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别赋》 第1章 宫宴 华天大陆中,百年间四国顶立,国力不相上下,四国签署和平共处协议,互不侵犯。 由此,周边小国即便蠢蠢欲动,也无法撼动其中之一。 而天晋由于建朝时有幸得其大陆中源山圣士的助益,自建朝以来便成了四国中最强悍的国家,无论是兵力,还是商贸,都较之其三更甚。 为此,天晋的开弘帝将源山圣士奉为国师。 却不想,待天晋国力强盛稳坐江山后,国师金南岭便回源山隐居,至此,一连几轮的改朝换代,源山一脉始终没有下过源山。 而当年,开弘帝为表诚意,也为了后代有朝一日还能获得源山的帮助,便立了一条律例。 这条律例也让后来的源山一脉成了天晋除了皇室以外最为尊贵的人。 且天晋国的京临城是皇宫所在之地,也是千百年来屹立不朽的龙脉所在,正是因为这龙脉未曾断绝,所以天晋国百年来修生养息,繁荣富强,只是近几十年来,其余小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摧毁四国顶立的局面,屡次侵犯天晋的边境之地。 近来,晋元帝因听信谗言,将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导致西南边境的将士寒了心,也不曾派能收复人心的大将前往,竟让西南边境之战连连败退。 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也让一直虎视眈眈的玉金国坐收渔翁之利,失了险要关口桐城,桐城作为天晋国向天下各国的通商之路,一旦被攻破,天晋国的利益便受打击,若之后再有战争,粮草军械将供应不足。 即便现如今天晋国山河辽阔,物产丰富,也经不过长年累积的亏损,一旦天晋国显出颓败之处,必定被各国联合打击,到时就悔不可及矣。 …… 元和三十七年八月,仲秋节。 秋分日晴,万物不生。 斜阳返照,浮云未归;江虹远饮,凫雁高去。 入夜,京临城内,火树银花,盛况空前。 人流不息中,火龙飞舞;河畔两旁花灯不断。 城外驿站。 一群黑衣蒙面人立于此处,台上站的是一女子,女子白衣覆身,头戴帷帽,帷帽长及脚踝,将她袅袅身形遮住,一袭白色更加点缀了她的神秘,那无形的肃杀之气让底下所有人为之一惧。 “此次任务都已提前告知,若是现在还有人不想前往,还有后悔的余地。”白衣女子清冷的嗓音含着威严,不带丝毫感情,冷如冬雪冰川,下首的黑衣人都默不作声。 随后齐齐半跪于地,愿为臣服,众人异口同声:“不辱使命。” 皇宫内。 此次的仲秋节颇为盛大,白日时,晋元帝自皇宫前往祭月坛祭月,随行的大臣中,皆为位列三品以上官员。 祭月仪式完成后,晋元帝下令举城同庆,为此取消了宵禁。 后又宴请了天下人人皆知的活手医圣--沽清。 据说活手医圣从不轻易救人,他有个怪癖,就是救人一定要入他眼,不入他眼之人就算是黄金重请也不会答应。 此次晋元帝能请到他,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但究其原因,却无人知晓晋元帝用了何种方法? 玄元殿内,众大臣依席而坐,最上首是皇帝,身边坐着泠贵妃,依次是其他宫妃,而后左边是太子,右边是活手医圣,依次而下,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十二皇子,下首便是大臣们的席位。 满席而坐,觥筹交错,杯弓蛇影间,内侍通传,席膳由宫女们一盘一盘端上来,席膳上完后,就是歌舞,众舞姬拥着一位环抱琵琶,粉纱遮面,身着粉色五彩云服,袅袅徐来,一曲《琵琶》如天籁,余音经久不散。 玉指撩月,微酒阑珊,笙歌醉梦。 下一刻,只见剑光一闪,舞姬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拥而上,场面瞬间大乱,她们的目标是首位的皇帝,宫妃们惊叫着,身形踉跄地急急朝一旁躲去,那些不会武的大臣连连后退,生怕殃及池鱼,连累自己。 “护驾,”内侍的一声喊叫,让最靠近晋元帝的太子反应过来,起身护在皇帝身前,这时,又涌进数十名黑衣人,局面一下混乱不堪,几位皇子都起身与刺客缠斗。 皇宫宴请,早已安排宫内的近卫军防守,所以在听到“护驾”时,近卫军首领就已经带着人冲了进来,但问题是众人惊的惊,逃的逃,场面难以控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宫妃和官眷。 刺客人数众多,而宴会上身手不凡的除了几位皇子和近卫军,自然也无人能抵挡,毕竟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较一般的江湖草莽不一样,来人杀招凌厉,这让近卫军统领生出一股担忧。 