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弃妃》 第1章 告别皇宫另觅前程 皇城洛阳,后宫僻静的院落处。 禾守玉身着淡紫烟绫罗绸缎衣,眼里泛着淡淡忧伤。 一抹斜阳照耀在西南角的琉璃瓦楞上,金光闪闪的让人睁不开眼,她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望向宫门外。 忽似一阵冷风吹来,门口那一株雪白樱花轻轻颤栗,花瓣飘飞,冷凝的香气扑面,而她却浑然不知,冷风将她的衣袖吹起,空空荡荡的,像极了此刻她无处安放的心。 外面的门吱嘎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着月白华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眉宇间有股兴奋神色,眼眸深不见底,唇角虽然带着笑,却弯成一股冷恶的弧度。 “守玉妹妹,你快出宫了,你我姐妹一场,姐没什么给你,这床锦被,你拿着”刘五彩一把从侍女手中拿过锦被,拽住禾妃的衣袖,“皇上要遣散后宫三千宫女,今日就要送你们出宫,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也是没办法我极力在皇上面前游说留下你,可皇上刚刚打下这江山” 刘五彩悲戚地说着,那张脸,愈加有了几分美艳。 禾守玉没有理会,她伸出手掌,接过一片飘曳的樱花,洁白如雪的樱花在掌心里幻化成一份悠长的寂寞,她睑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嘴角翕动,终是开口问了。 “这锦被,不是你侍寝的时候,庄宗皇帝赐给你的么?” “是啊是啊,妹妹,你的记性真好,这锦被原本是属于你的,我只不过物归原主。三年前,庄宗皇帝看上我,哦,不对,其实是看上你,可当时你没有珍惜这个机会” “刘五彩,你打住,不是我没珍惜机会,是斑斓发荨麻疹,你作为亲姐姐不照顾,硬塞给我” “对对对,反正都一样,你照顾斑斓去了,没有办法,只得让我替你我和庄宗已成过去,不提也罢,守玉,新皇需要我,这些物件对我早就失去了意义,我念你当时照料斑斓成全了我的份上,在明宗皇上面前美言不止一百次了,可皇上坚决革庄宗弊政,硬要把你们遣返回家,其他人就没你幸运了,都是让她们自行回家,而你不同,皇上念你是我好姐妹,派我亲自过来给你说,一会自是有人体面送你回邢州的。” 禾守玉低眉顺眼,手里捧着花瓣,不自觉地揉搓着。 “那斑斓呢?” “斑斓是我亲妹妹,她自然是留在皇宫,守玉您放心,斑斓已经得到皇帝的恩宠,其实,你看这后宫三千佳丽,哪一个不想留下呢?很多人,一生都在梦想着进宫,哪怕是从小小的宫女做起,也要一步步地接近皇上,这,难道不是每一位女人的梦想?你就是太执拗,以你的姿色分封一个昭仪都没有问题,诶,我悄悄告诉你啊,我就快封昭媛了,赵国夫人;斑斓很快也会封司衣,彭城郡夫人,你回邢州别忘了通告我父母哦,要是此番回去没人娶你,我考虑给边外刘将军飞书一封,我哥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啊……” “行了行了,别说了!” 禾守玉虽不是那小气之人,可刘五彩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太讨厌。 梦想,是吗? 禾守玉心想,谁个没有梦想? 她的梦想就是找到真爱,轰轰烈烈地嫁掉。 她和刘家姐妹说好的同甘苦,共命运,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可这世道人心,就如这樱花一样短命,不,她们哪配得上这圣洁美丽的樱花。 樱花落地的凄美,只有她这样冰洁的女子才配相提并论。 三年前的梦想,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她进宫三年了,初来时。也做过万千女人共同的梦想,那个时候,庄宗皇帝风流倜傥,每每打完胜仗,总会在后宫挑选新鲜美女,尤其喜爱有伶人经历的宫人。 她跟五彩、斑斓三姐妹同时进宫,能够一亲皇帝芳泽,那真是行了大运,可自从大运被五彩夺走以后,禾守玉似乎一直在走倒霉运。 三年,她进宫三年,就那一次扑蝴蝶的时候闯进庄宗眼帘,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却被五彩设计骗了,从此以后,禾守玉就一直幽居在这玉姝宫,一天也没有得到过临幸,守着活寡,寂寞得无声无息。 可如今,她一点也不稀罕,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庄宗,夜夜笙歌,她曾敬他是一个勇敢剽悍的男人,敬他是一个伟大的英雄,山一般伟岸,海一般宽广的美男子。可他终究在得势之后遗忘了自己,以致于让李嗣源钻了空子,借了伶人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他的性命,草包一样的皇帝,幸而没有委身于他。 李嗣源也不过是个半大老头,与老头子谈感情,能谈出真感情来么? 后宫这些个女人,为了争夺一席位置,互相残杀,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为一个不爱的男人,争得死去活来,亲情都顾不上,更何况她们这种塑料花姐妹呢? 罢、罢、罢! 散了就散了! 守了三年的活寡,看够了眼前这女人惺惺作戏。她借着送行,实则羞辱,送什么不好呢?偏偏送一床她跟庄宗颠鸾倒凤的锦被,眼前这口口声声为了她好的女人,不要太恶心。 第2章 心灰意冷情归何处(1) “阎昆仑,你进来!” 刘五彩一声娇叱,只见一个弓着腰背的男人闯了进来,他的皮肤黝黑,宽大的脸庞布满麻麻点点,见了刘五彩,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姐!”,局促不安中,眼睛不时瞟向禾守玉。 虽然很少与慕容彦卿见面,但禾守玉很同情他的身世。 小时候,女孩子们在邢州龙岗玩耍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黑黑的男孩跟在刘家姐妹身后,他是刘母被鲜卑人掳走后怀孕生下来的孩子,在刘家并不受待见,入不了宗祠的那种,连一个姓都不赐予他。 村里那些好事者,只要看见慕容彦卿,就会丢石头砸他,叫骂着吼叫小杂种滚出邢州。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慕容彦卿沉默得像一个弟弟,永远跟在女孩们身后,顽强的生命力让他的身高比同龄孩子还要高大,没多久便长得虎背熊腰,被人认为像阎罗般的存在,加上长得黑,像昆仑奴,于是,阎昆仑的名字便横空出世了。 禾守玉家在龙岗是旺族,家里有好吃的没得少了这个阎昆仑,一次,大家玩捉迷藏,禾守玉和阎昆仑一起不小心掉进自家柴窑里面,幸而那是一口废窑,被刘定远和刘祟找到,忍不住对阎昆仑又是一通臭骂。刘定远对阎昆仑更是一顿拳打脚踢。 阎昆仑在两个同母异父哥哥的铁拳下成长,形成了隐忍的个性,看见禾守玉,却总是“呵呵”地憨笑。 没想到这样的动作自然遭受到刘定远的唾骂,“如花似玉的守玉也是你这等奴才可以看的,瞎了你的狗眼了?” 刘五彩和刘斑斓当着禾守玉的面,让阎昆仑趴下来当牛做马,俩姐妹一起骑上去,阎昆仑二话不说,咻咻地在地上飞快爬着,两姐妹在阎昆仑的背上兴高采烈地“驾”个不停,跑得慢了或是把她们摔下来了,绝对是皮鞭伺候。 禾守玉看在眼里,总会用手绢给他擦着身上的伤口,用小嘴吹一吹,问一声疼不疼,从来不哭的阎昆仑,每当这个时候,眼里总是噙着泪。 禾守玉十七岁的时候,李存勖打了一场最完美的胜仗,举国上下都视他为英雄豪杰,为充实后宫,懵懂的禾守玉被选入宫,刘五彩从来不服输,拉了妹妹刘斑斓也报名入宫,没想到三人都被入选,她们义结金兰,发誓同甘共苦。启程去皇宫的那一天,村里热闹异常,龙岗出美女的名声便应运而生。 出发那一天,阎昆仑拦住禾守玉的轿子,说什么也不让去,还是禾守玉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让他学大哥刘定远,当兵镇守边关,为国家作贡献,到时就能看见她了。 阎昆仑信以为真,当真报名当兵,却阴差阳错进了皇宫,当了一名禁军护卫。 刘五彩和刘斑斓正是仗着阎昆仑的身手,碾压了多少没有地位的宫女们,禾守玉曾劝过阎昆仑,可他嗷嗷叫唤不肯答应,几次三番过后,禾守玉便不再与他们来往。 第3章 心灰意冷情归何处(2) “安排好了吗?”刘五彩盯着慕容彦卿,咄咄逼人的目光寒气逼人。 慕容彦卿穿了军靴,踩在地上沙沙作响,紧走两步,撇开禾守玉目光,拉了刘五彩,“好是好了,真的要这么做?” “照我的做!”刘五彩瞪了一眼慕容彦卿。 慕容彦卿只得按阿姊吩咐,向门外招招手,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 刘五彩拣起箱子中一串串的天元钱币,“守玉妹妹,你快看,到底明宗皇帝还是把你当成一家人,这一箱钱币,足够你用一阵子了。” 禾守玉“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触及了慕容彦卿,他心里一紧,低头不语。 “我听说李嗣源按照嫔妃等级,按照我才人的身份,给的遣散费可不止这一点?”禾守玉将樱花瓣揉成一团,用力往地上一掷,若无其事地说道。 刘五彩轻抬另一只手,拂掉慕容彦卿拽住她手臂的糙手,见禾守玉不好糊弄,便假装回去问问明宗,寻了借口,灰溜溜地跑掉了。 慕容彦卿甚感尴尬,自觉没脸见禾守玉,遂甩了甩衣袖,紧随刘五彩而去。 禾守玉吩咐旦儿把门关上,“太烦人了!” “小姐,小姐,咱们真的回邢州呀?” 禾守玉停下脚步,“是啊!回邢州,你赶紧收拾收拾,拣值钱的拿就行了,家里什么都有,用不着的东西都扔了!” “是,小姐!” 旦儿是禾守玉的贴身丫头,从邢州一块带出来的,小姐爱好,心性洒脱自由,她最是知道小姐的脾性了。 天色暗了下来,禾守玉干脆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地荡着,思绪随着瓣瓣樱花飘飞滚落。 不就是被遣返吗?家里人都会接纳她的,虽没有光宗耀祖,可也算是体体面面,再要嫁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小姐,衣服全带吗?” “小姐,宫花也带上?” “小姐,带了刘夫人这床锦被就带不了那些书了?” “小姐?” …… “其它可以不要,唯独锦被和书都得带上。” 禾守玉目光冷峻,虽说能体面地送回家,可这样子与被夫家休掉没什么区别,如今,也只有禾家庄才是自己唯一的去处。 “为什么要带锦被啊?刘夫人可没安啥好心……” “旦儿,这床锦被对我意义深远,对我来说,那是一个警示。” “哦!” 旦儿默默收拾行李,不得不从已经装好的箱子里把小姐的衣服给换出来。 “小姐,要是刘夫人不把皇上给的遣散费送过来,那明天还走不走啊?” “当然得走啊!留在这里,只会与她们一家纠缠不清。”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慕容彦卿便带来了三口箱子,旦儿拦着他不让进,慕容彦卿大声嚷嚷,“这是我背着阿姊……过来的,我是看在你家小姐的面上才送过来的,我得跟小姐说说话……” 旦儿拿了拂尘,拦着大门,就是不让进。 “大早上的,怎不让人安生一会?”禾守玉懒洋洋地呵斥旦儿,见到慕容彦卿,到不觉得有多惊讶。慕容彦卿,这棵被刘家人带歪了的枣树,如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她态度冷淡,倚在门槛。 “阎昆仑,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虽然这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不过,还是得谢谢你送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 阎昆仑傻傻笑着,一张焌黑的麻脸在天刚放亮的晨晖下一点也不自在。 “回来,你带我去见一个人?”禾守玉冲一步一回头的阎昆仑嚷道。 “小姐,你要去见谁啊?”旦儿正打包行李,检查最后一道工序,“咱们这下有八口大箱子了,得雇好几辆马车呢!” “我去见曹皇后,其余事情,你看着办!” 第4章 心灰意冷情归何处(3) 八角亭,烂漫花枝笼罩,无限春光甚好,刘五彩和刘斑斓坐一起赏今春新茶。 慕容彦卿虎背熊腰,急冲冲奔将而来。 刘五彩刚刚揭开杯盖,一股氤氲之气袅袅娜娜升腾而起,天青色的茶杯被刘五彩盈盈一握,晶莹剔透妙不可言,慕容彦卿竟是看得呆了。 “慢一点,平常教你多少次了?办得怎么样了?” “是,夫人!” 慕容彦卿行了礼,上前几步,左右罔顾他人,用力鼻吸,“嗯,出奇地香!” “很香是?” 刘五彩脸上立即开出了桃花朵朵,“好茶就得配好杯,可惜啊,这雨过天青云的茶杯可是一杯难求了?” “为什么啊?” 刘五彩轻轻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轻嘬一口杯沿,“战乱时期,禾家大势已去,掌握独门技艺的禾家人屈指可数,一年难得烧制一二杯,就算成品出来,也非落入你我之手……” “姐姐的意思是这天青杯比宝玉还珍贵?” “差不多!”刘五彩起身,春意盎然尽收眼底,旁人让出一条道来,“所以阎昆仑,叫你把人给我盯紧了?” “姐,那禾守玉今晨去了曹皇后寝宫……” “什么?” 刘五彩勃然大怒,不经意一抬手,那杯盖从纤手滑落,活脱脱一只脱兔重重蹦出,便又“哐当”一声摔断在地上。 “凶兆、凶兆,好可惜……” 刘五彩歇斯底里,甩袖而去,刘斑斓在其身后一声声地呼喊,留下慕容彦卿摸着头,傻愣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曹皇后贤能淑德,自李嗣源打下江山,便认真辅助新皇,原皇帝庄宗李存勖后宫佳丽实在太多,既不利于管理又浪费宫廷开支,在曹皇后的建议下,明宗采纳了遣散庄宗后宫佳丽三千。 禾守玉尊敬曹皇后,称她明大理,虽交往极少,但彼此心性意合,竟然成了忘年之交。 曹皇后把女儿李从钰引荐给禾守玉,两个年龄,爱好相仿的女人,自是一番心心相惜。原来,那李从钰不是别人,正是李嗣源赐给石敬瑭的三公主殿下。 若论攀龙附凤,禾守玉不比刘五彩弱,曹皇后随便在李嗣源枕边吹一点枕头风,她便可以留在皇宫。 只不过,禾守玉不愿意,一来,与庄宗之间没有接触,更没有感情。二来,李嗣源也不符合禾守玉心中夫婿之选。 “妹妹归家,若是见着家人,还得多多鼓励重开制窑,那天青色的瓷器世上本就难得,连年征战,也是给耽误了,妹妹此番出宫,务必告诫家人,哪怕是烧不出成品,皇家也不会责怪。 唉!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预祝妹妹找到如意郎君!现如今,天下虽是我李家的,可那只是表面现象,各处蕃镇割据,险境横生,你这一去,路上务必注意安全?” 禾守玉点头称是。 “皇后娘娘,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我没把妹妹当外人!” “刘五彩和刘斑斓是我同乡,她们还有一个当禁军的护卫兄弟慕容彦卿,宅心人厚的皇后娘娘当小心他们兄妹三人……” “感谢守玉妹妹提醒,他们兄妹三人在宫中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只不过,他们还有两个哥哥,刘定远和刘祟,在小石手下当差,听说骁勇善战,镇守着边关,皇上不会轻易动他们,不过,妹妹放心,我会在皇上面前耳提面命,一律小人,绝不容许他们近身皇帝!” “皇后娘娘英明!”禾守玉与皇后行了礼,吩咐侍女送了礼物。曹皇后、李从钰也回馈了礼物,禾守玉方离开皇后寝宫。 第5章 心灰意冷情归何处(4) 旭日东升的时候,一轮艳阳喷薄而出。 一队马车逶迤在官道上,缓缓向着邢州的方向进发。 禾守玉撩开马车上的窗帏,心里空落落的,离别总是心酸的,虽然,那不一定是因为爱。 “小姐,别看了,咱们走?” 旦儿深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她身着淡蓝色薄衫裙,眼里映衬着粼粼波光,皇宫三年,锦衣玉食,纵有万般苦楚,终是不舍。 禾守玉轻叹一声,不经意间抚弄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木刻模型。 “旦儿,你说皇后娘娘让咱们家重启柴窑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应该是明宗才打下江山,各行各业发展的需要?自从你离开龙岗后,听说,老家的柴窑就没有重启过?再说,咱家制窑,历朝历代钦点,皇家谁不喜欢我们天青杯啊?” “是啊,从祖上凌烟阁二十四学士的祖辈开始,这项技艺传承恐怕也有十多代了,算起来,咱家的柴窑也算是皇家御用了。” 旦儿神秘兮兮地靠近禾守玉,“可不是吗?别人不能私造,这算是历朝历代对禾家的恩赐了,可三年不开窑,难道前皇就没察觉?” “不是不开窑,是庄宗只顾打江山去了,烧窑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光掌握火候这第一道本领就已经很难了,你看看,小时候家里烧窑,得花多少马尾松?平常百姓家,冬天都舍不得烧柴取暖,更何况生长缓慢的马尾松,一旦开了窑,那火就不能熄,开一窑,得烧掉一座山,这样烧出来的成品又少得可怜,进贡的天青杯又是成品中的极品,品质想要达到祖上传下来的色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真真的难上加难,所以啊,能够拥有一两只柴窑出品的天青杯,简直就是极端奢侈的一件事情啊。” 旦儿听得很认真,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家主子。 “小姐,你怎么懂这么多呀?” 禾守玉莞尔一笑,眼睛里笼罩了一层迷雾,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其实,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工匠告诉我的……” “了不起的工匠啊!都没开窑,老爷岂不是白养他们三年?” 禾守玉摆摆手,马车猛一个颠簸,差点让禾守玉扑倒在地,旦儿立即伸手扶住她,“小姐,小心!” “我没事的,要是他们能接受我爹的好意就好了,只可惜,我离开了龙岗就没有开窑了,优秀的工匠们也迅速离开了龙岗,好可惜!如今,要想再次启用旧窑,恐怕得多费些周折了。” “小姐,不着急,除了那些个工匠们,咱禾家这个大家族就没有掌握技艺的人了吗?” “有恐怕是有,只不过,禾家也是今非昔比,并不是所有禾家子弟都以此为荣啊,这次受了娘娘委托,恐怕还得我亲自出马找到赵海月才行啊?” “赵海月?”旦儿高声大叫,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就是那个身手不凡,很受契丹人倚重的赵公子?” “是的,就是他。” “可是,他是三嫂子的娘家人,找他干什么?禾家还没被他害惨吗?” 禾守玉笑而不语。 “三嫂子生性刻薄,偏生娘家人却又生得那么磊落。这也难怪,听说那赵公子是契丹人。” “瞎说?道听途说的话少说为妙?”禾守玉一顿娇叱。 “是,小姐!我不是诋毁赵公子啊,其实,他长得还满威武的……”见小姐抛来嗔怪的眼神,旦儿立即打住,嬉笑着抓住禾守玉的手臂,“小姐,人家就是说说而已嘛!” 第6章 小禾荣表现不俗 孟津渡口,山如浪,水似云,太阳竭力从云层挣脱,准备舒缓地滑落在山巅那头,集市散了,倦鸟回笼,暮色中,人们匆匆走向归途。 “荣儿,你还是快回爷爷房里,外头冷,现在渡船也停止摆渡了,今儿个还得暂住’安寓客栈’……兴许你姑姑在路上有些耽搁……” 禾守礼和一行人垂首在路边,这里离渡口最近,也是从京城回邢州龙岗的唯一官道。他们一家为了迎接禾守玉回家,暂居渡口边的“安寓客栈”。每个人都翘首以盼,从他们的面色看来,欣喜中似乎透着一股隐忧。 被唤着荣儿的小公子不过五六岁,三庭五眼表现不俗,假以时日,长开了的话,不是富贵中人也将是人中龙凤。他是禾守礼的第三个儿子,因为打小跟姑姑关系最好,于是自告奋勇来此等候。 只听得他回复爹爹的话,小小年纪便已胸有成竹。 “爹!我要跟你一起迎接姑姑,姑姑都三年没回过家了,定是希望早点见到我们,而且,姑姑喜欢热闹……” “可是,天色太晚了,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安全,也不知还要等多久,阿满,快带三公子回客栈!” “走,荣儿公子!” 禾荣不情愿地拢拢手拜别爹爹,面露难色,踌躇着不肯迈步。 禾守礼当然明白荣儿公子与别的孩子自是不同,他小小年纪就重情义,明事理,又极有主见,甭看才六岁,在生意上已是他的一个好帮手了。 邢州大户禾家自祖上一路世袭爵位以来,子孙后代更是累积了煌煌家业,在禾家庄,方圆几百里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如今诸侯割据,战乱迭起,江山朝代三年一更,五年一换,禾家的境况竟是一日不如一日。 就在前日,禾家收到圣旨,大批宫女和妃嫔将在今日遣送回家,是以,禾家人早早地携老扶幼驻扎在孟津渡口,一旦接到他们的姑娘便渡过黄河,回到他们邢州大富大贵的禾家庄。 看来,今日又得在这荒野茅店暂住一晚了。 此时,小禾荣方折返身子转到爹爹身边,“爹,我可以让阿满帮我带一些泥土回客栈吗?” 禾守礼真是哭笑不得,“难不成这泥巴比那馍馍还宝贵?” “不是,爹爹,我观察了这里很久,这里的泥巴和我们禾家庄似有不同,仿佛这个黄颜色更土一些……” “我的儿,那又如何?”禾守礼耐着性子认真听禾荣一本正经地诉说。 “爹爹,前些日子我们那窑烧出来不少废品,我料想是不是邢州的泥土太过坚硬呢?你看,这个土真的很不一样,很柔润,土黄的颜色才是正宗的,爹爹,烧一窑很不容易,就请允许我带一些回去研究研究?若是不成器,也没啥损失,是,爹爹?” 禾荣手里早已把玩了一大块泥土,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耀着点点星光。 到是有些道理,从祖上传下来的烧窑技艺,民间根本不能私造,算下来,他们的禾窑,也算是圣上御赐的了。历来烧制出的成品,又都是拣最好的呈贡皇宫。 如今,战火纷飞,制窑的事情,历经历朝历代,圣上自是自顾不暇,他也竟然给忘了,却不想让禾荣这小子给惦记着。但这小儿不过六岁,何以口出狂言?仿佛还悟出了其中道道? 禾守礼觉得,六岁的小孩不正就是玩泥巴的年纪吗,故不忍拂了他的好奇之心,于是,假意咳嗽,俯下身来,严肃地告诫禾荣:“你姑姑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她可不喜欢看见浑身是泥的脏小孩哦?” 父子俩正说着话,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纷至杳来,紧接着火光冲天,一队人马正朝他们奔腾而来,走在前面的依稀是个将领模样的人,马未停稳,到是急急如律令般喝问前方何人?不愧是军旅生涯之人,发号施令皆成习惯。 禾守礼双手一福,远远望见将士后面那一顶软轿,知是妹妹来了无疑。 “这位将军,在下禾守礼,我们是宫女禾守玉的家人,奉旨在此恭候吾妹归家!” 被称作将军的官兵也不下马,一小厮快速跑来,耳语一番,那官兵便双手作揖,“既如此,宫女禾守玉便交与你了,皇上有令,为革庄宗弊政,务从节俭,故今放出大批宫女和妃嫔,望日后择佳婿,辅良人,为国家孵育有用之才!” 禾守玉被侍女扶着,款款下得轿来,一张粉白小脸在夜灯照耀下煜煜生辉,那双滢亮眼睛早已湿润,似蹙非蹙的柳烟眉一上一下,终因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7章 失落的滋味 三年以来才得以见着亲人,竟是以这样的场景相见,想当初与家人离别去皇宫时是何等的风光,禾守玉纵是洒脱大方,也不免有悲从中来的心境。 禾守礼携妹妹谢过隆恩,接过妹妹从宫中带回来的辎重,又一一把亲人介绍给禾守玉。 “这位是荣儿,你走时,他才三岁!” “可不是吗?我那会最舍不得的就是荣儿小可爱了……”禾守玉捧着禾荣的小脸蛋,想起禾荣自出生时就由她一手带大,直到入宫才依依不舍分别,若是够幸运,想必自己的孩子也和三年前的禾荣一般大了。 “玉姑姑,玉姑姑,你怎么哭了,是见到侄儿不高兴吗?”禾荣仰起小脸,晶亮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小脸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一把。 不过是三年,家人中又冒出许多生分的面孔,一位脸庞丰腴,由侍女搀扶着的女子,肚子微凸,面色苍白,眼神疑惑,微微抬高的眉梢,似有不屑一顾,禾守玉惊诧,能在这一干人中居首要位置,还被侍女搀扶,“这位莫不是新嫂子?” 禾守玉客气地询问道。 那媳妇模样的女人嘴唇嗫嚅了一下,抬眼望了禾守玉一眼,也不吭声,直白地瞧得禾守玉浑身颤栗。 禾守礼见气氛尴尬,急忙过来介绍,“守玉妹妹,快快见过你的新嫂子……” 禾守玉福了一福,亲密地喊了一声“嫂嫂”,女人哼了一声,假兮兮地回了一声免礼。 原来嫂子姓陈,名海芙,早就听说有些刻薄,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当初若不是荣儿母亲枉死,又恰逢匠师陈海月引荐,禾守礼也不会那么急着迎娶陈海芙。 禾守玉抬眸看着哥哥,那本来玉树临风的男子,如今看起来竟是单薄了许多,嫂子一个眼神,哥哥居然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哥哥如此,那幼小的荣儿岂不是不堪直视,禾守玉低头寻找禾荣,那一副孤苦凄楚的小模样让她心里硬生生的觉着一丝隐痛。 禾守玉忍不住长叹一声,回来了,她禾守玉总算是回到爹娘身边了,纵是皇宫有多不堪,此时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属于她禾守玉的命运,正等着被翻篇。 一大家人围坐一起,甚是热闹,夜深了,房里只剩下最亲的至亲。母亲那张担忧的面色总在禾守玉面前晃来晃去。 “我儿,回来就好……那庄宗皇帝怎么样呢?新皇帝没有为难你?我的儿啊,你今后怎么办呀?” “怎么办?禾家庄能饿死她吗?我说你这人咋回事?这不挺好的吗?要不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见着玉儿呢!”显然父亲爱女心切。 “咱们禾家什么时候又成了吃不起饭了,我说老爷,你现实点,说句不好听的,咱姑娘是被夫家退货了呀?”母亲无力控诉,只差声嘶力竭捶胸顿足了。 “那又如何?”父亲翻脸,“我看契丹人就没有汉人这些那些的破规矩,他们哥死了嫂子还可以嫁弟弟,况且咱家大势大,玉儿还愁嫁吗?咱玉儿非封疆大吏以上不嫁?” 嫂子听见公爹说这话,眼皮不经意抬了一下,慵懒却带精明的目光紧盯着小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小姑,你还好意思回娘家混吃等死吗?” “唉!得早点找人嫁了呀,咱家运不如意,现如今又摊上这么个事,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我们家是大族,那些个势利小人们都在等着看笑话……”母亲摇头! “嘘!你不要讲了,玉儿已经很难过了……” 而这番话,竟然是当着禾守玉讲的,这让禾守玉听了情何以堪? 又是婚事,又是婚事,当初入皇宫,也是因为家里讨论婚事让她心烦,现在再次听到这样的议论,禾守玉觉得像无数只小蚂蚁啃噬着她的内心。本来当年入宫不情不愿就有些委屈,三年了,父母的观念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夜深人静,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禾守玉望着漆黑的夜空,竟然滋生了不愿回禾家庄的念头。 回家,不过是安放了这一尊肉身,而那颗鲜活的内心可能从此以后就将沉入一汪死水。然而,不回家就意味着只能流浪吗?假如认为流浪不好,那契丹、鲜卑、柔然、胡人们的一生又是如何渡过的呢? 禾守玉辗转反侧,不知何时空气中寒气逼人,窗外风声鹤唳、电闪雷鸣,在这秋夏之交的季节,竟然哗啦啦地下起了少见的瓢泼大雨。 第8章 冷雨夜(1) 夜。 孟津渡口安寓客栈。 窗外,夜空被急速划破,一道道惊风忽闪的白光,亮惨惨中伴随着“噼哩”一声凄厉的响雷,顿时,窗外亮如白昼。 蓝底白字的幌子和高矮不一的树木剧烈晃动,几乎所有能动的东西都在狂风肆虐中拼命挣扎。紧接着,倾盆大雨瓢泼而至,能听见的只有疾风骤雨和更暴怒的炸雷。 禾守玉的心一阵悸动,倒不是因为这风声雨声和雷鸣声。 雨已经下了两天,孟津渡口早已被淹没,然而,她并不在意,能不能安全渡河到家也是其次。 比这更让人心悸的,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旅舍里,如今有两样坚硬的东西正顶住她,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了。 17岁被选入宫,三年了,未得李存勖宠幸,眼看着一天天老去,皇上却被伶人杀掉,李嗣源趁机坐了皇位。为革庄宗敝政,所有经过允许的嫔妃,一律放出宫外。禾守玉在刘皇后的帮助下,正体面地被解散回家,下了两天的雨,没办法渡河,被困在这个荒村野店,然而,比这更困惑的是,如今,有一个危险男人正把她团团困住。 他握着一柄镶嵌了红、绿宝石的短刃,冰冷的刀尖正无情地抵在她白皙的额头。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正用两样东西顶住她,每一件都致命。对她来说,到并不是感觉有多么恐惧,毕竟,是她甘心跟着他,来到这间偏僻的用柴房辟出来的客房。 况且,假使他对她欲谋不轨,也用不着拿刀抵额头,那不应该是抵住喉咙吗?她现在唯一表现紧张的是尽可能弯曲双腿,以不暴露自己为宜。 但现如今,哪怕是这一声声的炸雷炸在头顶,她也不能表现出过度的恐慌,在恐慌中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敢保证他在恐慌状态下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那么,留给她的实际上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她放弃,接受他的强暴,可她不想让人误会,尤其是不能让李嗣源抓住把柄,自己第一天被遣送出宫就找了男人,要是让李嗣源知道了,很难说能不能保住性命;要么,她抵抗,那样的结果是惹毛这个男人,她可能命丧他的刀下。 这两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冷静地尽量与他周旋,哪怕是保持现如今这样难堪的局面。他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叉着抵住她的腿部,身体前倾,紧贴着她的右边身子,而事实上,他这姿势并不好受。 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那短刃又逼近了些,他故作威严。 “信不信我可以一刀杀了你?” 她不信!格格笑着。 闪电过后,他瞥见她晶亮的眼睛,是高傲,妩媚,嘲弄和挑衅。 他不能动弹,极尽全力控制难耐的欲望,妖精!他低吼!! 这个世界就没有他不能征服的东西!他本可以直奔主题,显然,那不是他的目的。 “脱衣服!” 她眼角余光掠过,似乎并不太在意,然后噗嗤笑了,“你多久没洗澡了?” “两天,咋啦?” 他有些犹疑,她不屑的目光挑起了他的征服欲。此刻,他后悔了,早知道今天会遇上她,又怎么不把自己修整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在客栈里,人群中,远远地看见她,一身淡粉的宫廷装扮,粉面桃花,年纪虽然不小了,却更有一番成熟的韵味,与一帮乡下人比起来,她显得特别、纯粹。第一眼,他看她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她,一种与生俱来的非她不可的欲望突突地上了心头。 “好臭,得天天洗!” 她就不能拣好的说吗? “军营中哪有那么好的条件?”他往她的身上故意蹭了蹭,“就不洗,臭死你!” “那你不如杀了我!” 紧顶住她的两样东西静止了一下,他弹了起来。以命令的口气让她脱光衣服,她无奈爬起来,慢悠悠地解开盘扣,直到最后一颗盘扣解开,她浑身轻盈暴露在他面前,闪电划过,像一尊洁白圣洁的尤物,他一眼未眨,恨那闪电太过短暂。 门吱嘎打开的微弱声后,一阵冷风钻了进来,更大、更响亮的雨声拍打在这个客舍后院,即便是禾守玉张口大声呼喊,也绝不会有人能够听见。 他冲出房门拐进柴房。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她披上大氅夺门而出。 才刚踏出一步,豆大的雨柱击打在柔弱的身躯,有种生疼的感觉,她还来不及辩清方向,柴门开处,他不着一物傲然挺立,根本不用费劲便将她重新塞回房间,恶狠狠地威胁道,“敢踏出半步,就地正法!” 他捋一捋她丰腴的下巴,“亲我!”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感觉浑身柔软,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这不过分,而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信誓旦旦地立誓要嫁给他,一旦得知她难逃魔爪以后,她又有点后悔,发展得太快了,即便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在受了开放的契丹人影响的情况下,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 人在极端之下,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为了不惹怒他,她自保式地在他脖颈处啄了一下,他实在太高大了,她垫着光脚丫也只能够着他的下巴,他顺带摸了摸她的秀发,带着满足旋风般冲出房间。 第9章 冷雨夜(2)男主粉墨登场 她不过今早才遇见他,在这之前已经下了一整天的雨,原本打算雨停了就渡河,没想到等来了同样来躲雨的他。 像往常一样,他牵了马住进安寓客栈,那个柴房旁边劈出一间客栈的后院,是他经常来往于邢州和皇宫的落脚点,要不是这场雨,他不会停留这么久,他在雨中漫步的情景,被从新皇帝遣散出宫在此住了一天的禾守玉瞧个正着。 这天,禾守玉依然懒洋洋地撑开窗户,也不指望今日渡河了,那无边的雨水萧萧滚落窗台,春风拂面,细雨绵绵,客舍不远处的渡口,白雾茫茫,河水暴涨,咆哮着狂奔而来,仿佛要将他们整个的淹没! 河川上一只船也没有,处处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踏出屋子半步,偶尔有人从窗下经过,也是惊慌着呼啸而过,照这光景,今儿个是没办法渡河了。 果然,禾守礼派人传话,让妹妹暂时在屋里待着,等雨停了再过河。 独自倚着窗台,哗哗的雨声像有节奏的鼓点,细密,绵长!敲击着那颗无处安放的内心。 禾守玉想起昨夜母亲的担心,那不是无来由的忧虑,说得好听点,李嗣源是为了革庄宗弊政,务从节俭,体面地把后宫三千佳丽遣散回家。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被休了。 父母的担忧,哥哥的懦弱,新嫂子的刻薄,还有乡邻的目光,尤其是刘家人,如今他们一家差不多全是朝廷中人了,一想起他们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态度,禾守玉便不想回家,很多年前,刘定远便想娶守玉为妻,幸亏禾母体恤女儿及时阻止,以守玉还小为由婉拒。当时,刘定远一天到晚只知舞刀弄棍,不学无术,还比女儿大十多岁,她可不想毁掉女儿的大好前程。 为此,禾母与刘母结了梁子。 “刘家两姐妹在宫中欺负你没有?” “没有呢,娘,我们各行其是,很少见面,怎么会受到欺负?” 小姐眼睛明亮得一尘不染,只有旦儿知道她说了谎,一想到刘玉彩的那一床锦被,她恨不得立即把它扔掉。 禾守玉心里没底,回家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她不愿意看到那些惊诧的面孔,那些幸灾乐祸的脸孔,那些自以为是的脸孔,那些足可以杀掉她的脸孔,然而,那些脸孔,都是如此地不相干。 想要避开那些脸孔,嫁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在这荒郊野店,有那么立即就能合适嫁掉的男人吗? 她迫切需要一个男人,能够保护她的男人,当然,最好是一见钟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的理想就是找一个有情人,轰轰烈烈地嫁掉。嫁是嫁也,既是轰轰烈烈地嫁掉,也是轰轰烈烈地被休掉!她是好强之人,也是爱面子之人,这样的起起落落,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让她情何以堪? 如今身处困境,还是只剩下嫁人这一条道路可走了,这可是一条光明正道,在禾守玉的心目中,这个人一定要有强健的体魄,她唯一的愿望,可以保护她免遭伤害,至于爱情,也只能求其次了。 禾守玉倚在窗边,想着乱蓬蓬的心事,呆呆地看着窗外,从房檐上滑落的雨水,击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汇聚成颗颗饱满的雨珠儿,便又骨碌碌滚将下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路人,踏着泥浆由远而近,似乎是淋了很久的雨,头上顶了一块似白非白的巾帕,额前一绺头发从巾帕里钻出来,湿答答地贴在脸上,那雨水顺着头发嘀嗒滚落在旧布衫撑开的宽阔胸膛。一双眼睛快要睁不开了,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倔强,宽大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攥住斜绑在身上的包袱。 他每迈出一步,都是很有力量的样子,在这漫天雨雾中踏出不和谐的步伐,无所畏惧,毫不惊慌,对,他魁梧的身躯踩着雨中的泥泞,一股满不在乎的气概,不过是下了一天的雨,有什么好畏惧的。他霸气地示威,似乎有让天公收回雨水的决心! 与天斗?禾守玉觉得这很有趣,人们总是害怕被雨淋湿,这个壮汉却毫不畏惧,不禁多看了几眼,浓眉大眼,有些散漫的特质,体魄强大,敢作敢为……最最主要的是,他在雨中投宿时的一声大吼,仿佛整个山河都要为之碎裂。 他那刚烈的声音,雄健的身躯,无所畏惧的表情,此刻,正击中禾守玉的下怀,不过刚刚想到嫁人这个好主意,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壮汉,他的气质似乎符合禾守玉心目中男人的幻想,要是他能做她的夫婿…… 这念头刚冒上来,吓了她一跳,她试着把那苗头往下压,他在雨中悠哉悠哉的情景又袭上心头,禾守玉有些蠢蠢欲动,她,已经不再是皇宫中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禾妃了,如今,早已没必要为谁守候,那么,他将是她唯一的依靠?在这个冷雨的季节,他终究是闯进了她的心里。 paoshuba.com 第10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1) 不管她多么钟情于他,她也只能不动声色。毕竟自己出生于大家族,也曾在宫中耳濡目染了三年,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撩汉子,这个“不学好”的名头,她可是不要的。 然而,老天爷既然拱手把机遇送到眼皮子底下,自己又何不紧紧抓住?就像这个有风雨的天,一味逃避,是否被卷入泥潭也未可知,而端端地迎向风雨呢?极有可能获得新生。就像她往窗外看了那么一眼,他便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旦儿,如果生命中有一个你非认识不可的人,你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吗?” 禾守玉视线并不离开雨中的壮汉。 被唤着旦儿的侍女来到窗前,踮着脚左看右看,噗嗤一声笑了。 “小姐何来的感概?有谁是你非认识不可的啊?”旦儿仰着头,天真地猜想着,尽可能地把声音拖长,“除非他是皇帝,莫不是李嗣源?就他那六亲不认的样子?!可他不是把咱们……” 话音未落,旦儿瞥见禾守玉楚楚可怜的身影,便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禾守玉轻轻摇摇头,看向窗外的目光神采奕奕,仿佛痴了一般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你说你要认识他吗?”她伸出手臂指着雨中的壮汉,“这人不是疯子吗?这么大的雨,他不躲雨就算了,还悠哉悠哉地,不生病才怪呢!我看他不是活得不耐烦,就是一个没亲人敢管的人……” “是……没有人管的吗?” 禾守玉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在雨天闯入她的视线,不仅是视线,现在连整个的心儿也闯入了。 “小姐,这种人街上多了去了,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不!旦儿,你可看清楚他的容貌?” “过目不忘?长得凶神恶煞,很典型的流民!小姐,这就是你非认识不可的人呀?”旦儿疑惑不解,直摇头,仿佛小姐也变得陌生了。 “你赶紧拿一床被子给他,下楼问问店家,问问这位壮士,我看他淋了这些时候的雨,旅店里的被子薄,他一定用得着这个……”禾守玉飞快说出这番话,脸红到脖子根,娇晕的小脸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旦儿迷惑不解领命而去。 禾守玉扯着衣角,心儿嘭嘭跳动着,脸上虽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也难免惊慌。毕竟自己是一届女流,这样主动,要是他拒绝怎么办?拒绝也不要紧,是他不识货;要是他上楼来道谢了怎么办?那得表现正常点呀,不能让他笑话。那么,趁现在还未认识,不如不见…… 正在胡思乱想、焦躁不安之际,旦儿抱着那床绣了花鸟的织锦绸缎面被子回来了。 “我天,他还真拿自己是大爷!”旦儿气得一把将锦被扔在置物架上,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取了茶壶倒水喝。 “怎么啦?不受待见?”禾守玉的心突地一沉,那床锦被,不正是刘夫人用以羞辱她才赠给她的吗? “旦儿,我没有让你送这床被子的啊?” “哼,他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糙人,给他锦被,他还以为是粗布呢!真是一个没头脑,小姐,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了,他这种人,哪值得我们小姐关注。”旦儿瘪着嘴,碎碎念叨着,“你金枝玉叶,家境又好,出生也好,没事干嘛同情这等下人……” 禾守玉牵动嘴角,微微一笑,嗔怪道:“你呀?别动气了,这床被子不要拿去送人了,快去重新拿一床簇新的……” “还去啊?”旦儿紧追着禾守玉,“小姐,咱干嘛没事惹事啊?” “让你去你就去,你这牢骚是越来越多了?”禾守玉莞尔一笑,怜爱地看着旦儿。 禾守玉和旦儿一块下了楼,转身来到母亲房间,室外是安寓客栈的一间正房,里面聚集了这些天在此躲雨的乡民,那名壮汉也在此间,鹤立鸡群,十分扎眼。守玉匆匆暼了一眼,近距离瞧见他衣着,是真单薄,在寒冷的秋风萧瑟下,他的目光如炬,刚毅的脸上写满了随遇而安,那么一瞬间,禾守玉的心都快融化了,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就被这号人吸引,如果说这也算爱情,那么,这也太奇特了。 禾守玉一直是个敢做敢当的女子,看着面色忧伤的母亲,此刻,要怎样才能清楚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声,守玉竟然有些慌张。 “玉儿,坐下!这雨一直下,我们只好待着了……待雨停了,才好上路啊!想家了?” 禾守玉心不在焉,家?那只是父母哥嫂的家,她早已不属于禾家庄,她的家在哪里?皇宫不属于她,禾家庄不属于她,这里,这所有的地方都不是她的家。 同那名壮汉一样,只不过是暂时在此避避雨而已,难道此番回禾家庄,也只是暂时避避而已吗?能避到什么时候?自己始终还是要面对现实。不如,不如跟着威武的他而去。反正她一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禾守玉猛一想到要跟着他而去,心里七上八下,这个念头相当大胆,可她还不知晓他姓甚名谁啊? “小姐、小姐”,旦儿急急忙忙从室外跑来,“小姐,他叫葛雀儿!” 禾母冷脸一沉,小姐和她的丫鬟都没个正形。 “旦儿,你这是说什么呢?” “回夫人,小姐让打听的那名壮汉,喏,就是桌旁那人,瞧瞧,穿那么单薄,脸上一点愁烦都没有,我问小酒保,他说这个人叫葛雀儿,是个送信的马使,经常出入这条官道……喜欢喝酒打牌,为人仗义,尚未婚配……” “哼,什么雀儿鸟儿的……有没有婚配跟咱们都没关系,你一个姑娘家,打听一个大男人干什么啊?”禾母显然对那穷人家看不上眼。 “妈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禾守玉拽着母亲衣袖,“我看此人不像是一般人,只需要有人点拔点拔,他日必定有一个美满的前程!” “一个送信的人,能有啥好前途,穿得也破破烂烂,乱世当头,指不定连一个安家的窝都没有,玉儿,这样的人咱们躲避都来不及,你偏还要招惹?就算他是一个人才,与你又有何关系?” 母亲的惊诧,反到坚定了禾守玉一定要认识葛雀儿的决心。 第11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2) “不管他现在是什么人,认识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对?”禾守玉冲哥哥眨眼。 一旁的禾荣仰着脸,十分好奇。 “是啊,奶奶,我也要认识雀儿,是什么样的鸟让姑姑这么感兴趣?” 禾守玉羞红了脸,禾母啐了一口,“呸呸,带坏小孩!” “母亲,相信妹妹的眼光,宫中三年,我相信妹妹的识人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究竟什么人值得我妹倾心?我到是很好奇!”禾守礼说完,对禾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葛威呆在厅中正觉无聊,心里想着,反正下雨天也不用着急送信,不如趁此机会开一局,正待起身时,抬头望过去,一位姑娘挽着一位年长的妇人站在不远处,那姑娘衣着华丽,相貌出众,像是宫廷中人才有的富贵气质,心里想着这荒郊野外还能见着此等美人,不由得内心一喜,就连脚步也迈、不动了。 葛威偷偷抬眸相看,那姑娘目光并未游离,晶亮的眼珠儿含着笑,大胆地与他的目光交织,仿佛一道闪电劈来,刹那间,他的心脏已动弹不得,浑身的五脏六腑调动出了所有的激情,犹如万箭穿心般觉着丝丝隐痛,他娘的,真过瘾! 她长得真美,只这么一眼就已失魂落魄,可低头再看自己,常年累月奔波,无暇顾及一成不变的装扮,一双鹿皮靴沾满泥垢,粗犷麻布裤随风扫荡。 葛威的目光暗淡下来,那份柔和瞬间消灭,取而代之的是恢复了先前的散漫和冷落。唉,人家姑娘多看一眼算是自己走运?自己这身份地位哪里又配得上她?算了算了,别做美梦了,还是回房歇着! “这位壮士,我家老夫人有请,请爷借步屋内一叙?”旦儿仰着头,在高大的葛威面前一点也不怯场,显然对他拒绝接受小姐送出的薄被还再耿耿于怀。 葛威正难过呢,暗自思忖,还真是天遂人愿,竟有这等好事?他那暂时熄灭的热情又燃烧起来,喜形于色洋溢着从未有过巴结人的讨好,此刻,他清楚地听见来自胸膛里噼啪作响的旺盛声音。 这一家人,穿着打扮高端奢华,面相举止绝非普通人,葛威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有什么好叙的?莫不是被人相上了要走狗屎运? 果然,葛威衣着朴素却不拘小节,牛高马大甚是威武,偏生又是一个不喜静的人,坦率好动,有礼有节,直让禾母看得满心满眼的欢喜。 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禾守玉见母亲和哥哥对葛威并没有嫌恶。心下欢喜,葛威时不时飞来炽烈的目光,使得心里甜蜜至极。 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况且年岁也不小了,再不好好把握机会就太晚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又钟情于葛威,天公也作美,与他结为连理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甭管父母哥嫂是否答应,也甭管葛威是否相上自己,她有把握攫住这个看起来像浪子般的男人。 起先,葛威还为自己的出生自卑不已,可禾守玉频频颔首又令他疯狂,但他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单方面地想法。 当他试着便目光大胆探寻过去的时候,他看到禾守玉那欲拒还迎的眼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电光火石之间,仿佛这个女孩今生就是为了等他而来,犹如被万箭穿心,他不顾一切地给禾母行了礼,大大方方地随一大家子入了茶室,坐在禾守礼左首。 “吃茶!” 禾母端了茶,借故仔仔细细地把目光盯在葛威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啊! 葛威好赌,见这阵势,觉得真是运气来也,暗自心里打着突,这一家人穿得周武郑王的,看样子有些来头,差不差钱他不晓得,起码不会是小老百姓。 “壮士何方人士啊?”禾母笑意吟吟,让人不忍拒答。 “回夫人,我叫葛威,别人都叫我外号——葛雀儿,嘿嘿嘿!没别的意思,因为我是一个像雀儿一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我父亲曾是大梁时代顺州的一名节度使,我本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却在六岁时候,父亲被乱军杀害,母亲因此抑郁而亡,只能跟着姨母过日子。从此人生坠入黑暗……” 多舛的命运养成了葛威事事不较真的习惯,也养成了什么都不怕的“勇猛”。 禾母颔首示意,能够大方说出凄苦的身世,这不是一般人能说的出口的勇气。 “我18岁从军,做了潞州节度使李继滔的牙兵,李继滔被灭后,又做了唐庄宗李存勖军营中的一名信使。从此以后,往返于这乡野村道,艰难跋涉在人世间。其实,朝野上下,又有几人不是奔波劳碌呢?” “葛壮士说的极是!”茶过三巡,禾母几乎把他的身世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看她时而忧伤,时而眉开眼笑的样子,应该是相中了这位女婿了? 禾守玉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大家聊得兴起,大骂李存勖,禾守玉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为庄宗辩护:“都是因为伶人,庄宗也算是识人不诲,可惜了!庄宗皇帝其实也有过人之处,只是遇到了不好的皇后,算是刘玉娘把庄宗害惨了!” “哦!这位小姐是……宫中之人?” 葛威好奇,刚才有丫鬟模样的女子奉小姐之命给他送棉被,莫非是她? “这是浑家那不才的小女,姓禾名守玉,她是宫中才人……” “现在不是了!”禾守玉莞尔一笑,慵懒的头髻松松地趴在圆圆的脑袋上,一根金簪插入云鬓,金簪上镶嵌了绿玉,吊坠的流苏随着说话声音轻轻摆动,好一副轻松的模样。 葛威咧嘴一笑,打着哈哈,“吃茶,吃茶!” 他可没有打探人家小姐隐私的习惯。 “葛壮士,我就是唐庄宗的妃嫔,今日被唐明宗遣返还家,天下大雨,只得羁留在此,没想到葛壮士还是我的同乡,真是幸会!” 葛威拱手还礼,“幸会幸会,没想到在这荒村野店,还能见着禾小姐,那锦被……” “区区小事,葛壮士若不嫌弃,就收下?天气突变,葛壮士孤苦伶仃,定当好生照顾自己!” 葛威端着茶杯,内心感动,却故作坚强,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温文软语地对他说体己话。思及至此,眼里竟然蒙了一层迷雾,恍惚间,那颗心紧紧地追随着貌美如花的禾小姐。 第12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3) 场面话讲得差不多了,气氛一度冷却下来。 葛威感到很不自在,漂泊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一个月不是卯吃寅粮?按理说,每个月官府给的二十两碎银子够温饱了。可自从学会了赌钱,每个月月底的那两天,没有哪一天不饿肚子,就像今天这样,他有心出茶钱……也无能为力! 无聊,那就聊一会儿天气? “呵呵!是啊,这雨下得何时是个头啊?葛大侠这一路岂敢耽误?” “回夫人,没事的,我这趟刚好送完了返回,回去啊,我解释解释。对了,我看大家闲着没事呢,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大人小孩都可以玩,也挺简单。” “好啊好啊!” 小禾荣鼓着小手,贪玩就是他的天性,再说,这位伯伯看起来威严,其实也没那么厉害了。 丫鬟旦儿立即跑去向店家要了色子。 小禾荣胖乎乎的小手将色子筒摇得哐当哐当响。 禾母、禾父以及哥嫂一家在葛威的陪同下,一片欢歌笑语,在这阴霾的下雨天,时间竟然过得如此的快。 禾守玉点头称是,他们一家人很久没团聚了,葛威能够跟貌合神离的一家人聚在一起,还把气氛搞得其乐融融,俨然成了禾家一份子。 都说牌桌子上的赌品如人品,葛威的谦让,理智和机智让禾母绝对不会看错人,一顿晚饭后,自是把他当成了一家人,此刻,天色尚早,禾母有意撮合女儿跟葛威,便早早让儿子孙子回了房。 这孤男寡女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空无一人的时候,四目相对,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愿望紧紧相随。 他聊当兵时候的趣事,她聊皇宫里的传奇,直到茶室打烊,两人早已情意绵绵,难分难舍。 “我有很严肃的话讲给你?”他用宽阔的手掌搓了搓脸,久经风霜的脸呈现出疲态。 “嗯!”她点点头,眼眸低垂,莹白小脸闪着动情的光彩,一张盈润娇唇欲语还休,尽显低眉顺眼的小女儿姿态。 她也有话要说。 “打烊了,咱们得挪地了……” 他从桌旁站了起来,那身姿直插云霄,似要把屋子顶穿。他径直往前走了两步,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禾守玉见他相貌堂堂,身躯凛凛,自是被他深深吸引,打他从身旁掠过,那双含情眉目便牵引着她紧随其后。 不问前程,无需归途。 后院,夜色正好,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乌云滚滚似在酝酿再一次狂暴的风雨。 顷刻间,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院落里一股泥土的腥气扑鼻。 “进屋避一会儿?” “吱嘎!” 柴门开处,漆黑的屋子。葛威大踏步进屋,步伐虎虎生风。 掌了灯,两人客气地在小桌上对首坐了。 葛威自是看上了这小娘子的娇美,还有那一马车的——财富。他一个没爹没娘没家产穷当差的,被娇贵的禾守玉看上了,唉!他自个都觉得是一朵好花插在了马粪上。 葛威歪着脑袋,东看看西瞧瞧,纵是禾守玉一厢情愿,也架不住葛威这般研究啊? “怎么了?没有不令你满意的?”禾守玉娇笑连连,她也是越发地喜欢着葛威,也就不端着了。 “知道你有一个什么样的优点吗?” “长得漂亮呗!” “你咋知道?”葛威故作惊讶。 “你们男人选女人,第一条件就是美丽、漂亮,其他的反而次之。” 葛威捋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禾守玉那双大放异彩的眼睛。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将脸凑得更近了些,“好像说得有道理,若不漂亮,又怎能吸引我这等生物呢?” 禾守玉噗呲笑了,低骂一声“登徒子”。 葛威挺直背脊,“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缺点?” “知道!”禾守玉仰着头看葛威,含羞带怒的面孔在摇曳的烛火中似是挑衅,“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偏生葛威最不惧禾守玉这一套,“不止我喜欢美人,全天下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人的!要是我愿意,哪一个美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吹牛,你?” 禾守玉格格笑着,全天下男人都一个德性,吹嘘?自大?以此为准吸引女人,获得女人们的好感,真是无知。 “不相信?你要不要试一下?”葛威立即摆了一副冷面孔,明亮的眸子射出点点寒星,直透禾守玉,像要把她看穿。 这样冰寒的目光,禾守玉太熟悉了,赵海月就长了这么一副外表凶悍的面孔,那是她离开龙岗的时候,启程去皇宫那天,赵海月看她的目光比这还要寒冷数倍,她永远忘不了,那双阴鸷冷凝的面孔。 葛威眸光渐渐有了温度,水漾般透着柔情,比起刚才的寒冷,这道目光却更具杀伤力,像被有力地紧紧包裹,灵魂被紧紧攫住,那些委屈和失落的过往,全都被他偷了去,让她失魂落魄,因为他的小心呵护,她的灵气整个地舒展开来。 “姑娘,我懂你,敢不敢跟我闯天下?” 禾守玉,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跟他走,又何必这么着急认识他?禾守玉,你早已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你是弃妃,你没必要全身紧绷绷地端着,他是你一眼就相中的相公,你可以拒绝,拒绝的后果就是马上回龙岗,承认自己的失败,接受他人垂怜的目光,从此谨小慎微、苟且偷生。 眼前这个赳赳武夫,虽然有一身的戾气、匪气、霸气,甚至有周身的缺点,但他不装,他很实在,他骨子里没有那种油滑的成分,他有勇气做自己,甚至,他真的就是一块璞玉啊?像那些黄土一样,经过淬火,摇身一变就成了美丽无双、世不一见的天青杯。 思及此,禾守玉大方地回答,“你以为你谁呢?你让我跟着你我就跟着你呀?” 话刚出口,禾守玉内心一凛,她绝不是要伤害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想要说顺从的话,蹦出来的却是满心的倔强。 那是她的骄傲,再不济,她也是世家小姐啊!她不能让他误以为她看上了他的轻狂,他只是一块璞玉,除非,他接受她的驯服。 第13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4) 狂风肆虐,烛光摇曳,禾守玉正好看见葛威的脸抽搐一下,突然,她放下撑在桌面上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揉搓着柔软的上等丝绸薄衫裙摆。 烛火照亮了葛威俊朗的脸膛,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遗世独立,绯色嘴唇欲语还休。 粗布麻衣包裹着的宽阔胸膛,自有一股天然掠夺的气质。 他从壁柜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葫芦,取了两只浅口酒杯,未经禾守玉同意,便汩汩斟满。 “我以前有过相好的。” 他端了一杯给禾守玉,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复又斟上。 葛威的话掷地有声,他是多么地坦诚。禾守玉放下心来,不免思忖着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她美吗?她人好吗?禾守玉泯着嘴,心头一股酸酸的味道。 “她叫董小碗,听这个名字你就应该知道,这丫头是不是缺吃啊?没错啊,她五六岁就被卖掉了,被我姨母的村东头一户人家收养,像我一样,我们都是收养的,所以,我和她都是苦命的孩子。” 葛威把目光瞟向禾守玉,他在观察她是否喜欢这样的话题?禾守玉迎合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葛威继续说下去,“她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被家人找到,她的父亲还是乡里一个小官,好家伙,三个哥哥来着,我那时候有十五岁,眼睁睁看着她被三个哥哥领走……” 禾守玉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后来呢?” 葛威双手摊开,“没有了!” “是不是觉得很遗憾?”这就是他的相好吗?禾守玉不禁笑了起来,他懂事得到挺早的,不过,她自己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就情窦初开了,也怨不得他。 “那当然,所以,我自是错过了董小碗,今生若是再遇见喜欢的,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会毫不犹豫就表白,你是我一眼相中的女人,我这样说,你该不会介怀?” “呃!” 禾守玉笑而不语。 葛威沉默良久,接二连三地一杯接一杯饮过痛快。 “你也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是个好东西,我猜你这一路上也想喝酒?能遇上我这个酒徒,算你幸运!来,喝?” 静寂的夜空,突然又来了那么一个浅浅的惊雷,禾守玉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栗,他懂她!她的心牵扯了一下,一丝丝儿的痛楚。 她仰了脸,闭上眼睛,毫不思索地一饮而尽,脸颊些微发烫,言不由衷地问道:“那女孩,你没放弃?她是你的遗憾,在你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或许将会是一生的遗憾,你不能不慎重考虑?” “乱世当头,没啥多想的。她应该比我过得好?人生不能患得患失,我对她也早就断了念想,再说,小时候的事,她也不一定当了真……呃,还是说说我们的事情,你我萍水相逢,一看就是需要别人的慰籍!我也是,超级想要得到抚慰,你别瞧我长得牛高马大,我这颗心啊,特别脆弱,你能抚慰我吗?可以住进我心里来感受一下吗?” 葛威一本正经,灼热的眼眸紧紧跟随禾守玉。 “……” 禾守玉颔首不语,葛威大胆袒露心迹,那一张遗世独立的面孔,在昏暗的光影下,一种朦胧的美感,一种让她蠢蠢欲动的心动。 “我知道,你是世家小姐,又是宫中的娇贵仕女,我既无产业,还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今日得以与禾小姐互诉衷肠,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幸会!幸会!” 说完,双手抱拳!却并未失去气势。 “你是在说门第吗?”禾守玉苦笑,“若论门第,恐怕我还不如你?” “不不不,在我心里眼里,你都是高贵的,妈的,要有一盘花生米下酒该有多好。”葛威松了松衣襟,紧握着酒葫芦不放。 禾守玉苦笑了笑,粗糙的葛威,他说得对,还是有门第之差,他的粗鄙,难道不是门第差异下的性格产物? 但是,自今日在雨中得以见他,那份洒脱,她是学不来的,他虽没有进过学堂,但不能把这样的门第落差归咎在他的身上。他的本质既是好的,那上层名流那一套,以后怕不得仰仗她了。这又又什么关系呢?他不是愚笨之人,她完全可以教他谈吐、礼仪、学识。 “现如今,我已是沦落街头的弃妇,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不,禾小姐很高贵,怎能同我等粗犷之人相提并论呢?你该不会被我的粗言俗语给吓到了?” “那到没有,不过,要我接受你,你须要依我,就怕你自由惯了,会不习惯?” “哎呀!”葛威猛拍大腿,“真是求之不得,我虽是那孟浪之人,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徒,禾小姐仪态大方,举止高雅,谈吐不俗,真真值得我好好学习!” 禾守玉抿嘴而笑,他话说得极是好听,擅于见风使舵,还不至于榆木疙瘩,孺子可教也! “那我们说好了,我教你……嘿嘿嘿!” 葛威大笑,凑了个脑袋上来,“哎哟,我咋觉得这是一个圈套呢?” 禾守玉左右摇了下脑袋,那簪子轻轻摇摆,一张娇美的脸庞在夜色朦胧中惹人怜爱! “你既要当我老师,又要当我娘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怎么办才好?你不准反悔,从今以后,你休想逃脱我的手掌心?” 一声闷雷滚过,吓得禾守玉一头扎进葛威宽阔的胸膛。 葛威大笑,想要搂着她却又下不了决心,只觉美人在怀,一阵馨香扑鼻,整个人都酥怪了。 “果然,两个人的日子比一个人好过多了,你也不许反悔哦,不许嫌弃我穷,不许嫌弃我没官位,诶,你说你看上我什么了?我这穷小子怎么让你动心的?” 禾守玉软在葛威怀里,“你说呢?看上你,就想要调教你,你说你一声臭毛病,我不教诲你谁教诲你?” “娘子说的极是,小生这厢有礼了,今后,娘子多多指教,葛威这就任你剐……” “去你的?我可没有欺负人的嗜好……” “你没有吗?你都想要欺负我一辈子了,不行,趁你还没掌握大权,我可不让你得逞了!” 一阵大风刮过,烛火熄灭,紧接着,惊风忽闪,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 “下大雨了,天助我也,你落在葛威的贼窝里了,哈哈!” 禾守玉掀帘,风雨扑打得眼前一阵迷雾,葛威趁势关了房门…… …… 禾守玉冲进雨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晚了,得回去了,不然,父母哥嫂该有微词了。 第14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5) 禾守玉冒雨回到上房,也幸亏下了瓢泼大雨,才避人耳目轻松回到房间。 禾守玉蹑手蹑脚轻轻开门,看见旦儿正坐在凳子上打盹,掩上门的刹那,旦儿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 “哎哟,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我娘问了我几次了?” “你还真了解你娘呢!”旦儿说着,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你咋说的?”禾守玉浑身一紧,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说你睡下了呗,要不要我把小姐叫醒?他们说算了,现在下雨了,回来就好,你们休息!” “聪明!”禾守玉顺手刮了旦儿一个鼻子。“怎么?还不睡?” “小姐,你全身都湿透了,这个该死的登徒子,看我饶不了他。小姐你快快脱下来,我先去找一套干衣服啊……” 禾守玉摸着滚烫的脸颊,呆呆地发愣。 旦儿很快拿来一套镶了花边的素净布衣。 “小姐,你怎么还不换下来呀?”她抬手摸了小姐额角,“哎呀,怎么这么烫?还喝了酒,这满嘴的酒气,唉,你莫不是真醉了哟?” 禾守玉一把抓住旦儿的手,滚烫的温度让旦儿下意识地将手一抽,“小姐,你别动!虽说你平素家不让我帮你净身,可今天不行,瞧瞧你,都病成这样了,你要是不赶快好起来,看我怎么收拾那姓葛的……” 禾守玉嘻嘻笑着,旦儿从小就跟着她,那份感情,超越姐妹,禾守玉靠在旦儿身上,一种温馨的感觉,眼睑低垂,已经快要睡熟的模样,摇曳的烛光下,小姐看起来娇憨美貌,竟又比平素多了几许温柔! 旦儿麻利地脱掉小姐湿透的衣衫,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将她扶上床,平放在枕头上,取了洁白的帕子,折成厚厚一叠长条状,放在小姐额上,压好,给小姐掖好被子,放了纱帐,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天气突然转晴,旦儿见禾守玉睡得香甜,不忍扫去她的睡意,便到了禾母房间,禾母正被媳妇照顾着,一碗软糯喷香的米粥在媳妇手里冒着腾腾热气。 “嫂子,我来!” 旦儿轻盈地走近陈海芙。 “哟!你这会儿才到,我们禾家就是仁慈,这主子可比奴才还勤快,太阳都晒屁股了?现在才想起来请安?都不知道平素你家小姐怎么教的你,都快别说是我禾家庄的人,没得让人瞧不起!” 旦儿急得红赤白脸,不管她是在禾府还是皇宫,她的主子都和和气气的,待她恭敬有礼,完全是以家人的最高规格礼遇,什么时候分过主子还是奴才啊?这才三年没回来,怎么禾家人在这不体面的儿媳面前尽都不敢吭声了?她可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全让这少夫人给抢白了。 陈海芙说着酸溜溜的话,那张脸像要挤出水来般阴沉可怖。 毕竟旦儿初次与她见面,又是奴才之身,气势上本就矮了几分,又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便行了礼,认了错,想要领命而去,省得一事算一事,谁还会自讨没趣,专心跪在这里听她数落? “你有认真听我讲吗?啧啧啧,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怪不得呀,你们会被撵出来,所以,现在就破罐子破摔了?也只有你们的三哥才惯着你们,宠着你们,你们若是不知好歹,人家笑话死我们呢?笑我们禾家人没有规矩,哎呀,想起来就后怕,怕是背后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旦儿听得差点昏厥过去,她算是领教了少夫人的厉害,也不知道儒雅有礼的三公子是怎么娶上这一门亲的?还有可怜的荣儿,亲娘死后,摊上这么样一个刻薄的后娘,没得受了不少的苦? 终于,就连禾母都听不下去了,“行了,媳妇,你这刀子嘴也该歇歇了,玉儿她没你想得那么坏……” “娘,你知道为什么妹妹这么没礼貌吗。都是你当娘的惯着,你可要答应我啊,回禾家庄,她再也不是什么皇宫贵妃,别在禾家庄给我摆谱啊?已经够丢人了,还不检点……” “唉!你……” 禾母摆摆手,示意旦儿扶她走开。 旦儿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遂携了禾母上小姐的房间。 小姐还没起床,旦儿正要唤醒她,被禾母摆手示意不必。 禾母慢慢移步在窗旁,外面雨过天晴,湿漉漉的树枝上仿佛还挂了晶莹的雨滴。 “多美啊!” 旦儿顺着禾母手指的方向,突然大惊失色,“夫人,他,他牵马走了,这臭小子,居然不打招呼就走了,夫人,我去讨个说法?” “看见了,回来!” 旦儿扑闪着惊诧的眼睛,“怎么啦?夫人!” “没用的!” 夫人哀叹,也不解释,自言自语着,“我禾家庄今非昔比啊!几代人集攒下来的基业,难道就要毁在我的手里?唉,那些上好的玉盏,竟然没一个好去处?可怜啊,我家玉儿啊!” 旦儿听得似懂非懂,又不好打扰夫人、小姐,又不让她去拦着那个老雀儿,气得她扭扭捏捏地坐在椅子上乱动。 早饭过后,一家人收拾妥当,准备渡口过河。 许是很久没有照耀过如此阳光了,禾守玉接二连三遭遇心灵打击,强作欢颜,难道必须拖着疲倦的身躯回禾家庄? 她憔悴的脸上密布悲伤,烟青色的裙裾飘飞,在苍茫的雾色下,踯躅在河提上,迎着风,踏着阳光。 葛威看见她的那一刻,她楚楚可怜呈现出一副病娇的柔美,他真想上前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幸亏赶上了,他们一家人居然不等他就走了,一阵失落袭上心头,他知道昨晚自己行事过于鲁莽吓走了禾小姐,他们一家人把他当成什么了?他虽然嗜赌,兜里也几乎没钱,可他对待禾小姐却是一片真心啊! 他痛恨自己吓跑了她,但他明明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是郎有情,妾有意,他很自信,禾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是昨晚受凉真生病了? 他把马拴在一棵老槐树下,抓了马背上的一捧不知名的野花,娇嫩的野花怒放着,带着清晨的露珠,还有幽幽的花香。 “给!” 禾守玉顿了顿,悲伤的表情突然转为满目的惊喜,“天啊!这送给我的?” 葛威微笑点头,一副舍不得的柔情蜜意。 她在内心里大声疾呼,心里顿时开出了美妙的花儿,一个大胆的念头袭上心头。 此时,禾家人都已经上了船,只等小姐上船就此与葛威作别。 小姐似乎很为难,最终,还是冲着母亲和哥哥喊了话,“爹,娘,哥,嫂子,你们走,我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禾守玉这是啥意思?她不回去了,她这是想干嘛? 第15章 落魄女钟情流浪汉(6)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葛威。 禾小姐她这是啥意思?她不回去了,那么,这是要跟他走的意思吗? 同样惊诧的还有禾守礼,他绝不容许妹妹这般草率! “妹妹,你一向乖巧懂事,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听哥哥的话,与我们一起回家?” 陈海芙听见禾守礼对妹妹如此相劝,顾不得身怀六甲。 噔、噔、噔 双手提了裙摆,摇摇晃晃地冲到禾守礼身边,差点没把他给挤下船。 禾守礼本能地用手一捞,陈海芙顺势将头撞了过去,其鬓发旁的发簪正好戳破了他的脸。 好不容易站定以后,陈海芙黑沉着一张挤峰出水的脸开口了。 “妹妹金枝玉叶,在皇宫锦衣玉食待惯了,自然是瞧不起自家娘家了,不过,没关系,你嫂子我大度得很,不回就不回,咱们后会有期!” “我……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回去是因为他!” 禾守玉用手一指,葛威捧着鲜花,顷刻会意,打着哈哈,频频点头:“哦,是的,是的……” 陈海芙纵声大笑。“哈哈哈!太好了,妹妹找了一个如意郎君,嫂子在这里恭喜你了!” 说完,双手作揖,灿烂的脸上笑得合不拢嘴。 禾守礼不悦,恼怒地瞪了一眼陈海芙,没想到下一秒,陈海芙居然捞了禾守礼的手臂,猛地就是一口,疼得禾守礼强装着无所事事。 禾守玉看见哥嫂如此,心里自然更是一番胸有成竹。 禾母知道女儿这番决定太勉强,那葛威个人条件虽好,却是一个流浪他乡居无定所的落魄汉子,她可舍不得让娇贵的小姐受到委屈。 “爹、娘,你们不要担心我,葛壮士会保护好我的!” 禾守玉看出来母亲眼里地担忧。 葛威果然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好手,捧着鲜花赶紧靠近禾守玉,对着船上的禾夫禾母表决心。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玉儿就交给我了,等我们安定好了就回来拜会你们!” 禾守玉别过脸去,忍住不笑,“什么时候成了你玉儿了?” 禾母知道,女儿从小就有主见,她纵是去意已决,便劝禾守礼不要难为妹妹! “娘,我知道,我得把守玉的行李给拿下去,顺便,把我们那一小箱天青杯送给她?” “你送啥不好呢?送瓷器,唉,也好,没想到你还随身带了那玩意?”禾母虽然嘴里嗔怪着,眼睛眉毛却笑得弯了起来。 禾守礼欲将妹妹的行李拖下船,陈海芙挡住不放行,禾守玉本来对爹娘和众亲人都备有见面礼,便劝哥哥不必全部搬下来,她让葛威同她一起上船,将那些个必须带走的箱子带走。 这样就就留了一半的财产给父母。 1 禾守礼感念妹妹的宽和大度,不顾陈海芙阻拦,将那一小箱祖传柴窑制品相与妹妹。 禾守玉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曹皇后交代的事情。 禾守玉如此交代一番,禾守礼频频摇头。 “妹妹,柴窑制造贡品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工艺了,这个,真的好为难,你离开这三年,柴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总的来说,今非昔比!” 禾守玉当然清楚家中变故,但曹皇后说的没错,不管是谁当皇帝,人民总要生活,如今工艺消失,天青杯弥足珍贵,禾守玉极力劝哥哥烧窑。 “我记住了,妹妹,我知道你从小就有主见,你不同于别的姑娘。我相信你的选择,不过,哥还是有几句话嘱咐你,记住,禾家庄永远是你的家!如果葛壮士对不起你,你随时回禾家庄,我替你收拾他!” “谢谢哥哥!” 被人惦记的幸福,被哥哥的话感动着。禾守玉张开双臂,一头哭倒在哥哥怀里。 “听清楚了没?葛壮士?” 葛威讪讪笑着,脸上隐现尴尬,兄妹情深,不过如此! 待禾守玉情绪缓和下来,禾守礼一双犀利的眼睛把葛威瞪了个遍。 “葛壮士!” “不敢不敢!” “你是习武之人,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岂敢……哦!是、是!” “别耍花招!禾某人你不认识。历朝历代的柴窑贡品瓷器你该清楚?” “是、是、是,柴窑一贵,世不一见嘛!” “记住,那柴窑就是我禾家庄烧制的,请你善待我妹,别辜负我妹妹?” “我,我定会将她视为珠玉置于掌上,我当然会对她好,不是一点点的好……” “好了,别废话了,你们安顿好后,等你们的消息,如今兵荒马乱的,那些个排场,不讲也罢,只是,委屈我妹妹了!” “那是,那是!” 葛威急出一身汗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真白捡了一个媳妇了啊?连拜天地父母都节省了吗? “慢着!” 禾母颤巍巍地伫立船头,旦儿扶着禾母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下来,禾守玉立即奔过去,搀扶着。 “我姑娘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山野小花,她可是前朝禾妃,葛威?” “回夫人,在……” “你可知道我女儿下嫁你了?” 葛威扑通跪了下来,“谢夫人恩赐!” “起来!”禾母眼里闪着泪光,一丝银发拂过脸颊,“我年纪大了,儿女的事做不了主,你们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也不差这一天回禾家庄,守礼,帮着他们在这把婚礼办了?” “啊!婚礼?在这里办?” “是啊!只是,一切从简!”禾母长袖一挥,颇有豪门风范。 旦儿拍手称快,葛威还傻乎乎地张着嘴不知所云。 “啊?啥情况?” “还不快跪谢岳父、岳母、大舅爷?” 旦儿可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吆五喝六地故意折腾葛威。 “唉唉唉!小姑奶奶,你慢点,慢点,你家主子还没收花呢?唉唉唉,我可是姑爷啊,我姑爷。你、你小蹄子欺负主人身上了?” 禾守玉甜甜地笑着,择夫婿,对上眼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男人,就都有男人的本性和恶习,运气好的,也能遇上男人的善良和温情,不过嘛,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些个男人的缺点,都可以理解为——男人味。 第16章 惺惺相惜 白色的花瓣在青草的包围下并不张扬,与艳丽的牡丹或是玫瑰比起来,它是不显眼的,在这乱世当下,清香馥郁,却又拥有了那么一份遗世独立的韵味。 禾守玉捧着这一大捧野花,在湿漉漉的清晨,在那一抹阳光的照耀下,她微笑,颔首低眉,密密匝匝的眼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 她把脸埋在鲜花里,衬托得一张瓷白的小脸更加清纯脱俗,葛威看得痴了过去,她微笑着,缓缓睁开双眼,黑葡萄般晶亮的双眼,水润润,亮晶晶,扑闪闪,深情而又饱满的双唇,欲说还羞。 葛威惊讶地张开嘴,她就是他的美娇娘,她倾国倾城的秀丽面貌定格在他的脑海里,那颗心狂跳不止,扑通扑通地像要跳出来。 他高兴地抱住禾守玉,搂着她转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份掩饰不住的欣喜,那份得之我幸的狂乐,葛威用他敞亮的嗓子,用尽全力喊出了一生的所有,“我有娘子了,爹,娘,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我好高兴啊!我要在邢州放最响亮的炮仗,我要让九州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娘子了,我葛威葛雀儿也是有娘子的人了……” 禾守玉娇羞地含笑着,满足地欣赏他真情流露的一面,倏然,葛威将她放下。 禾守玉还未回过神来,又已经稳妥妥地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抱入怀里,紧贴着他的脑袋,她嗅到一股独属于男人的味道,像汗味和青草的混合,热乎乎地充满魅惑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双手环着他的头,他喜欢她的触碰,一种很柔软的绸缎般的触感,温柔,甜蜜,无须置疑,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触碰,他顾不得旁人惊诧得想要杀掉他们的目光,迈着军人的步伐,豪迈、稳健地抱着他的美人,每走一步,就多了一丝甜蜜的爱意。 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他有很多很多话要问。 “娘、娘子……” 她差点笑翻,红着脸答应一声“哎”! “我、我……你说咱们这像真的吗?昨晚,我都以为你生气了?” 她不语。 “你原谅我好吗?昨晚喝了酒,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我虽然是粗人,其实那只是我的表面,一般情况下我在人前都是开心快乐的,被激怒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凶神恶煞的,原来,我都不知道我内心还有柔软的一面,你知不知道是你打动了我?” “怎么打动你了?”很轻很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的心快酥化了,没有立即回答。 良久,那张刚毅的面孔充满感动,倔强的嘴唇徐徐吐出万般柔情。 “因为你说我是孤独的,是你的体己话征服了我,让我不再做一名浪子,让我这颗心慢慢地向你靠拢,你懂我,我也懂你,现在,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客套了? 她轻启朱唇,满目含笑,“是啊!明明昨天才认识,偏生又像认识了一辈子!” 他嘿嘿地乐! “还是禾小姐会说话,你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你是娇贵的皇家仕女。” “葛壮士……”禾守玉羞红了脸。 “唉,娘子呀,以后该叫哥哥了?” “讨……厌,葛、葛威哥哥!”禾守玉噗呲一声大笑不止。 葛威跟着狂乐,禾小姐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一本正经地告诫葛威:“不管我以前是娇贵仕女还是大家闺秀,那都是过去的禾守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禾守玉,除了这几个木箱子,她一无所有,你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与你一起闯天涯吗?我现在回答你,我愿意!今后,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了,你不许笑话我,不许提我的从前,知道了吗?” 葛威嘴角上扬,咧开的嘴唇弧度悠扬,“哈哈,知道了,谁还没个过去吗?我的过去随你提!” “你是你,我是我,反正就不允许你提我的过去!” 禾守玉昂着头,暗地里却瞧不起自己,与葛威说起话来怎么就变得这么别扭,每给他说一句话,都像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撒娇一样。 葛威抱着禾守玉,如履平地。快到客栈时,禾守玉求他放下自己,刚才从父母哥嫂眼皮子底下把她掳走就已经够难为情的了,再让店家看见就闹笑话了。 葛威哪里会轻易放下显摆的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将禾守玉一路扛到客栈,在众目睽睽之下,葛威那颗炫耀的心得到了预期的满足。 禾守玉抚摸着略微滚烫的脸,看来,自己要随时准备着被他抓来作为炫耀。 不远处,旦儿扶着禾母走了过来,禾守玉立即奔向母亲,“谢谢母亲的成全!” 禾母摆摆手,“希望你以后不要埋怨我才是?” 禾守玉虔诚地端了茶,双手举过头顶,喜极而泣,若不是母亲的开明,若不是哥哥的支持,纵然是万里挑一遇见葛威又怎样? “兵荒马乱的,旦儿就赐给你陪嫁,宫里跟来的两丫头我不放心。”禾母慈祥的目光久久关爱在禾守玉欲言又止的脸上。 “说好的哦,陪嫁!”旦儿歪着头,“不许反悔?” 禾守玉白了她一眼,“陪嫁可以,但你不许接近姑爷,我不会让你做通房丫头的,你早晚要嫁人的,知道吗?” “知道了,小姐,你折煞我了,奴婢哪有那个心思啊,再说,再说姑爷粗人一个,登徒……”她不敢再往下说了,毕竟葛威是小姐的相好,再不济,她也不能当着小姐诋毁葛威。 拜过堂以后,俩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告别禾家人,禾守玉眼里落了泪水。 一双小手趴在窗棂上,黑曜石般的双眼写满期待,“姑姑,你要记得回和禾家庄啊?” “荣儿乖,等姑姑安顿好就回来看你!” “姑姑不要骗人哦!你跟大个子走了,你再也不要荣儿了!” “别胡说,荣儿,那是你姑父,你当尊敬他。”禾守礼立即呵斥小禾荣。 小禾荣无奈,撇撇嘴,“哼,姑姑,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一时无话。 葛威热情地忙上忙下,送走禾母一行,笑得合不拢嘴,不顾丈母娘的船刚开走不远,马上抓了禾守玉,将她举过头顶,飞快地跑回客栈。 “娘子,回京城?” “嗯,这个……” “你不想回也成,待我回京城交完差,你愿去哪儿我都陪你。” “这倒不必。” 事到如今,禾守玉也不得不顺从葛威,虽然她并不情愿,那份隐忧,她不愿让葛威知道。 第17章 遇山贼(1) 云淡风轻的早上,客栈院落忙活不停。 旦儿正招呼小二把小姐的行李搬上马车,那小二见行李太多,便有些犯懒,磨磨蹭蹭就算了,偏又一个踉跄,眼见一箱子柴窑瓷器就要摔在地上,葛威一个箭步,左手叉着小二左腰,右手托举箱子,那小二惊呼一声,箱子稳稳地放在马车上了。 “你找死啊?摔坏这尊贵的东西,你赔得起吗?你!” 葛威啐了一口,见面前站着冰霜般冷凝的旦儿,便又讪笑着,“这号人,就得凶他,不凶不长记性。” 谁知旦儿觉得葛威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怎会善罢甘休? “唉,葛姑爷,你今天才第一天当姑爷呢?你凶啥凶?你威风啥?威风?我告诉你,你别在老虎面前扮狐狸,我在小姐面前服侍小姐十年了,她从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你要是敢说我,哼!” “哎呀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别把事情闹这么大好不?我还不是为了你主子,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嘘!别让她听见,难堪!”葛威小声地用胳膊肘蹭蹭旦儿。然后,踮起脚尖,故意冲着禾守玉的背影喊道,“我不是故意凶他的,瞧我多坦诚啊,我有进步了,你不要嫌弃我!” “行啦,别闹了,咱们赶路要紧!” 禾守玉心想,有一说一,葛威虽然粗中有细,毕竟散漫惯了,从小经历又多坎坷,那些所谓的抖机灵,不过是一些伪装出来自卫的本领,要想驾驭他,也是一件费脑筋的事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来时路,与邢州背道而驰。 禾守玉在路上闭目养神,但心里面已经有了改造夫婿的打算,所谓成才,也不过是把人锻造成有用的人才罢了! 天刚放晴,万物被雾气笼罩,云蒸霞蔚之间,踏着泥泞向前,禾守玉明白,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就是不归路,这条道路多险阻,且颠沛,可路是自己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跪着,也要把剩下的旅程走完。 葛威依然骑他的瘦马,在古道上,一名健壮体魄的男子,策马扬鞭,有时候威风凛凛冲在前面察看路情,有时候信誓旦旦殿后护主平安,以他的穿着打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看家护院的好手。 旦儿抱着那一小箱柴窑随小姐待在马车上,紧随其后的是四大箱出宫随身行李的马车。 “怎么又停下了?” 随着一声惊马叫,马车一个急刹,旦儿掀开轿帘,禾守玉不经意间的一瞥。 正好葛威打马经过,他双手紧勒缰绳,逆风灌满了全身,他的衣衫鼓囊着向后飘逸,气宇轩昂的脸上写满了坚毅,眉宇间尽显大气安然。 只那么一瞬,禾守玉便感觉内心遭受了一万点暴击,闭上眼,全是他的矫健,他的洒脱,他的豪放,他的力量,还有,他的美! 她正美滋滋地反刍着昨晚他的温存,他响亮如惊雷般的声音劈开了她的梦。 “娘子啊,前面过不去了,咱们得改道,路不太平,你小心点啊?” 由心底生出来的一股感激,双眼荡漾着春水般的桃花灼灼,那一刻,她是最美的美娇娘。 这一条僻道犹如曲径通幽,凉飕飕的冷风扑面,在这料峭的春日,竟然起了寒噤。 马车擦着悬崖,逶迤驰行在山脚,靠边是碧绿的一汪江水,平静的仿佛没有生气,对岸是连绵不绝的山峦。 抬头只能望见一线天色,越往前走,路况越是逼仄,顷刻间,仿佛一股幽冥黑暗来临,双眼朦胧,若不是马车在踽踽独行,禾守玉都以为此刻静止不前了。 “这是传说中的黑风峡吗?”禾守玉记得在后宫的某一个瞬间,曾经读到那么一段话,称在出京到邢州的官道上,与沂州的交汇处,有那么一处景色险峻的黑风峡。 景色美是美矣,这里却也是山贼们的天堂。 四周寂静无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寂静,仿佛一场迫在眉急的战役就要打响。这不太寻常的寂静让禾守玉打了一个激灵,她的心里打着突,犯了嘀咕,旦儿圆滚滚的眼里写满疑惑,一脸恐惧地看着镇静的小姐,大家都屏声敛气,希望早点离开这一路段。 然而,刻意的安定还是难以掩饰她在茫茫黑暗中努力寻找夫婿的忧戚! 突然,他下了马,只身来到马车旁,一手牵马,一手扶住马车,那高大的身躯伫立眼前,是那样的温暖,禾守玉双眼湿润,只要看见他,心就明亮了! 仿佛他就是这一座山,能够背负起她对未来的整个希望,那么,她当是一只快乐的小鸟,正欣喜地飞向这座山。 越是沉默,越能体会到那份空寂的恐怖,也许葛威也感受到了,他不知道女人此刻是何心境,也许此刻,她要的不是安慰,或许,他可以给她唱一支歌。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悲怆的声音直抵灵魂深处,在葛威的心里,又何尝没有尝试到失去前朝统治的悲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个曾是李存勖的牙兵(注:亲兵的意思),一个曾是李存勖的侍妾,两颗孤独的心,就这样碰撞在一起,在这幽冥的旅途中,靠得更紧、更牢。 天地间的昏暗又算得了什么?黎明总会冲破这层层黑暗,敞亮的明天终将到来。 “夫君啊,我当能感受你的心情,失落、困顿,以及不甘心,你不是那苟且偷生之辈,你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我甘愿做你背后的追梦人,因着你对我的好和温存,此生,定不辜负君的一片情深。” 从悬崖上掉落拇指粗壮的铁索,直勾勾地悬吊在车窗旁,吓得旦儿花容失色,天空中声声嘶吼此起彼伏,一个个头枕黑巾,蒙着面纱,腰佩马刀的壮汉灵巧地从铁索滑将下来。顷刻间,不等葛威反应过来,这帮山贼已把他们团团围住。 第18章 遇山贼(2) 料峭春风吹酒醒。 二十多条大汉,仗着人多势众,哪把葛威放在心上。 旦儿吓得赶紧闭了帘子,与禾守玉相拥而泣,这一趟路的凶险,又岂是她能预料到的? 到是禾守玉反手抱着旦儿颤抖的肩头,她相信葛威能够保护她们,那份笃定,从见葛威第一眼就已注定。 葛威没有让娘子失望,自六七岁时,父亲被砍了头,母亲抑郁成疾弃他而去,后被姨母收养,本就有些顽劣,那份随意的性格岂是姨母能够管教得了的? 三天两头打架自不必说,三教九流见识的也多了,未及成年,早沾染上一身霸气、匪气!多年经验教训告诉他,只有坚硬的拳头才能立足生存,因此,葛威得以练就强健的体魄。 十八从军,然后得成皇帝牙兵,荒唐事做过不少,专横跋扈时,也曾恶霸走四方,曾记得,邢州屠户冯光明,仗着屠刀不惧人,那一日,惹了葛雀儿,不但不认错,反而横着来,敞开衣衫,露出肥滚滚的圆肚皮,“来呀,你他妈有本事朝这里捅?” 葛雀儿虽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哪受过这等横人的自不量力,“嗤嗤”一刀下去,那屠户肚子渗出一股血,栽倒一边断了气。 葛威杀了人,衙役押了去。本是死囚牢里坐,未曾想,皇帝念他的好,恢复葛威自由身,从此后,葛威军营里卖命,为李继滔冒过多次险,地位直达节度使之下,为唐庄宗立下不少战功,只可惜,皇帝念他年轻,又气燥管不了自己,委屈他做了一个副营。 后来,李克用养子李嗣源灭了李克用亲儿子李存勖,也就会庄宗皇帝,他这牙兵算是当到了头,下放当了信使,那些弯弯曲曲的官道上不知撒下过多少次踽踽独行,孑然一身的影子? 这一番走过的硝烟岁月,他何曾怕过谁? 休说这二十条毛贼,哪怕是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运气再差也不过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今儿个,这帮孙子瞎了眼,他大爷的,老子立马让你知厉害。 四个贼手赶着调戏宫里跟过来的小婢女,三个贼人单挑对马夫,余下大盗围成一圈团团包围葛雀儿。 险,是真险! 葛威马步跨中间,恨未偷学独门暗器,若此时,来他娘的一梭子飞刀,保管这帮天杀的强盗个个胸戴大红花。 如今他只能一个人弯弓耍大刀。 刷、刷、刷! 前后左右走一遭,敌人人多势众又咋的?还不是不敢轻举妄动齐动手。 哎呀呀!葛威腾、挪、转、移! “狗日的,你们上不上?” 一涌而上? 不敢,乱了阵脚,不利战斗,这帮强盗到是看清楚了葛威的威力。 单凭他九尺身躯直捣上天,那气势就不是鼠辈可比的。 马步一扎,步子一蹲,怒眼圆睁,鼻子咻咻,嘴巴吼吼,双手大刀耍威风。 哎呀呀!狗日强盗不敢近身?! 一强盗头子见遇上一强敌,真不敢轻举妄动,脑门那么歪一下,散开数人,掰了木箱子,捆上铁钩链,嗖嗖嗖地箱子升上悬崖顶。 妈的,原来是这么个打家劫舍法。 “兄台,多有得罪,我们只劫财,不伤命!” “住手,得逞了就想逃,你葛大爷的东西也敢拿,活腻了不是?” 葛威狂怒,嗖、嗖、嗖。砍倒几个贼人,皆横七竖八躺到地上呲牙咧嘴呱呱乱叫。 贼首知道今日遇见劲敌,平素家打家劫舍仅凭花拳绣腿。每每得手,那都是些吓破胆的,今儿个这身手,众贼望其项背啊! 走? 孤注一掷? 下场可能跟地下嗷嗷嚎叫的同伙如出一辙。 留下? 已经劫持了一口木箱又作何解释? 头大! 贼首不想输了气势。又不能脱身,与葛威过招,心不在焉,步步倒退。 一小喽啰,趁葛威不注意,咻地窜上前来,做视死如归样,他的目的,意在换回贼首。 葛威惊诧,竟有这等舍身之人,更见那贼首,不退,抽了刀,手无缚鸡之力,暴露在葛威面前,只一个反掌,将小喽啰推出老远。 那小喽啰跟踉踉跄跄,好半天才立地站稳。 葛威大刀紧随贼首,砍、砍、砍! 贼首迅速退、退、退。 退无可退,在逼仄的峭壁上,葛威一手架住贼首脖子,一手拿刀尖挑了贼首面巾。 我的天,这张容颜不要太好看? 要不是从耳垂到鼻翼一道刀疤,这贼首可谓是天下第一盛世美颜。 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多亏了这道疤,看起来才像个男人。 葛威啐了一口,气势逼人,从胸膛里蹦出来的话让贼首汗颜。 “怎么不躲了?自不量力,也配做这一行?” 这下,葛威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想起来喘两口气。叉着腰,架住贼首脖子的刀又紧了些。 “让他们放下刀剑,退后,退后!” 这后一声“退后”掷地有声,像天空中爆发的一声惊雷。 隔着远远的轿帘,禾守玉那是一个心悸!没有了刀光剑影的声响,不论各种结局,禾守玉知道,事情终是到了一个阶段。 偏是旦儿慌了神,就要撩开帘子。禾守玉哪敢让她此时添乱?紧紧拉她跌坐下来,引那马车一阵荡悠悠。 “小的眼拙,求大侠饶过他们?” 刀疤脸呵斥兄弟们弃械退后,于是拱手一礼,求得葛威谅解。 葛威冷笑两声,“有意思,放了他们?凭什么?” “都是我临时起意,与他们无关,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跟着我在刀尖上讨生活,是我把他们带歪了,求大侠饶过他们,有罪的是我,任你处罚。” 刀疤脸扔了寒光闪闪的大刀,一副束手无策的可怜相。 “放了他们,我的东西呢?” 众喽啰齐声告饶,“爷的东西,小的们这就上去放下来。” 适才那小喽啰自告奋勇,拉了绳子,蹭、蹭、蹭地踩在悬崖上,到像只猴子般利索。 不一会,一个大木箱子从悬崖上吊放下来。 “爷,是这口箱子吗?” “没错!” 葛威收了刀,打量着刀疤脸和小个子喽啰,有意思,一个为了小喽啰,甘愿被俘,一个本可以逃脱,又再返虎穴。 这不是一帮简单的毛贼呀?葛威那爱才如命,见了人才总免不了动那小心思,都是相见恨晚,架着脖子的刀,便又松了几分。 第19章 遇山贼(3) 所谓狭者相逢勇者胜,勇敢的葛威走南闯北,从未对谁认过怂,眼前的这些个山贼,仗着人多势众,实则不堪一击。 “做这行多久了?啥正经事不做,一定要做这个?”葛威厉声呵斥。 “回爷的话,我们来到这里不足半年。”刀疤脸语气平缓,并未惊惧于葛威架在脖子上的钢刀。 “不足半年,呵呵!如此分工合作,我看你们手脚麻利身手不凡嘛?年轻力壮的,有正路不走,为何偏要干这打家劫舍的事情?” 刀疤脸近距离观察葛威,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无论他的体魄还是他起武的一招一式,无不透露着受过专业训练,看他的气势,到像是一个穿着便服的军爷。 “敢问大侠可是军爷?”刀疤脸心生艳羡。 葛威斜睨着刀疤脸,口气很冲,“咋啦?” “不瞒你说,我是河东节度使刘定远弟弟刘祟的部下,小的叫洪山鹿。敢问军爷在哪当兵呀?” 刀疤脸眼神中似有一层迷雾。 “刘定远?”葛威眼球左右转动片刻,“他在哪里?” “小的也不知道,我们这一支被李嗣源打败了,走投无路,当了逃兵,躲在这山顶上,迫不得已过起了山寨王的生活。”那刀疤脸若有所思,眼神闪烁了一下。 葛威断定这小子并没有讲真话。 “刘定远的名字我是听说过的,是李继滔的死对头,后来明宗掌握政权,如今好像是石敬瑭部下的得意门生?” 葛威抛砖引玉,这小子装不装即见分晓。 刀疤脸定力够强,在与葛威说话的时候,他的姿势悄然变化,刀仍旧架在脖子上,不过,即便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葛威,最坏的结果,他预估着倒霉不过伤及皮毛。 就算是实力抗衡,此刻,他也并非完全处于劣势。 葛威见这小子迟迟不肯说话,料到其中必定有诈,额上青筋不禁跳了一跳,手腕用力,那钢刀在刀疤脸脖颈处顿了一顿。 “甭管刘定远还是刘祟,今天你们干了坏事,就要记住我的教训,免得以后还干这杀人放火的勾……” 葛威“当”字还未说完,那边厢,女人凄厉的惨叫传来,葛威内心一凛,喉头一紧,心神一不注意,下意识往禾守玉的软轿看了过去,手腕也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刀疤脸吆喝一声,那些躺在地上装死的小幺儿们像复活了一样,个个精神抖擞,目呲欲裂,捡起武器,凶狠无比地砍向葛威。 来不及挥舞大刀,刀疤脸轻易地矮下身子,虚晃一下侧身躲过一劫。 那哑巴少年以万顷之力猛地扑向葛威,身形微弓,像一只灵巧的山猴,紧紧爬上葛威那厚实如城墙的铜墙后背,双手似铁钳紧紧箍住葛威的脖子。 葛威气紧,左右用力晃动身躯,似要把背上这偷袭者给甩出去。 山贼中,有人拿了铁索,现成的铁钩抛掷在葛威脚下,用力一拉,九尺葛威同那哑巴少年齐齐扑倒,顿时,尘沙扑面,飞腾起一股龌龊烟尘。 与此同时,刀疤脸大声呵斥,让大家不要动。 “谁让你们偷袭的?” 刀疤脸气愤不已。 葛威既然被擒,心里也实在不痛快,嘴里嚷嚷着。 “要钱是?财物都给你们了,放了我们?” “钱财我们自然是要取的,但军爷,你是官府的人,如今也晓得我们的底细,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放你回家,你们还是跟我走一趟,至于我上峰怎么处置,那是他的事!” “你的上峰是谁?你他娘的……”葛威气急败坏,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刀疤脸长生玉立,乍一看,有若弱柳扶风,任谁也不会把他跟劫匪联系在一起。 偏生还长了一张妖孽美颜,只可惜,这道刀疤毁尽所有,正如葛威怒骂一样,要不是这道伤疤,你他娘的都不足为男人。 他轻轻掏出怀中玉笛,无视葛威狂躁,轻轻举起手臂,长袖在风中舞笛,悠扬婉转的曲子随风飘扬。 “是狩猎歌?”禾守玉内心慌张,她在宫廷中听过这首笛子,每逢李存勖狩猎回来,古筝、古琴、琵琶都会轮番演绎,只这最后笛声过后,万物空灵,良久,李存勖必定踏歌而笑。 可惜,每一次这样的机会,禾守玉都没有资格参加,只这特别的笛声,仿若深入骨髓,听起来竟然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 “不行,我要出去看看?”旦儿一个箭步,就要掀帘冲出去。 禾守玉一把拽住旦儿细瘦的胳膊,轻声娇叱,“你给我回来?还怕不够添乱,适才是桃红还是柳绿的叫声?怕是已给姑爷添了乱?” 旦儿扭着身子,撅着嘴,“这没声没息的,是死是活,奴家得瞧瞧去嘛?” “你给我乖乖坐着,不许动,否则坏了姑爷大事?” 禾守玉玉面含霜,不怒自威。 