可是无论她怎么跑就是甩不掉他,最后全身抽搐倒在了地上,后来发生的事,包括口歪眼斜是怎么造成的、自己说胡话的内容,她一概不记得了。那次闹鬼之后,好心的老宫女告诉我们,类似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前前后后有六个人在永乐宫撞鬼,虽然不曾出人命,但危害着实不小,我们听罢都吓坏了,从那时起干任何事都不敢马虎,谁都不想再被罚去永乐宫了。” 赵遵不以为然:“口歪眼斜我也不怕,到时候你照顾我便是,好啦,你去休息吧,我自有分寸!” 赵遵跳出窗外快速消失在了黑夜中,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一个人说见鬼是谣传,六个人一起看到了鬼,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于是赵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比以往任何一次夜行都谨慎。 宫城非比寻常,外围的城墙高达数丈,城墙之外数十仗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甚至树木,深夜里也明火执仗,墙外有定点的岗哨,还有流动的巡逻队,对一般人而言想要接近宫城难如登天。 然而对于赵遵这样的高手来说就不同了,尤其永乐宫还是一座废宫,守卫相对松懈。赵遵像一只大蜥蜴一样贴着地面爬行到火光照射的极限处埋伏起来,半夜的时候守卫又冷又困,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赵遵瞅准时机几个箭步冲到了墙下,轻舒猿臂攀上高墙。 守卫揉眼的功夫隐约感到有东西一闪而过,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高大的宫墙让空空如也。 “娘的,活见鬼了!” 话一出口想起永乐宫闹鬼的传闻,背后一阵发冷,立刻双手合十口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样子十分滑稽。 再说赵遵进了永乐宫,也不轻松,虽然是一个废宫,没有巡夜的侍卫,但闹鬼的传闻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赵遵穿梭在一栋栋无人的楼宇之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立刻提高了警惕。 一座偏殿的后屋檐下,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正在和一个青衣大汉进行着交易,他从怀里取出了几件红珊瑚和玳瑁的头饰,对青衣大汉说道:“怎么样,这成色,这料子!南洋岛国进贡来的!” 青衣大汉把头饰拿到月下端详:“不错,是好东西!”说罢取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宦官,宦官没数,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那我先走了!”收了钱宦官就想走,青衣大汉拦道:“贾兄,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一句话都没说呢,你慌个什么啊?” 宦官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警惕的看向四周半人高的蒿草丛,低声道:“你也知道,永乐宫不太平,老有鬼魂出没,我是一刻都不想待!” 青衣大汉笑道:“永乐宫要不闹鬼,你上哪儿销赃啊!当时咱们选中这个地方不就是因为它闹鬼,没人来吗?” 宦官道:“少说这种对神鬼不敬的话!最近闹得太凶了,我这心里也毛毛的,咱们最近少见面,东西我想办法送出宫去便是!” 青衣大汉道:“我说你最近拿来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东西,原来是胆怯了!” 宦官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太后去骊山前照例清点物品,入库封存。这节骨眼上我哪敢乱来!” 青衣大汉道:“咱们做的这事见不到光,谨慎点也好,对了,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件大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宦官道:“难啊,我也算长乐宫的老人了,倒腾点小物件挣点零花钱就算让太后知道了,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我计较,你说那事成了的话回报确实高,但万一……恐怕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冰窖 青衣大汉道:“你混了二十多年不过是个听人使唤的奴才,你就不打算搏一把,做人上人啊!” 宦官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有魄力,有理想,而我……我只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就算成了事又有什么意义!” 青衣大汉微微一笑:“别说的那么悲惨,比起死了的人,你还是赚了!” 赵遵躲在远处看得分明,这二人双目放光,气息悠长,内功一流绝不是普通毛贼,从话语中不难判断出这个宦官是长乐宫中伺候太后的,青衣大汉倒有几分江湖气息。 二人又谈了几句便分手了,赵遵决定跟着青衣大汉,大汉直奔东南,估计也想趁夜躲过宫墙外的守卫,他有恃无恐走的飞快,可苦了躲在暗处跟踪的赵遵,只一个不小心脚步稍微重了一点点就被青衣大汉察觉到了。 “嗖嗖!”破风声中两支飞镖贴着赵遵的耳朵飞了过去。 “什么人!” 青衣大汉双手扶在镖囊上,眼睛在赵遵躲藏的草丛中来回扫视,赵遵暗道不好竟然暴露了,打仗他不怕,只可惜失去了追踪的机会。赵遵这儿正自悔恨,青衣大汉却不肯作罢竟摸进了草丛中,眼看离赵遵越来越近,赵遵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一个披头散发披着龙袍的鬼魅不知从哪儿一下子冒了出来,青衣大汉大吃一惊急忙倒退几步,从背后解下了一对牛耳尖刀。“装神弄鬼吓唬老子!”说罢劈头盖脸就是一刀,青衣大汉的功夫不错,这一刀又准又很,换赵遵接着一招也得留点神。眼看着这一刀就要劈上了,不知那鬼使了什么妖术,也没见他的腿动半分,身子竟一下子横移出去了三尺多,这一刀落空了。 青衣大汉不信邪双刀猛击其两肋,那鬼飘身而起两丈多高,这下青衣大汉看清了,空荡荡的龙袍里没有脚! “鬼啊!”青衣大汉撒腿就跑,跑出去七八丈一头栽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赵遵趴在草丛里看得全身发冷,他的眼一刻都没从鬼的身上离开,压根没有看到鬼抬手伤人,而且以赵遵的修为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察觉不到他丝毫的气息,他就像无形无质的魅影。赵遵从不信鬼神,但今天不由得他不信,赵遵直勾勾看着那鬼飘忽到墙根,眨眼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好一阵子,赵遵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坐在草丛中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有一种想逃走的冲动,但最终勇气还是战胜了懦弱,赵遵走向了鬼影消失的墙根,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魏平君手绘的地图,这里应该是一条蜿蜒小径的起点。 可现实中这里确实大殿的后墙,也许时过境迁,永乐宫发生了变化,魏平君画图在前,修建大殿在后? 可赵遵心里明白,这种假设几乎不能成立,魏朝中期开始皇权的中心东移,在洛水一带大兴土木,长安的旧宫处于半废弃的状态,不太可能新修宫殿,而且此大殿的破旧程度和临近的建筑无二。 然而赵遵对魏平君绝对信任,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赵遵拨开草丛努力寻找小径的痕迹,结果在墙根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口竖井,这井藏的极其隐蔽,非常窄,仅容一人勉强进入有一阵阵阴风从竖井中缓缓冒出来。 要是普通人在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之后,肯定认为这是鬼穴,可赵遵毕竟不是凡人,他最终决定下到竖井里看个究竟。 这可要冒极大风险,竖井狭窄,四肢无法伸展,下面有什么一无所知,下去之后能不能上来也是未知数,甚至有活活困死在竖井中的可能,但赵遵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这口竖井里非常光滑,完全立不住脚,赵遵一口气下滑了十几丈才停住,发现竖井走势变缓,只能横向的蠕动前进,而且赵遵发现这里越来越冷,沾了些许露水的衣服冻成了硬邦邦的铠甲,虽然是隆冬季节,但未免也冷的太过分了。 艰难挪行了数十丈,赵遵的脚先出了狭窄的竖井,终于见底了。赵遵爬出竖井,发现自己一下子闯入了一个冰的世界。 这是一个非常广大的地窖,存放着规格相同的数不清的冰砖,一块一块摞在一起,组成了冰堆和冰墙,寒气环绕下宛如仙境,蔚为壮观。 这是大魏朝的宫廷冰窖! 长安的夏季酷热难耐,官宦和富贾之家为了避暑都挖有冰窖,冬季的时候在封冻的大河中取冰运回,藏到夏天取出放置在屋中降温或者直接食用。永乐宫是魏朝的皇宫,冰的消耗量是惊人的,所以冰窖的规模才会如此巨大。 朝代更替之际永乐宫被弃用,地下冰窖也一起被遗忘,赵遵这是第一次进冰窖,好奇的行走在冰雪之间,突然他看到飘着白雾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串赤脚的脚印,因为冰窖极冷,地面上、墙上和立柱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这串脚印刚印上去不久,依稀可辨。 看到脚印之后赵遵长出了一口气,有脚就不是鬼,刚刚戏耍青衣大汉的是个人! 赵遵脱掉了自己的鞋袜,闭目提气用自己最轻的身法走了一段,回头一看白霜已经被踩实了,赵遵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如果这串脚印是那人不经意间留下的,他的轻功当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了! 单轮轻功,自己的师父魏平君恐也不及他,难怪自己看不到他出手,实力差距太大了。 赵遵继续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寒冰刺骨,他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在这种极寒的地方撑不了太久,必须原路返回了。结果往回走,竟撞在了冰墙上。 起初赵遵还纳闷呢,没错啊,冰窖没岔路了,仔细一看,自己来时的脚印竟被冰墙阻隔了,好像自己是从冰里走出了似的。 不好!有人在不查之下挪动了冰墙挡住了自己的归路,赵遵大惊之下用尽力气去推冰墙,一连数次,冰墙纹丝不动。 赵遵真怕了,跑向冰窖的另一个角,又撞墙,无论他走向哪里,最终都会被冰墙挡住。 “小子无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赵遵服软了,对着四方下拜,最后一躬躬的特别深,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挡在面前的冰墙已经撤去露出另一个小出口。 “多谢前辈开恩!” 赵遵再拜谢恩,然后夺路而逃,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密洞,这时赵遵的双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全凭意志在坚持,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 出口在一口枯井的侧壁上,井壁上挖有供人攀爬的暗槽,赵遵哆里哆嗦的爬上井口,惊奇的发现自己早就离开了宫城,来到了御河下游的民坊之中。虽然有诸多疑问,但这会儿赵遵的脑子都冻木了,他只想快点让自己暖和起来。 阿玉躺在自己的小塌上一直没有睡,她为赵遵担心,后半夜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阿玉定睛一看,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阿玉怎么也想不到才二个时辰,赵遵就变成了这幅狼狈样。 赵遵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快……快把被褥,烧……烧热水!” “哎!”阿玉吓坏了,她把赵遵扶上榻,给他盖了几床被褥,用热水为他搓手搓脚,太阳升起老高了,赵遵的身体才渐渐有了温度。 阿玉伺候了大半夜,又累又困趴在床边睡着了,然而赵遵恢复知觉之后才切实感受到了冻伤的痛苦。手臂上和腿上几处最严重的冻伤变得奇痒难忍,赵遵呻吟声惊醒了阿玉。 “主人,你疼吗?” “痒,痒得钻心!”说着赵遵的手不由自主的想去抓创口。 “不可以,抓破了可不得了!我给你涂药!”阿玉一遍遍的给赵遵涂药膏,可收效不大,赵遵虽然明知不能去抓,可冻伤处就像几百条蛆虫在爬动,还是忍不住要去抓。 阿玉无奈,只能用嘴向伤口轻轻吹气以缓解赵遵的疼痒,这一招果然奏效,一股股暖流吹过伤口,舒服了许多。 就这样赵遵在阿玉的精心照顾下熬过了一个白天,可到了夜里,麻痒的感觉再次加剧,阿玉死死地抓着赵遵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去碰伤口,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按得住赵遵啊,就在二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侧窗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刘贞从天而降。 赵遵是侯爷,饮食起居都有丫鬟照顾,没什么男女之防,白天的时候阿玉为了方便给赵遵吹气,把赵遵脱得几乎赤裸,她忙得满头大汗穿的也很随意,两个人在榻上纠缠,任谁看两个人都在做暧昧的事。 刘贞乍一进来,毫不知情,看到这一幕怎能不起误会。 “赵遵,你无耻!” 刘贞气的满面羞红,扔下一句话就走。 “贞妹……” 赵遵想爬起来追,结果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来,刘贞听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赵遵这副狼狈相,又有点心疼。 “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迫不及待了!今天被我抓了个现行,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个时候赵遵一肚子精明全都使不上了,吱吱呜呜不知如何开口,眼看刘贞真要被气走,倒是阿玉看出了毛跷,恭恭敬敬的对刘贞施礼道:“奴婢是太后派来伺候侯爷的,昨日侯爷受到冻伤,奴婢粗苯不会照料,还请……还请主母留下来!” “冻伤?”刘贞听到这两个字复从窗口蹦了下来,与阿玉合力将赵遵扶回了床榻,“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会被冻伤?”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赵遵还痒得钻心,可看到刘贞一惊之下麻痒的感觉竟减轻了很多。 “我在魏朝旧宫中遇到了一个像鬼的怪人,我得冻伤全拜他所赐!” 刘贞一头雾水:“什么旧宫,什么鬼啊怪啊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义兄归来 “永乐宫素有闹鬼的传说!”阿玉在一旁小心解释道。 赵遵道:“我潜入永乐宫遇到了一个可怕的人,他的轻功之高是我平生仅见,我尾随他到了魏朝的地下冰窖,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我,我在不查之下被困在了冰窖中,几乎冻死!好在他没有杀我之心,最后关头放了我一马!真丢脸,我连人家的脸都没看到!” 刘贞掀开被褥检查了一遍赵遵身上的冻伤,心疼的问阿玉:“你是如何给他疗伤的?” 阿玉精明,见刘贞对赵遵毫不避讳,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两个人绝对是情人关系,乖巧的说道:“主母,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会涂药,可主人痒的太厉害了,忍不住用手主抓,我只能死命按住他的手用嘴吹凉气缓解他的痒感,现在好了,您终于来了,您快给主人治治吧!” 刘贞白了赵遵一眼:“用嘴吹气解痒痒!美得你不轻啊!就不会用扇子扇扇吗?” 赵遵苦笑了一下:“我痒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皮挖下来,见了你总算好些了!” 刘贞气道:“恢复得可真快!我看你就是装的,故意占人家便宜!” 阿玉起初还很害怕,后来见两个人表情怪严肃,实际上是小情侣在互相开对方的玩笑,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阿玉,我有点饿了,你去叫管家准备点吃的!”赵遵借故支开了阿玉,阿玉懂事的闭上了门走了。 “你要不要紧啊!”刘贞见赵遵虽然带着笑,但脸色苍白额头有汗,知道他还是很疼。 赵遵摇了摇头:“以前冬天常见下人们冻手冻脸,今天我这个侯爷总算尝到这滋味了,真不好受!不过最难熬的时候过去了,现在这种疼痒我能扛得住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去永乐宫了?” 赵遵道:“我答应过封叔叔要彻查熊弼中风一事,查到了永乐宫就去看了看,谁曾想……” “才一个来月,你卧室的变化可不小啊!”刘贞的眼睛放在了阿玉睡得那张小榻上,“都睡在一起了!” “别乱说!我一直住在北门,有老余老鲁他们为我做证!” 刘贞故意逗他:“你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干嘛?说说吧,平白无故的太后干嘛送你这么一个娇滴的可人啊!” “不是一个,是四个!” “四个?这可是开天恩啊!她对你可真不错!你都收下了?” 赵遵惨笑了一下:“不收下也得行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送你侍女?” 赵遵停了停,才说道:“也许是老太后见我一个人住在长安无人照料,才派人来伺候我!” 刘贞表情复杂的看着他说:“你不会真这么认为吧?” “不然呢?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城门小吏,手下几百人,她老人家能把我看眼里吗?” 刘贞点点头:“有道理,但又没道理!至少她老人家盯上你了!” 赵遵笑道:“我有什么好盯的,对了,家里的生意都料理好了吗?怎么不等过了冬再回来,长安多冷啊!” “明知故问!”刘贞气鼓鼓的看向赵遵。 赵遵心里一暖,刘贞却突然来了句:“兄长和我一起回来了!” “啊?”赵遵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刘兄回来了,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躺下!”刘贞把赵遵按回到了榻上,“这样子怎么见我哥!” “哦,也是!”赵遵挠了挠脑袋,“刘兄好吗?” 刘贞道:“好极了,我哥说要谢谢你一年来对我照顾!” 赵遵听罢顿时无地自容,自己的好兄弟把妹妹托付给了自己,结果兄弟变妹夫了,真不知该如何向义兄交代,迫切想见他的心情一下子就降了下来,甚至有点怕见他了。 “你受伤了,要不我让兄长来见你!” “不不!”赵遵连连摇头,“我这个样子怎好意思见人,还是等我好一点了在登门拜访!” “也好,不过我兄长没住在府上。” 赵遵奇道:“为何?” “你应该知道我们家在长安有不少产业,又涉足于多种买卖,临近岁末上上下下都要走动,家父未归有诸多不便。兄长这次回来不想惊动外人,所以住在了回暖阁。” “原来是这样,三天,三天后我一定到回暖阁见刘兄!” 刘贞突然问他:“你想好和我兄长说什么、怎么说了吗?” 赵遵一愣:“贞妹,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我和刘兄许久不见当然有说不完的话。” 刘贞小嘴一撅:“你可想好了,话没说对你可别后悔,天要亮了,我走了!” 刘贞走后阿玉才回来,看到赵遵仍盯着窗户看,放下手中的点心小声的说道:“主人,你爱这位姐姐爱的紧啊!” 赵遵笑了:“小丫头,你懂什么叫爱吗?” “阿玉小,但阿玉会看人,这姐姐也爱你爱的深,不然也不会半夜爬窗来见你,她是等不到天亮了!”说完阿玉又笑了。 赵遵说道:“阿玉,你真个鬼机灵,长乐宫可有一个姓贾的中年宦官?” “姓贾的宦官……对,掌管太后饮食的宦官首领叫贾春!他是长乐宫的老人啦,太后挺宠他的!” 赵遵道:“昨夜,我看到他偷盗宫中的宝物卖给外人,还有,太后移驾骊山温泉宫,他为什么没有去?” “骊山温泉宫有专门的御厨负责饮食,所以没有带他走。贾春这个人我见过几次,他人缘很好,对我们这些刚入宫的小宫女都非常客气,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 “现在你还相信永乐宫闹鬼吗?” 阿玉摇头道:“阿玉再也不信鬼神了,不过这个厉害的人躲在永乐宫做什么啊?” 赵遵道:“这个人太可怕了,好在他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至少不会滥杀无辜,以后我是不敢再去招惹他了!”说完赵遵再次看向了窗外。 阿玉见状说道:“主人,您好像很忧虑!” 赵遵随口答道:“嗯,我要去见我的义兄。” “义兄?” “哦,也是她的兄长!” 阿玉点点头:“主人,需要准备什么礼物?” 赵遵笑道:“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礼物?太见外了吧!” 阿玉道:“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不需要礼物,但他还有另外的身份啊。” 赵遵一拍脑门:“是啊,多亏了你提醒,我倒忘了!嗯?阿玉你通音律,明天你去帮我挑一把古琴,刘兄肯定会喜欢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赵遵也基本恢复了,这天傍晚赵遵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了回暖阁这个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奢华客栈,刘贞事先已经把刘澜的房号告诉了他。 赵遵站在门前既期待又紧张,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了房门。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刘澜那张熟悉的又久违的脸出现在了赵遵面前,赵遵心头一热抢步上前单膝跪地道:“刘兄,你可回来了,兄弟我想死你了!” 刘澜真情流露一把抱起了赵遵:“贤弟,哥哥也想你啊!快进来坐!” 二人坐下之后刘澜就发现了赵遵带来了礼物,赵遵把布包打开,露出了乌木金丝古琴,刘澜爱不释手道:“贤弟,你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这个吗?” 赵遵心里有鬼,岔开话题道:“刘兄,你这一去一年有余,都忙什么了?” 刘澜叹气道:“哎,我就是个劳碌命,扬州、荆州、益州转了一大圈,鞋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马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差一差小命断送在了路上!” 赵遵道:“经商不易啊,刘兄家资巨万况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小商小贩了!” 刘澜笑道:“我那些都是小事,不提也罢,我倒是听说贤弟你终于穿上了官衣,可喜可贺啊!” 赵遵把小小的官印拿了出来:“刘兄,你别笑话我了,只是看城门的小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刘澜道:“话不能这么讲,官不在大小,至少是个好的开始!贤弟有王佐之才,凭你的才华和家世,前途不可限量!段兄早就给你算好了,准错不了!” 提到段松赵遵顿感失落:“如果段兄在就好了,我曾托人到青州打探他的消息可没有结果,不知他流落到哪儿去了?” 刘澜安慰道:“段兄才华过人,只是欠缺一点运气,只要机会来了,段兄必然飞黄腾达,你我不必庸人自扰。” 赵遵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这一年多我孤军奋战,真是辛苦啊!不过现在好了,刘兄来了,总算有人帮我拿主意了!” 刘澜神秘一笑:“我可听说你这一年干得风生水起,连破奇案、收复北护军、校场比武威震三军!又得到皇帝和太后的赏识,贤弟你现在要人脉有人脉,要部下有部下,怎么能说‘孤军奋战’呢?” “你是听刘贞说的吧,她啊,净看我笑话了!” 刘澜道:“我这妹妹从小娇生惯养被宠坏了,刁蛮的很,我们父子不在家,多亏贤弟你把她照顾的这么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赵遵脸一红,支吾道:“贞……刘贞她天真烂漫,聪慧过人,颇有兄长之风,也多亏了有她帮忙,不然我可能活不到今天与刘兄相见了。” 刘澜突然大为感慨:“江南之行愚兄收获颇多,本以为天下财富、道德文章皆在北方,到了江南才发现,当地物阜民丰民风淳朴,经商的风气也不像京畿重地这般勾心斗角,对官员还要讨好巴结。家父有意将家产逐渐转移到荆州,贤弟以为如何?” “好啊!”赵遵极为赞同,“江南乃是生财之地,又远离是非的中心,伯父到南方颐养天年确实乃上佳之选!” 刘澜道:“愚兄此次回京正是为此,一来是为了转运家财,二来是为了护送家眷前往荆州。” “带走家眷?”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东宫太子 “这是自然,我家族中的大部分男丁已随家父南下,家眷自然也要一并带去。” “贞……刘贞也一起吗?” 刘澜奇道:“当然了,我们举家迁徙怎能将我妹妹独自留在京城?再说亲人们都走了,何人照顾她啊?” “我!我照顾她!”赵遵脱口而出。 “你?” 赵遵结巴道:“刘兄之妹,就是赵某之妹,我们何分彼此啊!” 刘澜摇头道:“上次离家家父只有南迁的构想,而今大局已定,怎好在麻烦兄弟呢!” “不不……不麻烦,不麻烦!” “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汗都下来了!” “没……没怎么……” 刘澜道:“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啊!” 赵遵擦了擦额角的汗,掩饰道:“太热了,太热了……” 刘澜突然正色道:“我先忙几日,改天,改天愚兄好好招待招待你,再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啦!” 赵遵低着头,刘澜似乎看出了点什么,问道:“贤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我……我……”赵遵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刘澜大惊,“贤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我不起来!刘兄,你听我说,我和贞妹,我们……我们情投意合,请……请兄长成全!” 赵遵以头杵地,过了好一阵不见刘澜回应,便抬起了头,却见刘澜正满面含笑的看着自己。 “刘兄,你……” 刘澜终于憋不住了,笑着把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妹妹早就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我设下这个局就是来试探你的,贤弟,你可真能忍啊!我要不说把妹妹带走,你还不肯吐露实情,真有你的!” 赵遵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道:“惭愧!”又问刘家是否真要举族南迁。 刘澜大笑:“骗你的!我家房产地业都在关中,总不能统统变卖了到江南另起炉灶吧!” 赵遵苦笑着摇头道:“这次我可让刘兄调理苦了!” 刘澜大笑:“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不然以愚兄这点小伎俩怎能诓得了你啊!不过家父确有意在南方再创家业,我此次回来便是为了调拨人手和财物,恐怕这几日便要离京了。” “这么急!” 刘澜大笑:“家父不在京,我替他老人家做主应下你们的婚事啦,婚期什么的等他老人家回来再定,这下贤弟该放心了吧!” “都听兄长安排,我……我不急!” 刘澜只是大笑,赵遵耳根子都红透了。 “刘兄你再笑,我可要和你拼了!” 赵遵不说还好,一说,刘澜笑的很厉害,赵遵气得直摇头。 二人笑闹了一阵,刘澜收住了笑容:“贤弟,如今你已经穿上官衣,又独领一军,凭你的才学和家世,不久之后将是朝堂上的一支新秀,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你,你做事可要谨慎啊!” 赵遵道:“我这个护军校尉手下兵不过千,兼任北门尉更是不入流,长安城比我官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会这么受关注吧!” 刘澜道:“可你背后有皇帝,有李夫人,有二皇子,有你赵家三世的英明,一旦入仕用不了几年就会位极人臣,朝堂就这么大,你挤进去了,就会有人被挤出来,损害的一些人的既得利益,他们不会让你顺顺利利的登上高位,从你露面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开始搜罗你的污点,即使现在已经找到了,他们也会秘而不发,到时候突然发难打你个措手不及,甚至连皇帝都不能站出来替你说话。等你把位子坐稳了,在搜罗你的罪证不就晚了吗?” 赵遵原地打了个冷颤:“刘兄,让你说的我后背直发冷!” 刘澜道:“贤弟你头脑灵活,为人又正,按说愚兄不用替你担心,但听妹妹说你还在追查两案,与龙虎会还发生了冲突,是吗?” 赵遵点头道:“是的,龙虎会发生了严重的内讧,我以为有机可乘……” 刘澜道:“贤弟,有句话叫千金之躯不坐垂堂,你是王佐之才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两案虽奇,但以你今日之力还不足以对付其背后的强大势力,光一个龙虎会就要数千帮众,牵涉长安的方方面面,得罪了他们就够你难受的,就算冒险侦知了内情,你也管不了,徒增烦恼!不如先放下,培植自己的势力,等你的权利足够大的时候,想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赵遵点头道:“兄长教训的是,我也愈发感觉力不从心,而且我最近发现长安城的怪事远不止于此啊!” “哦?”刘澜对这个非常感兴趣,赵遵便把熊弼中风等自己在调查的事一一说与了刘澜。刘澜听罢默不作声的拿出一块白绢,提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画了足有半个时辰。 赵遵看得分明,刘澜把长乐宫及周边一大片宫殿区统统画了出来,精致程度远超官方的舆图,一栋栋殿堂的位置,还有规模大小标注的非常清晰。 赵遵大奇:“兄长对宫城竟如此了解?” 刘澜微笑着说:“这是个秘密,你仔细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来?” 赵遵挠了挠脑袋:“宫城区普通百姓是不能进入的,其中的光大型的建筑群就有十几处,好多我都没去过,也叫不上名字,刘兄画的虽好,可我满眼都是楼啊、大殿啊,还有一堵堵的墙和街巷,都看晕了!” 刘澜并不为难他,用手指在绢上轻点了几处,分别是永乾宫和德顺宫,还有一个没有写名的无名宫。 “刘兄,这几个宫殿有什么特别?” 刘澜笑着说:“贤弟,你真是清闲惯了,达官显贵不去巴结也就罢了,连这几个地方都不知道可就有点过分了!大周规制,皇帝未出阁的女儿一律居于皇宫,而超过十四岁的皇子一律离宫独居,有封地的皇子到十八岁便要离京就藩,唯留下太子居于东宫。然当今天子迟迟不肯立嗣,四位皇子中,除了四皇子年**由皇后抚养外,其余三子皆已离开皇宫独自居住,其中二皇子刘永居于永乾宫,三皇子刘炬居于德顺宫,长安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就瞒了你一个!” 赵遵来长安是个突发状况,来到之后又遇到了一系列更复杂的状况,赵遵又无心卷入朝政,来长安后没有和官打过交道,更不关心皇族的事务,时至今日竟连皇子的居住地都不知道。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嘿,原来我表弟不和姨娘住一起啊,上次一起吃饭原来也是姨娘安排好了的!兄长见笑啦,对了,大皇子住在哪里?” 刘澜指向了无名的宫殿:“这儿!” 赵遵把白绢拿起来,横过来竖过去的看了一阵,奇道:“这宫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啊,他怎么没有名字?” 刘澜道:“此宫名曰兴庆宫,历朝太子居于此宫!” 赵遵大惊失色:“皇帝未立太子啊,怎会让大皇子入主东宫?” 刘澜道:“这说起来话久长了,坐,我们从头说!”刘澜示意赵遵坐下,二人对面而坐,刘澜便向他说起了兴庆宫的来历。 “大周往上追溯三四百年,历代都定都长安,永乐宫居于长安的中心,一直作为皇宫使用,只是规模在不断扩大,兴庆宫则一直作为太子宫。本朝开国之后也未更改,贤弟,六子夺嫡的故事你可知道?” “这个当然,全大周的百姓恐怕都知道这件故事!” 刘澜点点头:“可你知道吗,先帝在登基伊始便立了太子!” “啊,有这事?可我怎么没听人说过啊?” 刘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急,先帝乃是开国之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渐渐统一了天下,登基时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为常年征战,先帝最早的几位儿子大多未能活到成年,唯独嫡长子刘武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冲锋陷阵屡建奇功。先帝对其寄予厚望,请了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他,刘武也非常争气,不但能打仗,治国也是一把好手,先帝几次远征,刘武留守监国把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不但如此,作为长兄,刘武在兄弟们中的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如果他活着的话,根本不会出现六子夺嫡这一幕。可天不遂人愿呢!这么一位英明的储君却死的非常窝囊!” “窝囊?” “是啊,在先帝登基的第八年,突然有人密告太子刘武谋反!” “太子谋反?皇帝会信吗?” “不信,不但皇帝不信,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相信的,因为太子本就是皇位的接班人,而且战乱期间他数次监国都没有谋反,等到天下太平了,皇权稳固了反而造反,完全不符合常理,更不可能成功。然而为了防人之口,太子主动提出搜查太子府以证自己的清白,结果一查之下,出事了!在太子宫发现了五百多副铠甲,各种兵器可以武装上千人,还找到了私刻的皇帝玉玺和朝服!” 赵遵道:“这明显是栽赃陷害啊!难道先帝看不出来吗?” 刘澜道:“先帝虽然有所怀疑,可这么多的兵器家甲仗藏在自己府上,太子说毫不知情也说不过去啊!最后先帝决定暂时将太子刘武圈禁在太子府内,彻查清楚再做定夺!” 赵遵道:“先帝这样处理乃是明智之举。” 刘澜道:“是啊,先帝的意思是先把太子保护起来,等查明真相后还他清白,结果太子刘武在关押期间竟然逃了!” 第一百五十章 军务 “逃了?” “在一个雨夜刘武逃出了太子宫,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御河中,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水泡烂了!” 赵遵奇道:“太子宫戒备森严,他一个人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怎么会死在御河里啊?” 刘澜道:“没有人能回答你的问题,当刘武的尸体抬到先帝面前的时候,先帝几乎疯了,上上下下查了半年多,但随着当事人刘武的莫名死亡,一切都成了谜,最后查无所获。先帝震怒,为此事杀了几百人!但最终此案成了无头的悬案。刘武谋反的事虽未着实,但私藏兵器等罪证确凿,先帝下诏将刘武草草下葬,谥“晦”,并严令销毁一切有关刘武的文书档案,不许大臣再提及刘武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十年过去了,刘武的名字和他太子的身份慢慢被人淡忘了!” 赵遵叹了口气:“刘武死的真冤枉啊!死后连名字都不许提啊!” 刘澜道:“这件事对先帝的刺激太大了,因此太子之位一直空着,直到他驾崩前的两年才确立了当今天子的太子身份。” “是谁,是谁告的密?” 刘澜摇头道:“不知,先帝对此讳莫如深,据传闻是一名边将密告给了当时的丞相,兹事体大,丞相立刻向皇帝汇报,所以知道告密者身份的人除了先帝,只有丞相和丞相长使两个人,事发后不久丞相获罪被杀,丞相长使及全族被诛!” “先帝认为太子蒙冤而死与丞相有关?” “应该是这样的,不然先帝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他,但是随着二人被杀,告密者的真实身份也成了永久的谜!” 赵遵点点头:“刘兄,你突然提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当然了,刘武生前住在兴庆宫,发现谋逆罪证和圈禁他的地方也都是兴庆宫,他死后兴庆宫空了十几年,当今天子被立为太子之后才入住兴庆宫,然而他只在兴庆宫住了一年便搬了出来。” “哦?这是为何?” 刘澜道:“具体原由无人知晓,据说天子入主兴庆宫后被‘晦太子’的恶灵所扰,夜不能寐寝食不安,身体日渐消瘦,眼看有性命之忧,所以只住了不到一年就搬离了兴庆宫,这一废又是十几年,直到大皇子年满十四离宫独居。由于他生母不受宠死的又早,朝中无人替他说话,为人又比较迂腐不讨皇上喜欢,所以并未给其修造新的府邸,安排他到兴庆宫居住。虽说是原太子宫,可宫殿久未翻修,阴晦潮湿,条件简陋的很,即便如此大皇子也没抱怨,住了快有六年了,不但娶了亲还添了皇孙,总算给他可怜的人生添了点喜庆。” 赵遵又把刘澜画的宫城舆图仔细看了看,说道:“我明白了,刘兄是在暗示我,有人在密谋对大皇子不利!” 刘澜笑着摇摇头:“不单是大皇子,整个宫城去是个危险圈,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致命的阴谋,特别是永乾宫、德顺宫和兴庆宫这三个地方,要说这三个地方没猫腻,连鬼都不会信!一旦和储位之争有所牵连,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赵遵想到了自己的姨娘和表弟刘永,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刘澜看出了赵遵的心事,问道:“皇帝和儿子亲,还是和臣子亲?” 赵遵一愣:“当然是和儿子亲了!” 刘澜又问:“那是丞相的地位高,还是旧臣的遗孤地位高啊?” “丞相的地位高!” 刘澜点点头:“先帝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告密信就能圈禁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又因丧子之痛罗织罪名诛杀了辅政二十年的丞相,想想先帝朝的太子和丞相的下场!这不是偶然的,历朝历代的教训太多了!” 赵遵顿悟了:“刘兄教训的是,兄弟我听你的,绝不参与皇位继承上的争斗!” 刘澜只是淡淡的一笑:“愚兄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太正直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动摇改变的,我只是提醒你多加小心罢了!熊弼突发急病的原因虽然不祥,但你追查的方向在逐步向宫城区这个是非圈靠拢,这里面的人你都惹不起,听我一句劝,一旦有所收获立刻告知封不遗,剩下事让他这个重臣来查!学会把自己保护起来,等羽翼丰满了再跳到台前来!” “刘兄,你对兄弟的情意比天还高,赵遵都记下了!只是……只是今天聊的话题太沉重了吧!” 刘澜突然沉默了,他低低的说道:“我是怕以后没机会和你说这些了,所以想把担心一次都说出来,扯得太多了!” 赵遵听出刘澜话中有话,刚要开口,刘澜却突然下了逐客令:“夜太深了,夜行少不了遇上盘查,贤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赵遵一直在琢磨刘澜的话,他感觉刘澜今天状态十分反常,似乎除了对赵遵的关心外,对自己也充满了忧虑。回到府上越想越不安,第二天天刚亮就匆匆回到了回暖阁,一推门却见刘贞站在门前。 “贞妹,你怎么在这儿?刘兄去哪儿了?” 刘贞一脸忧容地说道:“我也是刚来,没见到我哥!” “店家!伙计!”赵遵立刻出门大喊了一声。 “别嚷啊,客官!这么早,住客们还都没起呢!”店伙计忙跑了过来。 赵遵抓住店伙计,火急火燎的问:“昨天住店的那个人呢?” 店伙计被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才说道:“哦,您是说那位穿白衣的公子啊,走啦!天刚露一点白就结账走了!” “走啦?” “千真万确,走得很急,您二位是……” 赵遵惦记刘澜的安危,逼问道:“他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了?” “哎呦,客人走的时候我刚上值,是掌柜的亲自结的账……哎,客官,您干嘛去啊?” 赵遵几步冲到了前厅,把正在算账的掌柜也给吓了一跳。 “客官,有什么吩咐?” 赵遵一指刘澜住的房间:“住在那间客房的公子去哪儿了?” “您是……” 赵遵急道:“他是我结拜的哥哥!” 掌柜的说道:“您可姓赵?” “正是!” 掌柜的拿出了一块白绢:“退房的时候刘公子特意嘱咐我把这信交给一位姓赵的朋友,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 赵遵抢过信来马上打开来看,原来刘澜的行程是早已既定好了的,选在昨夜和赵遵见面就是为了走的时候安心。 赵遵这才明白刘澜为什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是自己理解错了,不由得暗自称赞义兄做事周详,连和自己分别这一环都给省去了。 刘贞看着赵遵脸上几度变色,好奇地说道:“我哥说了什么呀?” 赵遵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哦,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和咱们分别的时候太悲凉,所以提前走了!” 刘贞问:“我哥都和你说什么了?” “刘兄劝我韬光养晦,不要锋芒太露,还让我不要卷进储位之争,总之说了很多!” 刘贞说:“你打算听我哥的劝吗?” “当然,刘兄处处为我着想!说实话,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疑点,就是找不到一条绳把他们都串起来,搁在心里难受的很,再不放下恐怕要憋出病来了!” 刘贞小嘴一撅:“我也劝过你,你怎么不听啊!我哥处处为你着想,我不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哥特聪明,我特傻啊!” 赵遵一看刘大小姐又要发雌威,就想借故开溜。 “哎呦,光顾着急了,城门那儿还有一摊子事要办呢,我先走啦!” “不许走!”刘贞堵住房门气呼呼的说,“我问你,你和我哥都说了什么?” 赵遵结巴道:“啊……啊,也没什么,刘兄说你都告诉他了!” “你!”刘贞脸一下子就红了,追着要打,赵遵一闪身逃得没了影子。 愉快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刚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突然又有事找上门来了。 这天赵遵一早离家去拜会一位父亲的老战友,晌午的时候正走在朱雀大街上,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在那儿呢,在那儿呢!可找着了!” 原来是公孙兄弟,老远看到了赵遵急忙忙分开人群冲了过来。 公孙输长出了一口气:“哎呦,小祖宗,您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我们二十几个人满世界找你,总算让我们哥们给碰上了!” 赵遵见公孙兄弟满头大汗,知道公孙输所言非虚,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孙输道:“今天一大早太尉府就来人找你,说有要紧的军务,哎!你跑什么?” 赵遵一听“军务”二字立刻朝着太尉府狂奔,公孙兄弟忙追上了来,到太尉府的时候已经过午了。 赵遵一报名,太尉府的门令使就把脸拉了下来,冷言冷语道:“北门走到这儿用了两个多时辰,不知道还以为侯爷守的是洛阳城呢!” 赵遵闹了个大红脸,门令使知道赵遵的身份,只说了两句便宜话就让他们三人进去了。赵遵见到了太尉府的荀大人。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荀大人公务繁忙,不过见到赵遵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引三人到了后堂。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补充兵员 “荀大人,到底是什么紧急军务?”赵遵见没有外人了,忙问道。 荀大人笑道:“太平盛世的哪来的紧急军务啊,可能是下边的人领会错了我的意思,把话带错了!” “哦?那不知荀大人为何事约见下官?” 荀大人道:“昨日陈太尉问起了北护军的情况,我吃不准,所以约你来聊聊!” 赵遵刚要说话,公孙输在后面戳了他一指头,赵遵见他变颜变色,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叹了口气说道:“唉!北护军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荀大人不解道:“此话怎讲?前些日子不是拨派了新兵,又补发了军需物资啊!” 赵遵装腔作势道:“北护军新败之师,虽然补充了兵源物资,但是士气受挫不易恢复!目前兵不足千数,实在难称一军之名啊!” “原来是这样啊!陈太尉说了,北护军是朝廷的主力,拱卫京师也是出了力的,该给的一定给!兵少是吧!上个月新募的精壮给你们补两千!” “两千!”公孙输惊叫了出来。 荀大人以为他们嫌少,为难道:“几年朝廷征兵不算多,健者不过六七千人,一次给北护军补充两千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实在不能再多了,这样吧,除了这两千人的军饷粮草配给外,再给你们配备战马二百匹,一千套新军装被服配发给老兵,赵侯爷,您看……” 公孙兄弟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赵遵可不像他们这么没见过世面,他从荀长使的表情中读到了什么,于是沉下脸说道:“补了两千账面上是不算少,可都是新兵不能快速转换成战力,残破的北护军终归不能独当一面!” 一听赵遵这话,原本“送礼”的荀大人反而变得紧张了起来,咬了咬牙:“好!再给你们抽调三百最有作战经验的长弓手,不能添了!不然陈太尉没办法和各军将领交代了!赵侯多多体谅!” 赵遵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赵某当荀大人是朋友,总不能难为你啊!兵源和物资何时到位?” 荀大人道:“新兵、战马、粮草和军器都备好了,一会儿到仓曹那儿清点数目马上就能调走!三百长弓手需要就近从各军中抽调,三天,三天之后把人集齐了给你们送去!” 公孙兄弟只顾着高兴了,赵遵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了,轻声说了句:“来得好快啊!” 荀大人带着赵遵到仓曹那儿走了个过场,教军场领兵、军械库领军需、养马场领战马,忙活到黄昏一应人和物都备齐了。 赵遵带着两千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北苑中的北护军大本营,原本规模不小的军营一下子涌入了二千多壮小伙子,变得既拥挤又热闹。 三天后三百多名长弓手就位,余雷等北护军的老人高兴坏了,余雷拉着赵遵的手,泪眼朦胧的说道:“咱们北护军被排挤打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说完几位队长一起向赵遵行大礼,赵遵一一搀扶起来,好言宽慰道:“北护军的威名是几代将士用生命搏来了,我坐上帅位是捡了便宜,你们勿要如此!” 赵遵带众将巡视了新的营房,又观看了老军新军的操练。 “我躲到长安享清闲,兄弟们的操练可没偷半分懒,不错,新兵们行军布阵也颇有章法了。” 鲁诚很自豪的拍着胸口说:“嗨,咱们就是干这个的!再有三月新补来的这两千人也给你训出来!” 侯贤鄙视道:“鲁诚,你要脸吗?训练新兵的时候你都在长安,这会儿出来争功了!行,这两千人都交给你一个人了!” 众人一阵大笑,鲁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在长安地头熟,留在那儿能帮头出出主意,可不是有意偷懒!” 余雷道:“行啦,你们俩一见面就没好话!这几天我把二千新兵的籍查了一遍,果然都是今年新招的好兵,陈太尉一次给我们补了两千,这可真下血本啦!赵将军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侯贤尖着嗓子道:“什么下血本啊,这些兵派到咱们这儿来,肯定经过了廷议,是皇帝亲允的,陈太尉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这老小子也不是好人,头儿可别觉得咱们欠他的啊!不过……不过你的脸是不小!”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但很快赵遵收起了笑容,很认真的说道:“你们猜朝廷为什么突然给我们增补人马?” 公孙输想都没想就说道:“这还用问啊,皇帝抬举你,有意栽培你呗!” 赵遵道:“我不否认你的话,但这次增兵没那么简单!” “哦?”余雷作为赵遵的副手,比他们更具大局观,“你父亲是皇帝的爱将,皇帝爱屋及乌,增强你所在的部队,为你增添资本,以备日后大力提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要打仗了!” 赵遵这一句话,中军大帐里就乱套了。 “什么?要打仗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余雷大惊道。 赵遵说:“越是有预谋的战争越具有迷惑性,皇帝有意在下一次战争中重用咱们,可能正如公孙输所说,通过军功给我一个升迁的契机。所以陈太尉才会这么急着给我们增补兵马物资,这种给予可以说是极其奢侈的,但是给了我们这么多,用我们的时候会更不遗余力!我不希望弟兄们成为我上升的垫脚石,所以从明天开始加紧训练新兵,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具有战斗力!” “明白了!”众人齐呼道。 “能不能再现北护军的威名就仰仗诸位了!”赵遵向着一班兄弟深鞠一躬。 众人一齐还礼,退出了大帐,不用问,各自准备去了。 余雷没有走,他问赵遵:“将军,你估计这场仗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对手又是谁?” 赵遵摇头道:“我的推断来源于太尉府的表现,这么急切的补强我们,想让我们作为一支主力参战,余来哥,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三个月!对手……不好说,或在西或在南,但一定不会是和匈奴!” “为什么?” “和匈奴开战是多大的事,全军都需要调动,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而且对匈奴作战的话我们这点人马就算再补强一倍,要去对付匈奴骑兵,也是送死!” 余雷点点头:“好久没上战场了,刀都渴了!练兵的事我来负责,上上下下的关系还得交给你去打点,千万别再出现有人背后下刀子的情况了!” 赵遵立刻想到了冯异这个屡屡与北护军作对的坏家伙。 “如果是小规模的战役,朝廷只会动用部分主力,大将军、车骑将军和前后左右几位大将不会出马,统军的将领还会从四征将军和四镇将军中指派,冯异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老而弥坚风头不减,很有可能被再次启用,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见的。然而一旦爆发大战,冯异就没资格统军了,不过战况就复杂了,牺牲会更大。” “要不要向封将军打听一下?” 赵遵断然拒绝道:“万万不可!揣测圣意、捏造战争谣言、制造恐慌,要是让言官抓住任意一样把柄,不死也让你脱层皮!你我做到心中有数便可,不许让士兵们知道!” “我有分寸,只是北护军能打仗的老兵和新兵中的精英数量太少了,形不成足够大的战力,若是真拿北护军当主力,恐怕……” 赵遵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担忧,这一仗打好了北护军可以一雪前耻,可要是输了,将再无翻身之日!” 余雷苦笑道:“北护军算是彻底和赵侯爷的仕途挂上钩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赵遵大笑:“我们不是早就拴在一起了吗?老余,你说,北护军是擅长野战还是攻城?” 余雷气道:“你好歹也当了半年的护军校尉了!弟兄们擅长什么你不知道?” “哈哈,我当然知道咱们擅打防守反击战,野战山地战有蒺藜阵咱们也不怕,可万一有攻城战怎么办?” 余雷叹了口气:“就怕遇上攻城战和巷战!特别是攻城战,有准备还好,若是异地作战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那就得拿人命去拼,咱们就这点家当,新兵不顶用,老兵死不起!难呐!” “老余,你说从老兵和新兵中挑出一部分身体健硕善于攀爬的弟兄,专门教授他们攀城和巷战怎么样?” 余雷鼓掌道:“这主意太好了!既不会打破北护军的传统,又补强了短板!你打算选多少人?” “三百!” “就三百?少了点啊!” “兵不在多,在精!” 余雷点点头:“三百人倒是不难挑,可派谁带这支队伍啊?这支三百人的队伍战力应该强于其他队伍,善于偷袭攻坚,训练和带领他们的人功夫一定得高!不然带不出来也压不住阵!老侯老鲁他们行军布阵冲锋陷阵都是把好手,可功夫差这点,我怕他们带不好这支队伍啊!” “哦?那北护军现有的诸将就没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余雷说:“除了你,别人都不配!可主帅怎么能冲到最前面啊!” “从别军调派合适的将校呢?” 余雷摇头道:“这可不是选弓箭手,有本事能把这三百人带好的,起码得是校尉一级别的军官,人家在本来的军中混的都不错,才不肯调到咱们这儿来!就算来了也不一定和咱们是一条心,到时候出工不出力,不够和他们生气的!” 这下赵遵也有点犯难了,思来想去,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两个人的名字。 赵遵一拍大腿:“我想到合适的人选了!” “哦?是谁?” 赵遵爬到余雷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余雷脸上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可旋即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人是没的说,可……可人家肯来帮咱们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何氏双雄 赵遵神秘的一笑:“这俩都是重情义的人,看我怎么把他们诓来!” 余雷道:“这样的高士不能怠慢,还是我去一趟吧!你要带什么礼物和书信一并给我,这个事得抓紧办呐!” “书信我这就去写,至于礼物嘛,稍后给你!” 余雷是个干练的人,拿了赵遵给的信和礼物立刻动身,披星戴月走了七八天终于来到了常山郡,余雷拦住了一位挑担的货郎。 “劳驾,请问曾老剑客的剑馆怎么走?” 货郎一指城南:“客人顺着中心大街一直走就能看到曾老剑客的剑馆了!” “多谢多谢!” 余雷转身要走,货郎又叫住了他:“这位大哥是想去拜会曾老剑客?” 余雷道:“正是!” 货郎叹了口气:“您来的可真不巧,曾老剑客重病多日,不能见客啦!” 余雷大惊:“严重吗?” 货郎道:“老剑客七十多岁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传闻说够呛啊!这不,几位挑大梁的徒弟都从外地赶回来了,恐怕……嗨!” 余雷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估计自己这趟白来了。怀着揣测的心情,余雷找到了曾汝老剑客的剑馆,太阳升的老高了剑馆的门却关着,余雷心想货郎说的没错,曾汝确实病的不轻。 叩打门环,好一会儿一个小伙子打开了侧门,余雷忙上前施礼。 小伙子打量了余雷一番:“客人有何贵干?” 余雷说明了来意:“我是长安来的,专程来拜会何郊何桥二位侠士!” 小伙子一愣:“你认识我师兄?” 余雷谎称:“认识认识,老熟人了!不知二位可在剑馆中啊!” 小伙子面露难色:“二位师兄都在,可是……可是不方便见客,我师父他老人家得了重病,二位师兄衣不解带已在塌前伺候了多日了!” 余雷恳求道:“小兄弟,我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啊,我这儿有一封信还有一份小礼物,劳烦拿给何家兄弟看一眼,我也是受人所托,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小伙子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嘞,我去送信,你等着我啊!” 余雷把赵遵写的信和一个神秘的小礼盒交给了他,小伙子转身进了剑馆,过了约莫一刻钟,剑馆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壮汉从侧门冲了出来,余雷定眼观瞧,这两位都是大个子,太阳穴鼓鼓着,眼睛烁烁放光,虽然有些倦意,但难掩英武之气。 余雷没见过何家兄弟,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可是何郊何桥两位朋友?” 个子更高一些的拿出了赵遵写的信。 “这信是你带来的?” 余雷点点头:“不错,我受人所托专程而来!” 大个子又打开了装着礼物的礼盒,从中拿出了一支非常普通的筷子。 “这筷子也是你带来的?” 余雷脑子翁了一下子,心说赵遵啊,你可把我坑苦了,这是什么神秘礼物啊! “啊……是我带来的!” 大个子一抱拳:“兄弟,在下何郊!这是我兄弟何桥,走,院里请!” 余雷被何氏兄弟带到了后院一间简陋的房间,何桥奉上了一碗热水。 “贵客,我师父病了,上上下下都在伺候他老人家,慢待啦!” 余雷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当兵的没那些讲究,有碗水喝就挺好了!曾老剑客的病……” 何郊摇了摇头:“师父年纪大了,恐怕……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 “原来传言非虚,我来的可不是时候,我带来的信二位都看了吧!” 何郊点点头,余雷追问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何郊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校尉对我兄弟有救命之恩,分别之时我曾说过,只要恩公开口,我们兄弟二人甘愿赴死!可……可我师父都病成这样了,我们当徒弟的这个时候不尽孝,必受人唾弃啊!” 余雷心说,这才凉透了!鬼知道曾汝这一病会多久,要是再给他守孝三年,黄花菜都凉了!不行,余雷不甘心,他要再搏一把! “一边是报恩,一边是尽孝,真是难为二位了!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何郊抱拳道:“我们兄弟愚笨,还请余大哥赐教!” 余雷道:“曾老剑客是二位的授业恩师,不如就请他老人家定夺!” 何郊犹豫道:“因为这事去打扰师父,合适吗?” 何桥比他哥哥冲动,说道:“怎么不合适,咱哥们父母双亡,师父就是咱爹!他老人家只是病了,脑子却不糊涂,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着他老人家啊!” 何桥这么一说,何郊也觉得有理,对余雷说道:“余大哥,你且稍等,我们这就去见师父!” 曾汝已经七十多岁了,四肢瘫痪卧床不起已有半年,不过意识还算清醒。何家兄弟看信、出门又回来,老剑客都看在了眼里。 兄弟二人正不知如何开口,老剑客先说话了。 “你们俩进进出出忙活啥呢?” 何郊立刻跪在了师父塌前,恭顺的说道:“师父您还记得去年我二弟被人陷害差点死在邯郸的擂台上吗?” 曾汝微微点点头:“是为了孟季的死摆下的恩怨擂,桥儿被奸人陷害,差一差死在邯郸的擂台上,听你说是有位高人以筷子做暗器挡住了于舟的必杀技!” 何桥道:“师父您的记性好极了!救我的恩公搅乱了比武,因此受到鲍铄的追击,就此失去了联系。可就在刚刚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原来他是朝廷的护军校尉,来信想招我们兄弟到他军中效力!” “哦,竟有此事!”曾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们怎么答复的啊?” 何郊道:“师父您有病在身,需要人侍候,我们没敢答应人家!” 没想到曾汝大怒道:“妇人之见!救命之恩当以死相报,怎么因为我这个糟老头子,坏了义气!” 何郊忙道:“师父您别生气,恩公派来的使者就在后院,他见我们为难才提议征询师父的意思!” 曾汝道:“傻孩子,别为我耽误了你们的前程,你们俩一身的本事早该自立门户了,能加入朝廷的护卫军,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枉费为师二十多年的心血啊!” 何郊哭了,抱着师父泣不成声:“徒儿舍不得离开您!” “傻话,为师七十多了,终有一死!我死了你们还是要离开剑馆啊!不如早做打算!” 曾汝说的没错,何家兄弟二人是剑馆的招牌,但毕竟不姓曾,曾汝的几个儿子嫉妒他二人的名望,师徒三个都知道最后的结局,何郊何桥肯定会被剑馆的继承者扫地出门。 何郊还有顾虑:“孙桓和韩奎等冀州的官员曾派人前来请我兄弟到军中效力,都被我们回绝了,而今突然决定投奔朝廷护卫军,会不会得罪他们,我们走了剑馆会不会受牵连!” 曾汝道:“孙桓和韩奎算什么东西!两个人野心勃勃早晚要闯下大祸,你们幸亏没去投靠他们,跟他们搅在一起才会给剑馆招来灾祸!放心吧,剑馆不会有事的!” “那我们……” 曾汝拍着二位徒弟的肩膀说:“走吧,孩子!到外面的世界去,闯出一番事业来!不要丢了冀州习武之人的脸!” 何郊何桥哭了一阵,被曾汝“赶”了出来,余雷在后院的房间里早就等急了,看到二人脸上的泪痕,心中窃喜。 “二位,曾老剑客怎么说!” 何桥道:“师父让我们跟你走!” “太好了!”余雷兴奋地蹦了起来,以防夜长梦多,他劝道,“我们校尉等二位,等得焦急啊!不如咱们尽快启程!” 果不出曾汝和何家兄弟所料,曾汝的几个儿子和剑馆的其他武师听说何家兄弟要走,不但不出言挽留,反而很高兴。 何家兄弟见他们这种态度,更加坚定了去意,当天下午泪别了师父跟着余雷前往了北护军驻地。 话不从叙,十天之后当他们来到北护军大营的时候,三百名精挑细选的士兵已经到位了。在侯贤和鲁诚的带领下,何郊何桥兄弟检阅了他们将要带的兵,二人非常满意。 二十天的时间里,北护军的新老士兵已经完全适应了强化训练,营区扩建和骑兵、弓箭手的编排也基本完成了。 逛了大半日,何郊实在忍不住了,问余雷:“余大哥,赵将军他……” 一旁的侯贤抢着说道:“我们赵将军是个忙人,京城和军营来回跑,不巧三天前他因事回到了长安,走前特意吩咐了,如果二位到了,一定到府上做客,他要好好招待二位!” 鲁诚附和道:“是啊,赵将军抠得很,很少请客!走吧,我们也跟着沾个光!” 北护军一众将校骑快马赶奔长安,紧赶慢赶天还是黑了,不过走北门进城毫不费劲,顺便还喊上了正在值夜的公孙兄弟。 赵遵早接到了北门守军的报告,亲自站在府门前等候,一众人来到赵府,余雷他们熟门熟路和赵遵打了个招呼,呼啦啦进了院。 何郊何桥二兄弟看着面前的赵遵,心中一阵狐疑。 赵遵大笑着,拉着何家兄弟往府内走去。 “二位何兄,是不是觉得我和在邯郸见面时有些不同啊!” 何桥当时负伤在身,根本就没看见赵遵假扮的辛铭,他对恩人印信全来来自的哥哥描述,何郊和赵遵打了一个照面,虽然看的模糊,可怎么也无法把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公子和那个糙汉联系在一起。 赵遵看出了二人的疑惑,笑着说道:“二位,别误会!那天在邯郸见面的真是我,我的礼物你们也看到了吧!” 何桥从挎囊中取出了一支筷子:“当日若不是一支飞来的筷子,我恐怕已经做了于舟的剑下之鬼了!” 赵遵很认真的说:“那日救你的那支筷子,和你手里拿的这支的出自同一个筷笼,但却不是从我手中发出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退位让贤 “什么!”兄弟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赵遵道:“那日我途径邯郸,见证了擂台上发生的一切。当时我坐在花御坊二楼临街的酒桌,对于舟那厮无耻的行径深恶痛绝,见他要对何桥兄弟下毒手,就想拿筷子救下何兄,结果有人抢先了我一步!” 何桥愣住了:“你是说救我命的另有其人!” “赵某不敢冒领此功!救你命的筷子确实是别人发出的!” 何郊奇道:“那为何鲍铄对你穷追不舍啊!” 赵遵苦笑道:“因为救你的人就坐在我对面,事发后鲍铄飞快的跳上二楼,我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被他认准了是破坏擂台的人,所以遭到了他的追杀!” 何桥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救了我?” 赵遵道:“是个怪人!” “怪人?” “是啊,是一个老头,扮做一个无赖骗吃骗喝,起初我根本没有注意,可后来才发现他是个隐世的高人!” “隐世的高人!”何郊念叨了几遍,突然脸色猛地一变,“难道是他!” “谁?”赵遵和何桥同时问道。 谁知何郊又连连摇头:“不不,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他呢!” 何桥急了:“哥哥,到底是谁啊,你快告诉我!” “能在顷刻之间击伤于舟,又逃过鲍铄的眼睛,有这种功夫又不畏惧鲍铄势力的人,只有老剑侠冷蛟一人,而且他的年龄体貌完全符合赵将军的描述!” 赵遵大惊:“你是说和我同桌饮酒的那个老无赖是冀州剑客榜的第一人,老剑侠冷蛟!” 何郊道:“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他老人家隐世快二十年了,从不曾听人说起他出手过,怎么会……,我也不敢肯定啊!” 赵遵却说:“很有可能是他,我和他面对面都没觉察到他出手,有这种修为的人太少了!” 何桥低声道;“是冷老前辈救了我!” 赵遵点头道:“赵遵以诚相待,我不是救何桥兄弟的恩人,这一点请二位知晓!二位完全没必要向我报恩!” 何郊却道:“不,当时在场的人成千上万,但畏惧鲍铄的淫威,无人敢替我兄弟出头,只有赵将军站了出来,冒着极大的凶险帮助我们!为此还遭到了鲍铄的追杀!单凭这一点,您就是我们何家当之无愧的恩人!”说着拉着何桥给赵遵磕响头。 赵遵忙把二人搀了起来:“既然二位把赵某当朋友,那以后大伙就是一家人了!我保证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立功受赏、光耀门楣!” 何郊何桥互望一眼,躬身施礼:“何郊何桥甘效死命!” 赵遵大喜:“效什么死命!说点吉利的!” 何桥笑道:“赵将军我这一路上听说了你不少传闻,皇帝身边的新贵、军神的后人、御前比武的魁首,红得发紫!北护军沾你的光,早已今非昔比,我们兄弟刚一来就带一支新军,那是捡了大便宜啊!咱们只有一面之缘,你怎么就想起我们哥俩来了!” 赵遵道:“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何桥兄的正气和勇气令赵某佩服,还有何郊兄为我挡住鲍铄时的义气,每每思之都历历在目。本次扩军筹备新军,需要忠诚又武艺高强的人,二位是绝佳人选!” 三人互诉衷肠,走的慢些,先一步进屋的鲁诚伸出头大喊道:“什么时辰了,你们仨要是再磨磨蹭蹭的,我们哥几个可先吃了!” 夜已深余雷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早饿了,赵遵府上的美食又精致,他们也顾不得体面,好一通大吃!赵遵早就习惯这帮兄弟的豪放了,何桥也和他们有说有笑,只有何郊满怀心事。 “大伙先静一静,我有个故事要说!” 赵遵把发现韩奎和左贤王阴谋,自己扮演辛铭等等的往事说了出来,何郊恍然大悟。 “难怪你和当天的样貌差别那么大!” 赵遵笑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假扮辛铭的一路上都感觉背后有人跟踪,所以一刻也不敢大意!” 何桥道:“也就是你艺高人胆大,换做我们可不敢和孤竹荣这么斗智斗勇!” “哦?何二哥对孤竹荣也如此忌惮吗?” 何桥道:“当然,在冀州没有人不畏惧孤竹荣的强大,他的智谋,他的武艺,令每一个畏惧!” 赵遵皱起了眉头:“孤竹荣真的那么强吗?何郊兄你和他动过手吗?” 何郊摇了摇头:“孤竹荣极少出手,但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承认他的强大,冀州剑客榜我排第八,鲍铄排第五,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很大。那天我掩护你逃走,和赤手空拳的鲍铄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幸亏有军兵过来把我们强行分开,不然我非当众出丑不可!孤竹荣常年排在剑客榜第二位又不知高鲍铄多少筹,这样的人尽量少去招惹为好!” “孤竹荣?老侯,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余雷问侯贤。 侯贤道:“有印象!他好像是在李黯大哥夺魁的次年参加的御前比武,轻轻松松拿了魁首!当时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皇帝大悦,当时加封了荡寇校尉!” 公孙输附和道:“有这么个人!他参加比武那年关樾在外领兵确定不会参加,所以各军的精英纷纷报名,没想到决赛的时候遇上了孤竹荣这个煞星,没一个能在他手上过十招的!他的剑快的出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实力远胜于李大哥,恐怕比关樾也不让多少!” 何郊说:“韩奎虽然称霸一方,但名义上仍是朝廷的藩镇,朝廷每有征伐韩奎也会派出部将一起出征,几乎每次都由孤竹荣领军,近十年来孤竹荣积累了不少战功,已经做到了将军,驻扎在巨鹿郡的威县一带,控制巨鹿和清河一部,实力不容小觑!” 何桥补充道:“孙桓在半年前挤走了与其不和的渤海太守,和韩奎之间再无缓冲地带,时不时的发生摩擦!孤竹荣和邬瞳两个悍将早晚必有一战!” 鲁诚嗤之以鼻:“冀州地方军全加在一起不过五六万人,朝廷一支主力军就能把他们荡平!” 何郊道:“鲁兄这话也不假,孙桓、韩奎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在本州横行,在朝廷主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皇帝随时都可以撤了他们!” 余雷道:“这些年我们北护军吃了不少窝囊气,北军主力大多欺压咱们,几次出征倒是和地方军相处的不错,记得二征岭南的时候,就和孙桓的部将打过配合。” 公孙输道:“朝廷的财力物力都集中在了北军几大主力上,地方州郡的驻军要啥没啥,日子比咱们过得还惨,一有机会肯定极力表现,那不要命的劲头真令人钦佩!” 几个人一直喝到后半夜,除了赵遵和何郊外,另外的人似乎都喝多了,突然余雷对赵遵说道:“我想把自己的副职让出来,让何郊兄弟当!” 余雷从没有提起过此事,此言一出不但赵遵惊了,其他兄弟一个个目瞪口呆。 何郊第一个不答应:“余大哥,万万使不得!我初来乍到,未立尺寸之功,怎能抢您的位置!” 赵遵犹豫道:“老余,李黯兄走了,北护军不能没有你啊!” 余雷道:“嗨,北护军不是我余雷一个人,是咱们大家的!特别是现在,到了北护军中兴的时候,加入了大量的新生力量,新兵占了将近八成。率领他们的都是老人的话,年轻人就看不到希望。何郊兄弟是河北的名士,来咱们北护军是帮忙的,理应受到重视!我是真心让贤,你们别拦着啊!” 鲁诚揽着余雷的肩膀说:“老余的境界真高啊!没错,我们这些老家伙就那点本事,再混也就那样了,想要提升战力就得请高人指点!何兄你就别推辞了!” 何郊还想推辞,侯贤尖着嗓子笑道:“你就别退让了,北护军的事一向都是大伙商量着办,你就在前面摇旗呐喊,兄弟们撑着你!” 赵遵欣慰的点点头:“何郊兄,别推让了!北护军百废待兴,让你做这个副校尉不是让你捡便宜,背后的担子很重啊!” 何桥对何郊说:“大哥,赵将军和兄弟们给咱们脸,咱得兜着!” 何郊端起一碗酒:“赵将军和兄弟们抬举在下!何某的这条命就交给北护军了!从今往后何某为赵将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来来来,再喝酒!”“喝酒!”“喝啊!” 转过天来一众人一齐回到了北护军大营,何郊马不停蹄的开始对三百勇士进行训练,兄弟二人赤膊上阵,在泥浆中摔打,手把手教新兵们击剑和肉搏的技能。 何家兄弟都是大块头,天生就是当兵的材料,那一身强壮的腱子肉和冷冰冰的表情,不怒自威,短短几天就在新兵和老兵中树立起了威信。 北护军的一众老将,对何家兄弟也是大加赞许。 鲁诚对余雷说道:“老余,你越来越精了。落一个主动让贤的美名不说,瞧把这兄弟俩感动的,真是卖命啊!” 余雷道:“我可不是虚情假意,你看何家兄弟的功夫和人品,没话说啊!放在别的队伍里,都是独当一面的猛将!咱们北护军惨成啥样了,人家心甘情愿替咱们卖命,还不是为了报答赵小侯爷啊!” 公孙胜道:“头儿挑的这俩人我是真相中了!特别是何郊,功夫太棒了,简直是小一号的关樾!” 公孙输道:“是啊,功夫底子真扎实,这种人带出的兵才规矩!” 赵遵只是笑,侯贤叹了口气:“我觉得赵侯爷把这二位请来,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余雷奇道:“此话怎讲?” 侯贤道:“带新兵又麻烦又费时间,有这两位好帮手,赵侯爷的担子……” 赵遵大笑:“知我者,侯贤也!你们各司其职,我先……” 公孙输气道:“好啊,你又要溜!” 赵遵狡辩道:“我是主将,除了带兵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抓紧训练,不许偷懒!” 在众人的嘘声中赵遵骑快马离开了北护军大营,正如赵遵所言,一旦战争开打,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皇帝对自己寄予厚望,有他撑腰也许没人再给北护军使绊子了,但要是这一仗再打不好,丢的可不光光是自己的脸面!所以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赵遵乐观表现的背后其实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拜李夫人 回到长安赵遵立刻拜会了几位和赵破虏、封不遗要好将领,确保战时他们在战场上和朝堂上支持自己。 而后赵遵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第二次主动拜见了自己的姨母,李夫人。皇帝今年一反常态,没有到东都过冬,大批的妃嫔只能留守在长安冷冰冰的宫殿中。李夫人本可以到骊山温泉宫度过严冬,但她却选择留了下来。以李夫人受宠的程度和尊贵的地位,都要时刻提防着被新人取代,后宫斗争的残酷也想而知。 赵遵有门籍,出入皇宫非常自由,很轻松到了姨母居住的宫殿,李夫人突然见到了外甥,非常开心,让内侍备下最精致的点心招待他。 赵遵看着面前十几样甜品,笑了:“姨娘,我都二十岁了,不爱吃甜了!” 李夫人看着俊朗的赵遵,说不出的喜欢:“二十岁了也没个大人样!在我眼里还和小时候一样!姨娘没啥爱好,和姐姐一样就喜欢吃甜食!” 一提到母亲,赵遵顿时感到惭愧,心里发酸。李夫人见状说道:“孩子,你从家跑出来可把你娘气得不轻,我写了三封信劝她,可她还在生气呢!” 赵遵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哀求道:“姨娘,你好好替我求求情,要不我以后都不敢回家了!” 李夫人掩口而笑:“不回就不回了,姨娘这儿就是你的家!” 娘俩聊了几句家常,赵遵向李夫人说起了窦太后对自己关怀,李夫人并不感到意外。 “你父亲在世时就是老太太那儿的座上客,吃饭睡觉和回自己家一样,老太太疼你那是应该的!只是赏你的那几个宫女要照顾好了!” 李夫人着重强调了“照顾”二字。 “遵儿明白,最近朝廷为我新增了二千兵马,遵儿正在加紧训练新兵!” “新增二千兵马?”李夫人拥有超人的朝政敏感,立刻觉察出了异样,“隆冬时节不是征兵的季节,更不是兵马调动的时候啊!” “可能是姨夫觉得我的兵少,陈太尉领会圣意特地给我补充的兵力!” 赵遵从李夫人的话语中侦知她并不知道皇帝用兵的消息,不过李夫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虽然不知道皇帝的用意,还是告诫赵遵谨慎小心,把新兵训练好。 “表弟最近如何? 李夫人叹气道:“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什么,我已经有十几天没见过他的人了!” “表弟年少气盛,姨娘应该放手让他多历练历练!” 李夫人道:“二皇子已经十七岁了,皇帝至今也不让他学着处理朝政,哪怕跟着三公九卿学学也好啊!” 赵遵笑道:“表弟明年才年满十八,姨母不用操之过急!” 李夫人道:“他要是有你这般沉稳持重,我也就不急了!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人想算计刘永,可他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你这个做表哥的多劝劝他,少要接触那些奸佞的小人!” “姨娘,我毕竟是外臣……” 李夫人道:“你是我娘家外甥,哪个敢乱嚼舌根,我撕了她的嘴!” 赵遵见状忙劝道:“姨娘不要生气,我常去表弟府上走动便是!” 李夫人转怒为喜:“李家的男人都不争气,你那几个舅舅一个个沉迷酒色,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娘又远在兖州,天见可怜送来这么个好外甥,你可得争气!姨娘今后就依仗你了!” 赵遵连连称是,和李夫人又闲聊了几句,突然有侍女跑进来禀告。 “娘娘,蒋先生来了!” “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侍御史蒋芳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向李夫人施礼道:“臣蒋芳跪请李夫人安康。” “先生请起!赐座!” 蒋芳坐定之后,李夫人才问道:“先生,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教授二皇子学业吗,为何跑到我的宫中来了?” “这个……”蒋芳看了看赵遵,欲言又止。 “这是我娘家外甥,泗水侯赵遵!御前比武时先生应该见过,你有话直说不必避讳!”李夫人又对赵遵说道,“这位是侍御史蒋芳蒋大人,二皇子的授业老师!” 赵遵不知当日蒋芳极力劝阻皇帝增加自己封邑的事,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于是恭恭敬敬站起来施礼道:“蒋大人好!” 蒋芳为人耿直朝堂上经常顶撞皇帝,皇帝不止一次动怒说要杀他,但事后又都宽慰褒奖蒋芳。皇帝深知蒋芳这种人绝对忠心,他又是当世的大儒,官声和在读生人中威望非常高,于是请他教导自己的二皇子刘永。 李夫人知道蒋芳的学识,儿子有这么个老师,她打心眼里高兴,对蒋芳格外的敬重。蒋芳对刘永也是费劲了心血,半年不到的时间刘永长进不少。 蒋芳不通人情世故,见李夫人允诺了,便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绢帕让宫女呈送到了李夫人面前。 “李娘娘,这是……这是我从二皇子书房里搜出来的!” 李夫人拿到手中打开一看,脸立刻就红了,绢帕上竟画着露骨的春宫图!李夫人气的把春宫图扔在了地上,怒吼道:“这个逆子!” 没想到蒋芳却没有附和,反而说道:“食色性也!二皇子又到了这个年纪,热衷于男女之事也无可厚非,不过长期痴迷于此必定荒废政务和学业,引得皇帝不满!” 李夫人道:“先生的意思?” “二皇子该成婚了!广子嗣乃是皇家的第一要务!成了婚二皇子也能收收心!” 这两句话说进了李夫人的心里,三年前大皇子和吕翔幼女婚事,她是百般阻拦,不想让大皇子靠上吕翔这个大靠山,可当时二皇子年龄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和吕娥大婚。如何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理想的媳妇这件事一直是李夫人的一块心病,今天蒋芳提起了此事,李夫人立刻动了脑筋。 “蒋先生是刘永的授业恩师,您得替孩子操心呐!” 蒋芳道:“我今天来正是为了二皇子婚事而来,既然李夫人应允,我这就回去打听,看哪位朝臣家的女儿品貌配得上二皇子!” “如此劳烦蒋大人了!来人!”贴身的宫女送上了一盘金银。 蒋芳看都没看那些金银,站起身来施礼道:“二皇子是我的学生,下官自然尽心尽力!”说完大袖子一甩走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赵遵非常尴尬,走也不是留了不是,过了好一阵李夫人才想起背后的赵遵,见他一脸无辜,噗嗤一下乐了:“傻孩子,把你吓着了吧!对了,你娘在书信中说起了你和琅琊太守女儿的婚约,你逃得倒干净,姑娘家可不肯善罢甘休,闹了好几次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了?” 赵遵一听见这件事就头疼:“姨娘,好好地怎么有提这事啊!我压根就没答应过这婚事!” 李夫人大笑:“王家也是世家大族,王仙颇有贤名,和赵家也算的上门当户对!要不姨娘替你做主,就娶了王家小姐吧!” 李夫人故意说这话,逼赵遵说出意中人的信息,赵遵被逼无奈多少透露了点关于刘贞的消息,李夫人听罢笑着道:“人不大,心思还挺重!几时把那姑娘带来让姨娘见见,我也好替你娘把把关!” “姨娘,您……” 赵遵狼狈的逃出了李夫人的宫殿,刘澜走后赵遵一直忙着北护军的军务,已经足足一个月没见刘贞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果然,赵遵吃了闭门羹,刘贞生气不肯见他。 赵遵一走就是一个月音讯全无,她一直提心吊胆的,今天赵遵竟然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了自家门前,刘贞怎能不气! 刘贞一整天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间,到了子夜一觉醒来,刘贞看向窗台,发现一个窗纸上印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 惊恐只是片刻,刘贞很快猜出了黑影的身份,心中泛起了异样,有些生气,却掩藏不住窃喜。 刘贞推开窗,果然赵遵屹立在寒风中。 “小姑奶奶,你再不开窗我就要冻僵了!”赵遵说着就想进屋。 刘贞把手臂一伸挡住了窗口:“夜深了侯爷请回吧!” “还生我气啊!” 刘贞气哼道:“我怎么敢!侯爷您忙,别把时间荒废在我这儿!” 赵遵叹了口气:“贞妹,军营里有变化,我走不开,所以……” 刘贞还以为是北护军内发生了不好的事,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朝廷给北护军调拨了两千多新兵,武器和粮草给补了很多!” 刘贞气的给了他一拳:“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朝廷怎么突然看重北护军了,又给兵又给粮的!” “要打仗了!” 一句话,刘贞脸上的兴奋全部消失了,似乎感到了窗外彻骨的寒风,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赵遵进了卧房,随手关上了窗。 “什么时候,和什么人打?”刘贞声音有点颤抖。 “不知道,我一直待在北护军大营里训练新军就是防备仓促出征!” 刘贞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平时冒险她能陪在赵遵身边,可要是去打仗,她就只等守在家中担惊受怕了。 赵遵见她面如死灰的样子,既爱又怜,安慰道:“放心吧,如今的北护军虽然不能说兵强马壮,至少有三千多生力军,不是以前那么任人欺凌了。” 刘贞低声道:“受点气算什么,打成主力军以后少不了出生入死,更危险!” 赵遵心头一热拉住了刘贞的手:“我姨娘说想见见你!” 刘贞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地甩开了赵遵的手:“我是你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让你姨娘看!” 赵遵很认真的说道:“刘兄已经应允了咱们的婚事,我不能回老家,只能在长安成婚!母亲不在,只能请我姨娘主婚了!早晚是要见的!” “姨娘?哪个姨娘?” 赵遵笑了:“我娘只有一个妹妹!还能有谁啊!” “李夫人?不不……不,我不能见她!”刘贞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四方馆 赵遵没想到刘贞的反应这么大,不解道:“贞妹,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我还没准备好!不想见……” 赵遵也没多想:“其实我也没准备好,只是今天姨娘问起了你,所以……” 刘贞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叹了口气:“唉,一听你说要打仗我就心绪不宁的,你怎么还这么平静!” 赵遵很自豪的说道:“我请来了两位好帮手,由他们训练新军短时间内就会初具战力,只要不是和匈奴人主力作战,就没什么可怕的!” “那万一呢,万一是和匈奴人打呢?” 赵遵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冷酷:“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对匈奴人的仇恨一直是赵遵的心结,替父报仇是他心中的执念,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和复仇相比拟,刘贞最怕赵遵的这种表情,每次看到,赵遵都会负伤,都会不惧生死的拼命。 赵遵有点后悔在刘贞面前表现的那么冰冷,于是用和缓的语气道:“不用想的那么悲观,你怎么不问问我请来了什么好帮手啊!” “谁知道你又从哪交的狐朋狗友!” “这两位可是我从冀州请来的高人,常山的何家兄弟!” 刘贞想了想,突然说道:“哦,就是你在邯郸剑会上救的那个人?” 赵遵大惊:“你怎么知道这事,我不曾向你提起过啊!” 刘贞道:“只要是你的事,我哥都给我讲过!何家哥俩都来帮你啦?” 赵遵挠了挠脑袋:“刘兄嘴够快的!是啊,何郊何桥都来了,我都没想到两个人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刘贞道:“你相中的人肯定不差,可是他们没有经验怎么能来带新军呢?” 赵遵道:“北护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千来人,余雷侯贤他们哪一个都能带这三千人!可北护军欠缺的是一支具有超强战力小队,来弥补自身进攻不足的劣势,何家兄弟,特别是何郊,他的能耐绝不在我和李黯之下,他勇武过人最适合带这支新军。要不是他在军中,我怎么能脱身来和你厮守!” “呸,谁和你厮守!大晚上的净说疯话!” 赵遵道:“明天我想去四方馆走走,不知刘大小姐可有意同往?” “好啊好啊!几时去啊?”刘贞对四方馆非常感兴趣。 “半夜去肯定是不行,怎么也得明天吃了早饭再去!” 刘贞道:“那你不会天亮之前来啊!” 赵遵笑着说:“是你傻睡到半夜才醒,好啦,我走了,明天在朱雀大街的第三牌坊见!”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啊!” 刘贞很古怪的看他一眼:“大半夜回家让阿玉伺候你就寝?” 赵遵举起双手:“我投降了!我去城门那儿熬一宿成吗?” “口是心非,谁知道你究竟去哪儿?” 赵遵坏笑道:“要不我就不走了,省得你起疑心!” 刘贞二话不说打开窗把赵遵推了出去,赵遵没有回府,也没有去北门,他独自爬上了长安的钟楼,站在最高的屋脊上眺望整个长安城。 夜幕下的长安万籁俱寂,一片片的殿宇楼阁好似蛰伏的怪兽,低沉压抑,两宫、王子府、镇河观、泰液池、新朝圣坊等等等等,散布在长安城中的各个角落,看上去格格不入,实际上有一支暗线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赵遵即将离开这个是非的中心,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这一夜赵遵坐在钟楼的屋脊上,迎着刺骨的寒风入定,清晨第一缕阳光晒在赵遵脸上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坚毅,光芒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候。 四方馆由来已久,因为住的都是外国使节,专门在长安城开辟了一块土地设馆,四方馆北面有一条小河,南边有一大块竹林,占地面积比两宫加在一起都大,当然住的人也多,在四方馆内备档的就有小二百大小国家,常住的也有七八十国的流亡贵族和使者,人口数以千计。 赵遵刘贞第一次来四方馆,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四方馆大门前站了十二名守卫,不但身披铠甲腰悬长剑,甚至还背着弓箭。 赵遵没穿官衣,一身老百姓的装扮,还没到门前已经有守卫挺着长枪迎了上来。 “这里是四方馆,闲杂人等退回!” 赵遵远远地解下了官印:“我是泗水侯赵遵,前来拜会属邦署的裘无恙大人!” 对方一听是侯爷,肃然起敬,态度明显恭顺了许多,不过还是按例查看了赵遵的官凭,确认了赵遵的身份后,立刻下拜道:“下官无理冒犯侯爷了!” 赵遵把他搀了起来:“不知者不怪!裘大人在吗?我想见见他!” 小校立刻对手下说道:“快去请裘大人!” 守卫去请裘无恙的功夫,赵遵问小校:“兄弟,四方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小校奇道:“赵侯爷为何有此一问啊?” 赵遵一指门前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门前戒备如此森严,难道不是馆内出了状况吗?” “赵侯爷误会了,您是第一次来四方馆还不了解,咱们四方馆门前十几个岗那是常态,有时候守卫人数多达三十人!” 赵遵奇道:“长安城治安一项很好啊,四方馆离京兆尹府不算远,还需要这般谨慎吗?” 小校道:“赵侯爷有所不知,说句不过分的话,四方馆是长安最像战场的地方,没点人手在这儿压阵还真不行!” “此话怎讲?” 小校道:“一两百个国家,数十个使团,数以千计的流亡者!这些人中有的有亡国之恨,有的有杀父夺妻之仇,甚至一个国家先后几代的统治者被流放了都跑到咱们这儿来,说好听了是流亡移居,说不好听的就是来逃难的!表面上对皇帝感恩戴德,不敢胡作非为,暗地里小动作多了,令人防不胜防!” “明白了!四方馆内隐患甚多啊!” “可不是嘛,咱们皇帝就是太好面子了,养这帮祸患每年不知道要花多少金银,唉,下官多言了!侯爷别怪罪!” “哪里哪里!”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裘无恙终于露面了。 “让赵侯爷久等了!”裘无恙小跑着迎了过来。 赵遵见裘无恙满头是汗,一抱拳:“一大清早前来叨扰,耽误大人理事了!是小侯疏忽啦!” “不敢!太后吩咐过,您是贵客,四方馆您什么时候想来都成!咱们馆内详谈?” 赵遵二人随裘无恙进了四方馆,进入大门馆内豁然开朗,亭台水榭奇松翠柏令人目不暇接,裘无恙看出了赵遵的震惊,在一旁解释道:“四方馆故名四个夷馆,坐落于此已有百余年,其规模不断扩大,哪怕流年不利甚至改朝换代都未影响到四方馆的建设。如今四方馆的占地三千余亩,光外墙周长就有小二十里!” “我的天!竟有这么大!”刘贞惊呼道。 裘无恙老奸巨猾,见赵遵和刘贞举止暧昧,心中有数,笑着说道:“是啊,四方馆这块地虽然大,但上百年传承下来,附近早已没了住户,林地和河岔又多,外人就算路过了也不会想着绕四方馆走一圈!” 这时几位杂役牵来了一架羊车,赵遵头一次见羊拉的车,奇道:“裘大人,这是何物?” 裘无恙道:“这是上一任四方馆的主事发明的羊车!四方馆方圆太大了,哪怕只是沿主路走上一圈也要两个时辰,纵马奔驰又惊扰外国宾客,羊呢,生性温顺走的慢些稳些,既可以代步又方便客人欣赏沿途的景致。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这一礼节!” 赵遵摸着其中一直羊的羊头:“真是可爱,只是车小了点!” 裘无恙微笑着说:“羊车只能坐二人,最近没有贵宾前来的消息,匆忙间只准备了这一辆羊车,二位贵客上车便是,我走着就成,羊车慢我跟得上。” 赵遵笑道:“裘大人是长辈,还是你来坐吧!我们走着!” 二人一番推让,最后刘贞站出来说道:“我喜欢这羊车,既然你们互相谦让,干脆就我一个人坐!你们走着便是了!” 赵遵犹豫道:“贞妹,裘大人年纪大了……” 裘无恙笑道:“我干的就这个活,没事一天也要逛好几趟,早就习惯了。” 于是刘贞坐羊车,赵遵和裘无恙步行走入了四方馆的深处,离开门前的开阔区域,路变的窄了,建筑却越发精致,裘无恙说最初的四方馆内的建筑都是中原样式,后来随着入住的外邦人渐多,屋舍变得紧张起来,而且很多外族人不改旧习,住不惯砖木土石的房屋,后来干脆给他们批地,任由他们自行建造。 “如今四方馆内的建筑样式繁多,极具异域风情,东北山林民族常见的木板屋、草原民族的帐篷、西南夷的竹楼等等,足不出长安便可领略天下各地的风情,当然还是西域的民族多一些,而且建筑风格迥异,要领略天下的奇景,四方馆您是来着了!” 赵遵深知四方馆里的水有多深,这一次只是踩踩盘子、顺顺道路,所以带着观景的心态,一路上饱览异域风情,刘贞更是流连忘返,眼睛都不够用了。 裘无恙这几天也很清闲,见赵遵和刘贞玩的开心,心中也高兴,每到一处便会详细介绍该处所住的居民的国别、来历等等,裘无恙是饱学之士妙语连珠引得二人连连称赞。 走着走着赵遵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长乐宫初次见到裘无恙时他所提及的事,于是问道:“记得那日在长乐宫,裘大人提到了木火罗国政变的事,不知现在双方形势如何?” 裘无恙道:“赵侯爷的记性好极了,我正要向二位提及木火罗国,前面就是木火罗国的馆驿,咱们到了再聊。”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夷制夷 又走了百余步,绕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别致的院落,不足半人高的黑石头围墙,院内的屋舍不分大小一律都是白色岩石搭建,黑白色差很吸引人的眼球,两个毗邻的建筑除了大小有区别外,几乎一模一样。 裘无恙道:“这就是木火罗国的馆驿!” 刘贞奇道:“两个都是?” 裘无恙道:“原来只有一个,半年前西域大国木火罗发生政变,国王艾米粒外出打猎,其舅沙罗突然占领了国都,自立为王!艾米粒外逃了数月,最终逃到我大周入住四方馆中木火罗的旧馆,三个月前木火罗新王沙罗派出使团前来我朝称臣纳贡,使团也入住四方馆。依照皇帝和太后的以夷制夷的旨意,为了让木火罗新老两代国君互相制约,四方馆日夜赶工建起了木火罗新馆让沙罗的使团住在艾米粒的对面。” 赵遵心说裘无恙领会太后的旨意真是透彻,让两个死对头住对门,两边心中有怨却只能在大周皇帝面前做乖孩子!但两边都是枭雄,能这么俯首帖耳的寄人篱下吗? 刘贞不太明白裘无恙说的话,她看了看老高的日头,说道:“什么时辰了,这两家怎么都不开门呐?” 裘无恙叹了口气:“正为此事发愁呢!五天前沙罗使团的正使突然暴毙,使团中的其他成员认为是老国王艾米粒害死了主使,艾米粒当然不会承认,双方争执起来,要不是我派兵镇压,双方必将发生械斗。” 刘贞天真地说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怎么可能!沙罗使团的副使天天闹,丞相、御史、典客大人那儿他都去到了,我是不胜其烦呐!” “结果呢?” 裘无恙道:“还能怎么样?我的几位顶头上司又把官司压了回来!典客大人更是严令我限期破案,可我上哪儿破去啊!艾米粒才来不到半年,身边一个线人都没有,我又不能直接破门进去查,现在好了,艾米粒这边连门都不开了,一伙子人躲在院里不出来了!愁死人也!” 赵遵道:“裘大人也认为是艾米粒谋杀了沙罗使团的正使?” 裘无恙道:“不是我认为,是没有第二种可能!沙罗新君登基在西域是没有仇人的,只有艾米粒有杀人的动机!” “错!在我看来杀死沙罗使团正使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是艾米粒!” 裘无恙大惊:“赵侯何出此言啊?” “艾米粒流亡到我大周,一心希望中原皇帝帮其复国,可依照皇帝目前的表现来判断,这个希望几乎是不存在的!艾米粒不是傻子,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个时候唯有谨小慎微讨好皇帝,将来木火罗发生动荡之际还有恢复王位的可能,而不是去杀人惹祸起因宗主国的反感!” 刘贞点点头:“说的没错,艾米粒的仇敌沙罗远在西域,使团的使者只是礼节性的官员没有实权,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事情闹大了反而对自己不利!” 裘无恙道:“二位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可沙罗使团刚刚才到京城,除了艾米粒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仇家!” 裘无恙见赵遵头脑灵活思绪清晰,又对正使被杀一事非常关注,以为可以从他口中听到有价值的信息,结果刚步入正题赵遵突然收口不言了!这不但令裘无恙大感诧异,同时也让素来了解赵遵的刘贞也大惑不解。 三个人在无声中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路途中赵遵看到数十辆运送各色瓜果鲜肉的骡车,有几处馆驿正在新建扩建,数百名工匠在紧锣密鼓的施工,石料木材走内河水路转运到小码头,又不知多少苦力负责搬运。 “裘大人,四方馆一年的耗费有多少?” 裘无恙说出了一串数字,赵遵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这么多啊!”连一向锦衣玉食对钱财没有概念的刘贞都惊到了。 裘无恙见赵遵阴着脸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侯爷是不是觉得,朝廷设立四方馆空耗巨资得不偿失啊!” 赵遵没有回答,裘无恙一笑:“侯爷不用给我留面子,不瞒你说,每年都有重臣在廷议中提出撤销四方馆,几十年这种声音就没断过,可皇帝力排众议坚决要把四方馆办下去,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刘贞抢答道:“彰显我华夏国力强盛,大皇帝威仪天下,令四海臣服!” 裘无恙看向赵遵,赵遵仍然不发。 裘无恙不露声色的问了句:“赵侯可知在西域养一名普通士兵一年需要耗费多少银钱吗?” 裘无恙一句话,赵遵立刻动容道:“裘大人请继续说!” “西域远离中原汉地数千里,中间隔着大漠和无数敌人,但西域又是极其重要的,北面是强大的匈奴,南边是虎视眈眈的吐蕃,一旦西域倒向任何一方,就等于打开了蛮夷东来的大门,我华夏有灭种之险呐!而且通过西域我们可以了解外界的事物,文化交流,互通有无!正因为西域的重要性,所以历代皇帝都非常注重对西域的控制。可西域距中土实在太远了,养一个兵比中原贵何止百倍!这才有了以夷制夷的方略,四夷馆应运而生,百年来四方馆利用胡人之间的争斗,加以拉拢控制,做到了军队都办不到的事!即使河西走廊被匈奴切断期间,西域诸国在仅有少量驻军的情况下始终臣服于中原,哪怕绕行万里也与我中华联络!当今天子亲自将四夷馆更名为四方馆,可见在天子心中四方馆之重要,一个馆驿每年花费巨资确实劳民伤财,但我们四方馆所起的作用,堪比十万雄师啊!有四方馆在,大周军队无需远涉大漠,挽救了多少士兵的性命和家庭!赵侯,你现在还认为四方馆无用吗?” 赵遵动容道:“小子无理,裘大人勿怪!听君一席话,赵某茅塞顿开!之前是我的格局太小了!” 裘无恙一脸笑意:“赵侯爷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已属难得,又能虚心知改,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呐!” 听了裘无恙的话,赵遵心结打开,再看那些昂贵的树木、宏伟的建筑,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他觉得这钱该花!大周有的是钱财,用钱能换取太平,比打仗死人强千百倍! 三个人聊起了四方馆辉煌的过往,走着走着突然间赵遵在一片松林中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院落,非常不起眼,但是匾上的四个字却让赵遵震惊非常。 菊石馆驿 两扇门上巴掌大小的白色大石花几乎断定此馆就是菊石国后裔居住的地方。 赵遵的视力非比寻常,同行的裘无恙和刘贞完全没有注意到赵遵的变化,赵遵强压住心中无数个问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绕行四方馆,但是他的心却早就飞了。 刘贞对四方馆流连忘返,裘无恙五十多岁了腿脚也不快,走马观花的走了一圈竟用了二个时辰,等回到四方馆正门的时候,二人均感乏累。 “赵侯,累了吧!不如到我的官署坐一坐,顺便品尝一下西域的葡萄美酒!”裘无恙热诚的向赵遵发出了邀请。 赵遵爽快的答应了:“多谢裘大人款待!” 裘无恙是四方馆的土皇帝,入住四方馆的贵族和使团都会奉上孝敬,各国的特产应有尽有。 虽说不是正式宴请,但像赵遵这种爵位高又能和太后说得上话的人,裘无恙自然要好好巴结,其实听到赵遵二人来访的时候,裘无恙已经安排妥了。赵遵他们坐下不久,一盘盘异域风味的美食就端了上来。 赵遵看着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烤羊腿,心中已然有数,刘贞可不管两个人聪明人是怎么想的,此刻她原本聪慧的大脑早已经被美食的香气蒙蔽了,口水都流出来了,见在座的只有三个人,哪还顾得了什么含蓄文雅,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裘无恙见刘贞如此可爱,大喜,又亲自取来了几件带有明显西域特征的驼绒织物给刘贞做礼物。 赵遵和裘无恙二人对饮葡萄美酒,没想到裘无恙的酒量还挺好,两个人边喝边聊,虽然各怀有心事,但聊得却都是题外话。 赵遵掰了块胡饼送入口中,仔细的嚼了又嚼,然后随口问道:“裘大人,菊石国馆驿是否荒废了?” 裘无恙一愣:“赵侯为何突然问起菊石国馆驿来了?” 赵遵道:“不瞒裘大人,我来长安第一顿胡食就是在菊石国遗民所开的西塞楼吃的,印象颇深,刚刚看到了菊石驿馆门上的大石花,回忆起往事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 赵遵接着说道:“可等我第二次去西塞楼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查封了,听说出了血案死了不少人!我出于好奇多打听了点菊石国的事,听坊间传闻菊石国王室已经绝嗣,所以我才问它的馆驿是不是荒废无人居住!” 裘无恙点点头:“菊石国啊,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反正今日无事,我就当个故事说给你们听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接手疑案 裘无恙就像老爷爷给孩童讲故事一样从头说了起来:“菊石国远在遥远的西陲,立国二百余年,在西域也算得上大国了。菊石国的王室姓伊安,素来仰慕中原,曾多次遣使者东来,也受到了中原皇帝的册封。大约在五十年前,菊石国内发生贵族叛乱,一位边将勾结外族篡夺了伊安氏的王位,之后又发生了残酷的内战,伊安氏凋零殆尽。然而篡位的将军很快就被周围数个国家的联军赶下了台,菊石国彻底亡国了。伊安氏的人流散到西域河西各地,没有祖国的庇护,生活非常艰苦。当时中原也处在战乱之中,河西地区一度被匈奴人控制,对西域的事务鞭长莫及,管不了,也没法管!这种局面直到先皇夺取天下才结束,中原局势稳定之后,先皇就有了收复河西的计划,开始有目的的联络原来的西域属国。听说曾经的西域大国菊石已经亡国,在菊石故土上新建的几个小国都投靠了匈奴势力,先皇便有意助菊石国伊安氏复国,于是派出暗探到西域打听菊石国亡国遗民的下落,结果出问题了!” 刘贞听得入了迷,忙问道:“什么问题?” “菊石国亡国的时候,实际统治者是那位叛将藤氏,因为突发叛乱,伊安氏的国王印信和中原皇帝册命的诏书都落入了藤氏的手中。先皇派出的密探没去过菊石国,更不知道菊石国内乱到亡国期间发生的种种。藤氏夺了伊安氏的王位,把后宫的珍宝收入囊中,又对伊安氏进行血腥清洗,伊安氏活下来的人很少,逃出菊石国后因为没有钱财日子过得很苦,又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流散到各地。藤氏同样丢了王位,但家族势力得以保存,掌握着菊石国百余年积累的财富,全族流亡到接近玉门的一个国家过着富足的生活。密探打听菊石国王族后裔的消息很快就被藤氏知道了,他们带着菊石国的旧印信和册封找到了密探,密探也是个投机取巧之辈,他认为既然已经找到菊石国王室就没做深入调查,于是藤氏全族辗转进入了大周境内,其首领还得到了先皇的亲自接见。事情如果到此结束,仅仅让藤氏捡了个便宜也就罢了,可伊安氏的流亡者不知从何处听到了中原皇帝寻找他们的消息,在老国王孙子的号召下流亡在西域将近二十年的伊安氏流亡者总共三百余人终于在数月之后集结了起来,可当他们入境的时候去出了问题。前几个月菊石国的流亡王族已经入关进京了,怎么又来了一批自称菊石国王室后裔的人?而且这些人破衣烂衫,又没有可以证明他们王族身份的信物,边将以为他们意图不轨,坚决不放他们入境,可怜的伊安氏遗民舍弃了一切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周境却不能入,米粮耗尽困守在关外长达数月。直到有好心的商旅将此事报告给了朝臣,这才引起先皇的重视下令彻查,终于确定伊安氏才是菊石国真正的王室,先皇立刻派出专使去接伊安氏来京。” 刘贞迫切地问:“接来了吗?” 裘无恙叹了口气:“等专使到达伊安氏在关外的营地发现三百多人已被杀多时,因为是夏天尸体全部腐烂,其状惨不忍睹啊!” “啊!”刘贞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是什么人干的!” 赵遵冷冷的说道:“是藤氏做的!” 裘无恙点点头:“藤氏一直想斩草除根灭掉伊安氏全族,但伊安氏躲藏在西域各国隐姓埋名,一直没机会下手。这次伊安氏全族来投奔大周,聚居在关外逡巡多时给了藤氏一个绝佳的机会!” 刘贞怒道:“先皇不知道是藤氏干的吗?” 裘无恙道:“先皇何样人?怎么会不知道啊!可木已成舟,他又能怎么样呢?最后只能对外宣称伊安氏绝嗣,藤氏成了菊石国唯一的王室!” 刘贞更气了:“先皇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承认这些杀人犯是王室呢!” “贞妹,不得胡言!” 裘无恙却没有在意刘贞的气话:“藤氏和伊安氏之间的内斗,很难说孰是孰非,先皇为了恢复河西的大业,只能违心的支持藤氏!然而藤氏一族烂泥扶不上墙,来到长安后一味享受,毫无进取之心!先皇深恶之,数年之后藤氏一族中发生瘟疫,全族几乎死光,先皇借机免去了对藤氏的供应,把菊石国驿馆的级别从流亡王室降成了使团级别,等同于否认了藤氏王族的身份,所以菊石国驿馆的规模才如此之小!” 赵遵感叹道:“莫逆弑君者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活该,这是罪有应得!”刘贞气愤难平道。 赵遵问裘无恙:“裘大人,伊安氏真的没有一个幸存者吗?” 裘无恙道:“若不是先皇寻访菊石国王室伊安氏也不至于落得被屠杀的厄运,因此先皇深感愧疚,不止一次派人明察暗访伊安氏是否有存世的后人,但因伊安氏被杀之地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人名单可以比对尸体,最后查无所获只能认为伊安氏全族无一幸免被灭族了!” 刘贞哀叹道:“真惨啊!” 赵遵问:“如今居住在菊石国馆驿的是什么人?” 裘无恙道:“还是藤氏的后人,不过当年发动叛乱篡位的将军那一支藤氏直系全都死于瘟疫,千余人只活下来十几个旁支的妇孺,这些人死赖在馆驿里不肯走,坐吃山空!三十来年金山银山也快吃完了,现在过得比普通人还不如,经常到别的馆驿捡剩菜吃!” 刘贞奇道:“他们不会到四方馆之外的地方谋生吗?卖力气凭手艺吃饭总好过当乞丐啊!” 裘无恙道:“身份!赖在四方馆虽然吃糠咽菜却保留着贵族的身份,离开了四方馆这层贵族的外衣就没了!” 刘贞道:“贵族身份能当饭吃啊!这些人真是迂腐不堪!” 赵遵却感觉里面另有蹊跷:“裘大人,像藤氏这样的失国的流亡贵族在四方馆多吗?” “多啊,三四十国呢!” 赵遵道:“他们也和藤氏一样死守在四方馆的馆驿中不出去吗?” 裘无恙皱起了眉:“你这么一提还真奇怪!别国的流亡贵族小日子都过得风生水起,做生意做官的比比皆是,不少流亡的国君在其百姓中仍有威信,在我国境内虽然做不了国王了,但仍是该民族实际的掌控者或者教主教宗,供奉孝敬都不少,有些甚至只在四方馆内挂个名,实则住在长安城中的豪宅里,只有藤氏好像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自我封闭了起来。” 赵遵心中已有计较,不再多问以免引起裘无恙的怀疑,于是岔开了话题,又喝了几杯裘无恙突然放下了酒杯,连声叹气。 “裘大人有何烦心事?” 裘无恙道:“裘某入仕快三十年了,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如今做到这个官位也可以说没什么大遗憾了,可岁数大了早已厌倦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过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打算告老还乡回豫州老家。” 赵遵心说我信你个鬼!当官哪有嫌官运长的,回老家可没有人给送礼行贿!这是专门说话给自己听。 赵遵笑着说:“裘大人还在为沙罗使团正使被杀一案忧心啊!” 裘无恙道:“是啊,上官逼得紧,严令我十日破案,现在只剩下七天了!破不了案到时候罚俸降职,钱不钱的是小,咱这个岁数了丢不起那个人呐!” 赵遵装作非常为难的说道:“哎呀,要不这样吧!这个为难的案件就转交给我吧!七天,我尽量破案!怎么样?” “真的!”裘无恙大喜,但随即说道,“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怎么能……” 赵遵大笑:“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们又吃又拿的,替裘大人分忧也是应该的!其实我感觉上峰虽然下令严查,不过是个幌子,走走过场装装样子罢了!你把这个案子转给我,我又没什么官阶,大不了最后让姨夫骂一顿出出气的就得了!” 裘无恙兴奋的频频向赵遵敬酒,好一会儿裘无恙终于平静了下来:“其实这个案子交给赵侯是最好选择,你的头脑身手都是一流的,而且四方馆内的人都不认得你,查起案来更隐秘,说不定赵侯真能破此大案,立一个大功啊!” 赵遵说:“是吗?让裘大人一说,我还真想试一试!不过我在四方馆里两眼一抹黑啊,得给我派一个精明干练的人来帮忙!” 裘无恙想都没想,对门外听事的仆人喊道:“去,把班闰大人叫来!” 时间不大一个年龄和赵遵相仿的年轻帅小伙推门而入,招呼不打坐下来就吃,对裘无恙毫不见外。 裘无恙苦笑着向赵遵介绍道:“赵侯,这位乃是安西都护府都护的次子班闰,我和班将军有旧,两年前他把此子送到长安托我照顾!不想这家伙甚是顽劣,老给我闯祸,于是给他在四方馆谋了个差事,做了个小吏!” 班闰听裘无恙这样介绍自己白了他一眼,继续吃喝。 裘无恙小声对赵遵说道:“他在西域生活了二十年,西域各国风土人情没人比他更了解,而且他又在四方馆当值两年熟门熟路是不二人选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西域王 赵遵点点头:“只要是信得过的人就好!” “信得过!和自己家孩子一样!班闰啊,别吃了,快跟赵侯爷行礼!” 班闰却连头都不抬,裘无恙刚要发作痛骂他,赵遵乐呵呵的拦住了裘无恙:“看这位兄弟的样子恐怕有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班闰好像这才注意道赵遵,咽了嘴里的肉,问裘无恙:“叔叔,这人是谁?” 赵遵给逗乐了,心说这家伙果然是非常之人,敢情裘无恙的话他只听了一半,难怪裘无恙说他顽劣。 裘无恙气的鼻子都歪了。 “混账!这位是泗水侯赵侯爷,当今天子的外甥!快把你的油嘴擦擦过来行礼!” 班闰用袖子蹭了蹭嘴上的油,吊儿郎当的作了个揖:“小吏有礼了!” 裘无恙气疯了,又拿他没办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然而班闰的做派却很讨赵遵的喜欢,他取来一个坐垫放在席旁。 “班兄,来,这儿坐!” 班闰也不客气,坐下来又要喝酒,裘无恙终于憋不住了,把酒壶抢到了一边。 “班闰,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看你脏兮兮的样子,哪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班闰没急着回答,用眼角撇了赵遵一眼,这一个动作就让赵遵断定,班闰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浮浪,绝对是个聪明人,一个喜欢装傻的聪明人。 裘无恙道:“赵侯爷是自己人,有话直说便是!” 班闰这才说道:“我近日侦知长安城中新朝圣坊的葛逻禄人从西域月氏国购入了数车精铁石粉,还招募了数名陇右出名的铁匠,我以为他们意图不轨,暗中追查了几天,最后查明葛逻禄人打算铸造一把宝剑为皇帝祝寿!” 刘贞忍不出插话道:“那就白忙活了?” “不白忙活!”班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的短刀,“葛逻禄人运来的精铁石粉没有交税,我抓住这一点要挟葛逻禄的首领,这家伙逼得没办法把自己的佩刀送我了!” 裘无恙摇头道:“你这叫不务正业,讹一把刀有什么用?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要把你送到长安来吗?你……” 班闰把短刀放到了裘无恙面前:“务不务正业对我来说不都一样吗?这把刀是个宝贝,到年节的时候叔叔拿去送给权贵,某个靠山,省的到处受气!物有所用也算侄儿孝敬您了!” 裘无恙听罢非常感动,当着赵遵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又有点尴尬,赵遵见状解围道:“班兄有这份孝心,裘大人应感欣慰才是!对了,查案的事……” 裘无恙一拍脑门:“哎呀,把正事给忘了!从今天开始木火罗正使被杀一案交给赵侯全权处置!班闰你负责辅佐赵侯破案,不得有误!” 班闰看了看裘无恙:“老汉,你终于把这锅甩出去了!” 裘无恙真怕他乱说,呵斥道:“少要啰唣,赵侯爷是青年才俊有十足的把握破此大案,你小子好好跟着赵侯爷,到时候分你点功劳也让你爹高兴高兴!” 班闰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赵遵:“侯爷打算怎么查,从何处查,几时查?” 赵遵看了眼即将西坠的太阳,说道:“明天日出前,朱雀街第六牌坊见!” 赵遵和刘贞离开了四方馆,刚出门刘贞迫不及待的问赵遵:“你傻啊,蹚这浑水做什么?” 赵遵指着裘无恙送刘贞的织物说道:“你又吃又拿,我怎么好意思驳人家面子!” “去你的!说正经的!”刘贞在赵遵腰上掐了一把,“木火罗正使被杀是不是另有蹊跷?” 赵遵说:“木火罗正使被杀一案绝不简单,另有蹊跷是肯定的,说不定会引出更大的案子!” 刘贞奇道:“你不是说皇帝要派你去打仗吗?练兵的时间都不够,你怎么……” “我怎么本末倒置是吧!你的没错,我确实没必要旁生枝节去帮裘无恙,况且木火罗使者被杀也不是什么要案大案,就算变成了一笔糊涂账也无关痛痒!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我看到那个东西之后,我就决定蹚这个浑水,而且要蹚到底!” “哪个东西?” “大石花!” 刘贞打了个冷颤,赵遵接着说道:“渭河、钟山两案至今未全破是我心中最深的执念!往大处说它关乎长安百万百姓的安宁,往小处说关乎你我的身家性命!它背后的势力之大,阴谋之深,每每思之都令我后脊生寒夜不能寝!但是随着龙虎会转为地下、黄裳真人避祸蜀地,线索全部断了,今天好不容易让我看到了隐藏的最深的第三股神秘势力,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你只有七天!” 赵遵自信的一笑:“七天足矣!” “有眉目了?快说说!” 赵遵道:“贞妹,你说四方馆内住着的藤氏后代为什么不出去谋生啊?” 刘贞道:“刚刚不是说了吗,是为了保住他们贵族的身份?” 赵遵摇了摇头:“傻妹妹,裘无恙是在晃点咱们,他极有可能知道内情,但是实情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因为他这个位子特殊,掌握着诸多国家的内政外交、王室无污点、一些隐晦的东西,掌握了他人的秘密能够得到不少好处,但不能保守秘密的话,很有可能……” “被杀了灭口!” “对,裘无恙绝对会守口如瓶!” 刘贞说:“那你说他们不为贵族头衔,图什么啊!” 赵遵道:“四方馆是朝廷的官署戒备森严,恐怕是这些外邦人在长安城里最安全的居所了!” 刘贞一点就透:“藤氏不敢出门,是因为害怕仇家报复!” “一语中的!如果不是性命攸关,谁甘心窝在馆驿里受穷受苦!” 刘贞道:“先皇虽然不喜藤氏,但还是允许他们以使团的身份久居四方馆,说明朝廷对他们还是保护的态度,什么人会冒着违逆皇命的风险去灭藤氏一族?代价可想而知,而且一困就是三十多年,太执着了吧!” 赵遵叹了口气:“血海深仇啊!” “伊安氏!只有他们之间才有如此大的仇恨!” 赵遵点点头:“夺国灭族之恨!” 刘贞疑惑道:“可伊安氏不是全族被杀了吗?” “伊安氏流亡在外,人口是无法统计的,东归的人在关外被屠杀是秘密进行的,难免有疏忽漏洞,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留下幸存者!而且留在西域的伊安氏族人也有可能来给他们的族人报仇!” 刘贞说:“是有这种可能,但这些都是你凭空猜测的,有依据吗?” 赵遵道:“有,贞妹,你几乎亲历了整件事。你还记得吗,那些心甘情愿累死在皇陵的菊石国遗民吗?” “当然记得!” “这些遗民很明显是在听从某个人的命令,谁有这种威信?只有故国的王室有这种号召力,藤氏窝在四方馆连门都不敢出,肯定不是他们。那就只有伊安氏的正统王室才能命令这些遗民,让臣民心甘情愿的赴死,伊安氏很可能动用了某种神权!使得遗民不敢抗拒。” 刘贞赞同的说道:“无独有偶,西塞楼那些死难的菊石国人也在听从那个幕后黑手的驱使!可如果真是伊安氏的后人在暗中控制着这些故国遗民,为什么他对本国人的性命视为草芥啊!手段残忍像是在对待敌人!这怎么解释?” 赵遵道:“这正是症结所在,也是我要去查的!” 刘贞道:“那个叫班闰的人可靠吗?看他那样子就不像好人!” 赵遵大笑:“那你看我可靠吗?” “你什么意思啊?” 赵遵只是笑,无论刘贞怎么耍赖逼问,他都不肯说。 再说班闰,他看着赵遵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个人精!”裘无恙望着远去的赵遵说道。 班闰冷冷的说道:“人精不会接你的锅!” 裘无恙没有在意班闰的语气:“是啊,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干糊涂事?” “他要是真查呢?” 裘无恙道:“查出来不是更好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所以你要看紧了他!别捅娄子。” 班闰没有回答摆了摆手就走了,走出去老远了,裘无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你小子别犯浑啊!” 班闰头也没回就消失黑夜中。 “听见了没有!”裘无恙补上了一句,仍然没有换来回应。 “这个臭小子,真是班家的种,一个赛一个宁头!” 班闰回到了西域都护在京城雄伟的府邸,作为大周除常设的将领外最具权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西域都护,班家早在五十年前就开始掌管西域,在匈奴切断河西之地的二十年间,苦心经营西域,始终没有使西域之地纳入匈奴版图,为中原汉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周打通河西,西域重回治下,皇帝对班家不吝封赏,班闰的爷爷班宣被封为一等侯,几个成年的儿子也都封了侯,而且皇帝给予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利,西域都护一职世袭罔替,永远掌握在班家一门,可以说天子认可了班家对西域的实际控制权。 这倒不是说皇帝有多大度,更不是出于对班家的信任,因为班家对西域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别人取代不了,强行去换很有可能逼反班家,造成西域陷入动荡,既然无力改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当然这对班家也是意义非凡的,班家对西域的掌控得到了正统王朝的认同,这让班宣对大周天子感激涕零,派自己的长子到长安为官,实际上是把继承人放在朝廷做人质。大周天子对班宣恭顺的表现非常满意,对班宣的继承人班冒加官进爵修建了豪华府邸。班宣死后班冒继任西域都护,他感恩于大周皇帝的厚待,更加尽心竭力的守卫西域。然而和他的父亲不同,班冒继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儿子到长安做人质,过了数年才打发次子以个人的身份到长安游学,这让大周皇帝心中不悦,因此一直未给予官职。 其实此中隐有内情,班冒确有难言之隐,但这引起了皇帝的误会,导致班闰待在长安不受关注,郁郁不得志。 班闰的不得志但并不影响班家的家世,班府内使奴唤婢,养了数十口子人,管家见班闰回来了,忙迎了上去:“少爷,您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仵作验尸 “嗯!”班闰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就往院里走。 管家一边追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少爷,您有一阵没回府了!这个时辰灶房的火已经熄了,晚饭恐怕要……” “别忙活了,我不饿!对了,我不在的时候父亲可有来信?” 管家听到这个问题,非常尴尬:“嗯……,这个……老爷没来信!” 班闰冷哼了一声:“哼,他倒是对我真放心啊!” 管家见状忙道:“少爷,话不能这么说,老爷还是关爱您的,每个月都派人送来那么多的金银宝贝……” 班闰听到这儿更加没有耐性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我最近几日都不回来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卧房。 “少爷……少爷……”管家追了几步吃了闭门羹,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的说道,“哎,大户人家也有这糟心的事啊!”说罢摇着头走了。 管家这句话说得虽然轻微,但还是让班闰听到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榻上,想起了远在万里外的父亲班冒,想到了自己的家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唉,还是睡觉吧!”班闰自嘲的摇了摇头沉沉的睡去了。 转过天来天还未亮,班闰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不睡懒觉的习惯,为了不惊动家人,只洗了把脸,翻墙出了家门。 冬天虽然过了大半,但黎明的长安街道上仍然冷的彻骨,一个行人都没有。班闰却不觉得冷,他低着头想着心事。 终于他来到的约好的地方,一抬头惊奇的发现赵遵已然站在牌坊下面了。 “班兄真守约啊!”赵遵抱拳道。 “彼此彼此!”班闰重新打量了赵遵一遍,感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笑容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赵遵拉起班闰的袖子就往旁边的巷子里钻。 “走走走,吃早饭去!” 班闰犹豫了起来:“案情急迫,还是不吃了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啊!”赵遵不容分说拉着班闰就走,班闰执拗不过,跟着赵遵来到了巷子里一家羊汤馆子。 馆子不大,羊汤却做的特别棒,只喝了一口班闰就不喊着走了。 “赵兄,这汤真鲜啊!” 赵遵又让店伙计切了二斤上好的羊肉:“你以为约你在牌坊见面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在清冷的早晨喝上这么一碗美味的羊汤啊,然后暖暖和和迎接这一天呐!” 班闰听了赵遵的话,哭笑不得:“原来赵侯有恋食之癖啊!” “彼此彼此,昨天见班兄面对一桌残羹剩饭都吃的津津有味如老饕遇到美味,就知班兄也是同道中人,这才如此安排,怎么样?满意吧!” 班闰惦记着木火罗使团的案子,见天渐渐亮了,羊汤馆食客越来越多,于是加快了吃喝的速度。 二人酒足饭饱,班闰对赵遵说道:“多谢款待,咱们走吧!” “走?去哪儿?” 班闰皱眉道:“赵兄,你装什么傻啊,咱们今天干什么来了?光吃饭呐!” 赵遵恍然大悟:“哦,对对对,破案,那咱们走吧!” 出了店门班闰左顾右盼。 “班兄,你在找什么?” 班闰道:“马车啊!” 赵遵歉然道:“今天起的急忘记套车了,不如走着去四方馆吧,还可以消消食!” 班闰有心当场发作,可碍于情面最终还是忍住了,既然选择步行,那就快点呗,不!赵遵闲庭信步一般比没事人走的还慢。 班闰压着火,赵遵的嘴却不闲着,老找班闰搭话,问些家长里短啊,西域的风土人情啊,恰恰班闰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不爱说话,让赵遵逼得啊!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怒气冲冲的怼道:“你有完没完?” 赵遵不怒反笑:“班兄,怎么急了!” “七天破一个十万火急的杀人案,到今天毫无头绪,你一不问案情,二不急着去现场断案情!约我黎明见面,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我们还在街上闲逛,我能不急吗?” 赵遵道:“案情虽然紧急,但彼此了解也很重要啊,咱俩以前没接触过,彼此增进友谊,配合默契有助于破案啊!” “没那个必要!我不想了解你,更不想和你做朋友!我答应帮你查案只为还裘老头的人情!这老家伙虽然圆滑,不讨人喜欢,但对我有几分恩情!我不欠他的!你既然接了这个案子,能干就干,不行趁早走人,别耽误人家的事!” 赵遵听罢哈哈大笑:“你这么个性子,裘大人确实挺替你操心!好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先破案,之后再了解!” 二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前往四方馆的岔路口,然而赵遵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去四方馆?” “四方馆?不急,先去别的地方!” 班闰不如赵遵对长安那么熟悉,一路跟着来到了一个大官署门口。 “京兆尹?来这儿做什么?” 赵遵没有回答,他领着班闰走侧门进入京兆尹府衙,和领班的署吏耳语了几句,署吏立刻变得非常恭敬。 “赵侯,长史大人已经吩咐了,您跟我来!” 小吏带着他们穿过二堂后堂一路向后院进发,班闰毫不知情,他问赵遵:“你究竟想去哪儿?” “仵作间!” “你要验尸?” 赵遵道:“这是当然,一起谋杀案,不验尸、不查死因、不看死状,从何处查啊!” “可验尸的卷宗已经送到四方馆,大人们都看过了!” 赵遵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我没看过,我查案我验尸!”然后很古怪的看了班闰一眼,“你不会是害怕吧!” 班闰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小吏把二人引到了仵作间的停尸房:“二位大人,这便是仵作间,仵作班头已经等在里面了!” “你做的很好!” “赵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遵低声道:“还有别人知道我要来验尸吗?” 小吏摇头道:“长使大人单独向我交代了此事,仵作班头那里我也交代了,您放心,他也是个谨慎的人!” 赵遵非常满意,从腰间解下了钱袋,将一枚金叶子放在了小吏的手中:“你去吧!” 小吏接了金子转身告退,一个字都没多说。 “京兆尹手下干练的官吏不少啊!”赵遵夸赞了小吏一句,刚要进仵作间,班闰突然拉住了她。 “你昨夜来过?” 赵遵笑道:“这不是废话吗?接了这么大的案子,怎能不向京兆尹报备!昨夜来时天色已晚,府衙只有长使一位官员值夜,赶巧我和他有几面之缘,于是让他安排了今天的验尸!班兄,你别啰嗦了,要不是等你,昨夜我自己就验了!” 班闰没想到赵遵行事如此精细谨慎,不知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样,二人进入仵作间,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很不舒服。 “劳烦你了,班头!”赵遵客气的说道。 仵作班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带点书卷气的瘦高个,做仵作的全凭经验,一般都是世袭,干这一行整日和死尸打交道,普通人对他们避而远之,除了家人和同僚几乎没人愿意和他们说句话,所以仵作往往都性情冷漠,寡言少语。 京兆尹府衙的仵作班头也是一样,连起码的客套都不会,干干巴巴的向二人抱拳施礼,然后指着验尸床说道:“二位大人,这就是木火罗使团正使巴沙的尸身,请验看!” 赵遵揭开了裹尸的麻布和草席,巴沙已死多日,虽然天气寒冷,仍然有了尸变的迹象,一股腐臭令人作呕。普通人,甚至苦主的亲属看到这情景,闻到这气味,都难免掩鼻倒退,然而令仵作班头感到奇怪的是,恶臭袭来,赵遵和班闰两个仪表不凡的勋爵之后竟然毫不介意,围着尸体团团乱转,一会儿抬抬尸身的胳膊,一会儿撬开死者的嘴,手法极其老道。 仔细验看完尸身,赵遵问仵作班头:“尸身何时运至?” “六日前!” “谁查验的?” 仵作班头道:“是卑职查验后填写验尸格报给了上官!” “验尸格何在?” 仵作班头从几案上取来了一个册子:“这是巴沙验尸格的副卷!” “念!” “是!死者巴沙,木火罗人,年四十一,身高七尺一寸,无故疾,被匕首刺中肝脾流血不止而亡。” 赵遵把巴沙侧过来,指着背后的一处创口道:“致命伤是这里吗?” 仵作班头道:“是的,尸体运来时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呢?” 仵作班头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锋芒利刃的匕首呈给了赵遵,赵遵又送到了班闰面前。 班闰接过匕首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这匕首乃是西域黑铁锻造,吹毛可断!上面有木火罗国独有的纹饰!” 仵作班头道:“正是!此匕首非别国之物,因此沙罗使团才认定行凶者是艾米粒的手下!” 赵遵又问:“班头,你认为巴沙的死因是这一处刀伤吗?” 仵作班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赵遵又问:“肝脾受创的人死后六天,尸身的肤色应该是什么样的?” 仵作班头毫不迟疑的说道:“肝脾乃是人体储血的脏器,肝脾被刺破会大量出血,因此尸身会呈现青白色!” 班闰不客气的说道:“班头,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巴沙的尸身红黑发紫,体内一定淤积了大量尸血!他怎么会死于外伤!” 仵作班头不卑不亢的说道:“尸身拉到仵作间的时候没有中毒迹象,后腰插着一把匕首,卑职无法判断其在案发后究竟流血多少,如实填写尸格不为错!” 赵遵拦住了还要发火的班闰,冷静的问仵作班头:“班头,如果现在让你重填尸格,你还会那样写吗?” “断然不会!巴沙的死因另有蹊跷,匕首很有可能是他死后插进去的!” 班闰怒道:“那你为何不上报,申请重新验尸?” 仵作班头苦笑道:“你怎知我没上报?不光我,几位署吏联名上报给了京兆尹丰大人,丰大人令长使亲自过问此事,长使几次三番派人向沙罗使团通报此事,然而沙罗使团却以为大周官员有意为艾米粒开脱罪行,坚决不肯答应重新验尸!而且几次到京兆尹府衙索要尸体,若不是丰大人和四方馆的裘大人强压着,尸体都保不住啊!二位大人,人家苦主不让咱二次验查尸身,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和仵作的操守,我也只能把自己当傻子了!” 第一百六十章 投毒和谎言 一番话说得班闰哑口无言,赵遵皱了皱眉,突然开口道:“还原真相是仵作的责任,既然有疑点那就要查,替死者讨回公道,惩治罪犯!如今调查巴沙遇刺的案子交到了我的手里,四方馆和京兆尹全权委托我处理此案,另做尸检也在全权之内,班头,请你重新为巴沙验尸!” 仵作班头没想到赵遵竟如此认真,不惜身背重责,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心生敬佩。 “大人,话已至此我也不做隐瞒,巴沙的尸身运到仵作间六日一直躺在这儿,我每天都验看尸身,刚开始并无异状,第三天的时候随着尸身腐坏的加剧,巴沙皮肤的异常开始显现。我便更加留心,然而令人感到费解的事,沙罗使团似乎并不在乎巴沙的真正死因,只想借其死向朝廷施压制裁艾米粒。木火罗国力虽然不强,但是西域诸国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几十个国家盯着此事,裘大人和丰大人想尽办法不让事态扩大,威逼利诱之下沙罗使团却不依不饶!其中缘由令人捉摸不透!” 班闰道:“有赵大人替你扛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仵作班头道:“卑职无品无级,终身没有升迁,我怕的什么?可现在单从外表来看,已经没什么可验的了!” 赵遵从验尸工具中选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把小刀交到了仵作班头的手里:“剖!” 仵作班头大惊:“大人,这……这万万使不得啊!无家人首肯,擅自开膛那是大忌啊!再说死者不是汉人,禁忌更多。沙罗使团的副使畏尔达虎三次前来瞻仰尸体,特别交代过,等破案期限一到立刻前来索要尸首。在不通知他们的情况下破坏了尸身,他们要是追究下来,我们无法交代啊!” 班闰眼珠一转道:“死心眼,你不会说仵作间太热尸体腐败严重,本来就烂了做点假让他烂得更彻底!” 赵遵更绝:“也可以说仵作间闹耗子把尸身啃坏了!作假伤我在行!” 仵作班头心中一颤,这两位哪是官啊,分明是杀手,这么冷酷! 赵遵硬把小刀塞进了仵作班头的手里:“停放尸身期间造成损伤不同于擅自验尸,最多赔礼道歉,挨几句骂做些表面文章就过去了!我可跟你说,开膛这活我也能干,你要再推脱我可自己动手了!” 仵作班头一咬牙:“好,验哪里?” “肠胃!” 仵作班头一愣:“你认为巴沙死于中毒?不会,他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赵遵冷冷一笑:“中没中毒,打开一看便知!” 仵作班头打开了巴沙的胃,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三个人都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稍后仵作班头仔细清理的巴沙的胃。 “大人,胃是空的!” 班闰道:“巴沙的尸体是清晨发现的,距他生前最后一次进食过去了三四个时辰,胃里的食物以及送到了肠子里!这么说来,巴沙不是死于中毒啊!” 赵遵道:“为什么?” 仵作班头抢先说道:“杀人的毒药往往都是烈性毒,短时间内毒杀人的性命,这样的话胃部会残留食物和毒药残渣!” 赵遵说:“要是慢毒呢?” 仵作班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慢毒的药效和药量不好控制,毒发的时间也不好掌握!而且一旦被中毒者侦知,通过催吐和解毒药剂的治疗往往能够救活!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点,毒药杀人,无论是快毒还是慢毒,其过程都非常痛苦,有些毒药甚至能搅断人的肠子!但大人请看,巴沙的面部表情很安详,”仵作班头撬开了巴沙的牙膛,“牙齿没有松动和出血的症状,这也说明死亡时不是特别痛苦,非常符合失血过多神志恍惚而死的特征,因此卑职才判断巴沙不是死于投毒!” 班闰道:“不是投毒,又不是外伤,难道巴沙是无疾而终?” 赵遵道:“巴沙要是无疾而终,那世上就没有意外死亡的人了!听我的,把巴沙的肚肠打开!” 肠子和胃里可就不一样了,里面存有不少食物的残渣,换句话说就是粪便!经过了六天的发酵,打开之后腥臭令人作呕!赵遵和班闰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仵作班头却毫不变色,把手伸进肠内掏出污秽,用清水淘洗辨别。 赵遵和班闰见状不由得对仵作班头有了几分佩服,仵作班头自顾自的忙碌着,过了许久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用很奇异的表情看着赵遵。 赵遵道:“找到什么特别的了吗?” 仵作班头道:“我真有点好奇,你不是仵作也不是判官,你是怎么断定巴沙死于中毒的!” 赵遵大喜:“有门啊,让我看看!” 仵作班头用细纱在污水中筛出了一些亮晶晶的类似沙粒的东西。 赵遵没见过此物,问道:“这是什么?” 班闰抢先说道:“这是白沙晶!” 仵作班头少有的一笑:“哎呀,好见识!这东西长安城没几个见过的!” 赵遵道:“白沙晶?沙子吗?巴沙又不是鸡怎么会吃沙子!” 仵作班头道:“白沙晶是西域祁年山才产的奇物,是从一种石头上刮下来的,初始和大麦粉几乎一模一样无法分辨,吃到腹中渐渐凝结成晶莹颗粒,释放麻醉的作用使人窒息而亡。杀人于无形,死者亦无痛苦,表情犹如入睡。” 赵遵大喜:“这就对了!” 没想到仵作班头和班闰却异口同声的说道:“这就更不对了!” “何意?” 仵作班头道:“白沙晶极为罕见,不说贵贱,其产量少得可怜!中原地区几乎从未出现过此物,我认得白沙晶还是因为祖传的书中有记载,别的人根本不知其为何物啊,更别说去买了!巴沙肠中的白沙晶足有五钱重,不能说天价也差不多了!” 班闰补充道:“不要说在长安,就算在西域的产地,白沙晶也是极其贵重的,据说只有祁年山下的几块石头在春水暴涨的时候才会产出一点点,焚烧时可以致幻通神,被视为圣物,由该国王室所垄断,昼夜有士兵守着,别人想都不要想啊!很多广博见闻的人听过白沙晶的名字,却都没见过!我这也是第一次!” 赵遵沉吟片刻后才说道:“换做你是艾米粒,会用白沙晶去杀巴沙吗?” 仵作班头笑着摇道:“不会,有能力把白沙晶投入食物中,不如直接投以剧毒更稳妥!” 赵遵点点头:“那用白沙晶杀人就是另有图谋!” 仵作班头道:“对,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是为了掩盖背后的那一刀!” 班闰道:“欲盖弥彰!误导破案人,掩盖巴沙真正的死因!” 赵遵微微一笑道:“这下有破案的方向了!班头,麻烦你把巴沙的尸身收拾一下!那把匕首给我,我要带走!” 仵作班头用布把匕首包裹好交给赵遵,赵遵和班闰告辞离开仵作间,仵作班头要送他们,班闰笑道:“老哥,这里让我们弄得乱七八糟,还要麻烦你收拾残局就别送了!” 仵作班头罕见的一笑:“也好,巴沙的伤伪装成猫抓狗咬的样子需要花费点时间!” 原本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赵遵突然停了下来:“班头,我记得刚刚你提到过一个人,叫畏尔达虎?” 仵作班头道:“大人几记忆好极了,这个名字不好记!畏尔达虎是沙罗使团的副使,自从巴沙的尸体运到这儿,这家伙三天两头往京兆尹府衙跑。” 班闰道:“他就不怕艾米粒再把他这个副使也暗杀了?” 仵作班头道:“完全看不出他在害怕,这厮傲慢的很,每次来都索要巴沙的尸体!仗着自己身份特殊竟敢对丰大人出言不逊,被丰大人狠狠教训一番才肯消停!” “要尸体做什么?运回木火罗吗?” 仵作班头道:“不,他说按照木火罗的风俗,人死后必须尽快火葬,不然灵魂会在人间徘徊伤害活着的人!” 听了仵作班头的话,班闰突然皱起了眉头,二人刚离开京兆尹府衙班闰就拦住了赵遵。 “你到底图谋什么?” 赵遵一笑:“图谋?我不是在破案吗?还原真相啊!” 班闰道:“你没有敷衍了事,你不欠裘无恙什么,木火罗使者的死活无关大局,他又不是汉人,你为什么费劲心力的要破这个案子!” 赵遵道:“我没有图谋!”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随你便吧!不过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 班闰运了运气,似乎因为算计不过赵遵而有些恼怒:“畏尔达虎在说谎!木火罗没有火葬的风俗,相反他们认为火葬会使灵魂煎熬祸及子孙!” 赵遵抚掌大笑:“我原以为裘老头派你来为了监视我,没想到你还真有大用处啊!哈哈哈!”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从彼此的对立变成了彼此欣赏。回四方馆的路上,班闰问赵遵:“你要来了匕首,是不是要到沙罗使团敲山震虎啊!” 赵遵说为什么,班闰道:“畏尔达虎说谎、巴沙死于毒杀,这些都说明沙罗使团有问题啊!” 赵遵摇了摇头:“我们掌握的内情和证据很有限,冒然问讯反而会打草惊蛇。畏尔达虎完全可以说是因为急于要回巴沙的尸体而说的谎,还有可能提前销毁罪证!” 班闰说:“那我们到四方馆去见谁?” “艾米粒,我先会会这个流亡的国君!”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国王 晌午是四方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各家馆驿出出进进的人都不少,有的在举行“朝会”,有的在进行宗教仪式,也有做秘密勾当的。然而木火罗的两家驿馆仍然闭着大门和别家热闹的景象截然相反。 从外面看两家驿馆确实都在闭门谢客,其实一直有人在门缝中窥探对方,昼夜不曾间断。沙罗使团驿馆里的人盯得久了,正在乏累犯困的时候,旧馆的侧门突然开了,原来是送菜的来了。 两家馆驿里的人虽然都闭门不出,但每家馆驿都有几十号人,每天消耗的菜蔬都有专门人去采买,人数不过三五人,都是最普通的下人,彼此见怪不怪了。 负责买菜的杂役把车赶进院子,门刚关上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对着身后两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饰的人深深鞠躬道:“委屈二位大人了,我这就去报……报告!” 原来赵遵在班闰的指引下在四方馆外截住了往旧馆送菜的推车,负责买菜的杂役见过班闰,杂役在木火罗故国的时候就伺候艾米粒,他知道事关重大,立刻让另外两个同伴脱了衣服和赵遵班闰做了交换,才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了旧馆。 木火罗旧馆虽然规模不小,但艾米粒举家来投,又带着一众臣属,屋舍非常紧张,开销巨大,大周天子又无意帮其复国,艾米粒愁得整日不思饮食,沙罗使团的到来更令他恼火,然而事情随后的发展却出人意料,正使突然暴亡责任竟赖在了自己身上,又气又怕,艾米粒处于崩溃的边缘,每天都打骂下人。 正在惶恐中的艾米粒听人禀报,说四方馆的官员和负责断案的大臣到了,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但是艾米粒虽然昏庸,他手下旧臣中还是几个老奸巨猾之辈。他们告诉艾米粒应该这么这么这么办…… 再说换了杂役衣服的赵遵和班闰站在院子里让来来往往的人看的好不尴尬,杂役前去传话一走就没了动静,他们干等了半个时辰。赵遵倒没觉得什么,竟然饶有兴致的看起了驿馆的装饰,但班闰脸上挂不住了,气的直打哆嗦。 终于报信的杂役回来了,离着老远就看到了班闰铁青的脸色,心里直打鼓:“二位大人久侯了!” 班闰冷哼一声:“哼,木火罗的待客之道当真是不同凡响!艾米粒呢?这是要拒客啊!” 杂役道:“大人莫怪,我们大王身子有恙,他听说二位大人来了,梳洗着装耽误了时辰,还望二位大人海涵!” 班闰那肯咽下这口恶气,还要争执,赵遵却笑着说:“不妨事,反正耗费的不单是我们的时间,带路吧!” 杂役胆战心惊的把赵遵和班闰引到了艾米粒的议事厅,艾米粒脸色扑了白粉,装成一副病态半躺在榻上,身边站着几个辅臣,他们见赵遵和班闰进来也不迎接好像泥塑一般。 班闰憋不住火,狠狠盯着“装死”的艾米粒,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大王你好啊!” 艾米粒装着咳嗽了两声:“咳咳,班校尉啊,咳咳,本王偶感风寒体虚无力不能行礼,抱歉了!” 班闰作为大周的官员讲的自然是官话,艾米粒的官话竟也说的不错,赵遵字字听的清楚,一个西陲小国的国君汉话说的都这么溜,可见中原对西域的影响之深。 班闰完全不买他的账:“不能行礼!哼哼,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让一个杂役引导大国上差是什么代价!” 大周遵循古礼,寄居在大周羽翼下外邦自然也要遵循礼法,对宗主国的使者要高接远迎,怠慢宗主国的使者轻则受罚重则夺爵,艾米粒见班闰真怒了,有点发慌,忙使眼色向自己的老师求助。 艾米粒的国师怎会让国君受辱,自己豁出一把老脸跪在地上磕头道:“国主抱恙,我们这些老臣都忙糊涂了,轻慢了上差是我之过,您罚我吧!” 他知道班闰不可能跟他这个老头子较真,所以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大周天子不肯帮自己复国,艾米粒早就心里不忿,假借有病打压了一下大周的官员找回了一点面子,可他这点小伎俩哪里是赵遵的对手。 赵遵很无奈叹了口气:“今日专程来拜访国主,不想国主抱恙,不巧不巧啊!改日再来拜会!”说完起身就走,几步就走到门口了。 班闰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经过之前的接触,已经了解到赵遵的多谋,也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这下艾米粒傻眼了,他本以为赵遵和班闰会和自己争执一番,他的想法是双方经过几轮较量,互相拉平身份,为破案也好,还是后续的合作也好,多占据点主动。没想到赵遵完全不吃他这套,一招以退为进打乱了艾米粒所有的计划。 班闰在四方馆中的官阶不高,没有什么顾虑,但赵遵明显比班闰官大,而且被授意全权处置巴沙被杀一事,和自己当前最大的烦心事息息相关,把他得罪了哪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啊! “蠢货,还不扶我起来!”艾米粒大骂之下侍女才如梦初醒一般把他从榻上扶了起来。 下了病榻的艾米粒立刻痊愈了,小跑着拦在了二人的面前,低声下气的施礼道:“艾米粒昏聩,上差勿怪!勿怪!” 班闰冷笑道:“国主,你的病好的还真快啊!” 艾米粒尴尬的笑了笑:“心病,心病事大啊!” 赵遵见好就收,没让艾米粒在臣子面前太难堪,于是回到了座位上,再次落座后议事厅里的气氛彻底变了,赵遵和班闰趾高气昂,艾米粒和手下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再不敢张狂了。 不等艾米粒开口,赵遵先说道:“大王,我有一些紧要的事要和你讲!” “明白,明白!你们都退下!”艾米粒一声令下,除了他最信任的老师外,其他辅臣一律退到了门外。 艾米粒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先忍不住问道:“不知上差如何称呼啊!” 班闰骄傲的一抱拳:“这位是当今天子的外甥,泗水侯赵遵,赵将军!” “天子的外甥……”艾米粒不知道泗水侯是干什么的,但是亲三分向,皇帝的外甥那还了得!自己来到大周数月,一个像样的大官都没巴结上,没想到今天一个现成的皇亲主动找上门来了,哪还敢坐,站起来又要行礼。 赵遵挥了挥手:“罢了,非常时期就免了这繁文缛节吧!这位班大人是我的副手,西域都护府班都护的公子,你们重新认识一下!” “班……”艾米粒几乎要跪下了,班冒是西域的土皇上,是唯一可以不使用外力就可帮自己复国的大人物!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班将军!” 班闰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没理他。 艾米粒热脸贴冷屁股,尴尬的笑了笑。 赵遵不疾不徐,漫不经心的问艾米粒:“大王来到长安多久了!” “已有半年!” “还住的习惯吗?” 艾米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又对赵遵的慢条斯理无可奈何:“啊,住得惯,住得惯!” 赵遵道:“那不知大王何时回归故国啊?” 艾米粒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天子说冬季不便远征替我复国,但估计也快了吧!” 赵遵道:“皇帝最希望看到一个和睦团结的西域,所有疆土归于王化!这个时候杀了巴沙似乎更会引起皇帝的不满,皇帝不悦大王回归之事恐怕遥遥无期喽!” 艾米粒忙解释道:“人不是我杀的!” 赵遵道:“证据呢?” 艾米粒怒道:“他们诬陷我杀人,他们不拿证据,让我拿?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赵遵冷冷的说道:“拿不出证据就洗刷不掉你的嫌疑,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往你身上泼脏水,到处状告你,早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不需要给你定罪,只要让皇帝厌恶你,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大王啊,我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要是当真看不透这一层,这国啊你也别打算复了!” “是是是……小王一定配合……一定”艾米粒彻底老实了。 “大王,我想听句真话,你和你的手下到底参与没参与针对巴沙的暗杀?” 艾米粒立刻表态道:“绝对没有!说句实话,天子让巴沙等人住进四方馆,又在我的官邸对面给他建新驿馆,我心里是不痛快,但艾米粒知道轻重,怎敢正面违抗天子的旨意!我一直约束部下不得与巴沙等人发生冲突,更不会去暗杀他!” 赵遵点点头:“人之常情,我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才接下了这个棘手的案子,我代表天子,希望诸事太平,将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解决,如果有人想破坏规则,我绝不容忍!” “明白……明白……” 赵遵问艾米粒:“大王,你统治木火罗多年,对木火罗的旧臣应该非常了解,对巴沙的死有什么看法?” 艾米粒道:“这个……这个不太清楚,反正是他们故意陷害我!” 班闰听不下去了:“巴沙也曾是你的臣子,他是木火罗出了名的饱学之士,为人刚正不阿!只因劝谏了你几句,就被关进了大牢,如今他得到了沙罗的重用被派到长安朝见天子,会为了陷害你设一个局把自己的命搭上吗?” 艾米粒被班闰当场揭了老底,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不敢发作,阴着脸在那里压火。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调查白沙晶 几个回合下来,赵遵已经摸清楚艾米粒的底细,不过是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好的草包,于是说道:“大王,我换一个方式问,如若你和沙罗之间的争斗加剧,那么谁会从中得利?” “云雷国、乌兹国、兀蹄马贼、扈禄祁……”艾米粒一口气说出了近十个国名地名和人名。 赵遵没去过西域,这些名字他一个都没听过,他偷偷向班闰望了一眼,班闰悄悄地点了点头。 赵遵会意,对艾米粒说:“大王的信息非常有价值,但凭这些还不足以破案还你清白,你还得多拿出点诚意来!” “我懂,我懂……”艾米粒领会的非常到位,不一会儿三名西域少女捧着三个盛满金玉珍贵药材的礼盒走了出来。 赵遵大笑:“大王客气了,我所说的诚意不是这些!” “那……那赵将军想要什么?” “沙罗使团中有你的眼线吧?” 艾米粒闻言脸色大变:“赵将军……这……这……” “大王在国内根基很深,虽然被沙罗篡权,但不可能被连锅端!一定留下了一些忠诚的人,他们凭借你的势力很容易混进沙罗的权力中枢为你刺探情报。我想从木火罗来长安路途遥远传递消息非常不便,密探眼线一定会想办法混进使团利用官家的身份来长安更安全!难道不是吗?” 艾米粒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了自己的老师,老臣对赵遵鞠了个躬:“赵将军心机过人啊!不错,使团中确实有我们的人,他是我原配的侄儿,因为我夫人过世的早,所以我和妻侄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我们逃亡之时故意留下了他,他凭借着我的人脉很快就得到了沙罗的信任,混进了宫廷。这次沙罗遣使东来,他也在其中,并且已经和我们接过一次头了。” “这个人可靠吗?” “可靠!” 赵遵点点头:“我要见他!” 老臣为难道:“出事之后对面驿馆防备森严,虽然有机会闯出来,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我们之前花费的所有心血就都白费啦!这个代价太高了!” “相信我,有这个必要!” 老臣沉吟了许久:“好吧,我想办法联络他,让他今夜逃过来!” “好,那入夜后我再来!” 赵遵转身就走,班闰却被他一系列如神般的举措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赵遵在门口招呼道:“班兄,走啦!对,带上大王给咱们的诚意!” 离了旧馆赵遵回头一看,三个西域女子捧着礼盒跟了出来,赵遵奇道:“班兄,礼物很沉咱俩搬不动吗?” “没多沉!” “那这三个……” 班闰道:“木火罗女子十四岁开始蒙面,不见外人。艾米粒让这三个女子抛头露面,就是说这三女人也一并送你了!” 赵遵大惊:“这怎么能行,快把人送回去!” 班闰坏笑一声:“嘿嘿,货已送出概不退换!一国之君送你东西,你给送回去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我头痛!” 班闰道:“你索要好处的时候可光棍着呢!多三婆娘怕啥,你又不是养不起!” 赵遵道:“我为了他的案子忙了大半夜,一早又进仵作间又进停尸间,难道他就不该意思意思?既然给了,我收下也没无可厚非。” “得得得,你有理行了吧!” “班兄,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手下有两三千兄弟,一天吃喝用度哪哪都是钱,我能不多动动脑子吗?” 班闰作了一揖:“赵侯是过日子的人!那过会儿叫人把东西和人送到你府上。” “不不不!”赵遵后脖子出了一层汗,“要是送去,非出人命不可!这么着吧!” 赵遵把刘贞的住址告诉了班闰:“先送那儿,主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让送的!” 班闰不再跟他开玩笑,话锋一转说道:“你察觉到了吗?艾米粒面憨心歹,对咱们有所保留!” “你我两张口上来就揭人家的底,他肯定不会都交代,对了,他刚才说的一串名字都是干嘛的?” 班闰道:“五个觊觎木火罗领土或者和木火罗有世仇的邻国,两个获罪外逃的叛将和三个同时被艾米粒和沙罗围剿过的盗贼团伙!” “靠谱吗?” “嗯,也就这几个靠谱,看来这些日子艾米粒也在琢磨这件事!” “这些人或势力有住在四方馆内的吗?” 班闰想了想:“五个国家其中四个有使者常年驻扎在四方馆驿馆里,其他的诸如叛将和盗匪不可能和四方馆有什么瓜葛!” 赵遵说:“如此就好办了,班兄,我对四方馆不熟悉,麻烦你派心腹人盯住这四家驿馆,看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班闰似乎理解了赵遵的用意:“不等艾米粒线人的消息了吗?” “等?”赵遵一笑,“我对艾米粒线人没什么期待,他无非是可以印证一下我的猜测!破案不能指望别人,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天还早,下一步去哪儿?” 赵遵摸了摸肚子:“忙碌了半天,那碗羊汤早就化没了,饥肠辘辘怎么干活?走,我请你去西市吃鱼,鱼配上羊才能算‘鲜’啊!” 班闰拎起衣袖闻了闻,一股汗臭,一皱眉:“换了这身衣服再去吧!” “不!就穿这身,穿官衣可没这么随便!” 西市最热闹的街市,赵遵他们来到了一家以做鱼着称的酒肆,挑了张临街的席位一坐,这次班闰没觉得不妥,反而专心品尝起了鱼鲜。 赵遵看似在品菜,实际上两眼不住地往街道上张望。 “别看了,这里是药材街市,白沙晶归属香料,要查得去西七街的香铺!” 赵遵大笑:“班兄,你越发了解我了!不错,我来西市正是为了那稀罕物白沙晶!” “所以你才不换衣服!赵兄你是名门之后贵为侯爷,怎么做起事来比平民百姓的路子还野!走街串巷、微服暗访,嘿,我是真有点佩服你了!” “做大事者不拘泥小节,只要能破案别说穿下人的衣服,就算穿乞丐的衣服又有何妨!” 班闰听了赵遵的话,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午饭,午后的西市更加热闹,街道上摩肩接踵,班闰和赵遵说起了木火罗国的往事。 木火罗从某种角度上讲算不上纯粹的西域国家,它地处河西走廊的末端,人口十万上下,占据了商路和几个大绿洲,商贾穿梭,农耕和畜牧兴旺,离着中原汉地又不算遥远,百姓富足又知书达理。 然而木火罗的国运一直不佳,数百年来动荡不断,艾米粒做国主十年已经算得上在位时间极长的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古老的君主继承制度造成的。木火罗保留了先人游牧之风,家中女性地位极高,有主母守家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随着与中原王朝的交流日深,木火罗效法中原实行了嫡长子继承制。但后族的势力非常强大,外戚们不甘放弃权力和王族的宗亲长期对峙,后来演变成了两京对立,太后一个国都,皇帝一个国都!艾米粒上位之后一方面打压后族的,另一方又利用几个舅舅守卫北疆抵御北方敌国和盗贼。沙罗是太后的大哥,统领木火罗半数以上的军队,原本和自己的外甥相安无事,艾米粒却昏招迭出干预沙罗的家务事,后又削弱他的军权,引起了沙罗的反抗,在艾米粒外出打猎之际一举攻破了王都。 赵遵说:“我说艾米粒怎么能不远千里的逃到长安来,原来是他舅舅故意放他一马!这属于家族内部争斗!” “是啊,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把事做绝了,国都里王族的势力根深蒂固,沙罗不敢擅动,留着艾米粒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遵纳闷了:“既然沙罗有意饶过自己的外甥,可为何巴沙死后,他的使团会抓住艾米粒不放,非要把事情闹大?” 班闰道:“我也很困惑,我甚至怀疑诬陷艾米粒不是沙罗授意的!” “不是沙罗授意的,谁敢擅自挑起和前国王的冲突?” “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沙罗使团内部什么样我们一无所知,只有细问艾米粒的线人才能知道。” 赵遵又问:“我听说艾米粒的王位也是从自己叔叔那里抢来的,有这回事吗?” “确有其事,不过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情形我不太清楚,木火罗王族宗室内也是内斗不断,艾米粒叔叔的位置也是从其他兄弟夺得,一笔糊涂账!” 两人边走边说,不久来到了西市着名的香料街,在这里不单可以买到中原和西域的香料,甚至南洋和更远地方的香料也能碰上。整条街都散发着奇异的芳香,久久徘徊不散。 “跟着我,不要乱说话!”班闰轻车熟路的进了一家挂着狮头幌子的店面。 这家铺子可真不小,四间屋的门脸,光店伙计就七八个,一个个都是精明干练的小伙子,顾客自然也多,包头、扎巾、戴面纱的外邦人不少,更多的还是本地和南方来的商贩,打眼一看都是商贩,没有散客。 但凡一条街卖同一样东西的,打头第一家往往都是信用好货品全的大铺子,因为货比三家,如果第一家价码高货不真,人家就去街里买别家的去了。通常来说打头的第一家只要买卖不错,那说明这家店就是整条街的门面、风向,店主人有比较高的威望。 赵遵跟着班闰进了店门,虽然身上穿着下人的衣服,但店伙依然笑脸相迎,多年从商经验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在长安城任何不起眼的人都不能小看,更不能得罪,谁知道他背后有多大势力,长安城十个人里三个当官,得罪了哪一个都够自己喝一壶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猎虎 “二位客官,万福啊!来采买点什么香料啊!咱们店有朱崖州的香樟,今早才刚到的货……” 小伙计年纪不大生意经挺溜,刚见面就滔滔不绝的说起了店里的货品,“啪!”班闰冷不丁给了热脸相迎的店伙计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把店伙计打愣了,也把包括赵遵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赵遵心里很不爽,心说你班闰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打人家!刚要发作,突然想起进店前班闰特意交代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忍住了。 店伙计热情满满,也没说一句不在行的话,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心里那个委屈那个难受啊!眼眶都红了。可一般来说进店打人的主顾,往往都是因为货物令人家不满造成的,所以店伙计捂着脸也不敢说话。 “贵客,莫要生气,气大伤身!”这时候掌柜的闻讯而来,他虽不知情,但事情闹大了影响自家店铺的生意,赶紧把赵遵和班闰引进了里间。 “小老儿先给二位赔不是了,可……可不知究竟哪里得罪您呢?” “没得罪!”班闰淡淡的说。 “啊?那刚刚……” 班闰道:“我们奉主人之命前来进货!” “进货?” 班闰道:“我们要的货品特殊,柜面上人多眼杂,只能出此下策了!” 掌柜的愣了片刻,然后挑起了大拇指:“小老儿入这行四十年了,头一次见客人用这招谈生意!高明啊!不知二位要什么货?” 班闰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们要祁年山下的货!” 老掌柜闻言面色巨变:“白……白沙晶!你们要那东西做什么?” “哎?贵行有‘三不问’,你只管把货卖给我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哦,不是,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 班闰从钱袋里倒出了数枚金饼:“行价,拿货吧!” 老掌柜的冷汗下来了:“白沙晶,它……它……” 班闰冷冷的说:“你别告诉我缺货断货了?你们塔克家号称‘无货不全’,这要是传出去,可砸招牌啊!” 老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伙子,低声低声!白沙晶虽然罕见,但小店也是常备的。只是……只是不巧,最近被别家店铺借去了!” “借?” “咱们香料行货品价格高,种类又多,一般店铺不可能备下充足的货品,一旦铺子接到了大买卖又缺货,同行的店铺只要有利可图按规矩都要帮一把,我帮你到时候你好帮我!贵客可能有所耳闻,敝号是香料商行的行会长,所以……” “都借卖给别人了!” “白沙晶产量极少,用量更少,有时候四五年都无人问津,而且价钱又高的离谱,整条街就我们几家大铺子有点存货,这次不知道什么顾客,下重金要了一两多,我们好几个铺子才给凑齐了。您这么多金子购买半斤了,白沙晶的产地一年也出不了那么多货,您这不是要小老儿的命吗?” “不要你的命,我要货!你不会行会长吗,想办法去凑!” 老掌柜哀求道:“真没啦!现去祁年山进货也不赶趟了!您看……”老掌柜拿出一块大银锭塞进了班闰的手里,“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小老儿吧,到别处去问问啊!” 班闰掂了掂银子:“老掌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逼你,告诉我买家是谁?” 老掌柜一愣:“行有行规,一概不能吐露客人姓名,这个恕小老儿不能讲啊!” 班闰撩起长袍露出了腰间的官印:“不在这儿说,咱们换个地方说!” 老掌柜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原来是官老爷!我可是正经买卖人,光天化日的让您披枷带锁的拿走,塔克家的声音就毁在我手里了!” 班闰道:“你也是香料行的老人了,白沙晶什么药性你该知道吧,不查明买家的用途就敢倒卖致人死命的剂量,是糊弄不过去的!” 老掌柜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都怪我啊!钱迷心窍!百年塔克的招牌毁在我手里了!” 班闰不耐烦地说道:“别哭丧了!我不要你的招牌!你老实供出买家,我去抓真凶!你便可以撇清关系了!” “真的!好,我说……我说,可大人,您能不能替我保守秘密啊,要是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我以后就无法在香料街立足了!” “废话,快说!” “是……是悦祥记的李掌柜要了那批白沙晶,不过我估计他也不知道买家的真正身份。” “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了!赵兄,咱们去悦祥记!” 班闰和赵遵一走,老掌柜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唉声叹气道:“唉,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刚要抱怨几句,班闰的头从门缝里伸了进来:“老头儿,胆敢泄漏消息,烧了你的店!” 老掌柜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不敢不敢,我一定守口如瓶!” 赵遵和班闰回到前堂,刚才的客人早都走光了,新来的客人完全不知道打人的事,可挨了打的店伙计记得,他见班闰从后堂出来了,有点害怕,忍不住往后退。 班闰看见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把老掌柜贿赂自己的那锭银子扔给了他。 “对不住了,兄弟。” 店伙计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朝自己砸了过来,赶忙伸手接住一看竟然是一大块银子。 店伙计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追出门外的时候,班闰和赵遵早就走没影了。 店伙计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摸着挨打的脸,嘀咕道:“娘啊,这位爷是谁啊!不会是见鬼了吧!” 赵遵和班闰沿途打听在街市的中段找到了悦祥记香料铺,看门脸幌子就知道这也是一家老字号。 班闰问赵遵:“现在进去吗?” 赵遵想了一下:“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明天一早再羁押悦祥记的掌柜和伙计,你抓人我亲审!” 班闰看了看天:“吃晚饭好像还早些!” 赵遵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沉沉的吐了口气:“今天白天的鱼羊鲜不过是开胃菜,夜里还有顿猎虎大餐!” 沙罗使团的副使畏尔达虎正蹲在屋子里发愁,他和巴沙信心满满的来到长安,结果皇帝不待见他们,至今没有召见,大臣们对木火罗的使臣态度也很冷淡,两个月来尺寸之功未立,正使却死于非命。自己作为使团的副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回到国内肯定会受到责罚,如果有落井下石的进谗言,弄不好脑袋就得搬家! 畏尔达虎天天愁,愁的满嘴是泡,最后他想到了嫁祸艾米粒的毒计,把巴沙的死全赖到艾米粒的头上,只要艾米粒因此受到惨痛打击,前面那些损失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自己不但可以免于处罚,还很有可能在沙罗那里得到赏赐。 畏尔达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想尽一切办法向艾米粒身上倒脏水,到各府衙上告,向典客告状,哀求可以见到的每一个官员为自己伸冤。然而几天过去了收效甚微,朝廷要员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说要追查巴沙被杀的真相,结果五六天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畏尔达虎坐不住了,他决定第二天还要去上告,到丞相府和太尉府去闹,实在不行就到宫门口去喊冤。 正想着一个小吏推门闯了进来:“副使大人,有两位客人说要见您!” “混账!什么人到黄昏了才来拜访,不见!” 畏尔达虎性情残暴,使团里的人没少挨他的骂,小吏吓得一哆嗦,边作揖边说:“是是,卑职这就打发他们走!” “回来!”发过火的畏尔达虎冷静了下来,心想这个时辰来客,说不定真有事,“来人通名了吗?” “说了说了,其中一个您也见过,就是经常跟在裘大人身边的那个班大人!还有一个,班大人说他姓赵,是新任的办案大臣,什么什么侯爷……” 畏尔达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骂道:“混账东西,险些让你误了大事!还不快把客人请到正厅!” “是……是……” 畏尔达虎小跑着赶到了正厅,不过他很快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整了整衣服开始了自己盘算。 小吏引着赵遵和班闰来到了正厅,畏尔达虎未施官礼,仅仅躬了躬身:“二位大人,使团出了丧事,不能施以全礼,请海涵!” 班闰大为不悦,冷哼道:“哼,副使在官署告状的时候上蹿下跳嗷嗷怪叫毫无礼节可言,这会儿倒学会儒雅循礼了!” 一句话把畏尔达虎弄了个大红脸,心中暗恨班闰。 赵遵却不介意:“班兄,副使心情欠佳,就别拘泥于礼节了!” 畏尔达虎没见过赵遵,一抱拳:“不知大人高姓大名!” 班闰没好气的说:“这位是新晋的办案大臣,赵将军!专办你们正是巴沙被杀一案!” 畏尔达虎一听脸色就变了:“裘大人呢?他不管了吗?” 赵遵道:“裘大人有要务在身,委托我全权处理此案。” 畏尔达虎撇嘴道:“哼,裘大人这是推卸责任!我们正使死了多少天了?他一点实话都不给我们!现在倒好,中途换将,这算什么事啊!你们四方馆就没把我们木火罗使团当回事!你们这么做可寒了我们这些属国臣子的心,也有违圣天子‘恩济四海’的旨意!我不服,我要上告!” 班闰拍案而起:“畏尔达虎你嚷什么!嗓门大你告去啊!要是有人接你的案子,我班字倒过来写!” 畏尔达虎不是傻子,得罪了这俩人与自己的计划不利,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上官息怒,是我言语不周,您多包涵。”话虽如此脸上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 “副使放心,我一定还你公道,今天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畏尔达虎挠了挠头:“大人,六天!六天我分别向四方馆官员、京兆尹府的官员说了四遍啦!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赵遵道:“本案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了,只想问几个小问题,这与破案有关,请副使如实回答!” “好,大人您问吧!” “正使巴沙的身体如何啊?” 畏尔达虎被问得一愣:“大人,什么身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敲山震虎 班闰道:“问你巴沙有没有痼疾,得没得病?” 畏尔达虎道:“巴沙大人年近五旬,身体还算硬朗!可他被艾米粒在大牢里关了五六年,这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有些虚弱!” 赵遵点点头:“饮食方面,正使有什么癖好或忌讳吗?” 畏尔达虎不是傻子:“赵大人,您的是意思是……” 赵遵一笑:“没什么,只是问问!” 畏尔达虎似乎不相信赵遵的话,眼神有点古怪:“我们使团有三十二人,其中有一位伙夫专门提供饮食,我们一直是同吃同住,到了长安也不例外,正使也没有特殊。” “你们来到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做没做防范?巴沙遇刺前有没有征兆啊?” 畏尔达虎说:“我们入住四方馆和艾米粒这暴君住对面自然做了防范,昼夜都有人站岗!也算相安无事,至于征兆吗?嘶……嗯,没有什么征兆!” 赵遵赞许的对畏尔达虎说道:“很好,副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记得卷宗上第一个发现巴沙死亡是一个叫圣旭兀的人。” 此言一出,赵遵和班闰同时发现畏尔达虎的身子抖了一下,二人互望了一眼,心说这里面有鬼! 果然畏尔达虎一下子变得结巴了起来,全不似刚才的尖牙利口。 “啊……是……是他!” 更令畏尔达虎意外的赵遵不接茬问了,突然起身说道:“哎呀,天都快黑了,耽误副使和一众使者吃饭了,本官过意不去这就告辞了!” 说完拔腿就走,畏尔达虎完全跟不上赵遵的节奏了:“大人,这就走啊?” 班闰冷冷的说道:“怎么,你还要请客?” 畏尔达虎尴尬的一笑:“小馆没什么像样的吃食,怎敢污大人之口啊!不过……不过我想问一下,我们的案子什么时候有结果啊?您得给个话啊!” 赵遵一诡异的笑:“放心,期限之内我一定将真相公之于世!” 畏尔达虎把赵遵他们送到了门口,还不遗余力的说着:“还查什么啊,肯定是艾米粒干的……” 赵遵和班闰迎着余晖走向官署,班闰苦笑道:“赵兄不是请我吃猎虎大餐吗?虎没打着,还弄了一身骚!你这是何苦啊!” 赵遵微微一笑:“嘿嘿,虎以入笼,随时可捕而杀之!”然而在班闰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班闰的表情从错愕变成惊愕,又变成震惊,数度变色,最后挑起了大拇指:“赵兄,我本以为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可和你一比,我狗屁不是啊!今天,我算长见识了!等收网的时候,我请你吃大餐,你挑地方我付钱!” 赵遵用认真的口气说道:“我分身乏术,只能委托给兄弟你了,记住不到收网的一刻,不要大意!按我说的做!” “明白!我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裘无恙官署的一间密室内,艾米粒的国师和一个三十左右岁虬髯大汉正焦急的等待着。这是赵遵和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两个人来的时间也不长,但神色比较紧张,时不时耳语几句。 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赵遵推门而入,“赵将军!”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赵遵笑着看了看虬髯大汉:“怎么样,出来的还算顺利吧!” 虬髯大汉,左手放在胸前,深深一躬:“多亏将军到访缠住了畏尔达虎,馆内的守卫松懈了不少,不然我不能这么轻松的逃出来!” 国师是个老道的政客,向赵遵介绍了自己的妻侄:“小侄达哈佳,愿做您忠实的奴仆!达哈佳,你一定要跟赵将军说真话!” “是!” 赵遵点点头:“我刚刚问了畏尔达虎几个问题,你帮我审一审。我问他巴沙的身体状况,他说巴沙身体无大碍,他又说巴沙饮食和普通人无异,他还告诉我巴沙死前没有任何预兆。问到圣旭兀的时候他顾左右而言他,很令我怀疑。” 达哈佳厉声道:“畏尔达虎满口胡言!巴沙大人坐了几年大牢,身子一直虚弱,到了长安不久就卧床不起,饮食虽然无甚特殊,但有专门人服侍其起居,虽然巴沙大人病了可脑子清醒着呢,使团上上下下的事务还是听他安排。至于先兆……您不提我还真没往哪儿想过,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出事前驿馆内的气氛确实怪怪的,门禁森严也就罢了,馆内也草木皆兵轮班值守,好像……好像……” 赵遵立刻追问道:“好像什么?” “好像巴沙大人感受到了威胁,而且威胁不但来自外部,还有能在我们内部!他做了防范,但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您提到了圣旭兀,这是个误会,第一时间发现巴沙大人遇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 “一批人?” “那天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巴沙大人的卧房却房门紧闭,怎么喊都不答应。我们几个头头一商量决定破门而入……” “国师,请你回避一下!”赵遵突然站起来说道。 国师吓得一哆嗦,他被赵遵那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震慑到了,唯唯退出了出来。 “进巴沙卧房的都有谁?” 达哈佳想了一下:“有五个人,畏尔达虎、我、得尔哈巴、都冈和圣旭兀。” “谁第一个碰到的尸体!” “畏尔达虎第一个冲上去把巴沙大人抱了起来。” 赵遵的心一下子敞亮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很快赵遵又把情绪稳住了。 “畏尔达虎是沙罗的亲信吧。” 达哈佳道:“赵将军猜得对极了,畏尔达虎是我国北疆的一员猛将,自幼追随沙罗大王。” “既然是亲信,为何要让一个前朝的罪臣做正使?” 达哈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怕您笑话,巴沙大人是木火罗国最具盛名的学者,有个外号叫……叫木火罗的孔子!不管谁当国王,对他都是能用则用不能用也得敬着,艾米粒大王这么恨他最后也不敢杀他。沙罗夺了国都之后为了平衡王族宗室的情绪,邀买人心重新重用了他,而且巴沙精通中原的礼法制度,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正使。”达哈佳能做线人,头脑绝对灵活,他听出了赵遵的弦外之音,试探性着问:“赵将军您是不是怀疑畏尔达虎,说实话我也曾这么想过,可畏尔达虎虽然残暴,但毕竟是使团的副使,巴沙死了他回去没法向沙罗交代,而且那天晚上畏尔达虎负责值夜,整个晚上都在前厅守门,一起的有另外两个人,总不能三个人合谋害死巴沙吧!这个假设,嗯,应该不成立。” 达哈佳后半段的话赵遵压根没有听到,他的头脑开始了飞速的思考。 再说畏尔达虎看着赵遵和班闰远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班闰的咄咄逼人自己还能应对,赵遵的冷静却让自己无处遁形,这个年轻人仅仅见了一面,就似乎看透了一切。 畏尔达虎回到正厅坐在原位上,越想越觉得不妙,赵遵完全没有要帮助自己的意思,他的示弱是在迷惑自己! 畏尔达虎坐不住了,刚站起来突然看到赵遵的席位上落下了一样东西,当他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顿时遍体生寒,斗大的汗珠挂满了面颊。 深夜一道黑影越过新驿馆的院墙闯入了夜色之中,他依靠敏捷的身手躲过了巡逻队,来到了另一家规模颇大的驿馆。这个人功夫不弱,轻松越过高墙来到了一间屋子的窗前,轻轻叩窗。 “谁啊!”屋内的人被惊醒了,十分不耐烦。 没人回答,窗外的人继续敲,屋内的人察觉到了异样,推开了窗户。 “是你?” 来人十分焦急:“我问你,东西你销毁了吗?” 屋里的人十分不高兴:“你大半夜跑来就为了问我这事?” “回答我!”来人的语气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扔了扔了!我留那玩意干嘛?” “真的?” 屋里的人有点急了,把窗户全拉开了:“你要不要进屋搜搜!” “风声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说完这话,来人就走了。 “娘的!脑子有病!”屋里的人骂了两句继续睡觉了。 次日天光渐亮,木火罗新驿馆的小吏急匆匆闯进了副使畏尔达虎的卧房。 “大人……大人……” 畏尔达虎被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小吏慌慌张张地说道:“您快出去看看吧,门前聚了好些人!” 畏尔达虎披衣而起,带着使团的人冲到了门前,只见门前聚集了几十号人,包括艾米粒在内,数个国家的流亡宗室和使团站在了木火罗新旧驿馆中间的空地上。 “怎么回事?”畏尔达虎对负责守门的人吼道。 “我也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过来!” 畏尔达虎当兵的出身,脾气爆,指着围观的人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我让他们来的!”赵遵分开人群挤到了前面,他身边还有裘无恙和京兆尹府的法曹。 “赵将军?你……你这是何意啊?” 赵遵道:“我答应你如期破案,今天我就要把案情公诸于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畏尔达虎明显心虚了,但还是嘴硬:“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艾米粒干的!” “狗崽子,你说谁!”艾米粒当时就火了,他的手下对畏尔达虎一通乱骂。使团的人不甘示弱纷纷还击,顿时骂声一片,双方把这些天窝在驿馆无处宣泄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放肆!”“大胆!” 裘无恙和法曹大怒。 “来人啊!” 一声令下十几名京兆尹府衙的差人上前弹压,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往面前一戳,两方到嘴边的话又都给噎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物证 法曹一脸严肃的说道:“在我大周境内居住就要遵守我大周的法度!巴沙遇刺不单是对你们木火罗的挑衅,更是天朝的亵渎!就算你们不闹,朝廷也会调查出真相,听清楚了吗?” 法曹面沉似水,语气已经非常不善了,畏尔达虎再横也不敢在长安城第一执法人的面前造次:“不敢犯大周天朝的天威……不敢!” 裘无恙借势对在场的人说道:“诸位都是四方馆内最具声望,有头有脸的人物,入我四方馆以来向来克己守法是众多外宾的典范。今天特地请诸位前来做个见证!” “维护四方馆的安宁,我们责无旁贷!”“是啊,裘大人,邀我们来是看得起我们,我们出点微薄之力都是应该的!” 裘无恙道:“多谢诸君捧场!下面让泗水侯赵遵将军揭开巴沙遇刺的真相!” 赵遵拿出卷宗对在场的人说道:“巴沙遇刺一案发于七天前,当日巴沙过午未出,众人破门而入发现其已死多时,是这样吗?” 使团几个要员纷纷点头,赵遵继续翻看卷宗:“圣旭兀何在?” “在!”一个栗色卷发的年轻人从沙罗使团中挤了出来,“在下就是圣旭兀!” “圣旭兀,是你第一个发现巴沙身亡,并到四方馆报案的吗?” 圣旭兀道:“是的,当时正使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副使大人立即让我找裘大人报案。” 裘无恙点点头:“我接到报案在一刻之内就赶到了现场,经验查巴沙已经气绝多时了!” 赵遵继续念道:“尸格上说巴沙是被利刃刺破肝脾流血而亡,是这样吧!” 仵作班头道:“卑职在案发后一个时辰左右和另外两名仵作一起来到新馆,死者没有中毒迹象,后腰插着一把匕首刀,因此推断其死于脏器破损大出血。” 赵遵环顾四周,说道:“在场的诸位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吗?” “有,我带过兵!”“我,我杀过马贼!” 三个人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很好,来人啊,把巴沙大人的尸身抬过来!”几个差人把巴沙的尸体抬到了铺好的席子上。 “请三位上前验看尸身!” 赵遵对三个人说道:“巴沙死于七日前,各位都是上过战场的人,现在以你们的经验推断一下,巴沙是不是死于外伤引起的大出血。” 三个人胆子真不小,把巴沙的尸体上上下下翻看了个遍,然而耳语几句,同时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叫俺帕答的将军对赵遵说道:“回禀赵将军,我们三个一致认为巴沙绝不是死于外伤引起的大出血!”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肃静!”裘无恙立刻喝止了非议,对俺帕答说,“说出你判断的依据!” “是,我是带过兵的人,死人见得比京城的仵作多的多,而且都是死于诸如砍杀箭创的外伤。肝脾是造血的重器,受重创破裂后即便不能流干周身血液,也会流出大多数的血,刚死的时候和其他死因的人可能还没多大差别,可时间一久差异就明显了。放光了血的尸身腐烂的比正常死亡慢得多,因为失血尸身会显得比较苍白。大家再来看巴沙的尸身,他才死了七天,又是冬天,尸体都烂成什么样了?皮下淤紫、眼底猩红,说明他死的时候身体里都是淤血,怎么可能死于流血过多呢?” “你胡说!”畏尔达虎怒吼道,“巴沙大人背后插着一把匕首,创口犹在啊!你们怎么能说他不是死于外伤呢?” 俺帕答对畏尔达虎嗤之以鼻:“畏尔达虎,你也是杀场的悍将,这点常识你能不知道?我看你不是脑袋坏了,就是别有用心!” 畏尔达虎被俺帕答骂到了脸上,恼羞成怒,撸胳膊挽袖子要和他撕吧撕吧,另外两个打过仗的人站在了俺帕答一边,年纪较大的一个说道:“畏尔达虎你别犯浑,我们说的有没有道理,自有几位大人定夺!” 裘无恙瞪了畏尔达虎一眼,对仵作班头说道:“刚才俺帕答的话你觉得有道理?” “禀大人,俺帕答将军的话就是我想说的,昨日赵将军来到仵作间,我们再查巴沙遗体的时候已经有了这样的共识!” 仵作班头一发话,这事基本上就坐实了,畏尔达虎当众被打脸,但更令他恐慌的是听到了赵遵昨日验尸的消息。 “副使,昨天我把证物落在你那儿了,麻烦还给我!”赵遵微笑着向畏尔达虎伸出了手。 畏尔达虎打了个哆嗦,乖乖的把他昨天捡到的匕首还给了赵遵,赵遵拿到匕首说道;“副使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把匕首确确实实插在了巴沙的背上,而且匕首的工艺纹饰乃是木火罗独有的,因此副使才断定是艾米粒国王刺杀了巴沙,对吗?” 畏尔达虎一听赵遵的话偏向自己,忙道:“将军说得对,这把匕首刻着木火罗的图腾,工艺叫着掐丝嵌银技法,目前已经失传,传世的屈指可数!这样一把匕首在木火罗国内可以换一百头牛!只有王室才能够拥有,所以凶手一定是艾米粒!” 赵遵摇头道:“单凭一把匕首就确认凶手为时过早!俺帕答将军,你的判断没有错,这把匕首又确确实实插在了巴沙的身上,有没有一种解释能说得通呢?” “有!只有一种解释,巴沙大人死亡之后才有人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背后!大家都知道人死了之后血液凝固不再流通,即便再受重创也不会流出太多的血,这才造成今天这种尸状!就好比开棺戮尸,把死人的尸体拉出来抽打,打烂了也只会留一点黑血!” “有理啊!”“好像是这么回事!” 围观的人们纷纷点头称是,也有人说:“不对啊,那是谁在巴沙死后有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啊?” 艾米粒见自己的嫌疑已经基本洗清了,压抑的怒火爆发了出来:“娘的!捅这把匕首专门为了嫁祸给我啊!大伙都知道我和他有恩怨,可我要杀的他的话,在大牢那些年他早就死一百次了,还等得了现在?” 艾米粒话糙理不糙,这使得他的嫌疑近一步排除了,畏尔达虎见势不妙,跳出来说道:“几位大人,巴沙的死状确实异于常人,但人各有异啊,常识并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人,可巴沙大人背上的木火罗匕首确是实实在在的啊!你们不能对此视若无睹啊!” 这两句话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这时赵遵说道:“木火罗匕首的出现只能说明此案和木火罗国有关,却无法指认凶手是谁!为了进一步查明巴沙的死因,昨天早上我们对巴沙正使进行了第二次尸检!” “尸检?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使团!你们这是亵渎尸体,侮辱我们沙罗大王!我……”畏尔达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裘无恙怒斥道:“休要撒泼!刚才法曹大人已经说了,巴沙的死不单单是你们木火罗国的事,他是在大周境内就得依照大周法度处置,死于凶案的人可不经过苦主同意进行二次尸检!沙罗大王哪里稍后我自会去信说明原委,哼,副使你就别操心了!” “这……”裘无恙点明了他副使的身份,畏尔达虎人微言轻,即便占着三分理也不敢再顶撞了。 赵遵对仵作班头说道:“班头,把第二份尸检的发现告诉大家!” “是!昨日我们对巴沙的尸身进行了解剖,在他的肠道里发现了残存的白沙晶,数量很多足以致死!大家请过目!”另一个仵作用托盘呈上了白沙晶的结晶颗粒。 仵作班头继续说道:“白沙晶和食物的残渣混在一起出现在巴沙的肠道中,有此可以断定,巴沙死于投毒而非外伤!” “白沙晶,是什么?”“祁年山的白沙晶吗?哎呀,这是蓄谋已久的啊!” 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骚动,“大家静一静!”赵遵示意围观的人安静,他还有话要说。 “昨天得到这个结果后,我立即前往长安城中的香料街,查出有人在半月前重金购买了大量白沙晶!来人,把悦享店的李掌柜和伙计带上来!” 李掌柜和伙计天不亮就被京兆尹府的差人押来,赵遵已经过了一堂,李掌柜和伙计交代半月前一个豪客以百两黄金求购白沙晶,又把参与其中的数家店铺一一交代了出来。 李掌柜再次交代了贩卖白沙晶的经过后,赵遵让他在场指认买白沙晶之人,这时裘无恙请来的乌兹国见证人中的一个慢慢撤到了最外围,借机想溜,推着推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竟是班闰,尴尬的一笑:“是班大人啊!” 班闰装模作样的说:“蔻刹,好戏才刚开始,别急着走啊!”说着一把将其推到了众人面前。 “是他,就是他买的!”李掌柜一眼就认出了他。 “乌兹国素与木火罗不睦,竟然下次毒手!”“蔻刹,你是乌兹国使团的正使,竟做出这等卑鄙之事,真是丢我们西域诸国的脸!”其他那些了解乌兹国和木火罗关系的见证人纷纷指责蔻刹道。 蔻刹哪肯轻易就范:“大人,这个老头他胡说,我不认得他,更没买过什么白沙晶!” 赵遵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不认账!班兄,你带几个人去乌兹国使团,好好搜一搜!我想会很有收获!” “谨遵钧命!”班闰点了几位见证人随行,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这时再看蔻刹,彻底颓了,向一滩烂泥一样坐在了地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班闰等人就回来了。 “诸位请上眼!”班闰把一个鹿皮囊打开,送到众人面前,“白沙晶!一两有余,在蔻刹床下找到的,大伙都能作见证!哼哼,蔻刹,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妖兵 赵遵把盛白沙晶的袋子拿在手里,轻轻掂着说道:“真相大白!蔻刹为了挑起木火罗的内乱,用白沙晶下毒害死了巴沙!如今证据确凿,蔻刹你还有何话讲?” “我……我……”蔻刹不知该如何分辩,“我”了半天没有下文。 赵遵又问畏尔达虎:“副使,如今巴沙正使的冤情告白,你打算怎么处置蔻刹这个凶手啊!” 畏尔达虎的神志有点恍惚,脱口而出道:“该……该杀!” 此言一出蔻刹先是一愣,片刻之后变惊为怒,歇斯底里的吼道:“畏尔达虎,你这个白眼狼!我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受你指使!你和巴沙不和,让我买来白沙晶助你投毒,你嫁祸给艾米粒立功讨赏,乌兹国借你们内乱捞些好处,我鬼迷心窍听信了你的鬼话!如今事败你为自保竟然出卖我!是!我是该杀,你呢!你该活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畏尔达虎身上,事到如今畏尔达虎孤注一掷了,突然暴起想要击毙蔻刹来个死无对证,即便死也不能背负太多骂名。然而他刚冲到蔻刹面前就被早有准备的班闰一脚踹翻,几个差人上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这会儿畏尔达虎泄气了,叹道:“蔻刹,你这个贪图蝇头小利鼠目寸光的蠢猪啊!和你同谋能不败吗?” 班闰鄙视他道:“蔻刹是蠢猪,那你是什么?要不是你昨晚给我引路,我怎么能知道蔻刹是你同谋?” 畏尔达虎挣扎着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班闰道:“你以为匕首是赵将军遗落的吗?哼,没有这把匕首你会连夜去找蔻刹?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盯上你了,你在乌兹国驿馆和蔻刹见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不要当众再说一遍!” “我……我认罪伏法!”在人证物证面前畏尔达虎低头供述了自己的罪行,原来在正副使人选选拔的时候畏尔达虎就和巴沙有矛盾,畏尔达虎自认为是沙罗的亲信理应做正使,结果事与愿违仅仅做了副使,这让畏尔达虎心中不忿一路上处处和巴沙对着干,但巴沙非常有涵养不与他一般见识,到了长安之后畏尔达虎变得急功近利,为了对付艾米粒,勾结了一些与木火罗有世仇的敌人,巴沙为此申斥了畏尔达虎。畏尔达虎怀恨在心决定杀死巴沙,然而杀死正使,自己这个副使难辞其咎,于是才想出了毒杀巴沙、嫁祸艾米粒的一石二鸟之计。毒死巴沙的白沙晶藏在一位药材之中,巴沙防着有人下毒,自己煎药,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随着畏尔达虎的招供,巴沙遇刺一案大白于天下,在场的人对畏尔达虎无不唾弃,对赵遵则充满了敬佩之情,裘无恙对法曹说道:“陆大人,案情已明,由你来宣判吧!” 陆大人厉声说道:“巴沙被杀案案发于七天前,今证据确凿,本官在此宣判!悦祥香铺的掌柜为谋钱财,枉卖毒物白沙晶致人死命,虽非同谋但性质恶劣,杖五十流刑!畏尔达虎和蔻刹身为大周属国官员,不遵天朝法度,阴谋杀人构陷他人,实属罪大恶极!判斩刑,待知会该国国君后秋后问斩!” 宣判结果一出,众皆心服,主犯从犯被押送大牢,陆法曹对赵遵大加赞赏:“赵将军年轻有为,我一定在丰大人面前为你邀功请赏!” 赵遵笑而不语,送走了陆大人,只剩下裘无恙和班闰了,裘无恙对赵遵十分感激,叹道:“赵侯爷王佐之才啊!仅用一天时间就破解了如此曲折离奇的杀人案,简直神乎其技!裘某佩服啊!赵侯您开口,让我怎么报答你都行!” 赵遵大笑道:“不用了,我本就是个好事之徒,案子是我要接的,而且又没费多大劲,您就别记在心上了!” “那怎么行啊!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一点表示没有也说不过去啊!” 赵遵一指班闰:“那裘大人就把班兄借我一天吧,他还欠我一顿饭呢!” “就这要求?” “啊,你要真打算送我千八百两的金银我也乐于笑纳!” 裘无恙大笑:“我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是怕你后悔!好,班闰这小子别说借你一天了,借你半年我也不心疼!” “班兄,走啦!两夜没睡好,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赵遵拉着有点发蒙的班闰就走,班闰直接被赵遵拉回了赵府,管家婆和厨娘做了一席好菜,刘贞操持内外事务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菜齐,斟酒!” 刘贞乖巧的要为二人斟酒。 “慢!这位……这位嫂子吧,先别急着斟酒,兄弟我有话说!赵兄,咱哥俩从见第一面到现在还不到二天,你已经请我吃三顿饭了!你这么殷勤的对我,兄弟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你再不把话说白,这酒我真不敢喝!” 赵遵独酌了一杯:“班兄,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了解你的内心,因此倾心相交!” “一样的人?” 刘贞也道:“裘大人推荐你们认识的那天夜里你就说过同样的话!” 赵遵叹道:“我和班兄都家世显赫,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别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地位、官位、爵位和财富,我们与生俱来。没有普通人的上进心,没有人生的目标,往往愤世嫉俗,要么沉迷于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要么仗势欺人触犯国法过早的毁了自己,班兄,我的话有点道理吗?” 班闰听罢垂下了头,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出身世家大族,从出生那天起我的命运就不由自己做主,我可以做浮夸子弟,也可以蒙荫做官,但每走一步都是别人设计好的,我曾经试图去改变命运,可没有用,我翻不过那座大山!可今天看到赵兄,你活的这么精彩,我深有感触,自己似乎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了!” 赵遵道:“对喽,身份是无法改变的,学着利用这种身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比如说管管闲事啊,惩治一下坏人什么的!” 班闰笑了:“我可没你那两下子,管不了这样的闲事!不过赵兄,我很纳闷,你是怎么想到凶手是畏尔达虎的?” 赵遵道:“其实也不难,你们没想到是因为你们的目标放在了畏尔达虎制造的假象上,被那把匕首误导了!” 刘贞道:“你们受到了错误的暗示,将矛头对准了艾米粒,当然查不出什么结果了!” 赵遵道:“而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艾米粒杀了巴沙,匕首非但没有误导我,反而为我指明了破案的方向。” 赵遵和班闰从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班闰干脆就不走了睡在了赵府。转天早上刘贞再来的时候看到二人早就起了,在正堂聊的正欢。 刘贞笑了:“你们两个粘上了!” 赵遵道:“就等你了,快来听班兄讲菊石国的往事!” 刘贞一听“菊石国”立刻来了兴致,挤着赵遵坐下催促班闰快说。 班闰道:“菊石国是个非常遥远的国度,在葱岭以西的河中地区,距都护府所在的龟兹还有数千里,到长安的话真可以说不远万里了!河中地区与西域沙漠不同,那里水草丰美,数条大河贯穿其间,有广袤的沃野,非常富庶。菊石国乃是河中地区的霸主,据说是个有千年国运的古国,出过数代明君,是个纵横千里的大国。” 赵遵道:“既然是国运悠久的大国,国力也强,怎么突然就亡国了?” “菊石国一直封国,几乎和外界隔绝,外界对其知之甚少,但从仅有的文献记载和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中,关于菊石国出现最多的字眼是‘邪恶’、‘疯狂’等恶毒的字眼!” “什么?一个千年古国靠巫邪立国?是不是亡国后,有人故意去摸黑它?” 班闰道:“都护府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记录西域各国的国史和风物,其中有些涉及到了菊石国。但凡提到菊石国,众口一词都把菊石国归为妖邪!总不会所有的国家都故意歪曲摸黑它吧!” 赵遵想到了泰液池边、西塞楼、钟山皇陵中见到的菊石国人,确实诡异带着邪气,现在思之都令人不寒而栗。 刘贞问:“说菊石国妖邪,有什么表现吗?” “扈尔基是菊石国北方的邻国,国力不俗,一直受到菊石国的压制无法南扩,扈尔基是蛮族的后裔彪悍异常,经过三代国君的韬光养晦,近四十年的苦心经营,扈尔基国力空前强大,终于倾全国之力杀入菊石国境内,一路上扈尔基的军队高歌猛进,半个月就杀到了菊石国的王都,决战之时扈尔基国王亲冒矢石,带领大军攻破了外城,但在进攻宫城的时候,战况突然急转直下,王宫中冲出了上千妖兵!” “妖兵!”刘贞惊呼了出来。 “是啊,书中记载,一千多披头散发、双目猩红流血、龇牙咧嘴的疯子冲进了扈尔基的军阵,立刻引起了大混乱。这些妖兵身无寸甲、手里也不持兵器,全不惧刀剑,身中数箭、肢体残缺不全仍可伤人,口咬手撕无所不用其极,极大地震撼了扈尔基士兵的内心,意志瓦解开始溃败,菊石国的军队趁势反攻,以少胜多,王都城下斩敌万余,扈尔基的国王和王储皆死于乱军之中,菊石国反攻入扈尔基国境内,掳走了数万人口和数不尽的牛羊马匹。可令人发指的是,数万俘虏仅仅一年就被菊石国人驱使着修城挖渠几乎全部活活累死!可见菊石国对待人命如同草芥!唉?赵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赵遵喃喃地说道:“我……我见过你说的妖兵!” 第一百六十七 后计 班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见过……这怎么可能?” 赵遵平了平气血,说:“班兄,你先别管这个,接着说!” “好好好,我说,史书多次记载了这支奇异的军队,每次遇到危机,只要这支军队一出现立刻大杀四方,战无不胜,河中地区的各国闻风丧胆,每年向菊石国奉上大量的金银供奉。” 赵遵忍不住插口道:“既然有这么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菊石国怎么还亡国了呢?” 班闰道:“这确实是一件怪事!菊石国幅员千里,从建国到亡国全都隐于迷雾之中,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国家就土崩瓦解了,菊石国的贵族藤氏取代了伊安氏坐上了王位,但藤氏却无法阻止国事的衰颓,压抑已久的邻国们组成了联军攻入了菊石国,那支战无不胜的妖兵却神秘的消失了,菊石国政权彻底瓦解。奇怪的是联军发现立国千年的菊石国人口仅剩数万,国民对自己母国毫无留恋,破国之后无人反抗纷纷外逃,篡了权的藤氏从国君变成了流民,跟着百姓一起流亡。因此菊石国的国土就被邻国瓜分了,但是逃亡的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惜一切的追杀原王室伊安氏!” 刘贞皱眉道:“藤氏篡国,对伊安氏斩草除根也就罢了,普通老百姓和伊安氏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呢?” 赵遵也道:“普通人对失败者往往都是同情的,况且伊安氏曾经统领全国近千年,从情理上讲即使不同情,也不该这么落井下石啊!” 班闰道:“还有更令人费解的呢,河中地区十几个大小国家对待菊石国的普通流民都非常开明,视他们为自己的国民,但是对伊安氏的人轻则拒绝其入境,重则直接派兵绞杀,伊安氏只能隐姓埋名逃亡远离家园的于阗、龟兹等地,绝口不敢提故国之事。” 赵遵试探性的说:“伊安氏灭族的惨案你有所知吗?” 班闰叹了口气:“哎呀,裘老头对你真是信任有加啊!这可是本朝数得着的晦史,先帝的污点!他对你都不避讳!” 赵遵道:“伊安氏灭族是不是藤氏所为?” 班闰道:“这个案子在西域影响非常恶劣,不少对大周充满敬仰打算迁居中原的胡人都因为担心生命安全而打消了念头。先帝盛怒之下责成有司彻查此事,都护府的十几位密探远涉大漠戈壁,历经两年的艰难调查,基本确定了死亡人数和姓名。三百多伊安氏后裔的居住地远隔千山万水,却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联络,竟在半年内同期抵达大周边境集结。我们也发现藤氏确实参与了对伊安氏的灭族行动,但根据四方馆和城门尉的记录,案发前后藤氏绝大部分成年男子都未出长安,最多只有五十人可能前往了边境。” “五十人?五十人怎么可能杀光三百多人?” 班闰道:“奇就奇在这儿了,先帝有意降罪于藤氏,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只是降低了对藤氏的待遇,不了了之了。” 赵遵问班闰:“班兄,你生在西域长在西域,伊安氏被灭族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有可疑的对象吗?” 班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经历过此事的人大多不在这个世上了,只能从文献中找到蛛丝马迹,我曾经看过都护府内关于此案的卷宗,确实有诸多的疑点。比如边境上守军对待伊安氏的态度,边关的校尉完全可以让伊安氏入境安置,可他却把伊安氏驱逐到了戈壁荒滩上,伊安氏灭族之后数日,近在咫尺的守军竟对此事毫不知情,这说不过去!” 刘贞道:“你是说边将参与了这场灭族的屠杀?” 班闰摇头道:“边将胆子再大也不敢率领官军滥杀无辜,这事根本瞒不住的。再说当时的伊安氏逃门在外,吃饭都成问题,更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钱财,找不到合理的杀人动机。” 赵遵道:“还有什么疑点?” 班闰道:“疑点倒是没了,可牵涉到伊安氏灭族的人在之后陆续离奇死亡!” 赵遵原本是坐着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指藤氏一族的败落吗?” 班闰道:“远不止此!伊安氏灭族是在夏天,当年的冬天边境地区就爆发了瘟疫,守军和边民死者十之七八,守边的将校悉数死于疫病!” 赵遵熟识医理,奇道:“冬季万物蛰伏瘟疫不易扩散!果如你所说确实反常!” 班闰道:“反常的还在后头呢,等到朝廷派医官来医治瘟疫时,这病啊却奇迹般的好了!大家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可数年后四方馆内突然爆发了同样的疫病,这可把京城的各级官员吓坏了,长安是什么地方?万一这病传进了皇宫,宫里的人沾染上了疫病,他们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杀得!丞相亲自下令,封锁四方馆,各国使团严禁出驿馆,并排大军进驻馆内。奇怪的事再次发生,这病好像挑人一样,只对藤氏家族的人起作用,沾上疫病的十死无生!藤氏一族禁足在馆驿内严禁外出,导致瘟疫迅速在族群内传播,一个月内一千多人的大家族死的只剩下了四十几个,多亏太医院的御医配置出了有效的汤剂抑制住了疫病的流行,不然藤氏恐怕会就此灭门!当然治病的汤剂这么快配置出来是为了预防瘟疫危及皇室,不管怎么说藤氏保住了血脉,算是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从此藤氏再也没能缓过劲来。” 赵遵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目前大周境内有多少菊石国遗民,何人统领他们?” 班闰道:“菊石国灭国之后国民流散的西域各地,经过数十年的繁衍族群大约有三五十万,进入中原的只占其中的极少数,大多与藤氏一族关系密切,追随藤氏来投。但是由于藤氏的迅速没落,这些菊石国遗民便处于无人问津的尴尬境地,散居在甘凉一带,听闻京畿地区也有一些,没有族长统帅,原生的宗教也不再遵守,总之不像其他入境居住的胡人有类似坊间里正的上下级体系,乱的很!” “我想见见藤氏的人?” 赵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让班闰始料未及:“你要见菊石国的人?我很好奇,西域这么多国家你为什么偏偏对遥远的菊石感兴趣呢?” 赵遵道:“班兄,我不想骗你,所以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有我的苦衷!” “不能说?” “不能说!” 班闰撇了撇嘴:“哎呀,菊石国驿馆是个异类,他们不卖四方馆的面子啊!有点棘手!” 赵遵道:“不卖四方馆的面子,还能不卖都护府的面子吗?” “好啊,我就觉得上了你的当,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吧,谁让我吃人家嘴短呐!等我消息!”说完班闰就要走。 赵遵拦住了他:“等等,我这儿有一封信你顺道交给裘大人。” 赵遵把一块写满小字的白绢交给了班闰。 “信?”班闰好奇的接过了信,问,“我可看吗?” “当然!” 班闰打开信看了几眼,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赵遵笑道:“时机不到!就好比酿酒,发酵的天数不到,酿不出好酒!昨天我们打了各方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他们所做的都是应激反应,经过这一晚上的发酵,该想的他们都想了,该动手的今天肯定要有所动作,这个时候才是我们的最佳出击时间!” 班闰把赵遵的话品了又品,最后伸出了大拇指,他的脸上露出了数年不曾出现的洋溢笑容。 话分两头,赵遵和班闰谈天说地评古论今的时候,四方馆里也有几家驿馆的灯彻夜未熄。木火罗的新驿馆,沙罗使团惨透了!正使被谋杀,副使是谋杀者,两人都不在使团,使团可乱了套了。一整夜几个要员都未合眼,讨论使团何去何从。一直到转天的中午这些人还在愁,愁的吃不下饭。这个时候守门的小吏前来报事。 “报,徐大人来了!” 徐大人是裘无恙的副手,现在沙罗使团孤立无援,见到这棵救命稻草哪能轻易放过。 “快快有请!” 徐大人脚步轻盈,笑面春风的走进了正厅,几位使团的官员忙上前施礼。 “徐大人,万安!” 徐大人打量了几个人一眼,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屋里的气氛怎地如此凝重啊!” 年长一些的都冈叹了口气:“徐大人,您就别拿我门开玩笑了!我们都愁死了!正使让副使害死了,副使被抓起来了,使团的使命还未完成,我们回国可怎么向沙罗大王交代啊!如今人心惶惶众人有离散之心,我们何去何从还请徐大人给指条明路啊!” 徐大人故作玄虚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还没到那步田地吗?” 都冈是老江湖了,还能不懂这个,立刻让仆人呈上了一套金酒器。 “徐大人,您看在使团一直以来还算孝敬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徐大人把金酒器放进了袖中,说:“畏尔达虎阴谋害死巴沙已有定论,朝廷自然会向沙罗解释清楚,你们不担什么风险!人心离散是因为没有首领,你们选出一个来不就完了,到时候继续完成使命,回去沙罗肯定重赏你们!” 都冈道:“我们也有此意,可……可官阶高的就我们几个,难堪大任啊!徐大人,您觉得这些人中谁做这个首领比较合适?” 徐大人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子:“哎,达哈佳呢?这个年轻人不错,老成干练是个可用之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胡女多情 都冈尴尬的捋了捋胡子:“徐大人,您能再换个人吗?” “为何啊?” 都冈道:“前天夜里达哈佳趁夜逃走投靠了艾米粒,现今被我们拿住关了起来!徐大人,像这样不忠不义之辈,能当此任吗?” 徐大人大笑:“误会,都是误会!达哈佳逃出驿馆是为了向赵将军举报畏尔达虎的罪行,他是破案的功臣,你们这样对他可不公平啊!” “当真?”都冈将信将疑。 徐大人说:“我还能骗你吗?裘大人派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达哈佳是沙罗大王的亲信,这次又立了大功,补为正使一职非常合适。裘大人是这个意思,他以后会多多照顾你们使团的!而且……”徐大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这也是赵将军的意思,他可是你们的恩人啊!又是朝廷勋爵,有他在背后帮助,还愁完不成任务吗?” “是是是是!”都冈一个转变了态度,“快把达哈佳大人请来,快啊!” 达哈佳昨天散场时被都冈等人堵住抓回了新驿馆,本以为小命不保,突然被众人抬着来到了正厅,一脸懵。 都冈等人把达哈佳请到正坐上,跪倒请罪,口呼“正使”,达哈佳多聪明啊,立刻明白了七八分,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挺他,立刻装模作样的谦让、辞功,演得非常好。 最后在送徐大人走的时候,徐大人拉着达哈佳的手高深莫测的说了句:“正使,从今天起你就要率领整个使团,完成沙罗交给你们的使命!赵将军特别吩咐,你是个聪明人,要顾全大局,千万不要滥用私情辜负了赵将军的一番心意啊!” 达哈佳深情的回握徐大人的手说:“赵将军的知遇之恩达哈佳永世不忘,我一定把使团完完整整的带回木火罗,达哈佳在此立誓一定劝导沙罗大王忠于大周!” “这就对喽!”徐大人笑着离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木火罗旧馆的暗室中也进行着密谋,坐在主座上的艾米粒春风得意,美!他手下的一个谋士兴高采烈的说道:“大王!这可真叫因祸得福啊!沙罗派来的使团正副使都完了,使团群龙无首我们正好趁机吞掉他们!从此以后长安只剩下我们一家之言,大周天子只能选择帮咱们!大王您复国指日可待啊!” 另一个近臣附和道:“是啊,沙罗使团中有不少是陛下提拔的旧臣,如今他们没了依靠,已经有好几个前来探口风的了!只要大王许以高官厚禄,不怕他们不来投靠!” 艾米粒君臣上下一片狂喜,这时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报告大王,裘大人送来他的亲笔信!” 艾米粒一愣:“信?呈上来!” 小吏哆哆嗦嗦呈上了帛书,艾米粒一把抢了过来,打开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这个……嗯……”艾米粒把书信交给了自己老师,“国师,你看看吧!” 刚刚众人弹冠相庆的时候,国师就很冷静,当他看完裘无恙来信,轻轻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大王说!” 国师威望甚高,他发话其他的官员不敢反驳乖乖的退出了密室。 国师道:“裘大人让我们安分守己,不许打巴沙使团的主意,看来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有所动作!” 艾米粒怒道:“裘无恙又不是丞相太尉,他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就得听他的,把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国师叹了口气:“大王!依臣看,这信是那为赵将军授意裘无恙写给您的,裘无恙确实不是什么高官,但您想过没有,是谁让沙罗使团进的长安,又是谁安置使团住在了我们对面?” 艾米粒不傻:“是天子!” “着啊!天子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希望我们一家独大,您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毁了沙罗的使团,但这就违逆了皇帝的意愿!我们寄人篱下,要是失去了天子的支持就彻底去了归国的希望啦!孰轻孰重,大王您要斟酌啊!” 艾米粒也叹了口气:“唉,我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啊!只是……有点甘心!” 国师道:“这次风波我们是最大的受益者,已经很赚了!见好就收吧!” “好吧,空欢喜一场!对了,这个赵将军是个什么人物啊!这么神!” 国师道:“这个人非同一般,一天时间就掌控了一切!哎呀,天朝真是人才辈出啊!好在他没有站在我们对立面上,不然可就惨了!” 艾米粒道:“他还是皇帝的外甥,师父这样的人咱得拉拢啊!” 国师道:“所以这个面子得卖给他!” 师徒二人谋划了一会儿,艾米粒突然问国师:“达哈佳做了沙罗使团的正使,以后他还会受我驱使吗?” 国师闭上了眼:“选他总比别人强吧!” 艾米粒听出了老师话语中的不确定,苦笑了一声:“看样子赵将军并没给我们太多的便宜占啊!” 乌兹国使团也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蔻刹参与谋杀案被抓定了死罪,使团里人心惶惶,天亮之后使团中的几个主事的人主动到裘无恙衙署请罪,裘无恙晾着他们迟迟不肯接见,直到看到了赵遵的信才把几个人叫了进来。一通狠骂,骂的几个人一身身出汗,最后降低了使团的待遇,责令整改,同时命令乌兹国使团出夫修缮馆内的道路,等等一系列重罚,以儆效尤! 裘无恙借机采用雷霆手段惩处了一批为非作歹搅乱四方馆秩序的恶徒,四方馆的风气为之一新。 黄昏的时候赵遵和班闰悄悄地来到了菊石国驿馆门前,这里地处偏僻,又不与外界沟通,木火罗使团这档子事菊石国驿馆里的人全然无知。 菊石国石西域大国,接受先帝的邀请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当时先帝已经有意打通河西重新控制西域,为了邀买人心先帝大造声势为藤氏修建了豪华的驿馆,单论占地规模,菊石国驿馆在四方馆数一数二,可惜驿馆建成不久爆发了那场几乎让藤氏灭门的瘟疫,更惨的是先帝停止了对藤氏的供应,几十年坐吃山空,菊石驿馆内荒草丛生、房露瓦脱,十分破败了。幸存的几十个人挤在三间大殿里,剩下那些房子虽然没塌,可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赵遵和班闰在一名仆人的引领下,从偏门而入向后院而去,一路上遇到的菊石国人都面有菜色,看见外人进馆惊慌失措到处躲避好像受了惊的兔子。 “看来外界的传言非虚,菊石国驿馆中的人确实不和外界沟通!”赵遵说道。 班闰道:“我也是第一次进馆,没想到里面这么凋敝,哪还有一国王室的该有的体面啊!” 不一会儿仆人把二人请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楼前。 “二位大人,我家主人吩咐,一次只能见一人!” 班闰立刻说道:“我是陪同赵大人来的,我就不上去了!你引赵大人上去便是!”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班兄你在楼下等我!” 赵遵独自登上了三层高楼,往下一望见班闰正抬头望着他,赵遵这才推门而入。三楼的屋子非常大,挂了不少纱帐,每条纱帐上都印着白色的大石花,只是纱帐都显得老旧了,脱去了原本鲜艳的底色,不过整体感觉和赵遵第一次进西塞楼时差不多,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极品熏香的味道。 朦胧恍惚中,有星星点点的烛光从深处传来,赵遵拨开纱帐向着烛光走去,突然一张巨大的胡床出现了,一名美艳的栗发女郎慵懒的躺在上面,她身子仅盖着薄薄的丝被,纤细的手臂和白皙的双腿赤条条的露在外面,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诱人。 赵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胡女。 胡女“咯咯咯”的发出了一阵悦耳的笑声:“你站着干嘛?过来啊!” 赵遵猛地晃了晃脑袋:“大姐,这里可能有点误会……我来的目的是……” 胡女从床上走了下来:“误会?进了这个屋就没有什么误会了!” 赵遵背过身去说:“大姐,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几句话要说!” 胡女有“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好啊,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 说完赵遵的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阵赵遵试着转过了头,胡女穿上了一件黑纱衣,虽然该遮住的地方都没怎么遮住,但好歹穿了件衣服,好过全裸。 赵遵的眼在屋中扫了一圈,除了这张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遵只能尴尬的戳在那儿。 “大姐,我来的目的,班兄跟你说了吗?” “班兄?哦,你是说都护的公子啊,说了,他让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就好,这就好……那我们开始吧!” 胡女娇怒道:“那你还让我穿衣服干嘛!穿穿脱脱的多费事啊!”说着又要宽衣解带。 “等等!”这次赵遵有点急了,“大姐,我不了解菊石国的风俗,但是在大周境内,你这种待客方式在下接受不了!” 胡女停止了脱衣的举动,好奇的盯着他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遵道:“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谈?”胡女掩口而笑,“你给了我那么多金银就为了找人聊天?公子,你是有多寂寞啊!” 赵遵终于听明白了,心中暗骂班闰阴损,竟然打了嫖宿的幌子,这办的叫什么事啊! 赵遵气不打一处来,不高兴道:“既然收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话!” “呦!”胡女媚态百出的往床上一躺,“过夜的钱可不能做的别使!姐姐概不退钱!” 赵遵冷笑道:“你就这么跟一位朝廷勋爵说话吗?” 胡女说:“能进的来这驿馆的哪个不是高官权贵,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我见得多了!”言外之意她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不怕惹恼了我惩处你吗?” “惩处?我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语气中带着不屑和些许的凄凉。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伊安氏 赵遵见她二十几岁的样子,除了一点点风尘气外,眉宇间更多的是倔强和坚强,于是说道:“你还真是豁出去了,不过惹怒了我会牵连到你的族人!你就不怕我赶你们出四方馆?” 胡女脸色微变:“菊石国驿馆是先帝御赐的,藤氏一族是大周的客人,你无权赶我们走!” 赵遵大笑:“在长安城换个地方给你们盖个院子,强牵你们过去,也不违背先帝的意愿!没了四方馆的庇护,哼哼哼……” “凭什么……” 赵遵:“凭我是皇帝的外甥!你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皇帝!哼,你给我等着!”赵遵做足了一个浮夸门阀子弟的样子,气哼哼的就往门外走。 “你等等!”胡女知道这些门阀的二世祖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急的从胡床上蹦了下来,冲上去想去拉住赵遵。 赵遵手已经抓到门闩了,突然一回头坏笑了起来:“大姐,一句话就骗出了你的命门,这个就不好玩了!” 胡女自知短处落到了赵遵的手里,原本泼辣张扬的个性偃旗息鼓,属于自己这个年纪的未婚女子的情感表露了出来,有点紧张的看着赵遵这个让她捉摸不透的男人。 赵遵得意了,刚刚胡女衣着暴露让自己不敢直视,这会儿赵遵反而觉得赏心悦目,胡女被看得脸都红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赵遵大咧咧的坐在了胡床上。 胡女趁机给自己披了件袍服:“我们菊石国人的姓氏和名字与你们汉地差别极大,不好向你解释,我的名字用你们汉话来说,应该叫藤西里乌尔吉娜!” 赵遵一皱眉:“藤西……基……” 胡女道:“你可以叫我吉娜!” 赵遵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班闰这个人的办事能力了,生怕他随便找个不轻不重的小角色打发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吉娜,你在菊石驿馆中是什么辈分呢?” 吉娜道:“我父亲是先王藤良彼兀的长子。” 赵遵大惊:“什么?你是末代菊石王的嫡长孙?那你岂不是长公主了!” 吉娜一阵冷笑:“长公主?我恨这个身份,从生下来那天起我没占过这个名分半分的便宜!” 赵遵心头一沉,别国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而吉娜出生在高墙之内的驿馆,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菊石驿馆的大门,这个头衔给她带来的是灾难,是羞辱!她食不果腹,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一点点钱物来维持整个族群的生计,想想她的命运的确悲哀啊! “吉娜公主……” “别叫我公主,这个称呼只能满足你们这些男人的虚荣心和占有欲,凌辱一个国家的公主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赵遵没想到一个称呼,便把吉娜拉回到了现实,她的愤怒说明她还是有羞耻有良知的。 赵遵很同情她的遭遇,很认真地说道:“吉娜,我是来帮助你的,我可以保护你的族人!” “哈哈哈哈!”吉娜发出了嘲讽的狂笑,“你们大周男人都是一样的虚伪狡诈!‘帮助我,保护我’这些鬼话我听得够多了!可每次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又都找各种借口推脱!” 赵遵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吉娜戏谑的看着他:“是有点不一样,他们是事后说的,你却是在事前说的!好啦,别绕弯子了,你想出多少钱,要占有我多久!” 赵遵盯着吉娜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用极低缓的声音说:“我想知道一个菊石人的下落!” “一个人的下落值这么钱吗?” “当然!我要问的是那个让你们深深恐惧,恐惧到几十年不敢出四方馆的人!” 此言一出吉娜的全身立刻发起抖来:“你……你是……” “他是伊安氏的余孽,对吗!” “啊!”吉娜一声尖叫吓得缩成了一团,抱头躲在床侧。 赵遵拉着吉娜的胳膊把她扯了起来。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回答我,他是谁?” 吉娜努力平复急促紧张的呼吸,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为什么对菊石国感兴趣?” 赵遵道:“我对菊石国没有半分兴趣!但是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了长安乃至大周的安宁,我要把他挖出来!从这个角度看,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我需要你说真话!” “噗噗!” 吉娜快速的吹灭了屋中所有的烛光,然后爬上床,又拉住赵遵的臂弯把他也拉上了床。 赵遵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吉娜道:“这个人是不可以在光明里提起的,你上床来,我慢慢讲给你!” 赵遵躺在柔软温香的胡床上,这几天的疲倦袭来,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吉娜靠了过来,枕在了赵遵的臂弯里,轻轻的在他耳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遵。” “赵遵……,这个名字我记住了!”然后轻笑着捏了捏赵遵臂膀上结实的肌肉,“赵大人,你比看上去强壮多了。” 赵遵苦笑道:“我完全可以把你抓回官署,大刑伺候不怕你不招!” 吉娜把头埋得更深了:“躺在你怀里才相信你说的话,你确实和他们不同!” “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 “吉娜……吉娜害怕!” 赵遵感觉出吉娜的身体在发抖,下意识的搂住了她,这个动作毫无色情,只是出于男人对女人本能的保护。 赵遵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了解的关于菊石国和菊石人的事统统告诉了吉娜,吉娜听罢痛哭流涕,泪水很快浸湿了赵遵的衣袖。 “没想到我的族人我的同胞过得如此悲惨凄凉,被当成牲口一样驱使!” 赵遵叹道:“菊石国的遗民除四方馆藤氏一支外,其余恐怕都已经被控制了,吉娜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我为你们主持公道!” 吉娜对赵遵已经非常信任了:“菊石国封国千年,你可能是第一个了解内幕的外国人,可是我该从何处说起呢?” 赵遵道:“我们有的是时间,从伊安氏建国开始说!” 吉娜擦了擦泪水,努力恢复了平静:“伊安氏是从遥远的西方迁徙而来的,当初他们人数很少力量很弱小,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又通过和藤氏等七个大部落联盟终于占据了河中地区最肥沃的土地,一举建国。菊石国建立伊始,颠沛流离的人们以为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却是千年梦魇的开始!伊安氏的人口在建国后快速增长,而他们不从事任何劳作,平时只学习行巫和祭祀,完全靠其他民族的百姓供养。当时菊石国刚刚建国,百姓生活非常艰难,还要养着一帮不干活的人,时间一久百姓怨声载道不满伊安氏享受特权,全国多地爆发了动乱。伊安氏表面妥协,答应了反对者的一切条件,却在暗中使用恶毒的巫毒术控制了所有的人!” “巫毒术?所有的人!” 吉娜接着说道:“伊安氏依仗巫蛊横行河中地区,他们利用水井投毒方法,快速的让大部分国民中了巫毒。中毒之初并无异状,但是到了特定时期,毒症得不到解药就会发作,万虫食脑一般的剧痛能把人活活疼死!” 赵遵大怒:“一个国家的国君竟然向自己的国民下毒!亏他想得出来!” “感觉匪夷所思是吧!但是这一招真的很管用,伊安氏就是用巫毒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盘剥本国的百姓!稍有不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整个村子因为得不到解药而被屠村!中了巫毒后每年都必须服一次解药,即便可以逃到国外,最多也只能活一年,所以菊石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了!更可怕的是伊安氏掌控了全国后,并不想着如何治理好国家,而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研制新的巫毒,偏执到了疯魔的程度,不惜拿活人做实验!” 赵遵为人正派,听到伊安氏这样的恶行怒不可遏道:“伊安氏违背天理人伦,难怪失势之后国人要对其赶尽杀绝,咎由自取,活该!” 吉娜道:“我的祖先和伊安氏结盟建国是菊石国的缔造者之一,享有比较高的待遇,但伊安氏对藤氏并不完全信任,给予优待的同时也没忘记使用巫毒加以控制,藤氏的几十代先祖过着被监视的生活,然而族中的一些有志之士对伊安氏的反抗从未停止过,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他们发现伊安氏的统治非常稳固,唯有解除全体国民身上的巫毒这一条路可行。我的先祖虽然对巫毒术一无所知,但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毅力,用了三四百年的时间终于破解了巫毒术,为了不引起伊安氏的怀疑,又用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配制出了足够量的解药。终于在几十年前伊安氏王权更迭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解救了全部国民,推翻了伊安氏邪恶的统治。伊安氏虽然被推翻,但势力仍然很大,他们积聚力量试图卷土重来,我的先祖则团结了国内的其他部落对伊安氏展开了围剿。可惜的是在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邻国的联军袭来,伊安氏的余孽趁机逃走隐藏了起来。国破之后藤氏也没有力量继续追剿伊安氏了,直到先皇派使者邀请菊石国王室来长安居住这件事发生才又给了我们诛灭伊安氏的机会,先皇保护菊石国王室的消息是我祖父在西域传播的,伊安氏果然上当举族而来,在边关被先期入境的菊石人各部百姓共同剿灭了。” 赵遵道:“伊安氏是被菊石国遗民诛灭的?” 吉娜道:“是的,我祖父带领一千多名菊石勇士血洗了伊安氏营地,杀光了所有的人!” “杀光了所有人?不见得吧!” 第一百七十章 新军初具规模 吉娜道:“我祖父他们围住了伊安氏营地从天黑一直杀到天亮,确信没有放走一个活口!” 赵遵奇道:“那后来藤氏的遭遇和我看的那些事是谁主使的呢?” 吉娜道:“伊安氏被剿灭后边境地区发生了瘟疫死者甚多,其中包括了我祖父的旧友戍边的老将军,我的祖父觉察出了异样,这是一次针对伊安氏灭族的报复,因为直接参与屠杀伊安氏营地的勇士几乎全部遇难。当我祖父到达边关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瘟疫竟突然消失了,虽然没有查到真凶,但伊安氏在世上留有余孽是肯定的了。我祖父一边加强戒备,一边召集菊石来的同胞聚居,形成坚固的堡垒严防报复。几年后瘟疫果然又起,四方馆变成了人间地狱,菊石驿馆中的人十有八九都病倒了,我的父母先后发病而亡,我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祖父用尽了心血终于配制出了治愈瘟疫的良药,可他也因为伤心过度和过于疲劳去世了。他死前留下了遗言,藤氏一族就算全部饿死也不能离开驿馆!” “为什么?” 吉娜道:“从反抗伊安氏暴政那天开始我们就不怕报复,但是藤氏是世上仅存的可以制约伊安氏巫毒术的人,我们不灭族,伊安氏的余孽就不能随心所欲,祖父说当年我们藤氏引来了伊安氏,造成了菊石国千年的灾难,我们藤氏必须弥补这个过错,哪怕奉献出生命!” “吉娜你会解巫毒术吗?” “是的,吉娜继承了先祖的遗志,我要为父母和族人报仇!” 赵遵心情很是复杂,说:“伊安氏的巫毒究竟是什么样的毒啊?” “伊安氏的巫毒和你心中的毒可能不太一样,它需要两种不致命的药物共同作用,所以巫毒可以选择性的让一些人中毒,解药要根据两种药物的搭配去配制,很不好掌握。” “我在前朝皇陵里发现的几近疯狂的菊石人是不是和传说中的妖兵一样?” 吉娜道:“妖兵确实是存在的,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军人,很多都是囚犯,在最危急的时刻伊安氏通过特殊的药物控制驱使他们为自己作战,你看到的只是小门小法,用迷幻药使人失去心智变成狂暴的怪物,心智丧失的人在很快的时间内力竭而亡。真正的妖兵则不同,他们被控制住心神,完全服从施术者的命令,身体潜能被激发出来,一两个月之后才会死去。” 赵遵道:“这么厉害!伊安氏为什么不建立一支妖兵大军横扫天下啊!” 吉娜道:“这种巫毒术要在行巫之人体内培养毒质,其过程苦不堪言,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对施术者自身的伤害极大,据记载几次用到妖兵出战之后,伊安氏都会举行大丧,几十年才内恢复元气,所以不可能组建一支常备大军。但不了解内幕的外人出于畏惧是绝不敢冒然进攻菊石。” 赵遵把吉娜的讲述认真的梳理了一下,很多事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赵遵躺在胡床上,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吉娜见赵遵不说话了,仰起头看向赵遵的脸,黑夜中只有一双眼光在闪动,“你的话问完了吗?”赵遵点点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吉娜似乎不想让气氛一直这么宁静下去。 “吉娜,把你们家克制巫毒术的方法告诉我好吗?” 吉娜紧紧地搂住了赵遵的胳膊:“不好,解药方子是我们家族最后的筹码,不能这么轻易的告诉外人!” 赵遵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任我吗?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个方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而且我答应保护你的主人就一定会做到!” “我相信你会帮助保护我们,可人是会变的,万一哪天你变卦了,我手里没有筹码岂不亏大了!”吉娜露出了狡黠的一面。 赵遵道:“那你怎么才肯把配方告诉我呢?” “解药配方只能传给藤氏的后人,这可是祖训!”吉娜就是不肯松口。 赵遵笑了:“我总不能入赘到你们家吧!” 吉娜也笑了:“入赘不必了,但至少要有夫妻之实!” 赵遵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 吉娜把赵遵搂得更紧了,温柔的说:“你犹豫了,这说明你是个正人君子,吉娜喜欢你!” 在大石花熏香的催化下,情愫是无法抗拒的。 转天日上三竿,班闰正在自己官署的屋内翘着二郎腿看着院中的松柏发呆,直到赵遵出现在他背后。 “赵将军好棒的体格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肯出那温柔乡!” 赵遵大囧:“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打招呼?你们把灯都熄了,我留在那儿听你们的墙角啊!” 赵遵少有的语塞了,班闰趁机挖苦道:“怎么样,我安排的人还满意吧!” 赵遵叹了口气:“你故意给我找了个难缠的公主,我上你当了!” 班闰不乐意了:“嘿,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吉娜公主可是四方馆的一朵艳花,多少达官显贵想一亲芳泽都捞不着,你竟然说上我的当了!那好,你给我也找一个这样的当上上!” “那个……班兄,你还得帮我个忙!”赵遵犹豫再三才说道。 “说!” “以后菊石驿馆的一切日常开销我来出,不要再让吉娜为了生活去做那种事了!” 班闰听罢有点不敢相信:“我的天啊,你来真的!她可比你大好几岁,不般配!” “去你的!我只是许诺吉娜照顾好她的族人,我不是一个食言的人!而且她一个女流苦撑一个家族,确实令人同情!” 班闰为难道:“这个不好办啊,吉娜艳名远播,得想个好借口,不然得罪人呐!”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就对外声称自己把她包养了,都护府的公子谁敢不卖面子!” “嘿,你可真不和见外啊,好吧!我是都护府的人,保护西域的子民是我应尽职责,这个锅我替你背了!” 赵遵“厚颜无耻”的道谢:“够兄弟,好朋友!” “看样子,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赵遵点点头,一抱拳告别道:“班兄,菊石驿馆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怎么?你要走?” 赵遵道:“北护军还有数千兄弟等着我呢,我不能留在长安太久。” “哦!”班闰的神情微变,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再说赵遵和班闰作别之后,回府准备了一番,想和刘贞说一声,但是有点心虚,没敢去,于是直奔城门邀了轮值的侯贤鲁诚一起赶夜路回了北护军大营。 余雷一见赵遵忍不住抱怨道:“我的赵大侯爷!您这个护军校尉当的也太随心所欲了吧!队伍刚刚扩编,你连几个新提拔的将校没认全就把烂摊子扔下躲长安去了,你可知道操持这三千人有多累心!” 赵遵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余雷叹了口气:“可气的是你这么吊儿郎当的干,队伍却反而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军官兢兢业业各司其职,士兵们士气高昂,连马儿都上膘!北护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想想当年李大哥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真替他冤得慌!” 赵遵大乐:“太好了,看样子我选对人了!你们好好干就行,我捡现成多自在啊!” 余雷气的只是摇头,何家兄弟、公孙兄弟等人听闻赵遵回营了,纷纷拥到了营门口,赵遵命人把带来的几大车瓜果菜蔬和酒肉推进了大营,一场盛宴马上就要开场了。 赵遵和几个将校单独生了一堆火,在一起开怀畅饮。 “二位兄弟住的还习惯吧?”赵遵关切的问何家兄弟。 何郊道:“住得惯!兄弟们对咱们都很照顾,兵也是好兵,我哥俩后悔没早点来了!” 公孙输道:“何家哥哥有能耐,大伙都服气,咱们天天一个锅里捞饭早变成一家人了,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没影了!” 众人一阵大笑,余雷笑骂道:“公孙输,你小子早晚烂舌头!赵将军不在长安上下打点,你哪来的吃喝,哪来的军饷和兵器!” “我能证明啊,赵将军忙得连家都不回,以至于刘大小姐几次到城门寻夫!”鲁诚的话又引来了一阵大笑。 笑闹了一阵赵遵问起了北护军的备战情况,赵遵最关心的两个队伍,一支是何家兄弟训练的新军,一支是兀哈伊支陈铎领军的骑兵。这两支队伍花费巨大是北护军最拿得出手的招牌。 兀哈伊支手下的几百人是北护军进攻的尖刀,战力水平也是全军第一的,兀哈伊支抱拳道:“回禀主帅,我手下的骑兵没得说!就算遇上相同人数的匈奴精骑也不输阵,只是和蒺藜阵融合还需假以时日!” 余雷在一旁帮衬道:“骑兵和蒺藜阵结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吗,数百甚至上千骑士挤进蒺藜阵,如果配合不够默契,反而打乱了原有的阵型优势,不过请主帅放心,我会帮助兀哈伊支尽快磨合成型。” 何郊接着说道:“赵将军从各部中选拔精锐组建的新军,无论是体格还是协同作战能力都超过各军将士,经过一个多月的集训已经颇具战力,只待实战的检验了。” 赵遵忧心地说道:“一支新军刚刚练成直接拉到战场上去试炼,万一遇到强敌,陷入苦战恶战鏖战,战损必然不小,北护军就这点家当,我真有点舍不得!” 侯贤道:“大战这事充满不确定性,我们这样的的小部队唱不了主角,只能配合主力作战,对手不是咱们可以挑选的,赶上啥是啥呗!遇上弱的捡便宜,遇上强的认倒霉!” 赵遵道:“你说的那是战时,现在不还没开打吗?我只想实战练练兵!”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目标黑松山 侯贤尖着嗓子笑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总不能去偷袭友军吧!” 余雷道:“可惜了,要是再有个钟山就好了,换个攻法再打一次,伤亡还小,还能检验队伍!” “嗯?”余雷的话提醒了赵遵,“对啊,钟山没了,还有别的什么山,剿匪这事可以干啊!” 余雷皱眉道:“剿匪属于地方事务,没有主动请缨去打一仗的先例啊!” 侯贤笑道:“老余,你真是迂啊!咱们打钟山杀贼的时候也没经过卫府批准吧,不是照样干了!咱们一不要官家给军饷粮草,二不图奖赏就为打一仗而打一仗!” 余雷恍然大悟:“那大伙快想想有没有适合的目标!” 十几个正副队长嘀嘀咕嘀嘀咕了半天,提出了一些假想敌,可要么远在天边要么强到不敢想象,风险都太大刚一提出就被否决了。 赵遵在一旁听着,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忍不住脱口而出。 “黑松山!” “黑松山?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余雷不解的问赵遵。 赵遵一指鲁诚:“我好像听老鲁说过,只是忘了是在哪儿听的了!” “是在钟山,我当时诈称咱们是黑松山的大王来吓唬那些恶棍!你脑子是好使啊,说了一遍到现在你还记得。” 赵遵说:“你既然假借黑松山的名号震慑那些贼人,说明黑松山的势力很大,咱们干他一家伙怎么样?” 众人一片哗然,侯贤捏着嗓子发出了一阵讪笑:“嘿嘿嘿,赵大将军!你真是豪情万丈啊!可你知道黑松山是干什么的吗?你啥都不知道就敢打人家啊!” 赵遵说:“我还真不了解黑松山的情况,他们不就是一群强盗吗?” 余雷道:“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强盗,你可知道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的往事?” 赵遵说道:“当然知道,魏朝建立之前,天下处于大纷乱之中,整天打战民不聊生,这种局面持续了三十几年。” 余雷点点头:“不错,人生于乱世想活着都是一种奢望,一个人单独活下去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近乡本土的人们渐渐形成了聚落堡垒以防止盗贼和乱兵的侵扰,一些地方世家豪族趁机壮大势力割据一方,他们占据险要修建坚固的堡垒,囤积粮食和武器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王国。魏朝统一全国的过程中,这些门阀堡垒制造了非常大的麻烦,有时一两万人进攻一个千人把守的堡垒,围攻一两年都攻不下来,因此魏主对世家门阀深恶痛绝,下令全面清剿豪强势力,这导致地方和朝廷严重对立,间接导致魏朝短命而亡。几十年清剿的结果是小的割据没消灭,天下进入了诸强争霸的时期,直到本朝建立。黑松山是司隶与凉州搭界处的一座名山,山上修有一坚固堡垒是前朝凉州曲氏大族所建,位于两山之间的绝险之地,堡垒前是陡峭的山坡,堡垒后面就是原始森林,进可攻退可守,虽然被魏朝军队破坏,但主体石头建筑至今仍然十分坚固。大约在二十年前,当今天子刚刚登基就迫不及待的要和匈奴开战,于是在边境修建了一系列的城堡,强迁大量的内地人到边城定居,结果这些人中有很多吃不了苦,又因匈奴屡屡犯边,大量的移民和戍边的将士集体逃亡。其中最大的一股流民推举一位艾姓的边将做头领,占据了黑松山,从此啸聚山林成了山大王。” 赵遵对北方流民一事早有接触,于是道:“黑松山离长安有多远?” “大约三百里!” “三百里,这么近!天子脚下怎容一伙强盗?” 侯贤抢过了话头:“嗨,当年陈嵩克扣戍边将士的军饷导致哗变,这是陈嵩的一个大污点,剿匪是小,一旦自己贪赃枉法的丑事传扬出去就算是太尉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从不提起清剿黑松山这件事。” 赵遵道:“鲍相和陈嵩是死对头,怎么不拿此事弹劾陈嵩?” “鲍鸿整天在朝堂上唱赞歌,称天下太平四海臣服,要是告诉皇帝京城左近就有山贼,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所以他也不吱声。” 赵遵道:“二十年了,皇帝就一点黑松山的消息都没听过?” 余雷道:“皇帝这么精明的人怎会对黑松山一无所知!可此事是因他登基时施政不当造成的,皇帝这么自负,怎会承认自己有错!别人不提,他也装糊涂!” 赵遵气得直摇头:“我明白了,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没有这回事!” “对头!好在黑松山的头目还以军人自居,不怎么危害地方,地方官渐渐地默认了它的存在。” 赵遵问:“黑松山势力有多大?” 余雷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黑松山经营了二十年,如今人口过万,精壮之辈有近两千,而且都是边关将士的后代,战力非是寻常草寇可比。凭借黑松山的地利,就算北护军倾巢出动短时间内也未必打得下来!一旦动静过大惊动了朝廷,那就捅娄子了!” 鲁诚也道:“这地我也想到了,太难攻了,咱不能拿兄弟们的小命开玩笑啊!” 赵遵乐了:“就好像我不关心兄弟们的死活一样!黑松山确实是个绝佳的对手,有实力才能检验新军的战斗力,大家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大胃口一次吃掉一万人!” 侯贤脑子最灵:“哦,你的意思是不强攻黑松山,不剿灭他们,只为检验新军某项战力!” 何郊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赵将军,你想检验哪一项?暗杀、潜入还是开城门抓俘虏啊!” 赵遵把头一歪:“这个嘛,我还没想好,到地方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鲁诚坏笑道:“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何大哥,这是要给你出难题啦!” 赵遵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发出了担任护军校尉来的第一道作战令:“明天一早,新军全营开拔前往黑松山,公孙胜、兀哈伊支留守老营,其余军官随我一同前往。” “喏!” 终于要打仗了,很多人激动的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新军已经整装待发,即将开拔之际营门口的卫兵突然来报。 “禀将军,有人来访!” 赵遵心头一颤,这个节骨眼上怎会有人来访自己? “众军莫动,我去会会来人!” 赵遵独自登上营门的哨塔,居高临下一望,“是你!”只见班闰一人一骑站在营门前沐浴在晨曦之中,赵遵急忙冲到营外,这才发现班闰穿着西域护军常见的牛皮甲,马背上驮着毡筒子和弓箭。 赵遵看着一脸虔诚的班闰,有点紧张,忍不住往坏处去想:“是不是吉娜出什么事了?” 班闰摇了摇头,“那你一大清早跑这儿干嘛,吓唬人啊!”赵遵有点生气。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赵遵十分意外,班闰突然行了西域护军最高的军礼,单膝跪地右臂置于胸前,高呼,“西域都护班宣子孙、班冒之子班闰从今日起投入赵将军麾下,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九死无悔!” 赵遵愣神的功夫,班闰拿出一个小册子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是我的调令,请赵将军过目!” 赵遵拿着调令看着班闰,不知所措,“班兄,这有点太突然了!” “行啦,我白干活不拿军饷还不成吗?”说着班闰拉着马就往营里走,见赵遵还傻站在那儿,喊道:“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啊!” 两个人携手揽腕进了军营,其实班闰的家世并不为外人所知,他的父亲班冒以质子的身份来到长安做人质,祖父死后回到西域执掌大权,皇帝想让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然而却出了变故。 班冒的原配夫人生了两个儿子,班升和班闰,然而班冒晚年的时候宠幸一名姬妾,有意扶植这个姬妾生的儿子做继承人,原定继承人班升和一般老将建立起了同盟和班冒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为了不激化矛盾选择让班闰代替哥哥到长安做人质,班闰的身份不是继承人,这让皇帝非常不满,一直慢待与他,班闰也是一身浪荡公子的气质,在长安混日子,直到他看到身份比自己还显贵的赵遵是这样一个精彩的活法,赵遵的品质深深触动了班闰,他下决心改变自己的现状,情愿追随赵遵做一番事业为民效力,所以才找裘无恙托关系把自己调到了北护军。 班闰跟着赵遵一进大营迎头撞上了准备出发的新军,立刻就愣住了。 “赵……赵将军,这是要打仗啊!” 赵遵大笑:“让你赶上了!来来来,我替你引荐一下!” 众将见赵遵出去片刻领回来了个人,好奇的看向班闰,赵遵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哥们班闰,从今天起就调来咱们北护军了,以后就是自家弟兄了!” 班闰向众将作了一揖:“在下关内侯班闰,请诸位老兄多多关照!” “关内侯!” 众人大惊,鲁诚摇头叹息道:“刚来一个赵侯,这有来个班侯,朝廷的侯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啊!” 余雷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侯是越多越好!三千人的队伍两个侯爷坐镇,咱们北护军这是要发达了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绕道后山 赵遵向班闰引荐了余雷何郊等人,颇为无奈地说:“班兄你也看到了,我们北护军现在是兵少将多,你说我给你按个什么官好呢?要不我这个护军校尉让你做得了!” 班闰把马背上的长剑解下来别在了腰间:“我调令上不是写着呢,就当普通士兵!” 余雷以为不妥:“普通士兵?这么怎么行啊!” 班闰来劲了,把马拴在了营地的柱子上往士兵堆里一站:“我还不配当个兵吗?” 赵遵早就摸过班闰的底了,他的内功路子非常特殊,可能是西域独有的法门,惯用一把长剑,不能说是一个一流剑术大师,但实力较何桥不分上下。 赵遵笑着把班闰从士兵的队伍里拉了出来:“我们北护军的兵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得先从斥候开始做起!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等打完了这一仗回来再谈你的事!” 班闰没有在反驳,何郊高喊一声出发,三百多新军和各队的军官出发了,因为是秘密作战,北护军不敢走大路,钻进了茫茫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森林,途中遇到樵夫猎物,便称是军队调防,反正穿着卫军的军装也没引起他人的怀疑。 初春时节赶上阴雨绵绵,山路泥泞难行,冻雨摧残着每一个人的身心,但北护军官兵没有一个人有怨言,行军的脚步没有一刻停止。何家兄弟和班闰几个对北护军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终于明白北护军“山地魔鬼军”的绰号不是浪得虚名,铁血的纪律令他们无比佩服。 终于数日后他们遥遥望见着名的险川黑松山的轮廓,离着还有三十里众军驻扎在了密林之中,安顿好了之后鲁诚开口了,“老大,地方到了你打算怎么练啊!快说说吧!”这话鲁诚已经憋了一路子,众军官也有同感,一齐看向赵遵。 赵遵这时突然一笑,鲁诚立刻感觉后背一阵发毛,“又来了!准是坏主意!”赵遵踢了他一脚,“猜错了!我多和蔼可亲啊!我不难为何大哥,所以呢,怎么练兵,怎么向我这个主将展示集训的成果,你们自己的定!我干看看不发声怎么样?” “好家伙,赵将军这叫无招胜有招!我们要是选了简单的考验起不到任何考察的意义,只能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了!不过我们接受挑战!先容我们合计合计!”何郊拉着众军官在一起商议作战计划。赵遵稍微往前凑了凑就被侯贤鲁诚等人挡了回去,“你急什么呀,等着看好戏吧!” 众人在密林中驻扎下来,好好休整了一日,洗去了一路的征尘,转过天来何郊、班闰、余雷和赵遵四个作为探路的尖兵换了猎户的衣服,拿着猎叉身背弓箭钻进了黑松山的茫茫林海之中。 何郊和余雷都是糙汉,装扮长相就和普通猎户一般无二,可赵遵和班闰都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怎么看都不像猎户,只好多往脸上涂些污泥,背上竹篓充当跟班。 黑松山山如其名,山上多黑色的岩石和奇形怪状的松树,四个人翻过第一道山梁,突然眼前一亮,原本茂密的树林全部都被伐倒露出光秃秃的山脊,两山之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超乎想象的石堡,足有数十仗宽,五六丈高,没有任何门户,堡垒前一块石头、一棵树都没有,一马平川无遮无拦。 天色尚早,堡上十几个喽啰兵来回巡逻,把守的非常严密,吓得几个人连忙退到了山梁的另一侧。 余雷擦了把冷汗:“乖乖!我说地方上为何不敢招惹黑松山,这天险别说有人把守了,没人看着爬上去也费劲啊!” 班闰道:“你们看见堡前的火坛了吗,到夜里点起来亮如白昼,趁夜色偷摸上去也没可能!” 赵遵掂量了一下,像黑松堡这样的天险比大青山烽火台也差不了太多,给自己五百人只要水粮充足,哪怕万人围攻也可保百日不失!这次自己确实给何家兄弟出了个大难题。 何郊的眼这时看向了西北方:“我们先绕开这座险峰,去山后转转!” 四个人绕过黑松堡进入了更深的山中,除了堡后开垦的田地,山中几乎再也看不到人迹,走到了傍晚四个人又累又饿,突然看到了袅袅的炊烟,他们决定过去瞧瞧。 不久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出现在了树林中,赵遵觉得这个突兀的小山村出现在这儿有些蹊跷,可班闰和余雷饿急眼了,哪管得了这些,一溜烟跑进了村。 赵遵和何郊走的稍慢,片刻之后听见村里传来了打斗的吵闹声。 “这两个家伙又闯祸了!”赵遵知道余雷稳重,准是班闰又犯浑,可等二人冲到出事地点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和赵遵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八九个壮小伙子手里拿着木棒、锄头正在围攻班闰和余雷二人,那架势一看就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但仔细辨认之下,这几个年轻人虽然都有膀子力气,却毫无章法可言,与训练有素的山寨喽啰兵截然不同。赵遵本想出言喝止,突然想到自己只是个“看客”,只好忍住了。 何郊有股子威严,他冲上去隔开了殴斗的两拨人,“别打了!”班闰和余雷见状停了手,没想到占据下风的山民们仍然不依不饶抄棒就打。何郊有点恼了,拳头迎着打来的木棍挥了出去,只听“咔吧”一声,碗口粗的顶门杠子被拳头打折成了两截。 这一手把山民们震住了,唬得几个人连连倒退,只有为首的那个小伙子咬牙切齿的不肯罢休还要来打,可他和何郊差太远了,连被摔了七八脚,几个同伴把他拦住了。“松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都不过他们,快逃吧!” 这个被同伴称为“松哥”的小伙子还不服气,硬是被同伴们拉着向村口逃窜。 赵遵看得明白,知道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大喝一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赵遵心狠话不多,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被卸脱了双膀,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跑不动了。 何郊捡起地上的锄头,上面的铁质磨损的非常厉害,一看就是经年劳作造成的,于是问道:“你们是附近的山民,为什么伏击我们?” 为首的小伙子呸了口唾沫道:“狗贼,要杀就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余雷气乐了:“我们到村子里讨碗水喝,不给就罢了,还拿棒子打人,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伙子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老大:“你们不是来抢亲的?” 班闰怒道:“我呸!长安城里多少贵妇老子都不稀罕,跑你这山沟里抢亲,是我疯了,还是你疯啦!” 这会儿小伙子才知道是打错人了,忙赔礼道:“对……对不住啊,各位大哥,我们……我们打错人了!” 班闰最不肯饶人:“哦,打错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完事了?得亏遇上了我们,要是遇上旁人岂不被你们冤杀了!” “对不住,真是错了……”山民嘴拙只会道歉,这会儿赵遵挨个给他们接上了脱臼的肩膀,几个愣小子忙把他们让进了村口第一家的院子里。 何郊见这院也太破了,问为首的小伙子:“小兄弟,这是你家?” “是,是我家,大哥我叫郭松,您叫我名就成。” “郭松,这些人是谁啊?”何郊指着一起打架的那几个青年。 郭松挠了挠脑袋:“嘿嘿,他们都是我们同村的后生,是来帮我的!” 何郊道:“你刚刚说抢亲,这是怎么回事?” 郭松一时语塞,另一个小伙子说道:“黑松堡的头目丁青看上了我们村许家的二姐,要强娶她过门!” 何郊道:“那你们是打抱不平喽!” “不是……我们松哥和许二姐是那个……所以……”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班闰奇道:“山贼抢亲还下帖子挑日子?” 郭松叹了口气:“唉,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但见几位也都不是凡人,我也就不避讳了。黑松山石堡中的那些山贼诸位都听过吧!”四个人均点了点头,“其实我们和黑松堡里的山贼算得上是同宗同源,都是二十年来北方逃回来的流民,其中胆子大的做了贼,剩下那些胆子小或不甘心玷污了自己清白的人逃入了深山,建起了几个村落。我们这些村子虽然和黑松堡分了家,但往来密切,堡里的人也不欺压我们。但近些年黑松堡的规模一再扩张,年轻人到了婚配的年龄便在附近的村庄镇店找姑娘,下聘礼娶妻。我们这个地方闭塞,人口就这么点,姑娘就那几个,都许给他们,我们这些人就得打光棍!当然不能同意,我们和堡里的山贼多次冲突,他们也不像过往一样对我们那么客气了,扔下点聘礼就来要人,不给就抢,这种事一年少说发生五六次!这次丁青这家伙下山,相中许二妹妹,许老伯已经明告诉他,二妹和我已有婚约,丁青这厮却不管不顾扔下两匹帛,说这几天就来接亲。我和许二妹妹早已私定终身,没了她我也不想活了,所以邀了几个相好的兄弟,准备拦住接亲的队伍,不巧误把几位当场丁青的人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班闰说:“你们几个脑子也太不灵光了,这里过得这么苦又有强盗,干嘛不跑啊?” “跑!”郭松摇头道,“谈何容易啊!我们都是无籍的流民,离了大山没了田地就得活活饿死啊!” 何郊道:“你们是该好好教训一下黑松堡的强盗了!不然以后会更受欺负!” 郭松无奈道:“我们就这么点人,哪是人家的对手啊!” 何郊把外裳敞开露出了里面卫军军官的盔甲,郭松大惊道:“你们是官军!”这一嗓子连外面院里的人都听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接亲接出鬼 “喊什么,想把贼招来啊!”班闰吼道。 “不不不,要是让黑松堡的贼知道了,我们村几百号人一个也活不了啊!” 班闰气不过道:“嘿,你就对我们这么没信心?” 郭松道:“我真不信你们能打下黑松堡,堡垒有两千喽兵,训练有素!黑松堡又是险地,即使受不住了还能退进大山,灭他们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但却说的诚恳,也是实情,何郊想了一会:“兄弟,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 郭松道:“大哥,您说吧,让我干什么?” “我们这次是冲着黑松堡来的,但目的不是剿灭他们,如你所说黑松堡的贼性越来越强,有必要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有所收敛!你得帮我们进到石堡里,好不好?” “好是好,只怕……” 这时一直不语的赵遵开口了:“我们军正在扩编,你帮过我们之后可以带上你的家人和乡亲跟我们走,对了,还有你的许家二妹子,别的不敢说,我保证以后你们吃穿不愁,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 “真的!”郭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你们这几个愣小子都有把子力气是当兵的好材料,我们欢迎啊!”余雷真稀罕这几个棒小伙子。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咱们这么着……”何郊说出了他的计划,赵遵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天后的傍晚,丁青带着四个手下来接亲了,丁青骑着高头大马心里那叫一个美,许家二丫头是黑松山有名的美人,自己娶了她真是艳福不浅呐!进了村子一看,丁青更美了,老许头家门前高挂红灯笼,不少邻里在屋前院里忙活,一派喜气洋洋。丁青被“姑爷姑爷”的叫得有点晕乎乎。依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在山村里拜堂入洞房,可老实巴交话都说不利索的老许头突然开窍了。 “老许家没有在门上嫁闺女的规矩,还是到堡里办喜事为好!” 丁青心里虽然痒痒,可就等一天怎么也能忍了,于是欣然应允,几经波折终于见着了美艳如花的“新娘”。丁青立刻要带人走,这会儿新娘发话了:“郎君要怎么把我接到堡里去啊?” “骑马,骑我的高头大马!” 新娘一听,脸就拉下来了:“人家女儿出嫁都是坐八抬大轿,我跟了你却要骑马走,人家一辈子就办一次喜事,你这么糊弄我,我可不依!” 新娘一闹,丁青有点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新娘的“哥哥”给出了主意,村里有个二人抬的小轿,硬加了几根杠子改成了八人抬,轿子有了丁青带的人又不够,只能请“娘家”多出了几个人帮忙抬轿子,再加上送亲的亲属,二十口子人浩浩荡荡出了山村。 山路崎岖,二十几里的山路走了一天,终于在转天掌灯时分进了黑松堡。堡内的头领见丁青带着新娘子回来了,立刻置办婚事举行典礼,山寨上下一片喜庆,每个人都喝了不少喜酒,几个头领更是喝高了被抬回了住处,等到一切喧嚣都归于平静,丁青终于如愿以偿的入了洞房。 丁青小三十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娶妻,情感方面比较腼腆,自从见过许二姐之后彻底被迷住了,日思夜想终于娶到了手,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事他没忘,进了洞房见“许二姐”坐在榻上,丁青酝酿了好半天终于掀开了红盖头。 “你……你不是……”可他掀开盖头看得到却是一张男人的脸,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脖子被人狠狠一击昏死了过去。 班闰快速的脱掉了一身嫁衣,又把脸上的脂粉擦掉,将丁青捆结实了扔在床上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原来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候,长相秀气的班闰化妆之后调换了许二姐守在洞房里,打昏了丁青后迅速和等在外面的何郊等人汇合。 送亲的十几个“娘家人”不是别人,全是急行军进驻山村的北护军的几位“狠角色”,公孙输见班闰脸上残留的脂粉和唇彩,忍不住调侃道:“班老弟刚入北护军就牺牲色相,真是令我辈敬佩啊!没吃亏啊!” 班闰气的鼻子都歪了,骂道:“你大爷的,下次再有这样的美差一定让给你做!” “你以为我不想扮演啊,可谁家山大王能看上我这体型的娘们啊,我……”公孙输还想再贫几句,余雷从远处小跑了过来。 “城头的喽兵已经全部生擒,弟兄们都攀爬进来了!” “好!”何郊喊了声好,吩咐众人依计行事。 北护军新军的三百来人,在众军官的带领下,在黑松堡中穿梭如飞,尽情展现。赵遵独自站在黑松堡最高的堡垒上,看着自己部下的表演,心中无比的畅快。 黑松堡的大当家艾金岗原本是一个落魄的军官,驻守的据点被匈奴人击破后逃到了黑松山,在他的带领下近几年黑松堡的实力大增,他不免有些膨胀,今天兄弟大婚,被手下们劝的多喝了几杯,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当兵出身的艾金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谁啊!” 门外传来了二弟肖玉慌张的声音:“大哥,是我们!快开门!” “等会!”艾金岗揉了揉宿醉发疼的脑袋,晃晃悠悠的打开了房门,门刚一开呼啦啦进来了四五个人,全都是黑松堡的头面人物。 “老二老三你们……”艾金岗有点糊涂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啥?” “大哥,出大事了!”肖玉一句话可艾金岗吓了一跳,“老二,到底怎么了?”肖玉解开领口露出了脖子,只见肖玉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艾金岗举着蜡烛凑近了一看,那是一道细细的朱砂印,用手搓都搓不掉。 “谁给你画的?” 肖玉把三当家的刘黑子拉了过来,把领子往下一扯,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朱砂痕:“我和老三都喝多了,起来放茅的时候我先看见了他脖子里的朱砂痕,然后我让老三看看我的脖子,竟然也有一道!” 艾金岗见几位兄弟都是一脸紧张,问道:“你们也都……” 几个人都无奈的点了点头,艾金岗顿感一阵发寒,能在脖子上画朱砂就能拿刀抹了他们的脖子,在自家山寨里发生这种事,这还了得! 艾金岗刚要发怒,肖玉犹豫着问道:“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艾金岗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肖玉指了指他的脖子,艾金岗咽了口涂抹,轻轻拉了拉领子。 “啊?”弟兄们同时发出了惊呼,艾金岗拿起铜镜一看,立刻毛了,自己脖子上同样也有一道红痕。 “不好!山寨进来人了,快集合队伍!” 几个当家冲到聚义大厅一看,乐子可大了,前半夜还一起喝酒的头目和喽啰全都给捆了扔在地上,艾金岗等人忙把他们解开。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艾金岗怒吼道。 一个小头目哆里哆嗦的说道:“我喝多了就趴桌子上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帮人,勒住我的嘴就把我捆了,其余的弟兄也都是……” “废物,废物……”艾金岗火冒三丈,“谁值夜,堡上的巡逻哨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时一个小喽啰跑了回来:“报……,大当家,堡上值夜的弟兄们都给打昏了,前营的几百号兄弟都被关在了营房里!” 艾金岗一下子坐倒在了酒桌的席位上:“这……这……,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肖玉脑子快,一拍大腿:“送亲的人呢?把他们找出来!” 几百人找了一阵,最后一个人都没找到,艾金岗明白了过来:“不好,去丁青那儿!” 丁青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已经大半夜了,艾金岗等人冲进屋来的时候,这小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会儿基本上可以断定送亲的队伍有问题,艾金岗问丁青:“丁青,谁绑了你?” 丁青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我入洞房揭盖头的时候才发现新娘子变成了个男人,然后就被打昏捆上了?” 肖玉一把揪住了丁青的领子:“丁青,你娶的到底是什么人?” 丁青结巴道:“她……她是头道沟子老许家的闺女。” 肖玉道:“你这不是娶亲,是接冥鬼啊!差一差把整个黑松堡都给毁了!” 艾金岗这会儿头脑清醒了不少,问丁青:“老幺,我问你,这个亲事许家是心甘情愿的吗?” “大哥,那……那当然了。” 艾金岗一瞪眼:“你还敢蒙我!” 事到如今丁青不敢在隐瞒了,把许二姐和郭松有婚约,自己强娶人家的事说了出来。 艾金岗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巴掌:“好啊你,我三令五申不能强抢民女,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我宰了你!”说着要拔刀杀人。 “大哥息怒!息怒!”肖玉死死地抱住了艾金岗,“老幺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 “唉!”艾金岗长叹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痛心疾首的对在场的头领说道,“后山是黑松堡的命脉,是咱们的根本,山里的几千山民站在咱们这边就给咱们加了一道保障,要是和咱们为敌勾结外人咱的后背就暴露给人家了,我说了多少次了,可……可你们就是听不进去!” 丁青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哥,小弟知错了!” 老三老四气哼哼的说:“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追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安乡侯常羽 艾金岗叹了口气:“人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不杀一人控制住我们几百号人,有这种本事的人你追上又能如何?再丢一回人!” 肖玉也道:“大哥说得有道理,对方仅仅是教训了咱们,但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咱们见好就收吧,千万别再去招惹后山的山民啦!今后更要注意防御,不敢再有松懈!” 再说北护军的众军在天亮前全部撤离了黑松山,新军首次出击非常圆满,黑松堡被从内部击破,共生擒了一百多喽啰,二百多被关在了屋中失去了抵抗能力,十几个首领全部被“刺杀”,最难得的是没杀一个人,己方无一人负伤,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大胜利,更可喜的是还招揽了郭松等几十个壮小伙子,一队人高高兴兴的往回赶。 然而一路上赵遵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北方的大山,渐渐地余雷等人看出了端倪,鲁诚忍不住问道:“老大,你看那山干什么?” “哦……没……没看什么。” 鲁诚哪里肯信:“拉倒吧,你这是没看什么的样子吗?” 赵遵知道自己掩饰的不好,可他并没解释,叫来了郭松:“郭兄弟,北方的这道大山叫什么名字?” 郭松手搭凉棚望了望远方的山峦:“哦,那是盔缨山,因主峰酷似头盔的缨子而得名,山中有一处名胜藏兵峡,相传是上古时期对北方的运兵密道,如今已经没人去了,到处都是荒草和落石。” 众人对赵遵投来了不解的目光,然而赵遵点到即止不再谈论有关盔缨山的话题,回到北护军大营,新军得胜的气氛立刻在军营中蔓延了开来,北护军的士气达到了最高。赵遵因为惦记长安的事务只在大营小住了三日便和北门轮岗的公孙输侯贤回了长安。班闰却在军营住舒坦了,赖在大营不走了。 回家的路上赵遵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自己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走的时候又没打招呼,刘贞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结果回家一问,十多天刘贞不曾来找过自己。赵遵感到既侥幸又意外。 皇帝带着朝臣和在京的宗室到渭河上游进行春祭,这些天长安城也略显冷清,突然安静下来的赵遵百无聊赖,阿玉非常能干,她把山一样的周典精编缩减,誊写成册,让赵遵读起来方便了很多,但其中仍有晦涩难懂的地方,阿玉便用她父亲经手过的案子为例讲解给赵遵听,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赵遵拿出了师父魏平君赠给的《鬼谷兵法》,打开卷轴取出了藏在里面的地图。 赵遵翻了几张终于找到了想要看的东西,黑松堡在地图上已标注了废弃的记号,可见此图成于魏朝建国之后,而盔缨山的藏兵峡边上却写着“尚可”二字,盔缨山的东侧还有一个特殊的记号,并无文字注释,看似个衣服的样子。 魏平君给的地图记载的都是十分重要的要塞和粮草军械仓库等,虽然画图的年份久了,但很多堡垒粮仓一直沿用到了今天,赵遵已经证实了一些,还有不少属于机密,包括旧皇宫的暗道。 之后的几天赵遵多方打探,朝中、民间仍没有一点用兵的传闻或者迹象,然而赵遵始终坚持自己的推断,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战前准备。 最后他决定再去一次熊弼将军的府邸,毕竟是封不遗亲口嘱托的,赵遵一直关注着熊府的动态,每月都派人到熊府送钱送药,可是赵遵对熊弼的夫人非常反感,这个女人非常放荡,熊弼病后不久这个女人便和常羽在内的多个浪荡公子搞到了一起。赵遵派出的密探蹲守了半个月,汇报的内容把赵遵气得够呛,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想去,可想到对封不遗的许诺,只能选择违心的去讨好这个坏女人。 初春的午后暖意洋洋,苗氏慵懒的躺在卧房露台的软塌上,这时小丫鬟突然跑进了屋,盈盈下拜道:“主母,有客来访!” 苗氏还未发话,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怒斥她道:“不睁眼的小皮子,没看到主母正在休息吗?” 苗氏今天的心情不错,并未生气:“什么客人?” 小丫鬟道:“回主母的话,是个年轻的公子,生面孔没见过。” “他说姓什么了吗?” “说了,他说姓赵。” “姓赵?”苗氏想不起认识哪位姓赵的公子,贴身丫鬟问:“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很年轻长相挺俊。” “对对对,也就二十岁左右。” “是他!”贴身丫鬟对苗氏说,“是封大将军带来的那位赵小将军!” 苗氏非常失望:“他准是来看望老爷的,告诉他我去城外庵观给老爷祈福去了,礼物留下打发他走!” “喏!”小丫鬟如获大赦。“回来!”贴身丫鬟自幼服侍苗氏,知其生性放浪,嫁给不解风情的熊弼一直都不快活,熊弼病倒之后她便守不住了,和好几个富家子弟打得火热,最近这阵子皇帝主持春祭,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城了,苗氏孤枕难眠郁闷了好几天了。贴身丫鬟知道赵遵的长相气质都能入苗氏的法眼,如果自己能促成他们的好事,一定能得到苗氏的重赏,于是问丫鬟:“赵将军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没看见随从,礼物也是自己拿的。” “什么礼物?药材还是财物?” 小丫鬟道:“没看到这些,他抱着一匹样式奇怪的布料,好像还带了一包上好的香料。” “哦?”苗氏大感疑惑,贴身丫鬟双手一拍,“我看他是开窍了!”贴身丫鬟比她的女主人还高兴,“主母,快换衣服去老爷屋吧!” 苗氏却摇了摇头:“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吧!” “主母,您不打算做做样子了吗?”贴身丫鬟有点看不懂了。 “多嘴!我这样不美吗?” “美美美!”下人们都摸不透女主人的心思,不敢多问,便去请赵遵。 赵遵有过目不忘之能,小丫鬟在前引路直奔内宅:“这好像不是去熊将军病榻的路吧?” 小丫鬟道;“主人刚刚睡下了,夫人在内宅请您过去一叙。” 赵遵听了心中更不爽了,前两次来苗氏多少还装着照顾一下熊弼,如今连戏都懒得演了。苗氏屏退了侍女和仆人,仍然躺在舒服的软塌上沐浴阳光。 赵遵站在屋门前,苗氏头也没回,说道:“上次来的时候,说把姐姐这儿当成自个家,可老也不见弟弟来啊!” 苗氏突然发难反打了赵遵一个措手不及,赵遵宁肯和一百个山贼水匪硬碰硬,也不想面对这个女人。 “姐姐勿怪,最近军务确实繁忙,一直待在北苑练兵,刚回长安!”赵遵言不由衷的说道。 “今天这是有空了?” 赵遵把裘无恙送的极品西域驼绒料子送到了苗氏面前。 “朋友给的,送给姐姐做衣服应该非常合用!” 苗氏把布料往身上比量了一番,故意露出了曼妙的身姿:“怎样啊?” 赵遵见她露出了小腿和脚背,忙把目光挪开:“好看,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不准敷衍我!” 赵遵扭过头,看到苗氏眼中隐有泪光,苗氏的这些反常举动把赵遵搞蒙了。 “苗姐姐你哭啦!” 苗氏并不拭泪:“回答我!” 赵遵非常认真的端详了试布料的苗氏,又非常认真的说:“姐姐身材高挑,西域的料子多渔网纹和兽纹做外裳不太合适,居家的长裙倒是十分般配!” 苗氏破涕为笑:“我就是想听句真话,非逼我掉眼泪!”笑的十分甜美,赵遵突然觉得苗氏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很真实。 “你是不是恼我不在病榻前伺候丈夫?” 赵遵点点头:“是有点。” 苗氏道:“我丈夫中风在榻上已经有一年了,每日三餐和用药不曾少过一丝一毫,府中十几个丫鬟仆人轮番伺候不敢怠慢,熊家的田产地业偌大的一个宅子全由我一个女人操持,一年来没有半分差池,姐姐不敢邀功,可作为一个女人我无过啊!” 赵遵一愣,苗氏说的没错,熊弼中风以来虽然没有治愈的迹象,但一直被精心的伺候,衣服床铺都很干净,没有消瘦,更没有褥疮等病症,这都归功于苗氏。熊弼家族的产业也被苗氏大点的井井有条,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确实不易。 “姐姐说的是实情,熊将军娶了姐姐是他的福分!” “福分?”苗氏苦笑道,“可我的命苦啊!大婚前我和丈夫连面都没见过,本以为成婚之后可以夫妻恩爱比翼双飞,可夫君不解风情、痴迷武学、忠于职守夜不归宿,让我独守空房!如今人是回来了,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命啊……” 赵遵听了心有感触,忍不住低声道:“那也应该洁身自爱啊!” 苗氏的身体猛然一颤:“你听说什么了?” 赵遵微微点了点头,苗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低着头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是一个怕孤单的女人,未出阁的时候有父母兄弟姐妹陪伴,远嫁千里来到长安举目无亲,只有夫家是依靠,丈夫病前好赖不计有个伴,他病了之后我连个说话诉苦的人都没有了!我是个女人不能像你们男人一样到外面结交朋友到处玩。时间久了我一个人越来越孤单,后来……后来我就想找个人陪陪我,一起吃个饭,说个话,找回家的感觉!可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目的都是占女人的身子,不然就会变一副嘴脸,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淫荡!” 大周民风开放,同样是女人面对熊弼这种情况很有可能选择离开再嫁了。 “我是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应该,但……但你没有在熊将军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这家,努力维持熊家的家业,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真的?”苗氏惊喜交加,又流出泪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会和你说这些!” 赵遵道:“苗姐姐的心确实冷的久了,想找个人倾诉,赵遵愿意做这个倾听者!” 苗氏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心里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二人从上午一直聊到了黄昏,赵遵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做了一个倾听者,掌灯时分丫鬟送上了丰盛的晚餐。 赵遵一天没吃饭了,还真觉得饿了,刚吃没几口,突然听到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撞开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冲进了苗氏的卧房。 这个年轻男子长相颇为英俊,个子几乎和赵遵无异,腰间悬着价值连城的宝剑,气哼哼的盯着屋中的二人。 赵遵没见过此人,正要搭话,那人却抽出宝剑指向了赵遵。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赵遵观其出剑的手法便知这人功夫底子一般,是个样子货,但他拿剑指着自己,让赵遵非常不爽,回了句:“你又是何人?” 那人非常骄傲的说道:“某乃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家的二公子,安乡侯常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争风吃醋 赵遵听到“常羽”二字的时候,心中猛地一惊,这就是长安最出名的花花公子,欺负段松夫妇的元凶,赵遵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场合和他碰面了! 常羽见赵遵面露惊色,以为他被自己的身份所震慑,洋洋自得:“怎么样?吓破胆了!” 赵遵冷冷的对他说道:“我是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泗水县侯赵遵!” 此言一出惊得常羽倒退了一步:“你……你……”你了半天没下文了。常羽是苗氏的相好之一,数日来他一直陪同皇帝春祭,今天刚刚回到长安便想来找苗氏鬼混,可到门口就听说苗氏和一个年轻公子在房中待了大半日,常羽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虽然苗氏是别人的老婆,他也不想其被他人染指,打翻了醋坛子闯进屋来要给“奸夫”好看,结果进屋看到苗氏和“奸夫”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这才亮出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曾想对方的身世一点不比自己差,爵位比自己还高一等,顿时没了士气。 赵遵撇了苗氏一眼,苗氏羞愧的脖子都红了,这气氛俨然是常公子和赵公子在争夺情妇!赵遵可不想跌这个份,沉声呵斥道:“安乡侯,为何入夜闯入熊将军家中啊!” “这……”常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算他清醒着也不是赵遵的对手,结巴了半天,反问道,“那……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赵遵正色道:“我奉车骑将军之命前来探望熊将军夫妇,安乡侯私闯朝臣府邸可是要判刑的!” 常羽狡辩道:“我也是来看望熊将军的!” “啪!”赵遵一拍几案站了起来,“提着宝剑来探病吗?” “不不不!”常羽处处受赵遵压制,心绪全乱套了,忙把剑收回剑鞘,“我以为有贼,对,有坏人!” “好啦!”苗氏见二人剑拔弩张怕真出意外,“安乡侯是家夫的故旧,泗水侯也是家夫的朋友,别伤了和气!”苗氏一边打圆场,一边偷偷拉住常羽的袖子,用唇语说“快走!” 常羽自知讨不到便宜,只好冷哼一声败兴而归,苗氏回过头见赵遵面色铁青,低着头不敢与其直视。 赵遵怒道:“这个常羽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你怎么和他搅在一起!他是骗你的!” 苗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可依靠的人,可他嘴甜会哄我开心,姐姐没把持好,以后……以后我不见他了便是!” 赵遵从苗氏的态度上便知她对常羽不是普通的好感,嘴上说不再见他,无非是权宜之计,赵遵叹了口气,苗氏这种看淡了男女之防的放浪女子,抗拒不了小白脸的勾引,自己又不可能替代常羽填补苗氏的空虚,只能听之任之。 赵遵气的坐回到席位上,原本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了。 苗氏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赵遵的训斥,然而赵遵并没借题发挥,也许是苗氏的坦白说服了赵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甘于寂寞,不是每个人都恪守礼法,苗氏的身份如果转换成一个男子,她的行为就是合情合理的,可惜她是个女人,做同样的事便会受人唾弃。 冷静下来的苗氏也好像从“亲情”、“友情”的幻觉中醒了过来,变回了那个精明狡猾的“坏女人”。 “你今天来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丈夫的,当然更不可能是专程来看我的!” 赵遵知道自己虽然给苗氏带了礼物,但自己不是好色之徒,明显不是为苗氏的美色来的,以苗氏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赵遵淡淡的一笑:“我真的是来看你的!” “我不信!” “熊将军病重,有些话我只能来问姐姐。” “问我?” 赵遵很认真的说道:“苗姐姐,熊将军是怎么病的?” 苗氏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熊将军是习武之人,体格强健,又无痼疾怎会突然病倒?” 苗氏变颜变色道:“你怀疑是我谋害自己的丈夫?” “每个人都有嫌疑,你也不例外!” 苗氏把双臂一伸:“把我锁了拿到官府过热堂去吧!” 赵遵把苗氏的手按回到了原处:“那是来之前的想法,现在就算你自首我都不会相信和你有关!” “哦?这是为什么?” “熊将军身体健康的时候,你可以一走了之不被诟病,可如今将军病了,这时候你若去了,会背一辈子骂名,也有损家族的荣誉,仅此一点可以断定熊将军的病即便是人为造成的也和姐姐无关!” 苗氏苦笑了两声:“哼哼‘家族荣誉’四个字活活把我压死啊!我与丈夫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对我很尊重,过门几年不曾亏得我半分,我怎会去害他!” “可熊将军的病确实值得令人怀疑,你回忆一下,将军中风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征兆?”苗氏想了一阵子突然开口道,“我丈夫病倒前的一个月间,几乎夜夜不归,在长乐宫值守,这之前他虽然也恪尽职守,但也没有这般废寝忘食。为此我和他还吵了一架,逼问之下他告诉我说长乐宫最近不干净,他作为长乐宫的守将必须保护好太后的安全。” 赵遵马上问道:“‘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我没问,但是我以为他是给自己找借口,但几天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遵皱起了眉头,“不干净”可以有多重意思,比如长乐宫中有人手脚不干净,偷盗宫中的宝物,赵遵也曾亲眼见过有人倒卖宫中的物品,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另一种解释就骇人了,那就是长乐宫出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幽灵,更直接点就是闹鬼! 苗氏见赵遵紧皱双眉,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就知道这些,如果你想了解的更详细,可以去找我丈夫的副手娄凡,他一直追随在我丈夫身边,他知道的更详细。” 赵遵点点头,起身要走,“你……你以后还会再来吗?”苗氏低声问道。 “当然,我有时间一定来看熊将军和嫂子!” 苗氏目送赵遵离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的銮驾已在前一日回到了长安,冷清了半个月的酒肆妓馆又都热闹了起来,赵遵逆着热闹的人流准备回家,结果刚走到门前牌楼附近,突然一个人从牌楼后面闪了出来,和赵遵走了个脸对脸。 “主公,您干嘛去了!让我好等啊!” “郭六!”来人竟然是失踪了许久的郭六!如今的郭六和分别是大不一样了,留着三缕长髯,一身华服,连帽子上都镶着美玉。 “老郭,怎么是你啊?” 郭六一歪脑袋:“嘿,怎么就不能是我!”见了主公郭六很快变回了原来的那副痞子相。 “回家!”赵遵把郭六拽到了府上,“有吃的吗?”郭六和赵遵真不见外,张嘴就要吃的。 赵遵忙让厨娘准备了几样菜肴,自己在熊弼府上也没吃饱,正好和郭六喝几杯。 郭六几杯小酒下肚,原形毕露,把帽子靴子都脱了,摸着肚子说:“等了大半夜,可把我饿死了!主公,你干嘛去了?我等你好几个时辰!” “我去了一趟熊弼将军的家,因此晚了!” 郭六把酒杯一放,露出欠揍的表情说道:“哎呦,那你回来的有点早啊!” “你也听说过苗氏的丑事?” “何止听说过,简直是如雷贯耳!这个淫妇对男人挑剔的很,长相不好体格不壮的可入不了她的眼,不过主公的条件当然……,你为何没在她那儿度宿啊?” “你越说越离谱,我是白天登门的!别侃了,说说吧,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 “当然是在忙正经事啊!当你的耳朵,做你的眼睛!” 赵遵笑道:“我的耳朵和眼睛可不怎么见面啊!今天怎么想起来见我了?” “我是来要钱的!” “什么?”赵遵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我把家底都掏给你了,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你败光了!你是不是拿我的钱去填渭河去了!” 郭六忙道:“主公别激动啊,您是知道的,长安物价极高,您又没啥根基,我干点啥都得花真金白银,你给的钱也不经花啊!” 赵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要多少?” “三千两金子!” 赵遵气乐了:“你怎么不去抢!” 郭六道:“我倒是想去抢,可谁让我抢啊!我话说给你了,你要不给,我立马撂挑子不干了!之前花掉的钱那才叫打水漂呢!” 赵遵道:“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钱你想怎么花?” “不能!咱们说好了,你是用人不疑用人不疑,对我不加干涉!” “好,不疑!可我真没钱了,总不能逼着我去卖祖宅吧!” 郭六摇了摇头:“也不至于卖房子!我知道你现在没钱,但很快就会有了!” 赵遵一怔:“此话怎讲?” 郭六道:“朝廷将追发一部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北护军在册的有九百人,而且近两年停发的军饷也会一并补上,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 “消息可靠吗?” “丞相府传出来的,钱已经入账,很快就能发下来!” 赵遵坚决不同意:“这些是弟兄们的血汗钱,不能碰!钱的事我去想办法,必须三千两?” “三千两!” “少一个子不行?” “不行!” “好,三天之后一定给你三千两黄金!不过你给我做线人这件事必须保密,我家你以后不能再来了,我们需约定一个见面地点。”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真假假 郭六想了一下:“米市宋家祠堂后面有一个小院是我租下放货物的仓库,那个地方僻静最适合接头,您要想见我就在墙角留字,约定见面时间,我每隔五天过去看一次!” 赵遵点点头:“如此甚好,对了,娄凡这个人一听说过吗?” “有耳闻,此人是出了名的武士,怎么,你想见他?” “对,有门路吗?” “这个人不好见!” 赵遵奇道:“为何?” “娄凡被羁押在天牢,没有廷尉的首肯,想见他好比登天!” “天牢?他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御前失仪,冒犯天颜,被关进天牢已有半年之久,但至今仍未定罪!苗氏让你去见他?” “苗氏称娄凡或许知道熊弼离奇中风的内情!” 郭六劝道:“这个贱女人向你推荐娄凡,要么是想把你引入歧途,要么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总之别有用心!主公,你耳根子软,跟这种人打交道容易吃亏,以后还是不要在见她了!” 郭六走了,留下了一个大难题,一次拿出三千两黄金,侯爷家也吃不消啊!赵遵来到长安后得到了不少皇帝的赏赐,可他不会理财,花钱又大手大脚没有节制,因此家中没有太多积蓄,田产虽然多,可不到收租的时候换不了钱。赵遵把侯府账上的钱筹划了一下,除去日常的开销,撑到下次收佃租最多只能拿出一千五六百两,只够一半。 变卖家产筹钱这事不敢做,要是传出去以后没脸见人了,向李夫人或是封不遗的夫人开口,这点钱肯定可以要来,但赵遵顾忌脸面张不开口,可把他愁坏了。这时候赵遵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结拜义兄刘澜,刘澜家资巨万满可以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赵遵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来到了刘贞家,将近一个月未来了,一进门就发现刘府的仆人们正在清扫院子。刘贞听说赵遵来找自己,又高兴又生气,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把卧房的门一关,“不见!” 赵遵好话说尽才把刘贞劝得开了门,赵遵见刘贞屋中显得几分凌乱,灰尘刚刚清扫干净还有水痕,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出远门了?” 刘贞把脸一绷:“你刚知道啊!” 赵遵傻笑道:“我最近是不忙嘛,去大营住了一阵子,这十几天你都干嘛去了?” “去渭河上游参加春祭大典去了,又在雍城小住了几日!” 赵遵道:“春祭是男人们的事,乱哄哄的出点意外可怎么办啊?我可听说前两年春祭都发生了踩踏事件,还有拥挤掉入河里的,多危险啊!” “你这才想起来关心我,早干嘛去了!每次用得着你的时候都找不到人,说是去军营了,鬼知道是和什么女人鬼混去了!” 赵遵心头一颤,女人的直觉真是准啊!千万别说漏了嘴,赵遵把分别以来发生的事捡重要的说了一下,刘贞听得目瞪口呆。 “你们一人未伤、未伤一人攻破了黑松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我想全天下再没第二支队伍可以做到了!” 赵遵只道侥幸而已,“带出了这么好的队伍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愁眉不展的?”刘贞见赵遵眉宇间有几分忧愁,好奇的问道。 赵遵犹豫了好一阵,尴尬的说道:“我吧……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 “不能!” “别啊,我是借你的,到时候一准还你!” “借多少?” 赵遵说:“越多越好,最少一千五百两金!” “没有!” “别啊,只有贞妹你能救我了!” 刘贞说:“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这个得保密!” “免谈,送客!”刘贞下了逐客令。 赵遵被逼无奈只好交代了:“我养了一个线人……”赵遵刚一开口,刘贞立刻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在朝中任职,却没有根基,这是为官的大忌,确实该多些眼线,这种钱该花!”刘贞好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巧媳妇,盘算了一阵,最后无奈道:“我最多能拿一千两,你要的也太急了,缓几天行吗?” 赵遵道:“要是不急我能来找你吗?” 刘贞道:“求人不如求己,借钱花终究不是办法,你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挣来五百两黄金?” 赵遵苦笑道:“五百两黄金啊!不是个小数目,不偷不抢……咦?是啊,我可以去抢点啊!” 刘贞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急糊涂了!堂堂的侯爷要去劫道啊!” 赵遵大笑:“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想到了一个弄钱的好办法,像抢钱一样容易!” “哦,说来听听!” “我曾在祥龙赌坊帮局做庄,你还记得吧!” 刘贞道:“忘不了,你还和那个姓王的女人鬼混气我!” 赵遵告饶道:“咱不提那事,我的意思是到祥龙赌坊豪赌一场,凭我的手段还怕赢不回五百两?” 刘贞道:“龙祥赌坊确实豪客云集,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但你和龙虎会有过节,万一让他们认出你来怎么办?”一句话把赵遵的热情无情的熄灭了。 刘贞见赵遵蔫头耷拉脑的样子,笑道:“有些时候换一张脸,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换一张脸?脸怎么能换!” 刘贞问:“你听说过易容术吗?” “有所耳闻,不就是在脸上扑粉,蓄发蓄须吗?” “什么呀,你说的那叫画妆,易容术是通过高超的手法改变人的脸型甚至声音,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 赵遵急道:“贞妹,你会这门手艺?” “当然!” 赵遵大喜:“快给我易容,我好去痛痛快快赢他一场,早点了却了这桩心事!” 刘贞从梳妆盒取出一些小瓶子小盒子,熟练的开始为赵遵易容,先给赵遵脸上涂上一层粉,让赵遵的脸色发暗,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几岁,然后用胶一点点的拉紧赵遵后脖颈上的皮肤,赵遵的脸型随之发生变化。 刘贞和赵遵脸贴着脸,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刘贞脸皮薄,脸越来越红,可她没注意赵遵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刘贞拿来了一面镜子交给赵遵,镜子中的赵遵颧骨微鼓下颌尖瘦,除非对赵遵原来的样貌非常熟悉,否则完全不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完美!变了个人一样,我保证没人能认得出你来!”刘贞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赵遵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放下镜子转而看向刘贞,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刘贞让他看的满面绯红,说道:“呆子,你看什么呢?” 赵遵突然用双手抱住了刘贞的后颈,看那架势好像作势要吻刘贞,刘贞又羞又臊,去推赵遵的肩膀:“你干什么啊!”结果一推之下,赵遵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时刘贞觉察到了赵遵的异样,“你怎么了?” 赵遵没有理会刘贞的话,把刘贞脖颈上的皮轻轻往后扯去,这时赵遵的手已经抖得厉害了,最后赵遵猛地站了起来,转头就走。 刘贞傻了,忙追上去拉住了赵遵的手臂:“你到底……” 赵遵猛地甩脱了刘贞的手,收紧拳头声嘶力竭的吼道:“刘兄,贞妹,呵呵呵,你究竟是谁,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刘贞如五雷轰顶一般,腿一软好悬没摔倒,赵遵像发了疯一样:“你一直在演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刘贞吓坏了,死命抱住赵遵哭着说:“赵郎,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了……”赵遵挣开了刘贞,踉踉跄跄的闯出了房门,留下刘贞哭倒在了地上。 离开刘府的赵遵万念俱灰,他撕去了刘贞精心易好的容,现在他什么顾忌都没了,只想发泄心中的郁闷,于是直奔新祥龙赌坊而去。 新祥龙赌坊比老赌坊排场大得多,门口四个保镖,都是一等一的壮汉,他们见赵遵是个生面孔,为首的保镖问道:“客人有何贵干?” 赵遵一肚子邪火,本就是来找茬的,开口不逊:“你们这儿不是赌坊嘛,来着不是赌钱难道是来洗澡的吗?” 门口几个赌客都给赵遵的话逗乐了,保镖面露不悦,却不敢当着客人面动怒,低声下气的说:“贵客说笑了,您到赌坊来是给我们赏饭吃,只是咱们赌坊分不同的赌筹,您想玩小的开开心,还是玩大的碰碰运气!” 赵遵把侯爷的玉印亮了出来,守门的保镖见到玉印面色大变,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失敬失敬,侯爷您里边请!” 两个小伙计伴着赵遵步入了祥龙赌坊的深处,一个小伙计一边走一边向赵遵介绍赌坊里的情况:“侯爷,您头一次来,小的带你去贵厅,有专门人陪您玩!” 赵遵理都没理他,一直热闹的富厅道:“本侯爷喜欢热闹,就去那儿玩!”说着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侯……侯爷……留步……留步!”小伙计紧拦慢拦没拦住赵遵,赵遵找了一台最热闹的赌局,这会儿庄家正准备摇骰子,见赵遵挤了进来,问了句:“客官,您也下注吗?” 赵遵把一个大口袋“啪”的一下子扔到了赌台上,庄家不明所以,示意副手去看,副手打开口袋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金子,足足一千多两。 整个赌场一下子就开锅了,见过豪赌的,没见过这么豪赌的!“我还以为一掷千金是个传说,今天算开眼了!”“一千两黄金啊,几辈子才能挣来,万一……”围观的人纷纷发出了感叹了议论。 赵遵一出手把赌局的庄家震住了,他没见过赵遵,更没见过这么赌钱的,咽了口涂抹:“这……这位贵客,玩的有点太大了吧!” 赵遵冷笑道:“开赌场的还怕赌的大?是输不起吗?” 庄家没见过这阵势,又不敢当面得罪这位大金主,一时被赵遵堵得哑口无言,正尴尬的时候侧门处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紧跟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二坊主!”庄家如获大赦,把来人请到了主位上,高个子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于是一抱拳:“豪客,我是祥龙赌坊的二东家,我来陪你玩两把如何?” 赵遵从笑声中便听出了此人的身份,他就是龙虎会二当家的公羊孙!在宁远县回京途中,赵遵就和他打过照面,赵遵心道不妙,竟碰上了这硬点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绝情 “好啊,东家赏光咱得兜着,来吧!” 公羊孙道:“爽快!豪客打算怎么玩?” 赵遵一指赌台上的骰子:“我喜欢掷骰子,就玩它了!” “玩多大?” “我还有事,没那么多功夫,就一把,一把定胜负!” “一把!”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公羊孙也微微变色:“贵客,不知您高姓大名?” 赵遵笑道:“到你们赌坊来赌钱还要验明正身吗?” 公羊孙有些为难,他倒不是对自己的赌技没信心,是怕得罪人,长安城卧虎藏龙,自己要是一时不慎得罪了厉害的人物,恐怕对龙虎会不利。 这时负责引路的小伙计挤到了公羊孙身边,低声的耳语了几句,公羊孙的脸色再变,犹豫再三对赵遵一抱拳:“朋友,就依你,一把定胜负!” 此言一出全赌场鸦雀无声,公羊孙和赵遵各取了一个柳条骰盅和五颗青铜的骰子,这种骰子分量重做不了假。 公羊孙道:“我是主你是客,客来选比大还是比小?” 赵遵把骰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至尊为大,比大!” 二人同时取盅,投骰子,只见公羊孙运气独门气功,他自己包括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发冷,离着他几步远的人都感觉到了寒气,公羊孙把内力送入骰盅,单手轻轻摇动,但五颗青铜骰子在盅内飞速旋转碰撞,发出铿锵之声,甚是骇人。 赵遵则运起纯阳的内功,按住柳条骰盅运气入盅,青铜骰子自行在盅内翻滚。公羊孙没想到赵遵的内功如此精纯,大为震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离手!” 二人的骰盅同时落定,赵遵为防有变立刻拍飞了骰盅。 “五个六!天点,绝了!”围观的人认为赵遵赢定了,纷纷起哄。 赵遵松了口气,对公羊孙道:“东家,该你了!”其实赵遵早就听出公羊孙骰盅内也是五个六,他只是想看对方如何应对。 公羊孙凄惨的一笑,把手按在了骰盅上:“不用开了,侯爷,您赢了!” 赵遵没想到对手竟如此豁达,点点头:“承让了!” 公羊孙一抱拳:“钱我立刻备好,派专门人送到府上!” 赵遵转身快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留下了一片议论声,再说公羊孙“输给”赵遵后,回到了后院,八虎中的好几位都在院中闲谈,独眼的老八龙韵站起身来问公羊孙:“二哥,哪个不开眼的来咱们这儿找茬,摆平了吗?” 公羊孙摇了摇头:“我输了!” “什么?”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龙且惊道:“这人什么来头,二哥都赢不了他!” 公羊孙道:“不是赢不了,是不敢赢,他带着一等侯的印绶,又刻意隐瞒身份,冒然赢了他的钱可能会有麻烦!” 龙且点点头:“这样啊,二哥处理得好!输了多少?” “没注意数,恐怕得有一千多两。” “银子?” “金子!” “金子!”龙韵原地蹦了起来,“二哥,这么多钱够咱们几个月的收入,就这么给他了!” 公羊孙叹了口气:“我正愁怎么跟大哥交待呢!” 这时负责送金子给赵遵的小伙计急匆匆的回来了,公羊孙忙问:“查清了吗?” 小伙计道:“回二老爷,查清了,呃……其实也没查,人家报了家门,他是已故左将军赵破虏的儿子,皇帝的外甥,他跟我说最近手头特别紧,又不好开口找人去借,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赌场弄点钱救急,他还说等过几个月宽裕了一准把钱给咱送回来!” “皇帝的外甥!”龙且瞪大了眼睛,“乖乖,得亏没得罪他!” 公羊孙挥退了小伙计:“娘的,长安这地方真是处处有陷阱啊,真悬啊!不过,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当真了得,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又想不起来……” 龙韵独眼一转:“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叫赵遵,对,是这个名,在御前比武中露了大脸,皇帝特意栽培他,给了很多田宅!娘的来,这样的家世还缺钱,真不知道这些贵族过的是啥样的生活!不过也算这小子识相,不然咱们真没办法向大哥交代了!” 提到臧豹,公羊孙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大哥够闹心了,你们行事一定要谨慎,不要再给大哥添堵了!” 赵遵终于把三千两黄金筹措齐了,但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卸下重担的喜悦,反而压抑的喘不过气,家不愿意回,他躲到了北门城楼上,不见人不说话也不睡觉,众弟兄看出赵遵举止反常,但没有人敢去劝这样的赵遵,转天的黄昏赵遵正看着夕阳发呆,余雷登上了城楼。 “刘姑娘来寻你了。” “不见!”赵遵毅然回绝了。 李黯走后余雷变成了赵遵生活中的大哥,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他坐下来对赵遵说:“做男人难呐!但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大的挫折,咱都不能逃避!刘姑娘既然来找你了,有什么话咱拿到明面上说,你这么躲着可不是男子汉的举动!” 赵遵尊重余雷,也知道他说得对,于是站起身来:“余大哥教训的是,我去见她!” 刘贞站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楚楚可人,她见赵遵终于肯见自己了,非常激动,想冲上去,又有点害怕。赵遵见刘贞满目血丝,知道她昨夜也未眠。两个人终于见面了,刘贞悄悄地抬头看了眼赵遵,见他面沉似水,心道不妙,有点胆怯的说:“我……我把钱给你送来了。” “不用,我已经筹够了。” “那个……那个,我……我”刘贞向赵遵解释,“初识的时候我正巧穿着男装,救了段兄后我以女儿身出入多有不便,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赵遵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刘贞大惊:“当然有意义,我不想因为这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赵遵突然怒吼道:“两年了,我对你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哪怕性命攸关的秘密都不曾瞒你半分!两年了,你有无数次机会解释,可你却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我,游离在刘澜和刘贞两个角色之间,编造了一系列的谎言,你的心机令我胆寒,你让我怎么面对现在的你?对不起,我过不去这个坎,我们……我们结束吧!” “不……不……赵郎,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我是爱你的,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刘贞感受到了赵遵的绝望,她怕极了。 赵遵只是摇头:“我为了你可以豁出性命,既然你有苦衷,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亲密无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赵遵扭头回了城楼,“不!”刘贞追了上来。赵遵严令部下,“拦住她!”刘贞被拦在了外面,哭的撕心裂肺。赵遵的心都要碎了,他一手扶着城墙才勉强站住,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入夜时分卫府的传令官送来了密令,赵遵看了一眼激动的全身颤抖,“怎么说?”余雷等人急切的看向赵遵。 赵遵握紧了拳头:“弟兄们,开战了!回军营准备开拔!”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百越 严冬刚过大周便开始了第三次对百越的战争,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本国的官员百姓都以为下一次的战争将发生在大周与匈奴之间,刘衡却反其道而行之,第二次南征失败后,仅仅休整三年,顶着北方巨大的压力,毅然决然的大举南下。 参战的主要将领以春祭为掩护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长安,百越的探子对此全然无知,而南征的主帅正是盛传和皇帝不和,称病在家不理朝政的大将军吕翔。刘衡和吕翔不愧为明君贤臣的典范,配合之绝妙旷绝古今!二次南征失败后,君臣二人痛定思痛想出了这个瞒天过海的苦肉计来迷惑敌人,百越果然上当认为君臣有隙,皇帝不会再启用吕翔,谁知吕翔神兵天降,率领中军一举击溃了百越边境的守军,中军一路高歌猛进。同时分兵三路,越过横亘的南岭山脉杀入了百越腹地,赵遵的北护军编入了西路军,接连打了数场胜仗,夺了数座城市,但随着战线拉长,转运出现困难,攻势渐渐缓了下来。百越利用对山川的了解,开始反击,双反互有胜负,战事陷入僵局。 北护军的帅帐中,因军功官复原职的众将正围着篝火烤糜烂的脚丫,这时侯贤撩帘进了大帐,脱了蓑衣坐在篝火旁开始拧湿衣服。鲁诚在一旁骂道:“你大爷的,一个人湿得了!还想把我们都弄湿啊!” 侯贤回呛道:“嫌我湿啊,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啊!” “行啦!”公孙输制止了二人的争吵:“我们被大雨所困,二十天尺寸未进,大伙心里都着急就别再内讧了!”二人这才肯作罢。 “猴子,事办利索了吗?”公孙输问侯贤,“下这么大雨,哪哪儿都是湿的,好不容易才点着火把几个弟兄火化了,骨灰已经装好,到时候带回老家安葬。” 公孙输道:“赵将军吩咐了,绝不让一个弟兄死而无名,要让每一个亡魂回家,咱可得办好了!” 公孙胜一肚子火:“娘的来,什么鬼地方,没有半分平地,却有那么多岭那么多河,二月开战,三月就开始阴雨连绵,补给运不上来,上面还一直催促进攻,腿都陷在泥里拔不出来,攻他个屁!” 兀哈伊支带来的骑兵一直没派上用场,他的意见也不小:“南下以来咱们打了几场恶仗,夺了三座大城镇,一共才伤亡几人,反倒因为湿热瘟病病死了十几个,还有好几十躺在病榻上下不来,这样下去还得死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雷怒了:“吵吵什么,你们要哗变啊!遇到点困难就抱怨,来前发下的誓言和雄心壮志都到狗肚子去了!亏你们一个个都变回了校尉,不怕部下们听见了动摇军心啊!” 余雷几句话把众人说的低下了头,可余雷心里也急啊,这样下去队伍的士气就消磨光了,再打硬仗就苦了。 与此同时在十里外的西路军的中军大帐中,西路军的几位骨干也在焦急的讨论着。西路军在三路大军中人数最少,面临的处境却是最艰险的,百越是个多山多林的国度,境内存在着几百个山岳部族,他们虽然与百越政权不睦,但对于外来入侵者,他们一概死拼到底。 这些野蛮人神出鬼没,对大周军的危害比百越官军更甚,他们今天骚扰你的粮道烧毁几辆粮车,明天偷袭的岗哨杀你两个哨兵,为了防备土着的袭扰很多大周军的营地竖起了高高的营垒,进攻的一方反而做起了防守。 刘衡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但将近一个月十几万大军没有一点斩获,各军的将领的压力都很大,西路军的主帅是征西将军老将杨佐,杨佐年近六旬,皇帝体恤他本不想让其跋山涉水到百越打仗,然老将军再三请战,皇帝这才应允。 开战不到一个月老将军就因水土不服病倒了,但他一直咬牙坚持,战事进入相持之后,随着阴雨天气的到来老将军的病日益加剧,被吕大将军强令转移到后方长沙养病。 西路军的帅位便空缺了,吕翔也未派遣新的将领来统帅西路军,原因是西路军的构成比较复杂,三万多人分属北军、南军和地方军的六个派系,战斗力参差不齐,其中以赵遵的北护军三千余人和魏郡韩奎的一万精兵为主要战斗力,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地方守备军。杨佐病倒之后众将推举兵力最多的魏郡兵统帅接管西路军的指挥权,而魏郡兵马统帅正是那个让赵遵十分忌惮的韩奎养子,国士无双的青年将领孤竹荣。 经过两年多的历练赵遵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但面对孤竹荣的时候,赵遵仍能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大军被困于此地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粮草供应艰难,又遭遇土着的袭扰,各军都已显现出疲态!”说着孤竹荣把一摞文书搬了出来,“这是半个月来朝廷督战、问责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虽然三路大军的情况都差不多,但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此次南征东海郡出兵三千,分到了中路和西路军,其中西路军不到一千人,实力不强运气却出奇的差,几场恶仗都没少了他们,驻扎的地方又是两山交汇的险地,经常被彪悍的土着袭击,如今减员超过了三成,带兵来的校尉怕回去不好交差,站出来说道:“孤竹将军,阴雨半个多月了,士兵中时疫流行,个个都是烂脚丫,道路上的泥能没过大腿,粮车、攻城器械寸步难行,这时候主动出击不是明智之举啊!不如休整一段,等雨停了再做决战!” 平原县尉莫大槐是一名勇士,他在县尉的位子上坐了十年都得不到升迁,这次对百越用兵,皇帝征召天下可用之兵,莫大槐带出了本县七八百壮丁,想立下战功某个升迁,却因为新募兵的战力太差被杨佐安排守护粮草,眼看战事陷入僵局,立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莫大槐急啊,一听东海校尉高楼要退缩,立刻怒道:“当兵的为国效命天经地义,不打仗好意思吃粮拿饷!下雨怎么了?东海郡就不下雨吗?” 高楼怒道:“姓莫的,你就是个粮官,会打仗吗?你敢质疑我,有能耐你打啊!” “我打就我打!” 眼看两个人就要动手,众将忙上去将二人劝开,在场的人都被二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唯独赵遵和孤竹荣自始至终没看他俩一眼,两个人一直盯着百越西部的舆图。 赵遵低声道:“如果有地形图就好了。”声音虽然很低却还是让孤竹荣听见了,“近些年朝廷向百越派出了许多密探,绘制了不少百越国的山川地形图,但所绘的区域大多集中在中路军和东路军的进攻路线上,那里人口稠密城市较多。而西路多山多岭又是夷人的地盘,密探们无法渗透,我们使用的图都是百越从中原分离前留下的,一路上老图十有七八不准,弄不好就把人引入歧途,只有参考的价值。” 赵遵指了指己方攻占的主要城镇:“唯一几十年不变是城镇的位置!” 孤竹荣点点头:“不错,大城一般都建立在平原河湖密集的地方,便于建设、取水和运输,这样的地方并不多,一旦启用人们不会轻易迁离。” 赵遵用手丈量了一下现在驻扎的地方到百越都城番禺的距离,中间分布着十几座城,一座一座的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孤竹荣从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发现了赵遵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也很认可北护军的战斗力,他直接问赵遵:“赵侯,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看法?” 听到孤竹荣向赵遵问起打仗的事,几个将领不吵吵了,全都围了过来。赵遵当仁不让:“这次南征保密做的十分到位,甚至把本国人都糊弄了,但确实有点仓促。为了防备匈奴趁火打劫,长城防线的主力军按兵未动,南征的十五万大军很多都是地方上调来的,京畿地区的守备军战斗力也不及北军强悍,皇帝深知这一点,所以三路出兵稳扎稳打,不求一口气吃掉百越千里国土,但求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大周的疆土。可我们这些北方人低估了岭南漫长的雨季对战事的影响。在北方本应该是春旱的季节,岭南却阴雨连绵可能还将持续一两个月,然后进入盛夏,那时候湿热瘟病更会让我们寸步难行!” 莫大槐听赵遵也有畏难的意思,说风凉话道:“北护军上次南征吃了大亏,不是胆怯了吧!” 高楼对莫大槐嗤之以鼻:“人家北护军自开战以来斩敌首六百余,夺占城镇的数量比莫尉抓的俘虏都多,说人家怯战你不脸红吗?” 莫大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赵遵并不生气:“让我把话说完,诸君,我们饱受阴雨的侵袭,百越人也一样,这个时候我们不动手,等雨停了他们就准备好了,那时候开战要多死多少人?所以务必在雨季打开局面!” 高楼听赵遵要在此时开战,心里十万个不赞成,可他不敢得罪赵遵,故作担忧地说道:“咱们就三万人又不是主攻,指望我们打开局面不太现实吧!” 赵遵道:“正因为我们不是主攻,所以正面之敌相对中路和东路较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我们能在西路撕开一个口子,百越军必定分兵驰援西路,中路和东路便可借机突破百越的顽固防线!” 长沙来的米将军道:“赵侯爷说得有道理,这口子从哪里撕才好?” 赵遵一笑:“我想孤竹将军早已选定好目标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攻毗陵,江边阻击 众人看向孤竹荣,孤竹荣也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家来看!”孤竹荣指着舆图说,“这是我们驻扎的地方,面前是崇山峻岭,背靠大河不是久留之地!”然后手势沿着河流而下,“这里,毗陵!地处两江交汇之地向南一马平川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我们拿下它,百越人会不会痛!” 众人看向了孤竹荣所指的地方,赵遵心中暗赞,这个孤竹荣果然不简单,在乱麻一样的西南山岭中发现了百越人的软肋。 “毗陵扼守在重要的运兵运粮通道上,一旦它遭到攻击百越人势必从中路抽调兵力协防!”孤竹荣用手在江流的上下指点,“而且毗陵是桂林郡郡治仓兰城的屏障,拿下了毗陵,仓兰城唾手可得,那将是奇功一件!” 另一位来自南军的主要将领陈陀十分稳重,他说道:“毗陵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百越人不是傻子,这么一座大城肯定有重兵把守,城高池深一时半刻打不下来啊!” 高楼趁机说道:“是啊,他们以逸待劳,咱们冒雨前行,吃亏啊!” 这次连莫大槐也不帮孤竹荣说话了:“一旦咱们困于坚城之下,百越人的援军到了,咱们会腹背受敌,弄不好咱们这点人全都得折在毗陵城下!而且咱们的粮食无法供应长时间的围城战,主帅,您要慎重啊!” 孤竹荣听到众人的议论,频频点头,最后他又看向了赵遵:“赵侯是什么看法?” 赵遵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好比对弈,我们手里握有一子,棋盘上虽然处处是陷阱,但这子必须得落下!毗陵是百越西部的堡垒,三万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围困半年不见得能打下来,毗陵的守军可以从容应对不必要向中路求援。而雨季就不同了,孤城被围情报不通,城内的人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三万还是五万八万,只要我们打得狠打得急,打得他们害了怕就会求援!” 莫大槐道:“这些我们都清楚,关键是我们即使虚张声势唬住了毗陵城里的守军,但兵力有限拿不下毗陵,援军一到我们何以自处啊!” 赵遵道:“我们要迷惑敌人,让他们不清楚当面之敌是哪一部分的,我们必须倾巢出动,但还要营造出一种大营未动的假象。最关键的是要阻击援军,只要托住援军,围困毗陵的战略意图就实现了。城里的守军看不到增援渐渐就会丧失斗志,而中路的敌人或继续增兵救援或放弃毗陵,不管他们怎么选,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孤竹荣击掌道:“赵侯所想既我所想,莫尉你带领部下守住我们的营寨多点篝火,多插旌旗,营造出我们仍按兵未动的假象,切记不要主动出击!守住老营给你记大功!” “喏!”莫大槐欣然应允。 孤竹荣接着说:“这一仗最关键最危险的环节便是阻击中路的增援,毗陵告急,援军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阻击战将是一场恶战。诸位,有谁愿意担当此任?” 众将一听面露难色,“还是交给我吧!”关键时候还是赵遵站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对赵遵都露出钦佩的表情,刚开始组建西路军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赵遵是来混资历的,甚至有可能是皇帝派来的秘密监军,对赵遵敬而远之,然而开战以来赵遵屡屡涉险,英勇无畏,他的勇气征服了所有人。 孤竹荣的内心是矛盾的,西路军中只有北护军可担此任,赵遵肯主动站出来接受这个挑战,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然而赵遵是皇亲又是侯爷,杨佐在时都不敢让赵遵冒险,一旦他出了点意外即使全胜,自己也功不抵过!但是如今形势不利,只能冒险了。 孤竹荣拉住了赵遵的手:“赵侯义薄云天!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但务必将援军阻挡在虏曲河东岸!”然后对剩下的诸将道,“诸位,我们没有退路,放手一搏吧!援军来与不来都要拿下毗陵,而后再图仓兰!只要拿下仓兰,西路军就完成了使命,届时我会为诸位请功的!” “喏!”众将心中有数,毗陵虽然城高,但孤城一座无险可守,围而不攻早晚也会破城,只是苦了赵遵一个。 众将领命出了军帐,“赵将军留步!”孤竹荣单独留下了赵遵,“主帅还有什么吩咐?”赵遵站得笔挺。孤竹荣笑了,“别这么生分,来,坐!”孤竹荣请赵遵坐下,“赵侯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赵遵道:“带领主力攻城,孤竹将军肩上的担子很重,兄弟自当为你分忧!” 孤竹荣动容道:“话谁都会说,但危急关头肯站出来的人少!” 赵遵笑道:“我可能比较喜欢站出来!” 孤竹荣的目光看向了帐外的雨幕,意味深长的说:“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赵将军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赵遵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完全不露声色,微笑道:“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好像和孤竹将军是多年的故旧,那么亲切。” “是吗?”孤竹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赵侯真是个有趣的人!”孤竹荣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统帅。 “无论毗陵打得再苦再难不需要北护军来帮忙,哪怕没有援军,你们三千人也要给我钉在那儿!北护军无论伤亡多大,也要守住江滩不让一兵一马过江,我同样不会派一兵一卒增援,你明白吗?” “喏!”赵遵行了军礼走了。孤竹荣的眼睛回到了舆图上,陷入了沉思。 北护军的帅帐里气氛几乎凝固住了,大伙都不说话,直到赵遵的出现,让黑夜亮起了火把的光。 “怎么说?”“打不打?”几个人一拥而上围住了赵遵和为其保镖的何氏兄弟。 余雷呵斥道:“赵将军刚回来,让他喘口气!那个……打不打啊!” 赵遵笑道:“看把你们急的,有军令了,我们要打毗陵!” “毗陵!”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到了帐中悬挂的舆图上,“打毗陵,谁提的?胆子可不小啊!”鲁诚身经百战,深知毗陵的重要和坚固,“毗陵可是块硬骨头,弄不好把牙崩了!” 余雷道:“有仗打就比闲着强,何时起程前往毗陵?” 赵遵摇了摇头:“我们不去毗陵!” “啊?”公孙输不解道,“怎么?不让我们去?” 赵遵道:“北护军负责在毗陵以东的江滩阻击东方来的援军!” 侯贤脸色大变:“打阻击战出力不讨好,主力拿下毗陵咱们没啥功劳,援军势大,咱们损失会很大,万一挡不住援军必受重罚!这活是孤竹荣硬塞给咱们的?” “是我主动请命的!” 公孙胜奇道:“为什么啊,这个活出力不讨好,拿下城池才是无上荣光!” 赵遵道:“两万人围攻毗陵到夏天也拿不下来,我们此战的目的是吸引中路的守军分兵,吕大将军便有机可乘,中路的百越军一旦崩溃,援军自退!我们追上去大杀四方必有诸多斩获!” 侯贤道:“到时候再回兵毗陵,和主力一道攻下城池,二功合一!” 何郊道:“我们是不是想的太乐观了,这仗的风险可不小啊!” 赵遵决绝地说道:“功业是靠自己拼搏来的!我们不去打阻击,‘围点打援’的计谋就无法实施,北护军就有可能错过这次翻身正名的机会!” 公孙输忍不住鼓了鼓掌:“我感觉每次你都拿我们这帮人下赌注,可偏偏每次你都能说服我们!我们这帮贱骨头还都愿意信你的,嘿,打吧!痛痛快快干一场!” “我呸!”兀哈伊支的副手陈铎笑骂道,“拿你做筹码是看得起你,再说那次不都是赵将军吃亏,咱们占便宜!” 众人终于有了笑容,赵遵提醒道:“大家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一定要谨慎,孤竹荣许诺我,军械和粮草人咱们挑选,老鲁老侯,你俩识货,去捡最值钱最有用的拿!” “得嘞!” 两天之后西路军借着滂沱大雨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中向着毗陵城前进,北护军负责阻敌增援,最后一批出发,再向导的指引下绕道毗陵以南前往虏曲河下游。 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出自豫北的山区,擅长山地和丛林战,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和战斗在北方,从未涉足过岭南的山林,雨中行军把每个人都折磨的够呛,为了保密他们走的是当地人都不愿意走的深山老林,不知名的吸血虫和时而发生的山崩泥流严重的拖缓了他们的脚步。好在有孤竹荣派来的两位当地向导,不然北护军恐怕早已迷失在茫茫的山林之中了。 出发的第三天傍晚北护军经过了一处裸露的山峦,几个将领登高远眺,毗陵城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何郊指点毗陵说道:“两面临江一面傍山,现在是雨季江水暴涨,搭浮桥或是强渡都不可能,唯有城西的平原旷野是缺口,但地方狭窄两万大军肯定摆不开,只能分批次轮番进攻,这是攻城战的大忌啊!” 余雷道:“毗陵守军不傻,引江水环城护防,撞城器和云梯都派不上用场,架梯子攻城人可死海了!只能围城,这么大的一座城起码围困四到六个月,赵将军的判断没错,与其困于坚城之下,真不如打个痛快!” 鲁诚的话更实际:“西路军就冀州兵有点战力,剩下一万多都是凑数的,说不定吕大将军都拿下番禺了,他们还没攻下毗陵!” 赵遵点点头:“攻城的人要打的狠中路才有可能抽调人手来增援,这么强攻死伤会很大,真替他们捏把汗!” 第一百八十章 将计就计,袭仓兰 绕过了毗陵,天上的雨仍然时断时续,赵遵他们越走越深,直到第五天的晚上雨终于停了,露出了久违的月亮。被大雨浇了五天的官兵抓紧时间休息,大伙都累坏了,几个人抱在一起不一会儿都睡着了,刚开始余雷和何郊还能强打精神陪赵遵巡视,后来也跟着一个劲的打哈欠。赵遵体谅他们让他们也去找地方去休息,这个时候赵遵内功法门的优越性完全展现了出来,他的气息悠远精神饱满,五天的急行军赵遵几乎没有休息仍然神采奕奕。赵遵见官兵们都安顿好了,这才独自来到密林深处,坐在一棵大树下盘膝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赵遵突然睁开了双眼,黑夜中犹如打了一道霹雳,两个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又渐渐的远去,赵遵看了一眼中天的月亮,顿时提高了警惕,大半夜离群远走肯定有问题! 赵遵翻身而起寻着脚步声追了过去,丛林树木高大遮蔽星空,只有斑驳的月影透过树冠照射下来,地面泥泞目不见物,这种情况下再好的功夫也难施展。而这两个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似乎对森林非常了解,选择道路毫不犹豫。赵遵越发觉得蹊跷,拼命追啊追啊,结果意外发生了,已经放晴了数个时辰的天突然又下起了雨来。 雨点敲打万物的声音掩盖了对方的脚步,雨水亦冲刷掉了他们的足印,赵遵把人给跟丢了。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发生,赵遵不由得十分恼火,然而更令他头疼的是他竟然找不到回营地的路了,这可把赵遵急坏了。 山林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赵遵只能凭直觉摸索回去的路,可怕的是赵遵的直觉却把他越引越远! 赵遵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半个时辰,此刻他的心焦急万分,弟兄们肯定也在找他,北护军一下子没了主帅肯定乱套了。 赵遵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联络上他们,那就放火放烟,但找了半天一根不湿的木头都没找着,最后他发现了一个石头洞穴,赵遵心想这里面可能有干柴和枯叶,一头钻了进去。 然而事情发展的方向远远超出了赵遵的预料,洞里面竟然躲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赵遵还认识,正是孤竹荣派来的两个向导。 两个向导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北护军的主帅,一时惊慌失措,直勾勾的看着赵遵半天没动。 这两个家伙即便不是奸细也必定想趁雨夜潜逃!赵遵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尴尬的一笑:“我……我出来转转……迷路了,呵呵……” 其中一个向导终于回过味来了,陪笑道:“哎呦,丛林里迷路可够危险的!不过赵将军吉人天相,我们兄弟正好来探路,您说巧不巧!”边说着边对同伙使眼色,另一个向导忙附和道,“是啊,咱们等雨停了一起回去,赵将军,里面坐……” 赵遵心中好笑,两个蠢货还想算计自己,于是将计就计向他们坐的地方走去,二人以为赵遵上当,手悄悄地摸向了后腰上别着的匕首。赵遵笑嘻嘻的走向他们,突然暴起发难一掌将一个向导打得昏死了过去。 “当啷!”另一个向导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实力的差距让他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赵遵把匕首捡了起来,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怎么?想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拿去百越那儿讨赏?” 向导吓坏了:“不不不……误会,赵将军误会了,我们是猎户出身,匕首……不小心,呵呵……” 赵遵冷笑道:“编……接着编!你两个小子一离营地我就盯上你们了,一直尾随到这儿,你还敢骗我!是不是觉得赵某为人太客气了!” 向导见赵遵戳穿了他们,把头一低不吱声了,“不想说点什么?”赵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向导苦笑道:“既然落到你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遵见他两条腿不停的抖就知道他在虚张声势,站起身来走向了他昏倒的同伙。“你想干什么?”向导见赵遵手里握着匕首,感受到了恐惧。 赵遵轻松写意的把匕首“插”进了他同伙的后心:“你的同伙死了,没顾忌了吧!” “你……你是魔鬼!”赵遵成功的唬住了这个向导,然后继续施压道,“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被人骗!我奉劝你在我改变主意前老实交代,不然我有的是手段炮制你!” 同伙的死击垮了他的意志,“好,我说!”“非常好!走吧,回去说给大伙听听!”赵遵将其反绑了推出了山穴,向导并不知赵遵迷失了路径,老老实实走在前面引路。 再说北护军这边,众人一觉醒来发现主帅和向导统统不见了,乱了营了,幸亏有余雷坐镇,大伙正准备去找赵遵,却见赵遵押着一个向导回来了。 鲁诚冲上去问道:“主帅,你干啥去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赵遵开玩笑道:“哦,我见咱们的向导迷路了,追上去把他请了回来!” 鲁诚可不傻,一看向导耷拉着脑袋被赵遵捆着就猜到了,怒道:“娘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对你不错啊,一口一个‘哥哥’的喊着,你敢出卖我们!” 向导也不还嘴,低着头随便骂,赵遵知道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对鲁诚和陈铎二人说道:“这小子不老实,交给你们俩处置了!” 众人都忍不住一阵坏笑,余雷为人忠厚,忍不住替这个向导的命运担忧起来,心说这个人落到鲁诚和陈铎手里马上就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向导就撂了,原来这两个向导是毗陵一带有名的猎户,虽然闻名乡里但一直未受百越官府的重视,这次大周南征他们以为终于等来了机会,只要能立功便可以在百越官府中某个一官半职,于是二人假扮向导混进了西路军中等待机会,直到这次西路军决定主动出击围攻毗陵,他们认为机会终于来了,二人商议把围点打援的计策报告给百越守军,再引百越援军绕后夹击西路军!没想到赵遵误打误撞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公孙输听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悬啊,若是二人的计划成功,我们还有围攻毗陵的主力就都危险了!还好,我们的运气不差!怎么着,弟兄们咱们撤吧!” “撤退?”何郊咬了咬嘴唇,“现在撤退会不会又落一个畏敌的骂名!” 公孙输道:“谁敢!老子要把这个狗屁向导押到孤竹荣面前,当面和他对峙!我要问问他究竟是和居心!” 侯贤道:“公孙,你这不是说气话吗?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主力取消行动,尽量减少损失!是不是啊,主帅!” 赵遵奇道:“你们都想退吗?” 余雷道:“突袭毗陵围点打援的计策已经暴露给了敌人,我们难道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吗?” 何桥也道:“是啊,我们继续前往设伏地点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先撤了吧,和主力汇合后再图决战!” “兵法诡道也!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会选择撤退以保存实力,敌人也会这么认为!而我们正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将计就计!” 余雷了解赵遵的才能,忙问:“怎么个将计就计?” “百越军已经知晓了西路军主力围攻毗陵的战略意图,所以正面压力最大的中路不会派兵来援,咱们即使去了虏曲河也打不成阻击战。倒不如兵行险着转而向南急行军一百三十里攻击桂林郡的治所仓兰!” 众人都被赵遵大胆的计划惊呆了,鲁诚瞪大了眼睛:“什么?打仓兰!谁啊,咱们啊?不可能啊,仓兰的守军起码两万,咱们去了不是送死吗?” 余雷呵斥他道:“让主帅把话说完!” “我想百越军不会放过这个吃掉西路军的绝佳机会的!他们一定会内外夹击在毗陵城下与我军决战,当然决战前会先吃掉外围打援的三千北护军!既然中路不能抽调人马,想要吃掉西路军主力两万人那就必须就近调兵,哪里有兵?” “仓兰!” “对,只有仓兰有这个兵力!仓兰地处大后方相对安全,守军一定会倾巢出动,绕后攻击虏曲河设伏的我们,而后顺势西进一天内解决西路军主力。仓兰城中守备空虚,守军以为胜利在望必定麻痹大意,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支人马突然出现在仓兰城下,我们趁雨夜突袭,十有八九能拿下它!” 何郊激动道:“雨夜夺城!这个项目我们新军训练了几十次,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夺下仓兰的城门!” 余雷有点犹豫,毕竟仓兰是百越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十几万,他们毕竟只有区区三千人。 “这事太冒险了,要不要和孤竹荣商量一下?” 侯贤道:“商量啥啊,兵贵神速,等不起啊!” 余雷道:“至少要给主力通个气吧,咱们违背原定计划,不去虏曲河设伏等同于出卖了主力侧翼,万一……” 赵遵道:“这个戏必须演的真,把剧本交给孤竹荣,我怕他演不好!”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兀哈伊支突然开口道:“主帅,你把向导抓回来了,谁去给百越人报信啊!” “是啊!”鲁诚道,“这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赵遵一笑:“我只抓回来一个,另一个早跑去报信领赏去了!” 众人奇道:“你没杀他!” 赵遵笑道:“这招险棋全指望他通风报信了,我怎么会杀他呢!放心吧,我只是打昏了他,然后用障眼法骗过了他的同伴。等他醒了自然会去出卖咱们以谋他的官职!” 何郊挑起大拇指:“高!赵将军走一步看十步,您的才能当世无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城下之战 “别夸我了,这是运气,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与此同时被赵遵打昏的那个向导苏醒了过来,他看到同伴的匕首,以为同伴已经遇害,冒雨连夜向仓兰城狂奔而去。他本事就是一位杰出的猎人,丛林中急行是家常便饭,疾走了两日终于赶到了仓兰城。 仓兰的守将虞将军乃是百越硕果仅存的老将,百越自立、开疆拓土、内乱再到抵抗大周,所有的大小战役他几乎都参与过,如今年事已高又看厌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这才主动请缨来到仓兰。 战争爆发以来他坐镇仓兰,掌控西线大局,分兵派将颇有章法,又保障各军的联络畅通和转运军需,这才使得西线从战争初期被动挨打的局面下扭转了过来,如今陷入了僵持,他其实也急,毕竟大周军势大,百越国力弱小拖不起啊!想要保住百越政权,唯有像前两次一样让大周付出一定代价,让其知难而退,这样才能让这个存在于南方一隅的小政权再苟延残喘一阵。然而这次大周军有备而来,中路由大将军吕翔亲自坐镇,己方的守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吕翔抓住机会中心突破,东线有江水天险依仗,攻守双方短时间内都难有建树,西线接替杨佐是个年轻人,军力又较弱,似乎是唯一的突破点。但是这个年轻的将军很沉得住气,两个月来没有冒进,己方释放的烟幕都被他看穿了,虞将军感到一阵悲哀,敌方的年轻将领都这么优秀,百越小国还有抗争下去的必要吗?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向导送来了西路军倾巢出动围攻毗陵的消息,这个情报简直是雨天送伞雪中送炭,经过几个将领的论证,确定情报属实而且是绝佳的围歼西路军的机会,虞将军迅速下达军令,派自己的两个儿子率领仓兰主力两万余前去支援毗陵,自己仅留二千人坐镇仓兰指挥整个战局,兵贵神速集结军队仅仅用了两天,出征当天虞将军宰三牲向上苍祈求延续国祚,两万大军趁雨夜开北门离开了仓兰,虞将军站在城门上看着桂林郡最后的生力军消失在黑夜中,内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但毕竟经过了无数战阵,很快虞将军回到了帅府继续主持大局。 再说孤竹荣带领的西路军主力,他们在仓兰军出发的前一天就抵达了毗陵城,说是围困其实堵住西面的缺口,毗陵城就变成了一座孤城。安营扎寨之后孤竹荣吩咐米将军和高楼二人督造攻城所需的投石机和撞车,毗陵城中并未慌乱,一方面组织人马上城抵抗,一方面派人去求援兵。 按照惯例孤竹荣派出使者进城招降,毗陵有守军一万怎么可能投降,不过也没把事情做绝,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又把使者送了出来。招降不成只能开打了,不过围城战无法速胜,开打了几日无外乎投石车对轰,搞点夜袭,但随着大周军攻城器越来越多,周军开始昼夜不停的向城内投石,百姓们终日惶惶,城中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然而西路军中的气氛也不轻松,抵达毗陵城当天孤竹荣就派出斥候到虏曲河畔联络北护军,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过去了北护军音讯全无,孤竹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派出五六批人去打听北护军的消息,依然未果。帅帐中米将军望着东方说道:“北护军晚于咱们出发,又绕行数十里,晚一二日也属正常,可五天了!音讯全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高楼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嫉妒北护军一路上所立的战功,见北护军失约未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北护军素有违约抗命的传统,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躲清静呢,犯不上为他们担心。” 此言一出,众将都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米将军道:“如若畏敌,赵将军大可不接军令,高将军背后非议不是君子所为!” 高楼脸上挂不住了:“怎么?我说错了?咱们在毗陵城下拼命,他们北护军人呢?” “够了!”孤竹荣一声暴喝,“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在这儿争吵!”米、高二人这才作罢,孤竹荣压了压火,说,“无论北护军因何未到,虏曲河畔现在无人把守是实,大家想想该如何应对。” 高楼道:“还能怎样,侧翼完全暴露,一旦敌人来援,两面夹击有被全歼的危险,当务之急是尽快撤回老营以免主力受损。” 米将军道:“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么一撤,咱们吸引中路之敌的战略构想就彻底失败了,之前花费的心血都白费了!” 高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吃点粮食怕什么的,早晚打回来啊!” 孤竹荣沉吟了一会儿:“诸位,我知道大伙心里没底,说实话我也是。但咱们是当兵的,参军时都说是为了报国而投军,可谁没点私心,谁不想升官讨赏!现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南征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错过了再想立军功只能去和匈奴人拼命了,百越和匈奴孰强孰弱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清楚,这一战是咱们最后的希望,只有奋力拼杀才能有所得有所获!所以无论北护军就位与否,毗陵之战一定要打!” 众将虽然有所畏惧,但想想自己的前程,还是决定听主帅的,搏一把! 米将军道:“既然主帅有决心,那我们该考虑如何应对当下的局势了!” 孤竹荣道:“我们手中可用之兵只有两万,这点兵力围城都捉襟见肘,再分不出几千人去防御侧翼了。” 米将军道:“毗陵地狭,我们无法完全展开,援军来了也一样,趁现在战事平缓我们可以在险要处布置鹿角陷坑,尽最大可能拖延敌人为咱们的进退拖延时间!” 一名叫李尔的牙将道:“主帅,某将的手下多是辎重兵擅长土工,这事交给我办吧!” “有劳李将军了!”孤竹荣看向毗陵城南的密林,喃喃道,“北护军啊,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西路军的将领们虽然满怀狐疑,但是兵士们的战斗热情非常高昂,抛石机也取得了一些战果,毗陵城头上的垛口全都被夷平了。就这样又攻了三日,这天中午毗陵城南方向破土扬尘,百越的援军到了。 西路军中登时大乱,高楼见状鬼叫道:“不好了主帅,百越的援兵到了!” “喊什么!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敌人的面还没见到就这般失态,不怕属下们耻笑!”孤竹荣怒斥道。 “是……是……”高楼吓得不敢再说,但是脸上全是惊恐之色。 米将军略带疑惑的说道:“看旗鼓来援的人马差不多有两万,中路军面对吕大将军如履薄冰,怎敢抽调这么多兵来西路?” 孤竹荣摇了摇头:“不是东方的援军,这个方向……,是仓兰城的方向!” 米将军大惊:“什么?仓兰!他们怎敢倾巢出动就不怕郡治被偷袭吗?” 李尔道:“除非他们掌握了咱们的底细,事先侦知了我们的意图,这才敢孤注一掷的派出所有军队来援,哼哼,有内奸!” 孤竹荣叹了口气:“这是我最担心的,我说北护军为何失约,恐怕已经遭遇不幸了,都是我的过错啊!” 米将军道:“主帅,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快拿主意吧!” 孤竹荣被称为“智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大家不要惊慌,我们不是一直在找机会和他们决战吗,现在机会来了!敌我双方兵力相当,野战又是我们的强项,有何惧哉!韩昌韩明,你二人率领中军正面迎击来犯之敌。记住,这场仗一定要死战到底!一人退杀队长,队长退杀百夫长,百夫长退杀千户长,千户长退我砍你们的头!” “遵命!”韩昌韩明领冀州兵一万出阵,迎着仓兰援军冲了过去。 “米将军、李将军!” “末将在!” “你二人率本部人马护住中军两翼!” “遵命!” “高将军!” 高楼一听孤竹荣喊自己的名字就是一哆嗦:“在……在!” “你带领剩下的人塞住毗陵城的城门,我们打退援军前绝不能放一个守军出城!” “是……” 渐渐地仓兰援军陆续走出了丛林,百越军非常有特色,他们张红旗、敲青铜鼓,士兵们着皮甲用青铜短刃,箭镞也是青铜铸造。士兵们全身绣满兽纹刺青,带獠牙面具,冲锋的时候口中发出怪叫,甚是吓人。 百越军纵向摆开片刻之后青铜鼓响彻天机,百越仅有三郡之地,地域人口都少,几十年来全靠地利和湿热气候延续国运,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万人以上的大会战了,全无章法阵法可言,几轮箭射完就要冲上来肉搏。 韩昌韩明是河北的悍将,他们率领的一万冀州兵是韩奎的宝贝疙瘩长枪兵团,每个士兵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装备精良甚至超过北军主力,他们以矩形阵缓步上前与百越军撞在一起。矩形阵外围的河北兵手持一人高的巨盾,长枪兵紧随其后,百越军冲到近前面对刺猬一样的盾牌阵有点无从下手,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继续往前挤,最前面的人被顶到了长枪上扎成了筛子。 不过百越人数量众多,又不畏死,虞将军的两个儿子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很快盾牌阵就被撕开了口子,大阵变成了数个小阵,双方随即展开了混战。开始河北兵仗着武器精良占了上风,但时间一久厚重的盔甲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百越军人多的优势渐渐显露了出来。多亏米李二将拼死防守冀州兵的侧翼,不然随时有被百越军分割包围的可能。 关键时刻孤竹荣也豁出去了,他亲自披挂上阵,孤竹荣爱白,战袍和盔缨都是白色的,开战不久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士兵们见主帅都如此奋勇,受到鼓舞硬是把一倍于己的百越军压回到了林地边缘。 其实孤竹荣这般拼命有他自己的苦衷,韩奎近些年在冀州的势力越来越大,但作为养子的孤竹荣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韩奎的亲子韩厥年满十六,受到一众老臣的拥戴,韩奎也有意栽培韩厥,军务政务统统交给他打理。而这些差事以前都是孤竹荣负责的,等于夺了他的权。 孤竹荣在韩奎势力中的地位非常尴尬,明明有王佐之才,却不敢用,韩奎也知道亏欠这个妻侄很多,又爱惜他的才华,所以这次皇帝征天下兵马,韩奎不惜血本拿出最精锐的士兵力捧孤竹荣就是为了给他寻求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孤竹荣也没给自己的养父丢人,三十几岁就以地方军将领的身份独领一路大军,他迫切想立下大功,好自立门户不再受韩厥势力的束缚。 毗陵一战孤竹荣打出了河北军的士气,河北步兵的盛名扬名天下。就在胜利在望之际,后军突然发生了骚动,“怎么回事?”孤竹荣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可无人会回答他的疑问。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兵临城下 “主帅!”几个兵从后军架来了一个人,孤竹荣定睛一看竟是米将军,他背后挨了一箭,鲜血淋漓。 “米将军,你负伤了!”孤竹荣上前搀扶他道。 “主帅,别管我!高……高楼这厮临阵逃跑,把毗陵城里的守军放出来了!”原来在孤竹荣他们奋力拼杀的时候,高楼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认为在兵力处于劣势又两面受敌的情况下绝没有胜算,撤退是迟早的事。他怕自己的部下损失太大,象征性的抵挡了一阵后竟然带队跑了,城里的守军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立下旷世奇功的机会,几千人挥舞着刀剑冲了出来直扑已经非常疲惫的西路军主力。 米将军负责的左翼首当其冲遭到重创,眨眼的功夫倒下了二三百人,他自己也被流矢重伤,米将军带伤指挥部下堵住缺口,但城里拥出的百越军像洪水一样,米将军的部下边打边撤到了中军阵中,形势稍缓米将军再也撑不住了一口血喷出被人架到了主帅面前。 孤竹荣见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优势付之东流,气的咬牙道:“这个畜生,畜生!为了一己自私致全军的生死于不顾!” 米将军强撑着说道:“主帅,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时机已经丧失,若是后路被断,咱们这点人就全折在这儿了,你快点带主力撤吧,我……我活不成了,我留下断后,你们快走吧!” 孤竹荣颇为动容:“不行!咱们同生共死,众军听着,竖起盾牌缓缓退去!” 将令传下全军全部龟缩进了盾牌阵中,性命攸关每个人都肯卖命,西路军抱成一团撤到城西被城内外的百越军团团围住,双方体力消耗已达极限,攻势都大不如开战之初,但相持久了西路军终难逃被全歼的厄运。 这命悬一线的时候,奇迹竟然发生了,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百越军内部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骚乱,出城助战的毗陵守军突然一窝蜂似的的往城里逃去,仓兰军又坚持了一会儿,但几轮攻击撼动不了巨盾长枪也开始溃退。 在盾牌阵中苦苦支撑的西路军见此情形都傻了,刚开始孤竹荣以为敌人是在用计引诱他们,后来一看敌人的旌旗兵器都扔了,这才相信他们是真败了,虽然自己一头雾水,但这种战机不抓那是傻子,“全军出击!”西路军主力追上去痛打落水狗,百越军逃进毗陵城的得了活命,跑得慢的被堵在了吊桥外面任由大周军斩杀,整条护城河都被血染红了。最后城里的人见周军逼近城门,狠心收起了吊桥,城外数千百越军无路可走成了大周军的俘虏。 此战跌宕起伏,西路军先胜后败,又奇迹般的取得了大捷,此役共斩敌三千余,俘敌三千,不但是西路军,也是南征以来最大的胜利,己方也付出了二千余人阵亡,一千多人重伤的惨痛代价。米将军阵亡、李尔亦负伤,孤竹荣以下一半的军官带伤,短时间内已无力攻城。 战斗已经结束了半个时辰,西路军的士兵还在战场上寻找幸存的同伴,很多人都都哭了,昨天还一起吃饭喝酒的兄弟一转眼就不在了,当然也有兴奋的眼泪,一个兵一辈子有这么一场漂亮仗足矣! 孤竹荣指挥部下打扫了战场,安顿好伤兵后立刻升帐。 “把高楼给我押上来!”孤竹荣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高楼被五花大绑押入了帅帐,众将,特别是米将军的部将见了他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 高楼自知罪孽深重,磕头求饶道:“主帅……主帅,我是一时糊涂……我糊涂啦,您饶命啊!” 孤竹荣冷笑一声:“哼哼,你怎么有脸说这话,就因为你西路军险些全军覆没。饶命?你问问米将军的英灵答不答应,问问阵亡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众将齐声呵斥道:“不答应!” 高楼磕头如捣蒜:“主帅,看在我伯父的面子就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高楼搬出了自己的伯父征北将军高胜,但孤竹荣面沉似水,“谁的面子本帅都不卖!高楼,你不死不足以息众怒!来啊,把这个临阵脱逃的畜生拉出辕门斩首,首级挂在旗杆上以儆效尤!” 高楼哭爹叫娘的被拖下去斩了,“韩昌,俘虏都审了吗?” 韩昌施礼道:“抓来的俘虏都过了一遍,没什么大官,只有一个百夫长,嘴还挺硬被我吊起来拿鞭子抽了一顿,老实了。” “押上来,我要问话!” “是,把人押上来!” 仓兰军的一个百夫长被押入了帅帐,孤竹荣点指他道:“你们是从仓兰城来的?”百夫长点点头,“你们是何时出发离开的仓兰?” “五天前出发的。” 孤竹荣深深地吸了口气:“北护军是被你们消灭的?” “北护军?什么北护军?” 孤竹荣一拍几案:“别装傻,北护军就是我们原定埋伏在虏曲河畔打阻击的队伍!” 百夫长道:“我们是接到命令先消灭虏曲河畔的守军,切断你们东逃的通道,但我们抵达毗陵附近后派出三批斥候都未在虏曲河发现守军,这才直奔毗陵而来。” 孤竹荣惊奇道:“这么说你们也没遇见北护军!” 百夫长道:“五天的时间我们在密林中急行军一百三十里,哪还有空和另一支人马打仗!” 孤竹荣越想越发寒,忍不住喃喃道:“那北护军去哪儿了?” 韩昌暴脾气,把刀抽了出来:“你老实点,刚才战场上打得正激烈,你们为什么突然撤退了?” 百夫长为难道:“我只是个小官,上面的军情不很了解,刚刚围住你们的时候,毗陵守军好像收到了急报,说我们的后方正受到攻击,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就乱了,我们也没了斗志。” “后方受到攻击?”孤竹荣自言自语着,突然站了起来,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说道,“天呐,难道北护军在打仓兰城!” 虞老将军送走了俩儿子回到了府中,他并不知道城外的密林中几双眼睛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北护军在向导的带领下急行军赶到了仓兰城东的山林中,深夜几条黑影窜回了北护军的临时营地。 “仓兰的守军出动了,有两万人,领军的是两个年轻将领,老将虞逵留守城中!”鲁诚一边擦去脸上伪装的泥巴一边说道。 班闰大喜:“百越人上当了,倾巢出动!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余雷道:“不可鲁莽,城中还有几千守军,人数和我们相当,又有老将虞逵坐镇,一个大意很可能前功尽弃!” 赵遵点点头:“我们人少,又对仓兰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说实话打这么大的一座城,还真有些心虚,我们还是得等时机!” 班闰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可给你们提个醒,仓兰城派出的援军如果走得快,四五天就开到毗陵城下,到时候把孤竹荣的主力吞了,我们哭都找不到地方!” 赵遵望向了阴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道:“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旨意了!” 仓兰援军出城的第二天夜里,下起了滂沱大雨,虞逵坐在帅府的正堂,几案上放着这两天儿子送来报平安的书信,仓兰的援军行进的非常顺利。虞逵看完信,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敌我态势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是太累了,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 与此同时班闰、何氏兄弟和余雷带领新军三百余人已经借着大雨悄悄地潜到了仓兰城下,他们甩出长钩攀城而上。仓兰城原本守卫森严,但主力开拔后,剩下的要么是老兵油子,要么是新兵蛋子,他们认为敌人的主力都在毗陵,后方的仓兰极为安全,当夜本应守在城头上值岗的卫兵全都找地方躲雨去了,北护军的精兵轻而易举的登上了城墙。 他们以雷霆手段快速解决了城楼上的守卫,但城门口有一百多守军,这一关只能硬攻别无他法。东门门洞里的守军发现雨幕中出现了一些黑影,迅速的向他们靠近,可还没来得及细看,几百支箭从天而降登时射倒了十几个。 “敌袭!快鸣钟!”守卫队长声嘶力竭的喊道。 “当当当!”东门告急的青铜中惊醒了熟睡中的仓兰人。闭目养神的虞将军也被惊醒了,他提着宝剑冲出了正堂。 “来人!” 几个家丁忙跑了过来:“老爷!” “哪儿敲得钟!” 一个家丁指着东面说道:“听声音是东门方向!” 此时一道霹雳在夜空中炸响,老将军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完了! 何郊一马当先连砍数人,余众皆散,“打开城门,迎接主力!”城门外鲁诚、公孙兄弟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门开一道缝北护军众将便拥了进来,赵遵为了营造恐慌,下令用火油点燃了东门的城门楼,全城人都看到了东门的火情,百姓吓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城中的守军在大雨中成了聋子瞎子,根本找不到北护军在哪儿。即便遭遇到北护军也只有被宰的命运。其余三门的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弃城而逃,剩下几百忠心的全都撤进了虞逵的帅府里。 北护军控制四门之后,在俘虏的口中得知了帅府的方位,赵遵亲自带一千人围住了帅府。帅府位于仓兰的中心,院墙高大,门楼坚固,还有数处箭楼,作为一个军事堡垒确实令赵遵有些棘手。 北护军以极小的伤亡代价攻入仓兰,赵遵实在不想硬攻帅府损伤人命,于是下令只围不攻,安排其他将校带兵清剿余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各方反应 帅府内乱成了一锅粥,逃进来的士兵窜来跑去只求活命无心恋战,虞将军看在眼里,长叹一声回到了内宅。两个儿子出征留下儿媳带着几个幼童吓得躲在屋中哭泣,老将军颓然坐在了正堂。老管家颤巍巍的走进来。 “老爷,您一身好本事,趁着雨大,您从后门出去说不定能逃出城!” 虞将军笑着摇了摇头:“逃?往哪里逃?转眼间百越的疆土都归了大周了!” “要不咱就降了吧,老爷不也常说天下终归要一统的!” 虞将军怅然道:“别人可以降,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不愿意再屈膝改换门庭了!” “老爷!”管家服侍虞逵几十年了,亲如兄弟,见他报了必死之志,忍不住痛哭失声。 “老哥哥,我不放心俩孩子,这有封信,你快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出城去 把信送到军前亲手交给他们哥俩!” 管家还想劝,虞逵背过身去不再理他,管家自知劝不动主人,只能抹着泪离开了。 “来人,为我披甲!” 虞将军换上了许久未穿的全甲,提着大刀来到帅府前庭,仓兰军见主帅到了,顿时安静了下来。虞将军一步步登着梯子站上了墙头,大雨中老将军像一尊神像般岿然不动。 突然虞将军横刀大喝一声,墙内外都安静了下来,只闻雨声不见人言。好巧不巧下了半夜的雨在这个时候停了,北护军点起了火把。虞将军看这些年轻坚定的面孔,心说百越几十年的国祚完了! “我乃百越大将虞逵!请对面的主将出来说话!” 赵遵刚要上前,班闰拦道:“不可,小心有诈,说不定藏了神箭手!” 赵遵笑道:“现在射死我似乎晚了点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虞老将军,我是北护军的主将赵遵!” 虞逵一惊,没想到打破自己城池的是一个年轻的娃娃,赵遵看出了他的疑惑,“北护军仅三千人,我官阶只是偏将!” 虞逵叹道:“三千人就夺了我的仓兰城,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虽然有几分不服,但今夜你们是胜利者!” 赵遵一抱拳:“老将军,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您已经尽了仁臣之礼,可以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枉死人命呢!只要您肯归降,我保证您的安全,亦可保留您一家的富贵!” 虞将军大笑一声,声震寰宇,笑了多时笑中带了哭腔:“赵将军,你将如何对待一城百姓啊!” “今日的百越百姓就是明日的大周百姓,赵某一定一体对待,严令部下不准抢劫伤民!” “好,我希望你言而有信!仓兰……降了!” 此言一出北护军群情激昂,帅府里的仓兰军也松了口气,大帅若是执迷不悟得罪了大周的军队,一城百姓可要遭殃了,如今皆大欢喜,他们脸上也轻松了不少。 “赵将军,你切等上片刻,我要回内宅收拾收拾,换身衣服!” “虞将军请便!” 北护军在门前等了好一阵,陈铎耐不住性子说道:“赵将军,老虞头是不是从后面溜了,他可是条大鱼,溜了可惜啊!” 不等赵遵回答,帅府中传来了哭声,原来虞逵回到内宅沐浴更衣,向着番禺城的方向磕了个头后头环自尽了。 赵遵被虞逵的忠义所感动,亲自为其操办了隆重的葬礼,对他的家人恩待有佳,赵遵真的像约定的那样对仓兰百姓秋毫不犯。 大周南征军中路大营的帅帐里,众将纷纷向大将军吕翔汇报各军的进展,大多数都不是很顺利,每个将领脸上都多少带着愁容,只有吕大将军淡定的看着兵法,全不在意各军受阻的军情。 吕翔心中有数,宋氏在南陲苦心经营数十年根基非一日可拔除,这次兵分三路就是求稳,天气和地形的影响早在意料之中,这时传令兵跑进了帅帐:“报告大将军,西路军的信使有紧急军情向您汇报!” 吕翔一皱眉,大雨滂沱道路不通,西路军能有什么紧急军务? “叫他进来!” “是!” 信使见了大将军立刻下跪道:“大将军,西路军告捷!” “什么?”“告捷?”“没弄错吧!”帅帐里的众将都是一惊。 信使接着说道:“三日前孤竹荣将军率部在毗陵城下取得大捷,斩首三千,俘敌三千余,百越残部退入城中不敢再战,孤竹将军特派小人来帅帐报捷!” 帅帐中一片哗然,吕翔大喜:“孤竹荣是个将才,此捷乃南征以来最大之胜利,本帅要亲自为他请功!” 信使又奉上了此战的详细战报,吕翔看到牺牲将士名单的时候一阵惋惜:“告诉孤竹荣,要他做好阵亡将士的抚恤,伤者要精心医治,我会派大夫过去的。” “遵命……大将军,还有一件事,孤竹将军没有写在战报中,西路军的北护军……北护军可能在打仓兰城!” “什么?”这下连吕翔都不淡定了,信使不知道怎么向大将军解释了,只能如实汇报,“我们从俘虏的口中得知,毗陵的大后方正在遭受攻击,百越因此军心涣散而战败,毗陵的后方乃是郡治仓兰,有能力攻击仓兰城的只有绕行毗陵失踪了的北护军!” 吕翔道:“可否查证!” 信使道:“天降大雨冲毁了道路和桥梁,我们派出数支探马都因道路阻断中途退了回来,恐怕短时间内无法查证。” 吕翔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 信使走后大将军府重要的幕僚长使公冶长问吕翔:“大将军,孤竹荣的话可信吗?” 吕翔看着舆图道:“量他不敢谎报军功!腹背受敌,以少打多的情况下,若不是敌人军心不稳岂能轻易取胜!” 淳于岱说:“难道赵家的这位愣头青真的在打仓兰!” 吕翔霸气的拿起令旗:“不管是谁在敌人的后方翻江倒海,咱们都要给他帮帮场子!令使!” “在!” “你持我大将军令知会东路的冯、江二位将军接到命令之日立刻发动佯攻牵制住敌人,使其无暇西顾!” “是!” 吕翔看向淳于岱:“小岱,你率领中军昼夜不停的袭扰敌方主力,让他们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哪儿都别想去!” “遵命!” 吕翔见众将忙活起来的身影,不由得暗笑道:“十几万大军为你打佯攻,我倒要看看你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毗陵城中惨败的百越军惊魂稍定,虞逵的长子虞璋检点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人马,两万大军几乎折损一半,毗陵守军因为退得早只损失了几百人。 虞逵二子虞环一把揪住了毗陵太守张朗的脖领:“狗杂种,我宰了你!” “二弟不可胡来!”虞璋拉开了二弟,质问张朗道,“张太守,我们跋山涉水费尽心力前来解毗陵之围,你为何临阵脱逃,致使我军惨败!” 张朗一脸无辜:“少将军,我是个文官,全不知情啊!” 郡尉田楷道:“少将军,我亲自率领死士冲破周军的围困与你们会师,这些您都亲眼看到了。正当我们围住周军之际,突然从南方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逃兵,他们说……说周军在数日前攻入了仓兰城,士兵们听说此事后军心涣散开始溃败,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什么?”虞璋瞪大了眼睛,“你胡说!我们离开时仓兰城还好好的,才五天怎么会!” “把那几个逃兵带上来,让少将军亲自审问!”田楷命手下押上来几个乞丐一样的百越士兵,虞环眼珠子都红了,抽出刀来吼道:“你们胆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我活剐了你们!” 虞璋拦住了二弟,问一个年长的逃兵:“你是什么人,担任何职?” 逃兵道:“我叫董三根是仓兰城南门守军的军曹,少将军出征时是我为大军开的南门!” “我问你,仓兰城究竟怎么了?” 董三根道:“少将军,大军出发的第二天夜里,周军趁雨夜攻入了仓兰城!”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虞环骂道:“不可能!这一路周军只有三万人,都在这儿了,凭什么攻克仓兰!” 董三根道:“千真万确,周军从东门攻入城中到处放火!我亲眼看到他们的旗帜了,错不了!” 虞璋急道:“我父亲呢,他老人家怎么样?” “这个……”董三根犹豫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周军攻城时我们趁乱逃了出来,不知道虞帅的消息!” 虞环暴怒道:“你们这些胆小鬼毫不抵抗就当逃兵,我杀了你们!” 虞璋拦住了虞环:“二弟,他们若真是无情无义大可以躲进深山,看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便知来毗陵的路上吃了很多苦,能把这个消息带到军前来已经算得上忠义了!不要伤害他们了!” 逃兵们听罢泣不成声,虞环没了主意,问虞璋:“大哥,父亲不会有事吧!” 虞璋想了想,说道:“敌人的主力不曾离开毗陵,袭击仓兰的可能是小股部队,趁雨夜突入城中制造混乱,父亲手中还有几千人马,应该可以肃清他们!只是……这些人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虞环道:“希望真如哥哥所言,上苍一定要保佑父亲无恙!” 田楷这时问虞璋:“少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损失严重,死伤近万人,只能困守在毗陵城等待时局变化,好在周军的伤亡也不小,短时间内无力攻城,更别说绕过咱们去攻打仓兰了。田都尉,我肯求你多派出探子去打听仓兰的消息,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弥天大计 北护军夺取仓兰城的第二天,细雨中北护军一边出榜安民一边恢复城中的买卖秩序,城里的百姓似乎感受到了北护军的善意,有胆子大的开开门和街上巡逻的北护军士兵攀谈。 北护军的一众将领走在高大的城墙上巡视,公孙输感慨道:“这个城真美啊!” “还大!”他兄弟公孙胜补充道。 鲁诚说:“一年前我们穷的都要卖裤子了,谁能想到今天能夺下这么大一座城啊!” 余雷兴奋的说道:“北护军总算打了个翻身仗,此役之后谁还在瞧不起咱们?多年的耻辱终于洗去了,我们熬出头了!” 班闰始终陪伴在赵遵左右,见他似乎在想别的事,好奇地说道:“你的兵立了那么大的一个功劳,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 “有吗?” 班闰指着他的脸说:“你看你看,木了吧唧的表情!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北护军这次南征再无建树,单凭拿下仓兰城这一功,咱们都能横着走!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啊!” 赵遵点点头,看着仓兰城的街景道:“这个城真美啊!” 公孙输摸了摸脑袋:“这话我刚说过了,你到底听没听我们说话啊!” 赵遵停住了脚步,众将也都停下了,赵遵问:“诸位,你们可知像仓兰、毗陵这样的大城市百越还有几座?” 何郊道:“末将略有所知,百越人口二百余万,驻军过万的有十二座,都是比较大的城市!” 赵遵点点头:“十二个驻军过万的城市啊!咱们拿下仓兰,运气占很大的成分,若是一个个打下去,把这十二个城市都打来,不知要打多久,要死多少人!” 余雷了解赵遵,问道:“是不是还在为虞逵的死哀伤啊,这是难免的,打仗嘛,都这样!慢慢地就习惯了!” “不,若换成一个死敌的将军我绝不会难过,但你我心里清楚,灭亡百越只是时间问题,百越人迟早都是我们大周子民,眼看就要变成一家人,却还要兵戎相见,我心里难受啊!” 不怎么爱说话的兀哈伊支一指东南说道:“百越王宋青可不这么想,他想自己的王位坐的越长越好,多一天是一天,所以抵抗的命令不停仗就得一直打!” 赵遵点头道:“老兀算说到点子上了!想要减少牺牲、不去破坏这些美丽的城市,保存岭南三郡的实力为我大周所用,只有直插心脏打掉番禺,逼宋氏投降这一条路!” 公孙输说:“扯了远了不是!你说的这些是大将军该考虑的,咱们用不着操着心!” 赵遵异常认真地说道:“统帅该考虑的事,我就要考虑!” 一句话暴露了赵遵的野心,在场的人为之动容,余雷自感刚才众将小富即安的言语确实与赵遵的远大理想相差甚远,羞愧道:“我们目光太短浅了,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放弃仓兰城!” 一句话众将都傻了,鲁诚道:“坏了,大雨把将军的脑子冲坏了!” 班闰也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就是不正常,这回你们信了吧!” 余雷不解道:“为什么啊,你也说了我们拿下仓兰很大一部分是靠运气,运气这东西用过就没有了,放弃了仓兰,我们不一定能夺回来!” “大伙别急,让赵将军把话说完!”何郊稳住了众将的情绪。 赵遵说:“百越国主知道仓兰丢了,会不会派兵来抢?” 鲁诚道:“肯定的啊,让我我也这么干!” 赵遵又说:“你们估计他会派多少人来?” 侯贤尖着嗓子说:“不好说,他们摸不清咱们的兵力,保守估计也得派一两万人来攻城吧!” 赵遵道:“暂且万一万人估计,诸位,一万百越军来攻城咱们守得住吗?” 鲁诚抢着说道:“你也太小看咱们兄弟了吧!仓兰城高池深,武器库里多的是炮石和箭镞,一万人来犯我带队守半年也没问题啊!” 赵遵转而问何郊:“何兄,你觉得一定能守住吗?” 何郊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许能守住,但很辛苦?” “为什么?”鲁诚不解道。 何郊道:“我不怀疑弟兄们的战斗力,但仓兰毕竟刚刚拿下来,城里人心不定,外敌一来说不定全城都跟着反了!就算城里的人支持咱们,我们也只有被围在城中挨打的份,此局即成死局,可能到战争结束我们都再无建树!” 何郊没有再说下去,几个聪明人都懂,只拿下仓兰城满足不了赵遵的野心,赵遵不把自己当南征的配角,他要在到台前来! 余雷说:“行,仓兰是咱们白捡来的扔了咱也不心疼,可你有目标没有?” 赵遵抬眼扫视了众将一番:“我想去打番禺!” “得!失心疯又犯了!”班闰一指公孙输,“老黑,去找个大夫来,这病得治!” “我没疯!” “没疯你说打番禺!我们离番禺有好几百里,中间隔着多少城市和关隘,过得去吗?” 赵遵反问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不也离仓兰一百三十里开外嘛,今天却站在了仓兰城头上,仓兰可以难倒番禺不可以吗?” 众将一时难以理解,赵遵补充道:“仓兰和番禺之间有很多城市和关隘,我们不是要攻克它们,而是要从它们头上跳过去,从它们身边绕过去!实在躲不开必须得打的,打下来也不要,能过去就行!快速向番禺移动,只要能到番禺城下,我就有信心把它打下来!” 众将全都被赵遵大胆又新奇的战术惊呆了,过了半晌余雷挑起了大拇指:“常听李大哥说古时候的大英雄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而今赵将军要在百越领土上直取其国都,何其大胆,何其豪迈啊!” 班闰也愣了:“好家伙,得亏只给你三千人,给你三万岂不成精了!你是怎么想出这个鬼主意的!” 赵遵道:“此计非我所创,但放眼南征的诸军,只有脱离主力胶着地带深入敌后的我们可以实施,不过这一计要让兄弟冒很大风险,所以……” 鲁诚道:“打住!又要说见外的话!没有你我们凭什么打下仓兰,没有你我们凭什么重拾信心拿回荣誉,别说打番禺了,打长安我们也听你的!” 侯贤踢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胡说八道,当心给赵将军招来麻烦!不过老鲁说得对,没有赵将军你,就没有我们北护军的今天!不瞒你说,我们这口气憋得久了,不服就干!捅破天就捅破天,是不是啊!” 众将齐道:“是!” 赵遵向着众将一抱拳:“谢谢大家给赵某撑场子,有你们支持我无所畏惧!就打番禺!” “好!打番禺!” 何郊比较稳重,他略带忧虑的说道:“这计虽然险,却出人意料,只要避开堵截甩开追击,广大的山林任我们驰骋,谁也不知道咱们在哪儿,想干什么!有一定的可行性!只是……只是百越腹地咱们两眼一抹黑啊,乱闯可不行啊!” 班闰也道:“对,得找个熟悉百越地形的人给咱们带路!” 鲁诚忙道:“得找信得过的人才行!千万别像前两个向导似的把咱们往沟里带!” 赵遵道:“我已经着手物色向导了,老余,昨天虞将军葬礼上我吩咐你干的事,怎么样了?” 余雷道:“放心我从头盯到尾,人我都记下了!” 赵遵微笑着点点头:“把人带到帅府,我要见见他们!”说完赵遵独自走下了城头,“你是不是昨天就想好要打番禺了?”余雷追问道。 赵遵回了句:“在家我就想好了!” 看着赵遵远去的背影,余雷身体微微发抖,赵遵的军事才华令他骨子里发寒,也让他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公孙输见二人打哑谜,问余雷:“你们俩说的啥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余雷默默地说都:“昨天虞逵葬礼前,他吩咐我盯着送葬的人,哪个哭的厉害记下哪个人的名字,今天我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 余雷笑着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然后他就走了。 公孙输挠了挠头:“娘的,我脑子是不太好使!怎么最近老听不懂别人说话呢!” 侯贤在一旁打趣道:“不是你脑子不好使,是你遇上了人精,赵将军高深莫测,咱们就别瞎猜他的心思了!” 众将陆续下了城墙,最后剩下了何家兄弟,“他们都走了,咱们也回吧!”何桥对何郊说道。 结果却见何郊纹丝不动,何桥好奇啊,又走了回来,见何郊身体微微发抖,惊道:“大哥,你这是……” 何郊握紧了拳头,喘着粗气道:“我没事,只是太兴奋了!二弟,咱哥们跟对人了!” 仓兰帅府中,赵遵坐在正堂阅览着虞逵与百越朝廷的往来文书,这时卫兵带着三个穿着百越官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主帅,三人皆带到!” 赵遵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对部下喊道:“赐座!” 部下送上了三块软席,来人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坐下了,赵遵道:“还未请教三位的大名?” 坐在首席的一位年轻人冷哼道:“赵将军真会演戏,你指名道姓拘我们来见你,还会不知道我们是谁?” 赵遵一笑:“这里边可能有点误会,我只是让部下记住昨天虞老将军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几个人,所以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姓!” 次席的年轻人挑起大拇指讽刺赵遵道:“人前假仁义,背后记黑账,高明啊!” 赵遵道:“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只是想找你们谈谈!” 末席的这位脾气火爆:“谈个屁!姓赵的,你逼死了虞将军还装模作样的邀买人心,爷爷们就站在这儿了,要杀就杀别拿爷爷们寻开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赵遵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我没有逼虞老将军!” 末席愤恨地说道:“你不用解释,你们不围困帅府虞将军怎么会自杀!” 赵遵厉声质问道:“我不来打仓兰,你能保证别人不来打吗?你能保证大周和百越永不起战事吗?” 末席被赵遵质问的哑口无言,赵遵神伤地说道:“我敬重虞将军丝毫没有侮辱他的意思,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看虞将军写给你们君主的文书,虞将军的是个好官,他爱惜百姓体恤将士,而你们的主君只关心的他的王位,文书中一再督促虞将军伺机开战,以战迫和,虞将军每天都生活在矛盾之中,非常痛苦。与其说他是战败不堪受辱自杀明志,不如说他是被‘仁义’二字逼死的!” 赵遵的话说的很沉重,三个人听罢不由得掩面而泣,哭罢三个人对赵遵态度明显改观了很多,首席对赵遵作了一揖:“赵将军,我们兄弟都是粗鄙的乡下人,不会说话,我这儿给您赔罪了!” 赵遵忙离席将其扶起,三个人重新落座之后,首席向赵遵介绍,一指次席这位:“这位是本郡名士诸葛军,人送绰号小孟尝!”赵遵对着他点点头。 首席又指着末席道:“这位叫熊欣,桂林郡数一数二的勇士!”赵遵也对他点点头,最后首席自我介绍道,“鄙人陶谦,无用的书生一个,在帅府担任文书,干点抄抄写写的小事。我们兄弟三人都是虞将军的幕僚,从小受他老人家教诲,视其为父,老将军刚刚过世,言语冲撞了赵将军,希望您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说罢再次向赵遵作揖,诸葛军和熊欣见状也跟着对赵遵作揖。 赵遵宽慰了三人几句,四个人又分宾主落座,诸葛军看了一眼陶谦,陶谦点了点头,诸葛军这才对赵遵施礼道:“不知赵将军约见我三人所谓何事?” 赵遵淡然一笑:“我北护军初入贵境,谁都不认识,想了解点情况又怕受骗。我就想了个主意,既然虞将军忠义,那和他交心对他忠诚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因此才让部下留意虞将军葬礼上哭的最惨的人,不想与三位闹了误会!” 陶谦道:“赵将军光明磊落是我们想岔了!就冲您这么坦然,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是,您问吧!”诸葛军和熊欣也道。 赵遵点点头:“城中的官员和士绅是我们周军入城是何态度?”一个问题问的三个人十分尴尬,好半天张不开口。 赵遵大笑:“城里的人见我们兵少,又是孤军深入,因此观望不定,对吗?” 陶谦称赞道:“赵将军好见识,我们亦是如此!” 赵遵道:“我们孤军深入,兵马又少,还想请教三位这个城我该怎么守?” “这个……”陶谦面露难色,“哈哈哈!”赵遵发生大笑:“不为难先生了,仓兰城我们不打算守!” “什么?” 陶谦三人面面相觑,陶谦道:“贵军拿下仓兰城实属侥幸,弃守不可惜吗?” 熊欣更直接,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前脚走我后脚上城,保准你们再也拿不下仓兰!你信不信?” “信!” “信你还走?” 赵遵双手伏案,看向远方:“攻城略地非我所愿,赵某只想尽快消弭战争!”一句话把三个人都说蒙了,“赵将军要我们去做说客?” 赵遵摇头道:“你们国主铁石心肠,要是能劝动的话虞将军也不会含恨而死了!” “那赵将军……” 赵遵道:“我要到番禺王宫和他聊聊,聊不通就拿刀子威胁他投降!” 三个人闻言像看外国人一样看着他,诸葛军说道:“赵将军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这么认真,怎么可能开玩笑!” 熊欣问赵遵:“你知道仓兰与番禺之间有多少关隘和堡垒吗?”赵遵摇摇头,熊欣叹了口气,“你这人时而聪明绝顶,时而愚蠢至极!你这点人凭什么去打国都,简直是痴心妄想!” 赵遵道:“我这点人想打下仓兰城放在几天前也是痴心妄想,可现在不也变成现实了吗?我今天请三位来就是想托三位推荐一位熟悉百越山川道路的向导,我要去番禺!” 三人皆色变,陶谦拱手道:“赵将军,我们不再因虞将军的死记恨你,并不代表我们会背叛母国,我们皆是有气节的人,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赵遵摇头道:“陶先生,你帮助我非但不是背叛母国,反而是在帮助自己的国家啊!” “何解?” 赵遵展开了周军的攻势图:“周天子下定决心收复百越,三路大军共计十五万人,粮草充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百越军号称三十万,其实大部分都是没打过仗的百姓,现在战局僵持全仰仗大雨天气,可这雨总有停的时候吧,所以百越灭国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陶先生替虞将军撰写文书的时候该深有感触,宋氏国主不肯投降,可又想不出应对之法,只能强令各地守军苦苦支撑,劳民!伤财!最后受难的还是老百姓!若待天气晴朗周军主力一城一城的向番禺迈进,不知要死多少人,虞将军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张将军、李将军、王将军!他们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三位都是忠义之士,该知道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我们应该顺应天命,尽自己最大力量保护百越几十年休养生息积蓄下来民力和财物啊!” 赵遵满含深情的一席话,说得三人频频点头,诸葛军和熊欣都跃跃欲试,怎奈为首的陶谦默不作声,赵遵看在眼里,长叹一声:“罢了!君子不夺他人之志!向导的事就当我没说,但我们走了之后仓兰就没了主人,我想把仓兰城托付给三位,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三个人看着赵遵不知所措,赵遵独自走到窗边,看向城中的街道:“多美的城市啊,我不希望它再被战火蹂躏,我们走了之后,不管是周军还是百越军扣关,一定要护得城内百姓周全!成吗?” 诸葛军和熊欣听罢十分动容,二人齐看向陶谦,陶谦离开席位整理了一下子自己的衣冠,恭恭敬敬向赵遵下拜:“赵将军真丈夫也!陶某从今往后愿追随您左右,至死不渝!” 诸葛军和熊欣也跪下叩首:“我二人亦是如此!” 赵遵忙把三人搀扶起来:“快快请起,赵遵何德何能,竟得三位义士垂青!今后自当荣辱与共!” 陶谦道:“我三人虽生于南国却自幼熟读圣贤之书,本以为此生荒废在不毛之地,没想到今日遇到了明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赵遵笑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牙将,算什么明主,只求为国为民出点绵薄之力罢了,嗯……我刚刚提起的关于向导的事……” 诸葛军笑道:“还用托别人吗,熊欣就是最佳人选!” 赵遵大喜:“当真!” 诸葛军道:“虞将军的每一封军报都是经过熊欣的手送抵国都番禺的,百越常年多雨,道路难行,又有泥石阻断道路,但每次熊欣都能准时把军情送到,不夸张的说他就是百越的活地图!” 赵遵拉住熊欣的说,感叹道:“那我真是找对人了!熊义士不知你愿否辛苦一趟啊!” 熊欣抱拳施礼道:“熊某不过是个走卒,怎叫赵将军如此错爱,去番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赵遵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不但寻到了前往番禺必须的向导,还受降了三位百越的义士,偷袭番禺的计划得以继续进行,又休整了一日,在夺占仓兰后的第三天午夜,北护军全营开拔消失在了仓兰通往番禺的道路上,只留下陶谦、诸葛军管理仓兰的日常事务。 百越的国都番禺的各官署中,西线的毗陵和仓兰的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一封接一封的送来,但随着战事的扩大,求援的文书信件戛然而止了,这让百越君臣上下慌了神,忙就近抽调精明的探子前往二城打探消息。探子紧赶慢赶在北护军攻克仓兰的次日来到了仓兰城附近,遇到了逃出城的士兵,在他们口中得知仓兰被攻破虞逵自杀的消息。 仓兰被周军占领的消息几乎同时被送到了百越前线元帅项英和百越王宋青的手里,项英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摔倒在地,仓兰远在战线百里外的大后方竟然一夜之间就丢了,自己的老恩师虞逵也战败自杀。 “这……这……”项英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副将廖仲进言道:“主帅,周军的主力皆在毗陵、南山和白溪一线,夺取仓兰的定是一支偏师,请主帅速发一支大军趁其立柱未稳之际夺回仓兰,为虞老将军报仇!” “对,杨将军!你速带我的兵符到东线借调五千兵马,加上你所部三千余人,共计八千火速西进把仓兰给我夺回来!” 杨将军还未来得及接兵符,营外突然响起了惊天的战鼓声。 “不好了,周军大举进犯!”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项英立刻组织防御,仗打了一天一夜,天都黑了周军的攻势仍然未减,无数箭矢和炮石向己方的阵地倾泻而来,完全不计较损耗。百越军被打了个莫名其妙,项英在营垒上指挥,到了半夜东路的信使到了。项英打开东路的书信一看,傻了!一天前沉寂了半月的周军突然两路出击,东线的百越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丢两座营寨,全军后撤三十里才稳住了战线。 项英预感到不妙!难道周军要发起决战了吗?接下来的五六天,周军一直采取前压态势,百越军丝毫不敢懈怠,自己的都应接不暇更无力顾及西线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婴山 百越王宋青只能从京畿调集人马去夺仓兰,用了十天的时间总算凑了两万人,由一名叫宋宛的宗室统领浩浩荡荡开往桂林郡,宋宛没有任何带兵的经验,提心吊胆的来到城下,却发现仓兰城门大开,城墙上也没有守军,百越军不费一兵一卒夺回了重镇仓兰。 宋宛大喜过望,忙向百越朝廷和主帅项英请功,请功的使者来到项英的帅帐,天花乱坠的胡侃一通,项英越听脸越黑,最后一拍帅案:“唗!本帅问你,夺了仓兰的那支周军去哪里了?” 使者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个……我们还没到的时候他们就让城出走了……,所以……” “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使者被项英的气势所慑,结巴道:“听……听看城门的说,周军只在仓兰待了……待了三天,突然让城而走,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天呐!一支数千人的敌军消失在我国大后方已经十几天了,我们对此竟一无所知!你们那个宋将军是头猪吗?还舔着脸要邀功!你回去告诉他,三天之内查不到那支周军的下落我在军前斩了他!滚!” “哎……哎……”使者吓得屁滚尿流逃离了帅帐,骂走了宋宛的使者,项英颓然坐倒,他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应对当前的局面,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措,主动后撤四十里,在江滩再组防线据险迎敌。 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但遏制住了周军的强大攻势,而且保存了有生力量,吕翔亦认可项英的这一举措,言语间对其十分欣赏。 再说北护军的众将士,离了仓兰一头钻进大山,可算遭了大罪了,熊欣带着他们钻山沟、蹚泥河,总之没有一条给人走的道,以至于除了赵遵,北护军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搭理熊欣。 熊欣也不解释,闷头走,六天之后路过一座大山的时候,熊欣停了下来,指着大山说道:“圣婴山!越人视其为广子嗣的神山。” “圣婴山?”何郊大惊,拿出地图一看,“乖乖!六天我们竟前进了三百里,还都是山路和沼泽!可以啊,熊老弟!” 熊欣并不自傲,诚恳地说道:“我负责带路,三百里路是你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熊某人没怎么佩服过什么人,但像北护军这么能吃苦,这么听号令的队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圣婴山是象郡的一座大山,绵延数百里,出了圣婴山就是南海郡的大平原,离京畿就不远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与圣婴山相比,之前那些沟啊坎啊都不够看!从古到今迷失在此山中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不是为了隐蔽行军,我是打死也会选这条路的!” 鲁诚奇道:“山里的路很难走吗?” 熊欣道:“山里根本没有路,想过去全凭经验,我也只走过两次!” 公孙输的好奇心更胜:“啥叫迷失啊,走迷路了吗?” 熊欣道:“圣婴山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我也不好说是什么,总之有很多人进入圣婴山之后就彻底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班闰道:“打住!鬼故事就别讲了,熊老哥,赵将军相信你,你只管带我们走便是了!” 熊欣道:“进山之后再没有休息的机会,今天不走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半日,明天一早进圣婴山!” 赵遵、何郊、余雷、班闰等将校分领各队原地休整,众军忙着埋锅造饭,六天了总算又能吃上热乎饭了,但士兵们都累坏了,很多人没等到饭做熟就睡着了。 赵遵不知疲倦的来回巡视,直到每一个人都安顿好了,这才找个地方休息。熊欣睡了约莫两个时辰睁开了眼,看到赵遵在一棵树下打坐,好奇的走了过去。 “醒了!”赵遵并未睁眼便知对方是谁,熊欣道:“我的个人喜欢睡觉却总也睡不沉,倒是赵将军这睡姿很是奇怪啊!” 赵遵笑着睁开眼,眼中放光道:“我也有个习惯,睡觉和醒着差不多,熊大哥,这些天多亏你披荆斩棘为我们引路,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我盯着就行!” 熊欣道:“我那两个义兄都是读孔孟之书的大儒,我独爱老庄不喜欢繁华喧嚣,喜欢与森林百兽作伴,我在山野中如同婴孩入母怀,怎会觉得累呢!两个时辰的觉足矣!” 赵遵道:“我观熊大哥眉宇间有几分忧虑,你不开口,赵某终不好开口询问,如今我们就要进入圣婴山了,我不希望你带着包袱,方便说一说吗?” 熊欣:“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错,我是担心!北护军真打算去打番禺?如果只为了制造混乱,使百越后方不稳,从这里向南向北都可以突然出现在人口稠密的地区制造动乱,风险会小很多!” 赵遵道:“是不是担心我们的兵力?” “你们只有三千人,可京畿重地再不济也能抽调出三万人来对付你们,十比一啊,我怕你们还没看到番禺的城墙人已经死光了!” 赵遵很冷静的说:“我们是去立功也不是去送死的!” 熊欣奇道:“十比一的兵力劣势,你哪来的自信啊!” 赵遵道:“北护军是支制造奇迹的队伍,我坚信北护军能够立下盖世奇功!” 熊欣苦笑道:“你是个很会说服别人的人,几句没什么道理的话说得我的心有点底了!我也希望把你们带向胜利,而不是死亡!” “说说圣婴山吧,班闰故意打断了你的话,我想你后半的断的话更是危言耸听吧!” 熊欣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是啊,我以前送信的时候被山洪逼进了圣婴山,九死一生捡回了条性命,后来我又尝试着走过一次,摸到点小窍门,但我走的是单人的小道,三千人不论如何不过不去,只能选择走一条传说中的古道,但……但那是一条‘阴阳路’啊!所以我担心……” “阴阳路?” “是啊,大约五十年前百越开国之君励精图治,很有一番作为,赶上当时中原战乱无暇顾及南疆,宋氏先王便向西向南开疆拓土,在攻打夜郎国的时候,途径圣婴山受到当地越人山民的款待,但征伐夜郎国的战争并不顺利,统军将领在回返的路上竟恩将仇报屠杀圣婴山中的越人,杀良冒功!越人对这支军队下了恶毒的诅咒,几年后他们再次出征途径圣婴山的时候发生了惨烈的事故,无一人生还!传说是山中的厉鬼所为!” 赵遵皱起了眉头:“这么邪门!只此一道可行吗?” 熊欣道:“圣婴山地势险恶,可供大队人马通过的路仅此一条,因此我才这么犹豫!” 赵遵安慰他道:“赵遵行事光明磊落,不信鬼神之说,熊大哥不用担心,只管带路便是了!” “可是……” 赵遵没有让熊欣继续说下去:“熊大哥,此事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我怕影响军心!” 熊欣忙作揖称是,赵遵深知北护军的将士打仗不怕死,却敬畏鬼神,一旦遇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会令他们徘徊不前!然而熊欣的话,也让赵遵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次日北护军刚刚天明便开进了圣婴山,正如熊欣所言,圣婴山中没有任何人遗留下的痕迹,怪石奇松比比皆是,虽然熊欣不断登高觅路,但哪有路可走啊,几乎都是手脚并用才能前进。 北护军咬牙坚持了三天,终于在一天午后他们眼前豁然开朗,陡峭的山崖不见了,群山环抱中出现了一片绵延的森林。 赵遵从熊欣的表情上便知,那条“阴阳路”到了,因为前几天大雨的关系,林道中雾气飘摇,非但不显得邪恶,反而神秘的宛如仙境! 熊欣下不定决心,求助一般的看向赵遵,赵遵则已经让鲁诚等人鸣号敬山了,随着悠远的牛角号声,北护军全军开进了树林中。 深入十几里后雾气已经浓的面对面都看不到人脸了,赵遵下令全军排成三列纵队,手牵手前行以防有人因雾大而走散。 熊欣已无法寻觅道路,只能通过辨别草色和树叶的朝向判断大概的方向,正困苦间队伍的左侧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怪声,好像剑尖在岩石上快速滑动,又好像千足虫爬过人的耳膜! 原本就神经紧绷的士兵们出于本能松开了同伴的手,握紧了武器对着左侧做出了防御姿态。静了片刻之后,视力好的人隐约看到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向他们扑过来,每个人手心里都是汗。 “扑啦啦!”一大群乌鸦突然冲出了雾气,朝着士兵们的头脸扑来,士兵们受到惊吓护住面门抱头乱窜。原本规矩的队伍一下子全乱套了。 “别慌!”“别要乱跑!”赵遵等人声嘶力竭的高声喝止,虽然阻止了队伍进一步瓦解溃散,但似乎已经晚了。 “向我靠拢!”赵遵忙收揽身边的兵卒,清点一下发现身边只剩八十人了,众将中只有侯贤还在身边,另外熊欣也伴在左右。百越受古楚文化影响颇深,崇尚巫邪,骨子里迷信。此刻熊欣吓得体如筛糠,半点也指望不上了。 这时众人听到鲁诚和公孙兄弟在不远处鬼叫,赵遵忙率队过去与他们汇合,奇怪的是听着很近,但怎么走怎么绕都碰不到一块,反而离着他们越来越远,原来的八十人莫名其妙又丢了十几个。 熊欣更是疑神疑鬼,口中念叨着:“鬼啊……有鬼啊!” 赵遵头上也见了汗,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哨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是老兀他们!”侯贤脸上露出了死中得活的喜悦之色,“就在前面!” 终于两拨人汇合在了一起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兀哈伊支这位匈奴贵族的后裔与生俱来拥有超越常人的警惕性和感知危险的能力,果然兀哈伊支沉着脸拉着赵遵来到了队伍前面:“你看!”只见数十具骸骨横七竖八的躺在枯叶乱草之中,远处还有更多。 熊欣用手拨开了挡在骸骨上的枯叶,惊奇的发现骸骨竟然穿着生锈的铠甲,铠甲的胸口处镶嵌着一只青铜神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山阳关 “是……是那支被诅咒而死的军队,是他们!”熊欣的话让每个人毛骨悚然!“什么人!”赵遵六识过人,只见一道红光在雾中快速闪过,兀哈伊支的箭应声而出,“嗖嗖嗖”三支利箭连珠发射,没听到中箭的声音,但赵遵绝对信任兀哈伊支的箭法,冲出去几步从枯草丛中捡回了一领血红色的长袍。 熊欣见到此袍又是一惊:“此乃越人神巫的祭袍,这里被诅咒了!” 原本赵遵也被诡异的气氛吓得够呛,但随着百越消失军团和神巫祭袍的出现,赵遵紧锁的眉头反而渐渐舒展开了。他对兀哈伊支耳语了几句,兀哈伊支会意又传给了侯贤,三人趁着士兵们七嘴八舌议论祭袍的混乱时机悄悄脱离了大队。 北护军受困之地的十几丈外,一批脸上刺青的土人正密切的关注着森林里发生的一切,他们装神弄鬼的扰乱北护军的视听,这些人似乎拥有夜眼,在大雾中也可辨物,土人见北护军已经乱了编制,只等他们乱走乱闯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便可突然杀出分而歼之。 这些土人的首领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矮个子女人,她看着雾中被围的北护军脸色露出了怨毒的表情,就在她要下令偷袭的时候,一把长剑像毒蛇一样架在了她的咽喉上。 “别动!”赵遵控制住女首领的同时,兀哈伊支和侯贤也各自活捉了一名敌酋。首领被抓,土人们顿时乱成一团,赵遵有恃无恐的挟持着三个土人首领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熊欣见到三名俘虏的时候,下巴都掉地上了,熊欣经常和越人土着打交道懂得他们的语言风俗,他见三个人的装扮便知其身份,叽里咕噜的和他们说了起来。 起初三个土人头领十分愤怒,经过熊欣一番解说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后又变成了惊诧,最后竟高兴的嗷嗷怪叫起来。 “老熊!你和他们侃的啥啊,一个个火燎似的嗷嗷叫!” 熊欣兴奋地说道:“误会!几十年前百越军背信弃义杀害了很多当地的土着,双方结下了深仇大恨,从那时起只要有百越军借道圣婴山,土着就会借助大雾将其歼灭。土着们错把我们当成了百越军,这才集合部众准备把咱们困死!” 侯贤擦了把冷汗:“刚才是够悬的,土人的箭尖都指到咱鼻子了,咱们竟然丝毫察觉都没有,万一真打起来可就惨了!” 熊欣道:“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土人们为了表示歉意,不但会指引咱们走捷径快速穿越圣婴山,还会出米粮劳军!” 侯贤大喜:“太好了,有当地人带路能省不少劲!”几个人都很高兴,唯独赵遵把脸一沉,“不成!熊大哥你这个生意做得不划算啊!” “啊?”熊欣以为自己听错了,“人家送粮带路,这还不赚啊?” “你告诉他们,他们冒犯了天朝的大军,现在被我们抓了俘虏,必须拿更多的筹码我才肯作罢!” 熊欣面露难色,原话翻译给了三个土人首领,几个人又叽里咕噜一阵后回复了熊欣,熊欣翻译道:“三个首领说了,冒犯天军是他们的过错,愿接受您提出的任何条件!” 赵遵道:“引路劳军必不可少,还要他们出兵和我们一起去打百越的官军!” 复仇是越人山民最神圣的事,祖先的仇恨永世不忘,三个首领当即拍板出兵一千和北护军去打共同的敌人。 赵遵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算赚了!快去把失散的弟兄们找回来!” “对,怎把这事给忘了!”熊欣对着土着一通比划,土人们带着兀哈伊支等人去收拢走散的北护军将士去了。北护军总计三千人,分成了数十拨,在方圆几十里的森林里乱窜,找了一整天总算全部归建了,万幸没人受伤,只是有几个胆色不壮的被吓得直说胡话。 一场虚惊过去了,北护军因祸得福,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千人的生力军,晚上土着们点起篝火盛情招待了北护军将士,大家唱啊跳啊尽情玩乐,一扫征途上的疲惫,更因土女多情发生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席间熊欣犹豫再三才开口问赵遵:“赵将军如何知道雾中是有人作怪,而非鬼神?” 赵遵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提,你光顾着害怕了,没注意那些尸骸身上大多有刀痕剑伤,试问哪家的鬼神杀凡人还需要动刀枪?那领红袍更是欲盖弥彰!” 熊欣竖起了大拇指:“赵将军不但是个智将,还是员福将!我有点相信北护军可以打到番禺城下了!” 赵遵笑道:“仅仅相信能打到王都城下,看来熊大哥对我们拿下番禺还是没有信心啊!” 熊欣尴尬的点了点头,赵遵豁达的笑道:“不要紧,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熊欣道:“我也越来越期待了!” 土着出兵需要准备两天,这两天里北护军的众将和土着头领一再讨论行军路线,最后拿出了两条路线。 第一条需要翻越圣婴山的两座险峰,从番禺西北二百五十里出的山口进入平原地带,之后一马平川再无遮拦,好在沿途也没有重要的军事堡垒。熊欣和土着首领认为这条路线最为稳妥可行。另一条则需要穿越整条南岭余脉一路向南,走几百里山路最后从番禺西南方一百余里外的关隘出山,有神兵天降之奇效,但熊欣和土着们都不赞同。 他们认为几百里的山路会耗尽北护军将士的体力,更关键的一点是想出山必须要经过山阳关,山阳关是百越五大险关之一,有重兵把守。强行过关风险极大,如被困于关外很有可能遭到京畿地区数万大军的围剿。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北护军上下将领一致选择走几百里危险的山路绕行山阳关。北护军的官兵对自己的一双脚十分自信,而且出征前的三四个月赵遵未雨绸缪带着部下一再演练如何抢关夺城,黑松山一战北护军打出了气势打出了自信,所以大家选择啃下山阳关后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番禺城近郊! 熊欣和土着首领虽然有所担忧,但客随主便,路线的事就算定准了。 出发的那一天北护军和土着们歃血为盟,杀三牲祭告上苍,两家约为兄弟共击百越宋氏王庭,永不背盟! 越人土着熟识山中的道路非是熊欣可比,可即便是挑选最方便大军通过的道路,走起来也非常痛苦,时而降下的暴雨折磨着每一个人,然而北护军就是北护军,跑不死的军队,他们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即便他们不知道山外的战局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百越的国都番禺!拿下它,必须拿下它,洗刷掉一切的耻辱! 走了整整九天,终于遥遥看到出山的路了,山阳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侧是万仞高崖猿猴都攀不过去,熊欣道:“山阳关是扼守番禺门户的第一雄关,也是最后一道屏障,两山夹一谷神仙也飞不过去,每次经过这里我都感觉身上像背着座山一样沉重!” 赵遵看有不少百姓从山阳关进出,但排查的十分严格,不可能夹带武器。 “这关比黑松堡还险,强攻不妥!” 鲁诚笑道:“那就打入他们内部!” 公孙输看着班闰一阵坏笑:“那是不是先得找个新娘子!” 班闰怒道:“去你大爷的,想都别想!” 熊欣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新娘子,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赵遵也笑了:“听不懂就对了,熊大哥麻烦你先进关打探一番!” “这个责无旁贷,我也有几年没走过山阳关了,正想故地重游!你们等我好消息!” 熊欣换了百姓的衣服,他因为只是虞逵的宾客没有官身,凭百姓的路引很容易混进了山阳关,约莫半个时辰熊欣带回了惊人的消息。 山阳关在半年前更换了已经驻防多年的老将,驻守在关上的七八千精兵也在半月前调走了一半,目前山阳关仅剩不到三千守军!赵遵等人不知大将军吕翔已下令全线进攻为他们争取时间,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鲁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赵遵说道:“宋青那小子是不是跟你是一伙的,你人还没到,他已经巴巴的打开国门欢迎你了!临时换将不说还把守关的兵调走一半,想尽一切办法给你创造机会啊!” 公孙输道:“是啊,这等昏君不亡国才怪!” 余雷有几分见识,说道:“可能是前线吃紧才会抽调大后方的兵去增援,不管怎么说,咱们算捡着大便宜了!” 熊欣对赵遵敬佩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说你那么自信,原来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赵遵失笑道:“那我怎么还会被土人包围了?再说山阳关这条路也是你们告诉我的,我怎么就未卜先知了?” “这倒也是,可……可你那种自信就像掌控了一切!” 公孙输大笑:“得了吧,他就是运气好点!对了,临阵换将换来个什么样的货色?” “我正要提起此人,这个人最近二年在我们百越大大的有名,不是他本事有多大,而是宋氏朝廷刻意鼓吹宣传他,如今他的名字在百越可以说家喻户晓……” 公孙胜不耐烦道:“老熊,你讲故事呢,说正文吧!” “这人叫毋庸是上一次周军南下时被俘虏的一员骁将,后被百越劝反,宋主对他十分欣赏,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他,赐田赐地,但一直没有给予官职,直到半年前把山阳关这个番禺的门户交给了他,可见宋青对他的重视和信任!” “谁?你再说一遍?”北护军的所有参与过二征百越战役的将校都站了起来。 “毋庸,这个姓氏在百越很少见,怎么?你们认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蒙混进关 众人目瞪口呆,除了惊讶之外,脸上多少带有愧疚之色,侯贤道:“哎呀,不光认识,还很熟呢!二征百越时北护军担任后卫军,保护辎重粮草,这个毋庸正是粮草的押运使,毋庸往返于我境内的粮仓和百越前线之间,负责管理马夫、车驾和马匹。溃败的时候,我们一同被围,突围时走散了,我们都以为他死在了乱军中,没想到他被俘投降还当上了百越的驸马,真是命运弄人啊!” 公孙输道:“当年我们受到冯异迫害,擅自丢弃辎重间接导致毋庸所在马队沦陷,他的被俘和失节我们有很大的责任,李大哥对此一直非常自责!” 赵遵道:“这么说你们之间的交情还不错!” 余雷道:“当时我们整日厮混在一起,冯异对我们的种种迫害他都看在眼里,很替我们抱不平,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赵遵想了一会儿计上心头:“你们过来!”赵遵把众将聚拢在一起把自己的计策说给了他们,众将听罢面露难色,鲁诚为难道:“我们已经坑了人家一次了,再坑……这个良心上过不去啊,能不能……” “不能!”赵遵把脸一沉,“收起你们的儿女情长!不这么办,难道真要兵戎相见吗?” “成!我同意!”余雷咬牙答应了,赵遵点点头,“这就对了!” 山阳关的将军府里,驸马毋庸坐在正堂翻阅抄送的军情,时而点头,时而唉声叹气,毋庸是个识时务的明白人,不然当年被俘后也不会选择接受劝降,大周军虽然进攻受阻,但百越的军力终不可与大周比拟,败亡是迟早的事,他不由担心起了自己的命运。百越君臣最后关头来临之前只要降了,荣华富贵不敢说,至少性命无忧,唯独自己这个叛将降臣,朝廷肯定饶不了自己。 唉!毋庸巴不得这雨再下三年,正发愁呢,报事的差役突然跑了进来。 “不好了,驸马爷!” 毋庸一下子从坐垫上跳了起来:“出什么大事了!”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任何事不往好处想。 “有人在府门前闹事!” “闹事?” 差役道:“几个人在门前的酒馆里喝酒打架!” “来,你过来!”毋庸招手让他过来,差役不知何意,向前凑了几步,“啪!”毋庸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醉汉打架这等事也来烦我,我看你是皮痒了!” 差役捂着脸,委屈的说:“小人怎敢消遣驸马,这几个闹事的都是生面孔,哎呦,本事可大,酒馆掌柜的、伙计和其他酒客二三十个都打不过他们,蒋头带着七八个兄弟去缉拿他们,进店一刻钟了一个都没出来!所以……” 毋庸皱了眉头,进出山阳关的都是些山民和土着,偶尔滋事也是小打小闹,今天竟敢殴打官差,自己这个镇关将军不能不去看看了。 等毋庸来到酒馆门前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守关的军兵和关内的差役上百号人把酒馆团团围住,咋呼的很响,可没一个敢靠近酒馆大门的,见到毋庸像见了救星,领头的队长忙跑了过来。 队长忙道:“驸马,您可来了!不知从哪儿来了几个豪横的家伙,在酒馆中撒野打人,蒋捕头带人去问讯,竟被他们拿住扣了起来,因为他们手里有人质,所以卑职不敢强攻,还请驸马定夺!” 毋庸点点头:“掌柜的何在?” 酒馆掌柜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民在!” 毋庸一看,嚯,掌柜的就像河里捞出来的虾一样,脸上胳膊上一片乌青。 “你就是掌柜的?” “小人是酒馆的东家!” “我且问你,什么人在酒馆里打架,为何动的手?” 酒馆掌柜一肚子的苦水:“大人,今天一开市不知从哪儿来了几个生脸,到我酒馆里喝酒,席间口出不逊与邻席的客人起了争执,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我上去劝架也给打了一顿,蒋捕头闻讯前来缉拿,没曾想这些家伙凶恶至极把差役们给扣下了,大人啊,请您给我们做主啊!” 毋庸当过数年的下级军官,通达人情世故,一听就知道酒馆掌柜没说实话,把脸一沉:“唗!好你个奸猾的家伙,竟敢哄骗本官!来人呢,把这厮押到大牢过热堂,看他说不说实话!” “不不不……小人说实话!”酒馆掌柜吓得全都招了,原来今天是山阳关的集市,附近的山民土着带着土产到关内与商贩交换日用之物,赚了钱的山民通常回到唯一的小酒馆喝酒、今天晌午有几个山民模样的人来到酒馆要了饭食,其中一个黑汉娶了个土女做老婆,土女是又矮又黑,吃饭时候嘴里还发出“咕咕”之声,邻席的食客都侧目之,有嘴损的说风凉话讥讽山民找了个猴子当老婆,山民受辱不干了,找邻席的人理论,邻席的人仗着是坐地户不肯认错,掌柜的怕得罪老主顾也在一旁拉偏架,彻底激怒了对方,几个山民当真厉害,把邻席喝酒的人还有掌柜的、店伙计一顿胖揍。