皇帝将泠贵妃拥在怀里,一脸凝重的看着,活手医圣也静静地立于一旁,发如垂柳随风而动,手捏玉杯,轻轻晃动着,目如流光,并不打算出手相助,毕竟这是一场皇家刺杀,和他并无关系。 近卫军大半的人护着那些大臣,导致几位皇子都有些支撑不住,加之杀手杀招凌厉,竟一时都被围困,几人都落了彩,杀手也死伤过半。 这时杀手觉得再拖延时间怕会出变故,于是转变策略,十余人缠住几位皇子,剩下的五人朝晋元帝杀去,只是哪怕晋元帝已过五十,但一身武艺不减当年征战沙场,只见他抽出藏剑,与那五名杀手对战,招招毙命,届时只剩下两名杀手都受了伤,晋元帝突似杀红了眼,竟是不停手,将两人斩于剑下。 而另一边,在近卫军和众皇子的合力下,将杀手活擒,压于殿前,皇帝正准备上前问话,只见几名杀手嘴里一动,竟都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父皇,都已自尽。”太子上前探查一番,发现都无了气息,面目肃然地上前禀报。 “贺天,此事交于你,务必查出是谁?”晋元帝往地上扫了一眼,威严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拥着一旁花容失色的泠贵妃,又看了一眼太子:“今夜事多,安排近卫将各位大臣与内眷护送回府。” “儿臣领旨。”太子上前一跪领命,也顾不得自身的伤。 “皇兄多劳累,我们就先回了。”三皇子向太子辞行,余下几位皇子也行礼转身离去。 太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下中思衬着这场刺杀是谁在背后指使操纵。 适才面对几人,他都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八皇子金铭霄在宫门口和各位道别后,在回府的路上,只见一个黑影掠过上空的房檐往暗巷而去,金铭霄急急飞身追逐,暗巷尽头,那黑影一袭玄衣立于黑夜之下,背对着他。 浮云遮月,秋风损花。 “翊王,今日的好戏是否满意?”那黑影转身语气戏谑,声音淡若秋水,寒似玄冰。 金铭霄,天晋国的八皇子,八岁随晋元帝金值域征战沙场,十四岁独自带领五万骑兵收复边境之乱,在十五岁被封为翊王,赐翊王府,如今是天晋国晋元帝最偏爱的皇子,但因天晋国历朝立嫡长子为储君,所以即便晋元帝再如何偏爱也不能废长立幼,除非太子行事不端。 “甚好。”金铭霄看着那女子,眼底的杀意越发浓重,开口时如寒风过耳。 却又面色平和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 “那我们便来做个交易可好?”女子倾身上前,在金铭霄的耳边嘴角蠕动,不知说的什么,只见金铭霄面色微澜,随即一笑。 “希望翊王能遵守承诺。”女子淡雅一笑,转而飞身离去,金铭霄见她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由一笑。 他心中暗暗思衬,刚才竟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脸,不过只一眼,哪怕那戴着半张面具的容颜亦是绝美。 随风而来,一缕淡淡的铃花香散落周围。 金铭霄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在黑夜的依衬下,一袭黑袍束身,将整个人的影子拉长,随后隐身在黑夜下。 空荡荡的街道上寒风呼啸,只剩一轮圆月被乌云遮挡,若隐若现。 这平静无波的京临城要开始云波翻涌,阴谋四起,再也无平静之日。 而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镇国将军府灭门讲起。 第2章 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陆北善,少年时随当时还是皇子的晋元帝一起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助他一步一步登上储君之位,又为他扫尽奸佞妄臣,扶植他登基为帝,为他壮阔山河,守护边境,两人是为好友,亦是兄弟一般的情谊。 陆北善成亲时,晋元帝亲自观礼,又送上当时镇为国宝的玉璧,仅次于玉玺之下,足显对他的器重,两人的关系一时成为京临城中的一段佳话。 晋元帝稳坐帝位后,陆北善便自请前往西南边境驻守,这一走便是十五年,回来时,已是两儿一女,将军夫人腹中还怀有一儿。 多年不见,兄弟情义犹在,晋元帝感念陆北善劳苦功高,当即下旨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又赐将军府。 