旦儿拿眼瞅了一眼小姐,嗔怪小姐。 “小姐,也只有你拿姑爷当回事?他哪里值得你倾注全身心嘛?” “放肆!” 禾守玉脸色突然跨了下来,像换了一张面皮。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妄议姑爷!” 旦儿从未见过小姐发怒,吓得扑通跪地,自顾自地扇了自己巴掌。 “你快起来!” 禾守玉抚着胸口,面色已恢复了平和。 “纵是你看见的姑爷有任何的不堪,那也只是表面,姑爷的本质,你一个丫头,难道比我了解得更多?” “是,小姐,旦儿知错了,小姐饶了旦儿,奴才这不也是因为担心小姐吗?我就是怕姑爷满嘴溜子,要是他光说不做假把式,还怎么保护得了我们小姐你啊?” 旦儿声泪俱下,那份担忧,油然而生。 禾守玉叹了一口气,“我相信姑爷,我相信他不会只顾着自己,我相信他的眼中有我,他的心中有我,哪怕只是见过一眼,他的眸子里面透出来的信息,已足够让我相信他的真诚,他的坦然,他的怜惜,我们彼此在意对方,我们懂得对方,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我这一辈子追随一生!” 旦儿羞愧,泪水涟涟,心生羡慕。 第20章 遇山贼(4) 一阵铿铿锵锵的打斗声戛然而止,听见悠扬的远古笛声,勾起了禾守玉对往昔的追忆,蓦地,她的双肩抖了一下,忍不住一个寒战。 “我这是怎么了?说好了不再提从前,从前都是不堪回首,难道,莫非我还在谈恋那宫廷的奢华生活?” 不知听谁说过,拥有过富丽堂皇生活的人,是不愿苟且过落魄潦倒的日子的。 难道,从此以后,将注定此生只配拥有村野妇人的生活? 葛威相貌堂堂,仪态威仪,就这样甘愿落人于后,我禾守玉多少有点为夫君叫屈? 凭什么不如我的人都能拥有王公贵族的生活,难道我没她们漂亮?难道我比她们笨?难道我不够努力还是因为我不配拥有?我虽不贪恋那些个荣华富贵,但我剽悍的人生难道就自甘堕落吗?还有夫君,他可是苦了一生,他是硬生生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力,若不能替他出头,天理难容! 思及此,禾守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乎对回京城胸有成竹。 笛声戛然而止,外界人声嚷嚷,禾守玉只掀开窗帘一条缝,窥见夫君背对着她,被人反剪双手,那高高大大的身躯伫立在人群中,似乎在费力地与人争辩着什么。 手中拿着玉笛的翩跹男子猛一抬眸,瞥见禾守玉的软轿,禾守玉慌忙撒手,流坠感极强的窗帏“哗啦”一声轻轻摇摆,两只铃铛触碰轿厢,打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 旦儿睁大双眼,“小姐,怎么了?姑爷他?” “情况不妙!” 旦儿脸色煞白! …… 一行人被蒙上眼睛押解上山,走不多时,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一片开阔地,这里背靠悬崖,四面环山,却原来是另外一番境地。 他们被分别关押在一个阴冷潮湿的破屋子里,等待了漫漫长夜,却始终没有人前来搭理。 禾守玉此生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心内不免暗暗着急,但又不便袒露自己的情绪,她不像夫君,粗野惯了,这不,他已经闹腾得倦了,便和着草地,枕在禾守玉的怀中,盘腿席地而睡,早就咕噜咕噜地打着响鼾。 “我真是欣赏他!无论哪种环境都能巍然屹立!!” 禾守玉摇摇头,柔情地暼向葛威。 旦儿吓得瑟瑟发抖,她从小跟着小姐,也从未受过此等遭遇,不知道这些个山贼会不会吃了她们?瞥见姑爷这副无赖像,便又滋生出几许厌恶。 适才受到小毛贼毛手毛脚的桃红和柳绿两个丫头,一直躲在墙角嘤嘤嘤过不停,轿夫们也躲在墙角,满脸忧戚,不敢靠近小姐他们。 谁也预知不到未来,山贼们供了好吃好喝,还歉意表示山里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他们在牢里将就蹲一晚。 第二天,禾守玉被叫醒,葛威半眯着眼睛,立即警醒起来。 “刀疤脸你不能带走她,你想干什么?” 葛威“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犹如一座挺拔的大山,虽然脚上戴了镣铐,他仍旧本能地用手臂挡在禾守玉面前护着她。 刀疤脸依然是昨日长袖短衣装扮,他冷笑两声,“阶下之囚,有何资格阻挡?” 葛威正待发作,禾守玉偏生跳将出来,“夫君,没事的,就让我会会他们?” 葛威泄气了一般,不放心地目送禾守玉跟着刀疤脸而去。 从土牢里出来,上了一座大山包,山顶隐约看见谷底空地有一簇簇人丁在操练,厮杀声有节奏地传进耳朵,禾守玉料定刀疤脸必是皇宫里的人。 “你会吹箫?” 刀疤脸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禾守玉,她微倦的容颜,发髻松散,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的仪态万千,在这荒芜之地,竟然煜煜生辉。 “你是宫廷里的人?” “你不也是吗?”禾守玉反问。 刀疤脸阴鸷的面容凝住了,他紧蹙双眉,毫不客气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你吹的可是《狩猎歌》?”禾守玉大方地笑了起来。 “你是李存勖身边的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刀疤脸努力回忆,虽然这样会让他的脸有点扭曲,可那样就会减轻他内心的痛苦。 “后宫那么大,你难道每一个人都认识?”禾守玉淡然一笑,“你是乐师?” “乐工!”刀疤脸垂下头,“乐工而已?” “甭管啦,乐工、乐师都是沾了音乐的光,哈哈哈……”禾守玉笑得直不起腰,爽朗的笑声笼罩山谷,就连那些正在操练的兵丁也忍不住偷眼抬眸悄悄一瞥。 “你一直都这么豪放吗?” 刀疤脸不悦,阴鸷的脸上泛着幽幽冷光。 禾守玉收住笑声,“就别兜圈子了?你一堂堂乐师,怎么就落草为寇了呢?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刀疤脸低吼一声,“什么落草为寇?简直胡说八道!” 禾守玉杏眼圆睁,“哟,就知道听好听的?你把我们劫持到这山里,还不容我说你落草为寇了?” 刀疤脸那张阴鸷的脸抽搐了下,很不情愿地争辩道,“……是刘祟……唉,算了!” “刘祟?你说的可是邢州人刘祟?” 禾守玉紧紧拽住刀疤脸的手臂,紧张又激动地问道。 刀疤脸并没有立即回答禾守玉,甩开手臂,冷冷地瞪视禾守玉,“你那厢柴窑瓷器从哪里来的?” “呵呵,原来是为了这个?乱世当头,身外之物,不值当的东西,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你们想要,都可以拿去,只要放了我们!”禾守玉知道,刀疤脸只是奉命行事,真正幕后使者,一定是刀疤脸口中所说的刘祟。 “放不放的,得官家说了算哟!咱们得快点赶路,这不,都已两个时辰了,官家该是快责怪了?” “哼!”禾守玉双手叉腰,“你还是快点带我去见你们官家?” 帐营,四周一片沉寂,禾守玉跪在营内中央,脸上虽疲惫不堪,那腰身却挺得笔直。 “好你个禾守玉,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这副德性,真是跟你爹一模一样!” 第21章 与刘祟结仇 禾守玉眼睛里泛着泪光,一直小心翼翼,谦虚谨慎地对待他人,今日何以落得被人数落的地步? “刘祟,小时候,你可没少跑我们家串门,我爹哪一次又少了让你捞一嘴?再不济,我爹年岁比你大,你怎能这样口出狂言呢?” 禾守玉很生气,父亲可是她这一辈子最尊敬的人哪! “你少假慈悲了,我那会串你们家门的时候,你待我爱理不理的,到是和我们家那条狗亲密无间,我看见你们叽叽喳喳,我就想,在你的心里,难道我还不如有娘生没爹教的阎昆仑吗?” “刘祟,你自己说,你有多小气,你还真有脸说这些小事情,阎昆仑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不把他当人看呢?”禾守玉痛心疾首。 “我怎么没把他当人看,你别败坏我的名声?”刘祟翘着两撇八字胡,腴白的脸色微红。 “我以为小时候的人不懂事,长大了会改变,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可恶,长大了,还是那么可恶,甚至,你占山为王,私养兵丁,你这可是反了朝廷了啊!”禾守玉声音铿锵有力,似有为朝廷所不值。 “哈哈,反了朝廷,听起来,禾妃,好像你还有点舍不得你的老东家嘛?只可惜,你那么喜欢宫廷生活,那狗朝廷还不是把你给休了?”刘祟皮笑肉不笑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禾守玉身上直打转。 “刘祟!你听着,你尽可以羞辱我,没关系,我已经走出皇宫了,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的两个姐妹还在皇宫里,你的兄弟也在皇宫里,你就不怕你做的坏事被朝廷知道?你就不怕朝廷把你的亲人给杀了?你这可是抵押了他们的性命的啊?你还不撒手,居然干起了抢劫的勾当?我小时候就说你偷鸡摸狗,不怎么会有出息,没想到你崩坏得如此彻底,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 禾守玉说完,拿眼瞪了回去,气得心潮澎湃,许久不能平静。 “哈哈哈,禾妃啊禾妃,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的家务事,与你何干?看来,你这从小爱管别人家家务事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呀?” 刘祟说着,走下台来,穿着一双白底轻便朝靴,踱着轻快的步伐,来到禾守玉面前,伸出白胖的小手,捏住禾守玉下巴。顺手往上一提,使得禾守玉不得不呈七十五度角仰脸对着刘祟。 “放开你的脏手!” 禾守玉两目愠怒,怒不可遏! “嘻嘻!守玉姐!” 刘祟咧嘴一笑,放开禾守玉的下巴,顺手在她的脸颊摸了一把。 “要不是我哥看上你,今天你就可以当我的压寨夫人了,哈哈哈哈!” 禾守玉的双眼都要喷出烈火来了,堂堂前朝妃嫔,哪受过这等污辱,偏生这刘祟还是打小就认识的人。 站在黑暗中的刀疤脸,宽袖中握紧了双拳,阴鸷的脸更加沉寂,禾守玉骂他那句“落草为寇”至今还在脑海中震荡。 然而,刘祟这样的举动难道比贼人高尚?就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只因为李存勖兵败,他又终日跟李存勖混在一起,李嗣源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才慌不择路逃出宫来。以为遇见刘祟,就会有所作为,就会闯出另一番天地,没想到刘祟居然是这么龌龊的一个家伙。 刀疤脸正暗自在心底骂着刘祟,却听见刘祟唤他近前,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刀疤脸余光不时瞟向禾守玉,脸上的忧戚甚是明显。 禾守玉有些着急了,刘祟这人,她是知道的,小时候就作恶多端,今日再相会,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保不齐这厮会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不禁心忧葛威。 两人卿卿我我,还没有尝尽甜蜜的滋味,如今,在此受尽屈辱,她心里一急,眼泪汪汪。 禾守玉不自觉地捏着裙摆,心神不宁,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好不容易理出思绪,这已是她第二次听说刘定远看上她的话了,第一次是出宫的时候,刘五彩说过,第二次是刚刚从刘祟的口中得知。 记忆中的刘定远,自是与他这两位兄弟有所不同,他的父辈是沙陀人,全家搬来禾家庄村东头时,他不过十多岁,只比她大十岁。 从小,禾守玉同情阎昆仑,几乎把刘祟视为仇人,因为哥哥刘定远爱与刘祟一起,似乎禾守玉把刘定远也视作“坏人”?刘祟就是刘定远的跟屁虫,他不怎么说话,每次看见她都会默默注视,而刘祟就会挤眉弄眼,变着戏法欺负阎昆仑。 可是,很多年过去了,俩兄弟在她快到及笄之年从了军,此后,禾守玉入了宫,对刘定远的记忆就这样模糊了。 难道,刘定远真的喜欢过她?不管是真是假,如今这紧要关头,也只好拿来一用了? “大胆刘祟,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就不怕我告诉你哥哥?” 禾守玉语气强硬,铿锵有力的声音把刘祟震得一愣一愣的。 但刘祟毕竟在沙场中混过,禾守玉的恫吓怎么能让他误以为真,他又开始了涎皮赖脸。 “守玉妹妹,你放心,我哥镇守边关呢?十年八年也不会回到京师的……” “刘祟,你真是胆大妄为,不过,你也真是愚蠢至极,难道我不会修书一封,把你今天干的丑事披露出来?” 禾守玉胸有成竹,刘祟不过是仗着刘定远的势力,在这战乱之时为非作歹,他真正害怕的人是他的哥哥刘定远。 果然,刘祟停止了面部肌肉的抖动,他变得严肃起来,看来,禾守玉这个小娘子,还真不是吓唬长大的。 “别,守玉妹妹,你千万不要毁了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不过,也无碍,我哥不一定听你的!” “此话怎讲?” “我哥早就与朝中老臣之女拜了堂了。我估计他不会再看上你了,你只不过是他无法实现的那个理想而已!”刘祟撇着嘴,摇摇头。 “哼!那就走着瞧!”禾守玉白了他一眼,仿若利剑的光芒紧跟着刺入刘祟的胸膛。 第21章 与刘祟结仇 禾守玉眼睛里泛着泪光,一直小心翼翼,谦虚谨慎地对待他人,今日何以落得被人数落的地步? “刘祟,小时候,你可没少跑我们家串门,我爹哪一次又少了让你捞一嘴?再不济,我爹年岁比你大,你怎能这样口出狂言呢?” 禾守玉很生气,父亲可是她这一辈子最尊敬的人哪! “你少假慈悲了,我那会串你们家门的时候,你待我爱理不理的,到是和我们家那条狗亲密无间,我看见你们叽叽喳喳,我就想,在你的心里,难道我还不如有娘生没爹教的阎昆仑吗?” “刘祟,你自己说,你有多小气,你还真有脸说这些小事情,阎昆仑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不把他当人看呢?”禾守玉痛心疾首。 “我怎么没把他当人看,你别败坏我的名声?”刘祟翘着两撇八字胡,腴白的脸色微红。 “我以为小时候的人不懂事,长大了会改变,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可恶,长大了,还是那么可恶,甚至,你占山为王,私养兵丁,你这可是反了朝廷了啊!”禾守玉声音铿锵有力,似有为朝廷所不值。 “哈哈,反了朝廷,听起来,禾妃,好像你还有点舍不得你的老东家嘛?只可惜,你那么喜欢宫廷生活,那狗朝廷还不是把你给休了?”刘祟皮笑肉不笑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禾守玉身上直打转。 “刘祟!你听着,你尽可以羞辱我,没关系,我已经走出皇宫了,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的两个姐妹还在皇宫里,你的兄弟也在皇宫里,你就不怕你做的坏事被朝廷知道?你就不怕朝廷把你的亲人给杀了?你这可是抵押了他们的性命的啊?你还不撒手,居然干起了抢劫的勾当?我小时候就说你偷鸡摸狗,不怎么会有出息,没想到你崩坏得如此彻底,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 禾守玉说完,拿眼瞪了回去,气得心潮澎湃,许久不能平静。 “哈哈哈,禾妃啊禾妃,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的家务事,与你何干?看来,你这从小爱管别人家家务事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呀?” 刘祟说着,走下台来,穿着一双白底轻便朝靴,踱着轻快的步伐,来到禾守玉面前,伸出白胖的小手,捏住禾守玉下巴。顺手往上一提,使得禾守玉不得不呈七十五度角仰脸对着刘祟。 “放开你的脏手!” 禾守玉两目愠怒,怒不可遏! “嘻嘻!守玉姐!” 刘祟咧嘴一笑,放开禾守玉的下巴,顺手在她的脸颊摸了一把。 “要不是我哥看上你,今天你就可以当我的压寨夫人了,哈哈哈哈!” 禾守玉的双眼都要喷出烈火来了,堂堂前朝妃嫔,哪受过这等污辱,偏生这刘祟还是打小就认识的人。 站在黑暗中的刀疤脸,宽袖中握紧了双拳,阴鸷的脸更加沉寂,禾守玉骂他那句“落草为寇”至今还在脑海中震荡。 然而,刘祟这样的举动难道比贼人高尚?就连他都看不下去了,只因为李存勖兵败,他又终日跟李存勖混在一起,李嗣源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才慌不择路逃出宫来。以为遇见刘祟,就会有所作为,就会闯出另一番天地,没想到刘祟居然是这么龌龊的一个家伙。 刀疤脸正暗自在心底骂着刘祟,却听见刘祟唤他近前,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刀疤脸余光不时瞟向禾守玉,脸上的忧戚甚是明显。 禾守玉有些着急了,刘祟这人,她是知道的,小时候就作恶多端,今日再相会,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保不齐这厮会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不禁心忧葛威。 两人卿卿我我,还没有尝尽甜蜜的滋味,如今,在此受尽屈辱,她心里一急,眼泪汪汪。 禾守玉不自觉地捏着裙摆,心神不宁,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好不容易理出思绪,这已是她第二次听说刘定远看上她的话了,第一次是出宫的时候,刘五彩说过,第二次是刚刚从刘祟的口中得知。 记忆中的刘定远,自是与他这两位兄弟有所不同,他的父辈是沙陀人,全家搬来禾家庄村东头时,他不过十多岁,只比她大十岁。 从小,禾守玉同情阎昆仑,几乎把刘祟视为仇人,因为哥哥刘定远爱与刘祟一起,似乎禾守玉把刘定远也视作“坏人”?刘祟就是刘定远的跟屁虫,他不怎么说话,每次看见她都会默默注视,而刘祟就会挤眉弄眼,变着戏法欺负阎昆仑。 可是,很多年过去了,俩兄弟在她快到及笄之年从了军,此后,禾守玉入了宫,对刘定远的记忆就这样模糊了。 难道,刘定远真的喜欢过她?不管是真是假,如今这紧要关头,也只好拿来一用了? “大胆刘祟,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就不怕我告诉你哥哥?” 禾守玉语气强硬,铿锵有力的声音把刘祟震得一愣一愣的。 但刘祟毕竟在沙场中混过,禾守玉的恫吓怎么能让他误以为真,他又开始了涎皮赖脸。 “守玉妹妹,你放心,我哥镇守边关呢?十年八年也不会回到京师的……” “刘祟,你真是胆大妄为,不过,你也真是愚蠢至极,难道我不会修书一封,把你今天干的丑事披露出来?” 禾守玉胸有成竹,刘祟不过是仗着刘定远的势力,在这战乱之时为非作歹,他真正害怕的人是他的哥哥刘定远。 果然,刘祟停止了面部肌肉的抖动,他变得严肃起来,看来,禾守玉这个小娘子,还真不是吓唬长大的。 “别,守玉妹妹,你千万不要毁了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不过,也无碍,我哥不一定听你的!” “此话怎讲?” “我哥早就与朝中老臣之女拜了堂了。我估计他不会再看上你了,你只不过是他无法实现的那个理想而已!”刘祟撇着嘴,摇摇头。 “哼!那就走着瞧!”禾守玉白了他一眼,仿若利剑的光芒紧跟着刺入刘祟的胸膛。 第22章 葛威震慑刘祟 许是禾守玉的傲慢激怒了刘祟,他怔忡片刻,胖胖的脸颤了一颤,一双小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 “禾守玉啊禾守玉,老子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一点洪水你就泛滥,谁给你的勇气?别以为你他娘的是个好货?谁不晓得你是个弃妃?谁不晓得你出宫才两天就找男人了?你还真赖不住寂寞啊?你个小野浪蹄子,你有啥资格值得我哥青睐?你回答啊,你到是回答啊?” 冷! 真冷! 冷冷的山风从房屋缝隙吹来,禾守玉佝偻着身子,心间一阵痉挛,眸光中透着愤怒的幽幽冷光,她不想再争辩什么,自从决定服从新皇革庄宗的敝症,她就预料到早晚都有被人羞辱的这一天。 她不想多说什么,也无需急着向人争辩,她能感觉得到刘祟并不能把她怎样,他只不过是在她的面前抖搂抖擞威风,以表示小时候未能遭受禾守玉正眼的不满,除此以外,禾守玉想象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就像刘五彩与刘斑斓一样,虽然可恶,也可恨,但终究也未能过分羞辱。那一床锦被,她会终身收藏,因为那既是耻辱,也是警醒,更是催人奋进的力量。 刀疤脸把葛威带上堂的时候,刘祟正站在双膝跪地的禾守玉面前,他举起他胖乎乎的小手,正准备取走禾守玉云鬓上别着的发簪,那是一支坠有流苏的发簪。 葛威刚好见到这一幕,勃然大怒,从口中蹦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住手,你想干什么?” 刘祟“哼”了一声,“哟!原来是为军爷?你在哪位将军身边做事啊?” 林祟手里把玩着发簪,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葛威。 “说出来,吓死你,你要是识相,就请快点放开我娘子,把发簪还给她?” 刘祟嘴角上扬,两撇小胡子也跟着向上展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哟呵,娘子?禾守玉是你娘子?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叫什么名字?”刘祟笑得东倒西歪, “你管不着,你放不放人?”葛威紧紧相逼,向前疾走两步,脚镣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 刘祟这才注意到,葛威除了双脚不方便,他那有力的双臂离自己实在太近,这样的话,就很危险了,他暗自责骂自己,怎么那么蠢,把自己暴露在这个极具威胁性的壮汉面前。 他悄悄挪动脚步,此时此刻,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不容许自己撒腿就跑,那样,太掉价了。 他心虚地不敢正视葛威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像山一般巍峨的男人,即便他不说话,也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慌慌张张地退回那张木制的圈椅旁,重重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为了掩饰那发抖的双手,他拿了矮桌上那个双耳茶壶,倾倒的时候,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然而,桌上却到处都流了茶水。 “怎么?你是不听刘定远的话?还是不知道石将军的厉害?” “石将军?”刘祟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眼睛立即暗淡下来,这厮,还真不敢动他呢!可是,他今天既已闯入他的黑龙堂,这里的秘密行动早已暴露在他的面前,这可怎么办? 一个罪恶的念头,在心底腾地升起。 虽然,他很厉害,可他毕竟是一个阶下囚,他又害怕什么呢?可是,这小子是怎么知道他哥刘定远?还晓得石给糖将军? 无疑,葛威的一席话开始有了效果,刘祟再怎么明目张胆、胆大妄为,其实,他还是真的得听他哥的吩咐。 既如此,他便急着想要把这件事情报给哥哥。好歹也不能阻挡他官运亨通啊! 而葛威的来头,他一概不知,原本借此机会羞辱禾守玉,却没想到眼前这个衣不蔽体的壮汉竟然拿哥的头衔要挟他。也就是说,禾守玉和眼前的壮汉,都极有可能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刘定远。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内心慌张,一时间六神无主。 与此同时,刀疤脸与葛威相视会意,到底是葛威的力量震慑了刘祟。 事后,禾守玉问起葛威,为何刀疤脸会反戈刘祟? “这自然简单,那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一些不太高深的把戏,刀疤兄弟本是皇城中人,他逃生,却不愿落草为寇,那和强盗差不多,是刘祟骗了他,刀疤兄弟见我身手不凡,又是行伍出生,便有意靠近我,拉拢我,应该也是一个对自己一生的赌注?” 在放与不放之间,刘祟越紧张越是没了主意,就连缓冲一会也做不到,葛威气势逼人,他自愧不如,男人见着男人,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不得已,他放了葛威一行,便又立即给刘定远修书一封,他等不及了,若是葛威不知好歹,把他在这里所做的所作所为呈报朝堂,他的小命还要不要?不但如此,还极有可能影响到哥哥的前途。 因为禾守玉受了刘祟的污辱,便要求她的财物,一件也不能少,到底刘祟不是那规矩中人,禾守玉差人一清点,果然,少了一件柴窑瓷器,而禾守玉竟然想不起是一件什么瓷器? “该死的臭流氓?” 禾守玉紧咬双唇,这份屈辱,她要记在心间,但却不便于在葛威面前表现,她怕他担心,也怕他找别人拼命。这件事情,在禾守玉的心里便埋藏了下来。 可她果然是一个胆大的,刘定远不是觊觎她的美色吗?她也不吝色诱一回,思及此,提笔咻咻,一挥而就,参了刘祟,捧了刀疤脸,委屈自己,便又闹嚷着让刘定远拿主意,最后,不忘推出葛威,她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只是让刘定远知晓,她是一个有夫君的人,这样的话,刘定远应该会有自知自明,不会过分地纠缠她,而事实上,刘定远也没有纠缠过她。 葛威离复命的时间越来越晚,一路上,也居然无人问津,这种情况,在乱世之中比比皆是。 既如此,他念及娘子受了惊吓,便决定和禾守玉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第23章 刀疤脸誓死相随 从黑龙堂下山以后,葛威念及刀疤脸一路护送,便想要赠送一些银钱给他。 “刀疤老弟,这次我和夫人能够得以顺利下山,多亏老弟暗中相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送到此?你们也辛苦了?” 葛威拱手作揖,正眼瞧了刀疤脸和身段伶俐的小哑巴。 洪山鹿眉间一凛,也拱手还礼,“大哥,以后我就叫你葛威大哥,你收下兄弟们?” 说完,向跟在身后十来人打了招呼,大家齐齐跪下。 “葛威大哥,请让我们跟随您?” 葛威激动得两眼湿润,这样的场景,还是在李继滔营队里有过,可惜,李继滔吃了败仗,如今,那些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早已分崩离析。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葛威何德何能,让大家追随我?再说,我又没当官,我又不像刘祟,我收留大家做甚?大家就送到这里,这里有一点薄薄的银钱,大家领了就都散了?” 葛威大手一挥,吩咐小幺儿们把禾守玉从宫中带来的一箱子钱币打开。 刀疤脸向前一步,“葛威大哥,你为人仗义,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我们,你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请你收下我们?” 一行人黑压压地跪在地上,齐声喊着口号让葛威收留。 葛威在地上转了一圈,双手无措地拍打在腿上,大声地叫喊。 “兄弟们,你们不要逼我,我从来没有带领过队伍,我虽然在军营中打过仗,可都是跟着别人拼命,不是我不想领导大家,实在是我没有领导大家的必要啊?你们要嘛赶紧回黑龙堂找刘祟活命,要嘛,你们自谋生路?” “葛威大哥,你行行好!我们不想上山了,那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们只想活下去,不想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的身世,您已经清楚了,哑巴兄弟,多聪明的孩子,无父无母,还有这位大兄弟,连年战争,家里人全都战死了,女人们没有男人保护,生病死了,唉,我们这些兄弟,都是被战争给害得家破人亡啊,你不收下我们,我们只有回黑龙堂,继续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可这些想必大哥你是不允许的?” 众人骚乱成一团,“是啊,我们不想上山,我们跟着葛爷,求葛爷答应?” 葛威嘴唇嗫嚅一下,抬手擦擦鼻子,山风吹拂,竟然有一股清新的感觉。 “唉,弟兄们,我以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爱喝酒,爱赌博,一个人流浪四方,我他妈才不想带领你们呢?我一个人多逍遥啊?更何况,我现在有家室了,更不可能带着你们啊?请大家回?你们再不走,我可不耐烦了!” “葛大哥!” 刀疤脸靠前一步,“我们知道,这样要求你收留我们是有一些突兀,可是,单凭你和几个家丁,要想顺顺利利回到京师,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凶险?我们也不求你收留了,就当我们为你和夫人保驾护航,您看可好?” 葛威摸着茂密而又扎扎的胡须,眼睛闪烁了下,颔首片刻,“说得是有那么点道理,可是,我可养不起你们十多号人啊?” “葛大哥,甭说什么养不养的了,我们知道您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只要回了京师,我跟兄弟们做点小买卖求生,您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说一声就好,我洪山鹿就想交您这个朋友!” 葛威被他们吵得脑袋晕晕的,心一横,便答应了! 有人跟随是好事啊,今后有些事情可以交给他们办,自己就可以省下时间跟夫人在一起了,这样看来,也不是不划算啊,当下大喜,“那好,我们就结伴而行?” 葛威和刀疤脸他们的对话,禾守玉在软轿里听得真切,正静待启程回京师,葛威掀帘大步跨了进来。 “唉,姑爷,你要进进出出多少次啊?就没见过你这一会儿又打帘一会儿又打帘的,你要真放心不下小姐,你就来坐轿子好了,干脆我骑马去?” 旦儿白了葛威一眼,不耐烦地躬身下轿,与葛威错身的当儿,引得狭窄的软轿猛地偏向一侧,那轿内的铃铛便叮叮当当地响彻不停。 葛威眯着眼睛,傻傻地乐,视线却一直落在禾守玉的脸庞,“这个旦儿,从不把我当主人看?” 禾守玉娇笑着:“都怪我不好,没有把她教好,夫君还请见谅?” 葛威坐在禾守玉一侧,“怎么能怪夫人您呢?她要真是一个小辣子,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夫人的心,反而善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行走江湖,会吃很多亏的?” 禾守玉含笑不语,静静地看着葛威,仿佛葛威失而复得,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欢喜。 “我到真希望自己是一个跑江湖的女子,要不,我们回你老家怎么样,只要有一块地就能养活我们一家人……” “唉!夫人,我正想向你禀报这件事情,你知道,我们这一次能够顺利脱险,全靠刀疤脸兄弟暗中相助!” 禾守玉点点头。 “可是,夫人,他们也是走投无路,出于无奈才上山做贼的啊,所以,他们想要改邪归正,便让我、让我收留他们……” 葛威低着头,不敢直视禾守玉。 “你答应了没?” “嗯!” 葛威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抬眸看向禾守玉,连忙表态,“不过,夫人若是不同意,我这就回了他们……” 话音未落,便起身朝外。 禾守玉伸出双臂紧紧拉着他的双手,葛威高大的身躯在逼仄的轿内往后退了一步,一个重心不稳,斜剌剌地扑向禾守玉,这厮顺势死死压着,伸出手臂环住禾守玉的纤腰,羞得禾守玉脸颊发烫。 佯装要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如山般沉重的夫君,他的脸刚好凑在她的脸旁,“夫人,你同意?” 禾守玉话都说不出来,吮吸着葛威粗重的气息,不由得心头一紧,浑身不由自主地软成一团。 第24章 夫君你作主 禾守玉被葛威箍在怀里动弹不得,顾盼倩兮的神态让葛威忘乎所以,她的鬓发蹭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他搂得更紧些,仿佛要将怀中这个小小的人儿融为一体。 “谢谢你,娘子,以前漂泊了许多年,我自由自在惯了,一个人仿佛也觉得生活中不缺少什么,但现在,我感觉一刻也离不开你,我感觉很幸福很幸福,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拥有你,每时每刻,真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 葛威将头蹭在禾守玉单薄的肩膀,隔着薄薄的绸缎衣衫,体味到她的香气,无与伦比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拥有你,我也感到很幸福,虽然,在每一个时辰我也离不开你,可是,夫君,我们不能只顾着我们的小家,我相信,你也不会只甘于过我织布来你耕田的平凡生活……” 禾守玉被葛威拥着,双手无处安放,触着他如墙般厚实的身躯,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仿佛做梦一般,几日前还在皇宫里过着富丽堂皇的生活,转眼间就投入了陌生的他的怀抱,仿佛已经熟悉了彼此,却又差点被刘祟分开。 像过山车般的情感体验,让她一刻也不想分离,她舍不得他,可还是要说那些为国为家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不,我就要和你一起过平凡的日子,我们不回京师了,回邢州我的家,我们就要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不好吗?” 葛威讲话有一个特点,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且在禾守玉耳边低语,刻意放低了语气,听起来,酥酥的,麻麻的,很有诱惑力,很有穿透力,很有想象力,禾守玉已经幻想出那样一幅意境。 春暖花开的季节,满地洁白梨花开遍,赳赳武夫葛威,在田间地头,挥舞着有力的臂膀,别人只干了一半的活,他却呼呼呼地把夫人这一份也做完了。 然后,葛威扔下镰刀,奔向坐在田埂一端的美娇娘,抱着她,用有力的臂力,迎着阳光,将她整个地托举,她娇笑着,裙袂翻飞,双脚上下乱踢,双手胡乱捶打着他厚实的肩膀,惊声大呼:“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仿佛要让整个村庄的人都能听见,他们在田间地头的日常。 禾守玉“噗嗤”一阵大笑。 葛威也跟着傻乐,“怎么样?做一对男耕女织的男女还行?” “好到是好,可我什么都不会呀?” “咦,是呀?你是贵族小姐,我怎么能奢望你洗手做羹汤给我喝呢?”葛威将禾守玉抱得更紧一些。 “那你得养我啊?” 禾守玉娇滴滴地说,此刻,她丝毫不敢乱动,平素间那些礼仪,如今完全派不上用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着葛威,就会娇滴滴的,就会撒娇,就会情不自禁扎进他的怀里,渴望他结实有力的怀抱,共同呼吸着有他气息的空气,那样,整个身心就飘忽起来,仿佛整个九州大地都只剩下他们俩。 “我的好娘子,我当然养你啊,就算是有一个馒头,我也会分一半给你吃,不,要是你吃不饱,我那一半也给你。” 葛威语速极快,反应迅速,既是奉承,也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禾守玉甜蜜得快化掉了,“夫君,你全部给我吃了,你不饿吗?那你吃什么呢?” “嘿嘿,我呀,我不饿,我吃你就吃饱了” 话未说完,他满脸的胡子拉碴,一头扎向禾守玉光洁的肌肤,痒痒的,扎扎的,像一头温顺的猛兽,禾守玉整个地懵了,浑身无力,呼救无门。 “那夫人,说好的养你,外边那些人,我让他们自谋生路了”葛威探出半个身子,就要起身离开。 禾守玉一把勾住他,“等一等,你让他们去哪里谋生?” 葛威不好意思笑了笑,“夫、夫人,对不起,我把你的一箱子钱币分了。” 禾守玉紧紧拽住葛威,半响没有声响,葛威惊疑,俯身低头一看,禾守玉眼里淌着晶莹的泪珠。 “小娘子,对不起啊,怎么还哭了?是我不对,我真不该擅自拿你的钱币给素不相干的人,是我的错,我这就让他们还回来?” “不,你做得对!” 禾守玉哽咽着,眼前的葛威,怀抱里的葛威,他比她刚认识那会还要高大。她更加欣赏他,他的无私,他的无畏,他广阔的胸襟,他心怀善意的一切,她努力欣赏着,忘情地看着那一张生动的脸,她没有看错人,他的一切,她是那么地喜欢。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 她的美艳,她的动情,她的胸襟,她的爱,她楚楚动人,就在离他眼睛不到两指的距离,他疯狂地无比珍惜地吮吸着她的眼泪,他觉得,那是一种甜蜜而又幸福的滋味。 他们忘情地相拥着,彼此靠近自己,彼此温暖自己,誓要永远在一起。 “那么,说好了,打道回府?” 他咬着她的耳根,喷薄的话语充满柔情蜜意。 她耳朵一阵瘙痒,但却倍感温馨甜蜜,纯粹的乡下生活,她并没有过过,能不能适应到在其次,乡下人多嘴杂,会不会嫌弃她是个弃妃出身?这样的现实,却是不得不事先考虑的问题。 “娘子,你多虑了,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人呢?只要我爱你,我喜欢你,谁还敢在我面前乱嚼舌根?四里八乡,又不是没人知道我葛威的厉害,反正我臭名声在外,我也不害怕被人乱讲,但要是让我给听见了,我才不怕,我打他个屁滚尿流,我打他不敢在当地生活娘子啊,你是不知道,我曾经杀过人” “哎,你都已经讲过了” “嘻嘻,才讲过两遍,这是第二遍,对于那种无赖,就得以暴制暴,你知道,男人的拳头就是天下,我在我们村,没人打得赢我,别说村,就是整个邢州尧山,也没人能打得赢我,这我可不是吹的,要是你不相信,回头你问我姨母” 第25章 刀疤脸的往事 九州大地,出皇城到邢州的路上,一行人逶迤在千山脚下。 “怎么往回走了啊,这?” 刀疤脸不过是离开队伍一小会,这支队伍就贸然调了头,他可不想往回走,他终是不忘回京师的誓言,他想了很多,当前情况下,回京师未必是件坏事。 首先,李存勖已经死了,李嗣源未必知道李存勖后宫还有他这样一个乐师,只要改名换姓,不,就连姓名也是现成的,李存勖曾经赐给他李姓,何不拿来一用? 那么,以他在京师的身手,没准能在京师混得风生水起,再不济,当年那些个伶人们,恐怕多数蛰伏在京师,找到其中一位,就找到了打通生涯的道路。 做老本行,轻车熟路。 他抚弄着脸上那道伤疤,本该是赖以生存的资本,却被折翼在某一个单独出门的清晨,思来想去,他不敢一个人贸然回京师。当年吃了独来独往的亏,至今在心里仍旧是一个阴影,甚至恐惧一个人单独相处。 刀疤脸往回看熙熙攘攘的人流,发现除了小哑巴,周围没有从黑龙堂下来的人,只有小哑巴还算忠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猛地拽着小哑巴,问道:“不是说好的一道回京师吗?这干嘛倒回去了呀?” 哑巴摇摇头,他虽然说不出话来,耳朵却不聋,能听见旁人说话,而且,听力奇好。 十里也能听其音,辩其状,不过,这项特殊能力,他并没有机会向旁人提过。 “哦,我忘记了,你不会说话。” 刀疤脸无奈,一撒手,抛下小哑巴,在人群中独自踯躅。 他四下里望了望,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子,骑着葛威的高头瘦马,吆喝着,似是与马较劲,那马却不太驯服。 紧跟着是一顶紫色的华丽软轿,刀疤脸见过,那是葛威亲娶的夫人乘坐的软轿,后面跟着一顶普通的轿,应该是女眷们乘坐,然后就是四辆马车,上面捆绑了满满的辎重。 在这之后,很多人像移动的蛇,成群结队蜿蜒着跟在后面。 自一早出发,已经奔了大约二十里路。 此时正是午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说,偏生还要往回走,但又没有听说为什么?刀疤脸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很纳闷,那些黑龙堂的人消失了吗?他在人群中七冲八撞,这后面跟着的人,可不止十多人。 他终于逮着一个黑龙堂的人,问他是否知晓回哪里? 那人像不认识他似的,但却一脸兴奋:“洪相公,葛壮士让我们回邢州尧山,在那里开荒种地,咱们不用回京师了。” 他呆站在原地,任一群不相干的人喊着口号踏步而行。 “回农村种地?他不是说好的回京师吗?农村能有什么前途,我一个乐师,回农村能干嘛?” 刀疤脸站立片刻,回过神来,撒腿扒开众人,朝禾守玉的软轿奔去,他要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必要的时候,他想说服葛爷,回京师,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但是,他没有看见葛威,那么,他问问他的夫人说不定有用。 那娇贵的夫人,甘愿放弃京师的锦衣玉食?她真能放下身段去农村受苦吗?他自认为跟漂亮夫人有眼缘,毕竟,他们共同服侍过李存勖,冒昧地打扰夫人,应该不为过? 刀疤脸在密集的人流中川流不息,却完全施展不开他轻盈的步伐,好不容易赶上轿夫,他却不敢掀帘。 他东倒西歪地赶在轿夫面前,气喘吁吁地命令轿夫放轿。 这里到镇上,还得赶二三里的路,到时,才能吃上香喷喷的食物,轿夫们鼓足力气,为的是能尽快吃上一口饱饭,偏生这不懂事的刀疤脸,竟敢耽误时间,轿夫们一脸嫌弃,粗暴地吼了一声“滚开!” 刀疤脸黯然神伤,曾经在宫廷中,哪怕是李存勖,在戏里也要让他三分。 有一次,李存勖饰演一个角色,与主角发生冲突,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他毫不犹豫、亲自用力扇了李存勖两耳光,真实而不做作,同僚们看傻眼了,以为他的脑袋会搬家,可是,李存勖捂着脸颊,哈哈大笑,夸赞他演得真实,还重重赏赐。 从此以后,他成了李存勖的座上宾,无论唱哪一出戏,他都能游刃有余,都能获得李存勖的欢心,他虽是男儿身,唱、念、打、唱的技艺炉火纯青,却比女人还能获得皇帝的好感,他玲珑的身段,妖孽般美貌的容颜,曾让后宫三千妃嫔嫉妒得要死,也因为此,他遭了报应。 他的绝世容颜,便毁在某一个清晨,可他至今不明白,是谁那么明目张胆,竟敢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后院对他痛下狠手? 之后,李存勖倒台,他跟着逃命的人群混出皇宫,混出京师。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荣华富贵的生活,被诱拐在黑龙堂当了山贼,早已经尝遍了活着的苦楚,以为葛爷是条汉子,会一路护送他回京师,现在却倒了戈,受这无知粗野的轿夫白眼,此刻,他那张高傲的脸,略显难看。 阴鸷冷凝的面孔,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刀疤是一道亮点,只需横着那么一站,轿夫们看清之后,也吓得赶紧停轿。 被喧闹声吵醒的葛威,不得不揉着惺忪的眼睛,颤悠悠地走出软轿。 刀疤脸气得不得了,急忙拉了葛威,向路旁一座草垛走去。 “夫人,这轿还走吗?” 轿夫语气里透着抱怨。 禾守玉摆摆手,吩咐过来询问情况的旦儿,“我很担心,他们都很不喜欢控制性子,必要的时候,旦儿你帮我劝劝姑爷?” 旦儿领命而去,禾守玉坐在轿厢里,着急地搓着双手。 待旦儿近前的时候,刀疤脸和小哑巴站立一排,与葛威对首,双方拱手作揖,似是分别行礼。 葛威背对着旦儿,豪言壮语声声传进旦儿耳朵。 “两位就此作别,今后还请多来尧山做客?葛威自是不才,也爱莫能助,此去京师,路途遥远,葛威名下只一匹瘦马,二位将就着骑去京师如何?” 旦儿听姑爷说要将马匹送人,撒腿就跑。 第26章 葛威叫骂 “先是把一箱子钱币都送光了,再然后把马匹也送了,现在身后还跟了这么多流浪汉,小姐,你可不能不管了啊?照姑爷如此挥霍,怕是没到邢州就亏空了!” 旦儿撅着嘴,一脸认真。 起初,禾守玉嘴角微勾,继而,表情凝重。 “旦儿,你反映的问题不是没道理,姑爷做的这些事情,有些我是知道的……” “小姐,你就一件事情都不该答应他,他这是不知好歹?花你的钱,那是给他自个的脸上贴金,还真是不要脸,你以为他这是真仗义啊?其实不过是借花献佛,没本事还揽那么多事情做?小姐,你得管管他,老夫人说了,让我跟在你身边,就是不要让你受委屈,可我看,自打你认识姑爷那一天起,你分明就受了姑爷蛊惑?” “好了,旦儿,我知道你的好意!回头我跟姑爷商量商量……” “……也只能如此……还望小姐多为自己着想?” 禾守玉莞尔一笑,旦儿的担心,让她心头甜甜的,暖暖的,姑爷纵使有不是,旦儿竭力维护主子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俩个见面就争吵不休,这可不利于家庭和睦,旦儿有棱有角,这个年纪又是浑身带刺,偏生姑爷生就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旁人眼中的弱点、缺点却是禾守玉欣赏的地方,但她又不便给旦儿解释什么? 如果非要解释,禾守玉觉得可能是因为爱!如今可是看姑爷什么都眼顺,不过,旦儿的话让她思考到了更深层次,从陌生到熟悉,以后跟姑爷之间,难免有百看两生厌的时候,到那时候再来互相揭各自的老底吗? 可是,一家人,又不可能让他们不见面,她也可以用伦理纲常那一套大道理让旦儿屈服,可那不是她愿意做的,旦儿虽是下人,她也只是偶尔摆摆谱,更何况,旦儿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短暂的停留,人群中早有不耐烦的人直嚷肚子饿,旦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杏眼圆睁,红扑扑的脸蛋,张开樱桃小口,“嘤嘤嘤”过不停。 人群太吵,她的声音无奈被淹没。 突然感觉一双宽厚的手掌“啪”的一声搭在肩上,又迅速地抽开。 旦儿正在恼怒中,扭头一看,却是满面春风的姑爷,这下心头火气,猛一阵娇叱。 “你干什么呢?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这样吓死我了,真是讨厌得很!” 旦儿明明对他有意见,却又不便把葛威赠人钱币、马匹的事情明朗地说出来,她白了葛威几眼,心碎不宁,佯装拍拍肩头的灰,一跺脚,跑开了。 葛威在她身后打趣,“丫头,继续啊,他们都可劲地听着呢!” 葛威收回目光,穹庐之下,竟然聚集了百十号人,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双手一挥,鼎沸的人声立即安定下来。 “大家打哪里来的呀?为什么要跟着我?” 人群像炸开了锅。 “葛爷,不是说好了的吗?” “葛爷,不是您让跟着回老家种田的吗?” “葛爷,你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跟着您哪!” “葛爷……” 葛威怒眼圆睁,这他妈什么破理由? “日,我他娘没事找抽?我让你们跟着我的?你们饿肚子跟我有毛关系?老子这里还饿得很呢?你们有完没完,我啥时候承诺过要给田种?我啥时候求你们了?他娘的!” 他骂骂咧咧,还不解恨,跺着脚,弄一地尘烟。 热烈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解开了领口短褂的三颗扣子,露出宽阔的胸膛,他额头冒汗,被强烈阳光照射下睁不开的眼,半眯着,懒洋洋地睃巡四野。 这堆流民,听了葛威的混账话,便都泄气了,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时之间,横七竖八、乱七八糟地躺倒许多人,有好事者,哭爹喊娘,有咒骂命不好的,有骂葛威言而无信的,场面一度难堪。 葛威撂下狠话,除了黑龙堂跟来的十人,其余一律请回,违者不怪他不客气。 也许是流民们仗着人多势众,他们可没把单枪匹马的葛威放在心上,反正举国上下到处都不太平,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依靠,拖家带口的,就是想在乱世之中寻得一方耐以生存的净土。 虽然没有听过葛威的大名,但他开箱赈济黑龙堂兄弟们的事情可是好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人群一下聚集百余众,更有从周边源源不断赶来的人群。 没有见过葛威的人,都把他视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大发善心的大老爷。 可眼前这人虽然也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却是十足的无赖,年轻得让人怀疑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竟然不承认会带领大家一起躲避乱世?一起发家致富?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伤心,他们可是丢弃了虽然摇摇欲坠、却尚能勉强遮风避雨的家园啊! “怎么?你们自个求生的事情,竟敢赖在我头上?”葛威指手画脚,“我他娘的做好事还做出惊天动地来了?你们也真是好不要脸的,你们一无所有,与我有啥相关?快给老子散了,看见你们爷就心烦!” 这一群失去家园的人,本就悲痛,葛威这一激将,让几个冲动者义愤填膺。 “他娘的,什么世道?凭啥你这么年轻就拥有香车美人?凭啥你就能花钱如粪土,不公平?” 他们如此这般商量着,大可有抢了葛威的美人和四大马车财物的打算,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喋喋不休的斗败公鸡给“咔脆”了! 人群中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也有表示中立的,还有墙头草静观其变的。 场面乱哄哄一发不可收拾,葛威丧着一张臭脸,骂得累了,找了一个高台,斜靠着冷眼旁观底下的人。 旦儿和禾守玉匆匆经过他的面前,她们左顾右盼,着急地寻找着什么。 “遭了,一定是让娘子担心了?他娘的,咋把她给忘了?” 葛威赶紧收了双腿,纵身一跃,冷不丁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27章 高达请求 葛威落在两人面前,“嘿嘿”一笑,两手无措,讨好地讪笑。 “姑爷,你在干嘛啊?” 旦儿一脸愠怒,粉面桃花,完全没有把这个新晋姑爷放在眼里。 葛威的心“咯噔”一下,宽阔的胸膛似乎有几分抖动! 哼(ˉ(∞)ˉ)唧 这小丫头,怎么个没大没小,今儿个是第几次摆脸色看了,要不然是娘子在眼前,看我不给点厉害给你? 禾守玉见葛威有点难为情,内心会意,明白这应该是他能够承受的极限了,旦儿这丫头竟然在人多势众的地方当面数落姑爷,确实不成体统,今儿要不给夫君挽回这个面子,怕是以后空遗后患? 不得已,使眼色让旦儿闭嘴,忙笑着迎过去,牵着他结实的手臂,“你在这上头干嘛呢?咱们不用赶路了呢么?奴家肚子有点饿了呢?” 禾守玉这一招可真管用,嗔怪、撒娇双管齐下,加上又是新婚燕尔,葛威的整个心都要酥化了。他抓住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那样子似笑却比哭还难受。 人群中服务不服的人都齐齐涌上来,要求葛威给个说法。 葛威又气得跳脚,他伸手一摸腰间,原来佩刀并未放在身上,“娘子,你来评评理,这帮无赖现在是赖上我们了,我已经败了你一箱钱币了,我可不想让这帮狼崽子把剩下的都给吞没了。” “夫君,有话好好说嘛?” “哼!他才不知好歹呢?我换还看见他给他们赌博,准是赌输了耍无赖……”旦儿忘记了小姐的眼色,怼葛威,他她可没管他是姑爷,她点的主人只有小姐一个。 葛威气得满面通红,在娘子面前,在这帮无赖面前,他可管还是需要面子的。 “旦儿,你别血口喷人,什么我赌输了?你问问他们,看我有没有很恨跟他们赌?” “你赌了!” “你没有!”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乱糟糟一团。 葛禾守玉笑成一团,看见还有少许人散落在边缘,便让为首一个嗓门大的壮汉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听听。 葛威委屈的脸面阴鸷可怖,一手叉腰,一手握紧拳头。 始终保持甜甜笑容的禾守玉,吩咐那壮汉维持现场秩序,那人物与身边人嘀咕几下,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禾守玉找了一个高台位置,左右看了几下,大家的目光紧紧跟随禾守玉,屏住呼吸,期待着禾守玉能给他们带来高好消息。 “各位兄弟姐妹,想必大家伙儿都是听了传言,说什么我家相公乐善好施,富可敌国?不知道大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感觉不可思议,没有责问的意思,也没有立马要撵走他们的意思,比起刚才葛威爷简单粗暴的处置方式,似乎得体许多。 场面一安静下来,他们反而不敢随意聒噪,于是,都委托那壮汉代言。 那人虽壮硕,却没有葛威高大,面首虽黑,五官却也硬朗,看起来很刚强的样子。如此一看,竟然爷也是一个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汉子,只可惜,他的右腿有恙。 他拱手作揖,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葛爷,夫人,在下高达,潞州人氏,种田为生。我们并非盲目跟随你们,只因连年战乱,又遇黑龙堂匪患,稻田被毁,耕地被破坏,根本就没办法种庄稼,这几年,我们百姓颠沛流离,迫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啊, 如今,弹尽粮绝,实在是走投无路,如果不能跟着两位,我们的结局要么是在这里饿死,要么是被黑龙堂的山贼掳走,可是,打打杀杀就真的有意思吗? 我们不过是听说葛爷仗义,葛爷处事公正,或许靠着葛爷,我们尚能养活自己,就算吃的不算很饱,穿的不算很暖,住的不是很高好,就算这样那样,也好过上山作贼强啊!夫人,你就成全我们?” “求葛爷、夫人成全我们!” 众人在高达的带领下,不分男女老幼,整整齐齐地跪地不起。 站在一旁的葛威看得呆了,他急忙拉了禾守玉,贴着他她的耳朵,悄声说:“夫人,这个高达不简单,在行军队伍中,我没少见过发号施令的将领,可像他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就能驯服人,真是少见得很哪!” 禾守玉莞尔一笑,听出了葛威语气里的赞美。 “夫君,现在又犯了爱才如命的毛病?” 葛威爽朗一笑:“哈哈,是毛病,得夫人治!” 旦儿气得脸都绿了,“小姐,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不分场合打情骂俏,真是难为情得很,你们到是快点拿主意出来啊?” “还是夫人你先讲?” 葛威两手垂立一旁,深情地看着妻子。 禾守玉玉面含春,“承蒙夫君谦让,奴家这就讲了。” 禾守玉镇定自若,声音婉转,像夜莺唱响夜空。 “老乡们,承蒙大家伙厚爱,我和夫君何德何能,能够受到大家的高看……该说什么好呢?我们并非富甲一方之士,夫君行伍出身,并无产业,此次回尧山,念及新婚燕尔,还未拜祭高堂,也不知我夫君家是否有荒山荒地等着大家去开荒,我也很好奇,如果能够解决大家的求生问题,那自然是功德圆满,这样的好事,我们夫妇二人自然乐意为之,可如果大家跟着,到时候难免失望,却又不知道迁怒于谁,到时候,大家万万不可怪罪于我们。” 葛威频频颔首,到底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入过宫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没错,老乡们,我葛威跟大家解释过,我们绝非家财万贯之徒,如果大家执意要跟着,我们也不阻拦,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再传什么葛威为人仗义,有求必应之类误导人的话,再说回来,你们怂恿别人加入进来,就算我葛威有心想要帮助大家,你们想想看,僧多粥少,我能真正帮助到大家吗?到时候咋整?” 第28章 编号组队 大家听葛威夫妇如此说道,心里有了底,便都窃窃私语,讨论着如何才能顺利抵达向往生活的地方。 高达与大家谈论片刻,便拱手与葛威夫妇,再次趴在地上跪了几跪。 “二位仙人真是宅心仁厚,请二位放心,我们绝非好吃懒做之辈,假以时日,若有盈余,尚可报答二位仙人……” 话未说完,大家也齐声道谢。 禾守玉估算了一下,从宫里带出来的财物,分了一半给父母,葛威又分了一小部分给黑龙堂的兄弟们,剩下的财物,维持大半年还是没有问题,但吃住总归是一个问题,她也没有去过葛威老家,并不清楚能否安排这百多号人? “夫君,大伙的难处,也并非你造就,若是为难,大可量力而行,我不会责怪你……” “知道了,娘子,我现在需要摸清楚大家的底细……” “底细?” 人群中开始一阵骚动,大块头他想干嘛? “既然大家伙都想跟着我,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当仁不让了,不过,我们可得约法三章,我葛家的庙门,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的……咳咳咳!” 禾守玉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夫君说话总是这样口不择言。 有的人开始不淡定了,不知道大块头使什么花招。 “事到如今,我葛威也是被逼无奈了。看来。我也别无选择,不过,我告诫大家不可擅自妄为,凡是不可自行其是,必须有商量。必须听我的……咳咳咳!” “当然都得听您的……” 大家异口同声,一时间,呼声四起,震撼着葛威那一颗澎湃起伏的心。 他觉得就像回到了战场上,那种一呼百应的感觉油然而生,那种久违了的驰骋沙场的感觉再次上头,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大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气魄。 葛威深知,区区百十号人又能兴得起多少风浪?况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为我所用,若是要成就一番事业,也绝非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达成。 他想起早年在李继滔身边当牙兵的时候,那时候结拜弟兄有十人,可如今天南海北,沧海一粟,世界何其大啊,弟兄们在哪里呢? 他看见台下的狂欢,想起了过往,想起落魄在安寓客栈的情景,想起了在雨中淋雨被美丽的娘子独自欣赏的情景,也只有娘子才给予他无穷尽的关爱,一句“我懂得”便已胜过万语千言。 为了让妻子过得幸福、快乐,葛威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她。 为官也好,为商也罢,都必须有产业,他当最大的官,也就是节度使身边的牙兵统帅,说实话,那还真不算官,但也能掌握一定的权力,还是能学到一些假把式。 也就是在军营中,才让他躁动不安的心得到历练,他习兵书,虽然不识字,倒也能通过图解,一朝一式天天练,反复练,直到练就一身本领。当然,这并非天生的天赋,他得感谢师傅李琼。 一个人即使再能干,也不可能不需要帮手,一个篱笆十个桩,一个好汉十个帮,这百十号人,靠他能管理得过来吗? 葛威清清嗓子,提高嗓门。 “现在,我宣布,高达当我的助手。” 高达徐徐站立,一脸懵懂地看着葛威。 “我、我能做什么?” 葛威没有立即回答,面部表情几无变化,如此一看,丰盛俊朗,竟然生出几分威严。 “高达听令,马上登记随行人员,我得弄清楚究竟有多少人追随我?他们从哪里来?在这之前,都做过什么?他们有什么打算?最大愿望是什么?还有,他们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这一些问题,统统摸排清楚,否则,盲目跟着我葛威,也不见得猛给大家带来光明前途。” “这……” 高达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葛威,“我可以抽调七八个人来协助吗?” “当然可以,现在,我只需要听你一个人的汇报,你也不是任何事情窦自己亲自做,你完全可以组队,让队长们对各自小组负责,你只需保证所有的真实性?” 高达领命而去,于是,刚才激烈辩驳的正反两方各自推举两人,更有那毛遂自荐之人,不多会便确定了核心成员。 他们便围成一圈,商量着分工合作之事, “为了避免有人偷混进来混吃等死,最起码要对他们临时编号,每一组都由专人负责登记造册。 混水摸鱼之徒见状,一旦有了严明纪律的约束,便只得悄悄溜走了。 这样下来,原先百十号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一半。 禾守玉全程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生仰慕,夫君不愧是一个干事的料,如此一来,这批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人也有了好去处,建立人口档案,既方便查阅,又能多一种途径了解他们,对他们的了解,也全是知根底? 可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纳闷,夫君不是不识字吗?他怎么分辨得出来没有人混进来? 葛威做事自是有其方法,禾守玉也不愿事事都去打扰他。 “爷,咱们这登记得差不多了,现在人口也少了一半多了,咱们是否该开饭了?庆祝我们这支返乡队伍的成立?” 葛威略一思索,大手一挥,“走,招待大家吃饭喽? 人群开始骚乱,禾守玉急忙叫停。 “夫君,奴家不知道离尧山还有多少距离,不过,为了前车之鉴,我觉得凡是以后还有人混进来,我们也都未必一一收留,只要是真心诚意,也可以临时编号,但必须通过你的允许?你看如何?” “是这个理,娘子,以前我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今天看见你,颠覆了我这个看法,你真行!” 葛威竖起大拇指,轻轻将禾守玉揽入怀中。 禾守玉心里感觉暖暖的,现在五六十口人,依然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再说,夫君一直胸有成竹,不管如何,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就得趁早做。 第29章 点卯 一路翻山越岭,高达把每10人分一个小组。 黑龙堂自成一组,在推选组长的时候,大家一致赞成让刀疤脸当组长。 “刀疤脸?” 高达迷茫。 “是谁?” 众人笑。 “他可是我们的万人迷!” “你道为什么吗?” “能文能武呗!” 这一组成员个个活泼开朗,也难怪他们跟着刀疤脸混过江湖。 他们的回答让高达更加懵逼。 “文是什么?” “那么,武呢?武又是什么?” 黑龙堂的兄弟们各自练着绝活,在这清闲的时间里,见缝插针。 有的倒立似木桩,有的踮起脚尖扬起兰花指。 有的执剑作飘飞状。 有的咿呀咿呀哟地嗨起了老戏曲。 场面好不热闹! 他们都是些年轻后生,精力充沛又旺盛。 高达问话无果,得了一个结论。 “一帮怪物!” 葛威哈哈大笑。 “人世间少了他们,恐怕都要寂寞很久了,况且,这群妖孽偏生热爱盛世,在盛世中才能生出妖艳无比的花来!” 高达仍旧是一脸的茫然,面色一扭,显然不满主人的回答。 “此话怎讲?现在可不是他娘的什么盛世。” 他脖颈一仰,问道。 “高达兄弟,夫君的意思是他们是人世间的活宝,你大可不必对他们认真。” 禾守玉笑意盈盈,该怎么对高达这种事事认真较劲的人讲明白又不影响他的积极性呢? 她总不可能对他说,他们曾经来自荒诞无稽的李存勖后宫伶人团队? 天下易主,百姓艰辛。 而伶人,只喜锦上添花,是贫苦百姓难以想象的奢靡,而且,容易让百姓们把李存勖的失败,归功于这些伶人们,没错,说到底,伶人们却也是无辜的,最无辜者,莫过于刀疤脸洪山鹿? 长得一脸妖孽,却又悲壮地毁灭。 禾守玉轻叹,得感谢他,否则,今日站在这台上讲话尽皆浮云。 她明白黑龙堂兄弟们的意思,这组长的地位,只有洪山鹿相配。 “我不管,既然葛爷让我当个总干事,我得看着人才好办事,既然黑龙堂的兄弟们不愿意选组长,那他们这一组就自己管好自己得了,剩下来的四组,分别以甲、乙、丙、丁区别,请二位看阅!” 高达“啪”的一声,左右腿并拢,腰板一挺,好生一副玉树临风,就连腿疾也看不出来了。 “甲组,赵茅甲!” “在!” 一个有些瘦削,脸色微白的后生迅速窜了出来,歪歪斜斜地站在高达面前。 “乙组,孟乙修!” “到!” 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拥有魁梧身材的孟乙修,往高达面前一站,一股磅礴气势来势汹汹。 “丙组,孙丙昶!” …… “丙组,孙丙昶?” 远处,一个声音答应着,穿透大家的耳膜,瞬息功夫,翩跹着身子漂移在高达面前。 “报告,不好意思,内、内急……” 高达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最后一组,丁组,钱丁一出列!” “是!” 早早就在一旁伺立的矮个子钱丁一,“啪”一声立正,遒劲有力的眼神威慑四方。 “好了,四组组长均已到位,接下来宣布各自组员,请组长务必记住自己的组员,请组员务必记住自己属于哪一组,明白?” 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异口同声高喊“明白”。 高达再次宣布,“此次属于临时组队,但也请大家务必认真服从安排,以后到了尧山,自会有另一番调整。现在,请各组长回到各小组面前点卯!” 四个组长“噔噔噔”转身跑向各自组员前面,背对着台上的葛威、禾守玉和高达。 一番此起彼伏的点卯过后,四个组长分别汇报各自情况。 葛威颔首,目光如炯,此情此景,仿佛他从未走出沙场。 当今乱世,禾守玉从宫中带出的万贯家财,觊觎者恐不止黑龙堂的人打主意,若不加以看护,恐怕麻烦不断。 这帮流民,经过高达一番调教,又似乎个个都像战士。 是战士,首先得保卫家园,我葛威何不真的把他们训练成保家卫国的卫士? 一来可以保家,在开荒种地满足温饱过后,就得寻求发展了。 二来,看李嗣源这架势,怕是各地军阀还有一场混战。 军阀混战,历来无暇顾及老百姓的生死安危,如能训练出这么一支能征善战的骁勇队伍,那底气自然是不一样。 思及此,葛威便有意让高达把家眷这一支也分成一个小组。 高达摆摆手,推辞道:“不成,爷,他们是你贴身下人,我不太方便发号施令!” 有了黑龙堂遇劫的前车之鉴,禾守玉十分支持葛威的决定,她简直太崇拜夫君了,仿佛她心里想什么,他就能立即知晓一样。 “高达!” 葛威一脸威严地盯着高达双眼,义正辞严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既然你们选择跟葛威在一起,葛威就都把你们当自己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拉帮结派之别,大家都在一口锅里舀饭吃,不存在区别对待,每一个既然要吃饭,就得贡献自己的力量,尽全力做好各自的事情,高达,你除了带领团队,接下来,需要多考虑考虑他们的分工合作。” “是!” 高达眼球湿润,被委以重任的信任,一股感激之情。 “所以,考练你的时候到了,人用得对了,事半功倍。用砸了,也没关系,重新来过!” 葛威哈哈爽朗笑着,见认真的高达笔直站着一动不动,便又在他肩头猛击一拳。 高达很感激,“这世上,最是人心难测,甭看大家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但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了解每一个人,又是那么的不容易!” 高达唉声叹气,这一阵子,有他忙的,可是,葛威却觉得根本就没那回事,人心有什么可怕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他闯进禾守玉的心里,好像也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啊? 其他人,难道心不是一样的? 他频频颔首,好像每一个人的心似有那么点不一样,比如娘子跟旦儿,她俩就挺有意思的,一般情况下,娘子比较支持他,也比较宽容他,而旦儿,在大的事情上也是支持的,可在一些他认为的生活小细节上,怎么就觉得旦儿很苛刻了呢? “一定是旦儿的出生,决定了她的格局,眼光短浅,这一点,她永远没办法跟小姐比。” 葛威思忖着。 第30章 偷香窃玉(1) 数日后,天气逐渐变暖,一路上,风餐夜宿, 在高达的带领下,大家编号、组队、自我介绍,诸如各自擅长何种技能等都一一记录下来。 葛威自是获得清闲,有时候独自沉思,有时候会钻进轿里,与他的妻子温存一会儿。 这一天,他们穿过繁花似锦的田野,在山谷之间,一个安静的小镇映入眼帘。 旦儿命令车队停下,轻叩轿门,寂静无声,掀开帘子,小姐跟姑爷相拥着睡得正酣! 被搅了好觉,禾守玉微微动了动,张开迷糊的眼睛,仍是两手箍住葛威的脖子,斜卧着,像一个长不大的婴儿。葛威咕噜一声,紧紧环抱夫人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这是哪里?什么时辰了?” 旦儿脸色微酡,“姑爷,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小的做主了,先在这镇上找点吃的,接下来便歇息了,姑爷,您看这样可好?” 旦儿这一波安排自是妥贴,不由得让葛威刮目相看,只有家风优良,才能调教出这样出色能干的旦儿,这也少不了夫人的功劳? 这一路上,奴仆虽说都是禾守玉的人,但他们做事谨慎,尽心职守,又都姑爷长姑爷短地尊敬他,让葛威心里暖烘烘地,说不出来的妥贴,感觉像飘在云端,内心里便又暗暗发誓,夫人深明大义,知书达礼,兰心蕙质,秀外慧中,这可是上上的命格啊!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她?接下来的日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 “我会变得越来越进步的,你不要嫌弃我啊!” 葛威在禾守玉娇嫩的脸上轻啄一口,“下车,夫人!” 禾守玉沐浴在爱河里,陶醉其间,真是舍不得醒来哦,伸伸懒腰,轻启朱唇,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一双妩媚的眼睛望着葛威,水漾般的明亮醉人,直把葛威的心儿颠得一颤一颤的。 葛威不分主仆,自是收不住手脚地点了好几桌酒菜,非常地豪爽大方,虽然禾守玉什么都没说,可旦儿却不乐意了。 良好家风第一条,不挑剔,不浪费,都是些难民跟过来的,又何必如此奢靡? 姑爷这是犯了禁忌,老夫人为啥点名让她跟着小姐出嫁?不就是在这些事情上提点提点他们年轻人吗? 待赶马小哥出门去马厩照料马匹,旦儿的脸色可不好看了。 “姑爷?” “讲!” 葛威手长脚长,正眼也没有瞧一下旦儿,眼望满桌丰盛的好菜,频频点头称赞,“嗯嗯,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娘子你多吃一点!” “姑爷,你有在听吗?”旦儿直跺脚。 “在听,在听,咋啦,旦儿?” 葛威并未停箸,眼睛一直在禾守玉身上呢! 禾守玉的碗里已经堆积如山了,架不住葛威的热情,只默默含情,这些天面对面的相处,她早已习惯了夫君的悉心照料,是以任其为所欲为,不忍拂其好意。 “小姐,小姐你也不管管你家相公?”旦儿嘟着嘴,紧盯着小姐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她绯红着脸颊,扭着身子气鼓鼓地生闷气。 禾守玉默不作声,微笑着看他们斗气。 “好啦!别生气了,旦儿,你家姑爷觉得什么都新鲜,由着他!我们又是第一次在一起出远门,你姑爷什么都就着我,这你看不出来?” 禾守玉笑意盈盈,满目春光。旦儿羞涩地低下头。 “对呀,旦儿,你姑爷我,看啥都新鲜,你可别拦着我啊?哦,对了,夫人,你看我们带的货要不要重新整理?经过黑龙堂一劫,我估计早已经引起贼人注意了,你看看,趁现在没人,得赶紧把特别重要的分出来随身携带了?” 葛威被禾守玉宠着,心里老开心了。 “为什么呀?我们不是还有高达兄弟吗?还有那么多看家护院的,难道他们不会保护我们的财产?白给他们饭吃了?” 旦儿又开始抬杠了,她就是看不惯葛威那一手举着一个鸡腿,一边口若悬河,旁若无人不拘礼节的样子。 禾守玉蹙了蹙眉,“旦儿,听姑爷的话,第三号箱子,把里面的细软包了,还有,第五号箱子的字画也包了,其余都是些衣物,布帛还有香膏啥的,不值钱,就随它。” “不对呀,夫人,昨天我开的那号箱子,里面满满一箱子天成元宝呢,要不让小幺儿们都带上包袱?” “不,那样更惹眼,况且,背在每个人的身上,更容易遭受贼人惦记,轻者抢包,重则危害生命,小幺儿们又都不大懂得武功,饶了他们?” “夫人说的极是,还是夫人考虑得周祥……” 葛威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妥,经过黑龙堂一场打劫,还有白天那么多人跟过来,听说要登记底细,便又溜走一半人数,保不准,他们之中就有打家劫舍的,真是细思极恐,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禾守玉吩咐小幺儿们重新分配了箱子,贵重细软又让旦儿保管,做完这一些,却又忧心忡忡。 酒足饭饱,葛威倒头便睡,沉重的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回荡整个屋子。 葛威不闻不顾不管不问引起旦儿的不满,禾守玉笑旦儿内心不够宽厚,引得旦儿赌气外出。 禾守玉摇摇头,这个旦儿,越来越被惯坏了,同样被惯坏的,还有床上这个睡得无比香甜的相公。 她侧身坐在床沿,不过才一天。她看见相公的脸好像胖嘟嘟了不少,满足地睡着了的模样,那样安静祥和,她的内心里泛起一阵激动,虽然他不是最美的,可他却是最能激起她内心的共鸣,两情相悦不过如此,可他们不过认识三两天,要说了解,无论如何都不够,然而,他们好像彼此懂得自己,都用那一颗慈悲心善待对方,这真是难得的情缘,简直要感谢老天爷的天赐良机。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禾守玉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是夜,月光如泻,不太平的大地上,夜晚总是掩饰了白天的道貌岸然。 一个轻装打扮,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趁着众人睡熟之际,摸黑找到禾守玉的客房。 屋内,葛威鼾声如雷,禾守玉满足地蜷缩在他的身边,外间,赌气的旦儿带着眼泪和衣睡在小床上。 那黑衣人舔了舔窗户纸,确定了要找人的位置,从兜里取出一个套筒,顶着窗台,只轻轻那么一吹,不一会儿,屋内鸦雀无声。 黑衣人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咚咚!” 屋内传来人倒地的声音,短暂的骚乱过后,接着又是鼾声如雷。 第31章 偷香窃玉(2) 第二天一早,旦儿醒来,头脑昏昏沉沉,径直往里间走去,虽说平常看不起葛威,但小姐坚决不让她做陪房丫头,她也不敢觊觎,但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往床上一逡巡,偌大的葛威紧紧搂抱着娇小的小姐,那场面十分香艳不忍直睹。 遂恶狠狠地将目光探向别处,“哎呀!”一声,旦儿惊见地上坐着一团黑影,那人被绑了手脚,褪下来的蒙面面巾被塞进嘴里,既喊不出话来也动弹不了身子,一双眼睛射出精光,骨碌碌地像在做垂死挣扎。 旦儿的惊慌震醒了葛威两口子,羞涩的禾守玉立即帮葛威正了衣冠。 猛然瞥见地上黑衣人。不由得内心一阵慌张。 葛威睡饱了,看见地上黑衣人,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 “咦,我差点把他给忘了,昨晚实在是太困了。” 他俯下身子,打着哈欠,一团清晨起来的浊气直扑黑衣人。 “你是谁?哪来的?干什么?” 黑衣人摇摇头,葛威蹲下身子,左手一把扯掉塞在黑衣人嘴里的面巾,右手不待黑衣人开口,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那黑衣人整张脸立即扭曲变形,因疼痛和屈辱而凸出的双眼愤怒地瞪着葛威。 禾守玉来到葛威身后,蹲下来,轻轻地揉着葛威肩头,“相公,你放开他才能说话呀?” 葛威听话地放开黑衣人,那通红的脸色随着一阵猛咳,方才正常下来。 可是,那人却很奇怪,只是盯着禾守玉看,葛威直道是那毛贼惦记自家娘子的美貌,便又猛一顿拳打脚踢。 任凭葛威怎么吊打,那人始终不吭一声,真真气煞了葛威。 “我就知道这天下不太平,你们以为你精得过我葛雀儿?我要不是装睡,昨晚你不就得逞了?” “啊!姑爷,原来昨晚你是装睡呀?” “上半夜是真睡。”葛威瞪了一眼旦儿,“你们今早起床没觉得不得劲吗?”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哦?是有那么一点头晕晕,咦,有一股熏香的气味?” “是了,这贼昨晚钉进来一枚短针,瞧,证据还在这儿呢?”顺着葛威手指的方向,大家看见窗户纸破了一个洞,那支带有剧毒香气的毒针稳稳地钉在一根木头梁柱上。 葛威起身取了下来,“啥起码烂七八糟的技术?你这玩意我都玩烂了,不过,你这香到是挺特别的,不像是平头老百姓用得起的……” 葛威说完,往鼻子上嗅嗅。顺手扔在地上。 禾守玉蹙着眉,这香味确实有点特别,她好像在皇宫里曾经闻到过,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看,你再看眼珠给你挖下来!” 葛威手爪向下,做了一个黑虎掏心的动作。 “相公小心中毒!”禾守玉担心地提醒道。 “他一直都不说话,我们把他怎么办?”旦儿话语里透着隐忧。 “要不报官府,抓走算了!” 葛威用商量的语气。 “不,不行!” 禾守玉连连摆手。 “报官府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他又不说话,打死都不说,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把他捆着回咱老家?” 葛威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夫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嗯嗯嗯!” 那黑衣人挣扎着,葛威快步向前,抬起他的下巴,顺手抓了一个小酒瓶,硬生生地用葫芦嘴撬开那货嘴巴。 那货忍住剧痛,硬是嗯嗯唧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妈的,果然是个哑巴,老子白审问了,会写字吗?” 葛威怒喝。 虽然他不会写字,此刻,却端着像一个朝堂大人般审问起来了。 乐得禾守玉会心一笑。 “你不要害怕,我猜你是受人指使,对不对?” 黑衣人直点头,眼泪从血红的眼睛里淌落。 “你不要着急,能听见我的话,是?” 黑衣人点点头。 “那好,接下来我要问你问题,你觉得对的地方就点头,不对的地方就摇头,对和错都不是就保持不动,好吗?” 黑衣人点点头。 “你来找我们的?” 黑衣人摇头。 “找他?” 禾守玉指了指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的葛威。 黑衣人摇摇头,葛威觉得奇怪了,他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蹲下来,用研究般的目光狠狠打量黑衣人,这么说,你是来找夫人的? 那货点头了。 “夫人?”葛威惊诧莫名,“夫人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啊!” “那他指定找你?” “或许弄错了,或许另有企图,谁知道他什么来头呢?” 葛威一手捏住下巴,在那窃贼面前晃来晃去,“奇怪了,不是为了钱财吗?怎么指名道姓找夫人呢?” 哑巴在地上继续挣扎着,发出呜呜的低鸣。 葛威转过来转过去,“这就不好办了?你要把她带走?” 那黑衣人点点头,看见葛威凶狠的眼神,慌不跌地摇摇头。 “有蹊跷!” 葛威倚在门旁,那高大的身躯似乎把整道门给遮挡完了。 “什么蹊跷,别说话阴阳怪气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对我们小姐疑神疑鬼的?” 旦儿不服气。 “旦儿,”禾守玉笑吟吟地转过身安慰她,“别这样给姑爷说话,外人不清楚的,还以为我们家没家教。” “是,小姐!我去看一下高壮士,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麻烦?”旦儿扭头就走,过房门的时候,又故意打走葛威撑在门框的手臂。 葛威摇摇头,这丫头真是惯的没有王法了。 吃过早饭,旦儿吩咐桃红、柳绿喂了那哑巴。 葛威坚持报官府,禾守玉执意不肯,大家僵持着。 “那你的意思是带他一路同行?” “是这意思,此地离你老家还有多远?” “我的大小姐,我亲亲的夫人,这无关路途远近,最关键的是我们不清楚他的身份,他是好人吗?显然不是啊?他不是洪山鹿,我们没必要把每一个窃贼都当成兄弟好吗?” 葛威沉思着,夫人这么个知书达礼讲道理的人,今儿个怎么就跟他对着干? “还有啊,夫人,此货绝对不是一个干净的家伙,趁我们入睡,放毒香撩倒我们,最痛恨他这种放冷箭的阴毒小人……” 禾守玉没有立即回答他,急得葛威在狭窄的屋子里踱来踱去。 “夫人,你是不是看着他可怜,他那小眼神,装的,装的懂吗?要不你看我,你快看我,我也给你装一个。” 葛威话没说完,便伸手拉了禾守玉,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葛威挤眉弄眼,弄巧成拙整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斗鸡眼,实在是搞笑,这一招直把禾守玉笑得人仰马翻,在夫君面前,也就没必要整天绷着脸了,这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怎样就怎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第32章 戏弄葛威 禾守玉静静地看着角落的窃贼,印象中,她不记得这张脸,看他的装束,不像是本地人,到有几分边关戎马的装扮。 这就更让她感到迷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人与她有过节?竟然追杀到这个小镇上来了? 印象中,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绝对不会主动惹是生非,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一定要把仇人找出来的话,有过过节的,估计只能把刘五彩姐妹俩算上。 可那都是一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偶尔不懂事做一些女人为难女人的事情,她们犯不着派人来追杀她呀?她都出宫这么多天了,根本就不可能威胁到她们攀龙附凤。 真是奇怪了? 禾守玉长吁短叹,仇人、仇家,这个世界虽然有狭路相逢这件事,可她处处与人为善,不愿无故生事端,又有谁在暗中不放过她呢? 就算是刘祟,他胖乎乎的白手曾捏过她的脸蛋,他色胆包天的小眼睛曾觊觎过她的美色,他还无端囚禁过她和夫君,如果说这些算是过节,那也应该是她派人追杀刘祟。 唉,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是谁会派人来与她过不去。 “说,是谁要带走夫人?” 没办法,葛威只好继续审问。现如今,他有的是时间,为了弄清楚这窃贼的底细,他不怕耗费时间,现在连复命这样的事情都没人管?谁还在意谁逮着个小毛贼折磨折磨? “快说,是谁要带走夫人,不然,我一把捏死你,像捏一只小白兔那般容易,你信不信,要不要试一下?” 葛威并非装模作样,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彰显出了耀武扬威的神采。 那黑衣人不知虚实,自然是害怕的,不敢抬头看葛威的目光,就那么支支吾吾地对峙着。 “夫人,你好歹也仔细想一会儿,你认识的人中,究竟是谁会想到这下三滥的方法?” “唉,我也不是没想过,我认识的人中,谁会让我重要到需要追杀我才解恨的呢?我既没有偷窥人家惊天大秘密的本事,也没有让人嫉妒到需要暗杀的身家啊?” 禾守玉左思右想,只有这燃香的气味似乎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人又说想带走她,究竟会是谁呢?禾守玉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甚至想到了父母哥嫂,她赶紧摇摇头,不可能,才跟他们分手了,再说,他们也不至于使用这么个怪招? 同乡吗?同好吗? 同乡就更不要提了,自从17岁离开邢州,如今已三年有余,哪个同乡会惦记着她,又恰好在这条路上等着她,当下,天下并非太平盛世,人们避祸都来不及,谁还有心做这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事情? 同好?同好,说不清楚有哪些同好呢?她有一段时间曾爱上刺绣,也只是在宫中结识了那么一帮姐妹,闲暇之余,绣一些花啊鸟啊,聊以打发时光,可那一帮姐妹,估计被李嗣源遣散了? 那么究竟是谁呢? 这事情解决不了,葛威也不让走,她这位夫婿还真是有点特别,他是不是一根筋嘛?把这人带着一起回乡,边走边问不也是一样的吗? 为什么不同意报官? 禾守玉给葛威解释,这年头,还有几个正直的官老爷顶风破案?第一,时间上她怕耽误不起,第二,万一官老爷们漫天要价,这人又说不出话来,抓到是把他抓走了,到时候想要找人挖出真相就更难了。 葛威也赞同暂不报官府了,可他没有弄清楚这黑衣人的来历,他就不走,与那黑衣人死磕,是以,禾守玉心急如焚,既然与她相关,就由她来想出这个人是谁好了。 禾守玉行动起来,那样的专心,葛威也不由得在一旁暗中鼓励。 禾守玉让桃红在茶案上摆开一道白色绢帛,柳绿磨着墨,禾守玉轻拈毛笔,沾了墨水,想了想,提笔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写了一遍。 葛威背着双手,禾守玉一副才女闲情逸致的俏模样,让他觉得与别的女孩很不同,他每时每刻都看不厌她,觉得他的娘子比天下皇后娘娘还要有魅力。 他便无事找事,在她的面前,他假装自己有学问,却又谦逊地问道。 “这都写的啥呢?” “名字?” “啊,名字,你写名字干嘛?密密麻麻一大片,有我的吗?有吗?” 旦儿从外面回来,听了葛威的话,忍不住就要把墨给他泼过去了。 “喏,这不是猪头的名字吗?” “哪里哪里?” 葛威探身急急寻过去,桃红、柳绿掩嘴笑过不停。 葛威仿佛真的看见了,是他的名字,葛威,虽然他不识字,可他认得那形状,你看,葛,草字头,这个没错,下面是什么,反正说不清楚,这个字就是葛,再说下一个威字,对啊,就这个结构啊,娘子,是葛威没错?你写我的名字干啥呢? 旦儿白了葛威一眼,一副嫌弃的模样也是没谁了。 “姑爷。你不认识字就算了,这哪是你的名字呀?这两个字是万戚,是我们小姐的一个军中朋友的名字,武功可好了。幸亏今天是我们几个,改日你在外面这一胡闹,岂不是丢我们姑娘家的面子,你呀,姑爷,你恐怕应该学学文墨知识了?” “旦儿说得对,相公,等安定下来,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可好?” 葛威大囧,没想到装模作样被逮个正着,这脸确实丢大了。 旦儿说得对,幸亏今天没有外人,不然,真是令人耻笑,但是,他对学习一点也没有兴趣啊,想起过几天安定下来,这帮婆娘还不晓得怎样收拾他。 他想起打小的时候,四姐教他笔墨的情景,他逃跑的很快,没少把四姐弄哭,天生不爱舞文弄墨,他能怎么办? 禾守玉写完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胳膊也是一阵酸涩,旦儿给捶着,给揉着,不大的绢帛上,也不过十个名字,能认识这么多人,已经相当不错了,旦儿又是一阵啧啧声。 稍事休息,禾守玉拿起笔来,用了排除法,将明显不可能找她麻烦的人用笔划掉,疑似的暂时保留,再来第二轮,第三轮的排除,直到最后,那绢帛上只剩下两个人的名字,这两个人又都那么熟悉,又都那么陌生,禾守玉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是这么个绕来绕去绕不开的结。 第33章 初入尧山 禾守玉轻叹一声,停笔,轻轻放入笔架,拢了拢披泻的秀发,目光严峻,一言不发。 旦儿偷瞟了一眼,白色的娟帛上,赫然醒目的两个名字“阎昆仑”、“刘定远”。 旦儿心里一紧,差点喊出声来,遂立即掩了口,安静地看着小姐那一副忧伤而又单薄的身躯,小姐真是可怜。 葛威见主仆二人没有了声张,以为真遇到天大的麻烦,就算是陌生人,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还是有人要掳走他的娘子,他的心倍感疼痛,这么些年以来,好不容易遇见有人温柔待他,他怎可忍心失去她呢?便又暗中发誓,如无必要,坚决不离开娘子半步。 他心里憋着火,都怪这臭小子,他昨晚以为就是一般的毛贼,根本没把他放进眼里,是以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这小贼是谁派来的?还想掳走他心爱的娘子,惹人如此不痛快。 葛威没有多想,早已怒火中烧,一手揪住那贼的领子,一拳胖揍到他的腮帮子,那小贼立即疼得呲牙咧嘴,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 他那副假意可怜的样子更让葛威怒火四溢。 “他娘的,有种你派个能干的啊,派你娘的个哑巴,真他娘的卑鄙!” 葛威气不过,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禾守玉见葛威又发怒动手了,急忙过来,让夫君停手。 “快别打他了,今早你斗打几回了?这样做要出人命的……” “怕啥?他弄只香来就想掳人,不揍他,揍谁?他活该,他就该挨打!” “夫~君!” 禾守玉见葛威性子犟,便拖长了音调。 葛威见禾守玉有些生气,也想不通为什么?难道自己打得不够狠?也不是呀?刚才还喊住手呢?再说,那小贼也着实被他欺负得有点惨。 “何止是有点惨,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事后,禾守玉跟葛威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葛威嘿嘿笑着,一点也不承认下手很重。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邢州尧山,在一个偏僻的乡间,那里空气稀薄,在阴山脚下,到处鲜花绽放。牛羊安静地吃着肥美的水草,田野里的禾苗长势正旺。 和煦的微风吹来,禾守玉立即喜欢上了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在乱世之中,尚能寻得一方水土,真乃天助我也!” “是啊!夫人,这里只有温柔乡,虽然不那么富贵,但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不过了!现在,你总可以把阎昆仑和刘定远的事情告诉我了?” 葛威搓着两手,讨好地跟在禾守玉身后。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等我先熟悉一会这儿?尧山是一块被遗忘了的土地,这里居住的人也不多,怪不得夫君有底气把那些弟兄们带过来。你准备怎么带领他们呀?” 禾守玉眉宇间似有一股隐忧,毕竟是几十号人呢,如今,他们的生计成了一个大问题。 “娘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我姨母,表妹,哪一个人又同意我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呢?毕竟我是一个没有产业的人。” “你不要过于自责,既然你了解家乡,肯定有解决办法,我相信,兄弟们都不是懒人,不用担心没人干活?我们第一天刚来,不知晓村子里的情况,不如趁此机会,宴请一下村中族老?” “娘子,你这主意好,要不然,我们重新拜堂,可好?”葛威神采奕奕,提议道。 “这个嘛!你已经拜过我们的父母了,只你的父母我没拜过,可他们都不在人世,我觉得还是算了?” 说完,守玉低头不语。 葛威内心明白,娘子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除此以外,她不愿意让人知晓她弃妃的身份也是其中原因之一,既如此,葛威也只好尊重娘子的决定。 如今,虽不是衣锦还乡,宴请村中族老还是挺有必要的,葛威决定采纳禾守玉的决定。 葛威他们到达尧山的时候是上午,分别见过姨母韩氏、姨夫以及他们一大家人之后,委托高达带领兄弟们,一些人砍柴,一些人田间劳作,一些人打杂,总之,他们很多年没有过的热闹卷土重来了。 “这么多人都要吃住在家里吗?”姨母脸色煞白,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穿了一身粉白衩裙,已近天命的年纪,保养得尚好,皮肤白净富有弹性,身躯稍显肥胖,不过,在村中,这个年龄段算是相当讲究的女人了。 “是呀,从今以后,请姨母多担待?” 葛威虎着脸,不像是虚心的样子,禾守玉瞧出了其中的端倪,思忖着,葛威自小就在外面流浪,与姨母之间的关系未必真好,如今看来,果然是貌合神离了。 姨母抬起宽袖,假意抚弄云鬓上那只闪闪发光的金簪,却有意偷偷瞅了葛威,恰巧碰上他那双冰寒的冷眸,心里“咯噔”一下,虽面有不满,也只好噤声了。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局面,禾守玉正要撮合来着,翕动的嘴唇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红衣少女翩跹而至。 “六哥哥,你总算回家了,让我瞧瞧,你瘦了,你这外面都过的什么日子啊?你说这家里千好万好,你干嘛偏生要去外面受那活死罪啊?外面再好,也没有家里好是不?你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好了,回来就不许走了哦……” “您放心,我们这次回来长住……” “你是谁?” 红衣少女语速很快,被禾守玉打断了话头,脸色立即呈现出一片愠怒的白色。 “她是你的六嫂子,以后见着尊敬点?” 葛威牵了禾守玉的手,将讨好地微笑的禾守玉揽入怀中。 红衣少女脸色巨变,白一块红一块的,头发上的簪子乱坠,隔着老远的距离,禾守玉都能感受到她不由自主的愤怒。 她紧咬双唇,目光里流露出愤怒的火焰,鼻孔咻咻地呼着气,不停喘息,身体抖动着,那股邪气,像不受控制地在全身乱窜。 “叫啊?你到是叫一声六嫂子啊?” 此刻,葛威的脾气糟糕到极点,那样子,好像要把红衣少女生吞活剥了一样。 第34章 梁红玉 禾守玉被葛威揽入怀中动弹不得,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葛威一见到红衣少女就大动肝火? 一个大老爷们,刚见面对女孩子这么凶,她竟也是有些害怕了,这一路上相处下来,可以肯定的是夫君的脾气急躁,虽然他待她很温和,她深知,现在俩人的关系还在新鲜时期,新人总有变旧人的那一天,若那时,葛威待她也如现在这个红衣少女…… 她不敢往下想了,她可不希望葛威真的是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糙汉子,她要让他感激她,让他终身都难以忘怀她。 改变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改变他人?况且,夫君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要想改变他,真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撼动一块巨石还要难。 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他,那就是一家人,改变他也是改变自己,是为了建设他们共同的家园,美好的家园,以及他们的漫漫前程。 “莫愁前路无知己”,禾守玉看着红衣少女可怜变形了的面庞,深深地恐惧,她往葛威身边又紧了紧,不喜欢这样的气氛,那红衣少女身上的一股气势,像极了刘五彩,她很会变脸。 只一瞬,那红衣少女便面带笑容,任凭葛威发作天大的怒火,她自巍然屹立,不为所动,始终笑意盈盈,这一点,与韩氏比起来,简直胜过许多筹。 就是这一点,让葛威束手无策,只有破口大骂,除了表达自己的无能,也实在是把她没辙,禾守玉看在眼里,暗自思忖,这个女孩不简单。 她是韩氏的女儿梁红玉,年方十八,豆蔻年华,青春得掐一把就能出水,人见人爱的一个女孩子,偏生葛威没能怜香惜玉,反而粗糙地待她,作为女人的敏感,禾守玉仿若探知一二。 果然,红衣少女显得楚楚可怜,眼泪汪汪,任凭葛威数落!旁眼人一看,葛威欺负她? 立即有人跳出来指责葛威,那葛威莫口难辨,谁对谁错,表面上看来,葛威自是输得一塌糊涂。 可葛威不管,小浪蹄子不开口叫六嫂子,他不服气。 禾守玉不愿意第一天回家就闹得不愉快,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葛威全权做主,她掺合个什么劲? 明目张胆地把葛威叫走? 恐怕这帮亲戚都会把矛头对准她? 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葛威常年累月在外奔波劳碌,葛威与姨母一家之间早就是箭拔弩张的关系,她不想葛威与亲人之间永远地不愉快,她想做一个和事佬,能够在中间调停,缓和紧张,也算是功劳一件。 于是,禾守玉挣脱葛威强有力的怀抱,娉婷地站在屋子中央,跪了下来,跟姨母姨夫表哥们敬了茶,又牵着梁红玉的手,左右摩挲着,恬淡温柔地笑着。 梁红玉还真不买账,禾守玉听出了其中的成分。 “你这媳妇从哪捡来的?我们家认了吗?别以为给我爹娘敬了茶就认你了,想要进我们家的门,得过我这一关!” “梁红玉,你真是刁钻古怪,姨母姨夫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葛威愤怒的语气,额角青筋暴突,脖颈也粗大起来。 “六哥哥,你姨母姨夫都在堂上呢!我替他们把话说开了呀?我这样说有问题吗?没见他们不吭声吗?再说,为什么要我同意,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梁红玉扬起手,因不满葛威反抗,划拉着手臂,那红色的宽袖便发出“嘭嘭”的声响。 葛威懒得跟她掰扯,从小到大,他这个表妹便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一般情况下,他都是让着她的,只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他得让守玉在家里有地位,可是,看梁红玉的霸道、姨母姨夫放任不管的情形,守玉恐怕在这个家处境尴尬。 葛威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当真是人生艰难啊,明明想着好好保护守玉,不让她受到委屈,可第一天来,就让他们不放在眼里,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样的苦楚,比平常怠慢他本人还要难过十分。 可是,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些话,又不敢冲口而出,比如,分家这样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禾守玉,门口瞎忙的一帮兄弟,都是迫在眉睫需要立即安排的事情。 禾守玉见冰冻的气氛又冷凝起来,靠近梁红玉,“妹妹既然不承认我,也没关系,原本我跟你六哥哥的关系,就没指望着红玉妹妹承认,我们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拜过父母,就算是成了,你看,我俩是不是用不着妹妹承认啊?真是让妹妹操心了呢!” “你……” 梁红玉一拂袖子,脸色煞白,气得像筛糠。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你们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家?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神神叨叨?” 葛威的怒火真是燃烧到了屋顶,一个箭步上前,抓了梁红玉的手,就要把她往门外拖,姨母姨夫在堂上胡乱叫着,表哥们挡在葛威面前,禾守玉左右焦急,门口的旦儿进来帮忙。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锅粥。 这真不是禾守玉想要的场面,梁红玉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通谩骂,让她情何以堪,这可是自她长大以来听过的最恶毒的话语,哪怕是刘五彩姐妹俩,也没有当面这样辱骂。 顿时,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的心目中,认为家都是平和安定的,没有纷争,没有激烈的争斗,可现实让她的梦幻破裂,横竖都不能依靠姨母姨夫了,那么,死理认下去又能起什么作用? 只是,夫君被他们纠缠着,她参与不进去,她的声音也淹没在兄妹们吵闹的洪流中。 趁势,表哥们修理了葛威,禾守玉分不出那究竟是三个表哥还是四个表哥,他们都牛高马大,乡下人的粗野在打斗中尽显优势,怪不得葛威在她面前说过,要想活得有尊严,必须用拳头。 