随后来的蒋捕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借故讹诈山民,结果差役们都是草包全让山民们抓了俘虏,掌柜的这才觉察出不对劲,立刻让伙计分别报到了关上和府衙。 毋庸听明了前因后果,指着掌柜的说:“这顿揍挨得不冤!退下!”毋庸为人仗义,有点人格魅力,不然宋氏的公主也不能看上他,只见他整了整官衣,高呵斥道:“众军听着,后退!” 官兵后退五丈,毋庸来到门前,抱拳当胸:“在下是山阳关的守将,请屋里的朋友说话!” 只听酒馆中有人喊道:“官长,你们山阳关的人蛮不讲理,我们被逼无奈才动的手!你得一碗水端平啊!” 毋庸道:“本官已知晓了原委,刚刚已经斥责了酒馆掌柜,请你们把官差放了,本官保证既往不咎!” “当真?” “当真!” “好,我们能放就能抓,你要是敢食言,我们可不饶你!”说着五个人押着八个差役走出了酒馆,为首的一个山民和毋庸一对眼,两个人都愣住了。 “老鲁!” “毋庸!怎么是你!” 毋庸惊喜交加发现从屋中走出的四个男人都是三年前和自己交好的战友,鲁诚、公孙输、侯贤和陈铎! 毋庸冲上去一把搂住了鲁诚:“老鲁,公孙,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鲁诚紧紧抱住毋庸:“毋庸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大伙都以为……以为你死了,怎么……” 毋庸道:“说来话长,走走走,到我府上吃酒!” 毋庸把几个人请到府中热情招待,席间毋庸说起了分别后的种种,又把自己的夫人介绍给他们认识,宋氏年长毋庸两岁,二人十分恩爱,宋氏已有半年身孕,然而他又问起了鲁诚分别后的遭遇。 鲁诚道:“兄弟你混得不错,名利老婆都有了,我们可惨了,被打散后流落到了深山中,害怕百越官兵的围捕,一躲就是两年多,期间多亏了土人们收留,现在兄弟们大多与土女通婚变成了半个野人,靠打猎为生!” 毋庸叹道:“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今天遇上兄弟我了,以后大伙都不用吃苦了,你们的本事那么大,以后帮着我守关,怎么样?” 侯贤脸一红:“当年我们撤得急,没顾得上辎重营,害得你……” 毋庸豁达的说:“是兄弟就不要说见外的话,再说那都是冯异老贼在作怪,怨不得你们啊!我是看透了,大周君臣就没把我们这些当兵的当回事,派个混蛋将军领兵迫害北护军的弟兄,打败了又把责任推给我们这些被迫害的人,你们是没看见那些民夫,死的呀,唉!不提了!” 鲁诚他们互望了一眼:“成,毋老弟看得起我们,我们就跟你了!” “太好了,有你们在我还怕什么?对了,你们能联系上多少北护军的兄弟,带他们一起来啊,都欢迎!” 侯贤眼眶里含泪道:“拖家带口的有那么一二百!” 毋庸道:“尽快把兄弟们请来,我这儿营房是现成的!” “哎!我明天就去接他们!” 第二天侯贤和陈铎离了山阳关到深山中收拢“失散”的同伴,三天内陆陆续续来了六七十人,都是拖家带口,有的甚至娶了两个土着女人,这样一来毋庸更不怀疑了,把其中大部分调入了自己护卫队。 有了这些故旧朋友保护,毋庸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又过了两天,到半夜里毋庸隐隐约约听到有哭泣之声,为了不惊吓到自己的夫人,毋庸独自披衣而起推开门没有看到值夜的人,寻声来到了正堂,已经是午夜了,正堂中却灯火通明。 “来人……” 毋庸喊了半天没有人应声,他不免有些慌了,但终究是武将出身,又在自己家里,壮着胆子走入了正堂,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年轻人在灯下看书。 “你是何人?” 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道:“驸马爷好大的忘性啊,三天前你亲自把我请进府来,这么快就忘了?” 毋庸皱起了眉头:“你是北护军的?” 年轻人摇头道:“你说反了,北护军是我的!我叫赵遵,新晋升的北护军将军,奉旨南征!”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议和 毋庸听了此言,神色大变,想掉头逃走,背后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后路被堵住了。毋庸见余雷、鲁诚等北护军一众将校挡住了他的去路,一阵冷笑:“余大哥、鲁大哥,好!好!北护军真讲义气,够朋友!毋某不计前嫌收留你们,你们竟背后下刀子暗算我,算我瞎了眼!” 赵遵一拍几案:“毋庸,你背叛祖先投敌为臣,不忠不义,为世人唾弃!如今被我设计擒拿,还不知悔改吗?” 鲁诚在毋庸背后低声劝道:“老弟,快降了吧!” “我呸!你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坑骗老子,老子不服,就是不降!” “好,是条好汉!来人呐,送好汉上路!”赵遵的话在北护军就是圣旨,“遵命!”几个下级军官上去就把毋庸捆了,拖出去就要杀。 “慢着!”余雷第一个站了出来,哀求毋庸,“老弟,哥哥们对不住你,可大势所趋不是你我可以逆转的,你就降了吧!哥哥求你了……” 毋庸不是傻子,他不想死,但也绝非一个反复无常没有底线的小人,他一阵苦笑:“毋某当年走投无路降了百越,今再降大周实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赵……”余雷见劝不动毋庸,转过来想求赵遵,赵遵却背过身去装没听见,余雷急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赵将军,饶了他吧!” 众将也跟着跪在地上哀求:“赵将军,我们求你了!” 赵遵这才转过身来把余雷搀扶起来,然后问毋庸:“毋庸,你还不降?”毋庸颇为动容,但仍没有表示。赵遵点指他:“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啊,把人给我押上来!” 班闰带着几个兄弟押来了一票人,为首的正是百越公主,毋庸的孕妻!妻子的出现彻底击垮了毋庸的反抗之心。 “有本事冲我来,与他们无关!” 赵遵冷笑道:“宋氏王族,叛将之妻,还怀了身孕!我要把她交给朝廷,你猜会怎样?” “噗通!”毋庸服软了,跪在地上向赵遵磕响头,“我投降,任由你处置!只求赵将军放过我的妻儿!” 赵遵见戏演的差不多了,对班闰使了个眼色,班闰会意将夫人以外的其他人都带了出去。赵遵上前扶起了毋庸:“毋兄,你这是何苦啊!百越宋氏完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妻儿想想啊!” 毋庸道:“唉,我不是不想投降,可是……可是我降了能有活路吗?” 赵遵道:“没活路,所以你们必须得死!” “赵……”余雷刚要开口,“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制造你们夫妇战败被杀的假象,然后你们两口子带上细软,找个安静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如何啊?”赵遵为毋庸指了一条生路,毋庸看了眼妻子,宋氏夫人看厌了百越国内的凋敝和王族之间的争斗,早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对丈夫点了点头。 毋庸也不含糊,磕了个头:“多谢赵将军活命之恩!” 毋庸一手拉着余雷的手,一手拉着鲁诚的手,忍不住有点颤抖,余雷道:“兄弟,别怪哥哥,军令难违啊!” 毋庸握紧了余雷的手说:“我们还是好兄弟,好兄弟啊!” 赵遵这场戏主要是让毋庸感恩戴德,配合北护军的下一步行动,其次是为减轻余雷等人的负罪感,让他们在硬仗之前没有心理负担,这一招收到了奇效! 毋庸在赵遵的安排下出了山阳关,剩下三千守军在睡梦中当了俘虏,主将都逃了,当兵的更不会为宋氏卖命了,乖乖的交出了武器。 赵遵为以防万一,留下一千土兵控制住山阳关,封锁消息,自己则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再说大周与百越的正面战场,西线在毗陵一带继续相持,虞家两兄弟在败兵的口中得知了父亲自杀的消息,二人怒火中烧反客为主,主动出城发起夜袭,打得孤竹荣疲于应付,又因后方的仓兰来了两万援军,因此不敢硬拼。中线和东线在赵遵的牵扯下,各有所斩获,特别是东线的冯异和江达二将,过了白溪之后一路高歌猛进,东线的主将没有项英这两下子被打得节节败退,周军的兵锋直指番禺以南二百里的莺山城,决战一触即发。 百越王宋青感到十分恐惧,派出自己的叔伯子侄一众王亲宗族到前线督战,前线的将军们心里都明白,百越国运将尽,都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想把事做绝,能不打尽量不打,能拖就拖。宋氏的宗室却不然,他们逼迫各军将领采取恶毒的手段,坚壁清野,拆毁桥梁房屋、填井投毒,想尽一切办法阻碍周军前进,弄得百姓怨声载道,都活不下去了。 宋青一改项英被动防御,避战求和的战略,逼着百越军和大周军几番血战,虽然都以百越军的失败告终,但给周军造成了不小损失。开战之初周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但随着死伤的增加,军纪开始败坏,对百越当地的破坏不断扩大,前线的各军主将也无法阻止。 吕翔察觉苗头不对,立刻叫停了攻势,上书给周天子刘衡,刘衡不想要三个打烂了的郡,于是派出使者到番禺谈判。 百越都城番禺虽然离战场很远,但城中也是人心惶惶,天刚擦黑就实行宵禁,百姓人等一律不准上街。到半夜的时候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的靠近了番禺北门。 “城门已关,闲人莫入!” 马车夫可能没听见守城官兵的呵斥驱车又走了几步,“嗖!”一支箭射到了马车前两尺的地方,马儿受惊不再前进。 “老爷!”马车夫走到车厢边的小窗口,躬身等候主人的指示,窗帘一挑,车内的人递出了一个物件,马车夫接了之后双手捧着来到城门前。 “军爷,我家老爷有样东西请您过目!” “等会!”城上送下来一个竹筐,马车夫把东西放在框里,城上的人把筐吊上了城头。片刻之后城门打开了一道缝,城门官飞奔出来在马车前跪倒:“卑职有眼无珠惊扰了大人,死罪!” 车厢里的人把窗帘撩开一道缝,沉声道:“速开城门放我们入城!” “是是是……” 车厢里的人又补了句:“今夜的事若传扬出去,灭你三族!” “卑职万死不敢!” 车厢里的人收手的时候,车窗一飘,城门官隐约看到车厢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大周官服的生面孔,城门官知道自己撞见了不得了的事,吓得一阵哆嗦。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绕了一圈后来到了宫城区,未受任何阻碍便进入了百越王宫。王宫中一个存放祭器的独院,禁卫军已经清场,偏殿中仅仅坐着两个人。一个乃是百越的太师丞相、三朝元老杨廷,另一个是国主宋青的叔叔太尉宋廉,内外朝最重要的两位官员,可以说是百越国除宋青外最具权势的人物。 宋廉问杨廷:“老丞相,您说大周的使者会带来什么样的谈判条件?” 杨廷摇了摇头:“不好说啊,开战以来我们多次试图与大周和谈,但大周均不予理睬,而今周军节节胜利已逼近国都,这个时候反而主动派出使者来谈判,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宋廉叹了口气:“唉!战场上失利没有底气,只能听人家的!憋气啊,项英这厮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杨廷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骂宋廉无耻,这个老家伙几十年间在百越朝廷中翻云覆雨净干坏事,不少正直的大臣都被他害死了,就在开战前宋廉还在朝堂上弹劾项英,若不是大周突然来犯,恐怕项英已经被他整死了,眼看国家都快没了,宋廉竟还想着排除异己,杨廷心里那个寒啊! 说话间门外有了响动,百越的御史大夫,同样是三朝元老温恭引着周使进了大殿。大周和百越会务乃是绝密,双方知道此事的人不超过十个,因为是非官方的密会,宾主只行了文人之礼。温恭和颜悦色的向杨廷和宋廉介绍:“太尉、丞相,这位是大周特使,未央令蔡攸蔡大人!” 百越的官职沿用中原前朝,但略有不同,杨廷、宋廉和温恭乃是百越的三公,他们认为周天子就算不派三公,至少也该派九卿中的一位前来谈判,未央令是什么官,压根没听过!很显然大周天子对这次会见并不重视,对他们三人也不尊重,杨廷等人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脸上显露出不悦的表情。 蔡攸哪能看不出来,自嘲道:“蔡某无才无德,只是自幼跟随天子,天子念我有三分辛苦让我掌管未央宫的御车马,天子出巡时,十次倒有九次让我来驾车!” 此言一出三人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马车夫是个卑微的行当,但要看给谁驾车,给皇帝当马夫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是皇帝最信得过的贴己人,能直接和皇帝说上话,从某种意义上来大周皇帝派自己的马夫来,更能代表他的意志。 “蔡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快请坐!”三分分宾主落在,温恭向蔡攸介绍道:“这位乃是国君的叔叔,辅政大臣太尉宋廉宋大人!” “久仰久仰!”口中说久仰,但蔡攸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温恭接着介绍,“这位乃是三朝元老太师丞相杨廷杨大人!” 蔡攸闻言立刻抱拳当胸:“原来是杨老丞相啊,蔡某才京城长安就听过杨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应了南国管鲍之名啊!” 杨廷一愣,旋即大笑:“哈哈哈,蔡大人听过老朽的名字?那真是污了您的耳朵,惭愧啊,杨某在丞相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无尺寸之功,怎敢妄与古之贤相相提并论,蔡大人玩笑了!” 蔡攸正色道:“百越有三郡之地,人口百万,能把这么大的地界治理的井井有条,实属不易!单论治理的地界和人口来说,放在我大周您的职务也远高于太守、诸侯国相等年俸两千石的封疆大吏啊!” 第一百九十章 奸臣乱政 此言一出杨廷和温恭二人的脸色微变,二人偷偷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到了惊喜。杨廷心道,不愧是大周皇帝身边的近臣,果然不同凡响!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包涵了数层隐意,真是个不一般的马夫! 宋廉被蔡攸晾在一边大为不爽,又见蔡攸有意抬高杨廷看扁自己,更为恼火,故意用一国重臣的语气质问蔡攸:“蔡大人,短短数年光景贵国三次侵犯我国疆土杀我百姓,此次更是不宣而战,实非天朝上国所为也!今两国交战正酣,贵使突然造访不知为何啊?” “圣天子听闻开战以来,百越赤地千里,将士阵亡百姓流离失所,天子爱惜百姓特派本使来解决此事!” 宋廉有点愤怒地说道:“我国百姓遭难关你家皇帝何事?再说士兵死伤百姓无家可归皆是贵国挑起战事造成的,只要贵国罢兵回去,此二事立平!” 蔡攸笑道:“真如宋太尉所言倒也简单了,可临行前圣天子对我有诸多嘱托,唯独没有收兵罢战这一条!” “你……”宋廉面对这个不温不火的马夫,威风耍不起来,顺着对方的路子走又不是人家的对手,憋得满脸通红! 杨廷虽然和宋廉政见不合,但国事当前不好见宋廉丢丑,忙出面调和:“二位,我们既然坐在一起了,那就心平气和的好好谈!大周皇帝体恤天下苍生,就应该爱惜兵力,我百越虽然国小,但也有三十万披甲之士,若大周逼人太甚,百越民众必血战到底,届时百越三郡将变成周军的血海!贵使别忘了,大周和百越没有仇怨,你们真正的敌人在北方,别因小失大让匈奴人钻了空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杨丞相会说话,拿北方匈奴来威胁我们!不过蔡某只是个马夫,这些国之大事不是我该考虑的。杨丞相说要把三郡之地变成大周军的地狱,这话不假,但那不也是百越百姓的地狱吗?三位都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士,你们忍心吗?” 宋廉不耐烦道:“贵使,不要绕圈子了!大周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蔡攸道:“太尉大人,你可能理解错了,我不是来议和的!” “不议和?那你来干什么?” 蔡攸正色道:“蔡某奉旨劝降!” 温恭变色道:“蔡大人,您可能是太累了,不如今天就到这儿,明天,明天再谈!” 杨廷也插话道:“是啊是啊,连夜赶路太辛苦了,蔡大人先到馆驿歇息,咱们都想一想,想好了再谈,再谈……” “不!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劝降的!”宋廉面色铁青的说道。 杨廷心说完了,这个马夫怎么突然就沉不住气了,不给任何缓和的余地,这可怎么办! “开战以来百越一半疆土沦陷,将士和百姓伤亡十数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今大周兵峰距离番禺仅有二百里,谈笑间尔大厦将倾,不如趁着手里还有些筹码投降了,何苦顽抗到底,到时候天兵一到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上天有好生之德,蔡某以祖先之名担保,大周皇帝一定会善待百越王室,百越上下官员一律录用升迁,请诸位放低姿态,审时度势,是个给自己谋划出路的时候了!” “嘿嘿嘿……哈哈哈……,”宋廉一阵冷笑,“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周使竟敢危言耸听蛊惑我国重臣,你欺我国无人了吗?” 蔡攸摇头道:“蔡某没有危言耸听,更不需要蛊惑谁,事实就摆在那儿,明眼人自能看清。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希望你们慎重考虑,并转告你们国主!” 宋廉怪眼一翻计上心头:“好,贵使的话我们一定好好考虑,不过事关重大,必须请示国主进行廷议,这需要假以时日!” 蔡攸道:“我可以等!” “那就请贵使先到馆驿歇息,待我们君臣商议已定再请贵使详谈相关事宜!” “可以,我静待佳音!不过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吕大将军的弓已经拉满了,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弓放箭,请务必快一些!” “这个自然,谈判大计未定之前,还要暂且委屈贵使一下,这期间你不可外出走动,更不可与外界沟通。” 蔡攸面露鄙夷的看了看宋廉,笑道:“人之常情,我哪也不去,只和马儿说话便是了!” 蔡攸在宋廉心腹手下的带领下走了,温恭以为有些不妥,说道:“扣留大周派来的使者似乎有些不妥!” 宋廉道:“我并没有扣留他,只是让他等,等的时间长一些!他身份特殊自然不能让他随便见人,随便乱走!” “这……”温恭有些为难,“要不要和周营知会一声?” 宋廉不悦道:“温大人,你好像对大周的使者特意的关心了吧!” 温恭道:“我为两国的黎庶百姓济,往返五百里从前线接来了周国使者,正希望可以和平谈判,今使者刚刚抵达国都,一没见国君二不见群臣,就这么把人关起来,我能不急吗?” 宋廉一听不干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往来五百里,活该!谁让你去了?你请来的是什么人,他根本不是来议和的,张口闭口要我们投降啊!你还想让他见国君见百官?想让他蛊惑君心,在朝廷制造恐慌吗?” 温恭还想据理力争,杨廷突然站在了宋廉一边,说道:“温大人,这事你做的欠妥!幸亏没让蔡攸直接面君,不然你就闯大祸了!” 温恭与杨廷同殿称臣快四十年了,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丞相的用意,叹道:“唉,谁知道周朝皇帝派来这么个二愣子,早知道我就不费这个劲了,在家享清福多好!” 杨廷道:“先将蔡攸幽禁起来也好,省得他到处乱讲,暂时不要加害,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 宋廉这才作罢,对杨廷拱手道:“丞相,我这就进内宫面见国君说明情由!” “好,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温、杨二人同时出殿,一路无话来到宫门外,坐上马车各自回府,奇怪的是温恭的马车驶得特别快,一会儿就回到了府邸,而杨廷的马车走得格外的慢,杨廷回到府邸直奔后院,他刚到后院,一架运煤灰的篷车就到了,车篷一挑温恭变戏法似的钻了出来。 “丞相!” 杨廷摆了摆手,一指后院的花房,温恭会意,二人钻了进去。 坐定后温恭有些自责:“丞相,我……” 杨廷叹道:“你太冒失了,宋廉代表谁?宋氏王族!那些王亲国戚,整个百越都是他们家的!平日里他们仰仗我们这些老臣管理国家,但关乎国家命运的时候,我们是外人!懂吗!” 温恭叹了口气:“我为这个国家操劳了一辈子,最后关头却变成了外人!真是讽刺啊!” “宋廉只关心他那个小集团的利益,举国投降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百姓不用再受战争之苦,百官虽然会损失点既得利益,但跟了新主子也少不了荣华富贵,也是乐于接受的。唯独宋家王族,他们将失去一切特权变成普通人,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这个国家每一个愿意投降的人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是他们的仇人!” 温恭道:“百越江山是他们宋家的,但我们这些人都为这份基业出过汗流过血啊!眼看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的心啊,丞相你是没看到前线都打成什么样子了,一座座美丽的城镇变成了焦土,再这么打下去三郡就完了!” 杨廷叹道:“对于国君来说,国家打烂了与拱手送给大周是一个下场,他现在不会再考虑什么国计民生,多在王位上坐一天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温恭眉头一紧:“丞相的意思是国君一定不会接受大周皇帝的条件,那宋廉为何要强留蔡攸?仅仅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吗?” 杨廷沉吟了良久:“近年来宋廉府上豢养了数十名暗探,这些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全城的一切,他们像狗一样到处乱嗅,一旦听到有官员和百姓有投降言论立刻捕杀,上个月又派了十几名宗室爪牙到前线督战,同时我就发现你我这些老臣和前线将领家附近多了一些生面孔,家人上街背后都有人跟踪!” “竟有此事!” 杨廷道:“温老弟,你还是嫩啊!你以为宋廉不知道你和大周协调谈判的事吗?哼,周朝皇帝派遣谁来出使他都比你知道的早,还装作若无其事!这个阴险的家伙!” 温恭倒吸口冷气:“他连我也监视起来了!这……简直岂有此理!” 杨廷道:“他早就把你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抓住我们点把柄就敢致我们于死地!” 温恭冷汗都下来了:“宋廉对内监视大臣,对外以家眷胁迫将军,这是要死战到底啊!难道宋廉想彻底绝了各级官吏将领投降的念头,不不不……他怎么敢!” 杨廷道:“他怎么不敢?几年前王族内战就是他挑起来的,害死了那么多同族他何尝有一丝怜悯,若不是顾忌我们这些老臣,恐怕坐在王位上早就是他了!” 温恭道:“是啊,宋家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他不推荐,偏偏选了最没主心骨,最懦弱的宋青做新王,宋青一上位便把内政大权交给了宋廉,对拥立自己有功的这位王叔言听计从,是个货真价实的傀儡!很多共事了几十年的老臣将军,因为和他政见不合被罢官免职,有些甚至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现在大臣们见面都不敢打招呼,只敢用眼神交流,朝堂上只剩他宋廉一家之言!荒唐啊!” 杨廷道:“这些年宋廉的权力欲越来越大,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换成了他的亲信,你我早就变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大周一直在边境施压,他还用得着我们,恐怕早就对你我下毒手了!” 温恭道:“宋廉是猪脑子吗?国家都快没了,他还在内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国都之乱 杨廷道:“像这种权利熏心的家伙,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判断他的行为。很难说他不想篡权夺位!” 温恭道:“丞相,大周的使者可杀不得啊!杀了他等于放弃了和谈,彻底与大周决裂,一旦周军杀入城中咱们可就什么都没啦!老哥哥,咱们犯不上为一个宋家的狂人陪葬啊,咱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为番禺十几万的百姓着想啊!” 杨廷长叹一声:“老了老了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唉,先王啊!不是杨廷不忠,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啊!温恭,国都目前的兵力我们能控制多少?” 温恭道:“不乐观!番禺附近的军队大部开到前线增援,番禺几近不设防,四城门只有各一千左右守军,城内巡防营一共四个营两千人,王宫护卫军二千!只有北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杨廷道:“这仅是账面上的数字,番禺城中各位公卿大臣家都豢养着只忠于自己的门客,你我府上各有几百人,宋廉府的门客恐怕有千人之数,真打起来宋廉及其党羽的门客也会加入进来,我们人数上更吃亏!” 温恭急道:“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难道真要等死吗?” 杨廷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巡城营的统领郝宾是我的义子,他手上有一千多可用之兵。温老弟,你带上本府的门客去解救馆驿里的蔡攸大人,我带门客及郝宾的部下与你等汇合后突袭王宫,力求一举攻占王宫袭杀宋廉控制宋青!若不成,你我则尽快保护蔡大人走北门出城前往城北四十里的邬堡,那是一处要塞,我们可以在那里固守待援!” 温恭道:“丞相想的周全,我这就去准备!今晚务必取宋廉的狗头!” “且慢!此事绝对机密,一定不要走路风声,午夜我们共同起事!” 再说宋廉急匆匆去见百越王宋廉,这会儿宋廉正在和几个歌舞伎胡混,见到宋廉忙一把推走了怀里的歌姬。 “去去去,都下去……”宋青看到了自己的王叔,有几分惧意,忙把歌姬们赶走了,“王叔,您和大周的使者谈得怎么样啊?” “嗯……”宋廉把头一摇,“谈的不顺利?他们提的条件太苛刻?”宋青试探性的问道。 “温恭该杀!他带来的周使只字不提和谈之事,只说让我们投降!谈了有何用!君上,我观杨廷、温恭之流皆有投降卖国之兆,应早做防范!” 宋青虽然昏庸,但不是傻子,说道:“杨廷、温恭都是朝廷的柱石,三代国主都对他们恩待有佳,他们怎么会轻易投降敌国啊!” 宋廉见宋青不上当,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国家安宁时他们自然不会作乱,现在国家危难之际,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自甘堕落一味想投降大周换取荣华富贵!周使便是温恭这厮一力主张请来了,结果怎么样?他们三个相谈甚欢,完全不把叔叔我放在眼里,说不定他们已经定下了约定,要出卖我们宋家!” 宋青为难道:“可……可前线很多将领都是二公的门生故吏,处置二人会不会让前线军心不稳?” 宋廉道:“陛下放心,前线将士都效忠于您,各军中都有我们派去的监军,量他们不敢作乱!” “那……那王叔打算怎么处治二公和周使?” 宋廉阴阴的说道:“明天朝会上国主下旨免去杨、温二人的一切职务,幽禁在家,查明罪状再行处治,至于周使嘛……当着朝臣的面当庭将其处死!以杜绝群臣投降之念!” “啊?杀周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么干不妥吧!” 宋廉叹气道:“什么时候了,还受那些礼道,不使用雷霆手段咱宋家的江山就要拱手让人了!那时候咱爷们只能任人鱼肉,可没人保护你了。现在放眼朝堂也就叔叔忠心,那些外臣嘴上说得虽好,心里巴不得摘了咱爷们的头去大周皇帝那儿请赏呢!” 宋青道:“我当然相信叔叔了,只是最近战事吃紧,万一激怒了大周……” “胡说!我军在前线连奏凯歌,是哪个混蛋造谣?”宋廉大吼一声把宋青吓了一跳,“是……是……是内侍王浩……” “阉狗!安敢如此!来人啊,把他给我押上殿来!” 内侍王浩今夜不当班,正在睡梦中,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冲进屋来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大殿。王浩跪在地上偷眼观瞧,看到王座旁边陪坐的宋廉,他就一哆嗦。 “王浩,是你告诉君上,我军在前线连吃败仗的吗?” 王浩尿都出来了,结结巴巴的说:“小人……小人是胡说的!” “不对,你这话有出处啊,说!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蒙骗君上的?” 王浩磕头道:“小人从未出过宫门,是……是在后殿听几个宫人说起的,当个笑话告诉了君上。” 宋廉脸色阴沉道:“哪几个宫人?” 王浩交代了几个宫人的名字,宋廉对手下说道:“速速查明,不要使一人漏网!” 不多时十几个宫女宦官都押到了大殿,逼问之下原来是一个宫女接到了父兄战死的家书,后来给王浩听了去。 宋廉当即下令当堂将十几个人杖毙以儆效尤,顿时大殿中哀嚎一片,宋青捂着眼睛不敢看,片刻之后十几个人就被武士打死在了大殿上,整个宫殿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 王浩知道下一个该自己了,哭着抱住宋青的脚:“君上……君上!救救我……救救我!” 王浩自幼服侍宋青,二人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宋青虽然害怕,还是向宋廉求情道:“王叔,王浩自幼跟随孤,十分忠心,虽然听信谣言犯此大过,还请王叔看在他有些辛劳的份上饶了他吧!” 王浩见状爬到宋廉脚边,哀求道:“太尉大人,小人一时糊涂啊,看在小人平日里对您还算恭敬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当当当”王浩磕的满脸是血。 “在内宫传播谣言蛊惑君上依律当诛灭三族!不过既然君上亲自为你求情,诛族就免了,赏你个全尸,谢恩去吧!” 王浩一愣,哀嚎道:“太尉,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饶命啊!” 宋廉大怒:“来人,还不快把这阉狗拉下去!” “君上……君上……救我!” 宋青眼看着王浩被武士拉出大殿勒死却无能为力,只能掩面而泣。宋廉清除掉了宋青身边的亲信,切断了王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回府了。 他刚一回府就有密探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密探与宋廉耳语了几句,宋廉先是一惊,然后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老家伙,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温恭离了丞相府立刻召集了三百门客,一个个手持兵器冲向馆驿,“什么人?站住!”馆驿门前的卫士见有人过来高声喊道。 温恭让大队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带着四个手下缓步走向馆驿大门。 “是我!”说话间温恭已经来到了门前,“温大人!”卫士急忙下跪施礼。“免礼,我有要事要见大周使者,快快打开大门让我进去!” 卫士道:“温大人,卑职恐怕……恐怕不能让您进去!” “哦?” 卫士道:“太尉吩咐,这个周使是个非常紧要的犯人,不准任何人见他,所以……” 温恭冷笑道:“呵,宋太尉的话这么好使啊!” 卫士尴尬的一笑:“温大人,你别为难卑职!” 温恭大笑:“哈哈哈哈,我怎么会为难你呢,啊……”笑着笑着突然厉声大喝一声,“动手!” 温恭背后六名死士都是一等一的刺客,早已经在袖中暗藏了利刃,温恭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便将几名卫士放倒在地。 “冲!”三百多人冲进馆驿和宋廉留下的守卫发生了激战,宋廉的人少很快就被解决了。温恭撞破拘禁蔡攸的房间,蔡攸见到温恭又惊又喜。 “温大人,怎么是你!” 温恭道:“蔡大人,宋廉这厮要加害你,我是特地来救你的!” 蔡攸一惊:“这厮真是丧心病狂,多谢温大人仗义救我,他日必当重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杨丞相决定献城归顺大周!” “温大人、杨丞相深明大义,我一定向皇帝保举二位,咱们共富贵!” “咱们现在就去与杨丞相汇合杀进王宫,杀宋廉控制宋青逼其投降!” 蔡攸和温恭率领三百门客与杨廷郝宾的联军在东华街会师,蔡攸满怀感激的握住杨廷的手:“杨公,多谢救命之恩!” 杨廷回握蔡攸的手:“蔡大人心系黎民百姓,您的一番话,杨某听了深受感动,从今起杨某愿为你牵马坠蹬!” 一行人趁着夜色快速接近王宫,突然“嗖嗖嗖”几十支利箭破空而至,开路的尖兵登时倒了一片。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不好,快隐蔽!”联军纷纷找街角门楼躲避箭矢。 这时大街上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把天都照亮了,只见街道两旁的墙后、门楼上站着几百名弓箭手,街道尽头已被宫门卫封锁。 杨廷仰叹一声:“唉,功亏一篑啊!最终还是走漏了消息,现在时机已失,我们保着蔡大人走北门去邬堡,快撤!” 联军刚刚撤到街尾,突然冲出了很多宋廉府上的门客家丁,他们有备而来不但有弓箭,还有甲胄在身。联军被堵在了东华街的街心,进退两难! 东华街是王宫前最繁华的街道,住户非富即贵,屋舍占地广,院墙高大,门户坚固。郝宾见突围无望,下令让联军撤入了临街的几个院落,打通了院墙准备死战到底。 王宫护卫军和宋廉及其党羽的门客家丁共计三千余人将几个院子团团围住,两军隔墙对视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这时王军的队伍中,宋廉和他的几个爪牙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走到了前面。 宋廉用马鞭一指墙头上指挥的杨廷温恭等官员:“尔等背主卖国勾结外邦,意图颠覆百越,而今事败竟公然造反,率兵闯宫试图刺王杀驾,今天犯在本官手里,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呸!”杨廷大骂道,“宋廉你个不知廉耻的狗贼,两次挑起王室内战,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现如今你挟持君王跋扈不臣,又害死了多少股肱之臣,宋廉你才是百越国最大的祸患!儿郎们,你们哪个没有亲属死在内乱之中,宋廉就是罪魁祸首!” “杀宋廉,报国仇家恨!”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陷王都擒国王 宋廉本想打击一下联军的士气,没想到被杨廷妈了个狗血淋头,大为恼火,一声令下开始进攻,一时间百越国都内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百姓毫不知情,吓得四处逃窜,被流矢射中误伤的不在少数。 联军比王军少了一半,又没有补给,箭很快就射完了,被王军压着打,蔡攸见此情景内疚道:“为了我把你们都牵连了!” 杨廷道:“宋廉想除去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今天不救你,他也会找别的借口杀我们的!” 郝宾更直接:“宋廉这个狗杂碎,每次看到他我都恨不得敲死他!早就该反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王军调来了撞车撞开了一扇宅门,两军在院落中展开混战。 北护军打下山阳关缴获了数千件百越军服铠甲和兵器,换装之后秘密开往番禺,一路上遇到盘问便拿出伪造的调令,非常顺利。离番禺越近北护军将士的脚步越快,似乎忘记了疲劳。 终于在那一日的午夜来到了番禺城外,当看到城中烧天的大火,听到喊杀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班闰沮丧地说道:“坏了,我们费这么大劲,紧赶慢赶还是让别人抢了先!” “不可能!”余雷不肯接受,“我们拿下山阳关的时候主力还在二百多里外,我们一路行军未曾耽误半分,怎么会落下了!” 班闰一指城中的火光:“这不明摆着的嘛,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打仗,难道是番禺的百姓在集体吃夜宵啊?” 何郊眼光独道:“四门仍有岗哨,而且城门皆无破坏的痕迹,唯独城中有火光,莫非……” 赵遵一挥手:“别猜了,不管是吃夜宵,还是走水失火,城中的乱象都对我们有利,准备好要进城了。” 番禺南门的守将是宋廉的亲信,他把守门的大部分士兵都进城平叛去了,南门空虚仅剩几十人看守,守门的小校见远远地来了一票人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遵拍了拍身上的铠甲:“看不见啊,自己人!” “自己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赵遵举起伪造的调令:“我们是山阳关的守军,奉太尉府的调令回防!”赵遵本以为守军会验看文书,没想到片刻之后番禺城的南门竟然向他们打开了。 众将大眼瞪小眼以为其中有诈,唯独赵遵镇定自若带着人就往里走。刚入城小校就迎了上来。鲁诚忙问:“城中发生了何事?” 小校不疑,说道:“杨丞相和温大人救出了大周派来的使者,他们聚集了一千多人要攻打王宫刺王杀驾,宋太尉正带兵平叛呢!” “什么大周派来的使……”鲁诚还想问被赵遵用眼神制止了,小校又说:“太尉已经把叛军围困在了东华街,双方正在激战,你们来的正好,快快前去增援宋太尉剿灭叛军!” 小校哪里知道对面站着的是大周的军队,他以为是亲三分向,毋庸是驸马,宋家的女婿,肯定会帮着宋廉对付叛军,所以毫不怀疑。 “好,劳烦带我们去平叛,立了功也有你一份!” 小校带着北护军穿大街过小巷靠近了激战正酣的两军,“将军,前面就是东华街!”鲁诚笑着揽住了小校的肩膀:“多谢多谢,你就在这儿吧!”说着一刀结果了他。 “快换上我军的军服!”百越湿热,北护军的将士仅换上了周军醒目的朱红色短衫,齐声高喊着:“周军来了,大周打破番禺城了!”冲向了百越王军。 宋廉他们已经把杨廷等人逼进了最后一个院子,正准备做最后的攻击,后军突然乱了,一个家丁背上中了一箭,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宋廉的马前:“主人,大周……大周军打进城了!” “胡说,周军的主力还在莺山城外,离这儿还有好几百里呢!” 家丁也是彪悍,硬是把肩上的箭头从肉里拔了出来,众人一看,果真是周军的三棱箭。 “这这这……”宋廉外强中干,见大周军真打来了,彻底慌了神,他手下的将领忙吼道:“周军不会太多,快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可哪里挡得住啊,北护军如同下山的猛虎,把宋廉的家丁门客组成的后军打的七零八落,后军一溃散,已经攻入院落的百越官军也无心恋战,倒拖兵器向王宫方向逃窜。北护军趁势追杀上去斩首甚多。蔡攸、杨廷他们只剩下了不足三百人,已经抱了必死之心,眼看着敌人就要发动最后一击了,却突然溃败,这让联军又惊又喜,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不敢开门去看。 鲁诚和公孙兄弟杀了一阵,折返回来保着主将赵遵来到门前。 鲁诚扯开嗓子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大周官军,速速缴械投降!” “什么?大周官军?”包括蔡攸在内的联军都不敢相信,还以为有诈,蔡攸回道:“你们是谁的部下,主将是谁?” “我们是北护军主力,我们主将是圣天子的外甥泗水侯赵遵将军!” “赵遵!”蔡攸大喜,立刻让人打开了大门,赵遵见门开了,走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老头,有点面熟又不敢认,蔡攸却一眼就认出了他,老泪纵横道:“孩啊,真是你啊!” 蔡攸自幼跟随刘衡,少年时就和赵破虏相熟,赵遵入京后曾几次到蔡攸家做客,蔡攸一开口,赵遵马上分辨了出来,惊呼道:“蔡叔叔!怎么会是你!”赵遵冲上去扶住了蔡攸。 蔡攸拍着赵遵的肩膀:“孩啊,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哎呀,你再晚到一刻叔叔就成了宋廉这狗贼的刀下鬼了!” 杨廷和温恭带着劫后余生的联军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院子,蔡攸向赵遵引荐:“这二位是百越名臣杨廷和温恭,他们已经归顺了我大周,叔叔这条命也是他们救下的!” 赵遵动容,深深作了一揖:“多谢二位仗义援手!” 杨廷道:“赵将军。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速速攻下王宫,逼迫宋青下旨投降消弭战争!” 赵遵道:“我的部下已经掩杀过去了,还请二位大人帮着安抚官员和城中的百姓。” “愿为将军分忧!” 赵遵安顿好了蔡攸,带领部将继续扫荡残敌,他刚走不久,班闰和兀哈伊支就找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郝宾。 班闰抱拳施礼道:“郝将军,你负伤了?严重不严重!” 郝宾忙站起身来回礼:“被流矢擦破点皮,不碍事!” 班闰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郝宾脸色大变:“是赵将军吩咐的吗?”班闰点点头,郝宾挑起大拇指,赞道:“赵遵年纪轻轻竟如此细致,这事连我这个当地人都没想到,惭愧啊!走,我带你们去!” 赵遵骑着缴获来的战马来到宫门前,北护军的将士正在围攻宫门,王宫本就不剩多少兵了,还都想着怎么逃命,没什么像样的抵抗,破门只是迟早的事。 赵遵看着将士们脸上兴奋的表情,也替他们感到高兴,但他的心中似乎又在想着其他事。 终于北护军撞开了宫门,一拥而入,因为赵遵早就下过军令,所以北护军不滥杀无辜,他们将俘虏的宫女内侍和缴械的卫兵关押进空殿留下人看守,然后继续向内宫冲杀。 宋青上半夜被宋廉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才睡着,突然听到城中传来喊杀声,他身边的人都被宋廉收买了,哪个也不敢向他吐露半句,宋青一直被蒙在鼓里,突然大殿的门开了,宋廉带着败兵逃了回来。 宋青震惊之余,忙问:“王叔,宫外发生了何事?乱成这样!” 宋廉喘了口气,说道:“周军进城了!” 宋青大惊,又不解道:“可上半夜您还说我军节节胜利把周军拒在国门之外了吗?怎么……” 宋廉把脸一沉:“怎么?君上是在责问老臣吗?” “不不不……可事已至此,王叔,咱们快逃吧!” 宋廉把头一摇,宋青不解:“那咱们能打得过周军吗?” 宋廉假装哀伤道:“打是打不过了,我们可以逃跑,但您是百越的君王,君王不能逃,得死社稷以激励后世的继承者!” 宋青一听哭倒在地:“王叔,你……你要杀我!” 宋廉吼道:“你是君王要死的有骨气,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来人呐,点一堆柴火用古礼送国君上路!” 宋廉的死党立刻动手架柴堆,宋青苦苦哀求,宋廉等人不为所动,不知哪个人从后宫翻出了一件国君的朝服披在了宋廉的身上。 宋廉道:“百越的王位继承不能断,我也就不推辞了,君上死前把王位传给叔叔吧,叔叔出海到交趾去再建新朝,到时候一定给你树碑立传!” 宋廉的党羽也嚷嚷道:“君上无德,速速让位给太尉大人!” 然而生性懦弱的宋青由于惊吓过度几近昏聩,话都说不出来。宋廉见他这个样子,自己动手从他身上搜出国王印信,然后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就要把宋青绑了扔进火堆,这紧要关头何郊一马当先冲进大殿,跳上去放翻了行凶的恶奴。宋廉见势不妙也顾不得杀宋青了,带着残部往王宫后门逃窜。 何郊率人去追,但因为对内宫道路不熟,最终没追上。半个时辰后北护军彻底肃清了王宫中的残敌,但宋青被俘的消息传来时,余雷等将校一个个激动地热泪盈眶,攻破敌国都城,俘虏国王!这是做梦都想的事,今天终于实现了,北护军彻底翻身了! “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快肃清城中的敌人!”何郊比较冷静,他代替赵遵分兵派将,他们先后控制了四门,又接管了府库、兵营和牢狱。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番禺城已经完全掌控在赵遵手里了,赵遵坐镇北门指挥全局,通宵达旦不曾休息。 辰牌时分各军将领陆续来到北门,大伙都不想去打扰赵遵,最后委托余雷一人来汇报战况。 “禀报主将,我军已经完全掌控了番禺城,原番禺守军全部弃械投降,鲁诚和公孙兄弟正在按照杨廷给的名单全城缉拿宋廉的党羽,此役我军仅伤亡八十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夺取东门前让宋廉和他的几个死党给逃了!”余雷见赵遵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要不我再派骑兵去追一下!” 赵遵摇了摇头:“班闰和兀哈伊支他们来了吗?” 余雷一愣,惊道:“坏了,救下蔡大人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不会是出意外了吧!” 赵遵道:“不要急,再等等……再等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居功不自傲 宋廉从王宫后门逃走后,不敢回府,他带着亲信一百余口骑快马出东门直奔大海。番禺城东几十里就是茫茫大海,宋廉嘴上说的硬气要坚持到底,事实上早已在码头上准备好了五艘大海船,上面装满了水粮和财货,见势不妙立马上船出海。 宋廉和手下党羽一路狂奔终于在黎明前到达了海边的码头,看到码头上的海船宋廉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望了眼番禺的方向,心疼的说:“最后竟落得这步田地,这个花花世界以后就不是咱们的了!” 亲信道:“您得到了君王的印信您就是新的国王,在朱崖州我们还有数万百姓和不少战舰,周军不习水战,奈何我们不得!” 宋廉阴狠的咬牙道:“刘衡!你打得下百越,却守不住百越,我要和你们干到底!累死你们、疲死你们!你们粮食运不进来,兵都得瘟病,早晚得退回去,百越还是我的!”说着一行人骑马来到了码头上。 “船家……船家,放下绳梯接我们上去!”一连喊了数遍船上静悄悄的无人应答,“不好!”宋廉觉察到了异状,然而为时已晚,几十支箭精准的射中了他的部下,紧跟着第二轮、第三轮,顷刻间百余名手下坠马身亡,仅剩下宋廉和几个恶魁,宋廉等人吓破了胆在马上一动不敢动,这时一个年轻的周军小将从海船的船舷后站了起来。 “宋太尉吧,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宋廉哀叹一声:“天不佑我啊!”,然后把手中的马鞭抛在了地上,“我……我投降!” 这时船上和码头附近的站起了数百名北护军将士,其中很大一部分都留着匈奴人的辫子,原来赵遵早就防着宋廉来这一手了,专门让班闰去问郝宾,宋廉有可能外逃的路线。 郝宾是当地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海边的码头,于是带着兀哈伊支的匈奴兵小队连夜赶到了海边的码头,五条海船上都没有武装,很容易就被班闰他们控制了,只等宋廉自投罗网,果然不出赵遵所料,宋廉事败想要外逃被埋伏好的北护军将士抓了个正着。 当班闰和兀哈伊支回城复命献上俘虏的时候,众将对赵遵的崇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随着宋廉一党被擒,百越王族中的反周势力彻底被清除了。 对于傀儡国君宋青,赵遵还是比较优待的,没有侮辱虐待,他的家眷和财产得到了保护。杨廷亲自草拟了投降书,宋青盖上失而复得的王印,交给信使骑快马传檄百越全境。 这天清晨吕翔正在中军大帐中看着前线各军的奏报,突然报事的小卒发了疯似的冲进了大帐。 “报……报大将军,出大事了!” 吕翔把脸一沉:“慌什么?” 小卒指着大帐外面,结巴道:“您……您自己去……去看看吧!” 吕翔撩开帐帘一看,对面百越中军大营的旗杆上升起了一面白旗。 百越投降了! 全营的官兵都走出了营帐,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白旗,因为一天前双方还在激战,死了几百号人,一夜的功夫对面怎么就降了?大多人以为其中有诈,但很快百越主帅项英的使者送来了降表。 正午项英身穿素服,带着满营的军官,走出营垒跪在地上迎接周军,吕翔爱惜项英是个将才,亲自把他扶起来,好言宽慰。 项英道:“和大将军您对垒数月,项英有罪啊!” 吕翔道:“哪里话,我们是当兵的,打仗不是我们的过错!能和项将军这样的名将做对手也是一件快事!” 项英道:“大将军您就别消遣我了,就我那本事凭什么跟您斗,别的不说就一招暗度陈仓,项某就自愧不如,佩服的不行!” 因为番禺来的降书早于北护军的战报,吕翔至今对番禺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吕翔毫不做作的说:“暗度陈仓?我可没用这一计啊!” 项英面色大变:“贵军东线和中军近期猛攻我军阵地,难道不是为了偏师偷袭番禺打掩护吗?” “什么?打番禺?”项英的这句话真把吕翔惊住了,“北护军,是北护军偷袭了番禺!” 项英也蒙了:“大将军,您还不知道啊!贵军西路军中的北护军在前夜趁都城内乱之际一举夺取了番禺,俘虏了我们国主,降书昨天深夜送到了我的手里。” 吕翔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赵遵这个小家伙真是有天大的胆子啊!还真让他赌赢了,天意啊,天意啊!” 与此同时东线的百越军也向两位周军将领投降了,当得知是北护军率先拿下了番禺夺了头功,冯异的鼻子头气歪了。 “他娘的!老子拼死拼活的打了几个月,倒为姓赵的做了嫁衣裳!”冯异骂声冲天,可又无可奈何,好悬被气的暴毙。 投降书送出的第二天夜里,北护军众将在临时官署把酒庆祝,众将的情绪非常激动,都喝了不少酒。鲁诚醉醺醺的说道:“我们北护军得了南征的第一大功劳,这下可扬眉吐气了,再也没人敢小瞧咱们了!” 侯贤道:“我觉得给朝廷的捷报应该这么写‘北护军南征以来功勋卓着,克仓兰、占山阳关、巧取番禺城,歼敌一万余,俘获敌国国君,实乃平定百越第一功也!’” “对!一封送给大将军,一封直接送到你姨夫皇帝那儿,让他老人家好好给你升升官,起码不能比冯异小!” 赵遵淡淡的喝了杯酒:“我没有军报!” 众人皆惊,侯贤不解道:“为什么不写?这可是你最露脸的时候,得邀功请赏,不然咱们这么辛苦不白费了!” 赵遵道:“我正要和兄弟们说这事,酒散之后你们各自回营召集本部人马,天亮前撤出番禺城到五里外的大河崖宿营,番禺城的防务交给郝宾,仅留下二百人驻守北门!”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杯子里酒洒了都没有觉察到,鲁诚急道:“我的将军,我的祖宗!你又要干嘛?仓兰你不守,山阳关你不要,我们一门心思的打番禺,天见可怜我们终于夺取了番禺城,把宋氏王族也一锅端了,你为什么还要弃城!我不能理解!” 赵遵把酒杯放下,有点严厉地说:“不需要理解,执行军令!”说罢赵遵拂袖而去,鲁诚呆住了,众将也一头雾水,谁都猜不到赵遵是怎么想的。 侯贤拍了拍班闰:“他是侯,你也是侯,你说说他到底怎么想的?啥意思啊!” 班闰笑嘻嘻的说道:“这都不懂,我们北护军人微言轻,一支偏师巧取大功,其他各军主力为咱们打了半天掩护,最后让咱们捡个大便宜,能不眼红吗?你再伸着头的来争功,保不准就有小人要使坏。赵将军这招叫以退为进,反正夺取番禺城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功劳是咱们的别人抢不走。所以不写捷报是对的,再说蔡大人不是在城里吗,他官大,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更合适!” “那不争功就罢了,为何又让我们撤出城呢?” “你傻啊,前线的主帅是吕大将军,你坐镇城中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他进城?找不痛快啊!现在番禺城是个是非之地,众目睽睽的焦点!宋氏王族的处置、旧官员的任用、百姓的安抚,哪一点上出了意外落到言官耳中那都是麻烦!所以我们撤,撤了之后麻烦也就没了,控制一门确保安全就完了!多省事!” 余雷点点头:“我一直担心,万一哪个兄弟脑子一热扰民抢劫,该怎么办!嘿,原来赵将军早就想好对策了,害我白担心了二天!” 鲁诚摸摸脑袋:“我的娘啊!这里边的道道这么多啊,打胜仗了还得提心吊胆的啊!” 余雷瞪他一眼:“所以我常告诫你们少说话,多动脑子!说错话办错事会给赵将军带来很大的麻烦,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咱们不能给他拖后腿!” 何郊也道:“他身份特殊,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他一步都不敢走错!我发现他已经很久都没开心地笑过了!” 鲁诚、公孙输等人忙道:“哎哎哎,我们今后一定多加注意!” 班闰又喝杯酒:“我原本还想给他提个醒,不要居功自傲!没想到赵将军这么年轻居然有这种胸怀,能屈能伸,又多智谋,真令人既惊喜又佩服!诸君,我们收拾一下出城吧!” 鲁诚也明白了过来:“赵将军从没让我们吃过亏,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正如班闰所料的那样,蔡攸在杨廷和温恭的陪同下审讯了宋廉及其党羽,掌握了他操控宋青坚决命令前线将士与大周军对抗的事实,然后蔡攸写了一篇文书送到了大将军吕翔的手中,与此同时又写了一封密信派专人火速送往东都洛阳。 两份奏报所提及的事非常多,但破城之功均记在了北护军的头上,北护军夺占敌国都城俘虏敌国君主的功劳算是坐实了。 吕翔收到蔡攸送来的书信后,略加思索也给皇帝去了一份奏报,三天后吕大将军在中军的护送下抵达了番禺城,番禺城归降的旧官员在城外跪了一地,蔡攸作为天子的使者不能亲自去迎,赵遵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吕翔见到赵遵淡淡的说了句:“赵将军辛苦了!” 赵遵每次见到吕翔都倍感压力,在他面前一点小聪明都不敢耍,恭恭敬敬的说道:“各军的兄弟们都很辛苦,都是为国效力不分彼此!” 吕翔点点头,骑马从赵遵身边而过,又转回头说:“稍后等一切安顿妥当了,你派个能说会道的人来见我,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失踪之后是怎样的经历。” “是!” 吕翔入城后与蔡攸商谈许久,最后决定把旧官员筛选一遍,非宋氏嫡系的可用之人一律留用,派出精兵前往较偏远,甚至宋氏都不能完全控制的地区,比如朱崖州和若干海岛,加强对那里的控制。各地的百越驻军接到宋青的投降国书后大多欣然接受,唯独毗陵城中的虞氏兄弟坚决不肯投降,誓要为老父报仇。他们又在毗陵守了十日,吕翔听说虞逵的事迹后,不忍强攻伤及一城军兵百姓,一再派出使者劝说二人投降。二人的态度却异常强硬,后来,从仓兰城逃出的老管家经过千辛万苦到达了毗陵,送来了虞逵的绝笔,虞氏兄弟打开书信一看,信中老父亲叮嘱二人要顺应天命,爱惜百姓,二人这才遵从父命出城投降。吕翔听说后,感叹虞氏一门的忠义,对兄弟二人格外优待。 当然这些事就和赵遵这个仅领三千兵的偏将无关了,不过吕翔也很体恤北护军的辛苦,让他们在番禺城外休整了好一阵。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宫宴 大周的东都洛阳,一个堪比长安的存在,人口近百万富甲天下,正值初夏城内一片繁华的景象。为了便于指挥南方战事,春祭后刘衡就把朝廷机构搬到了洛阳,由于最近两个月前线的战事进展不顺,上到皇帝,下到百官,甚至连宫中的宫女内侍的脸上都很久看不到笑容了。 这天前线送来了最新的战报,东路军进抵莺山城,距番禺不过二百里了,同时特使蔡攸也已秘密抵达番禺进行劝降,朝会上丞相鲍鸿向皇帝汇报了这两件事。刘衡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诸大臣纷纷向刘衡道喜,分裂了数十年的百越三郡终于回归了版图。奉常袁青见状忙进言道:“陛下,数月来一直为南方的战事操劳,今大局已定,陛下应当放轻松一些了!” 刘衡点点头:“应该应该,诸位臣工为了统一大业费尽辛劳,鬓边平添了不少白发,这样吧,今夜在紫光阁举办一个宫宴,在东都的官员及其眷属统统都来,热闹热闹!” “谢陛下!” 当晚紫光阁内外张灯结彩,酒席从大殿延伸出来,布满了殿前的广场,宫娥内侍往来穿梭送上精致的菜肴和美酒,宫廷乐师不断变换着美妙的乐曲。 皇帝请客,那是天的面子,应邀官员家的女眷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宫宴也是贵族官宦阶层青年男女结识异性和择偶的绝佳场合,那些长得美,或者家世显赫的少女身边总围着一群追求者。 当然这是殿外进行的,紫光阁内都是高官显贵,这种场合,正宴开始前皇帝是不会到场的,几个皇子负责在殿中应酬。在所有的权贵中有一人最为尊贵,不光大臣见了要起身行礼,连皇子们都对他毕恭毕敬。 这个人就是皇帝刘衡的兄弟晋王刘合,二人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刘合慧眼识珠自幼就和刘衡站在一边,是刘衡继统的第一大功臣,刘衡继位都对这个兄弟格外优待,把晋城附近几万户都给了他,刘合出入所用依仗仅比皇帝的逊半筹,刘合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皇帝准其参政听政,他提出的建议皇帝十有八九都会接受。此次春祭是刘合专程从晋城赶到长安,又陪同皇帝来到东都洛阳。 “晋王千岁,您最近可清瘦了!”鲍鸿到刘合席上敬酒,半开玩笑的说道。 刘合拍了拍自己二百多斤的大肚子,大笑道:“哈哈哈,是吗,我说腰带怎么紧了一扣,原来是瘦了!”身边的人都跟着笑了。陈嵩忙不迭的谄媚,“老王爷总是那么开怀,有您在皇帝才有点笑模样,您不在朝我们心里都没底啊!” 刘合看了看他:“皇帝高兴,咱们才有好日子过,所以以后那些屁大的事别在皇帝面前吵吵,找不痛快!” “是是是……”鲍鸿陈嵩连连称是,在场的其他大臣心道,刘合还是那么精明睿智,虽然变成了个大胖子,但脑子绝对好使,心眼子就是多。 殿外的露台边上,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独自在那儿看着月亮发呆,“月亮都被你看的害羞了!”少女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忙转身,看清来人后笑了。 “常将军,你好啊!” 来人正是大司马常威的长子,羽林将军常言。常言大高个,人长得也俊美,是无数少女心中理想的夫婿。 常言笑道:“今晚我可不怎么好,别人都去参加宴会了,唯独我要巡查!”说着一指台阶下的一对羽林卫。 女孩道:“常将军护卫东都宫室责任重大,真是辛苦啊!”从二人的交谈中不难看出他们是旧识,常言好奇的问:“我刚从英华殿那儿过来,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你怎么不在紫光阁宴饮?是不是我二弟又纠缠你了,我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没有见着常羽,只是不喜欢宫宴的喧嚣,到这儿来躲一会儿清净!” 二人说着话,常言的表情突然就变了,片刻之后从殿柱后面绕出了一个人,竟是关樾。关樾脸色不善,看都没看常言,对女孩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快回紫光阁吧,乃父已经问过两次了!” 女孩点点头,对常言说道:“常将军,我要回去了!” 常言非常绅士的与女孩作别,但眼睛却死盯着关樾,关樾亦是如此,二人不出声,但剑拔弩张的气势还是让女孩觉察到了,不过常言还是很有礼貌的走了。 “你总要这样吗?”女孩质问关樾道,关樾平时千般威武到这儿会而没词了,“我是……我是来保护你的!” 女孩轻叹了一声:“我不需要保护,我需要自由!” 当女孩回到大殿的时候,皇帝正在百官的簇拥下进入紫光阁,皇帝到来之后大殿内外的气氛立刻就变了,喧嚣不再,庄严而有序。 刘衡先敬百官一杯,感谢百官半年来为南征的付出,酒杯刚放下就听远处一人高喊着向紫光阁跑来。 段皇后比刘衡小几岁,眼神好使:“陛下,好像是鸿翎急使!”说话间鸿翎急使已经冲到大殿门前了。 常言今晚负责宫内的安全,在殿门口拦住了鸿翎急使:“内宫之中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鸿翎急使喘匀了一口气:“将军,是宫门监放我进来的,让我在百官面前奏报献捷!” 刘衡恍惚间听到了“献捷”二字,忙让常言放他进来。鸿翎急使进殿后双膝跪地:“皇帝万岁,吕大将军让卑职送来了前线的捷报!” “快呈上来!”刘衡已经迫不及待了。 内侍以为不妥,前线来的奏报一律要经过太尉府审阅之后才能呈送到御前,这样直接递交皇帝还没有先例。内侍看向陈嵩,陈嵩还能说什么,只得轻轻点头,心中默念一定得是大大的捷报,不然扰了宫宴,扫了皇帝的雅兴,鲍鸿一定会借题发挥让自己难堪。 内侍将吕翔送来的捷报呈给刘衡,刘衡揭掉火漆翻开一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陈嵩心说完了,忙用眼神向刘合救助,刘合向前一步:“皇兄……” 刘衡被刘合一叫,如梦方醒,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百越……百越降了,百越投降了!” 百官不知情,见皇帝如此激动,全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刘衡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鸿翎急使。 “前几日大将军汇报你们才挺进到莺山城,这才几日啊,怎么就拿下番禺城了?” 鸿翎急使道:“回陛下,三日前百越统帅项英突然投降,从他的口中得知番禺城已被我军的一支偏师攻陷,百越国主宋青被俘后写了投降的国书!” 陈嵩忙道:“偏师?哪一支队伍攻破了番禺?” 鸿翎急使道:“据说是北护军的赵遵将军率先攻入番禺,生擒了敌酋!” 大殿中一片哗然,李夫人听说外甥立此大功,激动的全身颤抖,段皇后的脸色却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丞相、太尉等等诸位大臣的表情也各有不同,谁都没想到初生牛犊的赵遵竟会这么露脸,把一众名将都压了过去,这一封捷报打乱了很多既定的谋划。 “快说,赵遵是怎么打下番禺的!”刘衡激动万分,追问详情。 鸿翎急使为难道:“大将军为了让陛下尽快收到这个喜讯,不等了解详情便派卑职来送信了,所以具体经过卑职也不甚了解!” 刘衡心里发痒的时候,宫门监来报:“前线急报!” 这才陈嵩不再犹豫了,抢先说道:“还问什么,快把人请上来!” 这封急报出自蔡攸之手,他的奏报相对详细,记述了他抵达番禺后发生的一切,因为蔡攸孤身前往百越,书信只能请北护军帮着送抵京城,赵遵为了避嫌,故意推荐了熊欣,让他来长安面圣。 熊欣是赵遵在仓兰招揽的,他了解北护军夺取番禺的一切经过。他把北护军如何被向导出卖,赵遵将计就计偷袭仓兰,又如何借道圣婴山向土着借兵,怎么巧取的山阳关,又怎么在机缘巧合下救出蔡攸夺下的番禺,一桩桩一件件,连设伏抓住宋廉等事全都在百官面前说了一遍,听得百官眼都直了。 刘衡抚掌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破掳的儿子真是一员虎将啊!” 赵破虏的旧相识也附和道:“恭喜陛下又添一名勇将!” “蒋芳……蒋芳!”刘衡呼喊着蒋芳的名字。 “臣在!”平日里蒋芳每天都在向刘衡提意见,刘衡知他忠心又恼他烦人,却又无可奈何,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了,“蒋芳,上次朕要封赏赵遵,你百般阻拦!这回人家立大功了,朕看你怎么说!” 蒋芳确实有君子之风,说道:“臣打了眼,没想到这个少年浑身都是胆,确实非凡!不过当时那个情况小臣的进言无错!现在吗,就另当别论了!” 刘衡心情大好,指着他一阵笑,刘衡当即下令让赵遵押解宋氏一族来京述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为百越投降的消息感到欣喜,当晚的宫宴变成了一场空前的盛会,很多人都喝多了。然而明眼人能看出不少人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段皇后笑得非常灿烂,似乎比皇帝还高兴,但眉宇间仍难掩忧虑。李夫人出奇的冷静,但内心的澎湃很难抑制。年幼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被气氛所影响,真心为国家的胜利高兴,大皇子一如既往的冷静,而二皇子则像百花丛中的蝴蝶,频繁游走于各位王公大臣之间,尽显主人的姿态。真是百态丛生,可几百位当中只有一人在强忍着泪水。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关注 刘衡多喝了几杯,回寝殿休息去了,他走后百官更放得开了,散场已经到后半夜。出宫的车队里,那个绝美的女孩坐在车厢里魂不守舍的,车窗外关樾关怀的问:“你怎么了,宫宴上像失了魂一样?” 女孩的身子有些颤抖,嘴上却说:“没有啊,兴许是太晚了,我习惯早睡!” “那好,我还有公务,改天教你剑术!”说完关樾走了,女孩听到关樾远去的马蹄声,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哭的伤心却无声。 丞相鲍鸿在东都的官邸内,袁青、司马鑫和毛焦都在等他,鲍鸿今天陪皇帝多喝了几杯,来到密室还有些打晃。 司马鑫迫不及待的说:“鲍相,南征的战事宣告结束了,过程和您预想的如出一辙,只是结局出人意料啊!” 鲍相晃了晃脑袋:“不,出兵前我就是说了,百越弹丸小国,皇帝这次下了血本,拿下它是必然的,仅仅是进程顺利或是曲折罢了!” 毛焦道:“赵家的小子拿了首功,这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司马鑫道:“嗨,让姓赵的拿了首功也没什么不好,总比让陈嵩的亲信夺去了强!” 毛焦幸灾乐祸道:“此次南征除了大将军的中军,各军大多出自南军或地方军,立大功的几个都不是陈嵩的亲信,咱们的太尉大人估计要气死了!” 袁青却说:“不尽然,太尉主管军事,不管谁拿了功劳,最后都得记在他头上一份。而且这仗打得漂亮,仅仅阵亡了几千人就拿下了三郡,弄得倒好像前两次没怎么认真打似的!” 毛焦道:“仗打得好和陈嵩有啥关系啊,不都是大将军在前线指挥的吗?太尉位列三公不假,但是权力让大将军分去一多半,功劳也比不过人家,还有脸站在朝堂上发号施令,老陈的脸皮当真是厚!” 司马鑫谄媚道:“平定三郡皆大欢喜,丞相的劳心费力调拨转运军需粮草,功劳也是不小,到时候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咱们!” 袁青沉吟了片刻:“上次提到赵家的小伙还是北苑阅兵之后,当时咱们就猜测此子必是后起之秀,数年内便会位列朝堂之上。没想到他还真能耐,这才短短一年光景就跳出来了,看皇帝对他那热乎劲,指不定就给他个两千石的官!” 司马鑫道:“这小子是个人物,三千人敢闯贼窑!得拉拢,要不等廷议的时候,咱们顺水推舟扶他一把?” 毛焦道:“我看行,咱们正缺带兵的将军,没有军队底气不壮啊!” 一直在一旁半睡半醒的鲍鸿突然睁开了眼,很认真的对几个人说道:“这个人不要去招惹他,皇帝愿意给他什么官,让他给去!咱们只要守好自己的位置,皇帝离不开咱们,你我就少不了荣华富贵,就算日后换了主子也得重用咱们!懂吗?” 袁青眼珠一转:“丞相的意思是……” “对外征战结束后,皇帝对内政一定会重新洗牌,新人加入不可避免,皇帝捧他他就红,红透了自然有人去摘,但不是我们!” “您是说皇子们……” 鲍鸿把眼一闭:“不可说,不可说……” 由于皇帝对南征的军事行动十分满意,频频与陈嵩对饮,结果陈嵩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下人送上了热毛巾,陈嵩擦洗完毕问下人:“昨夜我喝多了,是谁送我回来的?” “回老爷,是邢大人和段大人几位送您回来的,等了大半夜见您睡沉了,这才回府!” 陈嵩揉了揉宿醉的脑袋:“皇帝也喝高了,今天肯定不会召见了,去,告诉厨娘,准备几样精致的菜品,把几位大人请来吃顿晚饭!” “喏!” 傍晚几位朝臣各乘牛车走后门进了太尉府,陈嵩亲自到后园的花圃迎接几位盟友,在水榭的小亭中,几个人坐在一起互相寒暄。 陈嵩先自罚一杯:“昨天酒后失态让老哥几个见笑了!”几个人都笑了。段宏说:“昨天太高兴了,不光太尉您,我看皇帝也喝高了!” 虞孝勋说:“是啊,很久没见皇帝这么豪饮了,我数了,他昨夜与太尉对饮了六杯酒,可见他对您的器重!” 左卫将军索驰道:“太尉掌管军权,调兵遣将遥领全军,实乃平南首功!” 陈嵩满饮了一杯,苦笑道:“你当皇帝与我对饮是为了褒奖我啊!错了,他是为了安抚我!此次南征前线有大将军坐镇指挥,有咱啥事?我派去的人一个立大功的都没有,前后忙活了大半年,到头来落了一场空!” 虞孝勋是陈嵩的死党:“大哥,咱们手里有兵,皇帝对咱们就是不放心,先是把大将军的位置抬得和三公一样,后又弄出来个常威封大司马骠骑将军,又把兵权分走一块,咱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陈嵩道:“吕翔特立独行是个八不买,对咱们没啥危害,我最恨常威!他仗着皇帝抬举他,到处帅威风,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好像咱们都欠他似的!你们注意了吗,他把各军能打仗的副将都弄西北去了,在甘凉一带这小子一手遮天了!” 索驰道:“大哥,我发现皇帝对赵家那小子特别关照啊,恐怕未来几年会着重提拔他,这小子本事不小,又仗着是皇帝的外甥,前途不可限量啊!” 段宏道:“大将军出了名的不问朝政,常威和封不遗两个贼精都是墙头草,谁都不得罪。可赵遵是李夫人的亲外甥,他入了朝一定是二皇子一党的骨干,二皇子本就受宠,添了这么个帮手,真是如虎添翼了!阿姐危险啊!” 邢典道:“李家的势力无法和你们段家相提并论,二皇子再能也只有几个不痛不痒的文官挺他,我看他也难成大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索驰是个直肠子的勇将,说话不知道拐弯:“大哥,赵遵是个生瓜蛋子,不知道咱的厉害,让他吃点苦头,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太炸翅!这事交给我了!” 陈嵩犹豫再三,摇了摇头:“我告诫过你们,这个人不能动!一定记住了!” 洛阳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两个人正在黑暗处小声说话。 “赵家小子真是出人意料,两次出声都震惊全场,我让你查他,有结果了吗?” “这家伙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查不到他一点轨迹,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有过密的接触。” “这小子不简单,单说眼力这块恐怕是当世第一人了,他怎么就慧眼识珠选中了北护军这支别人眼中的弃子!北护军到他手里立刻变成了钢铁之师,真是可怕啊!” “是啊,别的将军想带出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少说也要三五载,他一上来就捡个现成的,挤走了世袭的将军李黯,他的手下却对赵遵那么死心塌地,确实有些手段!看他小小年纪,难不成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是赵破虏的儿子,皇帝就是他的后台!” “看您对他很感兴趣啊!” “哈哈哈,谈不上感兴趣!只是想看看他到朝堂上会有什么表现!在那个舞台上角太多,戏太深,皇帝都驾驭不了,只能靠自己!丞相一党只顾揽权,太尉一党暗中依附皇后,皇帝不甘大权旁落扶植自己的力量,戏越来越好看了!” 此时此刻的赵遵正在番禺城外享受着几年来少有的清闲惬意。他每天带着一班兄弟下河摸鱼采摘野果,粮官们奉上吃不完的酒肉,大伙都养胖了几斤。 百越的降将时不时跑来向他们说起番禺城中发生的事,宋氏占据三郡几十年,和当地的土着打了几十年,到灭亡时也没实际控制过全境。大将军一改宋氏对土着的残酷镇压,雇佣向导带着礼物和谷种到土着居住的森林大山,平等关怀他们,用实际行动感化他们,取得了很好的成果。当然并不是一切都那么顺利,朱崖州是宋廉集团的大本营,驻岛的将军杀死了劝降的使者,引起了大将军的愤怒,他下令征集战船,准备度海作战永绝后患。 正在赵遵犹豫是不是要一同过海参战的时候,皇帝的命令下来了,命他率领北护军护送蔡攸,押解宋氏一族前往东都。 这命令早在赵遵的意料之中,但也令他感到有点突然,南征还未全面胜利,北护军的使命先结束了。但经过此役北护军在军中的地位得到了空前提高。很多原来鄙视他们的友军,现在见了面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套近乎,而且北护军打出了自信,再也不是几年前那支弱旅了。 时隔数日赵遵再次进入番禺城,去拜见大将军吕翔。吕翔的行辕就在旧王宫附近,赵遵很轻易的就见到了他,吕翔没怎么说话,只是吩咐赵遵路上多加小心,特别提醒他看住宋青和宋廉,不要让他们自尽。 赵遵心说宋青胆小懦弱,宋廉外强中干,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可能自杀!那么说几千里路上也没什么像样的事做了。 赵遵别过大将军准备回去收拾行装,出辕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淳于岱和另外两个中军的将领。赵遵和淳于岱交过一次手,对他的功夫十分佩服,主动施礼道:“淳于将军,你好啊!” “赵将军!”淳于岱也十分高兴,拉着赵遵的手向另外两个将军介绍道,“这家伙就是我向你们说起的曾孤身一人闯大将军府的勇敢少年,赵遵将军!” 二人拱手道:“赵将军,久仰久仰!” 淳于岱又向赵遵引荐这二人:“马昌、王腾,都是中军的骁将!” 赵遵忙向这人施礼:“马将军、王将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军分南北 御前比武的时候马昌和王腾留守中军未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赵遵,马昌道:“赵将军少年英雄,淳于大哥数次提起你夜闯大将军府的经过,言语间非常欣赏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腾也夸赞:“偷袭番禺这仗打得漂亮,别的不说,得少死多少兄弟!他们都得念你的好!” 赵遵羞愧道:“你们就别羞臊我了,说真心话,多亏了各军兄弟在前线打掩护,百越调走了京畿地区的几万驻军,不然我本事再大也飞不到番禺城下!走到哪儿说,都有各位的功劳!” 淳于岱拍了拍赵遵的肩膀:“凭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值一顿酒。这样吧,我们哥仨去跟大将军告个假。中午我请客,咱们好好喝几杯!” 王腾道:“对,我听说你接到命令马上就要回京了,这酒就当哥几个给你送行!” 盛情难却,赵遵不好推辞了,就在辕门前等候三人,这时一支马队从东方疾驰而来,为首的一员老将,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两眼冒光,他看到辕门前的赵遵,一愣,随即露出了怨毒的表情,赵遵没见过他,让他看的浑身不舒服,不过赵遵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也没太在意。 不一会儿淳于岱他们走了出来,见到老将军纷纷上前施礼,寒暄了几句才来和赵遵汇合。 淳于岱是开国名将之后,家底殷实,他请客出手自然阔绰,番禺城最知名的望海楼,专做岭南名菜和海鲜。军队最讲究论资排辈,四个人一论道,都是平辈,而且四个人的父祖都曾有共事的经历,显得格外亲切。 马昌对赵遵说:“我、老王都和李黯有交情,当年御前比武我们是一届,都被他暴揍过,说实话听说你顶替了他,我们心里老大不痛快,不过现在看来你确实是最佳人选,老李没看错人呐!” 王腾道:“我们都和北护军一起出征打过仗,知道北护军能打,只是时运不济,但李大哥好面子,一直没找我们帮过忙!” 马昌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北军都是一条心,怪就怪南军那帮娘们军,平时躲在京畿福地,给达官显贵当保镖,做仪仗队、看家护院,就是不会打仗!妒忌咱们在外面征战立功,抓住一点小事就不停的败坏咱们,北护军的恶名就是他们这帮小人散播的!” “小点声!吃个饭你们说这些干什么?”淳于岱呵斥二人,然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别给大将军找麻烦!”不过淳于岱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忍不住小声叮嘱赵遵。 “老弟,哥哥多句嘴,咱们北军主野战,攻城略地。南军是卫戍军,守卫京畿、皇室宫苑。南北军本质上的区别,导致两军分化明显,积怨很深。二军的将领之间互不服气,见面就起争执,皇帝严惩了数次也不能根除,你回京后要常和南军打交道。他们看不起咱们这些冲锋陷阵的大老粗,你得多提防他们背后下刀子!” 赵遵道:“我一定谨小慎微,不招惹他们!” 马昌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南北军的矛盾深入每一名战士的心里,你只能选择站一边得罪一边,你家老爷子世人称为‘军神’,那是咱北军抬上去的,南军一向不服气,而且你顶着老爷子的名头,肯定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王腾同意马昌的观点:“对,他们一定会找几个不怕死的二愣子,故意找茬和你闹,你要是压不住火和他们争斗起来,皇帝都很难办!” 赵遵举起酒杯向三人致谢:“多谢三位兄长提醒,我一定留意!” 王腾道:“嗨,我们是怕你投了南军以后在京城给我们小鞋穿!” 四人皆大笑,赵遵想起了辕门前遇到的那个老将,向三人问起,王腾大感意外:“怎么?你不认识他?” 赵遵一笑:“我在阅兵之后才开始与军界打交道,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北苑,根本没机会见领兵的将军。” “原来如此!”马昌道,“他是征南将军冯异,常年在外驻守,你没见过他也属正常!” 赵遵颇感意外:“他就是冯异!” 淳于岱了解冯异和北护军的渊源,告诫他道:“冯异在军界的辈分很高,他是开国功勋派的代表人物,连大将军都得礼让他三分,而且他率领的黑龙军是朝廷最能打的主力之一,他利用职务打压北护军的事我有所听闻,但我奉劝你不要轻易招惹他,下克上是大忌!” 赵遵点点头,问:“淳于大哥,什么是开国功勋派啊?” 淳于岱笑道:“这是外界对开国元勋继承者们的一种称呼,开国时先帝大封功臣,有公爵有侯爵等等上百位。这些功臣的后代有的违法乱纪被夺了爵,有些无子绝嗣,还有些实在是不争气扶不起来,大多归于平凡。但还有一些挺出息的,继承了先辈的衣钵继续领军打仗,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追随当今天子的新权贵他们的地位越来越高,严重威胁到了这些继承者们的利益。于是他们抱成团,动不动就把祖辈的丰功伟绩搬出来,这些老家伙甚至跑到太庙去哭,皇帝对他们无可奈何,只能高官厚禄的养着他们!” 马昌道:“其实我们三个也可以划进这圈,可我们不稀罕!哭哭闹闹要来了东西,寒碜!” 王腾道:“可皇帝念旧啊,他老人家得顾忌脸面!如今开国老臣几乎没了,冯异因为他爹死的早,他很早就开始带兵,所以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那些小崽子们都跟着他,在他后面摇旗呐喊,喂得饱他们就不叫,喂不饱他们就一起哭一起闹。有几次皇帝要夺他们的特权、惩治违法乱纪的家伙,最后闹得太大了只能不了了之!” 淳于岱道:“所以我劝你别惹冯异,他一个人没啥可怕的,关键是他代表一股势力,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都头疼,咱们还是忍忍!再忍几十年,这帮人也都熬死了!” “我懂了!” 然后淳于岱三人又向赵遵推荐自己在两京的好友,其中就有老相识程煜,四个人都是海量,从正午喝到了傍晚,把上酒的伙计吓得都不敢来了,他们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了此次南征的上面。 淳于岱他们仨都是吕翔麾下的勇将,可惜对手是百越名将项英,项英以擅守着称。他就一个字“拖”,每一座城市都守一阵,受不住了就撤退,撤退的路上建土屯、筑木寨,据险防守就是不让你过。等你费尽力气打下来一个,却发现背后还有好几个,打了小半年,项英节节败退,但主力几乎未损,大将军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陪他耗下去。 东线冯异、江达二将率领本部三万人齐头并进,他们面前的敌人较弱,大将军原本的战略意图就是用中军拖住敌方主力,靠东线的精兵突入终结战争,后来证实战争的走势也是这么进行的,冯异的部队打到了离番禺二百里的莺山城,如果不是赵遵他们偷袭得手,最终拿下番禺就是冯异的黑龙军了。 赵遵没想到冯异这么能打,有点尴尬的说:“看来我又把老冯得罪了,抢了人家的功!” 淳于岱说:“咱们打仗还能看别人的脸色,互相谦让着来啊!谁本事大谁立功受赏!天经地义!冯异在东线打得好,大将军自会替他请功,你不用担心!” 因为投缘,赵遵和三个将军说起了偷袭番禺之战前的很多细节,三个人听得非常仔细,最后马昌感叹道:“赵老弟,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万一你夺不下仓兰,西路军主力遭受两面夹击的话很可能全军覆没,这个后果你考虑过吗?你夺取山阳关的时候并不知道百越京畿地区兵力空虚,你还是闯进去了,你要知道那里原来驻扎着将近五万人呐!你有点冒失了!” 王腾也叹道:“赵老弟,你这种仗咱兄弟们都不会打,就算有人教咱也不敢这么冒险!说真心话,你这种战法不可取,以小博大以弱胜强不是不可以,但打仗你不能全靠运气和精细的计算,因为变化随时会有,你不留后手不留退路,难保常胜!” 赵遵被二人一提醒,也道:“现在回想一下,打仓兰是没选择的选择,但之后我确实有点贪功冒进了!” 淳于岱道:“我能理解你急于想为北护军正名的心情,但以后不能再那么冒险了,大将军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他稳健,善于利用麾下的每一粒棋子,让他们各司其职,不给敌人留一丝可乘之机,依仗大周军雄厚的军力,赢得胜利是顺理成章!” 赵遵点点头:“统帅就应如此,我以后要多多向各位兄长请教常规战的打发,不能靠剑走偏锋吃一辈子!” “这就对喽!”马昌道,“你冒险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兵少,兵少有兵少的好处,不用考虑全局,又不引起敌人的注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招我也得学着点!以后打阵地战的时候也可以搞穿插渗透这一招啊!” 四个人直喝到酒肆打烊才依依惜别,二日后北护军护送蔡攸启程了,一并押送百越宋氏一门。当然上百口子宋家的人还是要区别对待的,宋青虽然是亡国之君,却没有什么大过错,为人也不残暴更没有害民,所以特殊优待坐在马车上严加看管,和他享受同一待遇的还有后妃公主等女眷,宋廉等铁杆抵抗派就惨了,关在囚车木笼里风吹日晒,还没出百越地界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赵遵看他们有死在半路上的可能,这才下令给他们的囚车加上盖子,但仍少不了像耍猴一样被沿途的百姓围观。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投胎君王家 南方的初夏已经十分炎热,赵遵每到一个地方都让当地官员送上冰块和解暑的瓜果,地方官知道这些军爷是往京城押解要犯的,不敢怠慢,就算官府没有,也想办法到巨商富贾家去借,赵遵则躲在蔡攸的马车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凉。 蔡攸看着大口吃瓜的赵遵直摇头:“这一点不像你爹,你爹在世时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你倒好,自己躲到车里来吃独食!” 赵遵擦了擦嘴上的瓜子:“地方上也不容易,弄点冰块瓜果咱爷们吃就得了,不能给人家增加负担!等出了百越地界,我就让士兵们夜间行军,白天好好避避暑!” 蔡攸拿起一块瓜,吃了一口:“可你还是吃独食啊!” 赵遵道:“为将者运筹帷幄,率军夺魁让部下有饷赏,一起吃苦有什么用?要是吃苦能打胜仗,能保命,我愿意天天吃、会会吃!” 蔡攸笑道:“小滑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那个混乱的局面,不稳住部下,随时有哗变被杀的可能,我们那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种躲清闲的好日子想都不敢想!” 赵遵突然低声问蔡攸:“蔡叔叔,您说皇帝会怎么处治这一百多号人?” 蔡攸神秘的一笑:“亡国之君,你说会怎样啊?” “我可不敢妄加揣测皇帝的心思!” 蔡攸气乐了:“你不敢,反倒让我去揣测!小子,你又有啥坏主意啊!” 赵遵道:“拿下王宫擒住宋青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先动手解决了他们,省的给皇帝留祸患!” 蔡攸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亡国之君,留着吧终究是个隐患,不留吧又显得皇帝不够大度,不如死在我手里把这事了解了!而且亡国之君下场都很悲惨,不送他一程那是在帮他!” “那你怎么没动手?” 赵遵撩开窗帘,看了看窗外,淡淡的说:“现在动手也不迟!” 蔡攸显得非常激动:“孩子,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宋家的人不用咱爷们动手,皇帝留着还有用,只要安全送到东都,剩下的事就是那些脑袋该考虑的了!” 进入周境后赵遵故意让大队放慢脚步,尽量多的路过镇店和城市,每到一处都大肆宣传周军在南方打胜仗的事,听到朝廷大军平定了百越,民情激动不少年轻人都嚷嚷着要去投军。 经过了一个月漫长跋涉终于遥遥的望见了东都洛阳高大的城墙。洛阳是商洛平原上的大城市,本就富庶繁华,周朝建立以来施行两都制,作为东都的洛阳经过几十年的建设规模已不次与长安。 洛阳东门外一大群朝臣听到消息一早就在此等候,当然他们不是来迎接赵遵这个小将的,大臣们围住蔡攸问长问短,把赵遵他们晾在了一边。 北护军把宋家的一百多口交到了羽林卫的手里,任务总算完成了,按照卫府的安排,北护军的士兵们前往邙山脚下安营扎寨进行休整,赵遵和主要的军官则入住馆驿等待皇帝召见。 赵遵感觉了卸掉了千斤重担,好好洗了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班闰、余雷他们都不见了,一问驿卒才知道原来班闰请几个弟兄逛窑子去了。 这些当兵的阿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驻军征战,就算有家室,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都是血气方刚的壮汉,做梦都在想女人,赵遵对此也很理解。 赵遵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逛窑子”,他邂逅了花魁雨荷,她是洛阳花魁是不是现在就在城中啊!想起雨荷的柔情,赵遵心里热乎乎的,但瞬间又想到了刘贞,心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痛。 赵遵和雨荷的邂逅,香艳短促,因为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只能克制自己的情感以知己相待。琅琊太守王仙的女儿王遥是赵母替赵遵定下的未婚妻,二人倒是门当户对,但赵遵不甘心和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共度余生,选择了逃婚。好不容易遇到了红颜知己刘贞,二人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结果赵遵发现刘贞欺骗了自己,他迈不过那道坎,因爱生恨和刘贞决裂。 三个女人,一个未曾谋面,一个未见真容,一个一人般二角,赵遵二十岁的年纪有这三段感情纠葛,让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了深深的恐惧。 赵遵在房中天神交战的时候皇宫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宋青宋廉等人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关押,宋青自打离开百越地界就完全是等死的状态了,精神几近崩溃。他被羽林卫带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正当中里这一口大“锅!”,几个内侍上来就要给宋青宽衣,手还没碰到他,宋青嗷一嗓子蹦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别烹我!” 内侍被吓了一跳,怒道:“谁要烹你!你好吃啊!” 宋青一听不杀自己,擦了擦鼻涕:“那你们要做什么?” 内侍不耐烦道:“沐浴更衣!你这么臭怎见皇帝!” 宋青不敢相信道:“大周天子要见我!” 内侍不再和他废话,七手八脚把他的脏衣服脱了下来。 “快着点,晚了皇帝该改主意了!” 宋青好一番收拾,提心吊胆的被带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大周皇帝刘衡一身朝服端坐于龙塌上,身边只有四名卫士守护。 引路的太监下跪道:“陛下……”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宋青抢先一步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刘衡对宋青的软弱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他这么怂,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心说这种人对大周的江山能有什么威胁! “平身赐座!” 宋青坐在垫子上还在瑟瑟发抖,刘衡道:“不要怕,仅仅是两个君主之间的对话而已!” 宋青噗通又跪下了:“臣万死不敢在陛下面前称‘君’,宋青永远是您的臣子!” 刘衡笑道:“朕本有意请尔到京城一叙,然尔对抗天兵,朕只能派兵把尔押来了!” “不不不,抵抗天兵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叔……不,是宋廉,他说陛下的死敌在北而不在南,只要抵御一阵天兵自退!我听信了他的谗言这才和天兵作对,臣糊涂啊!” “哦,原来是宋太尉的主意,卿只是受了蒙骗!” 宋青忙点头道:“对对对,宋廉主军政,战事都有他控制。” 刘衡笑道:“不谈这个,三郡的户口人丁尔可清楚啊!” 宋青脸一红:“这个……那个……”半天说不出口。刘衡又问,“三郡年景如何,两季产多少粮食?” 宋青依然答不出来,急得满脸是汗,最后结巴的说道:“陛下,臣这个伪国君只做了不到三年,内政有杨廷和温恭两位老臣把持,军政有宋廉宋钦等人把持,臣……臣从未主政,所以……所以……” 刘衡一阵大笑:“外强敌环视,内权臣当道,卿竟在王座上坐稳了三年,卿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刘衡想了一下,“这样吧,朕封你做乐安公,在豫州乐安县为你修造一座大宅子,将妻妾归还于你,到那儿去安享天年吧!你的儿子成年后呢送到京城太学来读书,女儿成年了朕给做媒赐婚给大臣将军,保你一家荣华富贵,卿看如何?” 宋青愣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兵败被俘后大周皇帝非但不杀他,反而封他公爵,给房子给地,这种反差也太大了。宋青痛哭流涕,把脑海里所有赞美的词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保证宋家生生世世都做大周的顺民。 刘衡是一代雄主,他放眼天下,唯有百越国算有那么一点点实力,擒敌国国主来京,本是很自豪的一件事,刘衡对“君对君”的对话本来非常期待,可宋青的表现太令他失望了,高高在上的刘衡突然有种孤独感,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没有对手多么寂寞啊! “卿舟车劳顿,朕赐你一席酒肉吃完歇息去吧!” 刘衡兴趣索然,打发宋青走了,宋青如获大赦,内侍把他送到了偏殿,真就给他上了满满一桌酒肉。宋青一路上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深知大周天子言出必行,说了封自己乐安公就绝不会失言,更不用担心酒菜中有毒,也顾不得体面了,一通大吃引得内侍宫女掩口而笑,心说这是哪国的国君啊,比叫花子也差不多了。可他们怎知亡国之君的心酸,体面尊严扔在地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宋青一个人吃了三四个人的饭,撑得直翻白眼,内侍鄙视地说道:“乐安公!差不多了!” 宋青这才作罢,临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剩饭恋恋不舍。宋青跟着内侍来到宫门前,宫门打开的瞬间一道强烈的光照了进来,刺得宋青两眼发花,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将其惊呆了。 宫门前临时架起了两排木桩,宋廉宋钦等几十个宗室一个个剥得赤条条的捆在木桩上,行刑的刽子手正用锋利的小刀一块一块的割去他们身上的肉,几十个人已经变成了血人,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刽子手每割一刀,宋廉他们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几十个人的惨叫声汇成一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这……”宋青吓得腿都软了,宫门前的卫士道,“宋廉等逆魁公然与我大周为敌,罪不容恕!皇帝下令将其等凌迟,以震慑天下不法之徒,乐安公,请吧!” 卫士逼着宋青走两排木桩中间的小径,“陛下,救命啊!”“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敢了!”宋廉等人见宋青被大周天子待为上宾,纷纷向他哀求,可宋青又能怎么样?他只能捂住眼睛不去看,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宋廉他们见宋青逃了,变哀求为谩骂,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他,“哇!”宋青再也忍不住了,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他背后站着的一个卫士见状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劝了句:“他们不死,你不能活,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宋青擦了擦眼泪,轻叹一声:“唉,我谁都不怪,怪只怪我投生在君王家,想做个百姓都不成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文武之争 刘衡下令处决了宋氏的骨干,留下一个软弱无能的宋青再难掀起什么风浪,自己还落一个高风亮节的美名,只是苦了宋青,自己满门被诛杀,受尽屈辱苟活于世,却还要向杀人的人磕头谢恩,当真是窝囊透顶,也难怪仅仅两年后正值壮年的宋青就病死了。 入京的第三天一早赵遵便接到了皇帝召见的消息,午后赵遵终于在朝堂上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姨夫,大周天子刘衡。因为不是朝议,很多在京官员都未参加,但在场的都是重臣。赵遵刚一入殿刘衡的眼前就是一亮,半年多未见,赵遵清瘦了一些,皮色也黑了点,但越发精神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和爆发力,像只小豹子似的。 朝政非是家务,赵遵作为第一个从前线回京复命的将领,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赵遵向皇帝和众位大臣汇报了南征一战的经过、各军的斩获和损失,以及很多百越人口户籍等等,涉及非常多。 赵遵深知自己军职卑微,实事求是不敢夸大其词,说道北护军斩获的时候只是一带而过。这几日前线的奏报、各种书信、密保等已经陆续送到了京城,皇帝和朝臣们对征南之战已经有了大体的认识,赵遵详加说明后整个脉络更加清晰了起来。 赵遵汇报完之后退到末席,皇帝又和朝臣们商谈了一些国事,但主要内容都涉及百越,比如如何选派官员、如何尽快恢复农耕生产、如何治理边远地区和海岛、如何处理和山岳土着之间的关系等等,赵遵只有听的份,但很快他就听出了端倪,在这些问题上朝臣们的分歧不小。 分歧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官员选派,二是驻军。大周开国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一次增加三郡土地人口的创举,三郡对于大周来说是一片空白,新夺取的土地急需得力的官员去治理,三个郡需要选出三个太守。太守乃是年俸两千石的高官,选谁?选文臣还是武将继任为好?大臣们为此争论不休。 陈嵩一党称三郡初定,人心浮动需派果敢知兵的人去治理三郡,言下之意从军队里挑人去接管三郡。鲍鸿一党自然不肯,他们说百越脱离中原便是因为武将拥兵自立,一定要派文官去治理,坚决不同意把三郡的官位让给武将。在场的几个将军一听鲍鸿等文官如此诋毁他们,不干了,和鲍鸿等文官发生了争执。武将们一肚子“冤屈”,陈芝麻烂谷子的诉说不公正的待遇,情绪非常激动。最后连皇帝看不下去了,只得先将此事搁置,两边还有点不服不忿,准备着接下来的较量。 赵遵本以为官员选派上吵得够热闹了,然而好戏才刚刚开演,驻军问题就更热闹了。要说官吏选拔是文臣武将争权夺利,关于驻军的朝议就很古怪。陈嵩作为掌兵的太尉,他声称百越王族已不复存在,百越地方军也已大部投降,三郡之地重归王化,由地方官治理便可,捕盗抓贼不需要军队,而且百越以南荒蛮无人没有边患,驻军没有意义,只会浪费钱粮。 然而大司农为首的一批管钱粮的文官一反常态,给钱给粮,坚决拥护朝廷在三郡驻军。到这会儿赵遵终于看明白了,这么做只是为了恶心陈嵩等有武勋的武将阶层,让他们远离朝堂到南方烟瘴之地去遭罪。赵遵没想到朝中文臣武将之间的争斗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论是非对错,只要是对方的提议,己方一律唱反调! 党争!内耗! 赵遵偷眼去看龙榻上的皇帝,却见刘衡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文官武将争吵。 控制! 刘衡掌控着一切,他利用文臣武将的矛盾,只要内外朝不是一条心,他们永远都是皇帝的棋子,驻军的问题上因为文官集团慷慨解囊,弄得武将集团非常难堪,有苦难言,最后文官集团渐渐占了上风。 刘衡终于开口了,他没说支持哪一方,只是问如果驻军,改派哪支军队,何人统帅? 这个分议题一出,文官集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憋着笑等着看笑话。刚刚还在同一阵营里的将军们立刻分成了两派。南军将领说应该就近指派南征的大军驻扎,言外之意驻守在京畿要地的南军和南军将领不去。北军的几个卫军将领立马不干了,说北军在外征战已十分疲惫,留在南方驻守那是本末倒置,戍卫的任务就应该由南军去做! 双方都是老粗,顾不得友谊了,吵得面红耳赤,御史大夫何瑾是个稳重的人,看不过去了,呵斥道:“这是朝堂,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何瑾掌管监察刑狱,素有威信,双方见他一脸怒容这才作罢,气哼哼的归班去了。丞相鲍鸿出班道:“今天朝议的两个议题都有分歧,臣闻双方都有道理,还请陛下定夺!” 刘衡一笑:“你是百官之首,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鲍鸿施礼道:“臣不知兵不敢妄言,百越孤悬海外数十年,朝臣对其国内的情况均不甚了解,蔡大人出使百越刚刚回来,他应该更有发言权!” 蔡攸心说好一个鲍鸿,当真是老奸巨猾,拿我当挡箭牌,我可不得罪人! “陛下,臣到百越的当夜就发生了叛乱,臣平叛完立刻回京复命,连番禺城都没仔细看上两眼,所以……” 这时刘衡突然看向了末席的赵遵:“泗水侯,你在百越打了半年仗,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看!” 众大臣齐齐看向了赵遵,赵遵十分为难,蔡攸在一旁低声道:“孩子,你没什么职位,大臣们不会和你计较,你有什么说什么!” “陛下,臣是春祭后开拔到百越参战的,前后经历了半年多,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有些了解。百越三郡人口百万,可以说地广人稀,其中越人部落人口占了半数以上,这些人不通人伦不晓王法,如果让北方的官员依照大周法典管理百越,十有七八会激起民变。除此之外百越的重要官员都来自当地的世家大族,突然调去中央官员代替他们,必然引发士族的不满。百越新平根基不稳,一定要用当地人来管理!” 何瑾道:“你是说在宋氏的旧臣中选拔太守?不妥!这些旧官员受宋氏恩惠日深,你能保证他们忠于本朝!” “不能保证!” “你……”何瑾刚要训斥赵遵,刘衡却道,“不要打断他,让他说下去!” “太守只不过是收买当地士族的空头衔,咱们可以从太学生中选拔忠君爱主的儒生到三郡出任长使、司马等要职,从青年将领中选拔郡尉,这些职务被朝廷控制,太守就没有实权了。双方互相制约,可保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无不动容,鲍鸿赞赏道:“赵将军这个主意妙啊!朝廷明年拿出六千石俸禄和三个太守虚衔就可以换取百越士族的拥护,这个买卖做得值啊!司马、长使、郡尉这些六百石的官员可以从太学生里选,也可以从各郡县的在职官员中选,德才兼备者从优录取!这些人到了百越,用不了几年,诗书礼乐便会在百越盛行,三郡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太好了,我赞成!”“臣也赞同!” 大臣们纷纷赞同,刘衡面露喜色:“长使、司马和各曹官员由丞相草拟个名单报给朕,郡尉和地方军职的候选人,太尉,你拿主意吧!” “喏!”“遵命!” 刘衡又道:“三郡的太守嘛,泗水侯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三个名字。 “陛下,陶谦、诸葛军和熊欣这三个人都是忠义之士,臣打下仓兰城,他们为守城自尽的虞将军居丧,臣力劝他们投降。暗度圣婴山、巧取山阳关、攻克番禺城,三人居功甚伟,可担大任!” “熊欣?”奉常袁青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啊!” 蔡攸道:“攻破番禺后我便派遣此人前来京城报信!” “哦,是他!不错,是个头脑清晰能言善辩的人!”袁青乃是九卿之首,他的话很有分量。刘衡点点头:“书记官记下这三个名字,太守是要职还要和大将军商议后再做定夺!” 陈嵩不由得对赵遵刮目相看:“可以啊,年轻人!那你再说说在百越驻军这个议题!” 赵遵道:“陈太尉,小将刚才提了一句,百越地广人稀,出产的粮食根本不够维持长期驻军的消耗,从外地运粮花费巨大得不偿失!三郡自古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百姓们对中原是眷恋的,他们不愿意分裂,除了一些死硬分子谁都不想打仗,如今这些死硬分子已悉数被诛,只有施政得当没有民变,就不需要军队!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在长沙布置一些军队,以备不测!” “有道理!”“不错不错!” 赵遵的话赢得了不少将军的赞同,他们本就不想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戍边,都支持赵遵的观点,文官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鲍鸿赞许的说道:“泗水侯见识广博,分析的入情入理!前几天陛下还说要免去百越三年的赋税,驻扎军队增加地方的负担有违皇帝的圣意。要不就再麻烦大将军一阵,等肃清了全部反叛后,就让南征大军回来!多召些乡勇、捕快什么的,维持地方安宁便是了!” “就依丞相所奏,不必复议了!”刘衡当即拍板,两件朝议的议题就算定准了。武将们不想到荒蛮的岭南驻扎,这一点得到了满足,虽然没捞到三郡的要职,但只是太守的官位也没落到文官集团手里,这种结局他们能够接受,文官集团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表面上这一切都归功于赵遵的出谋划策,其实连赵遵本人也心里清楚,这结果早就设计好了,皇帝只不过借赵遵之口说出来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其乐融融的家宴 朝议已毕,刘衡对鲍鸿使了个眼色,鲍鸿会意,清了清嗓子:“现在我来宣布几个任命,泗水侯赵遵在南征中身先士卒屡立奇功,现升其为骑都尉。班冒之子班闰在北护军中多有功劳,升为议郎。北护军暂时由副将指挥,参与南征各级将校论功行赏,不日调回长安拱卫京城!” 骑都尉和议郎都是郎中令的属官,赵遵班闰可以说同时登了天子门,成了天子的门客。 朝议散了,内侍留住了赵遵,皇帝在后宫召见他。时隔将近一年,赵遵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姨夫、父亲的结拜大哥,大周至高无上的君主,皇帝刘衡。 刘衡换掉了朝服,身着清凉随意的衣衫,坐在御座上,身边陪坐着段皇后,然后是几位宠妃,四个皇子上来围住了赵遵。 “表哥,我听说你在前线打了胜仗把百越的国主都抓住了!快给我讲讲!”赵遵的表弟二皇子刘永在殿门口就缠住了赵遵。 赵遵笑着拉着刘永的手说:“二皇子长高了!”赵遵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另外三个穿着蟒袍的少年。 “表哥,你还没见过几位兄弟吧,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哥,刘焱!” 赵遵虽然已经猜出来了,可还是一惊,大皇子刘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面相忠厚,并不像外界宣扬的那么不堪。刘永喊大哥的时候毫不做作,而且四个兄弟在一起其乐融融,非常亲切。 “大皇子!”赵遵赶忙施礼,刘焱扶住了赵遵的臂弯。“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皇子皇亲,只有哥哥弟弟!”刘焱颇有大哥的样子,说出的话和缓,让人听着很舒服。 “还有我,我是老三!”刚满十八岁的刘炬不等二哥介绍,自己跳了出来不。 “三……三弟!”赵遵犹豫了终于没喊出“三皇子”来。刘炬倒是封不遗眉宇间有三分神似,脾气十足像极了他的舅舅,神颠颠的说:“表哥,我听说百越山野中有有野人出没,你见过吗?他们穿衣服吗?” 赵遵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老三,道听途说怎可轻信……”刘焱本想说教一下三弟,刘炬却自己和自己说了起来。 “表哥没见着,是不是没有?不不不……有,肯定是有,不好抓……” 刘焱和刘永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老三又开始犯病了。年纪最小的刘髦有些羞怯,但规规矩矩的跟在三个哥哥后面,有皇室的气象。 五个小伙子站在殿门口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把皇帝和后妃晾在了一边,最后段皇后气乐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不打算进来了是吗?” 兄弟几人这才进殿,赵遵向皇帝和后妃施完礼,但他的眼睛却在找一个人。段皇后看了出来:“泗水侯,你姨娘生病了,没来!” 赵遵立刻担忧了起来:“生病?严重吗?” 刘永道:“表哥不用担心,母妃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段皇后叹了口气:“李家妹子哪都好,就是太好强了!前几天她身子就不清爽,可她非要陪皇帝去祈福,结果淋了雨病就反复了。谁都看出来了她是为娘家外甥担忧,不说她了,本后听说你去南方烟瘴之地打仗也揪着心呢,可那也没办法啊!大周江山虽说是咱家的,可也得给天下人个交代不是!你这次立了大功,皇帝再给什么封赏别人都没话讲了!你这一回来啊,你姨娘的病就好了!” 段皇后一席话,听得赵遵颇为感动,刘衡也频频点头。赵遵不由感叹段皇后心机之深不输男儿,自己的姨娘李夫人绝说不出这么婉转动听的话来,难怪她无子还能占据皇后位二十多年。 “孩儿,你去百越征战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今天朕好好给你补补!”皇帝让赵遵和皇子们坐在一席。段皇后笑着说:“咱们今天是家宴,没外人,想吃什么就说,皇帝请客管饱!” 赵遵也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上来就点了一个硬菜。 “岭南的天气湿热,木头都是湿的点个火都点不着,又一直在转移打仗很久没大块吃肉了!我就点个烤羊腿吧!” 一旁听事的厨子听赵遵上来就点了个硬菜,颇为难道:“大殿之上烟熏火燎的似乎不妥……” 刘衡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赵卿说他待在岭南半年没好好吃肉了!快去架火烤肉。对了,再去熬一锅参茸汤来,给赵卿家去去身上的湿寒!” “?!”厨子给皇帝做了一辈子饭,也懂察言观色,知道皇帝爱惜自己的外甥,那还等什么,干呗! 不一会肥嫩的羊腿就烤上了,片刻后肉香四溢,恍惚的火光中刘衡好像回到了少年时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涯,忍不住要多喝几杯,有酒有肉有篝火,大殿一下子变成了行军帐篷,几个皇子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赵遵南征的经历。 赵遵借着酒劲把自己半年征战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了在场的人,后妃们都没什么战争见识,一个个听得眼睛瞪得老大,时而紧握着拳头为赵遵的北护军捏把汗,时而又被逗得前仰后合,全没了往日的端庄严肃,真的就像一场家宴。 当说到在圣婴山遭遇土着袭击的时候,三皇子刘炬从席位上蹦了起来,对几个兄弟说:“我就说有野人吧,你们还不信!赵将军,你怎么不抓上几个到京城来,也让我们开开眼!” 刘炬的母亲封美人,呵斥道:“炬儿,没规矩!还不坐下!” 赵遵笑道:“三皇子天真烂漫的很,所谓的野人其实和我们一般无二,只是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穿兽皮住树屋,不刮胡子不洗澡显得古怪丑陋罢了!不过多亏了他们帮忙,不然山阳关的守将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让我们入关了!” 刘衡点点头:“山民生活艰难,朕已经下令免除百越三郡赋税,等选拔的地方官到了,第一件要务就是恢复生产。三郡有无限的潜力,即便不能给朝廷提供钱粮,至少能做到自给自足。老百姓吃饱了饭,就不会对抗中央,再有一两代人的耕耘,百越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陛下,这是家宴,莫谈国事!” 刘衡尴尬一笑:“哦哦哦,朕倒忘了!今天敞开了玩乐,不谈公务!” 段皇后笑道:“我看几个皇儿都喜欢赵卿家,赵卿家武艺高强又有见识,不如就请赵卿家常到武英殿监督几位皇儿习武吧!” 大周以武立国,先帝和当今天子都曾统领千军万马,几个皇子到了入学年龄不但要饱读诗书,还要学习骑马射箭剑术格斗。皇帝专门下令修建了一座武英殿,请熟读兵法的大将和武艺高强的将军教授几位皇子,封不遗和常威均是武英殿的讲师,京城中的武将都以能够进入武英殿教导皇子为最高荣誉。 “皇后的主意太妙了!”刘衡非常赞同段皇后的提议,“遵儿,你明天先去郎中令郭真那儿报个到,跟他说朕准了你几天假,你先去看看你姨娘,然后逛逛洛阳玩几天,玩够了之后给朕好好做这个骑都尉!” “遵命!” 段皇后提醒他道:“晌午皇子们都在文华殿读书,过午才会到武英殿习武,你有空就去,你有门籍,皇城哪都去得!” 饭菜撤下又换上果品点心,坐下来聊家常,一顿饭前前后后用了二个时辰,出宫门的时候赵遵的脑子里还都是后妃之间和睦有爱、皇子之间亲如手足的画面,那么梦幻,他们都在演戏吗?赵遵心说不可能都是演得,肯定有真情流露,不然的话皇宫真是天下最虚伪的地方!那做皇帝就太悲哀了! 早已听闻喜讯的余雷、何郊等人在馆驿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赵遵盼来了。 “你们都在啊!”赵遵看到自家的兄弟才好像落回到了现实当中,见他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好奇的说,“怎么了?见我回来那么开心啊!” 鲁诚道:“呸,你又不是大姑娘,看见你开心什么!你知道嘛,余大哥升了牙将,我们这些人平地升一级!更不用说你和班老弟了!咱们北护军这回可真发达了!” 赵遵真不知道余雷他们升迁的消息,他打心底里高兴,何郊道:“卫府只将余兄弟提拔了牙将,不言而喻,你不在的时候北护军由他带领,朝廷一直有中下级军官练兵的传统,等出征的时候高级将领才会统帅全军。看样子,从今往后北护军要兵得兵、要粮给粮,是响当当的主力了!” 赵遵说:“那委屈何大哥继续做副职,帮我把北护军带好!” “没二话,一场仗打赢了就给个将军做,跟着赵将军就是不一样啊!” 公孙输嚷嚷道:“我们可等你半天了,你老也不回来,可把我们等急了!” 赵遵说:“没办法,皇帝请客我总不能半路逃席吧!” “好啊你,我们饿着肚子等你大半日,你倒好跑去吃御宴了!真太不够意思了!” 赵遵叹了口气:“一顿饭吃了俩时辰,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话,现在连吃的啥都不记得了!”众人一阵大笑,“今天高兴,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他娘的一场!”赵遵要请客了。 “你早说这话,我也不用绕弯子了!”公孙输笑着说,这时侯贤从人堆里挤出了出来,“别忘了叫上屋里那位!” 赵遵奇道:“谁啊?” 鲁诚笑道:“对喽,屋里还有个冤大头,今天这顿酒还说不定谁请呢!” 赵遵更加好奇了,小跑着回到了专为北护军几个军官预备的小院一看,赵遵乐了。 “程大哥!” “哎呦,赵老弟!” 原来程煜也随御驾来到洛阳,听闻北护军抵京早就想来见见这班兄弟了,今天听说皇帝给赵遵他们加官进爵,忍不住告假跑了过来。 第二百章 军中陋习 “走走走,别等了,我这肚子都饿瘪了!”鲁诚一边勒裤腰带一边嚷嚷。 赵遵道:“我请客,程大哥挑地方!” 程煜却说:“那不行,洛阳我地头熟,你们初来乍到,我当尽地主之谊!这酒我请了!再说你升任骑都尉,那是我上级啊!得巴结巴结!” 鲁诚道:“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有冤大头抢着请客!” 程煜摇着头一阵苦笑:“唉,交友不慎啊!人家交朋友都攀高枝,老程我却交了一帮穷光蛋朋友,只出不进早晚也得去要饭!” 赵遵知道程煜家底殷实也不强求,便依了他。程煜果然老马识途,带着几个人东拐西绕来到了一家十分热闹的酒肆。 正值晚饭时分,两层的酒肆里几乎座无虚席,程煜和掌柜的相熟,好说歹说才在二楼要了几个座。 赵遵环顾四周发现这家酒肆与众不同,掌柜的似乎不想在装饰和摆设上花一枚钱,楼梯地板、窗户房顶都是原木色,每一席都放着一口大铁锅,食客们席地而坐,围着热腾腾的铁锅吃肉喝酒,酷热的天气也丝毫没有降低食客们的热情,划拳行令、长谈阔论的大有人在。 酒肆可以说非常有特色的,但鲁诚他们却并不买程煜的账,鲁诚佯怒道:“不舍得花钱请客你明说啊!把我们骗到这么个地方来,吵吵嚷嚷的连个雅间都没有!哼,老程你忒抠了!” 程煜道:“你们真是不识好歹,这家八方楼在洛阳那是大大的有名,特别擅长烹饪羊肉和活鱼,你看见那一口口铁锅了吗,里面都是大块的羊肉和鱼肉!特别对咱们这些当兵的胃口,各军的主帅包括常威、封不遗等大将都来过这家酒肆!这儿天天爆满,要不是我有三分薄面,你连楼门都挤不进来!偷着美去吧!” 公孙输几个嘴馋的一听有羊肉吃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也顾不得挑馆子了,嚷嚷着快点上肉。不多时羊肉和鱼下锅了,顿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鲁诚抹了抹流出来的口水,下手就要去捞肉吃。程煜把他的手敲了回去:“今天这顿饭首先是为了庆贺你们凯旋而归!第二则是为赵兄弟和班兄弟道贺!” 余雷端起一碗酒:“咱们共饮!” 几杯酒下肚班闰忍不住问程煜:“程大哥,皇帝给我封了个议郎,议郎是个啥官?” 程煜道:“简单点说议郎就是皇帝的参谋,听政议政给皇帝出主意,是内朝的基础力量,相对于外朝,皇帝更信任内朝的郎官。议郎是人数不定,俸禄也不高,但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放出去至少是一方的县令!不过能做郎官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勋爵的后代,要么是烈士的遗孤,班老弟的家世做议郎正合适!” 班闰笑道:“原来是个闲差,俸禄不拿也不防事!对了,老赵的骑都尉不是闲职吧?” 程煜道:“当然不是!虎贲军和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兵护卫宫廷,虎贲羽林卫大多是历次战争阵亡的将士遗孤,战斗力非常强,武器甲胄之精良也非其他主力可比。先帝在位时京畿地区连发怪案,甚至威胁到了皇族的安全,先帝于是从虎贲军和羽林军中挑选精干帮助京兆尹等地方官保卫京畿的安全。大约三年前,当今天子从羽林军中抽调精骑组建了骁骑军负责稽查巡逻,虎贲军和羽林军的其他队伍不再干涉京城的防务。如今骁骑军在两京都建立了官署,虽然名义上还归羽林中郎将管辖,实际上早已独立行使权力,可以越级向皇帝汇报。上到权贵勋爵下到平民百姓,只要违法乱纪,骁骑军都有权缉拿!骑都尉便是骁骑军的统领,比两千石的显官!” 众人听了皆大惊,何桥结巴道:“这……这么大的权力啊,那赵将军可……可发达了!” 赵遵笑道:“若真是想抓谁就抓谁,恐怕这个骑都尉我连三个月都做不满!” 程煜道:“赵老弟深谙为官之道!你说的没错,两京住的人非富即贵,得罪了太多人皇帝也保不住你!你想想上百万人的都城哪能没几个恶人,干几点坏事?皇帝要的也不是一尘不染,他老人家要的是安稳!你上任之后在分清是非的同时还得多作考量,有些人犯了事不能抓,有些人遵纪守法却要抓,你要克制住自己情绪,不然……”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呵骂声,紧接着就打乱套了,几个人把头伸出了门廊,只见一楼两席军官十几个人打成了一团。 班闰一皱眉:“啥酒量啊,刚开始和就喝高了?” 程煜摇头道:“他们不是来喝酒的,是来专门找茬打架的!” 赵遵认出了他们的服色,奇道:“这不是禁军吗?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程煜道:“内着红衫的几个是虎贲军,内着绿衫的是我们羽林军!” 何郊道:“我曾听闻虎贲军与羽林军并列为御前两大护卫军,按理说出自同门应该和睦共处才对啊!” “和睦共处,这才是天大的笑话!”程煜叹了口气,“这事说起了就话长了,原来皇帝禁卫军只有虎贲一军,随着两都兴建虎贲一军略显不足了,于是增添了羽林军。两军职责相近,兵源也几乎一致,无形中形成了强烈的竞争和对比。虎贲中郎将关樾是青年将领的第一把好汉,一直以来都拥有至高的威望,然而最近几年新冒出了个常言,兵法武艺似乎不亚于关樾,他掌管羽林军之后,皇帝对羽林军的关怀渐渐高于了虎贲军,这引起了虎贲军全军将士的不满,他们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了师出同门的羽林军身上,二军互相看不惯,动不动就找茬打一架。” 说话间楼下的殴斗越发激烈,有的鼻子被打歪了,有的眉角被打开了,但是没一个认怂的。 余雷唏嘘道:“这么打下去不得出人命啊!” 程煜说:“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斗殴不许见铁,所以私斗只用拳脚,伤不了人命!一帮糙汉最多打个鼻青脸肿,伤几根肋骨。虎贲羽林二军为仇已经数年了,这种小规模的殴斗几乎天天都在上演。特别是下级军官以殴斗负伤为荣,如果不愿意动粗选择息事宁人,会被同伴视为软弱无能,因此受到排挤!” 何郊道:“京城之中二军每日争斗不止就没人管吗?” 程煜道:“虎贲军和羽林军的顶头上司郎中令郭真是天子的近臣,他学足了主子的深沉老练,明知关樾与常言之间的争斗,却不闻不问坐山观虎斗,只为更好的制衡二将。他不管,别家的大臣更犯不上得罪关樾和常言这两个后起之秀了。关樾心中压着一股火,早晚要和常言来一场生死较量!” 班闰道:“你不是刚说军中不许动兵器吗?二人还怎么死斗?” 侯贤尖着嗓子说:“你没在军中久混,不知道的东西多了,下级军官私斗不许动刀剑等铁兵器,是为了约束他们。而中上级武将之间较量就不叫私斗了,叫约战!约战等同于民间的打擂,无论生死!胜的一方会得到上级的认可,败的一方也不丢人,但如果不敢应战那这个人的名声就坏了,弄不好仕途就此终结,所以李大哥这么有涵养能忍耐的人,一年之间应战了十几次!” 何郊道:“早听说过关樾的大名,真想一睹他的武艺!”另外几个也有同感。 说话的功夫,楼下的殴斗也即将分出胜负,羽林军的人数本就多,其中还有一位能打的百夫长,几番较量之后虎贲军中的大多人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只剩下两个被七八个羽林军堵在墙角,眼看就要被围殴。 这时赵遵突然站了起来,程煜猜出他要做什么了,忙拉了他一把:“这事你最好别管!” 赵遵表情异常坚定的说:“这事我管定了!”然后大喝一声,“住手!”从二楼跳了下去。 “哪来的鸟人敢管爷爷们的闲事!”几个羽林军军官不认得赵遵,这几年打架滋事从来人没人敢过问,突然有人出面喝止,立刻惹恼了他们,舍了两个虎贲军把赵遵围了起来。 程煜见状叹了口气走下了楼梯,“程将军!”程煜是羽林军的原宿颇有威望,几个羽林军军官见了他毕恭毕敬。 程煜轻咳了两声:“我和这位朋友在楼上喝酒,你们动静也太大了!” 几个军官互望了一眼对程煜施了个礼,架起负伤的同伴走了,临走还不忘多付了酒钱。赵遵去扶一个伤的较重的虎贲军,这家伙肋骨被打断了两根,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接受接受赵遵的好意,用尽力气把赵遵推开。 “让你多管闲事!” 虎贲军的人互相搀扶着也出了酒肆,赵遵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大为不快,低声道:“我一定要禁绝这种私斗!” 程煜道:“私斗是军界根深蒂固的恶习很难拔除!” 赵遵怒道:“可他们是执法者,连他们都不遵守法度,怎么去约束百姓和官吏?怎么立信?” 程煜只是摇头:“我这个老好人轻易不问世事,今天替你强出头,恐怕又要惹人非议啦!” 二人刚要上楼,一楼的角落里走出了两个人,看穿着也是禁军的军官,不过军职可比刚才殴斗的那些人高多了。 “我说是谁敢管这闲事,原来是你程煜!” 程煜见到此二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闻达!你就眼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殴打无动于衷吗?” 闻达皮笑肉不笑的说:“怎么?我不眼看着难道还要我亲自上阵啊,那你们羽林军的小崽子还有命吗?”他的语气极其不善,完全不把程煜放在眼里。 另一个人听了推了他一把:“闻达,你就喜欢吹牛皮,你上那我也上,帮着我们羽林军揍你们!” 言语间赵遵听出这俩个人一个是虎贲军的另一个则是羽林军的,他二人竟在一起喝酒,部下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了他们却不加阻拦,只是看热闹。 第二百零一章 丁须和闻达 这两个人比赵遵他们来得早,酒喝得差不多了,闻达揉了揉鼻子:“娘的,打了一半不打了,真是败兴!丁须,咱们换一家接着喝吧!” “好啊,说不定还能遇上一波干架的,咱们就赌大点看谁能赢!” 二人晃晃悠悠就想走,“站住!”两个人的最后几句话彻底激怒了赵遵,他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丁须把眉毛一挑:“小子,你是哪来的茬子找揍啊!” 赵遵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身为禁军将领肩负着维持京城治安的重任,竟纵容部下私打斗殴,还配穿这身官衣吗?” “呵,好大的口气!看来今天爷爷要动真格的了!”很少有人敢在人前指责丁须,丁须大为恼火就要犯浑,闻达却似乎认出了赵遵,他眼珠子一转抢先一步拦住了丁须,在丁须耳边嘀咕了几句。丁须脸色微微一变,但对赵遵仍没什么畏惧,盯着赵遵轻蔑地说:“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罢拉着闻达离开了。 赵遵这么有涵养的人几乎当场发作,程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忍一忍,咱们楼上说话!” 北护军的几个兄弟的肚子都要气炸了,赵遵在他们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受了这么大的气,哥几个恨不得跳下去撕了那俩家伙,但皇城脚下初来乍到,又不敢给赵遵惹麻烦,只能咬牙忍住了。 重新入座之后羊肉和鱼都煮熟了,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捞,一个个坐在那儿面沉似水。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遵突然大笑了起来,笑道深处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给弟兄们分肉。 “趁热吃,凉了就不鲜美了!” 公孙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娘的,脸让人打了,你还笑得出来!” 赵遵终于忍住了笑:“军界乱象丛生我早有耳闻,我初来京城资历尚浅,他们怎么会服我,刚才我只是试探了一下,这帮家伙果然蛮横无理,要约束啊!” 程煜挑起了大拇指:“赵老弟忍辱负重,大丈夫也!我真怕你忍不住动起手来,那麻烦就大了!” 何桥奇道:“哦?难道程兄还怕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吗?” 程煜道:“先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强,赵老弟现在惹不起他们!” 鲁诚道:“听你那口气还是担心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咱们赵将军在御前比武中勇冠三军,你是见过的!这俩家伙都是无名的鼠辈怎么和赵将军比?” 程煜道:“我的傻兄弟!你以为大周朝的高手都回去参加御前比武吗?刚刚这两位虽然其貌不扬,但都是年轻一辈中响当当的高手,出类拔萃的人物!人家根本不屑参加良莠不齐的比武,所以你才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鲁诚道:“那这俩家伙跟老程你比谁厉害。” 程煜直言不讳道:“单论武艺而言,我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什么?”众人都不敢相信,侯贤道:“程大哥你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怎么会比不过这俩家伙?” 程煜道:“我自幼习武那不假,可都是跟自家长辈学个皮毛,长大之后苦练才有今天的成就,可人家不但自幼习武,还自幼有高人传授真本领,厉害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武艺,特别是剑术比我这走野路子出来的强上千百倍啊!” 北护军的众将全部陷入了沉默,程煜曾多次与李黯较量,二人不分伯仲,如果真如程煜所言这两个人的功夫恐怕真有逼近一流的水平,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赵遵对二人武艺如何并不关心,他问程煜:“程大哥,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 “你们听过‘开国功勋派’,这个称呼吗?” 赵遵点点头:“回京之前,我有幸与淳于岱等几位好友一聚,他们向我说起过开国功勋派。” “淳于大哥有心!他是怕你吃暗亏啊!先帝白手起家历经二十年征战才登上皇位,期间涌现了一大批能臣良将,开国伊始册封了九十余位公侯,先帝称他们为大周的基石。而今大周立国四十余年时过境迁,开国功勋中的家世已经不复当年之辉煌,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在朝为官或在地方上做封疆大吏,仍保有很强的实力。这些人自成一个体系,外人称他们‘开国功勋派’,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也不好和他们撕破脸皮弄一个卸磨杀驴的坏名声。刚刚咱们遇上的两个人,闻达和丁须,他们的祖父都是开国元勋!闻达的祖父是昌平侯,丁须的祖父更牛,封邢国公!虽然他们的后代因为过错被夺爵,但不影响他们两家在官场的地位。他们的父辈和同辈中有很多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手中有兵,因此更被开国功勋派看重,无论二人犯了什么事都保着他们。闻达和丁须分别在虎贲军和羽林军做到了六百石的军官,但从不去官署报到,更不接受任何差遣,每年白拿俸禄,无人敢管。这俩家伙天赋异禀,整日厮混在一起切磋剑术,这几年四处找高手挑战罕有败绩,是军中两个祸患!” 公孙输道:“哎?程大哥和淳于岱的祖辈也都是开国名将啊,你们也是这一派的吗?” “嗨!人家说我是将门之后那是抬举我,我祖父也有军功不假,但只挂了偏将军,没有爵位,开国功勋派根本瞧不上我们!开国功勋派给开国之后受封或入朝的官员起了个名叫什么‘少壮派’,对其进行打压。虽然这些人都不认同这个称呼,但面对开国功勋派的破坏,这些人不自觉的就会站到一起,两派形成对立明争暗斗不断。” 班闰揉了揉脑袋:“虎贲军和羽林军不和睦,功臣系和新势力又有争斗,朝堂上鲍相和陈太尉党争不断!太乱了,我脑袋疼!” 赵遵问:“皇帝站在哪一边,他支持谁多一点?” 程煜道:“当今天子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善用权谋的君主,纷乱的朝政实际上一直死死的掌握在他的手里,各派系再争执最后总会按照皇帝的心愿去办。要说皇帝的态度?还真有莫测高深!” “怎么讲?” “按理说,立国四十余载了是该清算那些开国老臣后代的时候了,这些人吃空饷、占高位、结党营私搅乱时局是一大祸患,可皇帝对他们偏偏比较宽宏青睐,一直维护着这些的利益。对本朝的从龙功臣相对较为苛刻,管理也严苛的多,说实话有点有失公允!” 赵遵点点头,他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用意,明白自己这个骑都尉该干什么了! 经过这场小风波,大伙的酒兴都减了三分,席间程煜再三叮嘱赵遵在骑都尉任上一定谨慎小心,处理任何事或人都要多方打听其背景,不要引火烧身。程煜在羽林军中的军职不低,但不带兵不掌实务,常言知道他没有野心,便让程煜整理内务,位高无权,骑都尉已基本独立于羽林军体系之外,程煜对其内部不甚了解,所以只能帮赵遵到这儿了。 赵遵对程煜千恩万谢,然后对北护军的众军官说:“恐怕要和兄弟们分开一段时间了!” 余雷道:“按咱们大周的惯例,非战时高级将领不掌兵,由偏将牙将负责训练部队,以防武将谋逆。弟兄们交给我们几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北护军永远奉你为主!” 何郊道:“下一次出征还你一个更厉害更完整的主力军!” 兀哈伊支也说:“听说休整完毕后我们要先一步调回长安以北驻扎,到时候队伍要扩编,我们的力量会更强大,而且大战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有充足的时间练兵。我保证把骑兵融进北护军的蒺藜阵,下次出征的时候我的骑兵为将军打头阵!” 公孙输道:“真舍不得和赵将军分开,你好好在朝里混,说不定过几年就混成大将军了,我们好给你做中军呐!” 赵遵抱紧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的离开是暂时了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与李黯的受辱出走时的心情有天壤之别,流的泪也是欣喜的泪。 赵遵初入东都任职,代价是他切断了和之前的几乎所有的联系,一切重新开始。他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置身于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赵遵毫无经验,却一上来就背负着父祖的威名和皇亲的特殊身份,可以说前路坎坷,甚至比战场还危险。 转过天来赵遵独自一人前往郎中令的官署拜见郭真。郭真原本只是廷尉署掌管刑讯问案的小吏,但他行事果断心狠手辣是闻名朝野的酷吏,刘衡看中了他的忠诚,几年内把他提到了郎中令的高位,乃是皇帝最信任大臣。 郭真四十多岁,留着三缕长髯,给赵遵的感觉就好像个教书匠,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人送绰号“郭剃头”动不动就灭人三族的杀人魔啊。 赵遵在长安时拜访过不少在朝的官员,但和这位郭大人实在没什么交集,就错过了,这还是两个人初次见面。 郭真见到赵遵满脸是笑:“少年英雄来了!昨天听到你调任的消息我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啊,咱们又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 赵遵忙谦虚道:“赵遵少不更事还请郭大人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郭真热情的向赵遵介绍骑都尉这个官的权利和职责,赵遵听得认真,但郭真有二十年刑讯的经验,他看出了赵遵的疑惑。 “少将军,是不是感觉骑都尉有点无关紧要和其他官署的职责重叠、界限不明啊?” 赵遵道:“小将不敢妄议,但也有一点疑问。骑都尉职责中的捕盗抓贼保境安民似乎应是京兆尹该做的,缉拿审讯罪犯这一条又和廷尉署的职责相冲突,似乎……” “哈哈哈哈……”郭真大笑,“赵将军你果真像传闻中的一样聪明,皇帝何等英明怎会无缘无故从羽林军中挑选精锐去干捕盗抓贼维持治安的小事?” “那……” 第二百零二章 开心的姨娘 郭真突然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现在给你讲的都是朝廷机密,骁骑军表面上的职责是协助两京地方官保境安民,实际上暗藏一批精锐专查危害江山社稷的重大案件!咱们大周强敌环伺,匈奴、羌、吐蕃、苗,它们的奸细探子遍布全国、渗透到朝廷内部,贿赂朝臣刺探情报!还有心怀不轨的各种势力他们内外勾结,暗中积蓄力量,散布各种谣言妄图推翻我大周,比起真刀真枪战场上见的敌人,这些藏在暗处的阴谋者才是最大的威胁。皇帝每每思之都如鲠在喉,因此设立骁骑军,同样在暗中保卫大周社稷!因此表面上骑都尉管得是鸡毛蒜皮的治安,实际上是在这层外衣下法外执法,不惜一切手段阻止颠覆计划!我是你的直属上级,我们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希望赵将军不要辜负皇帝对你的信任,把骁骑军带好替皇帝分忧!” “末将肝脑涂地不辱使命!” 郭真点点头:“记住,一切要在暗中进行,不要声张!平日里多抓抓贼,惩治些坏蛋,不要让言官参你怠政渎职,毕竟你的俸禄令人眼红啊!” “末将懂了!” 郭真笑着说:“皇帝对你格外开恩,给了你两天的假期,好好玩玩放松一下!你在洛阳有家吗?” 赵遵一笑:“我少年时来过洛阳两次,但是没有房产地业,此次来东都一直住在馆驿之中!” 郭真道:“堂堂朝廷命官,贵为侯爷怎么能住馆驿呢?衙署后院有客房可做临时之用,但过于简陋了。城中的平湖巷有我一处老宅,是我初到洛阳为官时买下的,而今家中人口多了早就住不开了,闲置了数年。这样,明天我派人去收拾一下,后天你带着弟妹和娃儿搬过去住!” 赵遵苦笑道:“郭大人,我独身一人不必那么麻烦!” 郭真大奇:“是啊?还单着呢!那就更得搬出来住了,带个朋友回家也方便,老弟一表人才,女人啊,不愁!” 赵遵再三推辞,郭真均不允,赵遵这才答应。 “这就对了!在一口锅里混饭吃都是自家兄弟何分彼此啊!你到了任上先把活熟悉一下,不懂的问副手就成。”郭真一直把赵遵送出了衙署,临出门的时候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郭真:“大人,不知上一任骑都尉是何人?我有问题好请教他。” 郭真神秘一笑:“少将军,你就是骁骑军的第一任都尉!” 赵遵大惊:“骁骑军独立出羽林军已经有三年了,都尉的位子怎会虚设?” 郭真道:“骁骑军肩负着秘密使命,不是亲信皇帝不敢用,骁骑军一直由我代领,现在我终于可以把这担子卸下来了!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别过了郭真,赵遵没有回馆驿,他沿途打听买了很多贵重的药材和精致的糕点,直奔皇宫去看望李夫人。 赵遵的母族家世显赫,舅舅姨娘有十几个,唯独小妹李琼和赵母的关系最亲密,赵遵为了避嫌不敢常去探望李夫人,但他能深切的感受到李夫人对他这个外甥的疼爱,听到她病了就如同听说自己的母亲病了一样,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可把引路的小宦官累坏了。 伺候李夫人的宫女认得赵遵,指了指东配殿,赵遵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姨娘,遵儿来看你了!” 赵遵不顾体统的闯进了配殿,结果眼前的一幕却让赵遵大为惊疑,皇帝皇后口中“抱恙卧榻”的李夫人正饶有兴致的在做针线。 “姨娘,你……” 李夫人见了赵遵立刻喜笑颜开:“哎呦,我家的宝马驹回来了!” 赵遵坐到李夫人的软塌旁:“姨娘,皇帝说你病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夫人哼了一声:“我是受了些风寒,不过早就好了,不去参加家宴是不想看到皇后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赵遵的心紧了一下,比起段皇后的老辣,自己的姨娘缺乏大度,倒有点普通人家小女人的气质,可爱,但是在皇家这种小任性很危险。 李夫人接着说道:“听说遵儿拿了南征的首功,姨娘心里高兴的很,你姨夫要给你接风我本想去的,可怕忍不住和那贱人闹将起来耽误了你的前途,这才躲在宫里没去!怎样?那贱人见你那么风光是不是快气了!” 赵遵摇了摇头:“段皇后没有生气,还一直在皇帝面前夸奖我。” 李夫人叹了口气:“这个贱人城府极深,心里恨不得把你咬死,却装成很恩宠你的样子,虚伪狡诈令人作呕!” 赵遵道:“姨娘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李夫人道:“这次你真给姨娘长脸啊!皇帝亲自到太庙告祭先祖,然后就到姨娘这儿来了,对你赞不绝口!孩儿啊,你出征之后姨娘一直为你担心,天见可怜你全功而退,姨娘这心啊……”说着李夫人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赵遵安慰她道:“姨娘莫哭,为国效力是遵儿的志向,再说遵儿大小也是皇亲,替姨夫分忧也是应该的。” 李夫人道:“别提皇帝,他哪有点姨夫的样子,给自家孩子那么个小官,还让你去战场上搏命!为此我和他闹了好几次了,说什么也得封一个京官做做!” 赵遵道:“姨娘万不可与皇帝使气,遵儿刚刚入仕,皇帝为防人之口才让我到战场上淘些资历,而今已经封了我做骑都尉,我这个年龄做到这个位子在本朝已属罕见了!” 李夫人道:“姨娘听说了,这不,正忙着给你做上任穿的新衣服呢!” 赵遵眼圈一红,真想趴在李夫人膝上哭一场,发泄一些对家乡对母亲的思念。李夫人见状,拉着他的手说:“孩啊,你一个人在外闯荡,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啊!姨娘不疼你,谁疼你啊!” 赵遵把药材和糕点送上,李夫人看到甜食立刻又露出了小女人的天真模样,让宫女装盒挨个品尝。 “真好吃,宫里的厨子没有这种手艺,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殊不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要请示御医,麻烦死了!” 赵遵笑道:“您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要注意保养,甜食要少吃!” 李夫人全不听赵遵的劝,坚持把每样糕点都尝了个遍:“别人送的我还不吃呢,来人!去把我绣好的料子拿去给赵将军做件薄衫,看看咱们的骑都尉,天气热了都不知道换衣衫!” 李夫人留下赵遵,娘俩聊了很多,但李夫人对朝政和赵遵的仕途只字未提,可见皇帝对内宫干政的忌讳之深,李夫人这样恃宠而骄的性格私底下都不敢犯忌讳。 李夫人又谈起了赵遵的婚事,之前赵遵多少吐露了点和刘贞之间的特殊关系,李夫人认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游戏没有过问,时隔一年李夫人再次问起,赵遵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夫人见赵遵失魂落魄的神情便猜出了七八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啊,就是心气太高!你娘给你说得那门亲事多好,你不乐意还逃了出来,自己找吧,又没结果!你都二十一了,一个人在外面漂也不是办法,需要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陪着爱着,这日子才舒心!你是老赵家的独苗,早点留个后也了却了你母亲一桩心事!下一个月初七,华阳公主家有一个晚宴,到时候高官显贵家的姑娘都会去参加,你去挑上一个,姨娘给你做主!” 赵遵刚想推脱,李夫人不高兴了:“你小子别忙着说‘不’,现在你还有机会挑,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指婚了!到时候你可没地哭!” 赵遵不想惹李夫人生气只能应允,李夫人这才转怒为喜:“这才对嘛,好看温柔的女孩多的是!可不准敷衍姨娘,到场的每一位女孩都要记在心里!” “每一位?” 李夫人点点头:“对,每一位!你可瞧仔细了,回来姨娘要考你,答不上来可不成!” 赵遵隐隐感觉李夫人安排自己去相亲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说话的功夫巧手的宫女已经赶制出了一件精美的丝绸薄衫,白底绣着大团的金丝菊花,一股高贵气。 李夫人打了个哈欠:“我倦了去小睡一会儿,你们服侍赵将军更换新衣。” “喏!” 李夫人走后一大群宫女围住了赵遵,一拥而上扒掉了赵遵的旧衣,为其更换了新做的薄衫,过程中宫女们对他上下其手,赵遵受惯了侍女伺候,但被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宫女包围调戏这还是首次,吓得他拾起衣服落荒而逃。出了宫门赵遵还是心惊肉跳,皇宫中的宫女多时达到三千人,她们自幼进宫直到成年见到的唯一健全的男人只有皇帝,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困于深宫,情欲无处发泄,遇见赵遵这样俊俏的小伙子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赵遵很同情她们,住在皇宫里可能是无数少女的梦想,可是这些宫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皇帝,挂着“皇帝专属”的名号,直到人老珠黄被送出宫前哪个人也不敢碰她们。 李夫人肯定知道这个情况,可她偏偏留下赵遵受窘,真是像极了小孩子,也许皇帝正是因此才宠爱李夫人,毕竟人都需要轻松开心,哪怕是皇帝。 第二百零三章 骁骑办案 接下来的两天赵遵穿便衣在洛阳城中游荡,洛阳三面环山,有大河流经,格局与长安类似,但没有那么兼容并蓄,因为规划修建的晚,所以更加规整,布局更为合理。 各坊市呈网格状均匀分布在城东城西,街道之宽阔平整天下无一地可与之媲美,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南北通衢商贾云集,各色货品比长安更为丰富。居住在富人区的人家大多会有一个小院,堆砌奇花异草怪石假山令人赏心悦目,更有独具匠心的引入活水飞瀑溅花令人流连忘返。只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耗费了多少人工,当然繁华的洛阳城中颠沛流离前来讨生活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和美丽的城市格格不入。 两天后日上三竿了赵遵才起,慢慢悠悠的洗漱,上街还不忘吃早饭,来到骁骑军官署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骁骑军官署不显山不露水,不设在洛阳官署府衙密集的中心,而是另辟蹊径躲在了文庙的后街,交通便利但人流稀少,不熟悉的根本不知道这儿还有一处衙门。 正当午时骁骑军官署门前门可罗雀,两个卫士手持长戟立于门前,他们只当赵遵是路过的,根本不加理睬,等到赵遵走上了台阶,两个卫士不干了,双戟一横挡住了去路。 “此乃骁骑军重地,闲人免进!” 赵遵笑嘻嘻的掏出了自己的名帖,卫士看到“赵遵”二字,立刻下拜。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都尉大人责罚!”卫士吓坏了,谁能想到堂堂朝廷骑都尉二千石的显官竟然不穿官衣溜溜达达像个闲汉一般前来官署报到。 赵遵笑着把二人扶起来,点点头:“很好,你们勤于职守我很满意。” 卫士刚要去通报,赵遵阻止了他,赵遵想要看看骁骑军的官兵们平日里是什么风采,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官署。骁骑军官署是在前朝的档案库的基础上扩建的,门面不大,官署内却暗藏玄机,前厅后厅、左右厢、武器库、兵站、马厩应有尽有,这还只是表面上的。 地下还藏着刑讯房、监牢、水牢,关押着一大批危害大周安全的要犯,而且藏着很多官员交往的秘档。 可令赵遵感到疑惑的是正值午时,又非节日假期,偌大的骁骑军官署内竟空无一人,赵遵绕了一圈来到了正厅,在这里果然看到了几个人。 五个穿官衣的趴在拼出来的长案上看着洛阳的舆图,满头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连一个大活人进来都没注意。 好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官员无意间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赵遵,他猛的合上了舆图,一指赵遵:“哪来的狂徒敢到骁骑军衙署刺探!” 五个人抽出环首刀把赵遵围在了当中,赵遵并不解释从容应对,五个人身手都不错,都有卫军中百户一级的水平,特别是为首的这位中年人,右手和左腿都有残疾,但一把普通的环首刀在他手里好似千斤,赵遵空手没拿武器只是躲闪,大门外的两个卫士听到了打斗声,不知是何缘故跑了起来,看到五个人在围攻顶头上司,差点吓昏过去,忙道:“快停手,别打了!” 五个人这才收刀,不过仍围在赵遵四周,他们也惊讶,五个人手持兵器竟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毫无办法,真是又羞又恼。 卫士见他们终于不打了,气喘吁吁的对那个中年人说道:“周大人,他……他……” “你怎么站的岗?谁让你把他放进来的?” 卫士一歪头:“他是新来的骑都尉赵侯爷,我能拦着吗?” “赵……”中年人大惊,愣了片刻忙下拜道,“属下该死,竟然……” 赵遵大笑:“哈哈哈,快起来!我和你们开个玩笑,莫当真莫当真!” 顶头上司新官上任,哥几个先把人家围起来打一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五个人垂手站在一边等着赵遵训斥,赵遵却和他们聊了起来,问了问他们的名字、官职。赵遵得知跛脚的中年人叫周宾,原是卫戍军的军官在北方戍边十年,屡立战功,后遭遇匈奴人偷袭负伤严重,痊愈后升迁到了骁骑军,做了骁骑军丞,另外四人都是官署的小吏,皆是文职。 “花名册拿给我看!” 小吏奉上了骁骑军的花名册,骁骑军的主官是骑都尉,下设令和丞,周宾是骁骑军丞主内务,骁骑军令名叫柳絮,他主外。花名册上的骁骑郎共计二百九十人,分别左右监统领,其中左监的名字赫然是那令人气炸了肺的丁须! “周大人!” 周宾忙上前一步:“卑职在!” “今天可是假日?” “不,今日当班!” “哦,那咱们官署几时上班几时下班?” 周宾道:“骁骑军每三日巡逻全城一次,平时全员在衙署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赵遵奇道:“今天既非假日又在班上,为何如此冷清,整个官署仅有你们几个人?” “这……”周宾似乎有难言之隐,赵遵笑道:“怎么,什么机密连我这个骑都尉都要瞒吗?” “非是属下有意隐瞒,实在是比较复杂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咱们骁骑军从羽林军阵营中独立出来才不到三年,人员也是羽林军的旧班底共计二百九十人,其中大半集中在长安,像洛阳、扬州、益州等大城市也有分支。在籍的每一位骁骑郎都是官身,年俸三百石,皆是六郡挑选的健者,此次东来的骁骑郎九十位,然洛阳人口百万,这九十个人洒在百万人口中好比河滩上的一粒沙子,杯水车薪。所以一个人要当十个人来用,每日左右监分别带一队,一队巡逻一队留守。今天官署无人是因为有抓捕任务,柳大人带全员出动仅留下我们几个看家!” “抓捕任务?”赵遵立刻来了兴致,追问案情。周宾再次展开舆图:“月前渔阳太守麾下的密探发现一批形迹可疑的商旅越过边境进入内地,他们一方面跟住商队,一方面快马进京汇报了此事,我和柳大人都认为这些人假扮商旅图谋非小,于是沿途布控调查尾随,三天前这十二个商人进入了洛阳,住进了城西的货栈。” 赵遵道:“你们因何认定这些人是奸细,是他们运送的货物有问题吗?” “他们的货没毛病,正经的皮货,但驮货的牲口有大问题!匈奴产良马,一匹贩卖到内地可以获利十几倍,所以但凡到中原来的北地胡商都会想尽办法走私马匹,很多商队打着返货的名义,带百来斤的土产却要十几匹马来拉,因为中原缺少战马对走私马匹的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住了也罚几个钱便了事。但这十几个胡商,却不用马,用了少见的骆驼。盛夏季节跑几千里地来洛阳卖皮货,不得把老婆孩子都赔进去啊!” “那为何又突然决定抓捕他们呢?” 周宾道:“这十一个人都没有带武器,沿途各关隘排查也未发现夹带,就此卑职认定他们来洛阳是和潜伏在洛阳的奸细碰面交换情报,如果立即抓会打草惊蛇,再想挖出潜伏的奸细就难了。但他们反侦察能力极强,到洛阳的第二天他们带着皮货在洛阳各坊市叫卖,每天接触成百上千的顾客,咱们就几十个人不够用,据说明后天货栈会来两支大商队,上百人,到时候更难控制,柳大人当机立断在入夜后展开抓捕,宁肯错失抓住奸细的机会,也不能让机密外泄!” “货栈在哪儿,指给我看!” “这儿!”周宾拿出了城西九坊的精细舆图,“这就是胡商住进的货栈!” 赵遵看了几眼:“这些胡商果然老辣,九坊以货栈仓库为主,三面临街一面背水,货栈和货栈之间只有矮墙阻隔,人可以在几个货栈中自由往来,你们有多少人?” 周宾略带忧虑的说:“三十人!” 赵遵皱起了眉,他知道骁骑军肩负着皇城治安的重任,这三十个人也是硬挤出来的,但是…… “人太少了!” 城西九坊,烈日当空,街上寥寥的行人脚步都很快,想赶快找个地方躲避炙热的太阳。“广源货栈”经营了几十年,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可在酷暑的淡季来了一队北地的胡商,平白无故多了份收入,店主自然高兴。 “当当当” 申时一刻,客栈的大门被人叩响了,店伙计睡眼惺忪的拖着步子老大不情愿的敞开了门,门外的景象立刻下了他一跳。 十几个身穿铠甲的武士举着盾牌立在门口,店伙计刚要出声,两个头戴白缨的骁骑郎挟持住了他。 “别动,骁骑军办案!敢嚷嚷要你的命!” 店伙计哪经历过这个,吓得腿都软了:“小人不喊,不喊……” “三天前住进货栈的胡商在哪儿?” “后院西边有一大溜库房,他们就住在里面。” “除了那十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吗?” 店伙计哭丧着脸说:“这些胡商早出晚归,小的没注意!不过今天胡商们都在库房没出门!”话刚说完就被挟持他的骁骑郎打昏拉到了一旁。 白天的货栈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也躲在房中通风纳凉。小队采用了骁骑军常用的战斗队形,盾牌护住身子,长枪在后短刃保护侧翼,他们缓慢的接近了胡商居住的库房。 为首的小队长看向了客栈西边一栋阁楼,那阁楼是一家富户存放干货用的,密不透风,只有一扇小窗,三伏天阁楼好像笼屉一般酷热。但这时三个人正在阁楼里密切观察着客栈里的一举一动。 第二百零四章 你救了我,可我还是要抓你 为首的是一个穿白袍的小将军,非常英武,全身都被汗水打透了,下颌不断有汗水滴下来,但他仍立于窗前岿然不动。他见部下顺利潜入,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红色令旗,队长见到了行动号令,低声说了句:“破门!” 队中一位身高九尺的大汉分开众人一脚将门踹飞,“冲!”小队鱼贯而入,阁楼上的将军见部下全部进入了库房,稍稍松了口气。可片刻之后,库房内突然火光冲天,两个骁骑郎满身是火的跑了出来。 原来这支商队的确是匈奴奸细假扮,他们入住货栈之时便在库房内设下了火油机关。小队刚进门就触发了机括,两大罐火油从天而降泼在打头的两个骁骑郎身上,大火随即点燃,小队被烈焰和浓烟逼出了库房,他们合力扑灭了二人身上的火焰,但突袭抓捕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库房里的匈奴奸细听到了前面的动静立刻作鸟兽散,翻墙逃进了临近的街道和货栈。 “发响箭!”将军指着分散逃走的几股匈奴奸细吼道。他身边的骁骑郎立刻发出响箭向隐藏在九坊各处的骁骑军小队示警,骁骑郎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还是协同合作都比匈奴奸细强多了,很快逃出去的匈奴奸细悉数被擒。 “灭火!” 大功告成,骁骑郎一方面押解犯人回衙署,一边组织人手扑灭库房里的大火,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十一名奸细中,十个都耷拉着头,唯独一个张牙舞爪的对着押解他们的骁骑郎吱哇乱叫,似乎口不能言。他的异常反应非但没引起骁骑郎的注意,反而被误认为是一种挑衅挨了几拳后这厮才学乖了。 大火渐熄,在库房后的池塘中一道黑色的水线在浑浊的水底划动,向着西南方而去。这个人的气息悠长,百余丈的距离一口气就潜过去了,上岸之后他甩了甩湿衣,回过头看着失火的库房一阵轻蔑的冷笑,刚要走,又停住了脚步。 那位骁骑军的将军和另外两个骁骑郎从树后走了出来。 “哼哼,奸贼,本官怎会让你漏网!”将军冷笑道。 匈奴奸细两眼眯成一条缝,见对方只有三个人,立刻面露杀机一个饿虎扑食冲了过来,“好胆!”那将军大怒,抽刀迎了上去。 在部下抓捕四散逃窜的匈奴奸细的时候,将军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货栈那几间库房,果然在大乱之后一道黑影走后墙排污的窄洞潜入了池塘中,将军早防着这一手了,他来不及呼唤其他部下,只带着贴身的两个骁骑郎去截住要逃走的人,果然在将军预判的地方这个一脸大胡子的匈奴奸细出水了。 刚刚被抓的那些奸细都是普通人,这误导了将军,错误的估计了这个大胡子奸细的实力,他赤手空拳冲过来看似鲁莽,其实他早就选定了目标,他用一种古怪的击法哈腰沉肩抱住一个骁骑郎的腰,猛地将其倒摔在地,那名骁骑郎虽然穿着盔甲,但这一下当场摔碎了他的肩膀,失去了战斗能力。 大胡子动作太快了,愣神的功夫一个兄弟就给废了,将军有些后悔孤身犯险,他带来的两个骁骑郎是神箭手,不擅长近身格斗。果然,大胡子又冲向了另一个骁骑郎,这次他干脆什么招也没用,单凭力气用肩膀猛撞骁骑郎的胸口,这名骁骑郎被撞飞出去碰到池塘边的大柳树上昏死了过去。 现在变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将军握刀的手在微微颤动,大胡子奸细并不打算放过他,从地上捡起遗落的环首刀猛劈了几刀,将军一个遮拦不住,兵器被磕飞了出去。 将军心说完了,自己竟死在了这么个脏臭的水坑边上,不甘心啊!他闭眼等死,可过了一会儿刀也没落下来,他再次睁眼一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挡在了他的身前,单手抓住了大胡子砍下来的一刀。 那大胡子奸细刚刚连伤两名骁骑郎,何等魁梧凶悍,然而这年轻人抓住他的刀头,大胡子用尽全身力气竟然不能使环首刀动弹分毫,单凭这一手,此人就非同一般。 大胡子也是一惊,他舍掉环首刀,想用擅长的摔跤手段,他抓住年轻人的衣领要来个背摔,结果年轻人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腰,不等他使劲先消了他的发力点。大胡子变招抱住了年轻人的腰,想故技重施摔他的肩,然而年轻人的双腿就像生根了一样,任凭他如何使劲年轻人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大胡子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强太多了,转身要逃,年轻人一手刀打在其后颈上,大胡子应声倒地昏了过去,原本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拼杀,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轻松写意的结束了。 见大胡子被擒,将军腿一软靠在了柳树上,年轻人见状好意上前搀扶:“你没事吧!”没想到将军突然把刀架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年轻人并没有慌张,只是轻笑道:“我刚刚可救了你的性命,你拔刀相向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啊!” 这时扑火的骁骑郎发觉了异状,纷纷朝出事地冲了过来,将军道:“今天在场的人都有嫌疑,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必须带你会衙署进行调查,如果证明你的无辜的,我会下跪向你谢罪!带走!” 年轻人没有反抗,高举双手被一拥而上的骁骑郎扑倒捆了个结实,和大胡子一起押往骁骑军的监牢。先一批押来的匈奴奸细见到大胡子被抓,一个个垂头丧气,大胡子一脸怒气的看着年轻人,即便有十个同伴,可他也不敢对这个年轻人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年轻人的差距不是可以靠人多就可以弥补的。 反观这个年轻人,敌人环视,他却镇定自若像回到家似的,他径直走向了那个口不能言的人,闪电般的出手将脱臼的下巴给他按了回去。 那人下巴脱臼时间久了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但他看出年轻人是在帮自己,跪下就磕头,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大胡子他们一帮人看不懂了。 年轻人一掌把给自己下跪的那个人打昏,然后用非常地道的匈奴话说道:“左贤王的真是老糊涂了,竟然用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 大胡子怒道:“你很厉害,你是胜利者,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君王!” “是中行鄢让你们来的?” 匈奴奸细互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大胡子说:“你想说什么?诈我们吗?” 年轻人突然说道:“老七怎么样了?左贤王有没有给他升官啊!” 听到“老七”的名字,匈奴奸细一片哗然,中行鄢是大周的叛徒,很多汉人都听过他的名字,而老七虽然是左贤王的近臣,但老七常年潜伏在边郡地区,很多匈奴将领都没听过他的名字,这个年轻人能直呼其名讳,单凭这一点便可证明他和左贤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你是自己人!”大胡子瞪大了眼睛。 年轻人道:“哦?你认识老七,那你肯定是左贤王的亲信了。” 大胡子还是不敢相信道:“你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你?我恨的不杀了你!” 大胡子也怒了:“要不是你,我早就逃了!我不相信你是自己人!” 年轻人道:“你个猪脑子!你要是逃了,大周的密探会在洛阳进行大搜捕,到时候不但情报传不出去,就连潜伏的伙伴也有可能被挖出来!” 大胡子显然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解释,略微思索倒也有些道理,大胡子向年轻人施了匈奴的大礼。 “朋友,我怎么没听左贤王提起过你?” 年轻人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名字早就被抹去了,要像幽灵一样!” 大胡子叹道:“有道理,你和他一样,让人摸不透!” 年轻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不再说话。“你不打算问我得到了什么情报?又和什么人见了面?”大胡子凑近了试探性的问。 年轻人闭上了眼:“该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不该我知道的我不问!情报是属于左贤王的,而不是我!” 大胡子把头一低:“可我们都被抓了,情报永远不会传到左贤王那里去了!” “为什么?” 大胡子一笑:“为什么?因为我们匈奴人,大周的死敌!他们肯定要严刑逼供!” “废话!” 大胡子咬牙道:“我受左贤王大恩,绝对不会出卖君王!” “哦?那他们一定会处死你的!” 大胡子道:“死我不怕,完不成使命我愧对左贤王啊!老弟,你能不能……” “不能!我有我的使命!” “那……”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你的情报还是自己去和左贤王说吧!” 大胡子大惊,刚要开口,监牢中突然亮起了火把,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向关押他们的牢房走来。 年轻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用极低的声音最后说道:“稍安勿躁,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说着抓捕他们的将军、骁骑军丞周宾和几个队长全都来到了牢门前,监牢里昏暗无光,匈奴奸细被火把的光一照都眯起了眼睛,谁也没注意年轻人用手在胸前做了个一个奇怪的手势。 “把这个汉人拉出去,本官要亲自过一堂!”周宾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对部下喊道,立刻有人打开牢门,四五个骁骑郎把年轻人押到了监牢外面。 出了牢门,周宾亲自为年轻人松绑,跪在地上磕头道:“卑职失职,致使都尉大人蒙冤受屈,卑职……” 年轻人转而看向抓自己的那位将军,放声笑道:“周大人这是代你受过啊!” “末将柳絮有眼无珠冒犯大人,愿听赵将军发落!” 赵遵一手一个把二人搀了起来:“走,换个地方说话!” 一天之内接连冒犯新任的官长,周宾这个骁骑军的老人无地自容:“卑职无能啊……” “是末将愚昧冒犯了大人,不关周大人的事!”柳絮和周宾抢着承担责任,赵遵一摆手:“我对你们非常满意。” 第二百零五章 羊腿胡饼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赵遵是真话还是故意讽刺他俩,赵遵接着说道:“我故意隐瞒身份是想看一下弟兄们日常的状态,周兄留守官署都能保持警惕,可见是个谨慎之人;柳大人指挥抓捕任务布置得当,身先士卒令我钦佩;冲在前面的弟兄一个个都很勇猛,即使烈焰焚身也没有惊慌失措。我看到那么多优异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柳絮一抱拳:“赵大人,您一直在暗中观察吗?” 赵遵笑道:“你找的那个阁楼是最佳观测点,只是闷热了点,我就在你们临近的一棵梧桐树上蹲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了。不过……柳大人,你今天有些冒失了。抓捕应在入夜后开始,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抓人,恐怕把城里的奸细都惊了,再想揪出他们就难了。” 柳絮道:“事发突然,是卑职疏忽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天抓晚上抓终归是会传出去的,不过今后行事切记不可意气用事,今天我要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絮再次向赵遵感谢救命之恩,周宾十分老道,这时问赵遵:“赵将军,您能来实在太好了,不知这些奸细该如何处置啊!” “我隐瞒身份的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创造和奸细们独处的机会,刚刚在牢房内我使用诈术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可以肯定他们是左贤王的部下,而且已经从潜伏在洛阳的同伙手里拿到了所需的情报!” 周宾点头道:“我们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 赵遵道:“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故意没有套问情报内容和送信人是谁。” 柳絮道:“抓住这些奸细至少保证情报不会外泄了,要不要严刑逼供撬开他们的嘴!” 赵遵笑着说:“他们是匈奴奸细啊,不过热堂不动大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该怎么审怎么审,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我这儿还有后招!” “还请赵大人明示!” “附耳过来!”赵遵很神秘的在周宾和柳絮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二人脸上表情越来越喜,最好竟都笑了出来,周宾挑起大拇指道:“赵大人真是高明啊,我们这就去办!” “不急!”赵遵收起了笑容,“带我去看一下受伤的弟兄。” 骁骑军官署的后院有几十间营房,二百多骁骑郎分别住在里边,周宾柳絮带着赵遵来到安置伤员的营房,此次抓捕行动四名骁骑郎负伤,其中两名被火油烧伤,幸亏同伴及时扑灭了大火,手上脸上还是被烧破了几处,好在不重修养一阵便可痊愈。被大胡子奸细打伤的二人,他们受的伤就重多了。 一个肩胛骨碎裂用了药还疼的龇牙咧嘴,他并不知道赵遵的身份,但见到周宾和柳絮,他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赵遵按回到了床榻上。另一个被撞的更重,肋骨断了五根,肝脾都受了内伤,至今都未醒,好在医官诊断没有生命危险。柳絮看着负伤的部下心有余悸道:“没想到这些匈奴蛮子如此凶悍!” 赵遵道:“匈奴不读诗书,不做工不做农,生下来就骑马射鹰与虎狼为伴,匈奴武士不怎么会功夫套路,单凭力量和速度致胜,战场上就算不骑马,一对一的情况下,咱们的人也没胜算。” 柳絮脸一红:“卑职本领低微让赵大人见笑了!” “柳大人你是文官出身吧,带队抓贼的活一直是由你负责吗?” 柳絮犹豫了一下才说:“率队抓贼的事一直由左右监担当……” 赵遵知道丁须吃空饷不当班的事,问:“右监叫纪许是吧,他也不在吗?” 柳絮不知该怎么回答,用眼神向周宾求助,周宾叹了口气:“纪大人受了剑创在家休养快一个月了,至今仍未痊愈。” “剑创?纪大人也是因公负伤吗?” 周宾十分为难,吞吞吐吐的说:“纪大人他……他受伤是因为……因为与人比武……” 赵遵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何人敢伤我骁骑军的右监?” “是……是虎贲军的闻达!” “什么?”赵遵更加愤怒了,“丁须与闻达为友,他就任由闻达打伤自家兄弟?” 柳絮也变得十分愤慨:“纪许曾多次在公开场合下指责丁须白吃国家俸禄不思报效国恩,丁须对此怀恨在心,他便指使好友闻达约战纪许,纪许气不过,二人在许夫人府上大战一场,纪许最终不敌被闻达所伤。这才致使左右监同时不在职,周大人身子不便,我只能硬着头皮带队去抓贼了!” 赵遵怒道:“这个丁须是个害群之马,必须从我们的队伍里清除出去!”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周宾道:“属下能体会大人此刻的心情,可……可丁须这个左监虽然在您治下,但您无任免的权利,而且牵一发动全身……” 赵遵没有让周宾继续说下去,他挥手打断了周宾:“通知在洛阳的全部成员,明早来官署点卯!我有重要的人事安排!” 周宾还要再劝,“不要再说了,照办!”赵遵拂袖而去,留下周宾柳絮在那儿作难。 柳絮为难的看向周宾:“周大人,赵大人是认真的,这可怎么办?” 周宾道:“皇帝把骁骑军交付他,他就有权行使骑都尉的权力,照做吧!” 柳絮点点头:“同样是惹不起,我还是更愿意站在赵大人这一边!” “因为他救了你的命?” “不,他隐瞒身份消遣咱俩一把,轻轻松松抓住了我们的过失,恩威并施让我们对他感恩戴德,一天之内他就在你我面前立下了威信,进而掌控了骁骑军的大局。能使出这种手腕的,我没见过第二个,说不定他真可以改变一些事!” 周宾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洛阳城最负盛名的天外街夜市,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每天来此的食客人山人海,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美食的香气,每逢节庆天外街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乃是洛阳一大特色。天外街中段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家做胡食的老店在这闹市经营了十几年了,几道拿手菜相当有滋味,引得老饕们经常光顾。 华灯初上,天气依旧酷热,好像下火似的,食客们也少了很多,寥寥几席,客人们吃的汗流浃背。老板和伙计也耐不住酷暑,把柜台搬到了门前,这时一个穿着官衣的军官走了过来。 “哎呦,军爷!您里边请!”小伙计热情的迎了上去。 军官道:“你们这儿有烤羊腿吗?” “当然有啦,咱们店的烤羊腿远近驰名啊!” “来是十只羊腿,三十张胡饼送到骁骑军官署!” 小伙计一惊:“您要这么多?” 军官不乐意了:“怎么,你们开店的还怕客人买的多啊!” 伙计为难道:“客人有所不知啊,盛夏季节肉品极易腐烂,早上杀的羊到下午就臭了,屠户们怕卖不出去亏了本钱,每天就固定杀几只羊,最近几天天太热了吃肉的食客更少了,咱们店只进了六只羊腿,这会儿只剩三只了,实在凑不够军爷要的数目,要不,改天?” 军官一瞪眼:“休要啰嗦,我不管你是买还是借,一个时辰之内把烤羊腿送到官署去,不然耽误了我们都尉请客,我烧了你的店!” 店老板怕惹怒了阿兵哥,忙道:“您放心我这就去别家去借,准保晚不了大人请客!” “这还差不多!” 一个时辰之后十只羊腿,三十张胡饼准时送到了骁骑军官署,军官验看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 送饭的伙计这才松了口气,“拿着!”军官扔给了伙计一块金子。 “哎呦,军爷这太多了!” 军官笑道:“以后每天中午送十只羊腿过来!” 伙计大奇道:“光送羊腿吗?是否太油腻了!” 军官道:“嗨,我们都尉的朋友是从北边来的,吃不惯咱们汉地的食物,点名要吃烤羊腿,管他呢!反正是他们要的,你只管送就是了!” “哦,原来不是咱们汉人啊,难怪……难怪……” 军官看着伙计远去的背影一阵发笑,提起食盒转身进了官署,但他并没有去后院的监牢,而是把羊腿和胡饼送去了值夜班的班房,十几个值岗的兄弟美餐了一顿。 之后这家店每天都送十只羊腿过来,因为羊腿数量有限,送走十只之后很多食客再想吃就没了,店家只好跟他们解释,说羊腿都让骁骑军官署买去了,一来二去天外街的食客都知道骁骑军衙署里有一帮北边来的人,待遇还不错。天外街人流量是洛阳城最大的,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与此同时周宾释放了那名被匈奴奸细挟持的无辜商人,这个商人在出狱后的第三天“碰巧”来到那家烤羊腿的店,听到传闻他便把亲身经历说给了同吃的食客,说起了赵遵对匈奴奸细的特殊照顾、还含含糊糊提到了赵遵秘审大胡子的事,引发了很多人的好奇。一连几日无辜商人流连于那家店附近的酒肆饭馆,一次二次三次如数家珍一般不停地重复自己在骁骑军衙署的见闻,每每离开之后他也不急着回客栈,反而要去匈奴奸细藏匿的那家货栈附近溜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等什么人。 再说赵遵上任的第二天早上,骁骑军官署的校场上,二百多骁骑郎一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的接受赵遵的检阅,他们或多或少听闻过赵遵的威名,通过昨天抓捕匈奴奸细的事对赵遵更为钦佩。 第二百零六章 女当家 三卯点过,周宾上前施礼:“禀大人,三卯点过,二百九一名骁骑郎中除四名负伤外其余均已到场,衙署官员中缺左监丁须和右监纪许未至!” 赵遵点点头,他这个人没有架子更不会耍官威,很自然的再次强调了骁骑军的职责,然后突然宣布要对骁骑军的官员进行调动。 “左监丁须世受皇恩不思报效国家,整日惹是生非不理政务,狗胆包天竟勾结外人残害同袍,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这等渣子怎配担当左监职务?从今日起孟固你暂代他的职务。” 众将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赵遵新官上任一上来就碰丁须这个硬钉子。 周宾赶忙进言道:“赵大人,咱无权任免六百石以上的官员。” “虽说要免他职了?他不是称自己有病吗,病人怎么带兵,一年给他六百石养个废物得了!” 赵遵的话说得极其难听,在场的二百多骁骑郎都听见了。 “孟固,你愿意替本官分忧吗?” 孟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孟固愿效犬马之劳!” 赵遵点点头:“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尤茂!” “卑职在!” “从今天起你接替纪许的右监职务!” 众军一片哗然,尤茂道:“赵大人,纪大人他无过啊!卑职怎好代替他来带兵!” 赵遵道:“他怎无过?身为朝廷命官参与私斗,负伤致使右监一职空缺,堂堂骁骑军皇帝亲设的官署,左右监形同虚设简直是笑话!伤好了本官还要治他得罪!你们听好了,今后谁敢再接私斗,立刻清出骁骑军的队伍!” “遵命!” 众军散去后柳絮带着赵遵来到骑都尉办公的地方,正厅后面两间小屋,虽然不大,但很精致。赵遵十分满意,当着柳絮的面换了便装,柳絮奇道:“大人,您不留在官署吗?” 赵遵笑道:“今天我搬家,得去看看,不然我连门都找不着。” “恭喜大人乔迁之喜,我这就派两个兄弟到府上帮忙。” 赵遵忙道:“不可因私废公!我那儿已经完工了,把行李搬过去就成了。” 入夜后洛阳城中开始下起雨来,人们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东三街七巷细竹随风摇摆沙沙作响。两个人打着伞来到了一户门前轻扣门环,不多时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妇人打开了门,她打量了一下来人。 “二位找谁啊?” 为首的说:“我们求见新搬来的赵大人!” “贵客稍等,我去通禀大人。” 赵遵正在屋中赏雨,听闻有人找他,大奇,因为自己才搬了半天,他来到门前,见周宾和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少妇打着伞站在雨里,笑道:“周兄,好灵通的耳目,我躲在这么幽深僻静的巷子里你也能寻到!” 周宾也笑道:“兄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再说这条巷子幽深不假,但东临闹事西邻各官署衙门,说寸土寸金也不为过,郭大人舍得把这院子送你,真是下了血本了!” 赵遵把二人请进了正堂,老妇人送上美酒和点心。 “周兄,嫂夫人,坐下说!”赵遵客气的请二人坐下,周宾和少妇却齐齐愣住了,周宾指着少妇说:“赵大人,你称呼她什么?” “嫂子啊?难道不是吗?” 周宾和那少妇闻言大笑不止,把赵遵笑蒙了:“二位为何发笑啊?” 周宾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对赵遵说:“我的大人!你睁开眼再仔细瞧瞧,她是谁!” 赵遵在灯下仔细辨识,突然惊呼了起来:“柳……柳大人!你……” 柳絮摇头叹息:“看来赵大人真不知骁骑令柳絮是个女人啊!” 赵遵想起白天还当着人家的面换衣服,十分尴尬:“柳……我实不知,从头到尾没人告诉我,任我怎么猜也猜不到……” “也猜不到骁骑军的二号人物是个女人对吧!” 赵遵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不过的确是有些意外!” 柳絮道:“皇城脚下无论是皇家还是权贵人家,女眷的数量都远多于男人,所以在骁骑军建立之初就明文规定骁骑令和丞之中必有一名为女性,方便处理牵涉女眷的案子。然而我当了骁骑军令之后,骑都尉的位子就一直空着,这三年里骁骑军当家人的头衔一直挂在我头上。因为我没有带兵的经验,从政的履历也不丰富,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说骁骑军是女人当道,我是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赵遵不禁莞尔,“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柳絮道:“我一个女流带着一帮大老爷们,有诸多不便,只能穿男装不敢哭更不敢笑,现在好了,终于把您盼来了,以后我肩上的担子就轻多了,至少可以脱掉那身盔甲,不用再板着脸了!” 赵遵笑了:“那可不成,我是出了名的懒汉,公务你可不能丢!你和周大人还和原来一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呐,比较超脱不喜欢蹲点,官署的事还是以你们俩为主!” 周宾笑了:“我听程将军说您在长安任上的时候就经常整月的不见人,看来他没骗我!” “这个老程怎么揭我底啊,我不是懒政,是用自己的方法……”赵遵有点尴尬,沉了一会他给二人倒了杯葡萄美酒,“二位深夜到访是为了我让孟固取代丁须暂领左监之职的事吧!” 周宾道:“不光大人您讨厌他,在下和柳大人何尝不想去之而后快,可丁须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开国功勋派一个大集团的利益,您一上任就拿他开刀势必会得罪一大批人,影响您的仕途啊!为了这么个混蛋,犯不上啊!” “柳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柳絮道:“骁骑军成立之初几个老臣上下游走希望丁须可以统领骁骑军,可最后骑都尉没当上,还让指挥权旁落到我这个女人的手中,丁须心怀怨恨不止一次公开诋毁我,也因此不再来官署当值。说实话手底下有这么祖宗确实令人恼火,可我惹不起人家,只能忍,一直忍!” 赵遵晃动酒杯,让葡萄美酒在杯中流转:“柳大人,我是谁?” 柳絮被问的一愣:“大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 赵遵道:“我是泗水侯、我父乃前左将军,李夫人的外甥,皇帝亲封的骑都尉!丁须算什么东西,他背后不过是一群半截入土的老臣,我背后有皇帝!他仗着先祖的功劳耍无赖吃空饷打同袍,我怎么就不能仗着皇帝的恩宠任性一把!”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都没想到赵遵会说出这样的孩子话,柳絮还想劝,赵遵一摆手:“骑都尉的位子空了三年,现在皇帝把我扶上了这个位子不是让我来委曲求全,更不是让我来看谁谁的脸色。我担了这副担子就要为皇帝分忧,哪个混蛋敢做绊脚石那就是跟皇帝作对!丁须这个害群之马不除,骁骑军奖罚难明,我怎么服众?谁会真的为我卖命?” 周宾听赵遵搬出了皇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感叹道:“赵大人意气风发,大丈夫也!今后您和柳大人一定配合的十分默契,我这个残废人把家看好就行了!” 赵遵感觉男女有别,和柳絮独处有些别扭,忙道:“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方便不容易被人注意!” 柳絮笑了:“赵大人真含蓄,给人家留面子,我知道自己本领低微,帮不上你的忙。” 周宾却道:“赵大人可能还不知道,骁骑军有明文规定一个人不准出任务,最少要两个人!” “怎么会有这种规定?” 柳絮道:“骁骑军多执行特殊任务,少不了和敌国的奸细接触,面对各种诱惑,有些人经不过考验被收买被策反,对我们造成极大的危害。因此才有了这项规定,二个人可以互相监督。” 赵遵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了,周宾和柳絮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赵遵独坐了好一阵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美酒,静静地看向雨幕。 深夜的骁骑军官署没了白天的喧嚣,但各个岗位仍有人值守,还有巡逻队不定时的巡查,太平盛世的皇城内,这么防备严密的衙门极少见了。 雨仍旧在下,监牢的班房里四名骁骑郎负责看押重犯,他们一边吃着天外街送来的烤羊腿一边议论着新上任的骑都尉大人。 正聊得起劲桌上燃着的油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就灭了,“哎?一丝风都没有灯怎么灭了!”一个骁骑郎奇道。 “嗨,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咱们光顾着侃了,八成是灯芯烧没了!”这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火石点火。 灯再次亮起,坐在右边的骁骑郎突然发现屋中多了个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藏在暗处的人打昏了过去。 四个骁骑郎顷刻之间就被这第五个人放倒了,夜行人连伤四人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他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向了牢房深处。 匈奴奸细大胡子听到了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当他看清夜行人脸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你!” 夜行人道:“低声,我救你们出去!” 大胡子一阵苦笑,举起手让夜行人看到了二指粗的铁链,又指了指过堂时被打废了的腿:“我命该如此,走不了了!” 夜行人轻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话要带回去吗?我一定想办法带到!” 大胡子想了一下:“货栈的梧桐树下我埋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大胡子话没说完,突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锣声,紧跟着有人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劫狱啦!” 第二百零七章 合欢钱 “不好!我被发现了!”夜行人大惊,急忙用黑布蒙上了脸。 大胡子见状道:“别管我们了,你快逃吧!告诉左贤王,乌什穆没有给他丢脸!” 夜行人立刻冲出牢房,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新上任的左右监,孟固和尤茂带着巡逻队堵住了他的去路,还有更多的骁骑郎源源不断的支援过来。 原来巡逻队发现了牢门前的湿脚印,立刻鸣锣求援,孟固和尤茂刚上任一天,衣不卸甲的在值守,听到牢房这边有动静,马上带着部下冲了过来,好巧不巧把夜行人堵在了门口。 孟固抽出长剑点指夜行人:“狗贼,早料到有人会劫狱,爷爷们正等着你呢!你胆子不小啊!” 夜行人并不答话,朝着相对薄弱的地方冲去,试图借着雨幕趁乱逃走,然而孟固的剑就像鬼魅一样从刁钻的角度刺过来,巧妙的封住了夜行人逃跑的势头。 夜行人面对二十多位骁骑郎的围攻毫无惧色,夺下一把佩刀在人群中左突右闯如入无人之境,谁都拦不住他。 赵遵在花名册中选中孟固和尤茂做左右监是看重了他俩的实战经验,二人从军履历非常丰富,在北方边郡戍边多年在对匈作战中屡立战功,一年前调入骁骑军多次参与护送押运和暗杀任务,无一次失手。 孟固的长剑如鬼似魅出剑角度刁钻,尤茂圆盾短刀能攻能守,二人联手想拖住夜行人等待大队来援,可夜行人早看破了他们的计策,一连劈出三刀砍得尤茂连连倒退,孟固忙来援手,结果夜行人借机飞身上房,用刀磕飞了几支背后来袭的狼牙箭之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追!” 孟固和尤茂哪里肯放过他,立刻追了出去,但大雨冲散了夜行人的足迹,追了大半夜彻底失去了夜行人的踪迹。 柳絮见过赵遵后回到府上,刚要入睡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看到满身泥污的孟固和尤茂,柳絮就预感到不妙。 “出什么事了?” 尤茂道:“有个贼潜入大牢,意图劫狱!” “人呢!” “没……没抓住,让他跑了!” 柳絮大怒:“你们是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让一个人耍了,以后还有脸办差吗?” 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柳絮心里那个急啊,赵遵刚刚提拔了孟固和尤茂,当天夜里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打了赵遵的脸吗? “通知周大人了吗?” 孟固道:“周大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官署,正在官署内进行排查!柳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赵大人府上请罪吧!” 天还未亮柳絮带着孟固和尤茂再次登门,到了门前柳絮也为难,正要叩打门环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那名老妇人迎了出来。 “诸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三个人被老妇人带到了后院,老妇人一指柴房:“我家主人在屋中等候三位大人。” 柳絮隔着门道:“赵大人,我们有要事求见!” “是柳大人啊,快进来!” 三个人低着头先后进了柴房,柳絮无奈向赵遵汇报了刚刚发生的劫狱案,然后把头埋得更低,等着挨骂。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三个人仗着胆子抬起头,惊讶的发现赵遵穿着一身湿漉漉的夜行衣,屋中的小桌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袱,旁边还放着一把骁骑郎专用的佩刀。 孟固下巴都掉地上了:“赵大人,劫狱的人是你!”话一出口才觉出语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柳絮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的大人,您真是不消停啊!大半夜还下着雨,这都拦不住您的兴致!你跑去牢房干什么啊!” 赵遵一脸坏笑:“我靠诈术蒙住了大胡子,可他并没完全信任我,我若不尽快套出他的话,等他回过味来一定会怀疑我的。” 尤茂长出了一口气:“大人,您该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啊,看这事闹的!”言语中隐有责怪赵遵之意。 赵遵并不介意:“提前打了招呼,你们还会这么卖力抓我吗?” 孟固道:“惭愧!我们二十几个人,连发弩机都用上了可连大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骁骑军专用的连弩由造办处的工匠精心打造,可连发六箭,五十步内可以穿透皮甲,柳絮一听他们动用了连弩,暗自后怕,忍不住变了颜色,厉声道:“赵大人,你不要再胡闹了!万一误伤你,我怎么跟郭大人交代!以后办什么事至少要和我打个招呼!” 赵遵平日里无拘无束,只有赵母令他畏惧三分,刚刚柳絮发怒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真把赵遵震住了。 “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柳絮见赵遵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忍不住苦笑道:“没想到赵大人的胆子时大时小,胆子大的时候敢冒着箭矢去自己的官署监牢里搞偷袭,胆子小的时候被个女人说几句就怕了!” 赵遵十分尴尬,孟固赶紧解围道:“赵大人,您都有什么收获?” 赵遵道:“你们出现的比我预想的要早,我还没和大胡子说几句话就被锣声打断了,他心里清楚牢房这一别,我们就再无见面的可能了,所以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他来不及思考,说出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我按他说的地点挖出了这个包袱,你们来看!” 赵遵刚刚从货栈回来,包袱上还都湿泥,尤茂又点了两盏灯让屋里的光更亮些。赵遵小心翼翼打开了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放在桌上,结果非常令人失望,除了几件衣物、点火之物外,只有几串铜钱。 柳絮安慰赵遵道:“匈奴奸细往返塞外和洛阳,这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盘查,不会把重要的情报写出来,只会带口信!赵大人不要太介意了。” 赵遵却坚信自己的判断,把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包袱皮都撕开了,天都亮了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柳絮想给赵遵找个台阶下,打了个哈欠:“哈……折腾一夜大伙都累了……” 这时赵遵突然灵光一闪:“不对,钱!钱有问题!” 赵遵挣断了串钱的绳子,几百枚铜钱撒了一桌,赵遵一枚一枚拾起来看,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枚与众不同的铜钱。 “你们看!”赵遵把一枚铜钱放在掌心拿到了三人面前,三个凑近了一看,都面露尴尬。原来那钱铸造的十分特殊,没有字没有号,却刻画着男女欢好的羞人画面,是一枚合欢钱。 孟固见赵遵年轻,还以为他不知道此钱的来历,解释道:“赵大人,这种钱叫合欢钱,是青楼妓院里打赏妓女的,虽然不在市面上流通,但在洛阳比较常见。” “我知道这是合欢钱,但这枚钱怎么会在大胡子手里?” 三人被问的一愣,这叫什么问题,除了当事人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赵遵见三个人不开窍,又问:“这十一个奸细入我境之后可曾去过青楼妓馆?” 柳絮道:“他们入关之后就受到严密的监视,除了住店就是赶路,没有去过青楼妓馆!” 赵遵道:“他们进入洛阳之后呢?有没有去过青楼?” 孟固道:“我负责监视这些奸细,他们每天分别到各个集市假装贩卖皮货,虽然接触的人很多,我们无法一一排查,但可以肯定他们绝没有去过青楼妓馆!我想,这枚合欢钱有可能是他们在卖皮货时误收的。” 赵遵道:“虽然卖皮货只是个幌子,但好皮子价格不菲,哪怕只按照市价卖出一张也不止这几百枚铜钱吧!” 柳絮似乎明白了点:“对,奸细们骑乘的骆驼、带来的皮子和卖皮子的脏银都已经被找到,现在都在官署内存放着。这个包袱似乎是大胡子的私物,几百个钱应该是他自己的。” 尤茂奇道:“什么?合欢钱是大胡子从草原上带来的?不不不,匈奴人没有钱的概念,即使有妓院,赏牛羊有可能,怎么可能赏合欢钱!” 赵遵点了点他:“大胡子从草原上带来了只有汉地才会有的合欢钱……” 尤茂终于开窍了:“信物!这是匈奴奸细和潜伏在我境内奸细接头的信物!” “一语中的!”赵遵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大胡子念念不忘这个包袱的原因!” 孟固大喜:“各家妓院的合欢钱的花纹图样都不相同,只要肯花力气查,一定能查出是哪一家的!” 柳絮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孟监,就劳烦你花力气去查访吧!” “责无旁贷!” 赵遵嘱咐孟固这事一定要在暗中进行,不要惊动了贼人,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三个人离开赵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赵遵自然不会再去骁骑军官署了,他回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偏西他才离开家,慢悠悠的来到宫门前,等了一会儿果然让他等到了下值的班闰。 赵遵上任的前一天北护军接到调令全员开拔回了长安,一起南下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剩下了他们俩,班闰一见赵遵就乐了:“骑都尉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啦!” 赵遵道:“不知议郎大人,今天议的什么,又郎的何事啊?” 班闰见宫门前没有旁人,低声道:“每天听这帮老家伙争权夺利推诿扯皮,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嚷嚷个没完,我头都大了!说不清官司!明白人也都让他们搅糊涂了!” 赵遵拉着班闰就走:“只要皇帝不糊涂,你这个郎官跟着听喝就完了!” 班闰道:“你这是拉我去哪儿?我可第一次来洛阳,出了门就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赵遵拉着班闰走了一阵子,来到了最繁华的地段,驻足在了一栋灯火通明的花楼门前。 “百艳楼!老赵,你这是要请我逛窑子啊!我还以为你不好此道呐!” “低声!”赵遵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想歪了啊!” 班闰说:“你把我带到这么个歪地方来,我能不想歪吗?” “别再门口丢人了!快进去!” 第二百零八章 丞相家臣请客 洛阳是大周朝的商业之都,赌场妓院之丰富冠绝天下,而且不像关中地区,赌场妓院被几家黑道垄断。在洛阳只要你有钱有门路,谁都可以做生意!登记在册的妓院就有三百多家,这家百艳楼规模不算大,但很有特色,所有倡优都都来自胡地!岭南的、西北的,东北的都有。因为异域风情,在洛阳非常火爆。 二人刚要进门就被门前应事的小伙计拦住了:“对不住啊客人,咱们客满了!” 赵遵惊奇道:“刚掌灯你们这儿就满客了?” 小伙计陪笑道:“实在抱歉,客官改天再来……” 班闰不吃他这套:“你睁眼说瞎话!满堂的空座你说客满!怕我们没钱怎么地?” 小伙计见惯了各色客人,哈着腰说道:“客人有所不知,今天丞相府的长使凌大人请客,请了各家勋爵家的管家主事,一早就派人来把咱百艳楼给包下了!” 赵遵叹了口气:“那真不巧了!” 赵遵自重身份不愿凑这热闹,班闰天不怕地不怕,提高了嗓门喊道:“新任的骑都尉赏脸光顾你百艳楼,你敢把他拒之门外,我看你这店是不打算开下去了!” 前厅内本来熙熙攘攘,班闰这一嗓子喊出来全静了,客人、姑娘、跑堂的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班兄,你这不是毁我吗?”赵遵要逃,被班闰拉住了袖子,“害什么羞啊,男人哪个没逛过窑子!” 骑都尉是个什么官很多人都没听过,但一听“都尉”称呼,便知是带兵管军的,这样的的人行伍出身脾气都不好,万一带一班阿兵哥来砸场子,这可受不了。 老鸨子闻讯忙迎了出来:“哎呦,阿四啊,你个没眼睛的!怎么把贵客挡在外面了,快请上楼!” 老鸨把赵遵和班闰引到了三楼的一个单独小房间,屋子不大,但装饰华贵,还铺着驼绒地毯,一看就不是给一般人用的。 “二位大人,这房间还满意吧!” 赵遵点点头:“满意!” 老鸨面含歉意的说:“今天咱们百艳楼确实给凌大人包下了,请二位大人不要随意走动,咱是小本经营不敢得罪人家!您二位多包涵!” “好说好说!” 老鸨千恩万谢:“二位,还要姑娘陪酒吗?” 班闰还没开口,赵遵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和这位大人有些紧要的话说……” “明白,明白!酒菜马上就到,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老鸨子走后班闰埋怨道:“老赵,你也太抠门了!吃饭咱下馆子就是了,跑妓院来还不叫姑娘,那有啥意思!” 赵遵压低了声音:“我是来办案的,叫什么姑娘!” 班闰眼前一亮:“你才上任二天就有案子了?” 赵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快速查找了一番,确认没有监听的铜管才把抓捕匈奴奸细的始末说给了班闰。 班闰听罢一皱眉:“你不是把查合欢钱线索的事交给部下去办了?怎么又要亲自出马!洛阳城的妓院好几百家,要一家家查个遍,你赵侯好色的名声可就传出去了!” 赵遵道:“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查出合欢钱的下落,不过查出钱的出处并不代表能挖出潜伏在洛阳的匈奴奸细。这个信物可以出自妓院里任何人之手,做奸细的都是人精,我不亲自过问总是不放心呢!” “可你破案拉上我干什么?”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没有真正意义上逛过窑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班闰苦笑了一下:“你比那些装糊涂的老家伙还让人糊涂,什么第一次,又不是第一次的!” 赵遵道:“我从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经过妓院,这里规矩、暗中的道道我一概不懂!” “你这么说,我倒明白点了!老兄我倒是深谙此道,说罢,你有什么不懂的?” 赵遵想了一下:“合欢钱我见过,但自己却从没有花过,这钱能流通吗?” 班闰道:“这个说起来就长了!中原战乱的那些年,群雄割据,地方武装和豪族各自铸造铜钱在可控区域内流通,但这些滥造的铜钱重量和品质上相差太大了,无法衡量物价,造成粮价暴涨,民不聊生。魏朝建立之初便开始废除地方钱,统一铸币,下严令民间胆敢私铸钱币者一律处死,使用私钱的也要坐牢,到了本朝民间铸钱的事几乎已经绝了。然而事有例外,妓院里的合欢钱却从未禁止过,因为合欢钱不能在市面上流通,没法拿它买东西。怎么说呢,合欢钱有点像赌场里的筹码,客人在老鸨那里用真金白银兑换合欢钱,度宿之后感觉满意可以拿合欢钱打赏妓女。妓女拿合欢钱到老鸨那儿可以兑换会金银,留以自用。老鸨会在里边抽取很大一部分好处,他们通过这种方法控制和盘剥手下的妓女。当然合欢钱是独立于嫖资之外的开销,一般人不会花这个钱。” 其实赵遵这种大金主只要进了青楼,吃喝住行样样开销都很大,老鸨早就挣得盆满钵满了,哪还用得着什么合欢钱。 这时小伙计送来了酒菜,赵遵给了他一块银子,让他去兑换合欢钱。 小伙计掂了掂银子问:“官爷,您要换大钱,还是小钱!” 赵遵说:“大钱怎么换,小钱又怎么换?” “大钱十两银子一枚,小钱一两银子一枚!” “嚯,你这儿的钱可真贵啊!” 小伙计道:“官爷,用不了的可以按原价退银!” 班闰笑着对小伙计说:“这位官爷头一次来,他不懂!这块银子有二十几两,换一枚大钱十枚小钱,剩下的归你了!” 小伙计乐呵呵的跑去换钱了,不多时用小托盘送来了兑换好的合欢钱。 “官爷您过目!” 赵遵拿起一枚小钱仔细端详,小钱和普通铜钱大小一样,但厚重压手,上面雕铸了胡女乐舞的图案,大钱正面为合欢图背面写着“十两”二字,赵遵不由得赞叹道:“这钱做的真精致啊!” 小伙计自豪的说:“咱这钱范模子出自雕刻大师之手,一套模子只铸二十枚钱即废,铸钱用的铜都是精挑细选不计工本运来的,每一枚都是工艺品!” 赵遵挑了一遍:“都是些新钱,有旧的没有?” 小伙计说:“不瞒官爷您说,我在百艳楼干了六年了,一个旧点的钱都没见过。咱们楼的钱质地好,耐磨耐脏不怕油,合欢钱又不在市面上流通,转转手又回到柜上了,所以即便用了数年,这钱仍旧像新的一样。” “那有没有可能在市面上发现旧的合欢钱呢?” 小伙计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像花御坊、花雨阁、天香院这样的大窑子,不,是名头大的青楼,它们在全国各地都开有分店,在一处换了合欢钱,可以到全国任意一家店去兑换现银,虽然会收取一部分好处,但用着方便安全。所以在黑市上这类的合欢钱可以当一定价值的真金白银使用,还有人专门倒腾这个!用的多了,自然会磨损,除此之外小的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赵遵点点头,赏了他一枚小钱,小伙计千恩万谢的走了,赵遵沉默了,他看着杯中的美酒若有所思,班闰见了一阵苦笑,用手指轻弹了杯沿一下。 “想什么啊,大不了我再陪你去趟黑市!” 赵遵笑了:“一事不烦二主,你不去我也要拉你去!不过这案子正朝我最担忧的方向而去,花御坊这类的青楼妓院上上下下何止百人,查起来毫无头绪。而且买卖越大背后的势力越大,很多大臣都在里面入股,一旦牵扯到他们的利益,各方的压力会很大,我不得不考虑后果!” 班闰安慰他道:“既然是大买卖,日进斗金,财源广进,背后的大老板肯定不会冒险去勾结匈奴人,隐藏的匈奴奸细反而是影响他们发财的隐患,你帮他们挖出来,他们应该会配合你的!” 赵遵摇了摇头:“通敌罪谁都担不起,而且必须把牵连的人都挖出来,所以……” “所以只能暗中调查!一旦查出具体是哪一家妓院出了问题,咱们的赵侯爷就得常住那儿了!你刚上任就流连青楼妓院,你姨夫不得生气啊!” “去去去,这么一席好酒好菜都堵不住你的臭嘴!” 二人计议已定,准备后半夜到洛阳城的黑市逛一遭,时间尚早二人就在百艳楼的雅座中边喝酒边聊天耗时间。 不一会儿功夫楼下有了动静,胡琴胡笛响起,在悠扬的乐曲中,胡女舞姬翩翩起舞。百艳楼的胡旋舞乃是洛阳一绝,除了舞姿出众外,跳舞的场地也别具匠心,胡女是在一面银盘上起舞,舞姬旋转跳跃每一下都发出雨点般的悦耳的声音,观赏者视觉和听觉同时得到了满足。 赵遵和班闰都是第一次来并不知此事,班闰好奇心强,他把门裂了条缝偷眼向楼下看去,只见百艳楼大门紧闭,正厅灯火通明,原本二十几席全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席,共四个人在欣赏舞乐。 “老赵,你快来看,好大的排场。我原以为凌波请客包下了百艳楼,至少也得来几十个人,没想到就请了仨人!” 赵遵一看,偌大的百艳楼正厅只有他们四个人,叹道:“丞相府的属官和几个官员家的管家就有这等排场,他们的主子要来了还不得呼风唤雨啊!皇帝勤政节俭,我姨娘做条裙子都要背着他偷偷用娘家带来的私房钱去买绸缎,可皇帝手下的大臣一个个穷奢极欲,唉,真为他老人家不值!” 班闰道:“皇帝不抑制腐化之风是想用穷奢极欲的生活收买这些官僚,让他们忠于朝廷,不生二心。你该知道,百年乱世起于大臣谋反篡位,几个朝代的末帝都死于自家大臣的手中,这种悲剧是皇帝的梦魇,他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任由百官贪腐,也不希望他们为了物质欲谋反。” “我何尝不知啊,但奢侈之风盛行,官员攀比富贵,财富从哪儿来?负担最终会落到百姓的头上,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班闰笑了:“听你这口气,真是个孝顺外甥!不过这事不该咱们操心,那是天子该考虑的事!” 第二百零九章 鬼市 赵遵无奈的坐回到席位上喝起了闷酒,班闰安慰他道:“过去北方边患不断,还有百越芒刺在背,国事不宁皇帝需要朝臣们出谋献策鞍前马后的效力,用人家自然得给人家好处。而今百越被灭,南患根除,皇帝要和匈奴决战必先安定内部,筹措更多的粮饷财资,势必会和朝臣挣利,这些鸟人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哦?你做议郎这几天多了见识了!” “每天内朝臣和言官们状告功勋老臣及家人圈地害民、结党营私、欺压百姓甚至草菅人命的案子多不胜数,三公九卿压一些下来,但还有很多能送到皇帝面前,可皇帝却将这些状告束之高阁,除非民怨极大的处治一两个首恶,其余的不多过问。” 赵遵道:“送上状告的这些官员也并非皆为公心,那些位高权重的公卿豪族世代占据高官显位,又兼并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利用职权把生意做遍全国,新晋升的官员仕途受阻、干别的无利可图处处碰壁,他们自然要去抗争,试图搬倒那些老臣取而代之。这些新任官员或没有背景或资历不够,他们只能依赖皇帝,用忠诚做筹码换取皇帝的支持。皇帝需要这份忠心,也需要新鲜血液输入老的官僚体系,为将来大计储备人才。但是皇帝要通盘考虑,动那些世家大族会动摇国本,新任官员不能体会皇帝的良苦用心,老臣们也不知收敛,他们这么对立把皇帝推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不革新不能服众,革新势必引起时局动荡!他老人家左右为难呐!” 班闰道:“皇帝不会观望太久了,新的势力终将替代旧势力,这个过程是惨烈的你死我亡的,一场血雨腥风不可避免了!” “皇帝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占上风,但这种支持会随着时局随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来临很多得势的人会一夜之间跌入深渊,当然也会让很多深陷泥潭的人重回朝堂位列公卿!班兄,我把你拉进了这个是非圈,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我都不能断定了。” 班闰道:“当日你要不点醒我,我现在还在醉生梦死之中,不知哪天就醉死在酒缸里了,那种死法太窝囊,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咱哥俩绑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不过,短短几天我就感受到了朝堂上明争暗斗的残酷,我不怕死在战场上,就怕死在内斗之中,冤啊!” 赵遵知道班闰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毕竟骑都尉是手握实权的京官,手里掌兵,又是皇亲,在新旧势力斗争之中很难独善其身。 二人相谈正欢,突然听到临街的窗外传来了几声呵骂,原来百艳楼管牲口的老汉在牵马车是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街边的马桩,马车夫不干了抄起鞭子不分头脸的抽打老汉,打的老汉满地打滚发出阵阵哀嚎,几个路人看不过去了,上来劝说了几句,被马车夫一伙的几个保镖推搡着给轰走了,直到马车夫打累了才停手! “混蛋!”赵遵气的咬牙切齿,班闰叹道:“我在长安住了两年,这种欺压良善的恶事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这是在洛阳他们还收敛点,在长安一些高官的马车在道上走,百姓们回避的慢了就会挨鞭子。特别是那些世族公卿家的管家恶仆更是欺男霸女民愤极大。” 赵遵回想起了刚到长安时遇见常府管家当街殴打段松的往事,心中的怒火久久难平。 