三个月前 镇国将军府,内侍监总管黄忠立于门外,身后是晋元帝的近卫军,只见将军夫人只身一人挡在将军府门前,这阵仗看起来有些怪异。 将军夫人一身华服尽显端庄,华发已是参白,略施粉黛的容颜还能看出年少时也是美人,虽然不是那般绝绝,却也是天晋国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美人虽迟暮,依旧风华绝代,她自回京临后,便一直安居于府内多年,不再前往边境随陆北善守卫边境之乱,但即使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是镇定自若。 “夫人,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可不要为难咱们了,”内侍监总管黄忠手持浮尘,花白的发丝梳得油亮,一袭内侍监服饰更是一尘不染地立于将军府外。 “黄公公,若是没有陛下圣谕,就算是你今日也不得将我将军府上下百余人带进大牢,”将军夫人微怒,面容清冷,生出一种自上而下的威严。 “夫人,您要知道,若是没有陛下旨意,我又如何得以带着近卫军前来,陛下只是让老奴先将各位带入大牢,待查清真相后自会还将军府清白,”黄公公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缓缓响起,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意味深长。 “若是我今日让步,将军府怕是等不来清白的那一天,”将军夫人依旧不动,她如何不知道,若是没有皇帝的许可,是不会让近卫军前来,怕是皇帝早就对他们将军府有所忌惮,多年来一直找不到借口,如今有人上奏将军府通敌叛国,并且证据颇多,就算晋元帝不信,可长此以往,心中总会有猜忌。 有了猜忌,自然而然便顺水推舟。 “将军夫人还是不要逞强,如今只有你一人在这将军府,如何挡得住这近卫军,更何况将军府已被围住,所有出口都有人值守,就算你再如何,也是逃不掉的,”黄忠心中暗自冷笑,目光中透露着轻蔑。 “就算今日送命于此,我也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带走将军府的人,”将军夫人心下了然,不再和他废话。 “要怪就怪你将军府功高盖主,不知收敛,将军府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黄忠后退一步,示意身后的近卫军动手。 贺天就站在黄忠身后,他对将军府是有一些情意在心里的,只是他身为近卫军首领,听命于晋元帝,就算此刻心里有些许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贺天领着近卫军上前,与将军夫人对视,只见将军夫人看着他,满脸坚毅,一副要进将军府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模样。 “贺统领也认为我将军府真的通敌叛国?”将军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一动不动。 那冰冷的语气让贺天有些颤栗,贺天不言语,他知道自己今日再如何心软,也都不能空手而归,身后还有一个人看着呢! 贺天只能只身向前,走了几步,被将军夫人提剑拦住。 贺天一挥手,身后的近卫军一拥而入,这时,将军府的守卫从将军夫人身后冲出。 将军府的守卫都是一些较平常的人,为了不让晋元帝疑心,大多都是一些卖身进来的,底子平庸。 所以,不久,贺天就冲破了守卫的阻挡,进了将军府,而将军夫人亦被困于近卫军之中。 为守住将军府百余人的性命,将军夫人竭尽全力与之搏斗。 这种场面较之边境之乱,于她而言不过只是微不足道,试想,她随陆北善在西南边境时,上阵杀敌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又岂会在乎这区区的近卫军。 可大抵,她回京临也十年有余,十年间的家宅管理到底让她疏于练手,如今人多势众,倒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究,近卫军还是冲破府门进了将军府,将百余人羁押。 将军夫人只身抵挡,却显得有些吃力,贺天身为近卫军统领,武力自是不输于她。 “夫人,若你再负隅顽抗,那身在江淮的两位公子和小姐可就回不来了。”黄忠上前一步,那尖细的嗓音让将军夫人身体一怔。 贺天看到机会,趁她不备,将她手里的剑挑断,而后一把剑横在她的脖颈间。 