场面一度失控,旦儿焦急地呼唤小姐,禾守玉则焦急地想要冲进人群,她只想叫回她的夫君,既然姨母家人不待见他们,他们完全没必要留在这里,她有钱,她的钱足够在繁华的京师过一阵子。 禾守玉哭得稀里哗啦,她没有见过这样混乱的局面,究竟夫君情况如何,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受苦,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第35章 狡猾的姨母 一时间,劝架的劝架,拉扯的推搡的,场面混乱不堪。 姨母终是忍不住,挺直身子,穿了一双五寸高的木屐,抖擞精神,清清嗓门,突然一路河东狮吼! “都~住~手~”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葛威头顶响彻云霄,他顿了顿,颓丧地垂下头。 不知是哪个兄弟趁势扫了他一个耳光。 韩氏踏着木屐,扭着肥硕的腰肢,她的子女们立即让开一条道,葛威在场中央,像一头斗败的困兽,孤立无援,沮丧颓废,无辜的眼神透着深深的绝望。 那一刻,禾守玉心疼极了,可以想象得到葛威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内心有多孤独多无助多彷徨,还有多么的慌张。 一家人,谁又真的把他当成人看过呢? 哪怕是梁红玉,对待葛威看起来挺好的,但葛威不买账,梁红玉欲言又止,他们之间也绝非单纯的表兄妹关系? 禾守玉的目光茫然,显然,她已经被迫乱入了葛威的家庭,她不能退却,夫君投来信任的眼神,足以证明此种情况下,他非常需要她。 韩氏近前,叉着腰,怒目而视,葛威不再是那个总会低头认错的小男孩了,他的目光不再低眉顺眼,不再胆怯,他早已长成了男人,不仅仅拥有男人的体魄,更有男人的胸怀,这一次回家,他已经做好了不再逃避的准备。 “老大、老二、老三!” 韩氏语速极快,言语间一股不敢违抗仵逆的语气。 “又来了,又来了,姨母,你又要整啥花样?不玩了,不带这样玩的,给点面子,我娘子还在旁边看着哪?” 葛威近前,讨好地傍着姨母。 禾守玉看傻了,真想擦亮眼睛,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怎么突然就变了方向? 三个兄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谁先上前行猜拳划令。 姨母白了一眼葛威,目光停留在禾守玉身上,那上下左右横扫的凌厉目光,让禾守玉浑身不自在极了。 “她有钱?” 姨母扬了扬头。 “……好像不适合?” 葛威讪笑,苦不堪言。 “老规矩,没收!” 姨母吩咐三个表兄,一甩手,转身疾走。 “别、别、别……” 葛威紧随其后。 “姨母,给点面子,那不是我的……” “什么不是?” 姨母车转身身子,煞白的一张脸,眼神散发幽幽绿光。 禾守玉倒抽一口凉气,变脸太快,来不及跟上这节奏,不过,看这情景,该不是什么好事,敢情这是打她的主意? “你有胆娶她,就应该会想到今天这个样子?不是我们造成的哦,你自作孽呀!她都是你的人了,她的所有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大、老二、老三?” “小的们在!” “赶紧把你兄弟的财物搬进上房。” “是,咱们这就去!” …… “等等,姨母~” 葛威一边拦着姨母,一边防备着兄弟们出门抢掠财物。 怎奈葛威孤军奋战,寡不敌众,只眨眼功夫,老大、老二、老三像狼熊虎豹一样轻轻地拎了箱子进屋。 禾守玉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不经她的许可就想占为己有啊?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抢掠,还冠以名正言顺的正当理由, 不要脸! 旦儿摩拳擦掌,挡在他们的面前,葛威恐伤着旦儿,也近前陪不是。 禾守玉冷着脸,当真是一遭失势,就任凭别人的欺负了? 她环顾四周,姨母和姨夫站在高堂,脸上喜不自禁,姨夫讨好地给姨母捏着手臂,姨母享受般地满足。目光坦然地看着葛威束手无策。 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不是才下狼窝走入虎穴吗? 当真把她禾守玉当庶民? 好歹这是皇帝亲赐的物件,就这样任他们抢夺? 再说,这皇宫里还有曹皇后撑着腰呢! 禾守玉向姨母姨夫走过去,那虎虎生风地的气势,那绝不容许侵犯的大义凛然,姨夫一时间看得呆了,竟然忘记给姨母捏手臂。 姨母的表情凝住了,但她不以为然,一个孱弱的女子而已,她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禾守玉并不能把她怎样,只他们面前止了脚步,声音却义正言辞。 “姨母姨夫,我们这次回来,本来就给各位亲戚准备了礼物,偏生你们等不及,这些都是当今圣上御赐给小女的,要是皇帝知晓你们今天这样争夺,保不齐这项上人头就要落地喽……” “你放屁,你吓唬谁呀,你?” 梁红玉斜次里插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通抢白。 禾守玉白了她一眼,“表妹,说话呢,还是不要夹带屎尿屁的好,皇上若是知道了,诛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你……” “红玉,听她怎么说?” 姨母在高堂大手一挥,场面立即安静下来。 葛威走近禾守玉,悄生说:“对不起,娘子,你不要说出来?” 禾守玉冷凝的目光在触及葛威的担心怜爱之后,一抹温柔掠过。 “你是谁?你是皇上什么人?他为啥要赐给你这么多宝贵的礼物?” 禾守玉冷冷一笑。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可识货?” 三个五大三粗的表哥面面相觑,随手从已经打开的箱子里捞了一些物件出来。 “娘,是高级货,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呢?” 有的拎了字画,有的拎了宫花,有的拎出钱币,梁红玉捡了一件宫服…… 姨母姨夫脸色突变,这些东西,普通人家断断不会有,此女,绝不是诈他们。 “你说这些东西是你的?”姨母围着禾守玉团团转。 禾守玉不假思索,“当然是我的!” 姨母咧嘴一笑,“哈哈哈,你骗谁呢?宫里的东西能随便带出来?怕不是偷的?” 禾守玉暗叫姨母狡猾。 葛威上前一步给姨母解释,“姨母,这些东西确实是皇帝赏赐给守玉的……” 姨母不耐烦地一挥手臂,“算了算了,东西我知道是皇帝的,但为什么要赏赐给她?怎么没有赏赐给你呢?阿馒?” “我,我又没进宫……” 葛威摊开双手苦笑。 “这就对了,你是宫里人?”姨母伸出长长的手臂,指着禾守玉。 第36章 酸酸的醋意 禾守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原本打算隐姓埋名,绝不再提宫里的事,包括葛威,也曾与他约法三章,让他无论在哪种场合都不要提她宫女身份的事情,可如今,姨母咄咄逼人,如若不抛出这前朝帝王家的身份,恐怕姨母不依不饶。 禾守玉没有过多思索,姨母这样的乡间女人,自然会唾弃她弃妃的身份,那么,如若姨母知晓的是她另外一重身份,岂不会起到震慑的效果? 思及此,禾守玉淡然一笑,冷冷的目光鄙夷地刮过姨母那张大盘子脸。 “我说过,我是谁不重要,既然姨母刻意想要知道我是谁?我也就不隐瞒了,不过,我要是说了什么吓着姨母的话,还得请您多多包涵!” 禾守玉有理有节,葛威却傻愣着,他的担心早早地提到了嗓子眼,爱莫能助的滋味,此刻,葛威有了深切的感受。 “当今曹皇后的女儿李丛钰是我结拜姐妹,老皇帝宠幸曹皇后,这些宫中之物,只是皇帝赏赐的一部分,我也知道,民间极少看到,所以,我和夫君已经给大家准备了见面礼,姨母如若再拦着,把那些箱子搬来搬去的,我也会犯糊涂,倘若把妹妹的衩裙赠给了姨夫,把哥哥的帽子送给了姨母,岂不闹了天下的大笑话?” 禾守玉不卑不亢,言语缓慢,既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不软不硬地起了威慑作用,还夹带搞好了关系,禾守玉不显山不露水,她的为人处世真是令葛威刮目相看,从此,愈加宝贝着。 给姨母姨夫一家分发了从宫中带来的礼物,姨母这才放过禾守玉一家,因为葛威离家有些年头,早就没有了葛威的房间。 不得已,在高达的带领下,弟兄们立即伐木,垒墙,不多时,在距离姨母家不远处的一处开阔地,一座座简易的房子拔地而起。 禾守玉穿梭在忙碌的工人身旁,给他们端茶递水,笑意盈盈地鼓励他们。 葛威和其他兄弟们一样,脱了衣服,露出宽阔的胸膛,赤臂上阵,精壮的身体挥汗如雨。 禾守玉看着他矫健的身躯,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出古铜色的光芒,尤其是葛威认真而又凝重的脸庞,让她觉得怎么都爱不够。 此刻,他的夫君是全天下最有男人味的人,最有魅力,最有吸引力。 她看得痴了过去,脸庞微红,一股羞耻感隐约袭上心头,她竟然迷恋夫君的身体,这难道是一种病? 不过,那种感觉让她感到舒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女人可以给男人带来愉悦,男人也完全可以让女人快乐! “夫人,夫人?” 葛威叉在高高的大树架子上,正在搭建横梁。 禾守玉一怔,发现是心上人叫她,立马轻快地跳跃起来,奔到他的身下,近距离仰望着她的男人,“怎么了,夫君?” “哦!弟兄们也辛苦了,你帮忙看一下膳房伙食准备的怎样了?” “嗯!我刚刚看了,旦儿和桃红、柳绿都在帮忙,姨母好像改变了态度,拿出来十多个番瓜,又宰了一头羊,今晚的膳食应该比较丰富了!” “那就好,今晚我们赶一赶,就会住上新房。” 葛威说着,从房架上滑了下来,禾守玉给他抖抖身上的灰尘,递过一壶水,葛威接过,深情地看着她,用无比怜爱又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说着情话。 “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端茶递水。” 禾守玉一愣,“为什么?” “傻瓜,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他们算什么?不许你嗅他们的臭味!” 葛威佯装生气,刚刚禾守玉给高达他们送去茶水的时候,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这么霸道?” 禾守玉白了一眼,娇声嗔怪,白皙细嫩的脸颊上爬满了红晕。 葛威“嘿嘿”地笑着,心都快酥化了,禾守玉的娇俏,尽显小女儿神态,他真是拿在手里怕没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两人之间就像有一股隐秘的巨大磁场,相互吸引着,彼此情不自禁地靠拢。 “喂,六哥哥,别人都在认真干活,你到好,在这儿跟她闲聊?” 梁红玉悄没声息地隐在两人身后,惊得禾守玉“刷”一下脸都白了。 “没、没有的事!”葛威见到梁红玉,脸色便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六哥哥,你不喜欢见到我吗?”梁红玉挎了一只提篮,上面盖了一块蓝底白花布,也看不出篮子里面装了什么。 禾守玉踯躅在原地,她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也不想与梁红玉争吵,好不容易才与他们一家修复好了关系,她不想因为梁红玉接近葛威就做出那么小气的举动。 可梁红玉却不把她当成六嫂子,她可是嫌禾守玉碍事。 “六哥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梁红玉说着,掀开提篮的蓝布,取了一小块白糕。顾不得葛威的黑脸,直接送进葛威嘴里,葛威躲避也是来不及,只得狼吞虎咽起来。 “红玉,你别、别给我送吃的……” 葛威斜眼看着禾守玉,心里自是一阵内疚。 “哎呀,六哥哥,你不是打小就喜欢吃这白糕吗?我今天呀,特意下厨给您准备的,啰,只有这么一点,因为这个是用大米做的,我们北方人人家呀,平常家里都没有这些个……” 禾守玉插不上嘴,假装心里装着大度,可梁红玉对待葛威实在是亲密异常,她不得不按捺性子,努力让自己不往心里去。 既无趣,就逃离。 禾守玉慢吞吞地往膳房走去,管住男人,要不要管住他的胃?她思索着,夫君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有一种天然吸引女人的能力,是阳光,是矫健,是一股魂,她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夫君能够带给女人安全感,相信靠近他的女人都有一种被保护的满足感,然后,女人便都心甘情愿地想要为他付出。 想当初,在大雨滂沱之际见着夫君的时候,她正是被他独特的魅力所征服,只那么一瞬,她就决定要跟他一生一世。 第37章 纠缠不休 “哎呀,行了,怎么跟你娘一样啰嗦个没完没了?” 葛威一把推开梁红玉伸到嘴边葱白的手,跳将起来,退到了禾守玉身边。 禾守玉抿了抿嘴,假意微笑,两个人既然有扯不清的关系,就留时间让他们说清楚得了。 “我回膳房帮忙?” “不许!” 葛威挡在禾守玉面前,像一堵墙般厚实。 禾守玉心里一凛,留在这里,继续看梁红玉纠缠他吗?当初,葛威让她回尧山,她曾幻想过千百种夫唱妇随的场景,可独独没料到竟然会有梁红玉这一出。 不远处,伶人们呼儿嗨哟地扛木料,架工事,糙汉子们打趣他们,你来我往,好一番热闹非凡。 “我知道你很委屈!” 葛威敞开怀抱,一个大大的拥抱,禾守玉束手无策,她岂止是委屈呢?她未曾让葛威担心,曾经的禾守玉,哪里经历过需要看人脸色的场面? 眼睛里似有似掉非掉的眼泪,她极力让它们呆在眼眶,喉咙里堵塞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浊气。 在夫君宽大结实的怀抱中,外界即便是腥风血雨,与她又有何关系啊? “你看,弟兄们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既然我们答应了他们,总不能置之不理?其实,我本可以与你一起远走高飞的,这个地方不好,我们还可以去我四姐家,还有你熟悉的京城,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有我,有你,我们在一起,哪里不都是我们的家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被人理解的心情豁然开朗,像决堤的河水,“哗”的一声打开,禾守玉在葛威怀里,扭捏得像个孩子。 “唉,你们俩人,有完没完啊?秀恩爱,死得快!” 梁红玉叉着双手,咬紧双唇,只差上前掰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葛威身体猛地一振,禾守玉知道,他的怒火又被点燃了,她轻轻地拉着他的手臂,摇摇头,镇静而又澄明的眸子,让葛威的心安静下来,却又心痛得不得了。 “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得去跟姨母商量事情……” 不待禾守玉同意,葛威一把拉了禾守玉,转身就走。 梁红玉看见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生气地扔了提篮,跺着脚,胡乱一通谩骂着。 “我们又把表妹得罪了?”禾守玉怯生生地问道。 “没事,我这个表妹,她这里有问题。” 葛威指了指脑袋。 禾守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咱们这是去哪呀?” “去找姨母啊?” “……那个,找她……什么事?” 葛威停下脚步,将禾守玉掰向自己,他正对着禾守玉的双眼,样子威严,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小玉,你是我的娘子,我爱你,我不会让我的家人伤害你,我要跟姨母讲清楚,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不允许红玉伤害你,所以,我们一起去找姨母……” 禾守玉心里一阵莫名的疼痛,没有用的,姨母这样的乡间女人,早已经有自己处理事情的一套观念,她不可能为了葛威就改变自己的,可是,她不忍拂了葛威的好意。 “姨母,我向给你谈谈我和我娘子的事情!” “你们?”韩氏转动双眼,“你们有什么事情?红玉呢?红玉不是来找你了吗?给你蒸了你最爱吃的白糕,你把红玉怎么样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有了娘子就把红玉给忘记了吗?” “姨母,你别动不动就把我跟红玉绑在一块?” 葛威怒吼一声。 韩氏激动地跳了起来,劈头盖脸地扑打葛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养你这么大,你不伺奉我?她是谁呀?别以为是皇帝女儿的结拜姐妹就能在我这里作威作福?在我这里,就得我说了算,该干活就得干活……” “娘、娘……” 梁红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三人耳里。 “怎么了?红玉,谁欺负你了,谁这么大胆子?” 姨母的河东狮吼响彻屋顶,禾守玉感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她见识过姨母的厉害,看来,这一次,又不能脱离干系了,她不想跟她们纠缠在一起,本能的反应,脚步向门外移动。 葛威也不想纠缠,但禾守玉是他的妻子,相亲相爱的妻子,他不想让她平白无故蒙受不白之冤,很显然,姨母一家所有的表现都是针对禾守玉来着。 反倒是那几十个兄弟们的表现没有引起姨母一家人的反感,因为,他们知道,这五十多个弟兄,年富力强,拥有开荒种地的能力,这就相当于自己家里白捡来了劳动力。 可是,禾守玉不一样。他们打压禾守玉,完全是觉得禾守玉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存在,是阻碍葛威跟梁红玉之间关系的巨石。 “站住,你俩别走?” 无奈,葛威只得牵了禾守玉伫立在门廊处。 不停抽泣的梁红玉,一言不发,任凭韩氏发疯般地狂问,她就是不说话。 对于禾守玉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怎么可以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只不过,因为姨母抚养过葛威,所以,今日这样的忍受,也只是出于孝心。 禾守玉并不感激韩氏,只不过在葛威年少时候给了几口饭吃,给了栖息之所,甚至都没有让他进过一天学堂,让他十多岁刚懂事就到处流浪,甚至因为控制不了那暴躁的脾气而杀了人,难道,这是一个良好家庭应该赋予他的罪过吗? 韩氏一迭连声地责问梁红玉,最后,梁红玉没好气地伸手指着禾守玉。 “是她,她欺负人?” “你?红玉表妹,你别血口喷人,你都多大的人了,你好意思告状?” 葛威上前一步,将身子挡在禾守玉面前。 “怎么欺负的呀?”韩氏终于歇了一口气,才不理会葛威的阻拦。 禾守玉越想越来气,他们对待葛威并不友好,现如今,又变着法子折磨她,倘若葛威顾忌他们的养育之恩,不敢妄自菲薄,还算情有可原,可凭什么她要忍受他们的白眼,凭什么梁红玉红口白牙要冤枉她? 她绕过葛威,大义凛然地站在韩氏面前,用手指着梁红玉,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姨母,红玉表妹不是小孩子了,说我欺负她,怎么欺负的?欺负什么了?今天要把话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就休怪我禾守玉翻脸无情!” 葛威心里舒了一口气,果然娘子血性! 第38章 姨母的武断 听了禾守玉义正辞严的一通数落,姨母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在这之前,她略微领教了禾守玉的厉害,迫于她皇家亲友的身份,本有几分忌惮,但她倚仗葛威养母兼姨母的身份,便又气高八分。 “怎么?你翻脸是不?你不认我这个姨母更好,本来也没指望,更何况你是皇帝亲戚。是我们家阿馒高攀你了,今天不管你对我家红玉做过什么?我都不会饶了你!” “姨母,你怎么不问清楚就责怪小玉呢?红玉,你别犯傻了,你快给你娘亲讲清楚怎么回事……” “我不,我不,娘,现在六哥哥被那个妖精迷惑了,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梁红玉扭动着身躯,谎话说出来一点也不脸红。 禾守玉的内心翻江倒海般掀起惊涛骇浪,她轻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样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想当年,刘五彩联合刘斑斓抢了她获得皇上宠幸的机会,她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受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委屈,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况且,夫君还在她的身边呀! “姨母、红玉妹妹,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况且,姨母,你都没弄清楚究竟红玉妹妹受到了什么委屈,你就妄下结论,认为我跟夫君冤枉她?究竟是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红玉妹妹,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我们欺负你什么了?” “就欺负了,啥都欺负!” 梁红玉撇撇嘴,憋着满脸通红。 “红玉,你这样说我就不爱听了,以后你也别认我这个阿馒哥了?” 葛威把她们母女没辙,也不想解释太多,牵着禾守玉的手,就要离开。 “慢着!” 姨母声音如炸雷,劈得禾守玉心脏“咚咚”跳不停。 “既然你们不想解释,阿馒,我算是看清楚了,红玉长大了,你们小时候发过的誓也应该实现了!” 韩氏站了起来,起身走向葛威夫妇。 葛威一脸惊诧,望了一眼满脸得意的梁红玉,再低头看着疑惑不解的禾守玉,他摇摇头。 “姨母,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什么我跟红玉发誓!姨母,信口开河可是要舌头长疮的?” “你少装蒜?本来你悄悄娶了别人就是你的不对,我们都没埋怨你,现在不管你休不休掉她,我实在是忍受不了,现在,你必须娶红玉!” 姨母的话掷地有声,禾守玉和葛威面面相觑。 葛威性子野,立即跳了起来,“姨母,讲点道理好不好?凭什么要把红玉扔给我?我已经娶了小玉,我是不会再娶别人的!” “你敢?” 姨母怒眼圆睁,说话的当儿,头上金簪乱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禾守玉头痛欲裂,她早就看出来梁红玉对葛威不单纯,可没想到,姨母竟然这么武断,而夫君葛威,也好像是知情的,恍惚之间,这一家人都把她蒙在鼓里,她失望,她伤心,她悔恨,她也感到无助。 葛威简直百口莫辩,这就是为什么他离家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本以为娶了禾守玉,带着她归乡就能避免娶梁红玉,没想到,姨母一点也不讲道理,更难堪的是,他要怎么才能给守玉讲清楚呢? “不管我敢不敢,我跟表妹不可能?” 葛威愤怒地吼叫,撕心裂肺的痛,他始终没有松开禾守玉的手,仿佛一松手,禾守玉就属于别人。 他牵着禾守玉,毫不犹豫地离开。 姨母追着吼叫。 “你长本事了,有种离开就不要回来,这里没有你的位置,马上给我滚,滚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梁红玉绝望地哀嚎。 禾守玉瑟瑟发抖,“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玉。一言难尽哪!” 葛威摇摇头,瓮声瓮气的音调,眼眶红肿。 “早知道就不来尧山了!” 禾守玉闭上眼睛,这一路上,历经多少磨难,被人抢劫,被人绑架,莫名其妙被追杀,至今不知道是谁人指使,以为来到尧山,就会与世隔绝,就会过上世外桃源的幸福生活,可是,姨母和梁红玉,真是好难对付,口舌之争其实都无所谓,可是,姨母居然勒令夫君娶梁红玉,这是什么道理? “小玉,是我不对,我以为,这么多年了,姨母应该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认为那是一件小事情,我也不知道姨母和表妹为什么要当真?” “这么说,你们之间真有誓言?” 禾守玉泪眼婆娑。 “唉!都怪我……” 葛威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夫君,并非我不能容忍你纳妾,实在是红玉这样的女子不可以娶呀?我这样劝你,不是为我着想,我是为你好,虽然我跟红玉不是很熟悉,但是,她喜欢嚼口舌,搬弄是非,光这两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家应该有的行为。” “小玉,谢谢你的大度,可是,我要向你保证,此生,我只爱你一个,我不会再娶别人的,我在最危难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感觉人世间还有这么一种温暖,请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禾守玉紧紧捏住葛威的双手,哽咽着,“夫君,我相信你,所以,我才反对你娶梁红玉,并不是因为她愿意嫁你,她并不是真爱你,她愿意嫁你,只是因为不服气。” 葛威反手紧握禾守玉的双手,将它们送至嘴旁,用心呵护着,满心满眼的感动。 “谢谢你的理解,小玉,如今,我既已说了不会娶梁红玉的话,我定能说到做到,只可惜,我这样做就得罪了姨母他们一家,以前,我害怕得罪他们,毕竟,姨母收养了我和我姐,我不敢忤逆她……其实,红玉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那一年,她十岁,我十八岁,小女孩贪玩,被坏人欺负,我们村里的人,不但不可怜红玉。反而责怪她不学好,姨母也是怕她坏了名声,硬是逼迫我同意将来红玉长大了就娶她,我当时也没有答应,我姨母找了我姐,我姐哭着,让我报恩,小玉,你都不知道,在姨母接收我们姐弟俩之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葛威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仿佛那些心酸痛苦的往事历历在目。 第39章 葛威回忆往事 “我小时候,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家,这件事情,在安寓客栈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的家人。” 禾守玉点点头,静静看着葛威陷入悲伤的往事中。 “我六岁的时候,亲生父亲被乱军刺杀,生前是顺州节度使,后来,我和我姐回忆,他并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对于三岁时候的记忆,我的脑袋还是挺清醒的,我记得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哭哭啼啼地带着我和姐姐出嫁,当时,来接我们的就是顺州节度使葛简,然而,我印象中的父亲性格温顺,可葛简是军爷,性格相当粗野,我的母亲性格很温和,我们一家人住一起,倒也没有争吵打闹,回想起来,那一段时间是我此生享受到的荣华富贵,相当宝贵的时光。” “所以,你为什么叫六哥哥?为什么叫阿馒?” “小玉,你取笑我呢?”葛威苦笑,“这就是我怀疑葛简不是我亲身父亲的理由之一,你想想看,我都排行老六了,我姐是老四,那么,之前的那些个哥哥姐姐们在哪里?” “四姐姐比你大,她应该很清楚?” “我问过她,四姐只比我大不了两岁,她的记忆也很模糊,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姐弟俩对父亲都没有亲近感,一来,父亲常年累月当兵在外,这第二嘛,就是我之前的揣测,父亲和我们没有亲近感,极有可能我们姐弟俩都不是他亲生的。” 说完,葛威眼睛里仿佛重新燃烧起了希望的光,深情地瞥一眼禾守玉,“小玉,没关系,好在我已经长大了,我姐姐嫁了一户老实人家,等安顿好了,我们就去看我姐。” “嗯,那么,姨母知不知情呢?” “我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很忧郁,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好母亲,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所以,我六岁以前,过的都是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姨母跟母亲完全是天壤之别的性格。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没有见过姨母,是母亲临终的时候才嘱托我们一定要去投奔姨母。” “哦!” 禾守玉两手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搅着双手,目光里全是叹息,虽然没有经受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但也能感同身受,葛威的苦楚,在禾守玉的心里再次深深烙印,也让她母性大发。 葛威歉意地笑笑,“幸好有你,小玉,我的心才重新活过来了。至于为什么她叫我阿馒,说出来,你乐别笑话我,因为我被饥饿怕了,我特别喜欢吃馒头,每顿能吃二十个大白馒头,所以,这个绰号就这么来了,还好,不是很土气,嘿嘿……” 禾守玉很是心酸,恨不得把心中所有的柔情都给她,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夫君,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应该携手并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我相信你的……” 葛威激动得拥了禾守玉入怀,他些微颤栗,是真的感动于禾守玉的理解与关怀,于是,在心底里又暗暗发誓,此生,一定不能让禾守玉受委屈,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夫人过上有尊严的日子。 天色渐晚,葛威讲了在姨母家的一些生活细节,对于红玉,他只有同情,便又再三给禾守玉发誓,此生只爱、只娶她一人。 禾守玉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姨母一家人太复杂,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能够避免的方法就是另外择地而居。 “我也想过择地而居,可是,五十几个弟兄们怎么办?我们搭建好的房屋怎么办?都怪我,我明知道姨母是这样的性格,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况且我的户籍也在这里,她没有理由把我撵走,还是怪我想得太天真了,这几年的江湖也白跑了。” “挺为难的,不是吗?” 禾守玉脸色凝重,眉心紧蹙,刚刚与姨母和红玉之间的战争还心有余悸。 “是,很难,逃避也难,其实,我喜欢这里,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阴山脚下,尧水河畔,蓝天白云,绿洲孤岛,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胜是世外桃源,小玉,你知道吗?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外面战火连年,生灵涂炭,唯有这里,仿佛被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的水草还是那么肥美,牛羊还是那么成群,人心也没有改变,虽然,姨母看起来对我凶悍,然而,她也有她的苦衷。 她的强势,也不是生来就有的,她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更是生逢乱世,甚至裹腹都很困难,家里的男人们,又都是些不顶用的,其实,姨母能撑起这个家,我很佩服她。” 禾守玉频频点头,“一个人性格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姨母一家人看起来真的行动诡异,你这样说的话,我到要重新认识他们了。夫君,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两面甚至多面,我也不例外,也许,现在你看到的是我处处的好,可当我们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后,你是否还记得曾经在心底里发过的誓言,其实,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相互依赖的关系。” “小玉,你说得好极了,真的,我很钦佩你,你知书达礼,学问还这么好,你要是男子的话,估计也能做一个很大很大的官!”葛威面色凝重,不像是说的玩笑话。 “承蒙夫君夸奖,小女子不才,让夫君笑话了!” 禾守玉说着,起身舞了起来,翩跹的身姿,犹如仙女下凡。 “你真是一个活泼的小仙女,人美,心好……” 葛威无与伦比,内心感激不尽。 “嘘!” 禾守玉扑进葛威怀里,纤秀的手指放在他灼热的唇部,“夫君,你也不差,你阳刚,你矫健,你是男人中的男人,要是你有了知识,没准还能捞个皇帝当当!” “嘘!” 葛威赶紧用粗大的手掌蒙了禾守玉的樱桃小口。 “我的娘子也,我亲亲的娘子,你的野心可不小哇,咱们俩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让别人听了去,这要是让好事者晓得了,把咱们报官府可怎么办呀?” 禾守玉听了,乐得“格格”大笑,“夫君,我相信你哦,你有将帅之才,在皇宫里,我见识过那些为官的,别以为他们穿上朝服就是人中龙凤,他们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其实,大多数人也不怎么样,有的也是从乡下层层选拔的,所以,当官人人都可以的,况且,也只有当官才有出息,夫君,你如果不捞个官当当真是屈才了!” 第40章 宴请尊老 禾守玉的一番吹捧,在葛威的心底激起一股涟漪。 当官,并不遥远,在军营中,他见过,拳头能说话,能带来好处,能带来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惜,每一个靠武力征服天下的男人,在那个位子上并不能长远。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的谋私,有的不能笼络人心,大多数靠武力发家的人,粗犷野蛮,德不配位,不得人心也就是很自然的了。要是能拥有夫人的智识,配合他的勇猛,打下一方天地也不是不可能,葛威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飘飘然。 “小玉,走,我们去请这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今天,说什么也要为你接尘。” 说着,葛威便拉着禾守玉。 “别,这样不好,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 “小玉,你别谦虚了,我要让那些受人尊敬的老人都为你说好话,让姨母从心底里接纳你。” “嗯,夫君,你真好!” 禾守玉脚底像踩了棉花,心里喜不自禁,与其择地而居,不如迎难而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果连姨母都不能征服,又何谈其他? 思及此,禾守玉不由得仰望葛威,他宽阔的背影,总能给予她无限遐想,那是背负着怎样的一种信赖啊? 夜色漫漫,尧水湖畔,摆了十多桌美味佳肴。 华灯初上,相邻的树干上挂上了红红火火的灯笼。 觥筹交错之间,猜拳令此起彼伏,就连妇孺一众也即兴狂欢。 正如葛威预料的那样,在赠给姨母一块马蹄金以后,她的气顿时消了,眉开眼笑的她拉着禾守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说不出来的欢喜。 “外甥媳妇啊,那个阿馒娶他表妹的事情,要是你不同意,咱们再议、再议……” 禾守玉终是扬了扬嘴角,“姨母,我并不认为夫君纳妾会对我有什么威胁,娶不娶红玉,得问夫君同不同意。要是红玉不同意,那姨母也应该早做打算,妹妹的婚事过了季节,恐就不好办了?” 姨母“嗯嗯啊啊”随意答应着,借口招待今晚来客走开了。 姨母肥硕的身躯消失在禾守玉眼帘,她深吸一口气,鼻孔“哼”了一声,“果真还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今天马蹄金,明天金镶玉,怕是个没完没了!” “小姐,为啥对她客气啊?我看着你都感到委屈,你这尊贵的身子,哪值得为她那样的女人屈尊啊?” 禾守玉拉了旦儿双手,“旦儿,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这不是为了你自己?”旦儿眨眨眼睛,扬着头“我知道你为了谁?” 禾守玉“哈哈”笑着,忍不住捏了一把旦儿,“就数你机灵?” 一时间,主仆两人欢声笑语。 须臾,有仆人叫禾守玉上主桌就膳。 旦儿给禾守玉正了正衣冠,眼睛一亮,“看来有钱就是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搞不懂那这个人怎么这么贪?” 禾守玉微笑不语,该说什么呢?她能说人性如此吗?人人都有贪欲,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已。 在葛威的引领下,禾守玉依礼见了主桌各位尊老。 这样的场面,打她一出生就有了见识,在葛威身旁,她落落大方地入了坐。 葛威的坐姿自是豪迈了一点,只要有酒,那就是葛威的主战场,他的话匣子自然多了起来。 他先给在场的好几位老前辈斟满酒,再给姨母姨夫和几个哥哥斟满酒,再然后就是禾守玉,“你辛苦了,今天也喝一点?” 禾守玉微笑着,并没有阻拦。 然后,葛威给自己倒满,他站了起来,举杯,用那洪亮的好听的音调,尊祝各位长辈福寿安康,然后,一饮而尽,那双大手捏着的酒杯翻了个底朝天,动作娴熟,一看就知是一个老跑江湖的酒徒。 弟兄们轮番跑来敬酒,也敬嫂子,都被葛威挡了。 料峭春寒,微风初袭,禾守玉的心暖暖的,这份惬意,来自葛威的关怀,可她也着实担心他,虽说酒量极好,可架不住老来敬酒的兄弟们,葛威的脸色已经微酡,眼睛微眯成一道缝,自顾自地说着酒话、场面话。 眼看都快撑不下去的样子,偏生又蹒跚着串场子,所谓礼尚往来,端了酒杯,翩跹着走向邻桌。 “多谢弟兄们的相助,房子一天就修好了,全是你们的功劳,值得庆贺,请允许葛威敬大家辛苦了!” 他的舌头打着转,禾守玉小心地搀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还时不时地用沉重的身躯倾倒在禾守玉瘦削的肩头,这让禾守玉好生辛苦,可他心里还惦记着她,不时地在她耳畔让她小心,看得旦儿提心吊胆,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直到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不喜热闹的自然回家了,微醺的状态,正是适合掏心窝的闲聊,天气正好,适宜的气候浸润着五脏六腑,如沐春风的感觉,因着微醺而肆无忌惮。 留了禾守玉在席间,葛威送走了不太方便的老人,返回席间,酒已醒了大半。 正听着一王姓老者问禾守玉的话。 “这么说,小女子你对皇宫很熟悉了?你可知道有一个叫王道的?” 老者眯缝着一双小眼睛,核桃壳一般皱的脸上,看不清楚一丝儿表情,声音却像公鸭嗓,似乎有那么一点尖利。 “王道么?” 禾守玉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人的名字,可惜的是,都没有多大的印象。 “我不是说的王道难道是马道、冯道?” 老头不满意了,骂开了,“我看你也不熟悉皇宫……” “老头,消消气,多大个事呢,用得着为难人家小女子?” 葛威嬉皮笑脸地倚了过去,有力的双手搂了老者的双肩,“老太爷,这身子骨是真的单薄啊?” “你什么意思,臭小子,别在我面前耍花招了?” 老头咳嗽了,咳出了泪花,嘴里虽然数落,面色却漾着笑,瞬间那一张脸就挤在一起,真个只看到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禾守玉觉得老头很逗,瞬间就喜欢上他了,爷爷般的存在,实在是挺有意思。 第41章 老者引荐王道 乡间的春夜就这样在笑谈间静静绽放,夜幕正浓,老头随性卖着萌,他有一个远房侄子却是真的,那人年纪算下来,恐让葛威称叔了。 老头喋喋不休过没完,声称禾守玉和葛威见识短,说人家王道从辅佐前梁开始,已经历经三朝,奇了怪了,你们怎么就不认识他? 禾守玉眼前一亮,兴许王道改名了? “改名?放他娘的屁,祖宗八代他都要丢了吗?” 葛威慌不迭地给他揉肩捶背。 “老头,吃酒,好端端的,骂他做甚?” 老头把酒盏一推,撒气地说道:“不喝了,我那侄子是真能干,就是有点苦。我真心想要把他推荐给你们,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老爷爷,你消消气,我们不是不想认识,是我们没机会认识,既然你这么一说,我们到觉得他是个人才,有你引荐,我们一定要去高攀啊!” 怪老头还真是牛。 “那好啊,拿纸笔!” 葛威心中惊叹,以前在尧山怎么没注意到村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大人物?于是,暗下决心,定要好好学习了,尤其是知书达礼、学识渊博这一套,他简直就是望尘莫及啊! 当下,禾守玉吩咐旦儿取纸笔。 老头轻叹,娓娓道来:“侄儿虽然勇猛无常,身世却又是极端苦楚。葛雀儿,你们可是有得一比,只不过,他小时候有爹娘在身侧,所以他从小就很用功读书,从小就刻苦努力,见多识广,学识渊博。 待快长大成人后,父母双亡,后娶了娇妻,生了儿子,可儿子不满周岁,妻子得病,一命呜呼,留下孤苦的父子俩,王道很爱他的妻子,在这里天天触景生情,犹如坐牢,他并未续弦,怕继续留在村里毁灭了一生,便携带儿子住进了军营,从此以后,以当兵打仗为生。 他在家书里汇报的都是捷报连连,儿子也长得不错,年岁渐长的时候,做了军师,在梁朝应该刚刚崭露头角,庄宗时期逐渐成名,现在明宗时代才刚刚开始,你这小女子呀,不知道有王道这么个人也不足为奇。” 禾守玉思忖,她入宫不过三年,且也不是李存勖的座上宾,李存勖与伶人、宦官、大臣们每每交友打猎饮酒作乐这样的事情是轮不到她的。不认识王道这样一位朝廷重臣并不为奇,有朝一日,让她逮着阎昆仑问问不就得了。 禾守玉见老者给其侄子修书,也便提笔给阎昆仑留了只言片语,只等明日信使来取。 葛威看着俩人忙成一团,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帮不上忙,索性歪坐一旁假寐,思绪却飘飞老远。 如此说来,王道算是同乡,离开尧山,便能飞黄腾达,这给了他不少启示,心里不禁叫苦又叫好。 好的是,王道也不过平民百姓,如今获得殊荣,不过是要走出去,凭借实力闯出来的结果,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不好的是,他与王道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的差异,那就是从小到大的积累,王道尚文,他习武,这样看来,恐王道以文为主,武次之,否则,怎可以在军营中混?那么,纵观自己一生,习武是他一生的爱好,也是这个“武”字,让他得以赤手空拳打天下,当前之形势,武统天下固然重要,文治却也不可忽缺啊,想想眼前,老者和娘子略一思索,提笔运思,挥挥洒洒,洋洋大言跃然纸上,这是何等的风流潇洒? 思及此,葛威一点也不淡定了,那种想要泼墨挥毫的劲头一日胜过一日,眼前,就有良师,那一晚,他笑称禾守玉既是娘子也是为师,这并不丢脸,诸葛爷爷还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身边的资源不加以利用,简直就是浪费了呀。 夜半,新屋子的木料香味扑鼻,葛威虽醉,却早早就酒醒,一张眼,便是满脑子的天下苍生。 寄寓在姨母家,也是无可奈何,他不允许跟着他的兄弟们和娘子受委屈,天下太平才能国泰民安,如今的统治者们难道不懂得这样的道理? 禾守玉轻轻翻了身,望着她秀丽的脸庞,他的思绪澎湃起伏,也许是葛威粗重的叹息搅扰到了禾守玉,她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眼,葛威的神情恍惚,她深感意外,一个骨碌翻身。 “怎么啦?大半夜不睡觉?” “想你啊!” 葛威回过神来,美人在侧,夫复何求。 禾守玉抓抓脑勺,歪进葛威怀里,葛威顺势搂紧,将下巴抵在她的脑门,轻轻摩挲着。 “娘子,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然了?” “我答应了什么?” “说好的教、教我习字啊?” 禾守玉挺激动的,她等夫君这句话等了很久,只盼着安定下来,好好帮助他,提升他,没想到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的心里自是一番感动,惊叹葛威的好学上进,也暗中赞叹自己目光精准,她没有看错,葛威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 “等着,曾经被羞辱的名誉,我会重新捡拾起来,我要让你们仰视我,我是禾妃,不,我的理想是禾皇后,葛威,他将是我唯一的夫君,唯一的圣上。” 可是,禾守玉并不想马上答应葛威,谁知道他这是不是一时兴起? “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长期过程,夫君可要考虑清楚了,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样做的话,事倍功半,累人及己,果真要学习,岂止是三两天就能学得才高八斗的。” “这个我知道,自从那一晚与你交谈之后,我就盼望着能够受你之教的这一天,我还真就盼望着你能狠狠虐我一下,有娘子管着,我哪里也不去,专心在家听学。” 禾守玉“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夫君,学习的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我告诉你,你之前是一点基础也没有,我琢磨着,就你这急性子呀,就算天天学,恐怕也得一年两载的……” “要这么久?我还琢磨着学好以后上阵杀敌呢!”然后,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不待禾守玉说话,便又猛拍脑门,“不对呀,杀敌用不着知识,早就说过嘛,拳头打天下。” “你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那你还是别学了?” “不成!” 第42章 理想照进现实 两口子打情骂俏,外间小屋的旦儿被吵醒了,掌了灯,“姑爷、小姐,怎么这么早啊?” 一通嚷嚷,两人立即禁言。 料峭的春夏之交,天气微寒,细雨绵绵,空气中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天还没亮,就有了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嘤嘤嗡嗡”地呼朋唤友,“叽叽喳喳”好不甜蜜。 “旦儿可真厉害,什么都管?”葛威非常小心,说出来的话,几乎没有声音。 禾守玉想笑,也学葛威不发出声音:“可不,像宫里的公公,别说像咱俩这样闲聊,就是皇上行房也会管的呢!” “可咱这是乡间,能不能让她别睡外间?让她跟桃红、柳绿一块?” “不成,她不是一般的奴婢,我们可是姐妹情深……” “别,她可不要打我的主意,我跟她犯冲……”葛威慌不迭解释,挪动身体压床发出“吱嘎”的响声。 “嘘!”禾守玉拽住他,“你轻点啊?” 葛威“嘿嘿”大乐。 “娘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这话里有话?” “讨厌!” 禾守玉娇羞着,被葛威猛力拉入怀中。 “皇宫里真有这么奇葩的规定?” “是真的啊,所以,皇帝并非表面的光鲜亮丽啊,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样的平凡夫妻,甭看后宫嫔妃如云,你以为个个都忠实于皇帝?” “难道她们还偷情?”葛威莫名地兴奋。 “自然是有的,花样也百出。”禾守玉竟也不羞羞答答,或许也是司空见惯了。 “真是有点意思。”葛威笑得很浪。 “岂止是有点意思,简直就是混乱得一塌糊涂。” “此话怎讲?” “其实,还不是皇帝自己奢靡惯出来的毛病。” “皇帝口碑既然这么差,所以被干掉很正常嘛?” 禾守玉抚弄着葛威的脸庞,“这么说,你不赞成荒淫无度的人当皇上了?依你之见,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当皇上啊?” “嘿嘿,娘子,我这哪里知道啊?当皇上,最起码得识字?否则,怎么统治像你这样的小机灵鬼?” 葛威说完,趁势捋一捋禾守玉丰腴的下巴。 “讨厌,你就真的这么喜欢知识?” “当然,我就是听你说要教我,所以才娶你的嘛!” “哼,原来你是这样的企图,你一点也不爱我?” 禾守玉挣脱葛威怀抱,翻了个身,佯装生气了。 葛威慌不迭地翻她的身子,“娘子,我亲亲的娘子,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的整个人,我的整颗心,都在这里呢,你试试我的心跳,每时每刻都为你跳动,真个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折磨我……呜呜呜,我不要活了……” “行了行了,闹什么闹,不过才五更天,你们不睡觉,我们还要睡呀!” 旦儿在外间一跌连声地抱怨着。 葛威方趁势将禾守玉翻身对着自己,顺势紧紧搂了她。 禾守玉估摸着葛威学习的火候也到,便要约法三章。 “不听不听我不听,我是要学习,但我现在不学。” “夫君,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原本打算去京师,租一个僻静的地方,上午教你读书识字,下午我们一起上街游玩,没人打扰,过上半隐居的生活,如今这样,处处受人逼迫,你能做到每天安安静静抽一个上午来学习?” “小玉,这自然难一些,你等我把弟兄们交代清楚了,我定会前来好好学习。”葛威思忖片刻,“对了,那个小哑巴怎么办?” 禾守玉心口窝着气,葛威嘴上说着好,关键时刻却不听从她,便又觉得他故意用小哑巴的事情岔开话题,总觉得葛威不学无术,一恼怒,便不理睬他。 五更天,室内尚黑漆漆的,禾守玉生气不吭声,粗心的葛威又哪里懂得女人心思,便自顾自地说着话,以为禾守玉聚精会神听着呢。 “我觉得这个小哑巴像一个人,无论是神态还是身手,都像极了刀疤脸身边的小哑巴……不过,还是有些方面不太像,面容不太像吗?可他们的身形差不多呀?” “噗!” 禾守玉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面容不同,身形相同,那会是同一个人吗?” “哦,不是不是,可我不大能区别面孔。” “你认真的?”禾守玉质疑。 “唔,假的……”葛威像是在沉思,“不过,俺娘子和旦儿的区别我还是分得出来,嗅气味都明白……” “你呀,你什么时候这么贫嘴了?”黑暗中,禾守玉甩了他一个白眼。 “不好吗?娘子,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感觉很快乐啊?” “去你的,别不正经,咱说点实在的,明天怎么安排你的这些兄弟们啊?” 葛威伸了个懒腰,“唉,还是我娘子觉悟高啊,她可是心系着苍生,关爱着黎明百姓啊,好办!明儿一早,全部撵进山砍柴去……” “那明天呢?” “明天,明天还是砍柴呀?” “后天呢?” “也砍柴,每天砍柴,你看到没有,咱尧山啥都缺,唯独这山头的柴禾最不缺,别说才五十个弟兄,就是来五百个,这山头的柴禾也足够他们砍十来年的了。” “切,你尽吹牛,都砍柴了,谁买柴啊?”禾守玉翻转身子,软软地趴在夫君身上。 “娘子,这就是你的见识短了,你只知道上层贵族生活,下层人民的苦役你是没机会看到的啊,买柴、买炭,这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日常呀,那是必需品,尤其是在冬天,大家都需要生火取暖,没有柴禾怎么办?冬天只有冻死了。” “可现在马上就夏天了呀?夏天砍柴,卖得掉吗?” “小傻瓜!”葛威胡乱揉揉禾守玉的头,“现在储备,冬天才好生火,总不能冬天砍柴冬天卖呀,冬天就要烧干柴。” 禾守玉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一定的道理,便又想起自家柴窑的事来。 “我们家柴窑,只要决定开窑,那火是绝对不可以熄灭的,有时长达数月,否则,就烧不出天青杯,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是啊,所以我说,靠山吃山,这里森林密布,皇上怕是把这个世外桃源给忘记了,除了打柴,还可以打猎,当然,你和旦儿还可以去捡拾蘑菇……” 就这样,两人徜徉在梦想之中…… 第43章 未来打算 一早,煮了粥喝,饭毕,大家都在为今天做什么而期待,一帮人闹闹嚷嚷。 “真他娘的麻烦,睁开眼就是这么多人……” “你说啥呢?姑爷?” 旦儿逮着话头不放,昨夜搅扰她不得好眠,心里压抑着呢。 禾守玉笑笑,打趣道,“人多不好吗?我打小就是在人多的环境下成长,觉得人们挺有趣的。” “有趣个屁!” 禾守玉心里“咯噔”一下,大庭广众之下,姑爷也实在太粗鄙了,这要在她的家族和皇宫中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旦儿吐吐舌头,“没救了!” 禾守玉甚是尴尬。 宽容,是让两人不吵架的原则,她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为小事伤神,也不可在小事上纠缠不休。 由于事先没有更好的规划,葛威把高达、赵茅甲、孟乙修、孙丙昶、钱丁一几人召集紧急集会。 几人关在一间屋子里,葛威威风凛凛,说到激动处,在屋子里四下乱窜。 这几个人,也都不怎么识字,对于以后这支队伍的归属心生歧义。 “葛爷,我们弟兄几个,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有块种地的田可以饱腹就可以了,其他的抱负,我这一组没有人有那种想法,我们只想安定。” 瘦削的赵茅甲淡淡地说道,对未来没有过多期望,这让原本单薄的赵茅甲看起来更加迷茫无助。 矮个子钱丁一目光炯炯,他十分赞成葛威提议,做大做强,跟着葛威打天下,说到京师有美酒、美女便眉飞色舞。 可一低头,便认识到现实的凄惨,可怜他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啊? 暗淡下来的目光竟也像女人般楚楚可怜,眼巴巴看向葛威,迷失了心神,却没有了主意。 “那么,你呢?孙丙昶,你意下可有好主意?” 孙丙昶语无伦次,“原、原本是奔着活命来、来的,自然没有多想……”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孙丙昶,老孙自觉低垂目光,不敢直视葛威,像做错事被训斥羞辱的人,恨不得钻地缝。 葛威走来走去,表情凝重,高达微抿双唇,似在沉思默想。 孟乙修捏紧拳头,由于激动胸潮起伏,隔着布衫都能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势,随着他的喉结转动,似要喷薄而出。 “咱们不是分了五个组吗?一部分人种庄稼,一部分人砍柴,一部分人走镖,一部分人开酒楼客栈,一部分人贩盐……” “想得好,不过,时机只针对种庄稼和砍柴有效。”高达白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孟乙修。 葛威见大家都发表了意见,最后,询问的目光看向高达,“高主管,你怎么计划的?” 高达神情有些沮丧,虽然他是总管,也足够足智多谋,可眼下的事情确实也是一锅粥,在来尧山之前,大家心里心知肚明,本着试试看的心态,合则多留几日,不合的话就走人。 他贴着桌沿坐下来,沉思着,不得要领。 回想一路以来的种种,心生羡慕伶人们嘻嘻哈哈的生活,多么好的为人处世啊,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何种处境,他们都能一路踏歌而行,对了,让他们参与讨论,说不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不用说,伶人们既能歌舞,又做过山贼,走南闯北,见识的人也不少,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葛威抚着下巴,不过才几日的功夫,胡须又生出来不少。 “伶人们聒噪得很,用不着他们提意见……” 突然,葛威目光一凝,像想起什么来了。 “那个哑巴,谁管来着?” 大家这才齐刷刷把焦点注意到葛威。 好像谁也没有管他。 “该不会饿死了?” “走,看看去!” …… 寻了好几间屋子,未果,经过伶人活动房间,好家伙,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他们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伶人们早已分好工,在并不宽敞的屋子一角卖力地表演。 台下观众们沉浸在这享受的美妙乐曲中,一时忘记各自处境。 小哑巴已经被人解开捆绑在身的绳索,在台下安安静静地看着表演。 葛威有些生气,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哑巴不可能做得出更出格的事,旦毕竟他使用过下三滥的手段,毕竟近身过禾守玉,那他对她就有了威胁。 他一个箭步走过去,拎了小哑巴衣领,恶狠狠地责骂着。 伶人见状,停了手中活计,尽皆劝阻,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那小哑巴像痴了一样,任凭众人推搡,眼睛里蓄满眼泪,与那一日在客栈偷袭禾守玉简直判若两人。 身体有恙的人,脾气自是古怪了些,旁人只觉葛威以强欺弱,葛威自是忿忿不平。 “行了,行了,大家还要不要活命了?哑巴自己做事不对,他就应该受到惩罚,你们不让葛爷动他,都想造反了不是?” 伶人们低垂脑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确实不该帮着小哑巴造东家的短,可这小哑巴与他们挺投缘的哪,恍惚之间,仿佛他们的小哑巴回来了…… “高主管息怒,只因这小哑巴与我们认识的一位故人有相似之处,说不定他们是走散的孪生兄弟?我们见他对我们的歌舞十分感兴趣,便让他来表演一番,那吹拉弹功力简直不一般,只可惜哑巴了,不然啊,那唱功估计也是一流。我们历来爱惜人才,便有心栽培他,说不好听的,将来葛爷这里容不下哥们几个,我们去京城圈块地扯大旗表演着讨饭吃,怕也要方便得多呀……” “休得无理,小哑巴不能跟你们在一起,在没有弄清楚是谁人指使之前,仍然得关着。” “那就让我们这一组的人来看管,可以吗?我们也出出力,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了,小哑巴就交给我们?” 葛威和高达想了想,又一通吓唬小哑巴,没辙,只好让他由伶人们照管了。 伶人们便答应看着小哑巴,直到把他行刺老板娘的动机弄清楚。 “大哥,人群太多,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开头,我们不熟悉啊?”高达忧心忡忡。 葛威猛拍脑门,“怎么没有,走,取登记造册的卷轶看看!” 两个便一前一后朝放置辎重的屋子而去。 第44章 进山前的争执 厚厚一沓纸,密布蝇头小字,葛威眼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窥知一二。 高达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这年月,都是穷苦人民,谁又有多少了不起的特殊技能呢?他也只不过是识字而已,要说学问,却又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有读过。 粗犷的葛威,心浮气躁地踯躅在他的眼前,一团稀泥,又怎么能积蓄力量带领他们获得幸福生活呢? 高达皱眉审阅,引葛威好奇,他几次欲言又止,不过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却让他完全受制于人,那种白爪挠心的感觉,个中滋味实在不好受。 几次三番下定决心跟娘子学习,又几次三番否定自己,找各种理由借口,可以上阵杀敌,却困囿于这蝇头小字,葛威气愤也没辙,如今,屋外这么多闲人,如何分配,如何安排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少顷,葛威急得满头大汗,高达是一个慢性子,久久地流连在那些文字上面,像要从字面上去理解每一个人。 “算了,我看写的这些东西也是空的,每个人都可以夸大其词,也可以谨小慎微,这都端看那人的性格,你找了这半天,千里马遇伯乐,可有收效?” 高达抬起沉重的头,“这个、这个……一般来说,这个还是有用的……” “我不管了,全部人立即集合,赶紧先打柴,眼瞅着都响午了,一事无成,浪费时光,高总管,不能用文绉绉这一套来统治他们啊,你也不是没瞧着伶人们如何对待小哑巴?” “我、我是知道的,既然大哥这样说,那、那今天先把他们赶上山,以后怎么发展,怎么分工,以后再说……其实,也可以找他们来,一个一个地面谈,这样,更能了解他们?” 高达鼓足勇气,脸色涨得通红。 葛威摆摆手,“这几天的接触,他大致了解了他们,与他一样,并非拥有文治武功,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出生,给他们讲理想,讲情怀,算了,那就是自讨苦吃,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这样的古话还是要听的。” “哦,那么,我去让他们收拾收拾这就出发?” 葛威点头默认,心里面其实也没底,他一慌张,便去找禾守玉,兴许娘子可以给他一些启示。 “让他们全部都种田不现实,夫君应该考虑到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他们使力的方向也不会一致。” “此话怎讲?” “比方说,高达兄弟有腿疾,你让他上山打柴就欠妥。” 葛威捋着下巴,娘子的话很有道理。 “人尽其才,各尽所用。一会儿,弟兄们集合都去上山打柴,显然也是不妥的,抛开行动不便,体力欠佳的老弱病残,这几十号人吃饭谁来做?有些人已经衣不蔽体了,穿着的草鞋也不成样子,我觉得夫君应该优先把这一类人留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或许,手巧的可以织布,喜爱烹饪的可以进厨房,热爱种庄稼的禾苗自然长得不差……” “不不不,娘子,你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做什么?适才我跟高达调看他们的卷宗,高达也没能发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这才下令全部上山打柴,娘子啊,时辰不允许我们再做精细的抉择了啊,再怎么着,一会上山过后,我一通观察,再看他们的战果,高下之别自然就能见分晓了,其实,盖房子的时候也能端看一二,只不过,大家刚刚来,都兴奋,又是为自己造屋子,大家自然是卯足了劲地干,可现在打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这个才真正地考验人啊!” “夫君只看到其中有利的一面,全部上山砍柴,未免太简单粗暴了,这会上山,时辰不早了?晚饭怎么办?口渴又怎么做?” “很简单呀,娘子,带干粮呀,还有这囊,灌满水就可以了。”葛威觉得小事一桩,便料想娘子大小姐出生没有经历,便侍机安慰,“你要觉得辛苦,就和旦儿他们在家好好歇歇,我与他们去也。” 说完,拔腿就跑。 “回来!” 禾守玉在他身后大声地喊了起来。 “夫君,我什么时候觉得苦了?” 葛威“嘿嘿”干笑,面对娘子的质疑,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 “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更何况你才统领五十多号人呢,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都不了解他们,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如今让那些不方便的人全部上山受苦,你说他们会感激你,本来把他们带来尧山,已经做了天大的好事,可他们不会这样想的,他们那时候是感激的,可如今,如果处事不公平,就会受他们诟病,就会惹得一身骚……” “行了行了,娘子,我知道了!” 葛威的心头烦闷,娘子一通抢白,呛得他无言以对,便低垂着头,也不看禾守玉,就那么别扭地杵着。 禾守玉见状,也心生不想管的念头,但是,这帮弟兄一起跟来尧山,也有她的支持,想当初,葛威不肯,是她说服了葛威收留他们,这样看来,她也有责任操心他们。 “你不要觉得这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也有责任带领他们,我们大家都想过上好日子,走,我也去看看,我也要上山,我们还可以边走边交换意见嘛!” 禾守玉缓和了口气。 “……好!” 葛威不再呕气,娘子软硬兼施,适才心头如鲠在喉,但见她笑颜如花,便又软下心来。 “我是真害怕你吃不了这个苦,砍柴的地方,高山,寒冷,陡峭,再远一点的地方,豺狼虎豹出没,你们女人跟着去呀,可不是玩的……” “你放心好了!”禾守玉贴身过来,拽住葛威手臂,“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了。” “我是这个意思么?”葛威侧身,刮刮禾守玉的琼鼻,“我是怕我娇贵的夫人受苦啊!养家糊口本来就是男人们的事,我不会让你来操心的……” 禾守玉嘴角上扬,“夫君这话受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啊?” “夫人,我这不是受苦,我是心甘情愿,我这是责任啊,连你都养活不了,我为什么要与你成亲呢?你快别折煞我了!” 禾守玉闻言,知道葛威心意,便满面含笑,不再争辩什么。 第45章 进山 当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万物笼罩在一片安静祥和的大地,此时,巳时已至。 虽说此刻大家对上山打柴满怀希望,可毕竟五十多号人呢,准备的时候,才发现弹尽粮绝,不得已,留下一多半的人,由高达统管,究竟安排种庄稼还是安排织布,抑或安排打铁,葛威不再过问。 他带了矮个子钱丁一和壮汉孟乙修的队伍进山,由于害怕伶人带着小哑巴造反,便把他们一并留在家里。 旦儿和禾守玉执意跟着葛威进山,没有办法,桃红柳绿便留家中。 他们巳时出发,沿着尧山官道往阴山脚下,是一条开阔大道,绕过尧水河,逐渐起了山势,路况也越来越狭窄,路边的灌木丛荆棘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里森林茂盛,可是,离市镇太远太远……” “哪里远了,姑爷,这才走不到午时呢?难道还没到打柴的地方?”旦儿撇撇嘴。 葛威嘴角微勾,知道旦儿总是给他唱反调,也不计较。 他把砍柴的大刀别在腰间,撩了短衣袍,放眼一看,稀稀拉拉的队伍在斜坡上踽踽独行。 旦儿携着禾守玉,在他的下首,今日,俩人都短衣短裤装扮,漆黑的头发绾成一个髻,用一根绸带束了。绑了裤腿,扎进轻盈的短靴里。她们的服装虽然接地气,仍旧彰显出富丽堂皇的感觉。 葛威再细看跟来的另外几个婆娘,头发绾得也不成样子,松散而毛糙,同样的衣衫,守玉她们就能穿出华贵独特的魅力,而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婆娘,她们就活生生地穿成了乞丐,穿成了农民本色。 尤其是梁红玉,居然挑了一件长布衫,满头珠翠,戴了一个篮子,走不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葛威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劝她不要跟着耽误事,梁红玉怎么肯听劝呢,这些天早就学聪明了,绝不正面顶撞葛威,只点头微笑,任葛威怎么吼她、凶她,她一味的好脾气,挎着个篮子,默默地跟着。 “你带篮子干什么?” “捡蘑菇啊?” 梁红玉瞪着硕大无朋的双眼,天真而好奇。 “捡蘑菇?”葛威冷笑,“不是每个季节都有蘑菇!” “……” 禾守玉怕他们又吵起来,便让葛威帮她紧紧腰带。 葛威自然最听娘子的话,但系腰带这样的活让他粗手笨脚。 “哪里呀?” “这里,帮我紧一点点就好!” “娘子,你该不会是饿了,这都已经午时了,咱们停下来吃点烙饼,歇会再上山?” 禾守玉点点头,她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累出香汗出来不说,一停下来,双脚居然疼痛的厉害,小腿也酸胀不已。 急躁的葛威,嘴里便抱怨连连,先是嗔怪娘子不该好奇,“这山上有什么好看的呢?这才走不多一会儿呢,才走一半路程不到,后面的路更不好走,甚至可能连路都没有,要是那些荆棘割伤你们美丽的脸蛋,不说你们自个心疼。我的心也是会疼的……” “姑爷,你别说了,我们家小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旦儿挑衅。 “去,去你的……” 葛威一扬手,禾守玉听得点头哈腰,默默赞同,他才不要旦儿扫了兴。 “夫君,你别生气,我们今日拖累你了,可你知道吗?虽然打柴是大事,关系着我们以及大家生活的改善,既然都是为了大家好,就不能因小失大,因为砍柴不顺利就抱怨连天,破坏了关系,再要建立起来,就很被动了,你说是不?” 葛威品着禾守玉的话,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夫人别见气,我葛威就是粗人一个,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多指点?” 禾守玉听了这话,又见葛威毕恭毕敬,态度诚恳,心下便软了几分,她嫣然一笑。 “夫君,你能虚心接受旁人建议,自然是好的,一意孤行,结局可能会输得很惨,我也不是一定要让你听我的,况且,大千世界,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懂得的也有限,前人早就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话,我当然也是尊敬你的,有时候,你也是我的老师啊!” “肺腑之言?” “当然啊!” 禾守玉脸上爬上了一团红晕,葛威受到夸奖,自是眉飞色舞。 “夫人如此说道,我这心里虽然有点谱了,可还是不太明白夫人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禾守玉脸上始终漾着笑,葛威好学谦虚,为人也不狡诈,虽然看起来凶悍,可那也是他所经受的环境逼迫,这样的人,若多加引导,将来不说人中龙凤,起码也是将帅之才。 故禾守玉内心始终待他温柔似水,但凡葛威所求,必作答。 在葛威的心目中,娘子温柔贤淑,高贵大方,品质好,识大体,只要他一遇到狂躁的事情,就想想娘子,找她解惑,心里自然安定下来。 禾守玉微笑,却不说破,看着他,就是一种满足。 葛威这人也很好面子,当着旦儿的面,他又怎么会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呢? 于是,大家或席地而坐,或歪倒一旁,松了腰带,取出囊,就着烙饼喝水。 葛威解了囊,递到禾守玉嘴边,她客气地接过,旋开盖子,“咕咚”喝了一小口,一阵冰冷沁凉的感觉,自喉间滑落心口,凉丝丝、爽悠悠。 可她不敢喝太多,怕引起身体不适,女人喝凉水总归是应该注意再注意,从小,娘就是这么教的。 “夫人,吃饼!” 喝水完毕,葛威便又递上那烙饼。 禾守玉接过,心里一震,这种饼也是凉的,且感觉似有石头坚硬,她没好推脱葛威的好意,便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勉强吞了下去,哽在喉间,便有些不舒服,脸上的表情也不舒服起来。 “怎么了?慢点吃,瞧瞧,真个是金枝玉叶,来来来,再喝点水,多喝一点,你这要是真噎着呛着了,我对不起你啊?” 一旁的梁红玉见状,便觉得禾守玉矫情,那种被娇惯了的大小姐的优越感作祟,便没好气地数落起葛威来。 第46章 砍柴引发思考 梁红玉一把夺过禾守玉手中只咬了一个小缺牙的烙饼,怒气冲冲地数落葛威。 “表哥,你们男人家就是粗心,嫂子是贵人,怎么能吃这种把牙都能磕掉的饼子?要不说我娘咋不放心,非得让我跟着,就你这样照顾人,哼……” 梁红玉白了葛威一眼,弯下腰,从脚边篮子里捡拾一块薄如纸片的摊饼,再取出一个黑漆漆的瓶子,取了一些蘸酱,将薄薄的摊饼卷成筒状,再对半折,完毕递给禾守玉。 “嫂子,这种饼虽然也是凉的,不过,比起其他干粮,却又好吃得很,哪怕是小孩子吃了,也不会肚子痛,你试试看?” 禾守玉心存感激,甭管曾经梁红玉对她做过什么,此刻,她的所作所为是真实的,那么,自己就不应该计较前嫌。 人会改变的吗? 禾守玉坚信人是会改变的,不同的环境下人会做出不同的改变。有的变好,有的变坏,人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只要你愿意,就会塑造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谁知旦儿心里不服气了,她大声地劝小姐不要吃。 梁红玉白了她一眼,“怎么?你是害怕我给你家小姐下毒?我才没有那心眼呢?” “那为什么你单单给小姐吃?” 旦儿得理不饶人。 “因为没有准备那么多啊?我这里只够表哥表嫂吃,对不起,没有奴才的份!” 说完,梁红玉挎了篮子,抬步就走。 “你?” 旦儿怒眼圆睁,却不怒视梁红玉,到是恨一旁的葛威不得力。 “行了,旦儿,这些个小事,不要计较了,毕竟红玉是主人,你别没了分寸?” 旦儿一甩衣袖,赌气坐在一块石头上,也不吃喝。 禾守玉没得法,凑过去哄她开心。 “你想,红玉眼里心里只有她表哥,其他人都是敌人,要我说,她要过了这个阶段,心里面会好受一点的话,也不会做出格的事,你还小,不懂这些……” “我哪里不懂了?小姐小瞧我了,我觉得男人们都没良心,我才不稀罕呢!” 旦儿将脸扭向一旁,没想到这一眼望去,却正对着葛威那双威寒的眼睛,便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葛威双手抱于胸,便冷笑了起来! 禾守玉觉得蹊跷,便问道:“夫君何故笑?” “无他,怕是天要变了!” 旦儿抬头望天,“变什么变?这不大好晴天?姑爷诚心跟我们过不去?” 葛威嘴角微勾,“我是说,天气自然是个好天气,没得有小妖出来作祟,把这好好的天气给搅黄了!” 葛威说完,也不等旦儿回应,抬步走开了。 “你?好你个登徒子,你竟然奚落我?” 旦儿这才明白过来,“嚯”的一声站起来,望着葛威的背影,自顾自地跺脚。 禾守玉白了她一眼,“你还是好自为之?”便追夫君去了。 旦儿不解,“什么?我错了?” 葛威听娘子叫他,放慢了脚步,却不回头。 “夫君,等等我!” 禾守玉好不容易才撵上葛威,累得那可是一个气喘吁吁。 “姑爷,你别生气,旦儿就是这样的刀子嘴,可她的心是好的,她的心很软,她对我们都没有二心,你不要往心里去?” 禾守玉上气不接下气,葛威看在眼里,又是一番心痛不已。 为了减少误会,他竟也学会了不再直来直去,“我没有生气,我怎么可以跟小女子生气呢?娘子,你不要担心,这一趟砍柴的路,并不轻松,你、旦儿、红玉,你们哪里又会知道?” 禾守玉认真地听说,虽说夫君嘴里说不生气,但凭他刚才黯然离开,就可以窥知一二,他这就是在表达心里的不满,至于是不是因为旦儿触动的,禾守玉觉得夫君不可能是那小气之人。 “所以,我们还是挺任性的,是吗?” 禾守玉淡淡地笑着,露出一排茭白的皓齿。 葛威见禾守玉楚楚动人模样,心里那还挂念着不愉快呢?当下,便牵了禾守玉的手。 “这不是任性,我知道,以我粗犷的内心,我的感受与娘子的细腻自然不相同,但是,我当然明白小玉对我的好……” 葛威情绪低落,竟不知说什么好。 禾守玉也轻叹一口气,她的内心是欢喜的,离开京师皇宫那个复杂的环境,与心爱的人躲在这偏僻的地方,享受着寂静,感受着生命静静地流淌,倘若相处的人少一点,只葛威与她和旦儿,并几个杂役就好,那样的桃源生活,哪怕是一辈子躲在这深山老林,又有什么不妥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也算不上,就是觉得肩上担子沉重,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可以解决的方法,我是不是有些失态,不该在你面前表现的……” “嘘!” 禾守玉打断葛威。 “夫君这样想,就是把我当外人,我们是夫妻,我记得我们探讨过,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是你的事情,我们俩个人在一起的力量会胜过许多,要不,为什么要拜堂成亲呢?” 葛威颔首,虽然不承认禾守玉的话,却也不立即反对,娘子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她愿意用柔弱的肩膀与他一起风雨同舟,这分情怀,这粉感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 就是因为她对他的信任,她对他的依恋,他才倍感肩上重担,越是想要改变现状,越是不得要领。 “打柴是一个艰苦的事情,却是最不能光宗耀祖的,难道我葛威将要打柴一生?” 禾守玉嫣然一笑,突然明白葛威郁闷的原因,她很开心,所谓的夫荣才能妻贵。 “夫君当然不可能一辈子都打柴呀?就凭你当过兵,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你本就不是普通人,这一次带领大家,虽说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你并不是一个懦夫,你没有撂担子。反而主动思考,为兄弟们寻找出路,你这样的举动,早就让我刮目相看了,夫君,困难是暂时的,你不要泄气,实在有万不得已的那一天,我从宫里带来的财物还可以支撑一下,现在好了,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第47章 主仆谈心 阴山地处偏僻,远离京师,历来不乏避世高人,葛威也希望能碰上。 “你是说在这座山上?真有人居住?” 禾守玉扑闪着大眼睛,放眼望去,晴空万里的山峦,连绵不绝,到处绿荫荫的,除了相聚较远的山脚有前人修了歇脚的亭子外,这已经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山路,别说见人,就是一只小兔子也没能见着。 茂密的森林,阳光从树林里倾洒,落在树叶堆砌的地上,显得那么斑驳,颓废中有了一丝奋发向上。 “我听我老师李琼说过,世外高人,一般都隐居在高山……” “有道理,不过,既是高人,就不会在乎山是不是高,海是不是深,你当听说过’山不厌高,水不在深’这样的话?” 葛威微勾嘴角,他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不过是没有进过学堂的穷苦娃,娘子处处显示学问,引得他心里酸溜溜的,本就是一个好斗的、不服输的主,那种急切想要成功的心理真不是滋味。 禾守玉见葛威半天没有作答,心里一怔,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便明白夫君所想,似乎无意中伤害了夫君的自尊。 禾守玉思忖着,自发无葛威相识以来,这些天,葛威的情绪变化最未激烈,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她以一个女人的敏感之觉悟,突然明白,她所遇到地葛威,其实与她一样,也是一个敏感的人哪! 表面上,他们确实豁达大方,不太计较,然而,暗地里却较着劲,依然是不服输,是的,不服输,谁甘愿沉伦呢?哪怕是像她这样的弃妃,不也抓住葛威这哥们救命稻草?那么,葛威又依赖什么信念生存下去? 也许,自己一开始的打算就错了,她欣赏晋时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以为在这远离战祸的乡间,与夫君长相厮守,就能忘掉红尘俗事,可是,夫君在九州大地漂泊已久,想要用她的想法束缚他,显然是不可行的,只有一点,禾守玉坚信不可退却,那就是,无论夫君有多么宏大的理想,他都必须尽快学习知识,就像上山打柴一样,“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可不想做什么隐士,我这一辈子,从小到现在,说实话,除了你,小玉,只有你懂我……人家都叫我葛雀儿,像一只鸟一样,没有归宿,只有漂泊,谁又真正认真对待过我呢?所以,我这样的处境,假如不思上进,不去拼搏,可能就真的向现在这样,打一辈子的柴,在写深山里,一个寂寂无名之辈,谁又会来求我指点江山呢?再说,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干出什么名堂,不甘心却又真的无能无力。” 葛威忧心忡忡,他对禾守玉说话,从来不掩饰内心的想法,他是把她当知己般的存在。 “夫君能有这样的觉悟,我是开心的。你是大海之鲸,当然不会永远困兽于小溪流,千里马还需要伯乐认识,是不?” 葛威点点头,他跟着李琼学过兵书,可惜。练习的不是很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识字。 “可是,我自身功底也不深厚,现在陷入两难境地,不知何去何从,心里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不是退缩,当今形势,于国于家于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葛威饱含神情的眼神,对禾守玉寄寓着跟深的愿望。 禾守玉轻叹一口气,葛威能够飞黄腾达,于她,不是最好的回报么?辅佐夫君,历来就是华夏女子的美德,夫君对她又那么信任,完全可以把她的人脉介绍给他,只是,她心里一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她不想回京师,尤其是不想见到曾经的那些熟人,眼下,她也陷入了两难境地,可她不愿意回京师这样的念头,却不愿意在葛威面前表现出来,至少现在不愿意谈及。 葛威未及禾守玉作答,便借口看看弟兄们的情况离开了。 禾守玉觉得夫君情绪低落,这是自认识以来前所未有的,他的变化也让她开始反思,但一个人思索的结果就是始终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她也没辙了。 恰好旦儿采了一些早开的野花,兴冲冲地向禾守玉奔来,适才与姑爷的呛白早已抛在九霄云外。 “小姐,你怎么闷闷不乐啊?” “没什么!” 禾守玉茫然望着山巅,情绪低落。 “小姐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吗?” 旦儿绕到禾守玉身后,放下花草,撸了衣袖,轻轻揉捏禾守玉的肩膀。 “小姐,你最近挺累的,我帮你捶捶肩膀,你要放松啊!” 禾守玉反手抓住旦儿的手,很温和地说:“旦儿,你真好,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旦儿挣脱了禾守玉牵着的手,身体一怔,激动地跑到禾守玉前面,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禾守玉。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旦儿做错什么了吗?求你责罚旦儿?” 禾守玉摸着旦儿的头,深情d瞧着她。 “你这傻丫头,我夸你呢!想当年,你被人领进门的时候,才这么大!” 说着,禾守玉在膝盖处比了一下。 “长得又瘦又黄,黑不溜秋的,还说侍候我们家,没人要你呢!” “我知道,只有小姐肯理我……小姐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 禾守玉笑笑,“傻孩子,当然是可怜你啊,你那么小,能做什么活?跟我做伴就好啊!” 旦儿摸着脑袋,有些想不明白的样子,扑闪着大眼睛,“小姐,今天为什么这么多感慨啊?” “没什么,就觉得人心都是相通的,我待你好,你也待我好,我们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相互依赖……” “别,小姐,并不是相互依赖,一直以来都是我依赖着,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奴才,我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分,谢谢小姐!” “你呀!这嘴也越来越会说了,为何跟姑爷说话的时候反而便刀子一样了呢?” “有吗?” 顿时,旦儿满面羞愧。 “姑爷哪有小姐好,他处处难为你,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姑爷对你不好,我看着就来气!” 第48章 调停主仆关系 禾守玉屏住呼吸,没想到葛威在旦儿心中是这样不堪的存在,两个人都是身边人,当然,葛威是她的心头爱,但她也确实离不开旦儿,要想家庭和美,必须一个人就着另一个人,事实上,旦儿只是一个奴仆,理应顺从姑爷,这都是平素间纵容旦儿的后果。 禾守玉决心改善如今面临的不和谐,自从来到尧山,感觉很压抑,并非环境不够宽阔,甚至,她觉得这里的好山好水都似曾在梦中出现过。 “小姐,你真有这样的神力?” 旦儿睁大眼睛,化解了陷入与姑爷的不愉快经历回想。 “是的,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有些场景不止出现过一次,当我想要探寻得更清晰的时候,却又展现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意境,就像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可是,我又觉得是那样的美好!” “你可梦见里面的人?可有我?可有陌生人?” 旦儿咬咬嘴唇,终是没有提姑爷的大名。 禾守玉眼神朦胧,陷入忘我境地,轻轻地摇摇头,“没有,除了我一个人艰难地跋涉,我没有见着任何一个人,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潸然之泣下的感觉吗?” 禾守玉点点头,“有那样的孤独绝望感,旦儿最近读了很多书吗?” “没有呢?小姐,惭愧得很!”旦儿低头望着地下,小姐对她要求甚高,可她就是不喜欢书本,那些高雅的文字,以她的身份地位,根本品鉴不出所以然,况且,她觉得一个奴婢懂得太多只会凭添烦恼,反倒不如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得轻松愉快。 禾守玉瞥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旦儿,没有说什么,正如她的梦境一样,无论她多么努力为别人着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始终还是孤独的一个人,哪怕结伴而行的夫君,也只不过是在路程中多陪伴了一下而已。 只是,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就得有为了家庭的美好而各自作出的努力,葛威目前彷徨、无奈,空有抱负;旦儿敏感、排斥,不求上进。 并非每一个人的成长都要按照她的要求生存,而是,当他们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性子做事,那么,他们就无视她的存在,那么,她得想着法子,让这种关系不至于如一盘散沙,遇到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就完全不能自保。 所以,当下必须对旦儿有要求。 “旦儿,你最近有心事?” “哦!没有!”旦儿疯狂地摇头,面色绯红。 “骗我呢,结合你最近的表现,你一定有什么事情?” 旦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小姐,奴婢天天跟着小姐,哪有什么心事,要是有心事,不都是处处为着小姐着想吗?” “起来,旦儿,你说处处为小姐着想?可你并没有?” “……” “我先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啊!”禾守玉见旦儿疑惑的面孔,也不再因为什么人的面子而置之不理了。 “你和姑爷不和,这是不允许的。” “为什么呀?他做得不对,我干嘛要服气他?” 旦儿撅着嘴,非常不满。 “稍安勿躁,我一提到姑爷,你就激动,仿佛姑爷跟你有很大的仇一样?你至于表现得这么……狂妄吗?” 禾守玉被激怒了,满面通红,好像还没有教训这丫头,反倒让她抵死不从了,这丫头真是欠抽。 旦儿目光游弋,不敢顶撞。 禾守玉深叹一口气,旦儿与姑爷之间,有什么误会吗?旦儿为什么这样反感他?他们俩人,也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啊?平素间那些个拌嘴,也只不过是零零碎碎的小小摩擦,怎可当了真? 本着调停的心理,禾守玉语气放缓了些,“旦儿,你不要见外,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不希望你跟姑爷之间有误会……” “我知道,是我太放肆了,姑爷才是一家之主,我僭越了……” “你能认识到自己,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可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姑爷是一个孤儿,他在外受到的欺负太多了,如果他的性格再不强势一点,你说说看,他九尺之躯的人能活下来吗?” “可他也不能总凶巴巴的呀?” “噗” 禾守玉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觉得姑爷凶巴巴的了?” “什么时候都是凶巴巴的?” “这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看见他很善待你,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他凶过你?” “没有、没有!” 旦儿急忙摆摆手,“我可没有跟他单独呆过,自以为是的家伙,我说什么都是错!” “哦,这是他给你的感受?” 旦儿思忖片刻,点点头。 “你觉得除了凶巴巴以外,他还有没有其他缺点?或者让你不舒服的行为举动?” 旦儿抬头,仰脸看着小姐,像第一次重新认识她一样。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令我厌恶!” “外仔细想想,你想想看,刚才我一提到他,你就敏感地跳出来,假如他没有过激的行为举动,你是不会这么反映的?” “那,我想想看……” 旦儿摇摇头,自打认识葛威,各种场景便浮想起来。 她记得第一次按照小姐的吩咐,给葛威送棉被。他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居然瞧不上她送的锦被,那一天,旦儿记得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因为她不满小姐这样的恻隐之心,再说,这个人牛高马大,也能自食其力,凭什么要让小姐怜悯呢? 所以,在言语上,旦儿可谓做到了冷若冰霜。 葛威并没有如愿接纳,推脱之后,反而是旦儿感到不解,一个流浪汉而已,凭什么拒绝?有理由拒绝? 到事实上,葛威的骨气为他挽回了尊严,也让禾守玉刮目相看。 旦儿很不解小姐的行为,与其说是旦儿讨厌葛威,不如说是旦儿嫉妒葛威,她跟小姐的关系,那是打小就结下来的深厚情谊,如今,葛威横着插了一杠子在她们主仆之间,这让旦儿情何以堪,她拼命地讨好小姐,极端厌恶葛威,就从那个时候起,无论葛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都一百个看不顺眼。 如此看来,似乎、似乎是自己的错,旦儿心想。 第49章 山野村夫(1) 禾守玉料想旦儿认识了自己的不足,便要寻机会找葛威谈谈。 此时,湛蓝的天空飘过朵朵白云,随行中人分散打柴。 循着砍柴的声音,拔开森林中齐人高的藤蔓,禾守玉和旦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一处开阔地。 一棵差不多需要一个壮汉合抱的大树下,葛威和孟乙修奋力拉锯,臂膀上肌肉鼓鼓地露了出来,显得很有力量的样子。 “天啊,旦儿,姑爷他们这样操作怕是很麻烦?” 旦儿四处看了看,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你看,这棵树不是一般的大,要是他们没有掌握力度,我怕它断裂的时候,怕是砸下来没人躲得开?” “小姐,你多虑了?山里人家,这恐怕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个活?” “……” 葛威和孟乙修听见俩人的谈话,便停了下来招呼两人不要靠近。 但禾守玉和旦儿仍然呆立原地,在葱葱茏茏之间,树影婆娑打在两人的裙裾之上,到像是绿叶衬托着的洁白鲜花。 葛威蹲下身,查勘了锯痕,起身,拍拍手,斜睨着孟乙修。 “小孟,刚好我囊里水喝光了,我去寻寻水源,这里你先忙活!” “行,大哥,你去,这里有我呢!” 葛威紧走两步,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回转身子,“这个空旷的地方要利用起来,一半的地用来堆放木头,咦,今晚就在这里搭营过夜?” “好的,大哥,这里资源真茂盛,我们在这里可以伐好几个月的木头了!” 孟乙修由衷地赞叹。 葛威微笑,“是啊,有得忙了,照这样的光景,怕是要忙到秋天了,正好,冬天制炭,卖柴、卖炭,好一副繁忙的场景。” 葛威迈着大长腿,三部并着两步便来到禾守玉身旁。 “小玉,你们来了啊?” 禾守玉微笑着,“阿馒你辛苦了!” 两人目光相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旦儿,旦儿将脸扭向一旁。 “走,我们去寻找水源,顺便查勘附近,今晚我们得在这里过夜,最好是找到有水的地方。” “有你在,我觉得哪里都行!”禾守玉讨好葛威。 葛威笑得很灿烂,没有什么比娘子的赞美还要美好的事情了? “水源还是很好找的,一般听声音都能辨别出来。” 葛威拿着镰刀,携禾守玉又在前头,遇到不畅通地小道。便挥刀砍掉荆棘藤蔓,以便通行。 旦儿想着心事,慢吞吞地跟在两人身后。 “要说听声音的奇才,小哑巴完全算得上。” “可不,他能听见十里以内的声音,不光听得见,甚至还能辩识,他的才能,要是用在军事上,那可是有利于行军打仗的……唉,不知道他跟着刀疤脸怎么样了?”葛威惋惜。 “有机会我们找他们去?” 禾守玉提议。 “恐怕一时半会去不了,你看这片山林,够我们忙活大半年了!” 禾守玉循着葛威环顾四周,景色宜人,空气清新,深吸一口气,醉心于这沁人心肺的环境中,只剩下她跟夫君,这是何等的美好! “阿馒,旦儿没少惹你生气?” 冷不丁地,禾守玉问了一句,吓了葛威一跳。 “这说的什么话?小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惹我生气呢?哈哈,看来我亲亲的小玉还不认识你家哥哥啊!” 葛威笑得爽朗,坚定的眼神看向禾守玉,止住笑,认真地道,“小玉,旦儿虽然嘴毒了点,可她对你赤胆忠心,我是放心的,也是感激的,如果我不在,她也能照顾好你,你说,这样的婢女,我怎么可能因为她不喜欢我,却要跟她过不去呢?” 葛威大手一挥,“我不是那种计较的男人?一个小女孩都容不下,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好了,夫君,我就问一句,瞧瞧,你说了这一大堆有的没的……” 葛威挠头,“嘿嘿”干笑。 “我就是见你们俩常常拌嘴,我已经教育过旦儿了,让她有事无事不要顶撞你,她很懂事,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别,娘子,她何错之有啊?不,她就那样保持本色就好,我就纳闷,刚刚打招呼的时候,为何要将脸扭向一旁,却原来是你这小家伙给弄的……” 葛威说着,用手刮了刮禾守玉的琼鼻,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禾守玉吸着葛威的气息,一种让心脏紧迫的感觉,已经认识和相处许多天了,这股气息却总是让她感觉紧张,只要他一靠近,心儿就总是“咚咚咚”地跳过不停。 这样的感觉,她没法准确地很葛威表达,只觉得远远地看着他生龙活虎地忙碌,心里就很平静,很美好!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倒影在白皙的肌肤上,娇羞的双唇颤栗,“我,我只不过想让大家都能和平共处哪!” 葛威一把抱住禾守玉,“娘子,你对我真好,唉,你想死我了!” “我、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这哪够啊?” 葛威又紧紧地搂了禾守玉,四周只剩下两人心跳的气息。 这一安静下来,两人同时惊跳起来。 “是山涧流水的声音?” 两人对视,目光中流露出惊喜,是从对方眼里看到的彼此懂得的惊喜。 葛威忍不住在禾守玉额头吻了一吻,便朝着山涧走去。 走了数百步,一挂瀑布映入眼帘,水流腾起的地方,激起许多腾雾,就像蓝天下的白云一样洁白无瑕。 顺着水流而下,是一个碧绿的深潭,顺着深潭向外延展,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穿过密林,在山巅那头,有一棵硕大无朋的黄桷树,树下,有一个烧炭棚。 此时,正午时间刚过,那烧炭棚正冒出袅袅炊烟。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家,真是没想到啊!” 葛威叹息! “怎么了,阿馒?” “没什么,我下去看看,顺便把水灌满就回来,你们就留在这里。” “不,夫君,我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不自在,我们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也没啥,主要是担心你们难得走路了,一会儿我们还要原地返回呢!”葛威说。 第50章 山野村夫(2) 从山上陡坡往山下走,禾守玉笨手笨脚的,加上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路,他们走得相当小心。 仍旧是葛威开路,禾守玉被但儿扶着,亦步亦趋。 看起来是山路,其实根本就没有路,葛威凭着敢闯敢干的劲头,硬是凭空杀出一条看起来像路的路子。 葛威牵着禾守玉,让她大胆跟上。 “阿馒,我也想跟上,很想很想,可我这脚不听使唤啊?” 禾守玉无比地颓丧。 葛威本想打趣她,又觉得这样的场合适合激励,“要不,我背你?” 禾守玉摆摆手,额上汗珠密密匝匝,背心已凉。 “路是靠自己走的,你能行,我也能。” 禾守玉正眼也不瞧葛威,她害怕葛威执意相帮,那么,自己成了什么呢?凡是都依赖他吗?连走路这样的天赋人权都需要他,天长日久,自己作为人的正常生存能力会不会退化呢?况且,据她所知,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葛威看着禾守玉逞能的模样,便给她竖大拇指。 禾守玉凭着一口气,走得稳健,偏生不服输,便又自大了一点,竟然从葛威身边掠过,一不小心就走在了葛威前面。 葛威摇摇头,心领神会地笑笑,紧随夫人后面。 可是,那前面实在没有了路,下坡的路又实在陡峭得很,葛威刚要开口让她注意,可惜迟了,禾守玉脚底一滑摔了一跤,慌乱中,双脚乱蹬,双手在空中胡乱划着,终于扑腾着重重地摔倒了。 葛威心惊,下面就是深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禾守玉从小养尊处优,那里见识过深山的俊秀……以及凶猛。 “看来,我真的需要把你别在裤腰带了!” 葛威讪笑着,将禾守玉拖了起来,禾守玉却小脸愠怒,因为屁股墩摔了个结结实实,又在夫君面前丢了脸,便将脸别向一旁,胡乱回了葛威:“你别笑话我啊?” “一句玩笑话嘛,娘子还当真不成?” 葛威故意逗她,弯下腰,低着头看她。 “你别这样嘛?” 禾守玉干脆用手蒙了脸,她确实不喜欢自己在夫君面前出丑,那样子,真的太难为情了。 旦儿在一旁也手足无措,自从小姐找她谈心过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是两口子,眼下,葛威故意戏弄禾守玉,她也学聪明了,现在又不归她管,索性,歪坐地上,无聊地扯着青草。 “哎哟哟,我的个小娘子,摔跤而已,还害羞?怕什么怕?你白摔一跤而已,想当初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不知道摔了多少回了?” 禾守玉偷偷张开手掌,从手指缝隙里瞧一眼葛威,见他并不是笑话自己,便胡乱问了一句:“你也摔过跤啊?” “当然啊!不经历摔跤,又怎么会长得大?” 禾守玉竭力掩饰内心的慌张,一方面自己夸过大话,说什么路要靠自己走,不过才走两步呢,摔得那可是结实,现在还生疼生疼的,低头往下看,陡峭的山坡,望而生畏,她是再也不肯多走一步了,赶紧跌坐下来,两股颤颤,一脸的无奈。 葛威还在自说大话,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便在禾守玉面前得瑟。 “小玉,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摔跤的,我告诉你啊,想当年,我一个人上山的时候,那一天刚好下过雨,路面湿滑,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应该是冬天,手里还提了一个暖手炉,当时心疼的不是自己摔得有多重,而是心疼那红泥小火炉,那家伙是姨夫弄的,我要是摔坏了,回家准得挨骂……” “你像小姐这样摔的话,那小火炉肯定摔坏了?” 旦儿问道。 “嘿,没有,小火炉被一根树丫挂着呢。纯属运气好,但我摔得浑身疼,更心疼这小火炉,虽然里面的火炭早已摔没了,乐我还是将它抱在胸前,真害怕摔坏了。” “那你是怎么走回去的?万一又摔了,那小火炉……岂不是遭姨夫打骂了?” 禾守玉关切地问道。 “没呢,嘿嘿,我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丢脸了,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年怕摔坏了小火炉,我竟然、竟然不顾一切,在那山坡上滑下去,你们不知道,那一天的泥浆有多厚,为了一个小火炉,我不顾自己浑身泥浆,天寒地冻的,我不怕寒冷……” “心疼你……” 禾守玉靠近葛威,握住他粗糙的双手,这个粗糙的男人,心底里竟然藏着这样柔软的事情。 葛威咧嘴一笑,“小事情而已,我可没有特意记着,只不过,今天见你摔跤了,我才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有过摔跤的经历。” “那,我们还不走吗?” “算了,你没有习惯走这样的路,还是我背着你下去?” 禾守玉有点为难,“那,要不,你先把旦儿背下去?” 旦儿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小姐,我自己能走下去的,实在由了不了,我也可以滑一去啊,现在没有泥浆,天气也很暖和,小姐不要担心我,你还是让姑爷背你?” “……” “是啊,小玉,我背你,来,这宽厚的后背专门为你而来!” 说着,葛威蹲了下来。反手指着后背。 禾守玉不得不依从。 下得山来,那山涧瀑布的声响听得更真切了,远远地便感受到一股湿润袭来,带着一丝丝冷沁沁的感觉,禾守玉心有余悸,面色苍白,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悸中回过神来。 瀑布像一条白练从天而降,轰隆隆的声音咆哮着,极速跌落深潭,溅起一人多高,又迅速落了下去,最终化成一滩深水,顺着山涧流向外界。 深潭的前方,一根古朴高参大树直耸云端。粗壮遒劲的树根牢牢抓住悬崖缝隙,被飞瀑打得湿漉漉的。 靠近右面,这一株高大茂盛的树木斜着长了一根枝桠,历经多年,像一个天然的屏障,雨天遮风挡雨,晴天也能遮蔽太阳直晒。 屏障下面,有一个棚户,户主到没有因为这天然的屏障而偷懒,只是盖得相当简单。 第51章 弹琴的人(1) 葛威刚把禾守玉放在地上,禾守玉挣扎着站起来,左脚一阵痉挛,钻心般的疼痛从脚跟直往上窜。 “哎哟!” 禾守玉下意识叫了一声。 葛威正在察看四周环境,回头见娘子双眉蹙成一团,不免一阵慌张。 “哟,崴了?” “可不!”禾守玉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尝试着看能否走动,可一用力,便疼痛不堪。 旦儿赶紧过来扶住小姐,葛威看了看那棚子,便让旦儿扶小姐往他背上靠。 这一次,旦儿到是很配合。 三人走过洒落迷雾般的水雾深潭,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是古琴的声音,小姐!” 旦儿欢呼雀跃。 “什么声音?” 葛威问道,他背着禾守玉,注意力全没在听声音这样的事情上。 禾守玉仔细一听,微笑着回答旦儿,“确实是古琴,弹的还是一曲高山流水,还真应景呢。” “是啊,小姐!” “你俩说啥呢?啥声音,高山流水啥声音?” 旦儿撇撇嘴,一脸瞧不起葛威的样子。 “姑爷,你说啥声音呢?对牛弹琴的声音!” “旦儿……” 禾守玉想要制止也是来不及,不过安静个把时辰,旦儿这是憋不住了。 看来,他们就是天生的冤家,一日不斗嘴那是不可能的,好在葛威是那大度之人,像他所说的一样,一个大老爷们是不会给丫头一般见识的。 那抚琴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高山流水的基调越听越流畅。 在这空旷的山谷,能够欣赏到美景、美乐,禾守玉那一颗心便飘飘欲仙起来。 “哦,古琴,小姐,你这是多久没有抚琴了?” 不待禾守玉回答,葛威有些气喘地问道:“哟,你家小姐还会抚琴?” “切,你小瞧我家小姐了,小姐琴棋书画样样出彩……”,然后,旦儿小声嘀咕,“自己捡了一块宝,还不识货!” “哦!” 葛威没有多说话,琴棋书画有用吗?一个女孩子不会烙饼,不会缝制衣服,对夫家来说有多大的用处呢?当然,这样质疑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他害怕说出来伤害到禾守玉,毕竟,无论禾守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已经是夫妻,况且,他还那么爱她,就当自己娶了一个仙女,她的所有活路,他一个人承担,累不死他,也饿不死她。 禾守玉听出了旦儿的不平,她是为了小姐着想,认为葛威配不上她,两个人的家庭背景存在天壤之别,成长过程也是千差万别,无论如何,从旁人的眼光来看,都会为禾守玉叫屈。 禾守玉才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当初在旅舍,是自己一见钟情于他,是自己执意要嫁的,她完全不后悔,况且,那葛威没有见识不是他的错,倘若社会能够公平点,葛威也不是不能掌握那些上流社会的玩乐,可懂得又有什么好,她现在就不想显露,只要夫君不愿意听,她绝不会主动提出来玩。 禾守玉不打算回答旦儿的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夫君虽然不会听弦乐,可她也不会因为很久没抚琴就不舒服。 与葛威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胜过抚琴作乐,就像现在这样,虽然摔跤了,也获得了疼痛,可夫君不计较不嫌累地背着她,心痛她,焦急她,这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近得棚子,一青年男子正沉浸在乐曲中,他的头上绾了一个髻,一根月白色的缎带随着乐曲飘飘荡荡。 他微眯着眼,食指紧叩琴弦,无视三人沉重的脚步声,依然摇头晃脑地沉醉在乐曲中。 再近一步,那男人面如重枣,卧蚕眉,留有数尺美髯须,像戏上描绘的关公,妖孽的容颜更像一个人。 “可以跟洪山鹿媲美了!” 葛威放下娘子,找了一张竹椅让她坐了,二人目光触及的刹那,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真的太像洪山鹿了?要是他也有一道疤痕的话。” “什么人?” 抚琴的青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仿佛舍不得从那沉醉中醒来。 “打扰了,小兄弟!”葛威双手作揖,“我家娘子脚崴了,借宝地歇歇脚……” 那人目光从葛威身上掠过,瞥了一眼禾守玉,内心好似一凛,眉头微蹙,竟也是那般的撼人心魄。 “哦!” 那人不再言语,冷凝的面孔中似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葛威原地不安,但又不敢发作脾气。 禾守玉相当熟悉那人的脾性,被人搅扰了美梦,还想要人家无条件接纳你,做梦?偏生这号人自恃清高,能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也必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秉性自是与他人有所不同。 “这位公子,适才弹的可是高山流水?” “……怎么,你也会弹?”傲慢的眼神掠过禾守玉清秀的面庞,她看起来实在太朴素了,在这个深山老林,十天半月难得见着一个大活人,就算见着,也多半是一些村野莽夫,这小娘子满面春风,不拘小节,看起来不像没有见识的小户人家,当下,虽语言挑衅,内心却早接纳了。 “这位小哥说的什么话,偏生这琴只许你弹得?” 葛威见那公子不睬自个,目光却在娘子身上游移,便有些不舒服,说出来的话也冲了几分。 禾守玉轻轻拽了拽葛威衣袖,示意他不要讲话。 “公子不必见外,我家夫君讲话素来不拘小节,请不用理会,我刚才听出你这高山流水,初时急躁了,后来平顺是平顺了,却舍不得收尾,导致末尾音调拖沓,怪不得我们打扰你了……” 那公子眼前一亮,挣扎着从歪坐的椅子上微微前倾身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说明是一个懂音乐的人,能懂得音乐的,也不会是普通老百姓,眼前这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家人,或者说,这小姐可能琴艺高操,但选夫君的眼光……似乎差那么一丢丢? 禾守玉见引起了那公子的兴趣,知道他不会反感她,便更进一步地问了他姓甚名谁?为何独自在此深山老林? 第52章 弹琴的人(2) 春夏之交的下午,微风徐徐地吹,禾守玉鼓足勇气问了弹琴公子的姓名,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回应了。 “我乃前朝皇帝宫廷乐师白徵羽,素喜这寂静之地,最后一次进宫之后,庄宗大势已去,我便不再复返。” “果然是宫中之人,你可是得道修仙之人,如今的朝堂,可容不下你这位仙人了……” “夫人见笑了!” 那月白公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团扇,兀自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我说的是实话,当初庄宗网罗人才,确实不乏高人,据说,八大乐师不仅仅弹琴本事一绝,武功也很了得,更有精通兵术者,是以,庄宗每次亲自征战,必带伶人出入,这时间一长,说闲话的人就多了,都说误了庄宗国家的人,正是伶人们……” “废话,胡说!” 白徵羽将团扇一扔,击打在琴弦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 禾守玉一怔,瞥了一眼夫君,他的面色疑惑,却不露声色。 禾守玉见触到了白徵羽的痛处,索性把话挑明。 “公子息怒,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我可不是那说是非的人,只是,庄宗倒台之后,伶人们确实不敢放肆,绝大多数都作鸟兽散了,像公子这样日夜在此,痴痴弹着高山流水,以期遇见知音这样痴情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就冲这一点,公子当值得我膜拜!” 说完,就要行拜礼仪,才发现脚踝不舒服,便潸然一笑,“抱歉,我、我的脚……” “不妨事,夫人不必多礼,你这一番话到勾起我不少往事……” 说完,摆摆手,像是因禾守玉引起了兴趣,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禾守玉,“你……是皇家的人?” “他是我娘子!” 葛威走到禾守玉身旁,冷不丁进入白徵羽的视线,他就那么双手抱于胸前,两腿略微张开,随意地一站,目光犀利地射向白徵羽。 白徵羽这才注意到葛威,“哦!” 他面上肌肤一凛,很快便笑容可掬,“这么说,夫人也是从宫中出来的?” 禾守玉暗惊,这人能看出端倪,料想也不是普通的伶人,一个洪山鹿已经让她觉得很了不起了,眼前这位公子,气度更是让人感到惊叹。 “胡说,我娘子出自龙岗名门世家,公子小心说话?” 白徵羽微微一笑,继而哈哈大笑,“壮士,别装了,世家小姐会嫁给你?还名门呢?” “你别小瞧人!” 葛威放下双手,指着白徵羽,气愤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是暗指对方瞧不起娘子还是瞧不起他这个穷小子。 白徵羽嘴角微勾,“夫人好眼光,壮士显然很有骨气……” 葛威哪听得这厮在那里文绉绉地胡侃不止,便顾不得这些天在禾守玉面前攒下的友好表现,突然脸色难看,一叉腰,怒目圆睁,活脱脱地把自己整个像箭一样弹了出去。 “咋啦?有骨气没骨气碍着你啥了?” “夫君!” 禾守玉焦急不已,葛威这好斗的本性,怕是致命弱点,怎么就不收敛收敛脾性,动不动就找人干架。 葛威没有理睬禾守玉息事宁人的暗示,反正他早就看不惯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半眯着眼睛,在他的面前不知羞耻地看着娘子,他的心里哪容得下这一口恶气? 任凭葛威怎么耍泼打横,那白徵羽依然故我,索性重新捡拾被他扔掉的团扇,便又若无其事地摇晃起来,仿佛云淡风轻,那份气定神闲,禾守玉给看得呆了。 显然,尚未出马的葛威已经输了气势。 葛威回头,禾守玉的殷殷期望眼神令他心内犹豫,她的脚伤未愈,“好汉不吃眼前亏”,显然,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遂二话不说,退守一旁。 禾守玉方再次坐于椅上,微微行礼,“公子莫怪,我家夫君性情中人,不懂巧言令色那一套,还望万涵!” 葛威一旁听得可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不是她的娘子用眼神阻止他,此刻,怕是早就与白徵羽刀光剑影相见了。 平素间,葛威从未惧怕过谁,与人交往,也是拳头说话,但今天行不通,他憋屈得很,但又不愿走出这棚子,生怕夫人嘲笑他气度小。 “扫兴是扫兴了点,不过,倒也威风凛凛,怕不是那贪生怕死之徒?” 谁知白公子一席话,再度刺激了葛威,他可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他的样子窘迫得很,旦儿见了,拍手称快。 禾守玉摇摇头,外人当着她的面损了夫君,虽不见得是天大之事,毕竟夫君也是好面子之人,且他已经给了她的面子,若再不给他挽回一分,怕是以后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公子这话过了,我夫君虽然出生微寒,到也铁骨铮铮,硬气得很,这世上,像我夫君这般正义凛然之人,怕是少之又少,公子又何故奚落呢?” 葛威不免对禾守玉刮目相看,心里暖烘烘的,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当真会扑过去抱着娘子转圈圈,像当初他们刚认识那一会儿,郎情妾意,眼里只有对方。 禾守玉这不咸不淡的话,当真起了震慑作用,那公子黯然神伤,摇摇头,很惋惜的语调。 “夫人此话怎讲?难道你夫君是旷世奇才?莫不是比当今皇帝还要尊贵?” “白公子此言差矣!” 禾守玉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娘子小心!” “小姐当心!” 葛威、旦儿一起靠近禾守玉。 她摆摆手,“白公子本是这深山中修行之人,想必修心养性有些时日,又何故口出狂言故意奚落我夫君呢?罢、罢、罢,我等不速之客打扰了,就此告辞!旦儿、夫君,我们走!” 葛威恶狠狠地抬眸瞥了一眼白徵羽,那厮一副尴尬脸色,显然,他没料到是这么个收场。 此刻,他到放得下面子,在禾守玉身后生生嚎叫。 “我说这位夫人,你咋这样小气呢?我这不是为你不值吗?你家夫君确实、确实………” 话未说完,葛威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怜白徵羽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第53章 弹琴的人(3) 白徵羽吐吐舌头,竟然有一丁点心虚的感觉,葛威的眼神,简直就是不怒自威呀。 他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抓了茶壶倒水,却把茶壶盖打翻了…… 禾守玉绝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之人,他们原本是前来取水的,只因脚扭伤,到此歇脚,若愣是一意孤行,还想不想走出这崎岖的山路? 思及此,便踮着脚尖,让旦儿扶着靠近白徵羽的几案,略略地扫了一眼,心想,白徵羽到也算是性情中人,如此,她到也不必端着装着。 “公子也爱喝茶?” “……爱、爱喝……” 禾守玉清浅的一句客套话,白徵羽却受宠若惊,不安的面色渐趋缓和,继而呈现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喜逢知音的感觉。 “公子爱好了得,光拥有’琴’已经很不错了,偏生还有这些个闲情雅致的爱好,我看你的武艺也是一绝,不难想象,当年庄宗出征,为何钦定公子指点江山?” “夫人高见了,今日,我这’高山流水’没有白弹。夫人面目和善,出生高贵,生得那也是明眸皓齿,可谓人中龙凤,为何独独出现在此深山老林,莫不是和小生一样……” “正是……” 禾守玉会意,大方得体地盈盈一笑。 “实不瞒公子,我乃庄宗后宫煌煌一员,承蒙明宗革政,才得以脱身,幸遇吾夫葛威……如今过着贫贱日子,在这乱世之偏僻一隅,到也不失安定祥和,此处深得我心,如此,像公子一样,修心养性,岂不也好?” “妙!” 白徵羽拍着手赞叹。 “妙极了!” 转身对三人赐坐,一改刚才傲慢之本性。 “我这没有名贵茶水,只有深山老茶,可惜,天青杯只此一杯,却早已让小生污浊过了,来、来、来,大家一起吃茶?” “公子莫非也独爱这’世不一见’的天青杯?”禾守玉目光中含着希翼,眼神闪烁,面露喜色。 葛威不忍拂其好意,难得娘子与这后生一见如故,他试着几番插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一个好斗又好动的男人,绝不会满足于被晾自一旁,手足无措间,悄悄告了假,往那深潭取水。 却说那白徵羽,如今只道是眉飞色舞,得意忘形之极,深山里虽养性,却也藏不住性。 “天青杯那可是稀世之品,可以说,夫人与我,都是这’世不一见’的’天青杯’,料想夫人也同小生一样,莫不是在等待什么时机罢?” “大胆!” 禾守玉小声呵斥,“这话被人听见,可不只是杀头这般简单,再说,我一介女流,已经隐退一隅了,莫不是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小女子能起什么大事?陪着夫君,如此安静一生也不谓不可……” 白徵羽不但不生气,反而兴致更浓。 “……娘娘不必生气……” “白公子,请你不要胡说,无论前朝还是当今,我都不配这个称谓,我再说一遍,如今,我可是响当当的葛威葛夫人,白公子休要胡说?” “哈哈哈!” 白徵羽起身,摇着团扇,气定神闲,“我虽不是那诸葛孔明在世,到也料事如神,无它,这识人观天象之大事,小生不是胡夸,当今天下,又怎可少得了我白仙儿?” 禾守玉心里一怔,她真的没猜错,眼前之人,确实是在宫中就听说过的高人,想当年,也确实深受庄宗宠爱,可惜的是,庄宗的失败,被认为是他贪财敛富的皇后和以白仙儿为首的伶人所祸害。 如今,白徵羽是不是罪臣不可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白徵羽是躲在这深山避祸,而非什么神秘的修心养性。年纪那么轻,说话还那么毒,从一开始见他的第一眼起,禾守玉便不觉得白徵羽在此耐得住寂寞。 像心事被人窥探了一般,自说自话的白徵羽一愣,硬是被禾守玉淡定自若的气质给安定下来。 世间果真有这样的女子,气质超群,宠辱不惊,这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啊? 她今日的装束,不过是短衣素袍,素朴利落;不施粉黛的脸上,清矍秀丽;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犹如这清淡的茶,也似那和煦微风,既离不开也忘不了。 白徵羽一怔,被禾守玉那一道自信的目光刺了那么一下,不禁心痛起来,他是被庄宗宠信得过分狂妄了,他本来也有傲世绝颜,灼灼才华,可所有那些引以为傲的让他能自信成长于这世间的一切,在娇小的禾守玉面前,自信随之轰然坍塌,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决心不再遁世,他将要追随她,但她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护主是个问题。 “既然公子料事如神,又能给人指点迷津、传道授惑,如此造福人类,又为何不出山?” 白徵羽苦笑,自己一番表白的话,反被禾守玉将了一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骄傲自大。 “喏!当今天下,还没有值得我付出的人……” 禾守玉轻抬眉毛,眼角余光扫向白徵羽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颜面,嘴唇不自觉地嗫嚅一下。 “公子果然清高,这其实很正常,因为你自绝于一个人的世界,这里山川河流,日月同辉,又有什么人能够衬托出你的伟大呢?没有?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不会与人类伟大的创造发明相提并论的,不是论谁伟大与否?端的是奉献。 “一个人若是能多贡献出一分光和热,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分光和热的温暖,如此,便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凉透了的薄情世界了……对不起,我讲得过了……” “讲得好!” 洪亮的声音自棚外闯了进来,葛威永远是那么的风风火火,粗糙中透着细腻,他将一囊水放在角落。 “娘子,我没有服过别人,唯独服你,我不怕白公子笑话我惧内,我这么个糙汉子,竟然害怕她这样一个小女子,不是我自吹,小玉真的像为师……” 可怜九尺男儿,表白心爱的娘子时,脸早已红到脖子根。 第54章 弹琴的人(4) 白徵羽若有所思,面颊发烫,还没有谁当面指摘他所面临的自大问题。 最先,白徵羽提议出山,禾守玉矢口否认,如今却把他劝谏了,那么,他还是坚持自己一贯的看法,此女非同小可,只是,怎么就嫁了一个这么粗糙的夫君? 葛威被白徵羽看得头皮发麻,以为他质疑他娘子为人师道的能力,便要争辩,努力找一些他想得起来的事例,想要说给对方,让他相信葛威绝非胡诌。 禾守玉也有自个的打算,她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子,哪怕宫廷中那种复杂的环境,在她的玉姝宫,依然躲过了风风雨雨,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没有等来庄宗的宠幸,可如今看来,与葛威的木石前缘不也是稳妥妥的吗? 况且,那三年并没有白混,藏书阁里的书,几乎被她看完,如今能够拥有这分安然淡定的胸怀,不能不说没有受到古典书籍的影响,那些教人智慧的语录,随时都能蹦出来,教她好好地活在人世间。 是以,她想要安定下来,用自身的绝学教会夫君,她花了三年的光阴获得的知识,哪怕是一年半载放在他的身上,如若夫君日以继夜地学习,总归会有所不同。 眼下这个地方,更是适合修心养性,能够与白徵羽为邻,也没什么要紧。 打定主意,她要与白徵羽好好谈谈,却见葛威脾气正要发作,那好斗的本性始终没有收敛,便使了脸色示意。 葛威到也听话,没有发作。 于是,禾守玉便与白徵羽商量和平共处事宜。 此时,天色渐晚,葛威不敢耽搁,数十兄弟还在干活,他得赶回去交代交代。 禾守玉便与旦儿留下,嘱夫君早去早还。 禾守玉与白徵羽无话不谈,便嘱旦儿做晚膳,两人坐于潭口石桌,摆了一桌棋,两人屏声凝气,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脚好了吗?” “……什么?”禾守玉捏着黑子,“哦,精力都花在这黑子上了,竟然忘了痛,哈哈!”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可惜,好看并不能给我带来好运,对于无能为力的人,’好看’其实是一种灾难。” “不赞成,喏,’敌之要点也是我之要点’,兄弟,你的棋局已经固定了?” 禾守玉刚要提了对方一棋,闻言,仿若白徵羽讲了双关语一般。 “是吗?” 白徵羽微勾嘴角,浅浅一笑,“你早就在心里纵横捭阖了,不知道勾勒了多少江山?否则,你能安下心来同我下棋?”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禾守玉落子,吃下对方不少白棋。 白徵羽摇摇头,“瞧,还说没有野心,禾妃,你这每一步,挑起的可都是大棋(旗)啊?” “不懂你说的什么?” 禾守玉心里咯噔一下。 “等等,我有讲过我是禾妃?” 白徵羽摊开双手,尽显无赖本色,“你难道不是?哦,现在不是了,将来不是禾妃,起码也得是禾皇后……” “去你的!” 禾守玉“吃吃”笑着,全天下女人的理想都是嫁一个有权有势又喜欢自己的好男人,而能够当上皇后,仿佛更是许多女人的终极目标。 “你难道不想当皇后?” “……我只想过安静的生活。” “那是因为你曾经失败过,你害怕失败?” “我没有想过……” “你是不敢想?” “你这么自信?你真懂我?” “当然,我们投缘,我相信你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你每走一步,难道不是你的心思杂念的结果?” 禾守玉放下棋子,“此话怎讲?” “……” 白徵羽思索片刻,“你为什么喜欢这里?难道你天生喜欢清净?不,你是有备而来,你是养精蓄锐,你是为了下一次战斗能够赢得漂亮一点,所以,你需要一个栖息的地方,换句话说,你想为自己疗伤……” “我有什么伤呢?你别自以为是?我有爱我的夫君,有忠心的仆人,有可以无条件支持我的富足的家庭,我自己学识虽浅薄,却也不故弄玄虚,我谨小慎微地行走在人世间,绝不主动招惹是非,我感到这样很幸福很幸福,我干嘛要听你的……去争什么名誉地位?” “你真的这么想吗?恐怕不是,你有没有听见你夫君说的话,虽然只是片言只语,但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不是拜你为师吗?你该不是还没有教他什么?” “这……” 禾守玉感到脸颊滚烫,为人师表?夫君没必要想得这么正式?她只不过是想要把自己所学的让他也晓得而已。 “所以,你有野心,你夫君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希望他打一辈子的柴,更何况,他对打柴一窍不通。” “……一窍不通?” 禾守玉很生气,白徵羽该不是故意激她的? “对,一窍不通,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真相就是这么无聊……” “讲重点!” “……着急了?”白徵羽微笑,“现在是什么季节?” “春末初夏,这个季节打柴有什么问题?”禾守玉是真不懂,以前自己家里烧窑,那可不管哪个季节,只要烧窑了,就不会断火。 “咱们中国人做事情讲究时机,现在么,大树的精气还不是最旺盛的时候,这个时候打下来的柴,所烧的炭能好吗?恐怕到了冬天的时候,因为品相不好而卖不了好价钱。可秋天伐木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经历了夏季,树木吸收天地精气,也就是在它各方面都特别旺盛的时候伐下来,制作的木炭才属上乘,冬天很快就会到达,买炭的人源源不绝,卖的又是好价钱,何乐而不为?现在这个季节特制的木炭,得存放两季,这品质本来就没有秋后制炭好。所以,你夫君纯粹瞎忙活?” 禾守玉若有所思,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她也曾劝导过夫君不必这么急着上山打柴,可他是一个行动派,一个好逗的、有攻击性的人,若不是因为她,恐怕他又犯下不少难以收拾的事情了。 第55章 弹琴的人(5) 白徵羽贬低葛威,话虽糙了点,却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这话万万不可传入他的耳朵里,否则,禾守玉不敢保证葛威会有怎样过激的反应。 “你不认可我的说法?” 禾守玉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也许这个季节是不太适合打柴,可也不是不可以做,毕竟那么多号人无事可做,忙着总比闲着好啊?” “典型的将帅不才,累死三军哪!” 白徵羽摇摇头。 “那你说怎么做?难不成在闲时训练他们?训练什么?莫非像训练士兵那一套?可他们跟着我们,就是为了避开祸事,不想打仗,只求一条活路。” “你别激动,小玉姐!” 禾守玉吃吃笑了起来,白徵羽称呼她为“小玉姐”地时候,态度诚恳,她很满意。 “我说的莫不是事实?” “是事实,况且,你还是商人思维,而你家夫君仍然是带兵打仗的军人思维。” “哦!”禾守玉若有所思,“这个,我可没注意到。” “你当然不会发现,这都是一个人从小环境所致,你从小衣食无忧,家里人大都经商为生,而葛壮士呢,不拼命就没有活路,环境最能造就一个人……” “这么说,公子家境也挺优越,可我仍旧猜不出来……” 禾守玉轻轻摇头。 白徵羽微笑,“放心,我从不以我家的荣耀为我的荣耀,小孩子才需要家的庇护。” 禾守玉微笑不语。 “当真想好了要搬来做我邻居?” “这个,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这你知道的,成了家的人,就不是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的了,我得问问夫君的意见?” “呵呵!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牵扯到儿女情长这样的破事,我若愿意,起码早就是妻妾成群……” “这话我相信。” 禾守玉认真地观察白徵羽,说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不为过,挺拔的身姿,丰神俊朗的容颜,知识渊博,谈吐不凡,料事如神,文治武功了得,又会懂得哄女人那一套,这样的男人就不会没有女人动心,要是她晚些时候认识葛威,说不定她会对白徵羽暗许芳心。他唯一的缺点就是骄傲,但他有骄傲的资本啊! “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小玉姐也对我暗许芳心了?” “呸!什么话?亏你还管我一声小玉姐呢!” 禾守玉假装愠怒,内心却心花怒放,她分不清这是不是白徵羽的挑逗?但她不过刚刚起了这样的念头,竟然就被他发现了,一阵滚烫滑过脸颊,像是内心深处深藏的秘密被他发现,怪不好意思的。 “小玉姐别装了,你心里喜欢我,你承认?” 禾守玉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虽不凡,却狂妄到了极点。 “白徵羽,休得无理!我是有夫君的女人了,你不觉得你问这样的话很无耻吗?是,你是很优秀,可这不应该让你成为向世人炫耀的理由,也许,女人们都宠爱你,把你惯坏了,可在我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男女之爱,明白?” 禾守玉说完,一阵轻松,佩服自己有勇气说完这一番话。 “小玉姐,不过开开玩笑嘛,怎么当真了?人生苦短,再不开开玩笑,就真的苦到头了!” “公子说的没错,人生苦短,道路且长,未来可期!”禾守玉心想,才懒得与他理论,顺着杆子往上爬呗。 “我说小玉姐啊,既然道理都懂,为何还不放手好好享受这美好的人生,难不成要打一辈子的柴?” “享受人生?怎么享受?难不成都像你这样做一只闲云野鹤?可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本事啊?我都说过了,打柴虽然不是权宜之计,但从目前处境来看,打柴是兄弟们比较合适的出路……” “咦咦咦!不要当真,刚刚才说要享受人生,怎可以这么激动呢?算了,这话以后探讨,他来了!” 白徵羽向禾守玉努努嘴。 沿着来时路,葛威雄姿英发,豪迈稳健地迈着步伐向二人走来。 禾守玉缓缓站直身子,眼前一亮的感觉,心不会出卖她,看见夫君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即冲进他的怀抱,哪怕这个九尺之躯的男儿被白徵羽批驳得一无是处,她仍旧是爱他的,且越来越舍不得他。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奔向葛威,他拉她入怀,在白徵羽的面前,他轻抚她,帮她理云鬓,拍拍她真实的脸蛋,搂她入怀,爱不释手地表达着爱意,在白徵羽的面前,是展示也是示威。 “你们俩能不能停下来了?” 白徵羽不耐烦地敲打着棋桌。 葛威和禾守玉这才停下来,不过一会儿的光景,仿佛分别已久。 “兄弟们还好?” “还行,我让他们跟过来,可能他们嫌远,明天还得走回去伐木,就没有跟过来……” “那红玉呢?也没有过来?” “来了!” 禾守玉一个激灵,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可她也不能不理睬她。 “你没事?”葛威关切地问道,他也不是不晓得梁红玉的存在对禾守玉意味着什么。 “……” 禾守玉摇摇头,白徵羽说得对,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当下,就得轻松愉快度过每一天,不给夫君添烦恼,至于未来,也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操心到头的事情。 “红玉在帮旦儿准备晚膳,已经摆好饭桌了,就等我们回去!” 葛威徐徐吐露,一口压低声音只让禾守玉一人听见的语调,直让白徵羽好生羡慕。 “回,葛壮士今晚可得陪我饮酒啊?” “没问题,白公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不醉不归!” 葛威爽朗地答应着,酒是他的心头爱,从小混迹江湖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一个好东西,每每与人豪赌,又怎会少得了饮酒助兴?醉过数不清的次数,久而久之,便喝成了一个海量。 “还不归呢?归哪儿啊?” 禾守玉白了一眼葛威,眼神却很柔和,“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可不要喝醉了胡闹啊?” 第56章 弹琴的人(6) 在白徵羽的简易厨房里,旦儿正忙碌得不可开交,恰巧姑爷领了梁红玉回来。 旦儿一边烧饭,一边跺菜,一会儿水开了,得揭开锅盖,厨房本就狭小,偏生葛威让梁红玉呆在这里便溜走了。 “唉,姑爷,你来的时候没有见着小姐吗?这会跑什么跑啊?快开饭了?” 旦儿手里还揉着面团呢,探出半个身子,冲葛威背影大声嚷道。 “知道了,这就去叫小姐回家吃饭……” 灶糖里的柴禾劈哩叭啦燃烧过后,有一些松枝掉了出来,那梁红玉倚在门槛,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旦儿听见柴禾倒地的声响,回头一看,梁红玉竟然纹丝不动,她立即火气大发。 “看不见还是咋的?柴禾掉出来了,就不晓得捡拾一下,传一下火又咋啦?就糟蹋了你这金枝玉叶?要不是我看见了,这里都发生火灾了……” “活该!” 梁红玉白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旦儿,依然故我,像看一个笑话。 “不可理喻,还活该呢,到时谁都跑不掉。” 旦儿埋怨归埋怨,便净了手,转身传了火,又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 “起开了,别挡在门槛,我还要切菜呢?唯一的一点光都被你挡着了。” “放肆!你不过是一个丫鬟,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唤去的?你吼什么吼?你有什么资格吼我?” 梁红玉两手叉腰,声音如她母亲那般巨大,话没说完呢,就要扑过去扭打旦儿,旦儿怎堪示弱,手中正好握了菜刀。 “别过来,再过来宰了你?” 梁红玉见旦儿挥刀要砍,即便再不懂事,也只好息事宁人了。 不多会,禾守玉一行三人归家,梁红玉没得好好表现了一把,帮忙摆碗筷,给葛威端水净手。 “小玉姐,有你忙的了?” 白徵羽轻轻拍了拍禾守玉肩膀,示意她把目光望向葛威和梁红玉。 此时,葛威正在推辞,那梁红玉缺殷勤得过分,已经把帕子给拧干了,葛威口中已经说了自己来,可她还是不放过他,踮着脚,将帕子贴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紧贴着葛威,葛威躲闪不及,又怕摔倒出丑,又得听娘子的话,不能与他们梁家表面不和。心里憋屈得很,真是着急万分。 禾守玉一向秉承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纵身一闪,进了厨房,白徵羽紧随其后。 此刻,旦儿的气尚未消除,梁红玉这丫的太会表现自己了,刚才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让她帮忙,她还耍大牌,现在却卖力地在姑爷面前讨好,端的啥野心? “旦儿!” “小姐!” “想什么这么出神?瞧瞧,这汤都溢出来了,还往里盛?” 禾守玉快步走过去,夺下旦儿手中的长勺子。 “对不起,小姐!我这就端出去……” 心不在焉的旦儿,作势端碗。 “我来,我来,瞧你不舒服……” “不,小姐,怎么可以让你亲自动手呢?” “让我来!”禾守玉夺过旦儿手中的汤碗,“你先歇歇一会儿,咱们总共也没几个人,不能永让你一个人忙活呀。” 山村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夜幕很快降临,气温也随之下降。 白徵羽找来烛火,掌了灯,照得四周一片明黄,棚子里突然暖和起来。 案几上堆了好酒好菜,白徵羽倒也不吝啬,旦儿也就不客气,经过她那一双灵巧的双手,硬是差点整成了一桌满汉全席。 尤其是那烤土豆的香味,哧溜一下,钻进葛威的鼻孔。 “香,真香,我竟然闻到一股烤乳猪的味道!” “哈哈哈,葛兄真是会想,这年头,别说乳猪,就是家禽也难得一见,连年征战,哪怕是尧山这一带世外桃源,物资也实在是匮乏峰很哪,今晚的烤乳猪没有,山珍还是有的……” “啊,是啊,已经很丰富了,哟,好家伙,还真有山珍来着,这个是野?” 葛威东瞧瞧西凑凑,一副馋猫的样子。 “旦儿,我什么都不服气你,但你烹饪这一手,我却是极佩服的……” “……去你的,姑爷……” 葛威冷不丁的示好,嘴舌伶俐的旦儿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笨嘴笨舌地胡乱答应着。 一时间,冷清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也就不分主仆地坐了,葛威更是喧宾夺主,宣布人人平等,不必拘礼。 白徵羽悄悄拉了禾守玉,凑在耳旁低语,“从这一点来看,你夫君真是不一样的人哪?” “那一点?” 禾守玉一脸懵懂。 “嘘!”白徵羽打着手势,“你小声点。” “他是一个粗人,如有得罪白公子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咦,我说的哪是这个……” “你们俩,一个下午单独聊天还不够?这会又在鬼鬼祟祟做甚?”葛威大声吆喝两人。 “嘻嘻!夫君,白公子夸奖您呢!” “夸我什么?”葛威抬头瞟了一眼白徵羽,“我不需要男人夸奖。” “切,葛威大哥,葛爷,您威风不威风我不在乎,你能够让旦儿上桌子吃饭,你就不是一般的好……” “别别别,你别往我脸上贴金,我是啥人不要你指点啊!” 葛威一手叉了筷子,一手拿了勺子,在最近的碗里取好吃的菜。 “夫君……” 禾守玉悄没声息地向葛威使眼色。 “唔!小白,你这啥都不缺?” 白徵羽不知葛威问这话的来由,嘴角嗫嚅了下,那复杂的眼神望向葛威,期待着他的下一句。 “……俗话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时此刻,我在这里吃着白公子的美味珍馐,可我山那一头的兄弟们哪,他们还在为裹腹而劳累……白公子若是同情他们,可否明天请他们来此一叙?也让他们长长见识……妥否?” 禾守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葛威最后一个字说完,方才放下心来,对夫君的伟大人格又佩服了几分。 “呵呵,好说,葛兄,可是,我并未常住于此,食物方面也没有多余积存,恐怕不够弟兄们……” “姑爷,白公子没有说谎,我今天在厨房看见很多好东西,不是生虫了就是霉掉了,唉,真可惜啊!”旦儿一脸惋惜。 “是?葛兄,我本是那好客之人,这下,不怪我?”白徵羽双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 第57章 煮酒论英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葛威和白徵羽把酒言欢,碰撞着彼此的观念和思想。交织着惺惺相惜的伟大情怀,酒逢知己千杯少,白徵羽作为谋士,曾经出入皇宫犹如过江之鲫,那种骄傲,终身难忘,又怎可以轻易放弃? 况且,他尚年轻,再辅佐几代君王也不为过,眼前这个精神亢奋,声音洪亮,长得五大三粗却有一颗爱民知心的葛爷,将来是否有出息他不知道,但眼下,结交为朋又有什么损失呢?他呆呆地看着美丽的禾守玉,内心里只有一个答案:没有任何损失。 “葛兄既然有着爱民之心,继续打柴岂不浪费人生?” 白徵羽转头对禾守玉微笑。 “我也这么觉得,打柴这样的事情,虽然迫在眉睫,可毕竟还没有被生活逼迫到这一地步,对不对呀,夫君?” 葛威吃了一大口菜,“既然你们都认为打柴不适合我,我到是没意见,可他们的生活要继续,目前处境,这恐怕是唯一出路,我可以指定代表管理,但我不会离开他们,即使我要做其他事情,我也不会走远,在此伐木,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恐怕会到深秋。那么,这么多时间做其他事情……唔,干什么好呢?” “夫君,你别老想着干什么好,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你精力再旺盛,毕竟也不可能事事都自己亲自做,比如,今天旦儿亲自做了可口饭菜,难不成你也要做饭?孟乙修伐木不错,你也要伐木,那么,你究竟花了多少时辰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呢?我觉得是时候了,我们都该好好思考一下出路,这是今天在白公子这里得到的启示……” “……小玉姐,你客气了,你们的勤奋和一步一个脚印的处事态度也给了我不少启示,有一句话叫住’治大国如烹小鲜’,想想看,一个国家再复杂,也必定存在着某些有规律的地方,人人渴望自由,也渴望领导,都不希望生活在混乱不堪的社会环境之中,这是人的天性。我听说,明宗拿下庄宗,虽然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可毕竟他是靠武力强取篡位,况且,还是自己养父的儿子,自己的亲兄弟呀,怎么就下得了手,所以,他的朝纲,真正服气的恐怕没有多少人?好就好在,他的女婿很能干……” “他的女婿,是谁?” 葛威张开朦胧的双眼,眼神若即若离。 “莫非这个能干人是石给糖?三公主殿下的夫君?” 白徵羽点点头,“正是!” 禾守玉若有所思,与李从钰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虽夫君能干,她却未能夫唱妇随,石给糖南征北战,给她父皇打下江山,人是能干,骄傲之心却也日益膨胀。 “不可小觑石给糖。”白徵羽突然严肃了,像是警告的口吻,“此人野心不小,李嗣源老也,恐怕会败在他这个有野心又狷狂的女婿手中。” “肉弱强食,大自然的规律,强者为王,这恐怕怪不得石给糖?” 禾守玉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水,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石给糖卖力是不是为了自个呢?” 禾守玉不语,她想起了临走时刘五彩奚落她的话,她的哥哥刘定远镇守边塞,正是在石给糖手下干事,听刘祟和洪山鹿的意思,仿佛深受重用,但为何刘祟却要自立山头,宁愿沦为山贼也不与刘定远为伍,要知道刘祟自小就是刘定远的跟班呢? 刘定远的近况究竟如何?自打他从军以后,俩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得知对方的信息,也只是从自家兄弟姐妹口中得知片言只语。 也不知道故意写给刘祟看的那封信到了刘定远手中没有?他收到信会是什么反应呢?禾守玉不敢多想,她绝不是因为刘家兄妹的话才给刘定远联系的,也不是因为听说刘定远喜欢她对她念念不忘就飞蛾扑火,她始终牢记自己是前朝弃妃,是葛威的妻子,也许,以后葛威可以成为将军,那么,最多自己的理想就是将军夫人,再为夫君生一窝儿女,如此而已,人生也就功德圆满了。 场面沉寂下来,葛威停止了咀嚼,他是旁观者清。 “这石给糖哪怕没有机会反抗岳父皇帝,他的一生也不亏呀,皇帝只是一个名头,真正厉害的还是手里握有重兵的人,有兵将就是老大……” “这是一方面,在乱世之中,有兵将确实很强势,可要是治理国家,还是需要文官的辅助的……”白徵羽摇着团扇,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此话不假,这样看来,我确实需要好好学习知识,甭管这些国家大事了,我再不学习,恐怕都赶不上我娘子的步伐了。” 葛威自嘲。 “哈哈,你本来就赶不上!” 白徵羽大笑。 葛威也不气恼,反而转身问禾守玉,“娘子可否即日起教学生呀?”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师可是很厉害的了,最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否则,我早就教你了……” “等等,你说这话可有根据?我做事情可是有始有终的啊?你说的肯定不是我?” 禾守玉抿嘴偷笑,她说的当然不是他,但她也不是让他随随便便就得逞,如果一个人想要得到某样东西或者是某种才华,外力的作用影响并不大,除非他能够主动地且不学就要死亡这样的学习劲头,否则,不如不教,现在看来,葛威想学知识的劲头应该到了火候,禾守玉满口应允,但有苛刻条件。 “我记得以前我给你讲过学习的事情,你可记得清楚?” “是啊,你有叮嘱过我,只因没有下定决心,我既要兼顾养家糊口,也渴望一夜之间能力得到提升,我想了许久,急速改变是不大可能的,可能、可能还需脚踏实地、按部就班……” “夫君想法是对的,每个人都想要获得成功,却又梦想一夜暴富,这是不可能的,万丈高楼平地起,必须把基础打牢靠…~至于养家糊口的事情,你为何要有所顾虑呢?我告诉过你的呀?” 第58章 总是有阻挡 禾守玉的一席话,按理说解除了葛威的后顾之忧,偏生他不是靠女人吃软饭的人,当下,面红耳赤,在他还未做出决定的时候,一个人跳出来指摘禾守玉。 “表嫂,你说这番话可是经过大脑?”梁红玉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好打抱不平的样子。 “……” “你讲话客气点!” “红玉,休得无礼!” “……” 旦儿帮腔,葛威制止,禾守玉无语,白徵羽摇着羽扇。 好一场家宅大戏就要上演! 梁红玉跌坐在椅子上,“表哥,表嫂这是要包养你吗?你堂堂一个男子汉,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还有,我们家也不会同意的,这要让我们家四里八乡听见了,绝对要嘲笑我们、歧视我们,你到好,表哥,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你又不是一次两次留下烂摊子让我们收拾,可是,你一走了之以后呢?我怎么办?我三个哥哥怎么办?我爹娘怎么办?他们可是把你养大了的人啊?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你已经长大了,没有尽供奉义务不说,你也不能给咱爹娘添乱……” “你嚎什么嚎?” 旦儿听不下去了,大叱一声。 “关你什么事?”梁红玉“嚯”地站了起来,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你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讲话,这里不是你讲话的地方……” “……行了,都不要吵了!”葛威拉了梁红玉坐下,声音威严,掷地有声。 旦儿被梁红玉呛了这么一下,原本就是奴才,不用梁红玉提醒,心里本就委屈不堪,再被她戳了脊梁骨,那份伤心与委屈便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呼啸不止。 禾守玉轻轻拍打着旦儿肩背,温柔得像对待一个小婴孩,旦儿感受到小姐的温柔和爱,心下便又放缓了许多。 葛威犀利的眼神死盯着梁红玉,表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因为当着面讲的粗俗不堪,实在是让人面子上挂不住。 “红玉,我想我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们大家提醒我也要适可而止,以前岁数太小,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给家里添了麻烦,可我上峰都没有追究,又是什么原因会传到家里的呢?你们……姨母既然那么在乎面子,就不该打小当着众邻们辱骂我,揪我耳朵……算了,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不提也罢,你和你爹娘一定要认为我这个败类给他们添了麻烦,我到还真愿意吃我娘子的软饭……” “你……表哥!你变了,你长大了,不再依靠我们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就不怕乡亲们骂你白眼狼?” “说什么呢?”旦儿不服气,“白眼狼?你说谁白眼狼?” “就说你呀?狗仗人势!” “……都不要吵了!” 一时间,乱得不可开交,禾守玉和葛威手忙脚乱地各自劝着,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好不容易调停下来,旦儿仍旧为葛威打抱不平。 “姑爷,你不能姑息她呀?我真是为你们叫屈,先不说姑爷这么多年对梁家的贡献,就说咱们小姐的陪嫁,那可是皇帝御赐的物什,多么贵重的金银珠宝,怎样?还不是被你们家收刮了?你还真有脸说什么供奉的话……呸!” 梁红玉再要开口,被葛威按住了。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都是葛威的错,我连累大家了,你们不要吵了,我走开,我走开安静一会儿……” “夫君……” 葛威站起来,深情地看了一眼禾守玉,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禾守玉怅然若失,梁红玉说的话,虽难听,却也是现实,先不说禾守玉保证他后顾之忧的事情,光赡养这一说,确实够人从背后戳脊梁骨了。 只是,夫君不能这么打一辈子的柴,他也是一个有想法有抱负的人,不能就此被埋没呀?她都没有笑话他,凭什么那些好事者要在背后指指点点嘛? 禾守玉心里焦急,倘若靠着她的遣散费,平平静静也不是不能过日子,只是,只是那样的日子会过得舒心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两口子这样过到也无可厚非,可将来有了孩子,还是让他们在这偏僻的穷乡僻壤过一生吗?她不敢想象,一群孩子,脏污的脸蛋,没有教养地满世界撒欢。 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庄宗后宫里夜夜笙歌的情景。 各种谋士、高士甚至有才华的寒士们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们是庄宗的座上宾,为庄宗出谋划策,发表自己的见解,也为他们所希望的发声。 倘若就这样不闻世事,她的一生,葛威的一生,乃至以后孩子们的一生终将被埋没,被遗忘,逐渐地不受待见,估计没有地位的人生,也是不受家人待见的,姨母这边暂且不说,光嫂子那一个刻薄的人,也是够让人受的了。 可是,究竟何为?端看夫君考虑的结果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白徵羽靠近禾守玉,神秘安然。 禾守玉嗫嚅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你不应该被别人的话受到影响……” “是吗?” 禾守玉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当然,但像我这样的高人对你的建议除外……” 禾守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地数落他不要脸。 “你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难道心里没有想法?” “这个问题太严肃了!” “但是事实,事实就是,假如你不愿意多想,你就会继续自欺欺人,难得糊涂,也是一种人生处事哲学,很多人都是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到死的那一天,哎哟,真是后悔这一辈子怎么没有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别说那些临死的人,就说我,我也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向我心爱的姑娘表白,以至于我现在还是赤条条一个人独来独往……今天如此,恐怕将来也改变不了……” “对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有事事如愿的道理?” 禾守玉淡淡地说道,但白徵羽的话还是深深地烙印进脑子里。 第59章 葛威夜想 葛威喝了酒,东倒西歪地在那深潭边坐了,头很疼,还晕乎乎的,可脑子里却出奇地清醒,许许多多的问题不请自来,在脑子里打着架,竟然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做人难,做我这样的孤儿更难,做一个我这样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啊!” 他自言自语,明明舌头在嘴边打着转,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如果,什么都不要改变该有多好,就这样一直在这深山里伐木也不错,这片林子够自己生存八辈子了,至于,那些弟兄伙们,管他们呢,从哪里来还得回哪里去?我葛威操他哪门子的心,自寻烦恼,自找麻烦。 梁红玉那小丫头说的没错,不管不顾姨母一家,人家会在我的背后戳我脊梁骨,甚至,娘子也不会答应,所以,为了息事宁人,宁愿把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稀世珍宝奉献给姨母? 唉,说起来还是挺生气的,娘子已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和奉献了。凭什么他们还不放过我呀?凭什么骂我没有尽到责任和义务? 说来说去,我葛威还是一个小人,一个靠着女人生活的胸无大志的小人。行走江湖数载,如今到像是在外混不出名堂的一个失败者,告老还乡?可我毕竟没有老啊,不仅未老,似乎精力更胜过以前。 他抽出腰间短刀,借着酒劲,放身一纵,那身形居然如燕子般飘飞起来。 哟,自由自在,随风飘荡,原来,我的功力有增无减哪,想当初,李继滔不就是看上了我这一身武艺,外加侠肝义胆。 可惜,李继滔败也,结拜的十个弟兄们如今何在? 你们在哪里啊? 葛威大吼,内心愤懑得很,那些纵横驰骋在沙场杀敌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砍人脑袋如砍西瓜,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没有恐惧,但也没有得意,没有谁天生就杀人如麻,他可不以杀人为乐,只不过,在战场上,人已经不是人,是棋子,是工具,是牺牲,是奉献,是忘我。 那么,重整山河,在战场上找回自我? 可是,那就意味着离开娘子,也意味着长久地看不到她,她一个人住在哪里?尧山是容不下她的,回京师?回娘家?或者,寄养在四姐家? 不行,哪能这么做呢?我杀敌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争取一点生存的空间和权利吗?说得不好听,还不是为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倘若当初跟了石给糖而不是李继滔,是不是命运就能得到改写?可谁知道呢?谁晓得李继滔会战败呢? 上峰一张嘴,我葛雀儿可是跑断腿啊,这么久了,没有复命,也没人管我了,罢了,那个鬼地方,没个落脚处,到真的像无巢可归的雀鸟。 现如今,落得个只能砍柴谋生的活计,真是悲哀啊! 还好,还好,娘子不嫌弃,真的感谢她,可是,旁人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啊? 不怪红玉,她说的也是事实,我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田地呢?老天啊,你让我小时候无父无母已经够惩罚我了,为何现在又让我一无是处?你告诉我,我的未来在哪里?我将何去何从啊? 天地一片寂静,四周只听得见瀑布坠落深潭的水流声,哗哗哗地奔流不息,有节奏地始终如一地奏着那一首共鸣曲。 夜晚的风温柔地吹,从棚子里散发出点点灯光,满天星斗,载不走葛威的许多愁。 战马、金戈、无边无际的大漠,为国争光,为民效命,思绪再次离开,把自己拉近战场,各地军阀四起,谁都不服谁,刚打下的江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剥夺,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夺走,也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互相残杀,更可能是敌人的巧取豪夺,总之,皇上的江山并非稳如磐石。 现如今的天下,李嗣源夺得江山,可他毕竟老也,几个儿子谁当皇帝估计也让李嗣源焦头烂额,李从厚心地善良,李从珂虎视眈眈,更不能小瞧了他那个女婿石给糖。都是些狼子野心的家伙。这是内忧,那么,外患也不容忽视,远在边塞外的蜀国,楚地,江南吴越,华夏大地,处处烽烟四起。 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都是各自为政的人,表面做着为国为民,实际上也是满口道德文章,背后却做尽男盗女娼。 要是我是皇帝,打下江山就给农民分田地,每个人都有田可种,大家就能安分守己,时局就不会那么动乱。 可是,皇位不是光靠想象就能获得?得去争取?靠什么去争?一无是处的人,哪有资格? 哪怕是皇帝身边的人,资源够多够大,也要依赖别人,那么,皇位也不是靠一己之力就能得到,还得靠机缘巧合,我葛威也想要当皇帝吗?呵呵,真是搞笑得很,我这是怎么了,做白日梦可以,当真的话就让人贻笑大方了。 咦,怎么了,想想又怎么了,连想都不敢想吗?想一下又不触犯刑部定下的规矩,再说,我在这里想,谁又知道我在做皇帝梦。 还有,我当不当皇帝过不过瘾无所谓,我真想看见我的娘子当皇后,众多子民臣服在皇后娘娘的凤辇旁,娘子身着威严的皇后装,眼神犀利,威仪四方,刘祟那小儿匍匐在地,三叩九首,嘴里喊着娘娘饶命,嗯,太过瘾了。 “哈哈,哈哈哈!” 葛威不禁笑出声来。 “姑爷,你笑什么啊?” 旦儿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只小小的灯笼随着人影的移动姗姗而来。 葛威警觉地收了刀,“是旦儿姑娘啊?” “是我,你还不快随我回去,小姐生气了?” 葛威赶紧走几步,红红的灯光照耀在旦儿脸上,在温柔的夜色笼罩下,显得妩媚动人。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这不公平,像旦儿这种拿得起、放得下,又忠心的姑娘,凭什么出身就比梁红玉低微,人人生而平等,我要当了皇帝,就得废除人口买卖,太不像话了,把人当牲口买卖……” 葛威想着,虽常与旦儿斗嘴,可他深知旦儿的心地是善良的,既然小姐都那么喜欢她,他也不例外。 第60章 第一次争吵 一间简易的茅屋内,弱小的油灯火苗舔着无边无际的暗夜,禾守玉坐在木制桌子一角,手中捧着一本从白徵羽处讨来的一本《道德经》。 “《诗经》我到是熟悉的,《道德经》不是写给男人们看的吗?” 禾守玉接过白徵羽递过来的《道德经》,口中颇有微词。 “此言差矣,《道德经》乃是华夏文明的瑰宝,是修身、齐国、治天下的首选书……” 接过落满灰尘的《道德经》,禾守玉翻开第一章便被吸引住了。 “道可道,非常道……” “语句确实不俗,姑爷,姑爷去哪了?旦儿,你去附近叫一下姑爷,让他回来!” 旦儿领命,便听见葛威在深潭边“哈哈”地大乐,他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旦儿,无论身处何种环境,姑爷这种乐观豁达的性格确实很吸引人,尤其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小姐,我们回来了!” “娘子……” 禾守玉并未放下书本,抬眸间,一道深深的智慧线袭上眉头,模样严峻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威严。 “回来了!” 她放下书本,浅笑倩兮,一股不容抗拒的魅力浑然天成。 葛威不知何事,考虑到自己离开已久,看娘子的表情,似乎不是追究,到像是有什么喜事,是以,便大胆地靠了过去。 “一个人在外思考,可想通了?” 葛威淡淡一笑,“我这头脑简单的人,有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 “那何故外出呢?” “这个嘛!唔,我见她们吵闹不休,又都是为我而吵,我走开……她们就吵不起来了呀?咦!红玉呢?”葛威发现红玉不在,四下里巡睃。 “哼!姑爷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把她怎样?好着呢!” 旦儿小脸一扬,说完,低头对着小姐,小声嘀咕:“到底人家是亲戚,一会儿没见,到挂念上了!” “旦儿!” 禾守玉低声呵斥。 “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葛威苦笑,怎么他一来,大家就吵过不停?他不过是问一下而已,这大半夜的,红玉再有不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他担心她不是很正常吗? 他没敢开腔,害怕说话了,横竖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对,适才见旦儿温和又懂礼,怎么进了屋子就翻脸变了另外一个人呢? “姑爷别见外!” 禾守玉笑脸陪着小心。 “没事!” 葛威心事重重,当真一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三个女人三台戏哪,难怪闹得不可开交。 “旦儿,你出去一下,我跟姑爷说点事。” 旦儿欲开口,见小姐威仪万千,便含着不满转身离去。 “你坐下!” 禾守玉吩咐,也没有笑。 葛威心里有些不适,何时夫妻之间如此相敬如宾了,太客气了,好不自在! “娘子有何吩咐?” 脸上果然没有了笑。 禾守玉拿了书本,推至他的身边。 “呵!”葛威嘴角抽动一下,“娘子这是难为我呢?” “知道难为你就好!” 毫不客气的语气自那张雕琢精美的口中流露出来。 葛威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怕她,而是一种不习惯。 他沉默。 她死死地看他。 他仍旧不说话,他在等待,等着她来点醒他。 她刚开始是放松的,不说话是,无声的对抗呀,这个榆木疙瘩闷葫芦脾性还真不小啊,什么意思呢,这么早就厌倦给我说话了。 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来气,旦儿说得没错,梁红玉再怎么不是,起码他还问一声,起码他还是挂念她的,况且,他们之间本就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禾守玉不喜欢梁红玉,要是这葛威吃了豹子胆,胆敢当着她的面娶下梁红玉,也不是不可能,梁红玉始终纠缠不休,葛威要是没有一个是非黑白之分,她能怎么办? 越想越着急,眼神中流露出恶毒的眼神。 “你怎么啦?不说话了?对我已经没有话说了?” 禾守玉竭力掩饰内心的布满,压低声音,依然难以盖过内心的愤懑。 他见她脸色粉白,因为愤怒的原因,可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他不忍心伤害她,怯怯地问她怎么了? “我怎么了?” 禾守玉心里被急得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 “你这一个晚上溜出去,也不早点回来,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 “哟!”葛威赶紧满脸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对不住了,娘子,是我不对,我这人,就喜欢简单点,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多好,瞧瞧刚才那模样,目光都差点杀了我……” “你?”禾守玉甩甩衣袖,“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么凶悍的女人吗?” “……” 葛威绕过桌角,双手轻轻放在禾守玉的肩膀上。 “娘子,我对你从没有二心,从见你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发誓,今生绝不负卿,无论环境怎么改变,请你一直相信我,虽然,我暂时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可我不懒惰,我也总是在寻找机会,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一股暖流从肩膀流便全身,熟悉而又温馨的感觉,一种复杂的感情让她又焦急又难过,她激动地掉下眼泪。 “究竟为什么哭嘛?我告诉过你的出去一会儿?” “你那是一会儿吗?你把我晾在这陌生的地方,至少两个时辰,况且,一个是男人,另一个还不和,你就这样子对待我的呀?要不是旦儿去找你回来,还不知道你几时才晓得回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生气了,啊!我的小乖乖,哭坏了身子多不好啊?” 葛威一边柔情地说,一边替禾守玉擦拭眼泪。 “你回来?你不回来才好呢,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这深山老林有怪兽吗?真是的,还以为像从前,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我保证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逃避了好不?求你别哭了,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就欺负我,你本来就欺负我了啊?” “哎哟哟,娘子,我欺负你一次,你欺负我十次,怎么样?来来来,人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 “呸,谁稀罕!别脏了我手!” “是,我犯贱,这样!”葛威说着拉了禾守玉的手。 禾守玉挣扎着,“你干嘛!” “啪!” 禾守玉的手在葛威脸上重重压了下去。 “你疯了啊?”禾守玉赶紧抽回,却被葛威牢牢抓住。 “你不知道男人这张脸是不能随便动的吗?” 禾守玉心疼地叫着。 葛威嘿嘿傻笑,“娘子啊,你是心疼我的,我就知道你疼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单独离开你了,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好不好?” 说完,葛威拥了禾守玉入怀,任凭禾守玉怎么挣扎,终是挣不脱他的怀抱。 第60章 第一次争吵 一间简易的茅屋内,弱小的油灯火苗舔着无边无际的暗夜,禾守玉坐在木制桌子一角,手中捧着一本从白徵羽处讨来的一本《道德经》。 “《诗经》我到是熟悉的,《道德经》不是写给男人们看的吗?” 禾守玉接过白徵羽递过来的《道德经》,口中颇有微词。 “此言差矣,《道德经》乃是华夏文明的瑰宝,是修身、齐国、治天下的首选书……” 接过落满灰尘的《道德经》,禾守玉翻开第一章便被吸引住了。 “道可道,非常道……” “语句确实不俗,姑爷,姑爷去哪了?旦儿,你去附近叫一下姑爷,让他回来!” 旦儿领命,便听见葛威在深潭边“哈哈”地大乐,他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旦儿,无论身处何种环境,姑爷这种乐观豁达的性格确实很吸引人,尤其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小姐,我们回来了!” “娘子……” 禾守玉并未放下书本,抬眸间,一道深深的智慧线袭上眉头,模样严峻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威严。 “回来了!” 她放下书本,浅笑倩兮,一股不容抗拒的魅力浑然天成。 葛威不知何事,考虑到自己离开已久,看娘子的表情,似乎不是追究,到像是有什么喜事,是以,便大胆地靠了过去。 “一个人在外思考,可想通了?” 葛威淡淡一笑,“我这头脑简单的人,有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 “那何故外出呢?” “这个嘛!唔,我见她们吵闹不休,又都是为我而吵,我走开……她们就吵不起来了呀?咦!红玉呢?”葛威发现红玉不在,四下里巡睃。 “哼!姑爷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把她怎样?好着呢!” 旦儿小脸一扬,说完,低头对着小姐,小声嘀咕:“到底人家是亲戚,一会儿没见,到挂念上了!” “旦儿!” 禾守玉低声呵斥。 “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葛威苦笑,怎么他一来,大家就吵过不停?他不过是问一下而已,这大半夜的,红玉再有不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他担心她不是很正常吗? 他没敢开腔,害怕说话了,横竖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对,适才见旦儿温和又懂礼,怎么进了屋子就翻脸变了另外一个人呢? “姑爷别见外!” 禾守玉笑脸陪着小心。 “没事!” 葛威心事重重,当真一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三个女人三台戏哪,难怪闹得不可开交。 “旦儿,你出去一下,我跟姑爷说点事。” 旦儿欲开口,见小姐威仪万千,便含着不满转身离去。 “你坐下!” 禾守玉吩咐,也没有笑。 葛威心里有些不适,何时夫妻之间如此相敬如宾了,太客气了,好不自在! “娘子有何吩咐?” 脸上果然没有了笑。 禾守玉拿了书本,推至他的身边。 “呵!”葛威嘴角抽动一下,“娘子这是难为我呢?” “知道难为你就好!” 毫不客气的语气自那张雕琢精美的口中流露出来。 葛威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怕她,而是一种不习惯。 他沉默。 她死死地看他。 他仍旧不说话,他在等待,等着她来点醒他。 她刚开始是放松的,不说话是,无声的对抗呀,这个榆木疙瘩闷葫芦脾性还真不小啊,什么意思呢,这么早就厌倦给我说话了。 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来气,旦儿说得没错,梁红玉再怎么不是,起码他还问一声,起码他还是挂念她的,况且,他们之间本就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禾守玉不喜欢梁红玉,要是这葛威吃了豹子胆,胆敢当着她的面娶下梁红玉,也不是不可能,梁红玉始终纠缠不休,葛威要是没有一个是非黑白之分,她能怎么办? 越想越着急,眼神中流露出恶毒的眼神。 “你怎么啦?不说话了?对我已经没有话说了?” 禾守玉竭力掩饰内心的布满,压低声音,依然难以盖过内心的愤懑。 他见她脸色粉白,因为愤怒的原因,可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他不忍心伤害她,怯怯地问她怎么了? “我怎么了?” 禾守玉心里被急得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 “你这一个晚上溜出去,也不早点回来,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 “哟!”葛威赶紧满脸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对不住了,娘子,是我不对,我这人,就喜欢简单点,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多好,瞧瞧刚才那模样,目光都差点杀了我……” “你?”禾守玉甩甩衣袖,“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么凶悍的女人吗?” “……” 葛威绕过桌角,双手轻轻放在禾守玉的肩膀上。 “娘子,我对你从没有二心,从见你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发誓,今生绝不负卿,无论环境怎么改变,请你一直相信我,虽然,我暂时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可我不懒惰,我也总是在寻找机会,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一股暖流从肩膀流便全身,熟悉而又温馨的感觉,一种复杂的感情让她又焦急又难过,她激动地掉下眼泪。 “究竟为什么哭嘛?我告诉过你的出去一会儿?” “你那是一会儿吗?你把我晾在这陌生的地方,至少两个时辰,况且,一个是男人,另一个还不和,你就这样子对待我的呀?要不是旦儿去找你回来,还不知道你几时才晓得回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生气了,啊!我的小乖乖,哭坏了身子多不好啊?” 葛威一边柔情地说,一边替禾守玉擦拭眼泪。 “你回来?你不回来才好呢,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这深山老林有怪兽吗?真是的,还以为像从前,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我保证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逃避了好不?求你别哭了,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就欺负我,你本来就欺负我了啊?” “哎哟哟,娘子,我欺负你一次,你欺负我十次,怎么样?来来来,人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 “呸,谁稀罕!别脏了我手!” “是,我犯贱,这样!”葛威说着拉了禾守玉的手。 禾守玉挣扎着,“你干嘛!” “啪!” 禾守玉的手在葛威脸上重重压了下去。 “你疯了啊?”禾守玉赶紧抽回,却被葛威牢牢抓住。 “你不知道男人这张脸是不能随便动的吗?” 禾守玉心疼地叫着。 葛威嘿嘿傻笑,“娘子啊,你是心疼我的,我就知道你疼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单独离开你了,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好不好?” 说完,葛威拥了禾守玉入怀,任凭禾守玉怎么挣扎,终是挣不脱他的怀抱。 第61章 初学汉字 无边的思绪悄悄爬满葛威的脑海,怀中人是那么真实,他为自己独自一人“逃离”感到内疚,今日娘子发脾气,说明她在意他,从而提醒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将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喃喃自语:“对不起,小玉,没想到冷落你了!” “是啊!你出去那么久没有消息不说,回来第一件事也不是关心我……” “原来是吃醋了呀?” 葛威捏了捏禾守玉小脸蛋,“下次不敢了!” “讨厌!” 禾守玉假装嗔怒,实则心里早已原谅他了。 “说好了哈,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第一个站出来相信我?” “信你什么呀?” 禾守玉不知道葛威又要耍什么花招,也不敢贸然应允。 “嘿嘿,当然是信我对你海枯石烂啊?” “听不懂!”禾守玉装着糊涂,“我不管了,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得学文化了?” “哦!”葛威眼珠一转,“今天很晚了,明天,从明天开始好不?” “不行!” 禾守玉一脸威严,指了指桌上的《道德经》,“就从这本《道德经》开始。” “小玉,我的好娘子,你饶了我,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知道你不认识,依葫芦画瓢还不会吗?” 葛威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地伸手拿了书,却连正反都不分,引得禾守玉无可奈何摇摇头。 “你这本书叫《道德经》?” “是的……” “老子的《道德经》?” 禾守玉“噗呲”笑出声来,只因葛威一副正经模样。 “笑啥呢,小玉,我师傅李琼告诉过我,说老子比孔子厉害。” “真的?” 禾守玉瞪大了眼睛,眼前一亮的感觉,虽然他不识字,懂得的却不少,孺子可教也。 “我听我师傅说过,当年孔子还向老子问道来着。” “怎么讲?” 禾守玉饶有兴致,抬眼看着夫君沉稳俊朗的脸,一脸的崇拜。 “说的是孔子寻求十二年也没有得道,得知老子已经悟得’天道’,便决定拜访他,结果你猜老子给孔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挺有悬念的嘛,我本人比较喜欢老子的《道德经》,真胜过孔子的《论语》呢!” “嗯嗯!” 葛威点头,“老子说’道’是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语言都难以表达的,且一般智慧根本没法把握,他还说孔子只寻求了十二年的道,没有得道是理所当然的……” “老子讲得没错,一个有高深智慧的人也不一定能得道……” “所以老子说根本就没有道!” 禾守玉瞪大眼睛,满脸疑问。 “呵呵,我当初听得也是蒙圈,这他娘的绕来绕去说的好玄乎!” 禾守玉撇撇嘴,葛威得意忘形的时候,他总是记不住,必须要左一个他娘的,右一个他娘的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不过,老子说得挺有道理,如果’道’那么容易得到,怎么就没有人拿去敬献给皇上,怎么就没有人进贡给自己的父母,怎么就没有人赠予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看来啊,这个’道’还真是摸不着、看不见、不可言传,不可赠送的呢!” “是啊!” 禾守玉赞许地点头。 “所以说’道’并不是寻找到的,是悟出来的?” 禾守玉一脸尴尬,这特么这么快就被葛威策反了,明明是她要求他看《道德经》,却没想到他不知不觉就把她给教育了。 “你什么意思?” 禾守玉翻脸不认人。 “哟!娘子,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不看《道德经》就明说,干嘛绕来绕去的?” “娘子息怒!”葛威上前一步,学着那洪山鹿当初行谢礼的动作,扭捏作态,让禾守玉完全放松了戒备。 “我葛某人实在无能得很,你要是让我打仗,我二话不说,军令如山,让我死我也得试试能否死里逃生,但这蝇头小字嘛……这个嘛……真头疼……” “休要避重就轻,人人都拈轻怕重,我们这个国家早就完了!” “娘子说得挺有道理,我也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可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学啊,这伐木才刚刚开始,我不能撂下兄弟们,我独自享受这里的山山水水……” “夫君,你说的这些都是理由,我也不能剥夺你对兄弟们的一片好心,自古人生难两全,要不,你白天同兄弟们一起伐木,回家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好好学习?” 葛威思忖片刻,“小玉,你对我太用心了,我真的感谢!” “夫君不用客气,既然《道德经》很高深,对于初学者来说,难度确实有那么一丢丢,那么,咱们可能还得重新复习一遍《千字文》《百家姓》……” “行啊行啊!” 葛威开心得像个小孩,“我确实也应该好好习得了,但我基础薄弱,小玉教我的时候,你可得耐心点啊?” “……那是当然,不过嘛,没有认真听讲,以及没有按时完成布置的作业,你是晓得的,必然会有惩罚的啊!” “这、这……” 葛威车转身子,故意撒娇卖萌般蹭蹭禾守玉胳膊,“不嘛,我就不!” 禾守玉无奈笑笑,“葛威!” 葛威一震,看来禾守玉来真格的了,也不行夫妻之礼,竟然直接大呼小叫他的名字,一时间,竟然茫然不知所措。 “葛威听好,现在是点卯时间,我叫你的名字,为何迟迟不肯回答啊?” “这个、这个……”葛威一脸尴尬,“小玉,我压根不晓得在点卯啊?” “葛威同学,以后每天晚上和早晨都要学习,课堂上不准叫为师小名,知道了?” “……知……” 葛威被惊艳到了,禾守玉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那想要涎皮赖脸的姿态便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开了。 “葛威同学,鉴于你的基础薄弱,我们得先认识一些简单的字,每天十个单字,不但会认,也要会写,更要会运用,你可清楚?” “……清楚……一切都听娘子……师傅的……” 葛威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第一天的学习,禾守玉教了简单的“大小山木上下天地”这八个字,葛威只得冥思苦想,依葫芦画瓢,临了,找禾守玉一一审查批改。 直到三更时分,方才批准睡觉,葛威连呼困难,简直比他杀一个人还要难! 第62章 粮食问题 这一天比任何时候都要睡得安稳。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户缝隙探出头来,葛威睁开朦胧的双眼,“唔!干啥呢?让我再睡一会儿,好困啊!” “快起来识字背书了,昨晚学习的不要忘记了,必须趁早起巩固复习,要不然昨晚的功夫就白费了。” 禾守玉一边推搡葛威,一边在他耳边软语。 “烦不烦啊,娘子!好端端的一个早上,好觉都被你搅没了……” “得,昨晚怎么答应的?这么快就忘记了?” 禾守玉见葛威没动静,便揪住他的耳朵,葛威假装痛得呲牙咧嘴,“哎哟哎哟”地叫唤。 偏生那房间不隔音,被梁红玉在隔壁猛一阵拍墙,震得敷泥一块块地掉落,露出了光秃秃的篱笆,从篱笆的缝隙里,分明看见梁红玉那边的风光。 禾守玉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既然她能瞧见梁红玉,那梁红玉也能瞧见她啊,这个大发现让她羞愧不已,不仅仅梁红玉,甚至,白徵羽也能看见、也能听见,那么,昨晚她驯夫的点点滴滴岂不尽皆传入他们的耳朵? 禾守玉恨得咬牙切齿,声音高了几分,喝令旦儿进来。 旦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 “你睡得可真香哪?” 旦儿不知这是一句反话,迷迷瞪瞪地回答,“嗯,睡得还好,昨晚太困了!” “气死我了!” 禾守玉翻了她一个白眼,葛威翻了身,一骨碌爬了起来,清晨美好的觉烟消云散了,得,全都听娘子的,她让读书就读书呗, 穿了衣,趿着鞋子,在窗旁摇头晃脑地默念着昨晚习得的字。 禾守玉性急,“夫君这是读哑巴书吗?” 葛威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嘘!太早了,吵着他们睡觉哪!” 禾守玉没辙,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葛威没错,无论怎样,读书也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没必要弄得满世界的人都围着他转。 偏生隔壁传来猛烈的呛咳声,还伴随着一抽一抽的笑恸,禾守玉心里那个恨呀,恨不得一巴掌把墙壁拍烂,恨不得一把将那偷听的白徵羽抓近面前。 葛威却笑得前仰后合,“完了!” 禾守玉飞来一道凌厉的寒光,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如果一直像这样毫无保留地生活,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夫君有什么好乐的,读书应该做到专注,心无旁骛才能有所收获!” 葛威吐吐舌头,心里暗忖:“我的个乖乖,这媳妇儿严厉,假以时日,我这识字能力肯定能突飞猛进!” 心里既这样想,便充满感激,觉得禾守玉板着面孔都是为他好,这样想着,便暗暗发誓好好学习,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 早上简单吃了点东西,便上山伐木,禾守玉依然留在家里,旦儿匆匆跑来,先是数落姑爷不该单独带走梁红玉,“都说那梁红玉没安好心,谁知道这一路上对姑爷会怎样呢?男人又最是不能把持得住的东西,我怕姑爷马失前蹄,败在那娼妇的手里……” 禾守玉嫣然一笑,“到不必如此轻贱那小蹄子,姑爷的性子我自是知道的,你呢,也消消气,自己的性子也莫早太刚烈?” “哦!” 旦儿郁闷至极,没想到好心报料却没讨得个好彩头。 “小姐,咱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说不清楚,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很久……” “这么久?” 旦儿张开“o”着的嘴,“小姐,白公子的存粮不多了,光吃的就够忙活的了,姑爷还不闻不问的,伐什么木,依我看,打猎饱腹才是正事。” “嗯!” 禾守玉沉思一会儿,“旦儿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这样好了,我一会儿见着白公子,我们商量一下!” “你真的要给白公子厮守在一起?” 禾守玉一怔,“什么话哟,什么厮守在一起,人家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跟白公子,姑爷跟白公子,我们都是很投缘的朋友,就像认识很久的知己,既然是知己,又都认可对方,我们在一起也很自然,当然得在一起啊!” 旦儿若有所悟,“哦”了一声,默默离开了。 却说梁红玉跟着葛威去了伐木地,便闹嚷着要回家。 孟乙修按照葛威的吩咐,在空旷的地方建了简易窝棚,可饮水却是一个大问题,再说,原先走得仓促,干粮也未带足,红玉吵得厉害。孟乙修便要求葛威带走红玉。顺便从家里补充干粮回来。 葛威见大家意见一致,只得又把梁红玉带回深潭边,他得跟娘子招呼一声。 梁红玉说什么也不回棚屋。 “那行,你就在这个小山坡呆着,这里也能看见棚屋,我去如就来!” 说完,葛威疾走,没一会儿功夫就来到禾守玉身边。 此时,禾守玉正与旦儿研究厨艺,看见葛威从室外回来,喜出望外。 “夫君来得正好,白公子这里刚好有一味野味,是野兔还是狍子,这熏得黑不溜秋的,我和旦儿认不出来,夫君快来帮忙认一下?” 葛威眼前一亮的感觉,说到吃,这年头又有谁不感兴趣呢?更何况还是极少能够获得的野味。 他拿了那黑不溜秋的物什,翻滚着左看看、右看看。 “咦,我也认不出来呢?问问白公子不就得了?” “嗨,人家一早就云游去了!我就说嘛,姑爷。你也甭去伐什么木了,狩猎多好啊,找点野味也好给小姐补补身子,你瞧瞧她最近脸都瘦了一圈了……” 禾守玉拽了拽旦儿衣袖:“旦儿,别瞎说?” 旦儿嘟着嘴,葛威仔细端详禾守玉,“嘿!还真清瘦了样?娘子,当真伙食不好给……” “没有的事,旦儿凯玩笑呢,我还觉得瘦一点好,瘦一点身轻如燕嘛!咦,你怎么有空回来啊?” “是这样的,红玉想要回家,正好,伐木兄弟们的干粮短缺,我这不把红玉送回家,特地来给娘子说一声……” “不行!”旦儿大喝一声,“为什么是姑爷你去啊?你就准备把小姐丢在这深山老林?况且,还住了别的男人的房子,亏你想得出来?” 第63章 梁红玉受伤 旦儿的话掷地有声,恍如晴天霹雳,葛威哪想着这一层? “我、我真没想到……可、可是白公子不是云游去了吗?” 葛威语无伦次。 “白公子出去了不假,这岂不更荒唐,小姐独自一人守着这深山老林,先不说这荒凉光景,我和小姐都是女儿家,要是有豺狼虎豹啥的,姑爷你认为小姐和我招不招架得住?” 旦儿的话句句扎心。 “对不起,小玉,我没有想到这一层,那这样,我马上出去给小孟说一声,让他带着红玉回家?” 葛威看着至始至终插不上话的禾守玉,她楚楚可怜,欲语还休。 他终是有一丝不忍,捧着她的脸蛋,安慰她。 旦儿说的又何尝不是实情,她理解葛威的感受,故并未为难他,从心底里涌出的一种理解,化解为眼中肯定和赞许的眼神——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葛威迈步开跑,等在半山腰的梁红玉欣喜若狂,含着笑,远远地奔向葛威。 只有葛威一个人走来,且走得那样急,他该不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单独相处?她亲爱的葛威哥哥,这个打小就认知的表哥,她心底里是欢喜着他的,情窦初开之际,他却离开了她,远走他乡,惹她无数遐想。 世上男子千千万万,他却是她的情有独钟,遑论他有钱没钱,反正,他放屁对她来说都是香的。 是以,她恨禾守玉,是她施展妖术迷惑了表哥,让他天天围着她转,幸亏她发现得早,预感不妙。 女人对待男人,就一个秘诀,就是娘亲告诉她的缠字诀,娘亲真是高明,自打表哥回来,她就一刻不停歇,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幸亏如此,否则,哪来今天的胜利? 看不清表哥的表情,他走得那么急,先是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山脚,慢慢地变成小圆点,近了、近了,就像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那样。 想起来就让人心发狂,这段漫长的旅程,她将要和他单独相处,她多么希望这段旅程是有到京城那么远的路途啊,哪怕是风餐露宿,她也愿意。 她穿着长裙,山路崎岖,这样心花怒放地想着,难免步伐轻快,一个不小心踩着裙摆,“哐当”一声,笨拙的身躯摔倒,重心下移,胖胖的小手半空中挥舞,终是什么也没抓住,继续下滑,翻滚着,也不知道滚下多高的山坡,来不及反应,脸上、手臂、浑身上下哪都疼,那些豁开的皮肤皮开肉绽,她张着惊恐的眼睛,等待着表哥这位勇士相救。 葛威飞快地跑向梁红玉,他想尽快把她交给孟乙修,他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旦儿担忧的种种,这都怪自己太粗心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爱禾守玉,这无须质疑,可毕竟他不太了解女人心哪,他以为人们都像他一样独立自主,哦,原来妻子是需要细心呵护,是每当有时间就需要陪伴的一种生物。 他胡乱想着,下决心减少以后这样粗心的事情。 他看见山顶上一个红红的小圆点急邃地移动,可不久,那小圆点消失了,他没有多想,依旧飞快地向上行走。 听见呻吟,他本以为梁红玉死了,如此,那颗粗糙的心居然掉下眼泪,毕竟是表妹,无关她的美丑,他们既熟悉又陌生,假使她对他有害,那也是他的错,既然在姨母家长大,受了姨母恩惠,就应该把姨母的家人也当成自己的家人,亲人之间,当然也是一种骨肉之情,无论如何是舍弃不了的。 他心疼,小心地把被荆棘、乱枝桠、乱石头等划破的地方轻轻地简单包扎了。 梁红玉一通乱叫,泪水涟涟,“表哥表哥”地叫着,先是看见他时杀猪般嚎叫,见到他时的激动,他呵护她时,终于停止了哭叫,只抽泣着,不时拿泪眼打量她。 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 有了,她破涕为笑,为自己的得意而笑。 她走不动,天经地义,今儿个不让表哥背着,那得待何时呀? 她暗自得意。 葛威明知道她的诡计,可又能怎样,还不乖乖地把厚实的背给呈上。 此处离深潭边棚子最近,当下,葛威决定将梁红玉背回棚子,让禾守玉帮忙照看,再去叫孟乙修。 旦儿远远地看见葛威走在崎岖的山道上,穿过帘幕一般的深潭旁,葛威想要走得很快却又走不快。定睛一瞧,却发现他的背上耷拉着一团簇红,却原来是梁红玉那小蹄子,当下就不满意了,撒蹄子跑开了。 “小姐、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禾守玉正在整理书籍,预计着空闲时间教葛威识字。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你是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别给个没见识的小人家似的……” “不、不是……姑爷、姑爷他……” 旦儿扶着门框,手指着外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姑爷他怎么了?” 一说到姑爷,禾守玉便紧张起来,“姑爷不是刚走不一会儿吗?他怎么了?” “哎!我懒得说,你自己看?” 旦儿一甩手,拍打在门框上“哐当”着想。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呢?姑爷他到底怎么了?” 禾守玉满脸疑惑不解,这丫头,就知道使小性子。 “他很梁红玉好上了,还背着她,正往这里赶呢!” 旦儿没好气地说道。 “哟!” 禾守玉眼睑低垂,“这大白天的怎么就需要人背呢?八成红玉生病了?” “哼!小姐,只有你才这么善良,你呀,就是把坏事情都往好里想,别哪一天被姑爷卖了还给他数钱……” 旦儿咕哝着。 “你这丫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姑爷不是你想像的人,他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既然我已经嫁给他了,我就得相信他,我就会认为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一定能过上美好的生活,我憧憬着呢,要是想都不能想,我和他又怎么能共赴未来呢?” “我错了,小姐,怪我目光短浅,我揣测的不好,是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第64章 旦儿反击 正当禾守玉扶住额头,发白的小脸上余怒未消的时候,葛威背上驮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呻吟的梁红玉,弓着腰,猛地冲了进来,风风火火地依然迈着很有力量的步伐。 “快,小玉!红玉受伤了,你可有药膏?” 他的注意力全在梁红玉受伤这件事上,根本没注意到禾守玉主仆二人正在闹别扭。 旦儿“哼”了一声,双手抱于胸,将脸扭向别处。 禾守玉勉强挤出一个担心的表情,到不是因为她不同情,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快、快,放在床上,旦儿,过来搭把手!” 禾守玉招呼着,临危不乱。 旦儿极不情愿,慢吞吞地从背上扯下梁红玉,她却叫唤得更大声了。 梁红玉侧身躺在床上,葛威正要起身离去,被梁红玉从背后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后腰。 “切!” 旦儿恨不得拖来她的手,大庭广众之下,这可是妥妥地吃姑爷的豆腐啊!不知小姐心里作何感想?管她呢,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了,因为姑爷,小姐冷落了她,从来不说姑爷做得不对,瞧,现世报来了,这个梁红玉,动机不纯,唉,算了,小姐,还是我来帮你一把。 旦儿转身离去,小姐就像眼瞎一样,没有制止姑爷,也没有制止梁红玉。 她愤愤不平,径直来到膳房,取了一罐东西,急得像要赴一场什么重要的宴会。 “好了,红玉,我们回家了,你已经安全了,你会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脸蛋还是好的,还是那么漂亮,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葛威背对着梁红玉,后腰依然被梁红玉死死箍住,他的眼睛却看着禾守玉,一脸的尴尬。 亏他说得出口,旦儿心里怒骂着,小姐就是太守礼仪了,与梁红玉这样工于心计的女孩较量,就得比她母亲还要泼辣才能治理得了,瞧我的好了。 “旦儿,你做什么?” 葛威和禾守玉都瞧见了旦儿手中那个装了白色细密颗粒的瓶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治皮外伤的良药,红玉小姐,你忍一会儿啊?我涂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疼,要是疼得难受,你就喊出来,疼过以后就舒畅多了,来,你先别箍住姑爷了,这样子,我怎么给你弄伤口啊?” 梁红玉瞥了一眼旦儿,疑惑的眼睛扑闪着,仍旧不放开葛威。 “红玉,乖,听旦儿的话……” 旦儿心里听得那是一个恶心,得,姑爷,你这姑爷的身份怕也快到头了。偏生梁红玉抓住机遇卖力地撒娇卖萌,那嘤嘤怪的声音让旦儿听起来头皮发麻。 “不嘛,哥哥,我疼,我好惨啊,哥哥不要离开我,哥哥不要不理我……” 旦儿怒火中烧,一手拎着小罐子,一手撩开梁红玉裙摆,动作从未有过的粗鲁,见到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猛地撒下那些白色的结晶颗粒。 “啊,啊,好疼啊!爹啊,娘啊,是啥东西啊,像毒蛇咬我,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旦儿在谋杀我呀……” 梁红玉疼得松开紧箍住葛威的双手,打着滚。 禾守玉靠了过来。 “怎么了,红玉,真的很痛吗?” 梁红玉浑身大汗淋漓,越发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葛威的眉心拧成一团,这个表妹纵有千般不是,看着此刻她受苦的样子,葛威在内心里终是原谅她了。 他俯下身子,声音极度温柔,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红玉,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担忧梁红玉的心情由内而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假,旦儿撇着嘴,一副藐视的表情。 “旦儿,不要再涂了!” 禾守玉喝住旦儿。 旦儿怎肯善罢甘休,狠狠撒了一地,头也不抬地离开了。 葛威一手握住梁红玉,另一只手沾了落在床上的细密颗粒,放在眼睛下看,凑在鼻孔住细嗅,眉毛拧得更紧了。 “旦儿这用的什么药?她平常随身携带?” 葛威既是问了,禾守玉自然也怀疑旦儿的怪异行为,但当着梁红玉的面,也不便细说。 “夫君随我来!” 葛威抽开握住梁红玉的手,紧跟着禾守玉来到外间。 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中白云一朵朵,青山绿水好风光,这样的环境着实减轻了不少压力。 “小玉,我怀疑旦儿报复红玉,你瞧,这哪是什么药?这分明是盐巴?” 禾守玉表情严肃,跨一步近前,“我瞧瞧!” 从葛威手里取了一点,凑在太阳底下细细观察,便要往嘴里一试。 “慢着!脏!” 葛威眼疾手快,一把抓了禾守玉的纤纤玉手。 禾守玉的心猛烈抽动,那种感动和激灵,她也说不清楚,为何每当夫君凑近她的时候,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我去把旦儿叫来问个清楚明白?” “算了!” 葛威并没有放下禾守玉,轻轻揽她入怀。 “旦儿是为了你!” “为我?这件事与我有关?” 葛威笑笑,“旦儿护主心切,哈哈,她对娘子你到是挺用心的,你不要动不动就呵斥她,难得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身边人,小玉要好好对待她!” “嗯!谢谢夫君的理解,可她有些过份了,我也觉得像盐巴,不然,红玉也不会痛得满地打滚呀?伤口处撒盐,高,实在是高,反了,这丫头,看来得给点惩罚了呢……” “……小玉……” 葛威欲言又止。 “……”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旦儿这姑娘嘛,爱憎分明,性格有她讨喜的一面,最重要的是她对你很忠心,这一点很难得……” “是,夫君,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你爱惜人才,我又何尝不如此?只是……” 禾守玉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里弥漫着淡淡忧伤,“旦儿今日之行为,一方面是为了我,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对你的警示?” “我?” 