凌波的宴请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四个人看了会舞蹈,屏退了旁人密谈了起来,他们似乎在谈什么价钱,最后经过一番讨见还价也没谈妥,很快就散了。 等凌波几个人的马车走了,被打的老汉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蹒跚着坐在了拴马桩旁边的青石上,受伤了也不敢歇着,挨了打也没人关心。 这时一个酒囊从背后递了过来,“老伯,喝两口压压惊!” “哎!”老汉看着两个年轻人真诚的脸忍不住流下了感激的泪水。赵遵见老汉喝了酒发抖的手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问道:“老伯,刚才打你的是什么人?这么狠毒!” “他们是惠望侯家的家奴!” “惠望侯是谁?” “太卜令桑文羊就是世袭的惠望侯!” 班闰道:“太卜令是个闲职没啥实权,凭什么这么嚣张!” 老汉说:“桑文羊的爹是先帝朝的名相,他家的地多的望不到边,他家的生意买卖从关中做到蜀中、从洛阳做到扬州,富可敌国。他官虽然不大,但老关系还在,生意路子通畅。今天来的另外三家都比桑文羊家的官职大,但他们都指望和桑文羊做生意一起发财。丞相府的长使是什么官,多大权!见了桑文羊家的管家也要客客气气的,咱这样的小老百姓在他们眼里连个臭虫都不如啊!” 赵遵见老汉孤苦无依十分可怜,便把九枚小钱给了他:“老伯拿着这钱换些银子回去养病去吧!” 老汉拿着钱哭着给赵遵磕头:“都是当官的,他们这么坏,您就这么好!老汉我给您磕头了!” 赵遵和班闰辞别了看马的老汉直奔洛阳黑市,黑市只在鬼魂出没的后半夜才开始,因此又称鬼市。洛阳城的鬼市由来已久,规模在大周境内数一数二,鬼市什么都卖,奴隶、珍惜的动物、香料、各种药物,虽然朝廷也派官员管理鬼市,但暗地里一些违禁之物仍可以买到。生活在鬼市的人多是流亡的胡人和失去土地的汉人,他们为了生计过着颠倒黑白,鬼一般的日子,很多人生在这里一辈子都没走出去过。 班闰和赵遵都对洛阳不熟悉,沿路边走边打听,好不容易才来到临近鬼市的街区,二人突然加快脚步一闪身躲在了街角的树后,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有个人在暗中跟随。他见二人一眨眼不见了忙追了过来,被躲在暗处的班闰掐着后颈按在了墙上。 “好小子!跟了我们一路了,你想干什么?谁指使你来的!说!”班闰比赵遵手黑,逼问的时候加了几分力气疼的那人哼了一声。“停手!”赵遵拉开了班闰,把跟踪他们的人转了过来。 “柳大人!是你啊!”赵遵吃惊不小,班闰也没想到对方是个女人,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柳絮换了女装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是少有的美人。 “老赵啊!这个大姐是你新勾搭的还是皇帝给配的?怎么还称呼大人啊!” 柳絮活动了一下被按得生疼的肩膀,没好气的说:“是皇帝配的!” 班闰叹了口气:“是亲三分向啊,皇帝给个两千石的骑都尉不算,还给配个美女副手!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啊!” 赵遵没有理会班闰的胡言乱语,他语气十分不善的质问柳絮:“柳大人你可以不把我当你的上司,但我再不济也是皇帝亲封的骑都尉,你这么防贼似的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柳絮毫不示弱:“正因为你是骑都尉才更要遵守骁骑军的章程!我知道你本事大,可骁骑军能有今天是我和二百多兄弟拿汗水和鲜血拼出来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规矩,出差的时候必须两个人一起,这是铁律!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遵守,所以才跟着你的!” 赵遵被柳絮驳的哑口无言,尴尬道:“没那么严重吧,我就是出来转转!” 柳絮得理不饶人:“转转?随便转转能到转到鬼市来吗?你分明是来查合欢钱的,还想狡辩!” 赵遵举双手投降:“柳大人我错了,下次绝对不犯了!” 班闰见柳絮十分泼辣,在一旁使坏道:“赵侯爷的这样的人就得这么治他,不然他不长记性!作为主官带头破坏规矩,以后还怎么带兵啊!” 柳絮不上当,竖起眉毛怒斥班闰:“你休要装好人!我们骁骑军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这个议郎不去好好听政问政,跑来蹚什么浑水!” “嘿,狐狸没抓着还惹一身骚!老赵,你这个副手好厉害啊!看样子今天这鬼市是去不成了!” 没想到柳絮却急了:“为什么不去了?我跟了你们大半夜了,说不去就不去了?必须去,马上去!现在我陪着你就是两个人一起行动了,不属于违规!” 赵遵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你是吃定我了,好,我答应带你一起去。但我有言在先,我不坏你的规矩,你也得尊重我的方法,不能横加干涉!” “你只要遵守法度不滥用武力,我怎么会和你作对!” 班闰看了看月亮:“行啦,鬼市差不多开市了,咱们有男有女混进去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三个人跟着人流终于来到了鬼市入口,可看到的景象却让赵遵和班闰大为震惊,这哪是什么市场,分明是个大坑! 柳絮向二人解说道:“二百多年前天降大雨连月不绝,在洛阳城中坍出一巨坑,深五丈宽数百丈,之后随着风雨侵蚀坑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在坑内建房居住,后形成聚落有了鬼市的雏形。因为巨坑低洼,为了防雨住在里面的人搭起雨棚遮天蔽日,使得坑内白天都不见阳光,潮气熏天气味令人不适,但住在这儿的人早就习惯了。” 鬼市唯一的入口由四名差役把守,其实就是做做样子,根本不作任何排查。“鬼市是洛阳城唯一不用交税的地方,进货量无法统计,甚至没人知道货是哪儿来的,出货量又是个谜,就算真瞪起眼来收也没几个钱,干脆就放任不管了。”柳絮说道。 进了鬼市再抬头已经看不见月亮和星辰了,人是不少,但没有像样的铺子,大部分商贩都席地而坐,也有站在兜售的。有条件的在摊位边上点一盏小灯,没条件的黑灯瞎火,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只见点点萤火飘忽,犹如置身于幽冥世界,胆子小的真不敢独自来。 离着入口近的地方多是卖些日用之物,越往里路子越野,巫蛊用的猴骨、蟒胆等应有尽有,还有很多胡人卖着叫不上名字的异物。赵遵甚至看到了一个简陋的妓院,四个中年发福的胡女赤身露体的在那里搔首弄姿勾引客人,不堪入目。 第二百一十章 引魂灯 柳絮办案时不止一次到过鬼市,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班闰却是看什么都稀奇,买了很多壮阳用的药膏药面。赵遵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班兄,这玩意啥做的都不知道,不敢往嘴里吃!” 班闰道:“吃这玩意?你当我真疯了!我是拿去送礼,总有胆大的敢尝试,他们试了管用我再用!” 柳絮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我们干什么来了?你们打算在这个臭地方待到天亮吗!” 赵遵一笑,从钱袋里取出了五枚铜钱随手拉住了一个路人,把铜钱在手中掂了掂:“哪有换钱的?” 路人看到赵遵手中的铜钱,两眼冒光,忙道:“顺着路走到头,穿过左边的巷子走到头是个地下钱庄,萨珊金币、大秦的银币,啥样的钱都有!” “前面带路,到地方钱就是你的了!” “三位跟我来!” 路人引着赵遵三人穿屋过宅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这里一个摊贩都没有,只有几个混混在闲谈。 路人跑过去和混混低声说了几句,混混们脸上露出了邪恶的奸笑把三个人围了起来。 “把钱都交出来,若说半个不字,挖坑埋了你们!” 赵遵和班闰互望了一眼,心里偷笑,居然在鬼市遇到抢劫的了!那得好好调理调理他们! 班闰抱着头蹲在地上,口中说道:“大王饶命,我不会说半个不字,只会说整个的!” “娘的,让你说俏皮话!”一个小痞子猛踹班闰的脑袋,班闰假意护头,小痞子一脚踢在了班闰的肘上,迎面骨当即碎裂,“哎哟!”小痞子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滚。 “废物!”小头目骂了句,来打赵遵,赵遵见他们一个有能耐的都没有,没了玩的兴致一脚一个全把他们踢翻了。然后用脚踩住小头目的脖子,冷冷的说道:“你还要钱吗?” 小头目被赵遵踩得吱哇乱叫:“爷爷……爷爷,祖宗!祖宗唉!轻点踩,要冒泡了!” “没骨头的东西!滚起来!”班闰踢了他一脚,小头目老老实实站在了墙根,班闰又把那个引路的家伙捆了个结实,骂道:“好小子!老老实实挣俩钱不好吗?非得走邪路,走邪路吧还没本事,真是人渣中的人渣!” 赵遵阴着脸问小头目:“你这儿真换钱吗?” 小头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之前确实干过这行,不过后来做赔了,亏了本钱才改行干起了这个没本的买卖!” 柳絮向他描述了那枚从大胡子处得来的合欢钱的样子,小头目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完柳絮的问话把头抬起来了,脸上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大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班闰又踢了他一脚:“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哪来那么多废话!” “认识,认识!三位,你们算找对人了!在这鬼市,你问不出第二个认识这钱的人了!别看我岁数不大,但入行早,十几年前就跟着几个大哥干地下钱庄的买卖,大姐您刚说的这个款式的合欢钱在我刚入行的时候还是紧俏货来!” “说重点!” “哎哎哎,这合欢钱是花涧院在十五年前特别铸造的,当时花涧院是洛阳城数得上的大妓院,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色艺双绝!十年前花涧院和另外两家有实力的妓院合并成了今天的千鹤坊,各位想一下一家妓院发行的私钱停铸了十年了,在市面上还有几个人认识啊!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家合并之后高价回收了原来铸造的合欢钱,一枚就不少值银子,市面上不流通的私钱有人高价收,有的话肯定都兑换了,所以大姐说出这钱的样子来我才感到意外!” “千鹤坊!” 柳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班闰很想问,可当着几个小混混的面还是忍住了。 “算你小子会说话,滚吧!”班闰吼了一嗓子,几个混混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剩下那个引路的跪在地上磕响头:“几位爷爷奶奶!小的鬼迷心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放了我吧!” 班闰冷哼道:“饶你不得!你骨子里坏透了,不把你关进大牢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啊?你们是官差啊!哎呀,我真是眼瞎啊!”引路的从口气上判断出了三个人的身份,只能伏法了。 问出合欢钱的出处还抓了个小贼,赵遵三个人就该回骁骑军官署,但走了没几步赵遵突然停了下来。 “班兄,麻烦你送柳大人回官署!” 班闰和柳絮同时停了下来,柳絮皱眉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遵道:“既然来了我想再逛逛!放心,相信我不涉及公事!” “好吧,赵大人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我就相信你这次!不过明天记得按时到官署主持工作!” 班闰趁柳絮转身之际低声对赵遵说:“你小子不用撮合我们,这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自己留着吧!” “去你大爷的,把人安全送到了!我改天再去访你!” 赵遵目送二人离去,然后猛地回身倒退了十几丈,在一个漆黑的巷口停了下来,巷子非常偏僻,私搭乱建了几栋木板房,所谓的房子只能栖身,遮不了风也避不了雨。一扇小门前的油灯吸引了赵遵,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油灯捧在手中。 大石花!白色印记的大石花!许久不见的大石花竟然在洛阳再次出现了,以赵遵的镇定都不由得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他在附近又转了一大圈,发现只此一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几片木板搭建的破烂房屋内,阴暗潮湿霉气熏天,屋里没有多余的家什,只有一张大床。一个年轻的胡女和她五六岁的女儿躺在破床上,两个人脸上毫无血色,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听着就让人揪心。一个同样虚弱的胡人小伙在喂另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喝水,男孩喝一口咳一声,一滴都喝不进去。 男人的表情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他丢下碗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躺在床上的女人想安慰自己的丈夫,但努力了几次都挣扎不起来,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哭泣。 男人哭了一阵,抬起头突然惊讶的发现,屋角的黑暗中不是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男人立刻护在了妻儿身前。 “朋友,你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他的胡音很重,但言能达意至少在汉地生活了几年了。 年轻人冷冷一笑:“你的家?你哪来的家?” 胡人小伙怒道:“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 胡人小伙从床下抽出两把镰刀:“你不走,我要下杀手了!” “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过要带你们一起走!” “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胡人小伙眼珠子都红了,“没错,宁肯痛痛快快的死去也不要回去像牲口一样遭罪了!三哥,和他拼了!” 胡人小伙受到了妻子的鼓舞,更加英勇,两把镰刀上下翻飞等闲的还真近不了身。但在年轻人的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胡人小伙乱砍了一阵,本来就气血不足,累的站都站不稳了。 他万念俱灰,想先杀死妻子,以免她受辱,然后再自杀,可镰刀挥到半空就被截住了。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配制的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塞进了胡人夫妇和孩子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胡人小伙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喂我们吃了什么?” 年轻人微微一笑:“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大约一刻之后先是两个孩子,然而胡人夫妇也跟着剧烈的呕吐了起来,吐出了一滩腥臭的秽物。胡人小伙第一个止住了呕吐,他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年轻人的面前:“您……您解了我们身上的巫毒!” 年轻人从袖子里取出了门前的小油灯:“朋友,这朵大石花开在门口,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胡人小伙一呆:“啊,是我糊涂!今天是先父的忌日,门前点灯是我族的风俗,我身上巫毒发作一时大意拿错了灯碗,不曾想因祸得福引来了救星!恩人,可否赏下姓名,我们夫妇要日日为您祈福!” “我叫赵遵!” “什么?你是汉人!” 赵遵笑道:“不像吗?” “您怎么会解菊石国独有的巫毒?这可是绝密啊!” “这个说来话久长了,兄弟,你这个家不能再待下去了,速速收拾一下跟我走!” 这一家子穷的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裹了个包袱就跟赵遵走了。胡人小伙体力还可以,背着妻子,赵遵抱着两孩子挤在人群了混出了鬼市,趁半夜无人回到了赵遵的宅子。 看家的老妇人见主人带回了几个脏兮兮的胡人,又烧水又收拾被褥,等胡女和两个孩子安顿好睡下,天都快亮了。 胡人小伙可能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受到这样的优待,一直手足无措的跟在赵遵身后。 “兄弟,坐啊!”赵遵请他坐下,胡人小伙跪坐在垫子上浑身不自在,赵遵大笑,变跪为盘腿坐,胡人小伙有样学样,慢慢地不那么拘谨了。 赵遵问:“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们菊石人的名字,你们汉人叫起来拗口,您可以叫我在汉地的化名王志。” 赵遵见他有满肚子疑问欲言又止恶样子,先一步说道:“王志兄弟,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有些话我实在不能向你吐露,你能不能把自己的遭遇讲给我听听?” 王志道:“您救了我的命,让我的家人免受巫毒的折磨,您就是我的主人,我愿终生侍奉您!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第二百一十一章 挖洞 “那太好了,据我所知菊石国巫毒是旧王伊安氏独创的,后被藤氏破解,藤氏为全国人解毒,愤怒的人们一举推翻了伊安氏的残暴统治,巫毒已成为往事了。可你们一家又是怎么身中巫毒,几乎丧命的呢?” 王志叹了口气:“主人您对菊石国的旧事了解之深令我这个菊石人都感到震惊,但您所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今我们这些侥幸存过下来的菊石故民寄居在大周境内,日子过得比在故国还要凄惨十倍啊!” 赵遵给他倒了碗水:“喝口水慢慢说!” “伊安氏在菊石残暴统治了数百年,折磨死的同胞以万计数,百姓对伊安氏恨之入骨,叛乱时几乎将伊安氏全族诛杀殆尽,后又建立了追杀队在西域诸国追杀伊安氏余孽,但仍不能完全将这个称雄数百年的王族根除。但是大周先皇帝召菊石国王族入京这件事给了我们诛灭伊安氏的机会,散落在西域各国的伊安氏余孽来到大周边境被我们近一千人围住,整整一夜三百多伊安氏老幼被斩尽杀绝,首领带领各部在屠杀现场巡视了数遍,确信没有一人漏网。我们欢呼雀跃认为彻底除去了这个恶魔家族,但仅仅两年之后我们的首领藤氏遭遇灭顶之灾,除了极个别的躲在四方馆得以幸免,其余近千人全部死于非命。居住在周境的菊石国各部觉察到了危险,离开了朝廷赐给的土地,迁徙到外地,因为失去了藤氏的领导,渐渐地故民之间失去了联系。我们家族与伊安氏一同建国,是仅次于藤氏的大贵族,我的祖父是伊安氏最后一任刑律官,他深知伊安氏的残暴,于是带领我族迁徙到洛阳以北的邙山深处,在那里建立了村落,就这样我们家族在异国他乡的大山中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可有一天厄运还是降临到了我们头上,村中接二连三有人得了怪病,一些经历过那场浩劫的老人立刻意识到他们是中了巫毒,果然几天后巫毒在全村蔓无一人幸免,又过了几天村里来了几个神秘人。” “神秘人?” “是的,这些人身穿黑袍,似乎掌握我族的一切,他们以我们身上的巫毒为要挟,奴役盘剥我们。刚开始的几年他们只让我们一年两次上缴粮食和财物,数目是朝廷征收的数倍。我们要将大部分收成交出去,大伙只能饿着肚子咬着牙过日子。后来他们又逼我们出夫,把村里的年轻人带出去做苦力,一年到头不让回家。家里没了男劳力,地荒了粮食打得少了,可上缴的供奉一分都不能少,稍有违抗他们就停药啊!那种万蚁钻心的滋味没人扛得住,我们没办法只能拼命的劳作打猎卖苦力。老人们的身体累垮了病倒了无钱医治,幼儿吃不饱饭很难存活,好好一个几百户的村子支离破碎,眼看就要灭种了。大约在一年前我和村里仅剩的几个壮丁被他们秘密带走了,被逼着干苦力,昼夜不让我们休息,我们累啊困啊,他们就用药物刺激我们,眼见着哥几个日渐消瘦,恐命不久矣,我们决定逃亡。哪怕只活一天,也不愿意再受人奴役欺负。于是我们趁监工不备连夜出逃,分头回村。结果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我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藏在运粮的大车里混进了洛阳城,靠在鬼市出苦力勉强维持生计。上月我们四口身上的巫毒同时发作痛苦难当,如果不是主人您出手相救,恐怕过不了十日我们一家全都完了。” “王志,你们在什么地方出苦力?” 王志挠了挠头:“主人,我们族隐居在邙山将近三十年,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大山,汉话还是最近两年才学会说得,他们把我们关进车里在山路上走了好几天,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山涧里,前后十几天从大周境内送了数百菊石故民,他们没日没夜逼我们挖洞!” “挖洞?是盗墓吗?” 王志一愣:“主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什么,你接着说。” “我们被分成好几队,每队的分工都不同,有挖掘的、有送土方的、还有送物料的,每天就是不停的挖啊挖啊,累死了不少人。” 赵遵奇道:“光挖洞吗?” “是啊,我们也很疑惑!但确实就这么挖了一年多,把大山挖得到处是洞穴,像老鼠洞一样!” “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挖矿啊!” 王志摇摇头:“都不像,普通的石头山都是千万年没动过的土石怎么可能埋东西?挖出来的石头多的运都运不出去,不可能是值钱的东西。” “你还能找到那山涧吗?” 王志挠了挠头:“逃出山涧不久我就和其他人走散了,在大山里转了一天两夜,最后失足跌进了山溪被水流带着不知漂流了多久,等我再醒来已经出了山区,后来一路打听着回到了邙山的村子里,带着妻儿流浪直到今天。” 洛阳被群山环绕,叫的上名字的就有八九个,各个都是方圆数百里的深山老林,王志连方位都说不清,更无从查起了。 赵遵问王志:“王志,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那些神秘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虽然解了你的毒,但不能救你一世啊!你有什么打算?” 王志一脸茫然,这个花花世界与他格格不入,走到哪儿都是危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主人,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过一天算一天,没想那么远!嗯……您帮我拿个主意吧!” 赵遵说:“放你到外面去,等于救了你又间接害死了你!这样吧,我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后院还能挤出二间房,你们夫妇就住在我这儿,不敢说吃的多好穿的多暖,反正冻饿不着!” “主人,我……”王志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有言在先,幕后黑手被消灭之前你们不许外出!这样对你我都好!一旦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推辞!” 王志再次下跪:“主人,王志愿意为您去死!” 赵遵把他拉了起来:“我能力有限,你的族人我爱莫能助啊!” 听赵遵提起自己的族人,王志神色黯然道:“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没有了……” “怎么……” 王志说:“我们出逃一个月后,我不放心偷偷回到了村子,发现……发现村子已被大火焚毁,族人无踪!” 赵遵明白什么叫无踪,还不见人死不见尸啊!真是太惨了! 柳絮连续两晚没睡觉了,她可没有赵遵那样的精深内功,两眼布满了血丝,困得来回打晃,可又不敢睡,强打精神盯着赵遵办公的房门口。第一缕阳光照洒将下来,赵遵鱼贯而入出现在她的面前,柳絮如释重负,趴在了自己的几案上。 “柳大人辛苦了,是在等我吗?” 柳絮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低声念道:“对,就是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嘴上说相信我,可内心却犹豫的很,怕我惹事吗?” 柳絮挣扎着爬起来:“赵大人,您才上任两天,把骁骑军搞得鸡飞狗跳!您记住了,自己不是一个游侠,您是统领三百骁骑郎,掌管国家机要秘案的骑都尉!应该总揽大局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陷阵做排头兵!什么事您都亲力亲为,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赵遵见柳絮憔悴的样子,有点自责又有点心疼,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岂是柳絮一个女子跟得上的。 “柳大人,这两天辛苦你了,我没做过官不习惯去管别人,你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赵遵再看柳絮,她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也不知自己最后那几句话她听没听见。 赵遵第一天正式办公,几个从属的小吏给赵遵搬来了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案件的卷宗。赵遵仔细查阅了匈奴奸细案的始末,骁骑郎的精细让赵遵都感到有些吃惊,他们在外没日没夜的跟踪访查,但交接从无遗漏,书写的案卷条理清晰,每一篇放在普通衙门都是标杆,他们竟能做到三年如一日,可见下了多少工夫。然而随着赵遵深入阅读,他越发觉察到了异样。 大胡子为首的十几个奸细,都是左贤王手下的干将,竟然堂而皇之的组团闯入大周腹地,就算刚入行的新丁也不会犯这等明显错误。他们到了洛阳立刻表现出惊人的反侦察能力,分散视线、侦知羽林卫的抓捕行动,可来洛阳几千里地路上竟没发现多方的尾随跟踪?这说不过去! 他们为什么隐忍不发,直到来到洛阳后才突然变得聪明了起来?只为带回情报的话,一个人来不是更安全稳妥吗? 这些疑问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赵遵一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再看其他案件的案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甚至有无中生有、假设预防的嫌疑。 “把最近几年涉胡的案卷统统搬来!” 赵遵一声令下四个小吏可忙开了,搬来了几大摞卷宗,赵遵饶有兴致的一一翻阅,遇到不解不懂的当即发问,小吏们对答如流,沉稳老练,赵遵非常满意。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作为陪都地位不及长安,外邦胡人的使节不在洛阳设馆居住,在洛阳的大多是南边来的货商,把货物用到洛阳,以洛阳为中心发散到大周各地。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在洛阳城的好地段买房建宅,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洛阳城周边没有朝廷内迁的胡人聚落,王志一族是为了避祸私自搬来的,一直躲在邙山深处,实属特例。 三年来涉胡的案件不少,多是因宗教和习惯造成的冲突,没有一起人命案,更没有人口失踪的记录,当然这些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实际上类似王志族群的遭遇肯定还有。 赵遵想从浩瀚的文字档案中找寻蛛丝马迹,但文字量太大了,他一个人粗通一遍就得半个月,现在有更棘手的案子摆在面前,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精力去排查。 赵遵又让小吏送来了洛阳周边的山川地志图,试图推断出王志被关押做苦力的山涧,当然最后的结果也是徒劳无功,不过赵遵脑海中依稀记得魏平君留给自己的洛阳战略地形图,在这张新图上一一对应,再次印证了魏平君地图的准确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华阳聚会 柳絮真累坏了,从早上就趴着睡,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悠悠转醒,揉了揉压得发花的眼睛,发现赵遵竟还在灯下观图,有些意外。 “柳大人好睡啊,再不醒我要叫大夫了!”赵遵半开玩笑的说道。 柳絮看了看天,自己一口气睡了差不多十个时辰,确实长了点。 “俗话说男人靠吃女人靠睡,睡觉是我们女人的养生之道!我补个觉你也眼馋呐!” 赵遵只是笑,“你一直在办公吗?”赵遵道:“全署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柳絮洗了把脸,样子有些妩媚:“看什么呢,这么用心?” “没什么,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柳絮打量了一下半人高的卷宗,“好像多了点吧!” 赵遵笑了:“这么多机密的卷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入迷了!” “骁骑军除了三百骁骑郎外,还另配属一百名文吏,全是各官署选拔的干将,他们负责誊抄整理编纂各府各衙的文档案卷,然后编号存档。如果是几年前,你想看这么详细分类的卷宗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花名册上还有近一百名在编官员人等,这么算来我们骁骑军就有五百口子人!” 柳絮轻叹道:“是啊,一年养着五百口子人不知要花朝廷多少资财,我们回报给朝廷的又有多少?每每想到这儿我和周大人夜不能寐,真怕辜负了皇恩!” 赵遵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柳大人本可以做更多的,可你不敢!” 柳絮猛地抬起头:“赵大人你说得对,柳絮不敢、周大人也不敢!我们只不过隶属郭大人的一个分支官署,还要受羽林中郎将的节制,面对的又是京城复杂的局面,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很多时候有直线却要绕弯路。” “这就是你听到‘千鹤坊’三个字之后面露惧意的原因吗?” 柳絮低下了头:“孟固和尤茂都告诉你了。” “没有,这两个人家伙故意躲着我,我也没去拆穿他们,你已经把合欢钱出自千鹤坊的事告诉他们了吧!” 柳絮犹豫了一下,说:“是的,他们已经知道了。” “千鹤坊有什么背景?” 柳絮叹了口气:“侯爷!您非要问这么清楚吗?” “当然!” 柳絮道:“我并没有阻止他们去查千鹤坊,但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不可以涉足的!千鹤坊名义上的东主是一个蜀郡的商人,但千鹤坊背后的大股东是太后的弟弟段宏段国舅!千鹤坊和任何一家妓院都不同,别家妓院的是客挑姑娘,有钱就是爷!而千鹤坊却挑客人!” “怎么个挑法?” “千鹤坊消息灵通,无论是新入朝的官员还是巨贾富商,都逃不过千鹤坊的耳目。他们会向中意的客人发放请柬,客人凭请柬入坊分文不取,榜外之人哪怕一掷千金也不进不了门!” “嚯,好大的规矩!这么做生意还不得赔死啊!” 柳絮道:“怎么可能赔!满朝文武谁不卖国舅面子!千鹤坊的客人非富即贵,入了这个圈彰显身份,更可以见到位高权重的人,在外面登门拜访可都不见得赏给你脸,在这儿却能打照面。很多官员之间和官商之间交易密谈都是在这儿进行的。金山银山的买卖做成了,还能亏欠了地主吗?” “这么说来,千鹤坊是个私会的场所了?” 柳絮道:“这是公开的秘密,但这不违法度。没人敢在千鹤坊惹是生非,千鹤坊绝对保障客人的安全,到了千鹤坊就如同进了禁宫,安全的同时可以享受世上最美的女子,最豪华的房间和天下的美食!我们骁骑军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任何坊市,但明察之下必然惊动奸细,还会引起幕后东家段宏的不满猜疑,暗访……哼哼,恐怕我们都没有资格进入千鹤坊啊!咦……”柳絮突然停住了,以一种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赵遵。 赵遵让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柳大人,你想干什么?” 柳絮道:“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是侯爷、皇亲、新贵!这身份绝对受千鹤坊的优待,肯定会给你发邀请函,你受到邀请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千鹤坊了!不过,你可别闯祸!” 赵遵大笑:“原来我的身份这么有用啊!那我就等着千鹤坊的邀请函了!” 柳絮道:“千鹤寓意乐音入林中之鹤高高在上,千鹤坊的女子各个色艺双绝,每年洛阳百花争艳大会千鹤坊的姑娘都名列前茅,十年间几位的花魁便来自千鹤坊。赵大人若真有雅兴,千鹤坊确实是个好去处!” 赵遵叹了口气:“柳大人,有时候我真把你当成了男子!” 柳絮神色一暗:“这些年我活的比男人还男人,有时候自己都忘了我还是个女人!手下的人畏惧我,外人戏称我‘女魔头’!女人应得的呵护关爱,我不曾享受过半分,男人们该受的罪我倒是遭受遍了!” 赵遵意味深长的说道:“打仗杀戮是男人的事,女人应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柳大人,我若是你就找个好男人嫁了,过几天太平日子。” 柳絮冷笑道:“好男人!太平日子!柳絮可不敢奢望。” 赵遵奇道:“柳大人是不是案卷看多了,产生了恐惧啦!老百姓不都这么过日子吗?只要不遇天灾和战乱,小日子都过得去啊!” 柳絮摆了摆手:“不想和你争论这些,赵大人记得收到请柬后和我说一声。” “怎么?你还要跟着!这……这不太好吧。” “你不是不把我当女人吗?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会到处乱说。千鹤坊的请柬可入二人,周大人行动不便,只能我陪你去,一人为私二人为公,骁骑军的规矩不能破!” 赵遵摇头叹息,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柳大人随御驾到洛阳有半年了,对洛阳比我熟悉的多……” “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问吧,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是我的一个故人,不知在不在洛阳,所以……” “说名字!” 赵遵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姓,不过大家都称呼她雨荷。” “谁?” “雨荷,她也是一届花魁,三年前我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居然和那冷美人有旧!”柳絮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雨荷是四年前的花魁得主!她的出现让百花暗淡,毫无争议的拿下了花魁,好多富家公子为了她倾家荡产,更有甚者为了她不惜公然械斗,雨荷却不为所动,拒绝了所有访客,这给花御坊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坊主为了平息众怨,才准许雨荷周游各郡,估计你们便是这时候认识的,她这一趟走了足足两年,回到洛阳又引起轰动,不过近一年来她的消息就少多了,你若想见她我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她应该没离开洛阳!” “不……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知她安好就放心了!” 柳絮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没有揭穿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丁须已经知道自己的职务由孟固暂代的事了。” “是你告诉他的?” 柳絮没有反驳:“虽然只是暂代行使职务,但按规制必须知会当事人一声,我想由我传达,比他道听途说得知消息要好一些。” “你做的很好,他是什么反应?” “反应很奇怪。” “哦?” “他一点表情都没有,放在以前他早就炸了,可昨天他听到职务被代替的时候很平静,丁须是狂妄,但还没狂妄到正面挑衅你的程度。” 赵遵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意外又有点无所谓的样子。 “我还真想看看他是怎么炸的!” 柳絮真怕赵遵再去招惹丁须,忙引起其他未审结的案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柳絮因为睡过头了一点困意没有,两个聊到后半夜,最后都饿了,跑去值班房和部下们一起吃“特供”给匈奴奸细的羊腿。 骁骑军过问的案件,要么涉及国家机密,要么案情敏感,牵涉到很多王公大臣的隐私,有些是骁骑郎们侦知后汇总上报的,还有一些是朝廷各府推送来的,赵遵在朝堂上两眼一抹黑,这些秘密案卷给赵遵了解朝臣提供了捷径。 赵遵泡在案卷中度过了好几日,这天突然有门吏跑进来禀告。 “大人,有人送来了一封请柬,说让您亲启。” 柳絮的耳朵竖了起来,她以为是千鹤坊的邀请函,结果凑过去一看,竟是华阳公主邀约的请柬。 “赵大人好大的面子,华阳公主都给你送请柬来了!” 赵遵无奈的收起了请柬:“我并不认得华阳公主,是我姨娘非逼我去华阳公主府上赴约!我实在是推脱不掉!” 柳絮笑道:“请柬送到官署来了,你想不去都找不到借口了!当今天子有十二位亲妹妹,他都不宠,唯独宠爱华阳公主这位堂妹!” “这是为何?” 柳絮接着说道:“华阳公主父亲早逝,她是窦太后一手带大的,因此和陛下感情最深。可是华阳公主命不好,先后嫁了两个丈夫都英年早逝,只育有一女,视为珍宝!如今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了,华阳公主一直在给她寻找如意郎君,所以经常以各种借口邀约青年才俊功勋之后到府上做客,名为赏花作诗,实为挑女婿!” 赵遵兴趣索然,柳絮却对此事十分感兴趣:“若能攀上华阳公主这高枝,那就好比鱼跃龙门啦,所以皇城里的有地位有学识的未婚男子削尖了脑袋往华阳公主府上挤,都希望做东床驸马。当然宴会不止请男子,华阳公主还会邀约好友的女儿、公卿大臣家的女眷参加,可以说华阳公主府上的宴会是贵族圈青年男女结交异性择偶的盛会之一。以赵大人的身份才学和长相,说不定真可以获取公主女儿的芳心!即便不能,结识一些权贵公子小姐也无坏处。” 赵遵道:“你希望我去?” “当然!你要是做了华阳公主的女婿,我们骁骑军就有大靠山了,以后办案就轻松多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被相亲 赵遵叹了口气:“为了办案就把我卖了?赵遵不贪图那样的富贵,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那你不打算去喽?” 赵遵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姨娘发话了我怎敢不去!去了走个过场装装样子,回头也好交差!”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周宾突然开口道:“今日没有什么要案,赵大人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去散散心!权贵家的孩子也不都是浮夸子弟,说不定就遇上合适的人了。” 赵遵对周宾比较尊敬,感觉他老练沉稳,像个长辈一样,有他在官署坐镇大小事务从无差错。 “既然周大人也赞同我去,那麻烦你再准一个假。” “啊?给谁请假?” 赵遵一指柳絮:“也给柳大人放个假吧!”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不知赵遵是何用意,周宾道:“假好给,可事由是什么啊?” 赵遵道:“我谁都不认识一个人去怪无聊的,有请柳大人同往!” “啊?”柳絮大惊,“我陪你去?不不不……我去算干嘛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赵遵故作认真道:“办案的时候我不带你,你一百个不乐意。现在我用着你了,你却推脱不肯陪我一起赴约!柳大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那以后咱们还怎么搭档办案啊!” “这……”柳絮还想推脱,周宾大笑道:“好好好,这个理由够充分!假我准了!柳大人也未婚,也适龄,说不定……” “周大人!”柳絮脸都红了,喊了一声不让周宾继续说下去了。 华阳公主四十多岁了,虽然情感上不顺利,但养尊处优保养的非常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雍容华贵有皇家风范,不过在暗中养了不少面首男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端庄。 一早华阳公主就在站在观景楼二层的露台上,看着地上布置宴会而忙碌的下人们,时不时地发号施令。 一年多来在她的府上已经开办了十几次规模盛大的宴会,每次赴宴的青年男女都有上百对,她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看着他们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举办宴会名义上是给女儿择偶,这不假,但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给自己的皇兄,皇帝刘衡物色美女,以此获得皇帝的恩宠和赏赐。 短短一年多光景,华阳公主已经把八位绝色少女送入皇宫,每一个都被皇帝临幸,其中还有两个册封了美人。这两名美人在宫内没有根基,自然和华阳公主结成了同盟,她们在宫中替公主说话,公主用财力支持她们。皇妃皇妹结成的新势力在不断壮大! 可今天的宴会另有目的,所以只下了三十几份请柬,规模不大只在后院摆了几席,以花蝶为名请了不少乐舞歌姬和杂耍艺人营造出了轻快的气氛。 皇帝的妹妹请客那是天大的面子,虽然定在了炎热的午后,但受邀的人早早就到了。华阳公主府里的水榭搭好了凉棚,飞瀑、流水,各处都放置了盛满冰块的铜盆,凉意宜人。相好的几个朋友在一起嬉笑谈天,胆子大的男孩向女孩眉目传情,胆子小的让朋友相伴羞涩的与异性结识。华阳公主作为地主,穿梭在人群中好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千针引线忙的不亦乐乎。 在她的引领下现场的气氛热烈了起来,彼此心怡的男女已经自发的坐在了同席,大家都在等候主角,华阳公主的女儿解玲珑。 这时候报事的人来了,在华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声,华阳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有贵客到了,快请!” 赵遵特意穿了李夫人给他绣的淡黄菊花纹的汗衫,配一领白纱长袍,一出场惊艳全场。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打听赵遵的是谁。 赵遵昂头挺胸快走几步给华阳公主跪下施礼,“乖孩子!快起来!”华阳公主把赵遵搀起来,离近了仔细打量,“和你爹长得真像,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赵破虏少年时便跟随刘衡,华阳公主情窦初开时便喜欢赵破虏,只是二人年龄相差太大,赵破虏先娶了李氏,华阳公主也嫁了别人。赵遵自然不知道内情,华阳公主也不会告诉他。 “诸位,这位便是名扬京城的少年英雄,南征的大功臣,泗水侯赵遵!”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朝廷刻意在民间弘扬南征的功绩,赵遵被树立成了英雄,广为流传。只是赵遵太过低调,还没多少人见过他。 赵遵很不习惯这种注视,退了一步,华阳公主看到了赵遵身后跟着的柳絮,柳絮嘴上说不来,实际上却精心打扮了一番,特别是发饰异于常人,一摸碎发挡住左侧额头更显娇媚。 “这位是……” 赵遵忙向华阳公主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副手,骁骑军令柳絮,她是专程来……来保护我的!” 一句话把华阳公主逗乐了:“臭小子,来我这儿还用带保镖啊!净逗我开心!”她显然没把柳絮当回事,安排赵遵坐在了首席。 赵遵的到来立刻成了众人谈论的焦点,对驸马之位有企图的人顿感压力,视赵遵为首要竞争对手,还有几个面对赵遵自惭形秽,本来很活跃,一下子耷拉脑袋了。 赵遵让少女们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声对柳絮说道:“辛亏带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尴尬死了!” 柳絮看着他生气道:“你一个人来耍宝还不够,非要让我陪你一起丢人,这叫什么宴会?与菜市场挑青菜有什么区别!” 赵遵安慰道:“忍一忍,等一会儿上了酒菜,你只管闷头吃喝便是了!” 柳絮更气了:“你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哪有?”赵遵一脸无辜,“我是真心请你一起赴宴的,再说……再说我也没嘱咐你打扮的这么漂亮,难道你……你真想来相亲啊!” 柳絮的脸都气青了,很掐了赵遵的大腿一把,赵遵疼得一咧嘴,两个人的举动像极了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 不过让柳絮这一掐,赵遵倒清醒了三分,突然离席到临席问候几个同龄人,柳絮不知所以也跟了过去,赵遵很快就和在座的二十多个青年男女都通了姓名。因为赵遵刚从战场上回来,少男少女们围着他问前线打仗的事。就在这时水榭又进来两个人,赵遵眼尖一眼就认出,这二人就是曾经冲撞过自己,刚刚被自己停职的丁须和他的好友闻达。 这俩家伙进入水榭之后贼眼四处乱看,他们不知道赵遵的真实身份,却一眼看见了柳絮。丁须的火立刻就上来了,快步走上前来,冷冷地对柳絮说道:“姓柳的!我寻你不着,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上了!” 柳絮压根没注意丁须的到来,被他吓了一跳,有点不高兴道:“丁须,你想干什么?” 丁须怒道:“臭娘们,别再装了!谁给你的胆子,爷爷的官也敢撸!” 柳絮强硬地说道:“你一年不曾去一次官署,左监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告到哪儿你也不占理!” “臭婊子……”丁须自知理亏,恼羞成怒刚要口吐恶言,“住口!”赵遵把柳絮护在了身后,点指丁须,“当众辱骂一个女子,丁家的真是家教森严啊!” “呵!荡妇,你又换一个姘头!还替你说话!”丁须一脸的不屑,嘲讽道,“小子,你还不知道这娘们睡过多少男人吧!英雄救美?充什么大尾巴狼!” 柳絮气的全身发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在场的其他男女没搞清状况,全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赵遵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停你职是我下的命令,与他人无关!” 一句话,丁须和闻达都愣住了,他们重新打量了赵遵一番,在他们二人的印象里好像没有一个年轻人有这个权利和勇气敢停丁须的职。还是闻达眼尖:“咦,你是那天和程煜一起喝酒的人!” “我乃新任骑都尉,泗水侯赵遵!丁须,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停你的职!” 丁须先是一惊,然后瞪起了怪眼,三年前成立骁骑军,丁须满心以为骑都尉的职务非己莫属,结果骑都尉没当成,还让柳絮一个女流做了自己的上司。如今更是让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人做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骑都尉,对自负的丁须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丁须性格张狂,可面对爵位比他高,又沾皇亲的赵遵,他只能压住火,呼呼喘气! “丁左监,本都尉问你话呢,停你职服气吗?” 柳絮刚开始很感激赵遵保护自己,可赵遵最后这两句话明显是在挑衅,一旦在公主府上爆发冲突,会严重损害骁骑军的声望,她忍不住去拉赵遵的袖子,劝他克制,却被赵遵甩开了。此刻的赵遵像变了个人一样,就像好斗的公鸡,眼里只有对手,只想厮杀!和平日的文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丁须在极力的克制,可赵遵咄咄逼人不给他的喘息的机会,无论如何丁须也说不出“服气”两个字,就在这紧要关头,消失了片刻的华阳公主再次出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闻达借机把丁须拉到了席位上,对峙才告一段落。原来是杂耍艺人到了,杂技和滑稽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抱歉啊!”“谢谢!”赵遵和柳絮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停职的命令是我下的,害你替我挨骂,真是……” 柳絮完全没有在意,自言自语道:“谢谢你把我护在了身后,已经很多年没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约战 “好!”“精彩!”二人的谈话被叫好声淹没了,杂耍演过后,小楼中传来了悠扬的琴声,一个妙龄少女在一群丫鬟侍女的簇拥下奏出美妙的乐章。赵遵是操琴的大行家,他听了都不由得大为赞赏,没个十年以上的苦练达不到这个高度。 赵遵忍不住问临席刚认识的一个女孩:“劳驾,操琴这位的姑娘是谁啊?” 女孩惊讶道:“你不认得啊,她就是解彤老丞相的亲孙女,华阳公主的独生女,解玲珑啊!” 赵遵吃了一惊,解玲珑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娇小可人,虽然没有倾国之姿,但带着一股皇家气派,是个小美人坯子,难过这些少男对她这么痴狂。 一曲作罢,楼下的人纷纷为她鼓掌喝彩,解玲珑走下楼来礼貌的向大家道谢,看样子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聚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解玲珑年龄最小,和身边的一个小姐妹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可爱,赵遵离得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她们聊着聊着突然看向了赵遵,解玲珑好奇的眨着眼睛打量赵遵,感觉这个人有些陌生。华阳公主引着解玲珑来到赵遵面前。 “赵将军,这是小女玲珑!” “玲珑小姐!”赵遵施了一礼,动作十分的潇洒。 华阳公主又向解玲珑介绍赵遵:“女儿,这位就是李夫人的外甥,南征的大英雄,泗水侯赵遵将军。” 解玲珑盈盈万福:“赵将军好!”起身时偷眼看了一下赵遵的腰间,这一小小的动作也逃不过赵遵的眼睛。 “小姐,我这个将军不喜欢舞刀弄枪,没有带兵器的习惯!”赵遵微笑着说。 解玲珑脸皮薄,一个小玩笑,她脸就红了。 “赵侯爷说笑了,哪有不喜欢武艺的将军!” 华阳公主心里纳闷自己这个女儿天生胆小羞涩,见了十几次面的男孩都不曾说两句话,今天怎么轻易就被赵遵吸引了?华阳公主不由得有一点点担忧,忙对解玲珑的好友使了个眼色,好友比解玲珑大两岁,十分精明,她明白了华阳公主的意思,忙一伸胳膊露出粉白的手腕。 “玲珑你看,我爹送的我礼物,朱崖州的红珊瑚手串,漂亮吗!” 解玲珑孩子心性立刻被漂亮的首饰吸引了,赵遵岂能不知华阳公主的用意,装作口渴回席吃瓜果去了。 柳絮摸不清赵遵的意图,可人太多不好意思开口问,赵遵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被那些小自己十来岁的小伙子看得脸滚烫。华阳公主又陆续向赵遵介绍了七八位女孩,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赵遵本来就讨女孩子喜欢,刻意逢迎相谈甚欢。这会儿华阳公主又请上了驯兽师,调教各种禽鸟、犬、羊等小动物,这类把戏女孩子们最喜欢了,全都围了过去,赵遵更容易观察对比她们了。 “你不是一个好事之徒,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柳絮忍不住问他。 赵遵还是那样嘻嘻哈哈:“好不容易准你天假期,这么热的天待在水榭多凉爽啊,人要懂得享受!” 驯兽结束了,华阳公主宣布正宴开始,她请来了洛阳城最出名的几位大厨精心烹制各样美食,一道道菜肴上席之后大家划拳行令,谈笑风生,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正宴结束已是黄昏,杯盘撤下,解玲珑取出琴来奏了一曲。 “这曲子是我新谱的,弹得不好,还请哥哥姐姐们指正!”解玲珑功底不俗,新曲很有意境,在场的人中不乏有琴艺高超的人,但碍于她的身份就算听出有欠妥的地方也不好指正,解玲珑等了好一会,一个点评的人都没有,她不免有些失望,低声念叨:“每次都是这样,好无趣啊!” 华阳公主怕女儿对宴会产生抵触情绪,忙找人打圆场,她一看就看到了赵遵:“赵将军,你来给小女的曲子指正指正。” 赵遵可不想出这风头,忙道:“赵某五音不全,怎能为小姐纠错,还是另请高明吧!” 华阳公主就认准他了:“赵将军的母亲和姨娘都是精通音律的大行家,你怎么能五音不全呢?” 解玲珑非常期待,也央求道:“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子不肯指点我,赵将军你直言便是,哪里不对我就改!” 赵遵拗不过,又不好直面说出曲子的短处,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借来了解玲珑的琴,原样弹奏了一遍,在自己认为不完美的地方稍加改动了一下。 一曲奏罢,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解玲珑鼓掌道:“赵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仅仅听了一遍就能弹奏出来,虽然只有两处小改动,但改动之后曲子前后衔接的更顺畅了,意境上了不止一个层次!您真是大师啊!”解玲珑有些激动,赵遵见她对音律如此痴狂,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玲珑小姐的琴技已没有瑕疵,只是年纪尚小,以后多看些真山真水开过眼界,琴艺不可限量啊!” 众人见赵遵以琴艺引起了解玲珑的好感,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平心而论都对赵遵刚才那一曲由衷的佩服。唯独丁须,他之前与赵遵交锋时失了面子,心中不服不忿,见大家都赞许赵遵,泼冷水道:“靡靡之音,只会消磨人的意志,有什么稀罕!” 在场有不少精通音律的人,丁须此言一出顿时得罪了不少人,解玲珑刚刚展示过琴艺,就遭到丁须的诋毁,十分不快,嘟起了小嘴。 华阳公主本不打算邀请性情古怪的丁须,可丁母是她多年的好友,丁须沉迷于剑术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成亲,丁母愁啊,央求华阳公主宴会时叫上宝贝儿子,说不定这小子能开窍相中一个娶回家来。华阳公主这才让人去请丁须,结果到了,丁须就给自己一个难看,华阳公主心中大为不悦。 赵遵冷笑道:“丁兄既然这么说,那志向一定高远喽?” “那是自然!” “称病旷班吃空饷也是你的志向吧!” “你!”丁须脸都憋红了,怒道,“姓赵的,你不过立了点小功得了个官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竟敢屡次三番羞辱于我!” 赵遵轻蔑道:“丁须,你整日游手好闲对朝廷可曾有过半分功劳?还好意思大言不惭!你这等废物,真给先祖丢脸!” “够啦!”丁须彻底被激怒了,“姓赵的,既然你如此狂妄,敢否与我一战!” 丁须下战书了,全场一片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赵遵,华阳公主感到不妥,刚要出言喝止,赵遵却从容的应战了。 “好啊,我倒想领教一下!” 丁须面露得意之色,言语间带着残忍:“五日之后东城庙会上见!走!”说罢叫上好友闻达就走。 “慢着!”赵遵喊道, “怎么?你要反悔?” “笑话!本将军岂是出尔反尔之人!”赵遵点指闻达,“闻达,你伤我部将纪许,这个仇不能不报!等我收拾完丁须,就收拾你!” “什么?你要向我下战书?”闻达始料未及,十分意外。 “你耳朵好使得很,五天之后,我先打丁须再打你!” 闻达放声大笑:“哈哈哈,你有种!不过恐怕你没那个机会!” 丁须和闻达走了,宴会时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得见,大部分人都认为赵遵疯了,一次挑战两大剑手,简直是疯狂的不要命!这其中也包括柳絮。 赵遵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不要因为我的私事坏了大家的雅兴,接着奏乐接着舞!” 华阳公主没想到二人闹到了拼命的地步,但年轻人气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劝赵遵,剩余那些人更无所谓了,反而非常兴奋,恨不得马上将比武的消息传出去,只有解玲珑,她好像没听见二人的争执和约斗,又缠着赵遵陪她弹琴。赵遵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又奏了两曲才告辞离去。 出正门的时候,迎面进来了两个客人,一男一女,赵遵一下子就僵住了,那女子竟是自己魂牵梦绕又发誓不再相见的刘贞! 刘贞也见到了赵遵,身子忍不住的发起了抖,又惊又喜,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怎么了?”同行的男子发觉了刘贞的异样。 “没……没什么……”刘贞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赵遵认得这个男人,他就是常威的儿子,着名的花花公子,段松的仇敌常羽!赵遵心中火气,暗骂刘贞不自爱,久别重逢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愤怒,他故意拉起柳絮的手,轻拦其腰装作十分暧昧的与刘贞擦肩而过,强忍着不回头去看她。 刘贞见赵遵对自己这样的绝情,几乎崩溃了,踉踉跄跄的和常羽前去水榭。 众宾客见赵遵走了,开始热烈地谈论,常羽一进水榭就奇道:“嘿,还以为来晚了会冷场呢,没想到这么热闹啊!” 一个与常羽相熟的人兴奋的说道:“刚刚骑都尉赵遵接受了丁须的约战,五日后东城庙会上二人要一决生死!” “是嘛!那有热闹看了!我阿兄都称赞过丁须,说他的剑路独特,已经有一流剑术大师的风范,姓赵的够呛啊!” “还有绝的呢!赵遵不但接了丁须的约架,同时他又向闻达发出了挑战,说干趴下丁须要再战闻达!” 常羽歪了歪嘴:“这小子八成是疯了,一次挑战两大剑客,不死也残废啦!” “是啊,我们都觉得赵遵没胜算,不过肯定打得很热闹!常侯爷,到时候一起去看热闹!” 常羽大笑:“那是自然,让他狂!到时候看他怎么丢丑!”说罢一头扎进了女人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踢走绊脚石 刘贞和常羽并不是相约一起来的,只是碰巧在门口遇上,这么巧让赵遵看见了,刘贞不能开口解释因此引起了赵遵的误会,刚刚赵遵冷酷的眼神已经让刘贞颤抖了。听到赵遵同时约战丁须和闻达的消息,刘贞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多亏解玲珑发现了她,在旁扶了她一把。 “姐姐,你的脸色好差啊,不舒服在家休息好了!”解玲珑和刘贞显得非常熟,她扶着刘贞到了自己的闺房。 “快去给刘姐姐熬一碗参汤定神!”解玲珑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 丫鬟走后闺中只剩下了刘贞和解玲珑二人,“姐姐你躺一会儿,每每给你弹个曲安神!” “有劳妹妹了!”刘贞仰面躺在解玲珑的床上,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面颊流到了绣枕上。 解玲珑把赵遵改过的曲子弹了一遍,满怀期待的问刘贞:“姐姐,你感觉好点了吗?” 刘贞清了清嗓子,不让解玲珑听出自己刚哭过:“好极了,听你的曲子心里平静多了。” 解玲珑很开心:“刚刚有人帮我把曲子改了两处,果然不同凡响!” “有人?是他!”刘贞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解玲珑吓了一跳。 “怎么了,姐姐?” 刘贞充耳不闻,喃喃道:“是他的曲风,是他的曲风……”连说了四五遍后才注意到解玲珑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姐姐,你说的那个他是指谁啊?” “没……没什么……” 解玲珑笑了:“姐姐,你的脸色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真……真没什么。” 解玲珑鬼机灵,眼珠一转说:“姐姐,我有意中人了。” “哦?”这是刘贞没料到的,忙问,“是哪家的帅小伙,竟能打开妹妹的心扉!” 解玲珑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刚才为我改曲子的那位将军,长得高大英俊,又温文尔雅,哪哪都好!我决定了,非他不嫁!” 刘贞牙咬着嘴唇,都咬破了:“他……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啊,是李夫人的外甥,南征的大英雄,叫赵遵!我看母亲也很喜欢他。” “哦,你们……你们挺般配的……” “姐姐,你的脸白的吓人,是不是病了?” “没……没啊,姐姐替你高兴呢?” 解玲珑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姐姐,我可不敢跟你抢男人!” 刘贞一脸不可思议又茫然的看向解玲珑,解玲珑拉着刘贞的手说:“今天一见面你就失魂落魄的,让我一诈你就露陷了!姐姐你快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 “这……”刘贞有些为难,解玲珑小嘴一撅:“姐姐,我现在不跟你抢,可你要不老实交代,可别怪妹妹要横刀夺爱了!” “哎!小丫头,姐姐可让你调理苦了!”刘贞无奈只好把与赵遵相识相知相爱又因爱成恨的过往挑重点说给了解玲珑,解玲珑听得两眼放光,最后叹道:“姐姐,你们的爱情故事真令我感动!可你不该骗他,他这种重情义的人最接受不了谎言和背叛!” 刘贞道:“我都悔死了,可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 解玲珑点点头:“你们的爱情注定要经历坎坷,你们单独哪一方都无法一人承担,你最好找机会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他如果真的爱你敢于承担,会理解你的!” 刘贞没有自信:“我还有机会吗,你没看到他和那个女人有多亲昵……” 解玲珑道:“姐姐的忙我一定帮,说什么也要让你们重归于好!” 刘贞失魂落魄的说道:“没用了,他恨我……” “若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姐姐恋他何用?不过我倒觉得他看上去嘻嘻哈哈的,但是个很执着的人,这种人不会轻易改变的!你伤了他的心他恼你,这个点坎他轻易过不去,但他心里有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忘掉。这一点从他接受丁须二人挑战一事上就能得到证明。” “他和丁须闻达约战的事是真的?你们怎么不拦着他呀!” “那个丁须很讨厌,赵将军教训他一下也好!” 刘贞急了:“傻妹妹,那个丁须是个武痴,他一天到晚学剑比武难逢敌手,赵遵他一年以来忙于战事哪有时间习练武术,怎么会是丁须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闻达,他也不善……” 解玲珑眨了眨眼:“不会啊,赵将军非常自信,根本没把二人放在眼里,约战虽然是丁须发起的,实际上赵将军几次三番挑衅丁须在前,他是故意激怒丁须逼着丁须主动提出和他决斗。赵将军这么稳重的人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劝他好像也没用,不如选择相信他支持他。” 刘贞一怔,解玲珑和赵遵见面不到两个时辰,听语气却像相识了多年一样,那股知心的劲让刘贞觉察出了一丝异样,隐隐感觉解玲珑刚刚说“非赵遵不嫁”的话并不完全是说来做耍的。 赵遵半搂着柳絮走过街角,两个人的心都砰砰的跳,赵遵多半是因为见到了刘贞惊、喜、气交加,柳絮的心情就复杂了。二人穿着盛装,路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柳絮轻轻一挣挣脱了赵遵的怀抱,赵遵才回过神来。 “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 柳絮整了整衣服,白了他一眼:“傻瓜,我多大岁数了,还看不出来?说说吧,你和那女孩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吗?” 赵遵坚决的点点头:“我刚到洛阳,你是知道的!” “那好吧,我不逼你了!” “多谢姐姐!” “不逼你,逼你你也不说实话!我自己去查! 赵遵一个头两个大:“别别别别,我说,我说啊,唉!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柳絮洋洋得意:“柳大人岂是这么容易被人驱使的?老实交代!” 赵遵被逼无奈捡一些可以说的讲给了柳絮,柳絮听罢叹了口气:“你是男人要大度一点,不要揪住一点不放。” “不真诚的感情我不要!”赵遵很执拗。 “你也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人,该懂得这个道理,欺骗背叛的你的人并不一定想害你,或许有他们的苦衷,你自己委屈,人家女孩可能更痛苦!” 这样的劝解赵遵听过不少,但从柳絮口中说出来,他还真真听进去了几分。 “谢谢你开导我,柳大……大姐,你为什么不成家啊!” “我?”柳絮神色有些黯然,“人老珠黄谁要啊!” 赵遵见她不想说,也不再问了,走了一阵柳絮问赵遵:“你今天演的这出戏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丁须对你口出不敬,我教训教训他不应该吗?” 柳絮苦笑道:“你要真为了我去揍他我还真不担心了,你为什么要激怒丁须挑起事端?” 赵遵耸了耸肩:“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要揍他!” 柳絮语气变得温柔了起来:“我知道丁须的存在让你这个骑都尉掣肘难受,但你刚到任,有些事可以慢慢来,实在忍不了咱可以去恳求上官把他调走,最多搭些脸面送点礼,何必用这种过激的办法呢?” “求人?我不会!!我必须亲手清除这个害群之马,不然我怎么约束部下,怎么立威?柳大人!不安定内部,外事从何谈起?” 赵遵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冷冰冰的几句话让柳絮打了个冷颤。她意识到丁须闻达不过是他远大志向前的两颗小石子,踢飞他们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而后赵遵会做什么,自己完全猜测不出来。 一直以来柳絮带领骁骑军都是谨小慎微,有点大动作也战战兢兢的,然而赵遵的出现让柳絮突然感觉有了靠山,虽然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还略显单薄,但绝对是个值得信任的依靠。 “好吧!看你这么信心满满,我就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打赢了这场架我和周大人请你喝大酒!” “一言为定!” 柳絮问赵遵:“我是不是再向周大人请几天假,你好好准备一下,毕竟是一打二啊!” 赵遵道:“我真有不少事要处理,官署的事就拜托你和周大人了!” 西域是中原和西方贸易的中转站,过往商旅都要征收税金,这和劫道生财也差不多,所以班家富可敌国,班闰刚到洛阳就相中了一套院落,这两天刚刚谈妥买下来,置办了一些家具就搬了进来。 又是一天陪皇伴驾,班闰刚回到家,管家就跑来向他汇报:“主人,有客来访。” “客?”班闰一脸懵,“哪来的客人?” “他说是您的鱼羊之交。” “鱼羊……”班闰一下子明白了,大笑道,“哈哈哈,他人在哪儿?” “在正堂候着呢。” “快去准备酒菜,再打扫一间干净的客房!” 班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正堂,见赵遵正在欣赏自己刚买来的漆画屏风:“老赵,你耳朵真够长的,我这房子才买下两天你就找来了!” 赵遵大笑:“你忘了我这个官是干什么的了,要查你住哪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班闰也笑了:“听你那意思骑都尉的差事已经上手了。” 赵遵点点头:“算是吧,哦,刚刚我接受了丁须的约战,五天后要进行一场决斗。” 班闰一惊:“这么突然?姓丁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挑衅自己的上司!” 赵遵淡淡的说道:“他这种人心胸狭隘,我激了几句他就绷不住了。” “看样子你是下定决心动一动开国功勋派了。” 赵遵摇了摇头:“我根基尚浅才懒得去找那个晦气。” “那你还招丁须!” 赵遵一阵冷笑:“我没惹他,是他约的我!华阳公主和满座宾朋都能给我作证。他主动向我发起挑战,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是他自找的!” “你小子真够阴的!这个丁须是个刺头,你要能降住他,那一干二世祖都得惧你三分!这个威信就算立住了!” “对了,我还约了闻达,懒得凑两次了,揍完丁须接着揍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选王妃 “啊?你也太狂了,要不我替你一场?” 赵遵摇头道:“杀人诛心!我要亲手摧毁这两个混蛋!” 赵遵想自己和丁须闻达的决战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估计到了明天决战的消息就会被好事之徒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自然有一些阻力,赵遵不愿意听到外界的声音,他干脆搬到了班闰府上,在这儿借住几日。 班闰嘴上没说担心,但酒少喝了一半,半夜拉着赵遵去练剑,班闰和赵遵相识之后从没露过真功夫,班闰感觉自己和赵遵之间有些差距,但差距不算太大。之后的大半年,大家一直在行军打仗,赵遵要统领全军操心费神没一刻空闲,班闰闲暇时偷着苦练,奢望可以拉平和赵遵的差距。 二人在后院的小花园月下对练,班闰惯用西域弯刀,赵遵没带武器随便找了把剑,班闰拔出弯刀,月光下闪过一道金光,光芒把赵遵罩了进去。班闰借势做出进逼姿态想在气势上压制住赵遵,然而赵遵全不为所动,月光下像一尊天神,岿然不动。剑不出鞘不露丝毫杀气就把班闰的气势压了回去。 班闰感觉不到赵遵的气息,先有了三分迟疑,不过班闰也实不凡,借刀身反射月光去晃赵遵的眼,赵遵眼一闭,班闰的刀锋就到了。虽说是比试,但二个人都没留手,班闰一刀刺向赵遵的二目,赵遵仍旧没有拔剑,矮身躲过。 班闰的刀如影随形,灵蛇一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巧取赵遵的哽嗓,赵遵巧妙地用剑鞘荡开了班闰凌厉的攻势,班闰腰身一拧宝刀偷袭赵遵后颈,刀挥到一半赵遵剑鞘的尾端已经顶在了班闰的手腕上,这要是剑尖的话班闰的手腕已经被割断了。 班闰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反应,赵遵已经连人带剑撞进了班闰的怀里。班闰使了三个杀招,赵遵连剑都没出就全部化解,二人高下立判,不用再比了。 “停!”班闰擦了擦额角的汗,“好家伙,我以为苦练了半年多能和你较量较量了,结果……这个丢丑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偷练的剑法啊,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 赵遵依然很平淡:“我的剑法乃是高人所创,套路惊奇变幻无穷,我跟随师父学习时内功还未成型,更缺乏实战,所以精妙的招式往往使不出来。这半年多来,咱们出生入死,大大小小十几战,虽然没有遇见强大的对手,但实战经验远比相识那会儿丰富多了。说实话咱俩交手前我还没意识到这种变化,但刚刚你攻我的时候,我没想着怎么还击,可手已经不自觉的做出了应对,出于一种本能。” 班闰摇头叹息:“还以为能给当个陪练呐,看这架势我是白给了!你真是个让人无限意外的人啊!丁须和闻达要倒霉啦,哈哈!” 转过天来班闰一早当班去了,赵遵没穿官衣溜溜达达出了班闰家的后门,在街上绕了一圈也朝皇宫去了。 李夫人有晚睡的习惯,早上起得很晚,赵遵来时宫人正精心的为她梳理头发。 “遵儿拜见姨娘!” “下去!”李夫人伸手拿一根簪子别住了碎发,对服侍她的宫女说道,“不经传唤谁敢进来打断她的腿!” “?!” 宫女退下李夫人立刻变出了笑模样:“乖孩子,昨天精彩吗?” “精彩,戏不错,人更好!” “哦?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李夫人半开玩笑的说。 赵遵也笑了:“倒真是看了不少。” “说说,都是哪家的姑娘。” 赵遵把参加宴会的十七名姑娘,一一说了一遍,李夫人点点头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写着十七名女孩的名字和家境,与赵遵叙述的一般无二。 “孩子,你真有心啊!” 赵遵正色道:“表弟的婚姻大事,遵儿岂敢儿戏!” 李夫人眼睛一亮,双手捧住赵遵的脸颊:“孩啊,你真是上天送到姨娘身边的好宝贝!姨娘的心思你都猜到了。不错,今天华阳公主邀约的都是蒋先生替二皇子物色的佳配,姨娘一直犹豫不决,你给姨娘拿个主意吧。” “姨娘有比较中意的人选吗?” 李夫人点点头,用无名指沾着胭脂在其中五个姑娘的名字下面点了点,这五个姑娘无一例外都是在京的官员之女,其中一个竟然是解玲珑,看来李夫人和华阳公主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姨娘好眼光,这几个姑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家世地位也不俗!” “是啊,几个小丫头都是可人,所以一直犹豫着,遵儿,你觉得哪个配你表弟啊?” 赵遵苦笑道:“姨娘,您这是故意为难我啊,这种政治联姻我这样的毛孩子怎么懂啊!” “姨娘知道你不喜欢包办婚姻,可刘永是皇子他只能接受这种婚姻,而且包办婚姻也不都是不幸的,像我和陛下,你的父母,我们都很恩爱。孩子,你能明白吗?” 赵遵点点头:“好吧,我对五个姑娘都只有一面之缘,了解谈不上,只从她们的谈吐气质和家世上做个评判。”赵遵用手指抹掉了解玲珑名字下的红点,“首先,排除这一个。” 李夫人一愣:“玲珑不好吗?” “不好!” 李夫人不解:“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玲珑虽生在豪门,却没有沾染那些坏习气,性格也不像她母亲那么强势,温温柔柔与琴为伴,遵儿你为何第一个就把她排除了?” 赵遵道:“姨娘,遵儿有话就直说了,您中意解玲珑是看中了她母亲华阳公主的势力吧。” 李夫人并不否认:“华阳公主是皇帝最喜欢的妹妹,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若和她结了姻亲,永儿的太子之位就稳了。” “姨娘,遵儿却认为华阳公主是表弟上位的最大障碍!” 李夫人大惊:“此话怎讲?”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忌惮后宫干政,当今皇后段氏无后竟能占据后位二十年,可见其势力之大皇帝都有所忌惮,皇帝提拔一大批年轻的官员就是为了对抗后族和士族门阀,您想想皇帝这么精明的人会让自己的接班人再走受人控制的老路吗?再说说那个华阳公主吧,她不断往内宫输送自己的挑选的美女,妄图左右皇帝,可见此女的野心不小啊!解玲珑柔弱,全听华阳公主摆布,皇帝又宠爱她,她恃宠而骄以功臣自居岂不是要骑在您的头上了!” 赵遵最后一句话深深触动了李夫人,李夫人不是甘于人后之人,自然不会容忍华阳公主居于自己之上,而且华阳公主一再向皇帝敬献美女也引起了李夫人不满,可她还有一丝迟疑:“可是……” “姨娘不用担心,即使表弟不娶解玲珑,华阳公主也不会倒戈。” “哦?” “大皇子已经婚配吕大将军之女;三皇子性情古怪行事乖张,而且他无意争夺皇位;四皇子年幼,比解玲珑小五六岁,二人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婚配。目前表弟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华阳公主审时度势不会离开这棵大树的!” 李夫人点头道:“华阳公主野心不小,在后宫频频搞小动作,早晚要出事,不和她搅在一起也好!” 赵遵又以不同的理由排除掉了另外三个女孩,册子上只剩下了一个姑娘。 “甘怡!”李夫人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特别满意,因为她的父亲只是个六百石的小官,她能入围,只不过是有些贤名又恰巧和解玲珑关系好罢了。 “遵儿,这个小姑娘你熟悉吗?” 赵遵摇摇头:“只见过这一次。” “那你怎么认定她是最合适的人员,姨娘不是不相信你,可毕竟是你表弟的终身大事,一丝不能马虎啊。” 赵遵道:“皇帝正值盛年,完全没有老态,他老人家认为自己千秋正盛,这也是他不立太子的原因。如果哪个儿子急着丰满羽翼,拉拢大臣,势必引起他的警惕和反感,他会认定该子有意抢班夺权,这种怀疑是致命的!左右太子人选的只有皇帝一人,如果结交大臣有用的话,大皇子的岳父是大将军,他早就该立为储君了!” “有道理,有道理……”李夫人动容道。 “甘怡这个小姑娘给我的印象是沉稳,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老成,有她陪伴表弟,可以打磨表弟的戾气。姨娘,在皇帝确立太子之位前,谨小慎微不犯错就是胜利,如此皇位有九成不会旁落!” 李夫人赞叹道:“遵儿,你竟与蒋先生的建议惊人的一致,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姨娘听着舒服,在理!如此永儿的婚事就算定了,姨娘听你的,下月初九就去甘家提亲!” 赵遵笑道:“姨娘最好先和表弟打个招呼,他别和我似的再逃了婚!” “他敢!” 赵遵不想在内宫久待,见事已毕就想走,李夫人却说:“小子,别急着走!我问你,把解玲珑那小丫头许配给你,你乐意吗?”李夫人还没死心,她不愿意失去和华阳公主联姻的机会。 赵遵当然不乐意:“姨娘,我比她大太多了……” 李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前几天来我这儿,又提起了你的婚事,自从你南征凯旋回来,已经有很多高官显爵向皇帝身边的人打听你婚配的事了,皇帝对此非常上心,来问我的意思,我都替你挡了两次了,可总不能一直打他的高兴吧!早晚有一天皇帝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给你赐婚,到时候你可别哭啊!” 赵遵低头不语,李夫人知道他的脾气,不能逼得太急。 “好啦,姨娘不逼你啦!但这段时间你得想办法帮我稳住华阳公主,别让她搅和了你表弟的婚事!这总行吧!” “嗯!”赵遵应了一声赶紧跑了,李夫人看着赵遵的背影轻叹一声:“和我那老姐一样执拗!”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忍者程煜 赵遵回到班闰府惊奇的发现班闰竟然回来了,正堂里还坐着程煜。 “老班,你不上班啊?还有老程,你是怎么找来的。脸拉这么长?怎么了?” 程煜不吱声,看着赵遵生闷气,“他这是怎么了?”赵遵不解的看向班闰。班闰道:“我哪知道,我刚入班他就气鼓鼓的找去了,说要见你。今天正好无事,我就告假带他回来了,已经等你一个时辰了!老程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看样子气得不轻啊!” 赵遵挠了挠头:“老程,你这是跟谁啊?我?我哪儿做错了?” 程煜怒道:“谁让你招惹丁须的?一个不够,还一同约战了闻达,你活腻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班闰轻松了起来,“咱们赵侯爷就是霸气,打一个哪够啊!” “班闰,你也是个混蛋!他疯了,你不拦着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让你俩气死了!” 赵遵道:“这不怪他,是我主动挑起来的,当时老班不在场。” “为什么啊?忍不了一口气?至于吗!你夸下海口一个打俩,现在这事已经传遍了洛阳城,街头巷尾到处有人在议论,肯定是丁须和闻达故意放出风来,让你是骑虎难下,不能不应战!这……这……,不行啊……不行,不能……不能……不能……” “怎么了老程?你舌头烫着啦!都是自家兄弟你就这么看扁老赵啊!” 程煜眉头紧锁,又叹了口气:“还有四天,我和老班哪都不去了,就在这个院里陪你练剑!丁须挑战你只是为了在人前找回面子,你的身份不必寻常,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你下杀手,有所忌惮就使不出全部的本领。老赵的剑法我见过,擅长防守反击,只要拖到了一时三刻,丁须再不要脸也不好缠斗你了,至于闻达吗?嗯……我豁出去了,插上一杠子,就说和闻达有私仇,我和他先干一场,赢不了他也消耗他一半的体力!” 赵遵为之动容:“程大哥,够朋友!小弟感激不尽!但……” “但什么但啊!我答应老李照顾你就不能食言,丁须是个十足的王八蛋,万一犯浑伤了你,在你脸上弄条疤,你的前途就完了!我实在不忍你这么好一个年轻人被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给毁了!唉,老程我被人戏称‘忍者’,巨能忍!可今天不能再忍了!” 班闰拍了拍程煜的肩膀:“没事的,你继续忍着吧!” 程煜一愣:“你的意思是……” 班闰一指赵遵:“一打二,他一个人包了!” 程煜感觉出班闰语气的认真,狐疑的打量赵遵:“你……你有把握!” 不等赵遵开口,班闰道:“我亲自检验过了,没问题啊!” 程煜还是不信:“性命关天开不得玩笑!” 班闰一阵苦笑:“你自己试,反正这几天咱哥仨分不开喽!” 又是后院,又是月下,只是比试的双方换了人,程煜也使刀,是细如柳叶的薄片刀,可见他也走灵巧的路线。程煜拔出柳叶刀围着赵遵转了三圈,脚步看似飘忽不定,实则不断试探寻找赵遵的破绽,一旦发现赵遵的破绽立即变换脚步扑过来。 赵遵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第三圈程煜绕到赵遵的身后侧,发现赵遵的身子微微一动似乎要跟着转身,程煜见机会来了挥刀直刺赵遵腰间。这一刀出其不意,又快又狠,只一刀就判断出程煜的修为远胜班闰,程煜对自己这一击也很有把握,但赵遵竟然不躲。直到刀锋离自己的皮肉不到三寸的地方,突然一扭腰长剑出鞘划出一道优美的半月弧线击在了程煜刺向自己的刀背上。 “当!” 两件兵器碰在一起发出震耳的脆响,程煜往前栽歪了一下,后背全暴露给了赵遵。 “停!”班闰惊出了一身冷汗,真怕赵遵追击的一剑砍下去。 程煜惊魂未定,看了看自己的宝刀,刀背被磕出了一块疤,赵遵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剑,用中指轻轻一弹竟然断成了两截。 程煜擦了一把冷汗:“我输了,老赵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若是一把宝剑,我的刀已经被斩断了!”程煜一再摇头,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苦练了这么多年,竟然一招就被赵遵化解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赵遵的实力。 “你确实超越了一般,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完全可以与丁须一战,甚至……甚至……算啦,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班闰问赵遵:“你小子和我动手的时候是不是手下留情了?” 赵遵道:“高手过招往往都是一招定胜负,如果真一招一招的拆,那就旷日持久了!你的功夫不如老程的棒,我只能用巧招赢他,你吗?怎么赢不是赢啊!” 三个人放声大笑,“既然来了,喝两杯再走!”班闰刚想命下人准备酒菜,程煜却说:“酒不急着喝,老班你先借我些钱!” “老程,你会不会聊天啊,刚聊着怎么打架的事,多慷慨激昂啊,怎么突然就说起借钱来了?煞风景不!” 赵遵知道程煜家底殷实,开口借钱肯定另有隐情:“程兄,有什么急用吗?” 程煜道:“你和丁须决斗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各大赌坊纷纷设立赌局买输赢,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有钱不赚是傻蛋啊!” 班闰也好此道,听罢眼前一亮:“是嘛?还有这么赌的?” “洛阳居于天下之中,这里玩的花样多了,赌狗赌鸡赌蛐蛐的不少见,剑客比武这样的好戏怎会错过,有人粗略统计了一下在洛阳城一年上演的决斗有数百场之多,除去其中掺假作伪的,剩下的都有赌坊设立赌局,有些人押对了冷门一夜暴富,也有一局输光了家产。特别是有军职的人比武,都是为了争面子,绝对不会作伪局,所以信誉最好,一旦设立赌局赌徒们一定疯狂下注。丁须这厮好斗,一年打十几二十场,但从没有哪家赌坊拿他的决斗设赌局,因为他从没输过,所以没有哪个傻子买他输,庄家设局要么没人下注要么一定赔,这买卖谁会去做啊!不过这一次因为对手是你,泗水侯赵遵的名字这两月叫得响,有名头,有几家赌坊这才破例开了赌局,今天是头一天下注!” “老赵的赔率多少?” “一赔九!” “什么?这么看扁老赵啊!看样子丁须这厮的人气很高嘛!” 程煜道:“不是刚说了嘛,丁须几年来一场都没输过,也就是在洛阳,还有赌场敢设这样的赌局,在长安恐怕没有哪家冒这样的风险!” “敢看不起老赵,让他们输个断手断脚!你打算借多少?” 程煜道:“怎么也得千八百两吧!” “那怎么够!借你黄金五百两,赢了咱哥们均分!” “妥了!”程煜问赵遵,“你打算下多少?” 赵遵摇摇头:“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们玩这么大万一赢了钱他们要不讲信用卷钱跑了怎么办?” 程煜摇头道:“不会不会,别说区区五百两金子,再多百倍人家也不会赖的!” 赵遵好奇道:“听这架势,比长安的祥龙赌坊也不差啊!” 程煜道:“祥龙赌坊是单纯的赌场由黑道控制,洛阳的几家大赌坊背后有商贾联盟支持,股东不是南方的药商粮商木材商就是北方的金客马帮皮货商,他们富可敌国联合起来在洛阳立足,以开设酒肆妓院和赌坊为幌子,暗地里结交权贵和其他来东都的客商,做些权钱交易、走私犯禁的勾当!这些黑市买卖油水极大,他们反而不会计较这些明面上的产业是否获利。因此洛阳赌坊的信誉一向很好,公平公正全靠运气!” 让程煜这么一说,赵遵虽不打算下赌注也很有兴趣去赌坊逛一逛长长见识,于是三人裹了一包金银就上了街。程煜地头熟转了几条街来到了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了一栋极其雄伟的楼宇前。 “射水涧?老程,你要请我们吃饭啊!”班闰大感意外,“咱们不是要去赌坊吗?” 程煜白了他一眼:“美得你!这就是赌坊,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家笑话!” “赌坊?”班闰闻着楼里飘出的阵阵肉香和酒香,不是很相信。 “程将军!您老来啦!”程煜是这里的常客,门口迎宾的小伙计一眼就看见了他,忙把三人迎了进来。 “这两位是我请来的朋友,都是第一次来,照顾好了!” “程将军放心,您带来的都是贵客!请上三楼!” “射水涧”的三楼是个大厅光席位就有五六十个,几乎座无虚席,人多但没有赌场应有的喧嚣,有说话的也都轻声细语的。席位上不见赌资,更不见赌具,大家都看向一面墙,墙上无有名人字画,却挂着一排高丈许、宽二尺,黑底朱字的木牌,上写天干地支,下书金银数额,叫人看不懂。 “老程,你真确定这里是赌坊?啥都没有,怎么下注啊!”三人找了一个空席位坐下,班闰马上凑上来问程煜。 程煜瞪了他一眼:“你着什么急啊!” 这会儿一个妙龄少女拿着一个小册子款款走来,施礼后恭恭敬敬把册子交到了程煜手里,程煜翻看仔细看了一遍,在其中一行下面画了个圈,然后写了一串数字交还给了少女。少女又向程煜确认了一遍才拿着册子离去。 少女刚走,班闰突然把手伸到了程煜面前,程煜不解道:“干嘛?” “还钱!” “你刚借我就想要回去啊!” “对!这根本不是正经赌钱的地方,你这个人太不靠谱了,我不相信你,快还钱!” 第二百一十八章 豪赌“射水涧” 程煜苦笑道:“我已经押出去了,怎么还你啊?” 班闰奇道:“押出去了?你什么时候下的注,我怎么没看见!” 程煜一指墙上的那些木牌:“班老爷,你以为那些牌子是干什么的?” “点菜用的菜谱,难道不是吗?” 程煜气乐了:“那是本赌坊可下注的赌局项目!看准名目下注便是了!” 赵遵懂了:“刚才那姑娘给你便是下注的凭据!” “对喽,你下多少钱写在上面,赌坊就会把你的钱算在所下赌注的总金额里,让其他赌客知道行情,每天日落停止下注,次日根据投注的金额重新制定当日的赔率,直到揭底的那天为止!” 班闰一拍大腿:“嘿,这赌坊讲理啊!全看运气和出手的胆量速度,有意思啊!可那些牌子上写的都是啥啊,怎么看不懂!” 程煜见班闰喋喋不休,只好让小伙计又拿来一个册子,原来册子上详细注明了所赌的项目和规则,与木牌上的天干地支一一对应。出于好奇,赵遵也凑过去看,发现所赌的名目非常奇特,有赌盐价涨幅的,有赌洛水涨落的,甚至有赌当天是否有落霞的,当然自己和丁须比武结果也在参赌的项目之中,算上程煜刚刚押上去的五百两金子,总共才六百两不到,看样子不怎么受人关注。 班闰指着排名第一的项目说道:“娘的,这算什么赌博!这俩家伙每天拿一千两黄金来下注,赌自己比对方有钱!必须一直这么赌下去,直到有一方再也拿不出钱来才分输赢,更惊奇的是双方的赔率都是一赔一,输光了下注的钱不说还得再多拿出一倍的钱给对方!这哪是赌博,完全是赌气啊!这不要了命啦!” 程煜道:“这两位都很有来头,一个是扬州的粮商韩佩,一个是益州的木材商余单,两个人来洛阳做买卖同时看上了一位花御坊的妓女,为了这个妓女二人在妓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放出狠话要让对方家破人亡,最后闹大了跑到“射水涧”来做赌,比财力要让对方破产!这不比了快一个月了,两人还和没事人一样,只是把洛阳附近的马帮累坏了,不停的往返洛阳与益州扬州之间搬运金银,我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有钱人还能这么玩!” 班闰道:“要是他俩比一百天,那一人就是十万两黄金!输的那个还要再搭十万,他要是没这么多钱咋办?” “不会的!‘射水涧’不是一般的赌场,在这儿下赌必须守这里的规矩,敢赖账的话跑的天下海角也难逃满门被杀的命运!所以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把赌资补齐!” 班闰点点头:“自古以来赌场最残酷,如果没有这点威慑力,赌场就无法立足!不过真要赔进去二十万两黄金,那也真让人肉疼啊!可……可他们这么赌,赢得一方把赌注都拿走了,对赌坊有什么好处啊?” 程煜道:“这个我也看不懂,可能是为了扬名吧!” 赵遵对这种斗富行为深恶痛绝,“射水涧”公然开设赌局助长他们的气焰更令赵遵不爽,他突然开口叫来了伙计。 “贵客,您有何吩咐?” “我要另立名目再加一局!” 伙计看了眼程煜,见程煜未加阻止,才对赵遵说道:“贵客,咱们这儿不能随便加注,您想赌什么啊?” 赵遵拿起笔在小册子上又加了一行:“拿去让当家做主的看。” 小伙计见了赵遵的字变色微微一变:“贵客稍等,我这就去见东家!”过了约莫一刻,小伙计回来了,“贵客,东家发话了,准许再设新局,这是赔率,您过目!” 赵遵看了一眼,点点头,小伙计有点为难:“贵客第一次来,咱们‘射水涧’的规矩,客人主动发起的赌局最低下注一千两黄金,您……”赵遵双手空空怎么看也不像携带巨款的样子,小伙计又不好意思说破,欲言又止的没往下说。 赵遵哈哈一笑亮出龟纽银印,小伙计立刻变了颜色:“小的眼拙!这就给您挂牌!”片刻之后新牌挂好了,十几个少女把新的下注手册送到了在场的每一个赌客的手里。赌客们看着最后加上去的项目,大多一笑了之,没有一个人加注。 班闰和程煜同时打开下注的手册,上写“骑都尉赵遵东城庙会与虎贲卫闻达之战胜负之赌,闻达胜一金赔一银,赵遵胜一金赔三十金”。 班闰看罢立刻埋怨起程煜来:“老程,亏你是老赌棍,还不如老赵机灵!放着一赔三十不买,买一赔九的!跟着你发不了大财!” 程煜笑了:“我可没赵老弟那么有魄力,小富即安,知足常乐啊!” 小伙计笑嘻嘻的问赵遵:“贵客,我给您写上下注一千金,您卖谁胜啊?” 赵遵道:“我不下一千金。” “啊?” “给我下三千金,全押赵遵胜!” 小伙计下巴都掉地上了:“贵客,三千金押谁?” 班闰瞪了小伙计一眼:“耳朵塞驴毛啦!押赵遵胜!三千两黄金!” 小伙计犹豫了一下,说道:“贵客,恕小的乱说。您第一次来,别玩那么大的,挑些有把握的,比武的事吧……总之是……” 赵遵点点头,没想到小伙计挺仗义,不忍赵遵在“必输”的赌注上赔光了身家,好言相劝,确实和一般唯利是图的赌场有区别。 程爷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这位爷不是凡人,如实下注,去吧!” “好!有程爷一句话,咱还有啥好说的!”小伙计本来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对啦,忘了爷的高姓大名,我好给您记上!” “骑都尉赵遵!” “骑都尉……啊?谁!” 赵遵笑了:“我就是赵遵,难道不能下注吗?” 小伙计重新打量了赵遵一番:“我们‘射水涧’是出了名万事皆可赌,只要您不押对方胜,怎么押都成啊!”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赵大人您气度不凡,一副贵人相,一会儿小的也在您身上押几两银子,准错不了!” 赵遵对小伙计说:“我今天确实没带这么多钱。稍后会派人把赌资送来!” “不着急!您的名头就不止三千两黄金,方便的时候说一声我们上门去取就成了!” 小伙计快速的来到新挂的木牌下面,在赵遵胜下面加注三千两黄金,全场一片哗然,赌客们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赵遵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拉着班闰和程煜离开了“射水涧”,出了门班闰立即问赵遵:“老赵你有三千两金子吗?” 赵遵笑道:“三千?一千我也没有啊!” 程煜眼珠子都瞪圆了:“没钱你下什么重注啊!这不是胡闹吗?” 赵遵一指班闰:“我没有,他有啊!” 班闰不干了:“凭什么啊,你俩赌博都找我借钱!凭什么啊,不借,再说我也没有啊!” 程煜一头冷汗:“这种玩笑可不得!改天一大帮讨债的登门把我逼死了,做鬼我也要找你俩算账!” 赵遵大笑:“不和你闹了,我南征立功皇帝皇后赏赐了不少内宫的宝物,御赐的东西应该值点钱,拿去当个千八百两总没问题,剩下的让老班想办法!” 三个人边走边商量去哪儿喝酒,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孟固。 孟固上前就给赵遵行礼,赵遵急忙搀住了他:“你身着官衣,我穿着便衣,你当街向我施礼不合礼数,罢了!” “遵命!”孟固从怀里取出一支锦袋,“大人您的东西,柳大人让卑职给您送来。” 赵遵接过锦袋,并没有看它,冷着脸问孟固:“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不是偶遇!” 孟固点了点头,班闰恼了:“你们这些下属竟敢监视自家的官长!太不像话了!” “是柳絮让你们这么干的?”赵遵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孟固忙道:“不不不,三位大人误会了!洛阳城规模巨大,遍布大小钟鼓楼三十几处。”说着他指向附近的一座钟楼,“每个钟鼓楼上都安插着一名岗哨,这些人无一不是目力过人之辈,经过训练可以轻易的在人群中辨人。早上都尉大人进出皇宫引起了皇宫附近岗哨的注意,他们便把消息传回了衙署,我们因此才得知三位的位置,并非有意跟踪!” 赵遵脸色这才缓和,打开了锦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册!上面雕刻了无数只起舞的仙鹤,打开一看,内只写了赵遵的名字。 “这是什么玩意?”在两京都吃得开的程煜竟不认识此物。 “千鹤坊的请柬!”因为之前的经历班闰一眼就猜到了此物的来历。 “啊,拿来我看看!”程煜像接圣物一样双手捧着金册,仔细端详,“真是精致啊!”程煜简直爱不释手。 “老程,你在洛阳混了不是一年两年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班闰颇为不屑。 程煜道:“你懂什么,千鹤坊的请柬只看身份,你有钱也买不到!据我所知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没见过这东西!” 孟固也道:“卑职在洛阳办案数年,每次经过千鹤坊听到里面动听的乐曲,心里都很痒痒想进去看看千鹤坊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但守门人眼力极好,认识每个老顾客和他们的车驾,新顾客不拿请柬也进不了大门。千鹤坊请柬全都是西域匠人手动打造,绝无作伪,实物卑职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班闰开玩笑道:“这么喜欢?让你们赵大人让给你得了!” 孟固没听出这是戏虐之言,摇头道:“千鹤坊一人一册,我就算拿了金册也进不去。” 程煜十分羡慕:“千鹤坊对客人极是挑剔,老赵接到请柬说明他已经跻身名流之列了。” 班闰问赵遵:“你怎么想,先去千鹤坊转转?” 赵遵随手把金册塞进袖子:“一个妓院而已,弄得像招女婿似的,它给我发请柬我就一定给它脸吗?不用理它!走,咱们喝酒去,孟固你也别走了,咱们四个更热闹!”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战前“休息” “喝酒?”孟固有些犹豫,“怎么?你不会喝酒?”班闰问。 “酒是会喝,不过……不过柳大人有令,比武前不许任何人干扰大人,这个时候喝大酒似乎……似乎不太合适!” 赵遵大笑:“柳大人也太小心了,本都尉还怕被人暗算吗?” “就是,咱四个在一块来百八十个也不惧啊!别墨迹了,我让这俩家伙耽误的连中午饭都没吃,早饿透了。”班闰不耐烦了,揽着孟固就走,此处乃是洛阳最繁华的地段,酒肆随处都是,四个人挑花了眼。走着走着,赵遵突然停住了,死死盯着一栋高楼,一动不动了。 “花御坊!老赵请客还真下本啊!够意思,借钱的事有商量!”班闰以为赵遵要在花御坊请客,还挺高兴,他哪知道赵遵停下是因为想起了雨荷姑娘。 “好,今天就花御坊了!”赵遵也不含糊,“等等!”孟固突然拦住了三个人,“三位大人,咱们进花御坊只吃饭不干别的了吧。” 班闰白了他一眼:“干别的怎么啦?用不着给他省钱!” 孟固道:“和您一起喝酒已经有违柳大人的命令,若是……若是再嫖宿妓馆,这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小命难保啊!” 赵遵踢了他一脚:“美得你!只喝酒不过夜!” 洛阳花御坊占地极广,比长安的还要大,前面一栋三层高楼,后面还有几十个小院,华灯初上客人们络绎不绝。这里是真正的风月场所,只要有钱就有姑娘就有美酒佳肴,原本他们商量只是喝几杯酒解解乏就回去了,可赵遵突然改变了主意进了花御坊,而且一进门就亮明了身份。 老鸨子一听赵遵来了,舍了其他的客人,小跑着迎了出来。 “赵侯爷大驾光临,真令花御坊蓬荜生辉啊!”洛阳花御坊的老鸨非常年轻,三十来岁,脸上没有一丝风尘气,倒有几分像卖香料布料的老板娘。 赵遵点点头:“这位是关内侯议郎班大人,这位是羽林卫的程大人,这位你该认识吧!” “哎呦,是孟将军!” 赵遵说:“他们都是我邀来的朋友,给找个安静地方!” “有有有,拙妇为几位大人引路。” 花御坊后院一个安静雅致的房间,屋中放着几大盆冰块,酷暑中竟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几位贵客,酒菜稍后便到,还要姑娘作陪吗?” 程煜刚想挥手打发她离开,赵遵突然又开口了:“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喝酒怪苦闷的,叫个琴艺好的姑娘来!” 另外三个人同时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了他,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抱着琴走了进来,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始为四个人抚琴助兴。 “老赵,你搞什么?”班闰压低了声音质问赵遵,“你招个女人来,咱们怎么敞开说话啊!” 赵遵道:“哪有那么多话可聊啊,听个曲放松放松。” 由于这个姑娘的出现,原本应该是欢闹的酒席变得文雅了起来,好在四个人都通音律也不觉得太无聊,但气氛怪怪的,酒也没怎么喝。 孟固始终是放不开,见酒喝得差不多了就提议离开,班闰不尽兴也想早点离了花御坊在换个地方喝二场,四个人回到前厅,赵遵的一只脚已经迈出花御坊大门了,突然又退了回去。 “三位兄弟,我觉得脑袋有点沉,也乏了,今晚就不打算走了。” 孟固脸像个苦瓜:“别啊,咱不是说好了嘛,只喝酒不留宿!” 班闰“善解人意”:“嗨,人之常情嘛,别拦着!咱哥仨换个地接着喝!” “不成!”孟固认真了起来,“赵大人吗,您这么干柳大人一定会知道的……” “姓柳的又不是老赵的婆娘,还什么都管了!”班闰硬拉着孟固就走,孟固挣扎着还要回来劝,程煜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老赵嫖宿在花御坊的事,不但要让柳大人知道,还要让全城人都知道!明白了吗?” 孟固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过来:“赵大人是在制造纵情声色的烟幕让丁须闻达轻敌!” “总算明白了!”班闰拍了拍孟固,“以后跟着你们赵大人得机灵点!这家伙比猴都精!” 老鸨见赵遵去而复返,立刻又迎了过来:“侯爷乏了!” 赵遵点点头:“这几日诸事缠身,太累了,今夜就不走了!” “这就给您安排,不知侯爷可有相好的姑娘?” “就刚才抚琴的姑娘吧。” “她?”老鸨稍微犹豫了一下,“不方便就随便换一个,不打紧。” “方便,方便!您在房间稍等,过会儿人就到!” 花御坊的客房从来不令人失望,赵遵坐在房中想到了和雨荷的初遇,很甜美,想得出了神没有留意进来的姑娘,更没注意到她脸上隐隐的泪痕。 姑娘抱着琴站在门口,赵遵呆呆的坐在窗旁,寂静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赵遵突然有点渴了,伸手去取水,没想到一个轻微的动作竟把姑娘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赵遵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他看着这个被自己“吓坏”了的小姑娘,有点自责,她不过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用来迷惑敌人的工具。 “别怕,你弹琴,我休息!”赵遵不想和她有太多接触,坐下闭目养神,姑娘按照赵遵的吩咐为他抚琴。 赵遵听着琴声渐渐进入无我的境界,南征期间各种辛酸劳苦,赵遵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练功,但赵遵却发现内功的修为却在此期间以惊人的速度猛增,魏平君传授的深奥武学,当年强记下来很多不能领悟,而今随手便可以使用出来,截脉绝学的前三触套路已经清晰无比,四触的套路正源源不断的从记忆中涌出来,不断加深。 姑娘的琴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她以为赵遵闭目是睡着了,抱着琴倚靠在墙角到后半夜她也睡着了。天明的时候赵遵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很可观的一笔钱,却没有叫醒抚琴的姑娘。 第二晚牡丹苑,第三晚香情坊,连续三晚赵遵在不同的妓院留宿,只要年轻貌美的清倌或乐师陪宿,很快赵遵的风流韵事就传遍了风月场。加上赵遵和丁须闻达决斗日近,他的名字在洛阳家喻户晓。 有些人对赵遵嗤之以鼻,把他也规到浪荡公子一类人中,说他不自爱,等着出丑吧。还有一些人认为赵遵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把丁须他们当回事,真性情,是大英雄。这种讨论在街头酒肆中随处可闻。 当赵遵从香情坊走出来的时候,见到了一脸怒容的柳絮堵在门口。 “柳大人早啊!”赵遵很自然的打招呼。 柳絮一把将赵遵扯到了马车上,阴着脸说:“赵大人,好风流啊!” 赵遵尴尬的一笑:“哦,换个地方睡觉罢了!” “睡觉?光睡觉吗?” 赵遵道:“柳大人,我的私生活你也管啊!好像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柳絮怒了:“我们累死累活支撑大局,全力扫清你比武的障碍,你呢!竟整日流连风月场所!孟固他们听了你的蛊惑竟然瞒着我!若不是一早被郭真大人叫出申斥,我还蒙在鼓里!你就是这么备战的吗?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赵遵见柳絮胸口起伏的厉害,知她真生气了,见四下无人监视,低声道:“我是在做戏!” “做戏?” “演给丁须闻达看的,没想到把你也给骗了!” 柳絮还有点不相信:“你没骗我?” 赵遵把手腕伸了出来:“不信你号我的脉,亏没亏精血一号便知!” “呸!”柳絮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谁要号你的脉,净说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 赵遵吐了吐舌头,撇开了话头:“郭大人知道我和丁闻二人决斗的事了?” 柳絮道:“这种事怎敢隐瞒上官。” “郭大人是什么态度?” 柳絮想了一下才说道:“郭大人听闻你和丁须闻达约战之事似乎没有太多意外,不说支持也没说反对,你流连烟花柳巷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埋怨你动静闹得太大,污损了骁骑军的名声!” 郭真的心机好深啊!这是赵遵对郭真的评价。事前不做声,但实际上他已经想好一百种应对的方法,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可进可退,不会惹祸上身,也不会落下不作为乱作为的口实。 高手,真正的官场高手! “明天就是比武的正日子了,你打算继续待在这种地方吗?”柳絮问赵遵。 赵遵说:“我不能露面,要保持神秘到最后一刻!” “这不是你夜宿青楼的理由,你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整个骁骑军!不能任你胡为,这样吧,今晚到我家将就一夜,我住的地方安静,养好精神明天有硬仗要打!” “去你家?这不太好吧!” 柳絮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住青楼大大方方的,住我那儿就害羞了,我严重怀疑你住在青楼的目的!” “大姐,都听你的还不成吗!”赵遵服了,柳絮让马车慢行,路上她向赵遵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大胡子和十几个匈奴奸细见逃走无望,产生了绝望的情绪在前天夜里集体自杀了,幸亏发现的及时,但包括大胡子在内的大多数奸细都死了,只活下来四个。 这些奸细都是死硬分子,酷刑之下也没有招供,但毕竟是重要人证,骁骑军有失职之过。他们的死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几位高官都派人过来问讯,好在都被柳絮应付过去了。 对外仍装作十几个人俱在的假象,伙食仍按十几个人的食量准备,活着的四个人,有专门人负责监视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最后柳絮说:“这件事我本想比武结束之后再告诉你,可不知是谁把我们抓住匈奴奸细的事秘奏到了丞相那里,丞相亲自过问了。” 赵遵一愣:“骁骑军是皇帝授意组建的秘密官署,归郎中令直接管辖,案件直达天听,丞相为何越级过问我们的案子?” 第二百二十章 比武开始 “傻话,丞相是百官之首当然可以过问我们的案子,再说鲍相只是问讯,没有插手的意思。” 赵遵道:“这种问讯以前也常有吗?” 柳絮摇了摇头:“没有,从没有过!骁骑军只是在京诸多官署中的一个,丞相日理万机平时根本想不起咱们来,这次却在奸细自杀之后突然问讯,我感觉这并非巧合!因此不敢瞒你。” 赵遵点点头:“这当然不是巧合,奸细自杀只是一起牵涉匈奴的案件一个插曲,但确实是我们的过失,自杀发生后没多久丞相就知道了,说明什么?” “我们当中有人故意泄露出了这个消息!”柳絮不假思索的说道,“但目的是什么?” “恶心我啊,即使我躲起来也会被这个消息搅得心神不宁!我的心乱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柳絮一愣:“你是说是丁须和闻达在其中搞鬼!” 赵遵说:“不清楚,即便不是二人所为,也是他们利益集团内的人在搞鬼!够阴险的!” 柳絮神色黯然:“对不起,我上当了,他们成功的诱使我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你。” 赵遵大笑:“哈哈哈,为了一场小比武,暴露了他们隐藏在我们内部的奸细,不划算呐!” “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是内忧外患,我干了两年多都没这么累过!” 赵遵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柳絮奇怪的看向他,赵遵再次装傻,“没什么,我心情不佳,明天估计要下重手了!” 为了掩人耳目,二人坐着马车到了柳絮的家,洛阳城最中心地段的一个雅致的小院,不算大,五间房有庭院还有花园,赵遵真喜欢这院子。 “大隐隐于市,你这院子可比我那值钱多了,周围住的都是富商,是祖产吗?” 柳絮只是笑,没接他的话:“你饿了吧?” 赵遵摸了摸肚子:“一大早就被你堵了,到现在水米没粘牙还真有点饿!” “等着!”柳絮把赵遵领到偏房,过了一会儿她端来了几碟小菜和两碗米粥。赵遵见她换了粗布衣,身上有灶灰,奇道:“大姐,用不着亲自下厨吧!” 柳絮吃了口小菜:“自己动手吃的才香甜。” “大姐,你不会是一个人住吧?” 柳絮道:“我不可以一个人住吗?” 赵遵大感意外:“大姐,你在外为官不能说日理万机吧,也是诸事繁杂劳心费力,回到家还要亲自动手操持家务,真是好精力啊!不知道累啊!” 柳絮淡淡的说:“只有回家收拾起这些锅碗瓢盆才觉得自己有点女人味,再说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打理的。” 赵遵看着颇大的家业只有柳絮一人形单影只实属不易,但他想不通这女人为什么不要婚姻不要孩子,可这种事没法开口去问。 柳絮今天啥也不干了,就守着赵遵,可吃完饭赵遵就坐在花园里发呆,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柳絮坐不住了:“明天就是比武的日子了,你就打算一直坐下去吗?” 赵遵看了她一眼:“打得过不用练就打得过,打不过再练也白给!不如多歇歇还能养精神。” 柳絮叹了口气:“你是骁骑军的天,你是我们的头,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若是输了,我也没脸待在骁骑军了。” 赵遵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天空发呆,直到黄昏。 入夜后,下了一场透雨,酷暑中难得几分凉爽,柳絮为赵遵铺好被褥,就去睡了。而赵遵仍无睡意,半夜他悄悄地离开了柳絮的家,直到天亮前才回来。柳絮不明所以,见日上三竿赵遵还在赖床,大怒。 “起来!”柳絮一脚把赵遵从榻上踢了下来,“我看你根本没打算赢,也没打算输,你是打算睡过去!” 赵遵揉了揉睡眼:“天亮啦?” 柳絮见他眼圈发黑,像没休息好,惊道:“你怎么如此疲惫,不会是一夜未眠吧?” 赵遵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在铜盆里捞点水洗了洗脸:“一夜不睡也不打紧,走吧!” 柳絮彻底被眼前这个大男孩搞蒙了,不可否认这个年轻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很迷人,但他的行为和思维更加的“迷”。柳絮的担心、忧虑,她的大局观在赵遵眼里什么都不是,赵遵有自己的主意,不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事后也不向你做任何解释,平时嘻嘻哈哈的,但他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正气和邪气都有。 柳絮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马备好了,再不出发对手要笑话你畏惧怯战了!” “不急,我说了今日应战,可没说什么时辰,让他等,耗尽他的锐气!咱们坐马车去,越慢越好,我还想睡个回笼觉!” 东城庙会是洛阳城最大的集市,逢六大集,到时候洛阳周边数十里的山村镇店的百姓都会到集市上易物买卖,今天正逢有剑客的比武,做完买卖的人都不急着走,把集市堵得水泄不通。洛阳令撒出手下所有的差役捕快到集市上维持秩序仍不够用,最后请来附近驻扎的虎贲军二百人,才强行逼开了疯狂的人群。 作为一方主角的丁须和闻达天不亮就来到了比武现场,丁须一脸自信,以强者的姿态坐等赵遵的到来,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自己快被烈日晒蔫了赵遵还没露面。底下的围观百姓开始议论了,不少人猜赵遵恐怕不回来了。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丁须心焦啊,嘴里起了一层水泡,就在这个时候赵遵到了。 他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赵遵下了马车闲庭信步走向比武的场地,人群自然分开了一条缝让赵遵过去。丁须和闻达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阴险和残忍的笑容。 赵遵扫视全场,在集市的中心最宽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开阔的地方垒了一个石台,石台不高只有半尺多,平日被几个收山货的地痞霸占着,昨天丁须家的仆人赶走了他们,把石台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 丁须家的仆人家丁占据了石台的东侧,闻达的亲朋占住了北侧,一个个气势汹汹的盯着赵遵。 当然站在赵遵这一边的也不在少数,班闰程煜等一批要好的军官约来了不少朋友给赵遵站场助威,骁骑军除了值岗训练的全部来给赵遵鼓劲,上百人占住了西面、南面与丁须闻达的人对峙。 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赵遵来到了石台前,班闰忍不住上前低声说道:“老赵,你搞什么啊,我们等了快俩时辰了!” 赵遵笑着说对他说:“睡过头了!” “闹呢!晒得我们一身臭汗,你竟然躲着睡觉!” 赵遵压低了声音问班闰:“丁狗贼几时来的?” 班闰低声回道:“我来的时候这俩混蛋已经在这儿了,恐怕来了至少两个半时辰了!” 赵遵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得更近些,班闰以为赵遵有要事交代,结果赵遵只说了一句:“还能再加注吗?” “能啊,赌场的生意都搬来了,你看见东南角那些人了吗,都是赌场的!” “去,把你在长安的豪宅押上,还有老程的祖产!” 班闰真要去,程煜不干了,二人纠缠的时候,赵遵一跃上了石台。丁须轻蔑的对赵遵说道:“还以为赵大人不敢来了!” “我是大人,大人有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晚了一会儿!” 丁须一直正在挤过人群的柳絮道:“重要的事?是在这婊子家过夜累着了吧!” 赵遵不为所动:“原来你喜欢听墙根啊,好听吗?” 丁须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原本想借柳絮挖苦搅乱赵遵的心神,没想到赵遵几句话轻描淡写的掩盖了过去,反而把他挤兑的无话可说了。 “姓赵的,懒得跟你斗口,今天比武定叫你好看!拔剑吧!”丁须恼羞成怒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向赵遵发起挑战。 台下的百姓见终于要开打了,叫好声山呼海啸,丁须发出了挑战,在场无论是恨赵遵还是支持赵遵的人,统统把目光投向了他。 赵遵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最后尴尬的戳了戳手,对台下的尤茂说:“来的匆忙忘了带剑来了,尤茂把你的佩剑借我使使!”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每件兵器的分量、快钝、刃口薄厚皆不同,哪怕出自同一个铸剑师的同制式的剑多少也会有差别,用习惯了才能掌握兵器的优劣长短处,如此重要的比武赵遵竟然随随便便借用他人的佩剑,等于自废武功。 尤茂都傻了,赵遵连说了两遍他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班闰解下来扔给了赵遵。 “不要以为临时借剑,我就会因此放过你!这是神圣的比武场,不是儿戏!”丁须虽然任性胡为,但痴迷武学又极其自负,他要的是一场无可置疑的胜利,不希望赵遵给自己的失败找到任何理由。 “开始吧!”赵遵进逼了几步,做出了应战的姿态。 “你是自找的!”丁须扔掉剑鞘,宝剑挥向赵遵的头面。丁须的这一剑速度不快,看似漫不经心,但明眼人特别是对立面的赵遵都是一惊,丁须的宝剑竟在空中不停地震颤,一把剑晃出无数剑影,如剑山一样压了过来。 丁须体型偏瘦小,力量不是他所长,但他痴迷武学每日苦练年纪轻轻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内劲渗入剑身,精铁竟然软似飘带,要硬的时候又可削金断玉,收放自如。虽然不能与魏平君使铁枪乱颤相提并论,也是赵遵所遇对手中唯一到达这个层次的高手,难怪柳絮、程煜等见过丁须真本领的人都极力反对赵遵应战了。 赵遵矮身躲过没敢硬接丁须的剑锋,丁须狂笑着刺出第二剑,这一剑更毒辣,直刺赵遵左眼。赵遵避无可避只能用长剑迎击,“当”的一声二人各退开了半步。 赵遵感觉握剑的手被抖动的剑身和丁须的内劲震得一阵酸麻。 这厮内力不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箭双雕 丁须收招定式微微一皱眉,他成名后已经有数年没和别人舍命相搏了,刚刚两剑用到了自己剑法的精华,结果在赵遵身上竟没讨到半分便宜,丁须暗自吃惊,逼人的气势减了三分。 台下观战的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不懂内力比拼和气息压制,见二人拼了两招就不动了,忍不住在台下吆喝。 “快打呀!”“不打仗改相面啦!” 台下叫的热闹,台上二人却异常的冷静,片刻之后丁须突然暴起,发动第二轮猛攻,丁须先声夺人爆喝一声横扫赵遵腰部,赵遵拧腰躲过,剑指丁须右手背。丁须变招几块,沉臂斜刺赵遵左肩,赵遵后撤半步剑交左手去划丁须手腕。丁须高高跃起劈赵遵脑门,这一击势大力猛,赵遵急忙躲过剑锋回刺丁须哽桑,丁须经验丰富落地后滑跪而来,躲开赵遵剑尖的同时急刺其小腹。赵遵金鸡独立原地转了一圈,去斩丁须手臂。二人你来我往战了三十几个回合。 台下一片寂静,台上只能听到二人不停变换的脚步声和兵器的破风之声,却听不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一个观众忍不住对同伴说道:“这两个人是在跳舞吗?动作那么好看,可就是不见真打啊!” 他哪里知道两个人境界之高,已经超越了普通对战的真杀实砍,一个招式使出来被对手克制,立刻变招应对。如同高手下棋,棋局陷入胶着之前的步数下的极快,快到不需要思考,只凭本能。 再次分开丁须额角见汗了,他引以为傲的速度胜不过赵遵。丁须精通百套剑法与无数实战经验造就的“灵”“速”结合几乎达到了极致,但赵遵技法之精妙也不亚于自己,丁须刚刚的自信没有了,变得迟疑了起来。 他盯着赵遵吼道:“姓赵的,你为何只守不攻,是不是昨夜风流过度损了腰!” 赵遵依然神情自若:“本都尉念你听了一夜墙根劳了心神,特意对你手下留情,你怎么还不领情呐!” “呸,大言不惭!要你手下留情!来来来,你我再战三百合!” 赵遵突然如恶鬼附体一般冰冷的说道:“丁须,还债的时候到了!你准备好了吗?”赵遵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他身边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冷了下来。 丁须打了个冷颤,第一次开始后悔了,后悔招惹了赵遵。但为时已晚,赵遵给予了其狂风暴雨般的还击,每一剑都从极诡异的角度袭来,以丁须的经验不是说抵挡不住,可赵遵出剑的速度太快,攻击没有间隙,丁须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丁须的对战经验比赵遵丰富的多,精通的剑招也非常丰富,仅仅速度上比赵遵差半筹,但他太自负了,被赵遵激怒失去了理智,又被赵遵释放的烟幕所骗,以为赵遵没有真本事又放纵情欲,于是掉以轻心,今天又在烈日下苦等了两个时辰,精力消耗甚大。几重劣势相叠加,终于露出败迹。 围观百姓的叫好声如山呼海啸,人群中还有几个地位身份特殊的人,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惊的有喜的、有爱的有恨的,不过也都被赵遵精彩的砍杀折服,频频点头。 丁须终于为自己的自负傲慢付出代价,在硬抗了三十几个回合之后,被赵遵逼在了石台的角落里。丁须又惊又恼孤注一掷,使出了最后杀手锏,不顾赵遵的剑锋迎上去以命换命。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二人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丁须当然不想和赵遵同归于尽,最后关头躲开了赵遵的剑锋,同样赵遵也避了过去。但赵遵一头扎进了丁须的怀中,左手快速打出三拳,一拳左肩窝,一拳右小臂,一拳小腹。最后一个肘击把丁须磕飞了出去。 丁须在空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仰面摔在石台上,“你输了!”赵遵冷冰冰的对着负伤的丁须说道。 “我没输,我不会输的……”负了伤的丁须发了疯一样爬起来,冲上去又是一剑,但宝剑挥出的瞬间他就觉察出身体不对劲!气息不畅,脚步慢了很多,但丁须被气昏了头,他活到三十几岁一直被人娇惯,即使做了错事恶事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所以即便他发觉出异样还是冲向了赵遵。 赵遵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当啷”一声,丁须的宝剑落地了,一同落地的还有他握剑的右手,在场的几千人几乎没人看到赵遵是如何出剑的,只看到长剑上鲜血滴答滴答落在石台上,紧跟着就是丁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柳絮惊恐的捂住了嘴,这一刻赵遵如死神降临,胆子小的捂住了眼不敢看,全场静默了,只有丁须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少爷!”“主人!”丁家的仆人家丁乱了套了,冲上去救人。断腕之痛可想而知,丁须被人架起来送下台,临走丁须强忍剧痛咬牙回头诅咒道:“姓赵的,你够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赵遵轻蔑的看向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根本不屑他的威胁,丁须被拉去抢救,赵遵看着台上的血迹对台下的骁骑郎们喊道:“来人,把地上那滩东西打扫了!” “是!”赵遵的属下兴奋极了,兜几捧土渗干了石台上的血污,很快比武场恢复如初。 “闻达,该你了!”赵遵用带血的长剑指向台下的闻达,闻达的魂这才从天外回到了躯壳。 这些年他和丁须勾结在一起凭借家世没少干坏事,从没有过挫折,但刚才丁须被斩断手腕的一幕彻底击垮了闻达内心,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比丁须尚且差一截,更别说对付赵遵了。 听到赵遵叫他的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都不知道怎么走上的石台,虽然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惧,但脸上的冷汗和颤抖的小腿立刻出卖了他。 闻达多年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而今面对赵遵露出了原形,台下几位高手见闻达这个怂样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那些围观的百姓,见第一场比武虽然短暂但精彩绝伦,还见了血,更加期待第二场了。 加油鼓劲、叫好声此起彼伏,但在闻达耳中这些助威声却像一道道催命符咒,“拔剑!”赵遵冷喝一声,闻达原地抖了一下。 “拔剑!”赵遵进逼了一步,“当”的一声,闻达的手再也握不住剑了,宝剑撒手掉在了地上。弃剑即投降,闻达不敢应战,随着宝剑落地自己的声誉一落千丈,再也没人看得起他了。 闻达崩溃了,掩面而走,听到的全是台下的嘘声。 杀人诛心!赵遵做到了! “都尉赢了!”“将军威武!” 骁骑郎们兴奋的高呼着冲上比武的石台将赵遵抬起来绕场一周接受围观百姓祝贺,在场的人都因成为赵遵成名之战的见证人而感到高兴,不过也有几个脸色特别难看,那就是几家赌场的人,他们赔大发了! 比武时周宾的脸色一直很阴沉,他为赵遵捏了把汗,等赵遵胜了,这种表情才有所舒缓,不过和那些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不同,他保留着一丝清醒,神情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赵遵在骁骑郎们的簇拥下,脚不沾尘的被抬回了骁骑军衙署,留守在衙署里的官兵也听到了消息,全体上下欢欣鼓舞。丁须闻达仗着自己有地位,欺压了他们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给他们出气了。 赵遵借此机会鼓励鞭策,骁骑军上下斗志昂扬,士气之高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期。 赵遵重创丁须逼闻达弃剑投降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华阳公主的府邸深处,一名小丫鬟急匆匆跑进内宅解玲珑的闺房。 “小姐……小姐!” “打听到消息了?”解玲珑语气中带着三分焦急,“胜了,胜了!赵公子砍掉了丁须的一只手,闻达吓破了胆当场就投降认输了!” 解玲珑拍了拍胸口:“那就好,你退下吧!”丫鬟刚走出房门,解玲珑就转头对坐在秀上的刘贞说道:“姐姐听见了吗,他赢了!” 解玲珑本打算一早去东城观战给赵遵加油助威,还没出门刘贞就找来了,她不敢去又很担心,窝在解玲珑闺房等消息,害的解玲珑只好留下来陪她。 赵遵故意晚到了一个多时辰,刘贞不知道原因啊,跟着提心吊胆的苦等了一个多时辰,越等越往窄处想,哭了好几次几乎崩溃了。 解玲珑只能不停地派人去打听,刚才小丫鬟一报喜讯,刘贞终于绷不住了软倒在了床榻上。 解玲珑笑着把她拉起来:“姐姐,你的心上人真是个大英雄,走吧,带我见见他去!” 刘贞惨笑道:“妹妹可别取笑我了,我这样子怎么见人啊!” “小可怜,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解玲珑故意逗她,“赵将军人长得俊,家世好本事又大,今天之后登门提亲的恐怕要把门槛踩破了!” “别闹,人家的心里乱的很!” 解玲珑突然又一本正经了起来:“胜了丁须闻达,证明赵大哥已经完全超越了下级军官的实力跻身将军一级的行列,今后他们可能会经常见面的。” 刘贞听懂了解玲珑的话意,精神又变得萎靡了:“小丫头,你想逼死我啊!” 解玲珑不想就此放过她:“与其便宜别人,不如把他匀给我吧,以后你想他了就来找我,我让你看几眼!” “疯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刘贞去捅解玲珑的腰眼,二人笑闹着滚成一团。 此役大获全胜,班闰、程煜和几个骁骑军的官长聚在一起为赵遵庆贺,这里面最高兴的当属程煜,这家伙空手套白狼,借钱下赌注结果押对了宝,赢下了半座金山,乐的北都找不着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门监 第二天喧嚣吵闹散去,一切恢复如常,郭真一大早就来到了郎中令官署开始办公。京官难做啊,光是皇宫内外的安全就费尽了郭真的心神,还要参与廷议商讨国事,更兼顾洛阳治安和抓捕审讯奸细等等,更不要说错综复杂的党争了。 不过郭真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人,处理这些政务虽然辛苦点,但终归是可以应付的。 报事的小吏急走几步,施礼道:“报,大人!骑都尉赵遵求见!” 郭真合上了待阅的公文,说了句:“请他进来!” 小吏转身就走,郭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来得好快啊!” “大人!”赵遵进门恭恭敬敬的向郭真施礼,郭真起身相扶:“不必多礼!” 郭真对赵遵确实喜爱有加,拉他坐下:“上次一别已有十日,赵侯在骁骑军待得可习惯?” 赵遵点点头:“很好,周大人柳大人对我都很照顾,骁骑郎们也都很优秀。” “内务处理好了?”郭真老奸巨猾,只字不提赵遵和丁须比武之事,但暗里却点给赵遵,自己已经知晓了。郭真没有表态,但赵遵是胜利者,无声即支持。 赵遵一笑:“处理了一些家务事,本不想张扬,没想到还是惊动的大人。” 郭真暗道这个赵遵睁眼说瞎话,比武前各种造声势,比武时场面那么大,还说不想张扬!但聪明人之间,看透不能说透。 “你这个骑都尉是皇帝钦点的,骁骑军上上下下你当家,我呢,替你把把关而已!” “郭大人,赵遵资历浅没经验,大小事务还得请教您!” 郭真大笑:“你啊你,官没当几天学会客套了,说吧,请教个啥?” 赵遵道:“是这样,柳大人和周大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很放心。但负责带队办案的左右监一直空缺,是我一块心病。目前,我有两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但又拿不定主意,还请郭大人帮着审一审。” “哪两位啊,说来听听!” “孟固和尤茂二人。” 郭真点点头:“这两位都是猛将,骁骑军组建的时候缺人才,这二人是我从上谷太守那儿硬要来的,行,是合适的人选。” 赵遵乐了:“您赞同就行,调令……什么时候下啊!” 郭真看着赵遵发笑:“你小子,净把我往套里带!算啦,谁让咱大话说出去了,必须挺你一把,好!从今天起左右监易位了!” “多谢,多谢!”赵遵谢完就想溜,被郭真叫了回来。“干嘛去!得了便宜就走啊!” 赵遵一脸“憨厚”:“我那里一大堆事呢,实在走不开啊……” “别给我耍花腔!我问你,匈奴奸细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赵遵装傻道:“哦,这个啊,是这回事……,我上任那天在多方协助下抓了十几个阴谋潜入洛阳的匈奴奸细,一直在秘密审讯,本打算破了案再给您汇报的。” “秘密审讯?秘密怎么让丞相知道了!几天前我突然被丞相叫去,问起我关于这个案件的事,虽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言语间表现出对咱们工作不满意!你怎么搞的,害我那么狼狈!” 赵遵挠了挠头:“我们确实做好了保密工作,实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没问你这个,你告诉我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赵遵说:“这些奸细都是左贤王麾下的死士,软硬不吃,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撬不开他们的嘴,再审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结果,他们的死活与案情已无太大关系。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潜伏在洛阳城中大奸细的大概所在区域,给我一段时间一定挖出这个祸根!” 郭真道:“既然丞相亲自过问了这件事,这案子就不能无限期的拖下去,给你十天把他找出来!” “十天?” “怎么?你嫌长?” 赵遵苦笑道:“郭大人,我本打算歇几天呢……” “哦,天天睡妓院还累着你了!别发牢骚!现在内务处理好了,没障碍了。倒要看看你对外办案究竟有多大能耐!”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来!” “郭大人,又怎么了?” “郭某眼里不揉沙子,骁骑军不允许有吃里扒外之人,家贼不能留!” “明白!我去了!” 郭真看着赵遵的背影,点点头:“臭小子,和我年轻时候真有点像!哈哈哈……” 回到骁骑军官署,周宾和柳絮迎了出来,周宾迫不及待的问:“郭大人怎么说?” 赵遵道:“哦,没啥特别的,郭大人限期十天让我们彻底破获匈奴奸细案。” “什么?”柳絮不乐意了,“你不是说去讨赏吗,怎么讨来了一道催命符!茫茫人海,一点头绪没有,就十天!你凭什么抓住潜伏在洛阳多年的老奸细!到时候一个人受罚不说,还要连累我们这些人!” “抓捕居心叵测妄图颠覆国家的奸人和敌国探子本就是我们骁骑军的职责,即使上官不限期破案,我们也应该抓紧破案!” 周宾道:“限期不完全是坏事,它是一种动力,鞭策我们不懈怠!赵大人,您发号施令吧,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还有件事需要先处理一下,郭大人已经批准左右监的任命,从今天起孟固和尤茂正式取代丁须和纪许……怎么?你们不高兴吗?”赵遵见二人脸色不佳,奇道。 柳絮碰了碰周宾:“老周,还是你来说吧!” 周宾无奈的叹了口气:“纪许他……他回来了。” 纪许原本是羽林卫麾下的一名悍将,三十二岁年富力强,本身又是烈属,前途不可限量。骁骑军从羽林卫分离出来的时候,常言死活不愿意让纪许走,是郭真下死命令拨给骁骑军的,纪许职务和丁须并驾齐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骁骑军成立之初纪许和周宾、柳絮一起撑起局面,是元老级人物,在众骁骑郎中非常有威望。此人为人豪爽,正义感十足,他之所以得罪丁须招来报复,也是为了替骁骑军的兄弟出头。负伤后纪许一直卧床休息,昨天他听到了赵遵大败丁须闻达的消息,兴奋的一夜未眠今天强撑着还未痊愈的病体来官署报到,由于来的晚一点,赵遵已经出门去见郭真了,纪许见过周宾和柳絮就回到了原来办公的房间。 孟固、尤茂等一班老弟兄见纪许回来了,纷纷围上去嘘寒问暖,嘴快的七嘴八舌的向纪许描述了赵遵如何神勇教训丁须闻达的故事。 这个时候赵遵在周宾和柳絮的陪同下来了,“都尉!”众军官全部起身行礼,赵遵点点头:“我来是为了宣布一项重要的任命,从今天起免去丁须的一切职务,这厮再也不是骁骑军的人了!” 众人一阵欢呼,“肃静!”周宾瞪了他们一眼,“让别人听见了成什么样子?好像我们多不能容人似的!” “是!”众人变明喜为暗乐,“我已经请示了郭大人,从今天起正式任命孟固和尤茂为左右监,好好干!”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模样都没了,首先变色就是纪许,丁须是害群之马把他清除出队伍合情合理,自己负伤受辱那都是为了骁骑军好,又没功劳也有苦劳,最后落得个罢官免职,他有点接受不了。 众军官也觉得欠妥,对纪许太不公平了,“都尉,我这个右监是暂代纪大哥的,如今纪大哥伤愈回归,这个官位理应归还。麻烦您去跟郭大人说一声,右监还是还给纪大哥,让他做。” “混账话!你以为官员任免是儿戏吗?”赵遵头一次发怒,众人立刻噤若寒蝉,纪许低着头神情黯然。 赵遵对他说:“纪许,我听你过的名字,也知道你有本事。然而你因私废公,斗殴负伤致使右监一职空缺数十日,虽然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而今右监职务由尤茂代替已成定局,你有何打算啊?” 纪许心乱如麻:“卑职不知!” “两条路,第一条,离开骁骑军……” “赵大人,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骁骑军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官位给你了,我听说常将军非常喜欢你,你回到他麾下一样可以展露才华!如果你喜欢去别的地方,我给你写推荐,你是人才到哪儿都受欢迎。” 纪许面如死灰:“我……有何颜面回去……” 孟固尤茂纷纷下跪:“请都尉收回成命,留下纪大哥吧!” 赵遵颇感为难,看向周宾:“周大人,各岗各位可有空缺?” 周宾摇了摇头:“满员无缺,不过建司之初裁撤了几个岗位,可以补缺!” 赵遵沉吟了片刻:“纪许,让你做个门监,你可愿意?” 纪许脸都紫了,门监就是看门人,堂堂一个千户去看大门,这是奇耻大辱啊!不光是纪许,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赵遵过分了,赵遵却不觉得,逼问纪许:“本官在等你的答复!” 纪许握紧了拳头,忍了再忍,终于松口了:“卑职愿意。” “好,从明天开始你就是骁骑军的新门监,门监一职非常重要,掌管本司的门户,你可不要懈怠,一天十二个时辰要给我盯紧喽!出了纰漏,拿你是问!” 赵遵走了,屋中一片死寂,最后还是纪许先开了口:“挺好,丁须这厮滚蛋了,咱们又能开开心心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强!”纪许这话言不由衷,大伙心里也憋屈。 第二百二十三章 皇家学院 尤茂道:“赵大人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针对纪大哥,纪大哥这么大本事去看大门,这……这也太屈才了吧!他怎么想的啊!” 孟固立刻制止了:“不要非议上官!赵大人不是寻常人,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不说破罢了!” 孟固的副手杨瑜道:“赵大人上任之初就严令我们不准私斗,他可能比较忌讳这个事,因此迁怒纪大哥,没事,过一阵子就好了!” 尤茂的副手是个叫李寅的人,他不怎么说话,这时不忿道:“不让别人私打斗殴,可他怎么能一次接受两个人的约战?言行不一、双重标准怎能服人!” 众人听罢都不再言语,各想心事。 赶走了搅局的丁须,又迎来了纪许回归,本来挺高兴的事因为赵遵发威,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丞相亲自过问、顶头上司郭真斥责,使得匈奴奸细案成了当务之急。 众将分成两列垂手站立,等着赵遵发号施令,然而赵遵就那么坐着,阴沉着脸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众将心里没底,却也不敢问,局面僵持了足有半个时辰,赵遵突然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各司其职,散了吧!” 众将全傻眼了,一齐看向周宾,周宾示意他们先退下,“限期十日,你不急吗?”柳絮又惊又气。 “急!” “急,你还把人都打发走?这个案子有多复杂,牵涉有多广,你不是不知道!不合众人之力是破不了案的!” 赵遵突然表情古怪的看向她:“你告诉哪个人可用,哪个人不可用?” 柳絮让他看的发毛:“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不想再次被人出卖,所以我谁都不信!” 柳絮惊呆了,她明白赵遵的话意,她惊慌、气恼,可她无法反驳。说完赵遵把官服一脱:“我有事要办,官署里只要不是特别紧要的事,你们两个处理便是!”说罢转头就走。 柳絮急忙追了出去:“你不能单独行动坏了规矩!” 赵遵回了一句:“那是以前的规矩,现在我是骑都尉,规矩我来定!” 柳絮僵在当场,这一刻她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赵遵收回了权力掌控了一切! 周宾拖着残腿走了出来,看着赵遵的背影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年轻有为啊,只是不知道这一股血涌之气会给我们带来荣耀,还是灾难!蝼蚁啊,命运终究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柳絮打了个冷颤,看向周宾,周宾却摇着头苦笑着回去了。 小小的一个骁骑军,远离中枢平日里不那么起眼,却在京畿之地掌握着一定兵权,又能接触到核心秘密,各方势力都渗透进来,获取想要情报。骁骑军明里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各方势力都在关注着他。 赵遵身着便衣走过数个街区,来到了一个气派的大官署门前,他来是为了直面一个人。 “这里是虎贲军重地,闲人莫近!”赵遵离得大门近些,守门的卫士立刻吼道。 “我是骁骑军都尉赵遵,要见你们关将军!” “赵……”卫士听过赵遵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赵都尉稍候!”卫士跑进去通禀,不多时就跑了回来。 “赵都尉,我家将军在二堂等您!” “多谢!” 虎贲军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强军,是皇帝的亲兵,虎贲中郎将关樾以下所有官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强者,虎贲军也常以皇帝卫队自居,高傲甚至傲慢,但他们有傲慢的资本,只要有虎贲军参加的战事,无一例外都斩获头功,关樾更是有直逼吕翔当年的豪气,各级官员对他们也高看一眼,因此虎贲军在两京的营房和办公官署都超过一般。与其相比骁骑军那点小地方简直不值一提。 时隔近一年,赵遵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令他感到有巨大差距的强者,虎贲中郎将关樾。自从见过一面后,赵遵就把他作为了超越的对象,然而一年过去了,赵遵感觉和他之间的实力鸿沟没有一丝变化,关樾深不可测! “赵将军!”关樾非常亲切的招呼赵遵坐下,“关将军!”赵遵的恭敬也非作伪。 关樾笑着说:“赵将军的庆功宴我当时有公务在身没有到场,甚是遗憾,本想过几日邀赵将军过府饮酒,没想到今日贵客登门啦!” 赵遵陪笑道:“与关将军的威名相比,赵某那点小功劳简直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关樾说,“不尽然吧,这些天赵将军南征的功绩被无数人提及,昨日又以一敌二大获全胜,关某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啦!” 关樾言语生动,表情也很好玩,赵遵不禁莞尔:“关将军,小弟也不想出这种风头啊,实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啊!” 关樾道:“对此我深有体会,哪个衙门口没几个扯后腿的少爷羔子,只是老弟你运气差碰上丁须那厮,真是棘手、头疼!难得你有这等魄力和手段,既解决了丁须这个大刺头,还让他有苦难言,不错,真是不错!” 赵遵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见关将军正是为了此事。” “哦?” 赵遵道:“闻达与丁须合谋重伤我骁骑军的右监纪许,实在可恶,我当众折辱了他,给了他一个教训。但闻达毕竟是关将军麾下虎贲军的军官,我这么干有损虎贲军的军威,因此我是特地来向关将军请罪的。” 关樾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赵将军严重啦!说实话,我早就想收拾闻达这家伙了,只是这厮比丁须圆滑得多,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收拾他。这次赵将军帮我教训了他,我还得谢谢你呢!” “关将军不用拿好话安慰我,我是诚心的!” 关樾道:“我也是诚心的,闻达弃剑服输颜面扫地,如果他还知道三分廉耻,虎贲军还给留个席位,若是继续我行我素,关某就让他滚蛋,爱上哪去上哪去,虎贲军不留啦!” 二人相视一笑,关樾道:“日近正午,我看就别走了,留下来喝两杯!” 赵遵道:“我也想啊,可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不干不行,干了闹心啊!唉……” 关樾一直把赵遵送到大门外,语重心长的说:“成立骁骑军这件事在朝堂上争议很大,贪污受贿、横行霸道这样的罪名在公卿大臣眼中不叫犯罪,皇帝最多斥责一番不会因为这点罪名严惩功臣,但骁骑军要查是通敌叛国、图谋篡位等危害社稷江山的重案,这点罪名哪一条都是皇帝不能容忍的滔天大罪,沾上一条就得抄家灭门!骁骑军成立之初困难重重,各官府先是不肯出人,等明白过来了又拼了命的把心腹往骁骑军塞,骑都尉一职更是争的不可开交,这也是官位空缺两年而不定的原因。如今你坐上了这个能决定一个家族命运的官位上,以后不能指望其他官员真心帮你,你手下的那批人各个手眼通天,却不一定和你一条心,不出事的时候还好,一旦哪个案子牵涉到了他们背后的势力,那就是难说喽!” 赵遵听了颇为动容:“多谢关将军提点,小弟茅塞顿开!” 关樾一笑:“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点,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吃了小人的亏!你刚入京任职咱哥们以后长着呢!” 赵遵大战丁须闻达那天,虎贲军出动一支小队帮助维持秩序,关樾就混在这群人当中,他目睹了场上发生的一切,他高看赵遵一眼,是因为赵遵展现出了令人敬畏的实力。 赵遵与关樾交谈中发现关樾长得粗壮,但他的心思却细腻如发!二堂中署名关樾的那些字画说明他是一名文韬武略兼备的帅才! 刘氏宗亲子弟六岁入学启蒙,一直到成家之前,每天都要勤学经史文典,治国兴邦之道,管理这些宗亲学子的官员称为监学,如今的监学乃是大皇子刘焱,他既是官员又当学生,与众多亲族兄弟在一起。 能教导皇子宗室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要么是天下闻名的饱学鸿儒,要么是各官府的优秀官吏,不但教育他们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行,还要学习如何治理国家,掌握国家运行的基本程序。十二岁开始学习骑射技艺和兵法韬略,强身健体的同时还要知兵懂战!可以说刘家皇族的少年们心性不同,但没有昏庸孱弱之辈。 今天上午最后一讲的老师是博士官章军,章军四十岁上下,少年游学,是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饱学之士,皇帝专门指派他来教导刘家的少年郎们。 章博士准备了一份百年前的旧档,开始了口若悬河般的演讲:“一百多年前天下处于混战之中,经过多年的攻伐北方渐渐形成了齐国魏国并立的局面,两国实力相当战事旷日持久,百姓民不聊生。在两个大国夹缝中存在着几个百里小国,大国尚难自保小国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只能依附两个大国苟延残喘。徐国便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小到可怜,一个国即一城,一城便一国,但徐国地处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双方无论谁主动开战必须借道徐国,所以两大国争相拉拢徐国,徐国国家左右逢源捞了不少好处。前魏永昌五年,也就是灭齐前的五年,齐国纠集徐国在内的五个国家倾全国之力西进誓要一举灭魏,双方鏖战了半年有余,死伤十数万将士,齐国最终没能扣开关中大门,至此齐国的国力急转直下。大战之后双方忙于休养生息,罢兵止战,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事。转过年来徐国一带大旱颗粒无收,徐国国君急派使者到齐国借粮,齐国已自顾不暇断然拒绝了徐君的请求,徐国国君走投无路只得向魏国求粮,诸位,你们说说,这个粮该不该借给徐国?” 刘永第一个站了起来:“不借!” “为何?” “原因有二,其一,大战之后国库空虚,魏国也没有余粮,此时借粮等同于资敌!其二,徐国国君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肯定有借无还,狼吃饱了是要伤人的,说不定掉回头来打恩人!因此不能借粮!” 不少人都支持刘永的观点,章博士看了一圈,最后问刘焱:“大皇子,你怎么看?” 刘焱道:“章博士,我觉得粮该借!”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博士问题 “哦?说说看!” “徐国国君有过,但徐国的百姓无过,天子当为天下苍生着想,不能因私废公,所以即便有去无回,这粮也该给!”到最后刘焱都不说借了,直接说成了给,看来他也觉得有借无还。 这时章博士打开旧档,念道:“魏主曰:徐君恶,百姓却无辜,遂借粮与徐国。”章博士继续说,“徐国得到魏国的救济度过了难关,第二年徐国大丰收却绝口不提还粮之事……” “怎么样,我说着了吧,魏主做了件蠢事!”刘永洋洋得意道。 “次年关中发生瘟疫,十室九空,齐国再次纠集数个小国进犯魏境,徐国国君忘恩负义亲率全国可用之兵做齐国的马前卒,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小人!”“无耻!”几个血气方刚的皇族少年气的跳了起来。 “后来呢?”刘焱急于知道结果,按住了几个弟弟,“齐衰魏兴之势已定,魏国逢灾遭侵,全国百姓同仇敌忾奋起反击,三战三捷将齐军打的溃不成军,徐国的军队亦被全歼,徐君被生擒送到长安。” “打得好!”“漂亮!”“活该,解气!” 章博士的问题又来了:“诸位,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徐君呢?” “该杀!”刘永跳起来说道,“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留他作甚!杀他以告天下,扬威立信!” “对,不义之人该杀!”大多数人都支持二皇子的主意。 章博士看向刘焱:“大皇子,你以为呢?” 刘焱有些为难:“徐君确实可恶,该杀,但‘王不杀王’,嗯……不如囚禁起来,还能得个美名。” 章博士点点头:“或杀或囚,新来的那个小伙子,你也说说看!” 众人齐向后转头,却见赵遵站在后门,恭恭敬敬的听着章博士的讲解。 “表哥!”刘永冲到后门抱住了赵遵,“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遵笑道:“你们刚开讲我就到了,只是你们听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我。” “赵将军!”刘焱亲切的拉住赵遵的手说,“上次家宴时你答应要开教导我们兵法武艺,这些弟弟们都等了你半个月了,老向我要人,我很为难呐!” 刘永道:“我可以证明啊,要不是听说表哥你新上任公务繁忙,大哥就去登门请你了!” 众人皆大笑,刘焱对刘永说:“二弟,今天赵将军来了,说明缠人的事都处理好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刘永低声对赵遵说:“听说有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找表哥的麻烦,可把我气坏了!不过恶人有恶报,最后都被表哥收拾了,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我没能到现场为你加油助威……” “喂喂喂,小家伙们,这里是讲堂,还没下课呐!” “弟弟们,快回到坐席上去!”刘焱把赵遵也安排坐下,章博士对赵遵说,“该你了!” 赵遵心里好笑,这个博士官真是一丝不苟,怪入戏的! “徐国主力被灭,已无实际威胁,杀之落下骂名,囚禁亦显得没有肚量,放了吧,不但放了,还要风风光光的送回去,让他继续做王!” 章博士揭开了谜底:“众将皆狠徐君无信欲杀之,魏主不允,归还徐君甲仗、马匹,护送其回国。”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赵遵,没想到“插班生”一语中的,章博士也以为赵遵只是碰巧猜中,不以为怪,说道:“放归徐君后三年,魏国倾全国之兵灭齐,夹缝中的那些小国因前两次魏君对徐君的恩待,看清了形势纷纷站在了魏国一方,原本平衡的国力打破了,魏主终于统一了北方。徐君等一众小国国君上书,去国,然魏主不允,直到数年后统一南北,徐君等再次上书,才答应他们去国。” 众学子熟悉章博士的套路,知道问题又来了。 “最后一问,统一天下后魏太祖会怎么对待徐国国君?”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因为有无数种答案,最后还是刘永先说道:“魏太祖以德报怨对待徐君已成佳话,乱世如此,何况太平了,我想徐君的下场应该还不错,不做官至少也能安度晚年。” 这一次刘焱也赞同了二弟的观点,所有的皇族子弟都认同,只有赵遵没有点头。 章博士看到了,问赵遵:“你有不同的见解?” 赵遵点点头,“你以为,徐君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赵遵做了个杀头的手势,众人一片哗然,章博士也变了颜色:“你以为魏太祖会杀徐君?” 赵遵道:“这是必然的,魏太祖深谙帝王之术,灭齐之前他以德报怨善待徐君不是因为他大度,是因为统一天下需要他这么做来邀买人心。天下一统后杀掉徐君也不是因为他恨徐君,而是为了统治天下,一切危害政权稳固的隐患都必须除掉,没有人会指责胜利者,有的话也会死!” 赵遵一席话,全场鸦雀无声,章博士展开了最后一段。 “魏太祖初对徐君礼遇有加,一年后徐国旧臣密告徐君咒诅天子意图谋反,廷尉署严查之下徐君招认是实,太祖遂灭其族……” “又让你说着了,小伙子,你很厉害啊!”章博士看着赵遵频频点头,然后又对皇家学子们说道,“这段文档讲述的只是一件往事,在处理与徐国关系的三件事上魏太祖做的对与不对至今也无定论,但希望你们可以有所借鉴,凡事要从大局出发,不要因个人好恶做下悔恨的事,好啦,今天到此为止啦!” 散学了,但刘家的这帮少年还没从赵遵刚才那一番帝王之道的震惊言论中清醒过来,甚至连赵遵离开都没注意到。 殿外的小路上,赵遵和刘焱刘永边走边谈。“大皇子,卑职今天是来告假的。” “告假?” “是啊,卑职公务缠身,短时间内恐不能到武英殿授课了。” 刘焱道:“什么大皇子,哪个是卑职!赵将军你是李夫人娘娘的外甥,二弟的表哥,那也是我的兄弟,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大哥,我喊你兄弟!” 赵遵见刘焱说的真诚,忍不住喊了句:“大……大哥!” “这就对了,听兄弟的语气似乎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赵遵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了,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赵遵把匈奴奸细案的始末详细的说给了两位皇子,二人脸上既兴奋又带着焦虑。 刘永道:“表哥,段宏绝对不会通敌的。” “对,段宏位极人臣财富更是数不清,他没有谋逆的理由,奸细肯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潜伏在千鹤坊的,可问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能轻易的招惹段宏,据你说千鹤坊背后还有其他股东,即便没有还要考虑段宏的另外一个身份,他是国舅,皇后的亲弟弟,总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得罪后族吧!” 刘永也替赵遵着急:“一边是鲍相的催促,一边是后族的威慑,没想到表哥刚上任就遇上这么一个棘手的案子!” 刘焱想了一下:“要不要请示父皇,请父皇下旨配合你调查。” “万万不可!我一上任就借助皇权办案,即便破了案也遭人非议,万一还破不了案丢的是皇帝的脸,我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而且奸细隐藏在千鹤坊中是绝密,仅有寥寥数人知晓,一旦公开让奸细有了防范,再想抓他就难了!” 刘焱拍着赵遵的肩膀说:“兄弟,别气馁,不能明查就暗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和二弟一定帮你!” “就是啊,表哥,咱哥们抱在一起谁也不怕!” 赵遵十分感动,握住刘焱和刘永的手:“有二位兄弟支持,我的心里畅快多了,无论如何我一定把这个隐藏在东都的巨奸挖出来!” 赵遵和二位皇子分手后,独自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正午时分人声鼎沸,赵遵却好像聋了一样,一点杂声都不能入耳。 他在回想,刚刚所见所闻的一幕幕,章博士选择魏太祖与徐君的往事做题不是没有目的的,他在有意识地考验诸位皇子的王霸之才,很难说这是不是皇帝授意的,但作为皇位最有利竞争者,刘永的表现非常的稚嫩,丝毫看不出刘衡的影子,相比而言外界传闻庸碌的刘焱,反而仁爱沉稳,有几分帝王之相。 当赵遵提到匈奴奸细藏在千鹤坊,可能触及到段宏利益之后,刘焱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站在赵遵这一边,反观自己的亲表弟刘永,畏惧段氏的势力,一句公开支持赵遵去查段宏的话都不敢说,这让赵遵十分失望。 刘永真是大周理想的继承人吗?帝国交到他的手里能治理好吗?赵遵只想了一下,立刻晃了晃了脑袋,这是自己该考虑的事吗?刘永毕竟是自己的亲表弟,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赵遵赶紧挥走这些可怕的想法,他回到了多日未归的家中,管家婆忙给赵遵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赵遵洗漱一番终于镇定了下来。 千鹤坊,我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石姚二富商 千鹤坊位于洛阳城西,远离繁华的街市,坐落在一片竹林中,三面环湖,僻静的不像一家妓院。千鹤坊是天下独一家,最不像妓院的妓院,这里不但接待男客,还对女人开放,当然女客来这儿的目的大多和男人不同,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份都很尊贵。 在千鹤坊不但可以品尝到全天下的珍馐美食,还能喝到各地佳酿和海外美酒,更难得的是一年四季都有温汤药浴,这对体虚惧寒的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各种精致的装潢,不计成本的营建,单单是食材的采买和薪柴的购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别说还养着数不清的清倌红倌。 如果说你有足够的金钱,以上这些或许你可以做到,但千鹤坊的乐师、舞姬和音乐的底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去的,一入千鹤坊就如同进入了百鸟林,到处都充斥着美妙的歌声和琴声,让人流连忘返。 来这儿的客人,无法用“嫖客”来称呼,他们一个个温文尔雅,来千鹤坊也不都是为了满足欲望,很多人来此是看中了千鹤坊优雅的环境,商人们来此买卖议价,官员们到处交换政见,关上门他们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 千鹤坊素来以保守客人秘密着称,每一个单独房间的墙壁都有一尺半那么厚,房门是用一种极轻的软木料打造,隔音效果极佳,别说谈事了,就算里面打架外面也听不到分毫。这还不算那些明里暗里的保镖护院,想在千鹤坊偷听别人的谈话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千鹤坊如此昂贵的原因之一,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千鹤封闭的房间里不知发生多少了肮脏罪恶阴谋算计。 赵遵来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千鹤坊门前树影婆娑,两只巨大的灯笼在微风中晃动,光线时亮时暗。赵遵在稍远处驻足观察,客人稀稀落落,大多数是坐马车来的,也有个别骑马的,还真让赵遵发现了女客,也许是天黑离得又远,看这些人的衣着也不显得特别华贵。 赵遵走出了藏身的阴暗处,门前迎客的伙计立刻发现了他,伙计迎了上来,语气恭敬,但不卑微的说道:“贵客,小的是新来的,客人们的脸还记不太熟,您……” 小伙计岁数不大,但通达人情世故,他不认识赵遵,却不敢盘问,于是自贬让赵遵主动亮明身份,这种应急能力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 赵遵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从袖子里拿出了金册请柬,一个字没有说,“原来是赵侯爷,小的们眼拙,您别见怪!”小伙计没有接赵遵的请柬,却准确的猜出了他的身份。 赵遵有些好奇:“你以前见过我?” “小的哪有那个福分,只是近两个月本坊只送出这一份请柬,不用猜也知道您是谁。” 赵遵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赵某还是挺荣幸的。” 小伙计陪笑道:“咱们坊只选像您这样的尊贵客人,怕闲杂人等进了园子扫了您的兴,最近没有外埠调入京城的官员,酷暑时节远道的客商也少,所以有些清净。”边说边把赵遵往里请,赵遵进入千鹤坊内顿时被别具匠心的亭台楼阁震撼到了,不由感慨:“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没建在长安呢?” 小伙计道:“不瞒赵侯爷,小的也好奇这是,东家的心思咱猜不透啊!不过这些年陛下眷顾洛阳,住在洛阳的时间甚至超过了长安,托他老人家的福咱们的买卖越做越好了。” 小伙计一直把赵遵带进了千鹤坊深处的一栋灯火通明的楼阁才离开,千鹤坊迎宾的大厅令赵遵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免皱起了眉头,这里没有老鸨、没有浓妆艳抹的歌舞伎、甚至连一个管事的人都没有。二楼上隐约有乐曲和人的谈笑声传来,但没有人指引。 正为难之际,有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赵侯爷!” 赵遵猛一回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黝黑汉子站在背后,一脸热情的笑。赵遵打量了他一番,没有印象:“您是……” “小民叫石癸,江夏人士,做珠宝生意!” 一报名赵遵更糊涂了,自己记忆中和做买卖的没什么交情啊,石癸是做生意的人精,善于察言观色,见赵遵一怔,立刻明白了。 “两天前我在东城与人交易,恰逢赵侯爷比武擂台上大放异彩,至今不能忘怀!” “哦……”赵遵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石癸善解人意,低声问:“侯爷是头一次来千鹤坊?” 赵遵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石癸一拍胸膛,很仗义的说道:“侯爷,别看我是个外乡人,但除了上货走货,一年倒有八九个月窝在洛阳,石某仰慕侯爷,如不嫌弃今天我给你当一次引路人,各种开销都算我头上!” 赵遵听他口气不像单纯的商人倒有几分黑道大哥的意味,赵遵不想和这种人有过多牵扯,刚想出言婉拒。石癸却有说:“千鹤坊不同其他,这里面道道挺多的,侯爷第一次来要没个人领着恐怕一整晚都要在这楼里瞎溜达啦!你我反正都是一个人,结个伴也不显得孤单不是!” 石癸的话说到这份上了,赵遵实在不好驳他了:“初次见面不好让石兄破费,我请客!” 石癸道:“皇帝重农抑商,我们这些买卖人虽然有钱,但走到哪儿都低人一等,干点啥都得低三下四拿钱铺路,被有权势的人压榨!憋屈啊!您出手教训了那姓丁的,咱看着别提多解气了,就凭这一点我就该请客!今夜保侯爷你满意!走走走,上楼……” 说着二人上了二楼,赵遵立刻闻到了令人垂涎的美食香气,这一层终于看见人了,十几个小姑娘捧着食盒穿梭往返,不知把菜肴送到什么地方去。石癸告诉赵遵,这一层是就餐的地方,赵遵这才注意到二层中有那么多隔断间,同时也有普通的席位,任客人挑选。 赵遵尽量不想惊动旁人,石癸却为了巴结赵遵,执意请客,请就请吧他还不肯去单间吃,最后二人挑了一个靠近楼梯的席位坐下。石癸是商人,吃饭的功夫也不想错过结交朋友的机会,吃着饭眼睛却一直往楼梯口瞅。 赵遵无奈选择背对着楼梯,好在千鹤坊的美食确实诱人,赵遵才不至于太过苦闷。就在快吃完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石癸见到来人,眼一下子就亮了,站起身来大喊:“哈哈,我当时谁,原来是老姚你这个倒霉蛋啊!来来来,吃我口剩饭!” 赵遵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白胖子,胖子上楼第一眼就看到了石癸本想逃走,但石癸眼尖没能逃了。 胖子叹了口气:“娘的!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怎么偏偏遇见你了!”说着做到了石癸他们这一席,“挖苦一两句就完了,说多了我可翻脸!”然后很不见外的点菜要酒,看样子和石癸非常熟络。 “这位是……”赵遵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问石癸。 “他啊,不是说了吗,倒霉蛋姚琮,荆楚之地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我好哥们!今天咱们又多一个伴!” 赵遵奇道:“荆楚富庶,姚兄是当地首富可以说富可敌国,石兄为何以‘倒霉蛋’相称啊?” 石癸刚要开口就被姚琮捂住了嘴巴:“你出不了人声,还是我自己招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姚某点子背,赔了不少钱,心里郁闷本想到千鹤坊来散散心,没想到遇到了老石这个长舌妇!真是流年不利啊,改天一定到苍云宫祈福转转运才行!” 赵遵安慰道:“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姚兄不必太过挂怀,以免伤了身子。” 一旁的石癸忍不住了:“不是做生意赔了,是在赌场上输了个手断脚断,老姚差点没投了河!” “你!”姚琮大怒,“老石,你非揭我短,逼我上了吊你就好过啦!” 石癸大笑:“拉倒吧,亏那点钱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能有点肉疼,上吊不至于!哎,对了,老姚都听说你赌输了钱,究竟怎么回事啊?今天赶巧了,有酒有菜,不如说出来给咱们祝酒兴!” 姚琮看样子和石癸的私交确实很好,这样也没真生气,喝了一口酒才说:“唉,别提了!两位可知道两天前东城的那场比武?” 石癸和赵遵互望了一眼,石癸向赵遵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破,“略有耳闻!”石癸装模作样的说道。 “我的赌场设了赌局,老姚我看走了眼,押错了宝!结果一赔九、一赔三十,总共赔了九万多两,金子!” 石癸一口酒全喷了出来:“九万两黄金!老姚,那是真肉疼啊!” 赵遵问:“姚兄开的哪间赌坊?” 石癸抢着说道:“最大的那家,‘射水涧’!好名字,钱都打水漂了!” 赵遵一下子非常尴尬,石癸却不知情,继续问道:“一赔九,一赔三十都能搏到,看样子下注的人很多啊!” 姚琮哭丧着脸说:“哪有很多啊,下重注的就两位,一位是新任的议郎班闰班侯爷,另一位就是当事人之一的赵遵赵侯爷,他更狠一赔三十,一个人就下了三千两的重注!可把我坑苦了!” 石癸一脸惊讶的看向赵遵,姚琮见他脸色不正,刚要问,赵遵无奈一笑:“在下就是赵遵!” “你……”姚琮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倒退了好几步,“兄弟,不带这么和哥哥开玩笑的!” 石癸说:“谁给你开玩笑了,这位就是赵侯爷,那日比武你没到现场,我可是从头看到尾,如假包换!” “哎呀!看我这张臭嘴!我实在是不知道,我……”姚琮的惊慌不是假的,莫名其妙得罪一位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比赔那九万两黄金更令他不能接受。 石癸也不了解赵遵的真性情,怕他记仇,在一旁劝道:“老姚不认得赵侯,说那话都是无心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啊!”赵遵一句话,姚琮脸都白了,赵遵见状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大家都认识,我怎么好意思拿姚兄这么多金子,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把钱送回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翁 姚琮先是不敢相信,过了片刻,见赵遵确实是认真的,立刻抱腕当胸,深作一揖:“咱们开赌场讲究愿赌服输,赵侯爷那是凭本事赢的,怎么能再还我!您身份高贵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您是个大英雄!能结交您这样的人,别说赔九万两了,再赔九万两都值!” 赵遵不肯,执意要还,姚琮怎么都不肯收,最后石癸从中调和道:“既然赵侯爷要还,又是真心地,老姚啊,你得收着,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老姚把钱收了可也坏了赌行的规矩,不如这样,这九万两黄金就当赵侯爷入股‘射水涧’,以后逢年过节老姚你可别忘了给赵侯爷送红利!” 石癸的算盘打得精,九万两金子还了姚琮,姚琮肯定不能亏了赵遵,年年红利肯定少不了。而且以后‘射水涧’名正言顺的和赵遵挂上了关系,对‘射水涧’只有好处。 “好,好,这个主意好!”姚琮一万个愿意,“明天就和赵侯爷签契约,‘射水涧’以后也是您的产业啦!” 赵遵本不想和这些商人搅在一起,但回忆起几年前北护军全军饿的卖力气讨饭的情景,他妥协了,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可以高傲的超凡脱俗,随着自己权利地位的提升,钱便成了必需品。无论是丞相集团还是太尉集团,背后都有财阀支持,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人! “如此,我们三人日后便是兄弟了!” 石癸大喜:“太棒了,我和老姚是南方来的,在北方做生意受当地财阀和官员的夹板气,累死累活便宜他们白拿利,赵侯爷仗义疏财,以后我们哥俩还有其他南方来的朋友都支持你!” 商人重利,自然不会只为了义气就让赵遵入股洛阳最大的赌坊,南方商人来两京做买卖的人不少,也不乏石癸姚琮这样做大买卖的,大买卖更需要官商勾结。然而两京的贸易早已被固有的势力圈占,权钱交易关系网根深蒂固。新势力无法满足手握大权的官员们的既得利益,即便出得起价也会使生意无利可图,不然以姚琮的财力也不会去干赌场这样不入流的行当,对他们而言与其巴结旧权贵,不如扶植一个新的政界势力,他的胃口可能会小一些,即便不成功损失也不大。 石癸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当然这种结盟对赵遵也是有利的,一股政治势力必有有强大的财力支撑,但像赵遵这样的新兴力量接触不到那些垄断国家命脉的行业,比如贩马、盐铁和木材,只能和次于财阀的外围商人合作,这些人不显山不露水但同样掌握大量财富,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这也是赵遵一定要归还九万两黄金的原因。 双方都需要对方的帮助,一拍即合,一顿饭的功夫口头上的合作就达成了,姚琮高兴,不但追回了很大一笔损失,还结交了皇帝的外甥、事业蒸蒸日上的赵遵。不停地给赵遵敬酒,赵遵便把看不惯韩佩、余单斗富的行为,自己故意下重注教训“射水涧”的往事一说,三个人哈哈大笑。 笑罢,石癸对姚琮道:“老姚,我早就劝过你,你的‘射水涧’太招摇,得亏赵侯只想教训你一下,若真遇上居心叵测的人跟投个三五万两,你的铺子就黄了!” 姚琮后怕道:“是我托大了,以后这种没把握风险大又利薄的勾当咱再也不敢干了,不过姚某是真佩服赵侯的魄力,万里无一啊!” 石癸道:“这话不假,老姚在东都混了几十年,干哪一行都风生水起,很少打眼,不过最终还是栽在赵侯手里了!” 赵遵说:“既然不见外,我想问问姚兄,当日为何如此看扁赵遵啊!” 姚琮苦笑道:“不是老兄我看扁你,是全洛阳的赌坊都把你看轻了!说实话我的赔率也算公道,这都是因为丁须的名头太大了,赵侯之前又没怎么露过面,我以为……以为你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哈哈哈……” 石癸道:“老姚在洛阳干过绸缎、药材、珠宝等多个行当,几十年的积累才建起了‘射水涧’,他对洛阳的了解是全方位的,要不‘射水涧’也不敢鼓吹‘万事皆可赌’了。” 赵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姚琮:“那如今在洛阳那些买卖最挣钱?” 姚琮道:“说洛阳格局就小了,放眼大周最挣钱的买卖有三种!第一种是专营的买卖,煮盐和冶金是典型代表,全国的盐铁都来自固定的商家,这种买卖货量大、利润稳定。第二种就是军购军需,马匹是个典型,这类生意概不赊欠,单价又高,油水巨大。第三种就是皇家采买,精益求精不吝惜成本,单单两京的皇宫一年的物资消耗就是天数,其中的利润不言而喻。除了这三种买卖,像粮食、木材等也挣钱,不过本高风险大,远不及以上三种。” 石癸道:“依我看,还是皇贡来钱最容易,同样的东西送到宫里价翻好几倍!” 赵遵奇道:“既然这三种买卖做划算,为何二位仁兄却要做压钱又冒风险的珠宝和赌场行当呢?” “嗨!”姚琮把头一摇,“咱哪有那个关系啊!挣钱的买卖就那些,没有底实的关系、朝里没人,你捞不着啊!那些专营的买卖,包括国家几个大粮仓的生意都是鲍相的人在做,做军供买卖的不用问都是陈太尉的莫逆,皇供更不用寻思了,少府徐介把控了二十多年了,别人一脚也插不上!” 赵遵对鲍鸿、陈嵩官商勾结的事早有耳闻,徐介把控皇家供应还是首次听说。 “皇家采买为何交给徐介一人?” 石癸十分诧异:“赵侯竟不识徐介?” 赵遵摇了摇头:“我入京时日尚短,没见过的官员有很多。” 石癸道:“徐介差不多得七十了吧?老姚。” 姚琮道:“七十三了,老而弥坚上个月又纳了一个妾,我还去送了喜钱。” 石癸道:“徐介这个人是个草包,但他爹大大的有名,徐庶这个人侯爷听过吧。” “当然,徐庶追随先帝起事,是开国第一功臣,后死于敌国的刺杀,先帝十分悲痛追封他晋国公,食邑过万!” 石癸道:“没错,先帝在时对徐家恩待有佳,封赏之多超过任何一个功臣,但徐家的继任者徐乡恃宠而骄,跋扈不臣,竟狂妄到刺杀弹劾自己的大臣,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忍心杀他,只是夺去了爵位终身幽禁,待徐乡死后先帝顾念徐庶的功劳,又封他的次子徐介做长津侯,归还了徐家的田宅。随着第一代功臣和子女的相继离世,徐介成了硕果仅存的先帝朝的亲贵,六子夺嫡的时候他选对了阵营,当今天子为了邀买人心对待徐介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叔叔一样,把内府整个交给了他。徐家二十多年来从中获取了无数的财富,皇帝也未对徐家加以节制。徐介常以‘皇叔’自居,动不动就到皇帝身边说三道四,乱发表意见,什么事都插一脚。” 赵遵问:“皇帝对他是什么态度?” 姚琮道:“皇帝快让他烦死了,可自己树立的标杆,又不能再把他打下来,只能忍着。在朝的那些老臣和子女都依附仰仗徐介,抱粗腿舔臭脚,抱成了一团。这伙人牢牢把控住了皇供,日进斗金!” 赵遵十分气愤:“皇帝在内宫节衣缩食,开个宴会都要精打细算,这帮蛀虫吸血吸到皇家来了,这还了得!” “低声!”石癸生怕得罪人,“皇家的事岂是咱们该管的。”赵遵压了压火:“除了贪婪,徐介的官品怎样?” 姚琮吐了口口水:“呸,提他我都觉得恶心。这个老贼,不但贪财而且极其好色,几十年来糟蹋的女人不计其数,唉,可谁让他有钱呢,隔三差五买一个回去,糟蹋的不成人形再一脚踢掉!” 石癸补充道:“徐家的家奴也是出了名的坏,坏透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到集市上转悠,看上谁家的货物便强行压价,专坑外地的商旅,一旦不从就给你扣上怨恨朝廷一类的帽子,害得家破人亡啊!” 赵遵把二人的话暗记在了心里,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又问:“惠望侯桑文羊你们也认得?” 姚琮道:“当然认识啦。太卜令桑文羊、少府徐介、太祝卢迁号称‘三翁’,家世一个比一个显赫,钱财一个比一个多,人品一个赛一个的坏!” 石癸道:“这三位是开国功勋派的核心,丞相、太尉都卖他们面子,他们虽然不能左右朝政,但无论他们倾向哪一边,这一方的实力都会剧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姚琮不知赵遵提起他们的用意,还以为赵遵担心伤了丁须怕遭到报复,劝慰道:“赵侯勿忧,丁家虽然曾经家世显赫,但到了这一辈旁落了,在那个圈子里也不受待见,而且又是晚辈,那些老家伙们不会为他强出头。再者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受了伤那叫活该,事后说三道四那叫不要脸,这些人最要面子躲还来不及,绝对不会再和丁须搅上关系。” 赵遵只是一笑,三个人酒足饭饱在石癸的引领下,转弯抹角绕到了楼后,穿过小花园来到了一片雾气缭绕的地方,千鹤坊的温汤池。石癸道:“千鹤坊地下有一眼热泉,四季流淌。千鹤坊坊主找了最好的药师配制汤药加入热泉中,称之为‘药浴’,是治疗皮疹、湿寒症绝佳的场所。这一眼热泉好比一座金井!” 温汤被人为的用石头隔出了七个大小不一的池子,各有药用,赵遵试了一下水文,温凉正合适,三人当即入池在药物和温汤的共同作用下,赵遵百骸舒畅,侍者适时送上冰镇的蜜水,简直太美妙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虚荣心 赵遵离家之后少有这么享受过,忍不住闭上眼睛舒服的只想睡觉,过了一会儿“哗哗”两声出水声响起,赵遵睁开眼睛见石癸和姚琮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向岸上的一个人鞠躬,神情极为恭敬。那个人却看都没看二人,而是死死盯着赵遵,赵遵的目光和他对视在一起,发现对方同样很年轻,不超过三十,个子高挑长相十分俊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盯着赵遵看了几眼,什么也没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然后径直去了远处的一个小一点的温汤洗澡去了。 赵遵感到莫名其妙,但这个人的眼神异常的犀利,散发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霸气,赵遵想问石癸这个人是谁,石癸却早一步冲赵遵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开口,然后不管赵遵乐意不乐意,硬是拉着他离开了温汤池,换衣服的时候,石癸才道:“赵侯,这个人您也不认识?” 赵遵点了点头,石癸叹了口气:“赵侯,入朝为官第一要务就是拉帮结派搞关系,您没什么根基一上来就给按了个要职,多少人眼馋心怀嫉妒憋着给你使坏,你还心安理得独坐堂中,可知‘关系不通百战无功’。” 姚琮道:“能做到两千石高官的人要么在宦海沉浮几十载,要么有父祖引路,无论走哪条道爬上来的,对官场了解的都已经十分透彻。而赵侯入仕的情况可以说大周朝独一份,从军界步入政界,只凭皇帝一道旨意,中间环节是缺失的,您的快点补回来才是。” 赵遵见他二人说的诚恳,点点头:“以后我一定注意,两位老兄还没告诉我这人究竟是谁啊?” 姚琮道:“这个人可了不起,家世显赫本领还大!羽林军的当家人,羽林中郎将常言,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的长子!” 赵遵一惊:“是他……” 石癸道:“天下精锐尽在皇帝亲军虎贲和羽林军,两军的统帅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关樾和常言是年轻一代将军中的翘楚,论军功和声望常言略输关樾,可是在洛阳论实力,常言要甩关樾几条街。” 姚琮道:“皇帝差他守卫东都,即便皇帝回归长安,常言仍留在洛阳,百姓戏称他为‘洛阳侯’,如今常言的势力已经遍布洛阳的各个角落,很多人仰其鼻息。” 赵遵道:“我怎么听说常家兄弟的名声不太好。” 石癸和姚琮互望了一眼,石癸道:“侯爷是从哪听来的?据我所知常言颇有君子之风,自重身份从不欺凌弱小。” 姚琮道:“常羽好色世人皆知,但是他人长得俊又能说会道,很多不洁的女人上杆子倒贴,闹出不少绯闻,这方面常言就好很多。” 赵遵不可能告诉他们段松夫妇的遭遇,石癸滔滔不绝道:“这个人一定要搞好关系,他可是新生势力的代表,以他为首的一大批青年军官和郎官们剑露锋芒,隐隐有与开国功勋派分庭抗礼之势!” 赵遵问:“关樾呢?他可曾与常言结党?” 石癸道:“一山不容二虎,关樾和常言分领皇帝亲军,本就是对立争斗关系,二人多次在公开场合下唱反调,虽说没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一见面准没笑脸,而且关樾和常言武艺超凡,很多好事的人总拿二人比较,预测二人终有一战!” 姚琮道:“关樾为人低调,有几分像吕大将军,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因此是多方拉拢的对象,但他从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是个极有心计的人。” 赵遵说:“骁骑军说到底是从羽林军分离出来的,常言算得上我的半个上级,是该和他打个招呼。” 姚琮大喜:“您这么想就对了,不过今天不是时候,改天我置办一份厚礼再登门拜会比较妥当。” 三人草草洗完便到了千鹤坊最深处的建筑群“燕归巢”,女人们居住的地方。这里到处都能听到女人的歌声和乐曲声,“赵侯,进了这里咱们就得分开了!”石癸道。 赵遵奇道:“为何?” 石癸道:“这是千鹤坊的规矩,除了大厅听音乐赏歌舞,就单间会客和度宿约姑娘两个选择,我和老姚都约了相好不能误了时辰。赵侯第一次来千鹤坊,不如先到大厅观舞听曲,以您的才俊肯定能遇上称心的美女!” 赵遵道:“千鹤坊说到底不过是个高档的窑子,怎么听你们的意思不是客人挑妓女,反倒像妓女挑客人!” 姚琮道:“这就是千鹤坊与众不同的地方,女人一旦进了这儿,终生就有着落了,不用像外面的妓女一样出卖身子攒钱养老,千鹤坊的女人个个精通音律,一辈教一辈,可以终老在此。他们不用一味地讨好客人,反倒喜欢装清高吊你胃口。” 石癸补充道:“不过女人终究逃不过虚荣之心,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带什么首饰,吃什么果品,都要拿出来炫耀对比一番,赢了的趾高气昂,输了的颜面扫地。这些女人虽然不能像正常女子一样成婚,但暗中也互相攀比各自相好的成色,相好的男人是大官是将军,那是自己美貌才华的最好证明。不少曾经的花魁,为了保持的这份虚荣甚至不惜倒贴,最后人财两空,倒是那些无欲无求的女人最后还能落个安度晚年。” 赵遵恍然大悟:“千鹤坊坊主好精的算盘呐,不管清倌红倌积攒下多少钱,只要不外嫁早晚花在坊内,一分钱都带不出去!这一招把客人和妓女们拿的死死的,代价不过是一文不值的虚荣心!” 石癸道:“管他呢,挣钱花钱在哪都一样,千鹤坊的姑娘确实与众不同,等用过了才知道。”说罢塞给了赵遵一个锦袋。 “这是什么?”赵遵想要打开来看,石癸却按住了他的手,神秘一笑:“还能是什么?虚荣心呗!你带在身上自有妙用!走啦啊!” 石癸和姚琮走了,又只剩下了赵遵一人,一脸无辜的站在分手的岔路口。到目前为止,赵遵没有见到一个主事,甚至没有人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如果那个奸细真的在藏在千鹤坊,只要他沉得住气恐怕到死都查不出是谁。 “嘻嘻……”几个路过的少女舞妓看到赵遵一脸无辜的站在楼口,纷纷掩口而笑。 “笑什么!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迎接!”一个美妙的声音从赵遵背后传来。赵遵回头一看,是一个年龄稍长的歌姬,约莫二十四五岁,鹅蛋脸,个子几乎与自己齐平,在女人中极其罕见,是个长腿美女。 几个少女并不怕她,其中一个打趣道:“无盐姐,你刚才比我们笑的还厉害!既然是客,你自己接便是了,别处处都让着姐妹们!”说罢几个少女笑成了一团。 高个美女气的伸手去掐少女的脸:“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呀!”少女们嬉笑着跑散开,赵遵夹在当中好不尴尬,高个美女大大方方的给赵遵施礼:“对不住了,几个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 赵遵慌忙还礼:“不敢不敢,几个姑娘天真烂漫甚是可爱,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赵遵无奈的把手一摊:“我第一次来,不……不认识路……” 高个美女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直笑的满脸通红,她也试着忍住笑,可憋了两次都失败了,最后连赵遵都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了笑:“贵客,我叫江无盐,是千鹤坊的乐师和唱师,不知您要到什么地方,我给您引路。” “江姑娘不必客气,我……我实不知该上什么地方去……” 江无盐见赵遵窘态百出,好悬又要笑场,强忍住说道:“既然贵客漫无目的,不如就到大厅听歌看舞吧,正好我也要到那里去!” 赵遵来千鹤坊是为了调查匈奴奸细一案,一开始就陷入僵局,赵遵一点度宿的意思都没有,去听歌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歌舞表演的大厅极尽奢华,各种灯烛照的亮如白昼,今天似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表演,倒像是排演和练功,乐师和伴舞穿的相对随意,千鹤坊的歌姬轮番上场一展歌喉。赵遵终于见到了其他客人,有二三十个人,坐在台前听歌赏舞。 江无盐把赵遵带到大厅,又帮他找好位置,方才离开。这会儿献唱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净女子,此女颇妩媚,歌舞时不断和台下相熟的客人抛媚眼,极尽撩拨之能事。台下几个商人模样的年轻人被迷的神魂颠倒,一曲唱罢掌声雷动。 这时一个年长的女人在台下念道:“莫公子赠金十两、冯大人赠金镯一对!” 歌姬脸上露出无比喜悦和自豪的笑容,对着台下施礼,“不害臊!唱的像鸭子一样,还好意思出场!”赵遵听到不远处一个同样歌姬打扮的女人说道。 “就是!干脆就去做皮肉生意,打什么唱歌的幌子啊!”另一个女人附和道。 赵遵暗叹,苦命人何苦难为苦命人啊!生活在妓院这种地方已经很可悲了,这些女人却还在斗。 得了赏歌姬退场,紧跟着舞台上忙活了起来,鼓乐师傅换成了一批年长的老乐工,伴舞的舞姬穿得花枝招展,不用问下一个献唱的歌姬地位非同一般。 果然一个极美的黄衣女子出现在了舞台上,她一出现不但客人们露出爱慕的目光,连同为歌姬的那些女子都露出了崇拜的表情。黄衣女一开口,赵遵就被惊到了,她的嗓音太柔美了,看不见的音律在她口中似乎变得有形有质了,每一个发音都是甜的,赵遵暗道此女的歌喉不亚于雨荷姑娘,千鹤坊真是卧虎藏龙啊。 一曲唱罢,赵遵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犹未尽,良久都沉浸在回味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爆发出了惊人的掌声,不少人都站起来像她祝贺,礼物赏赐更是丰厚。 黄衣女子洋洋得意,突然看到了乐师群中的江无盐,脸上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赏 “无盐姐,今天最懂音律的贵客都到了,你何不登台献上一曲!”话虽说得好听,但眼神中尽是讥讽。 江无盐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曾准备不敢献丑。” 这时台边看热闹的黄衣女子的同伙讽刺道:“江无盐,你领着唱师和乐师两份薪,快一年了一首曲子都拿不出来,怎么好意思呢?” “就是!”还有几个也落井下石。 黄衣女子最后不忘补上一刀,对领班说道:“花儿姐,你看啊,姐妹们都闹意见了!” 被称为花儿姐的领班有三十多岁了,在千鹤坊待了十几年了,为人比较厚道,对老姐妹们也照顾,但在黄衣女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也不由得动摇了起来,对江无盐和缓地说:“无盐啊,咱们是吃这碗饭的,你不能……” 不等花儿姐说完,江无盐站了起来,“无盐不会让姐姐为难的,我唱!” 黄衣女子没想到江无盐真接招了,冷哼了一声:“好,倒要看看这一年无盐姐的唱功精进了多少!”说罢一甩袖子下了台,同时带走了所有的乐师,摆明了给江无盐难堪。 江无盐没打算登台,穿的很普通,比起献唱的歌姬甚至有些寒酸,可她气质独特,往台上一站,鹤立鸡群,气势压倒一大片。 江无盐唱的是一首旧曲,她的嗓音极佳,甜美柔和不亚于黄衣女子,但通晓音律的人都听得出,只要起调一高江无盐的音就发颤,虽然她极力掩饰,巧妙地用低音弥补,可曲调高低搭配、高亢有低缓也要有,一首好曲在江无盐口中唱成了动听的止水,悦耳却失去了灵魂。 果然一曲唱罢只有寥寥几人敷衍般的鼓掌,黄衣女子借机挖苦道:“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占着位子,硬撑什么?” “就是,不害臊!养老去得了!”黄衣女子的同伙更是恶毒。 江无盐受此大辱竟然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台上,除了少数几个人投去同情的目光,余下的人大多幸灾乐祸,花儿姐无奈的叹了口气:“讨赏!” 喊了声讨赏也无人理会,就在江无盐准备施礼下台的时候,台下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有赏!”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此人,江无盐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是那个不认路的公子。 花儿姐没见过赵遵,但她是老江湖,能进千鹤坊门槛的都不是一般人,于是施礼道:“贵客,是打赏现银还是礼物?” 赵遵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之辈,忍不住要替江无盐打抱不平,大吼了一声,可等花儿姐问到自己要赏什么钱物的时候,赵遵才想到自己分文未带。 “我来的匆忙,没有带金银礼物。”赵遵有些尴尬的说。 一句话引起了很多人的鄙视,花儿姐不敢得罪,又问:“那柜上可有存银?” 千鹤坊的常客多有在柜存银的习惯方便随时取用,赵遵第一次来他哪儿知道,只能摇头。 黄衣女子一阵大笑:“赏钱还有赊欠的啊!无盐姐,您可真让妹妹大开眼界啊!” 眼看自己的仗义之举要变成羞辱江无盐的闹剧,赵遵急啊,在身上乱摸,突然他摸到了石癸给的锦袋,掏出来举在手中。 “哈,玩笑玩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江姑娘笑纳!”说着赵遵把锦袋交到了花儿姐的手中。 “哼,装碎银的荷包,能有几文钱!”黄衣女子的同伙嘲笑着说。 花儿姐有意为江无盐和这位不知名的公子解围,打算胡乱说个数目糊弄过去,结果看到赵遵送来的锦袋,花儿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石记珠宝!”花儿姐一句话,在场所有女人的眼睛都看了过去,首饰是女人最爱的东西,石癸是珠宝行的大老板,石记珠宝只卖精品,价值不菲,女人们得到一件石记珠宝的首饰都要在人前显摆好一阵,赵遵送上的锦袋分量不轻,若是真的那可值老钱了。 花儿姐见赵遵出手阔绰,更不敢小瞧了,陪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礼物备好了,拿我们开心呢!”说着转手递给了江无盐。 江无盐拿到锦袋,脸上尽是感激的表情,原本已经完全压制住江无盐的黄衣女子觉得失了面子,对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当着众人的面尖酸的说道:“哎呦,什么好东西啊!装在那么大的袋子里,是怕丢啊,还是怕人看呢?” 此言一出花儿姐怒了,呵斥道:“小丫头,你算什么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花儿姐歌舞伎的领班,她见黄衣女子和她的党羽一再破坏和睦,连客人都敢冲撞,那还了得!刚要责罚,赵遵却上前一步,对江无盐道:“我的礼物既不怕丢也不怕看,江姑娘不妨打开瞧瞧!也好堵住他人之口!”赵遵想起石癸赠与自己锦袋时的言语,知道他必不能欺骗自己,非常有自信。 江无盐无心和黄衣女子争斗,她看了一眼花儿姐,花儿姐对她点了点头,江无盐这才打开了锦袋。 “啊”,只打开了一条缝,江无盐就惊呼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江无盐才从锦袋中取出了赵遵赠给的礼物,竟是一串指盖大小的紫珍珠项链,紫珍珠极其罕见,平时寻得一颗那就不得了了,赵遵竟然随手送出一串,还都是大小匀称的极品,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串项链身上,女人们更是嫉妒的不行,只恨自己没交上赵遵这样的豪客。赵遵眨了眨眼,他也不知道锦袋中装着紫珍珠项链,心道石癸为了巴结自己可真下血本啊!殊不知,这串项链是石癸的心爱之物,不舍得放在家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赠给赵遵也是咬着牙给的,他要是知道赵遵不出一个时辰就送给了一个失了嗓子的歌姬,肯定要气的吐血了。 黄衣女子受到羞辱,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乐师舞姬跟着走了一大片,客人们没了兴致,不出半刻走了个干净。江无盐拿着绝世的紫珍珠项链愣了半晌,等她反应过来,赵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中,她追了出去可问了问多人,都说不认识这个贵公子。 赵遵一掷千金,心中却无甚波澜,第一次进千鹤坊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他并不想在那里过夜,于是悄然离去。 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赵遵走着走着突然笑了起来,到了最好的窑子,花了最贵的珠宝,竟孤身一人流落到了街上,真是惨淡啊!去哪儿熬过这一夜呢?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在夜里也很热闹的地方,鬼市! 午夜的鬼市热闹非凡,各路牛鬼蛇神出没其间,也有很多像赵遵一样睡不着或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消磨时光,赵遵仅仅来过一次,对鬼市的格局并不熟悉,他在沿街的摊位上吃了粟特人的饼和烤肉,又挑选了一些西域独有的小物件,走着走着他回到了王志一家曾居住的破屋附近。赵遵鬼使神差的又走近了那条陋巷,来到王志家门前时眼尖的赵遵立即发现门楣上多出了一个白色大石花印记,所不同的是大石花的底部涂上了鲜艳的红色染料。 赵遵的心中立刻泛起了异样,王志走时赵遵可是帮他毁灭了一切痕迹,所有与菊石国有关的物件全部销毁或带走,大石花印记一律抹去,赵遵可以断定这朵奇异的大石花一定是他们走后留下的。 好灵的鼻子!就算王志一家没有蛊发身亡,也会被找来的人灭口。赵遵顿感形势不妙,即便他没有觉察到跟踪监视,还是绕到了后窗,悄悄地爬了进去。 鬼市地势低洼,盛夏季节久旱无雨,尘土飞扬,短短十天时间屋中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赵遵敏锐的发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是人的无疑,但绝不是成年人的尺码,足迹散布在屋中的各个地方,似乎在翻找什么,最后消失在了一个破柜子的边上,竟然消失了。 赵遵觉察到了危险,用木棍撬开了柜门,“嗖嗖嗖!”一团钢针喷射而出,全都钉在了对面的墙上,密密麻麻。 赵遵暗自心惊,若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人,冒然用手去开柜门,如此近的距离恐怕会射成刺猬! 再看那密集的钢针,赵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了镇河观的遭遇,那枚射中他大腿令他痛不欲生的毒针和柜中射出的一般无二。赵遵脊背发凉,真是冤魂缠腿,长安的故人到了! 赵遵找到王志纯属巧合,但那股神秘的势力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确的找到了这里,可见他们在洛阳的势力非常强大。然而为了一个身染蛊毒“必死”的微不足道的人犯得上的费这么大力气吗? 只有一种解释,他们的阴谋大到不容一点失误,以往是敌明我暗,如今自己风头正盛万人瞩目,稍加不注意就暴露了。赵遵想到了那个伊安氏的余孽,他的目的是为了复国,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驱使菊石故民,还是盗取前朝皇陵获取财宝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他到洛阳来干什么?赵遵又想到了龙虎会和符水道,这些故人不会都已经转战到洛阳了吧! 赵遵一刻都等不了了,他连夜回到了骁骑军衙署,当晚值夜的人是尤茂,他十分惊讶,问赵遵:“都尉,出了什么事?”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急事,只是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尤茂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月亮,又看了看赵遵,傻笑道:“干说没意思,要不来点酒吧!” 骁骑军的官兵都是野战军出身,喜欢喝烈酒,赵遵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桩富贵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纪许的处罚太严苛了。” 尤茂没想到赵遵第一句就说这个,沉吟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赵遵又道:“其他军官呢?” 尤茂喝了满满一杯酒:“我们从建司之日便在一起共事,一同流血牺牲,感情不比寻常。纪许虽然有过,但情有可原,他落到这步田地,我们心里……心里确实有些酸楚。” 赵遵看着低着头的尤茂,和缓的说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世?” 尤茂猛地抬起了头:“这个当然知道。” 赵遵又问:“你可知北护军的前世今生?” 尤茂点点头:“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我和北护军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吗?” 尤茂摇了摇头,赵遵讲了自己和北护军众将士初遇时的几个故事,然后说道:“信任和默契需要经过血与火的考验,可我接到任命非常突然,又赶上了大案,没留给我们相知相交相熟的时间!” 尤茂一点就透,突然向赵遵施了军礼:“大人尽管吩咐,尤茂必效死命报答您的信任!” 赵遵很满意:“附耳过来!”赵遵在尤茂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尤茂几度色变。 “这……” “有困难?” 尤茂猛的摇头:“末将一定办妥!” 赵遵招呼尤茂坐下,又叮嘱了几句,尤茂有些替赵遵担心:“大人,郭大人给了咱们十天时间破案,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大伙都急啊!” 赵遵看了眼夜空:“不是我信不过你们,是这案子必须暗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尤茂叹了口气:“这案子您没上任的时候我们就接下了,最后担子却压在了您一个人的肩上,是我们无能啊!” 赵遵没有接话,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觉得柳大人这个人怎么样?” 尤茂一惊:“大人,您为何有此一问啊?”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她一个女流当上骁骑军的二把手,背景不一般吧!” 尤茂很严肃的说道:“柳大人是什么背景末将不知,但她为人正直,勤于公务,对待下属也很好,大伙都很敬佩她,并不在乎她是女儿身!” 赵遵似乎没有听尤茂的后半段话,只是看着有点发白的夜空,娘的,洛阳城越来越热闹了! 千鹤坊一间秘密的会客厅中,几个锦衣公子正在饮酒作乐,他们每人都叫了至少两名红倌,席间充斥着淫词浪语,行为更是不堪入目,不过在贵族中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唯一的例外是坐在首席的常言,他端着一杯酒,若有所思,对身边的笑闹充耳不闻。这时又有两个贵公子从外面进来了。 “你们俩真是无趣,放着酒不喝女人不玩,跑去听歌!怎么样?听得过瘾吗?”常言左手边的一个贵公子说道。 进门的两个人挥了挥手,把红倌们都赶了出去,这些女人常服侍他们,知道贵客们要谈正事了,拿了赏纷纷退了出去。 见女人们都走了,其中一个说道:“刚刚宁馨被人羞辱了一番,这会儿正生气呢,老大,你不去探望一下?”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千鹤坊的头牌!”坐在常言右手的小胡子说道。 “也算不上欺负,只是送了一条价值连城的紫珍珠项链给江无盐,宁馨觉得失了面子!” 小胡子看向常言:“大哥,要不你去劝劝,改天咱再把场子找回来就是了!” 常言晃了晃杯中的酒:“让她受点气也好,省得她整日趾高气昂的惹麻烦!我本就没打算见她,就当今天没来过就是了!” 小胡子问听歌的那位:“是哪来的小子,敢惹大人的女人生气?” “不认得,可能是外地新入洛阳的,柜上连存银都没有,应该是第一次来千鹤坊。” 小胡子道:“紫珍珠项链都送了,还不是预备来?” 这时常言突然开口了:“他确实是第一次来。” 众人全都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老大,你认识他?”小胡子奇道。 常言点点头:“嗯,我在沐浴的时候见过他。” 小胡子道:“他是谁啊?” “赵遵!” 众人一片哗然,听歌的另一个人缓缓的点了点头:“看年龄气质应该是他,可他第一次来怎么知道带礼物呢?还是最珍贵的紫珍珠项链?” 常言说道:“我看到他和珠宝商石癸还有开赌坊的姚琮在一起。” “呵,这么快就和商人们搅在一起了!不过也都是二流角色!”小胡子酸溜溜的说道。 常言说:“虽然是二流,但也是最好的二流了,才入京几天啊,名气、财气样样都占了,赵遵个人不简单呢!” 常言右手边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也就是十八九岁,但气血亏失一看就酒色过度,他冷哼一声:“他砍了丁须羞辱了闻达,等同于和开国功勋派宣战了,想混下去早晚得来投靠咱们,再狂妄到时候也得趴着!” 众人颇同意他的看法,纷纷点头,常言却面无表情。 小胡子似乎能理解常言的心思,说:“要是他不买账,就尽快把他拉下来,以免再出现一个关樾!” 常言似乎受到了刺激,冷冰冰的说道:“关樾?我惧他吗?” 小胡子自知失言,忙要解释,常言把手一挥:“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关樾!姓赵的还是毛头小子,不足为虑。家父现在不在京城,咱们后援不足,做事要谨慎!” 小胡子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难道皇帝要有大动作!” 常言说道:“百越平了,朝局必然大变。” 小胡子道:“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也许……” 常言饮尽了杯中酒:“皇帝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君主,他要变不会和任何人商量,只是不知道他要先拿谁开刀!” 小胡子点点头:“明白了,我会通知所有人,不做出头鸟!” 常言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小子,说:“匡函,多去你大伯家走动走动,听听风声!” 匡函伸了个懒腰:“我是真不愿意去听老家伙叨叨,既然常大哥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了!”说着推开了门,“走喽,睡姑娘去了!” 小胡子看着匡函的背影,面露不悦,对常言道:“大哥,你为什么如此看重这小子,他大伯匡衡不过是个太史令,六百石的闲官,咱巴结他干什么!” 常言说道:“太史令司掌天象历法,一旦朝廷有重大变动,必然制造舆论更新历法,通过匡衡我们可以提前知道皇帝的动向!为了这点先机,花点钱是值得的!” 小胡子恍然大悟,钦佩的说道:“大哥智谋过人,小弟佩服!” 常言叹了口气:“智谋过人?别骗自己了!面对皇帝的变革,我们只能逆来顺受,一点主动权都没有啊!” 小胡子道:“只希望常老将军在外面为我们争取空间了!” 第二天,江无盐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在房间里待了一天,到了傍晚为了排练才来到乐舞厅。她一身素衣打扮出现,平日比较要好的几个姐们立刻围了上来。 “无盐姐,你一整天都去哪儿了?” 江无盐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姐姐,昨天那个公子是谁啊,妹妹们都说没见过他,你是怎么结识他的啊?” 江无盐道:“我也第一次见他。” 年龄很小的一个舞姬道:“第一次见就送这么名贵的项链?姐姐别骗我们了,又不跟你抢!” 江无盐正待解释,小姐妹们突然齐齐的看向了门口,江无盐忙回头,见赵遵一身华服出现在了门前,正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无论长相还是气质打扮都足以俘获任何少女的春心。 江无盐礼貌的回了个微笑,立刻引来了姐妹们的起哄,然而赵遵只露了一面很快就离开了。整场排练赵遵都没有露面。 千鹤坊一个极尽奢华的单间里,姚琮和石癸早早就到了,要了最名贵的酒,在那里等赵遵。赵遵如约而至令二人十分欣喜。“姚兄,你这也太客气了。”赵遵入座后说道。 姚琮忙给赵遵填酒:“赵侯一诺千金,今天一早九万两黄金我就收着了!” “那就好。” “这个,赵侯请收好。”说着姚琮送上了一个精美的手册。 赵遵好奇的打开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姚琮忙解释道:“赵侯退金,姚某送股,这是咱们商量妥的,只是不知如此分配赵侯可满意?” “射水涧的买卖我占三成?” “对,以后射水涧您拿三分利,由老石作证,我写的契书画了押,赵侯您收着契约就成了。” 赵遵道:“这么分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姚琮没想到让出三分净利,赵遵还不满意,有些为难,石癸在几案下扯了赵遵一把:“侯爷,不少了!” 赵遵一笑:“哦,二位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姚兄给的太多了!射水涧多大的买卖,缺我这九万两金子?我白拿三成,这不是抢钱吗?” 姚琮先是一愣,然后大笑,把契约揣到了赵遵袖子里:“不嫌少就行,以后就是自家买卖了!” 赵遵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只是不知该怎么帮你做生意啊?” 