看着将军府百余人被羁押于府门前,看着围观的城中百姓,看着近卫军将镇国将军府的匾额取下,将军夫人满脸凄然,当街自缢于贺天剑下。 见此,黄忠幽幽上前,立于百姓之前,高声道:“陆家通敌叛国,意图谋反,陛下原本念及旧情,只想将之打入大牢,谁曾想申卉娴抗旨不遵,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满城百姓看着,对黄忠的话充耳不闻。议论纷纷, “将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竟落得如此下场。” “陆将军忠臣良将,这定是污蔑。” “自古皇家无情,如今看来,真是如此。” “就是,陆将军替陛下镇守西南,劳苦功高,也不知陛下是受了谁的挑拨。” …… 桐城 密信送到陆北善手里时,正是桐城紧要之战。 “父亲,母亲她”陆青群手里拿着密信,颠颠撞撞的闯进陆北善的营帐内,一脸悲伤。 “何事?”陆北善有些不悦的看向陆青群,一脸威严,正于书桌前研究桐城的地形。 陆青群将密信递过去,猛然跪下:“密卫送来的,母亲她她自尽了。” 陆北善一听,忙扯过陆青群手里的密信,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竟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密信点燃,待燃至灰烬,才缓缓正了身子在书案上写了一封密信装入密匣内,唤来姜轻。 “将这封信尽快送到三小姐手中,告诉她不用赶回来,一定要保住晓川和阳笙的性命,陆家的延续就靠她了,信送到后你就留在小姐身边助她,切记不可暴露行踪。”陆北善说着,眼角流下一滴泪,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古语有言,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幕,道尽多少沧桑悲凉,几十年的忠心换不来帝王的真心,竟让全府百余人的性命葬送。 陆北善一直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却不想如此之快,也不曾想自己还在桐城死守,换来的却是满门抄斩。 “传令下去,死守桐城,”陆北善对还跪在地上的陆青群喝令道,神情悲戚,双手微抖。 “父亲,都这般田地了,为何还要为那个人守天下。”陆青群悲愤道。 “你要知道,一旦桐城失守,天晋国有朝一日必会大乱,百姓必会遭殃啊!我为的是天晋国的百姓。”陆北善缓缓道。 “儿子明白了,”陆青群声泪俱悌地拜了一拜才转身离去。 看着陆青群离开的背影,陆北善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竟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地形图上,血迹在烛光的照耀下缓缓散开一朵花,如鲜血欲滴般绽放。 陆青群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召来多年培养的死侍,交代一番,随后将一件物品交予姜羽,又告知一些重要之事,才将他们遣散。 密卫走后,陆青群立于营帐外,抬头望天,满目星空。 “璋儿,对不起,”陆青群轻轻呓语,就好像陷入梦中一般。 天蒙蒙亮,雾气未散,初阳升起,一片光辉照耀着桐城,竟是如仙境般朦胧缥缈。 “将军,一百里外发现玉金国三十万人马正朝桐城方向赶来,另外,少将不见了。”林煜匆忙赶来,在陆北善的营帐外禀报。 “传令下去,全营戒备,整装待发,”陆北善掀开帐帘,一身铠甲,一夜未眠,双眼深陷,双鬓添了几丝白发,眼神里无往日的凌厉,竟像个迟暮老人。 “那少将”林煜开口,心里有些疑惑,这正值大战期间,怎么少将竟消失了,这可是临阵脱逃啊。 “待回来后再行处置。”陆北善缓缓开口,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他恐怕已是在赶回晋城的路上了,而这一次,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来,就让他任性一次! 楚合国在桐城三十里外扎营,久攻不下,于是楚合国的皇帝派使者前往玉金国商量联盟之事,并许诺,若攻下桐城,就将桐城一分为二,两国皆派人前往驻守。 玉金国的皇帝玉单临与大臣商议后,同意联盟,随即三十万大军开拔,前往桐城。 第3章 桐城之战 这一日,玉金国三十万大军抵达桐城,由玉金国的四皇子玉非诚带领。 