葛威瞪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梁红玉虽然是你的表妹,可姨母一家却不这样认为,红玉本人也不认为仅仅只是你的表妹,所以,我在你这个特殊的家庭,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小玉,你快别这样说,你在我这里,是响当当的存在!” 说着,葛威用拳捶打着胸口,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第65章 将功补过 哪怕禾守玉再怎么不讲道理,此刻,葛威的表态,梁红玉的呻吟,旦儿的离开,这种种都让禾守玉心急如焚。 凡是都有一个轻重缓急,眼前,最迫切需要解决梁红玉受伤的事情,禾守玉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也是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给摔坏了,不过,因为当时有葛威在场,她还不至于像梁红玉摔的那么惨。 “得给红玉找点草药啊?” “行,那还得麻烦小玉您照顾好红玉,我这就上山采药去?” 葛威行事永远说到做到,风风火火地勇闯天涯。 “夫君别急!” 禾守玉颠着步子,没有旦儿在身侧还真是不方便,只可惜自己把她惯得不像话,心里似有几分不悦,却又不便在葛威面前展现。 她对他永远是最好的,从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就暗暗发誓,她喜欢他,爱他,并不是因为那些外在的条件,她清楚地记得,她真的喜欢着这个人。 他高高大大,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呵护她未经世事却饱经风霜的那一颗脆弱的心。 他虽粗俗,却不曾粗糙地待她,始终温柔如一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心间,她能体会到来自他的肺腑之言,能够满足于他曾给予她的温情。 一个人活在人世间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想,她因为拥有显赫的娘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体验过生活艰辛这四个字,然而,夫君不同,他从小就经受磨难,独自承担着超越他年龄的重担,他顶天立地,本就是一个男子汉,她钦佩他,仰慕他,甚至,发自内心的爱他。 是以,她常常在内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就给夫君,因为,他已经尝遍了世间的丑恶,她只想给予他的美好。 如何才能做到美好? 当然,她觉得很难,有很多时候,她也有小性子,尤其是自己从小因为条件优渥,她不太放得下大小姐的面子,所以,几乎她想要发作的时候,旦儿这个更心急的丫头就能无意中帮了她的忙,她感到过意不去,感到对夫君还不是真的好,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控制欲。 对,就是这个有关权力的东西,想起来就好笑,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干嘛那么在意他是否对自己忠心呢? 他若不忠心,哪怕整天把他背在背上,他依然会对别的姑娘抛媚眼。 他若忠心,哪怕长长久久不见面,就像牛郎与织女那样,彼此的心都是属于对方的。 那么,她属于哪一种?彻底放心他和姑息放纵他都算不上,只是,现如今这样的结局,令她颇为烦恼。 “你认识什么药?要不要旦儿陪你去?她在药理方面略知一二?” 禾守玉知道葛威跟旦儿之间欢喜不怎样,可还是斗胆问了。 果然,葛威没有爽快答应,估计也考虑到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不愉快感受。 “是吗?没看出来旦儿还有这方面的才华?哦!怪不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总是拿一个本子写写画画的,那时候我就奇怪,一个丫鬟,不画花鸟,却画些植物干甚?” “哈哈,是吗?你对旦儿到挺关心的嘛?” “……” 葛威接不上话,无论他回答是与不是,好像都不那么恰当。 “不过,这丫头却是真厉害,脾气虽然倔了点,人却是一个好……” “谁倔了点啊?” 人未至,声先到。 旦儿翩跹着不知从何处拐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两指宽的小瓶。 “哟!说曹操,曹操到……嘿嘿………” 葛威立马讪笑着,陪着不是,这背后议论别人,总会有心虚的时候。 “喏,拿去!”旦儿白了一眼葛威,把小瓶塞给他,“这次是真药,云南白药,专治跌打损伤,我们小姐我都舍不得给她用,要有多精贵不用我提醒?” “是是是,姑奶奶说得极是…~不过,为何小姐脚扭伤了,没见你用这玩意?” “……白痴……” 旦儿低声骂了一句,禾守玉见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抬杠,知道自己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便垂首一旁,颔首低笑。 葛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让旦儿给骂上了呢? “这、这个是药丸还是药膏?” 不得已,葛威只得岔开话题。 “自己看呀?先说一下,我是不得照顾红玉小姐的哈?这药怎么用?你看看不就得了?” “得令!” 葛威知道多说无益,便旋开瓶盖,由于之前旦儿往梁红玉伤口洒了盐巴,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瞧瞧是不是治疗伤口的药。 瓶子里面一股扑鼻的药香味袭来,引得葛威“阿嚏”过不停,一边呛咳,一边轻轻往手心里倒出少许,旦儿说精贵得很,他也只好小心翼翼了。 细细的粉末呈白中泛着黄,单看外表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药可以吃吗?” “不知道,没尝试过,你愿意尝就尝尝呗,或许可以治疗你的老毛病……” “旦儿!” 禾守玉忍不住了。 旦儿依然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漠然地望着远方。 “得!” 葛威没辙,旦儿不待见他,他犯得着跟那小丫头较劲吗?禾守玉可把他当宝的啊! 他揣好小药瓶,蹭到禾守玉身边。 “娘子啊,你看看,这药瓶也没个标识,我也不晓得是啥……” “有标识又咋样?难道你还认识字?” 双手抱胸的旦儿又忍不住奚落葛威。 禾守玉正听着葛威抱怨,旦儿老打岔,她抬头扫了旦儿一眼,识趣的旦儿知道今日是自己过了。 葛威又冷不丁被旦儿这一刺激,心下打了一个突,这旦儿,怎么老揭人短不是,他不识字难道是他一个人的错,这不正跟着禾守玉学吗?幸好不是跟着旦儿学啊?葛威不禁有些难过,这三番五次受到旦儿奚落,一个大男人家,还有什么自信? 幸亏禾守玉聪明,她瞧见了葛威的失落。 “这个云南白药专治跌打损伤,治疗外伤效果较好,但是,内伤也是可以的,大可放心给红玉用了,我保证,这一次旦儿没有开玩笑,她这是将功补过!” 禾守玉柔声道。 毕竟葛威是男人,又怎么会当真给一个丫鬟较真呢,当下和禾守玉携手进了红玉房间。 第66章 禾守玉放下身段 梁红玉侧身躺在床上,脸朝向外,听见脚步声,假寐的眼睛立即张开,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巴嗫嚅一下,立即嘤嘤怪叫,她蜷缩身体,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红玉,你好点了吗?” 听见表哥的声音,梁红玉更露出焦急而又可怜的表情,眼神朦胧,勉强挤出一滴眼泪,浑身不停地颤栗。 葛威紧攥小瓶,在梁红玉的面前晃了晃。 “救药来了,表妹放心啊,很快就好了!” “真的吗?葛威哥哥,好痛啊,人家好怕哟,该不会还像刚才那样?不但没有减轻我的伤情,反而更疼了,葛威哥哥,刚才旦儿给我用的什么药啊?怎么那么痛呢?现在还在疼,像有火烤一样,好痛……啊,好痛!” 葛威越是关心梁红玉,梁红玉越是叫唤得厉害。 “忍一忍,红玉,刚才是第一次药,是有点……疼,不过,我现在这药,特别厉害……” 葛威再次将小药瓶凑在梁红玉眼前晃动。 “真的吗?葛威哥哥,你快点帮我涂上,啊!痛,又开始了,绞痛,哥哥,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好痛啊,好痛啊!” 梁红玉大喊大叫,葛威赶紧嘘寒问暖,直把禾守玉的心揪得紧紧的。 葛威笨拙的大手不知所措,隔着梁红玉的衣裙也不好下手呀?他将乞求的眼神望向禾守玉。 禾守玉明白葛威的心思。 不能指望男人做这样的细致活。 “我来!” 禾守玉撸撸袖子,露出葱白一般的手臂,细皮嫩肉的一双手,在撩开梁红玉衣裙的时候,胖乎乎的身体,多处皮开肉绽的地方大都红肿,有的甚至渗出清水,那是灌脓的表征。 禾守玉蹙眉,这一次,旦儿确实过分了。 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牵开缠绕在伤口处的衣衫,嘴里轻轻地安慰梁红玉,像细心呵护一个婴儿。 每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梁红玉,梁红玉便惊恐般地震颤,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痛,痛死我了,我要哥哥,哥哥,我要葛威哥哥帮忙……” 葛威无奈,蹲下身子,拽着梁红玉在空中胡乱挥舞的胖手,柔声安慰着。 “红玉乖,葛威哥哥在这里,你忍一忍,嫂子在帮你的忙呢?嫂子金枝玉叶,你这真是好福气……” “什么好福气?还不都怪旦儿,一定是旦儿把我弄疼的,我这疼是越来越厉害了,刚摔下去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莫非骨头摔坏了?呜呜呜……我不要,葛威哥哥,我不要摔坏骨头……” “不会啦!红玉乖,只是一点皮外伤,一点也没有摔断骨头……” 葛威双手被梁红玉拽着,他抽出其中一只手,摸摸梁红玉的脑袋,表情慈爱,动作轻柔,就连禾守玉都不免嫉妒起来。 梁红玉不停地动弹,禾守玉试了几次,药末却没有洒在伤口上,这让她大为不爽,要知道,这样一管药,得来不易啊! 她记得当年在宫中的时候,一名蜀国大将临走时赠予的,她差点忘记这事了,没想到旦儿还保留了这管药。 可是,梁红玉不识相啊,她越是嚷着痛,葛威越是担忧,禾守玉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痛,但看着梁红玉声嘶竭力的表情,总感觉不对劲。 一个女孩子不该矜持一点的吗?尤其是在这偏僻的尧山长大。禾守玉刚想到这里便摇摇头,一想到姨母张牙舞爪的模样,就不难怪梁红玉这副表情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孩子从小都是有样学样,她越是装得可怜就越是获得葛威同情,同时就更能够得到葛威的过多呵护,禾守玉忍不住鼻孔里轻哼一声,如此雕虫小技,怪不得旦儿用盐洒她,禾守玉叹了一口气,自己还不如旦儿看得通透啊! 葛威见梁红玉疼痛难忍,索性斜坐在床边,梁红玉就势将头靠了过去,枕着葛威的大腿上,梁红玉唇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仍旧扭动身躯,痛苦地叫唤着,还不满足? 葛威的心被她嚎叫得碎了一地,梁红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伤痛近一步增强,经她一阵折腾,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葛威扶她坐下来,梁红玉不管不顾地往葛威怀里靠,葛威退无可退,后背僵直地靠在床头,任凭梁红玉死死地缠住他。 “太过分了!” 旦儿心急如焚,真想捞起门背后的那一根棍子。 “棒打鸳鸯?不,真是太不要脸,小姐太仁慈了,眼睁睁地看他们在她面前羞辱她,这口气,小姐咽得下去,我旦儿百不是吃素的……” 她在膳房左顾右盼,慌乱中,瞥见墙角一个坛子。 “有了,这不是泡菜坛子吗?对,就用这个方法。” 不多一会儿,旦儿出现在房间,梁红玉嚎叫的声音渐次微弱,葛威无奈搂着梁红玉,眼神空洞虚幻,禾守玉几次三番想要帮助梁红玉涂抹伤口,终因她扭来扭去叫痛而始终未能制服。 旦儿一上来,看见这样的情景就火大。 “她大爷的!” 她在心里咒骂着,三步并作两步,像蹒跚学步的孩子奔来,显些儿跌倒。 梁红玉一见旦儿凶神恶煞地走来,这一下是真急了,身子扭动得更厉害了,紧紧地抱着葛威,“哥哥,哥哥救我,我不要她,我不要她出现在我面前……” 禾守玉尴尬地呆若木鸡,手里拿着那一小瓶药不知所措。 “红玉小姐,我家小姐怎么可能给你涂药呢?你也不想一想,先不说她金枝玉叶从没侍候过人,就说身为你的嫂子,你也不该折煞她,这等粗活,当然是我这等奴才来做了。小姐,你让一让……” 大家都不知道旦儿要干什么?梁红玉颤抖得更厉害,一种真的害怕的样子,紧紧地抱着葛威,急得嘤嘤大哭。 旦儿媚笑着,嘴里说着“红玉小姐乖哈,配合一下一会儿就好………” 言下之意,不配合,旦儿有的是方法折磨她。 旦儿可不像禾守玉那般斯文,她粗暴地撩开梁红玉衣衫,一手压着她摆动的身体,一手把药洒在伤口,那梁红玉也真是不懂事,她仍旧扭来扭去,旦儿火起,用尖尖的指甲戳她的肉。 “疼吗?红玉小姐,你要再动,…没有比这还要痛哦!” 梁红玉又不是傻子,已经吃过旦儿的亏了,只得妥协,乖乖地任凭旦儿摆布。 “姑爷,你这样搂着红玉小姐,我可怎么帮她呀?” 旦儿不卑不亢,愣是让葛威羞红了脸。 第67章 回家 一直以来,在母亲的调教下,梁红玉全身沾染的全是飞扬跋扈,如今有那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寞,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眼睁睁看着葛威一把将她推开,任凭旦儿蹂躏了。 葛威吁了一口气,随后走出房间。 在青翠欲滴的山涧,葛威看见瀑布下,一袭酱红色衣裙的禾守玉正守望在那里,她飘飘欲仙的样子犹如仙女。 有一丝内疚还有一丝歉意,葛威磨磨蹭蹭接近禾守玉。 “你来了!” 禾守玉率先打破宁静。 葛威点点头,心虚得无地自容。 除了瀑布的哗啦声,四周的天地仿佛都与己无关,禾守玉从高台欲跳下,葛威眼疾手快,立马伸出粗壮的手臂,禾守玉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只一瞬,轻轻地纵身一跃,禾守玉身轻如燕地依傍在葛威身边。 他轻轻揽她入怀,聆听着大自然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人。 “你怎么办?” 禾守玉终是问了。 一向很有主见的葛威乱了分寸,“什么怎么办?” 禾守玉鼻孔轻哼一声,“你表妹啊?不但粘人,现在还浑身皮外伤,你打算把她怎么办呀?” “哦!”葛威故作满脸轻松,“这个不用担心,如果她实在走不动,就先在这里养着呗!” 禾守玉瞥了他一眼,神色凝重。 “夫君想的可真简单。” “啊!” 葛威疑惑,“难道我必须立即带她回家?” “不然呢?” 禾守玉抬起眼眸,凝视着葛威。 “难道她不能休养片刻?这……她怎么走啊?难道还要我背她?你确定,这趟路途很艰险,其中……” “夫君不用多言,趁早把她送回家?你的弟兄们还饿着肚子,他们正等着你送干粮呐?” 禾守玉毫不客气打断葛威的话。 “小玉,你变了,怎么变得这么不可商量?” “是吗?我以为一个人的好心应该被人感动,却不愿意被人利用啊!” 葛威捋着下巴,细细思量着禾守玉的话。 可是,无论他怎么动脑筋想,却终是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头绪,不知道禾守玉究竟说的什么意思? “一脸茫然是。” 禾守玉轻轻甩甩衣袖,掠过一团白练,葛威惊讶地连连点头。 禾守玉浅笑盈盈,“不是说好的让小孟送红玉回去吗?你觉得不妥?” 葛威摸摸脑袋,想要开口说其实不用急于一时,可是,弟兄们的口粮也确实是一个问题,无奈,只得三缄其口。 “那么,趁现在天还早,你得赶紧去一趟了?” 葛威半信半疑,能不立即走吗?他一步一回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望着葛威远去的背影,禾守玉的表情更加坚定。 “姑爷走了吗?” 旦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深潭边。 禾守玉应了一声。 旦儿像从来都不认识小姐那样的目光看她。 “小姐有心事?” “没有!” 禾守玉转身,将决绝的背影留给了旦儿。 “小姐,你不要骗我了,什么时候起,我们主仆之间隔阂了不少呢?我发现自从梁红玉小姐来了,小姐你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禾守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表情不知道是赞成还是反对。 “你一个人跑出来了,那她怎么办呢?”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旦儿拍着胸膛,胸有成竹的样子。 “旦儿,你真是大言不惭啊!你可不要太放肆,再怎么说,她毕竟是葛威的表妹,别忘了,此刻,我们还寄居在她家呢!” “小姐,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你什么都替他们考虑了,可谁来考虑我们呢?我不怕受苦受累,我就怕他们利用……况且,他们真的贪得无厌啊!” “你呀?还是本本分分地脚踏实地?” 禾守玉刮了刮旦儿,有一个懂事的跟随者终究是一个好事? “那我们今天必须走吗?” 禾守玉跳下土坎,回头看了看旦儿,“不然呢?” “哦!” 旦儿应了一声,自言自语地牢骚满腹。 “所以,我们今天会更清楚?” 孟乙修来的时候,梁红玉正在床头伤心地哭了,而旦儿和禾守玉去了后山捡拾模糊。 “嫂子他们呢?”孟乙修一声惊雷大吼。 葛威一脸漠然,“哪去了呢?红玉,你嫂子哪去了?” 梁红玉立即止了哭声,“我怎么知道呀?她们俩虐待我,表哥哥,你走了以后,他们就对我横加指责,说的是,要不是因为我,表哥你都不会独自去找乙修哥,我……” “好了,表妹少说话,你今天还能走吗?” 葛威试探性地问道。 “只要能离开她们的魔爪都可以,我不要受她们的控制,我不要她们管我,我要我的葛威哥哥,哥哥,你不要离开我,现在就走,我们现在就回家,哥,你背我回家?” 梁红玉哭得声嘶力竭,抽泣中数落着禾守玉和旦儿的不是。 “红玉啊,你跟孟大哥一起走可以吗?” 葛威俯下身子,温和地说。 “不行!”梁红玉挣扎着,“不行就是不行,葛威哥哥,随便你派哪个人,反正我都不会同意,我只要在你身边,只要哥哥你的呵护,其他人,我管不着,我统统不要……” “红玉乖,跟着孟大哥回家……” “是啊,红玉,你跟我走?你要是在累了,不想走了,你只说一声,我立马就停下来……” 孟乙修站立一旁,表了个态,却没想到红玉居然不喜欢,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太土回心转意。 “红玉,你可以的,孟大哥力气大,你要是走路走累了,你就靠着孟大哥歇息一会儿……” “表哥,你不要再说了,打死我也不要他送?” 梁红玉唧着嘴,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办?” 孟乙修终是忍不住了,问道。 “乙修不要管我,你们这会儿得赶紧走了,赶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到得了尧山,别磨蹭了……” 葛威的话掷地有声,似有大将风范。 葛威说一不二,梁红玉又怎会拗得过他? 不过,过份自信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超越自我的事情, 第68章 追杀 葛威和梁红玉僵持不下,一旁的孟乙修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突然,梁红玉停止了哭闹,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孟乙修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好!梁小姐,我们一起回家?” 梁红玉黑着脸,慢吞吞地起床,葛威赶紧搀扶着,她亦步亦趋,走得不是十分的稳。 孟乙修皱眉,旋即,摇摇头。 “老大,照梁小姐这样光景,猴年马月才回得了尧山呀?” 葛威放下梁红玉,找了一张椅子让她坐着。 “那你说怎么办?一边是兄弟们的口粮问题,一边是红玉身体问题,如果兄弟们能够等得一时半刻,那自是没问题,关键是,明天如果不拿来干粮,兄弟们得饿着,这饿着还怎么干活?” “可梁小姐的身体看起来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哪怕是我一直把她背在背上,我看……” 孟乙修摇摇头。 梁红玉转怒为喜,“孟大哥,谢谢你。我没问题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一个累赘。” “说哪里话哟,梁小姐,我小孟还得仰仗梁小姐呢……” “哎哟,你们就都不要客气了,红玉,你的伤不会有问题的,早点回家,姨母还等着你呢,这么几天不见了,她一定很想念你,早点回去,好好养着……” “哥哥,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梁红玉嗔怪的眼神扫射着葛威。 “我,红玉,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觉得这山里环境不适合你。” “那这环境就一定适合嫂嫂?哥哥,你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梁红玉赌气地说。 “哎哟,红玉,咱们就别吵了,你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没功夫跟你闲扯啊!” “是吗?哥哥日理万机,简直比当今天子还忙?” 梁红玉反唇相讥。 “我说二位能不能别说了,再说着,这太阳可就下山了。” 孟乙修急得跺脚。 “你们走,小孟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守玉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啥时候回来?” 葛威望着远方,眼神空洞。 “是,大哥,嫂子她们回来,也请她们早日下山?这深山老林确实不适合女人住呀?” 孟乙修好言相劝。 葛威摇摇头,他非常清楚禾守玉,宁愿守在这寂静的荒山野岭,也绝不愿意回家受姨母的夹击。 可是,她们究竟去了哪里?葛威有些慌张,这是他很少有过的感觉,他在担忧。 梁红玉终究是倚靠着孟乙修慢慢消失在山巅,葛威无比落寞地凝视着唯一的路口,内心无比煎熬,小玉她们明知道他不会耽搁太久的啊?莫不是真的遇到什么了?可从梁红玉的表情来看,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呀? 葛威信步在小道上,想着近期以来乱蓬蓬的心事,片区雾大,湿气重,长此以往,确实不太适合居住,得赶紧想办法让禾守玉她们下山才是。 深潭边由远到近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葛威侧耳倾听。 “不妙!” 立即从腰间抽出佩刀,大步流星般奔驰在路上。 深潭边,如白练般的瀑布万马奔腾,咆哮着直冲潭底。 一黑一白两个圆点在激斗,旦儿和禾守玉慌慌张张地奔跑着。 “快回来!” 葛威吓得大惊失色,担忧的心情难以言表。 显然,黑衣人并不真心与白衣人栾战,眼见禾守玉跑得远了,便想要摆脱白衣人,挣扎着扑向禾守玉。 可白衣人却是一个难缠的主,那黑衣人略略占据下风。 白衣人不紧不慢地控制着节奏,只要黑衣人略略接近禾守玉,他的剑便对黑衣人近了几分,直到黑衣人精疲力竭。 咋一看,好像难分难解,实则,白衣人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完全把黑衣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葛威没有贸然前行,坐山观虎斗不好吗?只要他们不伤害到他的娘子。 不过,禾守玉主仆二人毕竟处在危险场所,他的担心并不多余,不管二人打斗如何,是否与禾守玉有关?毕竟黑白二人已经冒犯了,这里的境地也绝非任何人可以擅闯。 “前方何人?何故在此撒野?” 葛威断喝一声,紧紧攥着手中的大刀。 要是白徵羽在场就好了,他定能知晓这黑白二人是谁?可是,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像一只云游的野鹤。 也不知道这黑白二人是不是来寻白徵羽的仇,葛威可没有把白徵羽想得那么简单,他就是一个难缠的主。 黑白二人并未理会葛威,若是平常,葛威断然扑了上去,不管青红皂白,在他的地盘撒野,就都得接受他的鞭打。 可是,现在不行,眼见禾守玉和旦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黑白二人仍旧穷追不舍。 待旦儿扶着禾守玉掠过葛威身旁,葛威紧紧拥抱着他的小玉,眼睛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观战。 不多一会儿,黑白两人近前,葛威让禾守玉原地休息,跳将起来。 葛威耍大刀的威风,禾守玉并不是第一次观看,每一次都是惊心动魄、剑拔弩张。 上一次在轿子里远距离观察,禾守玉就觉得夫君气势不可挡,如今,近距离的观看,仍旧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当然,她相信夫君的技艺,那不是一般的莽夫能够抵挡的,可眼下,黑白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白衣男子,一双凶恶的眼神,能够极时控制住黑衣人的武艺,不用多说,这个人文治武功俱全。 葛威雄姿勃发,黑白二人见半路杀了一个程咬金,怎肯善罢甘休? 两人虽没有联手对抗葛威的意思,却也觉得葛威绝非善茬,于是,都虎视眈眈,尤其是黑衣人,像有一种好事被搅局的恨,一刀一刀砍向葛威,刀刀致命哪! 禾守玉甚是惊讶,一边担心着夫君的安危,一边细细思量黑白二人的来由,两人跟葛威素不相识,为何出手凶狠?两人也不认识她,为何对她穷追不舍? 想起这一路上以来的经历,禾守玉总觉得怪怪的,被跟踪,被追杀也不是一次两次,到底是谁不肯放过她? 禾守玉紧紧攥着旦儿的手,紧张的颤栗起来。 第69章 真相(1) 初夏的下午,群山环抱的深潭边,葛威与一黑一白两人如影随形地周旋。 禾守玉急得哭成泪人儿,旦儿紧咬双唇,心急如焚,突然一个转身,就要往家跑。 “你干嘛去呀?” 禾守玉抬起泪眼。 “我、我……”旦儿急得语无伦次,“小姐,咱们回去拿菜刀,我要帮姑爷……” “回来,你别添乱,你姑爷可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打败的。” “哦!” 旦儿慢吞吞地返回原地。 那边厢,葛威与黑白二人打得甚是精彩。 尤其是黑衣人,又快又狠,只不过,因为心急,每一次与葛威搏斗都不能如愿,而白衣人呢,有一点隔山观虎斗的意思。 葛威暗自思忖,白衣人追踪黑衣人,黑衣人追踪娘子,难道,白衣人与自己是一伙的,他迟疑之际,被黑衣人钻了空子,一不注意,肩膀处吃痛,葛威回过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黑衣人都应是最先对付的对象,这样目标明确,便有的放矢了。 黑衣人几次三番都未能打败葛威,难免气短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却被葛威识破他好胜心态,一个虚晃,那厮中招,葛威眼疾手快,黑衣人被打倒在地,他气急败坏地挣扎着爬起来,被羞辱后的自尊被激发,更加卖力,却无法正常施展一招一式,无论使用何等招数,又乱又没有力量,完全不是葛威对手,成了葛威的手下败将。 白衣人全程一张漠视的脸,面对黑衣人的暗示,却无动于衷。 当然,他们俩眼神交流的伎俩,并没有逃过葛威犀利的眼神。 “咋啦?你俩在我面前玩双簧?” 葛威不悦,虽然他制服了黑衣人,可白衣人并未与他交手,如果这会白衣人发招,未见得葛威是对手。 白衣人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始终停留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被葛威踩在脚下“嗷嗷”乱叫,眼神拼命乞求。 葛威最看不起这等小人,输就输也,却是一个胆小之辈。 “说,为何追踪我娘子?” “你娘子?我不知道呀?”黑衣人装着糊涂。 白衣人一怔,很快镇静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料想你也没那胆子取我娘子性命,摊牌,是受了谁的指使?” 葛威用力压,踩在黑衣人身上的力道又大了些。 “哎哟!哎哟!” 白衣人依然冷漠如初,或者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叫好表情。 葛威自然是弄不明白,不过,此刻,他关注的焦点在黑衣人身上,这短短数日,娘子便莫名其妙地被各种不同的人追杀,真是蹊跷得很。 他努力回忆与娘子的种种,发现娘子并没有隐瞒她身世以及什么惊天大秘密这样的事情,很显然,她曾经惹过麻烦,而那被惹的人,一直怀恨在心,女人家深居简出,能有什么仇家一直怀恨在心苦苦纠缠? “你说不说?” 葛威恼怒万分,一方面急于知晓黑衣人身份,一方面又恼怒对幕后黑手的不满。 “壮士饶命哪!我真的不认识你娘子啊?” 那厮苦苦饶命。 葛威更加用力踩。 “他娘的,你咋撒谎都撒不像?” “哎哟!哎哟!” 黑衣人嘴角渗出鲜红血液,几乎就快支撑不住了。 “壮士,你且饶过他,估计他也是受人之托……”白衣人抚着宝剑,说得轻描淡写。 “夫君!” 禾守玉叫了一声,葛威对那黑衣人更加凶狠了。 “今日倘若我晚一步出来,我家娘子岂不被你生吞活剥了?说,你有啥意图?今天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老子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你们找死的,统统给老子上?” 禾守玉有些担忧,看得出来,夫君今日心情大不爽。 白衣人不紧不慢,“壮士怕是讲大话了,无缘无故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就算你答应,你家娘子也会答应?” “没错!”葛威睁着血红的眼睛,“你们就是咬定我不会胡乱杀人,所以一定要来挑衅我吗?” “壮士息怒,我的意思是,没必要杀人?就算是黑衣人见色起意、图谋不轨,可你娘子有啥损失?”白衣人继续不阴不阳地吐出怪腔调。 “哟呵!你什么意思,合着我娘子该受他欺负?对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俩不是一伙儿的?”葛威拿刀尖指着白衣人。 白衣人约莫四十岁,微微颔首,“壮士有血性,好好保护好你的娘子?” “……” 葛威正要发作,那白衣人转瞬已不见身影。 “他娘的,有种别走,把话说清楚?” 无奈,葛威啐了一口,再次把多余的愤恨碾压在脚下。 “说,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壮士饶命哪!” 那黑衣人哭丧着脸,抱着侥幸心理哀求。 “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今天,我就要看看是谁捱得过谁?反正这深山老林,杀一个人如杀一只麻雀,雁过留声,呸,别以为你幕后主子在乎你这一条小命?我就纳闷,我家娘子阻碍了你们什么?几次三番不放过,我们都躲在这无人居住的地方了,你们还要咋样?” “夫君,他这样子也跑不掉的,你暂且放他好好说话?” 禾守玉也是气得浑身筛糠,好在夫君说的话很暖心,旦儿也在身边鼓气,要不然,她真的感到害怕。 先是被刘祟劫持,然后旅店被小哑巴暗算,如今又来了这一桩,到底是谁?她也很想知道,要不然,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随时都可能遇到暗杀,究竟是谁,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吗?就算使用了排除法,她也没觉得刘家兄弟姐妹有向她索命的必要啊?但是,幕后主子是谁?禾守玉比任何人都好奇,也想一探究竟。 葛威听了禾守玉的话,脚底一松,那厮就像一只得势的老鼠,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紧跑几步,然而,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便轰然颓废地跪在那里。 禾守玉走过去。 “不要靠近他,娘子小心!” 葛威大声提醒,紧随禾守玉身后。 禾守玉蹲下身子,见那黑衣人满脸脏污,她掏出帕子,细心地擦着脸。 “脏了!”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就像黑衣人从来就没有冒犯过她一样。 第70章 真相(2) 黑衣人受到的伤害不轻,脸面逐渐浮肿,浑身被葛威打得几乎不能动弹。 禾守玉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脏污的太过平凡的脸,甚至称得上丑陋。 塌鼻梁,鼻孔很大,露出鼻毛,凑近了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呼呼的声音。大嘴巴,嘴唇很厚,牙齿已经很稀疏了,不知是被葛威打落了几颗还是原本就很少。还有那招风耳,窄脑门,再看那双眼睛,小得就像被整个面部肌肉给挤在一起。 这样的一张脸,实在堪称千古巨丑。 正常人看见了,唯恐躲避不及,可禾守玉不但不躲避,反而亲子安慰他,况且,这丑鬼曾对她图谋不轨啊。 禾守玉这波操作,愣是让葛威也看不明白,丑鬼已经被葛威打得奄奄一息,与禾守玉对他的好比起来,葛威感觉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他抓挠着后脑勺,实在是没有那同情心,一想到白玉般的娘子被这丑鬼蹂躏,心里面火气特别大,碍于禾守玉的面子,却也不能发作。但也忍不住低吼一声,“快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细心的禾守玉耐心地呵护着丑鬼,听见葛威带着愤怒的不满声音,缓缓站起来,迎向葛威:“夫君,你且歇怒,他这会应该痛得很厉害,一会儿再审问好不好?” 葛威刚毅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娘子的!” 禾守玉转身蹲下身,轻声问道:“疼吗?” 那黑衣人翻了一道白眼。 禾守玉笑笑,“我知道很疼的,无论我怎么劝你,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也不好奇是谁让你来的,我自己觉得没那么大的价值,可惜的是,你这么大一个人,还有受人指使,活得没有一丝尊严,你这么护着主子,人家知道吗?这会儿啊,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有你的事吗?你在这里为了他们受了苦,只有我知道……” “别说了!” 黑衣人一脸恼怒,忿忿不平的样子。 “好了,我原本就不想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理由,这条路是你选择的……” “别说那么多废话,要杀要剐,随你们!” 黑衣人似乎没有力气把话说得铿锵有力,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哟!很有骨气?我的心可没有我娘子好。” 葛威语气平缓,一切得听禾守玉的,可要是这厮冒犯她,他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 禾守玉并没有生气,吩咐旦儿上药。 “不要!” 那黑衣人用力一挥,险些将旦儿手中的云南白药挡飞。 旦儿到也不生气,鼓着勇气好言相劝。 “纵是不想疗伤,这里也非久留之地呀?白衣人是你上司还是对手?总之,你就算不说出幕后主子,人家说不定早把你当弃子了,结局好一点的,从此以后不管你的生死,要是碰上个赶尽杀绝的呢?那你这条命还是你的吗?” 禾守玉不紧不慢地劝阻。 “你认识我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禾守玉捕捉到这一点,更坚信自己能够让他说实话。 “想必你曾经也算是一个英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委以重任。可惜,你没料到白衣人会横加干涉,虽然他不是为了帮我,但也让你恼火,毕竟分散了你的精力,是以,你一直意难平,更让你始料未及的是我的夫君,你没料到我夫君武艺高强,光他的高大身躯就令你望其项背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想要早日取胜,这正是你的软肋,是以,你败得很快,也败得很惨!” 黑衣人嘴角嗫嚅了下。 “我没说错?” 禾守玉对他眨眨眼。 黑衣人的眼神暗淡下来,若有所思。 沉默,在天地间蔓延下来。 每个人都想着沉甸甸的心事,在有权势之人的眼里,苍生如蝼蚁,根不就不堪一击。 幸亏葛威没有沦为上峰的棋子,否则的话,还不是像这黑衣人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可关系到性命攸关这样的事,小人物的出路在哪里?葛威自恃为有一定能力的人,难道今后的道路也像黑衣人一样,只配给人打打杀杀吗?黑衣人的命运难道不是自己的命运? 刹那间,葛威醍醐灌顶,有一种对自己生命豁然开朗的理解。 如果说自己的一生有所成就,那也只不过是凭借着勇气误闯误打,实则并没有什么建功立业引以为傲的资本。甚至,连禾守玉的一半也比不上。这到不是他葛威自卑,而是自打成家以后,便有了长远的打算。 想归想,葛威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个被自己踩于脚下的汉子没什么多大的区别,甚至,彻底地隐居尧山,让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怎样才能扼制住命运的咽喉,让自身彻底改变,葛威甚感痛苦。 禾守玉依然很温和地和黑衣人说这话,她的耐心,无人可比。 那黑衣人嘴唇一张一合,看得出来,体内受伤正在蒸发水分,他的嘴唇已明显焦灼。 “旦儿,你去泉边取一点水给他喝!” 旦儿得令而去,在对待生命上,她跟小姐意见一致,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小姐坚持要把她留下来的原因,旦儿在禾守玉身边茁壮成长,感同身受,体味着生命的不易。 清澈的泉水自喉间缓缓滑入体内,刹那间调动五脏六腑,生命的活力由此而生,黑衣人呛咳一下,身体剧烈抖动。 “慢一点,你慢慢喝……” 葛威扶着黑衣人,禾守玉轻轻拍打黑衣人后背。 葛威实在是难为情得很,他既讨厌黑衣人,又不得不服从禾守玉。 黑衣人像获得了某种激发活力的力量,与适才奄奄一息比起来,精神面貌好得太多。 禾守玉并没有急于问他幕后指使,她早就发觉了,即使使用武力,他也不会说出真相,还不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他目前状况来看,他的目光中似乎少了凶光,少了急于求成。 他看着禾守玉,欲言又止。 禾守玉冲他温和地笑笑:“你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们会放我走吗?” 终于等来这一句话,禾守玉激动得快哭了。 第71章 真相(3) 那黑衣人终于快要说出真相了,一直以来悬在葛威一家心头的石头就快落地。 禾守玉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虽然你冒犯了我,但我相信我放你走,你也不会恩将仇报?” 黑衣人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葛威,吓得暗自哆嗦,仿佛浑身又痛又痒。 “我…………” 禾守玉会意,却又不愿意让葛威离开,便悠悠地说了一些让黑衣人放心的话。 “虽然我们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但我们还是选择相信你冒犯我是受人指使,是不得已的苦衷,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已经成了家,想必家里人也很需要你跟他们在一起?我不为难你,今日,你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希望你能记住教训,选择跟着什么人做什么事,一定要记住了,别后悔一辈子?” “是!是!!是!!!” 黑衣人一直答应着,虽有犹疑,不过,有禾守玉宽大胸怀的保证,黑衣人便也豁出去了。 “姑娘,实话实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你是一个好人,是陆某有眼无珠冒犯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女儿才六岁……” 说着,号称陆某的黑衣人抹起了眼泪。 禾守玉心里狐疑,果然,每一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心酸过往。 “所以啊,孩子这么小,需要父亲的养育,做父亲的更应该多在孩子身边呵护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谢谢姑娘!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不该贪图她们的便宜……” 陆巡垂足顿胸。 “……” 禾守玉静待下文。 “你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招惹了她们呢?” 陆巡收住了哭声。 “她们是谁?” 葛威大喝一声。 陆巡一震,仿佛又回到了现实,嘴角嗫嚅一下,又看看禾守玉,终是下不了决心一吐为快。 “你说,我相信你愿意告诉我?” 禾守玉柔声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们是谁?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人……” “男的还是女的?” “两个女的,一个男的……” 陆巡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着那一天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初夏,陆巡的小女儿想要吃肉,丈人便让他上镇上沽酒。 怀揣着仅有的两枚钱币,陆巡独自在镇上徘徊又徘徊。 眼见各家摊贩收了摊,倦鸟回笼,太阳在地平线上消失,陆巡因没有钱买肉而放声大哭。 丈人明知道他没有钱,却指使他买肉,这明明就是羞辱,那婆娘也是一个傻婆娘,看见自己老爹欺负自己的相公,明里暗里都舍不得帮一把。 陆巡感到深深的失望,只有小女儿陆仙儿让他感觉活着尚存一点希望。要不是因为陆仙儿,他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原谅我,仙儿,是你老爹无用……” 一个七尺男儿,硬是在大道旁哭成一滩泥塑。 “哒哒哒!” 一队骑兵整齐划一路过,不久之后,又有马蹄声由远而近,走在前头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金盔银甲,漆黑的面孔下看不出一丝表情,随着马蹄声响,那头盔上的红缨迎风摆动。 紧跟着是两乘软轿,外饰精美,色彩艳丽,奢华尊贵。左右两边各有两名戎装女子坐于马上护着软轿,软轿后面,一小撮队伍逶迤其后,浩浩荡荡地行走在这官道上。 陆巡看得呆了,这个远离皇城的边陲小镇,很少有这等规模远客,莫不是皇后娘娘下界来了? “闪开闪开!臭要饭的,快让路……” 陆巡被看热闹的推搡着,一些抢道的百姓被官兵模样的人用鞭子抽打,有的痛得哇哇叫,有的急忙躲开,一时之间,在这夜幕降临的小镇上,竟然热闹非凡。 为首的高头大马“吁”了一声,立即有小兵赶来,鞍前马后侍奉着。 高头大马的黑脸将领点点头,踩着小兵半跪在地上的肩膀跳将下来。 来到第一辆软轿面前请喏。 只听得一声威严的娇叱,黑脸将领领命,半退着离开,旋即,原地大声宣布:“娘娘有命,今晚就在这镇上休养!” 那小兵立即跑前跑后,嘴里呼吁着就地待命的信息。 一些亲兵卫队立即在镇子里四下寻找。 这个镇子离尧山葛威姨母家已经不远了,镇子中胆小的哪见过这等阵仗,有的早早就关门了,遇到不讲理的官兵,“啪啪”拍门,甚至用刀用枪把门撬开,选那店里最好的他们看得起的物品。如有不得意的,便把物品摔得稀巴烂。 胆大的店主抓拽着毫不留情的官丁,央求着,告饶着,找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面孔。 更有胆小的,于墙角瑟瑟发抖,哪怕是官丁一声低吼,一个激烈的动作都仿佛要了他们的小命,他们不像胆大的试着央求,他们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甚至,眼睛也不敢看向这些侵略者,要是有地缝,他们恨不得钻进去,此刻,他们像极了鸵鸟。 官丁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软轿中的人被女官扶着,流光溢彩的头饰在夜幕中煜煜生辉,她们娇嫩的脸蛋上邪魅地笑着,像看一场与她们无关的游戏。好奇的小镇居民哪见过天仙般貌美的两人,好事者忍不住多看几眼。听她们笑谈中得知,俩人以姐妹互称。 其中,姐姐比较威严,她要是看不顺眼,立即有走狗负责解决把偷看者扔出街道,小镇居民终是不敢多看一眼。 现场肃清后,街头街尾镇守着黑脸骑兵的人马。 少数被留下来的居民被黑脸将领训斥。 被骂一顿乞丐不如的陆巡,被人群裹挟着扑倒在姐姐面前。 姐姐正要发作,黑脸将领一顿皮鞭落在陆巡身上,不同于其他受难者那般哀嚎,陆巡打定寻死的主意,没有哭,也没有泪,更没有痛。 黑脸将领好生奇怪,止住了打骂。 “你为何不叫唤?” 陆巡面无表情,一脸生无可恋,被家人漠视,活得不如一条狗,这样的人生,他拿来何用? “别说那么多,要杀就杀?” 陆巡红着眼,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哟呵,遇见一个不怕死的,很好很好!” 黑脸将领和姐妹俩交头接耳,不一会儿,陆巡被带进街心酒楼一柴房关押。 骚乱声渐渐平息,此时,也是后半夜了。 第72章 真相(4) 这是一间还不算太陈旧的柴房,陆巡知道,这是镇上唯一的最繁华的酒楼,他曾经跟厨师小曹学过手艺,无奈没有天赋,味觉极差,曾经大把大把放盐而得罪食客。最后,陆巡不得不哭丧着脸回了丈人家。 他被反剪双手,脚上也绑了一根粗粗的麻绳。 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只要他愿意,绳索瞬间就会断裂,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可那又如何,他到盼望着永远不要天亮。 柴房一个小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陆巡头也没抬,大骂着。 “快点杀了我,省得浪费粮食……” “嘘!巡大,是我!” 熟悉的声音,陆巡侧耳倾听,“小曹?” “是我,我来救你出去!” “不用费心了,小曹,我决心一死,不怨别人……” “巡大,你可别这样说了,到底多大个事啊,用得着寻死觅活的……” “唉!小曹,你可别说了,我活着就是浪费粮食,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女人都养不活,我没脸活着啊,我丈人说得对,我没用,我真没用……” 陆巡回顾一生,没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了,心里难过,哽咽着,从眼角渗出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巡大,你可别埋怨自己了,你是一个有用的人,你有力气,一般人都打不过你,这就是你的优点啊!” “……有啥用呢?光长一身肉,吃饭也比别人吃得多……” “巡大,你别说了,你会是一个有用的人,只不过,还没有到你用武之地,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仙儿着想吗?” “仙儿?……” “对,仙儿,你瞧,仙儿长得多可爱,她不能从小就没有父亲了呀?” “呜呜呜!” 这个七尺男儿,说到自己的女儿,硬成冰疙瘩的心顿时柔软起来。 小曹在窗旁捣鼓着,突然,传来男人的厉喝声,以及从四面八方奔跑而来的匆忙脚步声。 陆巡知是小曹暴露了,大声呼唤小曹快跑。 也不知道小曹究竟跑远没有,陆巡红肿着双眼,心里内疚得很。 柴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两名兵士将陆巡提到一间屋子里。 刚从黑暗中还未回过神来的陆巡,面对强烈的烛火还没反应过来,小腿肚被猛烈一踹,两只膝盖扑通跪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 “抬起头来?” 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陆巡的头被兵士粗暴也往后扯,不得不仰望高高在上的女人。 她容貌绝美,眼神凌厉,纤小的手掌端着一个天青色的杯子,啜了一小口茶,顿时,满室飘香,陆巡觉得肚子很难受。 她像是察觉陆巡正在打量她,脸面立即不满起来,一道寒光射将过来,恨不得抽他嘴巴才解恨。 “听说,你不怕死?” “……” 陆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是一心寻死,可他到不愿意死在女人手里。 “你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是一个打架好手,可是,你是孤儿,入赘后与丈人不和,老婆也嫌弃你,你唯一的安慰是有一个女儿?” 陆巡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短短的时间,竟然把他的底细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说的没错?” “没错!你们想干什么?” 陆巡挣扎了一下,我明敌暗,这样的场景让他浑身不好受。 “没什么?帮我查一个人?” “为什么是我?” 陆巡望了望四周的兵士。 “他们不熟悉地形,这个差事,非得你去才适合?” “什么差事?” “去追查一个女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提头来见我!” “为什么?我不杀人!” 陆巡将脸扭向一旁,一副不合作的姿态。 “哼!” 女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宣!” 士兵“喏”了一声,小曹被兵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进来了。 同样粗暴的让他跪在地上,小曹的脸上早已青一块紫一块。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的是我,不关他的事,放了他?” “哼!你说放就放?” 女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碎步轻移,款款走了过来。 “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杀了他!” “你敢?” 陆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在那女人的授意下,小曹早已被好一顿拳打脚踢。 “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陆巡大吼一声。 女人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不阴不阳地说着:“早答应该有多好?” “巡大,你不要管我,他们不做好事,让你去杀人放火,你不要傻了?” 小曹嘴角渗出血,瘦削的身子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样。 陆巡心疼着,若不是小曹关心他的生死,他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他欠小曹的,必须答应这个女人的要求,不管他们让他做什么,只要能换回小曹的安危,说什么他都愿意做。 “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很好!是一个明白人。” 陆巡的目光随着女人的旨意望去,那名黑脸将领展开一张画像,陆巡马马虎虎瞥了一眼,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像,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味着。 “你认识她吗?” 陆巡睁大眼睛,仔细端详,“有点像……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人……” “我知道她不是你们本地人,你认识她?” “唔!她是梁老爷家的亲戚!” 陆巡想起来了,他们刚来尧山的时候,宴请了村上有名望的老者,他的岳父也在受邀之列,陆巡陪着老家伙赴宴,回来的时候,老家伙赞不绝口,直呼这一辈子从没见过那样漂亮贤淑的女子。 那女子确实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子,可怎么偏生惹上了这样一户仇家? “这么说你认识了?” 陆巡不得已点点头。 “很好!你找到她,让她来见我!” “这,我只见过她一面,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呀?” 陆巡为自己辩解着。 “哼!” 女人嗤之以鼻,“她去了山林砍柴,你只需告诉她,她禾家庄的父母叫她回家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不用提头了?”陆巡问道,倘若只是传一个话,这又有何难的? “别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差事?那贱人身边有一个比你厉害的相公了……” 陆巡听那女人的意思,好像有一股浓浓的嫉妒味道,他有点闹不明白,既然不是仇人,只是传一句话,适才又为何说必要时提头来见呢?真是怪异得很。 第73章 真相(5) 那女人被问得不耐烦了,粉脸一阵白,“随便你啦,绑架也好,提头也罢,三天,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在这里,我要等到结果。” “夫人,三天时间哪里够?再、再说,我也不确定他们在哪里?那片打柴的山,还有豺狼虎豹出没,三天哪里够?” 陆巡想争取一些时间。 “不够?”女人冷冷的声调,“是吗?” 陆巡不置可否,女人的目光像要杀掉他,他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响彻整个酒楼,很有穿透力,极具破坏性,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笑毕,女人直不起腰,不过,陆巡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你哪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三天,我说一不二,三天后,你若不能按时交接任务,你女儿、你朋友就只能腌大白萝卜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 陆巡跪在地上,望着女人一行耀武扬威散去的背影,心里诸多不平。 “凭什么?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替他们做事?” 陆巡神情悲伤,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么,今天是第几天?”葛威问道。 “第三天……” 葛威看着奄奄一息的陆巡,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要不,我替你走一遭?” 陆巡摆摆手。 “夫君,你去了有什么用,那白衣人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恐怕人家已经有了防备……” “是的,那白衣人是为了监视我……你们不用管我了,你们快逃?他们手里还有兵,抓你们,其实,根本用不着我,他们是在玩把戏……耍、耍我……你们快走,晚、晚了怕是要被包围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很好奇啊?小玉,你认识吗?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呀?再说,这他娘的也太无法无天了?不行,我得会会他们。” 葛威握着腰间刀柄的手又紧了一些。 “听陆大哥的讲述,到像是刘家姐弟,我还真有点担心邢州老家父母,他们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本事,只是,到底我又是怎么惹了她们啊?” 禾守玉一脸忧戚,声音颤抖地说着。 “哗”的一声,葛威抽出长刀,“真是没得王法了,娘子放心,待我去会会他们……” “不用了!”禾守玉摆摆手。 葛威迟疑。 “我想回爹娘家看看?” 葛威想了一会儿,“好!你怎么决定都行。” 禾守玉想了一会儿,便又摇头,“还是不行,这里的烂摊子不能不管了呀?夫君,你得帮助陆大哥,你把他的孩子和朋友救出来………”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们人多………” 禾守玉在原地徘徊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要是白公子在就好了,好歹他还能给你搭一把手。” 葛威眼里一丝灵动滑过。 “咱们先把陆大哥带回去吃点东西……无论怎样,今天铁定下山!” 禾守玉提议。 于是,大家将陆巡移入屋子,在吃了一些东西后,让陆巡呆在此处,葛威带着禾守玉和旦儿即刻下山。 待下得山来,约莫戌时,方圆百里,空旷幽静,镇上却是灯火通明,处处欢歌笑语。 “我从来没有觉得咱们镇上有这么热闹过,看来,镇上确实驻扎了不少人,都是些什么人?难道真的带了军队?” 葛威狐疑。 “这个乱世,什么样的人都有,打着举国安民,行不实之举的大有人在,不是每一个人都忠君报国……” “刘家姐弟真的无法无天吗?” “嗯,但还不确定是不是他们,我在山上的时候就有几分怀疑……尤其陆巡说那个黑脸将领……” “黑脸将领?会是谁?厉害吗?” “是的,他很厉害,人称闫昆仑,在武艺上有些出色……不过,小时候跟我倒是有些交集,兴许,我可以先会会他。” “不行!” 葛威焦躁地紧紧赶到禾守玉身边,轻轻拽着她的手臂,“你不能单独赴会,他们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你忘记了刘祟对你的侮辱?刘家姐弟?难道他们也是刘祟认识的吗?” 禾守玉点点头。 “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跟他们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啊?这帮人,仗势欺人吗?那也真的太没意思了,我满以为,李嗣源会改变这个社会,真没想到,权势滔天的人,依然为所欲为,难道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 “或许是这样的!幸亏我逃离宫廷了,要不然,我也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女子,得来的知识也仅仅只是书本知识……” “尽信书不如无书,我就相信我这副拳头!” 说完,葛威显示了坚如磐石的手臂和硬如生铁般的拳头。 “哈哈哈!” 葛威的表情惹得禾守玉一阵好笑,她能怎么办,说服刚学了几个字的葛威,在他面前唐僧一般碎碎念:“知识就是好啊,只有学了知识才有出息,唯有运用知识才能一统天下!” 她不是那样的人,在葛威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有趣。 “你到是打下一片江山试试?” 禾守玉这话,既像是玩笑话,又像是使用激将法。 甭管禾守玉这话如何,在葛威的心里,有了蠢蠢欲动,有了一种不平衡的替天行道的萌芽。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旦儿小心翼翼问询,她们可不是来玩的,那镇子里驻扎的外乡人,多半心狠手辣。再加上白衣人认识他们,怕是没有上前,便被逮个正着了。 “我说夫君,就让我去找他们?他们点名道姓需要我,我不能就这样躲着他们呀?” “不行,你不能去?说什么也不能去,你这一去,等于自投罗网,正中他们下怀……” “可已经很晚了,我要不去,陆巡家的孩子和他朋友就有危险了?” “……” 葛威捋着下巴,认真思索,在空地上踱来踱去。 “有了,必须我去,我先探虚实,我蒙上脸,即使被认出来,那白衣人明知道我不好惹,谅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不行,他们人多,寡不敌众……” “要不这样,我回姨母家找人帮忙?” 旦儿自告奋勇。 “好主意,我忘了还有那么多弟兄呢,旦儿,快去快回,绕路走啊?” “知道了!” 旦儿头也不回,轻快的脚步消失在夜色中。 第74章 真相(6) 夫妻二人蹲在草丛里,从这里看下去,刚好能够看见酒楼的院子。 喧嚣声逐渐停息,继之而来的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会儿,便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们有行动了?” 葛威说着,眼睛更努力地望向远方,多年的行伍生涯告诉他,那种整齐划一的大踏步的脚步声总是让人热血沸腾。 禾守玉趴在葛威身边,一动不动,整肃威严让她不知所措,未知让她恐惧。 一只不明就里的小兔子急邃地横冲直撞而来,发现了生人,慌张地停下来,在不远处掉头狂奔。 禾守玉“吁”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已。 还未平息一会儿,草丛里风声鹤立。 扭头回看的禾守玉好不惊喜。 她推搡一下葛威。 “夫君,我们的帮手来了!” 葛威含糊地应着。 “嗯~哦!来了多少人啊?现在必须要行动了,他们好像抓住了那女孩?” “不是兄弟们,是白公子……” “什么?” 葛威翻身弹跳起来,迎面看见一身净白的白徵羽,羽扇纶巾,飘飘欲仙,含笑而立。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葛威一脸嫌弃,犀利的眼神四下打量含笑不语的白徵羽。 “嘘!你俩快停下来!别被人发现了?” 禾守玉示意俩人蹲下。 白徵羽微笑,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一个人能搞定吗?” 葛威一怔。 “当然……不能!” 白徵羽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酒楼上空。 院落里,训练有素的军人发现一个瘦长身形的白影和一个体格健壮的人伫立酒楼后山头。 “什么人?” 官兵齐喝! “你们快躲开?” 两人这才意识到暴露的危险,即刻蹲下,那密如雨点般的箭矢无情地飞来。 院落里立即喊声震天。 “快跑!” 葛威拉了禾守玉,急急从山下退了下来,白徵羽断后,神情严肃。 终因是寡不敌众,敌军很快形成了包围圈,将三人团团为困在一个小山包,三人以小山包为屏障,背靠着分别敌视逐渐缩小包围圈的敌人。 “白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呀?” “哈哈,我回家没见你们,丑鬼说你们做好事来了,这个热闹我肯定要来凑的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聊?快快想想办法怎么突围?” 禾守玉焦急万分,她哪见识过这等阵仗呢? 葛威和白徵羽谈笑风生,根本就没意识到危险逼近,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荣辱不惊。 包围圈越来越小,为首之人下令抓活的。 三人被团团围住,渐成束手就擒之态。 白徵羽与葛威仿佛早已商量好,白徵羽呆立原地,从背后保护着禾守玉。 可怜禾守玉竟然连一把防身的小刀都没有。 葛威自恃胆大,与白徵羽迅速调换位置,一个趔趄从圈里跳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犹如一团带金星的白练,直瞧得那些个官兵们眼花缭乱,竟然不能贸然行动。 他身高占有绝对优势,从最佳角度俯视他们,那把刀耍得溜,众人不敢靠前,更何况,上头有令抓活的,这让他们更不愿意轻易冒险。 距离太近,弓箭竟然成了最没用的武器。 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敢靠近太多,但也不至于退后,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葛威眉头一皱,有了计谋,大敌当前,却又不便给白徵羽传递信号,但他亦步亦趋,大有杀敌突围的决心和勇气。 说到做到,葛威“刷刷刷”,虎虎生风的脚步伴随着耍弄大刀的威风,那股气势锐不可当,虽然身处这样危险的环境,可禾守玉仍旧觉得夫君在战场上杀敌的雄姿最美,心底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骚动,显然,她也忘记了如今可是大敌当前呀! 白徵羽显然并不在意输赢,这一场决斗,若非人家要尔等性命?人家纯粹就是走走过场,锻炼锻炼兵力。 白徵羽看了,这一些兵马几乎都是临时调配,从他们交头接耳,穿着的色彩华丽程度来看,这一场决斗,纯粹就是小试牛刀。 那么,他们三人,不,他们两人有没有胜算的可能呢? 白徵羽微微皱眉,凭老葛的本事,久经沙场的他杀出一条血路轻而易举,但,从老远的山上下来,似乎,这么轻易就结束不是他想要的。 毕竟这几天的云游让他大开眼界,这还是自李存勖战败、输了天下乃至生命之后,他第一次走出大山,利用自己精明的眼光一窥这个世界。当然,天下绝非唱衰之人的胆战心惊,也非别有用心之人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世界格局似乎有点混乱,但好歹还不是一锅粥那般不可收拾。 以他对天象的观察,不久之后,在北方,似乎又会有新的新星出现,但这样于他来说是事实一般的事情,可不能乱讲,第一,没有人会在乎他的言论,毕竟他只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前朝遗老。第二,落寞的心情似乎具有无边无际的传染,搅得他心里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是,自从禾守玉和葛威闯入他的领地,在他身上的格局似乎变了,虽然他解释不出来这种变化的原因,冥冥之中,不自觉地受到指引,喜欢与他们在一起,谈笑抚琴也好,争论不休也罢。一切,似乎又有了活力,原先在他心里的一潭死水,悄没声息地鲜活起来。 对,要的就是这样,虽不能叱咤风云,但至少内心无比舒适。 一个比较自我的有一些坏坏的念头在心底泛起。他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葛威呈万夫不可阻挡之势,以有利于禾守玉紧紧跟上、白徵羽断后的有利地势为突破,发现包围圈有那么一个容易突破的地方,紧挨着土山包,葛威勇猛如流,包围圈逐渐由圆形变成不规则,且大有形成一个豁口的可能。 葛威信心大增,吼叫着,气势不可阻挡。 禾守玉紧随其后,白徵羽左右护卫。 这样虚晃几招过后,葛威既没有砍倒一人,实际上也没有冲出包围圈,只不过从土山包的地方迅速移动到接近酒楼方向的空旷大地。 第75章 真相(7) 夜色更深,夜幕笼罩下的酒楼似乎没有感受到夜的寂静。 包围葛威三人的只不过是一小撮队伍,虽然亥时已至,却丝毫阻挡不了他们的狂欢。 是以,这帮队伍只围不剿,似乎以消耗葛威体力为目的,最后来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战胜的梦想。 事情绝非葛威想的那般轻而易举,虽然这帮兵士离真正战场的人数微不足道,可他们是流动的,打开了一个豁口,另外的人迅速补充,始终呈现出不紧不慢的包围之势。 葛威“啐”了一口,有点难办,内心焦灼。 “看来,不大开杀戒难以突出重围,休怪我杀人如麻!” 葛威红了眼,属于他的战场来了,那种自信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让他不自觉地管控着这样的场面,用不着花费太大的精力,愈战愈勇,胆大妄为的小兵不自量力,像输红了眼的亡命之徒,往葛威锋利的刀锋上扑,那后果只能是受伤或者死亡。 好在葛威并非存心杀人,倒在地上的士兵哀嚎着,触目惊心的震撼,禾守玉感觉已经不那么害怕,但内心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她略一迟疑,放慢了紧紧跟随葛威的脚步,这正中了白徵羽下怀。 葛威太无敌了,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战斗有意义吗?好玩吗? 是以,白徵羽殿后,亦步亦趋,没有过多的表现。 待到一心开掘前路的葛威回过神来,豁口,就在他转身的当儿,眼睁睁看着冲出包围圈的豁口迅速被涌上来的兵士堵上。 禾守玉伸出一只纤细瘦长的手臂,白色金边阔大水袖飘展,很快淹没在人潮中。 葛威那一个悔不当初呀? 为何是自己开辟血路? 为何不好好保护她的小玉? 他把她弄丢了? 居然是他把她短暂遗忘了? …… 兵士们压根不管葛威的举动,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葛威。 诡异? 葛威大骂! 操起钢刀,不分青红皂白杀红了眼。 只有一个目的,他不能失去禾守玉,她早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看不见她,心里一阵慌张,内心无休止地恸哭,他的小玉,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随着人流的裹挟,白徵羽和禾守玉被拥挤到酒楼,葛威与少数凶狠难缠的兵士在后面生死对决,眼看局势已定,酒楼大门两侧,青石狮子露出青面獠牙,葛威绝望的嘶鸣唤不了禾守玉一个清晰的答应。 隐隐约约觉得禾守玉最后回眸的深意,得赶快寻找旦儿,对,旦儿搬救兵,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葛威攥紧拳头,狠狠一拳击打在那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上,房檐一角,一轮火红的灯笼,透出幽幽冷光,漠然映照着这一切。 拖着踽踽独行的疲惫身躯,亥时该是过了?他们会把小玉怎样?这已经是第二次没有好好保护她了,再也不能让她像受刘祟那样的屈辱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好办法解救呢? “懦夫!” 葛威破口大骂!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多势众,要造事,要免受欺负,聚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刻不容缓。 葛威内心再次升腾起组织队伍对抗的念头,哪怕是躲在这样偏远的地方,依然不能得到安宁,看来,他不得不再次热血复活,重回战场,打倒这帮暗无天日的家伙,还世界一片安宁,不让老实人受欺负。 抹干眼泪,葛威大踏步朝着姨母家走去。 漆黑的山村,偶尔一两声犬吠,疲惫不堪,葛威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难受。 强打精神,因为禾守玉还在虎口。 但是,偌大的庭院,竟然寂静无声,葛威狐疑? 对呀?现在估摸着已到子时了?四周围没有声音很正常呀? 葛威战战兢兢地绕过围墙,不远处,他们用两天时间筑就的工事整整齐齐地排列一起,葛威内心重拾自信,只要有兄弟们在,人生就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他轻推府门,“吱嘎”一声,梁家大门居然没有上锁? 葛威内心觉着不妙,似乎有什么东西把心里面给掏空了,莫名啃噬着折磨着。 葛威抽出钢刀。 “哐哐!” 钢刀触碰刀匣发出声响,在月光朦胧的夜色下,显得如此突兀又毫不违和。 他推开大门,呼喊一声,无人应答,四周死寂一遍,所有有生命力的东西都像深深沉睡了一般,就连那两只大狼狗也踪迹全无。 庄里遭遇不测? 谁干的? 究竟怎么了? 他反手掩了大门,背靠在门上,不敢贸然前行,待眼睛适应了些许黑暗,借着皎洁的月光,院里凌乱不堪,显然,有人来过,显然,曾经有过打斗场景。 这样的现实不想不要紧,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扑鼻。 “糟了,有伤亡?” 葛威对这样的气息太熟悉不过,腥甜的气味似乎还是热乎乎的,这预示着这场打斗刚刚停息。 似乎,就在他试图带领禾守玉突围的时候,这里也发生过围剿?也许,比这时间还要久一点。 那么,梁家在当地也算大富,一般人也不会轻易冒犯姨夫啊? 难道留下来的那帮兄弟不服气,但高达的为人似乎也不是那种喜欢挑起事端的人啊? 葛威疑窦重重,梁红玉和孟乙修先行回来,他们发现了什么?还有旦儿搬救兵成功了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每走一步,似乎对内心的疑问解答又近了一点。 院里横七竖八躺着桌椅家什,被摔坏的坛坛罐罐散落一地,稍不注意,那锋利的断垣残片就会割得满是伤痕。 是以,葛威走得很慢,小心翼翼,顾盼四周,谨防冷箭射出。 浑身的肌肉硬了起来,汗毛竖立,犹如钢针般坚硬,葛威浑身提高戒备。 几乎搜寻了整个梁府,未见一人,不论死的还是活的,他们就像从没出现过那般消失了。 那么,这腥味从何而来? 世事无常,葛威刚刚安定的心便遭此厄运,心里自是说不出来的难受,久违的那种独自飘零的感觉又来了,浪子,他葛威不过是一个浪子,如此而已。 第76章 真相(8) 夜的侵袭让葛威清醒过来,梁家遭遇厄运,里里外外找不到一个活物,他心急如焚,屋子里有价值的东西也不见了,葛威急得一头冷汗,禾守玉陪嫁的那几箱子东西呢? 葛威多么希望那些寄寓着夫人美好愿望的箱子能完好如初啊! 他穿过院落,从风雨廊经过,他们曾短暂停留的房间里,一些箱子被倾倒地上,衣物、书籍满地都是。 值钱的箱子不翼而飞,他清楚地记得有八口大箱子,那一日,在孟津渡口,大舅爷临时给了他们家祖传的一小箱子天青杯,被刘祟掠过损失了一件,好歹还剩下几件呀?除了书籍,那可是禾守玉最珍惜的宝贝呀? 葛威猛烈地捶打胸部,手扶额头,无力地颓坐在地上,一种强烈的自责,配不上禾守玉对他的信任。 “该怎么办呢?” 葛威反复问自己,无边无际的孤独苍凉侵袭而来。寂静无声的四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种无助的感觉,只有在童年时光有过,如今,它还是阴魂不散,无形尾随。 一头孤狼? 假如还是狼的话,就不该只躲在这里。 葛威仰天长啸,他不能没有夫人,当下,只能先就出夫人,其它的,再做打算! 禾守玉在葛威心目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更何况这样失去?无论她说的还是做的,她对他都倾力相助,她的目的很简单,让他朝更高目标前进,变得更好,是他必须做好的事情。 可他,已经辜负她,他感到难过,不能躲避,哪怕单枪匹马,他也要从虎口里救出禾守玉。 夜深人静,周围乡邻们在夜的喘息里是否酣然入梦? 他想起了老者,王道的爷爷,那个智慧的老头,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他又想起了从重围里退出来的时候,他那么费力,以白徵羽的武功,应该不至于落得束手就擒?他开始痛恨自己的疏忽,把最心爱的人交给别人简直愚蠢至极。 绝望、伤心、自责、孤独齐齐上阵,搅得他的五脏六腑不是滋味,犹如翻江倒海般很难平息。 终究是疲惫不堪,眼皮沉沉合拢,小憩之后,四周仍旧黑墨如初。 “我怎么睡着了?” 葛威猛拍脑门,深夜的寒露在夜的笼罩下侵染开来,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露水,葛威感觉浑身湿漉漉地,心有余悸。 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短暂的合眼让他精力得以补充,又仿佛像杀出重围时那般鲜活如初。 他蹒跚着走了几步,发誓找到禾守玉以后,绝不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多么可爱的女孩啊,她的女孩,顺从她的女孩,有想法的女孩,一直引导他向善的女孩,既然不能给她安宁,起码也得给予足够的保护。 那种自责又袭上心头,要不是他一意孤行上山打柴,又怎么会离开大家呢?倘若当时都在梁家,守着禾守玉的财物,保护它们,岂不是对禾守玉最大的安慰? 世上哪有后悔药卖? 从梁家大门出来,月光的阴柔依旧柔美,后悔和冲动都不是好事情,他坐在门槛上,旖旎月光倾洒在身上,想起娘子的教导,他的心里不再慌。 “得想好办法?” 虽然他自认为没有好点子,但勇气和行动一直都在。 目光不自觉地停在地上,月光如泻,分明有车轱辘的印痕,这个发现令葛威兴奋不已,无论怎样,这都是在绝望中的一个突破性发现。 顺着车辙,葛威谨慎跟随。 “太胆大妄为了!” 葛威一声感叹,车辙一直走的官道,从深度来看,并不深厚,浅浅的,像得意忘形那般悠哉悠哉,是什么人会这样悠游?肯定是同一伙人,如果娘子没有猜错的话,葛威也认为这帮人就是逼迫陆巡、掳掠禾守玉那一伙人。 那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仗着皇帝威风四下行窃,算什么英雄好汉,带兵不打侵略者,反而因为儿女情长报复禾守玉,算怎么一回事? 这些当兵的,不应该保家卫国吗?怎么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葛威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顺着车辙前行,那车撤消失在酒楼后院门口。 这座酒楼在镇上有些历史了,据说是前朝一名要臣的府邸,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法办,此后,官家便承包给了商家。 葛威记得陆巡说过后厨的事情,陆巡的朋友是厨子,陆巡自己也帮过厨,这后厨有一处秘密的地方,原先是后厨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将多余的食物私运外出,这下终于可以为他所用了。 葛威老小就在江湖漂,对暗度陈仓这类事情再熟悉不过。 他躲在隐蔽处细心观察,天色不再那么墨黑,估计五更天已过了? 葛威将兜里一张帕子往头上包了,四下里看了一下,地里的萝卜叶子还是秧苗,顾不上那么多了,葛威呼呼地扯了一抱,兜在怀里。 他即使是装作厨师,也不可贸然从大门进去,还是得按照陆巡透露的暗地进入。 他转悠了会,围绕后厨的院墙,除了后院大门就没有突破口了。离后门百步远的地方,有一棵从院内伸出来的杨树,树干粗壮,似乎也能承受葛威的体重,可是,离后门距离太近,目标太突出,风险太大,放弃! 顺着围墙再有百十步,离后门很远了,离前门更没着落,且那里有一个粪池,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臭气。 “是这里了,没错!” 葛威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过去,果然,这片院墙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狗洞。 “什么?从狗洞里钻进去?” 葛威打量着自己庞大的身躯。 “这狗洞也太小了?他们家喂的珍珠狗吗?” 一手抱着萝卜苗,一手捂着鼻子,将那狗洞用刀撬开,泥土漱漱掉落下来,直到可以容纳葛威的身躯,他努力钻啊钻,好不容易钻了出来,冷不丁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靠了过来,葛威正纳闷既然是狗洞,这狗都去了哪里? 没想到屁股吃痛,这个黑东西正死死咬着他。 葛威松了手,一拳抡了过去,那黑东西松口了,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鸣,葛威分明看见它摇着尾巴跑远了。 第77章 真相(9) “他娘的,是狗子吗?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一口?咦,还真的痛……” 葛威捡了刀支撑着爬起来,嘴里嘟哝着。 他正了正头上的帕子,蹑手蹑脚朝隐蔽处走去。 一个腰上佩着弓箭的士兵吹着口哨正朝这边走来,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面貌,葛威急邃地躲在一棵老槐树下,那厮停在狗洞不远处撒尿。 “他娘的,怪不得骚气熏天!” 葛威低声咒骂。 那厮提裤子的当儿,目光久久瞥向狗洞,葛威顺着看过去,“糟糕,忘了!” 狗洞旁边,一抱萝卜苗撒落一地。 “他娘的,一定是刚才那什么狗东西咬我的时候落下的………” 葛威后悔不已。 那士兵终究是没再追究下去,吹着口哨,摇摇晃晃而去。 葛威暗自思忖,天将明,睡梦正酣,经历长夜漫漫,士兵们的防备能力最薄弱,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大胆地判断关押禾守玉的地方,按照陆巡说法,幸运的话,或许可以找到关押娘子的柴房。 按照陆巡的描述,葛威记得要经过一个不大的天井,再顺着一道小门下去就是柴房。 “柴房怎么建在这么远的地方,那厨房应该也在下面?” 他依然不敢走得理直气壮,如他不愿看见的一样,天井的西南角,那一道通往柴房的小门,竟然有数十个士兵把守着。 葛威倒吸一口凉气,再细心观察了房屋周围,心里暗忖,柴房可不是只有一道门,应该还有一道用于运送柴禾的大门。 不得已,葛威从天井处退了出来,根据直觉,努力寻找柴房大门。 从一处出口下来,是一条车道,葛威大喜,起码这条不是太宽阔的小道通往厨房。只要一直顺着这条小道走下去,还愁找不到柴房? 葛威大胆地走在路上,顺着这条漆黑的路面向下行走,道路两旁种了黄桷兰,隐约一股馨香扑鼻。 葛威吸了吸鼻子,一种冷凝的感觉,他缩着脖子,两手插在裤兜里,优哉游哉地晃荡着,约莫走了三百尺,前面的灯光逐渐明朗,葛威离得远远的,这确实是通往柴房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开阔的小院,四面都挂着灯笼,葛威迅速隐遁在墙壁与花台之间的水沟里,紧贴着墙壁,面部朝下,眼睛从花丛的缝隙里往外看,院子里所有的情景清晰地呈现在面前,只不过,水沟奇臭无比,那是从厨房里顺流而下的污浊。 葛威自叹倒霉,今天钻了狗洞,溜了下水道,接下来希望好远当头,如果吃的这些苦能够换来娘子的安全,那么,这些苦也算不得什么。 院落里,四位身材高大的兵丁拖着懒散的步伐来回走动,他们打着哈欠,像走路都要睡着了的样子。 葛威暗赞自己的聪明决定,此刻,正是这些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而他,虽然经历了漫长的一天,由于思念娘子心切,正精神抖擞。 他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结果了这几个守卫。 葛威计划着,从臭水沟里爬出来,需要十步,他还可以走得更快一点,不过,动作太猛的话,容易引起最近士兵的注意,靠自己最近的士兵,是一个瘦高个,他向前走七步必定会回走。 如此,他必须早于七步行动。 瘦高个士兵的战友与他背道而驰,不过,这家伙醉眼朦胧,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看谁都像是囚犯。 葛威可以忽略他,在搞定瘦高个的时候,酒鬼一定会张开嘴巴,在他“o”的口型惊讶下,葛威保证他还未叫出声来就会吃他一拳,然后,迫不得已抽出钢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另外两名士兵离得极远,无论他们是否最先发现他,待他们上前帮忙的时候,葛威只需尽力而为,不用看,他一人对付这俩绰绰有余。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在这两人发现葛威的时候,他们也会发出警示,然后,他们的同伙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真的值得冒这个险吗?葛威问自己。 哪怕只有一丢丢的希望,也是值得冒险的,前提是禾守玉就被关押在这个柴房里。 葛威眯着眼睛,往陆巡所说的小窗户看过去,别说窗户,就连一个小洞也看不见,难道,这里不是柴房?难道,陆巡曾经过的地方不是这里? 葛威开始紧张起来,眼瞧着天就快亮了,自己这头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自责,束手无策,心里焦躁。 一道灯光由远而近地射来,起先很慢,急邃地从一旁射向另一旁,紧接着,一阵马蹄踢踏声急促传来。 没错,这里就是堆放厨房物资的地方,他们在这里驻扎有一段时间了,几百号人,吃喝拉撒可不能马虎,这个时辰正是运送物资上来的时点。 既然不敢轻举妄动,不如劫了这马车,先混入厨房再说。 可怎样才能挤上马车,现在贸然过去,必然完全暴露在马车面前,马车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葛威皱眉,苦哈哈地叹气,机会稍纵即逝,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踢踏、踢踏!” 马车缓缓驰行,一步、两步…… 近在咫尺的距离,来不及多想,士兵靠近马车的瞬间,葛威纵身一跃,犹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至,士兵皱了皱眉。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赶车大叔冷眼相看。 “呃!你没发现什么异常吗?”瘦高个士兵对酒鬼士兵说。 “啥、啥不对劲?” 酒鬼士兵卷着舌头,醉眼朦胧,抱着酒瓶傻乎乎地问瘦高个。 “唉,没啥!” 瘦高个一挥手,让马车通行,老头“呸”了一下,鄙夷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马车停留在院落一个靠里的角落,车上的大白菜、番瓜等被老头悉数搬下来,他把少量番瓜装进一只轮子的“鸡公车”,再次往马车搬东西的时候,愣怔了一下。 马车旁边,随时有佩着刀的士兵走来走去。 “老头,今天用不着运这么多菜?” 老头嗯啊答应着。 把多余的货暂时放在甬道墙角,得把蔬菜一小车一小车地往厨房堆放,这样大批量的蔬菜,仅老头一人干活,不知道得跑多少个来回才能完全把这一马车蔬菜运送完毕。 第78章 真相(10) “我也来搭把手!” 葛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老头大惊,土灰色的脸庞苍白一片。 他赶紧走近葛威,用单薄的身躯遮挡士兵们的视线。 慌乱抓住手推车手柄,却死死捏住葛威放在手柄上的手。 急邃地,像偷东西被发现般地慌张,他们穿过一道窄门,长长的甬道尽头,一间宽敞的厨房赫然映入眼帘。 老头一把将葛威推进厨房。 “在这里老实呆着,不要命了,你?” “……” 葛威正了正厨师帽,初战胜利,这都得归功于运气好,老头是谁?无论怎样,无疑他是与葛威一伙的。 第二俩手推车运来蔬菜,葛威帮着卸载。 老头明显地平静了许多,喘气均匀,气息饱满,开门见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葛威,本地人!” “我没见过你!” 老头上下打量他。目光却充满柔和。 “梁府梁老爷是小生的姨夫!” “……” “老伯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对吗?” 葛威非常笃定老头知道一些什么? “喏!” 老头朝一边努努嘴,顺着方向,葛威终于看见了,陆巡口中的那个带高窗的屋子近在咫尺,原来是园中园,怪不得在外面看不到。 “关了几人?”葛威兴奋异常。 老头举了两根手指。 “一男一女?” 老头正点头,瘦高个手里拎了一个搪瓷容器,径直朝他们过来了。 “哟!老头,还没弄完啊?” “快了,快了!” 老头露出掐媚的笑容。 “他?” 瘦高个满脸狐疑,在他握着刀柄,正准备抽刀的时候,葛威一拳击打在他的肚子上,瘦高个疼得弯腰下去。呲牙咧嘴说不出一句话,葛威顺势捡了抹布塞进他的嘴里。 老头递上麻绳,葛威将瘦高个反剪双手,动作麻利地捆了手脚。 在老头的指引下,俩人合伙将瘦高个抬入角落隐秘的橱窗,合上窗门的刹那,一切好似天衣无缝。 葛威欣赏地拍拍老头肩膀,“老伯你是谁?为何帮我?” “我是谁不要紧,你赶紧救人去?” 葛威略微停顿了一下,眼里充满感动,眼圈差点红了,哽咽着低沉的声音,道一声“保重”。 葛威轻而易举地打开高窗,像猫一样灵巧地跃了进去。 脚跟落地,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躲在瘦小男人怀里,脏污的脸蛋更多了一丝恐惧。那男人抱着小女孩的手紧了一些,露出惊喜却又害怕的神情。 葛威脸上难掩失望情绪。这小女孩应该是陆巡的女儿,瘦小个子是厨师小曹无疑。 “走!” 葛威声音嘶哑,疲倦不堪。 “壮、壮士,去、去哪里呀?” “我他娘的怎晓得你去哪里?难不成你们要一直呆在这里?” 葛威语气不善,心里怒火腾腾燃烧。 小曹咋舌,也许,有能力的人脾气都十分古怪? 只需两下,葛威断开柴门的锁,将两人拖出柴房。 “快、快……” 老头在屋外接应,将他们带上马车。 “壮士快上车?” 葛威深吸一口气,没找到禾守玉,他心有不甘。 “你们走!”语气沉静。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小曹和小女孩异口同声。 “嘘!” 老头立即快马扬鞭,那兵士已经觉察不祥,正朝厨房走来。 葛威正欲打听禾守玉消息也是来不及,摆摆手,很快隐遁在厨房,将刀藏在谷仓。 天刚露出麻麻亮,一阵紧促的集合令。 脚步声攒动,早操过后,他们就会发现瘦高个不在,也会发现柴房里少了两人。 或许,根本等不到早操就会发现异常。 葛威无惧,他不能离开,离开就意味着放弃,他不是懦夫,他找她心切。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得打起精神准备下一场战斗。 葛威在厨房里胡乱找了一些食物充饥,顺势塞了馍馍在怀里。 这一下精神更加振奋,可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天明,万物复苏。 葛威决心会一会陆巡口中的黑脸将领和女主子。 同样让他感到狐疑的问题,白徵羽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怎么就悄没声息,那一天的突围,难道只他一人努力,白徵羽故意为之?他为何要那样做? 厨房里陆续走进厨子,葛威太熟悉营中场景了,多年行伍经历,早让他历练出一种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陆续准备好早饭。 迎头赶上厨长的目光,“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葛威,新来的!” 葛威大方迎合他的目光,像一把寒刀直插那人心底。 他有股说不出来的惧怕,假装语气平静,依旧难掩内心慌张。 “你是替高、高达……” “没错!” 葛威瓮声瓮气。 一小撮人马鱼贯而入。 “你随他们把食物给娘娘送去?” 葛威点头,来不及细想是不是他们布下的阵,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高达,刚才他说替高达……” 葛威心想,这不挺好么,高达能进厨房帮忙,他就能混进内部。 宽敞的院落里,兵士们振振有词,一派整肃,似有些派头。 葛威嗤之以鼻,当今天下,如此精兵强将不去前方抵御外敌侵略,偏生要将矛头对准黎民百姓。 他无比的鄙夷,鼻孔里呼出恼人气息,等找到妻子,再解决他们不迟。 酒楼二层,穿过回廊,在东南角精致的房间里。 女人在一众婢女的服侍下,款款地描红着绿。 铜镜中,那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美艳绝伦,却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生气。 “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的话,早饭后即可启程!” 黑脸将领弓下腰,毕恭毕敬低语。 “唔!” 她抬起凤眸,眼光扫射身旁婢女,那婢女一惊,露出怯怯的表情,慌忙将手中白搪瓷杯递将上去。 被唤住娘娘的美人瞥了一眼婢女,露出鄙夷的眼神。 接过搪瓷杯,一口喝下去。 “哐当!” “你要谋害我吗?” 随着茶杯摔倒的声音,美人一跌娇声喊着“烫死我了!”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跪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 “用力点!蠢货!” 美人起身,用力踢向婢女。 第79章 真相(11) “娘娘息怒!” 门口一阵碎步轻盈,一张好看的面庞出现在乱糟糟的场面。 她上前挽住娘娘手臂。 “何必跟她们过不去?” 众婢女早跪了一地,口中呼着夫人吉祥! “妹妹别见笑,端个茶盅,滚烫的水都敢递上来,让别人笑话,怪我李家天下没教养……” “姐姐休要管那么多了?” 妹妹贴在姐姐耳朵旁,两人咬着耳朵。 “官家真的那么说?正好今天要去禾家庄,那还不赶紧启程?” “姐姐不着急,咱们得把早饭吃了再走不迟。” 却说葛威在场外看众兵士操练。 那架势,不像花架子,是真操练,兵到是好兵,可怎么落在他们手里? 葛威不认识他们的主子,心思也没在看热闹上面,到是想着有朝一日重返战场,拥兵自重,他要是有了兵,才不会白白让他们跟着鬼混。 演练完毕,兵们整齐划一吃早饭,没人注意到院落处,一脸暗自思忖的葛威,他面色忧伤,在寻找着最佳时机。眼睛正落寞地看着院落,那阳光升起来时的倒影,在院里婆娑成影。 场面突然喧嚣混乱起来,一队兵整齐划一地走了过来。 “集合!” 大家不知何事,满腹狐疑。 在点兵点将的指令过后,场面短暂骚乱,之后,领兵宣布事情。 大意是立即出发,具体去哪里没说。 葛威竖起脖子,侧耳倾听。 突然,酒鬼士兵慌慌张张跑来。 “报!” “何事?” “瘦、瘦高个不见、不见了……” 葛威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警觉,这酒鬼是天生饶舌还是醉酒如此?他们立即就会发现真相的。 “在哪里不见的?” “不、不知道!” “其他人发现异常没有?” “没有!” “有!” “什么情况?” “发现狗洞旁有一抱烂菜叶……” “立即彻查,马上要出发了,以找到瘦高个为目标,给大家一刻钟时间,一刻钟后在此结合,发现异常,立即汇报!” 一时间,兵将们四散开去。 似乎,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葛威思量着从哪里出去,显然,已经不再适合钻狗洞了。 记得刚进来那会,葛威细心观察,一株杨树骑在院墙头,从院墙外不能轻易翻越进院内,但从院内是可以轻易翻越出去的。 主意打定,葛威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既然禾守玉没在这里,应该是转移到别处去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慌张急着撤离。 但眼下闹哄哄的酒楼里里外外,四处都是人影,别说人爬树木,就算是一只轻盈的雀鸟飞过,恐怕也会引起他们的高度注意。 那么,还是只有继续呆在厨房,毕竟他就是厨子。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葛威主意已定,像一个懒惰的厨子那样,慢吞吞地走进厨房。 此处已经有兵士们来彻查了。 他们忙碌地翻箱倒柜,对于他们来说,这里对他们很快就不起作用了,也就没有留存的必要,随手可见的东西,都能成为他们泄愤的借口。 乒乒乓乓,满地狼藉。 所过之处,皆成草木。 三三两两的厨子们挤在一处,他们的身后,正是关押着瘦高个兵士的橱窗,葛威暗自抽了一口凉气,幸亏没有走出去,要不然,这帮红眼兵士们还不把厨子们给法办了? 他大大咧咧地吹着小曲,晃晃悠悠地闯进厨房。 “哟,兵大大们没吃好?这是?” “少装蒜?看见一个瘦高个没有?”一个似乎有些威望的兵士在葛威面前比划着。 “哦!”葛威转头一笑:“没看见!” “滚!” 士兵一脸阴骘。 葛威赶紧就势倒在厨子们跟前,一群厨子大眼瞪小眼。 “你是哪位兄弟?” 好事的低声问道。 “别说话!”葛威严肃地侧过脸咳嗽一声。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循着尖利的叫声望过去,一名矮小的士兵从谷仓里爬了出来,手里高举着一把钢刀,葛威傻了眼,低声怒骂:“见鬼,怎么把它给忘了!” 葛威只能眼睁睁看着傻屌们像捡到宝一样的兴奋,似乎这些兵丁嗜血如命,那钢刀,即使锃亮如新,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像重要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一样,兵士们慢慢靠近厨子们,他们手无寸铁,命悬一线。但他们没有退缩,这令葛威刮目相看。 好兄弟,等着,迟早都会来一场这样的生死决斗。 葛威伸开双臂,挡在厨子们前面,他巨大的身躯,犹如巨人般保护着弱小的雏鹰。 厨子们并非一动不动,这是一个死角,但伸手就能拿到武器,属于他们的锅碗瓢盆。 大批兵丁步步逼近,通传哇哇叫着跑出厨房通报上级。 剑拔弩张的一刻展现在面前,虽然寡不敌众,葛威并不慌张,只要他们没有发现瘦高个,一把钢刀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领头的阴骘着可怕的面貌。 “你的?” 死死盯着葛威的双眼,声音力透其背。 “不是!” 葛威斩钉截铁,晃动着脑袋。 “撒谎!” 阴骘的士兵大怒,一把将钢刀砍在案板上,迅速抽了钢刀,一个急转身,挥舞着指向厨子们。 “你们说不说?” 叫嚣着,血红了眼。 葛威和众厨子露出害怕的样子,声音软绵绵地告饶。 “军爷,我们只是在厨房里混口饭吃,绝不会私藏武器啊?” “军爷,借十个胆子给小的们,小的也不敢” “军爷,我们都是老实人” “住嘴!老实点!” 晃动的钢刀露出清幽的光芒,阴骘的士兵将刀架在葛威脖颈上,“说,谁的?是你的吗?” “大人,不是小的啊,小的长得牛高马大,哪里用得上啊?” 刀架在脖颈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更何况是自己的刀。冰凉的感觉与死亡无异,在强权面前,又不得不低头。 “撒谎,你这体魄像厨子吗?”那士兵用力将刀锋往下压,一丝儿血珠渗出皮肤,葛威只感觉有一股凉悠悠在脖颈处爬动。 众厨子引颈长叹,全都露出惊异之色,显然,他们明白葛威不是真正的厨子,但他的气节令他们佩服,他的临危不惧让他们另眼相看,不管这个犹如擎天一柱的人与兵士们有什么过节,总之,葛威的魅力已经让厨子们折服。 第80章 真相(12) 不多会儿,那通传前仆后继地直冲过来。 “报!” “讲!”阴骘脸没好气地回头,架着葛威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娘娘启驾了,称即刻启程” “晓得了!” 阴骘脸无奈松开手,葛威赶紧闪开,捂着脖子,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这些当兵的扬长而去,葛威的钢刀就这样被轻易带走。 “别看了,大哥,他们走远了,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了!” 厨子们十分高兴。 哐当哐当地把锅具、勺子扔得满地都是。 “你们东家呢?” “东家?自从罗刹来了之后就没见过了,我猜老东家八成给咔嚓了!”光头厨子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刹?” “是啊?那女的长得是好看,可真的很厉害,我以为只有去阴间才见得到那种女人哞!好厉害的呀!哈哈哈” “哈哈哈” 葛威跟着大家傻笑。 “不然这样,大哥!” 光头厨子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来,像要说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哥,我们敬你是条汉子,没有人敢跟他们干,你是第一个让我佩服的汉子,我们这酒楼算是开到头了,我们跟你走,兄弟们,愿不愿意?” “愿意!” 不过是七八个人,喊声仿佛要将屋顶冲破。 “大哥,可以吗?” 葛威看着他们满怀希冀的面孔,不忍拂了他们的喜乐。 “你们认识高达?” “唔,算认识?”光头厨子点点头,“不过,不熟悉,他刚来两天,之后就不知道啥情况不见了。” “哦!” 葛威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大哥,你有心事?你可以带我们走,对不对?” “” 葛威长叹一口气。 “兄弟们,不是我不愿意带大家,实在是因为我有一件私事没有处理,我不能给大家保障,对不住了?” 