石癸道:“嗨,我们哥俩都是祖传的买卖,又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商路都通了,其实也不需要你帮什么,只是希望朝中有人,帮咱们指点下风向。” 姚琮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以前送礼都送不出去啊,侯爷要是出面路子更宽了!” 赵遵想了想:“既然二位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大行商,我这儿有两桩富贵相送!” 石癸惊喜道:“哪两桩?” 第二百三十章 冷美人 赵遵道:“我与云中郡的大马商辛家交情莫逆,我写一封信你二位带到云中,辛家一定多加关照。北口的买卖多经过大漠的沙城,我与沙城城主金家也是过命的交情,皮货、药材、马匹都是一本十利的好买卖,你们可愿意去?” “愿意!”二人几乎跳了起来,石癸道:“北口的皮货、药材和马匹一直被北方的商人垄断,都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侯爷有这么好的路子,只要花些心思一定能赚大钱啊!” 姚琮道:“侯爷身居要职,军界也颇多朋友,谁不卖面子!那第二桩呢?” 赵遵道:“我刚从百越回来,那里与中原隔绝数十年,与中原贸易是一片空白,我的同袍战友还有不少没撤回来,他们可以帮忙打点,不知你们敢不敢去岭南之地做生意啊!” “敢啊!”石癸兴奋的要哭了,“百越之地盛产珍珠,木材比蜀地也不差,关键是没人和我们抢啊!这要是打通了商路,咱们下半辈子就坐家里数钱吧!” 赵遵笑了笑:“敢就好,我写几封信你们送到军前,在百越有几个在当地做官的朋友,他们会帮助你们的!” 石癸和姚琮心里乐开了花,他们结交赵遵本想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竟然现得利,一下子多了两条商路,有骁骑军保驾护航,那生意多稳当啊! 二人拼了命的谄媚、敬酒,赵遵千杯不醉,最后石癸和姚琮都喝的开始胡说八道了。 赵遵随口提起了石癸所赠的锦袋,石癸立刻露出了自豪的表情:“怎么样,很精彩吧!” “我把它送人了!”赵遵一句话,石癸好悬没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那串紫珍珠项链是海外的珍品!你送谁了!”石癸既心疼又心惊。 赵遵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打开看,随手送给了一个歌姬,怎知石兄如此大方,现在感觉有点草率了!” 石癸道:“哎呦,我的爷啊!那串项链买十个处子都够了,她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你要回来!” 赵遵道:“男子汉一诺千金,送出去的东西怎能再要回来!当时有个叫江无盐的歌姬被人欺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帮了一把,结果就把石兄的宝贝搭进去了,哈哈哈……” “江无盐!哎呦,那才真叫打水漂呢,送给别的女人还能有机会一亲芳泽,不算血本无归,江无盐……江无盐……她她她……” “你激动个啥啊,送了就送了,侯爷都不心疼你心疼啥!”姚琮道,“侯爷的眼光当真是天下第一,江无盐这个妞啊,确实美若天仙,但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赵遵奇道:“哦,我倒想听听!” 姚琮道:“江无盐出身在官宦之家,他父亲做到过太守,后因罪被杀,株连全家,江无盐九岁的时候被编入了奴籍,因为她自幼学习音律被千鹤坊的主事相中买下精心培养。五年前,江无盐十九岁的时候,千鹤坊准备送她去争夺花魁,于是请了位琴师教授她高超的琴艺,没想到一向冷淡的江无盐竟和琴师产生了情愫,后来这事被坊主得知了,他下令赶走了琴师。琴师爱江无盐爱的至深,不惜变卖家产要为江无盐赎身怎奈江无盐正当红,琴师败光了家业终没能如愿,最后心路一窄投了洛水。琴师的死对江无盐打击很大,她大病一场毁了嗓子,也毁了千鹤坊夺魁的美梦,若不是江无盐舞技和琴艺同样出众,坊主早逼她去接客了!可惜,一个才女沦落到了任人欺凌的田地!” 赵遵点点头:“如此说来,江无盐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啊!” 石癸道:“女人是好女人,色艺双绝没得挑,可就是对谁都不动情,自从琴师死后都五年了,别说度宿留客了,连个笑模样的舍不得给,刚开始也有几个情种拿钱硬砸,但都叩不开她的心,最后变得无人问津了!不过,以侯爷的相貌和才华说不定真能打动这个冰雪美人呐!” 姚琮不服气道:“什么冰雪美人!现在早变行市了,侯爷那串紫珍珠项链能买她十回了!” 石癸这时候又变得大方了起来:“老姚,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喜欢冷的,不好到手的!没事,只要侯爷喜欢,项链咱有的是!” 赵遵被她逗乐了:“对了,昨天有一个穿黄衣服的美丽女子,她的歌喉非同一般呐!” “哦,你是说宁馨啊,千鹤坊嗓子好的就她喜欢穿一身黄。”石癸道。 姚琮笑道:“侯爷好眼光,这两妮子的相貌在千鹤坊乃至洛阳都是数一数二的,不过……不过宁馨不能碰!” “哦?” 石癸道:“宁馨和江无盐不同,她早已名花有主了!” 姚琮道:“她的相好咱们昨天还见了一面。” “是他!常言!” 石癸点点头:“宁馨心情活泼顽皮,姿色和歌喉都是千鹤坊的招牌,不少人预言她将在中秋斩获今年的洛阳花魁!这样的美女自然有人捧,也不知道她几时勾搭上了常言,现在正打得火热!” 赵遵奇道:“花魁不是牡丹花盛开的时节评选吗?怎么改到了中秋?” 石癸道:“哦,今年开春就爆发了对百越的战争,因此延迟举办,这也是惯例,不罕见。” 姚琮担心赵遵为了宁馨去招惹常言,于是说道:“宁馨和江无盐的性情截然相反,侯爷既然喜欢江无盐,宁馨就不必……” 赵遵笑了笑:“我对她并无好感,只是见她处处刁难江无盐,对她的刁蛮气不过而已。” 石癸道:“不瞒侯爷,我是宁馨的歌迷啊,凭良心说,这小丫头人不错,整天乐呵呵的,对待低级的乐工舞姬也很照顾,可唯独对江无盐,极尽刻薄之能事,从来都是针锋相对。” 姚琮道:“宁馨刚到千鹤坊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江无盐已经成名了,宁馨学歌学琴都得到过江无盐的点拨,二人有师徒之谊,不知怎么的却反目成仇,至于原因,二人都不肯吐露所以无人知晓。” 赵遵猛灌了一杯酒,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问石癸:“石兄,我想见一下千鹤坊的坊主。” 石癸道:“没问题啊,今天不成了,要不明天我约他一起喝两杯!” 赵遵道:“我听说千鹤坊的幕后老板是段宏,属实吗?” 姚琮道:“侯爷不愧是骁骑军的当家人,这事极是机密也让你知道了!不错,段宏是千鹤坊的幕后东家,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人,恐怕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会比段宏低!” 石癸道:“千鹤坊名义上的坊主是外号‘千眼’的李俭,此人八面玲珑,最大的本事就是慧眼识珠,千鹤坊十年间出了三任花魁,都是他从底层挖出来了,乐工、舞姬经过他的培养调教一个个都有大师风范,连宫廷宴会都来千鹤坊借人演出。” 赵遵道:“如此说来,我还真有点想见见他了。” 石癸道:“好说,千鹤坊演出时用的首饰都是我供的,和李俭关系不赖,明天我约他来见侯爷!” 赵遵喝了杯中酒,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为了迎接中秋的花魁争夺战,千鹤坊的排演进行了一个半时辰,期间江无盐一直魂不守舍,接二连三出错被宁馨狠狠奚落了一番,“好啦,今天就到这儿了!”花儿姐喊了一嗓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无盐如获大赦,抬起头惊讶的发现赵遵就站在台前,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宁馨也看到了赵遵,酸溜溜的说道:“呦,又是一个自命不凡的情种!”从赵遵身边走过的时候,又笑着说道,“别以为花了点钱她就会和你睡觉,当心把你给害死!” 江无盐听到了宁馨的话,头低得更深了。 “多谢宁姑娘的好意,我不那么容易死!”赵遵故意还了她一句,“哼!”宁馨果然气哼哼的走了。 “你跟我来!”江无盐面无表情的拉着赵遵直奔自己的住处,他们来到了千鹤坊深处的一栋小楼,小楼里住的都是地位较高乐工,因为排练刚刚结束,大家都在同一时间回来了,看到江无盐带着男人回来了,都惊诧不已。 “你在门口等我!”江无盐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把赵遵关在了外面,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赵遵,把赵遵都给看毛了。 江无盐拿出了赵遵送给自己的锦袋,连同紫珍珠项链一并还给了赵遵。 “您的礼物太贵重了,无盐不敢收!还请收回。” 赵遵看着江无盐送到自己眼前的锦袋,却没有伸手去拿:“礼物送出焉有收回之理?” 江无盐见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又羞又气:“我不要你送的东西,快拿走吧!” 赵遵装出纨绔子弟的样子:“就不!你不喜欢扔掉好了!” “你无赖……”江无盐五年没和异性有过接触,怎能是赵遵这个“无赖”的对手。 赵遵突然变了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你打算一直让别人看笑话吗?”说罢不等江无盐同意大步迈进了江无盐的卧房,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江无盐虽然不再是千鹤坊的头牌,但地位不低,房间分内外两间,除了一张床几乎都被各种乐器占据了。 赵遵若无其事的拨弄了一下窗前的古琴,说道:“江姑娘的闺房有点意思啊!” 江无盐十分紧张:“你想干什么!” 赵遵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妓院啊,你把我引到自己的卧房,还能干什么啊!” 江无盐作势要逃,赵遵却摆了摆手:“不逗你了,项链呢确实名贵了一些,但要回来有损我的名誉,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可以帮我暂为保管,如何?” 江无盐似乎感觉出了赵遵的真诚,点了点头:“好吧,可以先放在我这儿,那你……” 赵遵说:“进都进来了,你还在乎我再坐一会儿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伊安蛮达 江无盐无奈给赵遵倒了碗水,然后非常警惕的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赵遵老实不客气的坐到了江无盐的秀榻上,搬来古琴信手弹了一曲家乡的小调,赵遵的琴技已达国手的水平,一个小曲到他手中变得婉转悦耳荡气回肠。江无盐颇为动容:“好琴!” “不叫我无赖了?”赵遵像孩子一样顽皮的拨弄着琴弦,江无盐道:“琴性即人性,能弹出这么婉约的曲子,内心一定也是美好的!” 赵遵看着江无盐的脸,感觉她的眼中都是异彩:“江姑娘如此痴迷音律,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 江无盐刚要开口,赵遵突然站了起来:“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改日再和江姑娘切磋琴艺。” 江无盐惊讶道:“你要走?” 赵遵笑了:“我留下了似乎不太合适吧!” 江无盐羞得脸都红了,过去五年她和男人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如今天和赵遵说得多,她看不透这个突然闯进她生活的男人。 “项链你收好,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随时用它为自己赎身!” 江无盐一下子僵住了,这是第二个要为自己赎身的男人,第一个的记忆是那么痛苦,而他却让自己死水一般的心起了一丝波澜,赵遵走出去十几步,江无盐才回过神来,喊道:“公子,还未请教您的高姓大名!” 赵遵没有回头,挥了挥手道:“到时候自会知道!再会!” 赵遵第二次半夜离开了千鹤坊,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老妇人慌忙为赵遵烧水铺被,一切收拾停当,刚要告退,赵遵突然开口道:“王志一家怎么样啊?” 老妇人道:“主人是问那一家胡人啊,他们非常老实本分,孩子可爱顽皮,主妇经常帮我干活,就是那个小伙子整天苦着脸,让人看着挺揪心的。” 后院的小柴房里,王志守着孤灯,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和儿子,脸上既有欣慰又带着忧愁,“谁?”王志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紧张的站了起来。 这时窗户打开了,“恩公!”王志惊喜的喊道。原来是赵遵见柴房有亮过来看看。 王志披衣而起,走出房门就要给赵遵行礼,赵遵忙把他拉了起来。 “天都快亮了,还不睡啊?” 王志苦笑道:“我从没有这么清闲过,这些日子待在您府上白吃白喝,黑白都过颠倒了。” 赵遵道:“正好,我也不困,陪我聊聊。” 赵遵家后院的小花园中,赵遵和王志一人一壶酒坐在月下畅谈,赵遵道:“王志,据我所知流亡到大周的外族,经过数代人的繁衍大多废弃了旧俗,与汉人无异,为何菊石国人经过了这么久始终保持着原来的习俗,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说啊!” 王志喝了口酒:“菊石国乃是河中地区的霸主,辉煌了近千年。民族的自豪感丝毫不亚于你们汉人,所以即便过着流亡的生活,也不愿意忘记曾经的辉煌。” 赵遵点点头:“你也是菊石国的贵族后代,如今堕落到这个地步就没想过要恢复故国,联合族人干一番大事业?” 王志把酒壶的手猛地抖动了一下,却故作镇定的说:“恩公,怎会有此猜想?” 赵遵豪情万丈的说:“大丈夫顶天立地,该当如此!何况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容易冲动的!” 王志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忍不住看向了妻儿居住的柴房。 “逃跑?恐怕不是个好主意!”赵遵眼睛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王志脸上的肉抖了两抖,还故作镇定:“恩公,你开什么玩笑,我干嘛要逃啊?” 赵遵盯着他冷冷的说:“咱们在那种机缘下见面,你的话与我所知若合符节,没有明显的破绽,刚开始我完全相信了你,以至于我错误的估计了伊安氏的阴谋,以为追杀你是为了掩盖巨大阴谋!但后来我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苦于对伊安氏内部毫不知情,始终抓不住重点。直到昨天,我终于想通了,你被追杀并不是因为牵涉到什么阴谋,而是因为你的身份!” 王志一下子崩溃了,猛灌了几口酒:“您是怎么发现的?” 赵遵道:“我又去了一趟你在鬼市的住处,有人在你的柜子里安放了毒针机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巧的是我见过毒针的主人!同时,在屋檐下我还看到了一朵不一样的大石花,红底白花!” “啊!”王志惊叫一声几乎摔到。 赵遵忙问:“这朵花有什么寓意?” 王志颓然道:“白花见红、至死方休!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罢哭成了泪人。 赵遵见状有些动容,感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王志擦干眼泪:“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可我的妻儿是无辜的,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赵遵呵斥道:“糊涂!我高抬贵手有用吗?追杀你的人就在洛阳城中,只要你离开这个院子,全家立毙!” “那……我……恩公,您说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 “好……好,我说……我全说!” 王志自知瞒不住了,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出来,原来真如赵遵所料,作为菊石贵族后裔的王志,自幼从父祖口中听说祖先创造的伟大国度,向往故国,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可现实却是自己国家早已消亡,民众饱受欺凌,这是一个热血青年无法接受的。 于是他伙同十几个同乡背着家人出了玉门关一路向西想回到故国做一番大事情。结果出关不久就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人,伊安氏王族的继承人,老国王的幼子伊安蛮达。面对这个传说中的亡国罪人,洪水猛兽一般的人物,起初王志他们非常警惕,但他们毕竟年轻没有亲身经历过哪些惨痛的往事,很快就被伊安蛮达强大的实力所震慑,被他那一套“天下菊石人是一家”和恢复故国的言论所蛊惑,死心塌地的受他驱使。 王志十七岁开始跟随伊安蛮达,整整十年,一直作为复国组织的骨干,用王志的话说,伊安蛮达有妖言惑众的本事,大家被他蛊惑懵逼,做了很多卑劣残忍的坏事,可在当时他们自己却觉得理所应当,毫无负罪感可言。 王志的改变源于四年前,一次行动的时候王志巧遇了儿时的伙伴,问起了邙山中的家乡,结果听到了噩耗,家园早就破碎了,自己的父母兄弟都被驱使奴役客死他乡。王志如梦方醒,这才认清了伊安蛮达的丑恶嘴脸,想要脱离组织但是被看管的太严,直到今年才找到机会带着妻儿逃离了魔窟。 说着到这儿王志痛不欲生:“我是个畜生啊,打着复国的旗号害死了那么多族人同胞,死了怎有面目去见祖先呐!”然后王志又供述了一些自己参与过的勾当,因为王志没有功夫底子,所以不怎么参与争斗,主要负责打理伊安蛮达的账目,赵遵听到巨额的财货转移数目暗暗心惊,如果王志说的属实,伊安蛮达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各个方面。 大周虽然设立了都护府管理西域,但西域地域广大,无法做到对全境的有效控制,偏远的山区和远离商路的荒漠戈壁都鞭长莫及,伊安蛮达钻了这个空子,特别是都护府和玉门关之间的河西,这块刚从匈奴手里夺回来的土地,民心不稳各股势力交错,阴损狠毒又得到幕后势力支持的伊安蛮达趁机做大。可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威就镇守在河西地区,正是他从匈奴手里夺回了河西,并且数年来坚决剿除匪患保护商旅,为此屡获嘉奖,难道他对伊安蛮达扩张势力的事一无所知吗? 赵遵深吸了口气:“你出逃之前在执行什么任务?” “转移一批人出关。” “出玉门吗?” 王志点点,赵遵又问:“都是菊石故民吗?” “您应该知道,菊石各族合力剿灭了伊安氏的统治,追杀的他们几乎灭种,伊安蛮达狠菊石故民超过任何人,只会奴役虐待他们,怎会将他们放走?这批出玉门的总共六百人,分成十几队打扮成行商的模样分批出关,其中大半是失国的西域流民,还有一百左右的汉人。” “汉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王志摇头道:“我只负责给这些人分发盘缠路费,出关后的事另有人负责。不过从每个人路费花销上推断,出了玉门最多再走二百里,他们所带的钱粮肯定就会花光。” 赵遵道:“有没有可能在关外他们会在得到补给?” 王志说:“我掌管伊安蛮达的账目十年,每一笔开销都经过我,事前没有大额财物转运,所以不可能二次补给。” 赵遵努力回忆脑海中的记忆,对河西之地的了解少之又少,王志见状说道:“恩公不必费神了,玉门方圆二百里皆是大漠戈壁,无一处可容身之所。” 赵遵皱起了眉,伊安蛮达这个妖人把一众胡汉参杂的人送到沙漠里干什么?“你们在洛阳有多少人?” 王志摇头道:“据我所知伊安蛮达在中原的势力不大,由于他胡人的身份在汉地活动受限,菊石国的故民虽然受到胁迫控制,也只是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关中有几个大小不等的据点,洛阳周边没有常驻的据点。” “如果真如你所言,他们对洛阳不熟悉,可他们又是怎么迅速追查到你落脚点的?” “我也纳闷,他们追到邙山这有可能,我混进鬼市实属机缘巧合,神鬼都料不到,他们……” 赵遵叹了口气:“伊安氏在这世上留有余孽这一点我早有所料,可这厮隐藏颇深,直到今天我才从你口中得知他的名字,这家伙在中原活动已久和不少居心叵测的势力结成了同盟,洛阳人口数十万,他们短短几天就能找到你,可见他们势力之庞大!我这个骑都尉对这股势力竟然毫无察觉,真是天大的笑话!” 过了好一阵赵遵看了王志一眼:“你助纣为虐残害无辜生灵,罪孽可不小,你说我该怎么处治你?”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送君西行 王志把头一低:“说心里话,我们中毒潜逃的时候已经有了必死之心,但自从被恩公救了,突然感觉活着太美了,又舍不得死了,所以我……我……” 赵遵道:“你已知生可贵,我想你必不会再为祸,但伊安蛮达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既然救了一次就不能半途而废,放眼华夏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你们一家,使你们不受欺凌。” 王志激动道:“是哪儿?” “长安四方馆,菊石国馆驿居住者藤氏的幸存者,你拿上我的信去见吉娜公主,她会收留并保护你们的。” 王志跪倒在地当当磕响头,赵遵把他扶了起来:“天亮的时候一支骁骑军小队会西出洛阳,你们一家混在其中,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骁骑军的主意!但你记住了,我今天放过你并不等于你的罪孽就不算数了,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得像个爷们!” 王志道:“王志的命您随时可以拿去!” 赵遵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以安心对付匈奴奸细了。 天刚蒙蒙亮一支骁骑军小队押着几辆装着密档的暗箱出了洛阳,其中一口暗箱中藏着王志一家三口,送走了王志一家赵遵回到了官署,在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太阳偏西才起。 值岗巡逻的骁骑郎们辛苦了一天,在这个时间陆续回来交岗换班,最近由于赵遵大出风头,原本就备受瞩目的骁骑郎们走到哪儿都引起百姓的瞩目,一个个意气风发的。不同队伍的人见面笑谈今天的功绩见闻,气氛热烈祥和,唯一脸上没笑容的是纪许,每个人回来都要经过他的门岗对他进行一次“羞辱”。 赵遵从二楼小窗把楼下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都尉大人,你终于肯露面了!”柳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多么有朝气的一帮年轻人啊!”赵遵没回头,赞道,“柳大人调教的好啊!” 柳絮道:“你是在夸我?” “当然,这支队伍各方面都是顶级了,只是尚缺无坚不摧的意志。” 柳絮道:“骁骑军不是北军主力,无法在战争中锻炼。” 赵遵却说:“哪不是战场?两京繁华,大伙在一起共富贵,可要做到同患难不易啊!” 柳絮奇道:“为何有此感慨?” 赵遵转了过来:“没什么,我去过千鹤坊了。” 柳絮笑了笑:“美啦?” 赵遵无语道:“大姐,你怎么说也是个女的,我去逛窑子,你问我美不美!我怎么答啊?” 柳絮板起脸来:“那不说笑了,你今早调了一个小队去长安,说是去送密档,但我问了文书,档案库里的文件一份都没少,你能解释一下吗?” “为了点私事。” “私事?你调动一个小跑去长安干私事!你知道一个来回上千里奔波多辛苦吗?我们本来人手就不足,以后……气死我了!” 赵遵大笑:“我说你怎么等我到这会儿,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可不敢问都尉大人的罪,但作为您的副手我有知情权。” 赵遵道:“他们押送一批重要证据回长安,虽然和本次奸细案无关,但将来必有大用处。” 柳絮这才缓和了情绪:“算你有理,我想提醒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您有眉目了没有?” 赵遵摇了摇头:“恐怕再多给我十天,我也查无头绪!除非他肯自己蹦出来!” 柳絮只能安慰他道:“骁骑军成立以来奸细案每年处治近十起,牵连到的人何止百人,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无头案,各衙署各级官吏那里也都是如此,钱啊、物啊、案件啊、虎头蛇尾的多了,破不了案咱们有过失,也无人过问,这很正常。可这一次偏偏捅到了丞相那里,摊上这事郭大人脸上无光,也影响您的仕途。柳絮这么焦急,实在是为了骁骑军的荣誉,和您的前程。” “我本是一个闲人,为打抱不平稀里糊涂成了北护军的统帅,几次出生入死不为功劳只为兄弟义气,这个骑都尉是皇帝封的,我谁的面子都不买,也不卖谁面子!但我坐了这个位子就会为自己的部下着想,更不会辱没了骁骑军的威名,如果有罪我一个人承担。” 柳絮怒道:“你以为我实在逃避责任吗?我不是为骁骑军的大局着想吗?” 赵遵不想和柳絮起争执,岔开话题道:“今天我约了千鹤坊的坊主李俭,你要不要同去见识一下?” “去就去!”柳絮脱口而出。 这让赵遵有点措手不及:“真要去啊?” 柳絮道:“不就是窑子吗,我带队破案抓贼什么地方没去过!千鹤坊有什么了不起!” 入夜后姚琮早早等候在了千鹤坊门前,赵遵和柳絮信步而来,姚琮立刻迎了上来:“侯爷您真守时。”然后打量了柳絮一番,“这位是……” 赵遵不知该如何解释,柳絮却大大方方的揽住了他的臂弯:“侯爷一连两日流连千鹤坊中,奴家今天跟来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男人们这么着迷,也想跟着学学怎么让侯爷高兴!” 姚琮一愣,似乎明白了二人的关系,陪笑道:“好好好,一起……一起,老石已经点好菜了,咱们走。” 有姚琮指引,赵遵他们少走了不少弯路,在后院一座独立的楼阁里,石癸要了一席好菜正在和李俭笑谈,李俭是个红脸汉子,不到五十岁,二目放光透着一股子精明。 二人没聊几句赵遵就到了,李俭忙起身相迎:“赵侯大驾光临,令千鹤坊蓬荜生辉啊!” 赵遵很江湖的握住李俭的手说:“早就听闻李坊主精明干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二人大笑分宾主落座,赵遵说了句官话:“坊主,今后若是有人敢在千鹤坊生事,尽管开口,骁骑军责无旁贷。” 李俭称谢道:“有侯爷这句话,小人就安心了!” 酒过三巡李俭突然开口道:“听闻赵侯看中了无盐,一连两日都捧她的场,昨日更是进了她的房。”李俭毫不避讳,柳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三分愠怒的看向赵遵。在旁人眼里认为柳絮是因吃醋责怪赵遵,可赵遵心里清楚柳絮是在埋怨自己不务正业,真跑到千鹤坊寻花问柳。赵遵苦于无法开口解释,只能苦笑:“没……只是和江姑娘有几分眼缘。” 李俭却说:“无盐是个绝色美女,人又温柔,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只是她性子刚烈,不太会说话,又五年不曾亲近男子,所以您得耐着性子慢慢来,若是她有得罪侯爷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唉,无盐命不好,请爱惜她!” 李俭说的十分感伤,石癸觉得酒席上说这些有些不应景,在一旁说道:“李兄,您这是要嫁闺女叮嘱姑爷的口气啊!” 李俭忙道:“不敢不敢,李某只是有感而发,无盐是我到千鹤坊第一个买下的丫头,那时候她才八岁,十多年了,我看着她长大,说实话和自家的闺女一样啊!唉,只恨当年我拒绝了文辕的求亲,把孩子的幸福断送了,唉……”李俭连着叹了两声,当真是悔恨交加,这引起了柳絮的好奇。 “坊主,你为何拒绝此人的求亲呢?” 李俭悔恨道:“无盐正当红,那时候下嫁必定引来非议,我也想难为一下文辕,好让他日后珍惜无盐。” 柳絮点点头:“父亲嫁女多有此心境,难为姑爷说到底也是爱女的行为。” 李俭道:“可能是我做的过了,让他们误以为我贪财不肯放无盐走,谁知道文辕会真的变卖家产最后落得投河自尽,无盐失了嗓子,五年了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我以为慢慢地她能走出来,可……我真怕耽误了她,今天我当着诸位的面发誓,只要侯爷您喜欢无盐,哪怕收无盐做个妾,李某愿赠千斤为嫁妆!” 赵遵挠了挠头,偷看了柳絮一眼,那意思请她给自己解围,没想到柳絮却说:“看我做什么,你尽管去追求江姑娘便是,我没意见!” 赵遵几乎吐血,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尽量!” 李俭挑起大拇指:“好,以侯爷的才气定能虏获无盐的芳心,我告诉你她都喜欢什么……” 赵遵见李俭急着嫁女,不由得乐了:“坊主,这个事稍后再说不迟啊!” 李俭笑道:“看我,都急糊涂了!让侯爷和几位见笑了!” 姚琮奇道:“千鹤坊名声在外,李坊主日进斗金,还有什么事可烦心的?” 李俭道:“千鹤坊买卖是不错,这些年也闯出了些名堂,诸位都知道千鹤坊以歌舞为立坊之本,然而五年来千鹤坊在歌舞曲乐为评定标准的花魁大赛上一个魁首都未得,着实失颜面。我这个坊主不好给几个东家交代,今年花会延期,各家都积极备选,千鹤坊的歌舞曲目每天都加班加点的排演,但总感觉不完美。若今年再不能夺魁,我这个坊主就没脸干了。” 姚琮道:“最近十年的花会我都有参加,前些年千鹤坊绝对是无可争议的霸主,最近四五年确实控制力不是那么强了,不过痛失花魁这几场真有点可惜,每次都差一点点。” 李俭道:“五年前千鹤坊人才济济,无盐和另外两位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出色,然而我力推无盐惹怒了她们,导致二人出走还带走了一大批熟练的歌舞伎和乐师,她们改换门庭投奔了千鹤坊最大的竞争对手专门和我作对。屋漏偏逢连夜雨,无盐坏了嗓子,我们一连五年都翻不了身啊!” 石癸道:“我看宁馨这丫头不错,今年夺魁的呼声很高啊!” 李俭道:“宁馨是不错,脸盘漂亮笑的甜,琴艺和舞技万中无一,但歌唱天赋不足,无论后天再努力也弥补不了,在顶级的较艺中这一个短板就是致命的。” 石癸道:“我耳朵拙还真没听出来,宁馨若是不能挑大梁,那赶紧换人呐!” “谈何容易,培养一个新人,资质极佳的前提下也需要五六年的精心调教,事到临头我上哪儿找一个色艺双绝的倾国女子啊?” 姚琮道:“是不容易,这么说想要夺魁只能寄希望别家推荐参加花会的人也有瑕疵了。” 李俭道:“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了。” 柳絮对洛阳花会有些了解:“花会时各坊各楼都可推选三名佳丽,几个名头响的比如花御坊、百艳楼等都至少派出两人参加以保万全,不知千鹤坊出了这位宁姑娘,还推荐了哪一位?” 李俭道:“没了,千鹤坊每年只荐一人。” “为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请玲珑 李俭道:“在千鹤坊都不能夺魁,去了花会又能如何?不但拿不了花魁,还会早早地失去自信。” 柳絮道:“话虽如此,不免太偏激了吧!” 李俭道:“不是我不想,可除了宁馨,剩下那些连我这关都过不去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遵突然开口道:“我倒觉得有个人很合适。” “谁?”李俭几乎跳了起来,“是侯爷的旧相识吗?无论多少钱我也请来救救急啊!” 赵遵道:“非我旧相识,此人就是千鹤坊中之人。” 李俭皱起了眉:“坊内的老人新人我无一不识,侯爷指的是哪一位?” “江无盐啊!” 李俭当时就傻了,石癸道:“侯爷,咱还没喝呢,你怎么就高了啊!江无盐她的嗓子不是毁了吗?” 赵遵问李俭:“李坊主,江无盐的琴艺如何?” 李俭道:“五年前,无盐的琴艺已成,后得文辕的真传,如今已经登峰造极!” “好”赵遵接着问,“那她的舞技呢?” 不等李俭回答,石癸道:“那还用问啊,就江姑娘那身段,都不用跳往哪儿一戳就压倒一大片!” “争夺花魁所需的琴艺、舞技江无盐都占了,就差一样唱功了!” 石癸道:“话怎么又说回来了,她不是不能唱了吗?” 李俭道:“我为了无盐的嗓子花费的钱不计其数,各路名医都束手无策,难道侯爷能治?” 赵遵摇了摇头,姚琮奇道:“那侯爷的话就莫测高深啦!” 赵遵道:“江无盐的嗓子确实受到了重创,治愈无望,但并未全损,只是不能发高亢之音,可以为她谱一首婉约平缓的曲子,避开缺陷,只展现她的长处。”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李俭道:“是个办法!只是市面上哪有这种曲子啊,现请人去谱需要很多时日,还不见得悦耳,要命的是距花会开幕只有一个半月了,熟悉歌曲入情入境怕时间不够了!” 石癸多精明啊,对李俭道:“侯爷既然能给你出这个主意,说明侯爷自有解决的办法,一事不烦二主,老李,何不请侯爷帮忙啊!” 李俭忙站起身来给赵遵鞠躬作揖:“侯爷,您要肯帮这个忙,以后就是李俭的大恩人啊!您说要什么,让我做什么都行!” 赵遵做为难状:“早短时间内谱一支神曲也不是不可能,我的火候差些,不过有个人一定行。” 李俭露出了期盼的目光:“谁啊?” “解玲珑。” “华阳公主的女儿!”李俭差点蹦起来,“这……这不太好吧!” 赵遵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去求她此事必成!” 李俭心里乐开花了,倒酒夹菜极尽卑微谄媚之能事,“玲珑不认得江无盐,不了解她的嗓音特点,恐怕要把她请来住几天。不过玲珑是未出阁的姑娘,坊主一定要保密啊。” “这是自然,无盐参赛的事绝对机密,除了在场的几位绝不外传,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前厅的排练紧张的进行中,“眼光不错啊,真是个美人坯子!”柳絮躲在暗处观察江无盐半开玩笑的说道。 赵遵回敬了她一眼:“我不也是为了大局吗?” 柳絮笑了:“男人都口是心非,鬼知道你是不是假公济私,打着破案的幌子来泡妞。” 赵遵低声道:“一顿饭的时间是不是觉察到了异样?” 柳絮点点头:“千鹤坊太平静了,外人眼里喝人血的妓院老板爱惜歌姬如同自己的女儿,再看这些乐工为了东家扬名自己拼命的排练,真是太奇怪了,刚刚听李俭那一番话我都快感动哭了,现在回想一下似乎又不真实。” “千鹤坊水太深了,又赶上花会,找个闲人聊天都难!”赵遵无奈道。 “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借口公开长期的留在千鹤坊勘察?我的都尉大人,你自己来就罢了,干嘛扯上解玲珑啊,你们很熟吗?” 赵遵道:“有一面之缘。” “一面?你开玩笑呐!” “我姨娘让我多接触了解解玲珑,我哪有时间啊!” “于是你破案、勾搭小姑娘两无误是吧!这可真高了!” 赵遵道:“我没说谎,如果有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谱写出一首惊世好曲,除了解玲珑我不认识第二个人,只有她可以帮我们。” “可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跑到妓院来多难听啊,她肯吗?” “实在不行,我就自己来。” 柳絮惊奇道:“你也会谱曲?” “我会的多着呢,今天的事你可得保密啊!” 柳絮道:“看你兴师动众的架势,要是解玲珑不肯出面,看你怎么收场!” “走吧!” “你把江无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就这么悄么声的走啦?不留下来见一面,解释一下?” “还是让李俭来吧!” 解玲珑没有早起的习惯,昨夜又赏月看书到深夜,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梳头的时候小丫鬟对她说道:“小姐,有位公子一早就等你了。” “谁家的公子?” “您的朋友我都眼熟,可这个人面生的很,不过夫人对他很客气,正陪他说话呢。” “谁呢?”解玲珑让丫鬟快些梳头,不等头上的水痕全干就急匆匆的跑去了会客厅。此时赵遵正和华阳公主交谈甚欢,赵遵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才华都是一女婿的上佳人选,只是华阳公主还抱着一丝让女儿做皇后的梦想,对赵遵的态度比较谨慎。 “娘!”解玲珑先给自己的母亲请安,回头才看见了赵遵:“是你!” “没规矩,还不向赵侯问安!” 解玲珑忙给赵遵行礼:“侯爷万福!” “解小姐不必多礼。” 华阳公主对女儿说道:“侯爷今日是专程来访你的,为娘去备饭你们聊。” 解玲珑虽然喜欢热闹,但很少和男子独处,不过她已经知晓了赵遵与刘贞的关系,和赵遵在一起非但没感觉尴尬,反而觉得很好玩。 “侯爷来找玲珑为何事啊?” 赵遵道:“赵某是来请姑娘帮忙的。” “哦?您是大英雄大将军,用得着小女子帮忙吗?” 赵遵道:“我从不小看女人,而且今天这事只有你能帮我。” “说说看。” “我想请姑娘帮在下谱一首曲子。” “谱曲?” “是的,时间紧迫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我。” 解玲珑很好奇:“给谁谱啊?” “这……这个,你得先答应帮我,我才能告诉你。” “这么神秘啊,好,我答应。” 赵遵道:“姑娘听过洛阳花会吗?” “当然,我每年都到现场听歌观舞,花会可以说是洛阳人独有的节日!” “我想请你帮一个参赛的女子谱一首曲子。” 解玲珑一怔:“是你的相好吧!” 赵遵叹了口气:“你才多大啊懂什么呀!” 解玲珑一笑:“好吧好吧,你要什么曲调啊?” 赵遵为难道:“这个人的嗓音奇特,只能因嗓定曲。” 解玲珑道:“难度还挺大,我要先见见人才行。” 赵遵更为难了:“这个人要秘密参赛,不敢出门,只能委屈解姑娘您屈尊了。” “去哪儿?” “千……千鹤坊!” “什么?你要带我逛窑子!”解玲珑又惊又气,不悦道。 “小祖宗,低声!”赵遵跳起来去捂她的嘴,“把你的脏手拿开!”解玲珑气愤的拍开了赵遵的手,“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告诉我娘,你侮辱我!” 赵遵没想到小丫头这么敏感,一时语塞。解玲珑得理不饶人:“快说,为什么让我去给一个妓女写曲子?” 赵遵自知蒙混不过去了,只能说一半留一半,只把江无盐的悲惨遭遇说了出来,调查奸细的事全都隐去未提。解玲珑只有十六岁,一个对爱情懵懂的年龄,听了江无盐的悲情遭遇不禁泪下。 “好,我帮你,只是我母亲那里该怎么说?” “好办,皇帝让我给皇子们上课,我邀请你去旁听,我想你母亲九成会答应。” 果然华阳公主听说可以和皇子们一起听讲立刻就答应了,而且允许解玲珑每天坐赵遵的车出入。 江无盐当天晚上突然被花儿姐从排练的队伍中叫了出来,并告知以后都不用参加排练了。江无盐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时李俭出现了,告诉她今年千鹤坊要送她去参选花魁。 江无盐大惊失色以为李俭在开玩笑,李俭道:“赵遵赵侯爷力荐你,他说会请高人专门为你谱写走低调的曲子,扬长避短,无盐,你遇到贵人了。” 江无盐埋怨李俭间接害死了文辕,五年不和他说话,但当听到这个消息她再也忍不住了。 “谁……谁是赵遵?” 李俭道:“傻丫头,就是送你紫珍珠项链的那位公子,李夫人娘娘的外甥,泗水侯骑都尉赵遵!” 江无盐娇躯一颤:“不,我不去!” 李俭当时就急了:“丫头,你多大了!二十好几了,你还有几个五年好等?你不能拿我的过错折磨你自己啊,忘了你当年学琴学跳舞时下的心血了?如今有了机会,你逃避什么啊?” 江无盐转身要走,花儿姐噗通一下子跪下了,“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花儿姐道:“姐姐老了,早就想去享清福了,可姐不甘心啊,无盐你就去吧,完成你的夙愿,也圆了姐姐的梦!” “我答应,我答应……”江无盐和花儿姐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随后江无盐搬出了原来的住处,李俭安排她住到了千鹤坊最后边的小院里,四周都是仓房,一个人都没有。好在江无盐独来独往惯了,换一个真不一定敢住这儿。 整晚江无盐都没合眼,第二天又等了半晌,午后江无盐昏昏欲睡,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赵遵一跃而入。 江无盐立刻警惕的缩向了墙角,“赵侯爷,你对这位姐姐做过什么坏事啊,看把人家吓的!”解玲珑蹦蹦跳跳的跟了进来,见高挑美人见了赵遵就躲,用质疑的语气质问赵遵。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动用家法 赵遵把手一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别诬陷我!” 江无盐看向解玲珑,发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解玲珑只有十几岁天真烂漫,江无盐在她面前不那么拘束了。 “**姐,小妹我叫玲珑!我想为你谱曲,首先要听一下你的嗓子。”解玲珑挑了一首最常听的小曲子,江无盐唱了一遍,解玲珑就皱起了眉:“姐姐的嗓音纯正,可只能起平调,稍高半分就有颤音,低平不能起波澜又要动听,这个好难啊!” 赵遵道:“若是容易,还用请你吗?” 解玲珑道:“我尽量,**姐嗓音只剩了小半,我勉强给她谱一曲也不是不行,可受到局限再填词就难了,若先有词再谱曲会好很多。” 赵遵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白绢递给了解玲珑,解玲珑打开一看,惊呼道:“词!你什么时候填的?” “昨天夜里,你们两个审一遍,没问题就开始吧。” 解玲珑和江无盐把赵遵填的词看了数遍,都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江无盐道:“一夜之间你就能写出一幅词?” “了了百言何须一夜,怎么样?可以用吗?” 解玲珑道:“你的词相当有意境,与**姐半副嗓子简直是绝配,你可真用心了!” “那就好,玲珑安心谱曲,日落前我载你回家。” 班闰的府上,班闰、程煜前一天就收到了赵遵的秘信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一见赵遵马上迎了过去。 “你怎么才来啊?”班闰急道。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人都到了吗?” 程煜点点头:“二十一个人,都是我父子两人带出来的兵,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 赵遵道:“事成之后我一定重谢。” 程煜笑道:“你帮我挣了几百两黄金,帮个小忙就当还你人情了。” 班闰却面带愁容:“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啊,你的骁骑军要出大事呢!” 程煜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老赵用我的人是为了以防万一,一切尽在掌握中!” 过了一会儿赵遵问班闰:“他来了吗?” “等了你半日了。” “我要见他!” 解玲珑是个乐痴,一谈起琴、曲、歌舞就停不下来。因为来得晚,今天她并不急着谱曲,而是想进一步了解江无盐嗓音的特点,二人一直交流到黄昏,赵遵如约而至亲自驾车送解玲珑回府。 车到门前,赵遵下马撩帘道:“解姑娘,到了。” 解玲珑道:“没想到你驾车也是把好手,进去坐坐吗?” “不了,快回吧,别让你娘担心。” 解玲珑古怪的看着赵遵:“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这么帮**姐图什么?” 赵遵一笑:“我图谋太大,小孩子听不懂的。” 解玲珑气的一甩手走了,赵遵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神,他没注意到街角的树后一双嫉妒的眼睛始终点着他。 赵遵把马车送回到了“射水涧”然后独自回家,离开热闹的大街钻进巷子,一连转了几个弯,赵遵突然回身说道:“出来吧!” 巷子的转角走出一个人,二人的呼吸同时粗重了起来。 刘贞! 那个赵遵每天都梦见,见了面自己又想立刻逃走女人,刘贞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哭过,赵遵闭上眼装作没看见,与她擦肩而过。 “站住!”刘贞嘶哑着喊了一嗓子。 赵遵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你不喜欢玲珑,干嘛要招她?”面对刘贞招牌式的不讲理,赵遵不知该说什么,他选择了默默离开。 刘贞痛哭着坐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担心赵遵接近解玲珑,难道只为了解玲珑那几句戏言?不,她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松的从自己身边将他夺走,自己原来的那种优越感全被赵遵的冷漠击碎了。 赵遵心里烦闷回到家就躺下了,睡到后半夜赵遵猛然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孟固和一个小队长几乎是爬着闯进了赵遵的卧房。 “都尉,不好了!”孟固哭着跪在了赵遵面前。赵遵大怒:“慌什么,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贼人夜闯骁骑军,救走了匈奴奸细!” “什么?”赵遵一下子蹦了起来,指责他们大吼:“奸细呢?” 孟固道:“对方人数不少,功夫又好,兄弟们仓促应战一个都没抓住,奸细大部分被追回,只跑了一个。” 赵遵大怒;“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周宾和柳絮接到信了吗?” “事发时周大人正在值夜,柳……柳大人她,她负伤了。” 赵遵一怔:“柳絮今晚不当班,她怎么会受伤?” 孟固道:“当时柳大人在档案库查阅旧档,那里距监牢最近,柳大人闻讯第一个赶到寡不敌众……” “伤的如何?” “无大碍,只是让人打昏了,皮外伤。” “走!” 三匹快马赶到骁骑军,大门口小兵正在给纪许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都尉!”纪许见到赵遵忙站起来施礼。 “哼!”赵遵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进了官署,骁骑军戒备森严的监牢,此刻大门洞开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关押匈奴奸细的牢房被人用利斧斩断了锁链,清点人数过了少了一个。 “聚将!”赵遵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教军场上队长以上的军官站成两列,赵遵面沉似水,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喘大气的。 “周大人,贼是怎么进来的?” 周宾道:“贼人打昏了东墙的两名守卫,翻墙而入。” “又是怎么打开的监牢?” “趁两班看守换岗用迷香迷晕了他们,然后打开了牢门。” “好,很好,好极了!”赵遵冷笑道,“把骁骑军当集市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都是摆设吗?巡夜的人呢?” 巡逻队的队长出列:“这些人好像对官署内部非常熟悉,一路潜踪,到中院才暴露,我们小队立刻赶了过去抢下了大部分奸细。他们见无机可乘便从正门闯了出去。” “纪许!六个人看门一个贼你也没给我拦住吗?” 纪许道:“事发时已过午夜,四个人休息,门前只有两个岗,我们尽力,可寡不敌众……” 赵遵猛拍几案:“让你做门监,是让你睡觉的吗?” 纪许憋了一肚子火,强项道:“大人,我们看门的弟兄也是人,是人就得睡觉吧!” “唗!放跑了贼人,还敢强词夺理!来人啊,给我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是!”四个行刑官把纪许按在地上就打,骁骑军律法森严,杖责的板子都有巴掌厚,一杖下去皮开肉绽,然而纪许却咬着牙一声不吭,赵遵见他不认错,呵斥道:“狠狠地打!” 周宾见纪许被打的血肉模糊,下拜求情:“大人,纪许是个粗人不会讲话,您大人有大量,念他过去有功又大伤初愈,暂且饶恕他吧!” 孟固也跪下了:“都尉,跑了贼人我们也有过,不能全怪老纪啊!” 李寅等人也跟在下跪,赵遵更怒了:“谁胆敢求情,一并责罚!继续打!” 众目睽睽之下,纪许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板子,人昏死了过去。行刑官把他拖走,赵遵这才说道:“就这么几个匈奴奸细,先是自杀,又是越狱,在座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奸细给挖出来,不然连你们一起打!” 周宾感觉不妥:“大人,十天的限期转眼就到了,这时候撒出人去大张旗鼓搜捕奸细,恐怕……” “嗯……”赵遵运了运气,“好吧,你们听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无论今后任何人提起,活着的奸细只有三个!懂了吗?” “懂了!” “散!”赵遵说一声散,众将如获大赦,纷纷撤回兵营,“周大人,柳大人的伤势无碍吧?” “无碍!”周宾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赵遵问道:“周大人,有话要说?” 周宾张了张口,最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门房里被打了三十杖的纪许苏醒了过来,他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小兵为他喝水,见纪许背后都给打烂了,忍不住流出泪来:“大人,疼您就喊两声。” 纪许瞪着猩红的眼睛,咬碎钢牙一声不吭,另一个小兵怒道:“不把我们当人看啊!放进贼来的人不罚,反倒责罚纪大人!” “是啊,我看他就是别有用心,处处针对纪大人!”喂水的小兵道。 “平日里兄弟长哥哥短的,纪大人被都尉打成这样了,连个看望都没有,真令人心寒啊!” “闭嘴!”纪许怒吼一声,“就算死我要死在骁骑军任上!” “纪大人,何必啊!您在哪儿都是一等一的好汉,都尉不待见你,您留在这儿遭罪啊!” “说得对!”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忙向门口看去,“杨监李监!”小兵们忙向来人行礼。 纪许见是左右副监杨瑜和李寅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杨瑜赶紧按住了纪许:“纪大哥,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这个?” 李寅提进来两坛酒:“我们哥俩来看看哥哥。” 小兵见状急道:“纪大人受了背创不宜饮酒……” “拿过来!”纪许瞪了他一眼,小兵无奈把酒坛抱给了纪许,纪许一把撕开了封口猛灌了几口。 杨瑜和李寅互望了一眼,杨瑜道:“纪大哥你这顿毒打挨打太冤了,兄弟们都窝着火,可怕都尉不高兴,所以……” 纪许冷笑了一声:“怕他不高兴?我看他们丧了良心,忘了往日的兄弟情义!” 李寅道:“不能怪他们,谁让赵大人胳膊粗呢,和他作对讨不到好果子吃!” 纪许又猛灌了一口酒:“娘的,之前要赶我走,后来又安个看门的官羞辱我,跑了奸细也赖在我头上!姓赵的处处针对我,纪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杨瑜道:“丁须这厮可恨免了他的官,咱没话说,可纪大哥是骁骑军的元勋啊,出了多少力落这样个下场!真让人寒心!” 李寅道:“退一万步讲,把纪大哥免了,也该换有资历的兄弟继任左右监吧,孟固和尤茂算什么东西!无名小卒,竟然也爬到了我的头上,就凭用人不公这一点,兄弟我就不服他!” 纪许垂下了头:“不服又有什么用,人家是皇帝亲封的骁骑军都尉,又是功臣又是皇亲,咱们官卑职小怎么也奈何不了他,只能认命啦!” 这是李寅对小兵说道:“你们几个出去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小兵们走后杨瑜把头伸出门外看了一圈确定无人才说道:“纪大哥,赵遵这厮留在骁骑军你我都无出头之日,不如趁这次匈奴奸细一案把他挤走以绝后患!” “什么?”纪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扳倒他谈何容易啊,李夫人、二皇子能饶过咱们?” 李寅道:“放心,咱们背后的人大有来头,保准事后你我无事,还能把你我兄弟扶上高位!怎么样,纪大哥下决心吧!” 纪许略一迟疑:“这个…… 杨瑜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纪大哥,他都把你挤兑成这样了,你还不还手?窝囊啊!” 让杨瑜一激,纪许猛灌了一口酒:“好,他不仁休怪我不义!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李寅趴在纪许耳边嘀咕了一阵,纪许不断点头,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苦肉计 出了劫狱这档子烦心事,赵遵在骁骑军的正堂坐了一整夜,黎明前柳絮醒了,二人相视脸上都是无奈的表情。赵遵安慰了她两句,便去接解玲珑了。 “你今天脸色可不好!”解玲珑也看出了赵遵的疲态,可她并不知道原因,赵遵驾车离开闹市,突然在一片竹林旁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了?”解玲珑好奇的撩开了帘布,立刻惊呼了起来,“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刘贞把自己的马车横在了路上挡住了二人的去路,解玲珑见刘贞眼睛不去看赵遵却一直死盯着自己,有点心虚,急道:“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赵大哥是……” “住口!”赵遵厉声喝止,吓得解玲珑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让开!”赵遵冷冰冰的对刘贞说道,“不让!”刘贞回怼赵遵。赵遵跳下马车,径直走到刘贞的车前想要把马牵走。可刘贞这匹马训练有素,只听主人的驱使,外人还没靠近就尥蹶子。 刘贞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还没得意半刻,赵遵竟然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硬生生将马车横推到了路边,顺手踢断了车轴,然后驾着自己的车在刘贞的怒视下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会,解玲珑才把脑袋露出来,赵遵和刘贞闹别扭的架势把她吓得不轻,解玲珑对赵遵喊道:“喂,你怎么这么冷酷!把刘姐姐一个人扔在了路边!” 赵遵瞪了她一眼:“你的嘴也太松了,刚刚差点说破了大事!” 解玲珑一脸坏笑:“刘姐姐又不是外人,我说你们两个彼此都爱着对方,干嘛要闹的和仇人似的!” “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好,我不懂!可这下刘姐姐可恨死我了!你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大牺牲,你该怎么报答我啊!” 赵遵道:“我保证不把你去妓院的事告诉你娘!” “你……你无耻!” 赵遵笑道:“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好好谱你的曲子!不然我可要……” 解玲珑气的把一甩帘子回到了车厢里,赵遵轻笑两下,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经过三天的接触解玲珑已经完全掌握了江无盐的半副嗓子,开始为赵遵的词谱曲,为了达到完美,每一个音江无盐都反复吟唱,解玲珑改了又改,因为二人都痴迷于此,乐在其中交谈甚欢,然而江无盐对赵遵却一直抱有戒备,一整天也未必说上一句。 三天之后的清晨,赵遵刚把解玲珑送到千鹤坊,两匹快马就追到了,“都尉,请速入宫参加今早的朝议。” 赵遵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己是比二千石的官员按规制是没有资格参加日常朝议的。 “谁来传的旨意?” “是宫中的卫士,柳大人令我等骑快马来传信,都尉勿要延误!” 赵遵骑上了他们的马直奔皇宫而去,内侍把赵遵引向了内宫。赵遵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发现走的不是上次来的路,于是问内侍。内侍道:“侯爷好记性,今天是小朝会,各司的主官向陛下汇报近日的政务,参会的人少所以去后殿而不是前殿。” 后殿规模小一些,但同样金碧辉煌,殿前一名老宦官笑脸相迎,立刻派小徒弟进殿通禀,赵遵偷偷塞了块金子到老宦官的手中,老宦官见了金子脸上乐开了花。 “哎呦,谢侯爷恩赏!” 赵遵笑道:“应该的,大公公不知皇帝传唤是为了何事啊,您给透露一下,我也好有个准备。” 老宦官压低了声音,在赵遵耳边说道:“老奴在门前听了几耳朵,好像是为了敌国奸细的事,老奴上了年纪了耳朵不好使,再多就听不真了。” 赵遵心说但凡在宫里混得下去的都是精明的老狐狸,点一半藏一半!但还是得道谢:“多谢大公公指点。” 赵遵在门前站了小半个时辰,突听殿内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不少朝廷大员从殿中走了出来。“骑都尉赵遵进殿!” 赵遵垂首入殿,向皇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刘衡点点头:“起来吧!”语气有些许不快,赵遵这才敢抬头观瞧,殿中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不过都是高级文官,奇怪的是竟有一半的人来自朝廷的监察部门。 “朕倦了,丞相代朕问询吧!”刘衡说了一声,转身而去,留下一众官员。 “臣遵旨!”鲍鸿清了清嗓子,“赵遵,本相问你月初可破获一起匈奴奸细案件!” 赵遵道:“回禀丞相,卑职上任当日确实抓住了一十三名匈奴入东都刺探的奸细。” “是否审讯?” 赵遵道:“已过二堂,卑职使诈术迫使其等供述出幕后主使乃是匈奴左贤王!” 鲍鸿道:“现如今一十三名奸细何在?” “匈奴奸细乃是左贤王的亲信,极为彪悍抵死不招,为了逼供卑职不得已将其中九名斩首,留下四名首脑仍旧关押在骁骑军大牢中。” 听了赵遵的话,在场的大臣一片哗然,鲍鸿皱眉道:“可具本相所知,那九人是死于自杀,而非重刑斩杀。” 赵遵大奇:“抓获奸细一事乃是绝密,没查明真相前还未向陛下禀告,丞相从何处听到的这些消息?”一句话把鲍鸿问了个哑口无言。 鲍鸿沉了沉脸:“先不论从哪儿听说的,只问你奸细自杀一事可属实?” “不实!九具尸体皆身首异处,埋在西山乱坟岗,丞相不信可派人去查!” 鲍鸿没想到赵遵来个死无对证,自己也不好再问下去了,这时一名侍御史员站了起来:“丞相,卑职有话想问赵都尉。” 鲍鸿道:“你问。” “请问赵都尉,案情未查明,你为何急于杀死俘虏?” 赵遵回道:“这位大人可能对骁骑军的职责不甚了解,骁骑军办案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哪怕对犯人处以极刑也无需经过廷尉署同意,再说刑讯逼供打死熬刑的犯人也属正常,何况要对付穷凶极恶的匈奴奸细啊!” “你……”这名侍御史员也被赵遵的话堵了回去。 “好一张利口,本官此次弹劾你,只因你任意妄为玩忽职守,致使朝廷威严受辱!”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赵遵偷眼观瞧,此人年逾古稀,是个干瘦的老头,自己并不认识。 “这位大人是……” 鲍鸿道:“这位是御史中丞曹韫,曹大人。” 赵遵道:“曹大人,您的话卑职有点莫测高深啦?” 曹韫一阵冷笑:“你上任以来任人唯亲无故责打有功官员,懈政怠政致使歹徒攻入骁骑军衙署救走了一名奸细,这等弥天大过你还要欺瞒陛下多久?” 众人的眼一齐看向了赵遵,赵遵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才说:“曹大人的控诉,赵遵无一敢受。” 曹韫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请证人!” 片刻之后一员武将被带进了殿堂,此将非别正是刚刚被赵遵责打过的纪许。曹韫对鲍鸿说道:“丞相,这位小将乃是前骁骑军右监纪许,他掌握赵遵的一切罪状!” 鲍鸿打量了纪许一番,问道:“纪许,这里是皇宫大内,本相代皇帝问话,你胆敢有半句虚言等同欺君,知道吗?” “末将不敢!” 曹韫在一旁提醒道:“纪许你大胆的说,赵遵他是怎么欺辱你的,三天前劫狱的事都说出来,丞相自会替你做主!”说罢幸灾乐祸的看向赵遵。 谁知纪许却用质疑的语气反问曹韫:“曹大人,您让说什么啊?” 曹韫一愣:“纪许,你……,你只管说就行,本官保你无事!” “可……可您说的这两件事,末将并不知情啊?” “哗!”在场的人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肃静!”鲍鸿吼了一嗓子,“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喧哗!纪许,我且问你,既然你不知情到皇宫来作甚?” “是曹大人派人把末将接来的,末将并不知情啊!” “你胡说!”曹韫气的鼻子都歪了,指着赵遵说道,“肯定是你做了手脚!” 赵遵无奈道:“卑职今早才接到圣旨入宫,能做什么手脚,曹大人,您老可不能血口喷人呐!” “你……你们……” 鲍鸿道:“那赵都尉欺辱殴打你不属实喽?” 纪许道:“绝无此事。” “劫狱的事呢?” 纪许道:“更是无稽之谈了,四名奸细现都关押在牢房里,一步未离啊!” 这时一名卫士小跑着进了后殿,曹韫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问:“可查清了!” 卫士向鲍鸿施礼道:“丞相,四名奸细均在大牢之中,一人未少,卑职核对了抓捕他们时留下的手脚印,确认无误!” “这……”曹韫彻底颓了,脸色煞白。 事情到这儿鲍鸿全明白了,心道赵遵这小子是真精明啊,把曹韫这个老狐狸都给耍了。 “曹大人,你的证据确凿呢?” “我……我……”曹韫没词了。 鲍鸿冷哼一声道:“你信誓旦旦弹劾刚上任的朝廷机密衙署的要员,结果搞出了这么一出闹剧,你自己去跟陛下解释吧!” 曹韫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赵遵见好就收:“丞相,既然无事卑职告退了!” 鲍鸿点点头:“赵都尉刚入京做官,朝堂不比军中,法度森严容易犯错,你得学着应对各种局面,今天虽然受了点委屈,但也未必是件坏事,切不要心怀怨恨,要勤于公务为皇帝分忧,懂吗?” 赵遵施礼道:“卑职明白,多谢丞相点拨!”说罢带着纪许离开后殿,二人骑马到了无人的地方放声大笑,赵遵感激的说道:“这次多亏了纪大哥,不然我必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纪许道:“真悬啊,一旦两项罪状坐实一件,今天就不好收场了,还好侯爷高瞻远瞩,料敌先机,不然真被动了。” 赵遵道:“只是平白打了你三十杖,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纪许大笑:“侯爷信得过卑职,别说一顿打了,把命交给您都值!”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籁之音神来一曲 原来和丁须决战的前夜赵遵主动登门拜访纪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了纪许与自己达成了生死同盟,定下了这个捉内奸的计划。纪许回骁骑军后,赵遵故意给他穿小鞋,百般刁难,让潜伏的内奸误认为纪许满腹抱怨,于是策反纪许以劫狱事件为引子向赵遵发难。殊不知劫狱的事也是赵遵一手策划的,班闰和程煜带着二十多名军中健将在赵遵的策应下假扮劫匪闯进大牢救出一人。可后来赵遵又安排人偷偷把奸细送回了大牢,这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瞒过了所有人。 “走,回骁骑军,我要清理门户!” 校军场再次聚将,来的稍晚的杨瑜和李寅见到赵遵身边站着的纪许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来人啊,那杨瑜和李寅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绑在柱子上抽一百鞭子,然后开除出骁骑军!” 赵遵一声令下,周宾、柳絮等人都傻了,心说赵遵这是什么操作啊?纪许当场指认二人把他们策反自己对付赵遵的事公之于众,众将听了皆大怒,恨不得手撕了二贼。 处理完二贼,赵遵升纪许为左监,尤茂为副,孟固迁右监,田齐为副,众将皆大欢喜,尤茂早他们一步知晓了内情,虽然降了一级,但得到了赵遵的信任,心中并无抱怨。 一场危机被赵遵机智的化解了,赵遵走后后殿中一派消杀之相,原本趾高气扬的言官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鲍鸿气道:“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玩砸了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御史大夫何瑾终于开口了。 “曹大人,谁让你自作主张弹劾赵遵的?他刚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同殿称臣你又是长辈为何如此不能容物?现在好了,自取其辱!若是赵遵抓住此事不放,单凭外臣擅自刺探皇帝亲设的内察机构这一条罪就能让你掉脑袋!” 曹韫忙给鲍鸿和何瑾作揖:“二位相国,救命啊!” 鲍鸿对何瑾说道:“何大人,你的人你处理吧。” 何瑾叹了口气:“皇帝没有亲审,这事还有点余地,曹韫你主动领罪,皇帝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应该不会治罪,但诸位今后不要再招惹骁骑军了,若赵遵恼了,罗织点罪名就够你们受的!” “遵命!” 众大臣唯唯退出后殿,鲍鸿和何瑾等人都走了,走进了一扇小门,皇帝刘衡正在和蔡攸对弈。 鲍鸿先开口道:“陛下,此子是个可造之材!” 刘衡乐了:“曹韫吃了暗亏?” 何瑾道:“什么都瞒不了陛下,曹韫心胸狭隘,丁须是他妻侄,他竟敢公报私仇,鼓动骁骑军中的败类诬告赵遵!” 刘衡神秘一笑:“真的是诬告吗?” 鲍鸿也笑了:“人证当庭翻供,物证也站在赵遵一方,不是诬告也是诬告。” 蔡攸道:“当初陛下提议赵遵做骑都尉,臣等还十分担心他年轻气盛难堪大任,如今看来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啊!” 刘衡道:“说话的时候别停子啊,这盘棋还没完呢!” 鲍鸿凑前一步,问:“陛下,此事该如何收场?” 刘衡手捻白子,盯着棋盘好一阵,突然落子,蔡攸高呼:“高啊,臣败局已定了。” 刘衡扔掉了手中多余的棋子,对何瑾说道:“曹韫老糊涂了竟敢构陷朝廷命官,朕念他有功于社稷,不再加刑法让他致仕还乡吧!” 三个大臣都是一愣,没想到刘衡动了真怒,御史中丞这样的大员说免就免了,不过他们心里清楚重责曹韫不是因为赵遵,而是曹韫挑战了皇帝的特权机构,骁骑军成立的时候他们这些老臣就百般阻挠,致使骁骑军两年无主,好不容易选出一个赵遵,不到一个月又跳出了作妖,挑战皇帝的底线。 在刘衡眼中即便赵遵真的犯错,自己可以责罚,但别人谁都不可以妄加指责,动赵遵等同于挑战皇权,下场可想而知。 曹韫弹劾赵遵被免职的事持续发酵,影响最大的是骁骑军内部,那些对赵遵入主骁骑军持观望态度的旧军官彻底倒向了赵遵,而上层几位要员也认清了赵遵的能力和独掌骁骑军的决心,再也不敢质疑他的决策了。 当尘埃落定,所有人都认为“花钱”也是赵遵这个锄奸计划一部分,是赵遵杜撰出来的,只有赵遵坚信这个奸细一定存在,而且和千鹤坊必然有极密切的联系。 解玲珑每天都会坐赵遵的马车到千鹤坊和江无盐一起琢磨曲子,终于十天后成曲了。 李俭、花儿姐在解玲珑的陪同下听了江无盐的新歌,曲罢花儿姐掩口而泣:“无盐,姐为你高兴!” 解玲珑的作曲婉转低缓,尽显哀怨离愁,听之令人伤感止不住落泪,像极了江无盐自身的遭遇。 “谢谢你解家妹子,是你重塑了我!”江无盐到现在不知道解玲珑的身份,二人早以姐妹相称。 解玲珑道:“你应该感谢赵侯,他懂你的心声,写出这么动人的辞藻,是他写活了你,给了你新生!” 江无盐深深地点了点头,解玲珑道:“曲子只是个雏形,还需要进一完善,记得要保密哦!” 大将军在百越稳定新开辟的疆土、骠骑将军驻守西北、车骑将军在北方长城沿线巡视,非战时三大将同时不在朝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地方上无灾边境上祥和,朝堂上的纷争都显得少了。然而老臣们心里清楚,这种安宁的背后暗藏危机,只是谁都没想到最终爆发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常羽收复河西之地后朝廷设置了三个郡,然而三郡人口稀少,却有大量驻军,匮乏的出产根本养活不了大军,三郡的长官不约而同的向皇帝请求迁徙中原地区的百姓到河西开垦。河西广阔,大河流经的地方土地肥沃,又有牧场,农牧皆可。皇帝和朝臣商议从关中陇西迁徙十万户到河西落户,这本是一间双赢的好事,既解决了关陇因土地兼并造成的流民问题,又可以巩固西北的统治,但没想到的是刘衡刚一提出迁民,关陇地区的门阀地主就不干了,坚决抵制,为了让刘衡打消这一念头,甚至不惜动用私人武装威逼胁迫流民制造民变的假象。而且缺粮、缺钱、道路不通、仓储等等问题好像一夜之间就爆发了,更可气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三郡的长官居然主动请罪,自认迁徙内地百姓到河西的策略是错误的,不用问也是迫于压力。 刘衡没想到因为迁徙流民这件小事,自己竟然有种被架空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暂停了迁徙流民的策略,以缓和皇权与门阀之间的矛盾,可暗地里刘衡一肚子火,虽然找借口杀了两个作恶多端的陇西贵族,但也仅此而已。 这天班闰、程煜陪赵遵在“射水涧”的雅间里吃酒,程煜举着纯金的酒杯感叹道:“上次来我还羡慕赌坊主,一转眼的功夫赵侯就变成东家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班闰也道:“是啊,我还为自己白赚了千八百两金子而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多大便宜,结果赵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把这么大一座赌场变成了自己的产业,人狠心黑啊!” 赵遵大笑:“你们俩啊,我在前面玩了命的跟人打架,你们跟着得便宜,我入股射水涧是拿九万两赌资做本的,还搭上了两条人脉,姚琮只赚不赔。” 程煜低声道:“老弟这步棋走的妙啊,石癸和姚琮都是商界的大人物,只因出身南方在北方始终受格局限制,迈不进顶级的圈子。如今与你同盟,是打算在你身上下重注,别的不说,钱的事以后你都不用再发愁了!” 班闰道:“不过好处也不是白拿的,以后少不了要帮他们打通上下关系,百越和北口那边没有底实的人脉生意可不好做。” 三个人喝了几杯,程煜低声对赵遵说:“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去劫自家的大牢!还好没出啥意外,不然咱们哥仨都得掉脑袋!” 班闰道:“谁说不是呢,就给指了条道连个内应都没有,你那相好半道杀出来好悬坏了大事!” 赵遵气愤道:“柳絮是你打昏的!你小子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班闰说:“拉倒吧,她都快三十了,不符合我的口味……” “打住!这个事务必烂在肚子里,以后休要再提!” 程煜点点头:“这一搏值了,抓出了你身边的两颗反子,骁骑军上下一心,朝臣们哪个再敢找你麻烦,曹韫就是下场!” 赵遵话锋一转,问班闰:“早几天就想请你出来喝酒,你一直称忙,谁不知你班侯爷‘万事皆烦,唯我自在’,怎么入了朝做起议郎,就变的废寝忘食了?” “唉,别提了!”班闰喝了口闷酒,“还不是因为迁关陇流民入河西三郡这事闹的!” 程煜道:“这事还没平息啊?” “早呢,皇帝和门阀算是干上了,不过有什么说什么,这事搁谁头上都得急。多好的一件事啊,又是多简单的一件啊,皇帝兴高采烈的提出来却遭到群臣的反对,下不来台啊!” 赵遵道:“挑战皇权天下之大不韪,这些老臣重臣不知道危害吗?” 班闰道:“怎么不知啊,可关陇土地百姓是这些门阀横行的根本,皇帝碰触到了他们的底线,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抗争!” 程煜道:“这些人抱在一起占据了大周的半壁江山,在朝的不少,在外统兵的将领一多半出自关陇贵胄家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些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因此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赵遵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班闰道:“算了?怎么可能,只能说是一个开始!皇帝早就想摆脱门阀的束缚了,因此兴建东都,而且有长居于此的打算,目的就是扶植新势力以对抗旧门阀。” 赵遵问班闰:“据你所知旧门阀中的代表人物都有哪些?” 第二百三十七章 筹备 班闰一惊,他了解赵遵,忙道:“你想干什么?我提醒你啊,这些人哪个都不好惹,你什么品级?招惹他们没好果子吃!再说皇帝又没吱声,你跳出来吃了亏皇帝也不会因为你去得罪整个门阀士族阶层的。这种漩涡不是我们这些新入朝的官员可以触及的,懂吗?” 程煜也道:“我听家父说,皇帝登基之初曾被这些门阀刁难的萌生了弃国的念头,从那时起皇帝便培育自己的势力,扶植各级官吏,特别是选拔非关陇系的将军,你父亲和封将军就是代表人物,再到今天的常威,虽然掌握了不少军队,但北方抵御匈奴的一线将领还都是门阀士族出身。命脉还在人家手里控制着。这也是皇帝一定要对匈奴主动开战的原因之一。从前朝魏氏开始,皇帝和门阀的斗争就没断过,先帝如此,当今天子亦如此,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了,也不是你我这种中级官员可以左右的。” “哎呀,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想问问门阀中的厉害角色,以免今后惹上他们卷进不必要的麻烦。” 程煜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文官主要代表就是‘三翁’太卜令桑文羊、少府徐介、太祝卢迁,这三个老家伙的官并不是最大的,但家族势力都大,在朝为官又久,孙男娣女众多,又与其他贵族通婚联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他们互相照应勾搭连环控制了米粮、木材等多种经营,积累了大量财富,权钱二字都占了。” 班闰道:“太祝卢迁前几日就跑到宫中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声称关陇百姓故土难离,建议调蜀中的百姓去河西,荒谬至极,皇帝却无可奈何。这种倚老卖老哭殿的事经常发生,三个老头一哭,他们的子侄在背后推波助澜,皇帝顾忌名声多半不和他们计较,百官更不愿意担负骂名,三家的就此越做越大。” 程煜接着说道:“目前这三家的财力比国库不让多少,每家门客都有二三千,他们推荐的官员虽然官阶不高,但一上任就自动加入这个体系,地方官不如他们意的必遭打压,我还听说每家还养了几百号死士,负责暗中除掉和他们作对的人,你说可怕不?” 赵遵冷哼一声:“门客?死士?我看他们是要作死啊!” 班闰道:“古之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平原君都门客数千,但因功高震主都遭猜忌,多无善终。这三家别的不学,学他们,估计也长不了了,但之前皇帝对他们还算客气,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动他们,要动就得是大动作。” 程煜道:“武将的代表人物你更不陌生,就是老和北护军作对的冯异。” “他?” “冯异的父祖都是关陇的大军阀,麾下的黑龙军更是闻名天下的劲旅,冯异目前是老一辈将领中硕果仅存的悍将,你父亲被誉为军神,但在关陇体系里青年军官心中冯异才是他们追随的精神领袖。说句公允的话,老冯打仗是把好手,从不争功,得了赏赐全都分给部下,所以职位低的将校都愿意跟随他一起出征。” 赵遵道:“看他对待北护军的态度便知其也是个小人,家中有金山银山自然慷慨!” 班闰道:“那只是你的想法,家财万贯却一毛不拔的大有人在,老冯能做到这一点就不简单。他怨恨北护军的事尽人皆知,很难改变了,不过他都快七十了还有几年好活?几个儿子也不争气,仇恨到这一代也就了了。” 程煜道:“北护军底子薄刚刚重建,老赵担忧不无道理。” 赵遵道:“在番禺我与老冯打过照面,他看我的眼神极为恶毒,好像憎恨一切和北护军有牵扯的人。他老了是不假,但我就是担心他存心在有生之年整死李黯,搞垮北护军。越老就越疯狂!我不在军中,老余他们能不能应付明枪暗箭?” 班闰笑道:“你可真是个操劳的命啊,放心吧,老余老侯可不是就颈待宰之辈,进取不足自保有余。” 程煜也道:“你虽然不再担任北护军将军,但这一职务仍旧空缺,依照军中惯例你已经而且永远是北护军的主帅了!南征立功,北护军甩掉了‘逃跑军’的帽子,待遇同其他主力一样,还会进一步补强,各军将领都得卖你面子,又无战事不会有麻烦的。你就安心在京城待着,你混的越好北护军越安全。” 赵遵好像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只怕我自己闯祸连累北护军的弟兄……” “说啥呢?”班闰没听清,“没什么,喝酒喝酒!” 半个来月的时间,赵遵在千鹤坊算混熟了,把解玲珑送到后院之后他就跑到前面,尽显风流“本性”,和一众俏丽歌姬舞姬打成一片,不管是清倌还是红倌都梦想一步登天嫁入侯门,拼尽浑身解数刻意逢迎讨好赵遵。 李俭一开始就放出话来,千鹤坊对赵遵没有秘密,所以赵遵畅通无阻哪都去到了,见遍了千鹤坊里的每一个人,然而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找出来,换句话说,实际上是因为千鹤坊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可疑撇清关系。 解玲珑和江无盐一见如故,早就以姐妹相称,二人耳鬓厮磨整日沉醉在音乐之中,经过解玲珑十几次改动,江无盐二次出道的一曲绝唱算是确定了,江无盐每日吟唱以求尽善尽美。 进入八月洛阳城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门前都摆鲜花挂彩灯,以迎接最盛大的节日,中秋的到来。恰逢又赶上花会,更显得隆重。 酷暑退去,夜晚人们走出家门,三五成群的逛夜市吃夜宵,闹到后半夜,鬼市更是通宵达旦,彻夜喧嚣。这可忙坏了京兆尹麾下的捕快差役,他们昼夜巡查十分疲累,皇帝为了彰显华夏的繁盛,拨了大笔金钱修造举办花会所需的楼宇,并指派虎贲军和羽林军协助京兆尹维持中秋期间洛阳的安宁。 骁骑军也不清闲,中秋和花会重叠,商人们看到了巨大商机,大大小小的商贩云集而来,每天都有上千外来人涌入洛阳,其中更有不少胡商。骁骑军对胡人一一甄别登记在册,忙的不亦乐乎,赵遵虽然懒政,可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偷懒了,他和柳絮分别带队在城中巡查。因此不能每天带解玲珑去千鹤坊了,好在江无盐已经练熟,只等花会当天大放异彩。 这天天降大雨,游人的兴致减退,入夜雨势未减,忙碌了许久的骁骑军各队终于可以借机休息了。赵遵在正堂查阅近期进入洛阳的胡商名单,用了半个时辰才看了不到一成。 “别费神了!入境时这些胡商都经过了严审,进入洛阳只需要验看身份文牒,不夹带违禁商品就会放行,至于他是不是文牒上的那个人,没有画像胡人又都长得差不多,谁又能分辨的出?”劫狱的事发生后,柳絮对待赵遵的态度变了很多,原来的强势没了,处处遵从赵遵,但是情感上好像生分了很多,这是近半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开口和赵遵说道。 赵遵道:“这么多胡人涌入城中,万一出点纰漏准是大问题!” 柳絮道:“中秋前后胡商进城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从没有出过大乱子。洛阳不是长安,从边境来到这儿要经过无数州县的盘查,而且洛阳也没有太多值得下手的目标,你就放宽心吧!” “也许是我多虑了。” “对了,去长安公干的小队回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赵遵披衣冲到了值班房,“大人!”押运小队的队长见到赵遵就要下跪,赵遵忙把他搀扶起来低声道:“人送到了?” 小队长道:“我们依照您的命令将四个箱柜送进了北护军大营交给了余将军。” “没走漏消息吧。” “您放心,机密的事都是我亲手做的,同队的人也都不知道内情。” “很好,很好……” 小队长将一封信和一卷羊皮从包袱里拿了出来:“临行前余将军将这两封信交给了卑职……” 赵遵一把将书信和羊皮卷抢了过去:“辛苦你了,歇几日回来咱们一起过中秋。” 赵遵在灯下打开了余雷写给自己的信,信中皆是好消息,然而另一封羊皮书信看完赵遵的脸有点发烫。那是吉娜公主写给赵遵的情书。信中吉娜倾诉了离别后的相思之苦,胡女火热多情,用词之强烈把赵遵臊的不敢看,信的最后吉娜感谢赵遵没有忘记对她的许诺,走到哪儿都想着她故国的臣民,她一定会照顾好王志一家三口。 “藏这么严实,小情人写给你的吧!”柳絮瞄了一眼,怪声怪气的说。 赵遵忙把羊皮卷揣了起来:“不是……是我的一位好友。” “是吗?”柳絮看着赵遵涨红的脸很明显不相信。 “当然!”赵遵蹦起来脸说,“北护军扩编到了五千人,老余给来信报平安。” “赵侯爷春风得意啊,官场战场无不所向披靡!”柳絮半开玩笑的说道。 赵遵看了看漆黑的夜,回头对柳絮说道:“柳大人,夜这么深了不去休息,恐怕是有要事与我商量吧?” “不是商量,是有求于你。” “求我?” “明天洛阳令联合几家参与维持百花争艳大会治安的衙门和军队的要员去先睹花会主会场,这是惯例,往年都是我去参会,今年洛阳令习惯性的邀请了我。” 赵遵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柳絮道:“一帮大老爷们,我去不合适。” “柳大人害怕和男人们打交道吗?” 柳絮苦笑道:“你还嫌我男人味不够足吗?” 赵遵只是笑,柳絮道:“百花争艳大会名字叫的好听,可你我心知肚明,怎么都少不了和妓女、青楼打交道,我是个女人,好说不好听,你真想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赵遵大笑:“好吧,为了给柳大人找个好婆家,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应付一下。” “这事可不能应付,百花争艳大会开幕前该区域是绝对封闭的,花会当天会有数万人涌入会场,周边的街、市、坊会汇集十几二十几万人,到时候个各衙署都要派出公务人员到现场维持治安,骁骑军是其中的一个主力。如果在咱们防区出了问题,比如踩踏伤人之类的事件,咱们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在街上巡逻啊!” 赵遵点点头:“让你说的我有点心痒痒了,倒要领教一下天下闻名的百花盛会究竟是这样一个盛况!” 第二百三十八章 秘密任务 转过天来雨仍未停,赵遵骑上高头大马前去赴洛阳令的约,身边跟着纪许和孟固两员猛将。 “纪大哥,今天这个约会都有谁参加?”赵遵问纪许道。 “洛阳令的权利不及京兆尹,但也超越了一般的太守,在洛阳发生的大事小情都与他息息相关,洛阳令发起的集会,各衙各司各署和卫戍军都不敢怠慢,其原因倒不是为了巴结他,而是为了彰显对皇城的重视。一般情况下会派出副手副将参加,向您这么高薪俸的主官卖他面子,丁原丁大人见了肯定受宠若惊。” 三个人边说边行来到了一处岔口,几条街在这里汇集,买卖门市不少,虽然下着雨还有不少开着门,客人不断。 三人刚出街口,迎面遇到了从对面街上走出的三骑,两拨人相遇同时一愣。 “是羽林将军常言!”孟固怕赵遵不是认识来人,忙在背后低声道。 雨还在下,“沙沙”的雨中,六个人六匹马对立在街心,常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遵,赵遵亦打量着他和他左右的两位将军。 纪许道:“左手边留小胡子的叫张阅,右手边是李澜,都是羽林军的悍将,家世显赫实力只在丁须之上。” 赵遵点点头,对常言说道:“常将军先请。” 常言摇了摇头:“等等他。” “他?”赵遵一皱眉,但片刻之后另一条街上响起了马蹄声,关樾的马头冲破了雨幕,带着两名副将来到了岔路口。 三位青年将领中的领军人物齐聚这条街口,威风压盖了风雨之声,街上的行人和买卖人全都屏气凝神看着三人,感觉三位将军如同天空中的三位神将。 他们在雨中静立了半刻,突然同时催马齐头并进,六位跟随也都是叱咤风云响当当的人物,可跟在这三人背后就成了跟班成了喽啰。 表面上看三个人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实际上三个人心中都敲起了鼓,出发前他们都有些许的疑虑,只是没有得到证实,但同时见到另外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明白了,这场聚会远比自己想象的紧要,紧要得多。 赵遵回想起柳絮的推脱,心中暗骂,这个女人事先肯定知道了一些内幕,可竟隐瞒不说,真是可恶! 洛阳令丁原站在一栋巍峨建筑的二楼俯瞰街道,他看到了雨中缓缓而来的三人,立刻转身对背后坐着的一个穿着便装的老人说道。 “他们来了!” “开门放他们进来!”声音阴柔的令人毛骨悚然。 赵遵他们三个刚进来,身后的大门就被关上了,六个得力部下被挡在了外面。 常言不悦道:“什么意思,本将军的副手不配见丁大人吗?” 一个小吏忙跑上前来:“对不住了常将军,丁大人有令,三位请到二楼叙话!” 常言受惯了吹捧,哪受得了这般冷落:“本将百忙之中前来赴约,丁大人如此托大简直欺人太甚!” 小吏有点发怵:“常将军莫要发怒,丁大人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谁的命?” “您上楼一看便知。” “哼!”常言扔下一声冷哼,率先登楼,赵遵和关樾心中也有不快,受邀而来受此冷遇,搁谁心里都不舒服。二人在楼梯上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常言和另一个人发生了争吵。洛阳令丁原是个正直又有点固执的老头,他可不管常言的爹是哪路神仙,见他小小年纪竟敢当面责问自己,哪里肯干强项怒争和常言吵吵了起来。 这时那个声音阴柔尖锐的老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常家小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这事是老夫安排的和丁大人无关。” 他声音又尖又细,好像无数只小虫子在耳中钻爬撕咬,单凭这一嗓子赵遵便知其阴柔内力已入化境,绝非他们这些年轻人可比。 常言不认识此人,用手点指:“你又是何人,诓骗本将前来是何居心?” 老头一阵冷笑:“不错,就是诓你了,居心自然不良!” 常言没想到他会这么答,一愣神的功夫老头鹰爪一样的左手就到了面前,直奔常言的双目便抓。常言急忙躲闪,虽然躲过了但也极为狼狈。好在他根基扎实,很快稳住了身形,但速度力道都不及老头,被逼的连连倒退。 关樾一皱眉:“丁大人,您这是甚意思?” “我……”丁原犹豫了一下,好像下定主意似的,一咬牙,“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们!” “有点意思,算我一个!”赵遵甩掉长衫加入战团,赵遵根基尚浅,但身形犹如灵蛇,二人夹击老头,常言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即便如此二人仍处下风。 “嘿!”常言突然一掌直奔老头左肩肩窝,老头后退了小半步,不曾想常言死命的抱住了他的左臂,几乎在同时赵遵也缠住了他的右臂。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关樾突然发难一掌直击老头的小腹,三个年轻人都以为这下老头吃了大亏,可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老头脸上非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在笑,只见他猛地发力,小腹鼓起了足有三寸把关樾顶飞出去好几尺,紧跟着常言和赵遵被一股奇怪的力道甩飞了出去,好在二人非等闲人,在落地的时候调整好了身形,不然准趴在地上出大丑。 “停手,快停手!”又一个老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赵遵等三人见了此人立刻下拜:“皇甫大人!” 来人正是皇帝刘衡的心腹太仆皇甫婴,皇甫婴点指三人:“你们三个臭小子哪来的那么大火气,问清楚是谁了就敢打?” 常言道:“皇甫大人,您可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 “放肆!他他他,是你能乱叫的吗?” 动手的老头并不否认:“没错,是我先动手揍你们的!” “您看……” 皇甫婴无奈的摇了摇头:“杨老爷子,您就别闹了!”然后转头斥责三人,“这位是寿阳侯杨阙,老爷子爱开玩笑!” 杨阙道:“三个愣头小子不识逗,无趣无趣!” 赵遵他们的鼻子都气歪了,关樾抱拳道:“老人家您的功夫棒极了,晚辈佩服!” 杨阙道:“嘴上说服了,心里却不服气!你刚才那一拳确实不俗,算你有点良心最后收了五成力道,不然你这双胳膊早就折了!还有你常言小子,根基不错,汇百家所长只是火候不到。”最后来到赵遵面前,看赵遵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小子的功夫没有半分像你爹,路子够野,跟谁学的?” 赵遵一笑:“这个保密。” “哼,老夫还不稀罕知道呢!” 皇甫婴道:“你们三个别不服气,杨老爷子一生只收过一个记名弟子就是当今天子,能点拨你们是你们天大荣幸!” “啊!”三个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吧!得罪帝师后悔了吧!”杨阙见三个的表情非常得意,“衡儿资质不行怎么练都没啥起色,老夫的手段倒是让两个不记名偷师的学去了不少,一个叫是封不遗这个猴崽子,另一个……”杨阙看向赵遵。“是你爹。” 赵遵立刻跪在地上叫师爷,杨阙点点头:“我与乃父虽无师父之名,但有师徒之谊,这一拜我受了。” 关樾和常言也被杨阙帝师的身份所震慑,纷纷作揖致歉,杨阙一改玩笑的语气,对三人说道:“老夫为了试试你们的真功夫,故意言语相激,因此不怪你们。测试的结果我很满意,皇甫大人可以交代皇命了。” 皇甫婴道:“丁大人、三位少将军,皇帝要亲临百花争艳大会!” “啊?”丁原也不知情,听了这个消息立刻慌了,“陛下亲临!” 杨阙道:“丁大人你的耳朵好使着呢,没听错!” 丁原面露难色:“两位大人,盛会当日万人空巷,洛阳周边数十万百姓涌入城中,卑职手下的差役捕快全撒出去都难保周全,实在无力保证圣驾的安危啊!” 皇甫婴道:“皇帝知道你的难处,因此丁大人您的任务是保障洛阳城各处的安稳,常将军、关将军!” “末将在!” “令你二人带所部人马保障花会中心的几条街巷,万勿出现骚动踩踏惊了圣驾!” “遵命!” 赵遵指了指自己:“皇甫大人,我,给我安排点什么任务?” “骁骑军负责贴身保护皇帝的安全!” “这……” 皇甫补充道:“皇帝的意思是不要惊动百姓,他要便衣前来。” 赵遵脸一下子就绿了:“几万人的现场,皇帝还要便衣混在人群里,就我手下那百十号人……” 皇甫婴道:“陛下就是这么安排的,此事绝密除了陛下,只有我等六人知晓,若传到第七人耳中,我等皆是死罪!” “不敢不敢!” 杨阙见赵遵魂不守舍的,笑道:“不是说了嘛,咱们六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夫自然会帮你的。” 赵遵道:“待在几万人中不能惊动百姓,皇帝身边的护卫就不能太多,有点难啊,师爷,要不您去劝劝皇帝收回成命吧!” 杨阙道:“你当我没劝过?皇帝心中烦闷想散散心,咱们做臣子的连这点都满足不了,愧对皇恩啊!” 皇甫婴道:“皇帝把杨侯爷从老家招来,本打算只带杨老一人前去花会,我和杨老再三抗争,皇帝才答应禁军陪护。几位小将军,做皇帝的近臣难啊,要学会揣测圣意!若让皇帝觉察到咱们做了手脚,影响观感或引发百姓不满,咱们的差事就办砸了,因此回去之后多想想,该怎么办。”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赵遵的肩膀。 杨阙和皇甫婴走后,丁原站在窗前良久,赵遵好奇的走过去只一眼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他的眼前是街市交汇之地,正对他的地方在搭建一座花楼,花楼的一大半隐于纱帐之后,无数工匠穿梭其间十分忙碌,即便无法窥其全貌但仅从可见的部分就不难推测它的精致华美。临近的几处建筑也在施工之中,“参加百花争艳大会的都是财大气粗的青楼,为了扬名不惜血本搭建花楼争奇斗艳,今年花会延期他们更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目前建成的花楼有六处,还有七处在建,届时二十多位佳人出席,可谓盛况空前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精挑衣服细化妆 赵遵望着连绵的花楼,每一座都是五六层,任意一个地方都可以隐藏刺客:“这些花楼是否经过查验?” 丁原道:“花会开幕前花楼全都隐于纱帐之中,以防竞争对手模仿,我们可以进去走走转转,但不能驻军。” “那怎么行?” 丁原看了他一眼:“那怎么不行啊?以往几十年皆如此,你非要去查反而会引起人的怀疑。”丁原叹道,“为了这届逾期的花会老夫已经一个月没睡个安稳觉了。今天又听闻这么个消息,恐怕要夜夜失眠啦!” 关樾和常言两个人不对付,奈何防区重叠,两个人围着小楼转了几圈感觉在略微增加人手的情况下也能维持秩序,然而作为任务的共同体他们也为赵遵捏把汗,毕竟皇帝亲临哪怕不出意外,只是皇帝观看的体验不太好都会影响他们的仕途。 关樾说道:“赵将军,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常言没说话也跟着点了点头。 赵遵称谢,可他们心里清楚,瞒着部下不增派大量人手的前提下,所谓的帮助有似于无起不了什么作用。 回到官署,刚见面柳絮就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你不知道?” 柳絮奇道:“我又没去,我怎么会知道?” “哦,丁大人警告我们。他说官员不要和青楼女子走太近,我还以为是你告我的状呢!” 柳絮气道:“我才懒得说你的丑事,那除了这事还交代了什么?” 赵遵道:“他说在会场值岗的官员不能和参赛的清倌过分亲近,以免出现舞弊行为影响公允,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想他可能说的常言和宁馨,而不是我……”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没说别的吗?” “没了,各司其职就成了。” 柳絮不解道:“丁大人召集禁卫军的主将就为这点事?” “你以为呢?” 柳絮没再接着问,但明显有所怀疑,“今年大周开辟千里南疆普天同庆,花会的规模超过历届,丁大人疲于应付,皇帝特命令虎贲军、羽林军和骁骑军三支亲军分担核心区域的安保,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柳絮一愣:“什么?虎贲军和羽林军也出动了!那我们也要加派人手,不能让他们比下去!” 赵遵苦笑道:“哪来的人手啊,昨天城门尉又借走了二十人,现在除了看监的几个兄弟,能动的都上街了!” 柳絮道:“有粉要擦在脸上,我这就把巡街串巷的骁骑郎都调到会场去!” “等等!” “怎么?你反对?” 赵遵道:“我怎么会反对,只是你想过没有,他们虎贲军和羽林军户大人多,咱们就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也及不上人家的十分之一,如果放弃本职全员杀到会场去,倒好像咱们去争功似的,好说不好听啊!” 柳絮想了一阵,感觉赵遵的话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分兵派将?” 赵遵道:“这样,巡街的人数减一半,但队伍数增加一半,每个人打着骁骑军的旗号,虚张声势。然后把省下来的人化整为零撒进会场主区域,务求有虎贲军羽林军的地方同样也有咱们的人,哪怕人家一百咱们就一个人的,也不能让他们落下喽!三家共进退,论功行赏也少不了咱们一份!” 柳絮道:“还是你鸡贼!我这就去和周大人重新排班布岗,唉,恐怕盛会前的这十天肯定十分辛苦了。” “为了荣誉嘛,辛苦点也是值得的!告诉兄弟们,等任务一完成我自掏腰包请大伙吃好的,然后再放几天假给大家休息!” 华阳公主的府上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八位贵妇坐在一起看变戏法,她们被滑稽的表演逗得捧腹大笑,唯独解玲珑一人打不起精神来,看到没一半就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卧房。 “妹妹哪不舒服?” 解玲珑回头一看刘贞跟了进来,摇了摇头:“姐姐,没什么,只是有些倦意。” 刘贞道:“今天从一见面就看你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没有啊。” “还说没有!最近琴都不弹了,整天望着大门口发呆,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解玲珑大囧:“姐姐,你说什么呢?” “呦,脸都羞臊红了,快说是哪家的公子,姐姐替你把把关。” “姐姐你……不和你说了!”解玲珑一头趴进了被子里,心里蹦蹦乱跳,赵遵已经五天没露面了,解玲珑想念江无盐,想念外面的世界,她在府上度日如年。刘贞能看出来,自然也逃不过华阳公主的眼睛,她们劫症放在了赵遵身上,误以为解玲珑害了相思病。 刘贞本就怀疑二人的关系,见解玲珑坐卧不宁的表现更坚定了她的猜测,不由得妒火中烧。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一处豪宅中,几个年轻人正在密会,为首的一个是个二百斤重的胖子,他在那儿大放厥词,说以往对待那些刚当官的贱民太仁慈了,一定要借着本次花会狠狠教训几个年轻将军一番,以出胸中恶气。 在座的几个人年龄都不大,听了他半疯的话都犹豫了,其中一个眉心有黑痣的高个子说:“关樾、常言和刚冒头的赵遵,哪个都不好惹啊,一次对付他们三个人,胜算不大。” 胖子道:“你小子怕了?” “怕是有一点,但没有利益冲突,犯不上得罪他们呢?” 胖子道:“哼,事成之后参赛的二十多位佳人,诸位可任选一人,这样犯得上了吧!” “当真!” 胖子道:“我什么时候讲过虚言?什么花魁!在我们家眼里就是高价的婊子!那咱们就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我们都听你的。” 胖子点点头,最后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人,此人一直魂不守舍的。 “哎哎哎,想啥呢!你小子不会当逃兵吧!” “我……我没意见。” “哼,没胆鬼!”胖子低骂了一句,那人却不敢还嘴。 又密谋了一阵,众人散去,被鄙视为没胆鬼的这个人在几个人的白眼中独自离群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回家的巷子。走到巷子中转弯的地方,阴暗的角落里突然站起了一个人,穿一件青色斗篷,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是你!”他看到青色斗篷里的那张面孔,双腿忍不住的一阵发抖。 “是我!有几天没见了,干嘛躲着我啊?” “没……我……” 青色斗篷冷哼一声:“哼,躲我也没关系,今天我专门在这儿等你,说说吧,今天密谋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十日一聚的惯例而已。” 青色斗篷嘶吼道:“你们把我开除了,我谁都不怨,都怪我没本事,活该!但别把我当傻子,你今天要是不肯说实话,我以后就天天像鬼魂一样跟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我……好,我说……我说” 等他把众人的密谋计划说完,青色斗篷两眼冒光,大笑着离开了,留下那人颓然坐在墙角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江无盐已经六天没见过赵遵和解玲珑中的任何一个人了,除了花儿姐每天送两次饭食的时候陪她说两句话,偌大的仓房区只有他一个人,凄冷无助的环境与她所练的歌形成了共鸣,把哀怨凄苦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曲唱罢背后传来了一阵掌声,江无盐忙回身去看,只见赵遵正依着门框饶有兴致的看自己唱歌。 “侯……侯爷”江无盐见只有赵遵一人又变得有些紧张,赵遵一摆手:“我是来见李坊主的,顺道来看看你是否练熟,刚才听了一曲已无可挑剔,是我多虑了。” 江无盐犹豫了一下,才道:“玲珑妹子已经有七日未来了,我还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 赵遵道:“最近公务缠身没时间去接她,怎么?遇上麻烦了?” 江无盐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麻烦,只是花儿姐说这几日要给我做衣裳挑选头饰,我自己没主意,想让解家妹妹帮我长长眼。” 赵遵道:“这个麻烦了,解家家规森严,她母亲轻易不肯让她出门,我又抽不开身……” “原来是这样,难怪每次你们都一起来了。没关系,我请别的姐妹一起就是了。”话虽如此,但她脸上的失望却难以掩饰。 赵遵看在眼里,道:“这样吧,我请朋友载解玲珑来,她肯定也想念你了,你几时有空?” “花儿姐说就明后两天选衣定妆,后天开始我就要搬去花楼排练了。” 赵遵笑道:“我今天来找李坊主,正是为了千鹤坊的花楼。” “哦?侯爷也对花楼感兴趣?” 赵遵苦笑:“我本来对花楼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今年整个花会的安危都压在了我肩上,不感兴趣也得感啊!我听别人说各楼各坊的花楼在花会开幕前都密不外露,我和别家没有交情才来找李坊主走个后门陷阱千鹤坊的花楼瞧瞧,想必李坊主不会驳我的面子。” 江无盐少有的掩口而笑:“这是自然,千鹤坊的花楼一项匠心独运,您去看了肯定会被惊艳到的。” “哦,这么有自信?” “我以乐师的身份参与了最近五次花会,每一年千鹤坊的花楼都力压各坊,为我们的姐妹赢得了不少声势。” 赵遵道:“千鹤坊财大气粗,姑娘又都不俗,即便如此都一连数年得不到一个花魁头衔,想想还真是有些期待。对了,你参加了五届花会,雨荷夺魁时你一定也在场吧!” “雨荷!” “对啊,她也是一届花魁。” 江无盐惊道:“你认识白芊芊!” 第二百四十章 探花楼 “白芊芊?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江无盐解释道:“三年前惊艳洛阳轻松夺魁的奇女子白芊芊,她的艺名叫雨荷!” 赵遵低语道:“白芊芊,我这才知道你的名字。” 江无盐似乎对雨荷非常仰慕:“那一年各家都派出了很多厉害的角色,可白芊芊一出场,花魁立即没了悬念,我记得她没有穿华贵的衣服,素衣清唱了一首就征服了所有人的耳朵,都没有经历二轮的比试,大家一致认同她为花魁。” 赵遵道:“她和你一样也是奇兵天降,突然参加花会的吗?” 江无盐道:“是的,花会开幕前没人知道白芊芊是谁,也没人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她代表花御坊参赛,但花御坊里的人都不怎么了解她,而且夺魁之后她立马开始远行再也没在洛阳露过面,是个谜一样的人,侯爷是怎么结识她的?” “她周游到我的家乡,我和她有一面之缘。” 江无盐感叹道:“我也只见过她一面,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很卑微,她的高度我穷尽一生恐怕也达不到。” 赵遵道:“不要妄自菲薄,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江无盐娇躯一阵,看向赵遵:“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克死了父兄,克死了爱人,侯爷为什么要帮我?” 赵遵大笑:“我是侯爷,王孙贵胄皆荒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捧出一个花魁多有面子啊。” 江无盐不再言语,低着头躲着赵遵的眼神,“对了,**姐,你对千鹤坊的前身可有了解?” 赵遵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让江无盐非常意外:“我八岁被坊主买下,正是千鹤坊成立的那一年,我当时年龄太小很多千鹤坊的往事都是花儿姐讲给我听的,她年轻时是花涧院的头牌,千鹤坊便是以花涧院为主体建立的,建坊之初的那些老人要么出走要么去世,已经不剩几个了。” 赵遵听罢若有所思,“你怎么了?”江无盐见赵遵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解的问道。 “没……没什么,”赵遵急忙掩饰,“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二人对面而立良久都未再开口,江无盐身为一个青楼女子,五年来拒男人与千里之外,有此可见李俭确实是个心肠不错很念旧的人。江无盐在青楼长大看惯了风月场上的是是非非,对男人十万个不信任,同样认为赵遵别有用心,这层隔阂从一开始就有,江无盐对赵遵始终保持着一份戒心。 “侯爷,无盐倦了……” 赵遵似乎习惯了江无盐忽冷忽热的性格,作别道:“盛会时再见,预祝你夺魁!”说罢潇洒离去。 李俭如约早已等候在前厅,赵遵向他提起了想一睹千鹤坊花楼的事,果不其然李俭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而且还要亲自陪同。 赵遵道:“多谢坊主,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有事,改日。” 李俭道:“我这就派人知会工头和监工,您可以随时入楼。” “多谢!石兄几日前前往南方进货,走前留了话。千鹤坊参加花会所用一切珠宝任由李兄挑选,他全包了!” “李某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几位朋友!” 二人作别后赵遵先四门巡查一番,而后又到会场附近的街区转了一圈,发现在不起眼的地方多了几个岗,但赵遵敏锐的发觉周围建筑物的制高点上都安插了暗哨和神箭手。 关樾和常言的动作好快啊,如果皇帝不来,这种级别的防卫已经无可挑剔了,可赵遵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谁呢? 入夜,柳絮忙里偷闲在家中做了几个小菜,打算小酌几杯然后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菜刚端上来还能等吃就听到了敲门声。 “是你!”见到来人柳絮小吃一惊。 赵遵陪笑道:“我没地方吃饭了。” 柳絮掐着腰微怒道:“你是闻着味来的吧!” 赵遵老实不客气的闯进屋,看着一席佳肴笑道:“还是我有口福!”夹了两筷子后大加赞赏,“姐姐的手艺真不错,就是寡淡了一点……” 柳絮气道:“卑职官卑职小没钱大鱼大肉,想吃好的到酒肆去啊!哼,白吃还那么多事!” “不敢白吃,不敢白吃……”说着赵遵从包里取出了两个荷叶包,一包牛肉一只鸡。柳絮见了摇头叹道:“我当你是开玩笑呢,原来真是来借我地方吃饭呢!” 劫狱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造成柳絮意外负伤,这让赵遵非常自责,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玳瑁小盒,放在几案上轻轻推到了柳絮面前。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柳絮好奇的打开小盒子,里面竟放着一只镶满了各种宝石的黄金手镯。“送我的?” 赵遵点点头:“可不便宜啊!” 柳絮倒也不客气,戴在了自己手上,烛光下过金光璀璨:“不错,哎呀,你这又买吃的又送礼物,不会是有事求我办吧!” 赵遵傻笑道:“啥都瞒不过你,是有点小事……” “哦!”柳絮把手镯取下来,原封不动的放回到盒子里,推回给了赵遵,“免开尊口!” 赵遵苦笑道:“姐姐,你别急着拒绝啊!先听听合不合算再做决定不迟。” “不听不听!拿这么贵重的镯子做报酬肯定没好事!” 赵遵收起了笑容,装腔作势的用官腔说道:“身为骁骑军的官员竟敢不听本都尉的调遣,柳大人不怕本都尉动用官刑吗?” 柳絮见赵遵连这么耍赖的招式都用上了,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于是也装模作样的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好吧,请赵侯爷吩咐吧!” “嘿嘿!”赵遵立刻变回了笑模样,“想请姐姐帮我接个人。” “一个人?” 赵遵点点头:“就一个。” 柳絮指着玳瑁盒子说:“什么人值这个价?” “江无盐要定妆选首饰珠宝,麻烦姐姐用我的车把解玲珑载去见她。” 柳絮奇道:“你自己不能去?” “我约了李俭去探查花楼走不开。” 柳絮道:“好吧,看在你这么勤于公务的份上就帮你一把!” 赵遵感激的说:“这事不能外传,只能麻烦你了!选首饰的时候你也挑一套,记我账上!” 柳絮把玳瑁盒子收了起来:“我没那么贪心,不过你对百花盛会这么上心,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赵遵赶紧岔开话题,赵遵提到了骁骑军增员的事,柳絮无奈道:“骁骑军不会常设官署,是皇帝临时起意建立起来的,不在原有的体制之内,因此无史可考。编制该是多少,安置什么官员没人说得清,好在我们的活计与其他官署都有重叠也没觉得缺人。” 赵遵道:“重叠?不,是不被重视!今年洛阳花会把我们和虎贲军羽林军摆在一起就是一个信号,以后我们的责任会更大,建立两京乃至全国的防奸除恶大网就这点人远远不够!” “因此你才对花会这么感兴趣!你还真有个奸商的模样!” 赵遵笑道:“对喽,无利不起早!花会顺利闭幕之后我会亲自向皇帝请求扩编,我不喜欢屈居人下的感觉!柳大人也不喜欢吧!” 柳絮平时不怎么喝酒,今天陪赵遵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有了几分醉意,烛光中赵遵见柳絮的眼神开始迷离,道:“柳大人,不能再喝了。” 柳絮却道:“我没醉,还能喝……喝很多!” 赵遵感觉不妥,起身告辞:“好,你没醉,那你接着喝!我可醉了,先回去睡了。你别忘了明早去接解玲珑,我的马车在射水涧后院。” “不准走!真把我这儿当酒店了,吃完就想走!” “我真怕了你了!我给你收拾好了再走。”赵遵不会做家务,刷几个碗比打擂台都费劲,等他把碗筷放回到橱柜里回头再看,柳絮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趴桌子上了。 赵遵又好气又好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把她搀进了卧房,当把柳絮放在了榻上,赵遵终于松了口气刚要走,袖子突然被柳絮死死地抓住了。 “别走!” 赵遵定力极佳,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但面对柳絮突然爆发出的妩媚,心头还是一荡。 “不走就麻烦了!”赵遵很快恢复了理智,给她盖上被子后飞也似的逃走了。出了门赵遵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幸亏没有旁人在场,不然等就醒了柳絮非得羞臊死不可。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柳絮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赵遵的背影,柳絮眼中有欣慰,也有失落。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但这点雨并没影响扎花楼师傅们的热情,数百名顶级工匠加班加点的抢工,赵遵一个人走进了千鹤坊那座巨大的花楼中。 千鹤坊的花楼占地最广,主体工程本已基本完工,但由于江无盐的突然加入,不得不进行改动。李俭本不打算大动,但设计花楼的匠人却认为不破不立,于是狠心把刚建好的花楼拆了大半,可时间紧迫只能边构思边施工,工匠们昼夜施工吃喝拉撒全在花楼里,楼内的气味不怎么好闻。 赵遵虽然得到了入楼的许可,但整个探楼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陪同,工匠们反而觉得他妨碍施工,没一个给他好脸。 “躲开!”一个扛着七八根毛竹的老伯气哼哼的对站在楼梯口的赵遵吼道。 赵遵忙给他让道,老伯仍气不过,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眼力劲,忙哈哈的,还挡在路上!” 赵遵本以为花楼被格局会很鲜明,可没想到乱成这样,心说如果其他家的花楼也是如此,真没必要费劲巴力的去看了。正在这个时候,花楼的顶层竹架子突然抖了一下,紧跟着传来了惊呼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内藏玄机 “六叔,当心啊!” “哎呀,六叔……六叔掉下去了!” 赵遵只见一个人影快速的坠向地面,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了回来,赵遵定睛一看,巧了,正是刚才还在数落自己的老伯伯,不过此时他已经人事不省。 上层施工的工匠们呼啦啦跑下来十几个,见老伯被救这才松了口气。 “别挤在一起,想塌架子吗?六叔无大碍,快回去干活!”一个黑大汉对工匠们大喊一声,工匠们真听话全都爬了回去。 “多谢贵人搭救!”黑大汉让人把六叔抬下花楼医治,转回头来恭恭敬敬向赵遵施礼道谢。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黑道道:“朋友,我没见过你,你是……” 赵遵笑道:“我是李坊主的朋友,他让我来这儿瞧瞧。阁下……” “我叫宋三,这花楼是咱设计的。” “啊?”赵遵重新打量了黑大汉一番,感觉他怎么看都不像能设计顶级建筑的人。 黑大汉看出了赵遵的怀疑,笑道:“俺们工匠和读书人不一样,风里雨里的得真干活,长得五大三粗的。” 赵遵抱拳道:“大哥,您的技艺一定很好吧。” 黑大汉道:“嗨,什么好不好的,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干了几十年也琢磨出点东西,就这么回事。” 赵遵望了望楼下,六叔已经上了马车送去医治了:“好悬啊,晚一步一条命就没了,刚才这老伯怎么突然从楼顶掉下来了?” 黑大汉叹了口气:“为了赶工期,六叔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了,累昏了过去一头栽了下来。” 赵遵道:“人命关天,就算工期紧也不能如此逼迫匠人,出了人命良心过得去吗?” 黑大汉道:“六叔脾气倔,我们都劝他歇着,可老爷子不听啊。” “哦?老人家生活困难缺钱花?” 黑大汉摇头道:“不是,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扎楼匠人不比盖房修桥的壮工,一辈子只凭祖传的扎楼手艺过活,花会一年只有一次,匠人珍惜每一座花楼,不光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如同读书人做官,将军打胜仗一样。今年情况比较特殊,花会延期,本已经竣工的花楼一直拖了好几个月,东家门不敢怠慢,别家修自己就不敢停,从开春到中秋,大半年啦,不知道累垮了多少人了。”他见赵遵眼睛一直在四下看,问道,“公子对咱这花楼感兴趣?” 赵遵道:“相当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央求李坊主破例准许我提前入楼,只是在下完全不懂建筑,像傻子一样乱闯看不出门道。” 黑大汉笑道:咱这花楼建的这么高,就是为了让观者仰视慨叹,既然公子是东家的贵客,我带你转一圈也不妨,也好报你救六叔的恩情。” “求之不得,请!” “请!” 黑大汉指着楼下说:“花楼高十丈,为了撑起花楼上层,必须打稳根基,从这儿看下去全是碗口粗的毛竹,打入地下数尺可抗狂风暴雨的侵袭。咱们站的地方是花楼的腹部,看到前面的那个平台了吗?”赵遵点点头,“那里是参选花魁的佳丽们歌舞献艺的地方。” 黑大汉带着赵遵走到探出花楼的舞台,赵遵往下一看,舞台正对着主会场,届时万人瞩目下歌唱舞蹈与二十多人争锋,没点真本事还真做不来。 二人登上了花楼的顶部,黑大汉道:“歌舞功底做不得假,但现场的气氛是可以营造的,结合意境布置场景能给参赛的佳丽添不少彩,为此每年各坊才会一掷千金搭建有创意的花楼。” 赵遵道:“你们这些扎楼匠人不光费力气,也不少费脑子啊!” 黑大汉笑道:“这是自然,布景是个大学问,还有衣裳搭配和配套的首饰,不是一般的费心。” 赵遵道:“像千鹤坊这样一家出二人的情况怎么办?搭两座楼吗?” 黑大汉道:“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啊,这种情况通常会准备两个背景花墙,通过一个巨大的辘轳升降替换,我们现在就是为第二个花墙而加班加点。” 赵遵站到了花楼的定点,看着左近十几座花楼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既有太平盛世普天同庆的喜,也有对奢靡浪费之风的恶。 黑大汉说:“言尽于此不能再多透露了,要想看花楼之惊艳,朋友务必亲临盛会现场,现在即便说与你也看不到全貌,还会失去新鲜感。” 赵遵道:“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好运气有机会亲睹花会的盛况啊!” 黑大汉道:“花会当日万人空巷,洛阳城一片漆黑,只有花会这几条街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只要你身处洛阳就一定可以看到花楼的明灯听到响彻苍穹的乐音,错过要再等一年了。” 赵遵道:“官身不自在啊,一道命令明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对了,您是扎楼的老师傅,您看这十几座花楼哪个最有特色,最值得期待啊?” 黑大汉想了一下:“据传洛阳花会始于魏朝太祖元年,距今已经七十余年,每年少则几座花楼,多则十几二十座,即使战乱也不曾中断,千余座花楼几十年的沉淀哪还有什么创意,无外乎更大更奢华,靠灯光和烟火博人眼球,不过说到期待,今年还真两个。” “哦,哪两个?” 黑大汉一指隔壁的同样高大的也在施工的花楼道:“千鹤坊和花御坊是洛阳顶尖的青楼,十年间两个各获得三次花魁头衔,然而千鹤坊的三次花魁都在五年前所得,花御坊的三次花魁却都是在近五年得的,换句话说当下花御坊拿下花魁的行市要比千鹤坊要好。花御坊也是不缺钱的主,哪一年的花楼都数一数二,非常值得期待。” 赵遵点点头,问:“那另一个呢?” 黑大汉一指花御坊花楼的另一侧:“这一座。” 赵遵看向那座花楼,比花御坊和千鹤坊的略矮一些,可一点施工的迹象都没有,赵遵奇道:“你不是说花会不开幕,施工不会听吗?这楼怎的如此安静啊?” 黑大汉道:“奇就奇在这儿了,不光现在安静,从开建以来它就没热闹过!我们百十号人干的热火朝天,人家就三三两两的工匠每天运点土,送点毛竹啥的,干了不到俩月就完工了。花会延期举办各家都忙着完善甚至改建,就他们没动静,也不是一个人没有,总感觉他们是在蒙蔽我们,或许真有绝活,到时候看吧。” “那它是哪一家的花楼?” 黑大汉道:“城南花雨楼,也是个大窑子!不过很杂乱,没出过什么像样的清倌,红倌也不出彩,不过也是花会的常客只是没拿过好名次。” 赵遵道:“花雨楼?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啊?” 黑大汉道:“城南禹王庙西边的坊里。” 赵遵回忆了一下:“那里不是一大片棚户吗?没什么高楼啊!” “嗨,叫花雨楼,实则是几条街相连的一片暗娼区,与千鹤坊、花御坊这些名楼不同,花雨楼没有一掷千金的豪客,去那里取乐的都是下层的百姓,商贩啊,脚夫啊这类人。花雨楼的妓女没几个有颜色的,有些又老又丑,但价钱便宜,是那些没老婆的光棍和旅居洛阳无家室的下层人获取慰藉的不二去处。” 赵遵道:“那人数可真不少,恐怕要以万计,也是个大买卖。不知东家是谁。想必来头不小吧?” 黑大汉道:“不怕公子笑话,老哥我发了工钱也到花雨楼找俩姑娘乐呵乐呵,算得上常客了。但对于东家,花雨楼的姑娘们却讳莫如深,与其说隐瞒,我感觉其实她们也不知道是谁。” “不认识东家?这怎么可能!” 黑大汉道:“开妓院都有黑道背景,名声不好。花雨楼的东家只想赚钱不想露脸让人知道身份,公子是没去过,花雨楼一带的花街柳巷都站着保镖打手负责看场子收钱,妓女胆敢逃跑或有嫖客不给钱,当街殴打,经常有人被打成重伤,暗地里不法勾当就更多了,俨然法外之地。丁大人几次整顿收效甚微,是洛阳城中最黑暗的地方。” 赵遵更奇了:“这么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花费巨资参加花会呢?” 黑大汉道:“这是花会的一个谜,十年了,花雨楼一次没落下,而且年年垫底。但人家兴致不减,赔钱赚吆喝,您说怪不怪。” 赵遵笑道:“也许人家不差钱,图个名而已。” 二人又聊了几句,赵遵与工头黑大汉告别,离开花会的会场区赵遵看了眼夕阳活动了一下肩膀,距花会开幕还有四昼夜。 赵遵回到官署已是黄昏,负责看门的小吏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您回来了。” 赵遵点点头:“柳大人在吗?” 小吏道:“柳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这个时辰恐怕不会回来了。” 骁骑军衙署的后院赵遵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不过他很少来住,花会即将开幕骁骑郎们一个个昼夜轮值,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赵遵路过周宾住处的时候,发现屋里已经掌灯,于是走了进去。 周宾是泸州人在外为官多年,家眷却都在老家,他在长安有宅子,可洛阳没有田产地业一直住在骁骑军后院,他腿脚不太方便由一小卒侍奉日常起居。周宾有过午不食的习惯,通常早睡早起,可今天却一反常态,他点起了灯在翻阅各小队上报的城门纪要和巡查记录,过了好一阵周宾突然觉察到背后有异,猛一回头,赵遵已不知在他背后站了多久,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宾手里的记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绑架 周宾笑着说:“赵大人好轻脚步,下官竟毫无察觉,有罪有罪。”说着要起身行礼。 赵遵把他按回到座上,笑道:“我随便走走,见你屋中有亮进来看看,不知周大人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 周宾请赵遵落座,把自己看的绢帛呈给赵遵:“都是兄弟们上报的记录要归档的东西。” 赵遵随手翻了翻:“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赵遵随口一问,没想到周宾却点头道:“发现了,问题还不小!” “啊?”赵遵一惊非小,把巡查记录拿起来仔细多了一遍,皱眉道,“全篇太平无事,周大人你从哪儿看出来有问题的?” 周宾道:“太平无事就是最大的异常,每年洛阳花会前后的一个月大量外地人涌入洛阳,往年这期间各类案件数量会激增,摊贩争执动刀子、酒后斗殴伤人命的几乎天天都有,可今年奇了怪了!各类案件断崖式的下降,这难道不奇怪吗?” 赵遵心里清楚,丁原知道皇帝要亲游花会之后肯定加派了人手,案件肯定会减少很多,让赵遵感到吃惊的是周宾仅从一点旁枝末节上就窥出了端倪,心机之深令人佩服。 不过赵遵很快平复了情绪,慢慢地把巡查记录合上,笑着说:“本官倒觉得很正常,周大人过虑了。” 聪明人之间一句话就够了,周宾满腹疑问,对此事却只字不再提,转而问起了赵遵近日的动向。但赵遵说起花楼的时候,周宾来了兴致,向赵遵介绍了自己亲睹的三次花会,赵遵一边听一边看周宾屋中的摆设,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但一屋子都是各种竹木简和卷书,榻上都铺满了,又乱又寒酸。 赵遵叹道:“周大人日子过得也太拮据了,明天我让人送些橱柜来,床榻也该换了。咱们骁骑军是皇帝的卫队,太寒酸了不像话!” 周宾笑道:“不是下官抠门,实在是不需要那些东西,有个地方睡觉就得了。” 赵遵粗略的看了一下周宾屋中的藏书,不由叹道:“周大人涉猎很广啊。” 周宾颇为伤感的说:“我年轻时好游历,有查案之癖,不然上官也不会调遣我来骁骑军,可自从我跛了腿就再难向从前一样用自己的眼睛去探知世界了,可老周脑子不笨,出不了门但从文字中我同样可以知晓外面的一切,赵大人信吗?” 赵遵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别人用眼感受世界,而你却是用心感受,更真实更冷静。不过能得出精准的判断,需要大量的积累和分析能力,周大人做到了,说明你既聪明又肯下功夫。” 周宾刚要接话,门吏突然闯了进来,一看到赵遵立刻施礼:“都尉您怎么在这儿,让卑职好一通找啊!” 周宾忙问:“出了何事?” “华阳公主府上的管家求见,一定要见都尉您。” “见我?” “是的,看样子很急。” 周宾对赵遵说道:“华阳公主权势熏天,她的管家夤夜到访不能怠慢。” 赵遵点点头,到门前与管家相见,华阳公主府上的管家和赵遵见过几面,赵遵对他的印象不错,感觉他是一个颇为稳重懂礼数的人,但今天一见面管家的表现却很反常,起码的见面礼都忘记行了,急走几步拉住赵遵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 赵遵见他如此失态,感觉不妙,忙道:“卫管家,你这是……” 管家道:“您回来就好啊,劳烦侯爷借一步说话。”管家神神秘秘的把赵遵请到街角,一辆马车停在道旁。 “侯爷请上车。” 赵遵一掀车帘,立刻惊呼一声:“公主!”原来车中坐着的竟是华阳公主本人。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此刻一脸愁容,哼了一声:“哼,泗水侯上车!” 赵遵虽感不妥,但在华阳公主咄咄逼人的眼神中只好就范。一上车管家就驾车离开了骁骑军,华阳公主对赵遵怒目而视,赵遵低着头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只等华阳公主先开口发难。 果然没等多大会儿,华阳公主就开腔了,语气十分不悦:“赵遵,我当你是个稳重老实的孩子才放心让玲珑跟你出去,可你的所作所为实非君子!” 赵遵以为华阳公主发现了解玲珑跟自己去千鹤坊的事,忙道:“公主,您听我解释……” 华阳公主一摆手:“我不想听,玲珑大了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拦着,可你们不能合起伙来糊弄我!” 这话一出赵遵有点蒙了,直愣愣的看着华阳公主,华阳公主见状更来气了:“再装傻!说,你把我女儿藏哪儿了?” “啊?”赵遵彻底坐不住了,急道,“此话怎讲!” 华阳公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怎么?玲珑没和你在一起?” 赵遵道:“我今天有公务在身,托副手女官柳絮大人去接的玲珑,怎么?玲珑至今未归家吗?” 华阳公主面如死灰:“玲珑清晨坐你马车离府,入夜仍未归,我才来寻她!” “不好!”赵遵大叫一声,“停车!”管家听到赵遵的叫声立刻停下了马。华阳公主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玲珑不会出意外吧!” 赵遵道:“公主莫慌,我这就去打探,一定把妹子找回来!” 华阳公主失了方寸对赵遵说:“要不要报官?” “万万不可,玲珑是未出阁的姑娘,传扬出去让她如何做人!公主且回府等我的消息,不可声张。” 管家知道利害,劝道:“赵侯爷有本事,肯定能把小主人找回来,主母放宽心些。” “我怎么宽的了心!赵遵这事你脱不了干系,玲珑有一丁点闪失我和你没完!” 华阳公主急,赵遵也急,他骑上快马直奔柳絮的家中,门他都懒得敲了直接翻过院墙进了院子,柳絮屋中桌明几净,不见她的人。赵遵又赶到千鹤坊,正遇花儿姐,一问之下,无论是解玲珑还是柳絮今日均未到千鹤坊。 赵遵心里凉了半截,强压心中的恐慌对花儿姐道:“我有紧急公务,花会前恐不会再见,请转告无盐,衣裳首饰请她自行挑选,所有开销都算我头上。” 花儿姐道:“无盐遇上侯爷真是她的福气,您放心,衣裳首饰已经挑选好了,只盼无盐争气拿一个花魁回来给侯爷长脸。” 赵遵哪还有心情关心花魁是谁,解柳二人失踪彻底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一边是皇命,一边是朋友的性命,赵遵左右为难,他在华阳公主府到千鹤坊之间的道路上找了三遍,没有发现马车的影子,他真想去骁骑军搬救兵,可是不行!皇帝亲临花会是绝密,解玲珑失踪也必须保密,赵遵只能自己扛了。 他还在路上来回奔波,不为华阳公主的恐吓,他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直走到后半夜,赵遵都不记得在千鹤坊西五里处的竹林路过多少次了,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銮铃的脆响。 赵遵立刻闯进了竹林,朝着銮铃响动的方向奔了过去,约莫走了二三里,赵遵发现了自己的马车,静立在竹林的空旷处。马儿似乎认出了主人,发出了低鸣。 赵遵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这才走到马车旁,赵遵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额头,使它镇定下来。过了好一阵,赵遵才鼓足勇气掀开了车帘,空空如也,没有二女,什么都没有。 赵遵有些失望,也有些许心安,虽然没有找到二女,但至少证明二女还没遇害。赵遵对自己的耳力非常有自信,而且自从南征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功修为提升巨大,特殊条件下甚至可以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他虽然不能探知竹林内的情况,但他可以断定前几次经过竹林时,马车至少不在现在的地方,这一点从车辙上就可以判断。赵遵沿着车辙追踪,车辙在一片开阔的荷塘处消失了,就此赵遵推断解玲珑和柳絮确实是被人绑架了,对方准备充分劫持地点精心挑选,退路早就想好了,让你无迹可寻。 赵遵回到了马车旁,他坐进了车厢,沉思了好一阵,解玲珑是个弱女子,但柳絮可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人,想到这儿赵遵在不大的车厢和驾车的位置翻找,结果赵遵只找到了半截衣袖,看样式是柳絮所穿,此外再无一物。 黎明前的华阳公主府上一片漆黑,只有华阳公主卧房点着一盏小灯,宝贝女儿不见了华阳公主如何能不担心,已经哭了几次。 这时卧房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吓了华阳公主和一旁服侍的管家不轻,“公主莫慌,是赵遵。”赵遵一跃而入。 华阳公主立刻站了起来:“玲珑她……” 赵遵叹了口气:“我在城中的一片竹林中发现了载着玲珑的马车,玲珑和柳大人应该是被人绑架了。” 华阳公主唉声道:“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 “公主,低声低声啊!”管家忙劝。 华阳公主咬牙切齿道:“什么人胆敢劫持本公主的女儿,我要奏明陛下灭他九族!” 赵遵道:“我想应该是熟人作案。” “熟人?” 赵遵解释道:“玲珑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姑娘,近期虽然跟我出去过几次,但时间都不确定,而且已经数日不曾外出,劫匪如何获悉玲珑今日外出?” 华阳公主不傻:“你的意思是……” 赵遵点点头:“公主有没有什么仇家?” 第二百四十三章 指点迷津 华阳公主一时语塞,她跋扈惯了,这些年来得罪了不少人,但仇恨大到绑架女儿的地步这样的人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都有谁,赵遵见状还以为华阳公主难以启齿,忙道:“事关玲珑的性命,公主勿要隐瞒!” 一直站在华阳公主背后默不作声的管家见主人为难,站出来说道:“赵侯此言差矣,你驾车接小主人外出多次均不曾出事,为何今天换了副手偏偏就出了意外?很有可能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凭什么说绑架小主人的是我们府的仇人,难道就不能是侯爷你的仇家吗?” 华阳公主死了两任丈夫寡居多年,深夜和管家独处一室毫不避讳,可见二人有不可描述的关系,赵遵叹了口气:“这时候咱们就别计较是谁的责任了,救人要紧啊!” 管家道:“既然是绑票,肯定是图财!没得到钱之前,小主人是不会受难为的。” 华阳公主道:“对对对,准备钱!” 赵遵摇了摇头:“劫持公主的女儿和皇帝亲军的女官,这是多大的罪,单单是为财吗?我想不至于!他们肯定另有所图!” 华阳公主道:“那他们想要什么?” 赵遵说:“也许会胁迫我们做一些坏事,或者……我也说不准!” 华阳公主急得团团转:“玲珑从小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这会儿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子了!赵遵,你无论如何要尽快把人找回来!” 赵遵道:“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去找……” “不,必须找回来!” 赵遵无奈道:“公主,百花争艳大会开幕在即,我分身乏术啊!” 华阳公主怒道:“我不管这些,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找不回我女儿,我就去上殿告状!” 赵遵道:“洛阳城有多大?茫茫人海让我上哪儿去查?三天,怎么可能!” 华阳公主道:“我不管,反正我女儿是被你坑出家门的!” 赵遵也有点急了:“好!公主大可以现在就去告御状,但我要提醒你,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你……” 管家道:“赵侯,您来之前小人一直在和主母谈论此事,三天之期不是随口说的。您也清楚,三天后就是洛阳花会的正日子,一旦花会结束十几万人涌出城外。现在城门把守森严,想必小主人不会被转移出城,可到那时候场面就控制不住了,小主人很有可能被坏人拐出洛阳。万一小主人受到侮辱,那就不光是有损皇家体面的事了!为了维护解家和公主的名誉,这个污点必须有人承担,侯爷可以把这当成威胁,但后果您要想清楚!” 赵遵本想动怒,可站在华阳公主的角度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能理解,谁家丢了闺女大人不着急啊,语气和缓了三分:“找不到玲珑,我偿命便是!” 华阳公主闻言叹了口气:“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我女儿回来!” 卫管家忙打圆场:“侯爷莫生气,我们也是让事情逼得没办法!咱们相信您的本领,您说吧让我们做什么?都听您的!” 赵遵运了运气:“如果是普通的绑票,这两日劫匪必定勒索赎金,在保证玲珑安全的前提下,多少钱咱们给。若这几日绑匪不露面,那就要做其他的打算了!目前我们投鼠忌器不能张扬,只能密查。这事我去办,你们一定要沉住气等我的消息,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对外称病不见任何人,府上有多少人知道玲珑失踪?” 卫管家道:“除了我和夫人外只有两名贴身婢女。” 赵遵道:“把这二人看起来不许见人,此外一切照旧!” 卫管家拉着赵遵的手说:“侯爷,解家和公主的颜面全寄托在您身上了,一定一定……” 离开华阳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这一个晚上对赵遵来说太漫长了,他浑浑噩噩的没注意对面驶来的一辆崭新的马车,但马车里的人可看见他了,本能的认为赵遵昨夜在华阳公主府上过的夜,这误会可大了。 柳絮是骁骑军的二把手,平时赵遵不在的时候她主事,三天不露面无论如何瞒不过去,赵遵思来想去决定向周宾吐露实情,想请他用超乎寻常的智慧帮助自己。 当周宾听到柳絮和解玲珑被绑架的时候,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在洛阳,皇城之中有人敢绑架朝廷命官和公主的女儿?都尉,您拿得准吗?是不是搞错了?” 赵遵颓然坐在席上:“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可看看我这衰样,折腾了一整夜,能是假的吗?” 周宾大嘴张了半天,最后终于合上了:“那这可是开国以来数得着的大案啦!” 赵遵叹了口气:“都说京官难做,可没想到这么难呐!到处是陷阱啊!” 周宾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这个套不单单是想整垮你,是冲着你的小命来的!” “哦?怎讲?” 周宾道:“想毁了你的前程不用费劲巴力的绑架解玲珑,把柳絮杀了抛尸街头你就得卷铺盖走人!” 赵遵感觉有理:“是啊,敢绑架公主的女儿,就有胆子杀朝廷命官,同样是弥天大罪,杀人远比绑架轻松容易的多,而且没有后患。我一直拿不准这起绑架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华阳公主的,这么一分析还真是有人要借绑架解玲珑置我于死地啊!” 周宾道:“放下胆量暂且不说,单单是作案时机的选择上就非同一般,花会举办的前后是洛阳城一年当中最混乱动荡的时刻,撒出人马铺天盖地的去查都不一定管用,何况你投鼠忌器不敢张扬,他只要躲在暗处不动混过花会,事情瞒不住了你就等着挨宰吧!不得不说犯案之人是个高手,这么多人他偏偏选择绑架了解玲珑,华阳公主可一直做着让女儿当皇后的美梦呢,绑了解玲珑等于在你头上悬了把剑啊!凶险,太凶险了!” 赵遵打了个冷颤:“让你这么一说我就没活路了?” “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明枪总比暗箭好应付一些,想想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胆量,又非要至你于死地?” “这个……”赵遵一时想不出,“还不明白?你在马车里找到了什么?” 赵遵拿出了柳絮留下的袖口道:“只有这个,难道不是求救的信号吗?” “傻话!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留什么求救信号!柳絮,你我都了解,她是精明的女人,最后关头她留下的东西肯定极其重要,而且必然和绑匪有关!” “绑匪?” 周宾见赵遵摸不到重点,急道:“撕掉的哪个部位,你摸一下子自己的衣裳!” 赵遵摸向了自己的右手腕,嘴里叨咕道:“右手的袖口,手腕……啊!丁须,是这个混蛋!” “不错,你斩断了他的右手腕,他恨你入骨。他本身又是个偏执的狂妄之徒,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动机、胆量、还有足够的能力,除了他还能有谁?” 赵遵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柳絮撕掉右边的袖口就是在提醒我,绑架他们的是与我有断腕之仇的丁须!这个畜生,我真后悔当时没一剑毙了他,留下今日的祸根。” 周宾道:“是啊,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周大人的意思是……” 周宾高深莫测的一笑:“我什么意思都没有,都尉看着办就是了。” 赵遵道:“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周宾道:“慢着慢着,丁须虽然是个十足的混蛋,但不是傻蛋,还不至于蠢到把人质放在明眼的地方让你去救。” 赵遵道:“劫持朝廷命官和皇亲是不能见光的,丁须还能把人藏在哪儿?” 周宾道:“他做的事不能见光,你也不敢公开搜捕,既然不能摆在官面上处理,那就不如用黑道的手段!” 赵遵会意:“黑吃黑!丁须玩阴的,我也不用奉公守法,有意思!看样子我需要点帮手!多谢周大人提点,我这就去了!” 赵遵一只脚已经迈出大门了,周宾突然喊住了他:“都尉,此事关乎你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为何你会来找我商量?不会是看我又老又瘸不能出去乱说吧!” 赵遵回头一笑:“等我宰了丁须,熬过了这一阵再请周大人把酒夜话!”说罢赵遵飞奔出了骁骑军,他来到昨天发现马车那片竹林。这里是洛阳城中少有的几处僻静之地,因为靠近一片低洼的池塘和一条河流,正好隔开了两个闹市。 赵遵查遍了整片竹林,只有一条马车的痕迹,绑匪的人数和逃跑路线均无从查证,赵遵心中越发狐疑,竹林唯一可以避过人耳目的伏击地点,丁须是怎么侦知自己马车路线的呢? 池塘边有一片杂乱的足印,解玲珑和柳絮是在这个地方被人装船转移,由于痕迹已经被人清理过,赵遵依旧没有多余的收获,于是骑快马绕着池塘和河流上下游跑了一圈,发现有数不清的小码头和可以停靠舢板篷船的堤岸,转移人质的路线线索算是断了。 丁家家道中落远不及开国时的兴旺,长安的家业几乎败光,可洛阳城中丁家还有八处宅院和产业,一处处找起来颇费些功夫。 城北月亭街是一大片仓库区没什么住户,丁家货站就在月亭街的中段,规模不小,各种仓房十几间。午夜乌云遮月,一条黑影突然窜进了院子,挨间仓房的窥探。当他来到后院存放干货的小院,刚稳住身形,房顶上突然亮起了一片火光把院子照的无处遁形。 “赵遵!你来的挺快啊!”丁须左手举着火把,咬着后槽牙冷笑道。 赵遵环顾四面,几间房顶上共站着三十几个蒙面人,一个个手持利刃眼神中吐露凶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丧家之犬 “丁须匹夫!你要造反吗?” 丁须冷哼一声:“哼,丁某不想造反,只想让你死!” 赵遵怒目而视:“绑架朝廷命官、挟持皇亲,现在又口出狂言要杀勋爵,不是造反是什么?” “哈哈哈!”丁须放肆的大笑道,“我杀的是擅闯货站意图放火的暴徒,暴徒死后被大火烧焦毁容,神不知鬼不觉!” 赵遵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蔑视道:“丁须,你断了只手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这么作你可活不长啊!” 丁须大吼道:“赵遵!好!你狂!今天就让你为我的右手陪葬!动手!”说一声“动手”,大半的蒙面人跳进了院中围攻赵遵。 丁须自从被赵遵斩断右手后万念俱灰,活在世上唯一的动力就是杀死赵遵报仇,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这些蒙面人都是黑道上响当当的杀手,丁须花重金把他们聘请来就一个目的,要赵遵的命。 这些杀手各个穷凶极恶,为了得到丰厚的报酬也豁出命了,明知对方是朝廷官员也毫无顾忌。赵遵面无惧色,迎着数十倍的敌人先发制人,宝剑出鞘直刺为首杀手的二目,那贼也不俗,挥刀去挡,赵遵声东击西飞起一脚把另一个跃到半空的杀手横着踹飞出去三四丈。不等群寇反应,长剑横扫,“骨碌碌”一贼脑袋落地,手腕一翻剑尖划开一贼的咽喉,那贼捂住脖子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眨眼功夫赵遵就杀二人重创一人,群贼没想到赵遵强悍如斯,攻击立停。“没用的废物!杀不了他,你们一文钱也休想得到!”丁须大吼大叫,然后对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上!” “呀呔!”又是五条大汉跳入院中,这几个人都是丁家的忠奴,不要命的冲向赵遵。赵遵背靠院中的一棵大枣树,长剑忽东忽西,贼人不断发出哀嚎,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斩杀七人后赵遵渐露疲态。 那些有经验的老贼刚开始只出工不出力让丁家的人去前面消耗赵遵的体力,这时候见赵遵气血衰弱又跳出来抢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群贼压迫赵遵被逼入了绝境。 房顶观战的丁须怪笑道:“他快不行了,快上!将他乱刃分尸!”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赵遵竟纵身一跃跳上了枣树,丁须和群贼都惊呆了,没想到赵遵有这种操作。 愣了片刻群贼同时看向了丁须,丁须恼羞成怒指着赵遵喊道:“姓赵的,你要不要脸!剑客的体面都不要了!” 赵遵道:“呸,你们几十个人打我一个才叫不要脸,体面用不到你们这群贼身上,爷爷就不下去!” 群贼气得牙痒痒,有几个轻功不错的也学赵遵的样子往树上跳,全被赵遵凌空砍了下去。 大周尚武成风,各种兵刃都可以轻易买到或者定制,但甲胄和弓箭却不准私买私卖,违者以谋逆论处,丁须什么都料到了,可就是没想到赵遵会“上树”!气的七窍生烟。 “砍树!”无奈之下丁须下达了这个愚蠢的命令。枣树有环抱粗,用剑去砍砍到天亮也不一定砍得断。 赵遵找了个树杈,十分享受的一躺,说风凉话道:“丁须我原以为你就是本事不行,现在看来你脑子也有毛病,你们砍吧,我先睡一觉。” 丁须最没气量,吼道:“你别猖狂,树倒之时就是你粉身碎骨之时!砍,都给我砍!” 群贼骑虎难下,可他们心里明白放跑了赵遵,他们也别想活,于是豁出去了围住了枣树一通乱砍,约莫半个时辰枣树上的赵遵就有点摇摇欲坠了。 丁须左手拔出宝剑正准备跳下去给赵遵致命一击,就在这节骨眼上东面仓房上突然一声惨叫,负责望风的小贼栽落在地。 群贼齐看向东面房顶,只见两个手持宝剑的青年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老赵,你怎么如此狼狈啊?”其中一个见赵遵躲在树上,忍不住笑道。 赵遵大怒:“你们两个混蛋,故意来晚看我笑话!” 另一个人笑道:“天地良心,丁狗贼的窝太多了,我们一个个的铲颇费了些时间,再说这来的也不晚啊!” 丁须见到这二位,松开了握剑的手,他明白今夜已无胜算,吼道:“程煜、班闰,我跟你们势不两立!儿郎们和他们拼了!”丁须见杀手们和赵遵三人交上了手,对亲信们低声说了句“放火”,然后悄悄地溜走了。 赵遵三兄弟见丁须放火,大骂他无耻,可被群贼围住只能眼睁睁看他溜走,一刻钟之后随着最后一个杀手被班闰追上砍死,三十几名杀手悉数被杀。 此时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货站,如不尽快扑灭,整个月亭街甚至整个坊区都有被大火焚毁的危险,赵遵不是丁须,他不可能坐视不管。立即召集里长和公人组织坊民扑火,等大火彻底扑灭天都快亮了。丁须虽然在大火的掩护下逃走了,但大火也掩盖了三十多杀手的真正死因。 里长看到从火场中抬出来的三十多具焦糊的尸体吓得体如筛糠,人是在他的管辖区遇害的,几十条人命,一旦上官追究下来他这个小芝麻官丢官事小,弄不好小命都不保。 可值得庆幸的是几位上官都通情达理,把人命案揽了过去,由于焦尸面目全非无法辨明身份,更无处寻找苦主,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上报了火情死人的事只字未提。 班闰站在仍有余烬冒烟的火场中,有些后怕道:“好险呐!火在大三分我们兄弟也逃不掉了!好在一举剿灭了丁须的党羽,遗憾的是又让他给逃了!” 程煜忧虑道:“接到你的密信后我们兄弟立刻动身查遍了丁家的全部宅院和商铺买卖,可没有找到二女的下落,如今丁须潜逃势必隐遁,再想找到他们就更难了!” 赵遵叹道:“我高估了丁须的勇气、低估了他的智谋,原以为他会孤注一掷与我们死拼,没想到功亏一篑还是让他逃了!” “呸!说白了他丁须还是没种!”班闰啐了一口。 赵遵却说:“不,我能感受到丁须确实豁出去了,他没有选择死战到底是不是还有筹码?想和我们再斗一次?” 班闰道:“丁家有多少产业不是什么秘密,都查了,钱都拿去雇杀手了,杀手又都死光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赵遵道:“如果丁须只是单纯的想让我身败名裂,他大可以省去伏击我这一环,找个无人的地方把二女藏起来,或者自己把二女杀了,岂不更保险?” 班闰道:“也对,不为亲手杀你,丁须真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那你说丁须还能有什么后招?” 赵遵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可能知道。”程煜突然开口道。 “你知道?老程!你快说说!”班闰期盼的看向程煜,程煜却苦笑了道:“我表达的不太准确,实际上我只是猜到某个人应该知道丁须的底牌!” 赵遵急道:“谁?” 程煜道:“如果说这世上除了丁须外还有一个人知道二女在哪儿,那这个人必定是闻达无疑!” 班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走,这就去找这个没骨头的家伙去!” 程煜拦道:“不能操之过急!闻达名义上还是虎贲军的军官,打狗还要看主人,关樾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赵遵思索了片刻:“我这就去见‘主人’,你们帮我看住闻达这条丧家犬,别让他跑喽!” 戌时二刻,喝的醉醺醺的闻达踉跄着走进了归家的巷子,虽然喝得烂醉,但闻达内功底子深厚,本能的觉察到前路有人,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剑柄上。 “闻达,别来无恙啊!”程煜信步走出了藏身的门楼。 “程煜?你为何拦住某的去路?”闻达面露不悦。 “闻达,爷爷哪有闲工夫挡你的路!瞧你那熊样,怎么地?这路你家修的啊,你走得,别人就走不得?”班闰紧跟着程煜走了出来。 闻达的酒历时减了三分,单单一个程煜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多了一个班闰,此人比程煜也只逊色半分,二人合起伙来,自己必然讨不到便宜。不过闻达并无惧意,程煜和班闰不俗,但想留下自己也难。于是一手握剑,加着十二分的小心,表面上却装作气定神闲的往家走去。 闻达与程煜擦肩而过,刚松了口气,程煜突然开口道:“赵都尉要见你。” 听到“赵都尉”三个字,闻达双腿顿时发软,运了半天气故作镇定道:“本官隶属虎贲军,不归骁骑军节制,赵都尉也指使不动我!” 班闰嘲笑道:“这会儿想起自己是虎贲军的人了,可你何曾当过一天值?这时候也别想关樾保你!” 闻达几次三番被班闰羞辱,不由怒道:“爷不归赵遵管,凭什么听他的!” 程煜一笑:“你还就得听他的!”说着把一卷封着火漆的公文扔给了他。闻达打开一看,脸立刻就白了,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原来赵遵使了一手绝的,竟直接去找关樾商议把闻达调入骁骑军,关樾知道赵遵此举肯定有深意,他也乐意甩掉闻达这个吃空饷的累赘,欣然应允。赵遵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调令搞到手了,可怜闻达被人转手卖了还蒙在鼓里。 闻达看完调令整个人都僵住了,班闰坏到家了,搂着闻达的膀说:“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还不快跟我们去见见新上司!”闻达脚底像生了根一样,自从他亲眼目睹赵遵斩断丁须右手之后,闻达就添了个毛病,一听见赵遵的名字就发抖,听多了就忍不住遗尿。 班闰要带他去见赵遵,好比勾魂使者要拉他下地狱一样,班闰见拉不动他,吓唬他道:“赵都尉可吩咐了,若是我们哥俩请不动你,他可要摆擂台邀请你了!” “我……我我我去,我跟你们走!”闻达听到“擂台”二字更要命了,差点拉裤子里,乖乖跟班闰和程煜走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五章 猪狗禽兽 夜深了,骁骑军的正堂中还亮着灯,赵遵盘算了一下,解玲珑和柳絮被丁须绑架已有两日,距华阳公主给的最后期限也只剩下了两日,这两日他完全无暇顾及花会的防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闻达耷拉着脑袋,如同被押解一样坐上了程煜准备好的马车,马车走后门进入了骁骑军衙署内,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人,直奔正堂而来。 到正堂门前,班闰推了闻达一把:“哎哎哎,醒醒!你睡着啦?没看见赵都尉正等你呢吗?快去跟你的顶头上司打个招呼!” 闻达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的走进正堂,这会儿他的傲气一分都不剩了,酝酿了好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又好像在考虑是该作揖呢,还是该直接跪下。 就在这时他偷眼看了下正坐上的赵遵,却见一双锐利的眼在盯着自己,闻达一哆嗦,深鞠一躬:“赵……赵都尉……我……” “闻达,你还欠我一场比武呢!”赵遵一句话,闻达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我……卑职……卑职不敢……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 闻达爬起来垂手站立,乖得不得了。 “闻达,许久不见你的好友丁须了,他最近都在干什么啊?”赵遵看似平淡实则逼迫的问道。 “没……没……,哦,这个……那个……,卑职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丁须了。”闻达结巴了半天才说道。 “是吗?” 闻达忙解释道:“丁须自从被都尉伤了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因此不知他最近的情况。” “那好,我来告诉你丁须都做了些什么,三天前他绑架了华阳公主的女儿和柳絮,挟持二女来陷害我!昨夜他纠集三十几名杀手在月亭街货站伏击我,如今丁须在逃,你可知其下落?” “啊?”闻达瞪了眼睛,他是真没想到丁须竟做出了这等事。 赵遵笑着说:“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卑职……卑职确实不知!这是实话!” 赵遵叹了口气:“华阳公主说为了顾及皇室的颜面,女儿被绑架一事绝不能外泄,如果花会结束前女儿不能回归,所有知情人都会被抹杀,我以为你知道丁须在那儿才告诉了你实情,没想到把你给坑了,哎呀,不妙不妙啊!” 闻达听出来了,赵遵分明是在找替罪羊,自己要是落在华阳公主手里,哪还有活命啊! “赵都尉,闻达以前对您不敬,是我不对。可我已经够惨了,被身边的人唾弃,朋友们都不把我当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赵遵道:“不是我不放过你,是国法天理不容!闻达你不供出丁须的下落,这事完不了!” 闻达把头一低,仍不肯开口,赵遵站起来逼到闻达面前,突然大吼一声:“闻达!从擂台弃剑那一刻起,你已经和丁须分道扬镳了!他犯得是弥天大罪,你是扛不住的!想想清楚!” 闻达顿时汗如雨下:“我清楚……清楚,我想丁须这家伙一定是疯了,可我确实不知道他躲哪儿了!” 班闰提醒道:“我换个问法,除了月亭街……这八处之外,丁须还有什么产业?” “花雨楼啊,丁须在花雨楼有一份产业,是他背着家里置办的,有一处院几个窑姐。平时没什么收入,只为了他自己取乐方便。” 赵遵大喜:“速速带我们过去。” 闻达告饶道:“我是软弱胆小,临阵退缩已经让我身败名裂,若再被人知道我出卖了老友,我就真没脸活了!” “也罢,说明地址,我事先告诉你,若走漏风声跑了丁须,我让你后悔做人!” 子夜时分洛阳城大多数地方都陷入了沉寂,当然也有例外,花雨楼就是其中之一。各路牛鬼蛇神还在向此处汇集。 这些人大多生活在底层,没有什么涵养,他们之间本就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也有酒后胡为的,刚进坊区不久赵遵他们就遭遇到了三起殴斗。围观的人非但不去劝架,反而在一旁起哄,看来此类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早已见怪不怪了。 赵遵三人按照闻达供述的地址找到了丁须在花雨楼的暗娼窝子,花雨楼有大大小小近百家窑娼妓院,大的多临街,小的隐于小巷,生意的好坏不取决于姑娘是否美貌,而是价钱。只要你价低再偏远的巷子也门庭若市,价钱高的话哪怕把着街口头一家也无人问津。 丁须是个伪君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为了维护自己家族声誉,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因此花点小钱在花雨楼里买了块地,为自己取乐。 班闰久经风月场,他带头闯进了庭院,把看场子的保镖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 班闰气乐了:“嘿,什么人?你们这儿不是窑子吗?哥几个是来找乐子的!” “你们……”这院子里只养着俩窑姐,实际上是丁须养的相好,常来此地的人都知道这院子不接客,但对外却也不好明说,保镖尴尬的一笑,“抱歉抱歉,堂子里的姑娘病了,不便见客!三位到别处乐呵乐呵吧!” 程煜骂道:“他娘的,真晦气!逛窑子还遇上病秧子了!哎,你是不是骗我们啊!” 班闰也道:“是啊,把姑娘们请出来让我们瞧瞧,要是真病了爷出钱给她们治病,要是装的!哼哼,拆了你们的房!” 保镖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把他们打出去!”他喊来了三个帮手就要对赵遵他们动粗。也活该他们倒霉,赵遵被绑架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四个护院的保镖还没近前几步就被赵遵一拳一个打的不省人事。 “搜!” 小院不大,倒也有七八间屋,丁须的两个情妇受到惊吓,吱哇乱叫被班闰打昏,然而赵遵连找了三间屋都没有找到解玲珑和柳絮,他冷汗就下来了,这时程煜从最后一间屋中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班闰忙道:“在不在?” 程煜没有回答他,而是对赵遵说道:“你进去看看吧!”语气极为哀伤,班闰撇了撇嘴心说二女不会被丁须杀了吧,尸体就藏在屋里? 赵遵心也跳成一个了,不过理智终究压制住了恐惧,他拉开门走了进去,在内屋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柳絮!” 柳絮半裸着趴在地板上,身上多处淤伤,有很明显被奸污的痕迹,赵遵冲上去想去探探她的鼻息,可手一伸出来就忍不住的发抖。这时柳絮的身子微微的抽动了一下,赵遵忙把她揽进了怀里。 “大姐,你……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赵遵啊!”无论赵遵如何呼喊,柳絮始终闭着眼昏迷不醒。赵遵解开衣服裹住柳絮,一脚踹飞房门把她抱了出来。“怎么样?”班闰见状忙问。 赵遵面色铁青,此刻他只想杀了丁须这个畜生,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逼问丁须的下落!” 赵遵抱着柳絮上了马车直奔自己的家,将柳絮交给管家婆照顾,自己立刻调转马头回到了花雨楼。 这会儿功夫四个保镖已经被程煜班闰绑在了柱子上。班闰把四个人衣服扒光,正饶有兴致的往他们身上浇着冰冷的井水,冻的四个人嘴唇发青全身发抖, “丁须这厮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找了事跑了留下你们当替死鬼,说!他去哪儿了?” 黄脸的保镖哀求道:“各位爷爷,小的们是东家请来护院的,东家做了什么可不甘小的们的事啊!” 红须的保镖道:“对对对,小的们都是本分人!” 赵遵懒得听他们废话,把剑抽了出来:“那个小姑娘去哪儿了?” 四个保镖皆错愕:“大侠,哪有有什么小姑娘,东家只带了这一个女人回来!真的!” “噗”赵遵一剑下去黄脸的脑袋搬家,鲜血喷到另外三人身上,吓得他们哇哇怪叫。 “人多了说话太吵,我不介意再杀掉两个!” “不不不,大侠!我们说的是实话!”“爷爷,我们不敢骗您!” 赵遵心里清楚逼到这份上了,他们应该不敢说假话,看来丁须一早就做足了准备,解玲珑才是他最后的筹码。程煜把剑架在了红须保镖的脖子上:“是谁糟蹋了那姑娘?” 红须保镖吓尿了裤子:“是东家,还有他的朋友。” “你们呢?” “我们……我们也……爷爷!小的们真不知道她是你们的朋友,还以为是东家新买来的妓女,所以……” “噗”,程煜手腕一翻,红须保镖人头落地,“噗噗”班闰又赏了另外两个保镖每人一剑,四个保镖全部了账。 赵遵听闻柳絮被这么多人侮辱,自责的心如刀绞,是自己亲自登门请的她,柳絮受此大辱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等柳絮醒来赵遵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丁须,我定将而碎尸万段!”赵遵握紧拳头嘶吼道。 程煜说:“只盼这厮还有些许人味,不要对解玲珑下毒手,不然以华阳公主的性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班闰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程煜大惊:“你还有这本事?” 班闰道:“解玲珑一旦失节,华阳公主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急着给解玲珑找婆家,咱给她说个好婆家不就完了!” 程煜打哈哈道:“班家号称西域王,家世显赫与解家门当户对,你娶她最合适不过了!” 班闰怒道:“老程,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够了!”赵遵怒吼一声,班闰和程煜都低下了头,作为朋友他们都替赵遵担心,见了柳絮的遭遇,赵遵再没有平日的沉稳镇定,此刻他只想发泄心中的怒火。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六章 堵门叫阵 闻达是朝廷命官,即便调到骁骑军不受待见,但论本事家世他也是佼佼者,他又不是犯人,赵遵也不能过分为难他,闻达在骁骑军等了赵遵一会儿,见他不回来就自顾自的回家了。 回到家的闻达还是提心吊胆,后半夜才勉强入睡,不知睡了多久闻达突然惊醒,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长叹一口气,无意间瞄了一眼窗外,见一个人立于院中。闻达当时就炸毛了,“谁!”闻达大喝一声跳出窗外。那人背对着闻达站着,手里提着个大包袱,有水滴一样的东西不断滴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大滩。闻达定睛一看,不由惊得倒退几步,包袱里滴出的竟是血! 那人缓缓的转过身,将包袱扔在闻达面前,包里“骨碌碌”滚出了四颗人头。 “闻达,我想和你谈谈!” 闻达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赵都尉,我……我有罪……” 终于到了中秋月圆之夜,也是花会的正日子,虽然掌灯时分花会才会开幕,但从日出开始人潮就不断涌入洛阳,各门的盘查只能走走样子,根本无暇仔细检查。 丁大人和部下们全都上街值岗,忙的连饭都吃不上,各府的高官早早就得到了进入花会的许可,并且安排了最有利的位置观看,他们并不急着前去。那些小官员没有那么好的待遇,想进入花会的会场要托关系走门路,一年一度的盛会变成了他们大显神通的舞台,本事大的人脉广的带进去的人就多,找到地方就靠前,没本事没人脉的恐怕都挤不进圈子。 与热闹的集市上和即将开幕的花会主会场形成鲜明的对比,城北的货场区却异常冷清。这里集中了洛阳城存放干货、皮货和北边贩运来的活牲畜,平时这里就不怎么热闹,今天店铺早早就关门,伙计们回家与家人共度佳节,街道上空无一人。 然而在街尾的一家大货栈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大大小小十几个仓库中挤满了人,足有二百余人,胡汉皆有,有的在吃喝,有的在磨刀,还有胡人在向自己信仰的神祈祷,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命令,要把洛阳花会搞个天翻地覆! 黄昏将至,城中心的集市和花会会场周围的气氛已经接近沸腾,“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划破了货场区的宁静,四名负责看门的杀手同时拔出了佩刀。 “主人,是您吗?”为首的杀手从门缝向外张望并没有见到人踪,试探性的问道。门外无人回应,“见鬼了!”另一个人地同伙说,“出去瞧瞧!” 四个人合作多年,配合默契,一个人推门,一个人就举盾罩住身后,另外两个手持短刃蓄势待发,颇有章法。结果推开门走上街道,发现大街上空无一人,四个人互看了一眼都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排在最后的杀手忽觉背后有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脖子就被人扭断了。 前面三人闻声转回身来,看清袭击者的相貌,每一人的瞳孔都放大了,恐惧写满了整张脸。三个人连一声惨叫都没叫出来就送了性命。 杀人者打了声呼哨,两队全副武装的虎贲军从街尾摸了过来。“关将军!”虎贲军的队长对眨眼间杀死四个杀手的人施礼道。 “王进,屋中的毛贼就交给你们了,别给虎贲军丢脸!” “关将军放心,定不叫羽林军那些家伙抢了功劳去!” 关樾杀完人骑上快马一刻不到就回到了会场附近的高楼了望台,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几乎同时不远处消失了一阵子的常言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关常二将遥望对方一眼,互不相让又铆上劲了。 王进带领两个小队六十余人结成战斗队形向仓库前进,眼看要完成对各间仓房的包围,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一个突发事件,一个杀手出房小解,正撞上包围过来的虎贲军。 “什么人!”杀手大惊,喊了一嗓子。在队伍中压阵的王进当机立断发动突袭:“儿郎们,给我杀!” 王进一声令下虎贲军冲入各个仓房,杀手们听到的同伴的叫声也都做了防备,双方近三百人陷入了混战,杀手们的装备远不及正规军。他们手里只有短剑等短兵器。而虎贲军的士兵则武装到了牙齿,全身披甲,长矛和短刃相继,还有盾牌的加持,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在无伤亡的情况下,半刻不到就杀死了几十人,如不是仓房中狭窄难以施展,战果会更大。 杀手们见形势不对,再这样下去有被关门打狗一勺烩的危险,于是分出人手去凿墙。仓房不是普通民居,外墙不是砖石结构,只是一层木板。一众杀手为了活命,卯足了劲去凿真的让他们凿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快走!”虽然呼吸之间就有人倒下,但是这群杀手还是保持着较高的纪律,没有受伤的保护重要的人先撤退,最大的那间仓库中有两个蒙着面的人先被保了出来。 “娘的!是谁走露了消息!”一人大骂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从后门离开,去见大哥!” 这些人是从仓库逃了出来,但留在仓库里的人却难逃被全歼的命运,劫后余生的杀手保着两个重要人物来到后门,杀手头目见后门无人接应,大骂道:“狗娘养的,都死哪去了!”话音未落两支利箭将其射翻在地,紧跟着墙头竖起了无数羽林军的军旗。 “羽林军在此,毛贼休走!”羽林军的李胡队长一声令下箭如雨下,杀手群中顿时一片哀嚎,两轮齐射后李胡拔出长剑一指群贼,呵斥道:“羽林军,杀敌!”后门大开,羽林军将士骑马直突而入,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了一大片杀手。 这些杀手也真是倒霉,先后被两支皇帝亲军绞杀,不过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算拼光了也要保两个蒙面人活命。最后他们搭起人梯将二人送到墙外,余下的悉数被杀。 这些人虽然行不义之举,但视死如归的精神也令人生出几分敬佩。仓库院墙外面是一片水洼,马不能行,骁骑军在附近草丛中找了一阵就回去打扫战场了。二人这才敢从藏身的淤泥中钻出来,满身泥污狼狈至极,好在城中的居民都去看花会了,免去了不少尴尬。二人一路逃窜到了城中一片宏伟的建筑前,他们敲开了后门钻了进去。 二人觉得自己足够隐蔽了,殊不知背后始终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太祝卢迁是“三翁”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官职最闲,但财产一点不比桑文羊和徐介少,卢迁多子,却唯独宠幸幼子卢贲。卢贲年二十五,文武兼备,是卢迁儿子中最出息的一个,如今卢贲在太尉府为官,是卢家的骄傲。 实际上卢贲有才无德,妒忌心极强,暗中纠集党羽专门坑害青年才俊,此刻卢贲正坐在书房,等待今天的大事件。 突然卢贲书房的门被人重重的推开,侥幸活命的二人闯了进来。 “罗平、吉安?你们不在北城等候命令,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卢贲见了此二人大惊失色。 罗平和吉安都是卢贲一党的重要成员,被安排到货场监军,二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府上,卢贲便知不妙。 “大哥,事情败露了!虎贲军和羽林军合围货场,咱们的人都完了!”罗平哭诉道。 “什么?”卢贲一下子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罗平说的话是真的。 吉安哭丧着脸说:“虎贲军和骁骑军从天而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部下们舍命保护,我俩也折在那儿了!” 卢贲大怒:“精心密谋的这么久,如何走露了消息?虎贲军和骁骑军势成水火,怎么会突然合作了起来?” 吉安说:“大哥,我们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 卢贲一时无措,罗平小心的问道:“大哥,折了城北货场的这支奇兵,咱们的实力大减,计划是不是终止?” 卢贲吼道:“为了这次计划我们谋划了大半年,不能轻易放弃!别忘了,我们还有杀手锏!” 罗平和吉安互望了一眼,知道劝不动卢贲,于是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速去和大伙汇合。” 卢贲道:“你们现在屋里躲着,我去看看老爷子是不是已经去花会了!”说着卢贲朝卢迁起居的院子走去。 离着会客厅还有一段,卢贲就听到了卢迁的笑声。 “贤侄,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卢贲纳闷,中秋佳节还有人来串门,拖住了卢迁岂不是要耽误了自己的大事,结果凑到窗前一看,卢贲立刻变了颜色。只见赵遵正在和卢迁有说有笑,地面上还摆着赵遵带来的礼物。 只听赵遵说道:“在长安与卢叔叔草草相见已有一载有余,赵遵思之总感礼数不周,今天中秋佳节,小侄得了一天假,特意备了些礼物来看卢叔叔,见您老身体康健,晚辈甚喜!” 卢迁大笑:“贤侄客气了,想当年与乃父同殿称臣以兄弟相称,如今你们这些晚辈都以成人,我怎么能不老啊!” 赵遵陪笑道:“卢叔叔精神着呢,一点都不老!朝中的大事还得仰仗您这样重臣。” 卢贲回到了书房,罗平和吉安立刻迎了上来,吉安说道:“大哥,几时出发!” 卢贲一巴掌吉安打的原地转了三圈:“出你大爷!你们两个蠢材,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现在赵遵就在我府上,你我稍有动作他抓住把柄就敢灭我一族!” 罗平大惊:“赵遵?他为何会出现在大哥家里?难道……” 卢贲道:“还不明白?这是关樾、常言和赵遵合唱的大戏,灭了我的人,却不和卢家撕破脸,赵遵登门就是为了警告我,若息事宁人还则罢了,胆敢再有异动就要动真格的了!” 吉安捂着脸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卢贲泄气道:“赵遵只身前来必然洞悉了一切,再行动下去已然没有意义了。你们换身衣服去通知盟友,行动取消,等我查明真相再和他们相见!” 罗平道:“那……花会那边……” 卢贲道:“撤走所有人手,弃权!” “是!”罗平和吉安领命走了,卢贲望着他们的背影,咬着牙道:“让人家堵着家门叫阵,我卢贲还未受过此等大辱,赵遵,你给我等着!”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七章 落幕 赵遵稳住卢迁,观察多时发现卢府豢养的门客死士均未动,这才安心回到了花会的会场。此事盛会已经达到了登峰,赵遵持着骁骑军的大令在虎贲军和羽林军将士的接力护送下挤入会场仍十分艰难。 进入会场核心之后面对数万形形色色的观众赵遵彻底放弃了寻找圣驾的念头,围观的官员和百姓在骁骑军官兵的隔离和疏导下,按照既定的座次席位分区观赏,虽然吵杂了些,但乱中有序,没有出现拥挤踩踏的事故。 赵遵在人群中挤了一阵终于让他挤到了孟固的身边,孟固见到赵遵立刻抱怨道:“大人,你怎么才来啊,花会都过去一半了!” 赵遵看了一眼花楼上正在献唱的姑娘,问:“几个了?” 孟固道:“已经第十五个了,几个争魁的热门皆已登台,目前千鹤坊的宁馨风头无两!” 赵遵点点头,转身就走,孟固一把拉住了赵遵的袖子,惊道:“大人,您又要到哪儿去?再有半个时辰就要散场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您不在我们没有主心骨啊!” 赵遵拍了拍他的手:“没有我你们一样做得很好,告诉弟兄们再坚持坚持,过了今夜给大伙放假!”赵遵往人群中走了几步,回头又道,“拥挤踩踏伤了百姓提头来见!” “啊?都尉!都尉!”孟固再喊,赵遵已经没了踪影,“左监,您在跟谁说话?”孟固麾下的骁骑郎眼睛盯着人群,根本没看到赵遵。 孟固嚎道:“去,把弟兄们都撒出去,散场时伤了百姓都不用回来了!” “是!” 赵遵在人群中艰难前行,突听主持者高声喊喝:“下一位,花御坊的白蔷姑娘!” 起初赵遵并没在意,但开唱不久台下的观众突然兴奋的高呼:“花魁,花魁!”,赵遵寻声望去,身子立刻僵住了。只见花御坊的花楼匠心独运,露台做成了满月的形状,点缀了无数水晶琉璃,在烛火的映照下如同天幕。 白蔷立于场中唱着咏月之歌,而一个高挑美女在“皓月”的光辉中翩翩起舞,歌舞与中秋佳节相呼应,意境烘托的恰到好处。 那名高挑美女的脸上虽然蒙着白纱,但那一双美目只要见过一次就终身难忘,雨荷!那个曾经令赵遵魂牵梦绕的倾国佳人。 观众们听着动听的歌谣,看着佳人曼妙的舞蹈,如痴如醉。已经献过艺的佳丽,诸如宁馨等,一个个摇头叹息,白蔷本就不俗,又由雨荷帮衬,今年花魁恐非他莫属。 赵遵看了两眼,猛地收回心神,趁观众分神听歌观舞之机挤到了花雨楼的花楼前,与其他花楼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花雨楼的花楼灯火全无毫无生气。花会开幕前不到半个时辰,花雨楼突然宣布退出,然后撤走了楼内的所有人,花会的组织者洛阳商会怕观赏花会的百姓进入临时废弃的花楼,造成花楼垮塌伤了人命,于是派工匠临时用木板封住了入口。 然而花雨楼的花楼中并不是真的空无一人,赵遵一步一步缓慢的登上了花楼楼顶,终于来到露台前,露台上一人正倚着台柱,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歌舞,而他身边的地上五花大绑这一个大姑娘,虽然面若桃花但却梨花带雨。 “赵遵,你终于来了!可惜错过了不少好戏!” 赵遵面沉似水:“丁须,你把解玲珑放了,有仇有怨冲我来!” 丁须把解玲珑从地上扯了起来,伸出舌头在她脸上使劲舔了一口,放肆的大笑道:“哈哈哈哈,赵遵,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这丫头多水灵啊!一会儿爷爷玩够了也让你爽一把!”解玲珑死命挣扎,怎奈敌不过丁须的气力,最后无助的瘫软哭泣。 赵遵气的牙都要咬出血来了:“你绑架解玲珑至此就是为了引我出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到底要怎样?” 丁须恶狠狠的把解玲珑推倒在地:“怎样?赵遵,你要了爷爷的手,爷爷要你的命!” 赵遵冷嘲道:“丁须,你双手俱在都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断了一手更奈我何?” 丁须抓着自己的断腕处吼道:“赵遵,你使诈诓骗我,致使我大意轻敌,连八成功力都没使出来就着了你的道!如今不同了,你没机会了!” 赵遵踢开地上的杂物:“好啊,既然你不服气,这里敞亮,你我再斗上一回!” 丁须妖邪的一笑:“斗一回那是肯定的,不过公平起见比斗前赵遵你要先自断一手!” 赵遵笑道:“凭什么?” 丁须拔出宝剑,指在解玲珑的背上:“我手里有人质,你不听话,我就要她的命!” 赵遵同样拔出了剑,冷笑一声:“嘿嘿嘿……” 丁须让赵遵笑的有点发瘆:“姓赵的,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你动动脑子!今天花会,骁骑军悉数到场,我一声令下几百号人冲上来,顷刻间就让你粉身碎骨!可我为什么独自前来见你?哼哼,我是为了斩草除根!” 丁须颜色更变:“赵遵你可想好了,解玲珑死在这儿你可活不了!” 赵遵道:“不,你错了!若只有解玲珑一人死在这儿我肯定难脱干系,但要多一具你的尸体,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我可以告诉皇帝,是你绑架了解玲珑,我杀你也算给华阳公主有个交代,虽然会吃点苦头,但我一定死不了!” 丁须乱了阵脚:“你别骗我,我真下去手!” 赵遵逼近几步,很随意说道:“好啊,不如你先割掉她一只耳朵,或是刺瞎一只眼,另一半就给我,反正今天你们俩谁都走不了!” 丁须冷汗冒出来了,一分神的功夫,赵遵抓住机会左手扔出一物正中丁须额头,丁须被打的一个趔趄,连晃几下脑袋才稳住身形定睛一看,打自己的竟然是一方官印。 原来赵遵一再那话刺激丁须,令他惊慌失措,终于找到了机会,但赵遵没有使用暗器的习惯,情急之下揪下自己的腰间挂着的官印砸了过去,没想到收到奇效,丁须迷糊之间,赵遵已经把解玲珑从丁须身边隔开了。 再次上当的丁须气的哇哇怪叫:“好啊!赵遵,你个小人,出尔反尔!” 赵遵回道:“对付你这种畜生,用不着君子之风!来来来,把左手拿过来也让我剁了!” 事到如今丁须豁出去了,他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如今发现出卖了整个家族的财产和声誉竟还不能置赵遵于死地,发了疯一样的跳起来劈赵遵的脑袋。 赵遵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一身轻松,面对丁须最后的疯狂他淡定自若,折手剑封的丁须不能近身,丁须这下子明白了,自己和赵遵之间的真实差距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此刻的丁须终于开始害怕,发招的手形都走样了,被赵遵一剑扫中肩膀,左手里的宝剑随之落地。 赵遵提剑一步步逼得丁须不断倒退,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然而眼看就能手刃恶敌了,赵遵的内心却保留着一丝顾虑和警惕。果不其然,被逼到绝境的丁须表面惊恐,眼神中却还有一丝狡黠,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丁须突然一挥已残的右手,右手的假肢飞了出来直奔赵遵面门,原来假肢中藏着暗器,都淬了剧毒见血封喉,赵遵真没料到丁须还有此杀手锏,躲得十分狼狈,这一晃给了丁须逃跑的时机,他飞身上了花楼楼顶快速逃窜。 赵遵忙斩断了捆住解玲珑的绳子,摸了一下鼻息,只是昏了过去。赵遵这才去追赶丁须,丁须变成了独臂,肩膀又中了一剑,很快就被赵遵追上二人在花楼之顶众人之上展开了殊死搏斗,从一个花楼打到另一个花楼,从露台打到楼顶,如果有人忽然抬头便能看到天幕上兵器碰撞的火花。然而这时观众的视听都被舞台吸引,舞乐之声掩盖了一切。 丁须终不是赵遵的对手,被凌空一脚踹的大口喷血,宝剑再次脱手,跌破花楼的楼顶掉了下去。而此时露台献唱的正是最后一个报名,最后一个参赛的江无盐,他的歌由赵遵和解玲珑共谱,为江无盐的半副嗓子量身定制,哀怨、忧伤、充满了离别相思之情,勾起了对远在他乡亲人的思念之情,唱到伤心处江无盐哭,台下的观众也哭。虽然悲,但悲的在意在理,与月之阴晴圆缺应题,更容易令人产生对月宫中嫦娥孤单寂寞的联想,江无盐完全沉浸在了歌声中,背后多出一个人,她竟一点都没感觉到。 赵遵跳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江无盐,那种关心担忧的表情被丁须看了个满眼,他邪魅的一笑冲下去要拉这个赵遵关心的女人陪葬,让赵遵抱憾终身。 丁须艰难的爬起来朝着江无盐就冲了过去,江无盐的歌以悲伤开始,也以哀愁结束,她做出双手抱肩闭目的动作,匠人们随之逐渐熄灭铜镜前的照明火烛,营造终了的气氛。 赵遵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丁须一把将江无盐推下了花楼,江无盐一声尖叫跌了下去,赵遵想都没想跟着跳了下去,半空中接住了江无盐,回手掷出佩剑将油尽灯枯的丁须刺死在了露台上。这个恶棍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丁须行凶害人,江无盐坠楼和赵遵杀人救人都是在黑暗中,极短时间之内发生的,普通观众压根什么都没看清,等现场恢复光明的时候,赵遵正搂着江无盐从天而降。在观众的眼中,赵遵帮着江无盐完成了歌中女子由死亡道重生的演绎,一个完美的大结局。 “好……”“精彩!”“太出人意料了,好歌好故事!” 观众们围住赵遵和江无盐鼓掌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过后,赵遵也已精疲力尽,他回头看向花御坊的花楼,与雨荷四目相对,雨荷的眼中似有万语千言,赵遵也久久不愿移开眼睛。 “赵将军,赵将军!”怀中的江无盐被人盯着看得羞臊难当,挣扎了起来,赵遵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放下。附近的骁骑郎见主帅突然出现,纷纷汇集到了赵遵的身边,纪许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赵遵说道:“大人,你这是飞来的吗?” 赵遵把头一低:“挡住我,掩护我出去!”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八章 铁血骁骑令 “啊?”纪许没听明白,赵遵瞪了他一眼:“我是花会的治安官,不能和参赛者搅在一起!” 纪许忙道:“弟兄们送大人离去!”二十多个骁骑郎分成两列把观众隔开,一直把赵遵送出会场。赵遵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两条黑影立刻迎了上来。 “干掉了?” 赵遵点点头:“尸体在千鹤坊花楼的露台,你们去处理吧。” “弃尸荒野还是沉塘?” 赵遵道:“这家伙虽然恶贯满盈,但人死为大,将尸体还给他的家人吧,丁家人对他的恶行不会不知情,送还尸体一可以警告震慑他们,二也省得他们再惦记我!” “哼,便宜他了!” 赵遵交代了丁须的事然后飞身上房回到了花雨楼的花楼,抱起解玲珑就走,华阳公主府上和往年一样,大多数的家丁和仆役都获准归家过节了,只有华阳公主独自在女儿的闺房内哭泣,哭到伤心时,窗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华阳公主吓得止住了哭声,紧跟着赵遵抱着解玲珑跳了进来。 “女儿!”华阳公主见解玲珑平安归来喜极而泣,可见解玲珑昏迷不醒又紧张了起来,“她……她……” “公主勿忧,玲珑只是受了些惊吓,等她醒来就无碍了。” 华阳公主松了口气:“可让你们吓死了,以后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了!”说完见赵遵一身狼狈,又有点心疼,“遵儿,我与你父母都是老交情,把你当自家孩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了!” 赵遵道:“这事因我而起,等玲珑妹子恢复了,赵遵一定登门道歉。夜深了,赵遵告退。”说罢赵遵起身要走,华阳公主拦住了他。 “等等,到底是谁绑架了我的女儿?” 赵遵轻叹一声:“玲珑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公主何必刨根问底,徒增烦恼啊?” “本公主岂是好欺负的,胆敢绑架我的女儿定叫他不好过!” 赵遵低声道:“不必了,我已经送他去地府了!”华阳公主一怔,没想到文质彬彬的赵遵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缓了好一会才说道:“如此就罢了,只是苦了我女儿。” 赵遵几乎是飞着回到家的,来到自己的卧房前,手放在门上赵遵心情极度复杂,急切想知道柳絮的情况,又羞于面对她,好半天赵遵才推开门。 管家婆为了就近照顾柳絮,在榻前铺了床被子席地而眠,赵遵一推门她就醒了。 “主人,您回来了。” 赵遵看了眼榻上的柳絮,睡得很安稳,这才低声问道:“大夫看过了?” 管家婆道:“请了最好的大夫,大夫瞧完说人性命无碍,只是……只是被人奸污精神受到重创,短时间恐难恢复。” 赵遵叹了口气:“劳烦阿婆好生伺候。” 管家婆道:“不用主人吩咐,老婆子也会这样做的,唉,俺是从战乱中走出来的人,能体会她的痛苦,女人啊,苦命。” 赵遵很想留下,但他不能,回到花会会场他正遇上散场的人群,和部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加入了护卫人群的大军,整整一个时辰,十几万人才疏散完,场面虽然乱点,却没有发生踩踏,无人受伤。 赵遵的眼从没离开过人流,但自始至终没有看到皇帝刘衡的身影,不知他究竟来没有来,看没看花魁大赛。随后赵遵带着人沿着人流抵达各门,直到天明时分涌入洛阳城过节看花会的百姓终于散尽,一切恢复如常,各府各衙各级官吏和驻军都跟着松了口气。这时赵遵才知道洛阳商会把花魁的头衔给了江无盐。 江无盐和白蔷的表演各有千秋,而且同样想到了引援,然而白蔷请来雨荷,但她的光芒全被雨荷掩盖了,雨荷喧宾夺主反成了败笔。反观赵遵的出现起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商会不想让花御坊一家独大,或许收了李俭的好处,又或是卖赵遵几分面子,最终让只有半副嗓子的江无盐夺了魁首,这个结果让赵遵既感意外又惊喜万分。 喧嚣结束,还有不少骁骑郎仍坚持在岗位上,回到衙署报到的人几乎个个倒头就睡,赵遵安排好一切才离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睡一个囫囵觉了。 华阳公主府,中秋已过仆人们都回来了,府邸又变得热闹了起来,解玲珑的房间里,小丫鬟送上了汤药,解玲珑一手端着碗,看着热气发呆。 “生了场病怎么添新毛病了,发什么愣啊,快喝吧!”刘贞坐在榻边笑着说。 解玲珑赶紧喝药以掩饰内心的慌乱,结果又烫了嘴,刘贞结果了药碗用调羹喂她。 “一年一次的盛会你都缺席了,确实病的不轻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今年的花会可比去年精彩多了,你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 解玲珑只是点了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受什么虐待,睡了一觉天刚亮就醒了,正好刘贞来探望她,华阳公主为了借刘贞之口封住外界可能的猜疑,于是就让她来见解玲珑一面。 “玲珑,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姐姐?”刘贞道。 解玲珑忙道:“没有啊,我……我确实病了,母亲不让我见客人。” “那四天来你一个外人都没见喽?” 解玲珑道:“我一直待在卧房里,有丫鬟为证,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刘贞喃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或者他只是凑巧路过了这里……” “姐姐,你说什么呢?” “没,没……”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刘贞正准备说一说昨夜花会的事,赵遵突然推门而入,场面极度尴尬。 刘贞不敢直视赵遵,转而看向解玲珑,表面上笑,话外音却好像在说:“你们都这么熟了吗,他进你闺房连门都不敲?”之前见赵遵从华阳公主府门前走过,她就有所怀疑,现在猜疑更深了。 解玲珑心里有鬼,低着头谁都不敢看,这更令刘贞起疑。赵遵后悔死了,听说解玲珑醒了就急着来见她,没想到会遇到刘贞。 两个女人不说话,还得自己先开口,可说什么呢?赵遵思来想去,最后说道:“哦,**姐拿了花魁,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解玲珑道:“**姐如愿以偿真是可喜可贺,小妹真为她感到高兴。”解玲珑的欣喜是真诚的。 “你多休息,我没别的事先走了!”赵遵忙找机会开溜。 “等等!”解玲珑却出言拦住了他,转而对刘贞说道,“姐姐,您能回避一下嘛,我有话要对赵侯说。” 刘贞起身向解玲珑告辞:“姐姐先回去了,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你。” 刘贞与赵遵擦肩而过时,两个人的那份不自然解玲珑全看在了眼里,“柳大人,她……”刘贞前脚刚走,解玲珑就迫不及待的爬起来问赵遵。 赵遵叹了口气:“她已经得救了,我把她安置在了我的府上,有人精心照顾。你放心,她虽然还未醒,但已经无大碍了。” “柳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被……,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说话的时候解玲珑还是不敢直视赵遵。 赵遵从解玲珑的表现就猜出她听到了自己和丁须的对话:“昨夜情况紧迫,丁须那厮以你为质相要挟,我只能装出不在乎不关心才能找机会救你,所以……” 解玲珑低着头道:“要是这都瞧不出来,我岂不是成傻子了,只是……只是听你说那些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赵侯,玲珑累了。” 赵遵安慰了解玲珑几句才离开,刘贞就等在街角,赵遵料到会遇见她,但没想到刘贞却一个字都没说,估计是伤透心了。 昨天夜里赵遵突然出现在花会和江无盐搅在一起,刘贞就很生气了,今天又见解玲珑对赵遵那个态度,刘贞妒火中烧快要气疯了,可理智却告诉自己赵遵绝对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他如此作为必定有原因,然而赵遵却和自己形同陌路,刘贞难过却无可奈何,自己已经很卑微了,可赵遵完全没有一点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不知道这种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周宾坐镇中枢,他一边安排弟兄们轮番休息,一边严抓节后的治安不松懈,赵遵则推掉了一切公务和私事,甚至没有去皇宫面见皇帝,他回到家中亲自照顾柳絮,从晌午一直伺候到午夜,柳絮能喝下汤水,但始终没有睁眼,最后赵遵实在熬不住了,趴在床榻边上睡了起来。入眠后赵遵不停地在做噩梦,半夜突然惊醒发现柳絮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看。 “柳大……大姐,你醒啦!”赵遵又惊又喜,但很快惊喜就没了,柳絮眼神中的淡然让赵遵心里发寒。他宁肯柳絮哭闹,甚至打骂自己,也不想看到她这样,这种淡然明显是没有生的信念了。 赵遵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柳絮收回眼神看了赵遵一眼,平淡的说:“百花盛会应该结束了吧?赵侯力捧的冷美人是否如愿啊?” “大姐,你别吓我!有委屈你尽管发出来,赵遵认打认罚!” 柳絮没有接话,又问道:“救出解玲珑了?” 柳絮这种表现令赵遵的自责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跪在了柳絮面前悲声道:“是赵遵的过错让姐姐遭此大辱,还请姐姐爱惜身子,千万想开些。”见柳絮不说话赵遵又低声说道,“我已杀了丁须给姐姐报仇,此事再无他人知晓……” “站起来!”柳絮突然吼道,“骁骑军的儿郎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你是骑都尉,是主将,怎可给一个女人下跪!” 赵遵被柳絮的气势所震慑,乖乖站了起来,“不要小瞧女人,在这个世道我们卑微,但不卑贱!我是不会被击垮的!”说着柳絮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往门外走去。 “大姐,你要去哪儿?”赵遵拦在了柳絮面前。 “我是骁骑军令,怎可擅离职守!我要回官署!”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四十九章 查无可查无头案 赵遵真被这个坚强的女人感动了,强行把柳絮扛回到了榻上:“盛会已过,我已经下令全体休假,你也是我的部下,自然也在休假之列!” 柳絮再次坐了起来:“我要回家。” 赵遵再次把她按回到了榻上:“不准!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儿,哪都不许去!” 柳絮叹了口气:“我这个老女人住在你家,你还怎么约姑娘找相好?还是让我回去吧。” “这是命令!”赵遵严肃道,“你先静养十日,骁骑军的公务先放一放,周大人坐镇有什么可担心的?曾婆是个精细的人,让她好好照顾你!好啦好啦,就这么定了!” 柳絮最终没扭过赵遵,她住在赵遵的卧房,赵遵只能搬去王志一家曾住过的柴房。转天赵遵去拜访了丁原,丁原很喜欢赵遵这个有本事又谦虚的年轻人,二人聊了一阵。丁原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今早来府衙的时候看到河西丁家在发丧,一问之下方知是丁家少主死了,还不到三十岁就夭亡了。”见赵遵没反应,又道,“无独有偶,据月亭街的里长报告,丁家的一个货站也在前一日发生了火灾,损失甚重。听闻赵侯当时恰巧在场,帮了不小的忙啊!” 赵遵点点头,颇感慨道:“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啊!不过中秋佳节与盛会同期,这种混乱的时期只发生了一场小火灾已是万幸,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一点点小牺牲在所难免。丁大人不必为此小事挂怀。” 丁原微微一笑:“只要处置得当,丁某乐得省心。昨天陛下召我入宫,对花会大加赞赏,还专门夸赞了三支亲军,往年皇城都是虎贲军和羽林军唱主角,今年多了赵侯的骁骑军,隐有与二军平起平坐之势,往后皇帝必定更加倚重赵侯。” 赵遵道:“骁骑军上上下下加在一起还不足虎贲和羽林军的一旅,怎么和人家比啊。” “职责不同,赵侯的部下在精而不在多啊。”二人又互捧了几句,赵遵才与丁原作别。 经过一夜的喧嚣,中秋佳节总算过去了,城北的大小货栈重新开门营业,只有一家例外。“咚咚咚”赵遵轻扣门环,货栈里的人从门缝中窥探,确认完身份这才开门放赵遵入内。 “赵侯!王队长在正房中等候!”一个三十五六岁颇有威严的布衣打扮的大汉向赵遵施礼道。 赵遵略微点点头便随他进入货栈深处,庭院里换着布衣的虎贲军士卒已经打扫完了战场,被杀的贼人全都抬到了空地上。 “与羽林军共计杀死了一百一十六人!”大汉道。 “己方可有伤亡?”赵遵问。 “这些家伙没啥真本事,面对我们精锐毫无还手之力,仅仅轻伤我方十余人,然而他们视死如归的气魄却令我等敬佩!” 不远处队长王进和羽林军的队长李胡二人正带着部下清点战利品,赵遵不认识二人,这二人可识的他,紧走几步上前施礼。 赵遵一手一个把二人搀扶起来:“有劳二位队长,辛苦了。” 王进抱拳道:“关将军吩咐,一切听从大人调遣!”李胡也道:“某也一样!” 赵遵点点头:“很好,说说你们昨日的斩获。” 王进道:“虎贲军接到大人的密函后立即派遣我队攻入正门杀敌五十余!” 李胡道:“我们奉命切断贼寇的退路,杀敌过五十。” “没有惊动旁人吧?” 王进道:“我们来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周边只有空置的货场,人都去花会或者回家过节了,进攻时没有使用重武器,这个货栈是附近较大的一个,纵身极广,喊杀声应该传不出去。” 李胡说:“货栈后门连通一条小径,旁边都是泥塘,我们虽然出动了马匹但也没有引起注意,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夜,目前为止一个登门询问的人都没有,可以证明消息没有走漏。” “很好,贼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李胡道:“大人,我们试过了,但无从查起。这些人都是流民,不在籍没有户,而且不是专职杀手,一个个好像是从地里蹦出来的。” 赵遵惊讶道:“一百多流民突然出现在东都,中秋佳节期间意图不轨我竟然毫不知情,这太可怕了!” 王进道:“大人不必自责,洛阳地处中原内地不比边关塞外,八个城门每天进出成千上万的人,就算佩戴剑刃也无人盘查。” 赵遵道:“这几十名胡人是什么族的?” 李胡道:“卑职在羽林军中有不少胡人同袍,也常和胡人打交道,这三十人是哪个族的除非他们自己活过来亲口招供,否则无人能知晓。不过可以肯定他们都是牧人。” “牧人?” 李胡道:“正是,我检查过了,他们手上有常年握鞭形成的独特老茧!” 赵遵蹲下去,把一具胡人尸体的手翻了过来:“不错,握鞭和持剑磨出茧子的地方不一样,可洛阳周边是千里沃野,哪来的牧民啊?” 李胡道:“卑职也想不通,您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哪个都不像战士,反而像从集市上随便雇来的长工!但他们却拥有强大坚定的意志,还有很强的目的性,很是奇怪。” 王进道:“娘的,真不知道这群乌合之众有什么用?” 赵遵又问:“兵器呢?” 王进说:“兵器更普通,甚至可以说简陋,都是小作坊里出来的下等货。” 赵遵喃喃道:“没有身份的人、没有出处的兵器,目的也不祥,哎呀,可难办了!对了,这间货栈在何人名下?” 李胡道:“此处的里长一早便被我们请来了,现在偏房等候。” “请来他!” 里长被几个羽林军送了过来,说是送实则与押解差不多,里长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见了一地的尸体魂都吓没了,直打哆嗦。 李胡是个老兵油子,不用赵遵开口,他先咳嗽了一声:“咳咳!”,好家伙两声不怎么响的咳嗽声把里长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棒棒磕响头。 “军爷……军爷饶命啊!” “起来!”李胡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谁他娘的要你的命,问你话呢,老实回答就放你回去,不然……哼哼,请你吃牢饭!” “军爷,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李胡道:“你执掌本坊多久了?” “回军爷的话,有九年了!” “哦?也算德高望重了。” 里长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哼,你管辖的地界内藏着这么一个贼窝子,说,平时收了多少黑心钱?” 里长吓尿了,哀求道:“军爷,小人不敢啊!这间货栈的东家叫梁喜,是个极本分的生意人,梁家经营货栈已经三代,一文钱的税都没少过,梁喜的两个儿子都在北地戍边,他家绝不可能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遵一指满地的尸体:“这怎么解释?” “小人也不知道啊,大概半年前梁喜得了一场大病,一直没好利索,他说自己身体不济今年就不打算再到外埠购货了,还是我给他出主意把库房外租收租度日,梁喜听了我的建议把仓房廉价外租,每天他家货栈都有走货的外地客商进出,久而久之我们都疏忽了,” 赵遵又问:“你最后一次见梁喜是什么时候?” 里长道:“入秋之后见过一回,官府下文秋燥防火,我登门见了他一次,说了几句话。梁喜好面子,他患了腿疾之后足不出户,邻居们都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李胡道:“去,在死人堆里找一找,看有没有梁喜。” “哎!”里长被两名羽林军搀着到尸体堆里转了一圈,还没看上两眼里长就吐了,要不是给人架着早就吓瘫了。 “是他,他就是梁喜!”里长惊呼一声然后又吐了,李胡给部下打了个眼色,里长就被带走了。 王进看了眼梁喜的尸体,皱眉道:“这人都发臭了,肯定不是昨天死的,李胡,这具尸体是你们羽林军找着的?” 李胡道:“我有印象,昨天羽林军入住后院,忙到深夜大家又饥又渴准备烧水做饭,结果找到了一眼枯井,闻到有恶臭传出于是下井查探发现了三具尸体,这梁喜便是其中之一。” 赵遵道:“歹徒以囤货为由租赁了所有库房然后杀死了梁喜一家,从梁喜的死状来看这些人盘踞在此已有十日!” 李胡道:“赵侯,卑职愚钝,这些本事低微武器落后的家伙躲在这儿有什么用?别说洛阳城中有数万精兵了,洛阳令手下的差役都可以轻松将他们拿下!这不是找死吗?” 赵遵道:“单看他们准备动手的时机,就能判断出他们绝不是找死,而是既定已久!” 王进道:“不错,他们确实要在中秋当夜作乱,我们进攻仓房的时候他们正磨刀呢!可还是那话,他们能作出什么大乱来啊?” 赵遵道:“你们不懂,有些事只要做出来就是成功!若不是及时制止,这百十来号人在月圆之夜突袭丞相府,或者直接到花会上去杀人,会是什么影响?” 李胡瞪大了眼睛:“皇帝震怒,拱卫京师的虎贲军和羽林军难辞其咎!” 王进补充道:“皇帝一定会严令咱们查个水落石出,但以这些歹人视死如归的气魄推断,咱们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到时候皇帝一定会重罚关将军常将军和赵侯您!贬官降职不再重用!” 李胡咬牙道:“好歹毒的计策,多亏赵侯机警事先侦知了此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遵担忧道:“这还是往最好处想的,若他们有实质性的图谋,我们哥仨会死得更快!” 王进大怒:“关将军对朝廷有大功,战场上立功无数,哪个王八蛋敢陷害他!” 李胡气哼道:“常将军一门忠义,深受皇恩!哪个不长眼的敢动皇帝亲军的统帅,不要命了?” 赵遵道:“是啊,皇宠、军功、显赫的家门,年青一代中出类拔萃集名誉权利于一身,怎能不招人妒忌?” “是谁?”李胡急忙问。 “我想关将军和常将军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二位,多谢帮忙,今夜撤军回营吧。” 王进一愣:“这些尸体如何处理?” “装车拉到城外烧了!” 李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赵大人,一百多条人命不上报有司擅自毁灭尸体,万一上峰怪罪……” “我就是有司,出了问题我负责。”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百五十章 “不速之客” 王进李胡皆大惊,没想到赵遵如此霸气,王进抱拳道:“卑职照做!”李胡也道:“既然如此,我等先行告辞了!” 二人带走了所有的部下,偌大的货栈只剩下了赵遵和里长,“里长!” “小人在!” “梁喜因病故去,临终前嘱托你帮他照看家业直到二子回归。” “啊?”里长不解的看向赵遵。 赵遵道:“你的辖区出了这等事,若宣扬出去洛阳令和东都驻防各军都要受到重责,梁家的产业也不一定保得住,因此我做主将梁家货栈交由你代管,但你给我记住了,将来无论谁问起,梁家货栈发生的事你都不可吐露分毫,懂吗?” “懂,懂……”梁家货栈是数得着的大货栈,里长负责经营每年都能捞不少好处,他白得了一份产业自然欣喜。 “里长,你去仓房查一查,目前货栈都存了什么货物,能不能找到货主。” 里长道:“今早两个军爷就带小的查过了,一共九个仓库都被搬空了,您想啊,一百多号人挤在仓库里哪还容得下货物!” 赵遵点点头,又摇摇头:“合理但不合情,他们租赁仓房就算打幌子也得带点货进来,不然梁喜怎么会轻信他们?” “对!梁喜为人精明,又不缺钱,挑选租客肯定严苛,这么说来,货物还藏在货栈的某个地方!” “走,你带我去找!” 里长嘬了嘬牙花子:“哎呀,那您不该让军爷们走啊,这么大的货栈咱俩得找到什么时候?” “费什么话,走吧!”赵遵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从中午开始找,一直到半夜,结果一无所获,里长捶打着酸麻的胳膊道:“官长,咱们可把货栈翻了个遍,结果……唉……” 赵遵也很纳闷,两个人把仓库的地板都撬开了,不应该没有发现,最后二人在院中的树下休息,赵遵刚坐下,里长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我想到了!” 赵遵忙捂住了他的嘴:“你小声点!” 里长一缩脖子,低声的说:“那口枯井!” 赵遵一点就通,立刻跑到后院的枯井旁,拿火把往里照了照,漆黑一片。 “是这口井吗?” 里长胆怯的点点头,赵遵挽起袖子就要往井里跳,里长忙拦道:“官长,我……我……” 赵遵也不难为他,说:“你替我把风,火把给我!” 赵遵跳进了藏尸的枯井,这里干枯了有一段时间了,井底长满了草,甚至还长了棵小树,地面上血迹斑斑,尸臭味仍未散尽。赵遵拨开荒草果然发现下面土有被人翻动的痕迹,把了几下露出了几口大麻袋。这些歹徒一定是在抛尸的时候发现枯井是绝佳的埋货地点,于是把带来的东西转移到了井下。 赵遵用匕首划开一个麻袋,立刻有很多芝麻状的东西流了出来,同时赵遵也闻到了一股药材的味道,赵遵举火把凑近了去看,不认识,于是抓了一把飞身跳出了枯井。 “里长,你可识的此物?”赵遵把东西送到了里长面前,里长只看了一眼便道:“是葵豆!” “葵豆?何物?” 里长道:“葵豆乃是一种烹饪用的香料,炖肉是放一些可以提味。”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哦,葵豆是西来之物,中原人才开始尝试此物,胡人用的比较多,咱们城北货场什么东西都有,所以小人才识的此物。” “这东西值钱吗?” 里长摇头道:“嗨,不能说一文不值吧,也差不多!据说这东西就是草籽,草原上一片一片的!” 赵遵奇道:“井里这玩意可有上千斤,够多少人吃的?” “什么?上千斤!我的天,这东西麻舌头,一锅肉放三五粒便可,吃多了舌头麻木,口不能言!” “不值钱用量又少,歹徒何为带这么多?其中必定有诈!老哥,你说要是一次把这千斤的葵豆都用上会是什么后果?” 里长眨了眨眼:“一次用千斤,除了煮就只有烧了!” “烧?” “葵豆可以入药,有安神之功效,放一包在枕边有助睡眠,也有掺进灯烛烧灼助眠的,只是要注意用量,多了伤身。如果一千斤葵豆同时点燃,又赶上无风的情况,恐怕一整个街坊的人都要遭殃了!” “会死人吗?” “这倒不会,不过量大了人会全身麻痹,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赵遵打了个冷颤,他已经猜到歹徒计划袭击的地点了,花会!他们的目标是谁?难道……难道是皇帝! 赵遵吓出了一身冷汗,“官长,您……您这是怎么了?”里长看出了赵遵的变化,问道。 “没,没什么,在你辖区内还有多少货栈存有葵豆?” “几乎家家都有存货,但每户都超不过五十斤,多了卖不出都搁坏了。” 赵遵想了一下:“从明天起你以个人名义收购辖区内的葵豆,记住每户只收九成,留一成够日常售卖即可!” “啊?官长,您这是何意?” 赵遵扔给他了一块金子:“别废话,照做便是!记住,若有人主动找你回收葵豆,无论量多量少,一定报于我知道!” 里长平白无故又得了块金子,心里乐开了花,赵遵告诉他找人把枯井里的葵豆统统搬到骁骑军衙署,他自然照搬。 时间过得很快,解玲珑的伤不出三天就好了,赵遵每天都去看望她,解玲珑对她的态度却很冷淡,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说。柳絮很坚强,赵遵硬拿官职压她,才迫使她留在家中不去赴任,柳絮却闲不住把赵遵的家收拾的焕然一新。可她越是这样赵遵越是自责内疚,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天赵遵正和柳絮同吃早饭,管家婆突然跑进了屋子:“主人,门外有人求见。” 早饭时间登门很不礼貌,赵遵有些不悦:“谁啊?” 管家婆为难的搓手,却不说话,赵遵明白了,独自来到门前,惊奇的看到了石癸。 “老石?” 石癸施了礼:“赵侯,老石真想念你啊!” “几时回来的?” “前天上午,紧赶慢赶还是误了花会,遗憾呐!” 赵遵笑道:“你和老姚一个跑南疆一个奔北边,千里迢迢平安回来就好,走,进院里说。” 石癸却摇了摇头,“怎么?有别的事?”赵遵奇道。 石癸斜了斜身子,露出了巷口的马车。 “马车?” 石癸点点头,赵遵好奇的走到马车旁,一掀车帘,只见美得像一朵花的江无盐素衣打扮坐在车里,车上还有不少行礼。 “老石,这……”赵遵不解的看向石癸。 石癸道:“李俭让我送来了,以后江大花魁就归您了!” “胡闹!”赵遵急了,“小弟不是那种人,你赶紧把人送回去!” 石癸道:“我知道你是君子,但事出有因,人还真不好送回去?” “怎讲?” 石癸叹了口气:“花魁啊,盛名不假,可到头来在别人眼里还是娼妓!而且得了这么个头衔,必定有达官显贵巨商富贾追捧,图谋美色,又可借机扬名。江无盐本就有倾国之色,若不是李俭护着早就被人买去了,而今毁了嗓子的老姑娘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花魁,李俭再想保他不知要得罪多少有权有势的主,他愁啊!于是他找到了我,请侯爷收了无盐。一,您是君子,把人托付给您他放心,其二,只有您的地位身份可以保护她。” “可……” “哎呀,别婆婆妈妈啦!我可听说侯爷在花会上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全洛阳的人都知道你和江无盐有别样的关系,花魁落入您府上合情合理。再说,李俭毕竟是个商人,若是有显贵一再施压,万一他扛不住了,把江无盐卖给了旁人,你这不是把朋友往火坑里推啊!” 赵遵苦笑道:“石兄拿捏的倒是准,不跟我商量就替我做主了!” 石癸道:“一文钱不花,弄个花魁回家,你偷着乐吧!” 赵遵为难道:“可我家里已经……已经有一个了。” “啊?谁啊?” “那个,我朋友,也是我下属,柳絮大人!” 石癸挑起了大拇指:“侯爷,好手段!嗯……没事,李俭跟我说了,江无盐愿意登您的门,当奴婢也愿意。你看着吧,我先走了!”石癸怕赵遵反悔,车都不要了,等赵遵回过神来,他人都跑没影了。 赵遵摇头苦笑,本来打算结交江无盐,自己就有了出入千鹤坊调查匈奴奸细的借口,没想到李俭这么体贴把人给送家来了,真是弄巧成拙啊!可站在李俭的位子上想一想,千鹤坊时隔多年再夺花魁,他的的收获是最大的,再想从刚烈的江无盐身上博取更大的利益是不可能了,只有送入赵府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李俭这么干也算仁至义尽。 于公于私赵遵这个锅还得背,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强留女下属住自己家,睡自己榻,又召新花魁入府,这下好色之名算坐实了! 赵遵把马车牵到了后院,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掀开了车帘,四目相对,好不尴尬。江无盐害羞的低下了头:“侯爷,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麻烦,江……江姐姐,我这儿简陋,你将就一下吧。”说着把江无盐扶了下来,江无盐打量着赵遵不算大,但很精致的院子,喃喃道:“简陋?不,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赵遵道:“你喜欢?那我改天给你也买一套一样的。” 江无盐一笑:“侯爷,这是打算养我做外室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无盐道:“小女的奴籍未消,今生恐难获自由,只有不断被买卖漂泊的命运,您肯收留我给我口饭吃就是最大的恩典,其他不敢奢求。” 赵遵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闻讯而来的柳絮突至,二女相见都是一怔,然后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赵大人,属下已经痊愈不便叨扰,我……我走了。”柳絮说走就走,赵遵对江无盐道:“你先等会啊!”说完就去追柳絮。 柳絮走的很决绝,人已经出了大门,赵遵拦住了她:“你听我解释……” 柳絮叹了口气:“你干嘛要向我解释?我本来就要走,你非留我,现在你家来了客人,总不能让客人也住柴房吧!” “可……” 柳絮道:“你以为我会自尽吗?” 赵遵为之语塞,柳絮却坦然道:“我一生不幸,吃过的苦遭过得罪数都数不清,但我要活着,比谁都想活!所以你放心吧,我还是你的部下,明天我就去替换老周,他太辛苦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七人组 柳絮留下这一串话就走了,赵遵回到后院,江无盐忙迎上来:“柳大人是不是误会了。” 赵遵挠了挠脑袋:“是你误会了,那个……算啦,我也懒得解释了,从今往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这里可以给你保护,但绝不束缚你,你是自由的!可是我这儿房间少一点,你就和管家婆住一间吧,也可以互相照顾。我卧房里有琴,平时我也多不回来休息,你闷了可以拿去解闷。” 如此走了柳絮,又来了江无盐,从此赵遵的家就再没有缺过女人。 赵遵找到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又拜访了曾帮助过自己的仵作,向他们打听葵豆的药性,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要想发挥葵豆的全部药效,烧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可即便锁定了使用方法,赵遵依然无法锁定他们的攻击目标和确切的地点,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花会的会场里,工匠们正忙着拆除花楼,这里本是一个热闹的集市,他们要尽快恢复原貌,一建一拆不知浪费多少银钱。 突然赵遵发现花雨楼的花楼仍旧保持着原样,与周边拆除殆尽的花楼形成鲜明的反差,“劳驾,问一下,这栋花楼为何没拆啊?”赵遵拦住一个木匠师傅问道。 “哦,这个楼啊,它是花雨楼的某位富豪出资修建的,尾款他都没付清,又中途退赛,连出资人都找不着了。拆楼不得花钱啊,可找不到出钱的人谁肯白干活啊,到现在商会的那些头头脑脑还在为此楼互相推诿扯皮呢!” 赵遵被这一句话点醒了,他找到了洛阳商会的一个头脑人物,亮出自己的身份威逼利诱他说出出资人的身份,刚开始他死活不肯说,最后把赵遵惹急了,镣铐一锁就要带回骁骑军官署上大刑,他怕了,才供出出资者是丁家,不用问肯定是丁须本人掏的钱,现在他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出钱拆楼了。 赵遵立刻把丁须绑架解玲珑至此和花雨楼突然中途退赛联系到了一起,但和城北货栈中的歹徒和上千斤葵豆似乎又无关联,赵遵陷入了苦思,最后他想到了花雨楼底层垒砌的一个巨型水池,原本大家都认为它是制造水雾幻境的道具,如果换一个思路,哼哼,它就是一个烧灼葵豆的极佳的容器。 连起来了!都连起来了!花雨楼的花楼就是一个幌子,它可以窝藏歹徒,释放麻醉作用的葵豆毒气,借此达成某种目的。然而随着月亭街丁须困杀赵遵失败,丁须狼狈逃窜不敢露面,再到北城货栈被攻破和卢贲的暴露,一切阴谋都被赵遵的先知先觉打乱了,歹人们最终选择了放弃。 赵遵问他:“丁须并不是花雨楼的主人,他凭什么出资代表花雨楼建楼?” 他说:“出资建楼是自愿,商会为了扩大影响,通常是来者不拒。花雨楼不是一个整体,它有无数分支,每年花楼的出资人都不固定,丁家以前没参与过,这是头一回。” 赵遵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把花雨楼历年的出资人的名字告诉我,你先别急着摇头,我警告你,胆敢少说一个或说错一个,我要你人头落地!赵某决不食言!”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他觉察到了赵遵的冷酷和急切,联想到他骁骑军都尉的身份,担心其中有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敢隐瞒,把自己掌握的名字一个个说了出来,赵遵越听脸色越差,最后赵遵一共记住了七个人的名字。 当赵遵把这七个人的名字说给程煜和班闰的时候,程煜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的麻烦大了!” 班闰对朝中的人和事的认知程度远不及程煜,程煜便向他解释了这七个人的身世背景,班闰听罢语出惊人:“这些人凑在一起,单单为对付你一个人可是浪费了!” 程煜道:“怎讲?” “我久居西荒,那里多有狼出没,然而土地贫瘠百里之地出产的猎物仅能供两三只孤狼生存,平时狼与狼见了面,动辄嘶吼挑衅,甚至相互厮杀。但是有一种情况下狼会走到一起。” “什么时候?” “当它们要对面虎豹这类劲敌的时候!卢贲等人都是狂傲之辈,他们能容忍彼此抱团取暖肯定是为了应对强大的敌人。他们经营花雨楼已经有十年左右的光景,而老赵入仕不过短短一年,可见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程煜点点头:“往年花会全靠虎贲军和羽林军主持,卢贲的人针对花会发起攻击,目标正是为了打击二人及其代表的新生力量!” 班闰道:“人家两拨人对抗,老赵突然挤进去搅了局,稀里糊涂的变成了标靶,卢贲他们矛头对准关、常的同时,也将对准你。” 程煜叹了口气:“我早说丁须不能随便动,他并不可怕,但其背后势力可怕,就算卢贲这些人和他没感情,但兔死狐悲肯定会来对付你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遵突然开口说道:“为了对付虎豹,孤狼成群。同样,虎豹被打急了也会结成同盟,那狼群会是什么下场?” 程煜一惊:“你是说要和关樾、常言结成同盟?不不不……,这不可能,关常二人势成水火,怎么可能结盟?” 赵遵道:“我没说要消弭二人之间的矛盾,但面对强大的敌人,一个人是无力承担的!二人都是人精,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们至今各自为战,只是缺一个中间人。” 班闰道:“对,关樾和常言根基深,目标大,拉他们做挡箭牌也好啊!再说,人家把刀架脖子上了,面子还值钱吗?老赵,我赞同,你满可以试一试。” 程煜也道:“城北货栈的合作是一个暗示,你一封信关樾和常言便派军帮场子,至少他们都愿意与你结交,这就是好的开始。不过……不过找个什么由头约他们俩啊?” 赵遵想了一会:“虎贲军和羽林军的矛盾根深蒂固,不遇大事恐难调和,等吧!” 这一等又是十天,单说这一日,赵遵正为骁骑军扩编的事发愁,突然门监跑了进来。 “都尉,大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 “他说与都尉是旧相识,再要细问他却不肯说了。” 赵遵也想换个心情,便随门监来到大门前,“李尔!”离着老远,赵遵便认出等着门前的正是南征时同在西路军的将领李尔。 赵遵大笑着抱住了李尔:“老兄,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李尔也抱住了赵遵的臂弯:“我可没有赵侯神兵天降的本事,啊?哈哈哈……” 李尔为人忠厚义气,出征时高楼嫉妒赵遵,无端怀疑指责北护军,李尔不止一次因为替赵遵说话而和高楼发生正面冲突,赵遵很感激他,今天见了更感亲热。 “走走走,里面坐!”赵遵把李尔让进正厅,李尔看着庄严肃穆的骁骑军官署,忍不住感叹道:“赵侯领兵打仗是把好手,当起官来也游刃有余啊!短短数月,又置办了一套家当!” 赵遵谦虚了几句,李尔便说出了分别之后发生的事,赵遵偷袭夺取番禺昭示着百越的灭亡,可当时西路军还在围攻毗陵,由于虞家兄弟的坚决抵抗,毗陵城成了百越最后一个投降的大城市,直到赵遵被调回洛阳的前后,孤竹荣才彻底稳定住了毗陵仓兰一带的各族势力。随着百越的全面投降,很快各地的战火都平息了,先是孤竹荣被大将军召到了番禺,后来换防的大周地方军接替了西路军的位置,李尔等人也都回到了中军。 说到这儿李尔忍不住夸赞赵遵:“百越就那几个大城市被赵侯你打掉了三分之一,王都番禺也给你夺了,多大的功劳啊!咱们西路军沾了你的光,到哪儿都仰着头走!”停顿了一下,李尔又说:“也是因为你功劳太大了,很多人都嫉妒,私底下乱嚼舌根!这也难怪,皇帝用兵重心在北而不在南,平定百越功劳不小,但一场胜仗打下来,升官奖赏都给了实力最弱的我们,人家中路东路牺牲比咱们大,却没捞着实惠能不眼红吗?” “先不谈这个,老李你这次来洛阳是奉召还是私事?” 李尔道:“我的地盘离洛阳千里之遥,我哪有什么私事来的着这儿啊?我是奉命回来述职的。” “哦?一起回来的还有什么人?” 李尔奇道:“怎么?你没听说?百越全境臣服,防务已经交给了南方的驻屯军,南征的十万大军悉数回归,立功的将领全部入京,论功行赏!” “大将军也回来了?” “当然,我们乘的同一条船,昨天傍晚来到的洛阳。我在洛阳举目无亲,就认识你老弟一个人,心想就来投奔你吧,也省的交住宿的钱了。” 赵遵听罢大笑:“谁不知道你老李家底殷实,还缺这俩房钱?” 李尔也跟着笑了,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是不愿意和这帮虚情假意的家伙住一块,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几个人,也就你和米将军是好汉,可惜老米他……唉……”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主你是客,在洛阳吃住我全包了,只是……只是我家有点局促,不如就住在后衙的客房,我陪你,咱们哥们多喝几场!” 李尔突然大笑道:“赵侯新纳花魁入府,估计还没亲热够呢,老李怎能如此不体贴坏你的好事?啊?哈哈哈……” 赵遵非常尴尬:“刚到洛阳就听说了。” “可不,现在全洛阳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你的风流事,我刚下船就听说了,老弟,艳福不浅啊!” 赵遵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让亲兵准备了酒菜,二人边喝边谈。李尔不是权利中心的人,不懂朝政更不喜欢文官的那一套是非,是个典型的中级军官。他把赵遵当兄弟,毫不隐瞒避讳,他告诉赵遵一定小心冯异和他麾下黑龙军的将领,南征中东路军牺牲最大,结果却让赵遵抢了头功,黑龙军上上下下都不服,冯异在番禺期间曾不止一次公开批判赵遵的一系列军事行动都是门外汉的行为,全是靠运气,拿下番禺纯属侥幸,不应过分拔高。同时冯异还声称,毗陵之战北护军未在预定地点伏击,应该为西路军数千人伤亡负责。 赵遵听了恨得牙痒痒,冯异这厮竟敢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虽然明知他只为口舌之快,但还是下定决心要还以颜色,不能再容他这样胡作非为了! 午夜,李尔喝得酩酊大醉,赵遵却怎么也睡不着,随着吕翔和一些重要武将回归,朝堂上的新一轮的权利角逐又要上演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八人同盟 李尔说是来投奔赵遵的,实则只是找借口和他聚一聚,第二天一早人就走了,赵遵忍了半日,午后终于忍不住跑到了大将军府。门口站岗的侍卫进去报信,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迎了出来。 “淳于大哥,王兄,马兄!”赵遵见到来人,忍不住冲上去与他们相拥。淳于岱在赵遵胸口捣了一拳,“好小子,才两月不见又闹出不小的动静啊!” 马昌附和道:“是啊,喜酒得补上!” 赵遵苦笑着摆手道:“几位兄长就别消遣我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淳于岱道:“想的哪样啊?” 赵遵不堪调笑:“我投降,饶了我吧!” 三人又是一阵坏笑,“大将军在吗?”赵遵问淳于岱。 淳于岱摇了摇头:“不巧,大将军进宫议事去了,按惯例陛下定会留宴的。” 赵遵面露遗憾:“那真是不巧,只能改天再来拜访了。” “改天?来了还想跑?”王腾搂住了赵遵的肩膀,“再有个把时辰就下班了,喝两杯啊!”说罢不等赵遵同意,几个人把他拥进了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仪同三司,与丞相府相比也毫不逊色,各级官员和亲军将领不下百人,以淳于岱等三人的官爵地位本可以不来当值。可他们追随大将军多年,视其为父,心甘情愿待在大将军身边,随时听他的教诲。 淳于岱等人有一间独立的大房间,赵遵一进屋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偌大的屋子里一张巨大的木板架在当中,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人只能贴着墙站立。木板上用大小各异的木块、绸缎勾勒了山川河流,用鲜明的染料标注了百越的重要关隘和大城市,代表周军和百越军的人俑和马俑按照真实比例分布在不同的战场,形象的复刻了平南战役。 “怎样?老兄我的复制的百越地形图还准确吧。” 赵遵对百越西部和番禺地区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不错,淳于大哥好记性,丝毫不差!” 马昌道:“赵侯不是第一次见推演图吧?” “什么是推演图?” 王腾道:“两国交战情报第一!大周与百越之间征战数十年,主战场一直在百越境内,咱们的探子早已把百越的重要地点侦知探明编撰成册。我们中军大帐中就有一个比这还大数倍的百越地图,我军和敌军的人数此消彼长,拿下的土地城市要塞,等等不断的变换。甚至每一条军令都要预先推演,多次讨论后才会发出,运筹帷幄全从这推演图中来啊!” 赵遵激动的有些颤抖:“这……这图也太好用了。” 淳于岱道:“嗨,百越本就是中原政权的一部分,百越人口集中,险要和可屯兵据守的地方就那几处,咱们早就摸清了。开战之前,大将军已经在图上推演了百余种战争进程的可能性,所以说我们每走一步都是有的放矢!但要换个战场,比如茫茫大漠戈壁和连绵的山岳地区,无从侦知也就没法推演了。” 赵遵道:“那我来之前,你们是在复盘南征的战役喽?” “对啊,瞧瞧能看懂吗?” 赵遵盯着推演图看了一阵:“这好像是西路军攻击毗陵的前夕。” 马昌挑起了大拇指:“好眼力!接下来你来推!我们也瞧瞧你的能耐!” 赵遵苦笑道:“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可推的啊?” 王腾道:“赵老弟,行军打仗可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如同你突然出现在番禺城下一样,意想不到的事多了,意外发生的事也多了。若当时你没去打仓兰,而是按照孤竹荣的命令去河滩打阻击,战争会怎么发展,走势会是什么样的?” 赵遵一愣:“我还真没想过这些。” 淳于岱道:“猜想而已,畅所欲言!” 赵遵不再推脱,捡起地上的长杆点指西路:“毗陵仓兰一线,我军实力较弱,正常来说拿下毗陵已属不易,仓兰城恐怕到战争结束也未必打得下来。” 马昌道:“不错,和我们预判的差不多,分兵之初给西路军的任务就是牵制住虞氏父子的三四万兵马,使他们不能增援中路。开战之后战局也是按这个方向走的,毗陵城一直抵抗到了番禺城破。” 赵遵接着说:“中路集结了敌我十几万大军,项英又是个极谨慎的将军,雨季来临前恐难歼灭他的主力。”众人纷纷点头,赵遵长杆指向了莺歌城,“东路是最有希望的,黑龙军能战敢战,但莺歌城和番禺城之间还有四个大型堡寨和三条大河,打到番禺城下至少两个月,那就赶上雨季了,要想拿下番禺没几千条人命填不出来!强攻番禺就会给宋氏留下充裕是逃跑时间,一旦他们逃到朱崖州,又将是一场苦战!” 王腾道:“这是最乐观的预测了,不过随着你长途奔袭巧袭番禺,这一切的变数终成定数,大将军说你的一招险棋使灭亡百越之战提前了数十天,减少了数千乃至万人的伤亡,节省了百万的粮草,更使得百越富裕繁华之地免于战火蹂躏,就冲这些功绩给你加万户食邑都不为过!” 赵遵忙说不敢,淳于岱道:“嗨,咱们兄弟都是深明大义的人,只要打仗时候能少死人,不管谁受封得赏咱都替他高兴,不过……不过有些人他眼红啊!”说到这儿淳于岱欲言又止。 马昌为人耿直,道:“有啥避讳的,不就是冯异老儿吗?他愈发倚老卖老了,连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可恼!” 王腾拦道:“少说两句,还嫌大将军不够烦心吗?” 马昌这才气哼哼的坐下,这会儿日已偏西,淳于岱提议去喝酒,赵遵岁数最小,淳于岱让他挑地方,赵遵本想说去千鹤坊,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花御坊”,可见他心中对白芊芊,也就是花魁雨荷还是不能忘怀。 四个人都是官身,花御坊的主事自然不敢怠慢,给安排了一个独院,服侍的人走后,马昌几杯酒下肚便开始大倒苦水:“娘的,以前打仗负伤流血,苦是真苦,可现在,哼,行军打仗还带勾心斗角的,不怕敌人明着来,就怕自己人背后下刀子!” 原来三人中,淳于岱一直留守中军与项英对峙,王腾是后备军的主将,马昌则独领一军穿插在中路军和东路军的游离地带,时机寻找战机。冯异在明知马昌一军存在的情况下,军事行动前从不向马昌通气,有一次害的马昌左翼暴露平白无故损失了几十个兄弟,好好一场捞资本的便宜仗,打成了惨胜。事后马昌找冯异理论,反被冷嘲热讽嘲笑他不懂用兵之道,把马昌的鼻子都气歪了。 马昌叹了口气道:“军队讲究论资排辈,明知冯异排除异己故意使绊子,怎奈他是老资历,手下的黑龙军又是劲旅,打硬仗还指望着他去拼命,连大将军对他都礼让三分,对他的小人做法敢怒不敢言。” 王腾道:“冯异嚣张跋扈欺凌晚辈的将领已经成了周军的恶疮,不治不行啦!我看大将军不是不想对付他,只是没有很好契机,毕竟冯异背后的势力不小啊。” 赵遵听出了几人的弦外之音,皆对冯异不满,突然开口问道:“卢贲这个人,诸位兄长可有认识的?” 三人没想到赵遵突然问起了此人,马昌道:“赵老弟与此人有故?” 赵遵道:“并无故交,最近才听说此人。” 王腾用手一指淳于岱:“问他。” “淳于大哥和卢贲很熟吗?” 淳于岱苦笑道:“很熟倒是不假,不过不是友情,是仇恨!” 赵遵奇道:“哦?淳于大哥这等性情中人哪里得罪他了?” 淳于岱说:“数年前我在御前比武中与他相遇,一场苦斗之后胜了他,从此卢贲就恨上我了,有机会就找我的茬,赵老弟怎么认识他的?” 赵遵平淡的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和丁须闹了点小别扭,约斗的时候我下手重了点斩断了他的一只手!” “啊!你斩了丁须的一只手!”三人都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赵遵补充道:“是啊,中秋佳节那天丁须可能活够了,人就没了!不用我说,三位哥哥也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卢贲的了。” 淳于岱咽了口唾沫:“赵老弟,出手非凡啊!丁须这么个硬茬都栽在你手里了!不过你可闯大祸了,卢贲和丁须是发小,他们一群开国元勋派的子弟虽然也磕磕碰碰不怎么对付,但对外的时候出奇的一致,你挑了丁须就是向他们宣战啦。” 赵遵冷哼一声:“哼,我就是看不惯这些蛀虫一代又一代的把持国家命脉,要地位有地位,要金钱有金钱,不但不感恩,反而因私废公封死了新生力量上升的通道,现在多少紧要的官位上坐的是废物,像诸兄这样的干将却遭到排挤受人拿捏。我赵遵没有官瘾,也不怕得罪人,可为争一口气我就要跟他们斗一斗!输了大不了回乡,要是赢了,一片乌云散去了就是晴空万里任我们飞翔了!” 三人闻言都很激动,马昌对淳于岱说:“大哥,赵侯说出了咱们的心里话,干不干,给个话啊!” 淳于岱道:“我是当兵的,全凭一腔热血,早就有和这帮家伙开战的想法了,可碍于实力不济,又怕大将军责怪,如今多了赵侯,我决定不再被动受欺,赵老弟你说咱们该怎么和他们斗。” 赵遵道:“我们实力不足以撼动‘三翁’和冯异老儿,但可以从他们身边人下手。” 王腾道:“对,他们的子孙和家奴都不干净,拿他们开刀算得上有的放矢,咱们可以一点点的蚕食他们!” 淳于岱道:“打了孩子大人自然会出来,咱们势力单薄必须寻找外援呐!” 赵遵道:“我已经拉了虎贲中郎将关樾和羽林中郎将常言入伙,加上三位哥哥,我和程煜、班闰就是八个人了!” “什么?关樾和常言一起入伙?你没搞错吧!”马昌有点不信。 赵遵道:“二人虽然还没明确表态,但已经和我合作过一次了,他们的官位远比你我的高,受到开国功勋派压制的更强,反击欲望也会更大,不为别的,为了自己他们也会加入同盟。” 王腾一拍巴掌:“嘿,太好了。关樾号召力强,常言背后有他爹的势力,有他们加入,咱们至少可以自保。” 淳于岱道:“无缘无故挑起和老臣的争斗后果很难料,必须有足够好的借口,让朝臣挑不出毛病来才行。” 最后王腾试探性的问赵遵:“皇帝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赵遵道:“芒刺在背,有痛自知,拔刺是必然的,但需要下决心。” 马昌一拍几案道:“咱们首要之务就是帮皇帝下决心。” 王腾道:“皇帝久居深宫,虽然也恼怒开国功勋派的跋扈,但不了解民怨和百官的心声,咱们就是要把这些声音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去,让他知道开国功勋派的祸患不在表,而已深入帝国的骨髓,不除不行了!”话音刚落,“嘟嘟嘟”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皇家亲事 四个人所谈都是不可外传的机密,听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淳于岱手握在剑柄上,低声问道:“谁啊?” “小女子是特地来给大人们敬酒的!” 声音非常甜美,赵遵听着有些耳熟,但有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听过了,于是对淳于岱等人使眼色让他们收起了兵刃。 “姑娘请进。” 门被拉开,进来了一位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赵遵第一时间还没认出了,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又惊又奇道:“是你?” “小女白蔷见过侯爷和几位大人!”来人正是风头正劲的清倌白蔷,赵遵在百花争艳大会上与她有一面之缘。 淳于岱等人都不是好色之徒,常年在外征战压根不认得此女,马昌看了看赵遵,又看了看白蔷,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位姑娘,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呢?” 白蔷笑着一指赵遵:“我是来找他麻烦的!” 淳于岱对此女也很好奇:“姑娘,赵侯有哪里得罪你了?” 白蔷道:“百花盛会上,侯爷专帮江姐姐的忙,这也太偏心了,白蔷不依,特来理论!” 众人明白了白蔷的用意,马昌不由得失笑道:“赵侯命犯桃花,咱们可管不了!” 赵遵最怕别人提及此事,告饶道:“白姑娘,我……我真不是有意与你相争,江……江,她……我们是有点交情……,可……” 白蔷见赵遵如此窘态,忍不住掩口而笑:“逗你呢,看把你急的!白蔷虽然身份低微,但也分得清楚是非曲直,输了就是输了,江姐姐半副嗓子就能演绎出动人的歌谣,花魁的称号她当之无愧!小女多曾听闻赵侯的事迹,刚刚听人说您来了,这才厚着脸皮来给您斟酒。” 王腾忙把挨着赵遵的席位让了出来:“姑娘,你坐这儿,赵侯能不能开怀全看你了!” 淳于岱对白蔷有点不放心,旁敲侧击道:“姑娘好轻的身法,我们四个竟都没听到你的脚步声,惭愧啊。” “小女子六岁开始学习舞蹈,练的就是轻盈柔软,脚步自然比常人轻一些,这不奇怪。倒是你们四位大人把门关那么严,我还以为已经点好了姑娘陪酒呢。” “啊?哈,哈哈哈……” 白蔷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化解了淳于岱咄咄逼人的言语,可见其心机之深,不过一个绝世美女刻意逢迎,任什么男人都难以抗拒,嬉笑中赵遵“心甘情愿”的被灌了几大杯。 淳于岱他们三人在前线效力了大半年,赵遵有心让他们放松放松,于是又找了几位样貌姣好的姑娘,这哥仨也不客气,酒席上就对姑娘们动手动脚调情嬉戏了起来,不用问今夜肯定是不走了。 男人一旦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别的事就顾不得了,酒席草草了事,白蔷是清倌陪赵遵喝了几杯就走了。 今夜花御坊没有什么身份高贵的客人,白蔷回到卧房刚准备休息,小丫鬟跑了进来:“姑娘,有位叫赵遵的公子说要见你。” 白蔷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让他稍等。”白蔷故意拖慢了穿衣的速度,又补妆,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出了门。 赵遵正站在门外的花圃里,饶有兴致的看着各色花草,并没有因白蔷的慢待而产生一丝怨怒。 “让侯爷久侯了。”白蔷微微欠身施礼道。 赵遵忙还礼:“是赵遵欠考虑,打扰姑娘休息了。” 白蔷把披在身上的长衣紧了紧:“过了中秋夜风就凉了。” 赵遵点头道:“是啊,不过园中的花却开的很艳,殊不知严冬将至,万物凋零。” 白蔷轻抚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花:“花儿含苞多时,只等绽放之日,不管明天会怎么,存在一天就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二人观点相悖,但一点也不影响二人的情绪,更没有争执的意味。 “侯爷有话要问白蔷?” 赵遵思虑了一会儿才问:“姑娘姓白?” 白蔷先是一愣,旋即掩口而笑:“侯爷大半夜老找我,就是为了问我姓什么?” 赵遵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小女娘家姓胡,白蔷只是艺名。”赵遵听罢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不是她的亲人。” “侯爷,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有个朋友也姓白,还以为你们……现在没什么了。” 白蔷道:“小女不姓白不代表我不认识你的朋友,她是谁啊?” “白芊芊……雨荷,她与你一起跳舞,你们很熟吗?” 白蔷大惊:“你认识我师父?” “师父?” 白蔷道:“我自幼跟随白……师父学习歌舞,出师之时我选了白蔷的艺名也是为了师父,侯爷和我师父是旧相识,可我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我们只见过两面,算不上深交,只是分别时贵师留下一本琴谱残卷,我答应帮她修补好,可两年了都没什么进展,赵遵有愧朋友嘱托,想见一面和她解释一下。” “琴谱?侯爷带来了吗?” 赵遵苦笑道:“我是半路被三位将军劫来什么都没带,残卷上可见‘东和散’两个字。” 白蔷的脸色变了数遍,可赵遵怀有心事根本没有去看她的脸,白蔷很快掩饰住了慌乱,叹了口气:“可惜师父不在坊里,她好自在喜欢巡游,我参加花会请她回来助阵,师父足足在坊里住了两个月,可把她憋坏了,这几日外出散心去了。” “不巧,那我先告辞了。” 赵遵匆匆走了,白蔷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转身却没有回卧房,而是去了后院的一栋小楼。 第二天赵遵正在办公,宫中的内侍宣旨,今夜宫中大排夜宴宴请南征的有功之臣,赵遵也在邀请之列。一想到能见到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赵遵的心就平静不下来了,吃完午饭就急匆匆进了宫。 李夫人正在宫中独坐,小宫女突然来报:“娘娘,泗水侯请见。” “让他进来。” 赵遵几步抢到李夫人膝前,给姨娘磕头:“遵儿给姨娘请安!”磕完头笑嘻嘻的站起来,见李夫人面有愠色,马上像对自己母亲一样撒起娇来。 “姨娘,遵儿最近真的忙,所以……” 李夫人用手指戳了赵遵脑门一下:“忙?我看你是玩疯了!一个月不来看姨娘一次,姨娘心得寒了。”她说的真切,赵遵还以为她真生气了,可转眼之间李夫人换了个笑模样:“听说你把新任花魁纳进家门了?” “哪有!” 赵遵忙向李夫人解释前因后果,李夫人听了,感到既新鲜又刺激:“你啊,就不懂得收敛,这种事能传到我的耳朵里,自然也会传到别人耳朵里,不要留下话柄对你仕途不利!” 赵遵忙道:“遵儿谨记姨娘的教诲!” 李夫人又敲打了他两句,然后说道:“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赴宴之前还知道来看看我!不过你来的正巧,不然我也要派人去找你了。” “姨娘有何事吩咐?” 李夫人道:“我向皇帝提起了永儿的婚事,皇帝对聘娶甘氏非常赞同,而且要大办婚事彰显盛世景象。甘家的家世不旺,在洛阳只有一座小院,不太体面,我便在洛阳城南买下了一座庄园转赠给了他们,这几日甘家父女已经搬去了。下月初六是吉日,我打算让你表弟去上门迎亲,皇帝指派了几位宗亲陪同,可年轻的找了几个人我都不太满意,只好请你这个大表哥出面了。” 赵遵大喜:“恭喜姨娘,表弟要成婚了,这是大喜事啊!我一定去给表弟捧场。” 李夫人道:“这样也算得上隆重了,说来也奇怪,我本以为华阳公主会横叉一杠子从中作梗,没想到她提都没提永儿和解玲珑的事,大出我的意料啊!难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遵心知肚明,都是因为绑架的事,华阳公主怕赵遵把真相公之于众,只好放弃了联姻。不过李夫人却不知情,还想撮合赵遵和解玲珑,被赵遵当场拒绝。李夫人也不想委屈外甥,没有强求。 李夫人又和赵遵聊了几句家常,赵遵发现李夫人眉宇间有几分忧虑,问道:“姨娘似乎不是特别高兴啊?” 李夫人叹道:“唉,刘永这孩子越来越不让我省心了,整天和一群贵族子弟鬼混,蒋先生找过我好几次了,说永儿学业大不如前,我是一点办法没有,你是做哥哥的,要多劝劝他。” “我一定好好跟表弟聊聊,姨娘,表弟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啊。” “都是朝中大臣的儿孙,说来也怪我,当初是我让他和这些人走动的,可没想到短短两年他就学野了,做了不少荒唐事,若是皇后趁机借题发挥,你表弟的前程堪忧啊!” 赵遵心说自己的姨娘还是女人心态,太短视了,哪有王子自降身份去结交外臣亲属的,这让皇帝知道了,一旦被定义为抢班夺权,就不是简单挨批了,获罪丢爵都有可能。 再说自己的这个表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稳重,根本没有真材实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如何领导庞大的帝国,和这种人绑在一起不知道是幸还是悲啊。 黄昏时分宾客陆续来到了宫宴的大殿,殿内非常热闹,但氛围并不轻松,东西和中路三军的将领,一路站一块,泾渭分明。 本路的见了面有说有笑,不同路的见了互翻白眼,西路军原主将杨佐重病在家,接替他的孤竹荣三十来岁又是地方军出身,人微言轻不被重视,西路军拿得出手只有米将军一个,可惜又战死了,剩下诸如李尔之流都端不上台面,被其他两路人挤到了殿角的尴尬区域。 “泗水侯,骁骑军都尉赵遵将军到。”门官一声报到,原本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到了赵遵身上,西路军的将领扬眉吐气,士气大涨,中路军的反应各有不同,与赵遵相熟的纷纷和他打招呼,当然也有嫉妒发酸的。而东路军的将领面对赵遵全都是愤怒的表情,赵遵权当看不见,径直走进了西路军的队伍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敬酒 “孤竹将军!”赵遵先向孤竹荣施了军礼,孤竹荣一把拉住了赵遵的手:“赵将军,你可算替我解了围了!毗陵一别已有数月,气色不错啊!” 对于孤竹荣,赵遵的情感是复杂的,韩奎暗通左贤王意图不轨,孤竹荣作为韩奎的左膀右臂,早已被赵遵标记上了“不忠”的记号,但他对孤竹荣的武艺和战场上的大局观、指挥水平又非常赞赏,抛开倒卖马匹箭镞一事不提,孤竹荣算得上一个可交的人,至少在战场上他极力保全各支队伍的有生力量,打硬仗的时候冲锋在前,赵遵实在找不到讨厌他的理由。 “孤竹将军数月不见,你倒是清瘦了几斤。” 孤竹荣叹了口气:“你为西路军争了天大的荣誉,也抢了东路军的功劳,人家找不到你,都拿我来撒气。在番禺待了两个月,天天遭人白眼饭都吃不下去能不瘦吗?” 赵遵只能苦笑:“打胜仗也有错,这可没天理了!朝廷的封赏下来了吗?” 孤竹荣一脸气愤的说道:“别提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西路军南征中共攻克十一县,拿下毗陵和仓兰两座大城,杀敌虽然不及中路和东路,但战果也不小,按理说各级军官都应得到晋升和提拔,可到今天为止包括我在内只得到了财物的奖赏,没有一个得到升迁!” “为何?总得有理由吧!” 米将军的儿子,少将军米亨怒道:“都是冯异和江达两个老贼,向陈太尉进谗言,说西路军贪功冒进牵连中路和东路二军不得不跟着发动攻势,损兵折将都赖在了咱们的头上。” 赵遵奇道:“陈太尉不会糊涂到偏听这两个老贼的话吧。” 米亨道:“他可不糊涂,但是装糊涂!咱们都不是他的嫡系,如果偏重奖赏厚此薄彼,那些依附他的亲信还会替他卖命吗?” “米兄,低声!”李尔劝道,“米兄,当心引火烧身!” “我才不怕呢!我爹为了朝廷连命都搭上了,朝廷连个说法都不给,令人齿冷!”米亨想起了自己的亡父,满腔怒火,几个人见状也不好劝了。 入夜开席,由于立功的各级官员和将领以及百越的降将足有三百余人,大殿里坐不下,干脆统统搬到了殿外。 皇帝刘衡端坐殿门前,勉励了众将并颁布宴席的纪律以军中之规为准,不必拘束。刘衡左右次席分别坐着丞相鲍鸿和大将军吕翔,陈嵩与其他重臣皆游走在酒席宴上敬酒陪客。 “陛下,臣向您引荐,这位就是百越名相杨廷,杨大人。”吕翔向刘衡引荐道。 杨廷忙下拜:“圣天子在上,罪臣来朝完矣,罪该万死!” 刘衡满脸堆笑:“杨卿家请起,朕素闻你在南疆劝课农桑,治邦有方,百越能保数十年国祚全仰仗于你,今主动来降,杨卿家啊,你有大功啊!” 杨廷再拜:“罪臣有愧!” 刘衡对鲍鸿使了个眼色,鲍鸿道:“陛下有旨封杨廷南濮侯,食邑千户。” 杨廷磕头谢恩,刘衡安抚他道:“杨卿家今后就留在朕的身边,朕绝不会亏待你杨家!” 温恭因引蔡攸入番禺,也被封侯赐田产无数。“陛下,这位就是臣提起的项英将军。” “哦?项卿家上前让朕瞧瞧,嗯……果然气宇非凡,吕大将军几次向朕推荐你,说你治军有方进退有章,是难得的帅才。” 项英忙下拜道:“大将军谬赞了,罪臣占尽天时地利仍被大将军打的节节败退,怎堪帅才二字!” 吕翔道:“项将军过谦了,百越将寡兵疲,你能阻我中军近半年而未溃败已实属不易,换做是我也不见得能做到。” 刘衡安抚项英道:“项卿家,今后为我大周效力也当如此。” 项英道:“罪臣出身在蛮荒之地,虽粗通用兵之法,但对北方平原和草原上的步骑兵重兵会战之道一窍不通,而今南方已平,罪臣无用矣!” 刘衡和吕翔互望一眼,向项英这样能打的降将,放归原籍是不可能的,若不能为己所用终究是个隐患,如今他主动放弃兵权,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刘衡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项卿家,大将军夸赞你老成练达果不虚言!朕有成人之美,不违你的心愿。既然你不愿意征战,那就帮朕练兵吧!” “练兵?” 刘衡道:“近年来大周增兵二十余万,大多是没经过战阵的农夫,项卿家稳重,一定能把新兵练好。” 项英听罢,忙下拜:“罪臣蒙陛下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这边一片祥和,君臣把酒言欢,殿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各军将领入座后,歌舞表演就开始了,赵遵惊奇的发现献舞的舞姬都是百花盛会上的参与者,甚至白蔷和宁馨都来了。 杨廷和温恭带来了百越当地的土着舞蹈,百余名身披兽皮草裙的男女土人手持火炬,群魔乱舞般的狂舞,虽然没有细腻的舞步和优美的舞姿,但粗狂原始别有一番风味。 这些打了多半年仗的将军一个个都看痴了,酒喝起来更没数了。花会时赵遵光顾着和丁原缠斗一个完整的歌舞都没捞着欣赏,这会儿也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双怨毒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所在的一片区域。 酒宴正酣,一个黑大汉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朝西路军集中的席位走了过来,刚开始大家都没在意,还以为是来敬酒的,可等他靠近了,西路军的一众将领顿时如临大敌,前排的几位都站了起来。 “高将军,御酒好喝啊,喝两杯?”李尔抢先一步上前阻拦并敬酒。 赵遵没见过这个人,忙问身边的人:“他就是征北将军高胜啊!” 赵遵听到“高胜”二字立刻明白,麻烦找上门了。 高胜斜眼看了一眼李尔,接过了他送上的美酒,轻轻摇动酒杯中的佳酿,冷哼道:“小辈,你也配跟老夫喝酒?滚一边去!” “你……”李尔想要发作被几个小兄弟拉开了,高胜举着酒杯绕开了众人,径直来到孤竹荣的面前:“老夫敬你一杯!” 孤竹荣面沉似水,他不想惹事,但高胜的酒杯送到面前不能不接,孤竹荣站起身来刚要去接酒杯,高胜手腕一翻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 这种极度羞辱意味的“敬酒”任谁都无法容忍,孤竹荣不干了,瞪着高胜说道:“高将军,你要干什么啊!” “没什么,想谢谢你帮我杀了我二弟的独子,我高家二支就这么一个男丁,如今绝户了不得找你喝两杯吗?” 孤竹荣为人儒雅不善与人争斗,只是诉说了实情:“高楼临阵脱逃致使数百名兵将阵亡,按律当斩,本将只是依法办事没有私人恩怨!” 高胜恶狠狠的说:“杀了人还不算完,还把首级挂在旗杆上示众,这不是私人恩怨!孤竹荣,你杀了我侄子,坏了我高家三代的声誉,我要你血债血偿!” 李尔见高胜要犯浑,忙道:“高将军,高楼临阵脱逃有铁证,由于他的软弱直接害死了很多人,你也是带兵打仗的,应该知道战时要用重典!不严办他如何整肃军规,又如何给死难的将士交代……” “去你娘的,有你说话的份?死几个人怎么了,哪次打仗不死人,还铁证?鬼知道是不是你们编出来的,胡乱找几个屈死鬼给我侄儿栽赃!” “高胜,我日你先人!你那个畜生侄子害死了我父亲,杀了他我都不解恨!你还敢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与你们高家不共戴天!”米亨一听高胜间接侮辱自己的父亲,火大了,跳上去就要和高胜撕吧,这个混小子一搅和,酒席宴全乱套了。 二人这么一闹,周围的人忙上去劝,不一会儿就围拢了一大圈人。高胜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耍酒疯,嗓门越来越大。东路军诸如冯异、江达之流抱着肩膀看热闹,火上浇油的拿话激高胜,有人支持高胜更加有恃无恐。 愣小子米亨想起亡父和西路军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也豁出去了,他的官位和在座的都没法比,全仗先父的功劳蒙荫才能来到御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难听说什么,连东路军的俩统帅都一起骂了。 刘衡以胜利者的姿态和几位降臣谈笑欢饮,忽见台下聚了一群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嚷嚷什么,但打扰了待客的雅兴,刘衡面露不悦。 “丞相,下边发生了何事,吵吵嚷嚷打扰朕与诸位爱卿的酒兴?” 鲍鸿望了一眼,老眼昏花的也没看清:“陛下,下边饮宴的都是打仗的将军,他们久在杀场不懂宫里的规矩,酒后失态的事以前也常有,臣这就去斥责他们。” 项英见刘衡不悦,劝道:“陛下,带兵的将军大多性情刚烈,在军中宴会的时候吵架乃至动手都不罕见,臣在南方领兵时,但凡宴会就没喝好过,总是得去劝架。” “啊?哈哈哈……”刘衡让项英幽默的话逗乐了。 吕翔和鲍鸿也乐了,吕翔的笑是英雄惜英雄,鲍鸿的笑就复杂了,此刻他开始对项英的能力感到担忧,刘衡是个非常注重性情的人,和他对脾气的大臣将军提拔起来都不遗余力,吕翔、封不遗和常威,他们已经分去了朝堂上太多的权利,鲍鸿不想再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这会儿功夫代替天子敬酒的太尉陈嵩也发现了高胜和米亨的争斗,急忙带着几个亲信赶了过来。 “住手!” 陈嵩喝了一声,高胜和米亨这才松开对方,再看二人乐子可大了,头发也散了,前襟也撕烂了,高胜脸上被抓了两道,米亨手臂上也见了血。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子借钱 陈嵩怒道:“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太尉,是高胜羞辱我们西路军的主帅,我才还手的。”米亨抢先告状道。 高胜和陈嵩有旧交,但高楼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顾不得体面了,还口道:“孤竹荣残害我的侄儿,本将不服要和他算总账!” 陈嵩一听这话脑袋都疼:“高将军,你侄儿的事已有定论,你怎么又旧账重提,没完啦?” 高胜点指孤竹荣:“是他往我们高家扣屎盆子,我们哥俩就守着这一根独苗啊……”说着竟哭了出来。 米亨见状鄙视道:“倚老卖老!” “少说几句!因为没升官你可没少抱怨,怎么着?我这太尉让给你做,行不行?”陈嵩瞪了米亨一眼。 米亨打了个哆嗦,忙躬身赔罪:“小子不敢,太尉息怒。” “哼,若不是看在米老将军的份上,定要将你严办!都散了吧!”陈嵩用自己的威望压制住了闹市的双方,眼看一场风波就过去了,可这会儿又来了个搅局的。 “何人聚众闹事,搅扰了陛下的酒兴!”鲍鸿一出面事态就不一样了,陈嵩不想把事闹大,给亲信段宏打了个眼色。 段宏挡在了高胜米亨前面,嬉皮笑脸的说道:“闹事?哪有啊,弟兄们久许不见多喝了几杯,丞相您来,大伙一起敬您!” 鲍鸿沉着脸点指高胜和米亨:“这是喝高兴啦。” “对对对……” “胡说,喝酒能脸和胳膊能喝出血?当本相可欺吗?” 段宏让鲍鸿怼的哑口无言,“陛下的眼比天上的月亮都明都亮,他什么都看见了,你们还要掩饰!陈太尉你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个搅扰御宴的家伙?” 陈嵩没好气的说:“都是我的兵,我避嫌,丞相看着办吧!”说罢一甩袖子走了,鲍鸿被僵在那儿好不尴尬。高胜老早前就和陈嵩穿一条裤子,对鲍鸿爱答不理,鲍鸿心说今天可逮着机会了,说什么也要调理调理他。 “宴会官何在?” 夜宴由羽林军和虎贲军维持秩序,关樾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常言闻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卑职在!” “常言,你是宴会官,你说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个大胆狂徒!” 常言立刻说道:“搅扰宫宴,杖责四十!” 众人听到“杖责四十”都愣了,鲍鸿只想杀一杀高胜的气焰,没想到常言开口就要动重刑,可话已出口又说不回来了,正骑虎难下关樾分开人群走上前来:“常将军此言差矣!” 鲍鸿见同为宴会官的关樾发声,好像见到了救星:“哦?关将军有不同意见?” “搅扰御宴杖责四十,可。但陛下有言在先,以军律主持本次宴会,来人啊,按军中惯例把这两个狂徒乱棍打出去!” “是!”四名虎贲不由分说挥起刀把不分头脸的把高胜和米亨打出了开宴会的宫苑。米亨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说句不中听的,能和高胜这样的大将一起挨打他该感到光荣。高胜则颜面扫地,以后在同僚面前再难抬得起头了。 关樾这么干等于打了开国功勋派的脸,可他们却挑不出毛病来,鲍鸿肠子都悔青了,心说关樾吃错药了吧,居然和常言一个鼻孔眼出气,自己本想借机折下陈嵩的脸面,结果便宜没占着反惹一身骚。关樾和常言都是晚辈小将,众人肯定认为是自己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冯异、江达等还真是这么想的,都以为是丞相授意关樾和常言这么干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唯唯散去,不过高胜和鲍鸿的梁子算结下了。 自始至终赵遵坐在席上未动一动,静静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关樾和常言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他们接受了赵遵的提议,这个利益同盟算是结成了。 宫宴的第二天,参加南征的各级将领的封赏下来了,朝廷没有亏待西路军浴血奋战的将士,论功行赏与其他两路军一样。孤竹荣如愿以偿,积功升任渤海太守,终于如愿以偿开创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基业,韩奎的势力顺利向北扩张,和孙桓的对抗中占得先机。 将军们回归驻地去了,然而朝堂上的动荡仍在持续,八月二十七西陲急报,河西刚刚修到一半的新城被草原部落和马匪洗劫,城垣被毁筑城的劳工民夫死伤被俘甚重,常威虽然尽力追赶只截回了少量财物,难以弥补巨大的损失。为了继续筑城计划,常威再次向朝廷要钱要物,并重提迁徙关中人口的要求。 此事被提上日程后朝堂上就炸锅了,大臣们纷纷质疑筑城的必要性,已经浪费了无数钱财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牵涉利益的关陇世家贵族借新城被毁大做文章,坚决反对迁徙关中百姓西迁,并在百姓中散播流言,称西迁就是洪水猛兽去了没活路,一时间人心惶惶。 原本支持在河西建城的鲍鸿也犹豫了起来,他对刘衡说总不能为了一块蛮荒之地站在全部贵族大臣的对立面上,筑城一时仍待商榷。 大臣们的反应把刘衡气坏了,朝会上就动了真火,嗓子喊得沙哑,大臣们只低着头不支持不反对,要钱没有,要物也没有,总之就是不配合。 刘衡把二千石以上的朝臣聚在一起,一番查对之下发现北方的各大粮仓都不充裕,毕竟刚刚经历了一场灭亡他国的大战,转运中消耗巨大,大量粮仓和武器仓库都亏仓,秋粮入库还需时日,大司农司马鑫道:“陛下,西陲遥远,运送一斤粮食到那里在路上要消耗十几斤,常将军虽然开辟屯垦了一些土地,但杯水车薪不足以维持十万大军的开销,更别提修筑新城了。而且就算建成新城住进了百姓,今后也难以自给,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刘衡脸一绷:“老调重弹!筑城是既定方针无须在议!现在要解决的是钱和人的问题。” 司马鑫为难道:“陛下,西陲屯兵十万开销巨大,目前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了,能不能宽限两个月等……” “筑城大计一天也不能耽搁!现在不修等到了隆冬,你们谁去给朕修城?” 鲍鸿看了眼满脸热汗的司马鑫,心说这时候自己再不表态是混不过去了,施礼说道:“陛下,您筑城心情之急切,臣深有感触,但库中亏空也属事实,究竟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刘衡运了运气,说:“这样吧,在朝的官员和宗室先捐献一些财物出来以解燃眉之急,等秋粮入库再还与诸卿。”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寂杀之相,相熟的互相打眼色,可谁都不吱声,更不敢顶刘衡的雷。 刘衡见他们不接话,可怒了:“你们这些家伙拿了国家多少好处?生意做遍天下,阡陌连于方国,住着豪宅养着姬妾。如今朝廷有困难向你们借点钱就不乐意了,忘恩负义……” 刘衡一指司马鑫:“大司农,朕任命你为筹款大臣,限期一个月筹措出常将军所需的钱财粮草不得有误!” 司马鑫腿肚子一软好悬没跪下,心说这个出力不讨好,处处得罪人的差事可不能接。但一抬头瞥见刘衡那张要吃人的面,推脱的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臣能力卑微恐辜负皇恩,请陛下在宗室中选一位能力出众的与臣一起主持筹款大计。” 鲍鸿暗自点头,好一个司马鑫果然奸猾,拉上一个皇亲和自己绑在一起,若不成事,皇帝总不会拿亲人开刀,也就不好意思深责自己了。 刘衡何尝猜不出司马鑫的小心思,但司马鑫说的在情在理,让一个外臣去跟皇族亲眷要钱确实不合适,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就让刘焱也去做筹款大臣,专办宗室这块。” 司马鑫心说还是皇帝狠啊,刘焱是大皇子地位崇高,但不受待见,皇帝给他按这么个差事,指不定怀什么心呢,借机除掉大皇子为未来其他儿子清障也说不定!自己和刘焱绑在一起大大的不妙啊。 而徐介心里开始打鼓了,皇帝借钱肯定得给,也别指望还钱,借出去就等于打水漂了,徐介本想破小财免大灾,但见皇帝的那架势把大儿子都搬出来,这事可不易糊弄过去了。不由得望向身边的桑文羊和卢迁,这两人也是一脸苦瓜相,也不愿意掏钱。 朝议终于散了,徐介回到府上直奔暗室,过了小半个时辰桑文羊和卢迁先后乘小车来到徐府,二人不用引路直奔暗室而来。 卢迁见徐介正在悠闲地吃着葡萄看书,叹道:“徐兄,啥时候了,你还这般悠闲自在?” 徐介放下了书和葡萄,拍了拍手道:“慌什么?” 桑文羊道:“慌什么?皇帝已经把手伸进咱的兜里了能不慌吗!” 卢迁道:“这苗头不对啊!皇帝向大臣借钱本朝还未有先例,今天修城借钱,明天挖渠再借钱,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徐介道:“皇家觊觎咱们的财货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他也讨不到便宜!” 桑文羊道:“话虽如此,但这次我感觉有些不同了,皇帝让自己的大儿子主持,咱们能搪塞过去吗?” 徐介叹了口气:“你啊,光顾着纳妾了!动动脑子,你的官大,还是段宏的官大?” 桑文羊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 “咱就盯着段宏,他是皇后的弟弟,官位爵位都比你我高,他要肯借咱就照他的数借,他要不动,咱们就装傻称病!” 桑文羊道:“高!段宏是陈嵩的死党,素与司马鑫交恶,这钱可难要了。” 徐介自鸣得意,瞥了一眼卢迁,见他愁眉不展,奇道:“老卢,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卢迁叹道:“唉,皇帝说的没错,咱们世受皇恩,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今天皇帝亲自开口问臣下借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凡有办法他也不能开这个口,咱们这么不体谅他,是不是有点……” 桑文羊一听,急了:“老卢,你钱多烧脑了吧,一点压力还没给你就动摇了?” 卢迁道:“我是想花小钱破大灾,跟皇帝唱反调能捞着好吗?” 徐介道:“老卢啊,我原也打算破财免灾,但看皇帝的架势,只要你我挺不住一松口,后果可能是败家毁业啊!想想修一座城要花多少钱,修完了就罢了嘛?不,皇帝想和匈奴开战,用钱何止亿万啊!国库不充裕将成为常态,他一开口就给钱,家大业大也吃不消啊!” “这……”卢迁显然没想那么深,哀叹一声:“唉,咱们的好日子算到头了!” 桑文羊安慰他道:“老卢别愁啊,真要是抗不过去了,咱就给,但只能随大流,绝对不挑头!” “也只好这样了。” 徐介突然说道:“咱们也许不能阻止皇帝筑城,但必须阻止他北伐匈奴,不然将陷入无休无止的消耗!” 桑文羊大惊:“老兄,北伐可是皇帝几十年的夙愿,你我怎能拖得住!这个底线可不能碰啊!” 徐介冷冷地说道:“陛下年过五旬已不是少年那般血气方刚,他无法再一次面对对匈战争的失败,一场小的败仗就会使他失去北伐的信心,恐其一生不会再有扫平漠北的大志了!” 桑文羊和卢迁听罢后脖子发冷,没想到徐介为了私欲,竟然有破坏北伐的心思,不由得咽了口涂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筹款大臣不易当 宫宴后赵遵难得过了几天惬意的日子,午后待在自己的房中看部下送上的历年卷宗,突然一个小校跑了进来。 “都尉,宫中送来了一个锦盒。” “锦盒?” “说是李夫人娘娘送给您衣物。” “拿来我看。” 不多时一个锦盒送了进来,赵遵拆开一看,竟然是一整套的华服,赵遵略一皱眉,旋即又笑了。这套衣服肯定是李夫人为了刘永婚事而给自己特意准备的,赵遵心说姨娘真是小心的过分了,还怕自己忘了,送套衣服来提醒自己。 李夫人家世显赫,眼光超出常人,她替赵遵准备的这套衣服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图案都堪称一流,赵遵也是爱美之人,情不自禁地的穿在了身上,尺寸拿捏的不差分毫,堪称完美。 “哎呦,还以为你忙于公务,原来躲这儿臭美呢!”赵遵正在对镜自赏时,来了一个煞风景的人,班闰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门口,他身后是程煜和柳絮。 自从柳絮被绑架受辱之后,赵遵和柳絮每每见面都非常别扭,柳絮更是故意躲着赵遵,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一整天未必说一句话。周宾早已看出毛跷,可这个老江湖却装聋作哑,今天三个人同时出现在赵遵,还是挺让他以外的。 赵遵的一身精致装扮也让柳絮眼前一亮,眼睛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赵遵几眼,“赵侯,没想到你还有孤芳自赏的癖好!穿这么好的衣服躲在屋里自己看啊!”班闰一如既往的和赵遵开着玩笑。 赵遵有几分尴尬:“少胡说,这是我姨娘送来了,我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程煜道:“李夫人对赵兄还真是体贴,连衣服都替你选做,我怎么没摊上这么好的姨娘啊。” 赵遵苦笑道:“二皇子下月成婚,我这个做表哥的要陪同迎亲,姨娘怕我穿的随意失了颜面,这才给我送一身好衣服!对了,你俩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班闰道:“唉,别提了,为了筹款的事闹心好几天了,愁的吃不下饭,今天饿了来宰你一顿!” 赵遵对筹款的事略有耳闻,正想问问班闰这个皇帝身边的郎官,于是叫声柳絮,四人一起来到附近最大的一家酒肆。赵遵向来不吝金钱,点了一席好酒菜。 “议郎大人辛苦了,兄弟敬你一杯!”赵遵举杯相敬,班闰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张了张嘴没喝,泄气的又把酒杯放了下来。 “娘的,肚子咕咕叫,可酒饭到嘴边酒肆咽不下去,气死人了!” 赵遵奇道:“班兄乐天随性,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班闰道:“我是替皇帝生气,那么多刘姓宗室,那么多吃的脑满肠肥的重臣,没一个为皇帝分忧的,一个个自私自利,净打自己的小算盘,眼中根本没有朝廷社稷……”说到激动处班闰几度哽咽,“皇帝他老人家日夜操劳,为这个国家,太难了!” 赵遵见状动容道:“一个肯借钱的都没有吗?” “哼,借钱的还真不少,可肯借的人的心比那些不肯借的更可恶!” “怎讲?” “不借得罪皇帝,借了得罪同仁,于是一番诉苦叫穷之后拿出一点小钱搪塞,两头不得罪!” 柳絮问:“都借给了多少?” “多则一两百两,少则三五十两。” “金子?” “银子!” “啊?这么抠啊!”柳絮忍不住说道。 班闰怒道:“所以才说他们可恶!” 赵遵问:“陛下知道吗?” “那当然。” “陛下什么态度?” 班闰道:“陛下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看得出他很生气,但一直未向筹款大臣施压,甚至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程煜道:“这么说来,筹款的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皇帝发发脾气就过去了?” 班闰道:“也许吧,又或者时限过了皇帝才会秋后算账!” 赵遵突然开口道:“如果皇帝不想和满朝文武闹翻,又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有拿筹款大臣下手了!” 程煜道:“司马鑫可是重臣,颇受器重,为了筹款他也没少出力,甚至便买了一些祖产,如果严办了他,是不是太伤君臣感情了。而且……而且另一个筹款的大臣是大皇子,总不能……” 赵遵道:“怕就怕把大皇子卷进去。” 柳絮大惊:“虎毒不食子……” “可他是皇帝!”赵遵此言一出,三个人均遍体生寒,赵遵见状又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无论从何角度来看,大皇子的处境都很不妙啊!” 话题沉重,四个人都没食欲,班闰抱歉道:“都怪我,自己不痛快弄得大家都没心情了。” 程煜道:“见你这么忧国忧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班闰义正辞严道:“为江山黎庶,匹夫亦有责,何况士大夫!”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班兄说得好,我们不应该袖手旁观,得帮皇帝分忧。” 班闰道:“帮?你怎么帮?建城需要的钱把你赵家买了也不及百分之一啊,何况你一个比两千石的都尉,若拿的比丞相太尉还多,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而且你也别指望他们都和你一样无私。” 程煜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弟慎重!” 柳絮见赵遵若有所思,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赵遵淡淡一笑:“没有,二位兄长说得对,兹事体大已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只能静观其变了!” 司马鑫被任命为借款大臣已经过去了五天,出钱的人倒是不少,但是量却不及目标的百分之一。自从接了这个差事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都开始躲着他,关系越好的越不出钱。司马鑫不得已亲自登门向鲍鸿求教,可鲍鸿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不过身为百官之首鲍鸿还是交出了不少财物和粮食,但仍不及设想的一半。然而百官并未以丞相为榜样,大多数仍在观望。 深夜司马鑫还在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白天部下去各级官员那里收来了财物,越算司马鑫的心约沉,眼睛瞪得血红,最后把手一摊颓然的趴在了几案上。 司马鑫的幕僚查平安慰道:“大人,稳住啊,还没到山穷水复的地步。” 司马鑫满眼血丝,好似活鬼,吼道:“稳住?我稳得住吗?扫平四海是皇帝的毕生夙愿,谁阻碍他完成一统大业,就是他的敌人、仇人!耽误了筑城大计,哪怕晚一天他都不会轻饶了我!” 司马鑫吼了一阵,渐渐恢复了平静:“大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查平道:“情况比我们这边好一点,毕竟都是皇室亲族,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但要想完成皇帝给出的数目同样没戏。” 司马鑫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叹了口气:“先不去管他,我们这边必须尽量多的筹措到钱,我再去走动走动让丞相帮咱们从地方上调拨一些钱物应急,至少不能比大皇子那边差。” 查平叹了口气:“皇帝一心干大事,天下的钱粮都在他的统一掌控之下,为了南征、西防和北顾,地方上都被掏空了,就算能帮上忙也起不了决定性作用。还是得从朝臣中榨,说句不中听的,‘三翁’中挑一个来抄家就值这个数!” 司马鑫道:“你当我不想!当咱们皇帝不想抄他们的家?可碍于他们先祖的功绩、世人的舆论,多少年了皇帝还不是得忍着!不过你说的没错,要想凑够钱必须从‘三翁’身上找突破,只要他们多出些钱,剩下那些小辈有样学样,咱这差事就有希望!” 查平道:“可这三只老狐狸是又尖又滑,富可敌国却扣的要命!明知有出无进,他们怎肯相助?而且平日里咱们和他们也没交情,连个牵线的人都没有!” 司马鑫泄了气,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司马鑫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后半夜趴在案上睡着了。 “老爷老爷……”转天天明小丫鬟收拾屋子发现司马鑫趴在几案上不知睡了多久,忙呼唤道。 司马鑫被小丫鬟推着胳膊摇晃醒了,绕着发疼的脑袋问:“几时了?” “老爷,天都明了。” “哦!”司马鑫感到无比的颓乏,心道再这么熬下去自己非垮了不可,刚要起身无意间瞥了一眼昨夜查看的账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见账本上赫然放着一个朱红的小册子。 “昨夜谁来过?” “查大人走后就没人来了。” “下去!” 小丫鬟刚闭门离开,司马鑫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册子,册上的文字看的司马鑫心惊肉跳:“来人,备车!” 车夫听到主人的呼唤忙套好车,放下垫脚的墩子把司马鑫扶上了车:“大人,您要去哪儿?” “去相府!” 马车打马驱车刚走出没两步,“停!”司马鑫突然喊了声停。 “大人……” 司马鑫跳下马车:“你去把查平接来,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查平回到家一夜也没睡好,他出身卑微好不容易靠上九卿之一的司马鑫,他可不想靠山就这么倒了,车夫来接的时候查平正在吃饭,听闻司马鑫有要事唤他,满口饭全吐了出来,上车就来到了司马鑫府上。 “大人!” 司马鑫见查平两个眼深深地黑眼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坐,给你看个东西!”司马鑫把朱红册子递给查平,查平打开一读,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这是何人送来的?” 司马鑫道:“昨夜我趴在案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册子就摆在案头!” “还有什么看过吗?” 司马鑫道:“我本打算去见丞相,可临出门忍住了。” 查平松了口气:“大人,你这么做就对了。无论您应不应册子上的提议,此事只能咱二人知晓,一旦传扬出去咱有口难辩啊!” 司马鑫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深浅,可这个人是谁呢?敢捅那马蜂窝?他有什么目的?” 查平道:“他采取这种方法和大人您通信就是不想公开身份,无论他代表哪方势力对咱们都百利无害!” “你的意思是答应他的要求?” 查平道:“当然!我们付出的不过是一点点情报,万一真做成了,大人您是奇功一件!” 司马鑫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对方不是我惹得起的,万一他事败把咱们供出来……” “除了接受此人的提议,咱们实在是找不出筹钱的办法了,只能冒点险。您想,没实力敢惹他们吗,我甚至怀疑……怀疑……” “怀疑是皇帝授意帮咱们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接亲队伍 查平点点头,司马鑫倒吸一口冷气:“唉,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查平道:“大人,咱们在这场风波里不过是小卒,没咱们参合的份,静观其变!” “是啊,与这些势力比起来,我这个大司农微不足道啊!查平,这件事你亲自办,一定要保密!” 出了司马府,查平就忙开了,带着一个小吏穿梭于各大官档库房和监牢之间,抄录借阅了大量文档。大家都知道司马鑫受命筹款,没人对查平起疑,更没人敢拦,只要他不开口要钱,便听之任之。 到了后半夜查平背着一个大口袋,步履艰难似乎很重,他趁夜色来到宫城外的御河旁,按照约定把口袋藏在了草丛中。 按理说东西送到人就该走了,可查平耍小聪明躲在暗处窥探,想瞧瞧来取东西的究竟是什么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缕乌云遮住了月光,一个黑影从远处走来接近了口袋。 查平揉了揉眼睛伸头要看,结果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猛地在他后颈捏了一把,查平当时就昏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了,天都快亮了,查平暗暗后怕,再也不敢造次了。 此事过去了几天,司马鑫一直在等消息,结果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司马鑫无奈只能又开始逐户登门筹钱,虽然是奉命借款实则形同乞讨,结果可想而知,要上来那一点点钱相比庞大的总数杯水车薪,距离成功遥遥无期。 初六终于到了,刘永选良辰择吉时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刘姓宗族和请来的老臣都坐在车里坠在队伍末尾,刘永和几个小哥们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为了确保安全,羽林军派出一队精骑在两侧护卫,带队的是刘永的好友,花花公子常羽。这家伙一直找机会巴结刘永,二皇子成亲,他主动请缨带队护卫,穿一身戎装陪伴在刘永身边。常羽没有他哥哥那样的真材实料,但人长的英武精神,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威武大将军,充门面非常合适。 队伍一出发常羽就和刘永说个没完,二人不时发出大笑很是嚣张。赵遵不喜欢这样的喧嚣,跟在队伍中段一边看风景一边想事情。 李夫人赠给甘家的庄园离城不过十余里,可为了摆谱,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走了一个上午才到。能把女儿嫁给很有希望继统的二皇子,对于甘昇这样一个六百石年俸的官员来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但自从媒人登门那天起,甘昇就一直心惊肉跳,他不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家世一般仕途也就那么回事,因此甘昇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格,平日里不喜欢应酬,有时间就看书、陪伴家人。甘怡深受父亲影响,才如此温文尔雅,超出自己年龄的稳重受到蒋芳和赵遵的欣赏,意外的嫁入皇家,改变了命运。 甘昇从没想过自己能当国丈,可二皇子看上了女儿,要娶为正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拒绝,甘怡出奇的懂事,听闻自己的婚事,不惊不喜不哭不闹,平静待婚期的到来,一切看似水到渠成,但甘昇看得出女儿不想嫁给二皇子,可她又懂事不想为难父母,只能向命运低头。 刘永带领的豪华迎亲队伍的到来立刻让甘家上下一片忙乱,甘昇虽然是岳父,但在皇子面前却是臣子,卑躬屈膝极是恭维把刘永伺候的周周到到,刘永也初次体会到做新郎的滋味。 会亲的时候赵遵客气了几句就溜了,他不喜欢虚情假意的奉承,到庄外的田野树林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快要开宴了。 赵遵正准备入席,一个小丫鬟突然叫住了他:“赵将军,我家小姐想见您。” 赵遵很是诧异:“小姐?见我?” 小丫鬟并没有多做解释:“将军,随我来。” 赵遵跟着她来到后院,被带到了一栋小楼前,“将军请在此稍等!”小丫鬟进了楼,不一会儿中门大开,甘怡凤冠霞帔一身亲娘装扮,面前赵遵深深一拜行了大礼。 赵遵颇为感动,多好的姑娘啊,端庄大方,虽然自己前途未卜,但对赵遵这个“伯乐”还是很礼貌的表示感谢。赵遵有些后悔了,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娘家家室一般,将来能掌控后宫吗?相比段后和李夫人的老辣,她太稚嫩了,把她立为刘永的正妻是不是把她给害了!赵遵甚至幻想到了她凄凉的下场,心中伤感连饭都吃不下了。 刘永他们则不然,都喝了不少。按照礼法中午迎亲简单一吃就该回返,结果饮酒误事,拖沓了一个时辰,未时突然起了沙尘,漫天黄沙眯眼,刘永这个时候却执意要走,甘昇只好用纱锦做了几十个覆面,让迎亲的人蒙在脸上阻挡风沙, 离开甘宅不出五里,狂风大作刮得睁不开眼,一时间道路迷失进退两难,“二皇子,要不咱们先退回甘府避风吧!”常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趴在刘永耳边大喊道。 刘永道:“不行,不能耽误了时辰,就十里地怎么也能摸回去!” 又走了一段,迎亲的队伍来到一片柳林,风突然小了一些,常羽就怕刘永出意外,赶忙叫停队伍避风。刚喘了几口气,赵遵却敏锐的察觉出了异样。 “不能停下!”赵遵冲到队伍前面喊道。 常羽对赵遵始终有几分忌惮,但当着这么多皇亲大臣怎么也要维护自己的脸面:“沙尘持续不了多久,等风小了再走不迟!” “我一进这林子就心神不宁的,这儿不安全!” 常羽嘲讽道:“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哪儿不安全啊,我看你……”常羽一句话没说完,赵遵就听到了弓箭破风的锐声。 “趴下!”赵遵扑倒了刘永,几乎同时三支雕翎箭擦着刘永的头顶飞了过去,紧跟着无数箭矢从东西两侧射了过来,好在羽林军训练有素快速结阵护住了几辆马车,没有造成伤亡。 也许是风的作用,箭矢失了准头,一阵乱箭之后刘永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赵遵说:“吓死我也!表哥,你救了我一命!” “哒哒哒”东边响起了马蹄声,隔着黄沙却看不太清。“刺杀皇子还想逃走,羽林军给我追!”这会儿常羽来了威风,对部下喊道。 “慢!”赵遵拦住了准备追敌的羽林军,对刘永说,“婚事要紧,不要因小失大!羽林军!保护二皇子回京!我去追!” 刘永感激的握了握赵遵的手:“表哥,当心啊!” “快走!路上不要停息!”赵遵对护卫的羽林军喊完,又趴在刘永耳边说道,“此事不宜张扬,车中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完婚前一定要保密!” “我知道了,会让他们闭嘴的!” 赵遵交代完了飞身上马,快速朝传来马蹄声的方向追了过去,刘永看着赵遵的背影,“穷寇莫追!”这四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 赵遵追出去三十步,再回头迎亲的队伍已经淹没在了黄沙之中,经过一棵大柳树的时候赵遵发现树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加了几分小心摸过去一看,竟是一个木头箱子,面向迎亲队伍的一面格出了几十个方格,好像蜂窝一样。 赵遵瞬间明白了过来,射箭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这种发射机括,难过箭矢虽多却没有准头。又追了一阵,来到了一片荒地,这儿的风沙实在太大了,四面八方无数沙尘袭来,赵遵好像被裹进了沙的海洋,这种时候任凭有再敏锐的耳目也都废了。 赵遵心有不甘又追了几百步,昏黄的沙尘中隐约看见一匹马朝自己冲了过来,赵遵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可到了近前却发现马上无人!赵遵心道不好,上当了!几乎同时一支短箭从身旁的草丛中射出直奔面门而来,赵遵堪堪躲过,狼狈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紧跟着又是两箭,赵遵赤手空拳只能躲闪,这回赵遵看清了偷袭他的是一个青纱蒙面的清瘦男人,他发射短箭的是一种奇怪的弩机,箭好像射不完一样一口气朝赵遵射了十几支。 但箭不可能没数的射,在他更换短箭的时候赵遵借机跳到近前一把扣住了刺客的喉咙,赵遵惊奇的发现这个刺客竟然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然而刺客并未束手就擒,反手从腰间掏出泛着蓝光的匕首朝赵遵便刺。 赵遵是什么人?怎会被他刺中,擒住刺客的手腕把匕首夺了下来,一掌把他打昏在地。赵遵把匕首拿到眼前一看,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毒水,好歹毒的兵器,看来这个刺客准备的十分充分,只是功夫太差了。 赵遵把匕首收了哈下腰揭去了他脸上的青纱,赵遵自认为是个胆大之人,可看到此人面容却吓了一跳,他的面容全毁了,口、鼻、面颊都被大火焚毁溶化,嘴唇没了露出牙齿极为可怖。 赵遵曾听闻世上有一种杀手,他们执行刺杀前先自毁容貌割去舌头,这样即便失手被抓也不会出卖雇主,可这个杀手的本领太拙劣了,有这个必要吗? 赵遵又在他身上搜了搜,在他腰间找到了一个包,刚打开从中掉出了一个硬物,赵遵见了那物件立刻僵住了,再去看刺客的脸,细加辨认后赵遵如五雷轰顶一般。 第二百五十八章 萧烈 入夜刺客终于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天已经黑下来了,自己置身于一个破败的土地庙中,打昏自己的那个人正在不远处守着篝火。 刺客活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没看见赵遵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这么走了?” 刺客淡然道:“要么杀我,不杀我便走!” “这半块玉璧是你的?” 刺客忙摸了一下腰间的包,“快还我!”他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哥!” 一声大哥把刺客喊得一震,“你……你是……” “我是三弟啊!”赵遵撕去了蒙在脸上的纱锦。 “赵……三弟!”刺客疾走几步和赵遵抱着一起,赵遵搂紧他泣不成声,“大哥,你的脸……” 这个刺客正是与赵遵分别了两年的结拜大哥段松,段松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哥哥无颜见你啊!” 赵遵哭诉道:“分别之后小弟一直在探寻哥哥的音讯,派人到青州寻你不着,没想到哥哥你……” 段松抹了一把泪,对赵遵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来!”段松似乎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向西走了七八里来到了一个镇子。这里位于洛阳附近非常太平,入夜了镇子里还有小酒肆开门营业,街上也能看到行人,段松引着赵遵走小巷来到了一个铺面门前。 赵遵识得这门面的幌子,是一间肉铺:“大哥,你就在住在这儿?” 段松点点头拉着赵遵进屋,肉铺里边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腥臊难闻,赵遵忍不住要捂鼻子,段松则早已习惯了。 镇店上的肉铺不大,门脸后面就是院子,平时屠户在院子里杀猪,地上杂乱的放置着一些杀猪用的刀具和木盆什么的,院子不小但只有三间土房。 段松把赵遵让进其中一间,屋子很小墙上挂满了各种杀猪用的东西和衣服,很难想象段松这个文雅的儒生是怎样帮人杀猪的,赵遵心酸的又要落下泪来。 “折腾了大半夜渴了吧,我去烧点水。” “大哥,你别忙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段松拍了拍赵遵的肩:“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段松去烧水了,赵遵如坐针毡,他想找琴,那是段松从不离身的东西,可是屋中没有任何和段松原有身份相符的东西,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屠户的屋子。 任凭赵遵如何猜想也想象不到段松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赵遵耳力过人听出脚步声似乎比段松的要重一些,但又一想可能提着盛水的器皿,忙站起来帮他开门。结果门帘一挑,一个黑大汉窜了进来,二人见面均是一愣。 还没等赵遵开口询问,黑大汉爆喝一声一掌朝赵遵的面门便打,赵遵就感觉迎面好似一面墙砸了过来,他急忙后倒躲避掌劲。黑大汉一击未中跳起来从天而降踩赵遵的小腹。 赵遵一个就地打滚躲了过去,单手撑地飞身而起左脚踹大黑汉的脖颈,赵遵这一击极是凌厉,没想到黑大汉反应更快一把抓住了赵遵的脚脖子,把赵遵甩了出去。 赵遵后背猛地撞到墙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被屋顶落下无数细灰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短短几个照面,赵遵冷汗下来了。自从离开家乡赵遵恶战不断,其中不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何从未吃这般大亏。然而面对其貌不扬的黑大汉,赵遵处处落于下风,力量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都被人压制了。 赵遵暗道一声苦,怎么在这儿遇上强敌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段松藏身的肉铺里?赵遵一肚子疑问,可黑大汉则不然,一门心思要赵遵的命,片刻之后抄起挂肉的铁钩朝赵遵打了过来。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段松赶了回来,原来家里没柴火了,他便出门到临街的酒肆里打了些酒回来,没想到进门就看到黑大汉要对赵遵下手,忙喝止了他。 “哎呀,兄弟!你没事啊,可把俺吓坏了!”黑大汉见了段松,拧在一块的五官终于松开了,拍拍段松的胸口,又摸摸他的胳膊,“全活的,不容易不容易!” 段松点指黑大汉:“哥哥,你差一差要了我结拜兄弟的命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黑大汉傻笑两声:“嘿嘿,我一睡醒发现你不见了,东西也都带走了,能不着急吗?找了你一整天啊,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得恨死我自己!” 赵遵被他二人的话搞蒙了:“大哥,这位是……” 段松一拍自己的脑门:“看我光顾着着急了!三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壮士萧烈!” 赵遵抱拳施礼:“萧壮士,好棒的功夫!佩服佩服!” 萧烈还了一礼:“你也不赖,要换了别人不等段老弟回来就让我打死了!” “萧兄,不要胡说!”段松瞪了他一眼,“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义弟赵遵!” 萧烈的态度没有因得知了赵遵超出一般的身份而发生改变,很随意的说:“既然你是段老弟的兄弟,那就是我兄弟!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院中,三个人坐在临时搭好的石凳上,赵遵有一肚子话想问,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几乎憋出内伤,先灌了自己几大碗段松买来的水酒。 “嫂子……嫂子她……”赵遵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段松的脸被烧坏了看不出喜怒,但眼睛骗不了人,他哭了:“她……没了。” 段松夫妇难分难离,如今妻子不在,赵遵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可听闻噩耗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遵怒吼道:“是什么人害死了嫂子!” 赵遵断定有人害死了段松的妻子,段松知道以赵遵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要为自己报仇:“三弟,哥哥不希望你卷进来!” “告诉我!”赵遵眼角都瞪裂了,喊出的动静嘶哑的好像来至地狱的恶鬼。 段松了解赵遵,就算自己不说,赵遵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真相,于是说道:“分别之后我们来到了洛阳,你嫂子喜欢这儿,我们就用你赠给的钱在城中租了个小院住了下来,一年前家中突然闯进了一群强盗,他们玷污了你嫂子,然后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房子,我侥幸捡了条命,可她……” 段松避重就轻的回答并不能蒙混过去:“告诉我是谁!” 段松明显停顿了一下:“我当时被打昏了过去,没看的他们的脸……” 萧烈眉头一紧,不解的看向段松,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赵遵真相,但段松坚定的眼神让萧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常羽!不然你今天也会去伏击迎亲的队伍!我这就去杀了他!”赵遵脑筋蹦起多高,他可不是说着玩的,阴着脸就要去杀常羽。 段松抓住了赵遵的手腕:“三弟,我真没有看清!” 赵遵说:“你别骗我了!没看清你为什么去伏击常羽带队的羽林军!” 段松松开了赵遵的手,低着头淡然的说道:“今天是亡妻的忌日,我也不想活了,总之常羽的嫌疑最大,于是我就去伏击他,能拉他一起死最好!” 赵遵听到段松有轻生的念头,不敢再提此事。 “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松道:“我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扑火的差役以为我死了,把我拉到了城外的乱坟岗,天见可怜一场大雨浇醒了我,我爬到路边被萧兄所救,萧兄请了大夫为我医治,精心伺候了我一个多月,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这脸……呵呵,变成了活鬼,只能留在这肉铺里了。” 赵遵闻言跪在萧烈面前磕了一串响头:“多谢义士救我哥哥,多谢义士……” 萧烈忙去搀扶,赵遵卯足了劲还是被萧烈架了起来,“路见不平,只是进了绵薄之力,赵将军不必如此!” 赵遵抱拳道:“义士救了我义兄,如同救了我,今后但凡用得着赵遵,赵遵肝脑涂地亦报大恩!” 段松一杯酒端在手里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萧兄,我有几句话想和三弟说,你先回家吧!”萧烈有些犹豫,“放心吧,我想通了,不想死了!” 萧烈这才放心:“赵将军再会!” “再会!” 赵遵望着萧烈的背影若有所思,“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段松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赵遵问愣了。 “我给你物色的帮手,相中了吗?” “萧烈?” 段松点点头:“萧家是此间的望族,萧烈父亲死的早,家产都被他叔伯抢占去了,他只能杀猪谋生。你别看他五大三粗,可有内秀,少年时得高人指点,除了一身从小练就的硬功夫外,兵法韬略都有过人之处。你想想他对我这个未曾谋面的路人都能慷慨解囊伺候的无微不至,是何等的义气!现如今这样一个有才有德重情重义的人可不好找啊!有这么个人追随在你身边哥哥我也放心了。” 段松向来不虚言,而且赵遵刚刚也领教了萧烈的功夫,虽然几只有短短几个回合,但赵遵断定萧烈的功夫已经超越了孤竹荣、淳于岱这样的高手,隐隐有与关樾一战的能力,若有他辅佐真是如虎添翼。 “这……也……太好了,可人家能愿意吗?” “怎么不能?老萧怀才不遇窝在小镇上当屠户,你以为他乐意啊?可他性子直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也曾投军都因和上官合不来最终被裁掉。今天得遇明主也该出山了,我这儿就能替他做主,今后萧烈一生追随与你,绝不悔改!” 赵遵打心眼里高兴:“自从分别之后,但凡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大哥您,如今好了,咱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您还又替我找了个好帮手!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段松道:“自从爱妻死后我已心灰意冷,这世上让我有所牵挂的只有你和二弟了。这二年来不断听闻你的喜讯,哥哥打心眼里高兴,唉,你终究还是入仕做了官!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啊!对了,二弟,二弟他还好吗?我太想见他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追凶 听了这话,赵遵脸一下子就黄了,“怎么?二弟出了什么意外吗?”段松见到赵遵的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赵遵犹豫半天就是开不了口,段松都结巴了:“他……他不会也……” “那倒没有,不过大哥,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惊到你!” “你要急死我啊!快点说啊!” “二弟您可能是没了,不过……不过却又多了个妹子!” “啊?”段松彻底听迷糊了,赵遵只好把“刘澜”的真实身份、自己和刘贞的爱恨情愁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段松先是吃惊不敢相信,后来越听越乐,到最后捧腹大笑,眼泪都乐出来了。 “老三呐!哥哥都不记得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欢喜冤家啊!” “大哥,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我……我有多痛苦啊!” 段松轻咳两声压住了笑:“咳咳,是啊,二哥变二姐,这个落差确实有些大!那你们……啊,你是怎么想的?” 赵遵道:“说实话,我还是很在意她,可她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让我不知该怎么与她交往,只能这么僵着!” 段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在长安初见时,我就发现二弟,不不,刘贞她没你聪明,但城府却很深,常常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身份很不简单!你不妨听听她的解释,至少会让你的心平静一点。” “大哥,还有这个必要吗?我想……我想我和她是没可能了!” 段松道:“别急着下结论,你们路虽然不好走,但还长着呢!” 赵遵把自己最近做的大事统统说给了段松,段松安静地听完,最后叹了口气:“三弟,哥哥当初劝你不要入仕,不是因为你能力不够智谋不足,而是你正义感太强,为了道义公理和国家大计往往不顾及个人得失,甚至甘冒奇险致生命于不顾。三弟你一个人力量有限,做这些太勉强太危险,值得吗?” 赵遵毅然决然的说:“大哥,我是从蜜罐里长大的,过着上上人的奢侈生活。可世上还有那么多苦难的人,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就算磨破手脚累秃脑门也要为社稷尽一份力,哪怕与我个人利益相悖。” 段松点点头:“三弟是大英雄,可你的所作所为与官场的规则相悖,对手太强大了!” 赵遵无奈道:“因此我才拉了几个同盟……” 段松明白:“哥哥知道你是在利用常家的势力,制衡另一派势力,没关系,常家的气数未尽,你尽可以和他虚与委蛇。” 赵遵道:“可即便如此和他们开战还是略显单薄了。” 段松想了一下,对赵遵说:“三弟我有几个主意你不妨听听!”赵遵忙凑近了去听段松的教诲,听了几句立刻有所顿悟,当他全听完了,不由感慨:“大哥,你的智慧简直天下无双!小弟受教了!” 经过段松的点拨,一些困扰赵遵已久的难题迎刃而解了,赵遵拉着段松的手说:“大哥,此处虽然离城不远,可往返也有不便,咱们兄弟在一块,我好照顾你啊。” 段松犹豫了,还一会儿才说:“哥哥的心已死,苟活于是只因一丝执念,实不想再卷入纷争。” 赵遵不允,再三相劝,段松有些许动摇,但口中只说再考虑考虑。与此同时,皇城中正举行着一场盛况空前的皇家婚礼。在刘永和常羽的威逼利诱下,负责护卫的羽林军对遇刺一事守口如瓶,婚礼得以正常进行。 正式典礼次日清晨开始,但宴会却通宵达旦,在洛阳的宗室都来给刘永捧场,刘永是个好演员,丝毫没受刺杀的影响,八面玲珑把来宾照顾的周周到到。但赵遵去追刺客一直未归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皇子……二皇子……”常羽的呼喊打断了刘永混乱的思绪,“看谁来了!”常羽引着一位美女穿过了敬酒的宾客来到了刘永面前。 “姐姐!”刘永大喜,抱住了美女的腰原地转了三圈,引来了不少宾客的笑声。 美女轻拍了刘永的脑门一下:“成婚变成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稳重!”说着溺爱的拉着刘永的手说,“姐姐刚刚见着新娘子了,是个可人儿,你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知道了姐姐,叔叔还没回来了?” 被刘永称为姐姐的美女叹了口气:“生在皇家不自由,皇帝为国事操劳,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尽份力啊!” 刘永明显不想提这些扫兴的事,刘永发现姐姐虽然在和自己说话,可眼睛却一直在人群中扫视,好奇的问:“姐姐你找谁呢?” “没……没找谁!”姐姐有一点点慌张,“二弟,迎亲的人都回来了吗?” 刘永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当然都回来了,姐姐,你……” “随口问问罢了,我去给你娘请安,你可不要喝高了,别忘了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知道了姐姐!” 转天赵遵还是没有露面,直到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赵遵姗姗来迟,他躲开了宾客和刘永在偏殿中见面。 “表哥,你怎么才回来了!可急死我了!”刘永见赵遵无恙,才松了口气,可他更关心别的,“刺客呢?” 赵遵叹了口气:“黄沙漫天我跟丢了,迷失在荒野直到天明才找到出路。” “可惜!”刘永有些失望,“让他跑了再想抓住就难了。” “封锁消息了吗?” 刘永点点头:“按表哥吩咐的已经下令封口了,可……可在场的人太多了,早晚会传出去的。” 赵遵道:“不怕,婚礼顺利举办,无论刺客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 赵遵轻轻地摇了摇头:“表弟虽然遇险,但运作好的话,坏事可能会变成好事!” 刘永的思维跟不上赵遵的节奏:“表哥,你这话有点莫测高深了。”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弟安心入你的洞房,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二皇子的婚事终于结束了,忙碌了两日的鲍鸿晚宴时候喝了不少酒,准备回府就休息了,不曾想中夜时分皇帝突然召见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当鲍鸿的车驾进入皇宫后他惊讶的发现不单单是自己,几位重臣都被连夜传唤进宫了。鲍鸿满心忐忑的被内侍引进了皇帝的书房,在鲍鸿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三次被深夜召唤入内宫,前两次都是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事件前后,这次有些唐突了。 书房里陈嵩和几位将军都在,鲍鸿的心腹袁青和司马鑫也在,唯一放鲍鸿感觉到意外的是骁骑军都尉赵遵也在,这个人的身份和官位都很特别,让鲍鸿更猜不透了。 “丞相到了,赵遵,你说吧!”这些大臣来得早的已经到了半个时辰,谁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召唤,只见刘衡一脸怒容,提心吊胆的垂手站立,身心备受煎熬。皇帝终于肯开口了,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是,陛下!小臣昨日追随二皇子迎亲,归途中遭遇刺杀!” “什么?二皇子遇刺了?”“刺客抓到了吗?”众臣一片哗然。 “肃静!”鲍鸿也很震惊,但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很快镇静了下来,“赵都尉,请你详细的说一下遇刺的经过。” 赵遵便把离开甘宅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得众臣一个个皱起了眉,鲍鸿吸了口冷气:“刺客袭击的时机和地点显然经过精密的计算设计,万幸有羽林军保护,不然……哎呀,后果不堪设想啊!” “廷尉,你说说吧!”刘衡点了邢典的名,邢典好悬没吓昏过去了,忙道:“皇城周边竟有人胆敢刺杀皇子,陛下,这是谋反呐!” “朕是问你,有没有线索!” 邢典道:“臣掌管刑狱,刺探侦查的事臣不甚了解啊!”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赵遵。 “邢大人,什么时候了还推卸责任!谁不知道廷尉大人的手长耳长,遇事就不灵了!”毛焦看不得邢典的小人嘴脸,在一旁冷嘲热讽。 鲍鸿偷眼观瞧,刘衡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众臣,鲍鸿了解刘衡,出现这种表情说明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都少说两句!皇城周边出现刺杀皇子这等事,我等朝臣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鲍鸿先自贬几句,转而问赵遵,“赵都尉,你见到刺客了?他是什么模样,使用何等兵器啊?” 赵遵道:“赵遵无能,当日风沙太大,跟丢了刺客,不过依我所见此人应该藏在城中!” 陈嵩奇道:“你不是没见着刺客吗,怎么能得此结论?” 赵遵道:“甘家搬到南城外还不到一个月,新宅的位置接亲前我这个表哥都不知道,可刺客不但精确地掌握了迎亲的路线和时间,还算准了迎亲队伍必定在柳林停歇,这说明刺客做了周详的计划,收集情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定落脚在城中,等待这个机会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不知他的目的是针对皇家,还是专门设计谋害二皇子的。” 赵遵最后一句话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刘永是皇位的主要竞争者,刺杀的目的复杂化了。 “不论有什么办法,一定把这个刺客给朕挖出来!”刘衡急眼了,对鲍鸿和陈嵩说道:“贼人胆敢谋害朕的皇儿,何等猖狂!两位爱卿督办,十日之内破案!” 皇子遇刺的事传扬出去有损国体,刘衡严令与会的大臣保守秘密,调查破案也只能在暗中进行。 赵遵是从刘永婚宴上赶来了,没有骑马,他步行回家,刚走出去没几步后面两辆马车同时追了上来。 “赵都尉请留步!”邢典从车上跳下来,疾走了几步拉住了赵遵的手,“赵侯救我啊!”这会儿功夫陈嵩也从车上下来了,赵遵奇道:“邢大人,赵遵官卑职低,您何来此言啊!” 邢典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赵侯就别拿我开心了!” 第二百六十章 将相“和” 赵遵一笑:“邢大人是为了二皇子遇刺的事?” 陈嵩将两位马车夫支开,在御道边找了块青石请赵遵坐下:“皇子遇刺,皇帝震怒,虽然没直言斥责我和鲍鸿,但言语间已是十分不满。这事也奇怪,十几年了皇城皇族一直都没出过任何意外,怎么就突然发生刺杀皇子这样的大案呢?” 赵遵心说要不是碰上了段松,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刺杀的用意,表面上却说:“事出突然,标靶偏偏又是二皇子,这个……这个……很复杂啊!” 陈嵩道:“不不,一点也不复杂,刺杀和皇位继承没有关系!” 赵遵奇道:“太尉为何如此肯定?” 陈嵩道:“皇位继承是条漫长艰辛的路,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动用暗杀这种拙劣的手段,一不小心就会断送前程反而替他人做嫁衣裳,别忘了皇子可有四个!” 短短两句话彻底改变了赵遵对陈嵩的看法,难怪他可以横行朝堂与鲍鸿分庭抗礼,真是老谋深算。 赵遵道:“话虽如此,但刺杀事件有太多的偶然性和突发性,短时间内查出真凶很难。” 邢典哭丧着脸说:“皇帝指名道姓询问我案情,说明他老人家对廷尉署办事十分不满,十日期限一到我的官也到头了!赵侯掌管骁骑军密探又亲身经历了刺杀,是最有希望破获此案的人,所以我才请太尉大人出面,您务必帮忙啊!” “这个……”赵遵的为难不是装出来的,“赵都尉勿要推辞,你能者多劳,即便不成陈某也不怪罪你,若是成了,算陈某欠你一个大人情。赵都尉可以打听一下,陈某有恩必报!” 赵遵说:“话已如此,赵遵不再推辞,只是在这皇城之中赵遵官卑职低又无法外之权……” 陈嵩一摆手:“皇帝指派我与鲍相支持破案,本官现委托你全权处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妨碍你办案!明天一早就知会各衙府一体协助!” 赵遵道:“那倒不必,只请太尉下一道命令,十日内洛阳城中宵禁便可。” “宵禁?”陈嵩一脸疑惑,“对,日落不出!”赵遵补充道。 邢典有些为难:“洛阳城已有数十年没有进行过宵禁了。” 赵遵回敬了一句:“本朝也有数十年没有刺杀皇子的巨案了,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邢典道:“白天查案不可吗?一旦宵禁夜不能出亦不能查案,又有何意义?” “制造紧张气氛!说实话十天破获个民间杀人案都不见得够,刺客躲起来你怎么查?只有让他感觉恐惧,感觉藏身之处不安全,逼他出来才有机会啊!” 陈嵩一拍大腿:“妥了,就这么办。四门的卫戍军也会配合你的,不过一定不能声张出去,玷污了皇家威严!” 赵遵抱拳道:“多谢陈太尉支持,赵遵当效犬马!只是……要不要再和丞相商议商议?” 陈嵩大笑:“哈哈哈,不必了,你亲自和他说便是。” “哦?” 陈嵩收起了笑容:“若我所料不错,鲍相此刻正在你家门前候着呢。”见赵遵不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别让丞相大人久侯了。”说罢留下错愕的赵遵,上车走了。 赵遵满怀心事往家走,果然见一辆小马车停在巷首。 “赵都尉,我家老爷请您上车一叙!” “鲍相!”赵遵一上车就见到鲍鸿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赵都尉似乎不太惊讶,在路上见过陈太尉了吧,他是不是告诉你,老夫正在这儿等你啊?” 赵遵道:“不敢隐瞒丞相大人,赵遵确实与陈大人见了面,也是他告诉我,您会在前面等我。初赵遵还不信,至此方知陈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鲍鸿叹了一声:“唉,本相与陈嵩在朝争斗近二十年,到头来才发现,最了解对方的竟是彼此!可发一笑啊!你答应他了?” 赵遵道:“力所能及,责无旁贷。” 鲍鸿道:“赵侯年轻有为啊,你不要怪我们这些老家伙推脱责任,这案子来的蹊跷,我们实在是无从下手啊。邢典的手下不少,抓逃追凶还算有一套,但说到暗查深追,在朝的哪一支人马都不及你的骁骑军啊。况且为了你的表弟,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出点力啊。” 赵遵心说鲍鸿这个老狐狸避重就轻,拿私情说事,故意躲开了二皇子敏感的身份,即便贵为丞相也不敢在皇位继承这等大事上出点披露。 鲍鸿又道:“本相和陈太尉是同一个意思,你出面,我们支持!即便不成,丞相、太尉加外甥,皇帝也不好责备,保证今后不在有类似案件发生便是了。” 赵遵跟了句:“若是查出来了呢?” 鲍鸿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是大功一件,赵侯可自行处治,嗯……若有疑惑可先与老夫商量,再行定夺!” 果不出赵遵所料,十天宵禁令一出洛阳城一片哗然,不过陈嵩有办法,以抓捕匈奴奸细唯有堵住了众人之口。鲍鸿又下令免去城门税和城中店铺一个月的税费。花会后本就相对萧条,商家们也乐得清闲几日,甚至有的店铺借机关门上板举家出游回乡,然而百姓们很快就发现夜间城中巡逻的士兵和往常一般无二,也没有出现登门问讯的差役,一点也不像抓奸细的样子。 但是朝廷的威严还是在的,没有人胆敢轻视宵禁令,百姓嘛,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日落而息。只是苦了那些夜夜笙箫的富家公子,在家中苦熬苦闷,好在只有十日也能忍。 徐介家的管家原名赖五,是长安城有名的泼皮,黑白两道吃得开,后被徐介的长子徐菁看中招入府中做了主事的管家,至此赖五有了新名字徐福。当上徐府大管家的徐福兢兢业业为主办事,他利用黑道关系和无赖本性,又仗着徐家的势力,欺行霸市替徐家赚了不少黑心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两京的百姓闻其名无不唾弃,可有徐介保着,地方官收了诉状也不敢责问捉拿他,多数时候都是花点钱将苦主打发了,若遇上个别不惧淫威的也都被徐福暗中收拾。如今狗腿子徐福春风得意,刚娶了第四个小妾,心里美!除了在徐府内还装出下人的模样,出了府门立刻变模样,保镖随从前呼后拥,排场不亚于公卿大臣,嚣张跋扈至极。 夜里宵禁,白天洛阳城还是一派繁华的景象,过午徐府无事,徐福便带着几个家丁到街上吃酒,徐福当了多年大管家里外没少捞好处,自然少不了胡吃海塞一通。几个人出了酒馆见天色还早便在大街上溜达,远远地看到繁华的街道边上围着一群人。 徐福等本就闲来无事,于是分开众人前去看热闹,这一看就出事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正跪在当街,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块白麻布,上用朱砂写着不少字。有好事的人正在读白麻布上的字,原来白麻布上写着的是诉状,所告非别正是徐福的主子徐介。 徐福听到诉状立刻想起了这个女孩的身份,她叫何青,与其父母三人共同经营着一家粮店,一家子都是本分人,生意还算过得去。小粮店的规模不大,但位于寸土寸金的闹市,与徐家的一间大当铺为邻,徐介为了扩大门店就想收购相邻的几家小门面,可徐家故意压价,强占人家的店。这几家买卖人自然不肯让出赖以生存的产业,于是抱在一起死扛不从。 这些人态度如此强硬,徐介本人也很头疼,这时候徐福跳出来大包大揽说可以摆平,他先带着一帮泼皮无赖到店面上捣乱生事,搅得几家店不能做生意,可即便这样对方宁肯关门上板也不妥协。 徐福闹了半个月不见起色,主人追问了几次,让徐福觉得失了颜面,这家伙流氓成性内心恶毒无比,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几个杀手闯进了几家门店将熟睡的人全部杀死,然后放起大火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一夜之间九条人命随着一把大火灰飞烟灭,店面顺利的落到了徐介的手里,徐介虽然也怀疑九人之死有猫腻,但自家落了实惠便装作不知,好在一场大火无差别的把徐家当铺也烧的不轻,徐介又装出同情受害者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给了死难者家属一点点抚恤。然后把烧毁的几家店面和自家的当铺重新翻盖规模一下子大了一倍还多。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家的姑娘何青当夜如厕,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杀的经过,大火中她从地沟中爬出来逃到了姑姑家,在姑姑姑父的帮助下到各家衙门告状,徐福怕自己的恶行败露勾结捕快,以诬告朝廷官员的罪名将何青和姑姑姑父抓进了大牢,姑姑姑父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前后死在了牢里,之后徐福再没听到过何家姑娘的信了。今天见到何青他是又惊又惧又恨,徐福带来的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爪牙,其中一个下巴上长着一撮黄毛的坏小子低声骂道:“他娘的,胡班头太不地道了,收了咱那么多钱怎么把何家的小妮子从大牢里给放了!大哥,你放心,小妮子这么败坏东家和您的名声,我这就去宰了她!” 徐福踹了他一脚:“当街杀人?你小子的脑袋让驴踢了!” 一旁的红脸汉子最是奸猾:“何家妮子无家可归,入夜后要么投宿客栈,要么露宿街头,小弟在这儿候着,等摸清她的落脚点便去通知大哥,月黑风高之时杀个妮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福点点头:“还是鬼三主意多,就这么干!” “我这才发现何家妮子还有几分姿色,今晚咱们兄弟有得乐了!”黄毛一脸坏笑,言语之间不但要杀人灭口,还要行奸污之事,随行的几个人也都露出了淫笑。 中夜时分几条黑影从徐福的住处摸了出来,红脸汉子一个时辰前来报,何青身无分文只能栖身于城中的苟家祠堂,徐福闻言大喜,在无人的祠堂里杀人更省去了不少麻烦,想怎么炮制她都可以了。 洛阳城中本就进行着宵禁,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几个人有恃无恐各拿长短兵器往苟家祠堂便去,上到洙西桥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刮散了遮住月光的乌云。 “什么人!”桥南的街道上刚巧来了一支巡逻队,徐福等人站得高,一眼就被巡逻的官兵看见了。 “不好!快跑!”徐福说一声不好忙往桥北逃去,可回头一看一队巡夜的捕快打着灯笼围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招供 徐福等人被困在桥中央进退不得,见到官兵手里明晃晃的刀剑连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了。 “当啷!”徐福扔掉了手里的短剑,举手做投降状,“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巡城的官兵可不吃这一套,见贼人缴械,上去把徐福按在了地上,阿兵哥手上没轻没重把徐福按得直学狗叫。 “轻点……哎呦呦……轻点啊!俺是徐介大人府上的管家。” 当兵的见徐福被制住了还不老实,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徐福被打的趴在地上抽搐,再也不敢出声了,任凭官兵们捆绑押走。 再说洛阳令丁原,这几日被宵禁闹的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等级的官员没有资格参与内廷议事,但宵禁对洛阳地方上的影响又是巨大的。每年花会之后都是相对安逸的日子,原以为可以歇几天,可宵禁又开始了,所有官差一律取消休息,保证白天治安的同时夜里还要参与巡逻,差役捕快们怨声载道,自己也有两天没合眼了。 匈奴奸细?哪儿没有啊!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去抓,也没说抓多少去哪儿抓,宵禁了倒是让密探去抓吧,不!一夜一夜的不见个官兵入户排查,又严令不准松懈,真让人搞不懂! 丁原久在官场深知越是这种看似波澜不惊的时候越是危险重重。他时刻紧绷着不敢放松,又是一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丁原终于熬不住趴在案上睡了。 恍惚间就听外面嘈杂纷乱,丁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来人,来人!外面为何喧哗?” 值夜的小厮跑了进来:“大人,巡夜的差官抓住了五个贼人!” 丁原立马不困了:“有这等事?传令升堂,本官倒要看看是何样人胆敢违抗宵禁令!” 丁原体恤部下,安排巡夜的人都去休息,洛阳令的大堂上,听差的衙役比往常少了一半,但威严不减。 徐福等人被押了进来,丁原是从小吏一步步升上来的,他精通推理断案,见徐福几人虽然相貌猥琐,但衣料都是上等,便知他们的身份不同一般,可他不动声色,把几案一拍:“唗!哪来的贼寇,胆敢违抗朝廷的宵禁令!” 徐福见过丁原,他在地上跪爬几步叩头道:“丁大人,小的不是强人,小的是徐介大人府上的管家。” 丁原冷哼一声:“哼,胡说!徐大人府上怎会容你这等泼皮!” 徐福现在一点脾气都没了,跪着赔笑道:“小的不管乱讲,您可以去查,小的叫徐福。” 丁原道:“这么说来,你违抗宵禁令是徐大人指使的?” “不不不!”徐福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是徐大人指使,那你们五个大半夜放觉不睡到大街上做什么?” “我……这个……”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徐福没词了,倒是一旁跪着的黄毛开了口,“大人,我们哥几个晚上喝多了,浑身燥热出来溜溜,酒后误事把宵禁给忘了,您看我们也是初犯,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对对对,忘了,无心之举!”另外几个人忙附和道。 丁原随手捡起了一把徐福等人携带的腰刀,试了试刃口,似笑非笑的说:“哼哼,有夜里拿刀逛街的吗?好叫尔等这些奸猾无耻之辈知道国法森严!来啊,大刑伺候!看尔等招供不招供!” 衙役们不由分说给徐福等人上了大刑,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满口义气,把自己标榜成江湖好汉,可烧红的烙铁和钉板床还没往身上招呼,他们就尿了。一个比一个招得快,丁原见机将五个人分别审问,这一审效果出奇的好,黄毛红脸等几个恶奴不堪重刑把这些年跟着徐福干得那些恶事都招了出来。文吏们笔录整合,共牵涉十几起命案,三十多条人命!小案子更是不计其数。丁原拿到案卷一看便知事态严重,当即上报。 再说留在徐福家里的同伙等了一夜不见徐福等人回来,天明时分分了几批到街上寻找无果,过午感觉瞒不住了派了一个人到徐府报信。 徐菁正好在家,听闻徐福等人一夜未归,隐隐觉出不妙,安排家丁到个衙门口去打听,托了几道关系才打听到徐福等人昨夜被巡城官兵拿住投进了大牢。 徐菁让父亲的属官拿了自己的帖子去牢里捞人,结果属官被轰了出来,而且属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徐福等人全都过了大刑关进了死囚牢。 徐菁大惊失色,他倒不是关系徐福的安危,而是怕牵连到徐家,这个恶奴是一把双刃剑,能替徐家揽财平事,可他恶贯满盈实在是不堪,徐菁好几次都想杀徐福灭口,但家族中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离不开他,就犹豫了,如今后悔晚矣!他多希望徐福被就地正法,而不是收监啊! 徐菁找到了正在公干的父亲,二人商议无论花多少钱,托多少关系也要把人捞出来,结果却是一样的,处处碰壁,连丁原的面都没见着。 爷俩急得团团转,徐介大发雷霆逼问徐菁:“徐福吃错药了,大半夜跑到街上做什么?就算违反宵禁也罪不至死啊,菁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父!” 徐菁见瞒不住了,便把徐福要杀何青的事抖了出来,顺道把杀害何家一家和街坊的事告诉了父亲。 “啪!”徐介听罢给了徐菁一记响亮的耳光。 “父亲……”徐菁捂着脸悔恨无奈交织在一起,垂下了头。 徐介伸出颤抖的手点指徐菁:“逆子!多少人觊觎咱们徐家的财货啊,你竟养了这么一个祸根,他一旦开口,徐家就有灭顶之灾啊!你……唉!” 徐菁也知道怕了,又给了自己一耳光:“爹,儿子也知道徐福这小子不是个东西,可……可他毕竟为咱家做了那么多事啊……” 徐介一甩袖子:“妇人之仁!现在好了,皇帝本就想整咱们徐家,徐福事发正给予口实啊!十几条人命,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啦。” 徐菁道:“爹,徐福被抓还不满一日,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杀十次也难赎其罪,我想他不会轻易招供。趁皇帝还不知情,您快去请桑世伯和卢世叔等亲故去做工作,把案子压下来!” 徐介却摇了摇头,“怎么?难道桑文羊和卢迁不肯出力帮忙?”徐菁不解道。 “傻孩子,如果徐福不招供,单单以持械违反宵禁论罪岂会关入死牢不允许探视?看到丁原的态度了吗,他这种官平时想巴结咱们都不配,今天却敢避而不见驱离为父的属官,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足以致咱们于死地的供词!牵涉朝中大员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案情大到无法隐瞒,谁出面都没用了!” 徐菁冷汗下来了:“爹,咱们不能束手待毙啊!” 徐介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杀人灭口!” 徐菁咽了口唾沫:“爹,您是不是急糊涂了,徐福就是夜里跑出去杀人灭口被擒住的,您怎么还来这一手啊,徐福一死谁都能猜到是咱们干的,还是换个办法吧。” 徐介道:“只要徐福死了,咱爷们就可以把罪责都推到他头上,最多落一个管束不严,罚钱了事!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咱们杀人灭口如能如何啊!无凭无据谁敢动我!老大,要做成这件事,你得去请你卢世叔帮忙,非卢贲出马不可!” “哎!我这就去卢府搬救兵!” 徐介嘱咐儿子道:“卢贲心傲气高,请将不如激将。” “儿子自有分寸!” 徐介叹了一口气:“了却了这件事,今后咱们爷俩名声就臭透了,谁还敢替咱们办事啊!唉,去吧……去吧,唉……”徐介出此下策,为了保命家族的声望颜面都不要了,当真是无奈至极。 徐家和卢家是世交,徐菁的马车在卢府内畅行无阻。卢迁的官比较清闲,徐菁来的时候他正在后院花圃中侍弄花草。 “世叔救命啊!”徐菁快走几步“噗通”跪在了卢迁面前,卢迁老眼昏花被吓了一跳,好一阵才缓过来,十分惊讶:“世侄,何出此言?快起来!” 徐菁道:“小侄闯下大祸了,叔叔若不答应相助,小侄就不起来!” “唉,你先起来,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成何样子!” 卢迁把徐菁让到花圃中花匠休息的小屋,徐菁便把徐福为恶被抓的事说给了卢迁,卢迁听罢气得不轻:“孩子,叔叔我平日里只当你荒唐好玩一些,你怎能干出这等没高低的事来啊!” “菁儿悔恨晚矣!叔叔救我性命啊!” 卢迁叹了口气:“唉,我这就去更衣,叫上你桑叔叔和冯老将军一起入宫给你求情啊!”说着披上衣服就要走。 “慢!”徐菁拦住了卢迁。 “世侄,你不着急?” “当然着急,但徐福的罪太重了,皇帝知道了定不饶我!” “那你来找老夫……” “不能让徐福开口!” 第二百六十二章 激将法 卢迁也是个极其奸猾之辈,立刻听出了徐菁的言外之意,倒吸了口冷气:“你想杀人灭口!” “不错!” 卢迁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徐菁尴尬一笑:“徐福关在洛阳大牢中,只有请卢贤弟他……” 卢迁脸色大变:“免开尊口,劫狱杀囚是什么罪?你想让我们卢家落到万劫不复的田地吗?” 一句话把徐菁说了个大红脸,可为了自己小命,徐菁也顾不得颜面了,一再恳求,最后把卢迁气恼了,“哼,说什么老夫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的!”然后拂袖而去,留下徐菁好不尴尬。 卢迁走了,徐菁好似凉了半截,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很快恢复了镇静,他想起了父亲的嘱托,脸上露出了邪恶诡异的笑容。 卢贲习武的资质很高,但不像丁须般的武痴,是个懂得享乐的人,宵禁使他感到乏味,只得独自呆在房中思考一些武学和朝政上的事。思绪正混乱,突听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自己房门前不动了。 过了一阵儿卢贲忍不住了,问道:“谁啊?” “贤弟,是我!”徐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徐大哥!”卢贲正待的烦闷,见故友来访,忙开门把徐菁让进了屋。 “哥哥近来可好?”卢贲拉着徐菁客套了起来。 徐菁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卢贲说着话,可明显心不在焉,“徐大哥是不是有心事啊?”卢贲直接问了出来。 徐菁连叹数声:“哥哥此来非与贤弟叙旧,而是……而是与兄弟你作别的。” “作别?徐兄要远行吗?” 徐菁凄然道:“是阴阳之别啊!兄弟,再相见恐怕是来世了!” 卢贲大惊,原本他是坐着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徐兄何出此言?” 徐菁只是摆手摇头:“不怨别人,都是哥哥咎由自取啊!”徐菁越是不肯说,卢贲越感蹊跷,“哥哥的为人小弟了解,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您这么说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出了事您能想着到兄弟我这儿来,说明您没把小弟当外人,不妨说出来,小弟也好替哥哥分忧啊!” 徐菁“犹豫再三”,才道:“我们家的管家徐福贤弟还有印象吗?” “徐福,记得记得,是个圆滑世故的家伙,他怎么了?” 徐菁道:“徐福入府多年做事倒也干练,可最近二年他学的贪财好利,仗着我家的势为非作歹,我发现后重责了他一顿,本以为他知错能改,谁曾想他怀恨在心勾结赃官罗织了一些罪状置我于死地啊!” 卢贲道:“徐福构陷哥哥,官府一查便知,哥哥虽有失察之责,却非主谋啊!” “嗨,这狗奴才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一口咬死那些事是我逼他办的!贤弟,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家的处境,有多少别有用心的家伙盯着呢,一旦这些不利的证词送到皇帝面前……哥哥我还有命吗?” 卢贲气愤道:“咱们两家的境况相同,总有一些人恨我们不死!徐兄莫怕,我们卢家还有桑家不会坐视不管的!” “哥哥知道你仗义,可这次不同了,我爹为了捐钱修城的是得罪了皇帝,皇帝正找机会毁我们徐家,只要徐福在皇帝面前开口我就完了!” 卢贲是个狠毒之辈,咬牙道:“那就不让他开口!” 徐菁见终于把卢贲引到套里了,装作没听懂似的:“如今徐福已经被人保护了起来,想拦也拦不住啊!” 卢贲道:“我去杀了他!” 徐菁听到卢贲这么说心里乐开了花,可他记得父亲的话,激将道:“不行,徐福躲在洛阳大牢的死囚牢,那里有重兵把守,高手如云,任谁也不能在那里行凶,哥哥不能让你去冒险,太危险了!” 卢贲十分自负,徐菁平时也确实不如卢贲精明,卢贲怎么也会想到徐菁在给自己下套。徐菁言下之意自己没本事去劫狱,这是卢贲无法容忍的。 “徐兄别急着下结论,成与不成过了今夜自有定论!” 为了以防万一徐菁有使了一招以退为进:“如此大事,贤弟当先于卢世叔商量,若老爷子不允就算了。” “休要提他!”卢贲突然变得很激动,“老头子最近不知怎么了,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全没了往昔的果敢霸气,甚至想变卖家产回老家!” “有此事?”徐菁也感到意外,“老爷子原来可不这样啊!” 卢贲怒道:“都是让皇差逼得!司马鑫三天两头上门讨钱,这家伙巨能说,老爷子又特别念旧,时间久了就动摇了!” 徐菁立刻正色道:“不成,这事一定咬牙挺着!老爷子可不能犯糊涂!” 卢贲道:“哼,依我说趁早回绝司马鑫,和咱们这些小官缠什么!有本事找鲍鸿、陈嵩他们要去!” 徐菁道:“没错,司马鑫和鲍鸿沆瀣一气,徐福的事说不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卢贲年轻气盛被徐菁几把火扇起来,下定决心要做件大事给老父亲瞧瞧,这下祸可闯到天上去了。 徐菁把好消息带回徐家,徐介大喜,连连夸赞儿子机智,二人在家等候消息暂且不说,单说卢贲一直等到老父睡下,换了一套夜行衣,他艺高人胆大只带了一把短刀,推开后窗飞身上房直奔大牢而去。一路上遇到了几批巡逻队和更夫,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不费劲便来到了大牢附近。 洛阳城人口近百万,又是陪都,各级官府衙门众多,诸如廷尉署、骁骑军等都有自己所属的监牢,但要论规模、论森严程度和洛阳令大牢比起来都相差甚远。 洛阳大牢男女监最多时曾达到八九百人,如今海内承平作奸犯科的人少了,但三四百犯人还总是有的。有一支一百二十人的铁甲军常驻,三道大门五处明暗哨日夜轮班,一旦出现紧急状况落下铁闸万夫难入,可以说是全天下最森严的监牢了。从前朝建成至今近百年未听闻过有人越狱,更没人胆敢去劫狱。 卢贲并非莽夫,他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大树上手搭凉棚观望,他至少看到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看守,若想无声无息的潜入最深处的死囚牢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卢贲极为自负,他栽不起跟头,不会轻易服输,他又望了一阵,总算找到了一处漏洞。那是监牢后方的一处夹缝,卢贲不知那是男女监牢的界线,因为在大牢内部所以无人看守。卢贲估算了一下,如果从那里通过便可绕开两道大门,只要快速解决掉第三道门门口的四个看守,冲进去杀掉没有武功根基的徐福转身出来只需要弹指的功夫,以他的功夫可以轻松的逃离。 卢贲又精密的算计了一番,确认可行方才从树上下来,翻越监牢外围数丈的高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翻墙、潜入,一切看似都按照预先计划好的一样进行着,可当卢贲来到夹缝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也穿着夜行衣。 卢贲魂都吓掉了,转身就走,那夜行人紧随其后,二人出了大牢又走了一阵,卢贲感觉甩不掉他早晚是个祸患,于是把夜行人引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朋友,你是什么人?”卢贲很江湖的问道,和夜行人好像没听见,隔着七八步与他对峙,“朋友,在下可有得罪的地方,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卢贲又问,那人还是不开口。 “既然不说,那就动手吧!”卢贲抽出短刀直奔夜行人刺来,刺杀徐福之事已然落空,卢贲继续脱身一上来就亮出了自己惊人的功夫。一把短刀上下翻飞不求立毙对手,只要伤了对方,自己就能走脱。 然而交上手之后,卢贲立刻吃了一惊,对方的功夫更棒,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攻势竟然赤手空拳去应对,速度快的令人捉摸不透。卢贲短刀刺夜行人的脖颈,夜行人单脚点地倒退一步,落地后毫无停顿另一只脚一蹬,一头撞进卢贲怀中,左手握成凤眼拳捣他心窝。 卢贲躲无可躲,左手伸开护在胸口,夜行人一拳打在手掌上,一阵剧痛,拳劲之余波还是令胸口发闷,二人的内功修为高下立判。好在卢贲意识清醒,后仰的时候右手短剑搂夜行人的头,结果再次被轻松躲过。 卢贲后翻出去定住身形再想攻,已失了形势锐气,“跑”这是卢贲唯一的想法,似乎也是最正确的,但也甩不掉对方,总不能一直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吧。 卢贲越想越怒,渐渐失去理智,又两次停下来了和对方拼掌,终于还是不敌,后背挨了一掌,吐血倒地前回手扔出了短剑,却被夜行人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卢贲长叹一声,闭目等死,就在这时左近的巷子中一条黑影快似流星般的冲了出来,朝着夜行人就是一掌。夜行人先是一惊,忙伸掌去接,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双掌交锋犹如晴天霹雳,夜行人眼前一黑好悬吐血,倒飞出去二丈多才勉强稳住身形。 卢贲睁开眼见到来人,惊喜交加流出泪来:“冯伯伯!” 来人非别,正是冯异!最近一段时间冯异奉命去了趟晋城,今天夜间和晋王一起入城,入城后方知有宵禁这回事,几日的疲惫总算结束了,冯异只想找个朋友喝几杯再美美的睡一觉。 他和徐介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关系最好,于是直接去了徐府,徐介父子听说冯异来了,热情招待,但心事沉重怎能逃过冯异的眼睛。 冯异说:“老弟,你你还有烦心事?” 徐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把徐福被抓的始末说了出来,听得冯异直皱眉,但冯异听到卢贲今晚要去大牢杀人的时候,他身子猛地一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不好,这是个圈套!” 徐家父子还想问,冯异却只道:“来不及了,先去救人回来再说!”说罢冲出徐府直奔洛阳大牢而来,冯异为什么着急?原因很简单,卢贲不单单是他好友的儿子,他们之间还有师徒的名分,冯异泼了老命终于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卢贲,一掌拍飞了敌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破财消灾 “不错!年轻人当中能接住老夫这一掌的人不多,老夫很好奇你究竟是谁,不过你肯定不会说,不要紧!把你打残废了老夫自然就知道了!”冯异有自负的资本,六十年的内功底子和硬功夫早已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夜行人接了一掌便知二人之间存在不小差距,可他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暴起发力要和老冯决斗。 冯异内力阴柔绵长,掌劲缓但后劲足,与人动手专以内力压制对方,马战时与敌人交锋,即便对手身大力强只要内力不济,一碰之下必受内伤。 夜行人年纪不大,但也看得通透,内力不足并不与冯异拼掌对拳,仗着身法灵活巧妙躲避伺机偷袭。五六个照面不分输赢,冯异暗暗点头,这个年轻人有超越年龄的稳重扎实,不过站在了己方的对立面上,这种人断不可留! 于是冯异用上了十成功力,夜行人立刻就吃不消了,只感到眼前掌峰如山一般压过来,毫无还手之力,终于一个没躲利索肩头被擦了一下,估计就碰到了一根指头,但夜行人却感觉被钢条击中一样火辣辣的疼痛,冯异翻身再一掌直奔后心,若是击中就是重伤。 就在这时从一棵大树后跳出一人,挥出右手和冯异对了一掌,两人同时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冯异脸上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卢贲敌人来援,自己也爬了起来,“走吧!”冯异扯了他一把,卢贲愣了一下然后和冯异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冯老贼老当益壮,我不及也!”赵遵摘掉了头套,揉着肩膀笑道,“多亏了萧烈兄施以援手,不然就麻烦了!” 萧烈也撕去了蒙面的黑纱,埋怨道:“段兄不放心,让我在暗中助你。你也真是的,既然不打算擒住卢贲为何去招惹冯异呢?” 赵遵傻笑了两声:“只是想试试和老冯之间的差距,本以为赢不了也可以轻易脱身,哎呀,大意了!不过,萧兄的功夫真是棒,不差那冯异!” 萧烈摇头叹气道:“多少风云人物都是栽在小阴沟里空留遗恨,你是做大事的人要爱惜自己!今夜我就不赞同你自己来冒险!” “嘿嘿,段大哥都和你说啦!” “你还笑得出来!” 赵遵只是笑,萧烈无奈的摇头:“事办妥了?” 赵遵点点头:“舞台搭好了,角色也都入戏了,等着看好戏喽!” 萧烈道:“初识段兄,他的才智让我惊为天人,直到现在我方知天外有天,赵兄弟有神鬼之才,谁都算计不过你!” 赵遵拍了拍萧烈的肩膀:“只有神鬼才能制裁大奸大恶之辈,走!” 司马鑫这几日倒是变得坦然了,对收缴建城款的皇差已经全不抱什么希望了,深夜司马鑫坐在书房写写算算。 “唉,差太远了!”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使得烛火晃动不定,司马鑫起身关上窗户,重新坐下伸手去拿笔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块木板压在了文书上。司马鑫一把将木板拿在手中,凑到灯下一看,司马鑫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欣喜和兴奋,他冲到院中,此时万籁俱寂,早已没了人踪。 司马鑫恭恭敬敬对着四方各拜了一拜,口中低声念道:“多谢,多谢啊!” 卢贲被赵遵印了一掌,好在伤势不太重,冯异架着他回到了徐府,徐介徐菁见卢贲负伤便知事败,也顾不得问了忙去查看卢贲的伤势。几个人扒掉卢贲的衣衫,见一个微紫的手掌印击在后心的正中。 冯异倒一口冷气:“这人的内功至纯至阳若再强三分,这一掌便取了贲儿的性命!” 卢贲咽了口唾沫:“我与他正面交锋,感觉他的年龄比我还小几岁,怎会如此厉害!” 徐介见卢贲无恙,这才问冯异:“老哥,你怎么看出这是圈套呢?” 冯异道:“平白无故的宵禁、何家丫头突然出现当街告状、徐福被抓,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连环套啊!老徐,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徐介一回味,惊道:“呜呼呀!好悬啊,唉,徐福被抓使我乱了方寸,不该啊!” 冯异道:“设这个局本只针对你们徐家,你可倒好,去坑贲儿!若他陷在大牢里,咱们可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是我老糊涂了,以为杀了徐福就没事了,唉……孩子,徐伯伯对不住你啊!”说着向卢贲作了一揖,徐介这个身份这个岁数向自己道歉,卢贲怎敢受,“徐伯伯,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徐家与我们卢家有通家之谊,你们遇到麻烦我们如何能坐视不管!您说是吧,冯伯伯!” 冯异道:“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谁布的局?幕后推手是哪一个?年轻人当中有这等身手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会是谁呢?” 卢贲道:“冯伯伯,火烧眉毛了,先顾眼前吧!” 冯异摇摇头:“这是一盘大棋,普通人不可能摆出来,猜到了布局者才能想到破解的办法。” 徐介突然开口道:“圣上!” “不会吧!”卢贲和徐菁异口同声的惊出了声。 “徐兄也有此猜测,看来你也想到了!”冯异竟然赞同了徐介的猜测,“整治你们两家最终的决定权在皇帝手里,要整治不需要徐福开口安置个罪名就法办了,不整治的话即便徐福全招供了,皇帝不开金口,谁敢动你们!” 徐介道:“如果是皇帝,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啊!老办法,‘引颈受戮’!” 卢贲没听过这招:“徐伯伯,什么叫‘引颈受戮’啊?” 徐介道:“嗨,就是‘倚老卖老’!我们故意去请罪、请重罪,什么悲哀说什么,什么伤感说什么,还要在殿堂上当着大臣们的面说,给足皇帝面子,皇帝念旧,要名!不会真为难我们,通常大罪小治!用这办法我们几个老家伙化解了不少危机啊!” 徐菁撇了撇嘴:“父亲,万一……万一陛下这次动真格的,撕破脸呢?” 冯异道:“只有看命了!唉,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入宫,我给你们当和事老!” 徐菁感激道:“多谢,冯伯伯!嗯……您看要不要请桑叔叔一起?” 冯异摇了摇头:“不!不能一次把底牌都打出去,桑文羊是个老狐狸,他自有分寸!你们想想明天面圣该怎么说?多想几种可能,陛下可是个智者!” 转天朝中无事刘衡在内殿书房看书,内侍来报:“陛下!徐介徐大人、卢迁卢大人、还有冯异将军求见!” “宣!” 刘衡放下笔,看了看书案上刚刚写下的字不由得笑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徐介、卢迁和冯异齐向刘衡下跪,好一阵不见皇帝出声,徐介忍不住偷眼观瞧,刘衡正看着他们仨发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徐介后背一阵发冷,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陛……” “哦,三位爱卿平身,坐坐……”刘衡像才想起来一样。 三个人跪坐在软垫上看着刘衡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坐针毡,刘衡心情不错,很沉得住气,他一直不开口倒是令想好了一肚子词的徐介无的放矢了。 徐介望了一眼左右,冯异一脸狐疑不定,卢迁脸上汗都出来了。终于刘衡开口了:“今天无朝议,朕难得偷闲半日,三位爱卿怎么有空一起来看朕?” 徐介看了看冯异,冯异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徐介这才下定决心故技重施,老泪说来就来:“陛下……陛下,您要给老臣做主啊!”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徐福无故被抓,怎么被严刑逼供。 “陛下,一准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伙要陷害老臣,您要为臣做主啊!”哭着不忘偷眼观瞧,刘衡却无动于衷。 “陛下……”徐介再要哭,刘衡突然打断了他:“冯卿家和卢卿家一起来的,是不是也有冤屈啊?” 冯异下拜道:“臣无冤屈,只因徐大人被人陷害情绪激动,臣怕他惊扰陛下方才跟来的。” “哦……”刘衡又没了下文,这时内侍来报:“陛下,司马大人来了。” “叫他进来!” 司马鑫抱着一大摞文书来到了书房,看到徐介三人有一点意外,但没做声,把文书放在了书案上。 “陛下,这是各府官员捐献建城的账目,请过目!” 刘衡当真一卷卷的看了起来,足足半个时辰,徐介跪的腿都麻了,刘衡这才看完,他轻轻地放下最后一卷对徐介说道:“徐卿家,人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愿,连朕都有忧愁,何况你们。” 徐介尴尬的点点头,哭这一招让刘衡连消带打的失去了作用,可徐介还不死心:“陛下,您是圣主,你得明察啊!” “查?徐卿家,真的要查吗?” “这……”徐介犹豫了,皇帝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维护自己了,查?查什么查!徐福在自己的默许下干的那些坏事要是都查出来,自己还有命吗?刘衡的话没说死,还不想撕破脸,自己再不找台阶就真下不来台了!可软话到嘴边想吐出来,吐得让皇帝如意又哪是那么容易的。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卢迁突然开口了:“陛下,臣有事要奏!” 卢迁发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卢迁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平常跟在徐介和桑文羊背后听喝,从不发表个人意见,今天主动开口不光是徐介冯异,连刘衡都感到意外。 “卢卿家,有话但讲无妨!” 卢迁再叩一首:“卢家受先帝和陛下庇佑五十余年,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刚刚听到陛下说有忧愁,老臣心中不是个滋味。这些年来臣的家中有些积蓄,愿意拿出来助陛下建城!” 昨夜卢贲劫狱的事卢迁到现在也不知道,因为这些人都觉得卢迁软弱,拉他来只是充场面的。实际上卢迁早就有破财免灾的想法,如今一看这形势,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干脆爽快一点自己认罚了。 徐介心说完了,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徐福被抓之后破财免灾本就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徐介也只好叩头道:“老臣约请二位同僚,主要就是为修城的事来的,没想到让卢老抢先说出来了,臣也愿意出钱出粮!” 刘衡大笑:“哈哈哈,朕就知道爱卿们有忠君爱国之心,对嘛,朕没有忧愁了,卿等自然没有忧愁。司马鑫,你听见了吧,几位爱卿做了表率,他们的捐献收上来之后你再去追人,后知后觉的,问问他们脸不脸红!” “遵旨!”过了一会儿司马鑫又补了句,“陛下,那个家奴该如何处置?”司马鑫是个局外人,这句话倒像是帮徐介问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皇亲国戚 徐介不由得暗赞司马鑫,这个话题不能忽略,可君臣双方都不好开口,司马鑫提出来再好不过了,他还真是善体圣意! 刘衡怒道:“朕听说这厮干了不少败坏家门的事,像这等大奸大恶之人不可姑息!下旨不必再审,拉到闹市万剐凌迟以儆效尤!告诫那些在京官员严加约束家人,再出现类似情况一律重责!” 出了皇宫徐介追上卢迁一通数落,说他胆小怕事背信弃义,又翻出旧账说他不仗义,见死不救不准卢贲出手帮忙等等,言语极是刻薄,冯异听不过去了在一旁劝,卢贲则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可即便徐介说的再难听,卢迁始终一言不发。上了马车卢贲再也绷不住了:“父亲,你太丢咱们卢家的脸了!” “啪!”卢贲结结实实挨了父亲一巴掌,“逆子,你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劫狱!你这是要亡我们卢家啊!” 卢贲回嘴道:“亡就忘,宁死我也不当缩头乌龟!”说罢跳下车跑远了。 “你……你给我回来!”无论卢迁如何呼唤,卢贲都没有回头,卢迁望着儿子渐远的背影哀叹道,“唉,早知你学了文武艺如此傲娇不如当个废物养着你了,卢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正午时分天气爽朗,晋王刘合的府上大宴宗室,刘合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个子不高挺着个大肚子样子滑稽,但没人敢小觑他。刘合那一双平日里眯成一条缝的眼里充满了智慧。 用刘衡的原话说:“我这兄弟有吕尚之才!” 昨夜他才入城,今早派家人通知宗亲到府上饮宴,短短两个时辰人就到齐了,可见他在皇族中的威信和地位。 刘威刘濞和刘合是一个祖父的皇族近支,二人都是不学无术的蠢材,平生只有一个爱好,圈地敛财。国事天下事他们不关心,也没本事过问。 今天刘合摆宴,二人结伴而来与刘家亲眷谈笑风生,刘合也很高兴,举杯道:“许久不曾与大家相聚了,今天都多喝几杯!” “多谢王兄!”“喝喝……” 刘濞喝了一杯,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王兄,有阵子没见您了,这段日子都忙啥呢?” “哦,回了一趟晋城,卖了一些田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刘威大惊:“卖田产!晋城一带的土地肥沃,是先帝专门赐给王兄的,王兄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啊,您开口兄弟我送几车金银来,千万别卖家产啊!” “前些天我到郊外打猎……” 众人面露不解之色,原本在说卖田产的事,怎么突然扯到郊外打猎上去了,不过都知道有下文,一个个端着酒杯围了过来。 “经过京郊前魏高祖陵的时候,我驻足良久,高高的封土还在,但听说几十年前就已被盗挖一空,连尸体都毁了。高陵周围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陪陵,而今香火绝了,荒草萋萋无人祭拜,甚是凄凉啊!” 刘濞道:“魏朝亡了,宗族凋零殆尽绝了香火,即便侥幸没死的也都隐姓埋名,连祖宗都不敢认。” 刘威道:“王兄,为何提起这个?” “有史可考以来经历了多少朝代?出现了多少皇族,多少人曾站在权利顶端,而如今呢?” 刘威道:“我知道王兄的意思了,居安思危巩固咱们刘氏皇族统治,延续国祚!” 刘合哼了一声:“哼,既然懂得这个道理,陛下建城缺钱向你们借,为什么都不肯呢?” 刘威等人一个个低下了头,“作为皇族不能鼠目寸光,有国才有家,无国哪还有家!社稷稳固,咱们的好日子才能长远!你们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北方匈奴亡我之心不死,朝中大臣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只有陛下高瞻远瞩能开万世基业,可陛下需要咱们的支持啊!”刘合一席话入情入理,宗室们纷纷点头。 刘威是个草包,但他也知道该听谁的,刘合地位比自己高多了,他肯变卖家产资助皇帝,自己虽然不懂深意跟着做肯定错不了,于是站出来说道:“王兄说得对,先帝起事前咱们刘家不过是地方上的土地主,温饱而已,能有今天的富贵全仰仗先帝和陛下的庇佑,如今陛下用得着咱们了,咱们这些刘姓宗亲不含糊!之前是兄弟糊涂,王兄一席话点醒了我,刘威愿将河西千米良田的收成拿出来!” 刘濞也不落后:“我们刘家一条心,修城最缺脚力,我捐牛一百头,马一百匹!” “我出布帛!”“我封地出产铁矿,我出铁匠五十名,矿石随便拉!”…… 刘濞刘威开了个好头,那些愿意捐不愿意捐的宗室都不好吝啬了,一个个慷慨解囊,不出一日所需的钱物就交齐了,之后两三日又有外地的宗室陆续送来钱物,洛阳城各门各码头好一阵忙碌,引起了百姓热议。 最后统计下来竟多出了四成之多,宗室的捐献齐了,又有卢徐两家带头,在京各级官员的捐献也悉数奉上。皇帝大悦,重赏了司马鑫,对大皇子也不吝称赞,几天后钱粮装车在羽林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发往常威军前。 宗室捐献交齐的那天黄昏,一辆马车在禁军的保护下来到了晋王府,“王叔!”刘焱见到刘合恭恭敬敬施了礼。 刘合乐呵呵的拍了拍刘焱的肩膀:“大侄子,你再不来叔叔可要睡大觉了!” 刘焱一愣:“王叔猜到小侄要来?” “进屋说!”刘合把刘焱拉进了内院,“叔叔太了解你爹了,你就算没想到,他也会让你来的!”刘合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焱道:“叔叔,您神算啊!小侄虽然也想当面谢谢您,可……,是父皇亲口让我来谢谢您的!” 刘合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谢啊,皇兄总是那么客气!焱儿啊,筹钱的事算是过去了,可与世家大族累世公卿之间的嫌隙已无法弥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劝劝你爹,不能操之过急啊!难办的可不只是钱的事。” “小侄懂了!” 叔侄二人正说着话,一个美丽女子突然闯了进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疯丫头,什么时辰了才肯归家!若不是宵禁今夜就不回来了吗?”刘合的话语虽然像是在责备她,但言语轻柔充满了关爱。 女子却不领情,撅起嘴来皱眉看着刘合:“要你管!”少女的叛逆展现的淋漓尽致,但言语间充满了俏皮可爱,刘合只得无奈的摇头。 “妹妹,有阵子没见了!”刘焱笑着和女子打招呼。 女子甜美一笑,施礼道:“大皇子,您好啊!” 此女乃是刘合的长女,虽非嫡出,但十分疼爱,一直当做男孩子来培养,琴棋书画治国理政不输男儿,因为刘合与刘衡感情至深,儿女们自然也非常熟悉。 刘焱半开玩笑的说:“二弟大婚前,我们兄弟还曾提起过妹妹,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要在二弟前面成婚呢,结果被他抢先了!” 说罢刘焱和刘合都笑了,“哼,不理你们了!”女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跑开了。 “叔叔,妹子年岁不小了,也该出嫁了!” 刘合叹了口气:“她早过了婚配的年龄,可每每提起此事她都死命不肯,孤王执拗不过只能一拖再拖!” 刘焱突然想到了什么:“妹妹是不是有意中人啦?” 刘合皱了皱眉:“不曾听她说起过,大侄子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只是猜的,也许妹妹有了意中人,又怕您不同意,才……” 刘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刘合皱起了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女儿的变化。 刘焱见状也不好再问了,叔侄二人又聊了几句,刘焱赶在宵禁前离开了晋王府。 皇子遵循宵禁令,但有人却不把宵禁当回事,长街上大摇大摆走来了三人,他们并不是不怕巡街的官兵,但每每快要遇上的时候,他们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等一等避一避就过去了。他们在城中的一栋独院门停了下来,却见已有一个人依靠大门低头坐在那儿了。 “就知道你在这儿!卢少爷如此萎靡还真不多见!”为首的胖子说着向门前坐着的人伸出了右手,“心烦!不想归家!”卢贲借胖子的手劲站了起来。 “里边说!”眉心有黑痣的年轻人熟练地开锁把人让了进去。 院中独楼中,四人在最高一层坐下,这里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有我们四个,有点孤单啦!”留长须的白衣公子不无感慨地说道。 卢贲身心俱疲扬天躺倒:“丁须死了,闻达变成了惊弓之鸟,原本自在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在针对咱们!” 黑痣道:“不是针对咱们,是国策变了,皇帝要改变安逸的现状,要进取!我们这些不思进取的人自然成了眼中钉。” “哎,尚明和罗荆二位哥哥去哪儿了?”卢贲问道。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胖子点了点头,白衣公子才说道:“他们去执行任务了。” “任务?”卢贲稍一迟疑,“我的天!你们不会真……”卢贲的脸色蜡黄,他明白了“任务”的含义。 第二百六十五章 胖子和黑痣 “你怕了?”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卢贲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只是震惊罢了!花会事败损失那么大,你们从何处找来的援手?”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人帮咱们!”黑痣说道。 卢贲想了想:“需要我做什么?” 白衣公子道:“不用,你还继续做你的卢少爷就行。” 卢贲叹了口气:“你们信不过我?”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要是信不过你会跟你说这些机密?你是有用之身,不需要你事必躬亲!你继续用家族势力做掩护,掌握第一手情报送给我们,放心,将来有的是大事交给你干!” 卢贲叹了口气:“家族势力?哼,我爹一退再退,皇帝平白无故讹诈我家三成家产,他竟也逆来顺受,我是真不愿意回去!” “听说了,皇帝这一手玩的绝啊!把满朝公卿和皇族都给算计了!不过钱还是其次的,他在传达一种态度,宣示皇权至高无上,只有臣服!”胖子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见识。 黑痣道:“这次只是扒层皮,下次该拆骨头喽!” 白衣公子把玩着一件木雕,咬牙道:“不能等皇帝收回权力了才知道反抗,反击已经打响了!” 卢贲在这些人面前又显得稚嫩了,他十几岁就接触这几位“哥哥”,他们机智又凶悍毒辣,是自己所崇拜的,懵懂的时候卢贲就在模仿他们,希望今后可以活的向他们一样。今天卢贲虽然知道这些人做的事是要灭九族的,也因此害怕胆怯过,可早已养成的好斗的性格使得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宵禁持续了六日,赵遵那边一点起色都没有,邢典坐不住了去找陈嵩。陈嵩正在官署内处理政务,见到邢典他停下了手中的活:“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和邢大人说。”陈嵩挥退了属官,“邢大人坐。” “哥哥哎,我心里火急火燎的,哪还坐得住啊!” 陈嵩叹了口气:“你去宫中打听了吗?” “去了,陛下身边的大公公说几日来陛下并没过问刺客的事,甚至一句都没提起过!” 陈嵩皱起了眉:“不妙啊,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越是在意某件事或某个人越是不闻不问,可到了时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要动真格的了!” 邢典颓废了:“唉,陛下盛怒之下丢官是逃不了了,好一好把命搭上!” “你就没自己查查吗?” “怎么能不查,可刺客只有一个人,什么长相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啊!” 陈嵩手指在几案上来回划动,突然停住,问道:“赵遵那儿你盯住了吧!” 邢典压低了声音:“盯住了,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照常吃喝到官署办公,娘的!全没把抓刺客的事放在心上!看来咱们所托非人啊!” 陈嵩扬起眉看了邢典一眼:“你确定跟紧了?” 邢典为难道:“骁骑军的地位特殊,无故监视骑都尉本就是重罪,所以我的人只能远远地跟着。赵遵武艺高强岂是那么好跟的,转眼的功夫就能甩掉探子,不过据回来的探子描述,他似乎早已发觉被人跟踪,却并不反感,反而……反而很配合!” “此子有长人之谋,他开口要了十日宵禁,没三天就捕到了徐福这条大鱼,一举打破筹款的僵局,虽然有可能是无心之举,但也不能排除有意为之的可能,所以不着急,再等等!” 邢典道:“还剩四天,能不急吗?要不……要不我去敲打敲打他?” “老邢,抓捕刺客并非赵遵分内之责,你敲打得着人家吗?” “我……唉,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谁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设的局用来排除异己的!” “嗯?老邢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不管是陛下还是二皇子,再或是别的什么人设的局,但标靶一定不会是你,因此十日之限只是个幌子,目的没达成,事就完不了!” 陈嵩很精明看出是个局,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刺杀仅仅是个意外,却被赵遵借用来布了局,甚至连幕后主使赵遵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的布局会牵涉那么大,那么广! 皓月当空,刘衡在正李夫人的寝宫之中,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宫中又不断补充年轻貌美的女人,但每个月刘衡总有一两夜要到李夫人这儿来。 李夫人枕在刘衡的臂弯中,突然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刘衡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记得刚入宫那会儿,你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朕最爱看你害羞又很期待的样子。” 李夫人羞红了脸,轻打了一下刘衡的胸口:“老不正经!”一句话又引来了一番纠缠不清,事后李夫人哀怨的叹了口气:“唉!” 刘衡抚摸着李夫人的秀发:“爱妃今天怎么了,多愁善感的。” 李夫人柔声道:“琼儿有幸服侍陛下多年,虽然年老色衰但陛下不曾冷落过臣妾,只是……只是诞下永儿之后再无所出,对不起陛下的恩宠……”说着再度落泪,刘衡拭去李夫人眼泪的眼泪:“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倒好像朕责怪你似的。” “琼儿有些害怕!”李夫人搂紧了刘衡的脖子,“有人要杀永儿,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若……” “不要胡思乱想,朕已经严令有司查办,挖出刺客定将他万剐凌迟!看谁还敢!” 李夫人用下颌蹭了蹭刘衡的胸口:“姐姐常说琼儿争胜好强会吃亏,琼儿还不服气,可这次琼儿想不如就认命了……” “不要胡思乱想,想当年朕遭遇了多少风险,数次命悬一线,不也好好的吗?对了,说道姐姐,朕想起来了,遵儿这孩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李夫人笑道:“还能忙什么,为了陛下的国策操劳呗!” “哦?这孩子时而张狂时而腼腆,又不爱说话,爱妃给朕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说的好了朕有赏。” 李夫人道:“前些日子陛下说常将军修城用钱,后宫的姐妹们节衣缩食,像臣妾三餐六菜减了两个,但是从前天又恢复了,想必修城的钱募集齐了吧!” 刘衡刮了李夫人的鼻子一下:“不用拐弯抹角,朕不喜后宫干政,但并不阻止你们了解国政!说,遵儿起什么作用了?” 李夫人笑着趴在刘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刘衡两眼放光:“好孩子!朕还以为是司马鑫开窍了,原来是遵儿运筹帷幄!朕要重赏与他!” 李夫人摇了摇头:“遵儿胸怀大志,一心为国,为陛下做事不图回报!” “这话是遵儿说的?” 李夫人道:“这孩子像极了姐夫在世时的样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刘衡没有在说话,眼睛盯着帷幕不知在想什么。 赵遵不是不想找一个“刺客”尽快了解刺杀案,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替死鬼!徐福是个坏蛋,他该死,但把刺客的头衔按在他头上不合适,强按上去的话反而引起怀疑,况且徐福已在另一个事件中“死得其所”了。 这几日赵遵一直在找一个又恶又死有余辜,死的又合情合理,死的时候又开不了口的人,要求苛刻太难找了! 赵遵正在为此发愁,外面突然乱了起来。“何人喧哗!”赵遵有几分不悦,骁骑军一项军纪严明,这种喧闹还不曾发生过。 一名小校跑了进来:“都尉,西山口的兄弟突然回来了!” 西山口是骁骑军在洛阳西崤山山麓的一个秘密据点,由一名骁骑郎领十名屯军驻扎,以监视山岳中小股寇盗的动向。 “让他进来!” 这名叫田楷的骁骑郎进门就喊:“赵都尉,出大事了!” “慌什么,慢慢说!” 田楷急喘了几口:“大……大人,押运修城款的羽林军……羽林军遇袭了!” “什么?”赵遵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蹦了起来。 田楷骑快马急赶了一夜山路才回来,喊出刚才那句话已经脱力了,身子向后一仰眼看就要摔到,闻讯而来的柳絮和周宾及时赶到,架住了他。 “快拿水来!”柳絮喂田楷喝了一碗水,田楷总算喘匀了气,周宾道:“田楷,不急,你慢慢说!” “是,昨天清晨押运头一批二百万两白银的车队经过崤山,傍晚的时候附近的山民接二连三的在大河中捞出印有‘羽林军’字样的旌旗和兵器残件,卑职闻讯赶到大河边查看,方圆二三里的河面上散布漂浮着大量诸如羽箭一类木材质的兵器和羽林军的旌旗衣物,卑职见状便知不妙,于是连夜赶回来报信!” 周宾倒吸口冷气:“从田楷的描述来看,押运白银的羽林军十有八九真的遇到了袭击,伤亡惨重!京畿重地敢袭击皇帝亲军,好大的胆子!” 柳絮比较冷静:“田楷,你赶来洛阳,现场有人盯着吗?” 田楷点头道:“卑职来前留下了六名屯军,叮嘱他们昼夜守在案发地!” “做得好!”柳絮拍了拍田楷的肩膀以资鼓励,然后对赵遵说,“事发至今短短一昼夜,骁骑军可能是第一个知晓此事的,必须尽快上报有司!” 赵遵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田楷,你还能骑马吗?” 田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刚刚只是急的岔了气,现在已经好了,再骑上一天一夜的马也不碍事。” “走,跟我去见常言。” 第二百六十六章 崤山大案 “啊?”几个人都很惊讶,赵遵喝斥道:“羽林军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去通报消息,反而撇开人家直接越级上报,实非仁义之举!”然后压低声音道,“羽林军和骁骑军同根同源,以后很多事还要仰仗他们帮忙,如今他们遇难了,咱们施以援手,他们必当感恩戴德!若瞒着他们告到上级那里,羽林军一定恨死咱们了,再见了面就没法说话了!” 柳絮白了他一眼:“哼,别的没学会,倒跟周大人学会了圆滑!” 常言的势力盘踞在洛阳多年,羽林中郎将府规模之大在洛阳同级之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程煜不掌实务,但官阶甚高,平日里当值大多是看书练字打发时间。今天程煜来的不早,刚坐下门吏就来通禀,说有客请见。 程煜是个懂规矩的人,自己走到外门迎客,结果这个客还真是稀客:“赵老弟,你怎么有空来找哥哥了?” “借一步说话!”赵遵把程煜来到了无人的地方。 “怎么了老赵,神神秘秘的?”程煜对赵遵的怪异举动很是不解,但等赵遵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程煜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随我来!”以程煜的身份,带赵遵和田楷进府不需要通禀,三个人穿过一层层殿堂来到了中心位置的一处间清雅别致的小楼旁。 这里是常言日常办公的地方,此刻他正在处理军务,常言的二弟常羽在看兵书,虽然常羽不爱读书习武,但撑门面的东西还是要学的。 然而哥俩的恬静惬意却被突然闯入的三人打破了,“赵遵?老程,你带他来做什么?”常羽对赵遵还是难免有些敌意。 “二弟!”常言瞪了常羽一眼,“赵都尉是为兄的朋友!” “押送白银的羽林军出事了!” 崤山大河边,闻讯而来的地方官和驻军经过连夜打捞,捞出了十几面旌旗和数百支箭,但河中仍有不少漂浮物随水流扩散到了下游,绵延数里。 此时乌云低沉,天气如同常言的脸色一般阴郁,“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常羽又惊又怕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捞出尸体没有?”常言声音沙哑的问道。 “没有,我刚问过了,一具尸体都没有打捞上来,二百万两白银和运银子的马车踪迹不见!”程煜声音有些颤抖。 “咔嚓!”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惊得众人纷纷抬头,常言仰望着翻滚的云团和隐约的雷光喃喃道:“天要塌了!” 玄英殿上群臣汇聚,外面倾盆大雨乌云遮蔽天空,殿里的气氛却更为压抑,半个时辰了,刘衡坐在龙榻上一声不吭就那么盯着众臣看着。底下的众臣噤若寒蝉,胆色稍逊的忍不住双腿打颤,更有几个有连带责任的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呵呵……哈哈哈……”刘衡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在场的老臣们心道不好,皇帝要杀人了! “好……好啊,满朝文武一个个紫袍金带,平日里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倒叫歹人在京城边上劫了银车!尔等有何面目惶惶然立于朝堂之上!邢典!” “臣在!”邢典出班下拜。 “劫银的事你可知端倪?” “臣……臣不知……” “哼哼!先是有人刺杀朕的皇儿,叫你去查,至今一无所获,今天又出了劫银车的巨案,你又说不知情!这等庸人留你何用,来人……” “陛下,臣有话要说!”邢典是陈嵩一党的骨干,陈嵩自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台,出来求情。 “太尉,休要开口替他求情!此番若不严办,他日贼人要进攻摘朕的脑袋了!”刘衡暴跳如雷,失了平日的儒雅体统。 陈嵩再急切也不敢当庭强项顶撞皇帝,一时间进退两难。“咳咳”鲍鸿轻咳两声出班一拜,“陛下且息雷霆之怒,歹人连续做下惊天大案,必然在暗中蓄谋已久,邢大人有疏忽失察之过,但甄别追踪反贼与捕盗抓贼不同,各司衙门都有涉及,但权利重叠不乏推诿扯皮的事发生,因此也不能全怪在他的身上。当务之急不是处罚问责,而需尽快查出真凶找回丢失的银两,请陛下速下旨,派得力大臣破获巨案严惩凶手!” “嗯……”刘衡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西北筑城刻不容缓,好不容易凑足了钱粮竟被歹人劫了去,这是在折朝廷的颜面,笑我朝中无人!其心何其歹毒!关樾……” “臣在!” “筑城大计断不可动摇,朕命你亲自押送余下的粮草和银车前往西北军前,若再出纰漏勿要回来见朕!” “遵命!”关樾领旨正准备下殿,这时大雨中两道黑影向大殿走来,内侍急忙跑进来:“陛下,常将军和赵都尉到了。” “让他们进来!” 常言和赵遵刚从崤山赶回来全身湿透,一步一个湿脚印的走进大殿向刘衡施礼:“陛下!” 刘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常言,你手下的羽林军是泥捏纱糊的吗?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在帝都边上让贼给劫了,连个活口都没留下,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刘衡的话说的很重了,常言“扑腾”跪下叩头。 “臣无能,有愧陛下的重托,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你得罪银子就能回来了?事发两天了,谁能告诉朕崤山山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言道:“臣刚从崤山赶回来,出事地在大河畔的险要山道上,臣到时河面上仍有大量布片和军中的物品漂在水面上,却不见羽林军的尸体和失窃的银车,因为臣也是在案发后第二天才赶到的,所以……” “是何人发现上报的?” 赵遵上前一步:“陛下,是臣麾下西山哨岗的田楷发现。据他描述和现场勘查来看,山道并非第一现场!然而经过大雨的洗礼再想找到羽林军遇袭的地方难度很大。” “总算有个不糊涂的人了,下旨重赏那名叫田楷的军士。”停顿了一下,刘衡揉起了太阳穴,“诸位卿家,你们何人可以为朕解忧找回失踪的二百万两白银?” “臣愿意!”常言第一个站了出来,刘衡轻叹了一口气,“银车被劫已是重罪,若领了旨意追不回来银子,二罪并罚可没人救得了你,你可想清楚了!” “臣愿立军令状!不找回来失踪的白银,臣愿领死!”常言是个硬汉,刚才刘衡说羽林军是“泥捏纱糊”的,这个评语已经把常言逼上了绝路,他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也要维护荣誉。 “年轻人有魄力,朕就依你!允你节制地方官员和驻军!”刘衡见常言有担当,还是很欣慰的。 常言起身谢恩的时候,眼神无意间与关樾相会,两人虽然都面无表情,但仅仅眼神相会似乎凭空都能激出火花。 在场不少大臣都与常威有交情,不免担心万一破不了案,常言当真要伏军法吗?还有一些性格稳健的大臣感觉把追回银车抓捕真凶的巨案交给常言一人有些儿戏。但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开口,都怕惹祸上身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也有例外,京畿地区袭杀亲军劫夺军饷,作为太尉的陈嵩怎么说也是难脱干系的,他追随刘衡几十年,看得出刘衡嘴上说准了常言的请求,但他心里还是不放心,可金口玉言话已出口就不能更改,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跳出来破局,陈嵩当仁不让出班奏道:“陛下,常将军主动承担重任,勇气可嘉!然此案案情复杂,又急迫,常将军一人恐……” 陈嵩打破僵局,刘衡顺理成章的把话接了过去:“太尉此言有理,有谁愿意辅佐常卿家破案?” 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赵遵,其中原因很简单,赵遵的骁骑军职责之一便是破获危害大周安全的大案,此乃分内之事,而且赵遵也去了现场最为了解案情,依照赵遵的个性理当站出来。 然而赵遵把头一低权当睡着了,这倒是令众臣始料未及,沉寂了一阵,有个人突然发声。 “陛下,前些时日筹款重任由大皇子分担效果奇佳,今日之案不如效法之,请一位皇子做办案大臣节制各级官员,既可以起到督促的作用,又可历练皇子治国理政的能力,一举两得,陛下以为如何?” 赵遵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段宏!赵遵一皱眉,心道这厮不怀好意!四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成年,刘焱刚刚立了功,劫银案十有八九会落在刘永的肩上,筹钱与破案不同,筹钱多少有几成功劳之分,然而破案只有全功与失败两种结果,而且劫银案十分棘手紧迫,多半讨不到好处,若皇帝继续让大皇子承担重任,此消彼长刘永势危中招段宏下怀。 段宏看似给皇帝出主意,实则是在给刘永使绊子,段皇后收养了四皇子,她从没把刘焱这个没娘又儒弱的大皇子当回事,一直以来都以刘永为最大的对手,段宏这当口提出这个建议,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就事论事也不失为一个不错提议。 刘衡听罢点点头:“此计甚好,段卿家你以为派哪位皇子出任办案大臣合适?” “这个……这个还请陛下定夺!” “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刘衡厉声逼问道。 这会儿段宏有点慌了,没想到刘衡如此敏感,哎呀,自己太冒失了! “臣……臣只是信口胡说的……” 一旁的陈嵩恨不得大耳刮子扇死段宏,这个紧要关头还想着倾轧对手,这不是找死吗? 刘衡脸上一冷:“段宏,朕看你这段时间脑满肠肥越发胖了,估计是食邑太多吃饱了撑的!减你三百户,给你治治病如何?” 段宏跪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擦汗:“谢陛下体恤关怀,谢……” 皇帝罚了多嘴的国舅,众臣一片肃然,“案情重大,常卿家一人独挡确实略显单薄,便让刘永做个办案大臣就近调拨官员军队协助破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另辟蹊径 刘衡这番操作惊呆了众人,罚了提建议的段宏,却又接受建议把二儿子推了出来,真叫人捉摸不透! 今日大雨,刘永没去读书,待在王府休息,一个时辰后他听说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当上了什么办案大臣,去破什么劫银案,追回二百万两银子,他当时就蒙了!冒着雨驱车赶往自己老师蒋芳的家中。 蒋芳是言官,闭门的内廷朝议没有邀请他,这会儿蒋芳正在奋笔疾书给皇帝提意见,下人突然来报说二皇子到了把蒋芳吓一跳。 “师父!” 刘永虽然打着伞,衣衫还是被雨水淋湿了不少,蒋芳见了心疼的说:“二皇子,这么大的雨怎么跑来了,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师父,永儿遇上大麻烦了!” 蒋芳倒了杯热水给刘永:“不急,慢慢说。”刘永便把自己被任命为破案大臣的事说与了蒋芳,蒋芳对此毫不知情听了个糊涂:“银车几时被劫的?去过现场了吗?” 刘永急道:“我也不清楚啊,只听说常言本想独揽此事,段宏横叉了一杠子把我也卷了进去!” “这个恶贼!”蒋芳怒斥段宏,又安慰刘永道,“不用怕,这案子以常言为主你为辅,常言不简单他手下掌握着精锐的羽林军,破案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时间上或早或晚罢了。既然木已成舟,你便放宽心跟着他,也学者带带兵,增加一些阅历。” 刘永也从初闻的惊慌中渐渐恢复了镇静,常言的能耐自己是了解的,刘永也常幻想带兵打仗为父争光,如今有了机会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何况就算没有立功皇帝也不会真拿此事责怪他,大不了挨骂嘛,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 与刘永相比常言的心情可谓沉重到了极点,他知道二百万两白银被劫对羽林军和自己声望造成的影响有多大。而且父亲在西北翘首期盼,对常氏家族而言,这笔钱绝不容有失! 常府议事的小楼的阁楼里,张阅、李澜等五位常言的亲信在座,却少了二少爷常羽,常言面沉似水好半天没说话。 张阅先开口道:“要不要飞鸽传书给老将军,派些得力的帮手来。” “请我父亲帮忙?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本将军在洛阳经营了十年,麾下数千羽林军,有何畏惧!” 李澜道:“皇帝虽然没有限定期限,但不等于可以无期限破案,再说老将军西北筑城更是拖不得啊!崤山我们都去过,奇险无比奇峰无数更有茂密的丛林,二百里的山林找起来可费劲啊!” 常言的好友议郎文渊道:“段宏这厮不地道,把二皇子也卷了进来,破案的同时还要分心去保护他,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常言叹了口气:“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这样吧,我也拿不定主意先带二百人保着二皇子进山吧,张阅你随我去,李澜你和二弟守家。” 李澜道:“二百人?太少了吧!别忘了就在二天前歹人刚劫了咱们一百五十人的押运队!” 常言道:“不,他们胜在偷袭,可现在他们已经暴露了,当地驻军已经封锁了崤山,他们躲都来不及还敢再出来送死吗?” 李澜道:“话虽如此,可崤山方圆太广,一旦在深山里遇险很难营救,再多带点人吧!” “不,我会想办法说服二皇子留在崤山县中,查案不是打仗,人多了会起反作用,有二皇子在我可以随时调动周边数县的兵力,料也无妨!对了,二弟去哪儿了?” 文渊道:“一个时辰前就去二皇子府上了,最近他和二皇子关系越走越近了!” 常言苦笑道:“我这兄弟虽然武艺不行,但搭关系走门路的本事却让我这个兄长望尘莫及啊!唉……” 官道拐入崤山的山道上,虽然已是九月末早晚天气已凉,但雨后山中风景如画,远处一男一女分乘两头毛驴向山中走来。那女的看着美景心旷神怡,恨不得走一步便驻足观看一阵子。男的笑道:“景色相当不错吧。” 女的佯怒道:“你少来这套,我问你为何放着马匹车辆不坐,偏偏骑着两头小驴进山,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这对欢喜冤家正是赵遵和柳絮,柳絮已经从受辱的经历中恢复了过来,可赵遵仍拦着尽量不让她参与辛苦的案子。然而劫银案一出,满朝哗然,三公九卿一个个忙的焦头烂额,骁骑军本职之一便是侦查反叛、保卫朝廷安定,是少有的几个拥有密探和自由刺探情报的朝廷机构,此次虽然没有受到责问,但像柳絮这种有强烈责任感的人都深感自责羞愧,纷纷向赵遵表示应该做点什么。 赵遵却告诉他们说朝廷已经委派了办案大臣,又有羽林军协助,骁骑军不便加入。后被问的烦了,瞪起眼来,纪许等就不敢在提了。 待到众人散去,赵遵悄悄换了便装要从后门溜走的时候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柳絮抓个正着。 赵遵再要解释,柳絮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行李包袱:“总之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胡来!”一句话把赵遵拿捏的死死地,眼看要引来更多的人,赵遵只得答应。 柳絮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路上都乐呵呵的,直到入山换骑了一匹不怎么听话的毛驴才多了几句抱怨。 “赵侯爷,不带部下不通知友军,孤身一人深入大山,不知要搞什么明堂?” 赵遵一只手抓挠着小毛驴的脑袋,把小毛驴舒服的打响鼻:“什么明堂都没有,崤山出了巨案,我只是想离这儿近点多听点消息!” 柳絮白了他一眼:“赵侯爷,你不实诚!” 赵遵凌空跳起转过身来了个倒骑驴,很潇洒的躺在了驴背上,看着天说道:“别一口一个侯爷的,当心草丛里有耳朵!咱们才刚进山,你瞅瞅已经到处是乱石和树木了,再往深处走全没人迹了。敌暗我明,这种地方大队人马开进来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咱们这样来碰碰运气。” 柳絮皱起了眉:“你带我进山只是为了碰运气?” “非也非也,怎么能说是我带你进山?是你逼我带你来的才对!” “不准转移话题!你到底有谱没谱,我还指望将功赎过尽快把银子找回来呢?” 赵遵笑道:“在你眼里我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二皇子正坐镇崤山县,你素有贤名,若是后悔跟着我,这时候投过去肯定有用武之地!” 柳絮挥起鞭子猛抽了赵遵所骑的毛驴一鞭子,毛驴吃疼猛地向前奔窜好悬没把赵遵掀下去。 “大姐,随便说说至于生气吗?” “你再敢说让我背离骁骑军的话,我真打你!” 二人正纠缠不清,前方的山路突然弥漫起了大雾,白色天光突然变暗下来,深山老林中行路有太阳和没太阳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刚刚看怪石奇松赏心悦目,黑暗中就变得狰狞可怖;刚刚虫鸣鸟叫悦耳动听,黑暗中却变得灵异骇人。 柳絮会一些功夫,虽然不太精,但四五个闲汉也休想近她的身,两年多以来在骁骑军参与了不少凶杀命案,也见过稀奇古怪的尸体,胆子自然练大了很多。但终究是女人心性,无法克服对鬼神的恐惧。 “天怎么突然暗下来了?” 赵遵对于柳絮的提问不以为然:“大姐,你没见下雾了吗?雾气大遮蔽了阳光,多大点事啊,看把你吓的!” 柳絮打了小毛驴的屁股几下,赶上了前面的赵遵:“雾气多出现在昼夜温差较大的清晨,现在是正午时分,雾气早该散了才对!可你看,这雾多厚重啊,两丈之外只能看个轮廓,哎!你慢点,前面有悬崖都看不到!” 赵遵也觉得这雾着实奇怪,但他六识过人感知到雾中没有危险,因此并不担心,见柳絮紧张的左顾右盼,忍不住又要使坏,面露“忧容”道:“妖雾渐浓,难不成是鬼魂作祟!常听人言,古时秦晋两国在崤山大战,伏尸数万,后便常有闹鬼的传闻。有人半夜看到过无头的鬼魂飘荡在空中,凄惨的喊着‘还我头来!’这类的话,还有人见过全身插满箭矢血流成河的武士在雾中徘徊,还有……” “够了!”柳絮捂住耳朵愤怒的瞪向赵遵,赵遵大笑,可笑着笑着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喃喃道:“确实有点蹊跷。” 二人进山已有三个时辰,又渴又饿便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停下来休息,赵遵费了好大劲才把湿柴点着,柳絮取出干粮放在火上翻烤,两头小毛驴在一旁安静的吃草。片刻后柳絮把烤好的干递给赵遵,又给赵遵拿水,忙前忙后像个小媳妇。 平日里柳絮在弟兄们面前对赵遵表现出充分的尊重,只有当着赵遵那几位好兄弟面的时候才会表现的泼辣一点,私底下对赵遵就像姐姐对弟弟一样照顾,就算当下在无人的大山里,还是尽心的服侍赵遵。 赵遵刚开始很不适应,但后来渐渐被柳絮宠坏了,甘于接受这个大姐姐的照顾。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山道 赵遵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望着如面糊一样的大雾:“此地大雾若是常态的话,押送银车的羽林军就很有可能迷途,若有熟悉地形的敌人伏击,己方便如同被蒙住眼睛一样,即便全副武装也只有待宰的份。” “羽林军押运银车到西北一路上有严格的路线,只走官道不会绕到大山里边来,出事当天清晨田楷亲眼看到羽林军一路沿着大河畔开辟的山道向西去的,四到五个时辰后他们就出事了,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理由到山的深处去,你不会连自家兄弟的话都要怀疑吧?” “怎会不信,若不是田楷来报朝廷恐怕最少要晚一两日才能收到劫银的消息,我和常言更不能赶在这场抹去一切痕迹的大雨降下之前赶到现场勘查一次了。所以问题一定出在四五个时辰里!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至今找不到尸体?” 柳絮不解道:“那你不去官道上沿着羽林军行军路线去查?” 赵遵道:“常言不是白痴,羽林军的行军路线他最是清楚,他会第一时间沿途追查,我们何必做重复的无用功?” 柳絮不解的看着他:“你很奇怪!依你的性格就算不去争办案大臣,也该主动参与到大案的破获中来,可今天你倒真有点……有点像来碰运气的!” 赵遵笑了:“我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不坏,这次也让你跟着沾沾运气!走吧,路还长着呢!” 二人继续上路,天已过午雾气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二人如同行路于云端,连脚下是什么都看不到,柳絮更为担心了:“这雾要是不消,咱们可怎么回去啊?” “老马识途,那个……驴和马差不多,应该也能找到来时的路!”赵遵似乎也有点动摇了。 突然柳絮骑乘的小毛驴栽倒在地,柳絮也跟着摔到了地上,“没事吧!”赵遵急忙从驴背上跳下来查看柳絮的伤势。 柳絮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说:“地上草很厚没摔着,快去看看我的毛驴怎样了,这半天怎么还没爬起来。” 赵遵又摸到毛驴身边,却见毛驴一点外伤没有,四个蹄腾空胡乱的挥动,长长的舌头露在唇外,再看那双眼睛,眼珠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如同中邪了一样。 柳絮见到毛驴的模样,吓得躲到了赵遵背后:“它……它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摔坏脑袋了!”赵遵话音刚落,自己骑的那头毛驴也毫无征兆的摔倒在地,状况一模一样。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雾里边是不是……是不是有东西啊!”柳絮声音都变得抖了起来。 赵遵手误剑柄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雾气,却听躲在身后的柳絮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赵遵忙后头望去只见身旁的雾气中赫然出现了几条黑影,看那身形直立有角不像是人! 常言的动作很快当夜冒雨开拔,刘永急着在皇帝面前立功只带了十名王府卫队便随着常言出发了。刘永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常家竭力巴结,刘永也乐意拉拢常家这股重要的势力。刘永与常羽是好友,与常言也是相熟的。二人领着二百羽林军浩浩荡荡离了洛阳开进了崤山。 不出赵遵所料他们沿着大河边蜿蜒的官道一路向西查探,大雨过后形成的水瀑和溪流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道路上时而出现的落石和偶尔能听到的泥石坍塌声预示着前途的凶险。 “殿下,大雨过后山上泥石松动,时有滑坡落石不甚安全,不如先送殿下去崤山县住下……” 刘永摇了摇头:“将士们不怕,本王子何惧哉!二百万两银子被劫父皇着急,本王子也着急啊!哪还顾得上些许的危险,走吧!” 常言心道毕竟是皇家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说话办事尽显皇家威仪,不像自己想象的只是个空壳子,但比起刘衡的格局和气度还差了些。 一路上遇到不少清理落石的当地屯兵和农户,崤山县县令派来的向导解释道:“崤山是洛阳的西大门,是一道天然屏障。几百年前当时的皇帝征召十万民夫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在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了这条官道,不过这条路并不平顺,历经数次地震和洪水侵袭,毁了建,建了毁,到今天崤山县境内专职养护官道的军民就有三百人,崤山县不富裕,每年养路所需石料、马匹和工具消耗花费达十万两,负担很重啊!” 正说着山道猛然急转插入了绝壁之中的洞穴,这是绝险之地开挖的隧洞,一侧是岩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崖下黄水翻滚声势惊人。隧洞是民夫一凿子一凿子从山石上挖出来的,仅容二马并骑,行走其间好像穿梭在蚂蚁洞穴中,时而天光一线时而陷入完全黑暗中,景象光怪陆离,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刘永骑着马,脚下几尺就是万丈悬崖和翻滚的巨浪,忍不住一阵眩晕:“这路修的太危险了,怎么不换个地方重修?” 向导道:“殿下,绕山而走要多行七八十里,重新开山辟路花费太大了,这官道平时多为往来两京的信使提供方便,走货载人仍靠大河中的渡船。” 刘永点点头,低声对常言道:“我早说过押运大宗金银等贵重物品走陆路太招摇,你为何不安排他们走水路呢?” 常言叹了口气:“时令不正,已过中秋连降暴雨,大河涨水不便行舟因此才转为陆路,谁曾想……” 队伍沿官道走了近三个时辰,前队突然停了下来。 “将军,山道毁了!”张阅来报。 刘永和常言下马分开前方的兵卒,看到塌方的隧洞忍不住皱起眉来,常言喊道:“向导,向导……” 向导小跑了过来:“将军!” “这里怎么塌了?” 向导咦了一声:“哎?这一段倒是一向坚固没出过事,怎么塌的如此厉害?” “问你呢?几时塌的!”常言呵斥道。 向导吓了一跳:“将军,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啊,不如问问养路的民夫。” 不一会儿几个在不远处清理落石的民夫被带到了刘永和常言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汉,刘永很有礼数的抱拳道:“老丈,请问这处隧洞是几时坍塌的?” 老丈道:“回大人的话,是最近这几日的事!” 羽林军遇袭百万银子被劫的事仍是机密,刘永于是换了个问法:“大雨前一日此处可通?” “通。” “老丈为何如此肯定?” “大人有所不知,两京之间有紧急军务时信使往返不绝,无事时每三日信使必往返一次,老朽的女婿便是洛阳驿的一名驿卒,三天前他刚从长安回来,在洛阳驿交差回到家中,昨天夜里我们爷俩还喝了几杯。” 常言问道:“老丈,你女婿几时抵达的洛阳驿?” “哎呦,这个没问呢!” 刘永和常言互望一眼,常言道:“老丈,你女婿住在洛阳吗?” “我那女婿虽然是洛阳驿的驿卒,但世居崤山县城,家住东关外。” 张阅问明了老丈女婿的名姓,客客气气把老人家送走了,常言问向导:“隧洞塌了,如何前行?” 向导道:“这倒不妨事,倒退百步有上山的小径,不出一里地便可绕过塌方,只是道路难行马匹爬起来有些困难。” 常言望了一眼隧道外的天光,太阳已经西垂,急道:“快些带路,天黑前必须找到开阔的地方扎营,不能留在绝险的山道上过夜!” 向导赶忙带路,一个时辰之后大队终于绕开了塌方回到了正路上,只是天色已暗大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匆忙间没人注意到向导数次回头,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天完全黑下来前终究没能赶到崤山县城,大队人马只能在山上扎营,刘永倒不是没在野外过过夜,刘衡算半个马上天子,喜欢围猎,刘永自幼没少跟着父皇露营,不过这么幕天席地的夜宿山林还是头一回,不免有点兴奋。他怎知为了保卫他的安全,二百羽林军分出一多半在外围守夜不能休息。 常言和刘永守着篝火,听着山下大河翻滚的波涛各怀心事。 常言递给刘永一块肉脯:“殿下,走了一天了,您有何感想?”只剩下他们二人说话也随意了点。 刘永卷起长袖蹲在草地上吃着肉脯:“走马观花,流于表面!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常言道:“大河涨水,流速甚急,二天前捞起旌旗和箭矢的河段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能估算出羽林军遇袭的大概位置吗?” “前日我与赵遵骑快马赶来,已经在附近的山林中查了一遍,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车辙、没有尸体,可以断定不是第一现场!” “能根据水流推算出抛物的地方吗?” 常言又摇头道:“大河河段不同,流速亦是不同,发现漂浮物的河段多暗流漩涡裹住了上游来的东西,发现者又说不出确切时间,因此无法做出推断。” 刘永道:“山道上徘徊下去也未见得有收获,得扩大范围搜山才行。二百万两白银十分沉重,运走它们离不开马车,沉重的银车势必留下深深地车辙,就算雨再大也不会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常言道:“等明天见过这个姓胡的驿卒才能做出进一步部署。” 刘永冷哼了一声:“崤山县县令难脱干系!明天看孤怎么调理他!” 转天天蒙蒙亮,羽林军埋锅造饭,晌午便开到了崤山县城外,崤山县是千年古县,离洛阳不远算不上富足,但也有古城的气象。 县令陈宫是个年近五旬的干瘦老头,家世一般朝中没有背景,苦熬了几十年才熬上了一任县令,他听闻二皇子和羽林军的大将到了崤山县,赶忙出郭相迎。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二皇子问案 刘永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到洛阳来了,可每次都是乘船,走山来到崤山县还是第一次,远远见到陈宫带着县中的官吏恭恭敬敬守在官道旁。 陈宫看到羽林军的旌旗立刻作揖下拜,可刘永的马头经过他面前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羽林军浩浩荡荡开进县城,留下陈宫一干人等好不尴尬。 崤山县县衙中,刘永坐于正堂常言立于身后,陈宫等地方官员站了两排,自己管辖之内出了这等大案,崤山官吏知道自身责任重大,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陈县令在崤山任上几年了?” 刘永突然开口令陈宫猝不及防:“小臣做崤山县令有四个年头了。” “有何功绩?” 陈宫心道哪有这么问的,自己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彪炳政绩,于是自贬道:“小臣迂腐,任上只是恪守本分,未曾有大功绩。” 刘永点点头:“陈县令在任上专心结交贼寇图谋不轨,怎可说没有功绩呢?” 此言一出陈宫大惊失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二皇子,您……您何出此言啊!” “啪!”刘永猛拍了一下几案,“陈宫你治下的崤山出了袭击羽林军抢夺朝廷饷银的巨案,事发前你毫无察觉,事发后你推诿说不知情,不是歹人的同谋又是什么?” 陈宫腿一软跪倒在地:“小臣万死不敢做这等忤逆的勾当,请二皇子明察!” “哦?孤且问你,崤山中有多少盗贼?” 陈宫又磕了个头:“二皇子,近年中原地区没有天灾战祸,崤山县地处京畿,商路畅通,粮食年年富余,百姓还能靠贩卖山产贴补家用,日子过得不错,哪有什么成群的盗匪啊?” “依你说来,羽林军遭袭、二百万两白银被劫是无中生有喽?” “不不不,小臣并非此意,只是……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崤山中大大小小的村落有三十多处,每年的税负徭役不曾少半分,都是本分百姓,近二十年没有上报过匪情,偶尔有流民和罪犯逃入大山躲藏,三三两两也不成气候,哪敢打羽林军和饷银的主意!” “如此说来是本王子错怪你喽?” 陈宫道:“小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将功补过!请二皇子给小臣指条明路啊!” “哼,谅你不敢通匪!起来说话!” “谢殿下!”陈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汗像下雨一样。常言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陈宫,装出一副提点下级官员的样子,说道:“陈大人,你我均是戴罪之身,若不能尽快破获大案,皇帝震怒咱还有命吗?” “是是是,下官全听殿下和将军的调遣!”陈宫一边擦汗一边鞠躬,他手底下的小吏们不由得感慨,真是难为陈大人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受这等惊吓,做官难啊! 刘永冷冷的问:“陈县令,歹人劫了这么多银两会怎么运出崤山?” 陈宫道:“殿下,二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凭人力搬是搬不走的,只能用车载,目前出山的路都被封锁了,陆路不通。相比而言水陆更隐蔽,但这几日大雨滂沱河水暴涨无法行舟,因此小臣推断歹人会将银子藏起来,待到水流平稳再用船运走,那时候严加排查定能找回被劫的银子!” 刘永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西北加班加点的日夜修城,就是要赶在明年开春前完工,要是因为钱的事误了工期,拿你们的家眷去挡箭矢!” 一句话,崤山县衙内的官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常言的语气看不出情绪起伏:“陈县令,你认为二百万两银子目前还在你崤山地界?” “对,小臣敢拿脑袋担保,银子还在崤山!” 常言点点头:“明天一早你便组织人手去搜山,能去多少去多少!” “是!” 陈宫把县衙收拾出来让刘永住下,常言换了便装找到了老丈女婿,一个叫胡班的洛阳驿驿卒。 胡班正在家中劈柴,听到有人敲门,忙扔了斧子去开,却见一个英俊的小伙站在门前,不认识。 常言没有亮明身份,笑着一抱拳:“是胡班胡兄吧!” “正是,你是……” “哦,昨日在崤山山道上遇上了胡兄的岳父,我二人相谈甚欢,他提起胡兄在洛阳驿当差,我正好有些路途上的事要问,于是便来叨扰了!” “原来如此,贵客快屋里请!” “多谢!” 常言进了胡班家,仔细打量一番,院子不大倒也整洁,算是殷实人家。胡班给常言倒了碗水,又让妻子端来一笸箩山产:“山里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贵客将就着用些吧!” “这已经很好了!”常言吃了颗大枣,挑起拇指赞道,“好,真甜!” 胡班乐了:“贵客既然是岳父大人朋友,有事尽管开口,胡班知无不言!” 常言收起了笑容:“胡兄,我此次登门拜访是想问你,三日前你从长安来洛阳途径崤山山道的时候道路是否通畅。” 胡班奇道:“贵客为何有此一问?” 常言道:“昨日途径山道,被一处塌方阻拦,绕了路,才想起来问一下。” “是哪一段啊?” 常言一直东南方向:“离县城步行一个时辰的路程。” 胡班摇了摇头:“我当时带了份紧急公文,赶得很急,途径山道时策马狂奔险些坠崖,不过道路畅通终是按时送到了。” 常言道:“胡兄几时出的崤山山道?” 胡班皱眉回忆了一下:“我到洛阳驿的时候正当巳时,这么算来应该是卯时左右。” 常言大喜:“那你可曾遇到押送银车的羽林军?” 胡班听到此问立刻警惕了起来:“贵客,你问这个作甚?” 常言亮出了官印,胡班认得那是将军印信,肃然起敬:“将军!小人眼拙……” 常言托住了要下跪的胡班:“胡兄,不必如此,如实答我便好。” “是!那日小人赶路着急出崤山山口的时候正碰上一队百十来人的羽林军进山,因为马走得急了差点撞上大车,闹了点小误会,好在对方急着赶路没难为我。” “崤山上有一处西山哨岗……”常言没有多说,胡班便明白了:“小人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奔波于两京之间,道路上的事物比旁人知道的多得多,西山哨岗在县城东边十五里,大河下游,是附近山峦的制高点。” “西山哨岗的人在辰正看到了羽林军队伍,如果按照这个行进速度,申酉之交羽林军该行进到了何处?” 胡班把常言请到院子里,自己那根柴棍在地上画出了崤山山道的全域路线图,又自顾自的点点算算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已经通过了将军所说的那段塌方,然后又走了半个时辰。” 常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留下重金酬谢胡班,但胡班却是不收,还送上了一大筐山产,常言执拗不过只好抱回了县衙。 刘永见常言带回这筐东西,忍不住笑了出来:“常将军,孤等了你这许久,原来你去赶集了!” 常言笑着说:“殿下,这是朋友给的,地道山货,着实好吃啊!” 刘永真不客气,拿些柿饼果干吃了起来:“怎样,问出什么来了?” 常言点点头:“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姓胡的驿卒可靠吗?” “他没必要骗我们,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洛阳驿调查去了。通过胡班的讲述基本可以断定,押运银车的军士卯时入山,骁骑军西山岗哨辰时看到羽林军过境时一切如常,傍晚大河畔出现了漂浮物,说明事发在申酉之交,已经经过了塌方区域。” 刘永放下了手里的干果:“这段山道咱们走过了,地形是险但没有伏击条件,而且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啊!” “是啊,羽林郎一个个都是十中拔一的精兵,我也不相信有民间的队伍可以击败一百五十名羽林郎,连个活口都没留下!哪怕有一千人也做不到!” “线索断了,搜山又能有多大收获?贼能上山,银车可上不了山!” 常言忧虑的说:“怕只怕贼人把银车推入大河之中了!” 刘永倒吸口冷气:“不会吧!崤山一段大河湍急,深有十数丈,又淤积大量黄沙,银车沉重一旦陷入泥中就算挂上钢构也拉不上来,若银车散架银子便彻底无踪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谁人舍得丢到河里,但倘若真有这等魄力敢为之的,那其志不小啊!” 刘永脸一黑,二百万两白银不动心,野心得大到什么程度!难道……刘永猛甩了几下脑袋挥去这令胆战心惊的想法。 “常将军,算上路途耽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日了,查无所获,难道真要把希望寄托在搜山上吗?” 常言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 “等天黑!” 入夜之后几个人提着灯笼出了崤山县城走上了山道向东而去,在山道塌方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年长的人比比划划,这是道旁的山壁上突然亮起了十几具火把。 “陈县令,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呦?向导也在啊!”火光中出现了常言的身影,旁边站着一面怒色的刘永。 第二百七十章 山民张家父子 陈宫忙施礼道:“小臣专等夜深了才出县城,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殿下。” “陈宫,你有事瞒孤!”陈宫一愣,这时向导站了出来,“殿下,您可能是误会了,陈县令是小人约出来的。” “哦?” 陈宫道:“殿下,崤山县有养护山道之责,昨日听闻山上的隧洞塌了,小臣特意带着几个养路的老师傅来看看。” 刘永看了下陈宫带来的几个人,果然都是饱经风霜的民夫模样,可他还不死心:“陈县令,半夜出县城确实引人怀疑,你不该有所隐瞒!” 陈宫叹了口气:“殿下,非是小臣有意隐瞒,实在是有苦衷啊!这片崖头有个名字,叫……叫斩龙台,前汉朝末帝被乱兵围困最后就被斩杀于此,不太吉利……” 刘永脸色一定很难看,陈宫没敢再说下去,常言问向导:“向导似乎有话要说啊!” 向导犹豫了一下:“回将军的话,斩龙台地险崖高,岩石坚固石炮打上去只有一个白点,不然前汉皇帝也不会逃到那儿躲藏。当年开通这一段隧洞,几百人挖了两个月才打通,经历了几次大地震连个缝都没有,一场大雨就泡塌了?小人有些不敢相信,回来和陈大人一商量,陈大人也感觉蹊跷,这才连夜上山。” 此言一出刘永和常言同时变了颜色,常言急道:“难不成银车被埋在了隧洞中!”旋即一想又摇了摇头,“不会,那些旌旗和箭矢明明出现在了下游。” 陈宫完全没想到这些,他只是想尽快恢复连通两京的要道,对刘永和常言的过激表现有点不理解:“殿下、常将军,明早下官就带着差役们上山,想来不日便有答案了,夜已深不如就此回去吧。” 刘永道:“陈县令,这段塌方需几日方能疏通?” 陈宫问了一下有经验的民夫,才答道:“正常的话五六天便可同行,这期间只能告知往来信使绕行了。” “等不了五六天,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必须完工!” “这……这恐怕……”陈宫颇为为难。 常言说道:“陈县令,你我均为戴罪之身!这时候做事还吝惜成本吗?钱,本将军来出,陈县令便把崤山县有筑路经验的民夫都请来,既可以为国效力又得实惠,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吧!” 陈宫道:“小臣迂腐,险些误了大事!”然后吩咐手下官差连夜去请民夫,他带来的几个民夫的工头也愿意为国效力,当场许诺三日之内必当竣工,吩咐徒弟们回去取工具,撸胳膊挽袖子今晚就开干了! 柳絮悠悠转醒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智,依稀记起当时自己从驴背上跌下来,然后看到雾里出现了一个长角的“怪物”,自己又惊又怕取出弓弩要射那“怪物”,结果后颈猛地一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着意识渐渐恢复,见到“怪物”时的那种恐惧又回来了,她发现自己躺在木板车里,身边还有两只死不瞑目的草鹿,坏了!自己被怪物抓住了!这是柳絮第一个念头,跑!这是第二个! 柳絮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从板车上跳下来认准一个方向撒腿就跑,背后立刻响起了呼喝声,柳絮只当听不见跑的更快了。然而仅仅跑了几步便被人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柳絮拼命挣扎,可怎么都甩不开。 “你要去哪儿?”赵遵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柳絮一抬头却见赵遵骑在马背上,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脸的坏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快把我放了!” 等赵遵松手落回地面上,柳絮才注意到雾气中又有几道黑影围了过来,离近了才看清都是猎户装扮的人骑在马上,正一个个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柳絮好不尴尬。 “你怎么了,脸红的像猴屁股!”赵遵打趣道。 柳絮又羞又恼:“赵遵,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见了个影子就胡乱放箭,若不是我拦着,你已经变成杀人犯了!” 柳絮活动了一下脖子,倒也不觉得疼了:“可我当时看到的是一个头上长犄角的怪物啊!” 众人皆大笑,赵遵身后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举起了手,无辜的说:“那个怪物应该是我!” “什么意思?” 小伙子说:“当时我们正在山腰处打猎,看到你们被困在雾里打转,于是跑下来助你们结果出了误会。” “不对,他明明长角了!” 小伙子跳下马跑到板车旁扛起鹿尸,那鹿角在小伙肩上一颤一颤的,在雾中看来不就像长了角吗! 柳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个猎户也跟着大笑,欢乐的声音响彻了山野。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崤山中的一个村落,村子不大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此时各家各户都升起了炊烟,“搭救”赵遵和柳絮的小伙子和他父亲都是优秀的猎户,他们热情的邀请赵遵和柳絮到家里做客。 山里人家成婚早,小伙子张泽才二十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张泽的父亲张申也不过三十七八岁,正当年。 一大家子十多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吵吵闹闹的别有趣味,赵遵过惯了军营生活没觉得什么,柳絮却感到很新鲜,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特别喜欢孩子,孩子们也喜欢这个漂亮阿姨,饭吃到一半柳絮被孩子们拉走做游戏去了。 残席撤下,张申张泽父子陪着赵遵在堂屋叙话,女人们则另有一番忙碌,不多时鹿血酒端了上来。 “山里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请远道来的客人品尝自家的补酒!”张申神色郑重,赵遵赶了一昼夜确实疲乏了,端起大碗喝了个精光。 “这酒真有劲啊!” 张泽笑着又给赵遵倒了一碗:“贤夫妇衣着谈吐非是普通人,为何走到了这大山深处来了?” 张氏父子见赵遵和柳絮孤男寡女举止自然亲近,把他们认定成了夫妻,赵遵也没有解释,接着话说:“我乃是鲁郡人士,与妻子回长安省亲,一路上游山观景来到洛阳,徘徊了月余,听闻崤山上有大风景于是前来游玩,不曾想白日里竟遇上大雾,越走越迷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张申道:“崤山虽然临近洛阳,但山中豺狼虎豹也是有的,像你们这样莽莽撞撞闯进来,又不熟悉道路,可是很危险啊!” 赵遵摸着脑袋憨笑道:“几天前在洛阳驿停歇的时候遇到了羽林军西行,还以为山道很通畅,没想到转了个弯就上山里来了,见笑见笑!” “羽林军?走崤山山道?”张泽惊讶的说道,“羽林军不是要跟皇帝在一起吗?” 赵遵故意提起羽林军,暗中观察父子二人的表情,二人都只是略感奇怪,没往心里去。赵遵察言观色确定不是作伪,于是把话题扯开了。 “倒要请教二位壮士,山里的雾气生的好生奇怪,大白天目不能见物,不知是常态啊,还是我运气不好赶上了?” “浅草坡一年四季都雾气缭绕,别说你们外乡人了,住在附近几十年的老山民一个人也不敢随便进去!” 赵遵奇道:“一年四季,盛夏和隆冬也有雾?” 张泽道:“也有,只是浓淡的区别,浅草坡只有灌木和草地,一棵大树都没有,因此得名。”雾大又没有树木作参考更容易迷途,赵遵故作可惜:“唉,崤山中有大风景,可惜有诸多险阻,我夫妇恐无缘欣赏了!” 张申道:“无妨,明早就让张泽带你们进山,纵狗打猎下水抓鱼玩个尽兴!” “怎么好意思耽搁张兄打猎啊!不不不……” 张申道:“今天一上午就打着两头鹿,已经得了山神的恩赐,明日再去打猎便是贪得无厌,山神不会庇佑了。而且两头鹿拨皮子、熟皮子、腌肉等等要忙上一整日,家中的人手足够了,就让张泽陪客人到山上转转,放狗追个兔子网点鱼高高兴!” 张泽也道:“深山老林一年也未必来个客人,若不把二位陪好了,倒叫邻居笑话!” 赵遵颇为感慨,这些山里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真诚待人令人汗颜。 “如此多谢了!” 入夜不久山中万籁俱寂,山民罕有熬夜的,月不到树梢都已睡去,山中的夜风伤人,张申的妻子给赵遵他们准备了一张鹿皮褥子,她闭门离开后屋中的赵遵和柳絮有点傻眼。 一张榻一条褥子,这可怎么睡! 张申一家子把二人当成了夫妻,赵遵也没做解释,这时候要是提出分房睡,张家人肯定怀疑,宿在人家里,不实情相告,有点瞧不起人的意味,这样做朴实的山里人就不把你当朋友了。可入山查案少不了当地人的协助,所以这个“觉”必须睡! “你睡吧,我不困!”赵遵轻轻一挥手,掌风便熄灭了松烛,接着微弱的月光赵遵在屋里扫了一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简洁的过分了,除了睡觉用的床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上来吧!榻很大,几个人都躺得下!你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再不歇歇人会垮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搜山剃泽 赵遵没有说话,但他确实如柳絮说的那样疲惫到了极点,三天里往返崤山和洛阳两次,和常言探讨案情,又和郭真等几位官员汇报了情况,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柳絮见赵遵站在榻边,不动也不说话,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赵遵脑子浑浑噩噩的,鬼使神差的上了榻。 星月暗淡,只有微风吹动树梢偶尔发出一点点声音,屋内同塌而眠的两个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甚至心跳声,赵遵身怀上乘内功正常情况下可以压制住情欲,但今晚不同,精神的疲倦使他控制身体的能力减了几分,关键是他喝了不少鹿血酒,那玩意大补啊!鹿皮褥子往身上一盖,赵遵只感觉全身燥热难当,不自觉的转向了柳絮的方向。 柳絮背对着赵遵侧卧着,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背上,有种冰霜的感觉,对于正在“热火”中的赵遵来说极具吸引力,身子不由自主的贴了过去。当赵遵的胸碰到柳絮后背的时候,柳絮忍不住“啊”的一声轻呼了出来。一声娇呼非但没有警醒赵遵,反而像一支催情的药剂。赵遵只是一个情场的新手,柳絮像熟透了秋果,随意他宰割,任谁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一晚柳絮温存善解人意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直到赵遵彻底安静下来入眠了,她才起来收拾掉痕迹。 赵遵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第二天醒来看到身边仍在熟睡着的柳絮,回忆起昨夜的放纵,赵遵竟没有一丝睡了女下属的那种自责,反而有些征服后的兴奋。柳絮几乎下贱的逢迎,让赵遵占有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成年后他便拒绝侍女为自己更衣,但柳絮爬起来给自己梳头、擦脸、倒漱口水和穿衣服,赵遵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很享受! 张泽早已备好了坐骑,给赵遵柳絮骑乘的毛驴喂饱了草料,赵遵摸着毛驴的脑袋,毛驴也回应着他。 “它们都没事啊?”柳絮惊讶道。 张泽牵来几匹猎狗,正在往一匹走马背上装渔网:“嫂子,你昨天可能真是吓懵了,这俩个家伙一直拴在板车后面。” 柳絮也去摸了摸自己骑的小毛驴:“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倒了?而且还是两匹一起倒?” 张泽道:“应该是吃了山里有麻醉药性的浆果,也就晕了一会儿,牵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事了。” 柳絮白了赵遵一眼:“让你骑马,你非要骑驴,平添了好一番惊吓!” 张泽笑道:“嫂子,你这就外行了!走平地马儿自然又快又稳,可论起登山爬高驴子可比马强十倍!” “真的?” “那还有假,一会儿上山坡的时候高下立判!” 柳絮看了一眼正在逗狗的赵遵,低声道:“他总是对的。” 崤山县县城人声鼎沸,这种盛况在沧桑的古县中是罕有的,官府出了榜文征召民夫去开通隧洞,崤山县很多男人都干过此类的活计,这次官府给的工钱是平时的三倍,纷纷踊跃参加,登记在册之后拿了工具就上山了,几百人浩浩荡荡的颇为壮观,但很快一些养路的老工头便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塌方。 洪水造成的塌方通常泥沙俱下,各种杂物填满原有的隧洞,但挖了半日只见大块的山岩,好像整个洞一下子垮了,压扁了!这下难度又增加了,没办法,陈宫继续花钱雇人,只要有力气的会干活的,艄公、力把式、打铁的,一律给丰厚的工钱。 与此同时张阅带领羽林军兵分多路在向导的带领下越过山道背靠的山脊,一寸一寸的寻找痕迹。