厨子们立即唉声叹气,失落之情不言而喻。 光头厨子最是失落,咬着牙关,狠狠一拳击打在壁橱上。 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壁橱年代久远,那一扇壁橱眼睁睁看着砸了下来。 光头厨子大惊失色,索性将眼睛紧紧闭上。 说时迟,那时快,葛威一个腾挪大转移,大长腿飞起一脚,那一扇壁橱受力转移方向,哐当一声跌落在案板上。 各种表情的厨子都有,惊喜多过惊吓。 “大哥,原来你真是练家子啊?” “那把钢刀是你的?” “你干嘛让他们带走钢刀?” 平静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壁橱里黑峻峻的掉落一团。 众人大惊,又是什么东西? 待那团活物滚落在案板上停止不前的时候,众厨子方才敢凑近仔细查看。 又是惊异之色!厨子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葛威。 葛威笑了。 “怎么?你们还敢不敢跟我走啊?” “走就走,有什么不敢的,大哥一定是个做事的料,我们跟着你不亏!” 光头撸了撸袖子,吹着彩虹屁。 “这个人怎么解决?” 葛威努努嘴。 “杀了他?” “听大哥你的?” 葛威心潮起伏,“放了他!” “不行不行,你是不知道,他们哪,在这里不过区区两三天,已经闹得鸡犬不宁,怨声载道,咱们好端端一个酒楼,愣是让他们弄成了烟花柳巷,这还不说,他们还关押无辜百姓,咦,走,看看去,看陆仙儿还在不在啊?” “他们一早已经走了!” 葛威双手抱于胸,轻描淡写地说道。 “哟!大哥,不用说,这一定又是您的功劳了?” “功劳不敢当,只不过碰巧了,顺手而已!”葛威一把扯掉瘦高个的抹布。 “啧啧啧!顺手的事情都做得这么漂亮,哥,我不佩服你佩服谁呀?” “你娘的,你不得好死!你算什么好鸟?” 瘦高个当兵的立即破口大骂。 “不许骂我们大哥,老实点,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地盘?” 葛威嘟嘴,烫手山芋。 “说,你们抓的一男一女去哪里了?” 葛威逼近,寒光刺向瘦高个。 “哈哈哈哈,原来是为了他们,看来娘娘料事如神,她早就知晓有人找茬,让白光带走了。” “白光是谁?” “你不认识,你们不是一个段位,他可以顶你十个”瘦高个冷眼打量葛威,语气极端鄙夷。 “你别猖狂,落在我们手里,你猖狂个啥劲啊?” 光头厨子忍不住戳了戳瘦高个身子几下。 也许,瘦高个说的是真的,葛威见识过高人,是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再说,有啥厉害的呢?就连自己的娘子都保护不了,几次三番弄丢,有什么好能干的?不过是在没有见识的兄弟们面前显摆而已。 “你可以带我去找他们吗?” 说这话的时候,葛威是认真的。 “我不能?” 葛威心寒,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老骨头。 葛威鼻孔里轻哼一声。 “不好意思,只有委屈你走一趟了。” 不管瘦高个是否愿意,他决定回禾守玉娘家一趟。无论是陆巡传达的信息也好,还是娘娘匆忙撤走也罢,葛威必须得去一趟禾家庄。 “梁府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葛威碰了一鼻子灰,但还是架不住讨一个真相。 “哈哈,梁府,你得问你那好兄弟高达。” 葛威没有理睬他,现在这样的场景,无论他说什么,这瘦高个都会抵触。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带走他,你们有愿意的可以跟上。” 真要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适才叫得最响亮的反而退缩了。 最终,有两人愿意跟着葛威,前提是他们必须架着瘦高个,他们要看看他最终的下场。以雪这些天来所受的屈辱。 葛威理解他们,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必定会让兄弟们宣泄无处安放的情感。派给他们看守俘虏的权利,两人会有至高无上的荣誉感。 太阳冉冉升起,时日无多,与其余厨子告别之后,葛威一行逶迤在前往邢州的管道上。他知道,这一趟远行的不容易,这一路上又能遭遇什么?回首与娘子一起来尧山的点点滴滴,葛威伤心得想要哭。 第81章 真相(13) 漫漫长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葛威领着大家风餐夜宿,又总是食不饱腹,瘦高个总是颇多微词,一路喋喋不休。 “就你知道饿,我们不是人?” 俩小厨子听得不耐烦,数落了瘦高个。 走在前面的葛威闻言,略略怔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个馍,分了一个给俩小厨子,将另外一个掰开一半,送到瘦高个嘴边,那厮漠然看着葛威,神情忧郁却又有些桀骜不驯。 葛威觉得他的某些地方与自己相像,强忍着肚子咕咕叫,他把剩下的那一半馍全部给瘦高个吃了。 “老大,你不饿吗?”俩厨子舔着嘴,甚感诧异。 “不饿!” 葛威旋开水馕,“咕咕”就是一大口下肚。 那瘦高个吃着馍,一点也不懂得感激。 “还有吗?还有就拿出来,都走一天了,就吃这一点馍,能饱吗?” “你个臭当兵的,嚷什么嚷?没见我们老大自己饿肚子都给你吃吗?不知好歹!” “哈哈哈!还老大呢?老大会让兄弟饿肚子?他是你们哪门子的老大?哈哈哈……笑死我也!” 瘦高个哈哈大笑着,语气极尽嘲讽。 “你、你别放肆?” 俩厨子语气显然不够强硬,他们的目光怯生生地探向葛威。 葛威车转身子,面容疲倦,悲伤的神情,仿佛一下子老了10岁。 “走!” 说完,头也没回往前走。 厨子俩面面相觑,推搡瘦高个,厉声大喝,“走!” 瘦高个胡乱吞咽着剩下的馍,满嘴含混不清。 “休息一下啊,给我水喝,给我水喝!” “快走、快走!就你事多。”两厨子像没有听见一样。 “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呀?我又不是犯人!告诉你们,我可是皇城护卫,你们这样对待我,你们这是犯了王法!” “犯了王法?”厨子停下脚步,使劲推搡瘦高个,“你他娘的说什么王法?你皇城护卫了不得,你这狗腿子,看你娘的做的好事,要不是你们把酒楼搞得乌烟瘴气,我他娘的会跟你一起?他娘的,老子在酒楼干得好好的,有吃有穿有住,现在饿得都没有力气走路,这他娘的是谁造成的?” 另一厨子有气无力地劝导,“算了,兄弟,给他废什么话,留点力气赶路?” 火大的厨子感慨万千,碍于情面,便狠命推搡了瘦高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快滚!” 瘦高个瞪着眼睛,喉咙里咕哝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被反剪双手,瘦高的长腿却迈得比俩厨子快。 很快,他便追赶上葛威。 “壮士,壮士等等我!” 葛威回头,漠然看着瘦高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什么事?” “嘿!” 瘦高个喘着粗气,嘿嘿笑着。 “那个,那个我对你没多大用处?” “说重点?” 葛威没好气,自从弄丢了禾守玉,他就一直摆着臭脸。 “你是好人,我对你真没用处,你放了我?” 葛威上下打量着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那瘦高个立即跪地磕头。 “多谢壮士,在下陈青山,日后相见,定当重重感谢!” “我叫葛威!” 从喉咙里逼出这几个字,葛威给陈青山解开绳结。 “走!这一头往邢州,那一条是我们从尧山过来的地方,再那边才是往京师的地方,可惜我手里也没有银两,你要是需要接济,运气好的话,可以碰上驿站信使,他们人挺好的,一般也会乐善好施,更何况你是皇城中人……” 陈青山再次跪下,狠狠磕下几个响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大哥,怎么把他给放了?” “正如他所说的,他对我们确实没有用处。” “那……为啥?” 葛威叹一口气。 “他被自己人给放弃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那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出来,还一路上浪费口粮?”厨子嘀咕着。 “第一,他不便留在酒楼,我不能保证他是好人,万一看见自己被抛弃了,在酒楼杀几个人泄愤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必须把他从酒楼带出来。第二,虽然他对我一点价值也没有,但他的武功还不错,作为皇城护卫,有了不起的身手,说一句让你们笑话我的话,我欣赏人才,不忍下手!” “哦!” 俩人似懂非懂,心里暗自窃喜,似乎在说,那么,是否他们俩也算是人才呢? “好啦!我们再往前走一会儿,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驿站,就在那歇脚,虽然今晚要饿肚子,但遮风挡雨的地方总算是找到了。” “葛大哥,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你可是尧山人,可这里好像离尧山很远了?” 葛威抿嘴一笑,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笑容。 “我当过混混,四面八方都闯荡过;我当过兵,上阵杀敌没有害怕过;我做过信使,邢州到京师,来往不下数百次,这一路上多少驿站,我数得比谁都清楚,每一处驿站有什么风格,我门清。” “哦!怪不得呢!” 两厨子由衷赞叹。 一路说着,三人已来到风雨廊亭,按照葛威的吩咐,脱下鞋子歇息。 气候本就燥热,临近夜晚,却又更加沉闷了些,似乎,一场雨就要侵袭而来。 “看样子快下雨了,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啊!” 葛威伫立前方,凝神静气,他在思念着他的禾守玉,无论禾家庄的人怎么看待他,总之,他做好了认错的准备。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也不知道还得撑多久才能看见人烟。肚子虽然饿得比谁都响,可一想到禾守玉正在吃苦,心里便五味杂陈,无比悲伤,很快自责起来,是你把她弄丢的,你怎么还能吃得下东西?便在心底做了一个傻傻的决定,在没有到禾家庄之前,绝不吃粮食。 没有雷声,一场雨毫无征兆来袭。 “终于下雨了,大哥真是料事如神,看来,我们跟对你了,不过,大哥,我们感到遗憾,我们俩都是厨子,却没有能力让你不饿肚子,真是遗憾………” 葛威被他们的坦诚打动了,“没事,我不饿,到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何德何能,让你们跟着我,我却连你们的饭都管不饱,我确实不算什么大哥。” 第82章 真相(14) paoshuba.com 天黑光景,雨幕中,从尧山方向隐约跑来五六个人。 葛威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 待他们走近一些,大家伙无比开心。 “大哥、大哥是你吗?” 老远就能听见光头厨子的声音。 “宋提如来了!真的是宋光头!” “他怎么来了?” 五六个被雨淋湿了的厨子迈着不同步伐,横七竖八地从雨中冲了过来。 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无奈被雨淋得实在狼狈不堪。 宋光头笑着,大家拿出准备好的包裹,从里面取出好酒好菜,搁那驿站石头桌子一放,“好哥哥,兄弟们知道你饿了,来,放心吃,幸亏没被雨淋着啊!” “感谢兄弟们,葛威何德何能……” 声音哽咽着,却是动了真感情。 “唉,哥,来,开整,愁啥呢,你得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嫂子啊!” “哥,来来来,这个鸡腿,还热乎着呢!” “还热乎着?” 葛威迟疑,这些天,他是悲伤,可不至于被他们骗! “是啊,哥,热乎的,吃吗?不喜欢鸡腿还有猪蹄,肥而不腻……” “够了!宋光头,亏你们想得出来,劝哥吃东西可不是这么骗的?尧山到这儿有百十里路,还热乎着呢!骗谁呀?骗鬼去?” “咦,你个小机灵鬼,怎么就不能是热乎着的?我知道尧山到这儿有百多里路啊,所以我们骑了驴车来了!” “那驴车呢?吹牛你,还睁眼说瞎话,宋光头,早就晓得你喜欢说大话、夸海口,没想到你当着大哥的面还敢这么没轻没重的,你真不害臊啊?” “好啊!你个伶牙俐齿小杰杰,我爱吹牛咋啦?我没吹牛……” “你口口声声说没吹牛、没吹牛!问题是你那驴车在哪里呢?” “你管我驴车在哪里?你吃这鸡肉、猪肉不就晓得了,热的,过来吃,不骗你!” 宋光头笑着,才懒得争呢,他对大哥好,那可是真心的。 “行了、行了!你们别争了,谢谢宋厨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我都不吃!” “不吃?大哥,你不能当神仙啊?” “大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哥,你赶紧吃?” “大哥,你就先吃?” “大哥!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可你不吃饭,嫂子要是晓得了,她也会怪我们没把你照顾好,大哥,你就当为我们吃的?” “……” 雨停了,葛威盛情难却,终究是难抵众人七嘴八舌,撕了一块鸡肉,居然是一等一的好吃。 “好吃吗?大哥!” 葛威缓缓伸出大拇指:“一等一的好!” 众人欢呼。 “以后,我们宋家帮的厨子就做你的贴身厨子了,大哥,你说好不好啊?” 葛威舔着嘴唇,站了起来:“你们跟着我葛威有什么好?这不,还吃你们的,还饿着这两位小兄弟了!” “哪里哪里!我们有手有脚,我们不需要你给我们吃的,我们知道你是能干人,跟着能干人,还怕没有管饭的那一天吗?” “你们真是抬举我了,我真的害怕你们给我戴高帽子!” 葛威摇摇头,心里戚戚焉。 要是禾守玉在场就好了,她没在,这心里七上八下地空落落的。 “宋光头!” “在,大哥,什么事啊?是说这么好吃的美味从哪里来的吗?哎呀。我忘记给你说,谁让我们是厨子呢,我们自会有办法的……” “你的话………真的有那么多吗?”葛威眯着眼,宋光头到是一点也不岔生,自来熟一样,噼里啪啦什么都讲出来了。 宋光头戛然而止,摸着光光的脑门,不好意思傻笑着。 “嘿嘿!这下相信是热的了?” 葛威目光对准小杰杰,那意思不言自明。 “嗯嗯,的确是热乎的,宋光头,长本事了?你还厉害呢!” “那是!” 宋光头洋洋得意,却听见从尧山过来的路上由远而至一阵紧促的哐当声,还有啼声。 葛威不禁警觉起来,多年行伍经历告诫他,无论自身情况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都始终保持着那份精细。 “宋光头,你就不能解释解释这食物还热乎的怪事吗?你们从尧山过来,又没见有马车,走了起码也有24时辰的路途?” “让我来告诉你?” 驴车缓缓靠近,车内说话声音如此熟悉,一时间,葛威又想不起来,他摇摇头,继续吃着鸡肉。 老头从车上跳将下来,接着,小曹和陆仙儿也跟着下车。 葛威站起来,眼前一亮,老头不凡,他尊敬他。 “见过老叔!” “见外见外!仙儿,过来请救命恩人安!” 陆仙儿娉婷走来,娇娇地唤了一声,那声音极小,以至于众人没能认真听清。 葛威眼里溢满泪水,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无端被人陷害,受到惊吓,却去不了自己的家,这是怎样的一个乱世呀? “小妹妹,找到你的老爹没有?” “找到了,多谢壮士相助!” 陆仙儿回眸,一双晶亮的眼珠,扑闪着万丈光芒。 “就在那里,葛叔叔!” 小女孩手指马车。 “葛威大哥,对不住了,我还不能下马车。” “爹,你的身体不好,你不要下来!” 小女孩叮嘱。便又回过来,“葛威叔叔,你会同意的,对?” “果然是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只是,你要一直跟着我们吗?” “葛壮士,你会收留她的,对?” 车厢内隐约传来陆巡的声音。 “……” 葛威来到车旁,打帘一看,那陆巡面色土灰,气息微弱,不禁心里一怔,即便当日与他打斗,虽然他占了上风,可他绝没有要取陆巡性命的意思啊!怎么时隔没几日就变天了呢? 老者一把拉了葛威走开,“时日不多了!” 葛威内心不爽,因为,他不能判断是因为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陆巡这样的。 “你不要难过,中毒很深,太医说了,没有解药,只能一天一天地烂下去。” “怎么会这样?你们找到他的时候……” “你不必难过,不是你的责任,陆巡什么都给我们讲了,他很感谢你,感谢你找到仙儿,你就是仙儿的救命恩人,如果以后他不在了,还要把仙儿托付给你……” “老伯!” 葛威喉咙阻梗,更不是滋味。 第83章 落魄禾家庄(1) 是夜,陆仙儿小小的身子伫立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葛威看着她,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他与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母亲总是一个人劳作,披星戴月,姐弟俩便饿着肚子等娘亲回家,像这样的夜晚,阴冷的天气,四周湿漉漉的,姐弟俩相互搂着臂膀,相互取暖,也因为害怕夜晚而靠近彼此。 母亲拖着疲倦的身躯出现了,葛威总是问长问短,懂事的姐姐会帮娘亲拿农具或者作物,然后,娘亲生了火,还没有灶台高的小姐姐帮助娘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葛威吃着母亲从地里带回来的地瓜,啃得津津有味,唇齿生香,那时候的葛威,觉得那一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刻。那会儿,他就是最幸福的人。 眼前的陆仙儿,让他想起了四姐,姐姐小小的身影永远停留在他的心间,等这件事情完了以后,他答应过禾守玉去看望姐姐的。 “你叫什么名字?” “陆仙儿!” 陆仙儿脆脆的声音,在狰狞的夜色笼罩下,丝毫没有被吓着。 “困吗?” “不困!” 陆仙儿摇摇头,定定地看着葛威。 “害怕吗?” “……爹爹说,仙儿是勇敢的女孩子,不怕!” “仙儿真懂事!” 葛威张开双臂,揽着小小的女孩,希望传递给她爱和温暖的力量。 陆巡终是没能捱过去,临终,交代后事。 “仙儿本来有一个温暖的家,只因我的不成器,让家里人看不起我,我真没用,原本以为带着仙儿可以过上幸福自由的生活,可是,我,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葛壮士,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的夫人很温和,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会好起来的,陆巡,瞧瞧你女儿多可爱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长大了也一定会有出息的,你坚持坚持,一定要等到仙儿嫁人的那一天啊?” 陆巡挣扎着,剧烈的疼痛引起剧烈的咳嗽。 “我,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到时,就请葛大哥替、替我………” 一口鲜血渗出嘴角,陆巡惨白的面孔上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仙儿,咱不回家,就跟着葛威伯伯好不好?” 仙儿懂事地点点头。 “好的,爹爹!” 葛威尊重陆巡决定,为什么陆巡要这样安排?难道真的如陆巡所说只是家庭矛盾吗?有母亲有外祖父的陆仙儿,为什么不去投靠最亲的亲人?把一个不是孤女的女孩交给他抚养,不合常理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必陆巡的丈人伤他至深,也不能拂了陆巡的意思,只得点头同意。 陆巡像得到最大满足一样,含笑而去,陆仙儿扑在父亲遗体上,痛苦失声。 从今往后,她就要跟随葛威浪迹天涯,未知的未来,遥远的他乡,小女孩考虑不到那么多,她只知道,爹爹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她得听爹爹的话。 料理了陆巡后事,葛威带着一行向禾家庄进发。 禾家庄在邢州算是大户人家,虽说近年光景不如以前,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禾家庄还没有到气数已定的时候。 “葛壮士,你就这么空手去丈人家?” 老者问道。 “老伯,我也想送点牛羊,无奈,走得匆忙,再说,我家里失窃,我的家,兄弟们的家,还有姨母的家都被洗劫一空,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我是有那心送礼,也真的没有能力了啊!” 老者摇摇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落魄的葛威,注定要多受些苦头了。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喏,哪有女婿初次登门不带礼物的,这一点心意未必能让禾家人看得上,但至少也算是敲门砖了……拿着!” 葛威急忙推辞。 “不不不,老伯,这可是你的养老钱,我怎么能为了我的私利动用你的财物,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老伯执意要给,葛威不忍心要。 路旁匆匆忙忙来了一群人,大家都看着热闹。眼睛里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看着那金锭,目光里自然多了许多盼望。 “拿着,别让人惦记着,我相信你,以后有机会还给我就是了,但目前,这个还真用得上。” 无奈,葛威值得应允,问了路人,这里可是禾家庄。 路人纷纷停下。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去禾家庄什么事?” “我是葛威,从尧山过来的,禾家小姐是我娘子……” “禾小姐?禾小姐早就没在禾家庄了?你是他相公?你找禾小姐干嘛回她娘家找?再说……小两口闹矛盾了?” 葛威一通脸红,呆立原地,任人从上往下对他评头论足。 “啧啧,我就说嘛,为啥禾小姐宁愿当弃妃也不待在皇宫,一表人才嘛,我是禾小姐,我也愿意,什么皇家不皇家的,候门深似海,深宫中啊,一辈子得不到皇帝宠幸,孤独终老有什么用……” “唉!你们几个婆娘,嘀嘀咕咕啥呢?问你们禾家庄可有人在呢?” 宋光头吼了一嗓子。 “哟!你不说话我们还没注意到你呢?你谁呀?你肯定不是禾家人的女婿啊?有什么资格高声武气?” “唉唉唉,我说婶婶们,别吵了,我们是来探亲,不是来吵架的……” 葛威赶紧道歉,又数落了宋光头不礼貌的行为。 “哼!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你以为现在禾家庄还是从前的禾家庄,告诉你们,禾家庄倒霉了,昨晚来了一队皇宫卫队,硬是把禾老爷和三老爷带走了……” “什么?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财产当场被封,家中奴仆逐一遣散,不相信你们就去看看呀?现在的禾家庄呀?一片狼藉,没什么值钱的了!” “那你可曾知道禾小姐回来过?” 那婶婶试着回忆了一下,否定式地摇摇头,“没有,禾小姐回禾家庄,绝对会给每一家送礼物,她很懂事,很客气,很有礼貌,我们就算不喜欢禾家庄的人,也绝对不会不喜欢禾小姐。比起刘家姐妹,我们更喜欢禾小姐……” 第84章 落魄禾家庄(2) 葛威仔细听得那婶婶话中的深义,原来禾家和刘家,果然关系有些特殊。 禾守玉公然被皇家护卫队的人带走,绝对是刘家姐妹所为,不管她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带走守玉,问题的关键是禾守玉在哪里? 根据他的理解和想法,来到禾家庄是对的,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候,又错过了和刘家姐妹照面,幸许守玉就在禾家庄。 顾不得他人的目光,葛威健步如飞,踏进禾府大门的刹那间,同样让他傻眼。 就如同当初回到梁府看见的情景一样,禾府已被洗劫一空。 院落里、台阶上处处堆放了残垣断瓦,只有一些女眷和小孩们搂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葛威抬起的脚无处安放,目光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他的禾守玉,也没有发现旦儿。 “是谁?你是谁?” 家眷们眼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高大个伫立面前,以为是刘家的护卫队又来捣乱,内心惊骇不已。 “奶奶、奶奶我怕!” 禾老太太老泪纵横,搂着孙儿,倚着媳妇们,身体虽弱,风格却不一般,定睛一看,面相似是有些熟悉。 “这位壮士………” “岳母,是我?我葛威来迟也!” 葛威跪下,双手抱于额,涕泪纵横。 “哦!是葛女婿,你怎么来了?玉儿呢?我的宝贝女儿来了吗?” 葛威最怕听见的也是这一句问话,怎么给老太太谈起禾守玉的事情呢?老人家的家园已经被破坏了,也不知道男人们怎么样了,如实说出禾守玉的情况,会不会在老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呢? 葛威真是头大。 “岳母,这是怎么回事?” 葛威决定暂时不谈禾守玉,晚些时候他会给她讲清楚情况的。 “来,媳妇们,赐坐,这都成什么样了,女婿大老远过来,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吗?禾家庄的家教都忘了么?” 媳妇们从地上爬起来,抹了眼泪,各自找来扫帚打扫起来。 ''“这……仆人们呢?” 葛威知道,禾家庄是有家奴的,岳母怎么能让媳妇们尊贵的身子干这粗重的家务活呢? “散了,都散了,看见禾家倒霉了,尽都另择高枝了。” “哦,岳母,我来打扫,你也累了,你先歇息一会,我打扫完再来听你讲可成?” 岳母眯着眼睛,赞赏地点点头。 葛威把厨子们都召唤进来,一时间,大家各自忙碌。 葛威虽是粗人,干活却很细致,在他的劳作下,禾家庄大大小小的院落便整理得井井有条。 岳母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当初玉儿选择嫁给葛女婿,我还不同意,后来,看见玉儿心意已决,我这当娘的又怎么能阻止她的幸福呢?看来,玉儿的眼光不错!” “眼光是不错,可我看呀,他也就是干粗活比别人能干点罢了,婆婆又有什么好称赞的?” 陈海芙酸酸的语气,婆婆听起来很不爽,脸面立即拉长了,转念一想,家庭刚刚遭此不幸,她已经老了,以后禾家还得倚靠年轻的媳妇们,禾荣也得靠着她,便又深深地把话咽了回去。 葛威带来的人可帮了大忙,他们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地忙前忙后,禾家庄仿佛又恢复了昔日灵气,那些迫不得已离开的奴仆们,有部分便又悄悄回来帮忙了。 禾母看在眼里,心情大好,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葛女婿呢?葛女婿在哪儿,我得找他说说话!” “切!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陈海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扯着喉咙呼唤禾荣,便把对婆婆的不满发泄到禾荣身上了。 “葛女婿啊!多亏你和你兄弟们帮忙呀!” 禾母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容,银色的发丝随风猎猎,看起来是那样的慈祥可爱。 “没事,岳母,多大的事呢?岳父大人可好?” “唉,你别提了!”禾母别过脸去,对婢女说了一句给葛女婿看茶。 “岳母,你别伤心,禾家庄今日遭遇不测,是谁?快告诉我?是刘家姐妹吗?” 禾母点点头,悲伤而愤怒的表情,“我们是世家,怎么说都有些交情,这两丫头怎么说变就变了,再怎么是皇上的意思,起码,也得为我们说说好话?就算没把我们老家伙看在眼里,玉儿可是她们的结拜姐妹,看在玉儿的面子上,说什么也不应该难为我们呀?” “究竟怎么了?他们怎么为难的?” “你岳父和舅子们都被带走了!” 说着,禾母忍不住伤心大哭,“家里一个中用的男人都没有了!呜呜呜!” 葛威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最痛恨欺负老年人的年轻人,刘家姐妹的恶暴行为,葛威真是一刻也忍受不了。最难以平衡的,当是禾守玉被他们带走后的下落不明。 “岳母,刘家姐妹最终对付的是玉儿!” “玉儿?” 禾母惊讶得吃点把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出来。 “是呀?你问我玉儿在哪里?她被刘家姐妹掳走了,为什么要掳走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葛威摇摇头,陷入深深的伤心之中。 “这真是不像话,我以为她们代表皇上打我们柴窑的主意,真没想到,原来是为了对付小玉,玉儿有什么过错?哪里就得罪了她们俩?再说,玉儿早就离开皇宫,也不跟她们争风吃醋,她们怎么还扭住玉儿不放?真是奇了怪了,不行,我得找她父母去?” “岳母,对不起啊!都是葛威无能,是葛威未能好好保护好玉儿,葛威的错,葛威也伤心,葛威愿意补偿,岳母用得着我的地方,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找回玉儿,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葛威扑通跪倒地上,涕泪交加,哭得那是一个泪人儿。 “哼!就知道哭,早晓得你对不住我们小姐,一副穷酸相,不晓得小姐怎么看上你了?” 陈海芙无视婆婆还在堂上,大声侮辱葛威,直羞得葛威满脸通红,陈海芙啊陈海芙,亏我管你叫一声嫂嫂,你讲话怎么这样刻薄?穷酸怎么了?穷酸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不过,嫂嫂说的没错,他葛威是真穷酸,活该被她瞧不起,他轻轻捏了捏那一锭金元宝,老伯真是料事如神哪,不过,此刻也不便把金锭拿出来,省得别人认为他针对嫂嫂。 第85章 落魄禾家庄(3) 陈海芙处处针对葛威,为了家庭和睦,禾母一再忍让,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使用家长威仪。 “海芙,玉儿不见了,葛女婿正伤心着呢!别说风凉话了,上头拿军队压,就是我们这种一等一的家庭都抵挡不住,不要再埋怨葛女婿了!” 葛威听得心里暖暖的,磕头道谢! “岳母、嫂嫂,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玉儿找出来,我这就去京师,等我潜入皇宫,有机会救出岳父跟哥哥们出来……” “你?” 陈海芙上下打量,实在是看不出葛威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禾母使尽了各种眼色,也不知陈海芙是没看见还是装不懂,总之,她以羞辱葛威取乐之能事。 晚饭在一片欢乐祥和中度过,禾母面色隐忧,媳妇们从来没有过持家经验,如今家道中落、今非昔比,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如今依然大手大脚,完全没有把这些天以来的遭遇放在眼里。 葛女婿此次进京,是福是祸还是未知数,家里没了男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数代家业,似乎就要坍塌了,禾母想着想着,突然放声大哭。 “岳母不要伤心,上头究竟给岳父哥哥们安了什么罪?” “莫须有的罪名,完全就是莫须有,是刘家姐妹们陷害的,她们就是嫉妒我们家比她们好,我女儿过得比她们好,他们嫉妒,嫉妒啊!” 葛威红着眼睛,一夜之间,岳母失去了丈夫的陪伴,失去了儿子们的庇佑,失去了女儿的消息,那精神能不跨吗? 如今需要做的事情,尽量不要刺激岳母的伤心过往,找其他人了解事情大致情况,必要时,立即启程。 “葛女婿,如今禾家庄只能仰仗你了,你就是我们的倚靠啊?” 禾母握着葛威的手,让一旁的禾荣跪下磕头。 “姑父,从今往后,小禾荣一家就交给姑父了,还望姑父伸出援手?” 陆仙儿听见小禾荣这么一说,鼻子一阵酸楚,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起来!荣儿,玉姑姑最疼爱荣儿了,是以,姑父不会袖手旁观的……” “多谢姑父!” 荣儿磕碰地板的声音咚咚响。 禾母露出满意的笑容,只这孙儿才算合了他的心意。 “葛女婿,我老婆子今天也顾不得脸面了,这个仇,怕是你来帮我们报了。” “岳母大人,你别着急,慢慢说……” “前面已经说过,刘家姐妹倚仗皇宫权势操我的家,实际上,她们的目的最明显不过,是要让我们交不出天青杯。 “上一次孟津渡口分别的时候,玉儿曾吩咐过守礼,让我们重启柴窑造天青杯,说是曹皇后秘授特权,事成之后,于国于家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我家已经三年没出过成品了,工匠尽数流落他乡,一时间想要把他们聚拢谈何容易,守礼自告奋勇揽下这一档子活路。 我都没想到守礼这么能吃苦,他一个人组织家丁们上山打马尾松木,亲自挖黄泥,实验各种配方,虽然离成功还有点远,看见我儿为了家族事业放下身段,做老母亲的夫复何求? 可惜这一切都被她们毁于一旦,曹皇后有心扶持我们,希望我禾家的柴窑不要没落,葛女婿呀,你是不知道,我们柴窑已经三年没开窑了,这些年,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禾家很风光,其实,吃的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老本啊! 曹皇后让开窑,我们也没闲着,可如今这窑已经被她们姐妹俩破坏了,这次他们去京师,在皇上面前胡谗几句,说什么也说不清呀? 刘氏姐妹真心狠,她们要置我们禾家不利呀!你说当初玉儿对他们家那么好,怎么就能恩将仇报呢?唉!” 禾母一口气说完,累得喘过不停。 “岳母不要太担心,当今皇帝能够做到革庄宗弊政,说明他是一个明君,至少往明君靠拢,刘家姐妹一家之词,恐怕不能成为皇帝听信的理由,再说,这曹皇后的女儿也是玉儿的结拜姐妹,咱家还是有胜算的……” “噗呲!” 葛威正说到此,一个不合时宜的喷嚏传来,却看见那陈海芙掩袖偷笑,他的心里大为不快,几次三番被陈海芙羞辱,这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谢谢姑爷金玉良言,你这样说,我到是有几分明白了,曹皇后和三公主对玉儿的好确实没法说,当今皇帝也不是什么都听信刘家姐妹,确实我们也有胜算的可能,只是,这样遥遥无期地等待,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啊!” “……” 葛威沉默,禾家庄的事情似乎排人上京师就能解决了,原先他也开口自告奋勇去京师一探究竟,可禾母虽然口口声声挂念女儿,却没见怎么担心她的安危呀?看来,玉儿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禾母再爱她,也还是排在禾家男丁之后,玉儿的安危,也只有他这个做相公的担惊受怕了。 禾母见葛威迟迟没有开口,便厚着脸皮哀求。 “葛女婿,玉儿的情况究竟怎样我们也不知,既然刘家姐妹掳了她,那就得上京师找她们去,你说呢?” 说完,拿眼偷偷瞧那葛威。 葛威一脸悲伤,恨不得立即找到旦儿。 “岳母说的没错,我即刻启程寻玉儿……” “慢着……” 葛威一脸茫然看着岳母。 “葛女婿,你这一趟去京师,一路上盘缠,去京师的打点不会少,海芙,吩咐库房给姑爷准备百十两碎银子……” “哟!婆婆,我听赖管家说,这前天抄家后,那库银早就没了!” “什么?” 禾母一手支撑着头,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岳母,这也是葛威的事,不劳烦了、不劳烦……” “哪有什么不劳烦的?相当劳烦啊,姑爷,你妻子娘家被抄家,只剩下孤儿老母守着,家徒四壁,如今更是吃饭都成问题,你大老远来这一趟,一句不劳烦就过去了,姑爷,天下人若都像你这么当姑爷,那岂不太便宜了,那家家户户岂不是白养闺女了?” 陈海芙哪管葛威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脸孔,自顾自地说得可劲得很。 第86章 落魄禾家庄(4) 葛威抓耳挠腮,一张面孔羞得通红,可怜九尺男儿,在岳母家硬是抬不起头来。 好在,禾母不是那种贪慕钱财之人,葛威的窘况,她完全看在眼里。 “媳妇,你别说了,这一路上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葛女婿也不是去京师玩,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多凑些银两……” “岳母,你别准备了,孩儿一直忙于跟岳母聊天,竟把这见面礼给忘了,岳母,这是葛威的一点心意,还请岳母收下……” “这……” “哎呀,娘,你就收下,姑爷大老远来,也是一番诚意嘛,我就说了嘛,姑爷仪表堂堂,不可能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嘛,娘,您别客气了,今日这金锭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太解我禾家庄的燃眉之急了,娘,这金锭我替您收下了?” “他媳妇啊,不妥不妥,葛女婿这即刻启程到京师,手里没个盘缠还怎么行事,我们虽然被抄家,可这家里的媳妇闺女哪个还没有一点金银细软?去,都拿出来,我也先把这个金手镯拿出来贴补家用了……” “娘~~那手镯可是爹爹给您的定情信物,您可千万保护好……” 陈海芙扭捏着,心里老大不开心,不但不能收下葛威的金锭,反而还要将自己的金银细软给捐出来。呸,捐啥捐呢?没门。 葛威见状,更不能把金锭要回来了,老太太把自己的定情信物都拿出来贴补家用,他作为女婿,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呢? 无奈,葛威也学了一次打肿脸充胖子,不就是一锭金子,没听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吗?赶车老伯信任他,给了金锭给他,赌他前途无量,岳母相信他,此次回京师寄寓着厚厚的希望,相信自己不会让大伙儿失望的。 “岳母,你无论如何收下,就当是贴补家用了,您这金手镯,毕竟是一个信物,丈人若是晓得你轻易把这玩意当了,他老人家一定会生气的。” “唉,横竖都有理,我也是想出点主意想点办法,希望家里大人孩子都平平安安啊!” “岳母,您放心,我准备些干粮,即刻就和兄弟们启程……” “葛女婿啊,此次去京师辛苦了,千万记得多保重了!” 禾母欲言又止。 “岳母,小婿知道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团聚一起的。” “唉,我禾家偌大家业……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禾母垂足顿胸,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懂事的禾荣往禾母身旁靠紧了些,那陈海芙腆着个大肚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禾荣,立即计上心来。 “哎哟哟,谁说禾家后续无人了?娘,你眼前活生生的小公子不是禾家的宝么?再说、再说俺这要不了多久也要生了……” 陈海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恬不知耻的表情。 “够了,您也真是不害臊?” 禾母紧紧搂着禾荣,就好像一松手,禾荣就会消失一般。 “娘亲哪!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从今往后,这禾家庄还得靠荣儿长大成才撑着啊!” “我说媳妇儿,您赶紧吩咐下去,给葛女婿他们准备好上路的干粮去,别瞎哔哔过没完?” 陈海芙遭老太太一通抢白,心里老大不高兴了,见禾母还宝贝式地紧紧搂着禾荣不放,心里立即火冒三丈,那矛头便直指禾荣。 “都说小儿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禾荣我儿,中用不中用,怎么也不露点端倪?” “你什么意思?媳妇儿,今儿你是铁定跟荣儿公子过不去?” 禾母变了脸,看见葛威茫然不知所措,又报以浅浅的歉意。 “娘……” 陈海芙撒娇式地奔向禾母,然后,半跪着紧紧地倚靠在禾母身旁。 “你个傻媳妇儿,你慢点,你出了事怎好?你不知好歹就算了,你也得给肚子里的小宝贝好过?” 禾母的嗔怪,陈海芙并没放在眼里。 “娘……横竖都是禾家人,好歹你得派人跟姑爷去京师一趟?姑爷再亲,可毕竟是外人,荣儿不一样,他去京师,那面子可是人家给禾家庄的……” “行了行了!”禾母未待陈海芙说要,大手一挥,“还真唠叨过没完!” “奶奶,荣儿不怕,只要能救回爷爷、爹爹还有叔叔伯伯们,我去京师就是了!” 禾母眼里噙着泪,“荣儿乖,荣真懂事,你娘说的就是疯话,相信你姑父会打点好那一切……” “不,奶奶,就请你成全荣儿。”说完,双手合十,犹如泰山崩于前毫无惧色。 “荣儿,你太小了,就留在家里,好好学习,别把你娘的鸡毛话给当成了令箭……” 葛威话还没完,那陈海芙便不依不饶地横着冲葛威撞了过来。 “姑爷,谁的话是鸡毛话呢?鸡毛话就不是真话了,鸡毛话就不爱听了不是?” 葛威听了陈海芙连珠炮式的话,急得举双手抱头,脑袋一直嗡嗡嗡地想着陈海芙的话,就像唐僧念的咒语般,一直不消停。 “嫂嫂,我、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就是这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海芙丝毫不给葛威面子,咄咄逼人,让葛威不知所措。 “够了,娘,你不要再说了,我去,我跟姑父一起上京师,你不要再说了……” 禾荣稚嫩的声音震撼有力,男子汉的威严初现端倪。 像什么东西忽然触动了葛威,心里便生出柔软来,在心里深处,软软地勾着他,让他不甚好过。 陈海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假惺惺地关怀禾荣几句,借口给荣儿收拾行装下去了。 禾母摇摇头,凝视着禾荣,“荣儿,你年纪尚小,此次去京师不是游玩,你可要想好了?” “奶奶,我早就想好了,书上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出去闯闯世界了,再说,跟姑父一起我怕什么怕?姑父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姑父?” 葛威嘴角轻扬,点点头,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个小鬼头呢? paoshuba.com 是夜,烈风飒飒,吹散的雨滴霹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小仙儿,你害怕吗?” 躲在被窝里的陆仙儿“嗯”了一声,却不敢掀开被子。 “害怕就让奶奶抱着,来,靠过来一点点……” 奶奶慈祥的声音在暗夜中增添了几分温暖。 陆仙儿靠近奶奶,“奶奶,明天我们一早就走了吗?” “是啊,所以小仙儿这会得睡觉呀?” “可我睡不着,我想我爹!” “唉!你爹也是命苦,你的命……唔,你的命和荣儿差不多啊!你们俩都是有家底的人。偏生又都是苦命,你们一路上可要结伴啊?” “奶奶,我会的,荣儿公子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奶奶就放心好了!” “小仙儿嘴真甜,奶奶也喜欢你,奶奶没在你们身边,替我照顾好荣儿公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奶奶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不会忘记的,以前,我爹爹就经常吩咐我做事情,每一次都获得爹爹的赞许。奶奶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不会辜负奶奶的期望的……” “好孩子,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奶奶等你们回来,重重嘉奖你们……” 说完,把陆仙儿搂得更紧一些,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找到陆仙儿的内袋,塞了进去,细细查看,确定不会轻易掉出来以后,便放心地一边拍着陆仙儿,一边半眯着眼睡去。 这边禾荣自告奋勇地央求与葛威睡一块,他相当崇拜姑父,这一次一同进京,简直就是与姑父接触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姑父,你的拳都是向谁学的呀?” 软软糯糯的童音在葛威耳畔响起,葛威一骨碌翻身起来,看着这个小孩充满幻想的眼睛。 “怎么,你想学?” 禾荣也翻身起来,窗外的大风刮得很猛烈,烛火摇曳,将两人促膝谈心的身影拉得老长。 “姑父,假如习得一身武功,是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葛威嫣然一笑,点点头。 “除了一身好武功,姑姑还说过,必须要有文化,荣儿,什么是文化呀?你姑姑为什么说需要文化啊?” 禾荣歪着头。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姑姑说的文化就是书本,小孩子要从书本上获得营养,可是,姑父,我不喜欢书,上面米粒大的字让我头疼。” 葛威摸摸禾荣的头,“荣儿,我也头疼,姑姑是不是对每个人都那样啊?” “我不知道啊,虽然姑姑让我从小习字,对我要求严格,但我喜欢姑姑,姑姑从书本上讲给我的故事很好听,什么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等,我也学会了吟诗作词。” “是吗?荣儿真能干,不但认识字,还能作诗,了不得,比我耍大刀还能干。” “姑父过奖了,我那作诗的雕虫小技,门都算入不了,我姑姑才厉害,她写的字也好看,人家说她的字是女版王羲之呢!” “哦哦,那可真厉害!” 葛威看着剪影,什么王羲之李羲之,他的思路怎么就跟不上这个小孩了呢,但又不便在小孩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真是羞愧难当。 “姑父,说好的教我武功的哦?” “哎,不会忘记的,睡,明早还赶路呢!” “要不,荣儿现在就拜姑父为师,师傅” 禾荣说着,翻身下床,双膝跪地,对准葛威,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葛威哭笑不得,没想到小小孩精力这么旺盛,葛威连日来早就呈现疲乏之态,自叹不如小孩子。 他赶紧翻身下床,拉着禾荣。 “起来、起来,这大半夜的,你拜什么师傅?睡觉睡觉!” “嘻嘻,师傅,你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答应,快睡觉啊,你别闹了,注意啊,师傅可不是随便可以当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姑父还不想当父亲。” 禾荣从地上起来,嘟着嘴。 “姑父不想收荣儿为徒,就是看不起荣儿,荣儿哪里做得不好,请姑父指出来,有则改之” 葛威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个身高只够过他膝盖以上位置的小孩,他不因他的恐吓而退缩,果然大户人家出生的孩子胆子大。 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葛威觉得这个小孩不简单,他口中口口声声称赞姑姑,没有说过她半句不好,忍不住又多看几眼禾荣,亮晶晶的眼睛充满强烈的求知欲,甚是可爱。 思及此,想着以后自己跟禾守玉的孩子也像荣儿这般可爱懂事能干该有多好。这一想不要紧,又忍不住思念起禾守玉来了。 葛威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禾家庄,这里曾经有过禾守玉的闺房,也有她留下的物件,仿佛她的气息还在,那么鲜明,那么惹人心思荡漾。 禾荣沉沉地睡去了,小孩子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美好的世界,却不知道这一趟充满了许多的未知,能不能顺利见到他的爹爹和爷爷,葛威没有把握。找到禾家的男人们,是否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禾守玉,葛威完全不敢想象。 于公于私,葛威并不十分情愿带着禾荣先去寻找他的父亲,至少禾家庄的男丁们能找到去向,他的玉儿可是杳无音信啊! 第二天,葛威和他的厨子们组成的队伍吃过早饭,在花厅和老太太告别。禾母最舍不得的就是禾荣,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却要离开温暖的家,离开奶奶的怀抱去寻找自个的爹。真的是于心不忍哪。 奶奶抹着眼泪,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女婿能不能靠得住,也只有这样了,这一趟路,还有谁比葛女婿更适合的呢? 临别,老太太赠与葛威一个大包袱,让他在路上打开看,葛威坚持不要,老太太说什么也要给。葛威拗不过,心想应该是不便当着陈海芙的面打开,也就不坚持了。 禾母再次叮嘱陆仙儿照顾好荣儿公子。 “丫头啊,荣儿从小没有母亲,你比他大两岁,权当姐姐照顾弟弟了。荣儿脾气急躁点,你当姐姐的让着点,哄着点啊!” “奶奶放心,我会当好姐姐的,再说,我们不怕,还有葛威叔叔保护我们呢!” 禾母和家眷们赶在大门口,作别葛威一行,久久不愿回屋。 第88章 有钱人家的小孩都爱这么玩(1) 葛威带着他的厨子们组成的队伍,告别禾母,任重而道远。 显然,岳母对葛威是赞许的,待葛威想起来的时候,猛地打开包袱,首先是男人们穿的衣衫,看上去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葛威用手触摸,滑滑的冰冰的手感,色彩鲜明,柔柔软软的十分舒服。 “哟!葛大哥,这丈母娘爱女婿就是不一样啊?瞧瞧!是上等货色呢!哟!绸缎布料,啧啧啧,也只有富裕人家才走这等东西,了不得,了不得,等你到了京师,穿上它,保管那怡红院的小姑娘个个都给大哥您献媚……” “嘘!” “没个正经!” 宋光头早吃了其他弟兄们几下,便又在路上来回追逐。 “你们都很有多余力气是不?” 葛威终究是忍不住,宋光头扯出来的这件衣衫,果然如他所说,无论面料色彩还是今年最新款式,无不彰显出主人的高贵华丽,葛威往身上比了比。 “葛壮士,真是出挑得很,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老伯赞不绝口。 “嗨,有什么好呢?这简直就是那游手好闲之人的装扮,我等粗人,怕是穿不惯……” “穿不惯有什么要紧,葛壮士会有这等好命的,你就耐心等待!外瞧瞧,看看还有什么?” 就连老伯这样的人,也都热衷看热闹,受到鼓舞,葛威哗啦一声,全部把包袱的四角展开。 “哐当” 一道金光摔倒在地。 “这不就是老伯你给我的金锭么?” 葛威愕然,很显然,这是丈母娘有意为之。 “哟呵,还真是,你不是给了丈母娘吗?哟!真是一位智慧的丈母娘,这样还给你有两个意思……” “老伯,你快说,为何我岳母要这样做?是我得罪她了吗?” 葛威真是紧张又兴奋,说实话,即便是见了禾守玉的一箱子钱币,葛威也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可这金锭不同,金锭在民间很少见,葛威刚一出手时,陈海芙那贪婪样,葛威永远记得。 本来岳母偏爱葛威,如果当场不收下,陈海芙早就虎视眈眈,那贪婪的样子怕是一块金锭喂不饱的。 是以,聪明的岳母采取这样的办法,既维护了葛威的尊严,又解了葛威燃眉之急。 谁都知道,这一趟旅程的艰辛,没有钱。还出什么门?如今有了这一块金锭傍身,葛威的自信似乎又长了几分。 不过,这一切都得感谢一个人,赶车老伯的先见之明和无私帮助,葛威深深地感激不尽。 陆仙儿在去了一趟茅厕之后,也有了重大发现。 葛威硕大的手掌心,一块圆圆的玉佩,洁白温润,用一根红绳系着,玉佩上有“山盟”两个字。 眼尖地禾荣惊叫着。 “我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 话未说完,便扬起脖子,从脖子上取出挂着的红绳,将带着体温的玉佩一同递给葛威。 “姑父,世界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玉佩啊?” 葛威没能说话,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有钱人家把玉当石头那般豪不看重。 在认知和见识上面,葛威唉,你还比不上人家小孩子啊? 葛威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多学习,不能让自己输给小孩。 “我也瞧瞧,啊!真是一模一样的呢?荣儿公子,你们家还有这样的玉吗?怎么着也得给葛叔叔留一块?” 陆仙儿打趣道。 “嗨,仙儿姐姐,你也不看看,愣是谁都配得到的吗?” 禾荣一脸不屑。 “哦!这么说……” 陆仙儿凑近上前来,抓了葛威手掌心中的两块玉佩,认真地比对着。 俩块玉,一块陈旧一些,一块晶亮一些,现如今,已经分不清哪块玉是她的,哪块玉是荣儿公子的。 惦在手心里的玉佩,仿佛一明一暗的两个物体,如影相随,难分难舍。 陆仙儿比禾荣大两岁,又听人讲过一些故事,不禁红了脸。 “仙儿姐姐,瞅出什么问题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禾荣紧紧追问。 葛威闻了闻,惹开禾荣一阵猛烈的抨击, “姑父,那是玉佩,有什么好闻的?” 葛威羞愤难当,禾荣自知失礼,却不肯道歉,属于有钱人家小公子哥的脾气,葛威想想也懒得制止他。 “荣儿,仙儿,你们过来一下……虽然这两块玉佩看上去一模一样,其实还是有很多区别的,你们仔细看看,在新旧程度上来看,这两块玉佩看上去有很明显的区别,另外就是这两块玉佩的边缘都有字,虽然字的个数相同,但却不是相同的字……” 小禾荣一脸惊诧,除了对姑父一身武艺佩服,现在葛威这一重大发现,更是另他刮目相看。 “我看看!” “我看看!”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 “你先来,好男不跟女争,仙儿姐姐,你先来!” 那陆仙儿仔细看了。 “山盟……” “另一块呢?” 小禾荣快活地拍着手,领葛威甚是不解,真有什么都无忧无虑的吗? “海……” 陆仙儿念不下去了。 “海什么?” 小禾荣一脸正经,却又最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得葛威莫名其妙。 他虽然不识字,“海誓山盟”这样的传说他还是听过的,当下觉得岳母给陆仙儿一块玉佩是有所求。 “不理你了!” 陆仙儿嘟着嘴,刚刚还幸福成花儿一样的两个人,仿佛又变成了水火不相容。 “到底哪一块才是你的啊?”荣儿焦急地喊着。 胡乱塞给陆仙儿一块。 “你拿着,这可是奶奶赏赐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记得奶奶的嘱咐……” 小禾荣一本正经,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 那陆仙儿脸色早就红得发烫。 “你、你怎么知道奶奶有嘱咐?” “嗨,能不知道?我可是我奶奶的孙子呢,你就认真听我奶奶的,反正奶奶又不会害你,你听话照做就可以了。” 小禾荣一本正经地作恶,陆仙儿却点头称是,最终,不知什么时候手心里多了一块“海誓”的玉佩。 葛威这一下完全弄懂了,原来有钱人家的小孩都爱这么玩? 第89章 有钱人家的小孩都爱这么玩(2)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葛威想起自己小时候,这个年纪或许还在玩泥巴,或许跟姐姐在家门口死死等着娘亲回家做饭吃。不禁感叹世界之大不同。 原来,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各自道路的发展方向。没有鞋子的孩子,必须不停地奔跑,哪像禾荣这样的小孩,天啊,他才五六岁呢,就晓得撩女孩子了? 葛威好奇,属于成年人打量小孩子的那种不可思议。 小禾荣,一本正经,一脸正气,没有他想象中的柔弱,浓眉剑目,初现帅气的一面,性格自是有些急躁,这一点与他相像。 不过,禾荣也不是听不进意见,出发时,葛威有言在先,让禾荣必须听他的,没想到羁傲不训的禾荣,竟然答应了,葛威也没当真,也许,小禾荣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央求葛威给他当师傅的目的还未实现。 陆仙儿虽算不上大家闺秀,可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小小年纪,美人胚子已绽露端倪,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不是没有见识和勇气的小姑娘。 他们身上的品质,远远超过了葛威的童年,在他们身上,葛威努力寻找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印记,却发现自己的童年生活过得相当贫乏,甚至索然无味,与禾荣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既然有了这一锭金锭,葛威也就不再存私心,原封不动还给老伯。 “老伯,说什么你也要先收下,原本应该多还一些给你……” “葛壮士莫客气,这金锭,你还是先收着,一路上有用呢,还是你丈母娘想得周到啊,还是那句老话,等壮士以后有了再还。” 老伯握住葛威双手,用力一握。 葛威眼睛湿润,如鲠在喉,也用力回应着老伯传递过来的力量,感激地凝视着老伯,久久说不出话来。 老伯赶着驴车,两个孩子坐在装满辎重的驴车上,葛威和厨子们靠双腿走路。 此处到京师,少说也有二三百里,就算是有驴车,走走停停,起码也得月余。 葛威想要尽快办成事情,尤其是等落实了岳父的下落,他才能有多余的时间打听禾守玉的下落。 两个小孩在驴车上做小游戏,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葛威笑不出来。 “荣儿,祖母给你的信你放好了?” 禾母知道葛威不识字,便把去京师投靠的片头交给禾荣保管。 “放好了!” 禾荣瞥了一眼葛威,拍了拍胸脯,转头继续跟陆仙儿玩了。 葛威摇摇头,到底是孩子。 就这样遥遥无期地走了五六天路程,因为行李过多,驴车年生已久,车轱辘之间承重的那一根横梁竟然在半路上断了。 宋光头带了一半的厨子们奔赴前方买材料,剩下的人推着驴车前行。 下过雨的路途,泥泞溅了大家满身,裤腿和鞋子几乎全被泥巴淹没,陆仙儿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虽然也能吃苦,可穿上那湿漉漉的鞋子,不免烦心。 禾荣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好,他很好奇,只要是他觉得好的,哪怕让他滚泥浆他都会毫不犹豫。这一点,葛威相当欣赏。 一路上,又累又饿,眼看天就要黑了,晚上歇息的地方还没有着落。陆仙儿的忧虑更加重了,禾荣何等眼色?竟然安慰起陆仙儿来了。 “仙儿,累了?” “” 陆仙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点头,也摇头?” 陆仙儿不想多说话,或许天黑、肚饿,累得实在不想没话找话说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又点头,又摇头?” 禾荣精力旺盛着呢。 “那你说呗!” “你点头,是因为你确实累了?对不对?” “对呀,我们走了很久的路了,裤脚和鞋子都打湿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没有力气了荣儿公子,难道你不累?” 陆仙儿有气无力地憋出几句话。 “我啊,累啊,可我一想到多走一步,离我爷爷、爹爹就近了一步,我这精神头呀,只会越来越兴奋的” 禾荣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伐,带着喘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动听。 “荣儿,好样的,加油!仙儿也要加油哦!” 葛威虽然又累又饿,也不得不鼓励他们迈着步伐前进。 禾荣小机灵鬼一样悄悄伏在陆仙儿的耳旁,说了一会儿话,顿时,陆仙儿满面通红。禾荣却故意大声嚷着,陆仙儿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葛威听清楚了禾荣闹嚷的意思。 “荣儿,你祖母是有求于仙儿,可你也不能老欺负她呀?” 葛威想要杀杀这小子的锐气。 “姑父,荣儿懂得分寸呢,适才是仙儿没有力气走路,我只不过是提醒她,转达了祖母的意思,姑父,我这样做,不是太过份?” 说完,荣儿扮了一个鬼脸,调皮得不要不要的。 葛威也实在抓不住荣儿欺负仙儿的其他把柄,只得故作威严,随便数落一通。 禾荣到是老实了不少,一时间,一路无语。 天色逐渐墨黑,宋光头也没有消息。 暗黑的夜色,即便是葛威这样行走千里的信使,也未能辩清方向。那破旧的没有作用的驴车,下坡的路上,吱吱呀呀地一路狂奔。 横梁断了的时候,那些辎重便分给每个人背上,葛威自是多承担了一些,两个小孩也各自背了自己的用品。剩下实在不方便背在背上的,便用绳子捆绑在驴车上。 这下驴车狂飙,捆在车上的包袱四下撕裂开来。弄得一路上全是滚落的东西,葛威便又一路收拾。 葛威浑身上下密布泥泞,两只手抓了有用没用的包袱,看起来就像一个泥人,他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这一路上的狂奔又差不多走了十来里路,然而,这一条路不是越来越开阔,道路两旁逐渐多了密林,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 一时间,葛威迷了方向,他确定这条道不是通往京师的地方,放眼四看,四周围几乎没有人烟。 孩子们跟着紧张起来,葛威一个哆嗦,也觉得不可思议。 第90章 醒悟 夜的降临给密林增添了几分神秘,眼看着驴车还在往密林深处冲,葛威不得不一边跑一边卸掉身上多余的包袱,一个腾空大挪移,远远地抢在驴车前头,两只驴子许是跑得正欢,没料到前方有人阻拦,葛威知道来不及了,心里没有多余的念头,张开双臂,一手抓住驴角,任两只驴子昂头挣扎,更顾不上驴车的横冲直撞,他只知道,必须得让两只畜牲停下来。 即便葛威力大无穷,只因那畜牲不像人按规矩出牌,那畜牲只晓得使蛮劲,无奈,葛威手臂和全身均有擦伤,胸口也被飞来的横木撞疼了那么一下,这时,杰杰兄弟俩和另外三名弟兄赶来了,大家伙齐心协力抓住驴子,被制服后的驴子不再往前奔,呆立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老伯和两个小孩走在后面,见局面控制住了,这才放下心来。 葛威又忍不住叹息,顺道埋怨起杰杰兄弟俩。 “大哥,不是我们狠心丢下老伯和孩子们,我们大家都看着,那两只畜牲有多凶,你难道不晓得,这种情况,我们当然得过来帮忙了……” “帮忙帮忙,夜这么黑,荒山野岭的,你们就不晓得留下一个人来守着老人小孩,这万一他们不小心滑倒了,或者有狼什么的在后头,要是出了事,谁负得起着个责?” 葛威气喘吁吁,仍旧不忘数落。老伯冲杰杰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于是,大家都不再吭声。 众人都知晓葛威受了那畜牲的气,又无处发泄不满,便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敢惹正在气头上的葛威。 夜晚的降临伴随着饥饿的侵袭,仙儿感觉快晕过去了,嘴唇哆嗦着。 “冷,我好冷!” 陆仙儿很小声地低吟,她觉得自己要不出说来就会立即死掉了。 离她最近的禾荣,大大方方地牵了她的手。 小禾荣的体温传递给陆仙儿,她感激地冲他一笑。 禾荣感觉不对劲,眼看着陆仙儿软软的就要倒下。 “姑父,不行了,仙儿晕过去了!” 葛威拨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来,大幅度的动作痛得他呲牙咧嘴。 仙儿倒在葛威宽厚的怀里,葛威用手探了探陆仙儿鼻息,便又赶紧掐她的人中,众人引颈长探,都叹女孩好端端地怎么说晕就晕呢? “或许是因为饿了?” 禾荣总算为大伙发出了心声,葛威一怔,自从早饭喝了一点稀粥,吃了烙饼,现在这样的晚上,普通人早就饿晕了呀。更何况陆仙儿这样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呢? 葛威思忖,之所以他没有感觉到饿,第一,他早就在军营中练就一副铜墙铁壁好胃。就仿佛他天生拥有两只胃一样,他真没感觉到有多么可爱饿。第二,他思念禾守玉,确实没有胃口。 葛威从背上把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囊拿出来,旋开瓶盖,一股香甜甘冽的味道迎面而来。 “是米酒,姑父,我们家的米酒可好吃了!” 禾荣拍着小手,认真地看着葛威轻轻地往陆仙儿口中倒。 众人感觉喉咙干涩,都不停地吞口水,这才感觉大家都饿了。 陆仙儿呛咳了一下,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我、我……” “嘘!小姑娘,别乱动,好好休息……” 陆仙儿眨巴着眼睛,很满意地看着葛威,肚子却不合时宜,“咕哝”响峰正欢。 “要不大家伙今天晚上就这里过夜?今晚上的晚餐只得委屈大家吃干粮了,明早我们出发,到时候再给大家补给。” 夜晚竟然为起了风,葛威心里愁闷得很。 神思恍惚,遂历来人群,走一边发着呆。 “葛壮士!” 老伯清清嗓子。 葛威缓慢地将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两眼虚幻,显得无神无主,嘴角终是动了动,低吟一声“老伯……” 无语相看泪眼,葛威心里的愁闷,此刻,也只能用眼泪来表示。 “葛壮士不要着急,一切自有定数,从我第一眼看见你起,你是我此生见过的人中最勇猛的一个,你敢入虎穴,敢单枪匹马挑战,你真的是一个英雄……” “谢谢老伯!” 葛威哽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或者拥有红孩儿的风火轮也好,他真的想立即就出现在京师。 “是我们拖累你了……” 老伯慢悠悠吐出这样一句话。 葛威一怔,老伯就像是自己的知己一样料事如神,他真是让葛威佩服至极。 “……” “要想快速到京,恐怕得让马儿开路呀!” 葛威点点头,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要不是陈海芙,岳母也不至于送点东西还要东躲西藏。 好不容易捱过这令人窒息的一个夜晚,白天看见的场景和夜晚看见的场景大相径庭。 回到正路上,他们仍旧期待宋光头会带回食物。 一阵紧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骑人马急促而至,葛威一行立即紧觉起来,虽说李嗣源收复了天下,可当今天下,仍混乱不堪。 葛威一直相信拳头才能打天下,可禾守玉早就想到知识、文化才能治天下,他觉得任重道远,此生,怕是要辜负禾守玉了。 为首之人看见葛威一行,伫立马上,立即勒马停了下来。 “葛大哥!” “高达兄弟!” 葛威喜极而泣。 高达下马,两人左右相握,仔细打量对方,便都满意地露出惊喜之色。 “你怎么……”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说出相同的话,两人不禁忍俊不止,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高手之间,只剩下英雄的赞叹。 “自从你们离开以后,梁府的怪事就没有停止过!” “是吗?高达,你见过禾小姐没有?小姐离开有些时日了,她被刘氏姐妹掳掠了,不晓得现在怎么样?我的小玉该不会出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小玉一个人承担?” 葛威语气悲凉,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悲伤,因高达的到来并没有被减弱。 第91章 高达回忆(1) 其实,能够受到葛大哥和小玉姐的重托,我心里挺安慰的,正因为此,我一点也不敢懈怠。 你们上山以后,我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兄弟们浪费时间,最主要的是,我们要养活自己。 虽然我们的简易窝棚已经完工,但周围的环境是否可以整理得更好一点? 我是希望周围环境好一点,多一些花花草草的点缀,看起来心情也会好很多,二天你们回来居住的时候,起码心情也会好很多。 当然,光我一个人想这件事情还不行,得让大家支持我啊! 我把那样的想法跟大家伙一商量,大多数人还是同意的,尤其是深得桃红、柳绿两位美女的强烈支持,我估计她们以前跟着小玉姐,深受小玉姐的影响,生活品味上真的与别个就是不同。 人啊,都是一边折腾一边思考,平常呢,我的话不多,这其实也有不好的一方面,我们大家都知道,葛大哥的姨母一家对我们的态度,其实,并不算好,虽然是亲戚,其实她做的一些事情还是有点过分的。 我也不是一个喜欢说人是非的人,但姨母的做法实在让人心寒,唉,这件事情,说起来真的很伤心。 桃红、柳绿听了我的打算,她们第一优先支持我,于是,我就把种花草的任务交给他们俩,有的人不喜欢花,那种树总可以,树木遮风挡雨总还是有点用处的。 我和孙丙昶、赵茅甲上附近山坡寻找小树苗,找来找去,这个季节的小树苗,要不都长得老高,移植的话,考虑到土壤适应问题,可能不是很容易活,加上本来少部分人就不主张栽花种树,所以,必须保证树苗完全存活。 选树苗这件事情还真就是一个技术活。 我们就考虑到稍微远一点的山上去寻找小树苗,因为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小树苗,我们在山上多待了几天。终于发现有一种马尾松挺适合养活的。但是,它们的生长周期太长了,这一点小玉姐应该最清楚,马尾松长成大树以后,这个需要很多很多年。其实马尾松压根长不了多大,可作为柴禾,马尾松相当耐燃,是所有树木类燃料中最持久的。 我们考虑到实际情况和马尾松的效用,就决定种马尾松。不但房前屋后种,今后我们住的附近的山坡上也种上马尾松,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并不是考虑到小玉姐家烧窑需要马尾松,我是觉得冬天的时候,柴禾挺值钱的,那我们就种这种值钱的树木。也省得葛大哥带人到老远的深山打柴。 后来,我们在山上挖小树苗又耽搁了些时日。 待我们回家的时候,唉,我都不敢说…… 姨母、姨母真是太过份了,她把桃红、柳绿两丫头打伤了,准确地说是挖伤了,你肯定要问,具体伤到哪里了?我给你说,葛大哥,打蛇打七寸,那你说姑娘们的七寸是哪里?是脸面啊,女孩子家家的,那一张脸当然最重要了,可姨母,哎,她简直就是,我说不出那种恶毒话,反正她把两位姑娘的脸给抓伤了,眼睛下全是淤青,我看见的时候,因为哭泣,他们的眼睛肿得像蜜桃。 咱先不说谁对谁错,打人就是不对呀?更何况打俩手无寸铁的丫头,我就纳闷啊,你一个主子,跟人家小丫头较什么劲呢? 不过,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 事情的起因,也许葛大哥你也能猜到,就是我前面说过的,两位姑娘种花草的事情。 我真没想到两位姑娘那么了得,她们居然从携带的包袱里面找到了种子,我的天,这早就计划好的吗?如果一个不热爱生活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记得保存种子这样的事情的,可她们两位做到了,而且,这花种子还是从皇宫里面带出来的,我想,种子长大开花以后,一定非常美丽非常惊艳? 虽然我是男人,不可能像女孩们那样细腻,侍弄花草,有耐心这样的事情还是姑娘家来弄的好。但我也有一颗热爱大自然的心,我非常支持她们种花,但我做得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没有去请教姨母,我应该先请教姨母种什么花,种什么树,一切都应该按照姨母的喜好来。 我忘记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葛大哥的赐予,还有姨母的支持,我没有把姨母放在心上,等于犯了大忌。 姨母觉得反正我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对我们也就不客气。 可以看得出,她对待两位姑娘有多凶狠,她就有多恨我们栽花种树。 本着道义,我与姨母起了争执,可是,葛大哥,你想想,姨母是那种随便让我这个外乡人可以数落的吗? 就算姨母打不赢我,可别忘了,她还有三个儿子,你的三个表哥,小时候也没少欺负你,没错,三个表哥和家奴们一起动手了。 好一场混战,我们兄弟们也早就想出一口气了,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你跟姨母家发生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知道,葛大哥和小玉姐忍辱负重,那都是为了我们,我们并不是不懂感恩,当时没有立即站出来,是因为我们刚来,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想到,你们在的时候,仿佛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大家得过且过,你们刚一走,就露出狐狸尾巴,这谁服气呢? 更何况,我们做错什么了吗?大家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等庄稼有收成了,我们当然会孝敬他们的。 大家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口气,都没有管住自己的性子,于是,打起来了。 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我的责任,事后,我很后悔,我干嘛就忍不住气呢?弟兄们有气,我应该安抚,可我不但不阻止,反而带头起哄,葛大哥,你埋怨我,我做得不对。尤其是我看到桃红、柳绿两位姑娘好端端的脸被糟蹋成那样,我这心里不平衡啊! 你肯定要问,这场混战最后怎么了,我实在告诉你,没有输赢,没有输赢。我后悔了,我们好端端的家园就这样被我们毁掉了。 第92章 高达回忆(2) 要是有人阻止我们该有多好!可是,没有,我们都被气愤蒙蔽了双眼,以为一场战斗就是世界末日。 我还听见姨母骂红玉小姐,真是开了我的眼界,有哪一个做父母的会在娃儿背后说娃坏话呢? 红玉小姐的母亲,葛大哥的姨母,古今天下第一人。 这些都不想说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姨母有些怪癖也不碍事。 横空而来一队骑兵,蛮横无理,荒诞无度。 都怪我们不团结啊,我们梁府的人如果团结一点,就不会让敌人在眼皮子底下了才晓得。 我们全体人集合在空地里,他们也最少的人控制住我们。原本我们并非手无寸铁,只因慌乱不堪,手脚无措,没有训练有素,我们完全就没有防备,你自己就像绵羊一样,乖乖地暴露在狼的枪口上。 可是,这还不算最倒霉的,悲剧原本可以一再的避免,只因我们把精力花在吵架上去了,而忽视了一个最大的原则,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可是一切都晚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梁红玉小姐和孟乙修闯了进来。 我们傻眼了,来不及了。 红玉小姐好像受了伤,被孟乙修背着,也许正因为此,孟乙修才没有发现梁府正在发生的一切,在空地上,大家不敢言语,不敢高声,更不容许窃窃私语,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人闯了进来,我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仿佛敌人正用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我们丝毫不敢动弹,我们毫无还手能力,这真是我们的耻辱啊! 就连一亩这样专横跋扈的女人,你只能乖乖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和小姐好像伤得不轻,不知道是怎么伤着的,我们只能看着,一点也帮不上忙,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就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我的心其实是痛苦的,我绝非麻木的看客,可是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奋不顾身的冲上去吗?可能还没有冲上去,就被乱箭穿身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虽不算好汉,可我也不愿意干这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啊! 我们总算知道这一队骑兵为什么要包围我们了,他们正在寻找葛大哥和小玉姐,葛大哥,你知道吗?他们全副武装来找你们,看那样子,凶多吉少。 当然,你们没在,我们不可能做出卖葛大哥和小玉姐的事情。 可是,这帮残暴的家伙,他们有的是办法得到你们的下落。 这时有一个人被推了上来,那个人,葛大哥你应该认识。 我们第一次来尧山的时候,第一次晚宴他们也参加了,我认识那个人,他长得牛高马大,据说力大无穷,这是他最明显的特征。 他来参加我们晚宴的时候,是陪同他的老丈人一起来的,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来参加晚宴的,他是被利用了,这支骑兵利用她来对付葛大哥和小玉姐。 骑兵们真是没有安好心,他们一定要得到你们的下落,为首的那个黑脸将领,好像有一些来头。后来,他们不再坚持问你们的下落,那个黑脸将领和一个穿白袍的男人带走了力大无穷的陆巡。 我看那黑脸将领的样子就很讨厌,我们根本就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无论我们说还是不说,他们都已经开始采取了行动。 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他们无疑就是土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皇城护卫队,这帮强盗不如的东西,他们把梁府洗劫一空。 最最让我难过的是小玉姐房间里的东西,那是多么尊贵的东西,是我高达必须用命来护住的东西,因为你们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住小玉姐的宝贝。 可是,葛大哥,我错了,我们这一帮人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们连姨母都怕,更何况见到真枪实干的皇城护卫队呢?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小玉姐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抬走。 我们谁都知道,那是小玉姐半生的心血,虽然,对其他人来说,那些衣服呀,书呀不是很有用,可我们知道,那是小玉姐最心爱的物件。 我真是没脸见你们啊,葛大哥! 我今天来,不是求葛大哥的原谅,请你再细细听我说。 我已经记不得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了,我晓得,小玉姐的东西被他们洗劫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不正常了,嗡嗡嗡地响过不停,无论我摇头还是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我想要理清思绪,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门心思想着完了,完了,我怎么交差啊? 后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人群稀里糊涂地散去,我被留到最后。 小玉姐的东西被运到镇上酒楼,我被带走的时候,分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特别像旦儿,没错,我确定就是她。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旦儿是最聪明的姑娘,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最聪明的,她只晃了那么一眼,幸亏是我发现了她,我憋住没说,我能说什么,让旦儿救我吗?这样的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我们今天被俘,就是咎由自取,埋怨不得别人。 反正,我们都是那种命,只要不杀我们,去哪里也无所谓了,只是真的,真的挺对不起葛大哥和小玉姐,你们待我们这么这么好,我们却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没能好好守住家园,没能好好守住……一切。 葛大哥,你肯定会问我,现在怎么出现在你面前,这正是我马上要说到的。 其实,看得出来,我的求生欲并不算很强烈,也许,正是因为我这样性格,反而让他们放松了对我的警惕,也许也是这个原因,我才得以进入厨房的。 我进去才一天不到,我熟悉了他们那一套运作,他们以为我很老实,我一定会乖乖地待在厨房,就好像我在厨房受到他们优待一样,其实,我很看不起他们,身为护卫队,怎么能干出流氓强盗们做的事情呢? 我一门心思想着逃跑,果然,我跑掉了。 我是怎么跑掉的,让我慢慢告诉你! 第93章 高达回忆(3) 其实,我也没观察得很仔细,只是觉得我要逃出去找旦儿,因为我看见她焦灼的双眼,无助的表情,我知道,她急需要帮手。 也许是我不起眼,那天下午,刚好有一辆拉厨余的车来了,赶车的人看上去吊儿郎当,我趁他们不注意,钻在车底躲起来,葛大哥,你不知道,那潲水的味道难闻得很,狭小的空间令我一点也动弹不了。 可是,一个人只要想做一件事情,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我已经对不起葛大哥和小玉姐了,我不能不出去帮助旦儿,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上的。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离开了酒楼,实际上,酒楼虽然被他们控制了,也不是没有漏洞啊。 我出来以后,当然就是寻找旦儿,我知道旦儿一直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即使她着急、焦虑,可她始终不会害怕,对不对? 我又去了一趟梁府,那时候,梁府早已经人去楼空了,梁府上下一两百号人应该有?我也不知道官兵们是不是把梁府的人全弄到酒楼去了? 怀着侥幸心理,我居然在小玉姐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一箱子书,我知道,那是小玉姐的个人心血,我赶紧找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埋了起来,我总觉得以后会有用得上的地方,葛大哥,你回去的时候,我就交给你? 其实,那个酒楼就是一个秘密的军师场所,我以前听人说,酒楼下面有暗道,应该是通往遥远的外乡。 但是,一夜之间,梁府凭空消失,这真的不可思议,都怪我,怪我没有阻止跟姨母之间的争执,导致他们把我们一锅端。 唉! 葛大哥,你肯定问我,到底有没有找到旦儿? 我也着急啊,找到旦儿,我就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就能让她转告你们,你们目前面临的危险。 但是,不用问,也许我也能猜到几分,为什么老孟背着梁红玉回来?为什么梁红玉浑身是伤?你们之间或者说山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原来,旦儿之所以焦急,是因为你们已经遇上了困难,更令我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居然已经来了酒楼,我真是蠢得很,假如,我就在酒楼待着,那一晚,我一定能见到葛大哥你啊? 护卫队们离开以后,我去了一趟镇子,如今那镇子啊,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偌大的镇子,毫无生气,酒楼更是令人望而生畏,镇民们都在传言,酒楼闹鬼。 我不信,说什么闹鬼这样的事情,无非是胆小鬼们编出来的,骗人的把戏。 我去了一趟酒楼,就是想要破除当地人的传言,到底是人是鬼,我一定要把真相揭露出来。 好端端的一个酒楼,曾经是这个镇上引人骄傲的地方,吸引人从四面八方来相聚的酒楼,就毁于这帮人之手,很显然,这是一个乱世,并没有因为天下易主就改变统治者的思想,仍然是弱者愈弱的社会。 我进了酒楼,不过才几天时间,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有了蜘蛛网,那些残留的食物散发出腐烂的气息,整个酒楼毫无生气,就好像在慢慢腐烂一样。 因为毫无生气,屋子里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响动都很明显,我大致逛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密道。 我也累了,去厨房转了转,煮了地瓜吃,又回了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睡了一觉。 再次去厨房一看,更加印证了有人在酒楼活动的猜想,是的,不止我一个人在酒楼,也许是我阳气太重,那一晚竟然没有闹鬼。 怎么可能是鬼呢?鬼会饿吗?鬼会吃我剩下的地瓜吗? 到是有一两声猫叫,可猫儿再饿,也不可能把整个地瓜都给吃了啊,况且,我还发现了不远处丢弃的地瓜皮。 从这张被啃得干净而完整的地瓜皮看来,我相信那是一个女人才能吃出来。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里有人居住,且她不愿让人晓得,便在深更半夜装鬼叫。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找到东西吃,我估计她对厨房不熟悉,因为我曾经在厨房干过活,我晓得地瓜存在哪里。 我多么希望这个女鬼就是旦儿啊!我试着唤了几声旦儿,然而,根本就没有回音。 就仿佛,这个人或者鬼,因为我的到来而凭空消失了。 然而,我却不能一直在酒楼停留,假如我是那孤独的一个人,一直躲在酒楼到不失为避开乱世的好办法。 我开始在街上转悠,好像这些天的女鬼消失以后,街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人大胆地开店营业了。 我抓住这个当地人,询问了那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怪诞事情。 我才得知酒楼的厨子们跟着葛大哥您去邢州了。 我确定这条信息千真万确,我没有钱买马,只能用我的脚丈量,一刻也不敢耽搁,等我找到禾家庄,又得知你们已经出发了,目的地在京城。 不得不说,小玉姐的母亲很贤惠,知道我是葛大哥您的兄弟,其实,我比较惭愧,也许,此刻,我已经不配了。 我这里装了许多干粮,你们饿吗?全是老太太给的,真的很感动。 你肯定会问我,既然知道你们是去京师,为何却追到这里来了呢? 没错,我这人喜欢观察,我看见你们驴车的车辙偏离了方向,就一路追踪而来,果然我没猜错,你们确实出事了。 葛大哥,你不会不收留我?留下我,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好帮手。 葛威屏住气息,高达说的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也无从考证。不过,他说的曾把小玉的一箱子书藏在某个地方,这件事情让他激动不安。 “咱们先不去京师了,回梁府!” “为什么呀?姑父,奶奶说我们要早点把爹爹解救出来!” 禾荣知道这样顶撞姑父不对,但不去京师,好像违背了当初的决定。 “荣儿,我们当然要去京师,但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多久才到得了京师?” 禾荣歪着脑袋,伸出一根手指头。 第94章 寻找禾守玉(1) 数日来的颠簸,以及一夜风餐露宿,让本就虚弱的陆仙儿咳嗽连连。小禾荣也闷闷不乐,葛威虽然没有明确看低高达,却也和他生了分,赶车的老伯年老体衰,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活跃气氛,打前站的宋光头,恐怕就此与葛威分道扬镳。 无论别人做什么,葛威统统不愿看他们的脸色,他的一门心思全寄托在禾守玉身上。 至少,高达传递给他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第一,禾守玉的书籍至少能够保住。第二,酒楼地下密道是一道很好的线索。 那么,是把禾守玉的书籍带着回京师还是把酒楼密道找出来,这一条密道是否能追踪到守玉的下落? 葛威一路无语,抉择如此艰难,无论怎样选择,后果都将伤害到他最亲近的人。 哭丧着脸的葛威回了禾家庄,当高达将禾守玉的一箱子书籍交到手里的时候,睹物思人,葛威隐忍着,眼眶里的泪珠儿直打转。 “大家没有必要都跟着我去京师呀?” 葛威冷冷地说道。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葛威心情不好,他们也不打算跟他理论。 葛威前院后院到处乱窜,一会儿埋怨陆仙儿身体不好,一会儿又说小禾蓉不听话,然后还埋怨都是因为老伯驴车才受困的,还骂高达自作主张,反正就是看谁都不顺眼。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浪费掉,葛威仍旧没有打算离开梁府。纵使禾荣想要立即奔赴京师,凭他自个的力量,已是无望。 更令人感到气愤的是,葛威居然让他们把那些马尾松小树苗给种了,无奈大家都不敢顶撞他,只得种树苗去了。 留下陆仙儿在家里养身体,老伯因为是长者而且帮助过葛威,是以,葛威不让他去劳动。 梁府上下处处充满欢乐的歌声,就连小禾荣都去种树了,高达心里暗暗地高兴。 因为种马尾松是他的提议,只不过当时被姨母给打断了,但是现在看这些小树苗,这么几天没有照顾它们,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这要是满山满地都种上了马尾松,要不了几年,这里的场景就很壮观了。 高达和小禾荣聊起他这个姑父的时候,其实高达还是挺佩服葛威的,他在失去心爱的禾守玉之后,表面上看着乱成一锅粥,实际上他有很好的安排和打算,这一点真的是难能可贵。 只是有时候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与葛威共事,可能只有认真服从的份,认认真真地按照他的吩咐做好自己,这就是对葛威最好的回报。 看着大家都有事情做,葛威便放心地给老伯交代了一声。 为了以后能尽快去京师,葛威怀揣着岳母给的金锭,他得去镇上买马。 待高达他们把小树苗都全部栽完以后,也没有看见葛威回来。高达知道他提供的一些信息让葛威信也为真。也许他去酒楼找密道去了。 高达吩咐其他厨子帮忙料理家务,事后,高达也匆匆忙忙地跑到镇上去了,他对酒楼相当熟悉,并前后左右的寻找葛威,可是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高达是真的非常担心他,难道这个酒楼还有隐藏着其他一些什么样的秘密吗?高达真是越想越气愤,这个房间到底埋藏着多少秘密? 他就这样在那个地方跳呀闹呀,反正搅的鸡犬不宁,既然是密道?那就肯定和地下有关,他找了储存生活物资的地方,也找了所有地面房间,都没有发现密道。 一无所获,这令高达感到很且伤,但是他又不是很相信葛威已经找到了密道,但如果没有找到,那么他去了哪里呢?高达十分着急,正当她觉得火烧火燎的时候,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惊喜,远远的就看见葛威牵着马,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向酒楼的方向走来,高达高兴地迎了过去,“葛威大哥,我在这里”他卖力的招手,各位见到他,便向她走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要来这里呀”高达,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各位大哥不会放过,觅到的是?” 各位忍住双眼,没有说话, 高达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就想着要讨好狗威,“葛大哥,那我把把马牵到马厩那边去好?” “哦!” 葛威用眼看了看四周,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嗯!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这是一批枣红色的母马,虽不如战马那班勇猛?但看那样子似乎也有些桀骜不驯,高达牵着马,葛威走在后面,马蹄声悠悠,鼻孔里发出嘶嘶声。 穿过一个山坡,马厩就在不远处,那里有数个马槽,高达选了第三个马槽,至于他为什么要选第三个?而不是第一个,葛威还没来得及希问,话高达突然大呼一声“葛大哥,你快过来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有了新发现,葛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原来栓马的那个马槽有一个暗格只需转动把手,那个暗格就会转动,再用力把它搬动一点点,就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大孔,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于是高达找了一根竹竿,往下面试探。 仿佛没有尽头,高达扔了一块石头,沉闷的声音在洞底响了起来,葛威估计有一座房子那么高,实际上,已经算很高了。 他们决定冒险一试,于是找来了油灯。 高达想着报答和威便自告奋勇的要第一个下去,葛威当然知道她的心情,但是他不愿意落人口实,毕竟寻找禾守玉是他个人私事,她说什么也不肯让高达第一个下去,葛威矫健的用手蹭了蹭墙壁,便纵身一跳,结果突然就摔了下去。 在漆黑的洞里,一股地下的霉味便冲了上来,她用煫石打燃火。 有一条更深的密道一直向外延伸。 原来这里真有密道,现在只需沿着这条密道走出去,应该就能走出酒楼,看看究竟里面是什么?只要能找到这个密道,那么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葛威试着往前走了一点点,但是那个密道实在是太深了他便他想了一会儿,别吃人参原路返回,“今儿我们也别找了,万一老伯他们担心我们,我们骑着马回去,回梁府!明天再来找这个地方。葛威很开心,兴奋的说着。 第95章 寻找玉儿(2) 此番回梁府,葛威另有打算,既然镇上酒楼有密道,这并非传说,既然是传说,不同的人就应该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密道为什么会选择离皇城偏远的尧山? 带着这样的疑问,葛威想要搞清楚以后再出发。 老伯笑呵呵地说,他在酒楼帮工数十年,生生死死早已看淡,密道的说法一直有,但没人当真,因为数十年以来,自从酒楼最后的当家人亡故,几乎已经有人忘记了酒楼的构造。 “这么说来,密道入口在酒楼外小山坡?” 葛威点点头。 “那一处的马厩其实很少使用,离酒楼大门实在不方便,如果真在马厩的话,也很合理,你们大可以放心地探寻。” “有什么忌讳的没有?” 高达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那最多只是一个密道而已,我以为当初的设想只不过是用来逃亡,犯不着机关密布呀?” 老伯认真回答。 “嗯,那就对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愿耽搁大家的时间了,高达老弟,你就留在梁府帮忙协助照顾家里,栽花种树你完全可以做主,我去找小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啊。葛大哥,我们一起去,你一个人,万一发生点什么,都没人照应,家里就暂且交给老伯,孩子们也很听话,需要先修书给禾母吗?” 高达问道。 葛威摆摆手,“不用惊动禾母,这也是我比较为难的地方,如果我沿着密道一直追踪下去,势必影响去京师的行程,可我不愿意放弃眼皮子底下的线索,我明明亲眼看见守玉和白徵羽进了酒楼,可就这样凭空消失,这不合道理,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他们从这密道里送走了。” “是啊,所以才需要我跟你一起啊,到时候,你有什么吩咐,连一个传话的都没有呢,梁府的事情,老伯会主持,书籍和马匹,也一并交给老伯看管,老伯您看这样可好?” “没问题啦,你们快去快回,虽然我没见过小玉,但我感觉从那样的家庭走出来的孩子,应该很贤淑,值得葛威您好好珍惜!” 老伯含笑,眼神坚定。 葛威受到鼓舞,心里万分感激,跪下磕头,便和高达去了。 他们这一次准备了长明松照明。 狭小的洞口,狭小的通道。 “你上次说闹鬼,确定那个女鬼消失了?” 葛威问道。 “是啊,我还把这事给忘记了,我感觉她没走多远,会不会她也发现了这个密道,说不定就在我们的前面呢?” 高达试探着问道。 “也许是?我们能发现密道,别人也能,再说,酒楼有密道的事情,到处都传开了……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别受到她的攻击?” “是,葛大哥!” 高达回答得小心翼翼。 密道越来越狭窄,起先还能容纳一个人,且能站着行走,后来,只能半弓着身子前行,俩人都是高高大大的人,行走起来就显得很艰难了。 路再难,也是需要往前走。 再后来,狭窄的密道只能爬行,无奈,葛威不得不舍弃照明火把,匍匐着爬了一会儿,松松软软的泥土在身下沙沙作响,葛威省怕一不小心就会掉落空中,是以,他每隔一小会就喊一声高达,俩人就这样应和着前行。 何时是尽头? 葛威不敢多想,只盼望着这样的路途快点结束。 终于,路况越来越好了,逐渐宽松的密道渐渐能支撑着站起来了,可惜,他们舍弃了火把,整个密道在他们眼中还是黑漆漆的,但是葛威觉得希望就在前方,光明就在眼前。 “高达,你快一点过来,我估计出口不远了!” “是啊,葛大哥,幸亏这一路上没有岔道啊,我估计啊,以前挖这密道的人是从两边同时进行的,所以这中间的路就无比狭小……” 高达喘着粗重的气息回答。 “应该是那样的,不管以前为什么要挖这密道,如今,谜团就要解开了,我还真挺开心的……” “我也是,葛大哥,这如果是一个军事工程的话,其实还是挺了不起的,只是,时间久了,知道的人也多了……” “可不是吗?但如果没什么用处,时间久了的话,又可能会被人遗忘掉,怎么样?高达老弟,你对军事这一块也感兴趣?” 葛威觉得好像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伙伴。 “我呀,不是感兴趣,是为了防身,平常便注意观察对这些事情,没办法,生在乱世之中,哪能不长一点心眼呢!” 高达语气中透出一点无奈,也有一点欣喜。 “这就对了,我们首先还是要关心自己,只有留得了青山,才有可能做其他事情嘛,高达老弟,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你不该埋没……” “那你呢?葛大哥,你在我们弟兄们中间,你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人物!” “哈哈哈!” 葛威大笑,“有什么了不起呢?杀人吗?” “对呀?杀人也是需要勇气的,你能有勇气杀人,这本身就是一个自我挑战了!” 高达认真地回答。 “可惜,仅仅因为崇拜一个杀过人的我,是不是太盲目了,你们崇拜勇敢的我,我却崇拜手无寸铁的禾守玉,你说,到底谁勇敢?我不瞒你说,禾守玉一介女流,虽没做过杀人越货的事情,可她就像一缕温柔的清风,徐徐吹来,让你不知不觉就迷上了。可能她的能干也好,有所作为也罢,短时间内看不大出来,但我相信她,她会是我人生路上一个了不起的导师,就像我们困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一样,她就是前方指引我的那一盏明灯。” 黑暗中,高达分明看见了葛威那一双闪耀的眼睛,那么明亮夺目。 “我理解,葛大哥,那种奋不顾身的感觉,也许,我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你也有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吗?高达兄弟,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的腿疾是怎么回事啊?一生下来就有吗?” 