陈宫县衙里的各级官吏差役沿大河上下拖网打捞,试图发现更多线索。 一整日刘永都守在山道的制高的山峰上,看着那些因为自己一句命令而忙碌的人们,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一呼百应、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滋味。但随着日近黄昏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他的脸色开始变了,比如不能如期竣工如何惩罚、干不好晚上不准睡觉一类的一道又一道刻薄命令被传令官发往施工现场和搜山队伍中。 常言想告诉他,即使不发布这些命令他们也会昼夜加班的,可看到刘永眼睛里的血丝,他犹豫了,终是没有说出来。 入夜后进山的人和负责打捞的人前后回来了,情况均不乐观,大雨清洗了肉眼可见的大多痕迹,大河里更是一无所获。刘永又发了一通脾气,冷静下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无助的,表面上站在他这一方的大臣很多,但真正可用的人太少了。 常言的心更为复杂,父亲似乎不太关心储君的归属,但在朝做到这个官位,有些事就算再不想也必须做出个选择,亲近刘永却是没有选择的唯一选择。大皇子和三皇子背后有吕翔和封不遗,再怎么贴也比不上骨血亲,四皇子被段皇后保护了起来,想去巴结还隔着段宏,只能把宝押在二皇子身上,可常言总感觉父亲是下注了,但筹码并不重,自己也曾试探性的问过,可父亲总是含糊其辞,只是让二弟常羽投刘永所好,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 刘永给常言的印象很混乱,他有想法,但没耐性;不懂恩威并施,却善用霸道控制官员行为,就像今天夜深了他还守在最高峰的熊熊烈火前,不知道为了警告连夜赶工的官员和民工,还是为了给他们助威,他不说,也不许你问!常言很头疼,因为他不知道刘永是怎么看自己的,没办法,还是避开他的目光为好,常言连夜加入了巡山的队伍。 赵遵柳絮在张泽的指引下游山观景好不惬意,时而纵狗追兔子,时而停下来采集山果挖野菜。赵遵的心思并不在这儿,他爬上一个高岗,看向来时的路,天气晴朗白日当空,山下却有一条蜿蜒如丝带的浓雾带,约莫二三里宽,浓的好似浆糊,微风吹过只有最外边的一点飘散,里面的丝毫不动。 柳絮追上来看着浓雾带:“与大河之间隔着一座山,大河上下无雾,山后却大雾弥漫,真是奇怪!” 赵遵道:“不奇怪,大河湍急带起得风吹散了雾,你看,浅草坡是两山之间的缓坡,风吹不进去雾就不会散。” “话虽如此,可也太浓了!” “我也在想这事,生雾的条件有很多,水汽似乎少了点,除非……除非浅草坡与大河之间有通道裂隙沟通补充水汽,又或者地下存有暗河……” 赵遵说到一半柳絮突然笑了出来,赵遵一愣:“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啊!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咱们游山玩水很自在,不知常言急成什么样子了!” 赵遵也笑了:“好像是有点不务正业,”见张泽正在喂狗,低声道,“你沉住气,别让张兄弟看出来了!” “我是想提醒你,别玩物丧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说完想起了昨夜的“玩物丧志”羞红了脸。 正午时分三个人在草甸子上吃东西,赵遵和张泽喝酒谈论山中的趣闻,柳絮为他们熬制了美味的野菜兔肉粥。 张泽道:“赵兄是福星啊,平日里兔子精的要命,躲在窝里不肯露头,今天邪了,兔子像蚱蜢一样从远处往咱这儿蹦,一上午抓七八只了!” 赵遵心道,肯定是常言他们在搜山,兔子受到惊吓从藏身之地跑了出来。 “应该不远了。”赵遵喃喃道。 “嗯?赵兄,什么不远了?” “没什么,对了,张兄,我见你带来了渔网,过会儿咱们要去大河抓鱼吗?” “大河?咱们可不去那儿!”张泽摇了摇头,“赵兄是外乡人可不知道崤山一段的大河有多危险!几十丈深的浊水中不知藏了多少暗涌和漩涡,据说还有吃人的精怪出没,每年沉没的船只不下几十艘,激流中立不住钩放不得网,下河摸鱼更是不能!不过,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总不会空手而归的。” “是嘛!那咱们快点吃,我都等不及了!” “好,咱们这就走!” 再次启程他们却向大河相悖的方向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翻过一个山包眼前出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山村。 “不是去抓鱼吗?”柳絮不解道。 张泽笑道:“对啊,就是去抓鱼啊!” “可没看见河湖啊!” 张泽道:“抓鱼可不一定非得去河湖里!” 赵遵道:“张兄这话可有点莫测高深了!” 张泽故弄玄虚道:“下井去捞!” 赵遵和柳絮互望了一眼,赵遵奇道:“井里怎么会有鱼?” “这是个秘密,前几年村民打进的时候,无意间挖穿了一道石壁,里面涌出了一道暗泉,暗泉中时有鱼汛爆发,就算没有鱼汛的时候放一张网,不用去管半天也能抓几尾大鱼!” 柳絮很期待,但有点怀疑:“是啊!那可是一眼宝井啊!只是……只是这么金贵的地方,人家肯让外人去吗?” 张泽拍着胸脯说道:“放一百个心,我妻子就是本村的姑娘,村中几个后生常跟我一起打猎,这个主我就做了!” 赵遵望了一下附近的山野,问张泽:“张兄,那暗泉是什么流向?” 张泽凭空比划了一下:“西南方流向大河,怎么了?” “没什么,太想看到这口宝井了!张兄据你所说,水流应是很急的,不知暗泉上游是哪条大河或者大泽啊!” 张泽挠了挠脑袋:“没有,暗泉上游五六十里内没有河湖,只有三星观外有片大荷塘。” “三星观?”赵遵没听过这个名字。 第二百七十二章 鱼井 “怎么?你们不是慕三星观之名进的崤山?”这次换张泽惊奇了。 赵遵苦笑道:“我们来洛阳时日不多,只听闻崤山风景不错,未曾听闻过什么三星观。” 张泽道:“这三星观建于何年已不可考,观中有‘三星’字样的千年古碑因此得名,观中有百余间大小殿宇,香火极旺,曾一度作为皇家庵观。如今虽不及往昔,但祈愿还愿的人仍旧不少,甚至有长安的客人慕名而来,算得上洛阳周边最着名的建筑群了。” 赵遵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三星观倒是要去看一看了!” 张泽道:“观中的送子婆婆最为灵验,咳咳……嘿嘿,多嘴了,多嘴了!” 说着三人已经进了村,刚进村迎面遇上了一个壮小伙子,张泽笑着对赵遵说:“这是我小舅子!”说罢喊了一声,“三儿!” 那个被张泽称作“三儿”的壮小伙,正低着头神色匆匆的走着,听到有人喊,抬起头,见是张泽脸色缓和了一些:“姐夫!你怎么来了!” 三人从坐骑上下来,牵扯牲口向“三儿”走去,“这两位是俺要好的朋友,约来看看你家的那口出鱼的井!”张泽嗓门不小,“三儿”听罢脸色大变,吞吞吐吐道,“啊,什么井,没……没……” 张泽见他有意拒绝,怒道:“郭涛!你小子小气什么,这两位是远道的客人,看看你家的井还能看丢了不成!” “姐夫,我……我这儿,怎么说呢,井最近出了点问题,真的,我还能骗您吗?” 张泽见郭涛为难的表情,便知他不是作伪,可大话说出去了,面子有点挂不住,刚要与郭涛争执,赵遵站出来说道:“张兄,既然井出了问题,不看也罢了,一家人犯不上伤和气啊!” 张泽仍愤愤不平,指着郭涛道:“你这家伙真不给咱山里人争脸!”又转而抱歉的对赵遵说,“赵兄,兄弟我食言了……” 赵遵眼珠一转,说道:“既然井看不到了,那张兄所说的三星观便不能错过了!今天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在村中借宿一晚明早好去三星观参拜啊!” “这个……”郭涛又露出了那种为难的表情,张泽急了瞪眼道,“不住你家,我们睡野地里!” 郭涛见姐夫急眼了,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家中简陋,委屈二位贵客了!” 山里的天黑的早,四个人在郭涛家吃了顿饭便各自休息去了,席间张泽阴着脸一语不发,郭涛也是满怀心思的样子。 郭涛没有成家一个人过,他的家确实简陋,几间石头屋子到处漏风,只有榻上最舒服。柳絮洗漱干净除掉了身上的“累赘”,钻进被子贴到了赵遵身上,伸手去解赵遵贴身的衣物,赵遵突然擒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柳絮望向赵遵,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满含情欲、期待、娇羞和些许的娇怒,赵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夜长着呢,不急!” 张泽是个直肠汉子,他憋了一肚子气当着赵遵不好发作,一直喝着闷酒,等他见赵遵屋中没了灯亮才晃晃悠悠去找郭涛麻烦。 “哐当!”张泽踹开了郭涛的房门,郭涛吓得一下子从石头炕上蹦了起来,“哎呀,姐夫,是你啊!” 张泽道:“三儿,姐夫平日里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以明讲出来,当着朋友的面折我的面子,你可不地道!” 郭涛真有点怕他姐夫,告饶道:“姐夫,我哪敢对您不敬啊,井,确实出了点问题!” “我看是你有问题!一口破石头井,水天天流,出几条小鱼看把你金贵的!” “姐夫……,出……出人命了!”郭涛话里带了颤音。 此言一出张泽酒醒了一半,瞪大了眼睛看着郭涛,见他吓吓唧唧的样便知他非是做耍,倒吸了口冷气:“三儿,你杀人啦!” “我的爷爷,小声点!” 郭涛趴在了张泽耳边嘀咕了几句,张泽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但郭涛仍然一脸焦急,张泽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郭涛拼命的点头,张泽道:“三儿,别怕!这事好办,等二位客人睡熟了,哥哥带你去处理了!” 二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张泽这才悄悄来到赵遵睡觉的屋门前,轻声唤了几句:“赵兄,赵兄!”没有回应,张泽确定二人睡熟了,这才和郭涛扛着铁锹出了村子。 村东头的洼地中有间乱石搭的石头屋,顺着土坡下到井底,不多时二人抬着一大团渔网走了出来,渔网中鼓鼓囊囊的,好像挺沉,两个壮汉抬着累得气喘吁吁的。 “嗨,你们干什么呢!”突然响起的一嗓子把张泽郭涛吓得同时坐在了地上,渔网也脱手了。 好一会儿张泽和郭涛才敢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正蹲在石头院墙上,“谁啊!”张泽壮着胆子问了句。 “张兄,是我啊!”那人从墙上跳下来,大步向他们走来。 “赵……赵兄,怎么是你!” 赵遵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伸头去看他们背后的渔网:“你们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抓鱼,却不叫我,真是不厚道!” “没……没……” “还说没有,网里这不是吗,好大一条,让我看看是什么鱼!” “不!”二人同时站起来挡在赵遵面前,可还是让赵遵看见了:“咦,不是鱼啊!哎呀,是个死人!”赵遵面露“惧色”:“难道……难道你们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郭涛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赵兄,千万别误会,这人不是我杀的!” 赵遵正色道:“在你家井里起出来的尸体,你还狡辩什么!分明是你杀人藏尸,又想趁夜毁尸灭迹!” 张泽踢了郭涛一脚:“还不如实说与赵兄!” “是是是,赵兄,这具尸体是从暗泉上游飘来的!” “胡说,井里怎会平白无故出来尸体!” “真的!三天前我像往常一样来取网,结果发现网里多出了一具人尸,我当时吓得半死逃回了家中,这几日夜不能寐一直想来处理尸体,但……但胆怯不敢来,一直拖着,今天姐夫带你们来看井,我吓死了!后来你们都睡了,我才求姐夫帮我把尸体抬出来找地方埋了!” “当真?” 郭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郭家八辈子都是老实良民,没干过作奸犯科的事!我这儿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啊!” 张泽也道:“赵兄,郭涛这小子平日里胆色就不壮,杀人的事他绝干不出来,你想啊,若他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处理尸体啊!” 赵遵点点头:“张兄这话在理,既然人不是你杀的,理当报官,像你们这样私埋乱葬有违国法!” “报官?万万不可!”郭涛猛的摇头。 “为何不可?” “井里平白无故冒出死人,人家得信呐!若是遇上个糊涂官,严刑拷打罗织罪名,爷爷唉,是要掉脑袋的呀!不不不,我不去!” 赵遵亮了一下腰间的官印,张泽和郭涛大惊,郭涛哆里哆嗦的说道:“你是……你是官爷!”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是官,而且是官刑狱的官,嘿嘿,郭兄运气不错,赵某还不算糊涂!” 郭涛本已经站起来了,听了赵遵的话又跪下了:“大老爷,救命啊!”张泽也跟着磕头。 “二位壮士请起,本官此次入山是为追查一个杀官劫银的大案,这死者很有可能与本案有重大关系,你们非但无罪,还有功啊!” 张泽和郭涛长出了一口气:“多谢赵大人明察!” “二位,帮我掌其火把,本官要当场验尸!” “是!” 赵遵撕掉了裹住尸体的渔网,翻过尸体看了一眼他的脸,赵遵就叹了口气,这死人在水里泡了数日,皮肉皆已泡肿变形,在暗泉中冲来一路上不知碰了多少石头,早已碰得面目全非。他身上不着寸缕,个子很高大,手上有常年握刀形成的老茧!赵遵深吸了口气:“这具尸体是重要的物证不可掩埋,不如放回到水中,麻烦郭兄严加看管,少则二日多则三日定有人来取尸!” “赵大人放心,我这就用石头封住井口,不叫外人靠近!” 赵遵薅了把荒草擦掉了手上的尸水,放眼望向南面:“张兄,咱们原计划不变,明早去三星观!” “是!” 赵遵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开门时发出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柳絮,“回来了!” 赵遵坐在榻上,轻声对柳絮说道:“我找到了一具羽林军的尸体!” 柳絮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了她曼妙的躯体:“你说什么?羽林军的……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竟是在那口出鱼的井里发现的!” “井里?” “是啊,我刚刚已经验过尸体了,体貌完全符合羽林军健将的标准,荒郊野外这种人可不好找,除了那支一百五十人的押运队伍,哪还会有别人。” 柳絮披衣而起:“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去哪儿?” “搬兵啊,常言的羽林军就在几十里外的崤山县,我们调大军过来彻底搜查附近的山林!”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 赵遵叹道:“然后惊走贼人空欢喜一场!这些家伙神通广大,有本事把羽林军从官道引到几十里外,费这么大力气销毁痕迹,说明他们很熟悉这里,而且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地方,我敢保证他们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蛰伏待机等风声过了运走银子。可一旦惊动了他们,使得他们认定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肯定会毁灭证据远远地逃遁,再想抓他们就难了!所以不动则已有,动就必须快、准,务必将他们一举全歼!” “可只有我们两个人啊,这么大的山林怎么查?” “尸体是从暗泉的上游冲来的,向南有一座大道观三星观,我猜三星观和此事撇不清关系。” 之前张泽和赵遵谈论三星观的时候柳絮也在场,却没往深处想,现下听到劫银案和三星观有关,脸色大变。 “三星观我们不能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千年古刹 “为什么?”这次换赵遵不理解了。 “先帝起兵的时候不过一县之地,千把军队,乱世中只能勉强自保。后来先帝加入一支实力强大的义军——青山军,得到了青山军首领宋宛的赏识,委以重任,先帝在之后的中原混战中崭露头角,宋宛很识时务的把义军首领的位置禅让给了先帝,不久宋宛就病死了。先帝执掌青山军,以其为根基终于统一了天下。登基之后先帝常怀念宋宛昔日的恩情,对宋家的后人格外恩待,封宋宛的独子宋辰为青山公,世袭罔替,并赐予‘永不加罪’的特权,钱财自不必说了。” “三星观与宋家有关?” “是,宋宛死后灵位便一直供奉在三星观内,算得上宋家的家庙。先帝下令地方官员不得干涉观内事务,不得征收赋税,并赐予了很多土地。五十年了,三星观默默无闻,但先帝的旨意还在,不可轻动啊!” “宋师是宋家的第几代宗主?” 柳絮皱起了眉:“你认识宋师?” “告诉我他是第几代?” 柳絮叹了口气:“宋师是第四代宗主,也是历代博山公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能文能武,却没有实职,不过他善于交际,人脉很广。羽林军名头不小,可无旨意常言也不敢去查他,我们何必替他人火中取栗啊!” 赵遵笑了:“你还说我和老周圆滑,你更甚焉!” 柳絮钻进了他的怀里:“我是担心你,你可是咱们骁骑军的靠山,也是我的靠山。我们的实力还很弱小,犯不上和这些大人物斗!” 赵遵心道不是我想招惹他们,是他们不放过我啊!这次常家和羽林军替自己挡了枪,若不帮着他们渡过难关,下次以自己和骁骑军实力如何斗得过他们! 一夜无眠,转天一早张泽带着二人向崤山南麓进发,越过一道山梁,三星观出现在了眼前。 “好一座壮观气派的古刹!”柳絮赞叹道。 张泽道:“方圆百里内三星观是数一数二的大道观,只是位于崤山南麓,与山阴那边属于不同县域,因此崤山县的百姓倒不如南边几个县的百姓来得多。”然后一指正在山林中忙碌的农人,“附近的山野和田庄都是三星观的观产,道士们忙不过来常雇佣附近村民代为打理。” 柳絮道:“开国之初先帝论功行赏封了太多的爵位,赏了太多的土地,天下的良田毕竟是有限的不能都赏给了大臣,可已经封出去那么多了,导致后世的有功之臣无地可封,鲍相和陈太尉这样的股肱之臣食邑将将过千,不少久经战阵的将军打了胜仗只能加官加俸,却不给封地了!” 赵遵指着自己说:“我这食邑千户的泗水侯,说起来也是名不符实,不过是沾了先父的光!” 柳絮撅起了嘴:“你这人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这样说!” 赵遵道:“你说的是实情,我说的也是实情。历朝历代的前期统治者如何处理与开国功勋们及其后代的关系都是一门很大学问,这些功勋开国时都立有大功不能不封,但权力太大势必引起皇族的忌惮。矛盾短时间内激化会出现汉初时韩信、彭越之死这类的杀功臣的事件,若矛盾来的不快,开国功臣第二代第三代开始便渐渐没落失去对皇权的威胁,皇位的继承者仁慈的话给他们保留一些特权,联个姻什么的把他们养起来看起来,过个几十年也就废了。可我朝比较特殊,老一辈的功勋还没完全凋零,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当今圣上手下又出了一系列的能臣,皇权与开国功勋之间的矛盾倒没有激化,反而是新旧贵族之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当朝三公封邑不及一个功勋四世孙封邑的多,说得过去吗?而这些功勋的后代看着一个个后起之秀出现在朝堂上,能不慌吗?怎一个乱字了得!” 柳絮道:“我倒也想过这些事,但终是阅历不足没你看得透彻。朝廷的用人有些时候真是让人看不懂,就拿宋师来说,有点真本事,当个太守欠点火候,给个司马,再不济补个县令的实缺还是没问题的。可堂堂一个公爵在家里蹲了三十几年,要说不是被有意打压,我还真有点不信。” 张泽听不太懂两个人高深的讨论,不过熟知民间疾苦,叹道:“良田山林都归了富贵人家,他们穷奢极欲,饴糖水漱口,拿蜡当柴烧,却不肯拿出一文钱接济穷苦,一门心思的兼并土地,逼得穷苦人流离失所。我们村新来的几户人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逼着贱卖了土地后逃难来的。不光是富人官员,连道观也占着千亩良田,把原本的自耕农变成了佃农。二位,没了土地,没了收获,农人怎么活?” 赵遵闭上了眼,太平盛世的背后底层百姓活的依旧如此艰辛,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就家破人亡,何况乱世,那时的人命如同蝼蚁啊! 说着三人来到了三星观山门前,正值午时天清气爽,来拜神还愿的香客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其中绝大多数来自南方和西方的大路。赵遵他们拴好坐骑,顺着人流进入三星观中。 “大殿真雄伟啊!”赵遵忍不住发出了赞叹,比起镇河观的金碧辉煌,三星观更显得古朴庄严。世俗上的一切喜怒哀乐来到这儿,只剩下一颗敬畏的心了。 三十几座大殿一律向香客敞开,进殿前小道士都会送上香烛不取分文,功德箱要么没有,要么在不起眼的地方,全然超凡脱俗的境界。 “真是财大气粗啊!”张泽看着手里儿童手臂粗细的蜡烛,气道,“这不是烧钱吗?” 赵遵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向殿执道士施了一礼:“仙长,弟子要上一份功德!” 道士念了声道号,还了一礼:“施主,广施恩德必长寿多福!” “弟子献上白银千两重塑神像金身!” 道士多赵遵说供奉千两白银似乎并不惊奇,只是上下打量他们三人,面露微笑似乎在找千两白银藏在什么地方。 赵遵笑了:“仙长,因为道路不熟,今日未曾带来,他日一定叫下人送到观上!” 道士没有因为赵遵口头说做功德实则不带钱的行为而生气,又施一礼:“施主有心就好!” 赵遵又与道士聊了几句,赵遵的谈吐气质非比等闲,几句话,道士便知他身份不凡,定要留他们在观上用饭。 赵遵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下。三星观的素斋十分精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张泽一个人就吃了一桌子,道士一点也不见怪,命小道士继续上饭。 “仙长,我想去祭拜一下宋氏先祖的灵位,不知可否方便?”赵遵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道士有些为难,“宋氏先祖的灵位供在本观不假,但不准外姓人祭拜!” 赵遵拿出了一本官谍:“我非是外姓人!” 道士打开一看:“哎呀,原来施主叫宋谦!” “正是,我这一支与老先祖是远亲,这次我从淮泗调往长安,专程到洛阳来就为祭奠一下老先祖啊!” 道士肃然起敬:“既然是宋家的子嗣,就另当别论了!随我来!” 道士带着他们穿过一层又层院落,来到后山一个独立的院子前,“女施主,宋家家规,女子不得入殿祭拜!” 柳絮被拦在门外一百个不愿意,使出拿手的缠人手段,可道士执意不肯,最后她白了赵遵一眼:“你家先祖重男轻女,不让进还不稀罕了!” 赵遵只是一笑便随道士进去了,张泽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大嫂,赵兄他……他怎么又姓宋了?还有官谍?” 柳絮笑了:“你这位赵兄本事可大,全天下的官员都不敢伪造身份,只有他伪造身份不犯法!” “真的啊!”张泽不怎么相信。 “那当然,你好好表现!立了功,说不定也给你编一个官身!” 寄放宋宛灵位的神殿不大,光线本就不好,再加上点了很多香,烟雾缭绕的更不通透了。赵遵跪在灵位前口中念念有词,但他的眼睛却不住地四下打量,平平无奇,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赵遵发现宋宛的灵位都是很普通的木料,甚至中间都已经裂口了。 赵遵磕了头,上完香,对道士说:“仙长,先祖的灵位似乎略显简陋啊,不如换一块好木料,工料的钱我全出!” 道士说:“施主有心啦!此灵位是宋氏先祖故去时立的,已有五十余年,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能彰显他高义无争的性格,因此不能轻易更换!” “如此委屈先祖了!” 二人到后院瞻仰了宋宛的遗画像,又逛了碑林,欣赏了先帝和数位开国名臣留下的墨迹,这才往回走。 “仙长,我能不能见一下贵观的观主?” 道士面露难色,赵遵一笑:“是有些唐突了!” 道士摇头道:“非是鄙观托大,实在是……是鄙观没有观主啊!” “哦?偌大的三星观没有观主,这……这似乎不合常理!” 道士说:“三星观是千年古刹,本朝之前都是有观主的,但自从供奉了宋氏先祖的灵位,地位随之发生了巨变。先帝有旨意,三星观由博山公代为管理,三星观所有的田产地契均属于宋氏家族,观上开销用度也都由博山公开支,因此三星观实际上的观主应该是宋氏宗主!”道士见赵遵欲言又止,接着说道,“宋宗主一年也来不了观上两趟,日常的事务贫道倒也能做些主,贵客与我观有渊源有话不妨直说。” 赵遵面露羞愧之色:“我呢,成婚已有四载,可妻子至今无所出,家母逼迫得劲,怎奈妻家家世显赫,又不能纳妾……” 道士点点头:“求子的话您算来对地方了!咱们观不单供奉一个家神明,而是一个集各种天神地仙的整体,其中以送子婆婆最为灵验,常有善男信女来许愿祈子,得子后来还愿的几乎天天都有啊!宋施主不妨带着妻子去送子婆婆神殿中上一炷香,磕几个头,回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会成孕!若有空闲,不妨在观中住一阵,怀了孩子再走也成啊!” “真的吗?仙长,若妻子能怀一男孩,您就是我家的恩人呐!只是空手而来,怎好在观上白住啊!” 道士笑道:“哈哈,就凭您与宋氏先祖之间的血缘关系,放心住,住多久咱也供得起!反过来说,要是宋家当家人知道小道慢待了您,小道可吃罪不起啊!” “哎呦,这话怎么说的!承蒙您照顾,就……就在观上叨扰几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暗藏玄机 出了供奉宋宛灵位的神殿,道士便告罪回了前面的大殿当值,差遣一个小道士领着他们在观中闲逛游玩。赵遵与那小道士耳语了几句,小道士直接把他们引到了送子婆婆的神殿。 柳絮一面茫然的看着送子婆婆的神像,愣了片刻被赵遵拉着跪下了。 “浑家!快给婆婆磕头,保佑咱生个胖小子!” 柳絮莫名其妙的跟着磕了几个头。 “你搞什么鬼?” “拜神的时候要虔诚,不准说话!” 出了送子婆婆神殿,小道士挨个给赵遵他们介绍观内的名胜,柳絮靠上来贴住了赵遵的手臂,看似亲昵的揽住了他的臂弯,暗中却偷拧了他一把,赵遵一咧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要在观上住下了。” 柳絮看了一眼小道士,他正在一块石碑前娓娓道来,并没注意二人,于是压低声音说:“你发现什么了?” 赵遵只是笑,转身对小道士说:“小师傅,劳烦带我的仆人先去住处打扫一下。” 张泽虽然没读过书,但胆大心细也懂得隐忍,一肚子话憋着不说,跟小道士走了。 赵遵大咧咧的往台阶上一坐:“观中的道士真不错,若无事我真想在观上多住几日。” 柳絮依偎在赵遵身旁:“宋公子,你看上去挺实诚,怎地满腹谎言啊!” “我是说真的!” 赵遵他们被安排住在了三星观西侧的院落,这里除了他们还住着八户信徒和香客,虽然身份不尽相同,但受到了同样对待。 赵遵他们被安排住到了居中的一个有三间房的院子里,饭到善堂与众人一起用,观中有不少长短工,火工头陀也是有的,这个区域不禁酒肉。 崤山山道的塌方经过一昼夜的挖掘疏通终于打通了,土方石块陆续搬走,露出了原有的山道。 “什么都没有?”刘永等待了这么久听到如此结论几乎疯了,有火没处撒,把崤山县上下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又把搜山无果的小校抽了一顿鞭子。 刘永在京城父皇的阴影里活了二十年,谨小慎微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迸发了出来,一点也不像平时温文尔雅的二皇子,完全是一种失去控制的疯狂。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儿,胡乱发泄情绪,却都是徒劳无用的。 不过有几个细心地工头很快发现了问题,其中一个年长的拿着几块木炭来见刘永。 “殿下,您看!” 刘永接过烧焦的木头皱起了眉:“这是何意?” 工头道:“殿下,有人架起木材焚烧山道,致使土石松动造成了塌方!” 崤山县的几位官员闻言,嘀咕了起来:“我说呢,斩龙台多硬的石头怎么就塌了,原来是蓄意破坏啊!” 刘永不敢置信:“你能确定?” “能!” “烧塌一大截隧洞需要烧多久?” 工头想了一会儿:“斩龙台的石头质地很硬,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烧红岩石,泼凉水,再烧再泼,如此往复至少一两日!” 刘永道:“山道虽然偏僻,但终究是勾通两京的官道,每天通过的人数以百计,一时疏忽倒有可能,但光天化日之下歹人明目张胆火烧山道一两日没人发现,这怎么可能啊!” “小民也是这么想的,可木炭分明压在所有岩石的下面,没有别的解释啦!” “陈县令!”刘永看向陈宫,“歹人在你的治下公然焚烧山道,白天你看不见,夜里的火光也看不见吗?” 陈宫正不知如何回答,常言突然在隧洞的深处向他们打招呼,刘永带着几个官员进入到隧洞中,此时还有民夫在加固,大木桩一根根的支撑起来,然而头顶上不时洒下的细灰还是让人隐隐感觉不安。 “常将军,你在看什么?”刘永见常言看着一侧的山岩出神,问道。 常言却没有回答,而是对年长的工头说:“老丈,此处可通啊!” 工头想都没想:“将军,这隧洞是硬生生在大山上挖出来,背后就是大山的山腹了!” “挖开它!” “啊?”正在干活的民夫一个个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不敢置信的看着常言。 常言指着靠山的一侧山岩吼道:“你们瞎啦!好几根木炭都是从岩壁下面的乱石中伸出来,分明是有人从另一侧打洞,打通之前在洞内放火烧塌了原有的山道,押运的羽林郎们不查之下走进了刚刚打出新的隧洞里,待将他们全部引入歧途之后,歹人们故技重施造成了第二次坍塌,封死了那条不归路!” 几个工头闻言都跑了过去,看了又看,年长的工头道:“将军,您说的这几根木炭小老儿也看到了,可……要是穿山打洞那可费工夫啦!别说一个月两个月了,人少的话三四年也完不了工啊!押运银子西去不过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事前完全无法谋划,若不选这条路或改水路走,这洞不就白挖了吗?” 常言异常坚决:“再给你们一夜的时间,挖开一层便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几个工头一商量,认为原隧洞加固之后才可再行开挖新的山体,于是一天一夜未合眼的民夫们又干了起来。 山道上一处开阔地,刘永扎下了营帐,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见四下无人了,才说出了内心中的疑问。 “兴师动众花费无数挖一条可能用不上的隧道,值吗?” 常言神色凝重的说:“他们做了,肯定是值的。” “为二百万两银子?花费不见得比这少,还冒风险!到底图什么呢?” 常言看着滔滔的河水,咽了口涂抹:“殿下,我们往返两京只要走水路都绕不开斩龙台!” 刘永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斩龙台就悬在大河航道的头顶!御船经过的时候,斩龙台若整个塌下去……” 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一阵夜风吹过,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入夜后西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留宿的香客陆续睡下,可忙碌了一天的张泽却难以入眠,张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自然知道隔壁屋两个人哼哼唧唧的在做什么,他可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却是在想赵遵奇怪的举动和谜一样的身份。 他们相识是一场偶遇,认识不过两天,他能感受到赵遵的真诚,却看不懂他的行为,说是来破案的,不去追凶反而跑到道观里来闲逛,不带兵不带将带个女人夜夜欢好,真不知自己跟他来干什么! 等一切归于平静,张泽也沉入了梦想,白天接待赵遵他们的那名道士提着一盏小灯笼走偏门穿过重重殿阁来到了宋宛的神殿,已过中夜,山风呜咽夜枭凄凄,胆小的怕是要吓出毛病来,他却很淡然!走到一块石碑前,不知按动了什么,轻轻一推石碑挪开了少许露出了一个洞口。 道士提灯下去后石碑归位,看不出任何异常。入洞后道士将灯笼挂在墙上,从一口木箱中里抽出了火把点上。这是一条蜿蜒的山洞,有年头了,很多地方渗水长出了长长的苔藓,道士对道路非常熟悉,一口气走出了四五里。 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两个蒙面人从洞顶跳将下来,一人一口单刀直奔道士的后颈便砍,道士一矮身哈腰躲过,随手将火把插在了地上,倒退一步,袖子已然挽好了。 两把刀一上一下刺向道士的胸口和小腹,也没看见道士如何出手,两把刀便被震落在地,两个人的脖子同时被道士扣住了。稍加用力,两个人脑袋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道……道爷松手,我们不敢了!”其中其中一个开口告饶道。 道士这才松手,二人坐在地上一阵苦笑,刚才求饶那位揉着脖颈说:“合我二人之力偷袭之下也不能在你手上过上三招,这武艺算是白练了!” “江秤、江砣,让你们好生待着,怎么不听招呼!” “宋家哥哥,咱哥俩是强盗出身,比不了读大书的先生,躲着几天没把我俩憋死!”江秤说道。 江砣也道:“是啊,哥哥哎,再不出来活动活动,我俩非得疯了不可!” 道士阴着脸问:“为什么让你们躲起来?” 江秤道:“咱们干了一票大买卖,把天捅了个窟窿,躲起来避风头!” 道士说:“就凭你俩这能耐,万一被人抓住了,我们可全完了!” 江砣道:“我们俩这本事也分跟谁比,跟您比不行,跟一般的那还是绰绰有余!我就不信谁能生擒我们!” 道士不耐烦了起来:“如果你们待不住,我只能让你们永远闭嘴了!” 江砣了解道士的脾气,他说得出做得到,擦了擦冷汗装出了二皮脸的劲头说道:“别生气啊,我们说着玩呢!这就回去!” 江家二兄弟被道士“押着”走向更深处,不久之后洞中出现了点点火光,喧哗声随着传了过来。 山洞在这儿突然扩大了数百倍,摩天杵地的石柱撑起了巨大的地下空洞,暗泉流经汇聚成了一片深潭,另一边则有数亩石滩,岩洞上点着无数灯烛火把,亮如白昼。正中立着宋宛一丈宽三丈高的灵位,灵位上的字却是:“先祖高皇帝!”忤逆之心昭然若揭。 道士和江家兄弟来时,下面正打的热闹。 洞里或明或暗的地方都算上差不多有七八十人,一个个神头鬼脸,身边带着兵刃,但明显是分派系的。人数最多的占的地方最不好,五十多人全部在水边挤在一起取暖。这地方阴暗潮湿,水边更是寒气入骨,靠近暗泉可想而知。 另外一帮二十多穿统一青色袍子的人稍好一些,集中在中段靠近灵位的地方。最干燥最舒服的地方坐着两个人,身边站着四个人,待遇明显与众不同。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寇 他们躲进这暗无天日的洞穴已经三天了,刚开始大多数人还能忍受这种幽闭的环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耐性差的开始表现出焦躁、暴力,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来回走动,为一点小事打起来的事时有发生。这一场争斗的起因是饭食,食物他们是带来不少的,但生火的柴草却估算不足,照明还行,取暖和做饭全然不够,只能吃冷食。吃不到可口的饭食,已令这些江湖人十分不满,更令他们气愤的是吃的东西还分三六九等! 那六个身份特殊的人不论,穿青色袍子的那二十人不但有干粮,还有肉干,每个人还能分到一点酒,而人数最多那一批人只能啃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去喝刺骨的暗泉里的水。 “娘的来!欺负爷爷头上来了!”一个黑大汉本想去暗泉中打水,发现连个盛水的家伙都没有,气的把干粮扔到水里,骂道,“马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为朋友义气来帮场子,没想到受到这等羞辱!呸,老子不干了!”说着收拾起自己的行囊要走。 “马明,寄人篱下给口吃的就不错了,你挑啥!哈哈……”一个穿青色袍子的人头也没回的嘲讽他道。 “狗杂种!你再说一遍!马爷有几天没杀人了,手正痒痒呢!” 马明原是浔阳江上打家劫舍的水匪,手上有几十条命案,被官府通缉只得北上做起了杀手,不过在杀手圈里也算得上头一排的。 “杀人?马明,你做水匪那会儿杀得都是过往的客商家眷,算不上有什么真本事!若有真本领,也不会坐在那儿了!”穿青色袍子的人转过头轻蔑的看着他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和马明坐在一起的同伴不干了,怒指他道。 “你们这帮家伙没什么本事,还想学人家站着把钱挣了,哼哼!自取其辱!” 马明把自己的刀抽了出来:“孙金,你不过是给人捧臭脚的下三滥!有种和爷爷打一架,看看谁是自取其辱!” “马大哥说得对!教训教训这些不懂规矩的关中莽夫!”马明身边的人叫嚣了起来。 孙金摸了摸鼻子;“好啊,挨了揍不准哭啊!”说着站了起来,不过他手里没拿家伙,孙金那一伙的二十几个人照常吃喝,好像没听见似的,全不把比己方多出一倍还多的人当回事。 坐在最里面身份与众不同的两个人本在低声谈事,见这边要打起来了,好奇地看了过来,却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马明的同伙让开了一个场子,马明嘴上说狠话但面对关中悍匪孙金不敢掉以轻心,绕着孙金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连翻刀花寻找孙金的破绽。 孙金一脸蔑视,抱着肩膀站在原地,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像一个个陷阱,马明沉不住气了,跳上去搂头一刀,孙金一偏头躲了过去,马明变招也是极快横着一刀去斩孙金的腰腹,孙金吸气收腹躲开伶俐一击,右拳握成凤眼如灵蛇吐信偷袭马明太阳穴,马明收刀去斩孙金拳头,孙金拧身收拳,左脚直奔马明心窝便蹬,马明用刀把卸去了孙金的脚力,倒退半步稳住身形,孙金也收住招式,第一合战罢。 “打得好!”“这几招漂亮,马大哥好样的!”“孙金没什么了不起,揍他!”马明背后的一群小喽啰叫嚣道。 孙金一伙的穿青色袍子的人倒也有几个人转过身来,吃着肉干饶有兴致的看二人斗殴。 马明自认为刚才几招自己占了上风,洋洋得意道:“孙金你去挑个家伙,不然马爷打的不尽兴啊!赢了人家也说我欺负你!” 孙金理都没理他,认识孙金的人都知道关中孙氏一门擅长贴身短打,空手夺白刃是孙金的拿手绝技,马明是南方来的他却不知道,一味地言语挑衅孙金。孙金不干了,恼羞成怒手上加了力道,上去二龙戏珠扣马明的眼睛,马明急躲的同时斜砍孙金的肩头。这一刀并不巧妙,力道也无奇,按理说孙金歪歪头就躲过去了,可令马明大惊失色的是孙金一个原地转身,后背倒向自己,自己挥刀之际门户大开,孙金竟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紧跟着孙金左手五指直奔马明的哽桑,马明回刀格挡已然不及,只得用左手去挡,结果被孙金扣住虎口将其左手反剪到了背后,说一声“撒手”,右手夺下了马明手中的刀。 这下马明一伙的的那些人都傻眼了,没想到孙金认真起来几个照面就夺了马明的刀,二人武艺高下立判。 孙金制住马明倒也没有趁势伤人,轻推了一把将马明放开,马明脸憋得通红恶狠狠的盯着孙金。 孙金掂了掂手里的刀,笑道:“马明,小爷我不会用刀,你把自己刀送我也无用,还你!”说是还,可手腕一翻却将马明的刀抛进了暗泉中。 马明光身从老家逃出来,只带了这一口宝刀,这把刀跟随他多年视如珍宝,见宝刀沉入幽深的暗泉,发了疯一样跳进水里捞了半天,最后刀没捞到,挺着一杆羽林军的长枪冲上了岸,暗泉是羽林军沉尸的地方。 马明的同伙见他手里握枪眼睛里全是杀人的寒芒,便知他起了杀心,玩命和打闹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马大哥别急,兄弟水性好,我去捞!”“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玩笑开大点也犯不上动肝火!”几个圆滑的上来劝,被马明大枪拨到一边。 “孙金,狗杂种!你敢戏耍爷爷,爷爷要你的命!”马明大枪轮起来,不分头脸就砸。孙金是比他厉害,可面对马明疯了似的攻击,一时间也没办像夺刀一样夺过他手里的枪。 马明砸,孙金躲,一时间鸡飞狗跳,两个身份特殊的人皱起了眉,其中一个说道:“四哥,他们这样闹太不像话了!” “老五,让他们停手!” 二人说话的功夫,孙金已经退到了山洞中部,宋宛灵位附近。 “马明兄弟,住手!”被称作老五的那人见势不对,喊了一嗓子,可已经晚了。 马明虽然有膀子力气,可他不会用枪,手上失了准头,这一枪朝宋宛的灵位砸了过去,众人皆惊,可上去拦却已经晚了。 眼睛枪身快要砸到灵位了,千钧一发之际,道士如一道流星飞至,单手接住了大枪,手腕法力愤怒的连人带大枪甩进了暗泉里。 “我……”孙金知道自己玩过头了,想道歉却被道士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一群乌合之众,竟敢扰乱三星观!毁了先祖爷的灵位,你们都得死!” 孙金被打的一点脾气没有,乖乖站在一边挨训,“哥哥,怨小弟管教无方,您息怒!”老四忙跑过来劝慰道士。 老五也道:“手底下的人闲来无事切磋一下,急眼了,你说……这……,意外,都是意外啊!” 老四见道士气消了一点,对老五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把道士请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外面风声怎么?”老四试探性的问道。 道士淡淡的说道:“还能怎么样?刘永进驻崤山县城,常言带着羽林军满山搜查!” 老五轻蔑的笑道:“让他搜!搜到匈奴人毁了新城、抓了他老子,也搜不出个毛来!” 老四又问:“洛阳那边有消息吗?” 道士摇了摇头:“出了这样的大案,少不了全城戒严,这时候传递消息风险太大,只能等风声小了再试着联系。” 老五道:“四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大哥料事如神,咱们就安心等着!朝廷能严十天,严一个月俩月,还能严一年吗?” 道士说道:“你们的行踪是绝密,观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切记不要外出!” “这是自然!”老四道。 道士看了看下面的那些绿林人,低声道:“如若有人胆敢不听招呼,就……”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明白,还不到那时候!嗯,希望能早一点了结了此事,说真的虽然破坏了朝廷河西修城的计划,但代价太高了!总觉得亏本啊!” 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是蝼蚁,就算抛给我们一块大肥肉也吃不下只能便宜了别人,因此才会取消花会突袭的计划!” 老五恍然大悟:“我原以为取消暴乱是因为泄密的事,还是大哥看得长远啊!没错,我们实力不足,杀了皇帝也掌不了权,不如一口口的吃成胖子,那时候再干掉皇帝,发檄文昭告天下,登基坐殿便顺理成章了!” 道士叹了口气:“我本是方外之人,卷进你们的权利争斗,真是无妄之灾!只希望你们别毁了三星观,留一块净土给我栖身!” 老四老五互望了一眼,老五道:“您别说着丧气话!等咱们得了天下,您就是开国法师,地位无与伦比啊!” 道士只是摇头:“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道士回到下来的地方,灭了火把提起了灯笼回到地上,推回石碑闭好殿门,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道士取出经文,读了一会儿,又在灯下抄写,看他净手焚香时的仔细,双手捧经时的谨慎,确实虔诚。 抄了两遍,道士合上了经文走到院里出恭,刚刚解开束腰的裤带,只听背后一道拳风袭来。 道士嘿嘿一阵冷笑,飘然躲开,一个夜行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身体的一半露在月光中,一半躲在黑暗中。 “朋友,贫道抄写经文有什么可看的?” 夜行人不搭话,道士也不生气和他对峙了大约一刻钟,道士可能觉得有些无聊,对夜行人道:“贫道屋中有香饴蜜水,有话不妨屋中说,这么干站着可惜了着月色!” 夜行人没有回答,亮出了攻击的架势,“打架?也好!怎地也比站着强!” 第二百七十六章 腹背受敌 夜行人冲上来朝道士就是一招黑虎掏心!又快又准。道士喝了一声:“来得好!”右手迎上去擒他手腕,夜行人变招极快,又使一招双峰贯耳,道士后退半步巧妙躲开,飞起一脚挑夜行人的下巴。 夜行人双肘护在胸前,脚肘碰撞二人同时推开,不等道士喘息,夜行人飞膝去撞道士左肋,道士小臂隔开凌厉一击,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可还没等他发力,夜行人的另一只脚又到了,直奔道士的面门。道士只好松了他的脚踝,双臂护住头脸,迎下了这一脚。 几个照面下来,道士脸上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夜行人用的是最常见的招式,并未显露本门的武艺,内力却是至纯至钢的,一上来不使巧招,单是寻机与自己拼拳,藏拙?也没这么藏的! 道士虽然纳闷,但也没太把对方当回事,论拳脚他是极其自负的,出师二十多年罕逢对手,对方一个小年轻的不过是一时血涌,再过几招泄了气自己想要生擒他也不难。 然而接下去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夜行人连发几拳一根筋的全打向道士的小腹,这种傻子般的“坦诚”令道士连躲开两拳后觉得很无趣,一脚飞踢,左腿把夜行人的拳头迫开。 道士见对方没展现出令自己惊艳的本领,索然无趣:“你不爱说话,我擒住你之后却要看看你的嘴到底多硬!”说罢道士身形摇动虎爪一样的右手奔向夜行人的脖颈。夜行人随意的去擒拿道士的手腕,道士只要偏一偏手臂就能躲开,可道士的右臂突然感觉一阵酸麻,经脉受阻,硬是没躲开!被夜行人扣住了脉门。 这下道士可慌了,挣扎之间才发觉自己的气脉不畅,只能使出七成力了。就在这危急关头,一旁的大树上突然凌空跃下一人挥掌直击夜行人的后背,夜行人反手一掌迎上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二人催动内劲拼了一掌,道士趁机挣脱束缚,使出全身之力挥掌猛击夜行人,夜行人腹背受敌,硬着头皮又接了他一掌。 也亏得道士经脉不畅,这一击未能使出全力,夜行人以一敌二还是受了内伤,转身要逃。 “哪里走!”道士还想去追,却见夜行人手一扬打出了一串“暗器”,二人忙闪身躲避,夜行人借机逃走。 等夜行人逃了,二人才发现他扔出的竟然是几块黄土!道士气的鼻子都歪了,一动真气血气上翻差点喷出血来。 救他那人惊道:“宋家兄弟不要再催动内力了,我帮你推功过血!” “公羊兄,多亏你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道士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龙虎会的二把手公羊孙为其打通淤塞的经脉,好一会儿道士才缓过来。 公羊孙道:“宋二弟,你的经脉没有受损,却也不像中了点穴法。” 道士点头道:“若是点穴的话就算有活血圣药,这么会儿工夫我也站不起来!”说着运了运内力,“刚刚的淤堵之感一点都不见了,真是见鬼了!” 公羊孙道:“我听到有人打斗,等来的时候你已经落下风了!宋二弟,这人是谁?仇家?” 道士摇了摇头:“他用的都是大路边的招式,内力也不见得胜我,可打了一阵子我突然就像中邪了一样了!嗯……他年龄不大,实在是想不起来!” 公羊孙道:“能把你逼到这份上,又实实在在接了我一掌,年轻人当中放眼天下能有几个?难道……难道是常言?” 道士皱眉想了一阵,摇头道:“我虽然没见过常言,但家兄说过他的体貌特征,不太像!而且功夫路子也不同!应该不是他。” 公羊孙道:“对了,你观上最近来什么人了吗?” 一句话,道士脸色大变:“跟我来!” 道士带着公羊孙赶往西院,离着赵遵他们居住的小院很近的时候,屋中隐隐传来了男女嬉笑的声音。道士寻声而去,戳破了赵遵和柳絮二人房间的窗户纸,往里观瞧。 赵遵和柳絮正在寻欢,公羊孙不知所以尴尬的连对道士打眼色。 道士收回了眼神,转而去张泽睡觉的屋子,这会儿张泽也被赵遵和柳絮闹出的动静声音吵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地骂道:“狗男女,折腾一晚上了!” 几句糙话把老道逗得好悬没乐出声,摇着头拉公羊孙就走。 “不是他。”道士望着还在发出哼哼唧唧的小院说道。 “什么不是他,宋二弟!你拉着我听墙角来了!”公羊孙莫名其妙。 道士说道:“这对男女和仆人是今天住下的,按年龄和那夜行人差不多,可……可夜行人与你我二人拼掌受了内伤,试想一个受了内伤的人怎会……所以我才说不是他!” 公羊孙叹了口气:“嗨,为这个呀!这年轻人不过是色欲熏心之辈,搞个女人累成那样,二弟真是多虑了!不过……不过那个夜行人有没有发现地下的秘密。” 道士摇摇头:“方圆数十步内无人可以躲过我这双耳朵,况且洞里拢音,我敢肯定没人知晓地下的秘密!” “那就好!三星观有圣旨保着,谁也不敢乱来!只是宋二弟你要当心,不要再被人偷袭钻了空子!” 道士点点头:“我也后怕啊!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差点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二人边说边走远了,屋中的赵遵也忍到极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柳絮吓得一声低呼。 柳絮虽然也学了些武艺,但没有内功根基,入夜后和赵遵亲热了一次便困得不行了,赵遵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赵遵出门后便爬上了三星观最高的大殿,遥遥的看到了道士手里的灯笼,他远远地跟着道士一直来到宋宛的神殿外,道士进去片刻后赵遵也跟了进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赵遵只能守在外面等道士回来。赵遵决定擒住他逼问劫银的下落,可没想到的是道士功夫这么棒,赵遵费尽心思用“截脉”四触封死了道士一条经脉,明明已经拿住了他,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暗处还有人,功夫只在自己之上,堪堪接住对方一掌,却被道士回光返照的一掌震伤,用了诈术才勉强脱身。 柳絮就更无辜了,稀里糊涂配合着赵遵,想要开口询问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直到赵遵喷血倒在床榻上,柳絮对之前发生的事仍然一无所知。 “不……不要动我,什么都别问,我……没事!”赵遵吐出一口淤血,内伤终于缓解了几分,柳絮不敢再睡了,一直守在赵遵身边,看着赵遵吐纳调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遵终于睁开了眼:“去把张泽兄弟叫来!” 张泽一晚上睡得相当不好,被柳絮叫醒更是一肚子火,可当他看到赵遵煞白的脸色时忍不住说了句:“赵兄,你累着!” “张兄,你信任我吗?”赵遵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张泽愣了好一会儿,方道:“赵兄一身正气,张泽自然信你!” 赵遵点点头:“张泽你想参军吗?” “赵兄,你为何……” “答我!” 张泽道:“好男儿皆愿参军卫国!” “与你相熟的山民中,年富力强者还有多少愿意从军的?” “多了,我认识的少说二三十人!” “我全要了!” “什么,全……要了?” 赵遵道:“我官任骑都尉,你可能不知道它是干嘛的,但骁骑军乃是皇帝的亲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欢迎你们加入!” 张泽脑子全乱了,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惊:“这……我……你……” “下面是我交代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附耳过来!” 张泽把耳朵凑到赵遵嘴边,赵遵叮嘱了他几句,张泽几度变色,最后惊叫了出来:“你要烧……”赵遵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喊什么!没让你真烧,作势!懂吗?”张泽点点头。 “去!” 支走了张泽,赵遵又在榻上躺了一阵,柳絮悉心的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喝水,然后安静地守在榻旁。 “你不问问我怎么受的伤?”赵遵再次睁开眼,眼中已有了光芒。 柳絮握着他的手道:“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赵遵轻笑一声:“柳大人不是约法三章不准我单独行动,不准我自作主张,不准我知情不报吗?” 柳絮道:“可你什么时候遵守过约法三章?” “这次我可全是按你的意思办的,结果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柳絮脸涨得绯红,掐了他一把。 “施主,早啊!”道士突然出现在了房门前,见二人正打情骂俏,忙背过身去。 “仙长!”赵遵忙从榻上下来,脚刚落地就一个趔趄,道士忙架住了他:“施主,你这是……” 赵遵老脸一红:“腰……腰眼子酸疼!” 柳絮闻言脸更红了,“哈哈哈哈”,道士大笑,“不必羞臊,人之常情也!” 看似欢声笑语,实际上道士架住赵遵手臂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赵遵脉门上,好在经过一夜的调息,赵遵气血已顺畅,若是被道士发现他经脉受损有内伤迹象,当即便会被制住。 道士邀请二人去吃早饭,出门的时候道士问:“施主,听小道士说你那仆人一早便出去了。” “是啊,我打发他回洛阳了!” “这是为何?” “我们夫妇打算在观上多住几日,让他去带些换洗衣服,顺便带点香火钱!” “施主,你是三星观的贵客,怎地又见外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痕迹 饭后道士领着赵遵继续参观三星观极其附近的名胜,赵遵道:“仙长博学广闻,对诗词歌赋也有独到的见解,非是常人可比,不知您出家前做何营生,在哪里高就啊?” 道士笑道:“贫道出家前只是一闲散之人,只是与三星观观主有些关系才来此间躲清静。” “哦?仙长与宋宗主相识?” 道士一笑:“贫道俗家名字叫宋义,与宋师是一奶同胞!” 赵遵与柳絮皆大惊,赵遵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青山公的胞弟,失敬失敬!” 宋义道:“三星观是清修之地,这里没有青山公的弟弟,只有一名道士!” 赵遵拉宋义在石阶上坐下:“我尊称您一声二哥,二哥您身份崇高,为何不在洛阳辅佐青山公,却躲到这山野里来了?” “辅佐?呵呵……老弟你也太抬举我们哥俩了,我大哥是挂了个青山公的爵位不假,但一点实职都没有,还处处受到监视!他都如此何况是我,倒不如在这深山中修身养性!” 赵遵道:“可惜,你们兄弟都是做大事的人,埋没人才啊!” 宋义低下了头,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倒愿意守在先祖灵前,终老在这三星观中。” 崤山县外的山道上,几百民夫挖了八个时辰终于挖开了斩龙台山体上的巨岩,“殿下……殿下!”工头惊慌的呼喊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刘永。 刘永跑到隧洞中一看,震惊、愤怒、恐慌一下子涌上心头。“谁干的!”刘永指着山体上巨大的黑洞嘶吼道。 尘埃落定,山壁上一个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隧洞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常言握紧拳头,他的部下就失陷在这洞中。 张阅指着山道说:“歹人在银车经过前破坏了斩龙台山壁,巨石滚落挡住了原来的去路,押运的羽林军道路不熟被引入了新挖出来的歧途!” “儿郎们跟我进洞!”常言吼了一嗓子,二百羽林军检点武器整装待发,刘永犹豫了,说道:“洞里面会不会有埋伏?” 常言想了想:“不会,行踪已经暴露,躲都来不及还敢再袭击官军!不过也不能一点都不防备,张阅你留下一半人保护殿下,不要妄动,等我消息!”说罢点着火把冲进山洞,常言看着宽敞如同官道的山洞,心中暗恨!没有几百人连续工作几年完不了工,真是蓄谋已久啊! 进洞二百多步,突然开始起雾了。“火把都点起来,向导,向导!” “将军!”向导小跑着冲了过来。 “正当午时,哪来的雾?” 向导看了看雾气,又估算了一下方位:“将军,此洞必勾通山后的浅草坡,那里终年起雾!风向是从那边吹来的。” “浅草坡?”常言皱起了眉头,一名叫李策的百夫长站了出来:“将军,浅草坡是山背后的一处山坳,雾气缭绕经久不散。” “查了吗?” “卑职带一队人手牵手像篦头发一样寻了一遍,只有枯黄的草再无他物!” “走!”又走了二百余步他们走出了山洞,进入到了一片雾气之中。向导是崤山县的纤户,走遍了大河两岸的道路,但他不放牧不打猎很少接触浅草坡一段,好在他熟悉山脉走向不至于迷路。 山洞中常言他们虽然没有找到车辙,但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一些压碎的砾石说明银车确曾走过这里。然而到了浅草坡痕迹全被大雨冲没了,常言站在雾中好一阵沉思。 李策低声问道:“将军,兄弟们又在附近转了一圈,还是那样子。” 常言点点头:“李策,若你是押运队伍的队长,走出山洞发现面对着一片迷雾会怎么办?” 李策想了想:“将军,卑职会留下大队守护银车,派出小队探路!寻到出路后大队才会开拔。” “说的不错,这是常理!寻路的小队会向西行,那是浅草坡的下坡!走,向西!” 大队前进了约一里半路,常言再次叫停了队伍,李策和向导来到常言身边。 “将军……” 常言指着李策怒道:“李策,叫你偷懒耍滑!如此重要的证据你竟然没看见!” 李策一脸茫然,向导还是老道先看出了端倪:“此处的草比他处枯黄的多,像是被重物压过!” 李策挠了挠脑袋:“我怎么没印象啊!” 向导道:“草被压死不会立马枯黄,特别是在潮湿环境里还需几日方才会变成枯草,李队长二日前来的时候应该还不明显!” 常言摸着地上的枯草,说道:“银车在此地徘徊了很久!” 李策大惊:“不可能啊,以咱们羽林军的章程和押运习惯,在前路已明的情况下,不会中途休息的,况且离开洛阳驿经此不过几个时辰,大军士气正盛没有疲态怎么久留!除非……除非……” “除非他们发现了捷径,再次派出小队侦查,而且证明了可行性!”常言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就在附近,给我搜!” 常言官拜羽林中郎将这样的要职,并非全靠父亲常威的关系,他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但有清晰的思路能够应对复杂的局面,这一点甚至关樾也不及他。他没猜错,果然很快有人在不远处的岩壁上发现了问题,一块裸露的岩石和周围岩石的颜色有明显不同。 李策上前用刀柄敲了敲,空空作响! “不是石头!草编的蒙了牛皮,糊了很多泥!” 常言一挥手:“掀开它!” 十几名羽林军上去揭下了这块假山岩,众人上前观看,竟是编织的竹排,空隙中插满枯草蒙上牛皮,最外层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乍一看九成像石头,但经历完那么一场大雨,泥巴被冲掉了不少,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又是一个洞!这群蠢货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常言怒道。 向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常将军,这个洞……这个洞是原来的官道!” “嗯?”常言惊疑的看向他。 向导说:“百年来崤山附近发生过两次剧烈地震,山道屡遭破坏,有些修好了可以继续用,有些坏的太厉害,修起来费时费力得不偿失,不如开挖新路方便,于是便可以看到大河两岸一段又一段废弃的残道。这个隧洞曾经是官道的一部分,我儿时还走过,但几十年前山洪暴发泥石塞满了隧洞,因此废弃埋没了,怎地又冒出来了!” “将军,这味不对!是尸臭!”打头的几个羽林军喊道。 “拿火把来!”李策自然不能让主将前去冒险,举着火把向洞的深处走去,在火把光微弱的如豆大的时候,火苗突然剧烈了抖动了几下,紧跟着李策飞奔而出,冲出山洞一阵呕吐。 “马……马尸,很多!” 旧隧洞的中段,躺着十几具马尸,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却没有一点打斗痕迹。常言检查了所有马尸,都没有外伤迹象。那么多的血哪来的?答案不言自明,这里便是负责押运的羽林军遇害的地方。李策命人把十几具马尸拖到了洞外,回来对常言说:“将军,只有十五具马尸,与每车四匹共六十匹的总数相差甚远!” 常言说道:“这些马的死亡间接导致整个押运队伍的灭亡!” 李策道:“不错,马匹倒毙,银车被困在此处无法动弹,歹人设下陷阱围追堵截,难怪一个人都未能走脱。” 常言摇头道:“这就更说不通了!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精锐,在有戒备的前提下,任何一支民间武装都不能把他们消灭的如此干净!” 李策道:“有道理!山洞狭窄大队无法全面展开,就算对方有一千人也摆不开,反观己方有银车做掩体,占尽优势!可……” “拿刀来!”常言接过小卒奉上的腰刀,手腕发力划破了马的肚肠,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皆倒退数步,唯有常言不为所动,伸手进马腹,掏出了马粪。 马匹已经死了数日,生前吃的草料已经腐烂,气味之大把常言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是什么?”向导用袖子捂住鼻子,指着马粪中的一粒黑色种子喊道。 军中之人多熟悉马性,会医治马匹的人也不少,大伙围过来,将黑种子取到手中传看,竟无一人认识此物。 李策等几个人如法炮制,发现每匹死马的腹中均有此类黑色种子,李策道:“马匹倒地十有八九是因为误服了黑色种子!” “误服?不,是蓄意的!马匹在上一处休息地吃下这些黑色种子,进入山洞后集体发作,使得押运的兄弟陷入了绝境。真是环环相扣的毒计!” 李策道:“马会吃下这些种子,人不会啊!目前的发现仍无法解释押运队伍是如何集体遇害的!” 向导说:“我想问一下,六十匹马只死了十五匹,剩下的是死了,还是活着?别忘了,二百万两银子有多重,没马可拉不走!” 李策问向导:“老哥,你说这些贼人得手后会撤回到浅草坡吗?” 向导摇头道:“浅草坡只是障眼法,戳穿了不值一提,藏不住人也藏不住东西。” 常言再次陷入了沉思,好久好久,最后李策坐不住了问了句:“将军,要不要和二皇子通个消息!” “通什么通,有用吗?让他等着!”常言罕见的发了脾气,一百名羽林军在他暴怒的气势下微微战栗,发完脾气常言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了,对李策说:“你亲自带几个人去前面探路,小心!” 这一次李策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返,如何?”常言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策道:“将军,前路是通畅的,不过很长,出口……出口似乎已经出山了,具体在哪儿无法辨别!”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山火 隧洞中能感受到大河的气息,甚至能听到隆隆的波涛咆哮之声,可想二者之间近在咫尺。不久后隧洞再次转折,渐离了大河范围,他们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出山了。此时正值九月下旬,秋意正浓,满山灰黄的草木中夹杂着不愿意退去的绿色,空气宜人清爽。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羽林郎们被突然出现的美景惊得呆住了,纷纷看向向导。 常言问:“向导,这是哪儿?” 向导看了看山形:“哎呀,咱们这一通走竟绕到崤山南麓来了!” 这会儿功夫到前面山岗探路的斥候打出了手语,让他们过去。 “将军,您看!”斥候指着前方的高岗给常言看,那里一人一骑也朝他们望着。常言迎上去和他在岗下相见,说了几句,常言面露喜色把人带了回来。 “去,给二皇子报信,全军到此集结!本将军要大开杀戒了!” 柳絮从当上骁骑令之日起行事表现的比男人还男人,只有在家中才会在镜子前梳洗打扮,欣赏自己姣好的容颜,也会花一两个时辰精心准备几样美食,虽然不会有人来吃,但她不愿意忘却女儿的本性。那次被丁须掳走侮辱了,她表现的很坚强,那不是装出来的,她是个务实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可当她听到赵遵手刃丁须为她报仇的时候,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在赵遵家住的几日里她一直穿女装,和管家婆一起操持家务,那几日她好像变回了女儿身,这次出来半勾引半顺从的献身给赵遵,之后她几乎没动过脑子,万般难事交给赵遵便好了,自己每天只想着怎么伺候好他。 可昨天赵遵受伤了,她想是不是要替他做点什么。 “这个叫张泽的年轻人,咱们才认识两天,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放心吗?” 赵遵道:“山民淳朴,最多完不成任务,我倒不担心他出卖咱们!” “这怎么行!你还有什么紧要的任务,交给我去办!” 赵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事便是给你下任务!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安全。” 柳絮身子猛抖了一下,眼中隐有泪光,不只是感动,还有些别的赵遵读不懂。柳絮把头转过去,擦了擦眼角的泪:“今晚我会躲起来,不给你添累赘!” 夜深了,山洞中的一众贼人又熬了两日,精气活力又减了几分,连打架的劲头都没了,除了几个在小声说话,大多数人都躺着,似睡非睡。 这时躺在最外围的几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猛嗅鼻子:“不好,走水了!” 众贼闻言皆大惊,公羊孙正在与老四老五说话,转眼功夫浓烟已经涌进了洞里。那是他们劫银后躲进此处洞穴的来路。公羊孙迎着浓烟冲了过去,推开了伪装在洞口的泥盾。这里是三星观的后山,此时整座山到处都是暗红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熏得眼睛流泪,三丈之外不可辨物。 山火! 深秋季节草木皆枯是山火频发的时期,公羊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快速退回洞中对老四老五说道:“二位兄弟,大事不好,后山起山火了!” 二人也变了颜色,山火虽然蔓延不到山洞里,但烟见缝就钻,待在洞里岂不是要被活活憋死! “四哥,怎么办?”老五拿不定主意。 老四一咬牙:“先出去,到山下躲过大火再回来!” 众贼已经被烟熏得头昏脑涨,听了老四的话全都拥向了唯一的通道,一时间乱成了一团,这些贼没有统一的指挥,行走在烟熏火燎的树林中,好似一群赶下河的鸭子。 公羊孙作为关中最大帮会龙虎会的二当家,黑道上素有威望,在他的带领下终找到了下山的路。浓烟中目不见物,像极了几天前在浅草坡设伏劫银的情形,他们割喉杀死了一百多羽林军,羽林军被杀的惨状历历在目,贼中胆气不壮的总感觉后背发凉,脚下加快生怕掉队。 “嗖嗖嗖!”最前面的人眼看快要冲到山下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几十支利箭,紧跟着第二轮,第三轮箭如雨下。 “不好,有埋伏!”“上当了,快撤回去了!”众贼大乱,争先逃回山里。 老五拔出了插进树里的羽箭,地骂道:“娘的,是羽林军!这火是他们放的!难怪只见浓烟不见明火!” 确实如此,赵遵派张泽回到村子,张泽找来了他信任的朋友,共计三十人,骑马游走于崤山南麓终于其中一人与常言相遇了,此人说出了出发前常言与赵遵约定的暗号,得到了常言的信任。 三星观是受皇封的道观,是地方官府侦查的空白地方,赵遵估计他们十有八九躲在三星观的后山,那里地形崎岖,又有三星观的庇护,是最佳藏身地点。 赵遵料的不错,但他只能估算大概的位置,在不惊动众贼保证一次成功的前提下,赵遵想出了放火烧山的计谋,参与劫银的这些贼寇做梦也想不到官兵会来的这么快,耳目受制的情况下逃出了藏身地,被常言带领的二百羽林军堵个正着。 “杀!”常言一声令下,羽林军的大枪劈开浓烟冲向了贼寇,事实再次证明江湖人物即便有不少武术精湛的好手,在面对装备精良人数占优的正规军的时候,也讨不到半分便宜。没了箭矢的威胁,彪悍的众贼虽然人数少了一半还多,但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抵抗。 马明逃得最快,第一轮箭就差点射中他,不过这家伙逃跑经验极为丰富,趴在地上不动想借着浓烟躲过羽林军的搜捕,等他们追上山自己便有机会开溜了,结果事与愿违羽林军第一队一百人冲上去后,第二队一百人开始逐个检查尸体。当一个羽林军翻过马明“尸体”的时候,这家伙突然暴起发难,一刀劈在这名羽林军的胸口。 羽林军被劈倒退了一步,摸了摸胸口,吓了一大跳。马明吓得更厉害,他们用下作的手段暗害了负责押运的一百多羽林军,没有真正交过手,马明没想到自己蓄力已久的致命一刀砍在正面的盔甲上竟然难伤对方分毫。马明慌了,转身往山里逃,李策掷出自己兵器,一根铁棒,稳稳地砸在了腿弯上,马明“哎呦”一声惨叫,小腿骨头断成了好几节。 李策冲上去一脚踩住了马明胸口,拔出腰刀抵在他的哽桑上:“泼贼,想死想活?” 马明哀求道:“爷爷!俺想活,想活啊!” 李策身边的亲兵像拖死狗一样把马明拖到了刘永面前。 “跪下!”面对羽林军的呵斥,马明没了和孙金动手时的豪横,乖得像只绵羊跪趴在地上。 “李队长,跪着的是何人?” 李策施礼道:“殿下,此乃卑职生擒的悍匪,想必知道一些殿下感兴趣的内幕!” “李队长有心了!”刘永冷笑了一声,“哼哼,小喽啰而已,能知道些什么?杀了算了!” “喏!”李策揪住马明的后领就要把他拖走,马明拼命的挣开李策的手,跪爬了几步,咣咣磕响头:“殿下,您问!小的什么都肯说啊!” 刘永没想到仅仅吓唬了一句竟把一个彪形大汉吓成这样,顿感无趣:“好,先说说你,叫什么,哪里人?” “小的叫马明,哪里人?这个……俺自幼无父无母,记事起便在浔阳江畔讨生活!” “讨生活?是杀人越货!” 马明把头一低:“殿下说的没错,小的确实干过很多坏事!” 刘永道:“你倒老实,好!孤先问你一件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如何杀死了一百五十名羽林军的?” 马明道:“我们这些人确实不是成建制的羽林军的对手,因此……因此用了点下三滥的手段。有一种外来的奇物叫葵豆,吃了或是闻到其烧灼后的烟雾就会致幻昏迷,我们在必经之路上撒了一些用盐水泡过的葵豆,马儿无法抗拒这种美味吃了之后昏倒,银车便困在了一段旧隧洞里,我们又在上风向焚烧了大量葵豆,羽林军闻到后昏迷不醒,我们才……才有机会把他们杀死。” 刘永面沉似水:“好计谋!好毒的手段!你在为谁效命?” 马明苦笑道:“说了您可能不信,我们真不知道幕后的雇主是谁!” 刘永才不信他的鬼话,以为马明为了逃避罪责胡说八道,于是对李策说道:“杀了他,再去抓一个不说虚言的来!” “别!都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实在是行有行规,咱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行当,雇主花钱雇咱们却不愿意和咱们扯上关系。可话说回来,他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事败了得千刀万剐!为了不受牵连,必定隐瞒身份。” 李策啐了一口:“呸,你是猪吗?不知道幕后主使便敢干杀官劫银这样灭族的案子!” 马明道:“我在浔阳江打家劫舍身背十几条人命被官府追得紧,逃亡千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人肯收留给口饭吃,哪还管灭不灭族!” 刘永道:“你的同伙也和你一样吗?” 马明道:“别人我敢说,和我相熟的几个都是流窜到此的亡命徒,我猜我们这帮人都是类似的情况。” “我们这帮人?难道还有别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杀人灭口 马明点点头:“一起作案的有八十人,我们五十几个都是临时雇来的,多是来自大江南北小有名气的悍匪,另外还有二十来人不知道什么来头,操关中口音,牛皮哄哄的与我们水火不容,这些人不为钱,好像是来帮场子的!” “你一个都不认识?” 马明摇了摇头:“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也都是作案之后听说的,绿林道上寂寂无名,但功夫不差!” 刘永点点头:“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二百万两银子哪儿了?” 马明道:“我们都是外来户不受待见,净干些脏活累活,最机密的事都是那帮关中客干的,实不知银子的去向。” 刘永早就料到了,仍不免有些可惜:“马明,你罪孽太重,饶你不得!不过明正典刑前,孤让你不缺酒肉,不受皮肉之苦!但若查出尔有半句虚言,定将你寸折而亡!” 刘永审马明的同时,山上的战斗仍在继续,常言他们不过二百人,想把整个后山封锁住是不可能的,在借着浓烟打了众贼一个措手不及后,追击战便不怎么顺利了。 众贼都是江湖上身手矫健之辈,登山爬高不费劲,羽林军则正相反,他们以打阵地战对攻见长,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徒步登山追敌是扬短避长,只能不断放箭减缓众贼逃窜的势头。 当然像常言、张阅等少数几个有真功夫的并不受地形影响,他们一直冲在最前面,然而经过一番厮杀后,他们惊奇的发现贼人似乎分成了两批,人数少的一批在奋力为人数多的一批打掩护,保着他们先走。 更令羽林军们不解的是,人数少的一批仅有二十人,个个功夫了得,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两三个羽林军只能和一个打平手,贼要跑却也是拦不住他们。 一直打到半山腰,只毙敌十名,这些家伙被逼到绝境后,宁死不肯被活捉,一个活口都没抓住,常言手刃了四名贼人,战袍都被鲜血染红了。张阅和一名手下兄弟堵住了一个逃的慢的黑大汉。黑大汉名叫雷权,和马明一样是从南方犯案后逃到北方的,没什么朋友因此落单。 雷权练就一身硬气功,身大力强不善奔逃,发现自己逃不掉了,取下了背上一双铁骨朵作困兽斗,一支骨朵重十几斤,双手都能舞的江湖人也不多,雷权豁出去了抓着张阅就一通砸。 张阅是常言的左膀右臂,功夫与程煜仿佛,又有一名手下助阵并不惧他,只是张阅用剑,对上骨朵这种单兵破甲利器吃着亏,他又不想冒险,打算耗上一阵等雷权力竭了再将其生擒,于是只躲不攻,步步后退。 他这一退在不懂行的看来倒像落了下风,张阅的部下只是个普通兵卒,有膀子力气却没什么根基,他见张阅“败退”冲上去帮忙,被雷权一骨朵打在后背上,当时昏厥。 不过他也为张阅争取到了一个制敌的绝佳机会,挥出一剑斩断了雷权左手的三根手指,骨朵坠地。 雷权倒退几步,恶狠狠的盯着张阅,“瞪眼也没用!三招之内斩你右手,不想死前落个残疾,弃械投降!” 雷权是个莽夫,但不是个蠢货,实力差距不是发发狠就能弥补的,心里正在盘算的时候,孙金提着单刀从树后走了出来。 雷权见是功夫比自己强很多的孙金,大喜:“太好了,咱哥俩战他必能取胜!” 孙金道:“你负伤了,先不要动!我去战他!” 雷权忙给受伤的左手止血,稍一放松警惕,孙金就在背后下手了,尖刀从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你……”雷权口吐鲜血,想要回头却不能了,就此气绝。 孙金抽出单刀,看着雷权的尸身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能让你活着落到他们手里!” “够狠毒,对自己人都下得去手!真是一帮禽兽!”张阅言语虽毒,但也说得平淡,“他死了,可你还活着!” 孙金甩掉了刀上的血:“来!” 孙金是龙虎会中除八虎外数得着的高手,这次随公羊孙东来,目的之一便是清除叛徒。但凡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最终都会被抹杀,即便羽林军没找到他们,事后龙虎会这二十名高手也会杀死马明雷权等人灭口。 周围虽然时有喊杀声传来,但浓雾就像一道屏障把二人笼罩在这块独立的小环境里。孙金率先发难,单刀直取张阅二目,张阅一剑荡开孙金的单刀,翻转手腕剑刺孙金胸口,孙金原地转身“唰唰”连挥两刀将张阅迫开,一合战罢不分胜负。 张阅哈哈一笑,将把剑插在地上,捡起了雷权掉落在地的骨朵,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孙金的脸色就变了。 骨朵沉重,即便如雷权般体壮如牛的人也难挥洒自如,然而十几斤重的骨朵落到张阅手中好像没了分量,随手竟能舞出类似剑花的残影,可见腕力之强。殊不知张阅乃是冲锋陷阵的将领,善用数十斤中的铁枪马槊突击,步下用一对十五斤重的铁鞭,此次随常言破案为图方便才带了一把不称手的剑,如今耍起雷权的骨朵反倒得心应手。 孙金临战经验丰富,趁张阅转换兵器尚不适应之际,跳上来抢攻。孙金想骨朵毕竟沉重,贴身肉搏不及单刀周转的迅速,于是一味地贴身短打,可他想错了,张阅一对铁掌也难应付。一掌一掌的劈下来好像一层层的斧影压来,凭借着惊人的腕力,骨朵也非普通人用时那么大开大合,甚至比短兵器还灵活。自己一个没留神,刀磕在骨朵上,整条胳膊都震麻了。 “你刚刚杀死同伴,是因为你已经估计到合你二人之力也胜不过我!”张阅一句话戳穿了孙金内心所想,孙金动摇了。“想跑?恐怕不容易!”张阅咄咄相逼,孙金只能挥刀再战。连续几次兵器对碰,孙金手中的刀已经磕得满是口子,终于张阅一记飞踹将孙金连人带刀踹飞出去三丈多,孙金一口鲜血喷出来,站都站不稳了。 “降不降!”张阅大吼道。 “不降!”孙金狂吼着冲过来,张阅一掌击在他胸口,孙金大口喷血,张阅的战袍亦染上了斑斑血迹。 “降了!” “不降!”孙金想负伤的猛兽一样再次冲过来,张阅不客气了,右拳握成凤眼照着孙金的面门一拳、两拳、三拳,打的孙金口鼻眼中迸出鲜血,英俊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张阅补上一记肘击,孙金再爬起来已经变成了血人。 张阅心存不忍,叹道:“你这是何苦啊!” 孙金突然发出一阵冷笑,笑的全身都抖了起来,然后在张阅的惊愕中一头撞在了大石头上,脑浆迸裂,死了! 张阅好一阵惋惜:“是条汉子,只可惜走错了路,唉……”说着背起昏迷不醒的部下,刚走出两步,突然背后掌风呼啸,有人偷袭自己,避是避不过了,张阅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左掌上,回身硬接了对方一招。 张阅和部下二人再加上甲胄的重量不下四百余斤,这一掌竟都被震飞了出去,张阅的左臂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跟着全身如同坠入冰窖止不住的发抖。 “我若是你,便用背上的人去接这一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张阅咬着牙与他对视,对方用黑布蒙住了口鼻,个子奇高,身材极瘦,半隐在浓烟之中,十分诡异。 张阅打了几个冷颤终于吐了口血,眼看站不稳即将栽倒在地的时候,一道金光闪现,常言扶住了张阅。 “此人内功至阴至寒,你不要动运功调息,交给我了!” 张阅握了一下常言的手臂:“当心,这厮很强!” 常言点点头将张阅靠着大树放下,高廋的神秘人自然是龙虎会的二当家公羊孙,他游走于战场之中,刚开始他忙着帮同伴脱身,后来见实在救不了了,便出手杀人灭口,转眼功夫已经有七八个一同作案的同伙死在了他的手里。 本来公羊孙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听闻孙金未归,折返回来正遇见孙金撞石而亡,好悬没把他心疼死。公羊孙卯足了劲挥出一掌誓要让张阅偿命。没想到张阅内力醇厚硬接下了自己一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又闯出一个武艺更高的人来,自己想补一掌已然无望了。 “天意啊!”公羊孙看着孙金的尸首,叹了口气,“今天不能替你报仇了!” 一旁的常言吼道:“报仇?哼哼,本将军正要为死难的同袍报仇,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你是常言,后生可畏!” “是本将军!鼠辈,敢报出名姓吗?” 公羊孙摇了摇头:“鼠辈无名,这次算我们栽了,不过姓常的你别得意,下次你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常言怒发冲冠拔出宝剑直劈公羊孙的脖颈,公羊孙急忙闪躲,伸出奇长的手臂去抓常言的面门,常言回剑去挡,公羊孙的另一只手带着寒气抓向常言的喉咙,常言一拳打出,“砰”的一声,常言倒退两步稳住身形,公羊孙的手也高高扬起,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年轻人,不得了啊!罢了!”说完背起孙金的尸首几个起纵不见了踪影。 常言整只胳膊都麻木了,可他已经顾不得了,喃喃道:“他是阴山的余孽!”忍不住一阵后怕。 “将军,将军……”两个羽林军士卒寻到了常言,焦急的说:“将军,大事不好,三星观中燃起了大火!” “什么!”常言冲到山下,往三星观的方向望去,整座道观已经笼罩在熊熊的烈焰之中。 “完了!” 第二百八十章 追回银车 一个时辰前值夜的小道士发现后山冒起了浓烟,隐约能听到喊杀声,忙向宋义禀报。宋义望了望山上的火势,平静的打发走了小道士,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走向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神殿。 宋义轻轻推开殿门,一个人已经在殿中站了许久了。 “仙长,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赵遵转过身说道。 宋义只是略微有点意外:“施主,恢复的好快啊,真把贫道骗过了!” 赵遵叹了口气:“我当真相信仙长的话,希望三星观是一块化外净土,但你犯的案子太大了,青山公的名号也保不住你了!” 宋义道:“此事皆因贫道一时的贪念,不关家兄的事,死宋义一人足矣,勿牵连他人!” 赵遵道:“事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有人会信吗?” 宋义道:“没人信,但没有证据谁又敢妄断!”突然宋义打翻了一盏油灯,大火立刻在殿中蔓延,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神殿,“人证物证都没了,拿什么定罪?定谁得罪?” 宋义的决绝令赵遵意外,他叹了口气:“仙长!你们为什么要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宋义义正辞严道:“宋义所作所为无愧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你走!你我武艺仿佛,你拿不住我,留下来只有与我陪葬!” 赵遵犹豫了一下,才向宋义抱了抱拳,闭门走出了神殿,火势借着山风蔓延到了整座三星观,一个时辰后这座千年古刹便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赵遵离开神殿后宋义打开了控制后山水库的机括,大水冲进了孙金他们藏身的山洞销毁了一切痕迹。 赵遵带着柳絮与刘永常言在后山汇合的时候,那里的战事也已经结束了,共杀死贼寇三十九人,除了马明一个活口都没抓住,剩余的另一半贼寇逃进了大山,几天后在一个山坳中发现了二十具被灭口的贼人尸体便是后话了。 羽林军这边战死了五人,另有五人重伤,一番血战只杀了些无关紧要的毛贼,被劫的二百万两银子没找回来,还间接导致千年古刹三星观被烧毁,虽然在三星观后山发现了贼踪,三星观难脱干系,但主事的道士死了,道观烧成了白地,贼人藏身也抹去了一切痕迹,没有人证物证,一切必然都变成了子虚乌有,不但难以定罪,还有可能被宋师倒打一耙。 刘永望着变成废墟的三星观,满脸的颓废,银子追不回来皇帝一定会质疑他的能力,降低他在心目中的地位。烧了三星观,宋氏家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朝中别用有心之辈也会借题发挥,自己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表哥……”刘永对常言的失望溢于言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遵身上,赵遵安慰了他几句,和常言一起再审马明。马明被带到尸堆里一一指认完同伴精神已近乎崩溃,赵遵着人反复询问他同样的问题,一遍一遍冲击他的心理防线。 马明的回答在极度的疲劳中真伪立辨,真的就是真的,问千万遍还是真的,假的却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偏颇前后不一致的情况,最后在押运银车的羽林军尸体下落这一环节上,马明的回答出现了矛盾。 赵遵令人问他是否知道尸体的下落,马明的回答的不知道,当问他尸体在哪儿的时候,他开始摇头说不知,问的次数多了后来便犹豫了。 这看似同一个问题,实则有所不同,马明确实不知道尸体藏匿地点,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赵遵亲自出马反复询问他这两个很接近的问题。问第一个,马明决绝摇头,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马明总显得不是那么干脆,最后赵遵逼着马明与自己的目光对视,在赵遵的诱导下,马明提起了与孙金争斗时在暗泉中摸出过一杆长枪的事。 刘永的心就像开了两扇门一样,下令让懂水性士卒下到暗泉中打捞。死去的羽林军全是赤裸倒剪双臂捆在大石头上沉在冰冷的暗泉深处。死前被割喉,几天来被暗泉水冲洗的一点血色都不剩了。 常言带来的二百人见同袍死的这么惨,一个个牙都咬碎了,不抓出真凶他们这一关也都过不去。 羽林军打着火把捞了一整夜,捞出了一百四十七具尸体,有三具因为捆绑的绳子断了被冲走了,然而再去寻找被劫的银子却一两都没找到。 刘永担心的问:“银子是不是被水流冲走了?” 赵遵摇头道:“不会,银子块头不大但极重,石头冲不走,银子更冲不走!这不是藏银子的地方!” 刘永的心凉了半截,只抓了一个活口,还是地位不高的南方流窜犯马明,唯一知晓的可能是藏银地的暗泉却只发现了尸体,银子无踪等于全无功,回去如何向父皇交代! 赵遵很镇定,他不相信贼人对二百万两银子不动心,崤山官道至三星观一线能藏银子的地方很多,但能完全避开马明等江湖人物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再审马明!” 马明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夜之间厮打受伤、恐惧惊吓,被审了三次,脑袋都快裂开了!问到后来马明已经神游天外了,睁着眼魂却不在了。在这种高强度紧张压力和疲倦之下,人脑是不工作的,每句回答都出于条件反射。赵遵依然问着一些琐碎的闲事,把几个陪同的军官都问得连打哈欠。 “押下去!” 赵遵突然发话把几个打瞌睡的人都惊醒了,“怎么样?”刘永迫不及待的问道。 “有眉目了,准备开拔回洛阳!” 三星观被毁,发现一百多具羽林军的尸体,这些惊天的消息快速传到了临近几个县镇的官长耳朵里,听闻二皇子在三星观坐镇,几个县令纷纷带着官差前来“勤王”。 一百多死难的羽林军以最隆重的礼仪运回到了洛阳,随后宋义的尸体被找了出来,刘永派人把尸体送到了青山公府邸,当然这些活都是交给地方官去做的。 常言赵遵带着羽林军护送着刘永回到了浅草坡,在旧隧洞的入口不远处的山根边上,有人发现地面有新挖掘过的痕迹,虽然铺垫了草皮,但仔细看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拿锹镐来!”不用别人动手,常言和赵遵亲自动手一通刨,突然二人同时扔了手中的工具,大笑了起来。 众人围上去一看,皆大喜:“银车!”他们把二人从土坑中拉出来,然后七手八脚的去刨银车。 “我算服了你了!你怎么猜到银车在这儿?”常言的赞叹并不虚伪。 赵遵笑道:“我反复审问马明细节,掌握了他们一路上的动向和路线,只有在杀害押运队之后才短暂的分开过,当时马明他们运送尸体入山,关中来的那些人运走了银子,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料来不会太远,不过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么近的地方,倒省了咱们不少事!” 常言点头道:“我想就地藏银是临时起意,浅草坡雾气大,视线不好,也确实是一处藏东西的绝佳之地,唉!惭愧,我们在浅草坡逗留了许久,竟丝毫没有察觉!” 刘永长出一口气:“怕就怕他们狠心把银子推进大河中,还好……还好……” 赵遵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他们会这么干!” “为何?” “若只为毁了皇帝的建城计划,沉银之后参与者作鸟兽散岂不更好?” 刘永也反应了过来:“对,那就没必要冒险杀人灭口了!表哥,多亏你和常将军了,这下总算能向父皇交差了!” 常言拍了拍赵遵的肩膀:“羽林军欠你个大人情!” “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个!” 常言趁刘永和地方官交谈的空暇将赵遵拉到一旁:“宋师这个恶贼害死我一百多兄弟,是羽林军建军来最大的耻辱!我定不饶他!” “不可妄动!”赵遵指了指三星观的方向,“宋师折了兄弟,又毁了家庙,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再有动作的时候,抓他个现行!” 常言叹了口气:“他贵为公爵,为何谋反啊?” “我也很不理解,为财?他有的是钱。为官?异性封公爵已经到顶了,他还要什么?真是捉摸不透啊!不过总之,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常兄,劳烦你保护二皇子回东都!” “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遵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些别的事!”见常言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赵遵笑着说,“新交了一些朋友,答应了他们一些事情要兑现!” “哦,那些替你传递信息的山民啊!嗯,是些淳朴的良民!好,我们先走,回洛阳之后再聚!” 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经历了一场巨大阴谋的赵遵和柳絮又变回了刚进山时候的样子,只是毛驴找不到了,换成了两匹瘦马。 远处的火光浓烟映红了黑夜,彻夜的喊杀声归于平静后,张泽和他的同乡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牵涉进了怎么样的大事件当中,有后怕的,但更多是兴奋。作为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山的山里娃来说,能参与到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件中来,内心的满足感自豪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光是谈资就够乡里传颂几世的。 当赵遵再次出现在山村里的时候,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经的许诺,不过赵遵不食言,更不愿意错过这些“人才”。 但他们听到赵遵让自己加入骁骑军分散到各地去刺探情报,当密探的时候,一个个面露难色。 “怎么?不满意?” 张泽挠了挠头:“我们都是大老粗,识字但不多,又没进过城,当细作……不太行!” 赵遵大笑:“当细作就得其貌不扬,没背景没身份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我看你们是绝佳的人选。” 第二百八十一章 羊肉羹 “好,我们干了!”张泽带头,三十来个小伙子都跟着答应了,赵遵为他们重塑了身份、分发经费,几天之后这些人便会分派到洛阳至长安官道上的城镇中蛰伏,暗中收集士农工商各阶层的言论、地方官的口碑政绩和背景,接受赵遵的指令。 “对不住,又给骁骑军添了三十张嘴!”赵遵很认真的对柳絮说道。 柳絮笑了一笑:“骁骑军本就不定员,作为直属郎中令直接为天子效力的一支劲旅,多几张嘴算什么。看人家羽林军、虎贲军动辄成千上万,咱们才二百人,太少了!” 柳絮自然知道这三十人不是在籍的骁骑郎,而是从属于赵遵的线人,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公,但实际上是效忠于赵遵的私人部曲,可她选择了默许,赵遵感受到了柳絮的体贴,给以微笑。 黄昏时他们回到了洛阳城,在分手的街头,赵遵犹豫了:“我能不能去你那儿?” 柳絮惊讶的看向他:“你新得了花魁,小别胜新婚,你怎舍得让冷美人守空房?” 赵遵叹了口气:“别提了,就因为她住在我家,我才不想回去的。” 柳絮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还有赵侯爷搞不定的女人?” “唉,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怎忍心伤害她!” “你是怕同处一个屋檐下把持不住,因此不愿意回家。” “嗯!”赵遵老脸一红,点点头。平日里程煜和班闰拿江无盐的事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自己也只是苦笑不愿意深谈,也不知为什么会和柳絮说这些。 “好,我就收留你一晚,只一晚哦!”柳絮俏皮的说道。 第二天二人步行前往官署,快到门口的时候赵遵的头突然转向了街角。 “怎么了?” “好像新开了家羊汤馆子。” 柳絮笑道:“好灵的鼻子!你不是刚吃了早饭吗?” “新铺开张,街坊四邻岂能不去捧场!走走,尝尝去!”赵遵硬是把柳絮拉了过去。 因为穿着便装,二人的到来并没引起店主和伙计的注意,这的确是一家新店,摆设家具均属高档,盛器也十分精致。 “很不错嘛!”柳絮打量着新店面由衷的夸赞道。 “二位客人,吃点什么?”小伙计笑嘻嘻的迎了过来,赵遵指了指大锅中热气腾腾的羊汤说道:“一碗汤!” 小伙计一愣:“您二位只要一碗汤?” 柳絮道:“用过早饭了,只是闻见你家羊汤的香气,特地来尝尝。” “得嘞,羊汤一碗!稍候!” 赵遵选了最临街的位子坐下,望向窗外,心中想着昨天对张泽等人的安排是否得当。 “汤来了!” 柳絮嘴上说吃过早饭了,但羊汤端上来还是忍不住尝了一调羹,可能是太烫了,一口汤含在嘴里好一阵才咽下去。 “喂喂喂,你要的汤!”柳絮又舀了一调羹送到了赵遵嘴边,赵遵下意识的张口喝汤,羊汤刚一入口赵遵的脸就黑了。 羊汤又膻又骚,难喝至极!赵遵差点当场喷出来,下了好大决心才把汤咽下去。 “怎么样?”柳絮憋着笑问道。 赵遵挑起大拇指道:“回味无穷啊!我想是没下回了!” 柳絮往赵遵身边凑了凑:“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门店,熬这么难喝的汤,店主不得赔死啊!” 赵遵看向窗外:“可能店主开店不图挣钱。” 柳絮顺着赵遵的目光看过去,骁骑军衙门口进进出出一目了然,柳絮笑了:“耳目插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赵遵收起了笑容:“查清楚幕后主使是谁,然后把店给我砸了!对了,那个熬汤的厨子狠狠打一顿,这手艺也好意思出来现眼!” 柳絮笑得前仰后合:“好,都依你!” 二人结了账刚走到门前,一个红衣少女突然窜出来挡在了二人面前,“贱女人!”少女一巴掌重重打在了柳絮脸上,“啪!”柳絮脸上多出了一个掌印。 事发突然柳絮全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躲,只感觉腮帮火辣辣的。柳絮望向那少女,对方是极美的,此时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睛通红隐有泪光,委屈愤怒写在脸上,好像挨打的是她一样。 少女打了柳絮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又抡起巴掌,她出掌迅速有功夫底子,不然也不会打的柳絮措手不及。 “够了!”赵遵擒住了少女的手腕,猛地一甩,少女一个趔趄,“你……你没良心!我恨你……”少女哭着跑开了。 赵遵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儿,“对不住,害你挨了一巴掌!我给你赔罪了!”赵遵歉然道。 柳絮捂着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停了片刻才道:“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哭的这么凶肯定是伤透心了,要不你去追……” “不!让她哭,就要让她哭!”赵遵少有的耍起了脾气,快步离开了。留下柳絮留在当场若有所思,自己到底算什么。 这一阵子刘贞非常苦恼,她发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解玲珑最近总躲着自己,即便见了面眼神也闪闪烁烁的,不敢与自己对视。这明显是做错了事,害怕闺中好友责怪而心虚的表现。结合自己之前所见和解玲珑的言论,刘贞自然联系到了赵遵身上。解玲珑脸皮薄,刘贞不能直接问,思来想去决定来质问赵遵,她是个有脾气的女人,心里想着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守在骁骑军门口等着赵遵。 今天她一早就来了,坐在马车里等,果然让她等到了赵遵,可快到衙门前的时候,赵遵带着那个女人转向去了街角的羊汤馆,刘贞便也跟了过去。 刘贞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她的感情观里是不接受男人不忠的,即便当下男人三妻四妾,养外室逛青楼司空见惯,可她还是执着认定自己爱的人必须只爱她自己。 她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赵遵,自认为赵遵也同样爱着她,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她隐瞒了身份,想等到合适的时机说于爱人,但事与愿违她女扮男装与赵遵结拜,又以义妹的身份出现,瞒天大谎在不经意间被赵遵识破了。 她能理解赵遵的愤怒,但不能接受赵遵如此绝情,她自知“有愧”,一再示弱,“大不了以后允他纳妾”这样的让步她也能接受,因此她或有意或无意的在赵遵身边打转,但换来的是赵遵冷漠,他摆出一副只认“二哥”,勿谈“婚配”的嘴脸,令刘贞心疼心碎。 当街看到赵遵与柳絮走在一起她就很不爽,强忍着没有发作,可当她看到二人共用一个调羹喝羊汤的时候,彻底打翻了醋坛子。她可以容忍赵遵逛青楼,纳花魁,在她眼里那不过是男人解决生理需求而已,但柳絮喂赵遵喝汤这么亲昵的举动,自己与他都不曾有过,说明二人的关系明显突破了肉欲这一层面,触及到了刘贞的底线,她又气又恼又委屈,这才冲出来打了柳絮一巴掌。 刘贞哭着跑出去好远才停下,她暗自发誓不再想赵遵,不再爱他,她要报复! 劫走的银子被秘密送回到洛阳,有司清点数目无误后再次由羽林军护送去西北,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常言在明知强敌环伺可还是不得已派出李澜和张阅同时押送。刘永向皇帝交了差,劫银案有损朝廷威严,消息只有高层知晓自始至终没有外泄,因此刘衡只是夸奖了儿子几句没有封赏,并委派他为死难的羽林军将士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烈属给与抚恤。 宋义参与谋逆的事没有拿到人证物证,不好张扬,刘永与赵遵商量过之后编造了一个宋义不畏强暴协助官兵缉拿贼寇力战身死的谎言,朝廷追认宋义列侯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由国库出资重修三星观,当然要等到国家有钱了之后,那就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了。 青山公府,由于宋义崇信道教没有家室,葬礼便在大哥的府中举办,朝中的大臣基本都到府吊唁,不能来的也都派侄子心腹送上慰问,给足了宋家面子。宋师忙前忙后一整天水米未进,嗓子哑得几乎不能出声了,人人都以为他因弟丧而难过,规劝不断。 深夜,青山公府内宅的一个房间内,不断传出哀嚎声。宋师手持一条玉带不断抽打地上苦苦挣扎哀嚎的老四,“大哥!二哥的死,我们有过!但……不能全怪四哥啊!”老五实在看不过去了,死死抱住了宋师的手臂。 “滚开!”宋师把老五甩到一边,“蠢货!你以为我因为二弟的死发怒吗?”宋师的冷酷,让老五打了个哆嗦。 “大哥,我对不起您!是我们的愚蠢断送了您完美的计划!”老四艰难的说道。 宋师狠狠地将玉带摔在了地上:“临行前我再三叮嘱你们就地销毁银子,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现在好了,数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人死了观烧了,朝廷修城的计划照旧!你们……唉……” 老五跪在地上:“大哥,是小弟动了贪念,实在不忍心二百万两白银就那么扔进河里……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 “杀了你都不解恨!可有用吗?起来!”宋师颓然坐在了垫子上,点指老四,“杨任,吕铲他做事欠考虑,我才让你跟着!你太令我失望了,这顿挨得鞭子冤不冤?” 杨任道:“小弟自知罪孽深重,打死我都无怨!五弟提议留下那笔钱时,我没忍住,唉,太轻敌了!谁能想到仅仅四天,刘永和常言就查到了三星观!” 吕铲也道:“我们步步疑阵,预演了多少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怎么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识破了?” 宋师揉了揉脑袋:“刘永不是蠢材,但也算不上英主,我不信他有这头脑。常言功夫不错,冲锋陷阵是把好手,要说推理破案绝对是个门外汉!我不相信是他们二人破的局,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杨任忍着痛说道:“钱款到了不出意外年底前新城便能竣工,如此一来常威便在西北站住了脚,匈奴大军受到牵制,我们再行事就难了!而且违背了约定,那个人要发怒了!” “怒就怒!我还怕他不成!”稳了稳心绪方对杨任说道,“我休书一封,老四你亲自送到北地,事情败了总要给个解释,日后好相见!” “我明天就动身!” “吕铲,把你三哥找来,我不便出城,让他去查,一定把背后捣鬼的人挖出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第二百八十二章 寻根 洛阳城外的小镇肉铺中,段松正在清洗案板上的血渍,“大哥!”赵遵飘然跃墙来到院中,段松忙放下了手中的活。 “三弟!”段松抓着赵遵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受伤!” 赵遵笑着说道:“你兄弟我怎么说也算个高手,哪有这么容易受伤。” “你背后中的那一掌幸亏是宋义打的,要换成另一个,不死也残废了!”萧烈从屋里走了出来。 “萧兄,我要早知道你在暗中相助说什么也要当场抓着宋义和偷袭我的人。” 萧烈摇摇头:“你可能是比宋义强一些,但另一个他的内功路数极其特别,全大周恐怕也没几个这样的异士,我对上他……终还是能胜,但擒住他也费劲。” 赵遵点点头,换做认真的模样:“带我去看看捞到的东西。” 萧烈是当地的富户,家底殷实住一处不小的庭院,他们来到后院的柴房,萧烈扒开了墙角的柴堆露出了山洞中宋宛的灵位。宋义自焚之后萧烈突然现身,赵遵既惊又喜安排他去山村中出鱼的那口井边守候,半日之后这块刻着忤逆字眼的灵位顺流冲下,被布置好的渔网拦住,萧烈花了不少心思才把它拖了回来。 段松沉声道:“这就是宋师宋义谋反的原因,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宋宛才应该是天子,刘氏篡夺了本属于宋家的天下!” 赵遵并不熟悉那段往事,于是问段松:“难道宋宛的死……” 段松道:“乱世之中先帝又是一代枭雄,这种事很难说啊!不过正史中宋宛的死因是旧疾复发而不是突然死亡,临终前一众旧部都在场,他亲口把幼子托付给先帝,这才有了宋氏遗孤得封青山公的故事!” 萧烈一指大逆不道的灵位:“宋师显然不这么想,他追认宋宛为太祖,说明他有称帝的野心,真是自不量力!” 段松道:“先帝登基时宋辰才十一二岁,只是个懵懂少年,宋宛的旧部都是从龙功臣,即便有人怀疑宋宛的死因也不敢非议,如今青山公的爵位传了四代,天下太平已久,宋师这个时候跳出来行忤逆之举追封宋宛,要么是想借题发挥,要么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煽动!” 赵遵道:“宋师不是傻子,岂能因只言片语便轻易被蛊惑,他肯定掌握了足以证明宋宛死因的东西,因此生恨起了谋逆之心!” “坐!”段松让赵遵和萧烈坐下,“咱们分析一下蛊惑宋师的人是谁。” 萧烈道:“宋师身为公爵,人身自由受到很大限制,不可能纠集如此多的反叛,宋义性格娴静与世无争,他是被卷进来的,他也没那个能力!因此拉起这支反叛队伍的必有他人!” “说的好!”赵遵兴奋地说道,“劫银的这帮贼中,人多的一批是流散在洛阳一带的匪盗,而另一批目的性极强的人皆操关中口音,他们不归宋义支配,和宋氏一方属于平级的合作关系!” “关中?三弟,你猜我想到什么?”段松一提醒,赵遵突然打了激灵,“龙虎会!公羊孙!对,就是他!我说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身上那种阴气不会错。” “公羊孙?”萧烈皱起了眉头,“公羊这个姓氏不多见,嗯……等会,我去取样东西来。”不多时萧烈抱来了一大摞竹简。 “萧兄,你这是做什么?”赵遵不解道。 “此乃我萧氏一支的族谱!” 段松看向萧烈:“去年年底方才撰好的族谱?” “正是!” 萧烈家族这一系绵延数百年,战乱年代没有条件,如今家族中不少做官行商的,于是筹钱重修了家谱,历经数年才在不久前完成,非常详尽。 萧烈没有多做解释,自顾自的翻起了家谱,“有了!在这儿!”萧烈突然叫了起来。 段松拨亮了油灯,三人凑过去一看,赵遵更奇了:“这是萧兄的几世祖啊,恐怕距今有一百多年了!” 萧烈指着其中几行给二人看,段松一字一句的读道:“魏太祖元年四月,征西将军曾波奉命平定荆楚,云公领兵千余击破荆楚要塞阴山堡,斩敌酋公羊炳于阵前,封偏将军赏金百两。” “荆楚?阴山堡?公羊炳?小弟听不明白。”赵遵对百年前的往事不甚了解,向段松求助。 段松苦笑道:“荆楚是百年乱世中鄂州一带的一个小国,延续了几十年,后被前魏所灭。由于荆楚采取封国之策,其国内形势外界难知,正史中记载在灭亡荆楚的过程中前魏由于轻敌损失惨重,破国之后进行了惨烈的报复,烧毁国都血洗了荆楚贵族,屠杀百姓无数,导致战后数十年当地人口都不能恢复。至于阴山堡和公羊炳,这可得问你萧兄了!” 萧烈道:“重修家谱花费了很多心血,特别是早期几位有名望的先祖的事迹,我们也是到处打听,萧云是我们这一支第一个做到将军的先祖,他的传记我亲自参与编写,鄂州我去过。阴山堡是荆楚国都西北的屏障,世代由国主家臣公羊氏镇守。前魏数万大军围攻只有两千守军的阴山堡数月也未能攻破,最后阴山堡粮尽,公羊氏家主公羊炳率部出堡做自杀式的冲锋。公羊炳修习家族中阴柔的内功,武艺惊人,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突入中军,斩杀前魏数名大将。但他也遇到了克星,我家先祖萧云修习纯阳至钢的内力,以步下肉搏见长,二人死战数十回合,公羊炳终被击杀,萧云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战后一直未愈不到一年便去世了。” 赵遵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公羊家是荆楚政权的遗老!嗯……荆楚王姓……” 萧烈道:“荆楚国姓臧!” “有意思!”段松翻看着萧家的族谱说,“臧家在百年前也是一方诸侯,南面称尊。隔了两朝还不忘复辟和差一点当上皇帝的宋氏‘同病相怜’,他们结成同盟各取所需!” 萧烈道:“合情合理。” 赵遵却说:“合情但不合理,臧宋两家有合作的条件,但不是必然。乱世中类似他们这种草头天子、割据一方大族多之又多,为何最终他们走到了一起?总不会是一家一家问出来的!” 萧烈道:“背后定有人撮合!他勾结一切大周境内的反叛和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集合起来完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得好!”段松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又问:“二位贤弟,你们猜此人是谁?” 萧烈大惊:“段大哥,这种事是能猜出来的吗?我没那个本事。” “你呢?” 赵遵大摇其头:“大哥,小弟也不知!您就别卖关子了!” “就事论事,劫银一案虽由青山公和龙虎会的人参与,但是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作案,却没有拿诱人的二百万两银子,目的只有一个——阻挠皇帝在西北修城!如果这座城建不起来,谁得的利益最大?” “匈奴人!”赵遵和萧烈异口同声道。 “不错,不建城常威的军队就在西北边陲扎不住根,匈奴人随时可以打回来!” 萧烈道:“话是这么说,但匈奴远在漠北,不熟悉中原内地复杂的关系……难道……” 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中行鄢!他与大周有不共戴天之仇,又饱读诗书游学天下,在游历期间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接触这些旧贵族,甚至叛变投匈奴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段松点点头:“中行鄢追随左贤王,左贤王给与他很大的权利,可以操控匈奴在汉地的一切可用资源。中行鄢这汉人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萧烈有句话说的很对,匈奴远在漠北……” 赵遵冷冷的说道:“洛阳城中果真藏着匈奴奸细,而且地位很高!” 段松担忧地说:“三弟,你想得太简单了!银车出发的日期、羽林军行军的路线都是绝密,情报只有位高权重的人可以掌握,你羽翼未丰和他们斗不起啊!哥哥,担心……” 赵遵道:“当年赵遵只是一介闲人,你我兄弟秉烛夜谈,赵遵说过我做事不为君王、不为亲朋,只为天下苍生!每当战乱多少家庭破碎骨肉分离,那种惨剧我不想看到,可有人为了私欲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赵遵就要和他们斗!” “好汉子!”萧烈拍着赵遵的肩膀说,“就冲这话,萧某愿意跟随你!” 赵遵感激的向萧烈抱了抱拳:“今夜前来,除了向二位请教有关劫银案外还有一事请二位兄长务必答应。” 段松道:“好,我答应随你去洛阳!” 赵遵大喜:“哥哥,你真的……” 段松笑道:“老萧不放心我,我在这儿他跟着你也不踏实,再说你个愣头青,不看着你我也真不放心啊!” 萧烈大笑:“那以后咱哥仨就不分开了!” “不分开!” 洛阳城华阳公主的府邸,解玲珑独坐窗前弹会琴,又绣了一会儿花,然后坐在那里看天,时不时发出叹息。屋外的华阳公主心急如焚,自从被掳走之后解玲珑一直郁郁寡欢,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眼看女儿一天天憔悴,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急。 “去,把泗水侯请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安顿段松和萧烈颇费了赵遵不少心思,段松是当世奇人,但命运坎坷中年妻丧,身体遭受重创致使他性情更加孤僻,一天也不见得跟人说上一句话,很难相处。一直以来都是萧烈在照顾他的生活,可萧烈早已成家,妻妾儿女一大家子人,萧烈舍不得和段松分开,只能让段松与他们共住一处。 段松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赵遵了解义兄的性格,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平淡的生活,整日与琴为伴。 赵遵本打算在柳絮家再对付几晚,结果出了刘贞这档子事,赵遵感觉心中有愧,这几日都故意躲着柳絮。 于是怪异的一幕出现了,段松、萧烈、赵遵三个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屋里,食则同案、卧则同塌,每人谈古论今,段松抚琴,萧烈和赵遵对剑,颇有上古贤者之风。 萧烈有时候也开赵遵的玩笑,说他暴殄天物,家中放着花魁却跑来与兄弟相聚。 赵遵面对两位兄长并无隐瞒,江无盐的事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萧烈大笑:“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不如就纳她做个妾,给人家个归宿!” 赵遵只是摇头,段松却责备赵遵:“三弟,你对你身边那位女将这样做可不好,叫外人知了误你前程!” 赵遵羞得满脸通红:“哥哥教训的是!”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搞清对柳絮是单纯的肉欲,还是有情意在其中,萧烈道:“总的来说,赵老弟你对女人不负责啊!”这句话说的很重,赵遵却无力反驳。 “在你心里还是数她最重要,正当中的位子给她留着,因此对待其他女人不能收放自如,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再纠结下去要误了你俩的终身大事!” 赵遵低下了头,段松见他这样只能无奈的叹气。 华阳公主府的卫管家来见赵遵的时候,赵遵刚和下夜的兄弟一起吃过早饭。 “侯爷!” “卫管家,这么早!” 卫管家稍微有些犹豫:“公主请您到府一叙!” “好啊,我这儿公务已经交代完了!”说着赵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值岗的士卒说,“去把柳大人找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柳絮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忍不住问赵遵。 “去见解玲珑!”一句话,柳絮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我……你……”赵遵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不懂事的处子,侯爷不必介怀!那姑娘一巴掌将我打醒了,我只当做了场梦!”柳絮一字一句说出来,看似无所谓,但字字戳心。 这时候赵遵习惯性的懦弱病又犯了。 柳絮和解玲珑相见的场面是感人的,解玲珑抱着柳絮哭成了泪人,柳絮忍了好久,最终还是绷不住了。 赵遵轻轻闭上门走出了解玲珑的卧房,对等候在外面的华阳公主道:“公主,如此玲珑妹子的心结便解开了。” 华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玲珑已经答应了与李忠大人长子李甫的婚事,唉,我问过玲珑,她说把赵侯当成兄长,如此可惜了!” “赵遵由衷的祝福玲珑妹子,不知何日成婚,赵遵要来讨杯喜酒喝!” “下月十六!” “如此,十六我必来!” 屋中二女哭罢互诉心声,“姐姐,下月十六玲珑将嫁为人妇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喜酒。” 柳絮道:“妹子,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嫁人了!” 解玲珑道:“生在权贵之家,婚姻历来是不由自主的,那李甫为人并不讨厌,我又到了嫁人的年龄,总是要嫁的!” 柳絮低声道:“你有话要对他说吗?” 解玲珑想了一想,摇头道:“他是大英雄,把我当小丫头看,我不要说,只将这份情谊埋在心里便是了!” “傻孩子!” 解玲珑道:“姐姐,我真的很傻,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出来。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连说出‘不嫁’二字的勇气都没有!” “姐姐不是不嫁,是嫁不出了!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你们都说什么了?”回来的路上,赵遵问柳絮。 “你很在乎玲珑说什么吗?” 赵遵摇摇头:“她身不由己,只希望她婚后夫妻和睦。” 柳絮盯了他好一阵:“赵遵,你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我若是和玲珑一样认了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也不会有‘负心汉’这样的称呼了。” “那姑娘和你很般配,若是她的话,你认命好了!” “勿要提她!我去你那儿过夜!”赵遵的眼神突然冷的吓人,刚刚还说他是“负心汉”,声称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柳絮没有反驳,眼神中还有些期待。 “疯婆子,你有受虐倾向!”一夜荒淫之后,赵遵给柳絮的评价。 中午赵遵受到了郭真的召见,皇帝批准了骁骑军扩编的请求,新提拔二十名骁骑郎,另外增加三百名战斗人员,薪俸由国库支出。 这可算得上一件大事,要知道一名骁骑郎年俸等同于一名县令,一次增加二十人史无前例。当然二十人并不一定招满,毕竟骁骑郎身份极其严苛,个人有功绩还不算,还必须得是烈士遗孤,此外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审查,相当麻烦。新增三百名战斗员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国库空虚不十分充裕的时候,皇帝是真下血本了。 周宾道和柳絮听到这个消息乐坏了,周宾道:“这可是骁骑军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盛事啊!” 柳絮道:“下午我就拿着圣旨去各军各衙选这三百士卒,二十名骁骑郎的人选赵大人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不,二十名骁骑郎就从目前的兄弟中选,你们定就行。三百普通士卒我去选。” “你什么意思啊?”柳絮瞪大眼睛不解地说。 “骁骑军不以作战为主要,要打仗的人我从北护军调便是了!别忘了,我们的职责!监察全国,及时发现那些危害社稷的罪恶苗头并把它们粉碎,这些事不是多几百士卒就能办好的!” 周宾叹道:“三年了,骁骑军有职权,没实权,干的都是打杂的活,和人家搅在一起被挤来挤去的毫无尊严。赵都尉有雄心壮志,我们都支持!只是……只是要得罪人啦!” 柳絮略一沉吟:“你打算怎么挑人?” “贴告示面向全天下的人!” “啊?”周宾和柳絮惊得下巴掉地上了,“那怎么行!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混进来怎么办?” “胡说,咱们是干什么的,若让歹人混进中枢,你我还有脸吃这碗饭吗?” 柳絮急道:“那要是乞丐叫花子也来应招,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赵遵道:“乞丐叫花子怎么了?流氓、妓女全不拒,只要能获取情报不问出身!那些家世好的,人样子出众的走到哪儿人家都认识,还怎么刺探情报?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好准备可不许敷衍我,人我要亲自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柳絮看向周宾,“你怎么不劝劝他啊!” 周宾却说:“赵都尉志向高远,我们做部下的配合好便成!说实话我倒真有几分期待他究竟会选出什么样的人来!”说罢拖着一条伤腿走了,留下柳絮呆愣当场。 一旁的文吏这才问道:“柳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柳絮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草拟告示!” “真写啊!” 柳絮瞪了他一眼:“你敢抗命?” 文吏一脸苦怪相:“这个以前也没写过啊,怎么起头……” “我自己来!”柳絮打发走文吏,拿起笔好一阵没有落笔,喃喃道,“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周大人!赵都尉把全城的神汉神婆和算卦的先生都招来了!您看,好几百神神鬼鬼的家伙,这是要干什么!” “柳大人,不好了!刚刚纪许、孟固他们带来了一大群酒肆的小二,还有当铺的朝奉,赌场的打手,还有……还有青楼的龟奴!卑职宁死不与他们为伍啊!” “妓……妓女!对,她是天香楼的,我认得!赵都尉真把告示贴到妓院去了,他想干什么,他疯啦!” 十天的时间里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骁骑军来了个遍,少说有好几千人。 “别的不说,咱衙门口的名声算打出去了!”这是周宾的原话,说的时候又摇头又苦笑。 最后究竟录取了那些人,许诺了什么条件,安排了什么任务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柳絮看着赵遵最终敲定的名单,手忍不住的发抖。 “赵遵!你疯啦!”关上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柳絮终于发飙了,“你总共选了四百一十人,跑堂的小二就一百多人!啊,你要那么多算命的干嘛?还有这些龟奴妓女,你……你……,最可气的是这几个,他们都是个衙门口标名挂姓的流民泼皮,这个,还有这个,他们都蹲过大牢!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我选的精明之辈,可用之人!” “可用之人?他们都是世上最底层的渣子!” 赵遵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跑堂的小二听天下事,酒后吐真言你没听过啊?算卦的最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套话的本事比狱吏强多了!妓女有什么功效我就不多说了,至于那些痞子,都是地头蛇,他们掌握各种信息,不用可惜了。一些小来抹去的下作勾当,我不能派你去,可脏活累活总要有人去做。” 柳絮见他有三分薄怒,心一软:“你该先跟我和老周商量一下,咱们暗中进行,看这几天把咱们这儿闹得乌烟瘴气的,来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 赵遵笑道:“我要的就是这个乱字,万里挑三百,谁知道我选了谁?有愿意查的让他去查好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礼物 柳絮一愣,她真没想到这一层:“可这些人良莠不齐,有些不一定有真本事,还有可能是政敌安插进来的眼线!你就不怕他们毁了你?” “怕,当然怕!所以我给他们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到隐藏在几千人中的同伴,被找到的给些钱打发了,剩下的才是真正需要的人,如此一来有没有真本事就测出来了。而且几百人当中,我一个官都没封,谁能挖出隐藏在其中的奸细,我就给他官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你……你真是坏的冒泡!”柳絮笑得直捂肚子,“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你这个坏蛋……无语了!” 接下来赵遵对骁骑军原班人马做了重新调配,首先知会洛阳令丁原,今后不再参与日常巡逻。原本巡逻时骁骑军各队就有划分区域,于是赵遵便以此划分将洛阳城分成大大小小三十几块,每一块由一名骁骑郎负责,新招募的几百人划归给这些骁骑郎管理。 赵遵给了骁骑郎们足够的自主权,给他们拨钱款秘密建立属于自己团队的指挥所,每日以信使的方式与骁骑军衙署进行沟通,在完成赵遵给予的任务之外,可自由开展调查侦破,所需资源由周宾统一调配,论功行赏。刚开始的几天,几百人为了立功报上来的各类信息爆炸,数量多的十几个代写书信的先生都录不过来。 如此一来骁骑军衙署内看起来空闲了不少,但实际上更多的信息情报送回来,需要精明的精算、推演、甄别,脑力消耗更胜以往,周宾几乎夜夜加班,当然由于减少了巡逻等不必要的精力消耗,经过一段的培养,大家惊喜的发现了不少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才。 变革后的骁骑军,衙署变成了头脑,向东都伸出了它的四肢,并且按照赵遵的计划,它的血脉会蔓延到全国,形成一张大的情报网,自己再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了! 想到了情报网,赵遵不免想起了郭华,自己离开长安前被这厮讹走了很多黄金,郭华说是要给赵遵编织一个专属的情报网,结果快一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赵遵也派人去查了,不止一拨人竟然查不到他一点消息,不过这也让赵遵放心了,郭华就在那儿可你就是查不到,这样的人才是他需要的。 眼看解玲珑出嫁的日子要到了,赵遵终于回了趟家。“老……老爷!”管家婆老眼昏花,傍晚时好光线差第一时间竟然没认出赵遵。 赵遵哭笑不得,他在军营生活了一年多早就习惯了集体生活,一个人吃饭对他来说是件苦差事,这也是他不喜欢回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老爷!”江无盐奉上了一碗香饴,这段时间管家婆有事没事就给她灌输为妇之道,做女人应该知足感恩,像赵遵这样有地位有修养的年轻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等等。江无盐在青楼中长大,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她答应入赵府的那一天就做好献身给赵遵的准备了,可她鼓足勇气住进来之后,赵遵对她却平平淡淡的,有时候甚至十天不回家,话都不曾多说几句。 “江姐姐,玲珑快要嫁人了!” 一句话,原本低着头的江无盐立刻扬起了头:“嫁……嫁人?” “是啊,我也是刚听说不久,她的夫家是李氏大族,叫李甫是个儒生。” 江无盐道:“如此该恭喜玲珑妹子,只是太过突然了,记得不久前我还问过她,玲珑说她不急着成婚,怎么就……” 赵遵道:“解家妹子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么急着成婚就是怕自己会反悔,这是给自己断后路!” “玲珑她活的简单,她会幸福的!” “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明天跟我去挑些礼物送给她。” “这个应该,是玲珑帮我完成了多年的夙愿,礼物要重一些才行!” 赵遵笑道:“你我送一份便成了,省一个人省一份钱!” 话虽如此说,但对解玲珑这个可爱的小丫头,赵遵是不吝金钱的,石记珠宝总店,石癸新从百越引进了一批极品南海珍珠,一大早他便在后院库房中分级定价忙的不亦乐乎。 “东家,东家!有人要见您!”门店里一个管事的伙计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五,你没看见老爷我忙着的吗?不见,就说我出去了!” “东家,我说了您不在,可对方坚持说你就在家里!” “哦?”石癸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射水涧的东家!” 石癸怒道:“胡扯,老姚去北边进货走了才几天?” “我看着也不像,可他原话就是这么说。” “射水涧的东家?多大数岁?” 伙计说:“二十多岁一个俊小伙,对了,还带着一个极美的女伴。” “哎呦!”石癸瞬间猜出对方是谁了,小跑着来到门面,“我一猜就是你!”石癸乐着把赵遵让到了内间。 “赵侯怎么有空来我的小店?” “听闻老哥你新得了一批南珠,特地来选上一点!” “南珠?哦……为解家小妞的婚礼来的!说要多少!” “石兄如此大方,那就来两斛!” “啊?赵侯你可真黑啊!极品南珠是论颗卖的,两斛!你要我破产啊!” 石癸表情夸张把江无盐都给逗乐了,赵遵笑道:“我又不懂这个,老石你看着准备,别太寒酸了!” 石癸想了一下:“南珠我挑几颗大的,搭配些宝石做一套珠花,保你拿出去有面子!” 赵遵道:“随你的便,不满意不付钱……满意了也不付钱!” “哈哈哈!”石癸大笑,“老石我就是贱,不光不要钱,还送一顿宴席给你们!” 石癸走了赵遵的门路这几个月来不断从百越贩卖珠宝香料入两京,日进斗金!他正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赵遵呢,自然照顾的周周到到。 席间趁江无盐出去方便的机会,石癸低声问赵遵:“侯爷,此女妙否?” “妙你个大头鬼啊!让你们坑死了!” “坑?这也算坑的话,那老石愿意天天被坑,一天两次也不嫌多!” 赵遵苦笑道:“老哥,我还没成亲呢,把花魁养在家里,风月场所人人皆知,将来怎么好娶妻进门?” “哎呦!当时李俭给我们哥俩提这事,我是真怕让别人抢了先,脑子一热就给你送家去了!忘了她的花魁身份了,是啊,这种艳名,主母确实不好压住她。要不……要不你把她养在外面,我出钱出房子,怎么样?” “去你的!那我不但落个好色之徒的名,还成了薄情寡义之辈了!” 石癸的珠宝行养着天下手艺最精湛的匠人,一个时辰之后一串精美的珠花就做好了,赵遵与石癸作别后,小伙计送来了两个木盒。 “怎么会有两个?”江无盐好奇地问。 “这老家伙真体贴!你就收着!” 江无盐好奇的打开珠宝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对蓝宝石的耳坠,江无盐一向看淡身外之物,但女性对珠宝的喜好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 “真美!石老板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色?” 赵遵淡淡的说:“做生意的首要之务便是了解客人的好恶,老石肯定有一本账,记着各楼名花的身材、佩戴珠宝的尺寸等等,你们喜欢什么,他恐怕比你们自己都清楚!” “是啊!”江无盐爱惜的抚摸了一下耳坠,又合上了盖子,“无盐不再抛头露面,要这些也无用,还是退回去!” “别啊!官商勾结得坐实了!你先收着,以后我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在向你要!” 回家的时候正巧路过骁骑军衙门附近,江无盐惊讶的发现一家羊汤馆门前围了好多人,店里不时发出打砸东西和喝骂的声。 “怎么了?”江无盐问驾车的赵遵。 赵遵微微一笑:“市井之间因为不公买公卖,或言语不周发生争执殴斗是常事!” “可……可那些人都穿着官服,和你的好像啊!” “咳咳,可能是庖厨手艺太差了得罪了这些军官!走啦,你手里拿着两件珍宝不方便看热闹的!” “哦!”走出老远江无盐还在向羊汤馆观望。这时店里的东西已经砸的七七八八了,为首的一名军官把庖厨拉到街上当街抽了他四五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日你娘!你这羊汤比泔水还臊气!让爷爷们喝了满口尿!打死你都不多!”说着一脚将其踹到在地,随行的几个人上去又是一顿胖揍,那军官抬头无意间看到了驾车的赵遵,微微一愣,旋即点头示意。 闻达! 自从赵遵以非常手段将闻达调入骁骑军后,柳絮就安排他像正常军官一样出勤巡逻,可能出于对赵遵深入骨髓的畏惧,又或是本性并不算坏,这一阵子干的还挺带劲,明里暗里向赵遵表忠心,确实也疏远了以宋师为首的小团体,赵遵对他这种变化很是满意,几次分派任务都没把他当外人,令得闻达感激涕零。 赵遵暗笑柳絮真是个天才,砸店这种差事交给闻达这个天下闻名的二世祖再合适不过了,这事从他手里做出来,有心无心的也难分辨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婚宴斗气 解玲珑的婚礼如期举行,规模较前些日子刘永大婚也差不了多少,因为皇帝的宠爱,爱屋及乌,几乎所有的皇族都到场了,礼物码放得像小山一样高。 华阳公主脸上有光,像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应酬,李氏家族势力固然不小,但和华阳公主比起来仍差着一大截,李甫本身有一点小才却不出众,一直在低一级的衙门里当差。他和解玲珑成婚,对外称是迎娶,实际上大伙都心知肚明和上门女婿无异,婚后小夫妻会在华阳公主府上生活,少不了受一些非议,但相比得到的实惠、光明的仕途,又算得了什么。 赵遵的侯爷身份在这些人当中就不那么显眼了,江无盐却风头无两,她拿了花魁之后若是在千鹤坊继续做清倌,继续唱唱歌跳跳舞的话,一段时日过后花魁的热度也该过去了。可她偏偏在夺魁后的第二天就进了赵府,得不到的总是让人心痒。她这招“以退为进”勾起了无数风流才子的猎艳之心,又因为江无盐毁了嗓子之后一直寂寂无闻,一鸣惊人爆发夺魁,又瞬间沉寂,更引起了世人的好奇,不少人到千鹤坊去打听江无盐的故事。这次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没人知道江无盐和解玲珑之间的关系,只当她是随赵遵来的,赵遵如此明目张胆的把花魁带出来抛头露面,分明是在赤裸裸的炫耀!这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不过赵遵剑斩丁须手腕的那一幕很多人都亲眼所见,没两把刷子的哪敢造次。 但总有一群人远远地围着,这让赵遵非常不爽,“走!”解玲珑的闺楼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赵遵和江无盐进了楼们总算甩开了那些苍蝇一样的家伙。 “江姐姐!”一身新娘装扮的解玲珑惊喜的拉着江无盐又说又笑。江无盐刚要说感谢的话,解玲珑捂住了他的嘴:“姐姐,玲珑困于深闺少有几个知心朋友,你休要说个谢字!” “好,姐姐不说。但这份心意你得收下!” “好漂亮啊!”解玲珑见了珠花果然高兴,让丫鬟给自己带上冲着镜子欣赏了好一阵子。 解玲珑收起珠花,看向两手空空的赵遵,又神色古怪的看了看江无盐:“你……你们……” 江无盐顿时语塞,赵遵笑道:“小丫头别瞎想,我只为了省一份钱!” 解玲珑道:“柳姐姐一早就来过了,可她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喝喜酒,说……说什么怕被打,这是什么意思啊?赵侯可知其中的典故?” “咳咳!”赵遵挑了颗饱满的大枣,正嚼得起劲,听了解玲珑的问话,一口把枣咽了下去,拍着胸口喃喃道,“这才叫囫囵吞枣啊!你说柳大人啊,我……我并不知情!” 赵遵撒了个谎,心说柳絮也是有仇必报的性格,一耳光的仇她算记住了,当然她不可能去报复刘贞,这笔账准记在自己头上了! 正说着楼门口传来了一阵甜美的笑声:“妹妹!”刘贞欢快的跳了进来,迎面撞见了说说笑笑的赵遵和江无盐。刘贞原来的笑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赵遵看到陪刘贞而来的常羽,脸色也变得铁青。 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眼神让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察到了异样。“咳咳,恭喜玲珑,新婚大喜,嘿嘿……”其实常羽早来了,死缠烂打非要和刘贞一起来看解玲珑,结果一进门就中枪了,夹在两个人可以杀人的目光中好不尴尬。 说实话常羽真有点怕赵遵,因为怕所以恨,只是他大哥常言有意向赵遵示好,警告他不要去招惹赵遵,常羽又不愿意服软示弱,只好说些片汤话圆场。 解玲珑被刘贞的表情吓坏了,她怕刘贞和赵遵就此决裂,用哀求的目光向赵遵打眼色,赵遵猛地喘了几口一甩袖子出了门。 解玲珑把刘贞拉到了内屋:“姐姐,你怎么又和常羽这个坏蛋搅在一起?” 刘贞忙解释道:“我刚门就遇上他了,甩又甩不掉,人家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我又不能赶他!” “可……可他看见了会很介意呢!” 刘贞来气了:“让他看见怎么了!许他带个妓女,就不许我找个人陪!” “妓女?江姐姐是个清白姑娘,你误会她了!” “她是千鹤坊花魁,不是妓女是什么?你还叫她姐姐!我问你,谁家清白姑娘会随便跟一个男人同居!” “贞姐姐,你误会了!江姐姐是赵遵哥哥的红颜知己!” “什么哥哥姐姐的,玲珑,你不要被赵遵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解玲珑无奈只得说了实话:“中秋花会上江姐姐唱的歌,是赵遵哥哥写的词,我给谱的曲!” “哦?”这让刘贞有些意外。 “江姐姐命很苦,几岁的时候被卖进了千鹤坊,学琴时的爱人死了,自己又毁了嗓子,赵遵哥哥可怜她,为完成她成为花魁的夙愿,请我帮忙给她量身定制了那首歌!” “你去过千鹤坊?” 解玲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去过!那次被贞姐姐截住正是要去千鹤坊的,你想啊,偷偷跑去妓院谱曲,这种事若让母亲知道了会被打死的,因此我不敢说!” “那……那他也不是好人,没事去千鹤坊那种地方做什么!” 解玲珑低声道:“贞姐姐,京城中好多男人都是去过那种地方的,我几个堂哥像长在里面了一样!赵遵哥哥却很少去,更没在里面过过夜!” “他不在青楼过夜,却把花魁弄到家里过夜,玲珑,你别提他说好话了!他就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解玲珑坚持道:“赵遵哥哥那是为了救江姐姐出火海……”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讨厌他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刘贞耍起了无赖,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解玲珑无奈道:“贞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啊!” 刘贞瞪大了眼睛:“玲珑,你没乱说!” “没有,但贞姐姐,瞒不住终究还是要说的!毕竟你们要在一起真的很辛苦!我没有勇气,所以我嫁人了!” 刘贞爱怜的握着解玲珑的小手:“嫁了人也是姐姐的好妹妹,姐姐会常来看你的,和以前一样。” “不一样的,玲珑胆子小活不成姐姐这样子,只有认命了!” 婚礼在吉时到了,贵族的婚礼自有一套繁琐的礼仪,赵遵和江无盐作为朋友的身份参加,不能像亲戚那样离得太近,赵遵和江无盐都关心解玲珑,所以看得很仔细。礼成之后小两口进入新房,去完成挑帘揭盖头一类的仪式,外人自不能看。 开席了,华阳公主有的是钱,两人一席,好酒好菜如流水一样送上来,赵遵倒遇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可总不能让江无盐去和别人同席,最后还是二人坐在了一起。相比赵遵和江无盐的凑合,刘贞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她和一大群美女俊男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同席的常羽献殷勤,刘贞也很受用。一场闹剧持续了整个时辰才结束,回去的路上刘贞的马车和常羽的并行,冷静下来的刘贞立刻失去了光鲜,坐在车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突然停了,片刻之后车外响起了常羽的声音:“赵遵,你为何挡住我们的去路?” 刘贞撩帘看向前面,赵遵一人一骑挡在街心,脸色阴沉。刘贞窃喜,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不要管他!绕过去!” 马车刚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赵遵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跟我走!”赵遵的眼睛盯着刘贞,一字一句的说道。 常羽见赵遵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长街之上赵遵又不能真拿自己怎么地,于是呵斥道:“姓赵的,你失心疯了!你知道她是谁吗,你……” “闭嘴!”刘贞呵斥了常羽,然后缓和了语气,“常羽,你先走!这里没你的事了!” 常羽气不过,说:“姓赵的也太猖狂了,不整治一下他……” “走!”刘贞声嘶力竭的一声,常羽只得无趣的离开了。 “徐伯,此人是我的一位故人,不会伤害我的,把车留下,您先回去!”刘贞对驾车的老伯说道。 “可是小姐……” “徐伯,贞儿打小敬重您,今天这事儿您要说给我爹,日后咱爷俩就没法见面了!” “哎,老朽不说,小姐当早些回家!”说罢赶车的徐老头留下马车走了。 赵遵驾着马车一句话不说,后面坐着的刘贞心中忐忑,这个方向她大抵也是知道的,难道赵遵要带自己回家! 然而马车驶进了临近赵遵家的街巷,那是一套很大院落,院中住着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人,刘贞被这些人看的很不舒服,停下来了问赵遵:“这是哪儿?” 赵遵仍旧不说话,刘贞来了脾气不走了:“你不说,我便哪都不去了!” 赵遵二话不说扛起她来往院子的深处走,这举动引起了一些孩子的笑声,不少小孩子跟在他们后面嬉戏打闹,把刘贞臊的不停捶打赵遵后背。 “把我放下,放下!”刘贞嘴里喊着,可当赵遵放下自己的时候,刘贞有一点点慌了,他们来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与外面的热闹欢快不同,这里忧郁死寂,一个被火烧坏了相貌的人坐在石凳上,正古怪的盯着自己。 “赵遵,你……你混蛋!”刘贞有点被吓到了,站在原地没敢动。 过了好一阵,那个怪人口中突然喊了声:“二弟!” 刘贞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一些,听得片刻突然哀嚎了一声:“大哥!段大哥!是你!” 刘贞扑到段松身前,跪在地上抱着段松的腿大哭了起来:“大哥,你……你……为什么呀!为什么?”哭的撕心裂肺。 刚强如赵遵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降异象 段松怜爱的摸着刘贞的秀发,半开玩笑的说:“二弟变成了二妹,呵呵,挺好!一样的!” 刘贞哭得更伤心了,吼道:“是谁把大哥害成这样的?赵遵,告诉我!” “还用我说吗?” 刘贞突然收住了哭声,惊恐的看向段松:“是……是常羽,不不不,他没这个胆子!” “你还护着他!”赵遵恨不得去打她两巴掌。 段松摇摇头:“不是他,哥哥没看清,不敢乱说的。” 刘贞就这样坐在段松腿边,她恨死自己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段松去了青州,和嫂子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甚至幻想着段松回来的时候帮着规劝赵遵回心转意,结果等来的却是段松毁容残疾,嫂子被杀的消息,事发一年了自己竟到现在才知道。刘贞悔恨交加,一个劲的抱着段松的腿哭,哭累了歇一阵再哭。 “好了,再哭脸上的妆要花了!”段松把刘贞拉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曾经的二弟,现在的二妹,“初始时我还想,世上怎会有二弟这样美貌的男子,如今变成了二妹,倒印证了哥哥的猜想。” “大哥,此处太过杂乱,您跟我回去,我伺候您!” “傻话,我现在模样像怪物,你在家养着我以后不好嫁啊!” 刘贞道:“那也不能委屈了哥哥。” 段松道:“前面那一大家子人是哥哥的救命恩人,他们会照顾好我的,三弟已经买了这么大一个院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遵!我和你有私人恩怨,但大哥是你我共同的大哥,你和大哥相见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遵怒道:“疯婆子,你刚刚还和姓常的眉来眼去,我当你压根不在乎大哥呢!凭什么告诉你啊!” “你!” 段松拉住刘贞的手:“丫头,不管你是二弟,还是二妹,哥哥都向着你!老三,过来!”段松又拉住了赵遵的手,把他们的手叠在了一起。 “你们要是认我这个哥哥,就重归于好!不然……” 赵遵心疼段松,忙道:“大哥不要动气,我不和她置气了便是!” 段松瞪他一眼:“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想让二妹变成弟妹!”段松的话说的非常清楚了,这也是他让赵遵带刘贞来的主要原因。 没想到赵遵竟然要抽手,刘贞眼泪簌簌落下,段松见了气道:“老三,贞儿隐瞒身份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她对你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干嘛死咬住不放!”说着咳嗽了几声。 赵遵平时最钦佩段松,于是敞开了心扉:“贞……贞妹,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只是经过这场风波之后我不知该如何去对待你我的感情了,亲近之中总有些许的隔阂,你懂我的意思吗?” 刘贞点点头,赵遵又道:“我希望你给我点时间,咱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段松气道:“胡话!你们多大了,你等得起,贞儿等你吗?” 刘贞却道:“我能等,我想真爱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段松恨铁不成钢,气道:“真服了你们俩了!唉……”气归气,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好在自己一番操作起了作用,二人敞开了心扉,从冰点开始回暖了。 趴在墙头看热闹的萧烈心想这俩孩子已经轰轰烈烈爱过一次,到了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程度这下倒好又得重头再来了! 赶车的徐老头真听话,把马车给了赵遵,可人没离开,原地等了两个多时辰才把小姐等回来。赵遵取回了自己的马,回骁骑军的路上感觉神清气爽,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刘贞他还是爱的,还是要娶的。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年底,关樾已经把修城所需的白银悉数送到西北返回来了,解玲珑那儿也传出了怀孕的喜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来年大河解冻圣驾便会回到长安,东都里的官员和普通百姓都以为会度过一个平静安详的冬日,结果蜀地以西的羌胡之地发生了严重的地震,大震之后爆发了瘟疫,死人畜无数,同时瘟疫传入汉地,在边城和军营中传播,一时难以控制。 赵遵的家中,班闰几杯酒下肚长叹一声:“唉,西北筑城之事已毕,陛下为训练新军设置西园八校尉也快一年了,此次羌地因地震损失巨大,开春必然挑起战事劫掠边郡,此战正是检验新军战力的绝佳机会。” 程煜道:“是啊,这八位校尉老爷折腾了大半年,人调了不少,粮食也耗了不少,战力到底如何,是时候拉出来让皇帝和众大臣们看看了!” 班闰道:“陈太尉也力主将新军调往西南防御,但这事恐怕成不了了。” 赵遵和程煜齐道:“这是为何?” “太卜令桑文羊前日突然入宫,说今日京畿之地接连出现‘白虹贯日’‘四星连珠’的不吉天象,于君主大不利,更不宜兴兵!皇帝将信将疑,主战的大臣为此也不敢再提战事了。” 赵遵皱眉道:“桑文羊要挑事!‘白虹贯日’‘四星连珠’都是自然天象,但在别有用心的人口中就变成了主君王危困、武将谋反的凶兆!” 班闰道:“这厮好歹毒的心啊!难怪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将军,一个个变得小心了起来!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陛下添堵!” “前些日子陛下修城征了他们不少钱财,时至严冬国库仍不充裕,对羌人开战又是一大笔开支,皇帝对北地匈奴主动出击的方针不变的话,战事将连绵数年,桑文羊一伙怕皇帝继续在他们身上抠钱!所以才……” 班闰怒道:“这个贼王八为了一己私利,置国策方针于不顾,皇帝怎么不杀了他!” 赵遵道:“二位兄弟,自古以来君王对天神示警之说便非常重视,过往也有诸多案例证明天象异常时有些事确实不宜做!如果桑文羊继续拿天象做文章,陛下恐怕要下罪己诏了!” 程煜道:“伴君如伴虎,为几句童谣冤杀股肱大臣的事还少吗?我们也当小心行事。” 班闰道:“我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只是桑文羊这厮太可恶了!” 程煜也道:“堂堂天朝上将竟然畏惧些许流言蜚语,于军心不利啊!” 班闰道:“与我相熟的几位议郎都在私议当为社稷除此害!然此贼假借天象一说操纵舆论,一着不慎被他拿住把柄安个疑似谋反的罪,不死也得扒层皮!” 程煜愤恨道:“朝廷韬光养晦近十年,一举平定百越,如能再取得几场局部胜利,年轻将军的信心就起来了,日后与匈奴作战必大有作为,可总有一些守旧畏战的老臣从中作梗。他们这么做看似止战,实则是养敌!你不打他,能保证他不打你吗?有朝一日匈奴人打过来,人家可不信什么‘白虹贯日’!” 赵遵问班闰:“陛下有什么反应?” 班闰道:“陛下对桑文羊自然是厌恶的,但对天象的事也并非全不当回事,毕竟桑文羊是星相方面的博士!” 程煜敏锐的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妥:“难道陛下真的对统兵大将心存芥蒂?” 班闰道:“这很难说啊,近些年扩军迅速,有实力的将军比开国时多了数倍,要知道京畿之地,特别是长安周边,手中兵权过万的就有十几个!哪怕其中有一个心存不轨,突然发难的话,社稷就有倾覆的危险,不能不防啊!” 程煜摆摆手:“不说这个了,闹心!喝酒喝酒!” 班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赵遵:“听说赵侯的骁骑军扩编又得一位悍将,叫什么萧烈的,被你提拔成了副手,与柳絮和周宾平起平坐了。” 赵遵点点头:“有这事,不过没给他官职,身份只是一名骁骑郎!” 程煜道:“能入你眼的自是不俗,改日把人请出来,大家一起切磋切磋!” “算了!咱哥仨也打不过他!”赵遵实话实说道。 “什么?”班闰不信,“咱哥仨打他一个都赢不了?老赵,你也忒低估我和老程了!” 赵遵大笑:“哈哈哈,非是我小瞧你们,我那意思三个我也不他的对手!” 此言一出,程煜和班闰互望了一眼,脸上皆是惊疑的神色。程煜道:“如你所言,这个萧烈远超常言之流,甚至可与关樾比肩了!” 赵遵偏了偏头:“比之关樾当还是有些逊色,不过也差不了太多!” 班闰举起酒杯:“恭喜老赵又添强援啊!” 赵遵与二人碰杯:“萧烈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他的实力还没人知道,你们要替我保密!” 程煜笑着点指赵遵,对班闰道:“班老弟,这小子指不定又憋什么坏呢!” “那是肯定的!咱哥们不也让他使唤的滴溜溜转嘛!不过,有几个月没打架了,这手脚确实也闲的厉害!” “打住!”程煜赶紧拦住了话头,“你俩光棍,我有家有口的不陪你们疯啊!” 三个人又是一番笑闹。 第二百八十七章 信 与此同时,桑文羊府上,几个人正在秘议,除了桑文羊之外,剩余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年青一代,徐菁正在大放厥词:“桑世叔,你这一招用的妙啊!让他们君臣猜忌不敢擅动干戈!” “就是,好端端的太平盛世不要,打什么仗啊!” “筑城、动兵哪哪都用钱,国库空虚就讹诈咱们的,这叫什么事啊!” “是啊,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跑通商路我们家死了多少人!皇帝不差饥饿兵,没钱打什么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桑文羊轻咳了两声:“诸位贤侄不要聒噪,只要听老朽的安排,皇帝必不敢用兵!” “世叔,您说,让我们做什么?” “造势!去坊间散播天象异常,让流言蜚语传开,酒肆青楼中只要人多的地方你们就去散,民心浮动,看他怎么兴兵!” “高,我们这就去散!”“对,把家人都遣出去散,怎么邪乎怎么说!” 一众人走了,“桑世伯好手段,流言散出去,拥兵大将噤若寒蝉,皇帝也不得不防,西羌叛乱没有重兵围剿短时间内平定不了!咱们的生意还是照做!”宋师一身青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徐菁道:“桑世伯乃风水星相大师,天下无出其右者!任谁都驳不倒!” 宋师叹了口气:“打击接二连三,筑城、对羌用兵,恐怕这些早就算计好了,下一步不知又要有什么大动作,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徐菁道:“是啊,总不能每次都拿天象说事,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绝了陛下北伐的念头!中原这么大,经营好了就不容易,要那酷寒不毛之地作甚!” 宋师高深莫测的一笑:“这可难办了,陛下北伐之心二十年来不曾变过,恐怕是难改了!” “哦,贤侄,你是这么想的?” 宋师道:“是啊,人不遇到重大挫折是不会改变初衷的!” “比如……” “比如赵破虏的死!” 众人皆愕然,徐菁道:“宋兄,赵破虏与皇帝私交甚厚,他的死只能算个例!无法复制!” “封不遗正在渔阳!” 桑文羊本来坐着,听闻此言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想动封不遗!不不不,这家伙是个人精,害他不成必遭报复!” “世伯,我已经筹谋了数月,此事可行!”见桑文羊面露难色,又说道,“不需要诸君帮手,只需用计拖住京师周边的大军,剩下的交给我了!” 桑文羊咬了咬牙:“有魄力!封不遗仗着皇宠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早就想整治他了!好,桑家便助你一臂之力!赵破虏和封不遗是皇帝身边的两条狗,宰了他们,皇帝再想咬人也没牙了!” 人散了,宋师拦住了徐菁:“徐兄,怎么没见卢贲兄弟?” 徐菁叹了口气:“卢家世伯被吓破了胆,闭门不出,卢贲亦被禁足了!” “哦?可惜,卢老弟是个人才,比他老子强!” “谁说不是呢,哎,对了,闻达这家伙怎么改投骁骑军了,平日里也不来走动了。” 宋师道:“丁须的死把他刺激的不轻,听到赵遵的名字就吓得发抖,可姓赵的偏偏不肯放过他,硬是把他调入了骁骑军,这个人估计是废了,以后也指不上了!” “赵遵……”徐菁喃喃道,“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每次出手都不同凡响!宋兄,不能再放任他不管了,不然几年之后又是一个常言、关樾!” 宋师冷冷一笑:“动他?呵呵呵,要动就让他万劫不复!” 十几天后,直属于郭真的几个密探在边境巡查时“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匈奴奸细,一路跟踪来到洛阳城附近才将其秘密抓捕,搜查其行囊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封了火漆。 密探不敢擅自打开,上缴到了郭真手中,郭真取下封套看到火漆封印上的名字,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刘衡的书房,一个平时不怎么接见大臣的地方,丞相鲍鸿、太尉陈嵩、御史大夫何瑾、太仆皇甫婴、未央令蔡攸和郭真,六个人静候皇帝问策。 匈奴奸细带来的书信就摆在刘衡面前的书案上,“中行鄢!十几年了,这厮还活着!”刘衡叹息道,“看到这个名字,朕打心底里不舒服!” “大周泗水侯赵遵贤侄亲启!中行鄢为什么写信给赵遵?”何瑾不解道,“贤侄?这是什么称呼?” 何瑾算得上刘衡的亲信,只是追随刘衡的时间不算长,有些内情他并不知晓,陈嵩道:“何大人有所不知,中行鄢与已故的左将军赵破虏有些交情,十几年前他们二人书信往来不断长达数年,贤侄二字恐怕就是从这点交情中来的。” “什么?”初闻此事的何瑾大惊,“信上说‘一别两载’,其意是二人之前见过面!” 陈嵩皱起眉道:“不应该啊,中行鄢是大周头一号的叛徒,绝对不敢深入汉地,两年前是赵遵去过匈奴吗?” 鲍鸿道:“诸君不要中计,中行鄢狡诈至极,他是在挑拨离间,赵遵与匈奴有杀父之仇,怎会与他有什么瓜葛!” 陈嵩道:“没人怀疑赵氏父子的忠心,当年赵破虏和中行鄢通信也是在陛下的授意下进行的。” 蔡攸问郭真:“郭大人,送信来的奸细审过了吗?” 郭真道:“我亲审的,奸细乃是数十年前被匈奴人掳走的汉人之后,汉话和匈奴话都很精通,他拒不承认奸细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信使,按惯例来送信的。” “惯例?”何瑾又不懂了。 陈嵩道:“之前二人通信时,每每都由一名匈奴信使将信送至,拿到回信后离开,如遇左将军不在京的情况,便在京中驿馆居住,直至左将军回来。” 何瑾问:“那二人书信的内容是怎样的?” 鲍鸿偷眼看看陈嵩,发现陈嵩也在瞥自己,两个家伙均不愿开口。皇甫婴接过话来:“两人的信件往来频繁,多则二三月,少则一个月便会通信一次,信的内容从不涉及军政,多半是互相问候,每封来信的正本均存于宫内,回信的内容经过审阅后由文吏誊写方能交给匈奴来的信使。” “有没有可能,通过密语……”何瑾有所怀疑,可瞥见刘衡的铁青的脸色,吓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鲍鸿忙打圆场:“二人书信近百封,每一封陛下都亲自审验过,何大人你不知情休要妄加揣测!” “不敢不敢……”何瑾冷汗下来了。 蔡攸道:“左将军一心为国,书信中屡劝中行鄢回归,可惜啊,中行鄢铁了心报复大周,左将军做了无用功!” 鲍鸿对刘衡施了一礼:“陛下,左将军故去后书信往来便断了,十年之后的今天中行鄢突然来信,指名道姓找上了左将军的儿子,以他的狡诈,挑拨离间这种小把戏可能会用,但难道仅此而已吗?” 刘衡点点头:“说下去!” “是,当年左将军与他通信的原由已不可考,中行鄢这封信很有可能是种试探,试探我朝、试探左将军的遗孤是不是还掌握维系这种沟通的纽带!若不回信,或回信的内容偏离了二人当年的默契,那等同于便告知对方,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导这种关系的能力。” 皇甫婴道:“丞相怀疑左将军手中有制约中行鄢的东西。” 鲍鸿点点头:“前些年无事时,我曾翻阅过二人旧日的书信,发现每次都是中行鄢主动来信,虽然无甚内容,但可以看出他是主动发起联系的那个人,而左将军从未主动发问过,由此可见,在二人的关系上左将军是主导的,中行鄢处于劣势。” 刘衡做王子的时候,蔡攸就是他的小跟班,因此蔡攸对刘衡的义弟赵破虏有很深的感情,见几位大臣旧事重提,话题在死了十年的赵破虏身上反反复复,心中大为不悦,说道:“当年左将军与他有书信来往时,中行鄢也未曾停止过助纣为虐!如今还理他作甚!” 皇甫婴也有同感:“当年陛下也有意与此贼缓和关系,结果匈奴犯边次数不降反增,说明此贼已无可救药,不回信也罢!” 皇甫婴和蔡攸一个是车夫头,一个是车夫,但皇帝对他们的信任是另外几个大臣无法企及的,于是他们都不再说话了。 “太尉,你还记得两年前匈奴左贤王集结十万大军袭击云中郡被击溃一事吗?”刘衡突然说起了与书信似乎无关的事。 陈嵩道:“臣当然记得,左贤王布下大局造成云中郡周边不稳,但被太守叶群和郡尉司马欣识破,予以痛击,左贤王知战机已失便撤军了。事发突然,臣担心二人夸大战果还专门派人去查了,战场确实惨烈,左贤王的大军围攻我军一烽火要塞两天不克,损失了近千人,确是一场大胜。” “大青山一战是赵遵带人打的!” 此言一出,几位大臣都愣住了,陈嵩道:“没……可……,叶群的军报中并没提起赵遵的名字啊!” 刘衡道:“那时赵遵还未有官身,到云中郡是给北护军买战马的,批条是太尉府出的,不记得了!” “呃,记得记得!”这点小事陈嵩早忘了,但话可不能这么说。 “是他识破了左贤王的阴谋,又施巧计联合当地的地方势力给了左贤王迎头一击,事后这小子怕惹上是非,故意让叶群替他隐瞒。” 陈嵩告罪;“臣疏于查证,有罪有罪!” 刘衡挥了挥手:“不怪你,若不是封不遗密告,朕也不知情!”说罢让内侍把叶群的秘奏拿给众大臣看,其中内容非常详尽。 “哎呀,这小子好手段啊!”老辣如鲍鸿也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蔡攸笑了:“‘一别两载’由此而来啊!”说罢白了何瑾一眼。 何瑾忙赔罪道:“臣愚笨,实不该怀疑赵都尉!” 刘衡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朕让你去监察百官,不是让你怀疑一切!今后亲者恨仇者快的蠢事绝不能再出现!” 刘衡话说的很重,何瑾不由得的打了个哆嗦,刚刚自己的话仅有一丝怀疑论调就遭到这等严厉斥责,今后面对有关赵遵的事当谨慎处置了。 鲍鸿和陈嵩在一旁幸灾乐祸,暗笑何瑾不知深浅,不过对赵遵的能力和魄力,又多了几分警惕。 “陛下,这封信……”鲍鸿试探性的问道。 “丞相你以为呢?”刘衡反问道。 鲍鸿想了一下:“左将军故去的时候,赵遵还不满十岁,即便左将军与中行鄢有联系的纽带他也不会知道,因此回不回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丞相的意思是不回?” 鲍鸿道:“是,做必错不如不做!”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刘衡的目光扫过,最后落到了郭真身上:“郭卿。赵遵是你的下属,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回信 “臣以为,中行鄢依照旧例遣人来送信,置之不理有违人和,既然信是写给赵遵的,自当送到他的手上。赵遵已经成年,并间接与中行鄢有过接触,自当接下父亲的衣钵,是否回信如何去回便交给他处置好了!” “蔡攸,你说呢?” 蔡攸道:“郭大人所言甚是!陛下,赵遵这小子又精又坏,让他对付中行鄢这个老魔头再适合不过了!” 刘衡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你呀你,哪有这么坑自家孩子的,行!那就把奸细,呃……把信使请到驿馆去严加看管!信的事让赵遵看着办,其他琐事依照旧例办理不必再报。诸位爱卿,和匈奴有书信往来一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是!” 何瑾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越想越担心:“去,追上丞相的车!” 鲍鸿预料到何瑾会来找自己,故意让马夫放慢了车速,“停车!”鲍鸿听到銮铃声立刻叫停了马车。 “丞相!”何瑾走到鲍鸿的车窗边施礼。 “上车!” “丞相……我……”何瑾十分懊悔。 “冒失!陛下一生就两个最信任的兄弟,赵破虏和封不遗,特别是英年早逝的赵破虏,你怎敢质疑他!” 何瑾道:“就事论事,其中颇多蹊跷啊!” 鲍鸿叹道:“蹊跷的事多了,何大人!记住老夫一句劝,赵破虏和封不遗是陛下的底线,千万不要去触碰!” 何瑾听出了弦外之音:“其中可有内情?” “不可说,不可说啊!” “受教了!”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宋师也收到了抓住匈奴奸细、搜出中行鄢与赵遵往来书信的消息,他欣喜若狂,可若他知道内廷几位重臣与刘衡的对话,和何瑾吓吓唧唧的样子,恐怕就不敢做接下来的事了。 赵遵在郭真处拿到了中行鄢写给自己的信,内心五味杂陈,父亲与中行鄢通信的事,封不遗曾给自己提过,赵遵有心理准备,但乍一看道中行鄢的字迹,赵遵一时手足无措。 “陛下将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不必操之过急,你慢慢斟酌,让他们等着!”郭真劝慰赵遵。 赵遵却在想,这封信送来的时机,偏偏是这个时候?目的仅仅是离间?还是另有阴谋? 仅仅两天后,街头巷尾有关赵破虏与中行鄢有旧交,赵遵与匈奴人有书信往来的流言迅速传开了。 不解、愤怒、谩骂,甚至给赵遵安上了汉奸的骂名,待在官署中苦思回信的赵遵刚开始并不知情,后来官署内部有人私议此事被周宾和柳絮听到了,他二人一合计,由周宾把听到的事说给了赵遵。 赵遵听完之后表情古怪,没有惊慌。没有愤慨,只是古怪! “从何处听来的?” “大街小巷都在传,咱们的每一个密探都送来了收集到的流言,对您非常不利!” 赵遵摊了摊手:“那就是世人皆知喽!” “咳咳……可以,可以这么说。” “既然如此,我这便去郭大人处说明情由,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我不再行使骑都尉的职权,骁骑军暂时交给你们了!” “都尉!” 赵遵摆摆手:“我自当避嫌,周兄,千斤重担全压在你肩上了!” “唉,这么拙劣的离间计,上峰为何不出面!” “流言止于智者,可智者又有几人啊!”说罢不顾周宾的阻拦去见了郭真。下午正式文告就下来了,赵遵停职审查,骁骑军大小事务交给周宾和柳絮共管。 赵遵把官衣一扒,躲在家中闭门谢客,傍晚赵遵吃完饭正准备回书房看书,管家婆来报:“老爷,柳姑娘要见您!” 赵遵一皱眉:“不是说了,谁都不见!” 管家婆犹豫了一下:“柳姑娘和别人不一样,您还是……” “我去见!” 柳絮听到了脚步声,但等了好久不见人开门,“赵遵,开门!我知道你在!” “不开!” “你!” 赵遵道:“我居家待审,你来见我非但帮不了我,还会有串供嫌疑!别人会起疑的!快走,管好骁骑军!” 柳絮急道:“骁骑军刚刚步入正轨你撒手不管了,兄弟们怎么办?” “我没来之前,你和周大人干的很好啊!” “那……那我怎么办?” 赵遵停顿了好一阵:“这门我不能开!”隔着门赵遵也能听到柳絮的抽泣声,柳絮在哭她感到赵遵抛弃了自己,如果是以前柳絮会坚强的撑下去,但现在不同了。 门内传来了赵遵远去的脚步声,一点机会都没留给她,柳絮呆立良久才踉踉跄跄的回去。柳絮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了街口,柳絮没有理会,马车尾随了两条街才来到她的身边,车帘打开,柳絮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到了车厢里。 午夜萧烈住处,一道黑影越过高墙,背着一大包东西进了一间屋子,不多时又一道黑影飘然而至,灯亮了。段松、萧烈、刘贞还有穿着夜行衣的班闰和赵遵,班闰、赵遵脱掉了黑衣,大伙互相看着都笑了。 萧烈道:“你们几个小鬼大半夜不让我睡觉,究竟为了什么?有人解释一下吗?” 班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背包,满满十几卷密档:“可压死我了!老赵,你自己去宫里看不就完了,干嘛托我背来!” 赵遵随手捡起一卷扔给他:“我自己看,这几个好事之徒能乐意吗?别废话,先按顺序排起来!”五个人动手把赵破虏与中行鄢来往书信,从第一封一直到最后一封连贯的排了出来。 虽然都是文吏抄录誊写过的,但赵遵看到父亲十几年前留下的语言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楚。接下来众人动手将每一篇都抄录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让班闰还了回去。 萧烈住在洛阳中心位置,但往返内宫档案库也需要花一个时辰,班闰好不容易回来,刘贞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又给了他一张单子。 “麻烦班兄再跑一趟!” “什么?再跑一趟?”班闰接过单子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你们干嘛不早说?这么多东西,我得找到什么时候?想累死我啊!”原来单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旧档。 赵遵说:“你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需要一些地方志、天象水利的记载来佐证,老班你腿脚利索,能者多劳多跑一趟!” “唉,我怎么交你这么个朋友!”刚要走,刘贞又叫去了他,“别急,我这儿还需要一份十七年前渭州一带旱涝或者有关作物收成的旧档,还有……算了,先去拿这份,下趟再说!” “下趟!你们想好了我再去!” 赵遵等人只是看着他坏笑,班闰无奈只得给他们做苦力,一趟又一趟,从午夜跑到天明,又跑到中午,各种旧档塞满了整间屋子。 屋中的几个人通宵达旦,到中午的时候萧烈的妻子送来了一些酒肉,段松活动了一下肩膀,已十分酸疼:“都歇歇!” 刘贞没有萧烈和赵遵他们那样深厚的内功,困得连打哈欠:“你爹……你父亲和中行鄢两个人几十封信除了互相问候,就是偶尔问候一下你祖母,干干巴巴的一写就是五六年,他们是有多无趣啊!” 段松笑道:“可不止这么简单,结合五年多双方战事,有很多东西值得推敲。” 赵遵突然开口道:“我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我和母亲当时都住在长安,祖母都是叔婶照料,她是否康健我父亲都不一定知道!” “哦?其中有暗语?想想你祖母暗指什么人或事?”萧烈激动的问。 赵遵苦笑一声:“哼哼,这可难猜了!” 过午班闰有事要入宫,刘贞趴在一边打瞌睡,萧烈不擅长这类事也沉不下心来,只有段松和赵遵脑子飞速运转,二人越坐越近最后肩并肩坐在一块。 “三弟,这些书信看似无规律,但对照双反交战记录来看,但凡大战之后,中行鄢都会问候你的祖母。” 赵遵道:“若是战前,有通风报信的嫌疑,战后有何意义?不过也有例外,二人通信每年大约五六次,相隔多则三四个月,少则一两个月,而这一封写于十六年前隆冬季节的信却是例外!隆冬季节大草原冰封千里应该是最难行的时候,中行鄢却打破常规连着两个月都来信,同样都急切的询问我祖母是否安康,而我父亲的回信却非常慢,让信使等了一个半月,那一年我父亲在济北训练新兵,离家不远,骑快马五日便可往返一趟,如此拖沓不会没有原因。” “咱们查一下十六年前大周与匈奴之间有何大事发生!” 二人又是一番查找,最后确定那一年匈奴因为内斗不曾入侵周境,大周国内也太平无事,二人又查了一些地方志,终于有所发现。 “深秋之际西川发生大地震,山崩地摧死人畜无数!”赵遵念道。 段松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你这一提我想起来了。地震时我在成都府,离地震中心有数百里之遥,也感到天塌地陷一般,州府的房子塌了三成,地震中心之惨烈可想而知!无独有偶,今年毗邻蜀地的羌地发生强震,震后又发生瘟疫波及到西川多地,中行鄢此时来信,难道与此次地震有关?” 赵遵道:“中行鄢不是地仙,地不地震和他无关,我想他如此关心,是和地震发生的地点有关!” “西川有中行鄢关心的人!他借向你祖母问安为由,变相的向你父亲打听此人是否安全,而你父亲以此人为质可能胁迫中行鄢做了一些事,直到你父亲去世这层关系断绝。中行鄢肯定派了许多人到西川调查,但你父亲行事机密查无可查,最后中行鄢只能放弃,把这种思念压在心底,直到今天三弟你横空出世,西川再次受到地震和瘟疫侵袭,中行鄢坐不住了,找上了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你!” 赵遵苦笑道:“我爹去世时我才七岁,能知道什么?中行鄢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很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管他呢!找上门来不坑他一家伙!” 赵遵笑道:“我父亲确实在蜀地做过官,因此这个神秘人在西川的可能性极大,就凭这一点推断就能诈他一回!不过言词上要细加斟酌一番,不要让他识破才好!” “中行鄢问你母亲安否,你打算怎么回答?” “安,仅受惊而!” 段松笑道:“如此回答,任中行鄢怎么想,短时间内都无法戳穿!” 赵遵道:“诈术不能长久,我要到蜀地去查!”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打算写部书 “你打算告诉皇帝?” 赵遵摇头:“不,我父亲掌控此事,没有让任何人知晓,我虽然不明父亲深意,但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把事情宣扬出去。” 段松道:“既然如此写封回信把事了了!” “别啊!”赵遵道,“我这‘汉奸’的头衔刚带上可不急着脱,再说如今西川道路断绝,这么快把回信交出去,对方能信吗?” 段松笑道:“你小子又要搞事情!也罢,回信交给我了!你千万别辜负了‘汉奸’的头衔啊!” “多谢大哥成全!” “怎么了?”这时候刘贞醒了过来,“还……还要查什么?” 段松将手帕递给她,刘贞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眼神迷离的等着赵遵发号施令。 “回了!” “回……回哪儿?” 赵遵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回家!” “啊?不查啦?” “对,不查了!”刘贞不解的看向段松,段松笑道:“有眉目了,三弟会说给你听的!” “快说快说!” “路上说!” 赵遵居家待审可把周宾和柳絮忙坏了,平日里也没见赵遵怎么用功,可少了他,很多事别人都玩不转。特别是新来的这批年轻人都视他为偶像,他不在都没了主心骨。 “他娘的,这活没法干了!”尤茂把佩剑狠狠拍在了几案上,原来他手下的密探收到线报,有人在酒肆中散播恶意中伤赵遵的蜚语,尤茂立即派出数名骁骑郎前去抓捕,结果对方是左校尉吕铲的家丁不但拘捕,更加肆无忌惮的对骁骑军冷嘲热讽,双方大打出手惊动了上官,双方官长到场提人的时候尤茂又吃了瘪,心里很不痛快。 孟固劝道:“尤兄,小不忍则乱大谋!” 尤茂道:“我就听不得别人侮辱赵都尉!” 孟固劝道:“是非曲直自有定论,赵都尉肯定会回来的。”话虽如此,但在场众人的心情都低落到了极点。 这时纪许从外面闯了进来神色十分慌张,“纪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孟固见状问道。 纪许看了看上座的柳絮,欲言又止。柳絮叹了口气:“有话就说,还用避讳自己兄弟吗?” “赵……赵都尉他被廷尉府的人带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廷尉府凭什么拿赵都尉!”尤茂不干了,拍几而起,“赵都尉明明是被诬陷的,那些穿红挂紫的官员全都装聋作哑,分明不把咱们骁骑军当人!” 柳絮呵斥道:“尤茂休得胡言,纪许,周大人回来了吗?” 纪许道:“还没有。” 柳絮见部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场面到了几近失控的边缘,“你们要干什么!”周宾一声暴喝从门外响起,众人齐齐望向他。周宾一瘸一拐的回到主座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发话,尤茂憋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周大人,郭大人怎么说?” 周宾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郭大人已知晓此事,赵都尉到廷尉府只是正常问询!” 孟固道:“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周宾道:“郭大人给了四个字‘恪守本分’,千万别再去惹事给赵大人添麻烦了!” “唉!”尤茂狠狠跺了一脚,“憋气啊!” 赵遵被廷尉府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朝中本就有不少大臣对骁骑军的设立存在质疑,借此机会不断打压,到处给骁骑军制造麻烦,大有墙倒众人推,一口气把骁骑军打垮的架势。 这期间周宾坐镇骁骑军衙署,柳絮在外面疲于奔命,偷偷哭过好几次,她在坚持,在等赵遵回来。结果三天之后却等来了一个令她绝望的消息,赵遵进了天牢。 这下骁骑军炸营了,所有的军官都跑出去托关系走门子营救赵遵,结果却是没有结果,无论谁的请求到了廷尉府全都挡了回来。 与此同时天牢的“雅间”中赵遵正和廷尉左监齐晋喝酒,齐晋喝了一杯,苦笑道:“像赵侯这样自投罗网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打算在我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廷尉邢典为二皇子遇刺的案子求助赵遵,破获劫银案的时候赵遵顺带手把二案归一替邢典解了围,邢典欠了赵遵一个大人情,特别关照齐晋好生招待赵遵,齐晋对赵遵待若上宾。 赵遵闻言大笑:“齐大人,我酒菜自备,就占你个地方,你别总想赶我走啊!” 齐晋道:“我这里可是天牢!世人避之唯恐不及,赵侯一头扎进来还不舍得走了?” “不舍得,不舍得!这里多清净啊,我打算在你这儿写部书……” “别……千万别!你的部下疯了似的想捞你出去,我这门都快被挤破了!” 赵遵喝了杯酒:“齐大人是怎么回绝他们的?” “还能怎么,按你说的办呗!不过看他们急切的样子,我还真有点心疼!你要觉得这些部下不好,可以匀给我,我保证不亏待他们!” “免谈!我这是为了历练他们,练好了还有用呢!”说罢赵遵饮尽杯中酒,擦了擦嘴说,“我该走了!酒,咱们明天接着喝!” 齐晋笑着打开牢房的偏门,赵遵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天牢,齐晋重新锁好偏门从正门走了出去,对门前值岗的狱卒说道:“这间牢房关押着重要犯人,一定严加看守,出了问题要你们的脑袋!” “是!”其中一个低声问:“头儿,这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人物啊,到现在不让咱们见一见。” 齐晋瞪了他一眼:“他是和匈奴勾结的大官,不让你们见是为你们好,万一审讯他的时候被上官知道他和你们打过照面,随便给你们定个意图串供的罪……” 狱卒忙拼命摇头:“不见不见,打死也不见!头儿,您可得给我们作证啊!” 齐晋心里好笑,表面上却故作深沉:“好,守好大门,任谁也不许见犯人!” “哎,一定一定!” 骁骑军的一个秘密据点中,萧烈正在和几个新加入的密探会面,“队长,这是我们从各处收集来的流言蜚语,出处、时辰、在场人证,一一记录在案!”一个密探说道。 萧烈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好,记住我的话,‘谁敢挑战我们,咱们就弄死他们!’” 几个人齐吼:“弄死他们!” 萧烈对这些人的狂热非常满意,鼓励了他们几句才吩咐他们离开,“出来!”萧烈冲着窗外打了声招呼。 赵遵一跃而入,看到密探们收集来的各色情报,满意地笑道:“不错,这些家伙挺能干啊!” 萧烈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救你!你小子连自己人都坑,真是坏透了!” 赵遵道:“我挺感动的啊!” 萧烈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遵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咳咳,让我看看都记了些什么?”随手翻看了几篇倒把他气乐了,“这些家伙造谣的功夫不一般啊,你看这个,竟有人说我和匈奴单于的胭脂有染!这都哪跟哪啊!” 萧烈道:“这才叫造谣啊,毫无根据,胡编乱造!就是为了毁你!” “还有这个人,竟说每次与匈奴开战前,我爹都和匈奴人暗通消息!太恶毒了,这个人名给我记住了,到时候抓住他,我亲自审!” 萧烈道:“这几日我一直在街上转悠,关于你的绯闻满天飞,把其他言论都压过去了!” 赵遵道:“天象异常之说还有人在传吗?” 萧烈道:“有,和诽谤你的大约是一批人!” 赵遵点点头:“再让他们过几天嘴瘾!”想了一下又道,“诽谤和骂人有时候不好区分,骂人也安不了什么罪名,不如我装得再惨点,下点猛料!” 萧烈道:“你可想清楚了!孟固、尤茂那班弟兄都快疯了,我是真怕他们去劫狱啊!” “敢!周宾和柳絮是吃素的吗?” 萧烈道:“我可见柳絮那小娘们偷着哭了好几回了!你小子别玩过了火,以后不好相见!” “知道啦!” 又等了两日,廷尉府内部曝出猛料,对勾结匈奴的犯官动用了大刑。那些落井下石的官员借机向鲍鸿提出裁撤骁骑军的建议,鲍鸿个人没有表态,只是记下了这些官员的诉求,让他们签名后报给了刘衡。 据说廷议的时候作为一个议题,君臣商讨了很长时间,只是没有给出最后结论,但是外人眼中裁撤骁骑军已经提上了日程是早晚的事了。 首先对此事做出反应的是一些与骁骑军职能类似的衙门,骁骑军的各级官员都是出色的人才,有些原本就是从各署各府借调来的,树倒猢狲散,有明目张胆上门要人的,也有偷偷摸摸挖墙脚的,最近总有人围着骁骑军衙署动心思,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有气节的,不会再危难时候离开,当然也有心思活泛找好退路的,只是风口浪尖上不好做出太卑鄙的事来。 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的打击报复,骁骑军掌管秘案刺探,到处侦查官员的劣迹,办了不少赃官,为各类官员忌惮、憎恨。以前有皇帝保着他们,谁都不敢动,现在痛打落水狗,只要骁骑军的人出来被他们遇上,轻则一顿奚落,找茬就打一架,就算打伤了也没人替他们出头。因此每天都有打的鼻青脸肿的兄弟回来。 柳絮找了几个平日里和骁骑军关系不错的官员,求他们为骁骑军做主,但收效甚微,她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天夜里那辆马车再次出现在柳絮家门前,柳絮独坐二楼看着门外的马车,一杯两杯……柳絮想把自己灌醉,门开了,已有七分醉的柳絮上了马车。 周宾在衙署看着近日送来的各种情报,骁骑军虽然风雨飘摇,但下面人办事还是可靠的。 “周大人!”萧烈路过和周宾打了声招呼。 “哦,萧老弟,来,坐坐!”周宾放下手中的情报请萧烈坐下叙谈。 第二百九十章 不忠 “萧老弟刚来骁骑军就碰上这闹心事,让你见笑了!” 萧烈耿直的说道:“共富贵易,同患难难!我相信赵都尉是清白的。” 周宾点点头:“萧老弟是哪年生人?” 萧烈道:“萧某已虚度三十四载!” “听说萧老弟是赵都尉慧眼识珠在民间发现的,你二人私交想必不错啊。” 萧烈哼了一声:“哼,这小子把我坑来才几天,自己就把自己玩到天牢里去了!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太难了!” 周宾大笑,“周大人,我挺佩服你的,外面风传骁骑军都要解散了,你这儿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啊!”萧烈夸赞道。 周宾看了萧烈一眼:“萧老弟不也一样吗?手底下的人一丝不苟,那么兢兢业业!” 两个聪明人打了半天哑谜,虽然没有说破,但也心照不宣了。 刘贞在闺房中听着丫鬟婆子从坊间学来的传闻,表面淡定,内心却早乐开了花,心想段松和赵遵结合在一起太厉害了。 这时一个武士模样的人送来了一个字条,刘贞看后先喜后忧,眉头紧皱有带着些许怒意。 赵遵白天仍旧躲在天牢中“享清福”,中夜过后才从天牢后门溜了出去,其实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静待收获便可以了,但坐享其成不是赵遵的性格,他要去见段松。 “喂!”眼看快到萧烈家了,街角的大树后突然跳出了一个人,可把赵遵吓了一跳。自己是“囚犯”的身份,被人撞见可麻烦了。赵遵本能想擒住对方,结果看清那人的脸,变惊为怒。 “你想吓死我啊!” 刘贞一脸坏笑:“就想吓你,怎样?” 两人关系在段松的调解下虽然有所缓和,但二人独处的时候气氛总是怪怪的,“别闹!我是‘囚犯’,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之前的戏就白演了!”说着赵遵就想从刘贞身边绕过去。 “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不去你会后悔的!” “好戏?”赵遵被刘贞的话吸引了。 “对,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戏!”刘贞自信满满的说道。 赵遵被刘贞勾起了好奇心,毕竟两个人是恋人关系,虽然在闹别扭但刘贞肯定不会害自己:“好,不过要快!” “上车!”刘贞早准备好了马车,中夜街上无人,马车很快来到了一个位于闹市区的大院的墙外。 赵遵对这一片还是比较熟悉的,“新竹苑!你带我上这儿来干嘛?”新竹苑是洛阳城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妓馆,规模不算大,但红倌却是个个美艳绝伦,当然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所以来这儿的非富即贵。刘贞把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来,还真让赵遵意外。 “你还挺认识地方啊!对呀,这就是看戏的地方!”从刘贞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东西。 赵遵见四下无人,飞上跃上高墙,向新竹苑内观望,夜已深大部分地方都漆黑一片。 “我没看到戏台啊!”赵遵半开玩笑的对刘贞说。 “快拉我上去!”刘贞会点皮毛的功夫,但一丈多高的院墙她可翻不上去,努着嘴三分薄怒的对赵遵喊道。 赵遵头一次到新竹苑,两眼一抹黑,刘贞倒是有备而来,她带着赵遵避开几处有灯亮的房间来到深处的一个院落。 院中的一间房中还有灯光,虽然时值隆冬天寒地冻,但房中烧着火炕点着火盆,非但不冷反而热的开了扇小窗换气,离近了一听屋中隐有男欢女爱的声音。 赵遵瞪了刘贞一眼:“你约我来就是看这个?怪癖!”语气十分不悦。 刘贞硬把他拉到假山上,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房间内的事物,只见袅袅的热气中,桑文羊这个老头子躺在软塌上,余潮未退嘘嘘直喘。 “我跟姓赵的比谁更厉害?”桑文羊一脸淫笑的说道。 “当然是桑大人您威猛,赵遵那种毛头小子怎能和您比?”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一个赤裸的娇躯扑进了桑文羊的怀里。 柳絮! 柳絮发声的瞬间,赵遵就听出来了,看到她娇媚的身子被桑文羊又老又胖的烂肉压着,顿感一阵恶心,心里一阵酸楚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怎么?心疼了?”刘贞见状更生气了,“柳絮出了名的水性杨花,背后的男人不止一个,就你拿她当宝贝,今天你看清了!” 赵遵虚弱的说:“你要是有心恶心我,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刘贞气道:“她和姓桑的老家伙是一伙的,她跟你好是为了害你!”见赵遵眼里隐有泪光,还以为赵遵对这个老女人动了真情,握紧小拳头在他胸口打了两拳,“我看你是让她迷昏头了!” “她不该这样糟蹋自己!” 刘贞道:“你看见了吗,这个贱女人多享受,你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急着和你的敌人睡在一起,分明早有预谋,说不定就是帮凶!” 赵遵低声道:“是我把她逼到这一步的。” 刘贞一愣:“你以为她是为了救你,别抱这种幻想了!” 此时房中又是一阵云雨过去,柳絮趴在桑文羊怀里娇喘道:“姓赵的小子涉世未深竟敢得罪大人,这次给他个大教训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忘!” 桑文羊道:“以他与陛下之间的人情关系,命是能保住,仕途嘛……” 柳絮道:“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如能归顺您老,倒也有些用处。” “哦?你心疼他了?”柳絮忍着痛撒娇道:“哪有?奴家都是为您着想,您若是不喜欢,把他杀了好了!” 桑文羊一阵大笑,这时在看不见的地方又走出一个男人。 “赵遵是个可用之才,若能为我所用,真是如虎添翼啊!”段宏的身影出现在了赵遵和刘贞的视野中,二人相视皆惊,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国舅的事。 “他是李夫人的亲外甥,能向着你?”桑文羊不信。 段宏道:“吃里扒外的人咱们见得还少吗?我要的就是他心怀二意,这祥的人比死忠更有价值。” 桑文羊挑起柳絮的下巴:“你能劝降他?” 不等柳絮开口,段宏伸出了怪手,“这身媚肉销魂蚀骨,谁用过谁上瘾,赵遵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扛得住,柳大美人小手一勾乖乖听话!” “呕!”刘贞恶心的一阵反胃,这场面和香艳无关,只让人恶心。 赵遵拉起刘贞就走,“你不再听听他们说什么了?”刘贞试探性的问道。 赵遵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马车上刘贞没词了,她不傻,她看得出柳絮是为了谁才出卖身体的,以赵遵的性情,今生都难忘却这份恩情。却听赵遵喃喃自语道:“都怪我,你……你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就……” 刘贞劝他道:“你别太难过了,她救你不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吗?” “谁没私心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当日我请她帮我办事,结果她被丁须抓走惨遭多人侮辱,今天又因为我的计划害她出卖身体,唉,是我愧对她!” 解玲珑被掳走的事赵遵一直替她保密,刘贞自然不会知道,初闻柳絮的遭遇,刘贞终于无话可说了。 “那她当真喜欢你喜欢的紧!” 赵遵却突然变了脸色:“不,这女人该杀!” 刘贞被吓了一跳,她最怕赵遵这种表情了,她以为赵遵因为柳絮的不贞而怒,不敢再说话了。 “送我回天牢!” “你不去见大哥了吗?” 赵遵冷冷的说道:“我常怀君子之心,做人留一线,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骗了我那么久!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转天柳絮到骁骑军官署稍微晚了一些,她到时惊奇的发现,全军已在大校场集结完毕。被“囚禁”在天牢的赵遵出现在了众军官之间,正在分兵派将发号施令。 纪许等人拿到将令一个个精神抖擞带兵出去办案,不一会儿偌大的校场只剩下了赵遵、周宾和一脸茫然的柳絮。 “你……你不是在天牢里吗?”柳絮颤抖着声音问道。 “谣言岂可轻信,我不过是去和齐晋在一块喝了几次酒!” 柳絮惊呆了:“可对你动大刑的传闻是从廷尉府内部传来的啊!” 赵遵道:“我也听说了,有人胆敢诋毁污蔑我,这能忍?我已经派纪许他们出去抓人了!” 柳絮急道:“不可,诽谤造谣归地方官处治,你这样派兵抓人会被说成公报私仇的!” 赵遵道:“骁骑军与廷尉府联合办案,全城缉拿勾结匈奴妖言惑众的匈奴奸细,怎么是公报私仇呢?” “廷尉府?缉拿匈奴……奸细!”柳絮不敢置信的重复道。 “周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所有抓来的人一律押到廷尉府,我与司马大人和皇甫大人亲审犯人!” 赵遵走了,周宾望着他的背影叹道:“此役之后再无人敢轻视你了!”而后又对着柳絮连声叹息,“你怕什么?你一直在怕什么?”留下柳絮一人在大校场抽泣。 廷尉府、骁骑军、洛阳令同时行动在洛阳城进行了大搜捕,那些在公开场合下散布流言的人只要被记录在案的一律押解到廷尉府监牢中,不问案先过一遍热堂,一时间大牢中哀嚎一片。 廷尉府一间小小的牢房中,一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进来扔到了地上。牢房中烛火摇曳,狱卒撤去了中年人身上的枷锁,他努力的睁开已经被打肿的眼。借着烛光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 “贾修,本月初九你在城南酒肆辱骂朝廷官员,可有此事?” 贾修吐了口血沫子,义愤填膺的说道:“不错,骂了,怎样?勾结匈奴的狗奸细难道不该骂吗?” “你说姓赵的准和匈奴胭脂有一腿,还把床帏之内的事说的绘声绘色,你看见啦?” 贾修尴尬的咳了两声:“咳咳,虽然没亲眼见到,但以姓赵的德行定与匈奴女人勾搭成奸!” “可我没有啊?”赵遵嬉笑道。 “你……你是……赵……”贾修一惊非小。 “怕了?” 贾修咬了咬牙:“我是骂你了,但大周律骂人又不是什么大罪,你凭什么不问供就动用私刑将我打伤,我……我要去告你!” “打你是因为你嘴太贱!贾修,你可知道诽谤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贾修打了个哆嗦:“我……我只是随便说的……” 赵遵又笑了:“我大人有大量可以不和你计较,但匈奴胭脂是个妇道人家,你乱传绯闻不太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奇刑审讯 贾修心里明白赵遵这是在玩自己,不耍光棍改装孙子了,一个劲的告饶作揖。 赵遵叹了口气:“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关于匈奴胭脂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贾修刚松了口气,赵遵突然说:“那说说你是怎么勾结匈奴的!” 贾修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话道:“我勾结匈奴……”但很快贾修便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喊道,“我没勾结匈奴,赵大人您说话得讲证据!” 赵遵冷笑道:“讲证据?好啊,给你看看!”赵遵把数卷密档扔到他面前,“你逢人便说我勾结匈奴人,言之凿凿!若不是匈奴奸细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贾修深知“匈奴奸细”这几个字的分量,忙撇清关系:“赵大人,我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好啊,听谁说的,在哪儿听的,我帮你记下来你的嫌疑就洗清了!” “这个……”贾修一时语塞。 “那好我给你提个醒,和让你散播‘四星连珠’‘白虹贯日’预兆统兵大将谋朝篡位谣言的是同一个人吗?” 贾修听罢打了个冷颤,面对赵遵咄咄逼人的气势,贾修选择了沉默。 赵遵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是个聪明人,我只能用点小手段了!来人!”赵遵一声令下几名狱卒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刑具”! 一个半人高的浴盆,一个炭盆,还有一个鱼篓一动一动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赵遵介绍道:“我这个人生性善良,见不得血,用刑也捡温柔的来!扒他裤子!”几个狱卒不由分说将贾修下半身脱光,扔进了灌满冷水的浴缸里,冻的他连打哆嗦。 “把鱼篓拿过来,让他过目!”狱卒打开鱼篓的盖子,里面是几条黄鳝,很鲜活。紧跟着他们把黄鳝倒进了浴盆。 黄鳝遇水便游起来,不时碰到贾修的身体,贾修吓得惊叫:“啊!你们要干什么!”没人理他,一个狱卒拿起火筷子将一块块烧红的鹅卵石夹入水中,随着水温不断升高,黄鳝感觉不适活动的更加剧烈起来。 黄鳝本就有打洞钻洞的习性,为了躲避过高的水温,便在浴盆里找洞,浴盆是不可能有洞的,但贾修身上可有!几条黄鳝围着他的屁股转了几圈便开始往里挤,可把贾修吓死了,拼命扑腾,可上身被三名狱卒按住动不了,发出一声声哀嚎。 躲在隔壁的司马鑫和皇甫婴肚子都快笑爆了,司马鑫强忍住笑,对皇甫婴道:“皇甫兄,这段一定说于陛下知道啊,哈哈哈……”说到一半忍不住笑得出了声。 “哈哈哈,一定一定,这小子真坏透了!” 贾修被黄鳝接连攻击,有一只似乎真的钻进去了一节贾修涕泪横流,哭道:“赵赵赵……赵大人,我招我招,我全招!快……快把它们拿开!” “停停停!好家伙,真往里钻啊!快把鱼收了!”赵遵见好就收,几个狱卒收了黄鳝,赵遵在一旁叮嘱道:“留好喽,一会儿还得重复利用!” 其中一个狱卒道:“咱们今天又跟赵侯学了一招,以后哪个犯人敢熬刑不招,就用黄鳝入肛治他!” 这会儿司马鑫和皇甫婴已经笑得快要背过气去了,贾修被从浴缸里拉出来,两条腿打颤站都站不住了,可在众人面前光着腚实在是磨不开,哀求道:“赵大人,我的裤子……” “不急,你要不老实,我还让你倒吃黄鳝!再脱裤子多麻烦!” “赵大人,我要说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别……别调理我了,我全招啊!” “好,你说,我记!” 贾修哆里哆嗦总算穿好了裤子:“赵大人,小人和你无冤无仇,以前连您的名字都没听过!说您坏话是拿了别人的好处。” 赵遵看了看他:“我在记,接着说!” “是是是,小人自幼不学好,混迹街头帮人看场子,这些年在赌场妓院认识不少人,前段时间谏议大夫府上的管家找上了我,说给我个挣钱的差事,帮着散播点流言,每天给一贯钱,小人见钱眼开就……就答应了!” 赵遵问:“他都让你造什么谣?” “最开始让我在街头传‘四星连珠’和‘白虹贯日’的谶语,后来……后来才让我变着法的诋毁您!” “他没告诉你为什么要传播这些东西吗?” 贾修道:“我开始传天象异说的时候街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因此我也没多问,关于诋毁您的事我倒是问了句,他说因为您对他们老爷不恭敬,所以想教训教训您!” 赵遵又问:“那我和匈奴胭脂的事……” 贾修道:“我的爷爷,您怎么又提起这事了!这段确实是我胡编的!” “不对!造谣的话题千千万,你为什么把我和匈奴扯到一块!” 贾修一愣:“呃,是他们说的,让我随便往您身上泼脏水,最好扯上匈奴人,一次把您搞臭!” “画押!” “是是是!” 贾修被带走了,赵遵立刻下令缉拿谏议大夫家的管家,与此同时此类的审讯在廷尉府各个独立牢房中进行着,不断有人被供出,不断有人被抓来。骁骑军、廷尉府的官吏穿梭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拿人抓人,一天就超过了三百人! 随着几条大鱼露出水面,司马鑫和皇甫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上报了皇帝,刘衡令丞相鲍鸿主持大局,参与此事的人人自危,不少嘴臭爱传谣的可倒了霉了,被抓进廷尉府毒打一顿,审清问明却确定不是直接参与者才给放出来,这些人得了教训这辈子不敢再传谣了。 赵遵的“黄鳝”审讯法发挥了巨大作用,几个顽抗不招的都倒在了这一奇刑之下。赵遵教会了那些狱卒,自己的担子便轻了,入夜后赵遵闲下来去阅看今天审出的口供。 不但有赵遵想要的东西,还有不少意外收获! “你还挺闲!”萧烈突然闯进来说道。见是他,赵遵笑道:“萧兄,辛苦你了!” 萧烈往席子上一座,松了松筋骨:“这帮王八羔子真不好抓!听到风声之后要么躲藏起来,要么想尽办法混出城,我手下就三十几个人,累死了!” 赵遵大笑:“我给你拨人,三十个不够再给三十!要么骑都尉都让给你!” “拉倒!这个得罪人的差事我可不干!” 说笑了两句,萧烈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人,我给你带来了,这家伙会几招,打伤了咱们两个弟兄!” 赵遵点点道:“亏得萧兄上心,不然这条鱼就放跑了!” 萧烈道:“你特意吩咐的说要亲自审问,我不抓来你不给我穿小鞋啊!” 片刻之后狱卒将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瘦高个押了进来,“萧兄,你忙了一整天了,去休息!我一个人审他!” 萧烈看了看被押来的那个人:“别看这小子瘦,挺抗揍!我在隔壁屋等着,要用刑我上!” 萧烈带走了两名狱卒,牢房中仅剩赵遵和他两个人,瘦高个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吕炉,我是谁不用介绍了!” “赵遵!好手段!佩服!”吕铲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你把天捅漏了,可你没有补天的本事!” “吕炉,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吕铲是本家兄弟!” 吕炉冷哼道:“你少拿这套吓唬我!本家多了,你还灭我九族啊!说到底不过是看你不爽,找点人造谣骂你罢了,最多打几十杖关半年!你今天抓了多少人?谁给你的权利!” 赵遵只是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吕铲感觉自己占了上风:“你不要以为好像抓住了我们的把柄,‘四星连珠’‘白虹贯日’天象的恶劣预兆古来有之,谁能否认!传一传无非是想让陛下重视,不要让坏人钻了空子!” “哦?那陛下该感谢你啊!” 吕炉狠狠地说:“赵遵,小爷知道你和李夫人的关系,不过事情闹大了谁都保不了你!” 赵遵翻开了一卷密探呈送的记录:“初七你在城西酒肆对蒋建、徐灵等人说,我父亲与匈奴人有书信往来互通情报,初九又说我和中行鄢是旧相识,他曾写信给我!没冤枉你!” 吕炉道:“是我说的!就为恶心你!” “可你说对了!都对!” 吕炉愣了半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父亲在陛下的授意下与匈奴书信往来多年,这事非常机密,何瑾何大人是皇帝身边近臣,他都不知道,你却知道?吕炉,你本事不小啊!” 吕炉结巴道:“我……我是胡编的!” “好,这一节算你胡编的,我和中行鄢有旧识,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吕炉为之语塞,赵遵微微一笑:“我和中行鄢在云中郡打过一仗,不大,满朝上下只有封不遗将军知道,是他告诉你的?” 吕炉嘴角抽搐了几下,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 “十天前中行鄢给我写了一封信,郭真大人先拿到了这封信转呈给了陛下,内廷秘议,只有鲍相、陈太尉,皇甫大人、何瑾何大人、蔡攸蔡大人和郭大人这六位朝臣在场!吕炉,你的消息是哪位大人告诉你的?我把人请来和你对峙!” “不……不是……” 赵遵吼道:“当然不是!那你的消息哪来的?不是从我朝传出的,却又那么准确,只有一种可能,匈奴人告诉你的!” 此时的吕炉已经被赵遵几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我没和匈奴人……” 赵遵道:“刚刚你不是说最多杖责囚禁半年,现在你还那么想吗?吕炉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打你,你最好痛快点!” 吕炉还在咬牙坚持,赵遵没了耐性:“你不说也罢,幕后主使定也在你九族之列,到时候一并杀了便是,那就定案!” “赵大人!且慢!”吕炉急道,“赵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行此下作之举是受人所托,实非所愿。还请……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家人性命!”吕炉是个精明人,赵遵拿住了己方的命脉,罪过已经从传谣诽谤变成了通敌叛国,自己的言行全都被记录在案,人证俱全翻不了案了,顽抗到底自己的家人也难以幸免,于是跪在地上恳求赵遵。 赵遵走近了几步把吕铲拉了起来:“吕炉,我的为人你多少也听说过!给你定罪已经超过了我的职权,但我可以亲自向陛下给你求情,保住你一家老小!至于别人,做了就要付出代价,吕炉你管不了的!” 吕炉耷拉着脑袋,苦笑道:“所有人都陷入了你的圈套,哈哈哈,他们还以为可以至你于死地呢,唉……” 赵遵拿起了笔:“开始!”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叛乱 吕炉道:“赵大人刚刚提到了吕铲,不错我们是堂兄弟!不过您可能不知道,吕家和桑家互为外家,我的妹妹嫁给了桑文羊的幼子,吕家包括吕铲在内有十几人娶了桑家的女子,一旦一方遇事,另一方必定支援,几十年来皆是如此。约莫二十天前,桑家宗主桑文羊召集我们数个相亲的家族到府上密会,他说陛下穷兵黩武好战伤财,在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身上敛财,为了自保他要止战!用的便是百试百灵的星相异说,他让我们到处散风引起骚动,令陛下畏惧不敢浪战。果然谣言一起天下惶恐,武将们不敢再言战,我们计谋得逞还在沾沾自喜,十天前桑文羊再次把我们集合在一起,说继续散播谣言想尽办法给你泼脏水,把舆论视线都吸引到你身上,而且还透露了你和你的父亲都和大叛徒中行鄢有旧,我们便开始在集市上街巷中散布谣言,两天后桑家的管家在大街上找到我们,说谣言内容还不足以至你于死地,于是便有了你和中行鄢通信的传闻!” “你是说天象异说是桑文羊杜撰出来的,并非上苍示警?” 吕炉道:“上苍哪有那闲工夫!所谓异端天象皆是子虚乌有,桑文羊善用此手段,在一场家宴上他亲口说,先帝在世时他多次用到这种手段,屡试屡灵!先帝为了防他之口才给了桑家超然的地位!” “占尽了皇家的好处,还扯皇帝的后腿,桑文羊还真是无耻至极!吕炉,说出你的同党!”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道义不道义了,为了保全自家老小吕炉知无不言,供出了桑家、徐家、吕家、杨家、宋家等九大家族,数十名直接参与者。 赵遵拿到名单第一时间报给了鲍鸿,鲍鸿立即入宫报于刘衡,刘衡看到审讯记录和名单愣了半晌,突然暴怒如雷把几案都推倒了。 “桑文羊你个老猪狗!朕父子两代待你不薄,爵位、金银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是块铁揣怀里也该捂热乎了!没想到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吃着朕的喝着朕的,关键时候给朕下绊子!小算盘打到朕头上来了,哈哈哈哈哈,还有一大批追随者,反啦反啦!” 鲍鸿道:“桑文羊等人阴谋诅咒陛下、破坏北伐大计的罪行证据确凿,如何处治还请陛下定夺!” 刘衡道:“告诉赵遵按名单抓人,勿使一人漏网!审清查明后依律严惩!” 鲍鸿稍微一犹豫:“陛下,这几家人加起来恐怕有数千人……” 刘衡把脸一沉:“过去就是对他们太仁慈了,才会出现今日之祸!鲍卿不要妇人之仁!” 鲍鸿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问明之后便去向赵遵发布命令,骁骑军的兵力不足,赵遵亲自向关樾和常言借兵,二人均全力支持,封锁诸门的同时派大军围住几个大家族的宅邸。 桑文羊、徐介等人虽然也有不少交好的朋友,但这时候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赵遵在萧烈、纪许等人的护送下破开桑家大门,带兵冲了大院。院中的家丁仆人吓得抱头乱窜,桑文羊独坐在正堂中见到赵遵,竟然笑了起来:“你总算来了!” 赵遵不露声色:“桑大人,早听说你喜欢乐玩,不过这次玩大了!” 桑文羊冷哼道:“桑某享受了几十年,够本了!今天败在你的手里虽然心有不服,但也佩服你的手段!圣旨呐?” “陛下口谕,缉拿尔等到案严惩不贷!” “哼哼哼,严惩不贷!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给他!桑家一家老小一百多口都在后院等着你杀呢!” 赵遵道:“桑文羊,你世受皇恩不思报答,为了一己私利挑拨君臣关系,置北伐大计于不顾,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当真是罪不容恕!” “小辈,轮不到你教训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桑某败了,任打任杀!休得啰嗦!说到薄情寡义,哼哼,陛下才是第一人。小子,不要看你一时得意,早晚有一天没了利用价值,他会毫不迟疑把你当件旧衣服一样扔掉!你的下场会和你爹一样!” “拿下!”涵养如赵遵,也忍不住动怒,几名手下上前要抓桑文羊,桑文羊突然抓起几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片刻之后桑文羊痛苦的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哀嚎,不到半刻七窍流血而死。 萧烈看着桑文羊的尸体道:“这厮作恶多端,倒还有几分勇气,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赵遵淡淡的说道:“把相关的人抓回骁骑军,尽量不要牵连无辜。” 抓捕审讯还在继续,更多罪恶细节被供认出来,粗略算一下牵涉的命案多达七十余起,几个家族相互勾结左右朝政的内幕逐层揭开,满朝皆惊。 当然抓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像宋、杨、吕等大家族都豢养着成百上千的门客,性命攸关自不会束手就擒,宋、杨、吕三家的府邸临近,家中又多出武官,他们和抄家的羽林军虎贲军展开了激战,不过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家丁怎能是皇家卫队的对手,彪悍不服的被斩杀,大部分人兵败被俘,还有少数自知不能幸免畏罪自杀。 反叛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平息了,但他们这一闹满城皆知,旧贵族和皇权之间的矛盾在众目睽睽之下达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赵遵却不在城里。 吕铲和杨任得知事败舍弃家人趁乱逃出了洛阳城,二人一口气赶到了北大营,他们分任左右校尉,手底下各有五千人马,二人一合计,反他娘的!二人在军中也有不小的威望,乱初营中的兵将都不知原由,杨任把统兵的军官召集起来,说道:“诸位兄弟,洛阳城中有人发动叛乱!” 众皆哗然,其中一个军官问:“杨大人,何人胆敢造反?” 杨任编造道:“是羽林军的下层军官,他们不满意朝廷的待遇发起兵变,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乱兵正在逼近皇宫!弟兄们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快入洛阳解救陛下!” 杨任的谎言经不起推敲,但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多想,一时间群情激奋,杨任心里清楚就凭他们手里这点兵力,只有在卫军做出反应之前才有可能突入洛阳城,而后在城中制造混乱,乱中取利。 “弟兄们,杀进洛阳立功,救陛下!”吕铲振臂一呼军官们的热血全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带头勤王的校尉会撒谎! 军官们回去动员,不到半个时辰就集结了近万人,其他几军的主将都在洛阳城中,一些不明真相的军官听说有立功的机会也跟着一起来了,形成了一支可观的叛军队伍。 可当他们杀到洛阳北门的时候都傻眼了,吊桥高挂,叛军轻装而来,没有攻城渡河的器具,前锋在护城河前挤作一团。 吕铲忙令人去其他门探查,结果各门都收起了吊桥,并有羽林军和虎贲军把守。二将心里清楚城里那点叛乱不出半日便会被清除干净,周边的七八万卫军不提,单单是城中的羽林虎贲二军人数也远超他们。 吕铲杨任带来的兵也慌了,说是进城平叛,可洛阳城戒备森严怎么看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而且城上的士兵不断对他们喊话,听内容自己一方才是叛军! “不许乱,不要慌!他们胡说的!我们是勤王之师,过河攻城!”吕铲歇斯底里吼了一阵,也没起什么作用。好在太阳落山,大军才安静下来在刺骨的寒风中安营扎寨。 入夜后吕铲和杨任一商量,没希望了! 杨任叹道:“完了,全完了!” 吕铲说:“四哥,我们该怎么办呢?” “兄弟,咱们跟错了人,宋师志大才疏,想借匈奴人的势干掉赵遵,结果把咱们的家底全都赔进去了!如今就剩这点人马,羽林军和虎贲军明早……今夜趁夜劫营,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唉,保命要紧,我们北上!” “去投匈奴?不不不,四哥,咱们不能当汉奸呐,列祖列宗的颜面不要了吗?” “老五,你傻啊!咱们家都没了,还要什么脸面!留在这儿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到匈奴再创基业,以你我的本事必受重用!” 吕铲连连叹息::“吕家四代人苦心经营就这么毁了!” 杨任安慰道:“这仇一定要报,咱们早晚打回来!” 二人计议已定连夜出逃,只带走了二百多亲信,行至深夜他们已经深入到熊耳山中,“老五,出了前面的山口是两岔道,官道是不能走了,山路你可熟悉?”杨任问吕铲。 吕铲道;“四哥,我曾再次狩猎多次,左转进了大山就再也没人能追上咱们了!” “杨大人,您看!”一个卫士突然喊道,杨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中一点微光在风中摇曳。 “戒备!”吕铲人品不行,但不愧为战场上的悍将,手下部将训练有素,一点点向光亮处逼近。 山道旁的一块裸岩上,一个人正在盘膝打坐,身旁燃着一盏小油灯,火苗随着此人的呼吸吐纳微微颤抖。 “赵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吕铲看清此人的面孔立刻怒喝一声声震山林。 赵遵悠悠睁开二目,笑道:“二位就这么走了,我可不好向陛下交差啊!” 杨任看了看左右,不像大军埋伏的样子,冷哼道:“哼,赵遵,你小子挺狂啊!正愁没机会报仇,你就单枪匹马送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道旁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像两条火龙一直绵延到山林中,赵遵挥挥手几百名弓箭手瞄准了这支二百人的叛军。 第二百九十三章 平息叛乱 “单枪匹马?杨任,对付你这种卖国的败类,不用什么君子之风!”赵遵居高临下蔑视道。 杨任和吕铲的部下见无数寒芒将他们笼罩起来,只要赵遵一声令下顷刻之间箭雨袭来无人可以生还。 杨任看着惊慌失措的部下,叹了口气:“赵遵,我佩服你的智谋与胆色,今天杨某认栽了!我有一个提议,你我单独比试一场,如果你赢了杀刮存留悉听尊便,如果我赢了,请你放过我的这些部下!” 赵遵犹豫了一下:“杨任,你有什么筹码跟我讲条件?” 吕铲吼道:“你的箭虽多却杀不尽二百多条好汉!贴身战时定叫尔等血流成河!”他的手下纷纷喊道,“死战死战!” 赵遵爱惜将士的性命,他身边带来的五百人是向常言借的,有损伤终究是不好的,于是答应了下来。 杨任也是抓住这一点迫使赵遵冒险和自己单挑,他可不是真心为二百部下的性命着想,杨任心机没有宋师那么深,但他腹黑阴毒,表面上服从宋师实际上貌合神离,他认为事败的根本原因在宋师的无能和赵遵的狡猾。 面对数倍于己又占尽地利的追兵,杨任自知已无生还可能,死他也要拉赵遵垫背。 杨任年岁与萧烈相仿,威名与常言旗鼓相当,不然皇帝也不会把训练新军的重任交给他,赵遵没听过他的名头,不是因为他功夫逊色,而是杨任自重身份不屑与丁须一样找人比武,实际上他的功夫要比丁须高一大截。 杨任有和赵遵一战的实力,赵遵正要杀一儆百,两个人见面就要搏命。杨任吕铲的部下亮开了场子,二人要马战。 赵遵骑一匹白马持铁枪,杨任骑一匹灰马使方天画戟,二人战在一处惊天动地。赵遵得到魏平君亲传,精通数种绝技,但要说精熟还非赵家枪法莫属,他七八岁开始习练已经有十几年的好底子,得到魏平君指点后枪法更是一日千里。杨任也是将门之后,杨任的四世祖乃是魏末名将,一把方天画戟所向披靡,归顺大周后封为侯爵,杨任完全继承了家传绝学,早已跻身一流行列。 二人互相不摸底,第一个照面没有使出全力,只听“当”的一声,铁枪尖和画戟的小枝撞在一起,二马错蹬一合战罢。 赵遵牵马回身又冲过来,铁枪锁杨任咽喉,杨任横画戟荡开,赵遵铁枪自上而下砸击杨任天灵盖,杨任竖起画戟去绞铁枪。赵遵单脚离镫翻身斜刺杨任软肋,杨任回戟挡住枪尖反向突刺赵遵的马腹。 赵遵使出“围魏救赵”的攻法,铁枪直奔杨任持画戟的手臂,杨任回撤后借势扫赵遵胸腹,赵遵双手持枪再挡,兵器相交蹦出火星,二合战罢。 这次二人不急着再战了,赵遵优势在于招数精妙变化多端,杨任的优势在于马术高超,马战经验丰富。马战骑射一直都是赵遵的软肋,这也不能怪他,唯一参与的实战是年初的南征,多是攻城战,冲锋陷阵的机会少之又少,马战生疏吃很大的亏。 杨任也感觉出赵遵的强大远超自己想象,必须以快取胜,拖久了必败无疑。于是杨任策马冲到近前,画戟搂头盖顶砸击赵遵头颈,这一击势大力沉,又借助了马儿的冲劲,不下数百斤之力。 赵遵这几年勤于习练上层武学,体魄越发健壮,虽然还是有些偏瘦,但气力上比离家时不知强了多少倍,他决定横枪去挡。 果然赵遵成功的接下了杨任的画戟,只是手臂微微发麻,可他吃得住,坐下的马儿吃不住了。 杨任一击之力下传到马身上,只听马儿一声嘶鸣极其痛快,杨任见赵遵御马技术不强,抓住时机接二连三发动猛攻,不求击中只逼着赵遵硬接硬架,一连接了四下,赵遵的坐骑终于扛不住跪爬在地上将赵遵甩了下去。 “哈哈哈,赵遵小儿纳命来!”杨任大喜,冲过去就要给赵遵致命一击。 结果还没高兴半刻,赵遵一枪横扫打折了杨任坐下灰马的前蹄,杨任也栽下来了。赵遵扶着铁枪表情古怪的连连摇头,自嘲道:“我这马上功夫是得好好练练!咱们还是步下比试,这个有把握!” 杨任气疯了,哇哇怪叫提起画戟就刺,可画戟不是步下用的兵器,又长又重,杨任舞起来全无章法,没几下就泄气了。 赵遵长枪短用,手握铁枪中段使出“破戟式”专找杨任持戟着力的右手,杨任一个拿捏不住画戟落地,被赵遵的枪尾扫在后背上,大口喷血。 “四哥!”吕铲在一旁助阵,见杨任吐血也顾不得道义规则了,策马上去就要下黑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暗中跃出,一掌将吕铲打下马来,吕铲来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一剑封喉。 吕铲捂着脖子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老五!”杨任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吕铲尸体悲愤交加,“罢罢罢,赵遵你赢了!兄弟慢走,哥哥下去陪你!”说罢拔剑自刎,余部皆降。 “萧兄,还是你厉害,我费这么大劲,你一下就把吕铲给杀了!”赵遵憨笑着给萧烈打招呼。 萧烈面色铁青,赵遵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带他,可萧烈受了段松的嘱托保护赵遵周全,于是也混在五百羽林军中一起跟来了。他见到赵遵又跟人单挑,十分不悦,不过他也错估了赵遵的枪法,在赵遵坠马的时候差一点跳出来救场,没想到赵遵反败为胜,又见吕铲不顾道义下黑手,这才跳出来结果了他的性命。 “为大将者不能轻易冒险,一个必死的穷寇,犯得上和他单打独斗吗?” 赵遵虚心接受萧烈的教诲:“萧兄教训的是,我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武艺,毕竟对手难求啊!” 萧烈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算啦,你的枪法不错,改天咱们弟兄切磋切磋,不过……不过你马骑的也太次了,这要上阵杀敌与对方大将放对可吃亏啊!忙完这阵我得教教你!” 杨任和吕铲北逃虽然做的机密,但到后半夜就被发现了,军营里乱套了,大官小官都急得团团转,可洛阳城门关着,城里究竟什么情况他们无从得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到天明的时候有眼尖的哨兵发现城墙上吊着两颗人头,看清长相之后飞也似的跑回军中报信。 这会儿一众将校都在中军大帐中,哨兵冲进来疾呼道:“报!杨大人和吕大人的首级悬在城墙上了!” 众将大惊,他们似乎明白自己上当了,被杨吕二将诓来做了叛军!可二将伏诛,这些人怎么办,朝廷会怎么对他们?大伙都不想反,可又怕报复,仍旧堵在北门外观望。 日头升高一点,城门上放下了两个人来,二人泅水度过护城河来到乱军营前,这二人满脸怒容冲进营中,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二人掀开中军大帐的帘子,“赵大人、冯将军!” 这二人分别是助军左校尉赵芳和助军右校尉冯荣,他们与杨任和吕铲地位相当都是新军中的高级将领,众叛军见到二人既惊又喜。 赵芳文官出身比较有涵养,冯荣可是火爆脾气,他没带武器,抢过一把马鞭劈头盖脸把军阶最高的军官一通打。 “好啊你们,长本事,敢造反!” 挨打的人忙道:“冯校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杨任和吕铲说京城发生叛乱,带我们来勤王!怎么……我们怎么成造反的了?” 赵芳忙呵斥道:“胡说!杨吕二人勾结匈奴意图谋反被陛下查出,二人狗急跳墙带兵来逼宫,你们这些傻东西让他们给蒙骗了!” “啊?那……赵大人,我们冤枉啊!您……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赵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定是被二贼骗了,所以才请缨劝下城劝降,速速交了兵器退回驻地!” 叛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交又不敢交,冯荣骂道:“蠢货,城里三万多羽林军和虎贲军都准备好了,你们不走他们顷刻之间就杀来!放心,陛下有旨对你们一概不究,我们俩算人质保着你们回去!还他娘的傻站着,走啊!” 叛军这才放下芥蒂将武器放在原地有序的撤回了原驻地,一场兵变虎头蛇尾的过去了,但这一场乱的余波远没有结束。刘衡下令彻查到底,最后牵连到十五六个大家族,这些锦衣玉食的权贵们经不住廷尉府的酷刑把祖辈做下的腌臜事都抖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恶行送到皇帝手上,皇帝对他们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一道圣旨三千多人掉了脑袋,未成年的孩子和妇女或流放或贬为奴,牵连了上万人。最后人们才发现这一次事件真正得利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中行鄢,他只露了些许口风就挑唆大周君臣内斗伤了元气,羌地平叛错过了最佳时间。当然刘衡这个人精也借机完成了多年来想做而未敢做的大事,以勾结匈奴为理由封住了所有人的口,干净利落的清除了几个最跋扈的世家大族。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赵遵一时间风头无两,但随后人们却发现这个搅动朝局的风云人物竟然消失在了视野中,不知去向了。 隶属于骁骑军却独立在机构外的一个秘密据点中,赵遵看着上报的各类名单,眉头越皱越紧:“不对,人数差太多了!核心人物如宋师、李巨等事发时均不在洛阳,他们手下三四百死士不见踪影!” 萧烈道:“他们是不是提前听到风声潜逃了?” “不可能!”赵遵决绝的说,“据同犯供述宋师等离开洛阳时正是风传我被关进大牢的时候,他们离开是有目的性的,绝不是逃窜!” 萧烈道:“总共就几百人能掀起声浪来?” “这些人心怀叵测,几十人就敢杀羽林军劫银车,几百人在两个人野心家的带领下什么事干不出来?你们继续查,我去廷尉府说什么也要撬开他们的嘴!” 与此同时朝堂上的各股势力蠢蠢欲动,清洗了桑徐等家族,在朝中军中的一些重要官职空了出来。这些位子原本是外人无法涉足的,于是分赃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渔阳豪强 丞相党、太尉党、少壮派和不甘失去这些位子的开国功勋派明争暗斗,刘衡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看你们争看你们斗,官职攥在手里就是不放。 大臣们争来争去只在一些不太紧要的管位上达成了统一。刘衡乐得做顺水人情,在任命这些官员的第二天,他紧跟着又下了一道旨意。 班闰补左校尉,程煜任右校尉,朝臣们并不知道二人与赵遵的亲密关系,只当皇帝为了安抚班家,给班闰补个实缺。程煜是个闲人,哪一派都不归,为人中规中矩在军中论资历也够老,当右校尉绰绰有余,谁都没话说。而且新军本就是皇帝招募的亲军,外人插不上手。 桑文羊的官职比较特殊,一般人够资格却干不了,最后鲍鸿推荐了一人,也是先帝朝的老臣费炜,此人学贯古今性情耿直,被排挤出朝堂十几年一直在洛阳闲居,刘衡认为费炜是不错的人选便答应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少府这个官位上了,这个掌管营建宫室、大宗采买的职务绝对是个肥差,米粮和木材生意本就被鲍鸿和陈嵩把持,这次他们想借机把徐介占有的份额挤掉,大家都在争,只能等皇帝发话了。 结果刘衡直接裁撤了少府一职,设置各采买局,每局主事都是六百石的小官,不过刘衡也没做太绝,采买局的官员依了各自相关的阵营,不能说皆大欢喜,至少面面俱到。 唯独没照顾开国功勋派,可见刘衡对桑文羊阴谋算计自己的记恨,军中出了乱象,虽然是皇帝他自己任命的左右校尉,但刘衡还是责备了陈嵩,吕翔和封不遗两个军界大佬又都在北疆未归,各军将领被刘衡叫去好一顿训斥,又命陈嵩着手应对羌叛。 廷尉府的大牢中,前几天的喧嚣已经不在,大多数犯人定罪之后或杀或流放,只有几个有价值嘴又硬的单独关押。自从赵遵审讯过后,吕炉一直被关在这儿,一日三餐未曾受到虐待,但他耳朵好使,外面酷刑折磨撕心裂肺的嚎叫每一分都听得真真的,随着日子的推移这几日牢里安静了,他明白这种安静代表着什么,他度日如年备受煎熬,牢门外传来一丁点声音他都会神经质的担心是不是来杀自己的,短短几天他的头发花白了一半,精神处 于崩溃的边缘。 深夜吕炉好不容易才睡着,可不多久便被关门声惊醒了,吕炉从草席上爬起来,发现黑暗的牢房中多出了一个人。 “谁……谁?”他胆战心惊的问道。 随着火光闪过,桌上的油灯被点亮了,赵遵的身影渐渐清晰,“赵……赵大人!”吕炉很是意外。 “我是来告诉你,吕家完了,吕铲发动叛乱被杀,你的父亲兄弟已经伏法!” 吕炉虽然早有准备,但听闻家族灭亡,父兄亲人的死讯还是忍不住掩面痛哭,他并不懦弱,但至高无上的皇权他无能为力。 “我保住了你一双儿女,使他们免于流放,现已将他们送到了你的岳父家中。” “赵大人,你言而有信,吕炉感激不尽!” “那日我走的匆忙没算计好,买卖好像做赔了!你交代的几个问题换你两个孩子的命,似乎……” 两个孩子是吕炉最后的希望,他哀求道:“赵大人,您还想要什么尽管问!” “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了解一下李巨这个人!” “李巨?” 赵遵道:“据我所知,宋师、杨任、吕铲等七人曾经结拜,李巨行三!”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有次吕铲宴请他的时候我在场作陪!此人是原渔阳太守的长子,李家是渔阳当地大族,李家三代都在郡中为官,几年前匈奴攻陷渔阳李巨的父亲战死,李氏家族却得以保全,举族内迁到了豫州地界。朝廷表彰李父的功绩,让李巨进入了郎官系统,但李巨不满意称病不去,一直在家赋闲,整日与杨任、吕铲等私会!” “渔阳?” “对,李家在渔阳经营了几十年,虽然本朝建立以来匈奴曾三次攻破渔阳,但李家势力未减,只有最后一次李巨父亲战死后李家的势力才退出渔阳。” “吕铲对李巨的态度如何?” 吕炉道:“非常巴结讨好,每隔几天便请他到府饮宴,吕铲的妻子因为吕铲带李巨去青楼嫖宿花费巨资闹过好几次。” 赵遵皱眉道:“李巨家世不如吕家,其父又丧,吕铲为何上杆子倒贴去巴结他?” “我曾问过吕铲,吕铲含糊其辞,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要想家运长久要多结交朋友,看样子李巨对他来说很有价值。” “宋师和李巨逃走了!” 吕炉摇头叹息:“吕铲和杨任原本还算本分,自从认识宋师变得残暴寡恩,满腹牢骚。宋师仅是个落寞贵族,有些财产可连个实职都没有,而吕铲杨任丁须他们都为他马首是瞻,我一直想不通!” “不是宋师有多厉害,是他背后的势力强大!”赵遵稳了一下心情,冲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在桌上,“一瓶毒酒,我只能做到这儿了!” 吕炉哆哆嗦嗦将毒酒拿在手里:“多谢赵大人,给我个体面的死法!” 萧烈那边很快有了进展:“咱们的人询问了最近把守洛阳各门的军兵共计四百余人,没有人发现宋师和李巨出城!” 赵遵道:“这不奇怪,询问二人家的家丁仆人,很多人都不知道主人的情况。” “不过,守卫北门的戍卒称在几天前看到宋家的家丁门客从北门离开不见回还!有此可以断定,他们分批奔北边去了!” 赵遵道:“去了渔阳!” 萧烈道:“你怎么能肯定?虽然渔阳是李巨的老家,但渔阳这几年重修长城增派了不少守军,并不容易出关,何况封将军正在渔阳坐镇,他们何必舍近求远不走云中雁门,而向渔阳逃窜?” 赵遵不确定的说:“他们并不像逃窜,而像去执行什么阴谋!不行,我得去一趟渔阳郡!” “我陪你去。” “不,京中叛乱初平,萧兄你留下帮我守住骁骑军!另外,火速派人到豫州探查李族的动静,一旦有消息快马报于我知!” 萧烈道:“那你多带人手!” “料也无妨,对了,那李巨,萧兄可有耳闻!” “我要与你说起此人,我曾在军中短暂服役,去的便是渔阳,李家被当地人戏称‘二皇上’,权势极大。而且久居边关的族群都以武立家,渔阳郡尉一职基本被李家人所垄断,李家子弟善用环首刀马上作战,连匈奴人都畏惧他们三分。你的骑射功夫差火候,李家的少主李巨必是你的强敌,要小心!” 赵遵的心早已飞到渔阳去了,他和萧烈约定了一些事项便回到骁骑军,仅带了纪许和一支二十人的小队走官道直奔渔阳。 赵遵他们为了赶路连夜出发,直走到凌晨时分人困马乏又错过了驿站,便在官道旁的树林中生火休息。 隆冬季节的夜寒风刺骨,赵遵站在一块巨石上远眺北方,虽然有浑厚的内功,但仍感到脸和手臂被冻的渐渐麻木,他想到了中行鄢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不知大哥段松的回信写好了没有。 “赵大人,下来喝口热汤!”一名骁骑郎呼唤他道。 骁骑军军需伙食供应远高于普通士兵,虽然走得匆忙,但还是带了行军铁锅,米粮腌肉和御寒的烈酒。 赵遵回到大队中,立刻有人送上了刚煮好的肉粥,赵遵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闻达,你这个结拜大哥净给我找麻烦,你说我该怎么谢谢你啊!” 闻达被赵遵逼着加入骁骑军已有一段时间,在纪许麾下做事还算勤恳,他知道赵遵如此说话有开玩笑的意味,但对赵遵杀神的气质始终存在较大的畏惧,恭敬的答道:“回禀大人,卑职和宋师之所以结拜都是受丁须所邀,与他没什么深交!” 赵遵冷笑一声没有理他,纪许好奇道:“闻达,你们这个结拜有点意思,李巨比杨任小五岁,他行三,杨任行四,这也不是按年龄来的啊!” 闻达道:“哦,排序是按结识先后定的。” 纪许恍然大悟:“这么说宋家兄弟和李巨相识远在你们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喽!” 闻达道:“这是自然,我和丁须都是最近二三年才和他们认识的!” 赵遵喝光了肉汤:“我手里有份名单,也是七个人,却没有宋义,而是多了个卢贲!” 闻达道:“宋义这个‘二哥’的称呼是因宋师而来,只是个称呼!这人比较奇怪,喜欢装道士,装着装着就当真了!整天躲在道观里不出来,这些事他都没怎么参与。卢贲本事不错,年轻,有股子猛劲,宋师很看重他,但卢家老爷子看得紧不让卢贲和这些人有过多接触,因此卢贲未和我们结拜,此外还有几个人也和宋师有交情,不过都没接触核心!” 纪许道:“人们常说‘三翁’中数卢迁没胆,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卢迁谨小慎微,另外两家的气他受得,皇帝要钱他给要粮他也给,被自己儿子指责他也能忍,最后反而成了最大赢家,徐介桑文羊皆亡,唯独卢家得以保全!” 闻达也道:“我以前也曾嘲笑卢贲,快三十岁的人来还受父亲管教,现在才明白,若换卢贲这样的当家,这次卢家也得卷进去!不过,皇帝会放过他们家吗?” 赵遵手捧着草料喂自己的马儿:“即便卢家和桑家徐家没有勾结,我手上掌握的材料也足够让卢家灭门十次了!之所以没把事做绝,就是给他们家一次机会,这机会是卢迁会做人,皇帝给的,若再犯事落下把柄,卢家的下场可能更惨!”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失踪的大夫 闻达闻言打了个冷颤,感觉挨着赵遵近了都忍不住发冷,得亏自己“弃暗投明”的早,不然得给他玩死! “你那几个义兄的本领如何啊?”纪许问道。 闻达道:“这个不知道怎么个比法?” “比你如何?” 闻达苦笑道:“我这点能耐怎拿的上台面!”其实闻达的剑术比丁须不差多少,只是缺少狠劲,在骁骑军中除了纪许,如孟固尤茂等均不是他的对手。 纪许半开玩笑的说:“这么说,你和丁须功夫不如那几位,可你们俩的名气可比他们大多了!” 闻达道:“我和丁须找人比武打架说到底还不是不满意现今的官位,想以比武的方式证明实力引起上官的重视,谋求个升迁!宋李等人却不然,他们即便再折腾,也当不了官,而且惹了祸事非但没人保,反而加倍受罚,因此不敢造次!” “哦?”纪许来了兴致,“这又是为什么?” “宋家是公爵,异性又不能封王,爵位算到头了!论家产没的说,穷的就剩钱了!可从第二代青山公开始朝廷再也不给实职了,无论宋家人再怎么优秀,再怎么争取,朝廷始终无动于衷,宋师因此心生怨恨,越来越极端,走上了绝路!李巨的情况我不太了解,总之李父死后朝廷恩封了他一个郎官,李巨却十分抗拒,说什么也不干,这就这么闲着,几年了无人过问。” 纪许道:“李家多年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李父为国捐躯,依惯例朝廷恩封个低等爵位也属正常,不过给个郎官也很有面子了。班家的班闰,家世比他显赫,人家南征还立了战功也不过当一个议郎,李巨这么做多少有点矫情了!” 闻达道:“是啊,这两个家伙怀才不遇也好,心存怨恨也罢!可朝廷对他们格外优待,完全没必要造反呐!” 赵遵把马鞍重新安放在马背上:“等生擒了二人,一审便知!走啦!” 渔阳郡郡治,原太守的官邸,现车骑将军的行辕中,封不遗正在灯下看着家中来信,信中将洛阳城发生的变故详细的叙说了一遍,内容详尽旁枝末节都没漏掉,可见封不遗在京中也有一套个人的情报系统。 “将军!”小五送来了夜宵,封不遗道:“小五啊,最近匈奴境内可有动静?” 小五放下点心,说道:“天寒地冻,匈奴人都撤到山里去了!倒是东胡部在边境活动频繁!” “东胡是大森林的主人,过着渔猎的生活,不像匈奴人为了畜群每年往返千里,这个季节东湖人把捕来的獐鹿野猪和鱼货用大车拉到汉地交易,换取物资过冬。贩卖鹰隼和人参的关内商人也不惧寒冬,为了逐利连命都可以不要……” “将军意有所指啊!” “看看!朝中可比这儿热闹多了!”封不遗毫不避讳的把信给了小五。 小五粗看了一遍:“赵兄弟真能干,桑文羊和徐介这样的名宿都斗不过他!” 封不遗叹了口气:“这小子就像春雨后的青笋,一节比一节高!锋芒太露!” 小五笑了:“人家命好,有个当皇帝的大伯,还有个当车骑将军的三叔,这关系想不高调也不行啊!” “哈哈哈……”封不遗被他逗乐了,“话糙理不糙!皇帝给他撑腰,倒也不怕什么!” 这时远处隐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小五,外面怎么回事?”封不遗皱起了眉。 小五听了一下,方才说道:“哦,近日渔阳接连走失了十几位大夫,渔阳县官员追查了数日没有结果,这些大夫的家眷不干了,在县衙门前喊冤呢!” “竟有此事?”渔阳县作为郡治规模不过数万人,叫得上名字的不错的大夫也就十几二十位,一下子失踪了一大半确实是个大案子。 封不遗披上衣服和小五出府前往县衙门前,寒夜中仅剩下四名妇人,苦苦哀求门吏要见县令。 “休要啰嗦!曲大人忙了一天,大半夜的哪有功夫见你们!快回去!”门吏不耐烦起来,开始往外赶这几个人妇人。这几个妇人走失了丈夫哪里肯走,和门吏推搡了起来。 “哎呀!”一个妇人被门吏推到在了地上,封不遗看在眼里怒斥道:“好你个没人味的酷吏!人家走丢了丈夫前来衙门讨个说法,你们将人拒之门就是无理!还敢动手打人!不怕国法制裁吗?” “封……封将军!”封不遗一席官话把不入流的小门官吓得跪在了地上,“卑职……卑职我……” 封不遗看着他运了半天气才压住了火,哼了一声:“哼!你们曲大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门吏苦着脸犹豫道:“这……这个……” “好大的架子!你们州官刺史也不敢怠慢我们车骑将军!曲翰一个小小县令还敢摆谱!要不要我带兵来请他!”小五见门吏不肯去唤曲县令,觉得他们不给封不遗面子,当时就急了。 “不敢不敢!”门吏犹豫再三,压低声音对封不遗道,“封将军,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封不遗是从大头兵一步步做到将军高位的,最懂察言观色,知其中必有内情,于是随门吏到了僻静处。 “曲县令不在吗?” “回封将军的话,我们老爷他……他受伤了!” “哦?”这个回答令封不遗有些意外。 “一个小小县城走失了十几名大夫,曲县令作为父母官能不急吗,昨天一大早他赶到城外访查,结果……结果道路结冰,马失前蹄把腰给摔了,到现在还下不了榻!刚刚当着百姓的面实在不方便说,这才……” “你做的很好!只是让妇人们在堂前哭嚎,有违曲大人爱民的初衷!” 门吏忙道:“是是是,卑职糊涂!这就让她们到偏房落座。” “带我去见曲县令!” 曲翰躺在榻上,妻子在一旁精心伺候着,看到自己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伤成这样,又心疼又生气,数落他道:“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大雪天里骑马出城,大夫说要再摔得往下一点,你就瘫了!天天就知道办差,命还要不要了!” 曲翰赔笑道:“老婆子,我就是个劳碌命!摔不坏的!”说着长叹一口气,“唉,我伤了能看上大夫,城里的百姓头疼脑热上哪儿找大夫去啊!” 这时门开了,“封……封将军!”曲翰大惊,想从榻上爬起来行礼,结果牵动了腰伤疼得直哼哼。 “曲县令勿动!”封不遗在门外听了半晌,深感曲翰是个好官。 “封将军卑职无能,治下出了这样的案子苦查无果愧对朝廷,愧对一城百姓!我……”曲翰痛心疾首,连连哀叹。 封不遗道:“曲县令,你我相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勤于政务爱护百姓,口碑甚佳!这些本郡官员都清楚,我也清楚。你不用担心,安心卧榻养伤,寻找失踪大夫的事交给本将军了!” “怎么好麻烦您。” “话不能这么说,我在地方叨扰已久,白吃边郡百姓提供的军粮怪过意不去的,正好借机还个人情!” “如此……如此多谢封将军体恤!” “好说好说,你把案情大致说于我知。” 曲翰大概叙述了大夫失踪的经过:“八天前的深夜,县城中较出名的大夫们纷纷接到出诊的请求,对方给出丰厚的诊金,大夫们出诊之后便没了音讯!” “八天前?怎么现在才来报案?” “听失踪大夫的家人说,出诊时候对方便说道路颇远,准备好了马车,瞧完病再把人送回来!起初家属只当道路难行误了归期,可过了四五天还不见人回来,便到外面打听,这才知道一夜之间少了十几位大夫,试想什么样的病人会连夜请十几个大夫出诊?家属们发觉不对,来衙门报案,因为焦虑闹得比较凶,卑职无奈顶着雪出去查案,结果出糗伤了腰!” “好,曲县令,你好好休息我去见见失踪大夫的家属。” 曲翰千恩万谢。 县衙的偏房中点着取暖的火盆,坐下来喝碗热水四个妇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大嫂子,刚刚那个人是什么官?县衙里的人都那么怕他!” “林家妹子,我听县里的衙役都叫他什么将军,准是个大官!他肯出面接咱们的案子,就有指望了!” 二人正说着,小五推门进来:“几位大嫂随我来,我家将军要问案!” 县衙正堂,封不遗让自己的八名亲兵充当衙役,火把灯烛把正堂照的通明,四名妇人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规规矩矩跪着等封不遗问话。 封不遗要的就是这种规矩!在偏房也能问话,但你一句我一句乱糟糟的说不到重点,到正堂来就不同了,升堂问案有问有答才是问案的精髓所在。 “本官是朝廷的将军,来帮着曲县令破案,现在询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选出一个人作答,其他人补充!” “哎!大嫂,您见过世面,您回将军的话!”她们推选最年长的妇人回话,这妇人确实比旁人多几分稳重,盈盈下拜:“将军,您请问!” “汝等的丈夫均是在八天前的夜里出诊后失踪的吗?” “回将军的话,我们的丈夫确实在八天前同时失踪的,这两日我们这些家人在县衙门前喊冤互相问了个遍,一共十三人!” “来求诊的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本地口音!” 另一个妇人却说:“不对,是一个高个的年轻人,出手大方一下给了五千钱的诊金,这时节瞧病的人少,五千钱是笔巨款,当家的这才冒着风雪跟他走的,呜呜呜……”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入山查案情 四个妇人描述皆不相同,封不遗道:“如此说来四个操不同口音的人同时接走了你们的丈夫!另外九户的情况类似吗?” 姓林的妇人说道:“是这样的,渔阳县不大,常见的人就那些,奴家可以肯定几位姐姐和我见到的上门求诊的都不是本地人,至少不是城里的住户!” “对……”几个妇人同声附和。 封不遗又问:“你们可知自己丈夫出诊要去的地方?” “人家没说,又备了马车接送,咱也不好追问,应该在城外的较远的村庄镇店。” 封不遗面露难色,渔阳县方圆二百里,村庄上百个,这么找如同大海捞针。不过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胆小妇人突然开口道:“嗯……奴家认为他们去了西边。” “你能肯定?” 妇人道:“我们家住在西门里,巷子直通西门,马车是从东边来的,走的时候肯定往西去了!” 封不遗久在边关对渔阳周边非常熟悉:“西边?那是进烂柿山的方向!”封不遗思索片刻,“几位大嫂,你们放心,案子封某接了,必定给你们个交代,明天一早我就进烂柿山,汝等等我的消息!” “小五,你以为大夫们真的被劫持了吗?”回去的路上封不遗问小五。 小五说:“不见得,说不定某个村镇上有人得了重病,家里孩子们多为了孝顺多请了几个大夫,这完全符合人情。至今未归可能是大雪封山不便出入,又或是病人不好医治耽误了归期。” 封不遗道:“不是不可能,付了诊金又雇了车马接送,肯定不图财,真不太像绑票的!” 小五笑道:“将军,反正接了案子,明天出城先到五泉庄住一宿!” “臭小子!”封不遗笑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封不遗风流好色,家中妻妾成群还处处留情,他在渔阳住了不到半年就找了个相好。渔阳县西十里烂柿山山口处有一个庄子叫五泉庄,庄中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艳寡妇被亡父的侄子霸占了田产,封不遗替她打赢了官司,一来二去二人发展成了情人,经常在将军行辕秘密幽会,这些虽然做的隐秘却怎瞒得住亲信小五。 封不遗看了看高空的残月,柔情的说:“天真冷,是该给青儿送几件皮裘了!” 深冬的北方边郡天气多变,后半夜开始降下大雪,封不遗没有改变行程一早便在五十名卫士的保护下离开渔阳直奔烂柿山方向而去。 封不遗来过五泉庄两次,村中的三老将他们安排住在了余家大户家中,山村一年到头不见得来几个客人,何况是朝廷的将军。庄中的几个大户热情款待,席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庄中一处小院,美艳的妇人正一脸愠色的坐在屋中,“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 妇人脸上露出了喜色,但随即又沉了下去:“谁啊?” “青儿,是我啊!”封不遗略显轻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封大将军,夜深了,回!” “别啊,我赶了一天的路才到,不见你一面怎舍得走?” “鬼才相信你的话!你几时进的庄子,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见我?” 封不遗道:“我恨不得下马就奔你这儿来!可……可怕别人瞧见了!” “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分明就是心里没我,我今天不想看见你,你走!” 封不遗叹了口气:“哎呀,好,那我走了!” 妇人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以为封不遗真走了,忙推开门,却见封不遗一脸坏笑的站在门前原地踏步。 妇人笑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 “对,我就是老不正经!”说着抱起妇人上榻,一番云雨之自不必说。妇人满面潮红的趴在封不遗怀中:“将军,青儿害怕!” 封不遗奇道:“有何可怕的?” “青儿怕哪天将军您突然走了,把我给忘了!” 封不遗没说话,妇人抬起脸来看着他:“你真的要走!” 封不遗道:“陛下有旨,下个月我就要回京主持对羌作战了!” 妇人甚至猛地一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走!”封不遗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说。 妇人破涕为笑:“算你有良心!” “对了,我问你个事,近几日庄上可来过陌生人?” “陌生人?” 封不遗解释道:“城里有十几个大夫在同一天夜里被雇主重金聘请出诊至今未归,我接了案子,得破案呐!” “我就知道你不是为我来的!” 封不遗是花丛老手很快把女人弄得服服帖帖的,“我一个妇人,没了丈夫,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儿去见陌生人?” 封不遗道:“大概十天前,他们赶着开城门出的县城,那几天正好没下雪,西门到五泉庄坐车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你的房子临街,而且我知道你有早起的习惯,你有没有注意到有多辆马车经过庄子进山?” “十天前……哦,我想起来了,有天天刚蒙蒙亮,我刚睁开眼就听到外面的路上有马车驶过,大约五六辆,走得很急!你也知道山里人在冬天都懒起,我一个人没敢出去看!” “进山了?” “嗯,是朝烂柿山去的。” 封不遗亲了她一口:“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妖精什么都知道!” “你要进山?” 封不遗道:“我是朝廷的将军,那些走失了丈夫的妇女求到我头上,我怎能推辞!”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和哪一个搞上了!”妇人打破了醋坛子,又是一地鸡毛! 第二天封不遗请庄中的三老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向导,他们启程进山,小五则被留下来护送名叫青儿的情妇回渔阳。小五本不想离开封不遗,但封不遗与人私通的事不能外传只好留下善后。 持续了一整天的大雪总算停了,马队艰难的前行着,向导对封不遗说:“将军,隆冬时节进山很有危险,您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封不遗道:“我常年在北地征战怎不知山中冬季的危险,可受人所托不能不来啊!向导,山路通到什么地方?” “将军,由此上山有三个村子,双山口、东峪口和烂柿庄!” “是三个怎样的村子?” “双山口、东峪口离这儿不算远,两个庄子相邻,一边邻湖一边有山间的良田,都是不错的庄子,而且匈奴几次入侵都没打进山里,不少山外的人逃到那里落户,两个庄子有七八百户人。烂柿山和烂柿庄都以山中数不清的柿子树得名,每年柿子熟透落地腐烂的气味弥漫在整座山上!不过烂柿庄也因柿子发迹,秋天的时候家家晒柿饼,烂柿山的柿饼甘甜软弹拿到城里就能卖大价钱,于是内地的客商来往穿梭不少干脆住在庄上,收购柿饼的同时也把山货带了出去,烂柿庄不但吃穿不愁,还成了气候,成了远近闻名的千户大庄,不但修了高大的庄墙,还养着庄兵,一般的山匪流寇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封不遗又问:“向导,你们这些庄上有大夫吗?” “大夫?” “就是给人看病的大夫?” “您是说郎中啊!嗨,我们山路人天生天养没那么娇气,就算有个头疼脑热抗一抗就过去了,大夫嘛,也有!平日里走方的郎中也到山里来,医术参差不齐,遇上医术高的治好顽疾也没多少金银向赠,遇上庸医的面更大,不见起色给点柿饼就打发了。不过入冬以后走方郎中就绝了,这时候得了急病就听天由命了!” “也就是说平时没有正经大夫!” “是这么个意思!” 说着双山口就到了,向导是常跑山的人和庄里的人很熟络,双山口的人一听来了朝廷的将军,隆重迎接。 封不遗还没问,三老中最年长的一个先开了口:“大将军,我们这儿出怪事了!” 封不遗立刻来了精神:“老丈,你慢慢说!” “哎,前几天我半夜请来放茅,看见一群黑影子在雪里爬,吓得我尿都憋回去了!趴在被窝里熬到天亮,后来……后来……后来怎么来着?” 几句话把封不遗逗乐了,这老头年纪太大都糊涂了。一直搀扶着老头的儿子也埋怨道:“爹,你当着将军的面净说糊涂话!将军,我爹年纪大了,老犯糊涂,还是我跟你说!几天前的夜里,风雪交加,顺着山道来了几辆马车,那天夜里风刮的鬼哭狼嚎的,只有我爹看见了,第二天雪停了,我们才发现好几辆马车陷在了雪窝里,马都冻死了,可车厢里却空无一人,我们想去县里报官,可雪一直下就耽误了。” “带我去看看马车。”封不遗心中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庄里的空场中停放着五辆马车,几匹马躺在雪窝里,因为天寒地冻马尸保存的很好,一点腐烂迹象都没有。 “将军,检查过了,马匹均无外伤,应是长时间困在风雪中冻死的,车厢中找到了这些!” 封不遗看着卫士手中的绳子说:“可以断定歹徒劫持了那些大夫,出城之后原形毕露把他们控制了起来,一路进山直到车不能行。” 封不遗又问三老:“可曾发现有人进山的迹象?” “回将军的话,马车被困的夜里一直在下雪,大雪掩埋了一些痕迹,不过以当天的雪势,徒步进山十有八九会冻死在路上。” “前面是东峪口吗?” “东峪口在东,这条路是通向烂柿庄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疫病 “上马!”封不遗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出发,雪停了但路上的积雪仍有齐腰深,进出山都极不便,他们只能牵着马趟雪步行,走到天黑离着烂柿庄仍有五六里山路。 封不遗他们只好清理出一片雪地搭雪屋临时过夜,一夜也没休息好,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动身,太阳升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烂柿庄外。 “不对啊!”向导惊奇的说道,“这个时辰了还不开庄门!” 封不遗手搭凉棚向庄内观望,一片死寂,房上半人多高的积雪无人清理,不见炊烟更没有人迹。一旁的卫士对向导说:“你有没有带错路?这明明是个废弃的村子!” 向导苦笑道:“这么大的村子,我怎么会认错!庄门口挂着牌子,一看便知。”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庄门前,果如向导所言门上悬挂一块大木牌上写三个大字“烂柿庄”。 “叫门!”封不遗一声令下卫士们扯着嗓子大喊,却无人应答。封不遗使了个眼色,两名卫士翻越高墙从庄里打开了门。庄内的情况和在山上看到的一样,路上的积雪无人清扫,随手推开一户人家,空无一人,灶台一点余温都没有。 封不遗古怪的看着向导:“庄里有多少户?” “差不多一千户。” 封不遗道:“那可是几千人的大庄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向导额头也见汗了:“见鬼了,大雪封山几千号人能上哪去?” “搜!挨家挨户的搜!” 烂柿庄中的房屋纵横交错,封不遗以庄中一个空院子为中军,撒出手中大部分卫士在村中搜查,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卫士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 “报……将军,发现了庄户的……尸体!” 封不遗脑瓜子一阵发麻:“带我去看看!”在一个富户家的庭院里,一具具尸体整齐的码放着,足有三百具。卫士心有余悸的说:“原以为是个草垛,不小心碰掉了上面的积雪,这才看到了雪中的尸体!” “将军,卑职查验过了,死者男女老少皆有,没有外伤,死状安然,妇女身上的金银首饰俱在!”小队长向封不遗述说道。 “去告诉搜查的人,留意类似的雪堆!” 正午的时候,千间民房已经查了个遍共计发现一千多具尸体,全部是集中堆放。 小队长汇报道:“像是在人死后有意识的集中堆积起来的。” 封不遗瞪了他一眼:“不打仗,没外伤,一千多具尸体码得像小山一样,你觉得正常吗?向导!” 向导早就吓傻了,听到封不遗喊自己,结巴的说道:“将……将军!” “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们离得这么近,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向导哆嗦着说:“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烂柿庄死了这么多人,我们早就跑去报官了!” 封不遗运了运气:“人数不对,我不相信没有活口,继续搜!” 封不遗亲自出马直找到半夜一无所获,这一晚几乎无人入眠,虽然他们都上过战场,每个人都亲手杀过人,但面对未知的死亡还是心存恐惧。 封不遗心情沉重,十三名大夫失踪的案子牵连出了上千人集体死亡的重大事件,“这都是大周的子民啊!”看似玩世不恭的封不遗同样有一颗忠君爱民的心。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黎明前,爱兵如子的封不遗准备一早去隔壁院子叫醒奔波忙碌了数天的卫士,出门走了几步,封不遗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震惊的发现对面院门前的雪窝里坐着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目光已经散了,若不是口鼻中微微有白气呼出,分明就是个死人。 “来人,来人!”封不遗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几个院子里的卫士都冲了出来,见到此人都很惊讶。 “哎?左右进进出出几十次没见这个人啊!”“这家伙是哪儿冒出来的?”众人议论纷纷。 “张洵,是张洵!他是庄兵的队长,天呐,他还活着!”向导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封不遗对卫士说:“把人带进屋中取暖,看他这一身冻得可不轻!”一个卫士上去扶他,手刚碰到张洵的胳膊,张洵突然露出了一抹邪笑,张开嘴就去咬卫士的手臂。 封不遗是宗师级的人物,眼疾手快将卫士拉开,张洵还要在行凶,几个卫士已经死死地把他按在了地上。 “不要让他跑了!”又一个陌生的面孔从远处跑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跑到近前,“我是大夫,这是个交给我!”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拽出一把菜刀,一刀就把张洵给剁了。 这一刀当真是干净利落,连封不遗都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随便杀人!”几个卫士忙护在了封不遗前面斥责这个自称为大夫的人。 这人把菜刀扔到一边,看着尸体淡淡的说:“他已经发病了,放任不管会害死这里所有的人!” “你是大夫?”封不遗示意卫士们散开。 “是的!” “渔阳县来的?” 那人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林聪,家住……” “你家住东关,你娘子姓王。” 林聪大惊:“先生,你认识我?” 封不遗道:“你十几日不归家,你的夫人到衙门报了人口走失!” 林聪闻言坐倒在地嚎啕大哭,“小兄弟,你能告诉我烂柿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封不遗说道。 林聪点点头,述说了经过。 “十多天前的夜里,我们十三个大夫同时被烂柿庄的庄主雇来为庄民看病,他开的价很高刚开始我们还很高兴,但随后进山大雪不停的下屡屡出现危险,有几个便后悔了嚷着要回去,结果被庄兵们捆了。后来马车陷在了雪窝里,我们在雪里走了两天几乎冻死,终于来到庄上。进庄之后我们就被这里的情形吓死了,成百上千的人得了一种不曾见过的怪病,全身虚脱口中流涎,身上冷热交加,日便能要了人命。” 封不遗道:“那些藏在雪窝中的人……” “是的,那些都是病死的人,风雪太大只能先搁置在雪里。后来,我们发现有些人也得了病,但幸运的活了下来,可代价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癫狂起来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被咬过的人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几天前庄中都是这种癫狂的人,我们幸存下来的人只能躲到地窖里。” “地窖?” “烂柿庄远离渔阳,在很久以前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经常有山匪来犯,庄户们抵挡不住便躲到事先挖好的地窖中躲避,入口在一处枯井里极难被发现。” 小队长警惕了起来:“你是说庄中还有咬人的家伙?” “不多了,我们发现这些发病的人畏惧火光,在夜晚我们举着火把清除很多,张洵是昨夜才发病,不知怎么逃出了地窖,我才追了出来!” 封不遗怒道:“这种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林聪道:“我问过同样染病的庄主,他说在二十天前陆续有人病倒,他怕官府责怪,又怕客商们知道了之后不再来山里贩货断了财路,于是隐瞒了病情,花重金请我们来医治,后来疫病失控,庄主也死了!” 封不遗道:“他死了,你们还不报官?” 林聪哭丧着脸道:“不是不想,是不能啊!我们来的十三个大夫,用心医治救下了不少人,但在没被咬的情况下,仍有三人染病身亡,一人发病被杀!如果有人携带这种病回到渔阳,那可是几万人的大城啊,万一……万一……” 跟随封不遗前来的人皆大惊,小队长说:“你是说我们也有可能染上这种病?” “只要接触过尸体的人都有可能变成疫病的宿主,一旦传播出去十天之内就可以毁掉一座城市,好在这种病只在烂柿庄出现,我们决定死守这里,在开春前消灭它,绝不能让疫病散播出去!” 封不遗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你们的做得对,如此一来我们也不能走了!” “不行!将军您的安危关乎北地的太平,你不能有失!您回去,我们留下!” 封不遗惨笑:“黄泉路上不分贵贱,如果我已染病,这便是我的命数,休要多言!封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早已看淡!众军听着,无论出现什么状况,一定死守烂柿庄不让疫病流传出去!” “喏!” 向导为难道:“将军,这里的情况要报给曲大人,让他早做防范才是!” 封不遗道:“我们不回去,不出五日曲县令便会来寻我,出西门到五泉庄再到双山口,我们的行程人尽皆知,只要守住庄门不让来人进庄,隔墙将情况告知他们便可!” 小队长一抱拳:“卑职带几个人昼夜守着大门!定不叫一人进出!” 封不遗想去看一下藏在地窖中的庄民,林聪阻止了他:“将军,地窖乃是一天然山洞扩建而成,是为保护全庄人和财物而建,空间足够大,病人和普通庄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也不缺粮食。只需治愈所有轻症,重症若不愈也拖不了太久,到时候处理好尸体,疫病就算过去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接触病患,极易传染。” 封不遗便只能对着地窖口喊话激励庄民,又过了两天林聪和另外两名大夫陆续抬出了几十具尸体,架上柴火将他们焚烧。封不遗站在远处看着,感到一阵无力感。 入夜他来到庄门前,结果没看到值夜的卫士,火也是熄的。封不遗顿感不妥,这时一具尸体被人从树上丢了下来,是小队长,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很奇怪,为什么没闻到血腥味?”一个阴柔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一个人飘然落地。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庄激战 封不遗面不改色:“鼠辈,露出你的真面目!” 那人全身隐藏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的脸不好看,就算露出来你也不认识!” “你是匈奴人?” 黑袍人摇了摇头:“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就行了!” 封不遗冷笑道:“就凭你?” “我很自负,但对手是你的话,我真没什么把握!”说着拍了拍手,庄墙和街边的院子里冒出了几十名蒙面杀手。 “哦?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黑袍人道:“这些人本是准备攻击渔阳县城的,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封不遗并不畏惧,一发响箭升空余下的四十多名卫士片刻之后冲到了庄门前。 黑袍人一挥手,蒙面杀手和卫士冲杀到了一处,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天际,而封不遗和黑袍人均未动。 二个蒙面杀手不知死活的挥刀突袭封不遗的后背,封不遗猛地转身,左掌将一人凌空打得骨断筋折,右手握成鹰爪扣住另一个杀手的喉咙,“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扭断。转眼功夫封不遗徒手杀死两人,黑袍人微微皱眉,飘身来袭,封不遗甩掉死尸,掌掌相碰一场惊世大战开始了。 渔阳县,小五将封不遗的情妇安顿好,依照封不遗的吩咐处理了一些军务,忙到很晚,他命人备下了几个酒菜准备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这时门口的卫兵跑了进来:“报,京中骁骑军的都尉赵遵请见!” “赵遵!”小五脸上乐开了花,“快把人请来,不,还是我自己去接!” 小五冲出行辕见赵遵带着一队人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样子。 “五哥!”赵遵向小五挥手大喊。“兄弟哎!”小五一把抱住了赵遵,“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快屋里请!” 赵遵被小五拉进了屋,“嚯,五哥小日子过得不错,有酒有肉啊!” 小五挠了挠头:“忙过了时辰,你来得正好,喝两杯!” “好啊,我赶了几天的路,好几天没吃正经东西了!” 两人喝了几杯,小五问:“看你一身泥土,赶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你可知京中发生的巨变?” 小五点头道:“封将军提起过,几个权贵大族发动了针对陛下的忤逆叛乱!陛下用雷霆手段将他们镇压,杀了不少人啊!” 赵遵道:“主谋宋师和李巨逃亡在外,手下还有几百人!” 小五皱眉道:“你的意思宋师和李巨来了渔阳?” 赵遵道:“可以肯定,五哥,渔阳最近有风声吗?” 小五摇头:“渔阳地域比中原腹地的州郡大得多,人口却不及几个大县多,地广人稀又连接草原和森林,我们镇守的不过是几个要塞和城市,如果他们不走关隘而是穿越戈壁,恐怕无人能可知!不过……不过这个时候要去北边,穿越戈壁等于送死啊!” 赵遵有一点失望,也有点安心:“这就么走了也罢了,死了最好!我急着赶来就是怕他们祸害地方!对了,五哥,我三叔呢!” 小五道:“渔阳县出了点小案子,封将军闲不住,给曲县令帮忙去了!” “案子?” “哦,有人连夜出重金聘请渔阳的大夫出诊,结果人走了十来天未归,家人担心就报官了!” “多少个大夫?” “十三个!” “这么多!”赵遵本能的感觉出异样,“封将军走了多久了?” “你以为这里面有什么不妥?” 赵遵喝光了杯中酒:“我想见见这些大夫的家属。” “这个时辰了,都是妇道人家把人家喊来不太好!” “有住址吗?” “这个当然,县衙都有备案的。” “五哥,你派手底下人挨家挨户,只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他们的丈夫擅长看什么病?” 小五皱眉道:“就这个问题啊?” “五哥,你知道我心思重,得不到答案我睡不着的!” 小五大笑:“无妨,封将军吩咐过要照顾好家属的情绪,我这就让手下人去问,咱哥俩接着喝!” 渔阳县不算大,小五的一众部下在县衙衙役的指引下,用了一个时辰把十三家走失了丈夫的走了个遍。汇总的消息传到行辕中赵遵的手里,赵遵闭目陈思一阵,突然喝了一声:“不好!” 雪夜,烂柿庄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黑袍人带来的蒙面杀手一个个身手了得,四十多个卫士全都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但杀手们也死了大半,多数带伤,余下的渐渐围住封不遗,不过这些人面对两个宗师级的决斗是插不上手的。 封不遗身材匀称不以力见长,但内功修为深厚在大周军界是仅次于吕翔的存在,近些年除了战争厮杀几乎没人敢正面挑战他,他的掌法滔滔不绝一开始压着黑袍人打,黑袍人虽然有意避其锋芒,但确实不敢硬接封不遗饱含内力的掌峰。 随着部下们全部阵亡,封不遗彻底没了牵挂,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很自负的,无论结局怎么样自保没有问题,他倒不奢望能杀光所有的敌人,但走之前说什么也要杀死这个黑袍人,泄愤也好,报仇也罢,总之这种危险人物不能留。 二人交手半个时辰了,除了刚开始拼了几掌,基本都是封不遗追击,黑袍人躲,封不遗未免夜长梦多又将内力提升了一筹,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淤塞,封不遗大惊,忙收功平顺气血。 “嘿嘿嘿!”黑袍人一阵阴笑,“感觉到了,封将军威名远播,没想准备我怎敢造次!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撑到这个时候才发作,不简单呐!” “你何时下的毒?” “下毒?我可不用那么拙劣的手段,封将军你只是病了,从进庄子的那一刻开始就病了!” 封不遗叹了口气:“真是连环毒计,狗杂种!害死上千条人命的不是天灾,而是你这个祸害!为什么,为什么残害百姓?” 黑袍人淡然一笑:“你们的皇帝得罪了人,他们在大周境内待不下去了要去投奔匈奴,需要纳投名状,一个庄子的人命加一个将军的脑袋可以换不错的前程,至于我嘛,只是想试一下自己培育出的新蛊的效果!” “畜生!”封不遗咬碎钢牙:“我必杀你!别以为这点气阻妨碍我,你就能挑的掉!” “是啊,我的蛊发作的不快,所以我还给你准备了点别的!”说着一根毒针真奔封不遗的眉心飞来,封不遗一个翻身躲过,随手捡起地上的环首刀磕飞了随后而来的第二根第三根,黑袍人有点泄气,甩出一大把毒针,仍是没能命中一根,黑袍人赞叹道:“大周武学真是博大精深高手辈出啊,我苦练半生仍不能与真正的高手一战!悲呼!不过,封不遗,你今天必须死!”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条九节钢鞭,做成人骨的模样,在特殊内力的加持下,要软能软要硬可硬,是一独门兵器。 封不遗没有称手的兵器,内功也使不出十成威力,时间一久渐渐落了下风,黑袍人冷笑道:“你身上的蛊会越来越重,庄外是望不到边的雪原,你是逃不掉的!” 封不遗的呼吸沉重了起来,眼看抵挡不住了,墙头突然跳下一人,手持铁枪将黑袍人逼开。 “叔叔勿忧,小侄带援兵到了!”一声大喝如晴天霹雳,群贼纷纷倒退了几步。 “遵儿!”封不遗大喜。 黑袍人不动声色连发两根毒针射向立柱未稳的赵遵,“当心!”封不遗刚开口提醒,赵遵早把二根毒针磕飞了。 “此人阴险卑鄙,遵儿小心!” 黑袍人皱着眉头看向赵遵:“我见过你!” 赵遵回敬他道:“我见过你的针!” “你没死,我很奇怪!” 赵遵大笑:“我若死了,是谁杀了你细犬啊!” 黑袍人咬了咬牙:“好小子,你不怕死?” 赵遵大笑:“车骑将军亲兵一千人已经杀来,宋师和李巨完了,你们完了!” 赵遵听闻失踪大夫皆是治疗瘟病的圣手后,顿感其中有异,立刻让小五持自己的黄金名帖调动封不遗一千亲军连夜赶路直冲到离烂柿庄五里的山口,一阵乱箭压制住了叛军的前锋。雪地中不便躲闪,亲军们纷纷下马步战。 “宋师李巨,你们找死!”纪许大吼一声,骁骑军便和京城逃出的叛军杀到了一处,一千人对三百人,优劣在交手的瞬间就明朗了,战场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叛军怎是这些正规军的对手,但叛军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拿命拖延他们支援烂柿庄的脚步。 闻达在人群中辨认出了李巨,因为已经全打乱套了,他身边唯一能派的上用场的人只有刚认识不久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五。 闻达拉住杀红了眼的小五,指着连杀数人的李巨道:“这人是首恶之一,拿下他便是大功一件!” 小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惊:“是李巨!” 闻达没想到小五也认得李巨:“兄弟,你也认识他?” 小五道:“李家是渔阳的大族,我当然见过他,不过,我干不过他啊!”然后看了看闻达,“兄弟,你的能耐怎么样?” 闻达苦笑道:“我不如他,不过要是有两个我一起,肯定能干掉他!” 小五大笑:“妥了,这么说咱哥俩本事差不多,我做另一个你,上!李巨,纳命来!” 小五大叫着冲上去先给李巨来了一刀,李巨一剑挡开,闻达又是一剑劈来,李巨后仰躲避扑进了雪堆好不狼狈。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偏执的代价 当看清攻击自己的人是闻达的时候,李巨气的火冒三丈:“这不是我的好兄弟吗?好,太好了!狗杂碎,我宰了你!”发了疯似的抢攻闻达三剑,李巨刀法剑法皆精,内力比闻达强不少,臂力更胜几筹,这三剑逼得闻达连连后退。闻达心里发虚,转身就跑,李巨紧追不舍,小五及时赶到一刀将其逼开。 闻达回转过来,二人合力夹击李巨,这二人虽然没有合作过,但一个在战场上作战经验无人能及,另一个私打斗殴经验丰富,二人配合起来真可以说天衣无缝。 李巨明明比这二人厉害的多,但左支右拙被二人压着打,闻达见一旁的雪地颜色比别的地方深,便知那是一个雪窝子,他立刻给小五打眼色,小五会意,二人合击李巨。 李巨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入雪窝,这里原本是烂柿庄取土烧砖的地方,又在下风向,四周的雪都吹到了这个地方,一丈深的积雪,李巨掉进去就没顶了,再想爬出来,上面就是小五和闻达的刀剑。 小五的部下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十几支长枪指下来,闻达对李巨喊道:“李巨,你抬眼瞧瞧,明晃晃的枪尖对着你,再不投降一声令下将尔戳成筛子!” 李巨没吱声,闻达望向小五,征求他的意见。小五把刀收起来,说:“他不出来就让他在雪窝里凉快一会儿!” 半个时辰之后,众军士把李巨拖出来的时候,这厮已经冻得只剩了半口气。宋师带着一百多弓箭手躲在高处压制亲军卫队前进,但朝廷对箭镞的控制十分严苛,私铸箭镞是重罪,拥有五百支箭以谋逆论处是要灭九族的,因此宋师这一百多弓箭手,每人不过十来支箭,一会儿便耗尽了,反被封不遗的亲军射死不少。 宋师见势不妙要跑,刚上马就被纪许一箭射中了大腿,又抵抗了一阵被刀架脖项生擒活拿。 宋师被五花大绑押到众人面前,这小子还不服气,冷笑道:“你们别得意,封不遗死定了!你们这些杂碎等着陪葬!” 纪许冷哼道:“哼哼,做你的白日梦,我们赵都尉已经绕道前去支援封将军了!” “赵遵?”宋师更加放肆的笑起来,“前面庄子被下了蛊,只要进去必死无疑!杀了封不遗,绕上一个赵遵,我赚大了!只可惜不能亲手摘下他们的脑袋,不知刘衡看到他们尸体时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小五冲上去一脚将其踹翻:“白眼狼,吃朝廷的穿朝廷的,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反过来诅咒陛下,真该把你千刀万剐喽!” 纪许拦住了小五:“赵都尉是甚样人!早就识破了你们的毒计,宋师你真是既可怜又可笑!” “不可能……你们骗我!” “把这个白眼狼拖下去!”小五一声令下把拼命挣扎的宋师拖了下去。 “纪兄,封将军和赵兄弟他们……他们没事!”小五心里没底。 纪许对赵遵无条件的信任:“放心,赵都尉从没让我们失望过,他说能救封将军就一定行,我们安心在庄外等着他的消息。” 黑袍人瞪着赵遵好一阵,突然收起了九节人骨钢鞭,他判断的没错,封不遗尚有一战之力,赵遵加入之后自己没有胜算,拖下去局面更无法收拾。 “小朋友,你很不错!后会有期!”说罢带着手下跃过庄墙向北而去,赵遵不失时机的嘲讽他道:“老朋友,北方是望不到边的雪原,冻死勿怨!” 封不遗强撑了半个时辰,终于脱力坐倒在了雪地上,“叔叔!”赵遵急忙上前。封不遗吼道:“别过来,我中了巫毒!” 赵遵还是上去扶起了封不遗:“叔叔放心,我是有备而来,这蛊我能解!” 封不遗一愣,然后笑了:“你小子身上发生什么我都不稀奇,这个庄子全都被下了蛊,已经死了一千多人了,地窖里还有不少人活着,你带的解药够吗?” 赵遵挠了挠脑袋:“我没带药来。” “臭小子,你耍叔叔呢!” 赵遵道:“我有办法保证大家身上的巫毒不再加剧,解除巫毒需要一个高人来帮忙!” “大喘气!” 赵遵将林聪等几位大夫从地窖里喊了上来,向他们要了一些药材,烂柿山上盛产草药,赵遵配了足够量的压制巫毒的药让庄户们依量服用,巫毒得到了抑制。 然后赵遵写了两个字条用强弓射出庄外,小五他们依照赵遵的指示分头办事。十天之后宋师和李巨被押到了洛阳,二人终究没能逃过廷尉府大牢。 一间特制的审讯房中,三条铁链分别拴住宋师和李巨的两条腿和腰,他们可以在一个特定区域内自由走动。两天后的早上,皇甫婴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大牢中。 “皇甫婴,你还真是条忠犬!刘衡让你来了结我吗?哼哼,来!做了鬼我也要夜夜缠着他!”宋师豁出去了,对皇甫婴恶语相加。 皇甫婴轻叹一声:“我不是来杀人的,陛下让我来问一问,你为什么反叛天子?” “休要啰嗦,要杀便杀,我一语皆无!” 皇甫婴道:“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想死还不容易!可要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的话,连你父祖的坟墓都得刨了!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这……”宋师是个有血性的人,敢作敢当,早抱了必死之心。可要真因为自己掘了祖坟,这种代价宋师接受不了。 “刘衡不怕自己的丑行公开,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皇甫婴道:“那你不妨说说皇帝的丑行,让我听听!” “说就说,我先祖原本是义军首领,后被刘元篡夺了位子,刘元畏惧我家先祖的威望给他下了慢药将他害死!刘家得了天下,手段卑鄙令人恶心!这也就罢了,还假惺惺的封个空头公爵,实则暗中监视打压我们宋家。我的祖父。父亲郁郁不得志,皆英年早逝!这都是刘家父子造成的,我向他们寻仇有什么错?” 皇甫婴道:“你今年还没四十岁,这些旧事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看过宫中的密档,是做不得假的!” 皇甫婴道:“是中行鄢的人给你看的!你是猪脑子啊,这个大奸之人的话你都能信?为了自己的一点点委屈就轻信他的挑拨?” 宋师冷哼道:“刘家得了天下,全是他一家之言,他说什么我都不信!” 那个白发老者突然开口道:“你说你家太祖翁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死的?” “不错!” “你验过吗?” “验……验过什么?” 老者道:“宋家先翁的尸骨就埋在京郊,有没有中毒开棺一验便知!你这个蠢东西,宁肯相信敌人的挑唆也不愿意去求证,不是中行鄢手段多高明,而是你这家伙别有用心,借题发挥罢了!” “你……你是何人?” 老者道:“老夫华庆,当年与你先祖一起起兵,与先帝在一口锅里吃过饭!”宋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哼哼,我们共同起事扫平乱世才过去五六十年,很多当年的老兄弟还建在,你有困惑不去找亲近的人,反而相信敌人!还在这儿大放厥词,当真是不孝!宋公忠诚信义你不学半分,专学阴险狡诈!你家先祖年轻时曾被前朝官府关押了八年,因此患上肺疾,后征战多年肺疾越发严重不能骑马,这才让贤给先帝。宋公去世的早,可他的老伴庞氏却多活了三十多年,养育了你祖父,带大了你父亲,宋公如何染疾,如何托孤,她亲眼目睹,可曾说是先帝加害?” “我……没……” “你怨恨朝廷无非是没给你官做!宋公临终前当着我们这些老兄弟的面恳求先帝不要给宋家子孙官做,让他们安分做个富人。他老人家多么睿智,不让你们家卷入是非圈,保宋家万世无忧!可你这个不孝子不能领会一个老人的良苦用心,把保护当成束缚压制,蠢!蠢不可即焉!” 宋师彻底蒙了,华庆叹了口气:“你终于如愿毁了宋家,你满意了?给人家当枪使,得意!” “不……你一定在骗我!” 华庆叹了口气,对皇甫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厮还不知悔改!皇甫大人,老夫已经仁至义尽算对得起宋公当年之恩了!” 皇甫婴道:“陛下会给宋师一个体面,还请华老先生跟几位元老们解释解释!” 华庆道:“承蒙陛下护佑,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颐养天年,还有什么可说的,给陛下添麻烦了!”说着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宋师刚刚还自认为是为祖复仇的好汉,这会儿变成了恩怨不分的蠢货,这种反差令他的彻底颓废了。 皇甫婴一指李巨:“再说说你,李巨你不好好在豫州当个地主富翁也跑来找死?” 李巨冷哼一声:“我爹是封不遗设计害死的!这可不是匈奴人挑唆,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李家为大周守边数十年,我爹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恨!” 皇甫婴道:“你小子颠倒是非的本事比中行鄢也不差!李家是渔阳豪族,多少年来强征土地,截杀过往的胡商,窃取了多少财富?你们与匈奴左贤王部暗通款曲,为了得到太守的位子,不惜引匈奴大军进犯渔阳,致使两任渔阳太守和数千守军为掩护百姓撤离而战死!最后你父如愿坐上了太守的位子,他变本加厉乱杀东胡人冒领军功,尔不知朝廷多年来一直联络东胡共同对付匈奴?这些亲者恨仇者快的坏事都是你那个好爹干的!后来他的丑行被朝廷的密探侦知,他便行杀人灭口之举,最后渔阳内忧被匈奴人获悉,他们集结五万大军来犯,而你爹却欲携家眷逃跑,在路上被封将军拦截。封将军仁慈给了他二个选择,一是战前斩首祭旗振奋军心,人必须死还要连累李家的声誉,二是以太守身份做饵吸引匈奴主力,他还是要死,但可以保全李家的基业,他当然选择了后者!这样你才能活着,你的族人才能迁到豫州繁衍生息。以乃父的所作所为陛下能给你个郎官算开天恩了!你却嫌官小不干,哼哼,你只是不知好歹啊!现在我就告诉你,陛下十天前便下旨灭了你满门,你爹算白死了!” “不……!” 皇甫婴挥挥手,狱卒送来了一壶毒酒:“陛下有好生之德,你们愿意苟活大可以把牢底坐穿,不要脸的活下去。当然长痛不如短痛,自行了断就喝了它!”说完皇甫婴走到门外对狱卒交代了几句。 当晚宋师和李巨的尸体被运出了大牢,拉到城外草草掩埋,再没人关心他们真正的死因。 第三百章 复国 烂柿庄中一连十几日,在赵遵草药的调理下,重症的人全部转危为安,除了个别仍在地窖中治疗,大部分回到了地上面生活,只是巫毒没有根除暂时不能出庄。 小五为防止敌人再犯,调大军前来,庄外扎起了连天的帐篷。 这段时间封不遗和赵遵十分悠闲,要么切磋武艺要么讨论朝政,谈论的最多的自然是那黑袍人。 “侄儿猜得不错的话,此人便是菊石国旧王室的余孽,伊安蛮达!这厮流窜在我朝境内,使用巫毒奴役收拢旧部欲行不轨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封不遗道:“此人的功夫虽然还未跨入宗师一级,但也摸到了门槛超越了众多一流高手!你若是对上他可要多加留神!” 赵遵道:“这厮最近非常活跃,勾结了一批对朝廷不满心怀叵测的家伙,甚至前不久杀羽林劫银车的案子也有涉及,我一直派人暗中调查,但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实在难以掌握,至今未有起色。” 封不遗道:“这等凶徒,遵儿你去跟陛下说一声,请旨全国通缉!” 赵遵无奈一笑:“小侄无能,至今未见其真容,无法画影图形缉拿他,而且伊安蛮达这种人若是有意隐藏行踪,普通的差役捕快怎能找得到他。” 封不遗叹道:“什么时候都不缺这种野心家,这么有能耐不走正路走邪道,对付他们不比上战场两军对圆,费心费力费时,辛苦你啦!” “小侄有一个不错的办法,可以从根源上遏制伊安蛮达的行动,逼他从暗中跳出来!” “哦?不妨说来听听!” “是,这个……”赵遵刚开口,许久不曾开启的庄门突然打开了,小五驾着一辆马车进入了庄中,车厢中一个穿着白色羊皮斗篷的女子跳下来,她快速跑向赵遵,像一团火似的扑进赵遵怀里。 “吉娜!”赵遵揭掉了她的皮帽子,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释放着满满的情欲和爱意。 吉娜公主紧紧搂着赵遵的腰,热吻如雨点般亲吻在赵遵的脸和嘴上,热烈的就像要融化了似的。 “咳咳……”封不遗虽然生性风流,可这种场面还真没见过,忙假装咳嗽提醒赵遵。赵遵见好几个庄民看向这里,捂着嘴在笑,脸一下子就红了,可吉娜太想赵遵了,就是不撒手,二人就这么在雪地里纠缠不清。 封不遗也无奈了,摇头道:“年轻人,不懂得克制!算啦,我还是走!省的碍眼!” 小五把眼一瞪指着那些围观的人,骂道:“娘的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都给收监了!”小五凶神恶煞的一吓唬,庄户一哄而散,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面对仅和自己有过一夜情的多情胡女,赵遵的内心是复杂的,他请班闰和四方馆的官员帮忙照顾吉娜,一是出于怜悯,二是出于愧疚,总感觉白占了人家的便宜,二年来他一直打听着吉娜的情况,却再没去看过她,没时间算一个借口更多的是逃避。然而伊人在怀,赵遵从她的眼眸中不单看出了感激,还有情爱。 吉娜是一个从少女时就开始用身体为族人换取保护的可怜人,可以说阅男人无数,但遭遇的大多是欺骗和抛弃,她念着赵遵对她的好,以为赵遵不去看她是正人君子,她像一个怀春少女一样念着他等着他,一等就是两年。 赵遵心中有愧,轻轻吻了一下吉娜的唇:“我对不住你……” 仅此一吻,吉娜全身变得火热了起来,激烈的回吻赵遵:“我不怪你,四方馆的人说将军去打仗了,吉娜一直为你祈祷,见你平安回来,吉娜很高兴,将军打胜了!” 赵遵请她到自己住的地方休息,一进屋赵遵就很尴尬,屋中简陋只有一个土炕,正烧得火旺。 吉娜噗嗤一下乐了,俏皮的说:“你去我那儿只有一张床榻,我来找你也只有一个土炕!”说着吉娜脱掉了皮袍露出曼妙的身体,这两年由于赵遵的照顾,吉娜的日子过得很好,越发丰满了。 赵遵嗓子有点发痒:“咳咳,吉娜,我请你来是为了……” “解巫毒嘛!” 赵遵点点头:“你的本事我只学了点皮毛,能控制住却解不了,而且这种巫毒似乎是一新种!” “把手给我!”吉娜轻轻按住赵遵的手腕,又看了看赵遵的眼睛,“好解,等我一会儿。” 吉娜叫人从车上拿来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小炉子、小锅各种解毒药材和矿物,半个时辰之后吉娜把一个锡壶交给了赵遵。 “好了,解巫毒的药水。” 赵遵晃了晃锡壶,空荡荡的不满半壶:“吉娜,庄里面有三千多人,你要多配点才行。” 吉娜一笑:“半壶足矣。” “啊?就这么点,一人一盅都不够啊!” “倒入井中,大家分取饮用便可。”见赵遵有些迟疑,又道,“我族为了破解伊安氏的巫毒,研学医药数百年,对巫毒的了解早胜过了伊安氏。伊安蛮达的手法并不算精妙,无非是在先人的基础上略加改动,换汤不换药,我有一百种方法解它!” 吉娜果不虚言,午饭的时候庄户们喝下井水,傍晚时陆续呕吐出腥臭的黑水便痊愈了。吉娜又在庄中转了一圈,发现了伊安蛮达下巫毒的地点,轻松将其化解保一方再不受巫毒的侵扰。 封不遗大喜,亲自设宴款待吉娜:“公主,多亏你出手相助,救了我等的性命,大恩必报!” 吉娜只是看着赵遵笑,封不遗叹道:“伊安蛮达这个祸患不除天下将无宁日,遵儿,你早上的时候说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 赵遵道:“办法便是护送吉娜回到河中恢复菊石故国!这样流散的部众便会聚合,伊安蛮达这么折腾无非是想勾结外部势力妄图恢复属于伊安氏的菊石国,吉娜复国便彻底断了伊安蛮达的念想!” “啊!”吉娜惊喜交加,捂住了自己的嘴,恢复故国是他们家族数十年的梦想,她感激的看向赵遵。 封不遗赞同的点点头:“是个好主意,把菊石复国的消息传出去,菊石遗民西迁,伊安蛮达留在周境也无人可用了!” 赵遵道:“只是这样做无疑把危险转嫁到了吉娜身上!” 封不遗道:“嗯,一个女孩子远涉万里不容易,我亲自跟陛下说,让西域都护派大军帮助你恢复故国,并在当地驻扎常备军,以防伊安氏的反扑!” “我希望能拨一支卫队专门保护藤氏王族!”赵遵补充道。 “好,都依你!这几日我们一同上京,路上大造声势迎接吉娜公主!” 当夜暖暖的土炕上,吉娜枕在赵遵的臂弯中,柔声在赵遵耳边说道:“吉娜在高墙中出生,二十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四方馆,我怕……” 赵遵搂紧了她,故国对于一个出生在异国他乡孤苦无依的女孩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那么不真实。 “相信我,我不是为了对付伊安蛮达才送你回去的,我只是想借机让你和你的族人重获自由,不再困于高墙之内。你能明白吗?” 吉娜搂紧了赵遵的脖子:“吉娜不怕吃苦,只是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男人了!吉娜心里疼!” 三天后封不遗的亲军卫队开拔回洛阳,赵遵也藏在队伍中,而吉娜被骁骑军保护着晚他们一天出发。 封不遗回到洛阳直奔皇宫向刘衡述说前情,刘衡听后勃然大怒,称要将伊安蛮达碎尸万段,对封不遗的提议全面接受,转天吉娜公主来到洛阳,朝廷大员出面迎接以国礼待之,刘衡接见了她,许诺短时间内便派人护送藤氏回到河中复国。 赵遵也回到了阔别近一月的骁骑军,观全军气象一新,现在骁骑军上下将赵遵奉若神明,士气高昂。周宾私下告诉赵遵,他走后的第二天柳絮便到郭真那儿辞了官,至此再没出现。 洛阳城中贫民居住区,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正在洗衣服,井水冰冷,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刚洗完一件,伸手去拿另一件,结果摸了个空。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衣服递给了她,女人抬起头望向他,咬了咬嘴唇端起洗衣的木盆就走。 “喂,辞官搬家,你这是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啊!”赵遵跟了一步,说道。 柳絮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那院子是给柳大人住的,我住不起才搬家,和你没有关系!” 赵遵绕到柳絮面前把手里的衣服放进了柳絮端着的木盆里:“皇帝授意我和几位大臣做戏,用苦肉计引出了阴谋破坏朝廷大计的徐介、桑文羊等人,此事隐秘因此瞒了你,你别怪我!” 柳絮握紧了盆沿:“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已经不是骁骑军的人了!” “好啊,说点别的!骁骑军的上层每个人都有背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和段宏扯上关系的?” 柳絮咬了咬牙:“我七岁的时候,父亲犯罪全家受到牵连,我被贬为奴卖进了段宏府上,十三岁的时候段宏抢占了我,把我训练成了他私人玩物,想尽办法羞辱折磨我,把我出卖给他的同伙玩弄!丁须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后来朝廷建立骁骑军,他借故把我安插进来!我拼命努力的办差,因为我知道只有获得了权利才能保护自己,我不要再被人欺负了!你以为我和你睡觉是喜欢你吗?别傻了,仅仅是借你势而已!” 赵遵道:“那套院子是段宏送你的,怎么不继续住了?” 柳絮没有回答,“我替你说!你宁肯贫贱也不愿意再受段宏的控制了!”赵遵抓住柳絮的肩膀用力握紧。 柳絮闭上了眼睛,甩开了赵遵的手,继续向屋子走去。 “那晚我去了新竹苑!”赵遵说出了这句话。 “哐当!”木盆掉在了地上,柳絮坐倒在了地上。 “我是个下贱的女人!”柳絮掩面而泣。 “是,你很骚!很贱!”赵遵咬着牙说道,柳絮等待着赵遵的咒骂,但一只温暖的手扶在了她的肩上,“但是我喜欢!” 柳絮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赵遵,他的眼神是真诚的。 “你依附段宏是为了保护我!我不傻,听得出来!” 第三百零一章 饯行酒 柳絮再也绷不住了趴在赵遵肩膀上嚎啕大哭。赵遵轻抚着柳絮的秀发,直到她安静下来。 “骁骑军不想回就别去了,但是这种地方太寒酸了,你我住不惯,看来我要把你养在外面了!” 赵遵把柳絮从地狱中拉了回来,但收了她,无疑将激化自己和段宏的矛盾,柳絮不想拖累他才离开了骁骑军,不过赵遵岂是薄情畏缩之人,麻烦事就让它来。 几天后平羌叛的主帅定了下来,封不遗自然是不二人选,但他毕竟刚刚中过巫毒,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刘衡怕他有闪失,另任命冯异为副帅引黑龙军主力进驻西川。 新军稀里糊涂被卷入了叛乱,士气不高,新上任的左右校尉程煜和班闰主动请战,刘衡本就有意让新军参与实战,欣然应允,不久之后大军便会出发。 赵遵回来这几天不断翻阅叛乱期间的各种密报、案卷和审讯记录。这天赵遵正在誊写段松代写的给中行鄢的回信。这时纪许和小五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五哥,你怎么老不来看兄弟!”赵遵起身相迎。 小五道:“兄弟,你是忙身,我是闲人,怎好来耽误你办差啊!” 赵遵道:“今天来了可不准走,我做东老纪作陪,咱兄弟喝几杯。” 小五道:“今天不成,我是来请兄弟你的!” “请我?” “封将军请你陪他一同赴宴!” “赴宴?这么突然。” 小五道:“晋王千岁要为封将军送行,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会到场,封将军说让你一同前往。” 纪许说:“是好事啊!封将军抬举都尉,提携您呐!” “正解!”小五道,“封将军的孩子们都还未成年,你去了也给他老人家撑门面。” 赵遵挠挠头:“我这个密探头子去赴宴,他们能喝得尽兴吗?” 小五道:“那咱们不管,只要咱喝痛快就成!” 纪许道:“晋王千岁与普通人不同,朝臣们心里再别扭在他面前都不敢表现出来,强颜欢笑也得把酒喝下去!” “不错,封将军常说晋王肚子大有海量,脑瓜子绝对好使!陛下与他推心置腹,晋王一句话可让一白衣一步登天,一句话也可以让一个封疆大吏丢官罢职,说他只手遮天不为过!” 小五说了几句便走了,他走后赵遵完成了那封推迟了近一个月的回信,段松的文笔滴水不漏全无破绽,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经不起推敲和试探,中行鄢是甚样人,岂能久瞒。 赵遵想起了父亲的履历,确实有在川西驻扎的经历,不知二者有什么联系,可惜当事人和知情人都不在了,真头痛啊! 黄昏的时候赵遵上了封不遗的车驾,“叔叔,出去喝个酒带两队卫兵,有点过了!”赵遵撩起窗帘看着两侧六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说道。 “陛下给安排的,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保护我,你说我有那么不中用吗?” 赵遵道:“中不中用小侄不知,但这么多人跟着,想去见青夫人不太方便!” “臭小子,让你去监控朝堂,你倒听起叔叔的墙角来了!要学会偏听偏信,心里有数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高深莫测懂吗?” “小侄受教了!” “晋王是你爹和我的老哥们弟兄,交情没的说!这个胖子心眼比谁都多,为人也算仗义,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的弟弟,有些话不能像对我一样毫无顾忌!” 说着马车停到了一座豪宅门前,“到了,走!今晚多喝几杯!”封不遗发出了爽朗的大笑,赵遵跟在他后面,二人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是群臣的恭维问候,封不遗是老江湖,与众官员谈笑风生。 赵遵也备受礼遇,官员们都以为铲除徐、桑等世家豪门是皇帝在幕后操纵与赵遵本人无关,而且这孩子长得文质彬彬的,一脸的人畜无害,很难把几十个家族覆灭,三千人被杀的巨变和他想象到一起。 赵遵小心应对,他不喜欢交际,但并不是不会,叔叔抬举自己,自己得给他争面子。 “晋王千岁!”“千岁爷到了!”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哈哈哈……封兄,你不早来,早来我早让开席了!来来来,咱们俩今天必须喝躺下一个!”声音未到人的大肚子先到了。 封不遗笑着迎上去,拍着对方的大肚子说道:“哪次喝酒你赢过我?” 赵遵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怕有三百斤的大白胖子,脸上肥肉堆垒,光一个肚子就得有一百斤!不过那双眼睛却闪着光芒。 “你有内功千杯不醉,凭真本事你喝不过我!” “拉倒,今天我就和你真喝!” 二人的嬉闹引起周围一片欢笑,刘合突然偏头看向封不遗身后,指着赵遵问:“这就是二哥的孩子?” 刘合不上朝,他是第一次见到赵遵,同样这也是赵遵与晋王的首遇,封不遗道:“怎样,一表人才!” “像,太像了!”刘合走上前来,拍拍赵遵的肩膀,“嗯,不错不错,就是比二哥消瘦了点,再长长,壮一点准讨小娘们喜欢!” “晋王千岁,赵遵给您行礼了!”赵遵心说刘合怎么和封不遗似的没个正型,当然礼数还是要讲的,恭恭敬敬给刘合行大礼。 刘合把赵遵拽起来:“今天本王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众臣和赵遵皆不明所以,刘合大笑:“老封喝的不省人事,你负责把他送回去!” 众臣一愣,然后发出满堂大笑。宴会在一个极欢乐的气氛中开始了。 赵遵的席位安排在了封不遗的背后,左右两边全是丞相府和太尉府的高官,都没什么交情。 “唉,又要听大人们吹牛,自己独自喝闷酒了!”赵遵无奈的自言自语。 刘合确实海量,喝酒的用大碗,酒量一般的人看他喝酒的架势都害怕,酒过三巡。刘合敬封不遗道:“这次又要辛苦老哥了,羌胡之地多艰险,我真有点不舍啊!” “咱打了几十年仗了就怕闲着,小小羌胡我不放在眼里!” 刘合道:“陛下身边可靠的人太少啦!要不也不能事事劳烦哥哥你啊!” 酒席上相熟的官员互相望了一眼,那意思不好听的话要来了! 果然封不遗道:“你们敢信吗,桑文羊和徐介这样的老臣私底下竟然算计诅咒陛下,暗中散播歪理邪说阻挠国策!陛下待他们怎么样?不用说你们心里都有数!他们……真是死有余辜!你们千万别学他们!” “不敢!”“不能不能!”官员们纷纷摆手,表情很认真。 “冯将军!”刘合向冯异举起酒碗,“有劳老将军了!” 冯异站起来行礼道:“为朝廷为陛下,冯异没有二话!”冯异腰板挺直,完全不像快七十岁的样子。 冯异向刘合介绍身边的三个年轻人:“晋王,这是我黑龙军的三位骁将,高筇、黎竹、糜宣!最近京中不太平,末将即将远行,心中惦念陛下安危,想把三人留下京城,给陛下看看门站站岗也好啊!” 赵遵早就看见冯异这个老家伙了,冯异也没少往赵遵这边瞅,赵遵虽然不领北护军了,但按照军中惯例和军官派系划分,赵遵才是北护军真正的掌舵人。冯异把对李黯对北护军的恨都转嫁到了赵遵身上,冯异没少说了赵遵坏话,暗中也下过绊子,只是赵遵风头正盛冯异也拿他没办法。 赵遵厌恶冯异为人,但他是黑龙军的统帅,大周最重要的战力之一,为除掉冯异一人坏了一支能征善战之师这种蠢事赵遵自然不会去干,而且以冯异在军界的威望,普通的民间小案也治不了他的罪。 冯异这个时候向刘合推荐自己的三个部下,手段也是高明,借黑龙军平羌的机会借机敲诈要官,刘合把话带给皇帝,皇帝不可能不给。同时叛乱初平皇帝多了猜忌之心,冯异带着黑龙军远征,留下几个得力部将在京城做人质也好安皇帝的心。 这波操作甚是高明,不是朝中的常青藤玩不出这一手,刘合心领神会:“这些年来黑龙军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将领,冯将军推荐的人指定错不了,本王一定保举他们!” “多谢千岁提携!”高筇、黎竹、糜宣三人齐向刘合施礼。 赵遵对这三人也有印象,确实都是能征惯战的悍将,南征立功后却没讨到封赏,这次讨伐羌胡总算如了他们的愿。 “羌地离此数千里之遥,这仗要想赢单凭将士用命还不够,在座的各位要保证军需供应,粮草一定要充足,可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知道吗?”刘合借机敲打参与宴会的那些官员。 鲍鸿捂着脑袋道:“千岁,王府的酒太烈了,两杯子下肚脑瓜子就蒙了!” 刘合见老丞相不接话,大笑:“薄酒岂是待客之礼!烈酒才过瘾呢!” 鲍鸿叹息道:“是啊,烈酒好喝,可也醉人呐!王爷牵挂平羌战事,你们表表态!” 丞相府的属官和大司农麾下的官员们纷纷表示,保证平羌所需物资粮草供应。刘合点点头:“一年中,春季平百越,冬季又要对羌胡开战,陈太尉辛苦啊!” 陈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老陈是当兵的出身喜欢喝烈酒,如今咱们大周军力强盛所向披靡,将军们用命咱这太尉也好当。封将军和冯将军都是百战名将,只要按既定的战策打下去,必定取胜!” 刘合道:“有些话,陛下不好亲口说,本王只好给诸位臣工提提醒,万不可有纰漏啊!不说那些扫兴的了,鲍相你这酒老不下地方啊,冯将军咱们第二碗啦……”刘合开始了他的酒戏。 随着宴会的进行,相熟的人开始离席互相敬酒,赵遵如获大赦找到了程煜和班闰,这俩家伙也在此次平羌的队伍中,各领五千新军也算一支主力。 第三百零二章 为红颜灭一国 班闰一见赵遵就抱怨:“你小子失踪了一个月,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个信!” 赵遵笑道:“我跑去渔阳打了个来回,刚跟封将军回来才几天,自己一大堆事没处理完哪有功夫去给班侯爷请安啊!” 程煜道:“我一个闲人,你非让我去领兵,和老班搭档我可费劲呢!” “哎,老程你这话啥意思啊,我可是有实战经验的!你才是新丁!”班闰不服气了。 赵遵道:“羌地不比百越,那里多山多川,步兵用处不大,陛下答应让你们领新军参战,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程煜道:“还是老赵懂行,我带新军这一段时间就发现了,新军单兵作战能力还是有的,但步骑结合太差了,全无配合,一旦遭遇紧急战况很可能被分成两截被各个击破!” 班闰道:“封将军坐镇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肯定得照顾咱们,冲锋陷阵能用新军吗?也就是找机会让这些新兵长长见识,见见血!” 程煜偷眼看了看正在和几位朝臣把酒言欢的冯异:“封将军坐镇不假,可黑龙军是主力,咱们在前线和冯异这厮一同作战,他可不会照顾新兵,说不定还会借机打压坑咱们!” 班闰撇了撇嘴:“冯异这家伙当真是老而弥坚,仗仗不落下!你说他这个岁数早该看透啦,可他对待不同派系的同袍一直是打压,甚至坑害!咱们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确实得当心他犯坏!” 三个人正聊着,常言带着李澜张阅向他们走来,这段时间骁骑军与羽林军交往甚密,主要还是抓捕几家反叛的时候骁骑军人手不足经常向羽林军借兵。 常言有意拉拢赵遵,对骁骑军格外客气,离老远先和众人打招呼。“程兄、班兄远征在即,兄弟我特来敬二位一杯。” 常言为人不像他的弟弟,还算正派,至少不让人讨厌。程煜班闰又回敬常言,几个人便聊了起来。 “高筇、黎竹、糜宣,这三人都是累世公卿之后,陛下刚铲除了几家作乱的文臣,这些军界的权贵就坐不住了。借平羌叛的时机敲诈,以他们三个的资历留在京中少说也得给个校尉,咱们这些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往哪摆?”张阅并不见外,不服不忿的说道。 常言只笑不说话,看着赵遵。赵遵却道:“我观冯异倒有几分古之良将的风范,先秦名将王翦伐楚的路上不断向秦王索要金银田产,秦王一概应允,终王翦灭楚成就了君信臣忠的一代佳话!” 赵遵言语诚恳,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心里却说鬼才信你真是这么想的!正说着赵遵看到了人群中的关樾。 “关将军,一别数月甚是想念!” 关樾抱拳当胸:“赵都尉,关某去了趟西北,往返数月,回到京城听说你去了北地,不想今日得见!” 赵遵笑道:“咱们都是劳碌命,闲不下来!” 关樾压低声音道:“听闻几位军中老将向陛下进言,今后羽林军和虎贲军只能保卫皇室宫城,再成立单独的衙门保卫京城。” 赵遵奇道:“京城治安不归京兆尹管吗?” “你说的是治安,针对的是民间案子,应对类似桑徐等家族谋反的大案京兆尹手下没有可以抗衡的力量,新衙门同时还兼备保护官员家小的责任。我看他们没安好心,在分你骁骑军的权!” 赵遵一笑:“多谢关将军提醒,陛下英明自有安排,我们做臣子的听命便好!” “几个小朋友说什么呢?”封不遗发现赵遵、关樾和常言等几个青年将领挤在一个小圈子里,向他们走了过来。 “封将军!”小将们纷纷向封不遗施礼,封不遗转身对刘合说道:“看到这群年轻人就看到了大周的未来!” 刘合也走了过来,背后跟着一个红衣少女。 “贞儿,你是第一次见赵都尉,他是你已故的赵伯伯的独子,你们认识认识。” “赵……赵都尉!” “公……公主殿下!” 赵遵无数次猜想过刘贞的真实身份,可再让他猜一万次也猜不到她会是晋王的女儿是一位公主。 刘贞早一步看到了赵遵,她想溜却被父亲拉住了,就这样二人“第一次”公开见面了。程煜和班闰也吃了一惊不由得都为二人的前景担忧。 赵遵故意躲开视线不去看刘贞,刘贞的表情肯定也不自然,封不遗不知看出点什么来,对刘合说:“姑娘大了不能留,贞儿也二十出头了,你再舍不得也该嫁女了!” 刘合还未开口,刘贞却抢先一步说道:“封伯伯,刘贞自幼仰慕英雄,立志非万世之功者不嫁!” 封不遗道:“何为万世之功?” 刘贞道:“北方匈奴犯我边境杀我百姓,刘贞虽是女儿身,也恨不得亲赴战场杀敌!因此刘贞立誓要嫁给消灭匈奴的大英雄,否则免谈!” 刘合叹气道:“封兄,你听见了,我恨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可每次她都是这套词,我又岂能逼她!” 封不遗赞道:“贞儿志气不输男儿!那些畏战的大臣听到你这番话当无地自容!消灭匈奴就在眼前,这些年轻人都有机会立不世之功,到时候伯伯给你选个最好的夫婿!” 赵遵心里一阵暖意,他终于明白刘贞为什么一直隐瞒身份,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和别的女人有感情纠葛,她刚说的这番话是自己久拖不嫁的借口,她是女人又是晋王府的公主,她顶着多大的压力拒不成婚全是为了自己! 封不遗在场赵遵几乎下跪求他为自己向晋王提亲,可刘贞却一直在用眼神阻止自己。酒宴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但那和赵遵一点没关系了,他连自己怎么离开王府的都不知道。 萧烈家门前,赵遵坐等到中夜,刘贞出现了。 赵遵苦笑一下:“你吓到我了,公主殿下!” 刘贞吐出了一口白雾:“我母亲是王府的下人,后有孕生下我,但祖母嫌弃我母亲的身份,不承认我这个孙女。我和母亲被赶出了王府,直到我十四岁祖母去世,太后才恩赐我入籍,可怜我母亲到死也没有名分!” 刘贞满眼通红的看向赵遵:“这个公主的身份好沉重,我不想回王府,所以一直住在外面,也因此认识了你!你是个骄傲的人,‘驸马’的名号你是不屑的,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私欲抹灭了你的前程,所以我一直瞒着,希望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别说了!”赵遵将刘贞揽进了怀里,“是我糊涂!委屈你了!” 刘贞在赵遵怀中趴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赵遵皱起了眉头,“入赘”到晋王府当驸马自己确实无法接受,挂上“驸马”的标签自己大展宏图的事业便大打折扣。刘贞则不然,她身份高贵,没有别的追求,让喜爱的驸马入赘携手终生是她的愿望,可她爱的人偏偏是赵遵。二者之间似乎没有可以调和的余地,难怪刘贞一直犹豫徘徊。 赵遵搂紧了刘贞:“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给我们想到了一条出路!” 刘贞用额头蹭着赵遵的胸口说:“我当时被逼急了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赵遵却说:“你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盖世英雄,而不是入赘的驸马就算我是侯爷你入我赵家门也是下嫁,只有等我灭匈奴立大功人生达到顶峰才配得上你这个天之骄女!” “我等你!” “你小子命犯桃花,搞一公主!”午夜程煜府上哥仨烤着火喝他们的第二场,班闰羡慕道,“我从西域到长安比你早,可到现在还打着光棍,你小子左搂张三右抱李四情债还不完!这上哪儿说理啊!” 程煜骂道:“就凭你这张臭嘴也找不到相好!赵老弟正心烦呢!” 班闰道:“烦?我要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这辈子就剩乐了!” “你懂个屁,赵老弟当了驸马一辈子只能是驸马,要不做驸马,他可以当丞相当大将军,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娶几个娶几个!” 班闰眨了眨眼:“这么一想代价确实有点高,让老赵和那些相好都断了真舍不得!” “我不能等了!”赵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班闰不解道:“什么不等了?你要去提亲啊!” “我要去灭匈奴,回来娶她!” 程煜和班闰脸上露出了惊疑的表情,程煜道:“老赵,你是认真的?” “无戏言!” 班闰急道:“坏了坏了,老赵急糊涂了,那匈奴带甲数十万,你为红颜要灭一国?痴了!” 赵遵道:“我与匈奴本就不共戴天,本想着按部就班一步步为官为将报父仇,可我能等,贞妹等不了!” 程煜劝道:“匈奴横行草原二百余年没有对手,中原历朝与之交手输多胜少,你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不如借先左将军的威名,让陛下为你提亲,咱的身份提上去了,也不算高攀!” “不,你以为贞妹那番话是无心的嘛?她的志向不输男儿,我连她唯一的要求都完成不了,如何有颜面迎娶天之骄女!二位兄弟,我跟你们去川西!” “啊?老赵你没喝多!我们去打羌人,不是匈奴!” 赵遵不做解释:“我去面见陛下,出征时我会混在新军队伍里!”说着人就往外走。 “喂,你再考虑考虑!”班闰望着赵遵消失的背影,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老赵为了一女人要灭匈奴,这也……” “我看他是认真的!咱们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他认真起来,哪件事他没做成?等着看好戏!” “这倒也是,总之咱们弟兄又在一块喽,高兴,喝酒!” 第三百零三章 转手送人 转天没有朝会,众臣又在晋王府的酒宴上豪饮到深夜,刘衡落了个清净在书房和画师赏画。内侍突然来报:“陛下,泗水侯求见!” “让他进来!”刘衡打发走了画师,心想这个腼腆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 赵遵行了礼,便开口说道:“皇伯伯,我想去川西!” 刘衡古怪的看向他,好一会儿才说:“这是你第一次叫朕伯伯,却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前些日子你做的很好,朕一直在考虑如何奖赏你,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去川西,而是要待在京城权力的中枢!只要你干得好,不出三年朕找个机会就能让你做上卿!开府建牙是多数人梦想,朕帮你完成!你也要帮朕守住基业,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皇伯伯,我要去邛都!” “邛都……”刘衡陷入了回忆,“你真的要去?” “是的,很重要!” 刘衡深深地吸了口气:“好!朕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样,邛都离战场有一段距离,但也要配合军需粮草转运,就给你临时按一个御史部的官,监察地方压地方官一头,人朕就不给你派了,你自行安排!” 赵遵磕头谢恩,刘衡看着他笑道:“匈奴来的信朕会派人给你送去的!” 赵遵一愣,也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 赵遵得了圣旨立即回到骁骑军做安排,萧烈是赵遵身边唯一的超一流高手,这人得带在身边。周宾是个稳妥的人,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骁骑军交代给他赵遵还是很放心的。 然后赵遵回到了一个月没回的家,江无盐见到赵遵表情看不出惊喜还是感伤,“江姐姐,帮我收拾一下行装,我要远行,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 江无盐默默转身去为他准备衣物和干粮,一旁在给赵遵倒水的管家婆看着江无盐的背影低声道:“是个好姑娘,老爷收了她!” 赵遵叹了口气:“差点忘了,这位大姐也是个大问题啊!” 睡到半夜赵遵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吉娜!”赵遵打开院门,吉娜扑进他的怀中,赵遵见她身后跟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吉娜拼命摇头,在赵遵怀中哭成了泪人:“宫中传来旨意,让我回长安四方馆收拢旧部不日开拔回故国去了!”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明天一早就走!” 赵遵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明天?” 他明白吉娜为什么哭泣,这一别将是永别!赵遵搂紧了吉娜,他想给这个在孤独和恐惧中长大的女人一点温暖,哪怕这种温暖是短暂的,可最后赵遵还是只能劝她鼓起勇气去面对。 吉娜止住了悲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赵遵:“吉娜人虽然走了,但心属于将军,吉娜想……想怀上将军的孩子……” 那还说什么,赵遵将吉娜横抱进房中,第二天吉娜悄悄地离开了,赵遵听到了动静,可咬着牙背对着她没有出声,离别太痛苦了。 吃早饭的时候,江无盐端来了可口的小菜,赵遵一席,她和管家婆在屋角的小几上喝粥。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心知肚明,表现的却很淡然,永远都是逆来顺受任赵遵宰割的样子。 “江姐姐,你来我这儿也有四个多月了!”赵遵突然的问话,让江无盐有些错愕,“啊?快五个月了!” “我想请姐姐帮我去照顾一个人行吗?” 管家婆不解的看向赵遵,昨天自己还和他提收江无盐的事,怎么今天就要把人送走! “照顾……一个人?” “我有位结拜兄长,他遭遇不幸身体被大火烧残,找了很多人伺候都不满意,你能不能……” “我愿意!” 赵遵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准备好的一大堆词都没用上:“我这位兄长是琴艺大师,精通书画,江姐姐在他那里总比窝在我这儿乐趣多一点。” 段松昨天就从萧烈处听说了赵遵即将远行的消息,萧烈说:“我和赵遵兄弟同去川西,恐怕得走一段时间,留段大哥一人在家,我这心里实在不安。大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娥说,我已经吩咐她了家中一切事都听您的。” 段松道:“哥哥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去,一路上照顾好三弟!唉,真想跟你们回家乡看看,可我这身子不中用啊!” 二人说话的功夫赵遵带着江无盐到了,“大哥,你瞒的我好苦啊!”赵遵有几分抱怨。 段松一愣,但很快就乐了:“你知道她的身份了?” 萧烈一头雾水:“二位,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我那二妹就是刘贞,她是晋王的女儿!” “晋……晋王的……女儿!公主啊!” 段松向赵遵解释:“三弟,你别怪哥哥,二妹上次来透露给我的,她让我保密,所以……” “大哥就知道向着她!”赵遵还是不乐意。 段松笑了:“我只比你早知道十来天,估计她也猜到瞒不了太久了,惊奇!” “惊奇?让她吓死了!对了,我跟您带来个人!”赵遵把江无盐介绍给二人,“洛阳花魁江无盐,认识一下。” 段松和萧烈大惊,萧烈道;“哎呦,这是弟妹!” “别胡说!”赵遵对段松道,“我与萧兄此行路远,便请江姐姐代替我来照顾大哥起居!” 段松一听连忙摆手:“胡闹,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赵遵说:“江姐姐住在我那个小地方诸多不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来这儿住着至少萧兄家里人口多,相互照应起来也方便!”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把她养在家里,刘贞那性子大哥你是知道的,她能绕得了我?这大姐姐是个乐痴,能给大哥您解闷!拜托拜托!” 赵遵一个劲的作揖,“你……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没办法,为了成全二妹和三弟,做哥哥的只能应下了。 “大哥。你是成都人,可了解邛都这个地方?” 段松道:“邛是一个神秘古国,延续千年不为世人所知,百年前与当时的蜀地其他割据一同并入中原王朝。如今虽然归于王化,但地处偏僻少于外界接触,不过当地盛产珍贵药材,多有中原的商贾到当地采买以获取暴利,但十去九难还!” 萧烈奇道:“这是为何?” “山林中多毒虫猛兽,又有强盗流寇,这些盗寇不似中原内地只图财不害命,他们作案一向不留活口!再者山中有毒瘴,中原人多水土不服,染上恶疾拉几场肚子命就没了!” “当地有汉民居住吗?” “当然,县令必会官话书汉字,往往都是汉人担任,但汉民在当地所占比重不大。邛都城中夷汉杂居,夷人经过百年融合虽然保有旧习,但与汉人交流已经无碍了,山林中的就难说了。贤弟你认为中行鄢关心的人在邛都?” 赵遵道:“我查过父亲的履历,从匈奴回归之后因过贬到川西,在邛都待了七个月。我想以我父亲的忠诚和与陛下的关系,如不是特意为之,我父亲绝贬不到那么偏远的地方。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咱们推断正确的前提下,如果推断有误我们就要白跑了。” 萧烈道:“我相信你们的推断,人不可能没有弱点!何况程煜和班闰都是赵兄弟的臂膀,咱们在川西离前敌近些,说不定能帮上他们!” 赵遵苦笑:“我和符水道的教主黄裳道有过节你们知道!” 段松叹了口气:“唉,伊安蛮达已知你的身份,现在龙虎会和符水道都把你列入敌人名录了,明里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暗中恐怕要对你下毒手!” 萧烈挠头道:“蜀地是符水道的窝子,你得罪他们,咱们可寸步难行啊!” 段松道:“渭河僵尸皇陵案是官匪勾结,朝中的敌人还躲在暗处,贤弟当年除恶之举终究还是麻烦上身了!” 赵遵道:“我不后悔!没有最开始的莽撞,我也不会与北护军和一众好兄弟结识,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和他们干!” 段松道:“为了救封将军,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是难免的,三弟,你一路小心啊!” 新军在三天后开拔,赵遵还有时间处理一些私事,石癸和姚琮的生意越做越大。桑文羊和徐介两棵大树倒了,他俩借势抢占了大量份额,商路扩大到更广的领域。这都归结于赵遵的帮扶,石癸和姚琮把赵遵当神仙供着,真金白银的给赵遵送,听说赵遵即将远征,他二人便在千鹤坊设宴给赵遵送行。 如今的赵遵在千鹤坊人气高的超乎寻常,那些年轻貌美的清倌红倌都认定江无盐夺魁是赵遵在幕后操纵的,若能傍上这位俊美的侯爷可就一步登天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嫁入侯府! 赵遵刚一进大厅就被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给围住了无法脱身。 “你们都闲着无事了?歌唱好了?舞都学会了?来年的花魁大会是春天不是中秋,转眼就到!就凭你们登台也是去丢人啊!”宁馨掐着腰对她们一通数落,中秋花会之后她成熟了不少,也更加美艳了,不过脾气仍旧火爆。把那帮小姑娘吓得作鸟兽散,转眼走得一个都不剩。 赵遵没想到最后是宁馨给自己解了围,宁馨落落大方的先给赵遵行了礼:“赵侯爷,她们还小不懂事,您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赵遵一笑:“哪能啊,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呃……江……她还好?” 赵遵看了她一眼:“我刚把她转手送给别人了。” 第三百零四章 竹海迷途 宁馨一惊,但随即就看到了赵遵脸上的笑:“侯爷真会开玩笑,我要是男人可舍不得将她送人!侯爷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又关心起她来了?” “有点。” “江姐姐是我的开蒙恩师,我视她为亲人一直跟她学,可那件事之后她变得消沉甚至厌世求死,我劝说无果只能不断的用动作和言语刺激她,只希望她能重拾信心。我失败了,可侯爷成功了,男的女的是有点不一样!”说着宁馨笑着施礼跑开了,“我真没想到她会跟你离开,替我问候江姐姐!” 赵遵无奈的连连摇首,进了约好的屋子赵遵惊讶的看到了段宏,石癸和姚琮正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作陪,二人见到赵遵均是一脸尴尬。 “哎呦,赵老弟来了!”段宏笑脸相迎拉赵遵入席,“老哥我老早就想结交赵侯了,所以让李俭帮我打听赵侯的消息,听说石癸他们约赵侯饮宴,不请自来老哥我唐突了,先自罚三杯!” 段宏话说的极是江湖,全不似朝廷大员皇亲国戚的做派,赵遵心说你这个“大哥”,我这个“老弟”是从哪里论的? “承蒙段侯抬爱,赵遵受宠若惊!” 段宏见他上道更高兴了,叫来几个美女陪酒,几个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酒酣耳热之际段宏挥退了陪酒的美女,似笑非笑的对赵遵说道:“听闻赵侯最近纳了柳絮,可喜可贺!” 石癸和姚琮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段侯我……”赵遵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接话。 “哈哈哈!”段宏大笑道,“自古美女爱英雄!段某眼拙没瞧出来,要不早把她送给赵侯你了!段某是交朋友的人,再奉上黄金千两、锦缎二百匹以做陪送!” “君子不该夺人所爱,赵遵心中惶恐,怎能再要段侯的财物!” 段宏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个娘们岂能坏了咱们的情意!赵老弟,话说的这儿了,愚兄就不藏着掖着了,前些日子你和桑文羊他们斗法,咱押错了宝!可毕竟桑文羊他们财大气粗掐着咱的财路,站在他们那边也是无奈之举!不过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遵道:“国舅爷豪气!赵遵感恩戴德,今后一定报答!” “说报答就外道了!只是老弟你在要害部门,更能体察上意,以后再有什么大动作提前跟咱知会一声,别和这次似的,与桑文羊他们走的近了差点被他们牵连害死!不怕几位笑话,陛下和皇姐骂了咱好几次了,让咱交朋友掌住了眼,再和居心叵测的人搅在一起就严惩不贷!” 这几句话看似憨傻忠厚,却暗藏玄机,赵遵心道这厮绝不像自己表现的那么庸碌,把柳絮让给自己所图的无外乎骁骑军超前的情报,更深层的还是想拉拢自己,分化自己与李夫人二皇子的关系,如果不是段皇后教他的,那说明段宏还是有些手段的。 段宏多喝了几杯,开始胡言乱语,说起了柳絮的妙处。这让赵遵十分反感,好在没说几句段宏就醉倒了,被李俭架到了别的房间。 石癸和姚琮挺过意不去,好好一场送行宴让段宏搅黄了,赵遵却没觉得,至少和后族的关系没有激化,赵遵本担心自己走后会有人对柳絮不利,毕竟没有官衣的保护柳絮只是个弱女子。 石癸对赵遵说:“我们已经和郭华联络上了,您这位兄弟够黑的,您那份利钱他都拿走了,这人……” “人是可靠的,要钱只管给他便是,他在关中一带很吃得开,特别是长安城内,他路子很广,你们以后去长安立足少不了他的帮忙。” 姚琮道:“咱们生意越做越大,总是雇保镖押运花费甚重,不如养些……” “不可!”赵遵当即否定他的提议,“桑家徐家的教训还不够吗,他们两家养了多少门客,到头来有什么用?一旦引起朝廷猜忌,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石癸瞪了姚琮一眼:“赵侯保着咱还有什么可怕的!赵侯你别介意啊,我们哥俩走南闯北见各地豪强林立,咱们拥有的钱财田产也不亚于他们,可人家修建堡垒豢养家丁,勾结地方官建立独立王国,见多了有点羡慕!” 赵遵皱眉道:“有那么严重吗?” 姚琮道:“北方相对好很多,官府控制的很严,有钱人只能叫地主,算不上豪强。南方可就不同了,当年大乱北方战火不断,很多北地的家族整族南迁,来到从未被开垦过的土地上落地生根,兼并土地繁衍子孙控制更多的土地,他们把持着地方上的生杀大权,外派的官员根本指使不动他们。经过数十年的发现,他们渐成气候,表面上交税服役,实则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过了淮南这种情况就很普遍。” 赵遵叹道:“陛下打击豪强的行动持续了二十年收效甚微,实在是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根深蒂固难以清除。对了,二位老兄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知去没去过邛都这个地方?” 石癸道:“我只对闪光发亮的宝石珍珠感兴趣,邛都在哪儿我都不清楚!老姚你呢,你去过吗?” “别说,我还真去过一次!二十年前我和小舅子一起离家学做生意,后来都发了点小财,我选择北上洛阳,而小舅子跟朋友去蜀地做起了木材生意,结果两年后我们收到了他客死他乡的消息,然后我和你嫂子去了川西南的邛都!那一路走的啊,一个多月才到。” 石癸道:“你小舅子怎么死的?” “别提了,我们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骨灰!” “当地官府没给个说法?” 姚琮道:“说法?能把死讯给我们传到了就算官府用心了!那地方,不好说,山深林密到处充斥着邪气,要人命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当地人对外来的也不友好,我们待了两日便离开了。” “两日?说了等于白说啊!”石癸顿感失望。 带着诸多的不确定,赵遵跟着出征大军离开了洛阳,陈嵩亲自为他们践行,出发不久班闰打马来到后军上了一辆辎重车。 “我安排的不错!”班闰让木匠连夜赶工改装了这辆辎重车,外面看很普通,里面却别有洞天,加装了厚厚的羊绒,桌几、笔墨、灯烛甚至还有夜壶。 “你倒是心细!”赵遵还是很满意的,班闰道:“你可是大红人,军中多有认识你的,为了保密白天你就待在车里!还好老萧是生面孔,不然以他的性子可藏不住!” 这一路何等艰辛不必说,但说入川前的一日,赵遵和萧烈与平羌叛的大军分别,化妆成行商的模样走山路栈道入川。二人身怀上乘内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观赏着沿途壮丽的景色。而路上遇到的那些真正的商贩就不同了,他们背着大量的货物走山,累得汗流浃背,一路上摔破手跌断腿的也不罕见,停下来休息吃饭的时候,哪里哪里的,谁谁谁从栈道上失足跌入万丈深渊的传闻也时有耳闻。 蜀道难,但成都一带土地肥沃富庶不让洛阳,蜀地的大部分人口和财富都集中在了几个大城市周围,出了成都再向西南,路简直不能叫路了,蜀地多生竹子,走着走着,人就一头扎进了竹林,到处都是新生的竹笋,毛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有时候二人在竹林夜宿,明明辨好了路径,第二天却又因新长出的竹子而迷途。 “三弟!你说是咱们哥俩太笨,还是这个地方被施了法术?前天咱们明明走在官道上,怎么就稀里糊涂的钻进竹海出不去了?”萧烈和段松有结拜之谊,因此也称赵遵三弟。 “二哥,我看是咱俩太笨!路是不会自己跑的,肯定就在附近,只是咱俩不熟悉地形错过了。” 又是一天在林海中艰难跋涉,他们绕过了几道山梁。站在山脊上眺望,仍是一片绿色的令人绝望的森林和竹海。 傍晚二人在竹林中生火烤干粮,萧烈把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粮掰下一块放在嘴里费力的嚼着:“咱们和班闰他们分开也有十日了,他们走大路不知到没到前敌?” 赵遵道:“肯定到了,封将军遇刺致使发兵晚了半月,所以必须加快进军速度把时间找回来,我猜最早出发的黑龙军说不定已经和羌人交上手了!” “这么急?” “陛下的心思不难猜,羌地遭遇大地震死人畜无数,劫掠边郡是必然的,即便今年不来,也得派大军布防以备不测,让羌人拖住,北伐匈奴的大计又要落空了。与其这样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趁他病要他命!打游牧部落就得在开春就打,这个时间牲畜带崽转移不快,大军方便捕捉敌人与之决战,即便不能全歼,牲畜的损失也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要知道草原上多少骁勇的部落仅仅因为一场雪、一场旱灾,在无外族入侵的情况下而自灭。比起农耕,游牧抗击灾害的能力差远了!所以说我们中原文明才能一直延续,而周边的敌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 萧烈又掰了块干粮:“段大哥智慧过人,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一不精,我带过兵兵书战策都没少看,攻防战、偷袭战各种阵仗知道如何应对,也算精通这一行。可你不仅脑子好用洞悉一切,而且打仗天马行空善用奇兵。我爹在世时常说人但凡有一技之长便是可用之躯,要是样样精通那就是人精,可以成大事!所以段大哥才让我跟着你干!” 赵遵苦笑道:“不知道我会不会让段大哥失望!” “谁!”萧烈突然站了起来,警惕的看向西边的竹林,一声接一声的喘哼声由远及近像是什么野兽。 第三百零五章 在路上 “野猪!”赵遵惊呼一声,抽出了包袱中的宝剑。 一只巨型的公野猪哈着白气从竹林中晃晃悠悠走了出来,“这是野猪?怕有三四百斤!”萧烈从篝火中取出一节烧着的木条,指着野猪不敢置信的说道。 片刻之后竹林中又先后闯出一头母野猪和七头小野猪,母野猪体型仅比公野猪小一圈,小野猪也都在百斤以上,这是野猪一家! 萧烈意识到可能是烤干粮的香气吸引了它们,忙把架在火边烧烤的干粮扔给了野猪,野猪们果然被烤干粮吸引了过去,它们几口吃掉干粮并没有像萧烈想的那样离开,而是瞪着猩红的眼睛向他们逼近。 “它们想干什么?”萧烈一边挥动木条恐吓野猪一边保着赵遵后撤。 “野猪食性复杂饿极了什么都吃!” “它们还吃人?”萧烈皱起了眉,“可惜,我没拿骨朵来,单凭肉拳头够呛能打死它们,不然今天看看谁吃谁!” “这些憨货皮糙肉厚,有武器也不好杀,咱们快撤!” 两个人一边警惕着一边缓缓向身后的竹林退去,野猪步步紧逼但并没有发动进攻,“咔嚓”赵遵的脚不小心踩碎了一节枯竹,公野猪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到了,发了狂一样冲了过来,亮出匕首般的獠牙直奔赵遵。 萧烈一把推开赵遵,挥出一掌正中野猪后背,这一掌若是打在普通人身上当场就得毙命,可野猪浑然不觉只是停住了冲锋的势头,半步都没退。 这一掌虽然没伤着野猪,但彻底激怒了它,哼哼怪叫着去拱萧烈。这头野猪虽然是几百斤重的巨兽,但个子低的不如一个孩子,方便它啃咬人的腰腿,萧烈和它打得哈着腰,能打到的却只是它最坚硬的后背和臀。 母野猪也朝赵遵发起了攻击,它的獠牙短一些,但莽撞的势头一点也不输它的丈夫!猪嘴就是奔赵遵的腿去的,赵遵没有萧烈本事大,好在手里有把剑,明晃晃的剑尖在母野猪的眼前晃悠,它也不敢放开了冲过来。 二人勉强维持了一阵,那七头小野猪蠢蠢欲动了起来,它们本就是跟着父母学本领的,见父母久攻不下也要参合进来。 “不行,这样下去,咱哥俩早晚让这群猪给拱了!跑,行李咱不要了!”赵遵对萧烈大喊。 “那怎么行!圣旨和很多文书都在包里,没了那些东西到了邛都又能干什么?” 赵遵道:“哎呦,我的哥哥!保命要紧了,咱们可以顺着脚印找回来,跑啊!” 赵遵拉着萧烈就跑,这地方哪都一样,二人找准了一个竹子少的方向撒丫子就跑,野猪紧追不舍,一口气跑出去五六里地也没能甩开它们。 这时他们冲到了一块月牙形的林间空地中,赵遵跑得快点一下子陷在了烂泥里,眨眼的功夫已经没腰,幸亏萧烈眼疾手快才将他扯了上来。 “前面是沼泽,再高的轻功也过不去!”萧烈额头见汗了。 赵遵一头汗半身泥狼狈透顶:“看来今夜有我没猪有猪没我!要拼命了!” 萧烈抢过赵遵的宝剑:“他娘的,竹子太脆扛不住野猪的獠牙,有棵大树就好了,我冲上去缠住它们,你先逃!” “不行,不能丢下你!” 萧烈急了:“愚蠢,活一个比都死强!” 二人正争执间为首的那头公野猪突然昂起头猛嗅几下,然后撒腿跑,片刻之后一家老小逃得无影无踪。 赵遵和萧烈面面相觑,“可能野猪只是为了教孩子捕猎,看咱们背水一战要玩命就怂了!”萧烈给自己的侥幸找了个不怎么合理的借口。 “哗哗……”竹林里突然下起了“雨”,赵遵感觉有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脖领,用手一掏不由得大叫:“蜈……蜈蚣!” 那是一条两指长的花斑蜈蚣,一对巨颚流着毒涎。赵遵叫苦道:“这是什么鬼地方,野猪走了,又来了毒虫!” 萧烈道:“原来野猪逃走并不是怕了咱们,而是怕这些毒物!” 二人为躲避头顶不断落下的蜈蚣雨,只能躲到沼泽边狭小的区域,落到地上的蜈蚣到处乱爬,不少爬到了他们的腿上,二人怕中毒不敢拍打,只能不断地跺脚,在沼泽边上“跳舞”相当危险。 萧烈苦笑道:“我宁肯让野猪拱了,也不想让蜈蚣毒死!” 赵遵吓得一点主意都没了,就在即将崩溃的时刻竹林里亮起了一串火把,七八个汉人打扮的人冲了过来,边跑边撒一些绿色刺鼻的粉末,蜈蚣碰到粉末后立毙。 这些人冲到赵遵萧烈身边:“跟我们走!” 赵遵和萧烈他们平时有万般能耐这时候也只能乖乖听话,抱着脑袋冲出了这片竹林,到了安全的地方赵遵向救命恩人施礼道谢:“多谢恩公仗义出手!不然……不敢想啊!” “同是他乡之客理应互帮互助!”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长沙人屈沃,这是我族弟屈毫。”屈沃指着身边的少年说,然后又指着其他人道:“这些都是同行的朋友!” 只有十六七岁的屈毫对赵遵说:“朋友,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月圆之夜敢宿在林子里,当真是不要命啊!” 赵遵好不尴尬:“呃……,月圆之夜,有什么说法吗?” 屈毫道:“月圆之夜林中邪气最盛,妖物横行!蜈蚣蚰蜒之属爬到高处交配,落到地上寻找宿主产卵!刚刚你们若是被蜈蚣咬了,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周围的蜈蚣都会在你们身上产卵,最后会被活生生吃成皮壳!多亏我兄长耳朵灵听到了林中的动静喊我们带足了驱虫粉去救人,不然啊……” 赵遵和萧烈再三感谢,屈沃道:“二位深夜如何走到山林里去了?” 赵遵道:“我兄弟二人头一次来此间,不瞒屈兄,我们走迷了路,离了官道好几日了!” “太危险了!山中多毒瘴毒虫和毒水,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哦,对了,二位要去什么地方?”屈沃问道。 “邛都。” “邛都?”屈沃重新打量了二人一番,“不知二位是去投亲奔友,还是去做生意?” 赵遵道:“我们去那儿看看。” “看看?跋山涉水只为看看?” 萧烈抢过话头:“我们兄弟听说邛都一带的木材生意好做,想去碰碰运气!” 屈沃屈毫等人纷纷摇头叹气:“兄弟,你们能活着走到这儿好运气也该用尽了!不瞒二位,我们也是到邛都做生意的,屈家走这条商路有近百年了,年轻一代十几岁开始跟随长辈出来长见识,识路认人,十来个人结伴同行都经常出意外,每年都有人折在山路上,若你们日子还过得去就此回去千万别拿性命做赌注!” 赵遵说:“这个自然,我们算知道厉害了,不过有几个朋友早我们几天去了邛都,我们约好一起回乡,所以还请屈兄给我们指条明路!” 屈沃笑了:“哈哈,还指什么路,咱们目的地都是邛都结伴同行便是,这些朋友也都是路上碰到,大家一起有个照应,还能解闷!” “如此承蒙各位朋友照顾,我包袱里有家乡的好酒,咱们喝几碗?”赵遵真心感谢这几位刚交的朋友。 “你以为我们刚才在干吗?正喝得起劲呢,一起啊!”屈沃真是交朋友的人,帮赵遵他们取回了行李,又带他们来到了几个人在官道旁的营地,酒热上,肉烤上,把酒言欢。 席间赵遵提起了那头野猪王,屈沃道:“我听说过这头野猪王,恶名已有四五年了,每年都有过路的行商死在它的獠牙之下。” 萧烈道:“它还真吃人啊!” 屈沃道:“野猪攻击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猎食,它们都是有领地观念的动物,你闯进了它的家对它的幼崽形成了威胁就会激怒它,杀死你之后吃不吃就看它饿不饿了!相比野猪,我们更害怕豹子和黑熊,豹子善伏击偷袭,白天结伴而行豹子没有机会,晚上可要当心,放茅绝不能一个人去,我们甚至养成了背靠篝火睡觉的习惯,就是为了防备豹子背后偷袭。黑熊性蠢,有时候拿石头砸它都懒得动,有时候离着很远它却发狂,遇到发了狂的疯熊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爬树求生。” 屈毫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前年,我第一次跟家里人来蜀地,路过金鸡岭的时候遇到了一头受伤的黑熊,它刚被别的商队打伤性情狂暴,一直追我,追出十几里地,我抱头跳进瀑布才得活命,而我的一个族叔被黑熊撕成了两半,尸体都没能带回老家。” 赵遵道:“恕我直言,这条商路如此凶险,甚至会搭上性命,即便如此屈兄仍不远千里来犯险,其中的利润一定很丰厚。” 屈沃一笑:“我屈氏一族在长沙以经商闻名,木材生意的比重却不大,但很重要。收益高还在其次,关键是木料的供应。如今天下太平官府和地方豪强大兴土木,殿柱梁柱的需求不断增加,我们把蜀地的木料沿江放排顺流而下,到水流平缓的地方收拢起来拖到各地,以木材开路打通很多关节,获利的同时打开其他大宗买卖的销路,因此木材是维持合作的纽带,可不能断!当然我不否认它真的很挣钱。” 众人皆笑,赵遵感叹道:“盛世之下的心酸血泪啊!诸位,你们为家族牺牲太大了,可敬!” 屈沃道:“因此家族对我们格外优待,薪酬多咱不说了,吃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烤肉、美酒和路上的风景,还有……还有外边相好的女人,在家可没有这些,我们习惯了在路上,不愿意停下。” 第三百零六章 邛都 赵遵他们遇险的地方离邛都只有一百多里路了,有了屈沃他们引路,便和游山玩水差不多了。第三天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邛都,屈沃说:“再翻两道梁就到了,没必要冒险走夜路,美美睡一觉明天进城吃晌午饭,我请客!” 赵遵没有发言权,一切都听屈沃安排,一行人在道边背风处生火取暖,赵遵一直在想尽办法从屈沃口中探出更多的有关的邛都的情报。 夜渐深陆续有人入睡,赵遵和萧烈却无睡意,看似艰辛的走山在他们眼里如同散步,萧烈低声对赵遵说:“屈沃所说与我们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邛都有近万人,管辖周边十余县,你连要查什么都没搞清楚,我觉得这次悬呐!” 赵遵道:“二哥,你别泄气啊!得这么想,内地一个县也得比这儿人多,而且可疑的人的范围更小,查呗,咱哥们是干啥的呀!” 二人互相打趣了几句,突听“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所有人都惊醒了,“是屈毫!”屈沃立即用湿泥熄灭了篝火,“他刚说口渴了去溪边打水……” 屈沃他们都是商人,胆子比一般人大些,但这会儿已然慌了神,屈沃握着防身匕首的手抖得厉害。 “萧壮士他……”这时候屈沃还没忘了关心赵遵他们。 “他就快回来了。”片刻之后萧烈背着昏迷不醒的屈毫回来了。“一箭射中大腿,血已经被我止住了,没有性命之忧。” 赵遵检查了一下屈毫的伤势:“这一箭稳准狠是想要屈毫的命!屈沃兄,你们有仇家吗?” 屈沃道:“屈家做生意一向明买明卖有口皆碑,哪有什么仇家?” 萧烈道:“这里离邛都不过二三十里,再穷凶极恶的盗贼也不敢在这儿立山头拦截过往客商,他们一定提早知道了你们的行程和路线,近日专门在前面截你们。因为咱们脚程慢了一点,他们没等到咱们才趁夜摸过来下杀手!” 屈沃以前和劫财的匪盗打过交道,无非是破财免灾,可这次人家不要钱就要命,屈沃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点起篝火。” 屈沃大惊:“这怎么行?那不全暴露了!” 赵遵已经动手捡柴了:“屈兄救了我一命,这人情我还你!” 对面百步之外二十几名黑衣人各持武器朝这边观望。“老二,你他娘的射中了没有,对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为首的络腮胡子说道。 “老大,你还不了解我吗,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百……” “少他娘的吹,叫一声没动静了,你射他嗓子眼了?去看看!” “哎!老七老八老九,咱哥四个去,顺带手把他们都给解决了!挣了银子咱们找几个小娘们乐呵乐呵!” 四个人提着刀摸向了对面,他们都是悍匪别说拿着刀了,不拿武器杀几个外地商人也很轻松,所以他们的大哥络腮胡并不在意,结果四个人刚走对面突然亮起了火光。 一个贼对络腮胡说:“大哥您看,他们又把篝火点上了!” 络腮胡一皱眉,旁边的一个瘦贼说:“八成是为了救那个被射伤的同伴,正愁摸不准他们在哪儿呢,他们自己先暴露了,一帮蠢材!” “我觉得有蹊跷!”又一个小贼冒了出来,“都是常来邛都做生意的人精,这点常识他不懂?” 瘦贼不服气道:“我不跟你们争,等会二哥提着人头回来,我看你们还有啥好说的!” 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络腮胡犯嘀咕了:“嗯?难道老二他们失手了?” 瘦贼忙道:“不能不能,二哥手段多高明啊,指定是对面人太多跑散了不好抓!” 络腮胡道:“我去看看!” 瘦贼道:“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大哥亲自出马,我带几个弟兄去助二哥一臂之力!” “去!多带几个人!” 瘦贼又带了六个兄弟去了,一去又没动静了,对面的篝火在烧,却没有一丝的杂声。“不好,出事了,跟我上!”络腮胡一声令下,剩余的十几个人一齐冲向了篝火堆。 “停!”离篝火不远的地方,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络腮胡俯下身去探同伴的鼻息:“死……死了!” 转眼功夫十几条人命就没了,没有外伤痕迹甚至没有一声惨叫,“鬼……闹鬼了!”其中一个胆小的叫了出来。 “闭嘴!”络腮胡一瞪眼小喽啰不敢说了,但全身发抖几乎瘫痪。 “咦?四哥,四哥哪去了?”“徐三哥,怪了,他刚刚就在这儿站着……”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又少了四个人,还都是最有经验的老贼,络腮胡终于明白过来了;“有人算计咱们,快撤!” 剩余的贼落荒而逃,他们没注意跑的时候同伴在一个一个的消失,最后只剩下了络腮胡。他像受惊的马一样在林中乱窜,突然一具同伙的尸体从树上掉了下来,被绳套勒住脖子挂在空中。 络腮胡吓得停住了,紧跟着一具具同伙的尸体从树上吊着脖子垂下来,场面诡谲骇人!络腮胡连连倒退,脑袋撞进了一个绳套,紧跟着人被提了起来。 脚一离地络腮胡就知道自己完了,拼命的挣扎,可手脚发软如何挣脱得了,眼睛翻白即将气绝的时候麻绳突然一松,络腮胡掉在地上不断咳嗽,整个人都卷曲了起来。 树后走出来两个人,其中高大结实的那个不屑的看着他:“就你们这样的还有脸劫道杀人?要不要脸!” 赵遵和萧烈对付这帮山贼太轻松了,他们以篝火为诱饵把山贼一个个引来,一个个杀,萧烈嫉恶如仇,这些拦路杀人的坏种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萧烈下起手来毫不留情一掌击毙一人,眨眼功夫杀光了两批来偷袭的山贼,赵遵甚至没用动手。 络腮胡发觉不妙在林中乱窜,他的手下也全部被杀,只留下他一个活口。 “说说,为什么搅我的好梦?”赵遵找了块石头坐下,半开玩笑的说道。 络腮胡终于喘匀了气:“没……我……我们认错人了!” 赵遵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络腮胡自知蒙混不过去,含含糊糊的说:“我们是西林中的强人,在邛都一带为匪多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二位,我认栽!” “二哥,这厮不老实,吊起来再让他死一次!” “别别别……,小的愚笨!爷爷!您直接问,小的绝不扯谎!” 赵遵瞪了他一眼:“好,我给你提个醒,从买凶杀人开始说!” 络腮胡大惊:“你……你都知道了!我……我们的行规……” “呸,行规!你这样的杂碎还会守行规?”萧烈的大脚往他胸口一踩,络腮胡感觉眼珠子都要爆了,叫道:“爷爷饶命!我是想说我们的行规是雇主不露面,全靠中间人传话,所以我真不知道雇主是谁!” 萧烈把脚收了回来:“你再半句半句的说,下一脚把你当蛤蟆踩!” “我全说,邛都城西有个叫阿卜花的蛮子,是他到山里找到我们,说让我们截杀一批行商,路线和抵达的时间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他答应所得财货全归我们,另外还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娘的,我还以为是笔大富贵,没想到……没想到走上了黄泉路!” 屈沃等人早已被赵遵和萧烈的手段惊呆了,直到二人把络腮胡五花大绑丢到他们面前,屈沃这才拉住赵遵的手说:“赵兄弟,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一行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遵回握他的手道:“屈兄,邛都城中确实有人要至你于死地,这个阿卜花你认得吗?” 屈沃摇摇头:“听过名字,是个当地的混混,可不曾有过节!” 萧烈把络腮胡交给其他人看押,走过来对屈沃说:“阿卜花肯定不是雇主,只是个中间人,主谋另有他人。邛都城凶险得很啊!屈沃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屈沃无奈的摇头道:“看来兄弟我来得不是时候,我们都是本分人不会处理黑道上的事,怕是要就此打道回府了!” 赵遵道:“回去?邛都就在眼前,屈沃兄你要走?一路上的艰辛都忘了?” 屈沃道:“不回去又能如何?有人想要我们的命啊!唉,我们去了邛都不变成箭靶子了!” 赵遵突然严肃的对他说:“屈兄,你信我吗?” 屈沃一愣:“当然,兄弟你刚刚救了我们的命!” “信我你们就别急着回去,我和萧兄是生面孔,我们先进城查明情况,把事平了再请你们进城,怎么样?” 屈沃略微一沉吟,便同意了:“好,我们就在此地等候你们的消息!二位好兄弟,你们可要当心啊!” 萧烈大笑:“料也无妨,对了,这个大胡子你们看好了,以后说不定还有用!” 邛都自古以来便是西南一带的要冲,是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少有的大城,周边夷区出产的药材木材大多集中到此,内地来的货商常年开着门市收货。这邛都进行贸易大多是以物易物,钱并不好使,时间久了也形成了买卖不同货物的特色街坊,很有一番气象。 邛都的兴盛离不开汉夷互市贸易,他们语言不通多有障碍,因此出现了一批精通汉夷语言和风俗习惯的中间人,他们一手端两家从中牟利很是吃香。从事中间人的汉夷皆有,但还是以当地土生的夷人为主,阿卜花便是其中比较有名气的一个。 第三百零七章 牵连到太尉 阿卜花掌握着货源和很多外地商人保持合作,他的家就在城中最大的集市上,奇怪的是正值开春旺季,阿卜花却一连数日闭门谢客,实际上阿卜花他在家,只是买凶杀人这种事他第一次参与心里害怕,时间都过了还没消息他急啊!可又不敢再到西林去见络腮胡他们这些山贼,只能苦等。 半夜醉酒的阿卜花渴醒了起来喝水,刚点起灯就一声怪叫,墙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阿卜花吓得一哆嗦,油灯掉地上摔个粉碎,屋中再次陷入到了黑暗中。 “你……你……” 黑影不耐烦道:“你什么你!李大哥让我来拿钱!” “李……你是……” “装傻是不?活办妥了,怎么?你想赖账!” 阿卜花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可咱们毕竟受人所托,得验……”一句话没说完,一串肉乎乎的东西扔到了他的脸上,阿卜花拿在手上一摸,一声哀嚎:“耳……耳朵!” “人头不好带进城,用耳朵计数!都是左耳,一共九个!你若还不信,我这就带你去认尸!” 阿卜花忙道:“不必,不必了!我信……我信呐!”阿卜花额头上全是冷汗,心道真是一帮亡命徒,打死自己也不能跟他走,阿卜花从柜子里翻出了准备好的钱包,恭恭敬敬送到黑影手上。 黑影掂了掂:“少点!” “不少!一枚都不少!事先约定的就是这个数!” 黑影不悦:“为办你们的屌活,老子脚都磨破了!” 阿卜花眼珠一转,明白了!忙从口袋里摸出五枚外国金币塞进黑影的手里:“好汉爷,您辛苦了!做双新鞋穿。” 黑影看了眼金币,点头道:“算你小子会办事!”说罢跳出窗外消失不见了。 阿卜花一屁股坐到了榻上,一边擦汗一边低声道:“总算走了,每次看见这些家伙腿肚子都转筋,不过事成了,这笔邪财就到手了!” 阿卜花揉了揉脸推门而出,西南边陲的城市没有宵禁这一说,城门都不关,更没人巡夜。阿卜花叫开一户人家的后门,待了有半刻钟他拿着一袋钱笑嘻嘻的离开了。 转天阿卜花又变回了那个八面玲珑的中间人,拉了几笔小生意,下午就不准备出门了。酒烫热了刚准备喝,他的汉人老婆领着两个人汉人进了屋,阿卜花有点不高兴,但他的汉人老婆是个很有头脑的人,阿卜花能混到今天他的老婆出了不少力。 “当家的,这两位是长安来的贵客,还给咱们带了礼物!”汉人妇女抱着两匹彩绢趁客人不注意对阿卜花低声道:“出手阔绰,是有钱人,好好和他们谈。” 阿卜花会意,提高了嗓门道:“贵客临门,还不快去取好酒好菜来招待客人!” 阿卜花简单问了几句心里就有数了,客人在长安经商,颇有家财,年轻人是东家,另一位壮汉是他的保镖。 年轻人吃了几碗当地的米酒,开口道:“我头一回来邛都,向一些朋友打听,他们都说阿卜花为人豪爽,门路广,今日一见果不虚言!” “贵客谬赞了!不知贵客到邛都对什么生意感兴趣?” 年轻人道:“我祖籍扬州,最近家里想修几栋楼做妓馆和酒楼使用,土石在当地好弄,可主楼的殿柱梁木还没着落,特来请你帮忙与屈家木商搭上关系,在春水初涨的时候弄一批好梁柱,钱不是问题!” “这个……”阿卜花好悬没把舌头咬下来,年轻人见阿卜花脸上阴晴不定,问道:“怎么?有困难?” 阿卜花轻咳两声:“咳咳,不知您仅是想要好木材,还是专门来要屈家的木材啊?” 年轻人道:“我只是听说屈家是川黔地区最大的木材商,想通过他们买称心如意的梁柱,与他们并无交情。” “那就好办了,明天我带二位去林场,你们亲自挑选,挑好了我去谈价钱,保准给您公道价!” 年轻人说:“树好杀但平安运到扬州路途不止千里,有太多的门道,屈家在这条线上走了几十年,轻车熟路,若换了别家,误了上梁的吉时,我回家不好交代啊!不如还用屈家?” 阿卜花道:“客人有所不知,今年屈家商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到现在了还没在邛都露面,您再等下去更耽误事啊,我给您介绍的木材商虽然入行不久,但官面背景很深,保证顺顺利利把梁柱跟您送到了!” “官府背景?做大生意的都有!” 阿卜花道:“那可不一样,背景是县令与背景是丞相的能一样吗?屈家的商路是靠人盯着,靠自家人押货,我给您介绍的朋友,一路上都有驻军保驾护航!” 保镖站出来说道:“我家少东家第一次独自出门办差,老东主极为看中,不能有半点差池!这批重要的梁柱不能按时到达,又要有人背地说少东家的坏话了,那几房老爷可都盯着咱呐!” 年轻人道:“是啊,阿卜花兄弟,口说无凭,我得见见你说的这个朋友,瞧瞧他究竟什么成色,然后才能下决定。” 阿卜花拍胸口保证:“放心,今天有点晚了,二位就住在我家,明天一早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晚上阿卜花又去了那户人家,转天一早阿卜花带着二人刚出门就被郡里的官差拦住了。 “你就是阿卜花?”几个官差把阿卜花围住盘问道。 阿卜花心里有鬼,言语含糊想拿钱出来脱身,官差见状将他拿了和两个外地商人一起带到了太守府。 越嶲郡的治所正在邛都县,官差越过县令直接把人送到了太守府,可见官家对此的重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进正堂,而是被带到后院分别关押。 等阿卜花被带进后堂,看到主座上的倪太守和那位年轻客商和一旁站着的屈沃一行,他全明白了。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招认了一切。 倪太守大怒:“好你个蛮子!竟敢勾结山贼毁我邛都名声,真该将你千刀万剐!” 阿卜花吓得全身发抖,倪太守尴尬的向赵遵说:“赵侯,下官……下官有愧,治下出了这等恶性大案,有负皇帝重托,有罪有罪!”赵遵掌管骁骑军,乃是皇帝的耳目,此次又兼了巡察使的官衔,刚到邛都就让他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倪太守大感不妙,不等赵遵开口便自行请罪。 赵遵安抚他道:“匪盗之案各地皆有,像这等见财起意买凶杀人的案子也不少见,好在没有出现恶劣的后果,倪太守不必太过挂怀!” 听赵遵这么一说,倪太守的心稍稍松了一点:“多亏赵侯仗义出手,倪某感念您的大恩!” 赵遵话锋一转:“在邛都地界出了这样的匪患若是传出去还有人赶来经商吗?必须严办!查,一查到底!” “对,把害群之马揪出来,这就去拿人!”倪太守是个聪明人,赵遵昨天深夜和他见面,说了一下案情。倪太守当即让官差包围了阿卜花的家,没搞清雇主背景之前,倪太守还是没敢动这个雇主,但赵遵不卖任何人面子,强压制下倪太守只能先把人抓来审。 公冶志,在邛都租门面做生意也就两月,和其他初来乍到的商人的谨慎小心不同,他一上来就砸钱结交各地的大商户,阿卜花等几个人脉广的中间人都被他收归麾下。公冶志对土产、药材和当地的矿产都不关心,只盯着木材生意,为了挤走屈家木商不惜犯险买凶杀人。 前天他收到了屈家商队被屠的消息,转天就有大买卖找上门,公冶志在家正美呢,太守府的官差就找上门了。公冶志心里有鬼,却演得像没事人一样,倪太守也没审他,把阿卜花的供词和络腮胡亮出来,公冶志脸色才变了。 公冶志在铁证面前只能认罪,但他也交代了自己的背景。公冶志年三十五岁,追随陈嵩十年。前一阵子徐介卷入谋反被诛,皇帝盛怒之下直接裁撤了少府一职,将其治下的各种采买和大宗贸易等职责分别设置了新的采购使。 陈嵩家族本来就经营着北方的木材生意,多年来被徐介以各种借口盘剥抽成,如今徐介倒了陈嵩想尽办法终于把木材采购的官职揽入了怀中。之后他开始整合北方的木材皇商,但由于北方多年的乱伐成才的梁木已经绝迹,太尉府盯上了蜀地,公冶志作为陈嵩的亲信之一,主动请缨道南方和当地的木材商人接洽,没想到以屈家为首的木商都对皇商没兴趣,全都回绝了他,实际上他们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想被陈嵩以皇商为借口而受到控制。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惹恼了陈嵩,公冶志离京前打了保票他自己也下不来台,思来想去决定另起炉灶撇开旧木商,自己把持蜀地的木材生意,做成这件事只能想办法把屈家的势力挤出去,于是公冶志铤而走险,干起了买凶杀人的勾当。 躲在屏风后的赵遵听得真真切切,倪太守得知公冶志背后的靠山是当朝太尉,全没了主意,他可没胆子得罪这位权势熏天的大佬。倪太守下令先将公冶志单独关押起来,然后小跑的屏风后奉上了公冶志的口供。 倪太守苦着脸道:“牵连到了陈太尉,这该如何是好!” 赵遵看了一遍口供,默默地将其撕毁,倪太守大惊:“赵侯,您的意思是……就当没这回事,把人放了结案?” 赵遵摇摇头:“以勾结土匪杀害行商的罪名,立即将公冶志处斩!” “啊?立即……处斩?这不符合规矩!” 赵遵看了他一眼:“这口供可烫手啊!你敢去追太尉的责,还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买凶杀人的重犯放了?无论你选择什么都后患无穷,因此不能让公冶志到处去说他和陈太尉的关系,没了这层关系杀他个狗贼有甚为难?” 倪太守道:“可万一陈太尉怪罪下来……” 赵遵瞥了他一眼:“公冶志按罪当诛,你又不知他和太尉的关系,杀之以平民愤合情在理,陈太尉会多此一举引火烧身吗?” 倪太守恍然大悟:“赵侯提点的好!这种恶贼杀了一了百了!我这就下令将公冶志、阿卜花和那贼头处斩!” 赵遵提醒他道:“一定将他们公开处决,罪行公之于众!记住该写的不惜笔墨,不该写的只字不提!” “明白,全依赵侯的意思办!” 第三百零八章 古县寻踪 晌午问案定罪,下午就开刀问斩,公冶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亮明身份还会死这么快,行刑的时候口中勒着布条还在苦苦哀求发出呜呜呜含糊不清的声音,嘴都咬破了也没讨到活命,三个人头挂在城门示众,附近的贼寇听说西林的十几名山贼悉数被杀,吓得连夜逃入深山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围观斩首的人群中有两个人,观刑之后二人来到一家小酒馆,“赵侯,屈氏一门欠您一个大人情啊!” 屈沃十分感动的向赵遵敬酒,“屈兄言重了,若非你仗义援手,也没有后面的事了,只能说屈兄的善举救了自己,赵某只是还个人情罢了!” 屈沃与赵遵对饮了几杯,叹气道:“路途艰险百般辛苦,还要时刻提防明枪暗箭,一句话说不对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赵侯!这可是盛世明君啊!挣个辛苦钱怎么就这么难!” 赵遵望着酒馆外熙攘的大街:“一分利百人求,木材生意收益巨大别人能不眼红吗?” 屈沃道:“与赵侯分别后,我便会动身去洛阳,胳膊拧不过大腿,与其被上官记恨痛下杀手,不如主动让利给陈太尉,接下皇商的差事。” “你能想通就好,我刚还在想该怎么劝你呢!此去洛阳路途可远呐,不过也未必没有好的一面,说不定因祸得福把生意做到北方,京畿之地的富庶不是江南可以比拟的。对了,屈兄,我听说皇商生意一本万利,同样的东西卖进皇宫价钱能翻十倍,屈兄为什么对皇商如此抵触啊!” 屈沃苦笑道:“利润是大,但利都让当官掌权的人拿走了,我们累死累活也就挣个辛苦钱!若差事有差池罪过全是我们的,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受刑被诛。木梁殿柱是皇宫大殿的脊梁,这要是出了问题,皇帝能轻饶了我们?” “也饶不了他们!因此他们可能昧钱,但不敢以次充好,屈兄此去洛阳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洛阳有名的‘射水涧’和‘石记珠宝’,二位老板是我的挚友,他们定会竭诚相助!” “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屈某的,赵侯尽管开口!” 屈沃离蜀去洛阳暂且不说,单说赵遵装模作样的在邛都明察暗访,倪太守生怕再被他查出点什么,像伺候祖宗一样讨好巴结,赵遵只是走走看看却什么都不说。 倪太守没底,摆了一席酒宴请赵遵,最后赵遵提出了一个不怎么像要求的要求,他想看邛都二十年来的文档。 倪太守松了口气,心说这个京城来的小祖宗真是古怪,沉下脸来说杀人就杀人,玩弄起权谋来比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臣还老辣。有时却与不入流的商人为伍,又要阅览比他自己年龄还大的旧档,真是看不懂他! “赵遵有所不知,蜀地广大,西南地区归属我朝不过二三十年时间,建郡之初很多文献资料都不全,也有很多记了但是无用的,算起来堆了两大间屋了,不知赵侯要看哪类旧档?” “户籍。” “户籍?越嶲郡目前有五万二千户,二十多年来过世、新生和内外迁的恐怕有几十万人,赵侯看得过来吗?” 赵遵笑了:“当然看不过来,倪太守不如把档案库的钥匙给我,再给我配一个熟悉越嶲郡山川地志的官差。” 倪太守诚恳的说道:“赵侯要查什么不妨明说,倪某在越嶲郡为官多年,多少能帮上点忙!” 赵遵笑了笑:“倪太守多虑了,我此来越嶲郡绝不是来给当地官员麻烦的,至于目的,说实话我自己还都不清楚。” 倪太守点点头对下人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来岁穿着黑衣,佩戴官刀,帽插五彩鸟语的官差。 倪太守向赵遵引荐:“这位是邛都三班衙役的总捕头郎鹏!越嶲郡的活地图,赵侯把他带在身边必有大用。” 赵遵打量了郎鹏一番,此人二目如电手脚奇长,功夫强不强的不说,翻山越岭绝对是把好手。 “多谢倪太守!” “郎鹏,从今天起郡里的差事放一放,陪在赵侯身边一切听从赵侯调遣!” “遵命!” 转天在郎鹏的陪同下,赵遵和萧烈来到存放档案的库房,面对整个郡二十几年来的向山一样的户籍文档,赵遵真有点头疼。 萧烈随手翻了翻全是灰的文档,打趣道:“兄弟我自认为该划归到武将行列,阅览旧档这种活是文人干的,我就不参与了!” “别啊,我一个人就更没信心看下去了!” 萧烈大笑:“好,我陪你在这儿喝土!这大海捞针的,总得给个时间段!” “就查我爹来邛都之前来邛都落户的外地人!应该不多。” 确如赵遵所言,按这个条件筛选出来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少得可怜。邛都一带划入大周版图至赵遵父亲被贬入蜀的十年间就二百多个登记的迁入者。 “我看这二百人哪一个都不像你要找的人。”萧烈说道。 “为何?” “这些人要么是家乡受灾逃难入蜀,要么是来投亲的,原由写得明明白白的,能和中行鄢扯上关系吗?” “让我想想……再想想……”赵遵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二位上官,真正的流民入川在册入籍的百中无一,能入籍的都是清白之身,这样的人根本算不上流民!”一直守在门口的郎鹏突然开口道。 在赵遵眼中郎鹏说好听了是倪太守借给他们的官差,说不好听了就是监视自己的眼线,他突然开口倒让赵遵有些意外。 “郎班头,那你说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郎鹏道:“据卑职所知,这些人的身份要么是流放途中逃亡的,要么是在中原获罪通缉无法生存的,来越嶲郡无非是想讨个活命。他们躲在最偏僻的边陲,干牛马不如的苦力,活到这份上,也不好逼人太甚了。只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官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卑水县汉苗杂居,官府管理薄弱,没有正当身份的人大多集中在那里。” 赵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走,去卑水县走一遭!” 卑水县在邛都以西,群山环抱之中。郎鹏不知在哪儿弄来了几头毛驴,毛驴善走山路,道路崎岖,但三个人骑在毛驴背上却很悠然自在。特别是郎鹏,他的毛驴脖子上挂了一串花纹奇特的青铜銮铃,铃声悦耳在静谧的山中能传出很远。 “郎鹏兄弟,你这串銮铃很别致,恐不是汉地之物!”萧烈问道。 “是的,我母亲是越嶲郡最大的土着部落的首领,这銮铃是部族的信物,周边部落和附近的贼道听见铃声大多会给面子让出一条道来。” 赵遵奇道:“郎鹏兄弟的母亲是苗人吗?” 郎鹏摇头道:“我们这里自古没有民族之分,每个部落都有不同的图腾和崇拜,要细分起来恐怕光越嶲郡就有几百个不同的族群,但都被统称为土着,和汉人苗人有很大的区分。” 萧烈道:“你的母亲是部落首领,你的父亲是如何迎娶到她的?” 郎鹏道:“土着的风俗与汉民差异很大,以母为尊,首领统统是女性,都是上一任首领死前推选出来的,不传给子嗣。土着中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只知道母亲是谁,不知父亲是谁。” 赵遵道:“那郎鹏兄弟为什么是汉人打扮,有做了邛都的总捕头?” “我的父亲是邛都的郎家大户,汉人。他走货的时候遇险是母亲救下了他,二人结合生下了我。我九岁的时候母亲病死了,父亲才把我接到了邛都继承家业。可我哪会啊,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光了,县里的老捕快知我熟悉邛都地形,又精通土语,于是收我做了徒弟,后来师父死了,我便成了捕头一干就是十年。” 终于他们遥遥的望见了卑水县城,看到它的那一刻,赵遵和萧烈都笑了,在中原内地只能算是一个占地很广的房屋院落稀疏的大村子,有几百户人家。 入夜前的村子沉寂安详,袅袅的炊烟,凝滞的街道显得不那么真实,倒像是在画里。 郎鹏道:“卑水县也是一个古县,但前些年毁于山洪,旧县址不能再用了,临时迁到了此地。这一带原是边境上的榷场,苗疆的药材、酒拿到这里和汉人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因为方便贸易,商铺搬来之后就不愿意走了,形成了今天的景象。” 进了县城,三个人顿感气氛有异,天还没黑透街上一个行人没有,买卖铺子一律关门上板,街上时不时有巡逻的差役和土兵出现,一个个神情紧张,看赵遵的眼神也怪怪的。 “郎头!”一个捕快认出了郎鹏跑来给郎鹏打招呼。 “陈括,你们干什么呢?又和苗民起冲突了?”郎鹏警觉道。叫陈括的捕快说:“郎头,要是起冲突能不跟您汇报吗?” “那你们如临大敌的干什么?” 陈括道:“这几日县里出了大盗,三天之内盗窃了十三家商铺,因此……” “胡闹!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不把贼都吓跑了,还怎么抓贼!” 陈括看了看赵遵和萧烈欲言又止,“快说!”郎鹏一瞪眼,陈括赶紧说道:“这贼偷第一家之后,我们就布下人手去抓了,可全县的差役还有几十名土兵都用上了,这么严防死守,贼仍从容作案,一天比一天猖狂。” 郎鹏感觉在上官面前丢了面子,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瞪眼盯着让他偷啊!” 陈括很是委屈:“郎头,我三天没合眼了,弟兄们都盯在街上,一夜一夜风平浪静,可转天一准有店铺丢东西!” “我就不信了!贼还会飞天遁地不成?分明是有人偷懒耍滑!”郎鹏是一郡的总捕头,对待下属一向严格要求,见卑水县官差失责十分愤怒。 第三百零九章 笨贼 这时赵遵站了出来:“郎班头,看这位陈捕快憔悴的样子就知道他没说谎,刚刚咱们都看见了,巡逻队还有土兵,确实在用心值岗努力抓贼,只是遇上的是巨寇大盗,普通人难以应付。” “不是赵侯求情,今天非严办你不可!说,十三起盗窃案丢了多少财物?” 陈括一脸苦相:“郎头,说来十分古怪,十三起盗窃案一文钱都没丢!” “什么?” “是啊,郎头你没听错!贼不但不偷钱,而且店铺里的贵重货物也不拿!” “那他冒这么大风险都偷了什么?”萧烈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米面、腌肉、衣服,最喜欢盐,盐罐子都抱走了!”陈括忍了半天没忍住乐了出来,“有家粮店一晚上丢了十几袋面,上百升米!这贼得多饿!嘿嘿……” “你还有脸笑!一夜之间盗走几百斤米面,要么是一群贼,要么一个贼搬了很多次,你们都没发现?他要有心,一夜之间能把你们县衙搬空了!” “是是是……”陈括吓得不敢吱声了。 到这会儿赵遵心里充满了好奇:“让你说的我心里直痒痒,想会会这个怪贼了!” 萧烈挽了挽袖子:“算我一个,先抓个贼给地方除害!” 午夜,县城中的一个杂货店,临街但不在中心区域,门前的街上也站了三个岗,比别的地方略少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影在月影中飞奔而来,快似一道闪电。他高高跃起轻舒猿臂翻入院中,整个过程在呼吸之间完成,数丈外的土兵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黑影进院后翻箱倒柜寻找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他目力过人只借助月光在黑暗中行动自如,片刻之后包了个大包袱跳墙出来就往县城外的森林跑去。 盗贼自认为行事小心没引起别人注意,殊不知这是赵遵设下的圈套。赵遵知道这贼的身手了得,全县严防死守的话人手肯定不够用,于是故意留出两块防守薄弱的地方引蛇出洞。他和萧烈一人守一块,果不其然午夜刚过盗贼就出现了,躲在一座高脚楼上的赵遵看得一清二楚,等盗贼拿了赃物立刻将其抓获! 盗贼出城赵遵一直跟在后面,盗贼很快发觉背后有人跟踪加快了脚步,赵遵自认为轻功不错,可前面那盗贼背着个大包袱竟比自己还轻盈,跑得像飞一样。 赵遵有点不服气,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还有人能比自己强?于是又提了提气,追的跟紧了。 这一追就是二十多里,渐渐地赵遵冷静了下来,发觉前面这个人有古怪,从一开始他的呼吸就很沉重,全没有高手应该有的调息吐纳,这让赵遵大为震惊,这个比自己跑得还快的贼竟然不会内功只凭一身的好体力。 又追了十里,贼毕竟背着一个大包袱,终于还是被赵遵拦住了,此时的盗贼早已气喘吁吁,赵遵也好不到哪儿去,大汗淋漓双手扶膝盯着他。 盗贼一身夜行衣,头上包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身材纤细个子和自己相仿。 “朋友,好俊的身手!为何夤夜入室盗窃,非是君子所为啊!” 赵遵这句话说得不软不硬,两个人没有仇怨,无论对方是那条道上的江湖人物,只要不想撕破脸动手,怎么都得搭话了,可盗贼做出了一个让赵遵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喘匀了这口气,背起大包袱又跑了。 赵遵鼻子都气歪了,二人又是一番追逐,又深入森林十几里,这会儿赵遵有点慌了,林子越来越密,自己早已忘了来路,要是困在森林里再遇上吃人的野猪和产卵的虫子就糟了! 想到这儿赵遵决定不能再由着他跑了,拔出佩剑向他掷了过去,盗贼只能撒手丢掉包袱,闪身躲避。 包袱掉地上,东西撒了一地,有米有面,有一罐子盐,一口铁锅摔成了两半。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笨贼”! 盗贼不跑了,看着地上的东西很生气,特别是看到摔坏的铁锅更气了,跳过来就打赵遵。交上手,赵遵的心就放下了,这个盗贼真没内功,拳脚功夫更是稀松,赵遵不想伤他性命边打边退到了一个小瀑布边上,下面是一潭清水。 赵遵一触、二触……六触封得盗贼全身酸麻无力,一头栽进了潭水里,赵遵伸手去拉,没想到自己也被扯了进去。 盗贼被赵遵封住了周身穴道,即便会游泳也使不出力气,眼见着往水底沉,赵遵忙去捞他,慌乱间扯掉了他蒙面的黑布,万万没想到黑布下藏着一张绝美的女人的脸,盗贼竟是个美女! 转念之间这女子已经被水呛得快要失去意识了,赵遵拖着她奋力游到潭边,举起双手将其推上了岸,也就在这时赵遵突然全身僵硬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手抓着岸边的枯草一点点松开,就在彻底松开的时候,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后面的事赵遵就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女子正在往自己的手背上涂抹药膏,“我中毒了?”赵遵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的,你被我的蜂蜇了!”女子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但语调很古怪,一听就不是汉人。她药有奇效,赵遵刚刚还肿的像熊掌的手,说话的功夫就消肿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赵遵说出了疑惑。 女子取出一支拇指大小的竹筒:“竹筒里放了秘药,有一滴洒在你身上,我养的毒蜂就会蜇你,虽然你很快可快不过蜂!” 赵遵拍了拍脑门:“这恐怕是世上最难的躲得暗器了,会追踪还有毒!” 女子盯着赵遵看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问:“你是巫师吗?” 赵遵很奇怪:“巫师?我很像巫师吗?” 女子道:“我刚刚身体不能动了,不是你使得法术吗?” “哈哈哈哈!”赵遵大笑了起来,笑完指点了几个穴位,“你打我的时候我故意碰到了这几个穴位,然后你就动不了了!” “这还是巫术啊!”女子一本正经的说。 赵遵哭笑不得,也没法解释,总之这个女子有点畏惧自己。 “你是苗人?” 女子点点头:“嗯!” 赵遵又说:“看你长我两岁,叫你一声大姐,你为何要行偷窃之事啊?” 女子闻言非但没有悔过,反而很愤怒:“偷窃?不,我只是拿回属于我们苗民的东西!” 赵遵一听便知其中有隐情,便说道:“大姐,你看出来了,我并无恶意,你要有冤屈不妨说与我听听!” 苗女道:“你们汉人来苗疆收药材一贯压价坑骗我们,你可知苗民到深山中挖药材有多危险?有多少人死在野兽口中?你们拿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就把我们拿命换来的药材骗去,太可恨了!我不服气,我要把属于我们应得的东西拿回来!” “你听谁说的?” “是你们汉人说的!” “汉人?” 苗女道:“最近很多汉人投奔到了苗疆,是他们说出了那些黑心商人的恶行,苗疆头人非常愤怒,要找你们讨说法!” 赵遵叹了口气:“大姐,我想你们是被骗了,汉地在肃清山贼盗寇,这些家伙无处藏身逃到了苗疆,专门挑拨汉苗关系,可不能信他们啊!” “你是汉人当然替汉人说话。我打听过了,麝香一类的贵重药材拿到成都价钱能翻十倍!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只能获利十分之一,这不是喝人血是什么?” 赵遵道:“大姐,你说的不假,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汉人在异域经商也是不容易的,遇到猛兽毒虫、山贼马匪命就没了,不追逐高额利润谁会来苗疆收东西?他们不来,你们一分的利也没了。何况经商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雇人、租门面、走关系都得花钱,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血本无归……” 苗女眨巴眨巴眼,估计没听懂多少,但她从赵遵的神情上,能感受到他的真诚。赵遵说了一阵,看到了地上那些不值钱的“贼赃”,问苗女:“附近苗民的生活很难吗?” 苗女点点头:“卑水县是汉苗的边境,这里的山林并不富,千年来快让汉苗两族采绝了,出产点药材与商人贸易,换点米粮勉强度日,有人冒险去更深的山林找贵重药材,十去九难回。” 赵遵想了想:“边民生活如此艰辛,不利于和睦啊!这样,这位大姐姐,我能不能见一见苗部的头人?” 苗女警惕了起来:“你见头人做什么?” 赵遵道:“我想和他谈一下汉苗两族共存的大事!” “头人轻易不见外人。” 赵遵道:“当然,我会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三天之内我保证让药商收药的价钱翻一倍!” “他们会听你的?” 赵遵道:“不信就等等看,但这三天你不能再去县里偷东西了。” 苗女点点头,天亮前她将赵遵送到了通往县城的大路上,“三天后,我在这儿等你!”苗女留下句话走了。 赵遵一夜未归,萧烈和郎鹏快急疯了,“侯爷,您去哪儿了?我们找了您一整夜!”郎鹏见了赵遵有火不敢发,一个劲的摇头。 “我要见县长!” 第三百一十章 友善的信号 赵遵的官阶和爵位比西南边陲不足千户的小县县长可大多了,说是召见更恰当。卑水县的佘县长听说皇帝派来监察地方的侯爷到了,带着全衙的官吏站在县衙门前迎接赵遵。 赵遵仍是一脸和善,对各级官吏认可鼓励,可等官吏们退去,只剩下佘县长的时候,赵遵的脸色变了。 “听闻卑水县近年来的吏治不太好啊!” 佘县长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卑水县的政绩在越嶲郡年年属优,不知……不知赵侯此言从何说起啊!” “就从县里的飞贼说起!” 佘县长知道赵遵会提此事,忙道:“匪盗之事古来有之,卑职已经严令缉拿,不日便可将其拿获!” 赵遵道:“匪患!难道不是施政不善造成的吗?” “哎呦,赵侯,卑职在卑水任上快十年了,没干过贪赃枉法的勾当!请侯爷明察!” 赵遵冷哼道:“当然会查!把县里交税的账簿拿来。” 佘县长叫小吏搬来了近几年的账目,赵遵翻看了一上午,终于开口了:“佘县长,卑水县地处西南边陲,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款数目堪比京畿大县,不错啊!” 佘县长松了口气:“多谢侯爷夸赞……” “不过对商贾征收的税款为何如此沉重啊,竟比别处高出一倍有余?” 佘县长道:“卑水县地处偏僻,除了做生意的商贾再没有别的税赋来源,县衙日常所需开支多从此中来,也因为商人们低买高卖利润颇丰,因此按照旧例多征三成。” 赵遵点点头又摇摇头:“既然多征收了税赋,为何县衙仍长期入不敷出啊?” 佘县长道:“卑水县汉苗杂居矛盾频发,械斗、殴斗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不得已多养了一倍的捕快差役,另外还征召了不少土兵,养这些人占去了全县一半的开支!” “把县中所有收药材的商人都召集到县衙来,我有事要交代!” 卑水县有二十几个收药的铺子,门面不大,但都是为两京和各大城市的药铺药店收货的,幕后老板财力雄厚,甚至和御药房、宫中的药库都有直接关系,利润十分丰厚,因此被层层盘剥的厉害。 卑水县收税比别的地方高三四成,他们挣钱不假,可交起税来也肉疼,他们想和官府拉近关系,可又怕被官府讹诈,来到县衙提心吊胆。 “佘县长!”商户的东家掌柜纷纷给佘县长打招呼,但很快他们发现一个年轻人坐到了主座上,佘县长对他毕恭毕敬。 “今天请各位到衙,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近期飞贼对商铺的影响。” 此言一出,商人们话就多了,纷纷抱怨。“让这贼闹的提心吊胆,晚上都不敢睡觉!”“是啊,我们都是本分的老百姓,抓贼这种事帮不上官府的忙,只能添乱!” 言语间表现出对当地官员的不满。 “聒噪!”佘县长瞪了眼:“这位是泗水侯骑都尉赵遵赵侯爷!主管京城治安,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抓个贼是难事吗?” 这些商人都是走南闯北有见识的,不少都听过赵遵的名头,都向赵遵行礼。赵遵一摆手:“罢了,贼已经被本侯擒住了,你们放心生活,不必再守夜了。” 商人们对赵遵千恩万谢,把佘县长晾在一边。赵遵突然一拍几案:“好你们这帮奸商,故意压价制造汉苗冲突,引来了飞贼反倒埋怨官府抓贼不利!县衙的差役和土兵整夜巡逻护街,你们看不见吗?你们的敬畏呢!你们的良心呢!” 赵遵大发雷霆,吓得一众商人都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赵遵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苗疆的安稳对朝廷非常重要,如果因为边境互市贸易引发战争,生灵涂炭自不必说,榷场也会就此关闭,你们的饭碗就没了!因此从即日起药材的收购价一律翻番!” 这句话一说出来,这些商人都不能装聋作哑了,为首的一位老先生说:“赵侯,可不敢涨价啊!您是不知道咱们药商有多难,大前年闹虫灾我一仓库的药都给虫子祸害了,去年运药去成都的路上山洪暴发,我大儿子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另一个年长的人说:“咱们抛家舍业到这边城小县就为图这里药价比别处便宜,若一下子涨一半的价,这里面就无利可图啦!我们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别的药商也都发出了类似的声音,赵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也不想和你们挣利。卑水县收药的价钱涨一倍也比他处低得多,只是赋税高一些,放心,只要你们答应涨价,赋税给你们减两成!” 药商们都是算盘精,掐指一算,涨价和减税一比较,非但不赔反而赚了,心里答应了,可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土皇帝”佘县长,那意思这侯爷的话算数吗,管用吗? 佘县长苦着脸道:“侯爷,赋税的事……” 赵遵打断了他:“佘县长,卑水县是个小县,你也是清官,赋税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防范汉苗冲突上,如果汉苗和睦,雇佣的那些土兵是不是就不需要了,这能节省不少开支,少收税商人们就能涨一些收药的价钱,苗民得了实惠更不会骚扰地方了,咱们安享太平不好吗?” 佘县长说:“赵侯的心是好的,解散土兵让他们去务农都没问题,只是苗民暴乱无常,万一袭击县城,我们将无力抵抗啊!” “是啊,保命要紧!苗人彪悍,每次械斗咱们都吃亏人,人少了更要倒霉了!” “咱们让步了,他们不见得满足,得了利反过来祸害咱们,那可是赔钱又输人啊!” 佘县长和商人几乎都倾向于保持原状,赵遵道:“我们不做出让步,怎么能换取他们的信任,我已经和苗部头人约好见面了,这之前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为首的老先生突然敲了敲自己的手杖:“我还是少年的时候就跟着父兄在苗疆一带收药,有多少同龄人死在了汉苗冲突中?数都数不过来,我那些老哥们要是活着也都儿孙满堂了!不光是我,在座的都有亲人死在械斗中!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想传给下一代吗?加价降赋咱们可以试试,试试怕什么的!” 另一个长者也说:“我同意,说到底汉苗之间的冲突起因就是不对等,咱们都在卑水县活了几辈子了,世代和苗民打交道,也不好一直倾轧人家!明天起,我们张记加价收药!” 两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一带头,余下的商户也都同意涨价,佘县长虽然仍有很大的疑虑,但决定是赵遵下的,他如实上报便可撇清关系,再说他也不是不想改变现状,一旦新办法有效,将是一笔重要的政绩,自己升迁有望。 赵遵抱拳表示感谢:“多谢诸位鼎力相助,本侯一定促成此事,让汉苗双方永享太平!” 第二天卑水县所有收药的铺子全部上调了收购的价格,来卖药材的苗民很快把消息传遍了附近的苗族村寨,与此同时佘县长在赵遵的指示下划拨土地安置解散的土兵,为了以防万一,白天他们务农,晚上仍要训练。 第三天赵遵和萧烈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萧烈挑着两条扁担,带着赵遵准备好的礼物。两人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黄昏,日落的时候苗女才出现。 “你很守信用!”苗女对赵遵的态度明显改观了,赵遵笑道:“我表示了诚意,也请你信守承诺带我去见头人。” “随我来!”苗女头前引路,走进了森林深处。赵遵刚开始还想记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很多地方明显是刚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说明这里的地貌经常发生改变,又是晚上是记不住的。 苗女也很好奇,赵遵健步如飞也就罢了,他身后的大汉左右肩膀上都挑了扁担,虽然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但从扁担的弯曲程度不难猜测肯定很有分量,可大汉走了几十里山路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引得苗女频频回头,在她眼里赵遵是“巫师”,他的朋友也是有神通的人。 走了一夜的山路,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森林深处的苗寨,寨子的景象让赵遵大感意外,竟比卑水县还要大,人口也更多。 进出寨子的有苗人、汉人,还有不少奇装异服纹身描画的土着,他们在一起和睦共存,令赵遵感到奇怪不解的是这么大的寨子竟然没有铺户。 “你们平时怎么买卖交易?”赵遵跟随在苗女行走在人流中。 “我们也有集市,到时候有需求的人会拿自家产的物什和别人交换,其实大多数苗民自给自足几乎不需要买卖的。” 苗部头人相当于汉地的郡守,掌管军政和神权,然而头人居住的地方只是比普通人家的竹楼大一些,门前站立两个武士。初春的天气还很冷,这两个人一人扛着一口数十斤重的厚背巨刃,穿着犀牛皮的铠甲,四肢裸露在外面也不觉得冷。 赵遵细加观察,二人也没有内功,那这一身御寒的本领和巨力是从何处来的?两个武士见苗女,并未阻拦,只是打量了赵遵和萧烈一番便放行了。 苗女带他们进入了一栋挂着牛头骨的竹楼,一个三十多岁的壮硕的苗汉正在看一些羊皮书卷,苗女用苗话和他说了几句,头人放下了羊皮卷,用同样奇怪的汉话问赵遵:“你是汉人的大官?” 赵遵没有否认:“大不大的不好说,但在越嶲郡我的话还是说了算的!” 头人道:“我已经收到信了,你遵守了许诺,我才肯见你。” 赵遵道:“涨价只是一个友善的信号,卑水县的商户愿意让利给苗民弟兄,达成和睦相处,双方互通有无造福百姓!” 第三百一十一章 示威 头人看了看赵遵:“汉人大官,你们的善意来的晚点了!我的族人每年给你们送去多少救命的良药,你们那些做药材生意的商人一个个吃的肥肥的,却想尽办法压榨我们的血汗。我的族人用性命换来的良药被你们用极低的价钱骗去致使我族同胞疾苦!我在巫都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这次我到卑水县就是来找你们汉人讨回血汗钱的!” 赵遵不卑不亢:“不知头人想讨要多少,怎么个讨法?” 头人沉声道:“我要你们汉人补偿二十年的双倍差价!不然……” 赵遵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压着火说:“收药的价钱不高,我不否认。但汉商的利润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高,山高水深运输困难,不知在哪儿出点闪失就血本无归了,路上人吃马喂哪哪都花钱,头人要他们补偿两倍的差价,先不说合不合理,就是把卑水县翻过来也赔不起啊!” 头人一甩手:“生意赔赚是你们的事,补偿一文都不能少!” “头人,你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头人冷笑道:“想赖账那就不用谈了,你不给我们自己去拿!卑水县没有,我们就去邛都,去成都!” 一直没开口的萧烈忍不住了:“你以为几十万大周精兵是吃闲饭的吗?要打仗,你们不也得死人吗?” 头人猛地站了起来:“我们苗民武士也不是孬种,以前是我们轻信你们汉人,傻乎乎被你们骗了那么多年,今天一并和你们算账!你们的县城不会张腿跑了,可我们的家园你们找不到!一次不行,我打你们两次,两次不行打三次,总有一天能打下来!” 萧烈和头人都是大个子,吵吵起来的架势好像两头疯熊,连外面的卫士都惊动了,不停往竹楼里张望。 赵遵把萧烈拉开,平和的对头人道:“我了解你现在的愤怒,也相信苗部有能力攻克汉人的州县,可之后呢?你们要在汉人的城市里做生意和耕种吗?不会,那不是你们的生活方式,就像汉民对苗寨没有奢求一样!但是仇恨一旦种下,战火就难熄灭了,死人、灾荒、城镇村落凋零,汉人可以不要你们的药材可以退守成都,越嶲郡的苗民去哪儿?吃盐恐怕都困难!” 头人运了运气:“你少拿打仗唬我!没你们我们照样活得很好,我们的药在吐蕃也很受欢迎,卖给他们我们同样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越嶲郡才建立几年,以前的千百年里这个地方都是我们的天下!我们苗部和吐蕃、羌人联合起来,哼哼,输赢还未可知!” 赵遵的心咯噔一下子,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药价补偿只是个幌子,头人如此强硬的背后,是吐蕃和羌人的挑唆和支持。封不遗正在前线和羌人主力作战,若苗部在背后发起突袭整个战局都将发生倾斜。 赵遵道:“头人就没得谈了吗?” “不答应赔偿就没得谈!”头人一指门口,“你们守信用,我不能不仗义,走,不送!” 萧烈气的当场就要发作,赵遵却礼貌的一拱手:“咱们走!” “慢!”苗女突然拦住了他们,转头对头人喊了几句,头人激烈的和她争吵,苗女丝毫不落下风,吵了好一阵苗女拉着赵遵的胳膊离开了头人的竹楼。 “姑娘,你这是……”萧烈出了竹楼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们是我的朋友,谁都别想赶你们走!”苗女的真诚让赵遵动容。 “为我们和你们的头人起争执不好!”赵遵道。 “他是让最近投奔来的汉人蛊惑了,说什么要和汉人争一争,我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听!你们不用理他,安心待在寨子里,我保护你们!” 萧烈试探性的问道:“姑娘,你和头人是……” “他是我大兄!” 苗女将他们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休息,自己就走了。萧烈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对赵遵说道:“此女留下咱们有何企图?” 赵遵道:“萧兄,哪有那么多的企图,我看此女天真烂漫,不通世事像个孩子一样,能有什么坏心思?可能只是想款待朋友,你多虑了!” 萧烈道:“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头人的态度非常坚决,再待下去没有意义了,万一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把你扣下做人质……” 赵遵挥手道:“扣就扣,我还真不想走!刚刚那头人说的话二哥都听见了,伙同吐蕃、羌人与我大周为敌不是空穴来风,背后一定有人挑唆!” 萧烈道:“但凡听说这种事我怎么总往汉奸身上想啊,匈奴有个中行鄢几十年来和咱们为仇作对,苗疆首领一改前态恐怕也是咱们的好同胞蹿腾的,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恨自己的母国,一个个的都是祸根!” 赵遵道:“中行鄢我逮不着,在苗疆为祸的家伙我可不能放过,二哥,咱们把他挖出来!” 苗女在寨子里忙了小半日,回到自己竹楼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门前围了不少人,原来赵遵和萧烈在乐呵呵的向寨子里的人发放带来的礼物,有汉地的刺绣织物、美酒和稀缺的盐。萧烈力气大,两条扁担扛来二百斤的东西无偿发放给寨子里的人,不久东西就发光了,赵遵从竹篓的最底层取出一个布包,交到了苗女手上。 “送给我的?”苗女打开布包发现是一口新铁锅,非常高兴。 “上次追你的时候砸坏了铁锅,你气的和我玩命,我以为你特别需要它就选了个差不多的补偿你!” 苗女把铁锅抱起来,拉赵遵进屋,赵遵原以为她是想用锅炼药或者煮一些特别的东西,没想到她要锅只是为了学习做饭。 赵遵不懂得做饭,但看她加料烹饪的样子就知道指定好吃不了。 “我的小姑奶奶,饭不是这么做的,哎哎哎!不能搅在一起,那不成泔水了!”萧烈是个会生活的人,善于烹饪,在他的指点下苗女总算做熟了一道菜。 苗女非常高兴:“在巫都的时候我就想学做饭做衣,可总有人拦着不让,我这才偷偷跑来投奔哥哥,可这里的人也不教我,真气人了!我自己又太笨怎么都做不好,还以为是石釜不好用这才跑去偷铁锅。对了,今天晚上有篝火会,我带你们去!” 这一带的苗部有拜月的传统,每当满月之夜他们都会在寨子里点起篝火,载歌载舞通宵达旦。在军中篝火烤肉,彻夜饮酒作乐也是常有的,但苗部的篝火会却大不相同,人们在晚饭后开始陆续集合到寨中的空地,在篝火边围成一圈打着拍子唱歌,高兴的话可以自由舞蹈,没有人笑话谁跳的好与不好,大家都由心而发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他们并没有因为赵遵和萧烈的汉人身份而孤立歧视他们,那些受到礼物的人纷纷前来感谢,有的还回赠了礼物,一群人围着赵遵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不顾及头人的冷眼。 赵遵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被气氛所感染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苗女在一旁帮忙翻译,不过她的汉话水平一般,有时驴唇不对马嘴引得赵遵发笑,苗女也笑,场面美得很。 头人和几个年长的老者坐在篝火的另一边说话,头人看到赵遵和妹妹有说有笑,皱起眉头对身边的武士耳语了几句,两个武士提着巨刃走到篝火旁舞起了苗人武士独有战舞。 赵遵从未见过男人跳舞,那是一种粗狂又充满力量的美感,“不错,真不错!”赵遵忍不住发出赞叹。周围的苗民也看的热血沸腾嗷嗷直叫。 “大姐,这二位的硬功是怎么练出来的?还有你的轻功和我们的路数完全不同!” “硬功?轻功?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们苗部的武士从出生就经过挑选,只有体格健壮的才有资格成为战士。他们习练各种战斗技之外,每天还要饮用百花水,还要在秘制的药浴中浸泡整个时辰,如此反复数年十数年他们的皮肉筋骨变得坚不可摧!” 赵遵撇了撇嘴;“你也天天泡……” 苗女脸一红:“不一样!我又不是打仗的武士!” 萧烈道:“按你的说话苗兵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苗女道:“白花难求,秘药中的珍惜药材即便苗疆也不易找寻,因此只有最优秀的武士才配这样培养,少的很!不过我们苗民久居深山与野兽毒虫为伴,体格比你们种地的汉人壮多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两个武士战舞也跳完了,两个人把刀往地上一杵,对赵遵勾勾手,又指了指自己巨刃,动作极为轻蔑充满了挑衅意味。 赵遵刚想起身应对,萧烈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来!” 两个苗人武士见萧烈出阵也不多说,其中一个把刀甩给了萧烈,萧烈稳稳接住,翻转手腕甩了几个刀花,武士见了点点头,准备退下给他腾场子。 “慢着,一把太轻了,再来一把!”另一个武士听不懂汉话,看向了苗女,苗女一番解释那武士才把自己的刀给了萧烈。 “嗯,差不多了!你们开眼!” 苗人武士的巨刃是一种仪式性的兵器,非实战武器,一把足有五十斤,他们常年带在身边习惯了它的分量,但舞起来也只能用特殊的手法,正常刀法应有的劈砍动作即便是双手也不易做出来。 萧烈却不同,他双手挥动巨刃当真像战场厮杀一样耍起了刀法,步伐稳重挥刀分寸拿捏到位,点到即止不断演变刀法路数,苗人都看呆了全都站了起来,全场鸦雀无声,只闻呼呼的刀锋破空之声。 篝火中的火焰被刀锋带得忽明忽暗,赵遵偷眼观瞧头人的面上全是震惊之色,心中好笑,不怪你没见识,实在是萧烈的功夫太棒。赵遵心里有个谱,他认为萧烈的能为远超自己胜过常言,是和关樾一级的人物,那是万里难挑一。头人向自己挑衅简直自取其辱。赵遵又暗道侥幸,得亏有二哥跟着,不然凭自己的本事也不是甩不动一把刀,但场面和效果比现在可差太远了。 一套刀法练完,萧烈催动内力全身的肌肉突出了一大圈,上衣衣襟和大臂的布料全给崩开了,露出壮硕的身躯,“当当当!”他将两把巨刃对撞三下,巨大的轰鸣震得不少人都捂住了耳朵。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萧烈将刀插在地上,放声大笑。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二十年前的汉人大官 过了好一阵全场才爆发出惊天的欢呼,苗民围住萧烈转圈拍手,几个上点岁数大嫂子笑着去拍打萧烈的健壮臂膀,趁机还偷摸几把,弄得萧烈好不尴尬。 原本看不上他们的头人一改原来的态度,盛赞萧烈的神力:“你,神一样的力气,三花虎骨酒喝得吗?” “酒?管他什么酒,拿来便是!”萧烈是真耍进行了,有点找不着北,听到有酒喝当即拍板来一坛子。 两个苗民用木杠挑来一大坛子,揭掉封口之后酒香四溢,头人令人向萧烈和赵遵盛酒,萧烈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好酒!” 头人大喜:“喝了三花虎骨酒以后就是朋友了!”说罢和萧烈对饮。 赵遵抿了一口,一股很重的药味和浓烈的酒香直逼脑门,赵遵喝了半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低声对萧烈道:“二哥,这酒有点上头啊!” “不上头叫酒吗?”萧烈借擦酒渍捂着嘴低声道,“你少喝,咱们得留一个清醒的!” 头人是个豪汉很佩服萧烈的勇武,两个人一碗接一碗,赵遵被晾在一边好不尴尬。苗女把赵遵手里的酒碗接了过去:“喝不惯就别喝,这酒是哥哥从巫都运来的,酒性特别烈还加了虎骨和草药,能喝它的都是酒鬼!”说罢点指自己的哥哥和几个老苗人,一脸的不悦。 赵遵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酒鬼?” 苗女一口喝光了赵遵手里的酒:“看出来的!” “嚯,你也是海量啊!”赵遵夸道。 苗女吐了吐舌头:“辣舌头,不好喝!明天请你尝尝普通苗人爱喝的百花香,这个,不要喝了!” 男人有酒没酒是两个状态,萧烈和头人没一会儿就抱着膀子称兄道弟了,陆续有不胜酒力的人被架走,最后头人是两个武士抬走的,萧烈还能站着但也不会走直线了。 转过天清晨,折腾了大半夜的寨子显得格外安宁,萧烈喝多了打呼噜说梦话完全不像一个高手,赵遵睡不着盘膝打坐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隔壁竹楼里有了动静,“出门啊!”赵遵掀开帘子正看到苗女急匆匆外出。 “寨里的老婆婆病了,她女儿来请我去看看!” 赵遵上前帮她提起小篮子:“闲来无事陪你去见识见识。” 一间不大的竹楼里住着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妇人,几个儿女焦急的守在她身边,见苗女来了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苗女摸了摸老妇人的头,又翻开眼皮看了下她的眼,然后从竹篮里取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草药、矿石和不知名的药水。 赵遵不通苗医,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只见苗女熟练的将药草捣碎,刮下药石粉末碾碎,混合各种药水。没想到在赵遵眼里好似小孩闹着玩一样的“药”竟有奇效,原本昏迷不醒的老妇人渐渐睁开了眼睛。 儿女们纷纷向苗女致谢,老妇人拉着苗女的手说了一串赵遵听不懂的话,赵遵理解其中大意该是感谢苗女替她看好了病,然后当老妇人看到自己的时候,赵遵明显感觉她的视线迷离了起来。 然后又开口说了一句话,很短,赵遵同样听不懂,可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向了自己。 苗女古怪的看着赵遵:“阿婆说他见过你!” “啊?”赵遵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婆婆不是迷糊了,我可是头一次来。” 苗女又问老婆婆,问明之后连苗女也犯嘀咕了:“阿婆说你是苗寨的恩人,二十年前是你带着汉人帮着他们筑起了苗寨的雏形!” “二十年前……”赵遵一下子被惊醒了,冲上去拉住老婆婆的手,尽量凑的近些,“让她仔细看,是我吗?” 老婆婆在苗女耳边说了几句话:“阿婆说她没认错,只是你一点都没变老!” 赵遵明白了,那个帮他们建寨子的人是父亲赵破虏,自己误打误撞找对地方了。“阿婆你还能想起什么?”赵遵再问之下,老婆婆毕竟年岁大了记忆很模糊,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修建寨子的时候我才十岁,当时寨子只有十几户人,大多都老病死去了,你们要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去找阿林叔,建寨的时候他也是出过大力气的,他肯定记得很多事!”阿婆的长子为赵遵指明了出路。 出了老婆婆的家,赵遵问苗女认不认识阿林叔,苗女道:“多数的苗部都生活在更南边的山林中,和汉地搭界的地方原本只有散居的极少数的人,这个寨子的居民都是从附近迁徙来的,来之前大多互相不认识,阿林叔是为数不多还建在的首批寨民了。我知道他的家,你要去吗?” “带我去见他!”赵遵有些激动的说。 苗女把赵遵引到了寨子最边缘的一栋竹楼里,一个五十左右岁苗民衣着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在收拾柴堆。 苗女喊了他一声,阿林叔听出了她的声音笑着转回头,但看到苗女身边的赵遵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肌肉抽动了几下,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怎能逃过赵遵的眼睛。 苗女亲切的向阿林叔走去,赵遵却站在了原地,二人相距五步互相打量对方,苗女觉察到了异样,用苗话问阿林叔也认识赵遵吗。 阿林叔点点头:“这年轻人和帮助苗人建寨的汉人大官长得很像,刚刚我就认错了!” 在苗女的翻译下,赵遵和阿林叔坐下来聊了起来。赵遵告诉他那个帮他们建寨的人是自己的父亲,阿林叔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是一个好的汉人大官,他帮我们赶走了山贼,请来了汉地的商人与我们贸易,帮助我们修建了寨子,一晃二十几年了,你父亲还好!” 赵遵叹了口气:“家父十几年前就不在了。” 阿林叔遗憾的说:“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好官,他在的那一段时间是边民最有福气日子,大家公买公卖,亲如一家,日日蒸蒸日上人丁兴旺,以后再难找这么好的官了。” 赵遵请阿林叔多帮着回忆一些父亲做的事情,阿林叔头脑比那老婆婆清晰的多记起了很多往事,赵遵从他的言语中听出父亲的行事方式风格和自己如出一辙,在地方上惩治恶人为民除害,立威。然后施恩立信收付苗民之心,压制汉商的贪欲以达到多方平衡依赖共存的形势。 但赵遵深知父亲必有深意,他是为了那个人! “我父亲是一个人来的吗?” 阿林叔道:“杀山贼修寨子一个人可干不了,他带了不少兵呢。” “不是兵,他和什么人形影不离,或者保护了什么人?” 阿林叔道:“这个记不得了,我也只见过他数面,很多事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从竹楼里走出来,拿了把壶给几个人倒水,别看妇人上了点年岁倒颇有几分颜色。赵遵拿起碗,嘴角露出了一抹邪笑,阴阳怪气的低声说了句:“好久不见啦!” 那妇人倒完水和苗女笑了笑已经准备回去了,听到赵遵的话,先是好奇的回头,当她看到赵遵脸的时候几乎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阿林叔忙扶住了她,他背身对着赵遵,赵遵看到他腮帮子动了动不知对妇人说了什么,妇人脸上的恐惧才减了三分,不再看赵遵转身回了竹楼,不过那是在强装镇定,几步路腿都不听使唤了。 阿林叔忙向赵遵解释说自己的妻子也把赵遵误认成了赵破虏,赵遵没再说话喝完碗里的水就告辞走了。 路上苗女好奇的问赵遵:“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可以调动成都的军队,他是个好人不欺负我们苗民,还给他们修了寨子。恩人的后代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要去告诉哥哥,劝他不要和你们开战。” “乃兄对汉人的恶意已生不会轻易改变,我会约束好汉苗边境上的汉人商贾,不给乃兄开战落下口实!不过这不治本,你一定要劝说头人远离那些汉奸,更不要轻信吐蕃和羌人的话,远亲不如近邻,一旦和汉人交恶,吐蕃和羌人再背信弃义,这些不能自给自足习惯了和汉人边贸的苗民就没活路了。” 苗女刚从深山中来到临近汉人的地方,她的思维非常简单,认定谁是好人那他的话都是对的,都可信。赵遵的话有很多她都听不明白,但她却努力去听,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聆听神的教诲。她一直把赵遵送到竹楼前,二人又在门前徘徊了一阵她才离开。 “我喝大了,错过了什么?”萧烈揉着宿醉发疼的脑袋说。 “错过了很精彩的东西,怎么样,醒酒啦?” 萧烈活动了活动膀子:“早醒了,现在杀人放火都没问题!” 赵遵往竹床一躺:“该我睡会儿了!” 萧烈顿感无趣:“你小子趁我喝多了去勾搭苗女一夜风流,小心让你家公主知道把你骟了!” “少诬陷我!我让你的呼噜声吵得一夜没合眼!” “诬陷?你当我眼瞎看不见啊,卿卿我我送到门口都不舍得分开!” “懒得和你解释,我先睡会儿,晚上去杀人放火。” 午夜时分阿林叔和他老婆一人背个包悄悄出家门,刚出寨子一个蒙面大汉从树后蹦出来不由分说就打,阿林叔似乎早有准备从腰后抽出柴刀迎了上去。只见他二目矍铄全不似白天的苍老和软弱,变得矫健勇猛。 “喂,你老婆不要啦!”白天刚见过面的年轻人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老婆的脖子上,阿林叔见状立刻扔了手里的柴刀,任蒙面大汉将自己捆了。自始至终阿林叔的眼都没离开过自己的老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监守自盗 “别……别伤害她!” 赵遵收起了宝剑:“官话说的不错,明明是汉人却装成苗人住在苗寨几十年,阿林叔你有点意思啊!不过,你可以装不会说汉话,但耳朵可骗不了人!” “我是汉人,但在苗寨住的久了早把自己当成了苗人,汉苗在这几十年里冲突不断,若让他们知道了我汉人的身份,我们就得被赶出去流浪!” 赵遵找了块石头一坐:“我能体谅你,一个汉人熟悉我父亲的一切,隐藏在他修建的苗寨里二十年,你是我爹的部下!” 阿林叔瞪大了眼睛:“你……” 萧烈摘掉了蒙面的黑布:“左将军建苗寨到他去世整整十年时间,你一直留守在苗寨必是左将军的亲信,见了少将军你竟然连夜出逃,老小子,你心里有鬼!” “我……”阿林叔被萧烈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遵逼到了他的面前:“我父亲交给你的任务呢!” 阿林叔全身发起抖来:“我对不起左将军的嘱托,我……” “那人呢!”赵遵揪住了他的领子。 阿林叔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多年前官府派兵清剿附近的匪盗,与苗民发生冲突死了很多人,他中箭死了!” 萧烈吼道:“不可能,人死了,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本来我想回去向左将军请罪,可听到消息说他阵亡了,只能留在当地娶妻生子,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忍了,可白天见到了少将军,我知道您肯定还是为那事来的,我有辱使命您不会轻饶我的,我这才连夜出逃。” 阿林叔一番话说得合情在理,萧烈信了九分,叹了口气看向赵遵,看他的意思。 “二哥,剁了这女人一只手!” “不要,是我辜负了左将军的重托,错在我,剁我……剁我!”阿林叔拼命挣扎,被萧烈踩在了地上还在扑腾。 赵遵突然笑了:“是她!” 阿林叔和女人都呆住了,赵遵把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知道自己哪儿露馅了吗?是她看见我之后的表情,和你的解释!” 萧烈看了看那女人,对赵遵说:“三弟啊,你这有点神啦!” “说出来不值一提,我当时用一句‘好久不见啦’诈出你们夫妻的汉人身份,她见到之后的恐惧超出了一般,你解释说是因为她把我当成了亡父,可在那之前你还在向我询问我父亲的情况,这前后的出入告诉我,你在撒谎!她的恐惧像一只逃脱了套索的野兔又撞上了猎犬!她就是我父亲让你保护的人!” 赵遵仔细看了她几眼:“我父亲为了看住你不惜建了一个寨子,他甚至不敢把你留在汉地,我很好奇你的身份!” “少将军,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聪明,你猜的一点都不错!”女人开口了。 阿林叔低下了头:“少将军,我是你父亲的卫队长!当年他和中行鄢一起出使匈奴获悉中行鄢有一个妹妹流落到了蜀地,从匈奴回来之后他便带着我在蜀地寻找,足足找了九个月终于找到了阿云!中行一族被流放的时候她刚会走,押差嫌带着她累赘便把她卖了,我们找到她之后,你父亲思量再三没有告诉皇帝,而是秘密把她送到了这里,我们修寨子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阿云一个生活的地方。后来你父亲离开了,把我留下来照顾阿云,日子久了我们有了感情,在……在一起了。再后来我得知了你父亲的死讯,本以为阿云终于摆脱了身份的束缚,没想到命运还是和我们开了个玩笑。” “你……你是中行鄢的妹妹!”萧烈感到不可思议。 中行云凄惨的一笑:“这个姓氏给我的只有灾难!流放、流浪、监视!我只是一个用来制衡那个我只听过名字的哥哥的一个筹码!不过老天对我不薄了,让我和林哥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少将军,你带我走,不要为难林哥。” “不不不不……”阿林叔快急疯了。 赵遵挠了挠脑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怎么先给我下定义了!我带你走干嘛?” 中行云道:“不要骗我们,你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再次控制我吗?” “控制谈不上,只是我得知道你在哪儿,过得怎么样!因为……”赵遵拿出了中行鄢的亲笔信,“因为我得给你哥哥回信啊!” 阿林叔叹了口气,对妻子说:“十多年前断了联系,你哥哥还在惦念你!少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回信吗?” 赵遵点点头:“原来不会,现在明摆着啦。” 阿林叔道:“我们跑就是不想在牵涉到汉匈之间的争斗和中行家的复仇里了,我们已经安静的生活了二十多年,只想在此地安度余生!” 赵遵问中行云:“你怎么想?” “灭族之仇,要说一点不恨你肯定不信,但我当时太小没有亲身体会到,只能把灾难归咎于命苦。我不想去北国投奔哥哥背上汉奸的骂名,也不像被当成坑害哥哥的工具。少将军,你懂我的意思吗?” “置身事外!” 中行云道:“你父亲保护了我二十多年,林哥也是他送到我身边的,我感激他!他尊重我!” 赵遵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呀!你们两口子放心的住下去,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婶子,你哥哥在匈奴给左贤王卖命,为了报仇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我得借你的名让他收敛一下,没意见!” 中行云道:“哥哥杀孽太重,少将军请您救赎他!” 回去的路上萧烈对赵遵说:“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刚才林亮说那人死了,我心凉了半截,还好你坚持!不然真让他蒙混过去了。” 赵遵道:“这个林亮不简单,能做我父亲的卫队长功夫不弱,心机也很深,自始至终他都没对我这个继承者说半句关于任务的话,哪怕我拿出中行鄢的书信他都没表个态!” “监守自盗!单凭这一点他人品就有问题!” 赵遵道:“先稳住他,至少知道了中行鄢还有个妹妹存活于世,不知亲情对这个被仇恨迷了心窍的家伙还能起多大作用。” “我看林亮他根本不想走,只是想避开咱们去躲躲风头,这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要去一趟成都,二哥,你留下!” 萧烈摇头道“”别,我可不想和林亮似的死守一地!我还是回卑水县等你! 苗女听说赵遵要走,非常意外:“你不想再去劝劝我哥哥吗?” “这时候劝也没用,他更需要冷静。” “好,好!我送你们回去。” 又是一个夜晚,又走了一夜山路,黎明时分他们回到了卑水县外,“这个送你!”临别前苗女送给赵遵一把别致的连鞘的匕首,只有手掌长短,锋利异常似乎蕴藏着神秘的力量,赵遵拔出匕首看到上面篆刻着一只小蜜蜂。 “是匕首的名字吗?” “是我的名字,我叫蜂,带着它,以后就不怕被蜂蜇了,算还你送锅的人情。” 赵遵一抱拳:“我叫赵遵,此次入蜀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你这位侠女,我会尽最大努力消弭战争,希望你也一样,咱们后会有期!” 赵遵他们没有在卑水县逗留,萧烈去了邛都监控越嶲郡一带各苗寨的动向,赵遵骑快马去了成都。 成都是仅次于两京的大都会,是益州的中心,同时也是道教的圣地,空气中都弥漫着香的味道。 马姓自古是益州的望族,益州牧马涛的父亲马达曾逐鹿中原与周太祖争锋,虽然最终落败,但实力仍很雄厚,大周建国之初两次入川均告失败,不得已签署城下之盟,马氏臣服周朝,但保留很大的权力,比如世袭益州牧的官位,保有一支足以自保的军队,甚至可以任免地方官。 当然马达和马涛父子表面对大周朝廷还是很恭顺的,刘衡对他们也很宽容,毕竟蜀地广大易守难攻,需要能人去治理。成都周边有三四万军队,名义上归朝廷指挥,实际上都是马家军! 现在朝廷在陇西郡与羌人对峙,从益州调拨了大量军粮物资,马涛生怕朝廷搂草打兔子对付自己,加强戒备向关隘增兵,弄得整个益州气氛非常紧张。 一进成都城赵遵就感觉不对劲,城里巡逻的士兵多出了一倍,百姓脸上面带忧容。赵遵有他的办法,在城门口的小酒馆一坐,不用开口打听,自有好事的人谈论。 “咱们和羌人打仗关吐蕃和吐谷浑什么事?他们横叉一杠子阻塞道路关隘不让封将军过境,数万大军驻扎在关外一天得吃多少粮食!这才一个月,吃空了咱益州十几年的存粮!” “朝廷难道不知蜀道难吗?一斤粮食送到陇西,路上吃掉九两!劳民伤财啊!” “本来朝廷轻徭薄赋挺好,可一打仗又得服徭役出夫运粮草了,这和去当兵打仗不一样了吗!” 有一个低声道:“有小道消息说皇帝想借此机会打压咱们益州的实力,消耗咱们的钱粮……” “别胡说!让朝廷的密探听见了把你抓起来关到死!” “怕什么!这是成都不是长安,朝廷的密探到咱们这儿抓人也得掂量掂量!” “是啊,他们敢来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崇道 几个人又胡吹了起来,赵遵大概听明白了,吐蕃人和吐谷浑人阻塞了道路,封不遗难以进军,数万大军徘徊不前可是行军的大忌!魏平君曾经和赵遵谈论刘衡的帝术,对他评价颇高,但有一点魏平君非常不赞同。 刘衡为解决一个大麻烦,往往会制造另一个小麻烦去制约它,大麻烦受到牵制的同时,小麻烦也在不断壮大,举个例子。 刘衡为了解决冀州孙桓独大的局面,扶植魏郡太守韩奎去分他的权,孙桓势力受到一定限制,可又形成了韩奎割据的新问题。开通河西走廊之前,为了牵制祁连山的匈奴势力和阻击吐蕃东进,刘衡不遗余力的扶植吐谷浑,后担心吐谷浑过度膨胀又支持羌人在背后牵制,结果是吐谷浑首鼠两端和吐蕃暗通款曲,羌人反成了心腹大患。当然这三家也不是一条心,可面对更加强大的周庭,吐蕃和吐谷浑希望羌人活着,顶在最前面做缓冲,为此他们不惜出兵阻挠。 而这一次刘衡下决心根除羌叛这个毒瘤,几家势力挤在羌地,有一方绷不住将爆发大战,匈奴人必从中取利,这又是刘衡最不能接受的,当真是骑虎难下。 赵遵心道权衡利弊,这场仗恐怕要以虎头蛇尾结束,毕竟匈奴才是最大的敌人。吐蕃人和羌人这时候把手伸向苗疆,他们想从大周腹地制造事端牵制兵力。苗部的头人若真敢做出袭击边郡的举动,无论是为面子,还是为出口恶气,朝廷一定会拿苗民开刀。 赵遵正在为那个叫蜂的女子和她的族人担心,几个农民推着一辆板车着急忙慌的闯进城来。板车上躺着一个中年汉子个体挺壮实,这会儿口吐白沫面色发青不停地颤抖。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守门的官兵驱散好事的百姓,问那推车的农夫:“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官长!我们是三十里铺的村民,早上我们哥几个在地里面干农活,老四突然中了邪,口歪眼斜全身抽抽。我们套车来城里给他瞧病。” 有个小兵对他们说:“青云观正在送符水,一碗符水喝下去包治百病!” 村汉忙向小兵打听青云观的方向,有好事之徒站出来领着他们前往青云观,后面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赵遵也远远跟着。 约莫走了四五里,人群来到了一个大道观门前,青云观,成都最大的道观,比赵遵见过的名山大观也不让多少,那些道观都藏于深山,可青云观地处成都城闹市,整座道观半隐在香烟之中,可见香火之旺。 刚过辰时进香的香客已络绎不绝,板车和看热闹的人群出现立刻阻塞了观门。 “尔等何人?为何阻我山门?”门前执事白衣道士上前询问。 村民道:“我们同村的伙伴中了邪祟,请黄裳真人救命啊!” “哦?”白衣道士撩开老四的眼皮看了看,“不必劳烦师父。”说罢单指按住老四的眉心,运气发力片刻之后老四发髻中冒起了一缕白烟。 “扶他坐起来!” 白衣道士随手抓了张符咒,在空中一挥符咒焚燃慢慢烧成一片黑灰,奇怪的是符咒在白衣道士手中燃烧,他竟丝毫不觉得好像一点都不烫。 “碗!” 小道士送来了一碗清水,白衣道士将灰烬和在水里让老四服下,奇迹发生了,原本濒死的老四睁开眼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几个伙伴对白衣道士千恩万谢,凑钱要上香火。白衣道士摇头道:“治病救人是我观的当尽之责,施主要谢的话上柱香就可以了。” “黄裳真人的徒弟都这么厉害,他老人家不真成神仙了?”“有青云观的道爷们在,咱们成都的百姓有福了!生病有人给治,还不收钱!难怪有信徒不远千里来咱这儿朝拜!”“是啊,咱们快去上香祈福!说不定能见到黄裳真人的本尊!”“走走走……” 白衣道士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趁机向路人布道。一时间聚拢了近千人,个个对青云观对符水道深信不疑,赵遵见他们双手捧香,虔诚的跪在地上,香烟缭绕中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狂热,在他们的心里皇帝的圣旨也及不上黄裳真人的一句蛊惑! 赵遵感叹益州道教势力之大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人群中有两个立而不跪的人,香烟缭绕中只觉得面熟。 赵遵挤过去一点看清了二人面孔,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竟是龙虎会的顶级杀手龙且和被自己刺瞎一目的龙韵。二人正一脸坏笑的看着白衣道士的表演没注意到赵遵。这两个人都是五感六识过人的高手,特别是龙且,当年对付他的时候赵遵颇费了些力气,离得近了很容易被他们觉察到。 赵遵退到人群中偷眼观瞧,白衣道士讲了几句讲经,见煽动的差不多了,大开观门让一众信徒进去上香。龙家兄弟远远地和白衣道士打了招呼,白衣道士微微点点头,转身入观。龙家兄弟紧随其后,赵遵混在香客中远远地跟着,不一会儿三个人转入了内院。 几个小道士把着门口,赵遵进不去,大白天也不能翻墙越脊,于是和普通香客一起在可参观的地域游览权当踩点了。 和长安的镇河观不同,这里的殿宇普遍偏小,但屋舍非常密集,每一栋建筑都经历了百年以上的风雨,更有各个时期的道长、大儒和大臣们的题刻,可见符水道在益州兴盛多时经久不衰。 赵遵在青云观徘徊了一个多时辰,又见到几个神头鬼脸的家伙,奇怪的是这些人便衣之内都穿着益州军的官衣,他们混在人群中监视香客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功夫也比龙家兄弟差远了,赵遵在他们身边出现多次,几个人竟没多看他几眼。 赵遵心里好笑,进城不到半日已经见了几件稀罕事,赵遵更不打算亮明身份了。 黄昏时分香客渐渐散去,守在观门口的赵遵在混乱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俗家打扮的黄裳真人,两年没见这老道不见一点老,仍是仙风道骨。他在脸上扑了厚厚的粉,显得年轻几岁,又故意压低帽子,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赵遵再往后看,却没见龙家兄弟给他保镖,赵遵跟在老道后面到了一家幽静庭院,赵遵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种地方是高档青楼的别院,是专门给有权有势又不想暴露身份的权贵富豪准备的去处。 赵遵暗骂黄裳真人这个修口不修心的老淫棍,跑到这个地方来风流,难怪不带保镖。黄裳真人倒是轻车熟路,走偏门进到院子里,又连开了几扇门三绕两绕来到内院,这里戒备森严宛如军事要塞,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身穿蜀地特有的竹甲皮甲的武士,手持青铜短刃立于廊下,一个个二目如电都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将。 黄裳真人推开一扇门,和等在里面的几个人密会,赵遵不敢靠近完全听不到屋中的人在说什么,但是黄裳真人开门的瞬间赵遵隐约看到屋里的人竟都穿着官衣! 黄裳真人作为教主和地方官勾结早已不是秘密,在益州他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的,黄裳真人在提防谁? 与此同时,屋内黄裳真人正在听取手下人的汇报。 “教主!昨天又有两名千户获罪入狱,一个月已经有五名高级军官被免,形势对我们不利啊!” “最近成都城内的密探多了很多,我们的住处都被盯上了,以后会面要谨慎了!” 黄裳真人轻叹道:“本尊原无意改变益州固有的形势,可皇帝以平定羌叛为由迅速蚕食咱们的势力,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了,不变则死!近日外援陆续抵达,我们要开始反击了!” 这时一个人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子,在黄裳真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黄裳真人面色一变:“来得好快啊!诸位,行动!” 屋中的人从不同的门进入不同房间,进出几次就混进了嬉闹混乱的前厅,他们是谁无人知晓。 赵遵守在屋脊上,等到屋中灯火全息不见人出来,赵遵便知道这帮人鬼得很,从别的门跑了。 嘿!这一天白费了! 赵遵绕到前门一看,花御坊! 这个地方总是和阴谋诡计搅在一起!今天反正要找地方睡觉,赵遵决定就住在这阴谋漩涡的中心! “贵客!里边请!”成都花御坊的门面不及长安洛阳,但连绵十几个院落,上百间房屋,奇花异木假山亭台也是颇具规模,赵遵一进门就有小伙计迎上来。 “长沙屈沃,劳烦给安排个住处!”赵遵假冒了屈沃的身份,以屈家家世花御坊应该有备案。 果不其然,小伙计一听屈沃这个名字,立刻反应了过来:“少掌柜!您还是头一次来咱们成都花御坊,仅是住下,还要姑娘吗?” 赵遵道:“赶了一天路没那力气了,弄几个菜给我送房里来!” 小伙计话说的很客气,但对一个外埠的商人并不十分上心,安排了一间干净房间,送上几个小菜就不再过问了。 赵遵借着吃饭制造挪动桌几的响动,借机四下查找。果然以普通商人的身份地位,没有监听的价值,赵遵没有找到监听的铜管和暗道。 不过这可难不倒赵遵,他趁夜深人静跃出后窗站在屋脊上四下打量,找到一处灯光全无的独立院子,此处院子宽大敞亮规格不低肯定有密道相连,赵遵观望良久确定无人这才飞身落入院中。 赵遵拉开房门仔细翻找了床榻附近最有可能埋设铜管和地道的区域,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