葛威关切地问道,对高达似乎又多了那么一点兴趣。 第96章 寻找玉儿(3) 漆黑的密道,一声沉重的叹息,良久没有回音。 “高达兄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若是不愿说就不要说咱们继续前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是高达在抽泣,葛威更感诧异。 “高达兄弟,你怎么了?” 仿佛地狱的大门打开,那些久被关押的神兽挣破镣铐,从高达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古怪的嚎叫。 葛威听了很不是滋味,却能深深地理解他,也许,他想要释放的情绪憋得太久。 他什么也没做,静静地等待高达缓过劲来。 有一些深藏心底的往事,只适合在这样的暗黑中沉想,一旦放松自己,任那思想蔓延,那样的情感就会像泄堤的洪流,终究是挡不住了。 葛威的思绪也慢慢地回到从前,回到那些青葱岁月,懵懂无知的时候,与手足、与青梅竹马之间的惬意时光,没有长大的自己,无忧无虑,那是一种怎样的世外桃源,可是,人不能光靠记忆存活,现实就摆在眼前,自己必须不停地奔跑。 “对不起,葛大哥,我想起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没能好好保护她,我把她弄丢了,我恨我自己啊,此生,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我好伤心” “你不用害怕,高达兄弟,你的那个她,是一个女孩子?”葛威安慰到。 “是啊,虽然女人们需要我们的保护,其实,是我们最离不开她们,她们能够温暖我们的心,让我们的心不至于坚硬得那么早。” “你说的对,高达兄弟,所以,我才要下定决心,得赶紧把我的小玉找回来啊,但其实哎,我心目中也有割舍不掉的怎么说呢?以后再说,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到我的小玉。高达兄弟,你也要努力!” 葛威不想再说什么了,男人期期艾艾地不像话,那些儿女情长,就请暂时消失,他的内心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公平。 终于,高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谁还没有过伤心过往吗?他的事能有多大的事,不说也罢,于是,振作起来,两人继续前行。 “葛大哥,你听见了吗?有一种不是很大的声响,但又确实有什么生物经过的声音,嘘!让我认真听听是真的,是真的,好像很慌张,但声音却离我们越来越近” “是的,我也听到了!这难道不奇怪吗?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反而朝向我们这边来了。”葛威仔细倾听。 “是的,是的,越来越快了,葛大哥,你在前面小心点”高达焦急地喊着。 “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财狼还是虎豹?” 葛威思忖着。 “可惜,我们把火把落下了。” “是啊!葛大哥,我记得以前你有一把钢刀,你耍得好威风的呢,一直想问,怎么没见你的那把大刀了呢?” 高达忍不住问道。 “哎!我会有机会找到的。没事,现在这样的情况,一把短刃足够了。” 说着,葛威紧紧攥住刀柄。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突然停止了脚步,葛威感觉与它的距离不过数尺,但是,那气息却不见得是什么财狼虎豹身上的骚味,到像是人类所特有的气息,难道是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的气息,男人气息粗重,且汗臭味较重,相对来说,除开男人、女人之间的狐臭味,女人的汗臭味就要轻微得多。 由于事先葛威与高达约定,不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于是,他们只能伫立在黑暗中对峙。 但无论把眼睛张得多么的大,也是彼此看不清对方。 然而,从远方传来的奔跑声仿佛并没有停止,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真是奇怪了!难道我面前的是人,她已经识别出了自己的处境,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葛威准备大胆出击,在还没有明确是什么东西追来之前,必须趁现在立即收服眼前这生物。 葛威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那人呼吸的频率,他悄悄地屏住呼吸慢慢靠过去,他感觉就快触及到那人的鼻尖了,说时迟、那时快,葛威一个虎熊横抱,泰山压顶般扑了过去,那人发出悲哀的“咪唔”一声,便被葛威压得动弹不得。 葛威摸索着反剪了她的双手,所触及之处,更加证实了此人是女人无疑。 “你是谁?” 葛威故意做出凶恶的一面。 “我、我我我!” 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无论那声音经历什么变化,葛威从余音里依然听出了那是旦儿的声音。 “旦儿,是你吗?旦儿?” 葛威大惊。 “是我,王八蛋,快放开我!” 葛威嘿嘿一笑,这才是旦儿的本性嘛! “真的是你呢!”葛威立即松开双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揉搓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姑爷,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遇到麻烦了!” 旦儿的声音里,一股颤栗的感觉传来,葛威不由得立即警觉起来。 旦儿说得没错,一股阴风恻恻的感觉袭来,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无比腥躁的粗重气息。 “怕是老虎?” 高达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谁?高总管?”旦儿喜极而泣。 “是我,旦儿,你还好吗?我那天看见你出现在梁府。”高达柔声道。 “嗯,高总管,我看见你们被带走,我不敢久留,我在野外徘徊了好几天,没有吃的就吃野地里的野菜,喝溪沟里的水,故意把脸弄脏,让别人看见我是一个疯女人,从而没人靠近我” 旦儿悲哀地说着,忍不住抽泣。 “你辛苦了!”葛威柔声道。 “你受苦了!”高达声音哽咽,“躲在酒楼扮鬼的是你吗?” “没错!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只有用那种方式,警告那些无聊的人不要靠近我,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闯进这个黑洞,我就像一只老鼠一样,一直往前冲,我一直不相信我找不到你们,哈哈哈,苍天有眼,竟然让我们相逢在这个破洞里,可是,我家小姐呢,小姐去了哪里?” 旦儿打了一个嗝,声音掠过一丝惊慌。 第97章 寻找玉儿(4) 夏日炎炎,地洞里却感觉不到暑意。 三人相见,自是多了一份喜悦。然而,也伴随着淡淡的哀愁。 沉默良久,葛威才想起问旦儿为何如此惊慌? “旦儿,你在地洞里看见什么了吗?怎么往回走了呢?” “有怪物,它发现了我,我拼命奔跑。” 那古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更加清晰,更加使人毛骨悚然。 葛威攥着刀柄,只此一把小刀,要怎样才能划破那怪物的肚皮?葛威没有把握,他只有无边无际的胆量和志在意得的自信。 “是什么样的怪物?老虎?豹子?还是狮子?” 葛威语气坚定,就仿佛无论是什么野兽,他都可以征服。 “我不认识……” “描述一下?像大猫咪吗?”葛威步步紧逼。 “不像!” “像无比硕大的狗?” “不是!” “你说说看,像什么?” “你想要晓得这个干什么?漆黑的一片,知道它长什么样你也打不赢!” 旦儿被问得烦了,没好气地怼葛威。 葛威偏不理睬这一套。 “兵书里不是有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哟,姑爷离开小姐,到学会看书了!” 旦儿冷嘲热讽。 “……你家小姐的话,我当然得听,不但要听,还得照做不误。无论小姐在与不在,我都把她的话记在心里。”葛威振振有词。 “旦儿,你就说说看,到底什么样的怪物,我们合起来打败它?”高达解围。 “……就是浑身漆黑的,站起来比房子还要高,看起来笨得很,其实很灵活,力气很大,也很聪明……” “你被它发现了?” 葛威打断旦儿。 “没有……我不知道?” “你是在洞里发现的还是洞外?洞外离这里远吗? 葛威趁机追问。 “洞外离这里不远不近,差不多还有一半的路程。” 旦儿这一回认真回答葛威的问题了。 葛威沉思片刻。 “咱们得往回走!” “为什么呀?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地方。” “你不怕死可以留下,我可不想做它的食物。” 葛威没好气,几乎擦着旦儿往回走。 “臭流氓,登徒子,这么宽的路过不了你吗?” 高达失声大笑,突觉不妥,便止住笑,追问着。 “葛大哥,你是要智取?” “不然呢?我记得这个地形,我们引那畜牲过来,在那个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地方,就在那里,我要收拾它。根据旦儿的描述,这家伙应该比人高大雄壮,只要他的头伸过来,我就能宰了他。” “不错的主意。” 高达拍双手赞成。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走了,旦儿!” 高达牵着发囧的旦儿,“咱们得走快点,要不然被那畜牲赶上了就糟了。” 旦儿没吭声,任高达牵着手往前走。 只容一个人通过的地方,葛威停下来。 “你们先过去,我殿后,不必管我,你们也管不了我,高达过去以后,一直往前走,去把丢下的火把捡回来。” 葛威吩咐着。 “好嘞!那葛大哥你要小心点哦!” “那我呢?” 旦儿焦急地问。 “嘿嘿!你可以留下来看我怎么斩怪物,让你崇拜崇拜我!” “呸!我才不稀罕,高总管,我和你一路啊?” 高达笑了,“好,旦儿,你想怎么着都行!” 旦儿觉得受了气,猛踹了葛威一脚,努力通过一个人的通道。 葛威假装哎哟一声,在通道处思虑片刻,便也钻了过去。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用刀尖在地下划着,似乎在计算什么。 隔着老远的距离,那怪物粗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葛威忍不住一阵干呕,那股味道,那种气势,葛威很反胃,觉得还没开战就已经输了。 气息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沉重,同时,伴随着一声声的低吼,似乎,脚爪还在四周用力刨土,怪物所过之处,地洞里纷纷滚落泥沙。 葛威担心这个只容一人的地洞,怕是会被那怪物用力刨开。要是不幸被那怪物震跨了,岂不? 葛威细思极恐,突然间就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那怪物近在眼前,葛威似乎觉着怪物睁开铜铃般大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葛威唯有举刀证明自己不是白痴。 他伸展双臂,脚尖紧紧勾着地面,腰臀用力,只那么一纵,手中的刀立即刺向前方。 从肩膀到左耳,一阵疾风骤雨,葛威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顾不上疼痛,葛威用力抽刀,后退、后退,同时,伴随着一股温热的腥甜,葛威觉得满头都是那家伙喷射的液体。 他只能凭感觉后退,他不得不退后,因那怪物受了刺激,咆哮低沉的声音却又地动山摇。 葛威感受到了那地洞山摇的感觉,一种不详的预感,密道马上就要垮掉了。 他的双手撑着地面,膝盖用力,往后退。 葛威睁不开眼,也好,本就是黑暗,拿眼睛做什么? 密道逐渐宽敞起来,宽到足可以站起来了,那怪物还在那头咆哮,久久不愿离去。 “姑爷,你怎么样了?”旦儿明显感觉葛威不对劲。 “我挺好的!那家伙被我刺伤了!” “那你为何不乘胜追击呀?你退回来干什么?” 旦儿立即揭穿葛威谎言。 突然,一点灯光闪现,飘飘忽忽地翩跹而至。 待高达举起火把,面色一惊,旦儿立即吓得花容失色。 “葛大哥!” “姑爷!” 葛威感觉俩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自己。 “旦儿,几日不见,你的脸瘦了!” 葛威宽慰加心疼旦儿。 “姑爷,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 “我,怎么了?” 高达神情严肃,掏出帕子,递给旦儿,在火把的照耀下,旦儿让葛威坐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帮葛威擦掉血污和秽物。 “差不多就得了,火把给我,我还得会会那怪物……” 葛威顿时神清气爽。 “可是、可是你怎么过去呀?”高达着急。 “没事,一会儿我用燧石取火,你们跟在我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吓跑它以后,就能走出这密道了。” 葛威自信满满,冥冥中,仿佛有什么指引着他必须这样做。 第98章 寻找玉儿(5) 高达熄了火把,三人重新笼罩在黑暗中。 “除了看见的这怪物,你还发现了什么?” 葛威打破黑暗中的沉默。 “我什么都没看见!” 旦儿语气生硬。 葛威没再说什么,待火把冷却,让高达助他绑在后背,他将短刀别在腰间。 “出发!” 葛威不待他们回答,便往前面去了。 爬过只剩一个人的通道,一路上的黄沙布满通道,葛威不得不将黄沙刨开。 与怪物对峙的时候,葛威分明感觉得到那畜牲微弱的气息,与之前的决斗比起来,那畜牲的锐气似乎已经消失不少。 不过,当葛威刚一靠近,那畜牲立即警觉起来,他双脚刨地,高声怒吼,尾巴甩在地上啪啪响,它在警告葛威不要靠近。 那空间实在狭小得很,显然,葛威能够进退两如,而那畜生却只能后退。 前进的通道实在是容不下它那庞大的身躯,它怒吼着,因为被葛威刺伤的头部还在躺着鲜血,这头神兽好像在做无谓的挣扎,攻击性也少了许多。 在黑暗中,短暂的观察以后,葛威决定放手一搏,“高达、旦儿,我要冲过去了!” “别呀,葛大哥!” “姑爷,危险!” “我没事儿的,我感觉这头畜牲气数已定,你们瞧我的好了!” 葛威从狭窄的通道里钻了出来,一边站起来,一边把短刃抽出拿在手中。 那畜牲明显感觉到了外力的威胁,便不顾一切地一头撞了过来,葛威没想到这畜牲这么快就出击了。 葛威被那畜牲顶住腹部,一直将他死死顶在洞壁。 葛威完全动弹不了,幸亏拿了短刀在手中,它便不停的用力往下乱刺。 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可那畜牲始终不放开,就这么一直顶住葛威不放。 葛威非常难受,呼吸逐渐的虚弱,照这样下去,自己还没有开始与畜牲决斗就要亡命了,这样的死法,也太窝囊了! 但是,他被顶得受不了,仿佛除了死,就真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到,甚至,他连呼喊高达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葛威觉得,至少在死之前,他想看看这是什么怪物? 他拿着短刀的手已经无力,他没能再刺向这怪物了,他努力的撑着身子,好不容易够着背上的火把,可怎么点燃这火把呢? 葛威忍住剧痛,忍住那怪物用头顶住他腹部的压力,腾出双手,取出燧石,就在那怪物的头部点燃了火把。 葛威眯缝着双眼一瞧,确实令他大吃一惊,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啊? 它全身黑色的毛发打成了卷结,就像白色山羊被染成了乌漆麻黑的毛发,它的体格相当庞大。 葛威火把光亮越来越明亮,那神兽好像受不了这种光亮的刺激,嗷嗷叫唤着放弃顶住葛威,葛威“啪”地一声摔落地上,臀部撞击地面时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 那神兽转身往黑暗中钻去,葛威乘胜追击。 “怎么啦,葛大哥?” “你们快跟上,那怪兽跑了!” 葛威边说边跑,好像有用不完的劲,他拼了命要追上这神兽,他说过的,他要打败他,而不是打跑他。 通道越来越宽敞,不时有掉落的土块,尘土掉落在眼睛里,葛威觉得仍旧看不清前方,跌跌撞撞地只顾往前冲。 终于像有一丝亮光,穿进了洞口,那神兽站住了,目露凶光,用脚刨地,怒吼着不让葛威靠近。 那神兽分明吃过葛威的亏,是以,它也是害怕的。 但是,葛威也不敢贸然地靠近它,因为他知道一旦不顾一切的去和神兽争斗,很可能引起它狗急跳墙。 看得出来,那神兽的力量也是巨大的。对付这种体型的神兽,就必须要采取智取,而不是硬碰硬。 可是怎样才能让它乖乖的降服?葛威觉得这是个很伤脑筋的事情,况且他一个人可能取胜不了,他必须要获得高达的支援。 就在这时候,高达和旦儿跑了出来。 “我们合力围住它!” 葛威沙哑的声音在洞口发出来。 “怎么行动?” “我们三人分成三个方向,就在这里形成包围圈,堵住它,不让它跑了……” “葛大哥,这相当困难,因为你看这畜牲,它明显害怕明亮。”高达不无担忧。 “没错呀,我知道它害怕明亮啊,但我们这里有火把,我们这里也有亮光,而且我们堵着它,所以他唯一的方向就只能冲出洞口,显然,这正是我想把它撵走的方向。” “可我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困难,如果它愿意往那边跑,它也不会再往这个洞口里面进来,而一直赖着不出去。”高达辩解。 “好啦,高达,我们现在不要争论这个问题,听我的!” 葛威强势的命令道。 “是!” 高达无奈回应。 “好,我们一起喊123,畜牲滚出去!” 高达和旦儿无奈地跟着葛威一起大喊。一边喊一边跺脚、拍手,做出很凶狠的样子。 可是神兽依旧无动于衷。 葛威生气了,把短刃像剑一样投掷过去,那神兽银铃般的眼睛立即吃痛,就像他们预料的一样,它没有往明亮的洞口冲出去,反而执着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它也分明能够辩得清谁是薄弱的一方,它径直本向旦儿的方位。 旦儿大惊,吓得脸色苍白,居然不敢守在原来的位置,她惊慌失措,呼叫着往葛威扑过去。 这样做到给神兽让开了一条道路,那神兽像如鱼得水般冲进了黑暗的通道之中。 “快追呀!” 葛威一声令下! “干嘛追她呀?” 旦儿不满的在后面吼叫。 “我再也不要看见它了!” 这一声提醒把葛威怔了一下,是啊,我干嘛追它呀? 它已经把通道给我们让出来了,我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呢? “旦儿,你说得对,我们不追了!” 葛威提着刀,拿着火把,垂头丧气地返了回来。 “葛威大哥,你的伤要紧吗?” 高达这一声问候,让葛威回到了现实之中,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和头部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口,可是他怎么能说自己很疼痛呢? “不要紧,我们走!” 洞外刺眼的光明一下子将三人的眼睛蒙蔽了,这里荒无人烟,与葱葱郁郁的尧山比起来,这里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苍凉而又荒芜,让人内心凄惶。 从酒楼穿过通道也不过上千步的距离,怎么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呢?葛威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葛威虽然早年走南闯北,但是这个地方他确实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旦儿没好气地说。 高达一直不吭声,这让葛威觉得很窝火。 “唉,高达,你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葛威欲言又止,眼里似有迷雾。 第99章 寻找玉儿(6) 幽幽的风儿袭来,都说这是夏日的季节,可过了这密道,怎么就突然凉爽起来,变成了另外一个天地了呢? 良久,高达抚着下巴,悠悠地吐出一句答非所问。 “这样空旷的地方,有马儿骑着才像那么一回事啊!” 葛威站在一高岗上,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白云悠悠。俯瞰地下,绿草如茵,肥美的草甸,竟然没有马、羊群啃草,这让葛威甚为失望。 “这里难道是燕云十六州以外了么?若说是,这也太奇特了。” “可不是吗?这个地方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可惜这么好的地方竟然没有人烟。”高达附和着。 “这里应该会有狼,有草原狼吗?或者就像那下面的怪兽?” 旦儿仍旧心有余悸,指着已经离开老远的密道。 “你们记住这里了吗?兴许,我们回来还要通过这里?” 葛威警告。 旦儿耸耸肩,“够呛!这里几乎全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到处长得差不多,我看找到密道不容易。” “旦儿说得对,既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块大石头,怎么记地标呢?”高达皱着眉头,眼睛眯着望向天空。 “是啊!这可真难为我了!”葛威举着小刀,慢悠悠地寻找可以打标记的地方。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正午,葛威越来越慌张,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平白无故消失的禾守玉,这些现象真实存在却又有些说不清楚。 “或许,可以把那些野花挖过来栽在一起?” 高达提议。 “好主意!”葛威歪着头,“那我一定要栽种上玉儿的名字,可以吗?” “还小姐的名字呢?你认识她的名字?” 旦儿讥讽道。 “咦,旦儿,这你就小瞧我了,我虽然没文化,可我偷学的本领无人能比。” 葛威洋洋自得。 “你就吹牛?” 旦儿半信半疑。 “不相信!”葛威撸了撸袖子,用刀尖在地上划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玉”字。 高达凑过来一看,拍手称赞。 “怎么样?还行?”葛威不无得意。 旦儿撇撇嘴走开了。 忙碌了一会儿,在密道不远处的出口处,用鲜花栽种的“玉”字迎风招展,葛威满面春风,却难掩心头的痛苦。 亦步亦趋地行走在广袤的草原大地,三人无不后悔,要是骑上马儿在草地上驰骋该是多么威风的一件事情啊! 一路上,高达感叹可惜。 “怎么可惜啊?” “这么肥美的草原,居然没有牛、羊的参与,真的可惜了这片土地。” 葛威点点头,高达跟他想的一样啊,只是,这么广袤的大地,在哪里才能找到他的小玉呢? “我猜啊,这里一定是一个战争死角,你想想看,耶律老儿放着自己的领土不要,去与我们皇帝争什么燕云十六州?这里要不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要不就是已经被人遗忘。”高达认真地说。 “或许是,密道的事情,或许两边的人都忘记了,但我敢肯定,小玉和白公子就是从密道离开酒楼的,可是,是挟持还是逃跑,这个,我有点说不清楚。” “葛大哥,你说得对,根据酒楼的造型,以及密道,还有现在这个地方的情况来看,小玉姐他们应该是到了耶律可汗的地盘,所以,才一直没有消息。” “高达兄弟,你分析得对,现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我们到哪里找耶律可汗,到哪里才能找到小玉呢?” 葛威有些沮丧。 “不着急!”高达安慰葛威,“我小时候被叔父领着来过大漠,他们的语言我也是能听懂的。” “是吗?”葛威笑嘻嘻地看着高达,眼睛里闪烁着疑惑不解的光芒,每一个人都不可小觑,每一个人或许都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一句话,不要小瞧别人,但也不要高看别人。 高达拿出来一个指明方向的罗盘,在挑出一条道路的方向以后,葛威将信将疑在后面跟着,在这大草原里,葛威就像一个没有方向感的孩子,那种孤独的感觉便侵袭过来,很久很久没有过不能自主的感觉,完全跟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说实话,他的心里是害怕的。 好在,寻找禾守玉的希望之火始终没有熄灭,在未知的远方,因为这一点亮光支撑着葛威,让他在最艰难的时刻始终不忘寻找禾守玉的初心,然而,这希望之光不是越来越近了吗? 假若被可汗的人抓住又怎么办呢?会被人认为是细作吗?别两边不讨好,葛威的心里还是十分认可自己的故土,他不愿意跑大老远的在这草原放牧,他觉得他的玉儿也不会,他们相约,在无比清净的地方,读书,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假如找到禾守玉,他就在梁府过安静的日子了。在这之前,最多帮助禾守玉的娘家人在京师解救岳丈和大舅爷他们,然后,就真的在梁府好好过日子。 他这样想着,脚步反而轻快,旦儿和高达已经落在后面老远了,一群苍鹰划破长空,只有翱翔很快活。 “瞧,那是金雕!” 高达像一个孩子般奔跑,不知疲倦,在大漠草原,高达就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那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葛威一度怀疑高达不是中原人,从他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他不多言不多语,他的腿疾。他军人般的身材体格以及不可多得的服从和意志力,高达绝非普通人,这是葛威对他的评价,是以,葛威便不能十分地相信他。 似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合情合理,完美到根本没办法挑得出一丝儿的毛病。就像现在走的这一条道路,在广袤的大草原,谁能那么清楚地知晓前方哪里有水池?可高达知道,他们喝了一顿解渴的清水,然后,高达告诉他,最多再走两个时辰,就会有牧民放牧,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葛威相信他,相信高达的能力,有这样一位兄弟帮忙,夫复何求,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第100章 寻找玉儿(7) 太阳落山,三人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葛威只恨没有一把弓箭傍身,要知道,用弓箭射那天空中的飞禽,只是举手之劳。 高达比较乐观,一路上都在劝导葛威。 “葛大哥,如果运气好,前面说不定就有放牧的。” “高达兄弟,我就纳闷了,那耶律可汗在这大漠草原居无定所,他打仗怎么调兵遣将啊?”葛威三句话不离本行,还是不能忘了多年来的行伍生涯。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毕竟是契丹贵族,肯定不会像小老百姓那样的居无定所,他们所谓的居无定所,据我了解,只是随季节性的转移,换一个环境生活,多么惬意,多么美好!哪像小老百姓,终日还要为五斗米折腰呢!” 葛威深叹一口气。 “是啊,哪里的百姓生活都不容易,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很不错了,可惜,无论是我大后唐还是契丹、柔然等等,历年来的南征北战,百姓们不能安居乐业,简直苦不堪言啊!” “是啊,当今之局势,葛大哥,你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高达附和着。 “不,我不认为如今的情势就不可改变了,皇帝一茬一茬地换,百姓还是百姓,是统治者们的无能导致百姓跟着受苦” “姑爷,你说话就不能留点口德,这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你要造反,你的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啊?” 旦儿撅着嘴,嗔怪着。 “要保,要保,旦儿姑娘这是担心我呢,我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说的,高达都是自家兄弟”葛威嘻嘻笑着。 “我呸!说正经事也不像正经人说的” 旦儿小声嘀咕,高达噗嗤大笑。 “你们还开得起玩笑啊,说明这肚子不饿” “早饿了,好饿,我都走不动了!”旦儿有气无力的样子。 “好妹子,就快到了,前面有小溪,即使没有碰上放牧的,我敢保证小溪里面也有鱼,你只负责捡拾柴禾,架好炉灶,我跟葛大哥叉鱼,今晚保证你吃着肥美的鱼儿。” “哎呀,高总管,你这一说啊,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哎呀,快点走,快点走!” 甭说旦儿饿了,三人没有谁不是忍着饥饿蹒跚前行。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能听见潺潺的溪流声了,旦儿欢快地笑着、乐着。 就连一直警觉的葛威也任着旦儿性子,没有什么比活过来了要好。那种重新获得呼吸的感觉,葛威很感激。 旦儿是一个勤快的姑娘,她在小溪边捡拾枯枝,高达和葛威砍伐小树,将树干做成鱼叉,借着倦鸟回笼,鱼儿潜翔的机会,在月光的照耀下,他们投掷的鱼叉几乎一叉一个准。 霹雳啦的树枝旺盛地燃烧着,火焰欢快地舔着树杈上的鱼儿,滋滋冒出的油不时滴落在炭火上,腾地燃起一股火焰,冲得老高。直把三人的脸面照得火红火红的,像抹了一层油般明亮。 第一条鱼烤熟以后,两位大男人很体贴地让给了旦儿,旦儿也不客气了,龇牙咧嘴地啃了起来。 “旦儿,鱼都在你嘴边了,你就慢一点,小心烫,还要小心刺,你一个姑娘家,得有一个吃像啊。平常你小姐可不是这样教你的!” 葛威继续烤着鱼,戏谑地逗着旦儿。 “姑爷,你是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鱼肉,真真的好吃,好吃,姑爷!以前啊,我总是跟着小姐吃大户人家的饭菜,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乡野美味,这才是最原生态的滋味,啊!过瘾,真过瘾!” 旦儿大呼痛快! “是吗?好吃就再来点,这条鱼也好了,比你吃的还肥呢!” 高达叉了一条鱼,在旦儿面前叫嚣着,晃来晃去。 “哎,高总管,你自己吃,难不成你不饿。”旦儿轻轻推开高达叉鱼的小棍子。 “就是啊,高达兄弟,你自己吃,别饿坏了!”葛威啃着鱼肉,抬眼瞅了一眼高达。 “哎!” 旦儿抹了抹嘴,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了,吃饱了还有意见?” 葛威的食量大得惊人,瞪着旦儿,那样子好像再说,别说一条鱼,就是十条八条也不够他下肚。 “我哪高对你有意见?姑爷,今晚住哪里呢?看来,也只有以天为被了。”旦儿说完,仰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旦儿,别泄气,这样的日子也不是经常有,能和我们在一起,你以后回想起来,都会乐得笑开花的。” 葛威安慰她。 “我说姑爷,你别拿好话哄我好不好?就这鱼吃着舒服,要说其他啊,哎,我还是不说了,我养精神去了。” 旦儿说完,优哉游哉地在附近伸展身子。 “葛大哥,旦儿的性格挺好的哈?” 高达把剩下的一条鱼推给葛威。 “我吃饱了,你吃,他娘的,这鱼吃多了也没滋味啊,这要是梦撒点盐,来点葱花,再配上那火辣辣的番椒才过瘾哪! 我跟你说,旦儿这性格呀,野!一般人还真不好驾驭。当然,我在她的面前,更是说不起话,你没看见我说话那个小心劲头。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是怕她,无论是看在禾小姐的面上,还是看在她为我们家做的事情的份上,我从来都不低看她。 旦儿嘛,嗯,就像我的妹妹般,任性就任性呗,反正当哥的有这样一个妹妹也不错。” 葛威剔牙,一种满足的意味。 高达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瞥,旦儿的无忧无虑确实给他带来了放松的感受。 幸亏现在是夏天,在辽阔的草原,三人找了一个地势较好的小山坡,葛威和高达轮流着睡觉。 早上天蒙蒙亮,葛威和高达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原来,旦儿已经做了早饭。 “姑爷,高总管,虽然这顿早饭难吃,不过,也总比饥饿的滋味好受,来,今天早上的烤蚂蚱无比香甜,还有野蘑菇也挺鲜香,要是能给一扣锅给我就更好了。” “嗯!不错不错,真是一个难忘的早晨……难忘的早餐!” 葛威竟然有些口吃。 旦儿叉着腰,准备回击。 第101章 寻找玉儿(8) paoshuba.com 这一天,阴霾的天空传来几声沉闷的闷雷。 茫茫草原,似是走不出边界。 “高达兄弟,这里的草原气壮山河,我好像看见了千军万马在驰骋,说真的,咱们中原人若真是跟契丹人比起来,在骑射上,咱中原人肯定输!” 葛威打破沉寂。 “那是,葛大哥,若论狠劲,契丹人更胜一筹,毕竟他们从小就得学会骑马,男女老幼,谁不会骑射呢?” 高达语气中透着羡慕。 “这就是中原人老是把他们驱逐不散的原因之一?” “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契丹人不是我们相像中的柔弱……” “我可从来就没把他们当成弱者,在战场上,我与他们交过手,说实话,他们训练有素,又都身材强壮,野蛮有余,可惜胡干、蛮干居多。”葛威感慨。 “那可以理解为胆子大……他们是草原文化,就像狼一样团结,狼一样凶狠,可是,他们并没有中原人狡猾,中原人从小耳濡目染,对孔老儿那一套歪歪道理孰知,也把他那一套理论运用得相当娴熟,要不,怎么会说思想束缚一个人呢?你瞧,契丹人是不是单纯多了,他们只需要果腹,打得赢就是王,败了就败了。” “还真是这样的爽利,高达兄弟,你读过书,又能深知这天下的道理。你来说说,这读书到底有啥好处?” 葛威来了兴致。 “没啥好处!”高达冷冷地说到,“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还不如一餐饭、一杯水来得实际。”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可是,你看,小玉视书如命,我终究还是理解不了。” 葛威一脸失落的表情。 “如果你读进去了,那又是比这个草原还要辽阔的世界。”高达抿嘴一笑。 “是吗?” 葛威挠着头,完全理解不了高达的话中有话,面子、无知等等让他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无论读书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总之,禾守玉喜欢读书,也让他学习知识,那么,他不可能不学习,他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到要钻进这书的世界里,去寻找跟禾守玉之间的乐趣。 高达终是看见葛威傻乎乎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葛威大哥若是喜欢,不防随时学习。” 葛威接过书,也看不懂。 “我是做梦都想读书识字,可惜,小玉刚刚教会我几个简单的字,便、便……” 说到伤心处,一股酸楚涌向喉间,葛威泣不成声。 “姑爷,你不用伤心,从今天起,旦儿担负起小姐的重任,由我来伴读可好?” 旦儿一改往昔爱怼葛威的毛病,眨着大眼睛,一脸的认真。 “嘿嘿!”葛威傻笑着,又不敢肯定旦儿是否在开玩笑。 “我说认真的,书拿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旦儿手里已经举了一根树枝。到有作势要打葛威的势头。 葛威后悔自己夸下海口,只得毕恭毕敬地将书呈上。 旦儿接姑娘书本,指了指封皮上的三个字,严厉地问道:“这三个字可认识?” 葛威抬眼偷偷瞅了一眼旦儿,好家伙,一副严厉认真样,好像一点也不好惹。 “认、认识………咳咳咳……” 葛威正襟危坐。 “念啥?” 旦儿白了一眼葛威。 葛威凑过来,“字有点小!” 旦儿皱眉,“你别靠近!” “不靠近我怎么认字呀?”葛威假装恼怒。 “哈哈哈!” 一旁的高达乐得大笑,“你们俩干脆谁都不管谁好了?” “谁稀罕管他?榆木疙瘩,我这是替咱小姐管教!” 说完,起身离开葛威,居高临下俯视他,“你到底认不认识?” 葛威假装生气,将头一撇,“你都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字?” “得,你脾气还这么倔是?拿去拿去!” 旦儿没好气地将书本扔进葛威怀里。 葛威捡拾起来,不情愿地翻了翻。 “让你先认封皮上的三个字?” “哦!” 葛威左看看、右看看。 “三……人………人………” “我呸!是人字吗?” “哦!我再看看………嘿嘿!不认识” 葛威讪笑着,阳光下,显得天真无邪。 “姑爷,这是《三字经》” “哦哦……嗯嗯……多谢旦儿赐教!”说完,身体略一弯腰,双手作揖,举过头顶。 “好了,今天开始,咱们先教这几个字:人之初,性本善……” 旦儿背转身子,摇头晃脑,俨然一副先生模样。 “……” 葛威欲言又止,只得跟着旦儿教导的唱喏。 一时间,路过的地方便热闹起来。 依然是只有野菜、野果子,还有小溪里的鱼儿换着吃。 “高总管,我们一直沿着小溪走吗?还得走多少时候啊?”旦儿显然体力不济。 高达停下脚步,望了望太阳升起的地方,不假思索地回答旦儿,“差不多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要到了。” “什么?这才上午呀?这么远!” 旦儿有些泄气。 “怎么了,这就不能坚持了?我不是吓你啊,我也没说一定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啊?” “高总管,你说话负点责好不好?我们是找人呢?照你这么说,这小姐还不一定找得着,如果一定要找到,估计得大草原翻过遍,是这意思吗?” 旦儿咄咄逼人。 “旦儿,你找别着急,听高总管的,能找到放牧的人,就能打听到小姐的下落,要是没有消息,我们也可以卖马屁,那样的话就快多了,所以,别跟高总管吵了,好不好?” 葛威当着和事佬。 “……我哪有吵啊?只不过说话大声了一点而已!” 旦儿撅着嘴,灰溜溜地默不作声了。 高达默默笑着,一种欣赏的目光油然而生。 “旦儿,葛大哥说的没错,除了尽快找到小玉姐,我们还要进京师,这可是老太太吩咐的啊!” 葛威暗自吃惊,什么时候进京师变成了我们,高达这是有什么目的?但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无论是否可以找到禾守玉,身子已经踏入这片土地,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了。葛威在心里默念着,希望他的愿望能够早日实现。 第102章 寻找玉儿(9) 依然是无边无际的辽阔草原,初入草原的欣喜逐渐消失,又累又饿的滋味让旦儿抱怨连连,受其影响,葛威和高达的心情也美好不起来。 果然是高达高估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没有看见一处人家,更不要说什么放牧的人出现,还有葛威畅想的能够骑着马儿草原上驰骋,多么美好的愿望。 一切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当下更应该解决的是温饱问题。 葛威哀叹老百姓的不自由和苦楚,对这个世界又有了一些更深的认识。 旦儿教的三字经,葛威默默的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本来旦儿说的要抽背,但是因为饥饿和疲乏,让旦儿失去了精力,但是葛威却不敢怠慢,他深知旦儿,是比禾守玉狠许多倍的厉害角色,他宁可辛苦点,也不愿意落入旦儿手中。 上一次在山上,梁红玉就被旦儿整得够呛,他可不想成为旦儿的牺牲品。 假如没有希望,这看不见人烟的地方,一个人独自走着是会崩溃的。 对于葛威来说,他的希望就是能够找到禾守玉;可是对于旦儿来说,她的希望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一顿温饱的饭菜而已;那么对于高达来说,他所希望的又是什么呢?葛威总觉得,高达好像有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一路上葛威倒是长了一点心眼,但是也看不出高达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正在思索间,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他们驻足不前,“听,葛大哥是什么声音?” “是你在叫?” 旦儿没心情地说。 “不对,我觉得好像是马的嘶鸣,”各位仔细倾听,“而且是战马,对,没错,是战马的声音,非常嘹亮,战马的声音比其他的马的声音响亮得多,绝大多数战马的蹄子都很急促,这个我在战场上听得多了,我绝对不会听错。” “奇怪啊,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战马出现呢?”高达转动眼球。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个地方打仗也很正常,因为这是离烟云16州最近的地方,虽然我们走了有几天的时间,可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其实还是边界地方嘛,本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至于谁胜谁输专看个人的力量。 “我觉得在这个草原上,可能其他人歧视他们会占很大的优势,我们中原班没有那种侵略的本领,嗯,少去侵略别人嗯,基本上中原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就是愿意固守在自己的地方但是,其他人要是入侵的话,她们也会誓死反抗,所以说双方的地盘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但是就我知,中原大地燕云16州,早就让耶律可汗虎视眈眈,垂涎已久了。” 燕云十六州就是一块肥肉,不知道现在的烟云16州是谁在镇守?” “听说是他的女婿镇守着。” “哦,就是那个石敬瑭?” “是的,李嗣源很宠幸她这位女婿,而且石敬瑭女婿也是战功赫赫,在李嗣源当皇帝的时候,石敬瑭可是出了大力的” “哦,怪不得要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 “是啊,又是自己人,不交给他,交给谁呢?” 那战马的嘶鸣越来越大,眼看眼听着那脚步声,马蹄声越来越靠近,三人在这茫茫草原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做掩护。 终于看到骑兵的黑点,在地平线跳动着,不止一个点,两个点,很多很多的点,逐渐的聚拢很多很多的点,越来越大。 葛威心里应该是害怕的,但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安慰旦儿没有什么。 “如果实在是遇到骑兵,那也没有用,命中注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不定被他们带着,还可能看见小玉在哪里? 旦儿被葛威一惊一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这种危险的气氛越来越重,恐惧在三人的头顶上盘旋。 骑兵迅速以包围圈的形式围拢三人。 葛威知道抵抗也没有什么用,索性举起双手,一边走,一边示意高达和旦儿,起码看起来态度是对的。 他们就这样举起双手,这样完全将自己暴露在骑兵连的面前,这到是契丹人认为的人类狡猾道理。 葛威一边走的时候,一边早就偷偷瞅清楚对方境况。 高级马,鬃毛深,柔顺耷拉在长脖子上。 不会超过二十骑,看来,也绝非是为了打仗出现,应该就是出来望风的。 他们绝不会想到,在草原腹地,竟然还有人敢私以闯入。 葛威再仔细看了,那战马虽大,坐在坐骑上的人,却未见得拥有良好的体格。 这就奇怪了,难道契丹人都长得这么不经世事,看起来,这些人就像弱不禁风的样子。 “前方何人,来这里干什么?”兵头厉声呵斥。 “我们是来买马的。” 葛威讪笑着,向前紧走两步。 “别过来!” 兵头将手中利剑一指,到有几分威风。 葛威停下,迅速判断出这帮人在等待什么。 “我们真是要买马,内人受凉了,不舒服,等买到马我们要进京,不会在这里长时间呆下去的” 葛威央求。 “你们是中原人,怎么跑来边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兵头不耐烦地挥舞了那一把长刀。 “回兵爷的话,我们确实是来寻马的,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马,果然,啧啧啧!兵爷,要是能寻得你战马一半优秀的马,能够骑上哪怕一天。我也是幸福的。” 葛威讪笑着。 兵爷表情严肃,却没有眼神。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精气神。 “你叫什么名字?说你呢,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 葛威早料到他们会这样问自己,权衡再三,觉得说出自己的真名字也无妨,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人物,与蝼蚁本没有什么区别。 “我叫葛威,来自尧山,前来寻马,以便上京师。” “上京师干什么?” 葛威咬住焦躁的嘴唇,虽不是不能说。实在是问得太啰嗦了。 “去找岳父!” 葛威骄傲地说着。 那当兵头子第一次见着葛威。对他的印象良好。 第103章 他乡遇故知(1) 当葛威报出自己的名号以后,那兵头迅速召来通传,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通传得令而去。 葛威在心底观察他们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们是骑兵,老远看起来威风八面,可与鲜卑、契丹和柔然的骑兵比起来,似乎少了一点味道,至于是什么味道,葛威一时半会儿还有点说不清楚。 从他们省慎的态度上看来,是一帮懂规矩的人。 当兵就得威严,最起码也得像个样子,葛威对他们并不反感。 那人又问了高达和旦儿同样的情况,冷眼旁观,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亲近,他在静静地等待一个决定。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通传回来,在头领耳边掩耳低语。 完毕,头领下马,通传调头。 “你叫葛威?” “是我,怎么了?” 葛威上前一步,有人对他有好感,他也想要弄明白。 不远处,通传牵来了两匹马。 “你们都会骑马吗?” 葛威和高达相互对望一下,点点头。 “那好,你们一人骑一匹,你们谁带那位姑娘?” 葛威和高达面面相觑。 “这是去哪里?”葛威问那头领。 “去了自然知道。”那人面无表情。 葛威心里犯嘀咕,这要是去了贼窝该如何是好,那人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 “放心,绝不是虎穴狼窝,你们是中原人,我们当家的也是,你叫葛威没错?” 葛威点点头,那人几次三番问他是否是葛威,莫不是对方认识他,可在这茫茫草原,谁会认识一个从来就没有到过这地方的人呢? 不管怎么说,能够见到他们,哪怕是不管温饱也总比继续在这大草原里艰难跋涉要强许多? 葛威的想法得到高达和旦儿的认同,尤其是旦儿,哪怕是被这群骑兵掳走,她也不愿再走路了。 “姑爷,让高总管带我!” 旦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了,葛威不得不自个跃身上马。 葛威细细看这战马,的却,与中原之马又是两样。 品种上,高大,健硕,奔腾起来马力十足,就算是葛威打过仗,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马匹,再看那马辔,那马鞍,啧啧啧!真真的一等一好马,骑在马背上的葛威,心情大好! 约莫骑乘了一个时辰,葛威一行早已饥肠辘辘。 草原还是那么辽阔,不过,已经开始有了黄沙万里的征兆,也不知这是哪里的边关。 已近晌午,白云悠悠,湛蓝的天空风和日丽,没有夏日的躁闷,仿佛这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远处,城门高高耸立,葛威一惊,据他所知,大后唐在边关还没有如此规模的建筑。 可摆在葛威眼前的城门,却是那么威武雄壮。 城主绝非善类,此处关隘也不容小觑。镇守边关的又会是谁呢?葛威脑海里闪现过曾经同僚们的名字,但几乎都是一闪而过地否决,因为那些人不是战死就是告老还乡。结拜兄弟们也是各奔东西,如今想要聚在一起见一面的机会都是微乎其微。 头领用手一挥,守门的也回应一下,便匆匆跑下城来。 说这里是城门,其实有点牵强,只不过在这大漠之下,有一些规模罢了,与京师、逐洲、汴州等等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 葛威在心里估量着,最多不过一个小镇子的规模,且多数还是这些镇守边关的兵们居住。 沉闷的城门缓缓打开,葛威眯缝着双眼,从城门的旗子上看见了一个蓝底白字,可惜,他不认识。也就不能确认他到了哪里。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很不平衡,那种发誓每天都要认字的势头又冒了出来,不管是是禾守玉还是旦儿,只要她们教他,他就没有权利挑肥拣瘦。都是一样的学,而且,还得尽快学。 打马经过城门,又行数里,村庄、乡道逐渐映入眼帘,经过一条小街,便到了一个小院子,这里,应该就是这个镇守边关的主人之家了。 不过,横竖看起来也就一般民居,不像当官的宅邸。京师那些繁华的民宅也比这强了很多倍。当然,梁府也强过它。 下得马来,自是有人来牵马去了马厩。 领头的将三人带至一偏房。 屋子里空荡荡的,正中一张雕花木椅,东西两边一排圈椅,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摆设。 有点像会客室。 正中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圆圆脑袋的画像,葛威猜不出来,那究竟是当今皇帝还是那一路神仙。 屋子十分简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光线也不甚明朗,尤其是三人刚从外面回来,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这么阴暗的房间。 不多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人还未近前,声音到先入耳了。 “勇士们,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来人,一脚跨过门槛,身着长衫,好像刚刚更衣还未整理衣冠。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中气十足,这样一句寒暄的话,听起来也十分有感染力。热情洋溢地穿透三儿耳膜。 “请问先生是谁?” 葛威双手作揖,先就问了。 “我乃凉夏边关镇守刘定远,想必葛壮士知晓我的敝名?” 刘定远回敬三人。 葛威脑海里嗖嗖地飞速转动,刘定远,葛威是第一次见他,更别说有故人重逢喜悦的感受,刘定远,刘定远,他认识我,可我不晓得他,究竟是谁呢? 刘定远短暂地囧了一下,随即哈哈笑着,让三人坐了,他也就挨着坐下,也没有摆面子。葛威还在行思恍惚,下人拿来瓜果给大家尝。旦儿也就不客气了,直呼好甜,真好吃。 刘定远眯眯笑着,一副慈祥的样子。 葛威细心打量刘定远,他的年纪似乎比他大几岁,眼睛里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各自做了介绍以后,葛威还是云里雾里,到底刘定远为什么要这么热情周到地招呼他,这是因为他长得帅? “这位官家,小弟想了很久,确实未能忆起,可否、可否”葛威觉得再不发问,就真的傻乎乎了。 “哈哈哈!你不知道我,也是我意料之中,我想,贵夫人可好?” 葛威一惊,原来是他。 第104章 他乡遇故知(2) 刘定远上首坐了,眼见葛威眼神涣散,当下,刘定远吩咐小厮重新砌了几盏茶。 旦儿吃着香瓜,轻声呼唤“姑爷”。 葛威惊觉失态,忙端过茶盏,依旧未能掩饰一副失魂落魄的囧相。 “壮士何故叹气?” 刘定远浓眉大眼,神情肃穆,长久以来的边关生活,令他的容颜多了几分沧桑,眼神犀利却又坚定。 “刘将军想必知晓杂家娘子的去向?” 葛威看着有几分神似胖子刘祟的刘定远,真是傻气得很! “放肆!” 刘定远勃然大怒,葛威缓缓放下茶盏,手指弯曲收紧成拳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刘定远。 众人一惊,都伸长了脖子不敢伸张。 “你娘子去了哪里?敢情我是知晓的?我必须晓得?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刘定远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冷冷的目光瞥了一眼黯然神伤的葛威,见他若无其事,急得在椅子上转了好几圈。 “对不起,官人!我家老爷也是因为思念娘子心切,你瞧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不都走火入魔了吗?这要是再找不着我家小姐啊,恐怕、恐怕……” 旦儿说毕,担心地瞅了一眼葛威,用衣袖掩了脸面,竟然轻声啜泣起来! “你们这是要闹哪一出?” 刘定远余怒未消,正了正衣冠,一屁股坐在那张雕花木椅上。 “不瞒刘将军,敢情您是知道禾守玉在哪里了?” 高达慌不迭跪地作揖。 “刘将军,我们大老远来到边关,还请您多多帮助,请您帮忙找回我家娘子,在下感激不尽,今后有用得着……” 葛威跪下,痛哭流涕! “唉!你们,我不是不帮你们,我说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笃定我找得到禾小妹?” 刘定远用手指点着葛威和高达,十分无奈的样子。 “这么说刘将军是肯帮忙了?我先替小姐谢谢您!” 旦儿“扑通”跪地,头着地磕得“咚咚”响。 “唉!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刘定远若有所思,“年初时,守玉写了一封信给我,说她找到了夫婿,我还以为她过得很幸福,可你到好,居然把她给弄丢了?好你个……” “……葛威!”葛威讪笑着,“姓葛名威,小的不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你们也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演苦情戏了,边关这么大,恐怕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我们是知道的,雁过留影,人过留声,正因为您这里是边关,又是契丹人往返中原的必经地,我们也能笃定守玉是从这里经过,所以、所以……” “好了,好了!” 刘定远大手一挥,很不耐烦地打断了葛威。 葛威嗫嚅了一下嘴角,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尽管刘定远没有明确答复帮助葛威,但还是把他们留下来过夜。 边关的夜晚格外冷清,军营中遍地沉寂。 夜半时分,葛威怎么也没有睡意,要是以他以前的性格,他早就把刀架在刘定远脖子上了。 可自从娶了禾守玉,她的话语就总在耳畔回荡。 “如果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您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冲动的人,终究会败在小事情上。” “言宜慢,心宜善。” “小不忍则乱大谋。” …… 葛威脑海中一片混乱,自从弄丢了禾守玉,他就已经习惯了这份木讷与沉默,但心里似乎也不失希望,在他厚实的胸膛那里,始终坚信禾守玉还活着,唯有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一丝丝安慰。 他信步走出帐营,抱着手臂,搓着双手,在营门口跺着脚。 现如今,无处安放的心烦躁至极,却不能明白地表露出来,这种滋味让他有一种想要咆哮的冲动,哪怕是对着黑暗的天空吼两嗓子,那也是知足的。 可是,这里是军营,比不得空旷的原野,假如那些军人因他弄出来的响声被惊醒,恐怕暴脾气的士兵们立即就将他给法办了。 这些道理,对于行伍多年的葛威,不可谓不熟悉。 正因为此,他才十分低调地踱来踱去。 旦儿、高达和葛威住一个营帐。 旦儿早就惊觉葛威的异常,她悄悄地跟了出来,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她知道姑爷心里烦,这样的时候,默默地守候就足够了。 “你……回去睡?” 葛威终是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我也睡不着,不知道刘将军会不会帮着寻找小姐?” 葛威没有说话。 “他是小姐的同乡,多少会卖点面子?” 旦儿怯怯地探寻葛威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像是自言自语。 “也不一定啊,刘五彩和刘斑斓不也是同乡吗?还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要不是她们排挤小姐,小姐又怎么会出宫呢?小姐跟曹皇后关系那么好……” “够了,旦儿,你回去睡!” 葛威柔和的声音给夜色添了几分妩媚。旦儿心里听得暖暖的。 “是,姑爷,外面凉,您也回去睡!精神养足了,才有力气找小姐啊,如果官家不帮我们,那明天我们自己闯过去……” 葛威长叹一声,“恐怕只有如此了!” 俩人叹息着,一前一后走进帐营。 刚躺下,就听外面一阵骚乱,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紧急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怀着多年的经验,葛威猛一个鲤鱼打挺,旋即站了起来,吩咐旦儿别动,让高达佩了刀跟他走。 一名慌张的士兵被葛威拦下。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晓得是不是契丹人来犯?” 士兵慌慌张张地往出事的营帐跑去。 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空气中夹杂着沉闷的搏击,像是积蓄许久的力量得到暴发。 一下一下,那种混乱越来越强,先是点,如今听起来是一大片的面。 “坏事了!” 葛威拔腿就往混乱的中心奔去。 高达迟疑一会儿,不顾旦儿在身后焦急地呼唤。 待葛威赶至现场,正如他心里所预见的那样,士兵们扭打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见着就打,旁边劝架的也被莫名的拳头击打,完全是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 第105章 营啸 “姑爷,外面发生什么了?” 旦儿焦急的问道。 “是营啸,军营发生营啸了,高达,你快去通知刘将军,我赶过去了……” “葛大哥……注意安全啊!” 高达伸长脖子,目光寻向葛威消失的地方。 “高达大哥,什么是营啸啊?” “营啸就是兵营中有人疑神疑鬼,发疯了呗!对了,你呆着不要动,我得听葛大哥的话找刘将军了……” “营啸?” 刘定远不慌不忙地扣着腋下扣子,不容置疑的口气。 “是啊!听葛威大哥的意思,如果不能及时制止的话,一场意想不到的骚乱恐怕是避免不了……” “扯淡?营啸会发生在我的军营?周副官!” “将军!” 一名军官答应着,很工整地垂立一旁。 “你听说过营啸吗?” 周副官茫然地摇摇头。 “哼!” 刘定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这帮当兵的吃饱了撑的啊!已经两三年没打过仗了,真他妈活腻了是,不打仗,他们就在军营闹,活该被战死的命……” 刘定远穿戴完毕,骂骂咧咧地率众前行,周副官跟在后面,向后一挥手,一对戎装齐整的士兵小跑而来。 绕过星罗棋布的营帐,靠近南边的营帐灯火通明,许多人围在那里,一名兵士赤着上身,被人缚了双手,却还死命地挣扎,嘴里嗷嗷叫着,瞪着硕大通红的双眼。 旁边的地上,有两三名士兵或捂着耳朵、或捧着脸庞弯曲着躺在地上打滚。 “干什么呢?” 即便刘定远的声音不小,也未能盖过那士兵的挣扎。 “趴下!” 一声惊雷般的声音在头顶炸裂开来。 说这话的正是葛威,身强力壮、牛高马大的葛威将那兵士反剪双手,仗着大长腿死命地踢了那士兵的后腿,士兵吃痛,忍受不住葛威的压迫,不得不颓然跪在地上。 刘定远面无表情,在他的军营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的士兵还被一外人制服,他的颜面往哪里挂? 场面一度被控制下来,刘定远的亲信赶过去替下葛威。押着那闹事的士兵就要就地阵法。 葛威甩了甩双手,他真没想出名呀,根本没想过要出这样的风头,他只想找回自己的娘子。 “刘将军,你这是?” 葛威指着那个士兵,摇摇头。 “当兵的闹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可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呀?再说,他是在睡梦中发出的尖叫,那完全就是一种无意识,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杀敌报国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 葛威摊开双手,直视刘定远。 刘定远望了望耷拉着脑袋的士兵,“呸!” “今天这事,这名士兵不受惩罚,说不过去,我军营虽比不得纪律严明,可也容不下这等丑事,绝不容许第二个人再犯!” “纪律严明是军队生存的必要,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事!” 葛威大声辩解。 “他怎么不知道了?难道闹事的是另一个他?”刘定远冷漠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寒冷。 葛威摇晃着脑袋,气愤让他手脚无措。 “当然不是!他一定是精神太紧张了,所以才在睡梦中发生尖叫,于是,其他人也因为压力大,积蓄已久的愤懑就像决堤的河流,一场爆发在所难免,好在、好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刘将军,不瞒你说,我也是一个当兵的,我深知底层士兵的疾苦,就像他,来军营没多久,背井离乡,受老兵欺负,控告无门,军纪严格,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做梦怎么了,做梦还做出真实的祸事来了。 要是这样不明不白被砍了头,那才是真的冤枉呢!” 葛威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刘定远怎么想,气愤地扭头便走。 “葛壮士留步,您的心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的,不砍头了,把他送回去,你们好好看管他,给他拿点吃的!”刘定远吩咐完毕,超葛威招招手。 葛威咧嘴一笑,看着刘定远,搓着双手傻傻地乐。 饶是刘定远对葛威不满,在那样的场合,他不得不装得大度一点。 于是,在刘定远的帐营,一台酒宴在所难免。 葛威虽谦让,却也想趁此机会求刘定远。 酒过三巡,葛威就着酒樽,扑倒在地,高举头顶。 “葛壮士,你这是为何,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刘定远醉眼朦胧。 “刘将军,在这边关大地,只有您能救禾守玉……” “你甭说了,我没这么大的本事……” 刘定远顿了顿,觉得话说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刚刚葛威才帮他制止了一场混乱,挽回了不可低估的损失,再要拒绝,岂不是过河拆桥? 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能够坐拥三十万大军镇守边关,虽不是君子坦坦荡荡,可也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起来,葛壮士,禾守玉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还欠她一次道别呢!” 刘定远夹了一筷子,葛威作揖谢过,退至侧手位置,掩饰不住咧嘴一笑。 “我说葛壮士,你是怎么知道营啸这件事情的?这种事情并不会经常发生,在我的兵营,我从未压迫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承受过大的压力……” 刘定远说着揺揺头。 葛威抿抿嘴。 “其实,这个事儿……” 他挠着头,“怎么说好呢?” “唉!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懂得还不少!” 刘定远斜乜着双眼,很明显的欣赏状态。 “嘿嘿!” 葛威傻笑着,“这件事情,很悲伤,真没必要记住,刘将军,我说过,我是底层当兵的,我当然知道当兵心里怎么想的,我想,你一定也听说过李继韬?” 刘定远颔首点头。 “他是我的上级,我这人呢,从小就吃苦,贱命一条,草芥之人,没什么放不下的,故我打架、斗殴、赌博、酗酒,几乎无恶不作,可李继韬也没惩罚我,他越是不惩罚我,我越是心里过意不去,我就很卖命,是的,很多次战斗,我都拼命。我感激他老李,他把我当儿子看待,我勇力过人,杀了一屠夫,老李包容我,我感激,我心甘情愿跟着他……” 第106章 相逢大草原(1) 草原,绵延数百里,帐篷外冒出星点嫩芽,禾守玉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季节。 不远处,有几个小黑点由远到近。 她不知道是谁,但她希望是来拯救她的。 但来人并没有走进她的帐篷,她感到很失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甚至,她搞不清楚怎么就落进契丹人的手里。 刚刚从帐篷经过的人里面,为首那个高大身躯的壮汉,像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想要冒一次险。 碎步轻移,掀帘,一只脚还没有伸出去便被挡了回来。 颓然盘坐在地上,泪眼朦胧,无声地哭泣。 她感觉累及了,最近老是感觉嗜睡,胃口也不好。 昏昏沉沉地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架了出去。 这样的情景以前也有过,她在这里的日常就是这样,每天都会被人架着去见可汗,可汗显然很恨她这样的中原女子,身在屋檐下,没有任何理由反抗,而苟且活着,不就是为了能重见葛威一面吗? 刘定远让葛威呆在帐篷外,他进去和可汗交流了一会,葛威被请进帐篷。他心里想,契丹人可真不讲究,马背上的民族,在这辽阔草原生存,帐篷随意这么一扎就是一个家,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敢征战中原。 可汗见到葛威,眼睛里立即流露出一丝光芒,他和刘定远站在一起,粗犷的身姿,看起来也似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葛壮士,此番远道而来,没有什么招待的,来来来,我们一起吃酒。” 说毕,不由分说拉了葛威就坐。 这帐篷挺宽大的,不一会儿,侍女们便端来了牛羊肉。隔得远远的,那膻味还是冲得头晕,就算葛威再不讲礼数,也不便发作出来。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一队美人已然翩翩起舞。 端着酒杯的手在颤抖。 禾守玉冲他嫣然一笑,长袖甩出去的时候,她的舞姿曼妙得让可汗拍手叫好。 禾守玉的心突突地跳过不停,这么多天没有白等,她知道的,葛威一定会来救她,哪怕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依然为自己的执着而欣慰。 在一片叫好声中,禾守玉退下,临别,频频回首,葛威噙着眼泪,坚定地点点头。 “可汗,我敬你一杯!” 葛威差点摔倒。 刘定远也赶紧起来,“可汗,小生携葛威敬可汗一杯,感谢款待!” 举杯,一饮而尽。 刘定远从葛威身边经过,“你小子可别乱来,听我的……” 葛威怔怔地站在可汗下首。 “怎么,葛壮士,再来一杯?” 葛威捏着酒杯,看了一眼刘定远,终是鼓足了勇气,“可汗,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可汗咧嘴一笑:“葛壮士,你和刘将军都是小石派来的,是自己人啦,不用客气,有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可汗,刚才那舞姬……” “哈哈,怎么,葛壮士也感兴趣了?“可汗倾身向前,”对不起了,葛壮士,其他舞姬你尽管挑,唯独那个瘦得不成样的女子不行?“ “不,她正是我要找的人……” “小葛?“ 刘定远大喝一声。 葛威向来明人不做暗事,他日夜思念的玉儿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不能带她走,不能跟她说上话,他可要发疯了。 “可汗,你别介意,我……那个小葛,他、他把刚刚那舞姬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哦,哈哈,难得葛壮士重情重义,刘将军,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是想家了?” 刘定远连忙称是,迅速将话题岔开。 葛威愤然回座,闷着头,心里乱七八糟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一筹莫展之际,守卫在可汗面前耳语几句,只见可汗脸色顿时大变。 “快、快,去看舞姬,刚才还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葛威也不避讳,跟在可汗后头,看见禾守玉惨白着一张脸,瘦弱得不成人样,蜷缩在一张美人榻上。葛威心疼至极。而显然,禾守玉晕倒让契丹人手足无措。 可汗跺着步子,虎着脸。 “可汗,让我看看!” 葛威不等可汗同意,伸手在禾守玉额角试了试,“不碍事的,偶感风寒,加上劳累,给她喝点姜汤红糖水,充分休息片刻定能恢复元气的。” 旁人立即去吩咐厨子煮糖水。 葛威不放心,拉着禾守玉把脉。 可汗将信将疑,他们契丹人整日里风餐夜宿,平日里都会喝一些驱寒除湿的草药,也吃牛羊肉固本,还常常练习骑马射箭,个个身体结实强壮。禾守玉这个样子,确实让他难堪。 没想到禾守玉喝了一口红糖水,”噗“的一声便醒过来了。 看见满屋子的人,又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看见葛威担心的表情,一阵激动,猛烈地咳过不停,不一会儿,竟然呕吐不止。 “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 葛威和刘定远面面相觑,禾守玉这样子,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哟,这里好闹热啊!” 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掀开帘布。 “是你?” 葛威和白徵羽不约而同喊出了声。 当初,葛威将禾守玉留给白徵羽照顾,以致于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禾守玉弄丢了,哦,不对,怎么白徵羽出现在这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白徵羽还是像葛威刚认识时的样子,洒脱淡定,一派与世无争的仙味。 “是我那不肖子!”可汗大手一挥,很无奈地牵动嘴角“怎么,舍得回来了?” “可汗,说什么呢?我可是要继承你皇位的人……” “瞧瞧你这德性,你配吗?“ “配不配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你只有我一位继承者。” “那又咋样?你想要继承吗?好啊,额乞赖颜,你想要不劳而获?你觉得这可能吗?你可汗即使可以拱手让给你,可你得问问那些和可汗打下江山的兄弟们,你得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哎呀,可汗,你瞧瞧你,每次一见你,你就啰里啰唆。放心,可汗,我对继承皇位没有兴趣,我到是觉得你这位爱妃比你的皇位好玩。“ “你说啥呢?儿子,这还有外人呢。瞧你这没出息的……抱歉啊,刘将军、葛壮士,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 第107章 相逢大草原(2) 葛威攥紧拳头,已经怒不可遏了,拳头像闪电般飞向白徵羽。 眼看就要砸中白徵羽,他急忙偏向一旁,一个趔趄,紧走了几步方才站稳,回过头来,葛威另一拳已袭了过来。 “葛大哥,你、你不讲武德,怎么干起偷袭的事情来、来了。” 一边说,一边招架葛威的拳头。 一旁的可汗、刘定远也束手无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禾守玉见状,想要起来,无奈力气虚弱,扬起的手臂软弱无力。 到底是葛威心疼禾守玉,立即停手,奔在禾守玉榻前。 “小玉,小玉,你怎么啦?我这就带你回家,咱们回家,你好好的,坚持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汗怒喝,目光瞟向白徵羽。 白徵羽耸耸肩,嘴角向下,“可汗,这得问你,你做的好事?“ “我、我怎么了?” 可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兔崽子,你得给我说清楚,你们俩一见面就打架,怎么赖在我头上了?” 白徵羽仰起头,很不屑地瞥了一眼父亲,“还不是你的老毛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你们俩打架是因为她?”可汗手指禾守玉。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是你送来的?“可汗挠着头,”他们说是你送来的……” “你见她长得美,就动了凡心?我没回来你也敢动她?” “儿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可汗颤巍巍地接近儿子,“我、我也不知道他、他们认识啊?” 葛威红着眼,紧紧攥着禾守玉的双手,怒目望着白徵羽,他的身体绷直,正要抽开禾守玉的手,禾守玉噙着眼泪,轻轻摇头。 葛威伤心归伤心,在这种情形下,他相信禾守玉有不得已的苦衷,便按捺住心头怒火,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打斗,能够见到禾守玉,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刘定远见葛威镇定下来,心里才轻松了下来。 “可汗,也许这是一场误会,说来也巧,你看,小葛第一次随我前来拜访可汗,就遇到他失踪很久的亲人,你说巧不巧?” 刘定远打着哈哈,偷眼瞅可汗。 可汗被这事给弄得头晕脑胀,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这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可葛壮士为啥一见犬子就拳脚相向啊?” “这事不赖人家葛大哥,可汗大人,葛大哥一点错都没有,到是你呀,怎么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白徵羽一副好打抱不平的样子。 听着可汗和他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葛威的胸膛简直就要爆裂开了,他几次想要挣脱禾守玉,均被她死死地拽住。 可汗虽然在和儿子讲话,葛威和禾守玉在眼皮子底下这样纠缠不清,他当然是知晓的,只是碍于葛威是小石派来的客人,他勉为其难地忍了。但葛威却说出了要带走禾守玉,可汗沉思片刻,不满地摇摇头。 “为什么?可汗?”葛威腾地站在可汗面前,他高大、勇猛,虎视眈眈,眼里有摧毁一切的怒火。 可汗才不想理睬他,“没有为什么?你们中原人送出来的礼物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吗?” 刘定远听见这话也是哭笑不得。他当初给葛威承诺过,一定要帮他的忙找到禾守玉,可现在看来,可汗比较执着,这事显得难办了。 “要不这样,葛威,我们刚来,旅途劳顿,也着实辛苦,先安顿下来,你看……” “我不累!“葛威瓮声瓮气,此刻,仿佛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葛威的执拗。 可汗撇撇嘴,“怎么?葛壮士,我可没有抢你们的礼哦?“ “可汗,我求求你!“葛威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一拱,”请可汗大人成全,我和小玉是天赐良缘,我们很不容易,我找得好幸苦,不管她是怎么来到可汗的身边,还请求可汗放了小玉……” 刘定远轻轻拽了拽葛威衣袖,明明看到可汗翘着胡须,八成是不满意了,葛威再要无礼闹下去,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可汗,后果估计不堪设想。 “可汗,咱们先去喝一杯,走,可汗!”刘定远诚恳地邀请可汗,可汗甩甩衣袖,无奈离开,临别,回头狠狠瞥了一眼葛威。 葛威无所谓了,反正今天找到小玉了,任何人都不能再把他们分开了。 白徵羽脸上挂着笑,若无其事地蹲下来,“怎么,可汗走远了,你还跪着干啥?” 葛威血红着一双大眼,腾地起来,一把拎着白徵羽衣领,“你还有脸在这里说我吗?“ “葛、葛大哥,你、你放手!“ “夫君,你放开白公子……” 禾守玉喘着气。 葛威最听娘子的话,只得放手,心里无比憋屈。 “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娘子怎么落入你父亲的手里,你休想从这里走出去。还有啊?可汗怎么就是你的父亲了?”葛威上下打量白徵羽,扬起手来,瞥了一眼禾守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指头放在他的肩头,“当初,在山上,我就看你不是一个寻常人。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徵羽叹了一口气,激动地握着葛威双手:“葛大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请求你原谅我,是我辜负了您和小玉,小玉是我的朋友,我和你一样难过……” “够了!”葛威坚定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愤然抽来白徵羽握着他的双手,蹙眉,很不满地将头扭向一旁! “夫君,这事你就不要怪白公子了,他、他并不知情!” “可是,小玉,这究竟怎么回事嘛!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现在真是闹不明白,你落进他们的虎口,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呢?” 葛威攥紧拳头,铁青着脸。 “夫君,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 “是啊,葛大哥,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又岂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你看看,小玉的身体也不好,目前最急需要做的事情是怎么避开可汗?” 第107章 相逢大草原(2) 葛威攥紧拳头,已经怒不可遏了,拳头像闪电般飞向白徵羽。 眼看就要砸中白徵羽,他急忙偏向一旁,一个趔趄,紧走了几步方才站稳,回过头来,葛威另一拳已袭了过来。 “葛大哥,你、你不讲武德,怎么干起偷袭的事情来、来了。” 一边说,一边招架葛威的拳头。 一旁的可汗、刘定远也束手无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禾守玉见状,想要起来,无奈力气虚弱,扬起的手臂软弱无力。 到底是葛威心疼禾守玉,立即停手,奔在禾守玉榻前。 “小玉,小玉,你怎么啦?我这就带你回家,咱们回家,你好好的,坚持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汗怒喝,目光瞟向白徵羽。 白徵羽耸耸肩,嘴角向下,“可汗,这得问你,你做的好事?“ “我、我怎么了?” 可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兔崽子,你得给我说清楚,你们俩一见面就打架,怎么赖在我头上了?” 白徵羽仰起头,很不屑地瞥了一眼父亲,“还不是你的老毛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你们俩打架是因为她?”可汗手指禾守玉。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是你送来的?“可汗挠着头,”他们说是你送来的……” “你见她长得美,就动了凡心?我没回来你也敢动她?” “儿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可汗颤巍巍地接近儿子,“我、我也不知道他、他们认识啊?” 葛威红着眼,紧紧攥着禾守玉的双手,怒目望着白徵羽,他的身体绷直,正要抽开禾守玉的手,禾守玉噙着眼泪,轻轻摇头。 葛威伤心归伤心,在这种情形下,他相信禾守玉有不得已的苦衷,便按捺住心头怒火,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打斗,能够见到禾守玉,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刘定远见葛威镇定下来,心里才轻松了下来。 “可汗,也许这是一场误会,说来也巧,你看,小葛第一次随我前来拜访可汗,就遇到他失踪很久的亲人,你说巧不巧?” 刘定远打着哈哈,偷眼瞅可汗。 可汗被这事给弄得头晕脑胀,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这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可葛壮士为啥一见犬子就拳脚相向啊?” “这事不赖人家葛大哥,可汗大人,葛大哥一点错都没有,到是你呀,怎么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白徵羽一副好打抱不平的样子。 听着可汗和他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葛威的胸膛简直就要爆裂开了,他几次想要挣脱禾守玉,均被她死死地拽住。 可汗虽然在和儿子讲话,葛威和禾守玉在眼皮子底下这样纠缠不清,他当然是知晓的,只是碍于葛威是小石派来的客人,他勉为其难地忍了。但葛威却说出了要带走禾守玉,可汗沉思片刻,不满地摇摇头。 “为什么?可汗?”葛威腾地站在可汗面前,他高大、勇猛,虎视眈眈,眼里有摧毁一切的怒火。 可汗才不想理睬他,“没有为什么?你们中原人送出来的礼物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吗?” 刘定远听见这话也是哭笑不得。他当初给葛威承诺过,一定要帮他的忙找到禾守玉,可现在看来,可汗比较执着,这事显得难办了。 “要不这样,葛威,我们刚来,旅途劳顿,也着实辛苦,先安顿下来,你看……” “我不累!“葛威瓮声瓮气,此刻,仿佛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葛威的执拗。 可汗撇撇嘴,“怎么?葛壮士,我可没有抢你们的礼哦?“ “可汗,我求求你!“葛威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一拱,”请可汗大人成全,我和小玉是天赐良缘,我们很不容易,我找得好幸苦,不管她是怎么来到可汗的身边,还请求可汗放了小玉……” 刘定远轻轻拽了拽葛威衣袖,明明看到可汗翘着胡须,八成是不满意了,葛威再要无礼闹下去,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可汗,后果估计不堪设想。 “可汗,咱们先去喝一杯,走,可汗!”刘定远诚恳地邀请可汗,可汗甩甩衣袖,无奈离开,临别,回头狠狠瞥了一眼葛威。 葛威无所谓了,反正今天找到小玉了,任何人都不能再把他们分开了。 白徵羽脸上挂着笑,若无其事地蹲下来,“怎么,可汗走远了,你还跪着干啥?” 葛威血红着一双大眼,腾地起来,一把拎着白徵羽衣领,“你还有脸在这里说我吗?“ “葛、葛大哥,你、你放手!“ “夫君,你放开白公子……” 禾守玉喘着气。 葛威最听娘子的话,只得放手,心里无比憋屈。 “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娘子怎么落入你父亲的手里,你休想从这里走出去。还有啊?可汗怎么就是你的父亲了?”葛威上下打量白徵羽,扬起手来,瞥了一眼禾守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指头放在他的肩头,“当初,在山上,我就看你不是一个寻常人。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徵羽叹了一口气,激动地握着葛威双手:“葛大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请求你原谅我,是我辜负了您和小玉,小玉是我的朋友,我和你一样难过……” “够了!”葛威坚定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愤然抽来白徵羽握着他的双手,蹙眉,很不满地将头扭向一旁! “夫君,这事你就不要怪白公子了,他、他并不知情!” “可是,小玉,这究竟怎么回事嘛!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现在真是闹不明白,你落进他们的虎口,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呢?” 葛威攥紧拳头,铁青着脸。 “夫君,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 “是啊,葛大哥,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又岂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你看看,小玉的身体也不好,目前最急需要做的事情是怎么避开可汗?” 第108章 相逢大草原(3) paoshuba.com 葛威嗫嚅了一下嘴角,心里有些悲伤。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不明白!”白徵羽指着他,笑得弯下了腰。 “是,我、我就不明白,老子今天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也甭想拦着我,我现在就带她走,你们看着办?”葛威冲白徵羽努努嘴。 白徵羽收了笑,瞧瞧葛威,再瞧瞧禾守玉。 “小玉姐,你的意思呢?跟他走?” 禾守玉深情地与葛威对望,很坚定地点点头。 白徵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喃喃自语,“我知道了!” “是不是很难办啊?您挺为难的?” 禾守玉冲走向门口的白徵羽一喊,他停了下来,漫不经心又好像胸有成竹,“没事,这事包我身上,准成!” 看着白徵羽渐行渐远的身影,葛威握着禾守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小玉,他真得可靠?” “哎,事到如今,在人家的屋檐下,不低头,又能怎么着,姑且信他这么一回?” “这么说,你被拐到这里,跟他白徵羽真的无关?” 葛威将信将疑。 “不关白徵羽的事……是我蠢……”禾守玉低下头,“别说这事了,旦儿呢?怎么样?还有我的家人,他们怎么样了?” “哎……”葛威摇摇头,“咱们,哎,真的也是一言难尽啊!” “旦儿和高达都来了,我们出去,他俩就会来接应我们的。” “那我的家人呢?还有姨母他们一家,山上伐木的兄弟们,他们可好?” 葛威有些坐立不安,“我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好……你也不要太着急?只要我们能顺利出去,就能早点晓得亲人们的近况!白徵羽他可靠吗?” “夫君,你怎么了呢?白公子不是才刚刚出去,怎么你担心成这个样子了呢?哪有马上就把事情给说妥了?再说,可汗他也不是很通情理的一个人。” “小玉,你说的对,凭什么可汗要放了你呢?”他歪着脑袋,沉吟一会,“不行,我得去瞅瞅,说不定刘将军有更好的办法。” “嗯,你去,我就呆在这里,我没事!” 葛威不情愿地走了几步,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终是横着心大踏步而去。 刘定远和可汗正喝的酣畅,白徵羽若无其事地走进来,请了安之后,也盘腿坐了,侍女们拿来酒杯,白徵羽也不客气,静静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刘定远灌可汗烈酒。 还时不时地来助个兴什么的。 眼看着可汗喝得东倒西歪了,白徵羽瞅准了机会,让刘将军起身,他端着酒杯,竟然劝酒可汗。 这时,葛威也跟着进来了,刘定远一见,害怕葛威闹事,立即对他挥手,叫他离开。 葛威看着他们都喝得东倒西歪,这阵势,确实是最佳的时机,刘定远和白徵羽果然是同谋。 “可汗、可汗“ “来、来,继续喝、喝一个……“可汗举着酒杯,作势要喝。 葛威近前,一股刺鼻的酒味浓烈熏人,可汗红着眼珠,“你谁啊?别拦着我,走开,我、我,我还能喝……” “可汗这是真的醉了?“ “可不?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所以,我说葛威,你赶紧出去,别让可汗看见你想起你来,一会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刘定远扑倒在矮几上。 “刘将军,你们所谓的办法,就是把他灌醉,然后,我们偷偷溜走?“葛威震惊。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白公子冷笑。 “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刘定远也冲葛威冷笑。 葛威挠挠头,“虽然这样做绝非君子所为,可也无所谓了,谁让他小人在先呢?对不住了!“ 葛威说完,大步跨出殿外,直奔禾守玉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可汗大本营,不多一会儿就看见高达和旦儿,主仆两人见面自是一番抱头痛哭。 “这一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追兵,葛大哥,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诈吗?“ 葛威点点头。 “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见机行事?”然后,葛威叹了一口气,“他可汗欺负咱们领土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有客气过,我今天不过是接走原本就属于我的娘子,要是遭遇可汗设的埋伏,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啊,葛大哥,可汗可恨,我们也就不用给他讲道理,可你能够顺利接走小玉姐,这刘将军……” “高达,这你不用管,刘将军亲自见可汗,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小玉,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我心里其实清楚得很,要不是小玉,我今天就给他们一锅端。”说完,气愤不已。 “夫君,你又怎么了?”禾守玉嗔怪着,“虽然刘定远不全是为了我,可他毕竟还是向着我们这边。” “既然小玉这样想,我也没话可说,可汗做的事情,难道不绝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走了也好,他们正好可以商议大事,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奈他们何?只要他们别给弄得惊天地泣鬼神就好!” 禾守玉摇摇头,“这里也绝非久留之地,要是碰上可汗手下那帮杀人如麻的人就糟糕了,咱们还是走,我相信夫君的话,刘将军自有办法脱身,至于白徵羽,在山上,我就看他不是凡夫俗子,但他是可汗的儿子,这简直也够令人吃惊的,好了,他们俩个都用不着我们担心,我们走?” 于是,四人骑马,沿路返回。 来到边关,自然有认识葛威的将士们,大家就在营帐里等候刘定远。 没几日,刘定远和白徵羽一起出现在葛威的面前,葛威对白徵羽没什么好感,即使他救了禾守玉,他也认为白徵羽动机不纯。 当然,识相的葛威也没问可汗最后把他们怎样了,可汗记仇也好报复也罢,原本葛威就打算与可汗大干一场的,能够轻松离开可汗的阵营,其实葛威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易,要不然,中原将士们怎么总是吃败仗呢?葛威的担心不无道理,当他们返回尧山的时候,听说,可汗带兵征伐,整个燕云十六州危在旦夕。 第108章 相逢大草原(3) paoshuba.com 葛威嗫嚅了一下嘴角,心里有些悲伤。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不明白!”白徵羽指着他,笑得弯下了腰。 “是,我、我就不明白,老子今天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也甭想拦着我,我现在就带她走,你们看着办?”葛威冲白徵羽努努嘴。 白徵羽收了笑,瞧瞧葛威,再瞧瞧禾守玉。 “小玉姐,你的意思呢?跟他走?” 禾守玉深情地与葛威对望,很坚定地点点头。 白徵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喃喃自语,“我知道了!” “是不是很难办啊?您挺为难的?” 禾守玉冲走向门口的白徵羽一喊,他停了下来,漫不经心又好像胸有成竹,“没事,这事包我身上,准成!” 看着白徵羽渐行渐远的身影,葛威握着禾守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小玉,他真得可靠?” “哎,事到如今,在人家的屋檐下,不低头,又能怎么着,姑且信他这么一回?” “这么说,你被拐到这里,跟他白徵羽真的无关?” 葛威将信将疑。 “不关白徵羽的事……是我蠢……”禾守玉低下头,“别说这事了,旦儿呢?怎么样?还有我的家人,他们怎么样了?” “哎……”葛威摇摇头,“咱们,哎,真的也是一言难尽啊!” “旦儿和高达都来了,我们出去,他俩就会来接应我们的。” “那我的家人呢?还有姨母他们一家,山上伐木的兄弟们,他们可好?” 葛威有些坐立不安,“我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好……你也不要太着急?只要我们能顺利出去,就能早点晓得亲人们的近况!白徵羽他可靠吗?” “夫君,你怎么了呢?白公子不是才刚刚出去,怎么你担心成这个样子了呢?哪有马上就把事情给说妥了?再说,可汗他也不是很通情理的一个人。” “小玉,你说的对,凭什么可汗要放了你呢?”他歪着脑袋,沉吟一会,“不行,我得去瞅瞅,说不定刘将军有更好的办法。” “嗯,你去,我就呆在这里,我没事!” 葛威不情愿地走了几步,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终是横着心大踏步而去。 刘定远和可汗正喝的酣畅,白徵羽若无其事地走进来,请了安之后,也盘腿坐了,侍女们拿来酒杯,白徵羽也不客气,静静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刘定远灌可汗烈酒。 还时不时地来助个兴什么的。 眼看着可汗喝得东倒西歪了,白徵羽瞅准了机会,让刘将军起身,他端着酒杯,竟然劝酒可汗。 这时,葛威也跟着进来了,刘定远一见,害怕葛威闹事,立即对他挥手,叫他离开。 葛威看着他们都喝得东倒西歪,这阵势,确实是最佳的时机,刘定远和白徵羽果然是同谋。 “可汗、可汗“ “来、来,继续喝、喝一个……“可汗举着酒杯,作势要喝。 葛威近前,一股刺鼻的酒味浓烈熏人,可汗红着眼珠,“你谁啊?别拦着我,走开,我、我,我还能喝……” “可汗这是真的醉了?“ “可不?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所以,我说葛威,你赶紧出去,别让可汗看见你想起你来,一会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刘定远扑倒在矮几上。 “刘将军,你们所谓的办法,就是把他灌醉,然后,我们偷偷溜走?“葛威震惊。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白公子冷笑。 “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刘定远也冲葛威冷笑。 葛威挠挠头,“虽然这样做绝非君子所为,可也无所谓了,谁让他小人在先呢?对不住了!“ 葛威说完,大步跨出殿外,直奔禾守玉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可汗大本营,不多一会儿就看见高达和旦儿,主仆两人见面自是一番抱头痛哭。 “这一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追兵,葛大哥,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诈吗?“ 葛威点点头。 “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见机行事?”然后,葛威叹了一口气,“他可汗欺负咱们领土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有客气过,我今天不过是接走原本就属于我的娘子,要是遭遇可汗设的埋伏,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啊,葛大哥,可汗可恨,我们也就不用给他讲道理,可你能够顺利接走小玉姐,这刘将军……” “高达,这你不用管,刘将军亲自见可汗,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小玉,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我心里其实清楚得很,要不是小玉,我今天就给他们一锅端。”说完,气愤不已。 “夫君,你又怎么了?”禾守玉嗔怪着,“虽然刘定远不全是为了我,可他毕竟还是向着我们这边。” “既然小玉这样想,我也没话可说,可汗做的事情,难道不绝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走了也好,他们正好可以商议大事,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奈他们何?只要他们别给弄得惊天地泣鬼神就好!” 禾守玉摇摇头,“这里也绝非久留之地,要是碰上可汗手下那帮杀人如麻的人就糟糕了,咱们还是走,我相信夫君的话,刘将军自有办法脱身,至于白徵羽,在山上,我就看他不是凡夫俗子,但他是可汗的儿子,这简直也够令人吃惊的,好了,他们俩个都用不着我们担心,我们走?” 于是,四人骑马,沿路返回。 来到边关,自然有认识葛威的将士们,大家就在营帐里等候刘定远。 没几日,刘定远和白徵羽一起出现在葛威的面前,葛威对白徵羽没什么好感,即使他救了禾守玉,他也认为白徵羽动机不纯。 当然,识相的葛威也没问可汗最后把他们怎样了,可汗记仇也好报复也罢,原本葛威就打算与可汗大干一场的,能够轻松离开可汗的阵营,其实葛威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易,要不然,中原将士们怎么总是吃败仗呢?葛威的担心不无道理,当他们返回尧山的时候,听说,可汗带兵征伐,整个燕云十六州危在旦夕。 第109章 积蓄力量 在军营中休息数日,葛威携禾守玉告别刘定远。 没几日,大家来到尧山。 姨母家中自是一番热闹,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葛威给兄弟们训练有素,伐木的仍旧在伐木,种庄稼的依然种庄稼。梁家庄100多号人,日子虽算不上红火,但也还能温饱有余。 某天,太阳下山,日暮渐渐兴起,晚霞给天空镶嵌了金边。 “还不知道今年秋天收成如何呀?”葛威伸直了腿,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管收成如何,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守着你,小玉,守着我们的家,小玉,我们生生世世就这样过平淡的日子,你说好吗?” 禾守玉嫣然一笑,“安定的日子当然好,哪一个人喜欢过腥风血雨的日子呢?” 葛威扭头,妻子美丽的笑容近在眼前,比起刚认识的那会,她变化不多,只是显得有些瘦削。 “这段时间辛苦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要是觉得没到时候,就当我没有说过。”葛威双手抱着头,仰面看着傍晚的天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喏,这一次,我被她们带出关外,下一次,应该没这么好运了。” 禾守玉轻轻拂掉丈夫头上的一根稻草,柔声说道。 “一定很辛苦?”葛威柔声地充满饱满的声音。 禾守玉鼻子一酸,原本觉得胸口闷堵,但葛威一句善解人意的话,愣是让心里的柔肠百结,再多的苦楚都已经化为了甜蜜。 “苦已经过去了,虽然,这些日子好像在走下坡路。但又总感觉冥冥中吉祥高照。你瞧,夫君,自从被庄宗贬谪,那么一个冷雨天,咱俩就碰上了,当时的我,可以说已经是走到了山穷水尽没有退路。但是,我遇见了你,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偏偏我的夫君对我还这么好,我觉得再辛苦的日子,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是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说完,禾守玉轻轻地将脑袋靠在葛威的胸膛。 葛威没有说话,轻轻地伸开手臂,让禾守玉躺得更舒服一些。 “小玉,咱俩能够惺惺相惜,都是彼此看中了对方的优点,我们心有灵犀,不正是因为彼此欣赏吗?既然咱们选择在一起,就已经下定决心生生死死在一起。我知道,不论我选择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我的,哪怕我一事无成,你也不会嚷嚷我,因为你的教养,你不会呵斥我,这一点,是你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也是我尊敬你的地方。我很幸运,因为你长得这么漂亮,还知道很多大道理,也见过世面,心胸还挺开阔,反正,你就是集所有优点于一生的好女人,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禾守玉听葛威这信誓旦旦的话,自是一番感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嗯,咱们都没有看错对方,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过得更幸福。”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天,天空好像特别明朗。 世界仿佛在此刻凝固,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离别苦,相聚又是那么的难,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甚至让葛威一度怀疑那不是真实的拥有。他有力地抱紧禾守玉,下巴被禾守玉顶着,她的秀发颤颤地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内心一凛,那种拥有幸福的感觉直上云霄。 他将她整个的脸对着自己,粗糙而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庞,黄昏的余晖给她的小脸罩上金光,美的醉人,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汪着一往情深,禾守玉静静地无声地凝视着他,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但他终究是不安分的人,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会来破坏这样的岁月静好,犹如此次遭受的劫难一样。 但禾守玉欲说还羞的表情,又着实让他着迷,他情难自禁,捧着她的小脸,忘情吮吸,不知疲倦。 翌日,她们在尧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白徵羽一进入中堂,便大方地坐下,桃红、柳绿上了好茶,白徵羽一点也不客气。 葛威虽然很讨厌他,但他是家里的主心骨,也不能不见。 “怎么,白公子放着皇位不继承,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有啥意思?” 那白公子自是一笑,“皇位有什么好?我这自由自在没有羁绊的日子岂不更好?” “那是,我劝白公子还是正经找户人家,有了羁绊就不会整日地不着家。” 葛威可没有什么好话。 “葛大哥,你说得对,我就是为奔着被羁绊的命来的,我给你说,我可不是游手好闲的哦。“ “什么事,你说?” 白徵羽左顾右盼。 “看什么呢看?小玉不舒服,今天不见客。”葛威没好气。 “哎呀,葛大哥,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不妨直说了,这件事情,还真得要和小玉姐商量。” “说说看,这么大清早的,说,啥事?” 白公子嫣然一笑,显然,这么孩子气的话从葛威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好,那我就先透露一点点。” 白徵羽招手,葛威不情愿靠过去。 然后,葛威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便让桃红去请小玉。 不多时,旦儿和禾守玉袅袅娜娜地进了中堂,大家寒暄过后,白公子方才恢复了一本正经。 “怎么样,这个事情,小玉姐,你的态度是关键?” 禾守玉沉默片刻,“我当然不是那目光短浅的人,就算为了禾家庄打算,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当初曹皇后嘱托,要不是刚来尧山安顿不久,又遇上过这么些糟心事,我肯定早就开始行动了。但是,糟心的事情并没有解决,我的父亲和哥哥远在京师,不知下落,我很担心他们。” 白公子沉吟片刻,“那葛大哥,你来想想办法,小玉姐说的也不无道理。” “能怎么办?既然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那就分头行动。” “啪” 白公子拍手站了起来。 “葛大哥说的妙!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分头行动啊!” 第109章 积蓄力量 在军营中休息数日,葛威携禾守玉告别刘定远。 没几日,大家来到尧山。 姨母家中自是一番热闹,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葛威给兄弟们训练有素,伐木的仍旧在伐木,种庄稼的依然种庄稼。梁家庄100多号人,日子虽算不上红火,但也还能温饱有余。 某天,太阳下山,日暮渐渐兴起,晚霞给天空镶嵌了金边。 “还不知道今年秋天收成如何呀?”葛威伸直了腿,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管收成如何,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守着你,小玉,守着我们的家,小玉,我们生生世世就这样过平淡的日子,你说好吗?” 禾守玉嫣然一笑,“安定的日子当然好,哪一个人喜欢过腥风血雨的日子呢?” 葛威扭头,妻子美丽的笑容近在眼前,比起刚认识的那会,她变化不多,只是显得有些瘦削。 “这段时间辛苦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要是觉得没到时候,就当我没有说过。”葛威双手抱着头,仰面看着傍晚的天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喏,这一次,我被她们带出关外,下一次,应该没这么好运了。” 禾守玉轻轻拂掉丈夫头上的一根稻草,柔声说道。 “一定很辛苦?”葛威柔声地充满饱满的声音。 禾守玉鼻子一酸,原本觉得胸口闷堵,但葛威一句善解人意的话,愣是让心里的柔肠百结,再多的苦楚都已经化为了甜蜜。 “苦已经过去了,虽然,这些日子好像在走下坡路。但又总感觉冥冥中吉祥高照。你瞧,夫君,自从被庄宗贬谪,那么一个冷雨天,咱俩就碰上了,当时的我,可以说已经是走到了山穷水尽没有退路。但是,我遇见了你,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偏偏我的夫君对我还这么好,我觉得再辛苦的日子,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是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说完,禾守玉轻轻地将脑袋靠在葛威的胸膛。 葛威没有说话,轻轻地伸开手臂,让禾守玉躺得更舒服一些。 “小玉,咱俩能够惺惺相惜,都是彼此看中了对方的优点,我们心有灵犀,不正是因为彼此欣赏吗?既然咱们选择在一起,就已经下定决心生生死死在一起。我知道,不论我选择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我的,哪怕我一事无成,你也不会嚷嚷我,因为你的教养,你不会呵斥我,这一点,是你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也是我尊敬你的地方。我很幸运,因为你长得这么漂亮,还知道很多大道理,也见过世面,心胸还挺开阔,反正,你就是集所有优点于一生的好女人,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禾守玉听葛威这信誓旦旦的话,自是一番感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嗯,咱们都没有看错对方,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过得更幸福。”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天,天空好像特别明朗。 世界仿佛在此刻凝固,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离别苦,相聚又是那么的难,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甚至让葛威一度怀疑那不是真实的拥有。他有力地抱紧禾守玉,下巴被禾守玉顶着,她的秀发颤颤地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内心一凛,那种拥有幸福的感觉直上云霄。 他将她整个的脸对着自己,粗糙而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庞,黄昏的余晖给她的小脸罩上金光,美的醉人,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汪着一往情深,禾守玉静静地无声地凝视着他,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但他终究是不安分的人,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会来破坏这样的岁月静好,犹如此次遭受的劫难一样。 但禾守玉欲说还羞的表情,又着实让他着迷,他情难自禁,捧着她的小脸,忘情吮吸,不知疲倦。 翌日,她们在尧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白徵羽一进入中堂,便大方地坐下,桃红、柳绿上了好茶,白徵羽一点也不客气。 葛威虽然很讨厌他,但他是家里的主心骨,也不能不见。 “怎么,白公子放着皇位不继承,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有啥意思?” 那白公子自是一笑,“皇位有什么好?我这自由自在没有羁绊的日子岂不更好?” “那是,我劝白公子还是正经找户人家,有了羁绊就不会整日地不着家。” 葛威可没有什么好话。 “葛大哥,你说得对,我就是为奔着被羁绊的命来的,我给你说,我可不是游手好闲的哦。“ “什么事,你说?” 白徵羽左顾右盼。 “看什么呢看?小玉不舒服,今天不见客。”葛威没好气。 “哎呀,葛大哥,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不妨直说了,这件事情,还真得要和小玉姐商量。” “说说看,这么大清早的,说,啥事?” 白公子嫣然一笑,显然,这么孩子气的话从葛威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好,那我就先透露一点点。” 白徵羽招手,葛威不情愿靠过去。 然后,葛威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便让桃红去请小玉。 不多时,旦儿和禾守玉袅袅娜娜地进了中堂,大家寒暄过后,白公子方才恢复了一本正经。 “怎么样,这个事情,小玉姐,你的态度是关键?” 禾守玉沉默片刻,“我当然不是那目光短浅的人,就算为了禾家庄打算,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当初曹皇后嘱托,要不是刚来尧山安顿不久,又遇上过这么些糟心事,我肯定早就开始行动了。但是,糟心的事情并没有解决,我的父亲和哥哥远在京师,不知下落,我很担心他们。” 白公子沉吟片刻,“那葛大哥,你来想想办法,小玉姐说的也不无道理。” “能怎么办?既然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那就分头行动。” “啪” 白公子拍手站了起来。 “葛大哥说的妙!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分头行动啊!” 第110章 牵挂小禾荣 虽说禾守玉在大尧山暂且住下了,姨母一家如今倒也安分,自从梁红玉和孟乙修一块下山以后,就再以没有单独找葛威的麻烦。 日子就在岁月静好中缓慢流逝,葛威和白公子说好的分头行动,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否周详,禾守玉想起了自己的娘家,哥哥和父亲在京师一定没少遭罪,娘亲失去了丈夫和儿子,该是多么着急呢?嫂子虽然刻薄,可毕竟也是一家人,说不定已经生下孩子了?小禾荣呢?荣儿那么小,又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孩,她真的不放心。 “想什么呢?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只等给你汇报,我们就行动。”葛威见禾守玉出神,便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哦,说来听听?”禾守玉收回思绪。 “第一嘛,当然找到岳丈和舅大爷。第二,白公子想要重振瓷窑,天青杯的传说,他很感兴趣。小玉,你觉得怎么样?” “哦,我不觉得怎么样?找父亲和哥哥的事情,自然落在你头上了?” “那是当然的啊!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不去做,谁还能替我做不成?”葛威一本正经。 “话虽如此,可那样你就要离开我,我、我很害怕……” “是的啊,我也害怕,这可怎么办?要不,让高达跑一趟京师,可他一个外人,难道比我还尽心尽责。“葛威摇摇头。 “夫君,高达与你出生入死,他人怎么样,你一定要有主意,此人在你身边,你要怎么用他,心里应该有数。倘若对他疑神疑鬼,所有事情都自己做,且先不说你是否忙不过来,我就问你,你留着他干嘛?” 葛威一脸茫然,然后,点头称是。 “我有点明白小玉你的意思了,对,与高达相处这些日子,我觉得他……嗯,缺点嘛,还真找不出来,如果一定要找缺点,我觉得他腿脚不灵便,这,也算是一个缺点?” “夫君,那不是缺点,那是人家的缺陷,可正是因为人家腿脚不灵便,才要投靠咱们,不就是我们比他强那么一丁点吗?还真不是什么值得我们炫耀的事情。换句话说,除开腿疾,高达兄弟不是妥妥的一个美男子,武功也不赖,又能沉得住气,这种人,真心的可靠,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葛威摸着下巴,连连称是,“咦,小玉,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了啊,你,你还甭说,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你看人还蛮准的嘛!”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准不准的,不好说,这人都是变化的,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今日,他高达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踏实、可靠,我们也正好需要他的帮助,索性这个差事就让他去办了。” “我看行,我这就去找他去。” “回来,我们还没商量好啊,这打点我父亲和哥哥的事情让高达去办,这你是同意的?” 葛威点点头,“我同意,我同意,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小玉,你尽管说呀?“ “你呀,平常间野惯了,我一看你呀就是不怎么管家事的人。“禾守玉嗔怪。 “那是,小玉,你就说,有你这么个聪慧能干的娘子主事,我干嘛还要去多管闲事嘛!“ “去去去、一忽儿又不正经了。“ “谁让你是我娘子呢?“葛威环着禾守玉的腰,”你越是有主见,我越是很感激,谢谢你,小玉。“ 禾守玉听着不对劲,撬开他的手,转过身来,见葛威眼圈红红的。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葛威悄悄拭了拭脸颊。 “嗨,瞧你这么大个人呢,你用不着感激我的,我们是夫妻,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再说,这不都是为了我自己吗?哎,好久没有见着小荣儿了,要是他在我们身边该有多好,我真是喜欢听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声,听着那笑声,世间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小玉,放心,咱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瞧你,一本正经的,还真是……”葛威憨憨的表情逗得禾守玉直乐。“夫君,你倒是快点去一趟禾家庄,问问一下我母亲和嫂子的近况,还有荣儿,把荣儿接回来住几日?” “回禾家庄?我去最合适啊?”白徵羽人未到声先至。 “哪能让你去啊,白公子,那可是我自己的家事。”禾守玉摇摇头。 “不是,小玉姐,虽说见伯母和嫂子是你的家事,可我这一趟去禾家庄,完全是为了我自己,只不过顺便看看他们,也只有这个借口才好意思去,对不对?” “你究竟有什么事?”葛威虎着脸。 “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痴迷天青杯,瞧我皇位都不继承,就为了我的天青杯。”白徵羽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快别做梦了,禾家庄都是些老婆子,她们懂什么呢?懂制作天青杯的,又没在禾家庄。” “那他们在哪里,谁懂制作天青杯啊?是谁?”白徵羽拉着葛威袍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问小玉呗?”葛威努努嘴。 “小玉姐,我知道你最好了。”白徵羽放开葛威,立马奔到禾守玉面前。 “是有那么一个人,说来好巧得很,我们家专窑师傅是我三嫂子的亲兄弟,名字叫陈海月。也许和白公子还是同一个族群呢?” “啊,此话怎讲?” “他也是契丹人,自从我们家不开窑以后,就不知去向,他做事诚恳,兢兢业业,是个好工匠。” “到哪里可以找到他?哦,你说是三嫂子的亲兄弟对不,那好,那我还是要去一趟禾家庄,等我见着三嫂子了,就能晓得陈海月的下落,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工匠,我的天青杯,天啊,我的天青杯有希望了!”白徵羽喜极而泣,仰着头,久久不愿回味过来。 “是你的天青杯?别做梦,白公子,天青杯是小玉家祖传,真不害臊,怎么就是你的了?”葛威一脸的不屑。 第110章 牵挂小禾荣 虽说禾守玉在大尧山暂且住下了,姨母一家如今倒也安分,自从梁红玉和孟乙修一块下山以后,就再以没有单独找葛威的麻烦。 日子就在岁月静好中缓慢流逝,葛威和白公子说好的分头行动,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否周详,禾守玉想起了自己的娘家,哥哥和父亲在京师一定没少遭罪,娘亲失去了丈夫和儿子,该是多么着急呢?嫂子虽然刻薄,可毕竟也是一家人,说不定已经生下孩子了?小禾荣呢?荣儿那么小,又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孩,她真的不放心。 “想什么呢?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只等给你汇报,我们就行动。”葛威见禾守玉出神,便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哦,说来听听?”禾守玉收回思绪。 “第一嘛,当然找到岳丈和舅大爷。第二,白公子想要重振瓷窑,天青杯的传说,他很感兴趣。小玉,你觉得怎么样?” “哦,我不觉得怎么样?找父亲和哥哥的事情,自然落在你头上了?” “那是当然的啊!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不去做,谁还能替我做不成?”葛威一本正经。 “话虽如此,可那样你就要离开我,我、我很害怕……” “是的啊,我也害怕,这可怎么办?要不,让高达跑一趟京师,可他一个外人,难道比我还尽心尽责。“葛威摇摇头。 “夫君,高达与你出生入死,他人怎么样,你一定要有主意,此人在你身边,你要怎么用他,心里应该有数。倘若对他疑神疑鬼,所有事情都自己做,且先不说你是否忙不过来,我就问你,你留着他干嘛?” 葛威一脸茫然,然后,点头称是。 “我有点明白小玉你的意思了,对,与高达相处这些日子,我觉得他……嗯,缺点嘛,还真找不出来,如果一定要找缺点,我觉得他腿脚不灵便,这,也算是一个缺点?” “夫君,那不是缺点,那是人家的缺陷,可正是因为人家腿脚不灵便,才要投靠咱们,不就是我们比他强那么一丁点吗?还真不是什么值得我们炫耀的事情。换句话说,除开腿疾,高达兄弟不是妥妥的一个美男子,武功也不赖,又能沉得住气,这种人,真心的可靠,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葛威摸着下巴,连连称是,“咦,小玉,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了啊,你,你还甭说,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你看人还蛮准的嘛!”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准不准的,不好说,这人都是变化的,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今日,他高达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踏实、可靠,我们也正好需要他的帮助,索性这个差事就让他去办了。” “我看行,我这就去找他去。” “回来,我们还没商量好啊,这打点我父亲和哥哥的事情让高达去办,这你是同意的?” 葛威点点头,“我同意,我同意,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小玉,你尽管说呀?“ “你呀,平常间野惯了,我一看你呀就是不怎么管家事的人。“禾守玉嗔怪。 “那是,小玉,你就说,有你这么个聪慧能干的娘子主事,我干嘛还要去多管闲事嘛!“ “去去去、一忽儿又不正经了。“ “谁让你是我娘子呢?“葛威环着禾守玉的腰,”你越是有主见,我越是很感激,谢谢你,小玉。“ 禾守玉听着不对劲,撬开他的手,转过身来,见葛威眼圈红红的。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葛威悄悄拭了拭脸颊。 “嗨,瞧你这么大个人呢,你用不着感激我的,我们是夫妻,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再说,这不都是为了我自己吗?哎,好久没有见着小荣儿了,要是他在我们身边该有多好,我真是喜欢听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声,听着那笑声,世间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小玉,放心,咱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了。“ “瞧你,一本正经的,还真是……”葛威憨憨的表情逗得禾守玉直乐。“夫君,你倒是快点去一趟禾家庄,问问一下我母亲和嫂子的近况,还有荣儿,把荣儿接回来住几日?” “回禾家庄?我去最合适啊?”白徵羽人未到声先至。 “哪能让你去啊,白公子,那可是我自己的家事。”禾守玉摇摇头。 “不是,小玉姐,虽说见伯母和嫂子是你的家事,可我这一趟去禾家庄,完全是为了我自己,只不过顺便看看他们,也只有这个借口才好意思去,对不对?” “你究竟有什么事?”葛威虎着脸。 “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痴迷天青杯,瞧我皇位都不继承,就为了我的天青杯。”白徵羽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快别做梦了,禾家庄都是些老婆子,她们懂什么呢?懂制作天青杯的,又没在禾家庄。” “那他们在哪里,谁懂制作天青杯啊?是谁?”白徵羽拉着葛威袍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问小玉呗?”葛威努努嘴。 “小玉姐,我知道你最好了。”白徵羽放开葛威,立马奔到禾守玉面前。 “是有那么一个人,说来好巧得很,我们家专窑师傅是我三嫂子的亲兄弟,名字叫陈海月。也许和白公子还是同一个族群呢?” “啊,此话怎讲?” “他也是契丹人,自从我们家不开窑以后,就不知去向,他做事诚恳,兢兢业业,是个好工匠。” “到哪里可以找到他?哦,你说是三嫂子的亲兄弟对不,那好,那我还是要去一趟禾家庄,等我见着三嫂子了,就能晓得陈海月的下落,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工匠,我的天青杯,天啊,我的天青杯有希望了!”白徵羽喜极而泣,仰着头,久久不愿回味过来。 “是你的天青杯?别做梦,白公子,天青杯是小玉家祖传,真不害臊,怎么就是你的了?”葛威一脸的不屑。 第111章 重启柴窑(1) “葛大哥,也许你不了解小玉姐,其实,小玉姐和你还真不一样!”白徵羽并没有理会葛威那些瞧不起他的话。 “哦,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瞅瞅,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当初小玉姐怎么把你给瞧上了!”白徵羽小声嘀咕。 “喂!白公子,你在我的地盘上呀,你,怎么说话这样难听,还这样不客气?”葛威愠怒。 “触动你的痛处了?所以你……”白徵羽点头,毫不示弱。 “你们都别说了!“一直没有理会他们争论的禾守玉走到两人中间,拉着葛威的手,深情地凝视着那双因为情绪激动而微红的眼睛。 “听我说,夫君,以我们的能力,在尧山这个地方活下来,没问题。马上冬天了,你知道冬天什么日子最难过吗?“ 顺着禾守玉的思路,葛威想起了冬天没有鞋穿只能窝在家里的情景,没有烤火用的木炭,甚至粮食不够了,大冬天在山林里也打不到猎物的那些艰苦的岁月,他记得,那样的日子曾经持续过很多年。 “我当然知道,我是苦命人!“ “夫君,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可还到不了骄傲的时候,瞧瞧一路上跟着我们的人,他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么简单,但是,在尧山,也许他们辛勤劳动,我们能提供给他们的也许只是果腹这么简单的生活要求,可是,你瞧他们,个个身强体壮,正当年富力强,难道他们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他们还要成家,以后也会有一大家人需要养,咱们尧山真能容下这么多人啊?” 葛威点点头,“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当年也不满足啊!” “对的,我想啊,我禾守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定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我是来帮助我的相公的,绝不是因为我一个人好过了,我们一家人好过了,然后就这样守在尧山一辈子,我想,命运绝不会这样胡乱安排的。”禾守玉眼里闪着一丝不经意的光芒,葛威似乎捕捉到了,也深深认同她的话。 “小玉,你这样说来,好像点燃了我心中的一团火,我是个粗野之人,小玉,我相信你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你是有谋略的人才,你说,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听你的话!” “这不就对了!”白徵羽笑意吟吟。 “夫君,你能这么快开窍,也算我没有看走眼,是这样的,曹皇后曾对我说过,重启柴窑的事情,我哥哥这么些年,算是辱没了家门,技艺失传,如今,重启柴窑,必须找到陈海月,当然,找陈海月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白公子会安排。那么,上山打柴的兄弟们,继续打柴,原先制定的制碳计划,照旧。只需抽调小部分兄弟们寻找烧制柴窑的马尾松就好。” 葛威微微颔首,禾守玉的计划深得他心,心里盘算着光制碳这一项,在冬季快来临之前就有得赚了,马尾松烧制成天青杯,那世不一见的天青杯定能让他们整个家族都很快富裕起来,再有,还可以把那些边角余料变废为宝,草木灰的用途也是挺大的嘛!那些小棍子、竹片子也是当下每家每户都需要的,何不都把这些产品刻上自家商号,以后他葛威也是响彻一方的富商豪贾了。 正想入非非,白徵羽摇了摇他的肩膀,严肃地对上他的眼睛,“葛大哥,小玉姐就交给你了,我去找陈海月,为小玉姐的伟大抱负的实现,我必须要走了……” “去,去!早去早回啊!“ 葛威大手一挥。 “是时候让高达出发了!” 葛威让旦儿叫来高达,一路叮咛。 “姑爷,京师这一趟极其不易,怎么只派高达大哥一个人去啊?” 旦儿不满地问道。 “不碍事的,我一个人去能行,这人多了,引人注目,不利于办事。”没等葛威、禾守玉回答,高达倒是善解人意。 旦儿嘟着嘴,显然不满意高达自告奋勇。 “高大哥,虽说如此,可你、可你毕竟腿脚不便嘛!” 旦儿结结巴巴地说完,有些慌张地躲在禾守玉身边。 果然,高达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可他没有发作。倒是葛威替他打了圆场。 “旦儿这话说得不中听了,高达虽然腿脚有恙,可外表也看不出来呀?再说,去大草原接小玉,高达兄弟表现得有多顽强,咱们不都有目共睹?” “就是,旦儿,你姑爷说得对,咱们不能瞧不起高大哥……” “哎呀,姑爷、小姐,我哪里是瞧不起他……哎!说来你们也不晓得……“话还没说完呢,便红着脸一跺脚跑了。 三人面面相觑,禾守玉抿嘴一笑,好像有些懂得旦儿的心思了。 “好了,别管她了,也许,她是担心高大哥,她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要不这样,高大哥即日启程,待我和葛威去一趟禾家庄,把我母亲安顿好,我们也一起启程来京师,夫君你看可好?“ “嗯,这个决定好,那咱们就分头行动!“ 高达走了之后,禾守玉拉着葛威上下打量。 “怎么啦!突然舍不得的样子,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葛威放慢声调,万般怜爱。 禾守玉笑而不语,小脸上一团红霞,欲语还休的样子。 “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我是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啊!“葛威放开禾守玉双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把下巴压在她的头顶,触着她柔软的秀发,百感交集。 “我也是,每天都在思念你,哪怕他们对我千刀万剐,我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坚定地活下来,因为我一直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谢谢你,小玉!“ 葛威哽咽着,再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愿生生世世搂着他的小玉,永不放开。 “夫君,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是为了我们!“ “我相信你,小玉,我努力学习,努力成为你!“ 禾守玉噗嗤笑出声来,是啊,葛威这么努力,刚刚和高达的一番对话,那么文质彬彬,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粗野的夫君,禾守玉忍不住紧紧抱着他。 第111章 重启柴窑(1) “葛大哥,也许你不了解小玉姐,其实,小玉姐和你还真不一样!”白徵羽并没有理会葛威那些瞧不起他的话。 “哦,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瞅瞅,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当初小玉姐怎么把你给瞧上了!”白徵羽小声嘀咕。 “喂!白公子,你在我的地盘上呀,你,怎么说话这样难听,还这样不客气?”葛威愠怒。 “触动你的痛处了?所以你……”白徵羽点头,毫不示弱。 “你们都别说了!“一直没有理会他们争论的禾守玉走到两人中间,拉着葛威的手,深情地凝视着那双因为情绪激动而微红的眼睛。 “听我说,夫君,以我们的能力,在尧山这个地方活下来,没问题。马上冬天了,你知道冬天什么日子最难过吗?“ 顺着禾守玉的思路,葛威想起了冬天没有鞋穿只能窝在家里的情景,没有烤火用的木炭,甚至粮食不够了,大冬天在山林里也打不到猎物的那些艰苦的岁月,他记得,那样的日子曾经持续过很多年。 “我当然知道,我是苦命人!“ “夫君,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可还到不了骄傲的时候,瞧瞧一路上跟着我们的人,他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么简单,但是,在尧山,也许他们辛勤劳动,我们能提供给他们的也许只是果腹这么简单的生活要求,可是,你瞧他们,个个身强体壮,正当年富力强,难道他们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他们还要成家,以后也会有一大家人需要养,咱们尧山真能容下这么多人啊?” 葛威点点头,“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当年也不满足啊!” “对的,我想啊,我禾守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定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我是来帮助我的相公的,绝不是因为我一个人好过了,我们一家人好过了,然后就这样守在尧山一辈子,我想,命运绝不会这样胡乱安排的。”禾守玉眼里闪着一丝不经意的光芒,葛威似乎捕捉到了,也深深认同她的话。 “小玉,你这样说来,好像点燃了我心中的一团火,我是个粗野之人,小玉,我相信你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你是有谋略的人才,你说,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听你的话!” “这不就对了!”白徵羽笑意吟吟。 “夫君,你能这么快开窍,也算我没有看走眼,是这样的,曹皇后曾对我说过,重启柴窑的事情,我哥哥这么些年,算是辱没了家门,技艺失传,如今,重启柴窑,必须找到陈海月,当然,找陈海月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白公子会安排。那么,上山打柴的兄弟们,继续打柴,原先制定的制碳计划,照旧。只需抽调小部分兄弟们寻找烧制柴窑的马尾松就好。” 葛威微微颔首,禾守玉的计划深得他心,心里盘算着光制碳这一项,在冬季快来临之前就有得赚了,马尾松烧制成天青杯,那世不一见的天青杯定能让他们整个家族都很快富裕起来,再有,还可以把那些边角余料变废为宝,草木灰的用途也是挺大的嘛!那些小棍子、竹片子也是当下每家每户都需要的,何不都把这些产品刻上自家商号,以后他葛威也是响彻一方的富商豪贾了。 正想入非非,白徵羽摇了摇他的肩膀,严肃地对上他的眼睛,“葛大哥,小玉姐就交给你了,我去找陈海月,为小玉姐的伟大抱负的实现,我必须要走了……” “去,去!早去早回啊!“ 葛威大手一挥。 “是时候让高达出发了!” 葛威让旦儿叫来高达,一路叮咛。 “姑爷,京师这一趟极其不易,怎么只派高达大哥一个人去啊?” 旦儿不满地问道。 “不碍事的,我一个人去能行,这人多了,引人注目,不利于办事。”没等葛威、禾守玉回答,高达倒是善解人意。 旦儿嘟着嘴,显然不满意高达自告奋勇。 “高大哥,虽说如此,可你、可你毕竟腿脚不便嘛!” 旦儿结结巴巴地说完,有些慌张地躲在禾守玉身边。 果然,高达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可他没有发作。倒是葛威替他打了圆场。 “旦儿这话说得不中听了,高达虽然腿脚有恙,可外表也看不出来呀?再说,去大草原接小玉,高达兄弟表现得有多顽强,咱们不都有目共睹?” “就是,旦儿,你姑爷说得对,咱们不能瞧不起高大哥……” “哎呀,姑爷、小姐,我哪里是瞧不起他……哎!说来你们也不晓得……“话还没说完呢,便红着脸一跺脚跑了。 三人面面相觑,禾守玉抿嘴一笑,好像有些懂得旦儿的心思了。 “好了,别管她了,也许,她是担心高大哥,她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要不这样,高大哥即日启程,待我和葛威去一趟禾家庄,把我母亲安顿好,我们也一起启程来京师,夫君你看可好?“ “嗯,这个决定好,那咱们就分头行动!“ 高达走了之后,禾守玉拉着葛威上下打量。 “怎么啦!突然舍不得的样子,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葛威放慢声调,万般怜爱。 禾守玉笑而不语,小脸上一团红霞,欲语还休的样子。 “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我是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啊!“葛威放开禾守玉双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把下巴压在她的头顶,触着她柔软的秀发,百感交集。 “我也是,每天都在思念你,哪怕他们对我千刀万剐,我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坚定地活下来,因为我一直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谢谢你,小玉!“ 葛威哽咽着,再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愿生生世世搂着他的小玉,永不放开。 “夫君,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是为了我们!“ “我相信你,小玉,我努力学习,努力成为你!“ 禾守玉噗嗤笑出声来,是啊,葛威这么努力,刚刚和高达的一番对话,那么文质彬彬,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粗野的夫君,禾守玉忍不住紧紧抱着他。 第112章 重启柴窑(2) 当下,夫妇二人决定告别姨母一家启程回禾家庄。 事到如今,梁红玉也不再纠缠葛威,毕竟有孟乙修在侧。 高达去了洛阳,主事的事情就由孟乙修主理,韩氏看在眼里,觉得自家女儿选择孟乙修也不亏,葛威他们愿去哪里就去哪里,她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临走的时候,葛威与三个表哥语重心长地畅谈一番,大意是让三位哥哥勤奋努力,有点长进,他人听不听得进去葛威管不着,但在夫人的熏陶下,葛威似乎爱管闲事了。 “那小哑巴不知道逃哪里去了,我们也不管?” 哥哥们受了葛威的鼓励,也开始关心起周围来了。 “事已至此,我们暂时没有精力管他了,总之,我和小玉不在的日子,哥哥们好生守护家园,一切听孟主事的就好!” 当下又与孟乙修千叮咛万嘱托,方才坐了马车。 马车行到镇上酒楼,却见酒楼已经易主,远远的“宋”字愰子迎风飘扬。 最先迎接他们的是赶车老伯。 “万万没想到,葛壮士,果真是你啊,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老伯拉着葛威的手,将他们一行迎上楼。 还是熟悉的地方,甚至连房间的气味都一样。 很快,宋光头得到消息,“等等等”地跑上楼。 “葛大哥,真的是你吗,葛大哥?” 葛威站了起来,两人拥抱着,相互打量。 “行啊!小宋,当老板了?”葛威给了一拳。 “嘿嘿!”宋光头摸着铮亮的光头,不好意思搓搓手,“不赚钱呢!要不,葛大哥也来入一股?” “小瞧你葛大哥了,我是来同你争食的?” 宋光头满脸堆笑,“当然不是,我想在葛大哥的带领下,把酒楼盘活,我、老伯还有弟兄们都不成才,如今,这酒楼连一个好听的店名都没有,又到处传说闹鬼,经黑脸大将军一闹,食客就更少了,葛威大哥,我们可是诚心让你入股的啊,是,老伯?” 老伯招呼着守玉她们,连忙小跑到葛威面前:“是啊,葛壮士,自从你走了后,荣儿和仙儿在梁府闹着住不惯,多亏光头兄弟把他们送回了禾家庄……” “夫君,光头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我看入股就算了,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票,就当是我们给的一点资助,光头兄弟拿着扩大门楣?”说着,禾守玉已经吩咐旦儿取了银票。 “那怎么好!”宋光头连连摆手,“夫人的银两,我是断不能要的。” “怎么了?夫人的你不敢要,我的就能要?”葛威假意虎着脸,“你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明知道我没银两,还这样折煞我,她小玉的不就是我的,收下!” “是啊,光头兄弟,谢谢你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荣儿安全,我也就放心了。收下,聊表心意!”禾守玉很真诚地看着宋光头。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说着,宋光头双膝一跪,“葛大哥,小玉姐,你们就是俺的再生父母,这么多银子啊……我真的很感动………” “快别说了,收下,小玉姐最喜欢爽快人呐!” 宋光头泪眼婆娑,被葛威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双手合一,“我宋光头今生今世都把二位当恩人,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宋光头立誓:凡酒楼净赚的钱,我全部给二位留着,你们随时来取,但凡你们有需要,只要我宋光头在,就是卖了酒楼,我也一定要帮助二位恩人……” “快别说了,啰哩啰嗦的,净利我们也不要了……”葛威话未说完,禾守玉便打断他。 “夫君,光头兄弟的心意,今天我们不领恐怕不行,我来做个主,也不说净利全留着,你瞧瞧老伯岁数也大了,日后还要养老送终,光头兄弟也要成家,有利是好事,你们按照功劳大小都分了,我们今天若说不要,恐怕你们也不依,那就留一成利,光头兄弟保管着,若是你们有急用,也不要客气,我们有需要那一天再来取,光头兄弟您看如何?” “这方法好!”葛威不禁给禾守玉竖了大拇指。 当下,宋光头感动得泪眼横涕,便让人找来笔墨,要禾守玉赐字。 禾守玉酝酿一下,觉得这事因为荣儿的缘故,便为宋光头取了店名“荣客来”,大家拍手称好,当下让东街头王二做了门楹。 禾守玉越来越喜欢尧山了,虽说尧山离邢州也不远,但望着漫山遍野茁壮成长的马尾松,想起背后拼命努力的弟兄们,禾守玉就觉得自己不能只图一时安逸,这一路上走来的风风雨雨,经历的酸甜苦辣,已经让她放不下心了。 “夫君!” “嗯!”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拟可有精进?” “这、这……”葛威并不是那擅长撒谎的人,当下,心虚地对视了禾守玉明亮的眼睛,“我这不是担心你……我睡都睡不着觉,我、我哪有心思……精……精进啊!” “你不要找借口,一个有远大理想抱负的人,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 “对哈,娘子?我的目标什么来着?” 葛威嘿嘿地乐,看见禾守玉冷若冰霜,那笑容赶紧戛然而止。 “唉,小玉,怎么女人这么善变啊,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我记得,我每天都没有虚度光阴,你放心,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啊!” 禾守玉方才淡然一笑,“这还差不多,我挑人的眼光是不差……” “就是,就是,我这么难得寻见的金龟婿,都被你钓着了,你还别说,就数你牛……” 禾守玉假装厌弃,“反正你得时刻记住……” “知道了,夫人……噫,这回回娘家,嫂子怕是早就生了?” “可不,恐怕出生有些时日了!”禾守玉掰着手指算了一通。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点礼物?”葛威歪着头,久久盯着禾守玉,期待她的肯定。 “有长进!”禾守玉笑语盈盈。 “嘿嘿!” 葛威傻乐,“虽然,海芙嫂子是有那么点不讨人喜欢,可她毕竟是小玉您的家人,更何况,她诞下麟儿……” 说着说着,葛威突然停下来,猛可抱着禾守玉,“娘子,咱们什么时候也该有个宝宝了?” 第112章 重启柴窑(2) 当下,夫妇二人决定告别姨母一家启程回禾家庄。 事到如今,梁红玉也不再纠缠葛威,毕竟有孟乙修在侧。 高达去了洛阳,主事的事情就由孟乙修主理,韩氏看在眼里,觉得自家女儿选择孟乙修也不亏,葛威他们愿去哪里就去哪里,她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临走的时候,葛威与三个表哥语重心长地畅谈一番,大意是让三位哥哥勤奋努力,有点长进,他人听不听得进去葛威管不着,但在夫人的熏陶下,葛威似乎爱管闲事了。 “那小哑巴不知道逃哪里去了,我们也不管?” 哥哥们受了葛威的鼓励,也开始关心起周围来了。 “事已至此,我们暂时没有精力管他了,总之,我和小玉不在的日子,哥哥们好生守护家园,一切听孟主事的就好!” 当下又与孟乙修千叮咛万嘱托,方才坐了马车。 马车行到镇上酒楼,却见酒楼已经易主,远远的“宋”字愰子迎风飘扬。 最先迎接他们的是赶车老伯。 “万万没想到,葛壮士,果真是你啊,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老伯拉着葛威的手,将他们一行迎上楼。 还是熟悉的地方,甚至连房间的气味都一样。 很快,宋光头得到消息,“等等等”地跑上楼。 “葛大哥,真的是你吗,葛大哥?” 葛威站了起来,两人拥抱着,相互打量。 “行啊!小宋,当老板了?”葛威给了一拳。 “嘿嘿!”宋光头摸着铮亮的光头,不好意思搓搓手,“不赚钱呢!要不,葛大哥也来入一股?” “小瞧你葛大哥了,我是来同你争食的?” 宋光头满脸堆笑,“当然不是,我想在葛大哥的带领下,把酒楼盘活,我、老伯还有弟兄们都不成才,如今,这酒楼连一个好听的店名都没有,又到处传说闹鬼,经黑脸大将军一闹,食客就更少了,葛威大哥,我们可是诚心让你入股的啊,是,老伯?” 老伯招呼着守玉她们,连忙小跑到葛威面前:“是啊,葛壮士,自从你走了后,荣儿和仙儿在梁府闹着住不惯,多亏光头兄弟把他们送回了禾家庄……” “夫君,光头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我看入股就算了,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票,就当是我们给的一点资助,光头兄弟拿着扩大门楣?”说着,禾守玉已经吩咐旦儿取了银票。 “那怎么好!”宋光头连连摆手,“夫人的银两,我是断不能要的。” “怎么了?夫人的你不敢要,我的就能要?”葛威假意虎着脸,“你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明知道我没银两,还这样折煞我,她小玉的不就是我的,收下!” “是啊,光头兄弟,谢谢你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荣儿安全,我也就放心了。收下,聊表心意!”禾守玉很真诚地看着宋光头。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说着,宋光头双膝一跪,“葛大哥,小玉姐,你们就是俺的再生父母,这么多银子啊……我真的很感动………” “快别说了,收下,小玉姐最喜欢爽快人呐!” 宋光头泪眼婆娑,被葛威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双手合一,“我宋光头今生今世都把二位当恩人,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宋光头立誓:凡酒楼净赚的钱,我全部给二位留着,你们随时来取,但凡你们有需要,只要我宋光头在,就是卖了酒楼,我也一定要帮助二位恩人……” “快别说了,啰哩啰嗦的,净利我们也不要了……”葛威话未说完,禾守玉便打断他。 “夫君,光头兄弟的心意,今天我们不领恐怕不行,我来做个主,也不说净利全留着,你瞧瞧老伯岁数也大了,日后还要养老送终,光头兄弟也要成家,有利是好事,你们按照功劳大小都分了,我们今天若说不要,恐怕你们也不依,那就留一成利,光头兄弟保管着,若是你们有急用,也不要客气,我们有需要那一天再来取,光头兄弟您看如何?” “这方法好!”葛威不禁给禾守玉竖了大拇指。 当下,宋光头感动得泪眼横涕,便让人找来笔墨,要禾守玉赐字。 禾守玉酝酿一下,觉得这事因为荣儿的缘故,便为宋光头取了店名“荣客来”,大家拍手称好,当下让东街头王二做了门楹。 禾守玉越来越喜欢尧山了,虽说尧山离邢州也不远,但望着漫山遍野茁壮成长的马尾松,想起背后拼命努力的弟兄们,禾守玉就觉得自己不能只图一时安逸,这一路上走来的风风雨雨,经历的酸甜苦辣,已经让她放不下心了。 “夫君!” “嗯!”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拟可有精进?” “这、这……”葛威并不是那擅长撒谎的人,当下,心虚地对视了禾守玉明亮的眼睛,“我这不是担心你……我睡都睡不着觉,我、我哪有心思……精……精进啊!” “你不要找借口,一个有远大理想抱负的人,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 “对哈,娘子?我的目标什么来着?” 葛威嘿嘿地乐,看见禾守玉冷若冰霜,那笑容赶紧戛然而止。 “唉,小玉,怎么女人这么善变啊,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我记得,我每天都没有虚度光阴,你放心,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啊!” 禾守玉方才淡然一笑,“这还差不多,我挑人的眼光是不差……” “就是,就是,我这么难得寻见的金龟婿,都被你钓着了,你还别说,就数你牛……” 禾守玉假装厌弃,“反正你得时刻记住……” “知道了,夫人……噫,这回回娘家,嫂子怕是早就生了?” “可不,恐怕出生有些时日了!”禾守玉掰着手指算了一通。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点礼物?”葛威歪着头,久久盯着禾守玉,期待她的肯定。 “有长进!”禾守玉笑语盈盈。 “嘿嘿!” 葛威傻乐,“虽然,海芙嫂子是有那么点不讨人喜欢,可她毕竟是小玉您的家人,更何况,她诞下麟儿……” 说着说着,葛威突然停下来,猛可抱着禾守玉,“娘子,咱们什么时候也该有个宝宝了?” 第113章 重启柴窑(3) 邢州禾家庄一个寻常的傍晚,落日余晖把整个山庄笼罩,晚来的夜风吹在陈海芙身上,她颤动了一下,然而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目光忧戚地望着京师的地方。 丫鬟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请求她回屋喂奶,陈海芙依然无动于衷,像一个幽魂一般颓然无力。 从山下小路冒出几个小黑点,她的眼前一亮,无视丫鬟的阻挡,像发了疯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迎了出去。 “夫人一定是疯癫了!”丫鬟抱着孩子,无奈折返回屋,恰好与小禾荣撞个满怀。 “小少爷,当心点!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丫鬟提醒禾荣,怀里的婴孩哭闹不止,“唉!乱套了,家不像家了,这个家,哪还像话嘛!” 一边抱怨,一边寻找着什么,发现屋角落安安静静坐着的陆仙儿。 “你快出去,看着点小少爷!” “哎!” 陆仙儿得令,脆生生地答应着,一溜小跑不见踪影。 “这个家只剩老弱妇孺了,天要塌下来了!” 丫鬟抱着婴孩,无力靠向椅背,任孩子哭闹。 禾守玉和葛威来到禾家庄,因为天快黑了,急着赶路,也没有事先通知老夫人。 看见陈海芙无所禁忌跑来的那一刻,禾守玉心里一怔,上次见嫂子的时候她还意气风发,就是在孟津渡口,也不全是因为嫂子的原因,禾守玉痛下决心与葛威结为连理。要说心里对嫂子没有疙瘩,那是骗自己,可现在看见嫂子与之前判若两人,禾守玉那颗心便柔软了下来。 她赶紧走过去,伸出双手正准备扶陈海芙,却见陈海芙凄然一笑,紧紧抓住禾守玉手臂。 “妹妹,是你吗?你哥呢?”她摇晃着本就有些虚弱的禾守玉,一双眼睛噙着眼泪,四下里唆巡着,巴巴地等待禾守玉给她答案。 葛威举手捂着嘴咳嗽,拉开禾守玉,给陈海芙行了礼。 “嫂子,妹夫来迟了,哥哥的事情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家再说?” 陈海芙也没理会葛威,呆呆地怔在那里,还是老夫人得到消息,派了几个家丁赶来迎接葛威夫妇。 一阵寒暄之后,老太太捶胸顿足,想当年禾家的荣华富贵,如今莫名遭受洗劫,这乱世当头,家里没有主伙的人可受尽了磨难。 是以,见到女婿的那一刻,眼里像发着光亮,见女儿愈发瘦削,又不免心里打着突,可事已至此,老太太也只能顺其自然,禾家庄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有了生气,难道不应该放下过往从长计议吗? 这正是葛威的意思。 “什么?重启柴窑?”老太太有些不悦,“你们不准备找老父亲和三哥了?” “妹妹、妹夫,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快寻我家相公?”陈海芙说完就要下跪,葛威也顾不了礼节这些了,“嫂嫂说的哪里话,岳丈和哥哥的事情,也是我和守玉的事情啊!” “我们正好要去京师的,岳丈和哥哥的事情,我们管定了,想着之前有一个公子哥的嘱咐,这才提起这个事情。不管禾家发生什么,都不应该放弃柴窑,这里面的好处太多了,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姑爷说的对,可我们哪有心思重启柴窑啊?”老太太揩了揩眼角,“几天前,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相公,也说玩重启柴窑……” “是吗?他人呢?”葛威激动地抓住老太太手臂,“他是我们的朋友!” 老太太撇开葛威,“我见他没着没调的,让海芙给打发走了!” “啊!” 葛威张大嘴,将头转向陈海芙,眼睛里写满疑问。 陈海芙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慢条斯理地说:“我让他找到陈海月就开窑。” 葛威眼前一亮,“真的吗?嫂子!你可告诉他陈海月的去向?” 陈海芙白了葛威一眼,再瞧瞧禾守玉,然后,很镇定的语气:“你们关心陌生人都比关心自己家里人还要上心,如今,你们的老父亲和哥哥生死未卜,你们怎么有心做其他事情?”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少顷,老太太适才悲伤的眼神从儿媳妇脸上扫过,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微微点头。 “姑爷,玉儿虽然嫁给你了,可这父亲还是她的父亲,血缘关系还在,亲情还在,现在禾家庄指望不上别人,只有求求姑爷快快想想办法?” “娘,葛威他心里有数,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禾家庄……”禾守玉有一丝怨怼,“我自己的亲人我不上心吗?娘,你和嫂子相依为命,还有荣儿,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无论我在哪里,我心里都有你们,姑爷乐善好施,讲义气,他才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轻轻地拍着禾守玉手背,转危为安,像吃了定心丸。 “是啊!岳母、嫂子!”葛威拱拱手,“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葛威还想往下说,见禾守玉欲言就止,忙咽下话语。 一路上舟车劳顿,晚膳过后,两口子早早入睡,葛威推了推禾守玉,“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啊?” “因为时机不对啊!娘和嫂子的心思没在柴窑上面,你问也白问还遭来嫌弃你没有发觉?” 葛威将双手放置脑后,“是到是这个理,明早我们就赶回京师了,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其实,也不用着急,这事全权交给白公子好了!” 葛威翻身,“是啊,交给白公子就可以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白徵羽到没到过禾家庄?我本来刚刚要问的……” “行了,阿馒,白公子那么聪明的人,咱就不多操心了,睡,明天还赶路呢?” 说完,禾守玉掩嘴打着哈欠,有一种像要吐的感觉。 葛威显然没有注意到禾守玉的变化,想了想,也认为禾守玉讲的在理,现在这样的时刻,无论他说什么,老夫人和三嫂子都听不进去,还不如不管了,让他白徵羽自个折腾去。 第113章 重启柴窑(3) 邢州禾家庄一个寻常的傍晚,落日余晖把整个山庄笼罩,晚来的夜风吹在陈海芙身上,她颤动了一下,然而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目光忧戚地望着京师的地方。 丫鬟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请求她回屋喂奶,陈海芙依然无动于衷,像一个幽魂一般颓然无力。 从山下小路冒出几个小黑点,她的眼前一亮,无视丫鬟的阻挡,像发了疯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迎了出去。 “夫人一定是疯癫了!”丫鬟抱着孩子,无奈折返回屋,恰好与小禾荣撞个满怀。 “小少爷,当心点!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丫鬟提醒禾荣,怀里的婴孩哭闹不止,“唉!乱套了,家不像家了,这个家,哪还像话嘛!” 一边抱怨,一边寻找着什么,发现屋角落安安静静坐着的陆仙儿。 “你快出去,看着点小少爷!” “哎!” 陆仙儿得令,脆生生地答应着,一溜小跑不见踪影。 “这个家只剩老弱妇孺了,天要塌下来了!” 丫鬟抱着婴孩,无力靠向椅背,任孩子哭闹。 禾守玉和葛威来到禾家庄,因为天快黑了,急着赶路,也没有事先通知老夫人。 看见陈海芙无所禁忌跑来的那一刻,禾守玉心里一怔,上次见嫂子的时候她还意气风发,就是在孟津渡口,也不全是因为嫂子的原因,禾守玉痛下决心与葛威结为连理。要说心里对嫂子没有疙瘩,那是骗自己,可现在看见嫂子与之前判若两人,禾守玉那颗心便柔软了下来。 她赶紧走过去,伸出双手正准备扶陈海芙,却见陈海芙凄然一笑,紧紧抓住禾守玉手臂。 “妹妹,是你吗?你哥呢?”她摇晃着本就有些虚弱的禾守玉,一双眼睛噙着眼泪,四下里唆巡着,巴巴地等待禾守玉给她答案。 葛威举手捂着嘴咳嗽,拉开禾守玉,给陈海芙行了礼。 “嫂子,妹夫来迟了,哥哥的事情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家再说?” 陈海芙也没理会葛威,呆呆地怔在那里,还是老夫人得到消息,派了几个家丁赶来迎接葛威夫妇。 一阵寒暄之后,老太太捶胸顿足,想当年禾家的荣华富贵,如今莫名遭受洗劫,这乱世当头,家里没有主伙的人可受尽了磨难。 是以,见到女婿的那一刻,眼里像发着光亮,见女儿愈发瘦削,又不免心里打着突,可事已至此,老太太也只能顺其自然,禾家庄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有了生气,难道不应该放下过往从长计议吗? 这正是葛威的意思。 “什么?重启柴窑?”老太太有些不悦,“你们不准备找老父亲和三哥了?” “妹妹、妹夫,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快寻我家相公?”陈海芙说完就要下跪,葛威也顾不了礼节这些了,“嫂嫂说的哪里话,岳丈和哥哥的事情,也是我和守玉的事情啊!” “我们正好要去京师的,岳丈和哥哥的事情,我们管定了,想着之前有一个公子哥的嘱咐,这才提起这个事情。不管禾家发生什么,都不应该放弃柴窑,这里面的好处太多了,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姑爷说的对,可我们哪有心思重启柴窑啊?”老太太揩了揩眼角,“几天前,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相公,也说玩重启柴窑……” “是吗?他人呢?”葛威激动地抓住老太太手臂,“他是我们的朋友!” 老太太撇开葛威,“我见他没着没调的,让海芙给打发走了!” “啊!” 葛威张大嘴,将头转向陈海芙,眼睛里写满疑问。 陈海芙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慢条斯理地说:“我让他找到陈海月就开窑。” 葛威眼前一亮,“真的吗?嫂子!你可告诉他陈海月的去向?” 陈海芙白了葛威一眼,再瞧瞧禾守玉,然后,很镇定的语气:“你们关心陌生人都比关心自己家里人还要上心,如今,你们的老父亲和哥哥生死未卜,你们怎么有心做其他事情?”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少顷,老太太适才悲伤的眼神从儿媳妇脸上扫过,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微微点头。 “姑爷,玉儿虽然嫁给你了,可这父亲还是她的父亲,血缘关系还在,亲情还在,现在禾家庄指望不上别人,只有求求姑爷快快想想办法?” “娘,葛威他心里有数,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禾家庄……”禾守玉有一丝怨怼,“我自己的亲人我不上心吗?娘,你和嫂子相依为命,还有荣儿,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无论我在哪里,我心里都有你们,姑爷乐善好施,讲义气,他才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轻轻地拍着禾守玉手背,转危为安,像吃了定心丸。 “是啊!岳母、嫂子!”葛威拱拱手,“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葛威还想往下说,见禾守玉欲言就止,忙咽下话语。 一路上舟车劳顿,晚膳过后,两口子早早入睡,葛威推了推禾守玉,“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啊?” “因为时机不对啊!娘和嫂子的心思没在柴窑上面,你问也白问还遭来嫌弃你没有发觉?” 葛威将双手放置脑后,“是到是这个理,明早我们就赶回京师了,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其实,也不用着急,这事全权交给白公子好了!” 葛威翻身,“是啊,交给白公子就可以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白徵羽到没到过禾家庄?我本来刚刚要问的……” “行了,阿馒,白公子那么聪明的人,咱就不多操心了,睡,明天还赶路呢?” 说完,禾守玉掩嘴打着哈欠,有一种像要吐的感觉。 葛威显然没有注意到禾守玉的变化,想了想,也认为禾守玉讲的在理,现在这样的时刻,无论他说什么,老夫人和三嫂子都听不进去,还不如不管了,让他白徵羽自个折腾去。 第114章 进京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俩个小孩蹑手蹑脚地踱进守玉的院子,见旦儿端水从房里出来,禾荣立马横在旦儿面前,把旦儿吓了一跳。 “你俩个小孩要干什么?” “旦儿姑姑别生气,我们……” 禾荣话还没说完呢,旦儿蹲下身放下盆,唬地一声蹭在俩小孩身后,“咋啦,这是要出远门?” “……” 旦儿将手压在仙儿的肩膀,“小仙儿,你这么小就断定他对你不离不弃?” “我……” 陆仙儿双手卷着衣角,嘴里嘟哝着什么听不清楚。 这边禾荣可急了,一把将陆仙儿拉过去,“不关她的事……” 旦儿向前一步,禾荣胸脯一挺,将陆仙儿护在身后。 “咋啦?是我让她和我一起的,让开,我们要跟姑姑一起进京城……” “是谁要跟我们一起啊?” 禾守玉温和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过来。 俩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小禾荣憋不住,脖子一梗,“姑姑我们要去京城,你答应不?” “好啊!”禾守玉话未说完,陆仙儿高兴得跳起来就要同禾荣击掌,听见禾守玉说“不过”的时候,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未能落下。 “……你们要是再走了,您祖母和阿娘得有多伤心?” 禾荣虽不情愿,还是认同姑姑的道理,不由得再啰嗦几句,什么找到祖父和阿爹速速回来之类的。 禾守玉含笑,满心欢喜,瞅着俩小孩走远,葛威将头抵在守玉颈窝,忍不住在其耳畔低语:“小娘子,啥时候咱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禾守玉玉面含羞,状似恼怒,胡乱瞥了他一眼,“走了你,请安赶路了!” 因事先给洪山鹿写了信,禾守玉的马车还未到城郊就接到消息,不久,在郊外驿站与洪山鹿汇合。 久别重逢,禾守玉眼里自然是欣喜的,葛威更不肖说,豪放不羁的性格让他对洪山鹿多了几分喜爱。 “这回回来就常住了?” “可不……”葛威紧紧抓住洪山鹿,“日后少得要麻烦你了……” 说着,眼睛却瞟向禾守玉,这事,他葛威说了可不算。 禾守玉抿抿嘴,她自然是愿意安定下来的,本来遇见葛威的时候就说过在京城定居,一则,天子脚下好谋事,二则,闹中取静也算没有脱离社会。要不是葛威闹着回乡创业,她也不会经历尧山这一趟,唉,不说也罢,禾守玉觉得短短数月,仿若经年,这过往都可写成一本书了。 “那小玉姐姐啥意思啊?” 禾守玉忙于怔忡间恢复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 “即便定居,也不是现在,我和夫君得想办法把父兄救回家啊!” 说完,免不了一顿伤感。 “……看把小玉姐愁得……喏,谁人不知晓您是曹皇后的座上客,您这金口一开,谁还不给曹皇后面子?” “山鹿,您不知道,他们既是有心抓我父兄,又怎会轻易让我得逞?”禾守玉擦了擦润湿的眼角,“说实话,我们并不清楚我父兄在哪里……” “是啊,山鹿老弟,您看您这久居京城,又是宫中贵客,我呢,山野村夫一枚,什么门道和礼数也不懂,我丈人和舅佬倌的事,少不得麻烦您了!” “唉,葛威大哥言重了,您的胆识,我们早有见识,只是兄弟不才,我一吹拉弹唱民间艺人,恐要让二位失望了……不过呢,你们倒是找人画个画像,我好分发给我那帮兄弟们,要是有缘,倒也是寻得着……” “有劳山鹿老弟!” “客气了,客气了,对了,你们今儿在哪歇脚?”洪山鹿热情问道。 “我们还没定呢,守玉不喜热闹,一会让丫鬟小厮们就近寻一处客栈得了。” 洪山鹿捋一捋下巴稀疏的胡子,那道刀疤随着喉结的滑动颤了一颤,“既是小玉姐喜静,我倒是有一绝佳去处,此番你们来此,恐怕免不了停留几月……这样,你们跟我来,只要不嫌弃地方小,你们尽管常住。” 当下,一行人立即赶往洪山鹿所说的小院。 那小院身处闹市,高高的院墙将街上的热闹和一楼一底的楼阁隔绝开来,布局虽小,却也精致,更重要的是这一处闹中取静完全合了禾守玉心意。 “我这朋友并不常来京城,他的家眷全都在南方,在前朝皇帝倒台前,他就有意告老还乡,如今更是小半年没在京城露面了……” “那还是得按市价赁下来,不能亏了您朋友……”葛威真诚说道。 “这个……唔,不碍事,不碍事!”洪山鹿连连摆手。 “银钱我们自然是要给的,这已经是给予我们极大的方便了,山鹿就不用客气了。”禾守玉满心欢喜,急忙吩咐旦儿打扫庭院,又让高达卸下辎重。 洪山鹿见禾守玉、葛威并没有带多少家眷,便有心将身边兄弟介绍给夫妇二人。 “说实在的,之前葛威兄邀请我和小哑巴一起前往尧山发展,我和小哑巴没有跟着去,这心里还有些忐忑,其实,当时也不是我不愿意跟去,实在是我这没技能,身体也不强壮,如今当了这街头混混,葛威兄小玉姐没有低看我,我感激得很!” “山鹿老弟快别客气了,您瞧瞧,偌大的京城,就您理我们,您真是我们的好朋友啊,还帮忙找了这么一处歇脚地……” 葛威说得滔滔不绝,禾守玉忍不住拿眼斜乜。 葛威顿了顿,“您可真是我和小玉的好朋友娜哪!” “那当然是好朋友了!”洪山鹿也不客气,“不过,你们的仆从山了点,这院虽小,可身处闹市,还得有人看家护院,这样,我明天给你叫俩兄弟过来帮忙。” “那自然好,山鹿兄真是贴心得很啊!” “唉,客气话咱就不说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找小玉姐父亲呢!” “是啊是啊!”葛威环顾左右,见大家都忙前忙后,没人可吩咐,正说他上街溜达溜达,洪山鹿便要告辞。 “你们这一趟舟车劳顿,早早忙完歇歇,我去街上把东街画院的老秀才请来,一下你们开门方便就是了,画像画完,明早让哑巴给我送来就是了……” “山鹿老弟,您歇会儿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离这里不远,等你们忙完,改天我请两位光临寒舍小聚!” 言罢,人已推开院门街去了。 第114章 进京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俩个小孩蹑手蹑脚地踱进守玉的院子,见旦儿端水从房里出来,禾荣立马横在旦儿面前,把旦儿吓了一跳。 “你俩个小孩要干什么?” “旦儿姑姑别生气,我们……” 禾荣话还没说完呢,旦儿蹲下身放下盆,唬地一声蹭在俩小孩身后,“咋啦,这是要出远门?” “……” 旦儿将手压在仙儿的肩膀,“小仙儿,你这么小就断定他对你不离不弃?” “我……” 陆仙儿双手卷着衣角,嘴里嘟哝着什么听不清楚。 这边禾荣可急了,一把将陆仙儿拉过去,“不关她的事……” 旦儿向前一步,禾荣胸脯一挺,将陆仙儿护在身后。 “咋啦?是我让她和我一起的,让开,我们要跟姑姑一起进京城……” “是谁要跟我们一起啊?” 禾守玉温和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过来。 俩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小禾荣憋不住,脖子一梗,“姑姑我们要去京城,你答应不?” “好啊!”禾守玉话未说完,陆仙儿高兴得跳起来就要同禾荣击掌,听见禾守玉说“不过”的时候,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未能落下。 “……你们要是再走了,您祖母和阿娘得有多伤心?” 禾荣虽不情愿,还是认同姑姑的道理,不由得再啰嗦几句,什么找到祖父和阿爹速速回来之类的。 禾守玉含笑,满心欢喜,瞅着俩小孩走远,葛威将头抵在守玉颈窝,忍不住在其耳畔低语:“小娘子,啥时候咱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禾守玉玉面含羞,状似恼怒,胡乱瞥了他一眼,“走了你,请安赶路了!” 因事先给洪山鹿写了信,禾守玉的马车还未到城郊就接到消息,不久,在郊外驿站与洪山鹿汇合。 久别重逢,禾守玉眼里自然是欣喜的,葛威更不肖说,豪放不羁的性格让他对洪山鹿多了几分喜爱。 “这回回来就常住了?” “可不……”葛威紧紧抓住洪山鹿,“日后少得要麻烦你了……” 说着,眼睛却瞟向禾守玉,这事,他葛威说了可不算。 禾守玉抿抿嘴,她自然是愿意安定下来的,本来遇见葛威的时候就说过在京城定居,一则,天子脚下好谋事,二则,闹中取静也算没有脱离社会。要不是葛威闹着回乡创业,她也不会经历尧山这一趟,唉,不说也罢,禾守玉觉得短短数月,仿若经年,这过往都可写成一本书了。 “那小玉姐姐啥意思啊?” 禾守玉忙于怔忡间恢复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 “即便定居,也不是现在,我和夫君得想办法把父兄救回家啊!” 说完,免不了一顿伤感。 “……看把小玉姐愁得……喏,谁人不知晓您是曹皇后的座上客,您这金口一开,谁还不给曹皇后面子?” “山鹿,您不知道,他们既是有心抓我父兄,又怎会轻易让我得逞?”禾守玉擦了擦润湿的眼角,“说实话,我们并不清楚我父兄在哪里……” “是啊,山鹿老弟,您看您这久居京城,又是宫中贵客,我呢,山野村夫一枚,什么门道和礼数也不懂,我丈人和舅佬倌的事,少不得麻烦您了!” “唉,葛威大哥言重了,您的胆识,我们早有见识,只是兄弟不才,我一吹拉弹唱民间艺人,恐要让二位失望了……不过呢,你们倒是找人画个画像,我好分发给我那帮兄弟们,要是有缘,倒也是寻得着……” “有劳山鹿老弟!” “客气了,客气了,对了,你们今儿在哪歇脚?”洪山鹿热情问道。 “我们还没定呢,守玉不喜热闹,一会让丫鬟小厮们就近寻一处客栈得了。” 洪山鹿捋一捋下巴稀疏的胡子,那道刀疤随着喉结的滑动颤了一颤,“既是小玉姐喜静,我倒是有一绝佳去处,此番你们来此,恐怕免不了停留几月……这样,你们跟我来,只要不嫌弃地方小,你们尽管常住。” 当下,一行人立即赶往洪山鹿所说的小院。 那小院身处闹市,高高的院墙将街上的热闹和一楼一底的楼阁隔绝开来,布局虽小,却也精致,更重要的是这一处闹中取静完全合了禾守玉心意。 “我这朋友并不常来京城,他的家眷全都在南方,在前朝皇帝倒台前,他就有意告老还乡,如今更是小半年没在京城露面了……” “那还是得按市价赁下来,不能亏了您朋友……”葛威真诚说道。 “这个……唔,不碍事,不碍事!”洪山鹿连连摆手。 “银钱我们自然是要给的,这已经是给予我们极大的方便了,山鹿就不用客气了。”禾守玉满心欢喜,急忙吩咐旦儿打扫庭院,又让高达卸下辎重。 洪山鹿见禾守玉、葛威并没有带多少家眷,便有心将身边兄弟介绍给夫妇二人。 “说实在的,之前葛威兄邀请我和小哑巴一起前往尧山发展,我和小哑巴没有跟着去,这心里还有些忐忑,其实,当时也不是我不愿意跟去,实在是我这没技能,身体也不强壮,如今当了这街头混混,葛威兄小玉姐没有低看我,我感激得很!” “山鹿老弟快别客气了,您瞧瞧,偌大的京城,就您理我们,您真是我们的好朋友啊,还帮忙找了这么一处歇脚地……” 葛威说得滔滔不绝,禾守玉忍不住拿眼斜乜。 葛威顿了顿,“您可真是我和小玉的好朋友娜哪!” “那当然是好朋友了!”洪山鹿也不客气,“不过,你们的仆从山了点,这院虽小,可身处闹市,还得有人看家护院,这样,我明天给你叫俩兄弟过来帮忙。” “那自然好,山鹿兄真是贴心得很啊!” “唉,客气话咱就不说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找小玉姐父亲呢!” “是啊是啊!”葛威环顾左右,见大家都忙前忙后,没人可吩咐,正说他上街溜达溜达,洪山鹿便要告辞。 “你们这一趟舟车劳顿,早早忙完歇歇,我去街上把东街画院的老秀才请来,一下你们开门方便就是了,画像画完,明早让哑巴给我送来就是了……” “山鹿老弟,您歇会儿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离这里不远,等你们忙完,改天我请两位光临寒舍小聚!” 言罢,人已推开院门街去了。 第115章 画像 临近傍晚的时候,恰好有画院老先生叩门,小厮引入内厅,葛威自知没有守玉熟悉,便唤了旦儿请夫人出来。 也许是连日来的劳累,也或许是守玉心里担着事,见到老先生的那一刻,几乎快站不稳了,待她一一向老先生禀明父兄体貌特征,那老先生方抬头细细打量守玉。 “少夫人要找寻的人莫不是禾家庄的禾氏父子?” “是呀是呀!” 禾守玉一惊,暗淡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葛威忽觉纳闷,这坊间都流传开了,洪山鹿怎会说不知晓,让去问曹皇后呢? “老先生可知二位下落?” 老先生摇摇头,铺开画纸,凝神片刻,方落下笔,只顷刻间,禾守礼的面貌便跃然纸上,禾守玉连连点头,不一会儿,禾父的画像均也完成。 葛威连连赞叹,“真是太像了,老先生好手艺!” 老先生含笑,并未要停笔的意思,“真就落款寻人么?” “老先生见笑了,不落款寻人,咱还怎么找呀?”未待守玉开口,葛威到先嚷嚷了。 “不!”禾守玉举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老先生,不要落款,就只画像就可……不过先生是否知晓父兄消息?” “我并不晓得!” 老先生低头收拾画具。 “可你晓得禾家庄?”葛威觉得这个老头好古怪! “夫君不要无礼!”守玉轻叱,“先生莫见笑,实在是因为我父兄不知何故让人掳掠,大老远的,这京城怎么会同我父兄扯上关系?” 老先生抖了抖颤巍巍的双手,“少夫人,这坊间早就传开了,说那世不一见的天青杯让禾家庄给糟蹋了,说他们技艺早就失传了……” “他们是在放屁!”葛威愤愤不平,“我们刚从禾守庄出来,我夫人亲自求她三嫂子找匠人,知道吗?我们的人早就在研究了,这回生产出来的天青杯比纸还薄,比天还蓝,声音还老好听了……” “够了,夫君,你让老先生说完……”禾守玉转身笑脸迎对老先生,“先生莫见笑,我夫君话虽粗鲁了,可说的也是实情,造天青杯需要时日,不知道先生可否知晓是谁要对我父兄下毒手?” “这话老夫可不晓得……” 禾守玉知那画师胆小,“老先生,其实我认识您,我看您第一眼就觉得有些面熟!” “是吗?我给人画像画的可多了,说不定我给姑娘画过像呢?” 禾守玉笑吟吟地看着老先生,“是啊,在曹皇后府邸,老先生忘记了吗?您给我们画过像啊,我至今还收藏着呢!” 老先生见禾守玉一片真诚,“既然您跟曹皇后那么熟悉,不如您也去问问曹皇后,她一定知晓您父兄下落,再下告辞!” “唉,怎么就走了,银子,给您银子,先生您别着急走啊!” 葛威高声嚷着,那老先生已到门口,留下一句刀疤脸的客人,咱不收! “守玉,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是有啊,洪山鹿让找曹皇后,这老头也说找曹皇后,老头也说这坊间早就传开了,究竟这坊间传了什么?跟曹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我这就街去问问!”旦儿最是急性,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回来,你这丫头,天黑了呢,一个姑娘家跑什么跑……” 禾守玉话未说完,门吱嘎一声响了,禾守玉正道旦儿反了,只见两个瘦瘦小小的人闪了进来。 这一瞧不要紧,原来是俩哑巴。 “我就说过,他俩还真像双胞胎。” 俩哑巴吱吱呀呀地比划着,葛威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呢,是洪山鹿派来看家护院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用膳时间,有了帮手,屋子里顿时不再凌乱,禾守玉看着画像,只希望明早哑巴他们拿着分发给兄弟们仔细寻找。 “明早还是先去见见曹皇后?” 葛威提议。 “我不是不想找曹皇后,可人家贵为皇后,那能说见就见我这老百姓啊?” “守玉,你这话就错了,以你可以同她一起画像的交情,即便现在你是素人,她只要念旧情,焉有不搭理你的?” “唉,那是从前,毕竟那会还有一个宫中的身份存在,今非昔比,宫中关系复杂,我有些说不准,我这离宫也有时日……” “唉,你别给自己设障碍了,我要是认识什么曹皇后,我今天,不,就现在,我就找曹皇后去……” “你们……” 禾守玉指着旦儿和葛威:“你俩合着来气我是?” 旦儿忙慌不跌扑通跪在禾守玉脚下,葛威见她红着眼睛,便心疼地低头,“夫人,我这不急着解决问题么,瞧你这神思累的,我真怕你出啥事啊?” “能出啥事?你起来!”禾守玉气恼,踢了旦儿一脚,“他们是我父兄,我比你们还着急,要见曹皇后是,见就见啊!” “夫人好气魄!”葛威拍着手,“不过,我们见曹皇后可不是兴师问罪……” “是哦!我哪敢,先不说人家是皇后,我这是求人家呢,我不夹着尾巴做人能成么?” 说话间,二人便回房歇歇了。 翌日一早,葛威像是回过味来,与俩哑巴咿咿呀呀地胡乱比划。 “你们说什么?”禾守玉看见真觉得好笑。 “夫人,你不知道,这哑巴很狡猾,他一哑巴,怎么就晓得回京城呢?当初在客栈,他没少招惹你,我说扭送衙门得了,是你好心保下他,可他呢?知恩图报了吗?”说着,便推搡了其中一个哑巴,“我当初就晓得你不简单,你俩是双胞胎吗?还有你,你就知道暗算人?” “夫君,一大早嚷什么嚷呢?他们又不会说话,你承心跟他们过不去?” “那好啊!”葛威叉腰,像根大柱子伫在那里,“你俩赶紧拿这画像滚蛋,把洪山鹿给我找来,这事情还没玩呢,他躲起来算个啥?” 俩哑巴瞅瞅禾守玉,守玉别个头去,俩哑巴战战兢兢从葛威身旁溜走。 “回来……画还没拿呢!” 第115章 画像 临近傍晚的时候,恰好有画院老先生叩门,小厮引入内厅,葛威自知没有守玉熟悉,便唤了旦儿请夫人出来。 也许是连日来的劳累,也或许是守玉心里担着事,见到老先生的那一刻,几乎快站不稳了,待她一一向老先生禀明父兄体貌特征,那老先生方抬头细细打量守玉。 “少夫人要找寻的人莫不是禾家庄的禾氏父子?” “是呀是呀!” 禾守玉一惊,暗淡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葛威忽觉纳闷,这坊间都流传开了,洪山鹿怎会说不知晓,让去问曹皇后呢? “老先生可知二位下落?” 老先生摇摇头,铺开画纸,凝神片刻,方落下笔,只顷刻间,禾守礼的面貌便跃然纸上,禾守玉连连点头,不一会儿,禾父的画像均也完成。 葛威连连赞叹,“真是太像了,老先生好手艺!” 老先生含笑,并未要停笔的意思,“真就落款寻人么?” “老先生见笑了,不落款寻人,咱还怎么找呀?”未待守玉开口,葛威到先嚷嚷了。 “不!”禾守玉举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老先生,不要落款,就只画像就可……不过先生是否知晓父兄消息?” “我并不晓得!” 老先生低头收拾画具。 “可你晓得禾家庄?”葛威觉得这个老头好古怪! “夫君不要无礼!”守玉轻叱,“先生莫见笑,实在是因为我父兄不知何故让人掳掠,大老远的,这京城怎么会同我父兄扯上关系?” 老先生抖了抖颤巍巍的双手,“少夫人,这坊间早就传开了,说那世不一见的天青杯让禾家庄给糟蹋了,说他们技艺早就失传了……” “他们是在放屁!”葛威愤愤不平,“我们刚从禾守庄出来,我夫人亲自求她三嫂子找匠人,知道吗?我们的人早就在研究了,这回生产出来的天青杯比纸还薄,比天还蓝,声音还老好听了……” “够了,夫君,你让老先生说完……”禾守玉转身笑脸迎对老先生,“先生莫见笑,我夫君话虽粗鲁了,可说的也是实情,造天青杯需要时日,不知道先生可否知晓是谁要对我父兄下毒手?” “这话老夫可不晓得……” 禾守玉知那画师胆小,“老先生,其实我认识您,我看您第一眼就觉得有些面熟!” “是吗?我给人画像画的可多了,说不定我给姑娘画过像呢?” 禾守玉笑吟吟地看着老先生,“是啊,在曹皇后府邸,老先生忘记了吗?您给我们画过像啊,我至今还收藏着呢!” 老先生见禾守玉一片真诚,“既然您跟曹皇后那么熟悉,不如您也去问问曹皇后,她一定知晓您父兄下落,再下告辞!” “唉,怎么就走了,银子,给您银子,先生您别着急走啊!” 葛威高声嚷着,那老先生已到门口,留下一句刀疤脸的客人,咱不收! “守玉,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是有啊,洪山鹿让找曹皇后,这老头也说找曹皇后,老头也说这坊间早就传开了,究竟这坊间传了什么?跟曹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我这就街去问问!”旦儿最是急性,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回来,你这丫头,天黑了呢,一个姑娘家跑什么跑……” 禾守玉话未说完,门吱嘎一声响了,禾守玉正道旦儿反了,只见两个瘦瘦小小的人闪了进来。 这一瞧不要紧,原来是俩哑巴。 “我就说过,他俩还真像双胞胎。” 俩哑巴吱吱呀呀地比划着,葛威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呢,是洪山鹿派来看家护院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用膳时间,有了帮手,屋子里顿时不再凌乱,禾守玉看着画像,只希望明早哑巴他们拿着分发给兄弟们仔细寻找。 “明早还是先去见见曹皇后?” 葛威提议。 “我不是不想找曹皇后,可人家贵为皇后,那能说见就见我这老百姓啊?” “守玉,你这话就错了,以你可以同她一起画像的交情,即便现在你是素人,她只要念旧情,焉有不搭理你的?” “唉,那是从前,毕竟那会还有一个宫中的身份存在,今非昔比,宫中关系复杂,我有些说不准,我这离宫也有时日……” “唉,你别给自己设障碍了,我要是认识什么曹皇后,我今天,不,就现在,我就找曹皇后去……” “你们……” 禾守玉指着旦儿和葛威:“你俩合着来气我是?” 旦儿忙慌不跌扑通跪在禾守玉脚下,葛威见她红着眼睛,便心疼地低头,“夫人,我这不急着解决问题么,瞧你这神思累的,我真怕你出啥事啊?” “能出啥事?你起来!”禾守玉气恼,踢了旦儿一脚,“他们是我父兄,我比你们还着急,要见曹皇后是,见就见啊!” “夫人好气魄!”葛威拍着手,“不过,我们见曹皇后可不是兴师问罪……” “是哦!我哪敢,先不说人家是皇后,我这是求人家呢,我不夹着尾巴做人能成么?” 说话间,二人便回房歇歇了。 翌日一早,葛威像是回过味来,与俩哑巴咿咿呀呀地胡乱比划。 “你们说什么?”禾守玉看见真觉得好笑。 “夫人,你不知道,这哑巴很狡猾,他一哑巴,怎么就晓得回京城呢?当初在客栈,他没少招惹你,我说扭送衙门得了,是你好心保下他,可他呢?知恩图报了吗?”说着,便推搡了其中一个哑巴,“我当初就晓得你不简单,你俩是双胞胎吗?还有你,你就知道暗算人?” “夫君,一大早嚷什么嚷呢?他们又不会说话,你承心跟他们过不去?” “那好啊!”葛威叉腰,像根大柱子伫在那里,“你俩赶紧拿这画像滚蛋,把洪山鹿给我找来,这事情还没玩呢,他躲起来算个啥?” 俩哑巴瞅瞅禾守玉,守玉别个头去,俩哑巴战战兢兢从葛威身旁溜走。 “回来……画还没拿呢!” 第116章 偶遇贱人 早膳过后,葛威便催促守玉出门,让旦儿都忍不住在自家主子面前夸赞姑爷把禾家当成一家人。 禾守玉抿抿嘴,勾了下唇角,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当初葛威是她一眼就相中的,自然会不差,但真要觐见曹皇后,她心里没底,打着突,倒不是葛威长得难看,相反,他虎虎生威,有大将风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旦儿着急问道。 “只是,他没有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我怕曹皇后另眼看待……”禾守玉红着脸从牙缝里憋出了她的想法。 “嚯嚯,小姐,你可真健忘哈,正因为姑爷不懂翰林笔墨,所以,他说的话才有真性情啊,才不拐弯抹角,其实,我也觉得他将来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有时嘛,当然一顶一的让我们放心,小姐,我都不知道惹了他多少回了,连你都恼怒过,对?可人家姑爷根本觉得不是事,照样关心体贴我们,就冲这一点,姑爷就是个好姑爷。” “是啊是啊,他人好,这个我比你明白。” “不好意思啊,小姐,我,我没有贬低你抬高姑爷,我实话实说!”顿了顿,旦儿眼前一亮,“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姐,你希望姑爷文武双全,是不是?” “快别摇晃了,一早吃的粥都快别你摇没了!”禾守玉含笑。 “我就知道是这意思,可是,小姐,学文化真的好难啊,超级超级难,我这么聪明伶俐的,都学不到家,姑爷嘛,怕不是要死在你手里哦!” “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话毕,作势要打。 旦儿慌不迭跑开,嘴中求饶,却与一堵墙撞了满怀。 被葛威拎着扔给守玉。 “你这丫头,咋又惹小姐了?” 禾守玉格格笑个不停,一家人许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姑爷,你恩将仇报,咱俩是一伙的,一伙的……”见葛威疑惑,忙又补充一句,“你等着小姐收拾你你……” 葛威不明就里,很久没有看见娘子的笑了,也不忍拂其兴致,便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家老婆。 “走!出发,觐见曹皇后去!” “咱们真的不等高达回来再去?”旦儿问道。 “等他干什么?”葛威大手一挥,“我们让他提前来洛阳,只不过是想让他准备吃穿用度,让你的小姐少受点苦,可现在我们既受了洪山鹿的恩惠,高达愿干嘛就干嘛去!” “呵呵,姑爷到是大方的很!”旦儿撅着嘴,“既有了高达,就不该答应两哑巴来看家护院,俩哑巴还不如一瘸腿……”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就你能干!” 此时正值秋天,洛阳街头,晴空万里,褪去了暑气,上午的秋燥并不明显。 皇城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生药铺、米铺、打铁铺、绸缎庄等等五颜六色的铺面错落有致地在街道两旁铺排,或相对、或相向的人流中,某人想起了某件待买的东西,猛一个转身就能让人流陷入一小会儿混乱。 葛威一行也在这样的人流中左冲右撞,引得一身的不舒服。葛威还好,皮燥肉厚加上常年行伍在外,早就习惯了社会的动荡和混乱,可守玉和旦儿就有些吃不消了。 正在晕头转向之时,人群立即传来惊呼声,好像他们早已习惯,立即像过街老鼠躲了起来,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气氛冷凝,一些店铺伙计急冲冲地取了门板关门。 偌大的街道立即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葛威一家人不知所措。 那滴滴答答的马蹄急促传来,葛威他们还来不及看清楚,便被领头的扬鞭扫来,幸亏葛威眼疾手快,一把拉了鞭子,只消一缠,那快马上的彪形大汉就要滚马下来。 却听见一声娇叱:“住手!” 葛威一惊,到是听话,手一顿,一松,那彪形大汉一个仰倒,差点跌落马背。 葛威以为那娇叱的声音会转为厉喝,却听见另外一声爽快的干笑。 “好一个美男子!” 葛威很懵逼,洛阳城也太牛逼了,竟然还有美女当街夸赞他,可他,真的美吗?他不敢飘飘然,旁边还有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弃的美娇娘呢,这当街夸赞她的小妖精又算个什么? 顶着明晃晃的阳光,葛威打量着这个从轿子里走下来的女人,只见她玉面含春,漂亮的丹凤眼里柔情似火,丰腴的身躯一摇一摆,裙袂飘飞,颇有几翻神采!葛威忍不住咯噔一下,虽说早年混社会的时候,也见识过怡红院的花花绿绿,可眼前这女人眼睛里的欲火太过明显,这世上还有不顾廉耻的女人吗?大庭广众之下,竟把葛威尽收眼底,即便葛威有这迎合的心,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啊。 那女人摆动身躯,摇曳着,由侍女搀扶,竟然直接朝葛威奔来。只是,刚刚在葛威面前仔细打量他,却好似突然发现了禾守玉,便娇笑两声奚落起来。 “哟呵!我道是谁来着,原来是守玉妹妹啊!”女人语气含着阴阳,竟有诸多不善。 “见了娘娘,怎的不下跪?”那侍女喝叱。 葛威偷望了禾守玉,从来没见她脸色这样难看,愁眉苦脸,鼻翼扇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奈,莫非那女人勾引他让娘子生醋了? 不对,娘娘?你谁啊? 那侍女刚要发作,娘娘和禾守玉异口同声不得无礼。 当下,葛威同那侍女内心立即明白,敢情她俩是有案子啊! 葛威觉得娘娘有些面熟,自是娘娘,见了便要下跪,但自家娘子没有发话,他又怎敢出头呢?这大街上的人都作鸟兽散,葛威开始担心禾守玉了。 那娘娘目光仍就没有离开葛威,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光留驻在葛威脸上,话却说给禾守玉听,“怎么?见了娘娘也不下跪?你竟然还把自己当玉贵人?还在痴心妄想着同我平起平坐?可惜~~” 娘娘故意拖长声调,“可惜晚了~~” 第116章 偶遇贱人 早膳过后,葛威便催促守玉出门,让旦儿都忍不住在自家主子面前夸赞姑爷把禾家当成一家人。 禾守玉抿抿嘴,勾了下唇角,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当初葛威是她一眼就相中的,自然会不差,但真要觐见曹皇后,她心里没底,打着突,倒不是葛威长得难看,相反,他虎虎生威,有大将风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旦儿着急问道。 “只是,他没有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我怕曹皇后另眼看待……”禾守玉红着脸从牙缝里憋出了她的想法。 “嚯嚯,小姐,你可真健忘哈,正因为姑爷不懂翰林笔墨,所以,他说的话才有真性情啊,才不拐弯抹角,其实,我也觉得他将来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有时嘛,当然一顶一的让我们放心,小姐,我都不知道惹了他多少回了,连你都恼怒过,对?可人家姑爷根本觉得不是事,照样关心体贴我们,就冲这一点,姑爷就是个好姑爷。” “是啊是啊,他人好,这个我比你明白。” “不好意思啊,小姐,我,我没有贬低你抬高姑爷,我实话实说!”顿了顿,旦儿眼前一亮,“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姐,你希望姑爷文武双全,是不是?” “快别摇晃了,一早吃的粥都快别你摇没了!”禾守玉含笑。 “我就知道是这意思,可是,小姐,学文化真的好难啊,超级超级难,我这么聪明伶俐的,都学不到家,姑爷嘛,怕不是要死在你手里哦!” “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话毕,作势要打。 旦儿慌不迭跑开,嘴中求饶,却与一堵墙撞了满怀。 被葛威拎着扔给守玉。 “你这丫头,咋又惹小姐了?” 禾守玉格格笑个不停,一家人许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姑爷,你恩将仇报,咱俩是一伙的,一伙的……”见葛威疑惑,忙又补充一句,“你等着小姐收拾你你……” 葛威不明就里,很久没有看见娘子的笑了,也不忍拂其兴致,便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家老婆。 “走!出发,觐见曹皇后去!” “咱们真的不等高达回来再去?”旦儿问道。 “等他干什么?”葛威大手一挥,“我们让他提前来洛阳,只不过是想让他准备吃穿用度,让你的小姐少受点苦,可现在我们既受了洪山鹿的恩惠,高达愿干嘛就干嘛去!” “呵呵,姑爷到是大方的很!”旦儿撅着嘴,“既有了高达,就不该答应两哑巴来看家护院,俩哑巴还不如一瘸腿……”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就你能干!” 此时正值秋天,洛阳街头,晴空万里,褪去了暑气,上午的秋燥并不明显。 皇城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生药铺、米铺、打铁铺、绸缎庄等等五颜六色的铺面错落有致地在街道两旁铺排,或相对、或相向的人流中,某人想起了某件待买的东西,猛一个转身就能让人流陷入一小会儿混乱。 葛威一行也在这样的人流中左冲右撞,引得一身的不舒服。葛威还好,皮燥肉厚加上常年行伍在外,早就习惯了社会的动荡和混乱,可守玉和旦儿就有些吃不消了。 正在晕头转向之时,人群立即传来惊呼声,好像他们早已习惯,立即像过街老鼠躲了起来,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气氛冷凝,一些店铺伙计急冲冲地取了门板关门。 偌大的街道立即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葛威一家人不知所措。 那滴滴答答的马蹄急促传来,葛威他们还来不及看清楚,便被领头的扬鞭扫来,幸亏葛威眼疾手快,一把拉了鞭子,只消一缠,那快马上的彪形大汉就要滚马下来。 却听见一声娇叱:“住手!” 葛威一惊,到是听话,手一顿,一松,那彪形大汉一个仰倒,差点跌落马背。 葛威以为那娇叱的声音会转为厉喝,却听见另外一声爽快的干笑。 “好一个美男子!” 葛威很懵逼,洛阳城也太牛逼了,竟然还有美女当街夸赞他,可他,真的美吗?他不敢飘飘然,旁边还有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弃的美娇娘呢,这当街夸赞她的小妖精又算个什么? 顶着明晃晃的阳光,葛威打量着这个从轿子里走下来的女人,只见她玉面含春,漂亮的丹凤眼里柔情似火,丰腴的身躯一摇一摆,裙袂飘飞,颇有几翻神采!葛威忍不住咯噔一下,虽说早年混社会的时候,也见识过怡红院的花花绿绿,可眼前这女人眼睛里的欲火太过明显,这世上还有不顾廉耻的女人吗?大庭广众之下,竟把葛威尽收眼底,即便葛威有这迎合的心,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啊。 那女人摆动身躯,摇曳着,由侍女搀扶,竟然直接朝葛威奔来。只是,刚刚在葛威面前仔细打量他,却好似突然发现了禾守玉,便娇笑两声奚落起来。 “哟呵!我道是谁来着,原来是守玉妹妹啊!”女人语气含着阴阳,竟有诸多不善。 “见了娘娘,怎的不下跪?”那侍女喝叱。 葛威偷望了禾守玉,从来没见她脸色这样难看,愁眉苦脸,鼻翼扇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奈,莫非那女人勾引他让娘子生醋了? 不对,娘娘?你谁啊? 那侍女刚要发作,娘娘和禾守玉异口同声不得无礼。 当下,葛威同那侍女内心立即明白,敢情她俩是有案子啊! 葛威觉得娘娘有些面熟,自是娘娘,见了便要下跪,但自家娘子没有发话,他又怎敢出头呢?这大街上的人都作鸟兽散,葛威开始担心禾守玉了。 那娘娘目光仍就没有离开葛威,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光留驻在葛威脸上,话却说给禾守玉听,“怎么?见了娘娘也不下跪?你竟然还把自己当玉贵人?还在痴心妄想着同我平起平坐?可惜~~” 娘娘故意拖长声调,“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