大军未曾休息,就上阵前呐喊,陆北善立于城楼之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五十万大军,心里思索着,原本楚合国的二十万大军凭桐城易守难攻的地势,只要不冒进,只要再过两日,就可获胜,可如今加上玉金国的三十万,想要凭桐城仅有的十万精兵,怕是难上加难了。 “传我令,此战只可死守,不可开门迎战,没我命令不许开城门,”陆北善向身后的林煜命令道,随即转身下了城楼,来到将士们面前。 “各位,此战没有援兵,只有我们,若是战败,绝不可为俘虏,”陆北善一身铠甲立于将士身前,即使已年过五十,可他依旧是当年那征战沙场的虎将军,战袍随风飞扬,坚毅的眼神让将士们士气大振。 “是,”十万人异口同声道,这十万精兵都是当年他征战沙场培养出来的,自是不会临阵脱逃,也不会背叛,陆北善露出欣慰的神情。 城门外,玉非诚已命人开始攻城,只听战鼓声响起,城外的军队利用云梯攀上城墙,转眼间硝烟四起,尸体无数。 这时天下起大雨,浇灭了城墙上的大火,传来一声声撞门的声音,看来城门支撑不了多久。 陆北善下令让将士将粮草辎重烧掉,然后死守城门,城墙上依旧攀上玉金国的军队。 闪电散发着幽幽青光,划破乌云,血腥味弥漫在废墟残垣上,堆积的尸体狰狞恐怖。 “将军,玉非诚带领十万人从南边绕进城了,”林煜上前禀报,他一脸灰黑,身上血迹斑斑,看来也是战了许久。 “守将呢?”陆北善怒道,他之前派了两万人前往南边的一个非常险要的入口驻守,原本那是一条鲜为人知的道路,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人过去了,怎么如今城门还未破,那边倒是失守了。 “两万全歼,只剩一名士兵拼死送来情报,”林煜哽咽不已,那都是和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兄弟,如今竟全丧命。 陆北善听着,总觉得心里不安,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能又调取了三千人前往,可三千对十万,本就是以卵击石,没有任何用处,但他只能拖延一点时间,其他的他也无奈了。 只听“砰”一声,城门被破,敌军涌入,两军厮杀,嘶鸣声阵阵,陆北善以一己之力拼死将林煜送出困局,告诫他一定要找到陆澜夏,然后将他推远,自己又陷入厮杀中。 林煜看着陆北善的身影,泪水轰然决堤,他本是孤儿,自入军中,就一直跟在陆北善的身边,他待自己和陆青群一般,如今他又拼死送自己脱困,就像一个父亲一般,自己又怎么能独自离去呢! 想着他再次挡在陆北善身前,将那本该刺在陆北善身上的箭矢挡住,他的手臂瞬间鲜血横流,差点就提不起长剑了。 “走,快走,不要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陆北善推开林煜,将他送出围困,挡在他的面前,拼死也要让林煜逃脱。 “将军,”林煜满脸泪水,将那沾满血泥的脸颊洗出一片白。 “林煜听令,即刻脱困去寻三小姐,不得抗命,”陆北善知道林煜是个什么性子,一边躲闪,一边命令着,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他才会离去。 林煜听到这些话,即刻转身逃出重围,隐藏行踪离去。陆北善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乱军阵中,欣慰地笑了,他知道林煜是个好将士,必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 而陆北善经过长时间的厮杀后,体力早已支撑不了,毕竟不再是三十年前了,这时玉非诚策马而来,长枪扫过陆北善的身后,随即一道红色的伤口如同血盆大口一般裂开,陆北善一阵吃痛,生生跪在地上。 玉非诚看准时机,长枪再次挥出,却被陆北善挥剑挡住,兵器碰撞,并起火花,玉非诚力道非常大,陆北善死死扛住,才幸免于难,又是几个来回,陆北善体力已支撑不住,跪地不起,身上已是满目伤痕,铠甲也破败不堪。 玉非诚看着一代枭雄跪倒自己眼前,心下凄然,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罢,即使怜悯兴起,可玉非诚还是将长枪刺入陆北善的胸口,到底他们还是敌人,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玉非诚本也不是悲悯之人,他杀人无数,未曾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 陆北善跪地双眼猩红地看着玉非诚,这一眼好像是在多谢他的这一枪,随即轰然倒地,双眼死死盯着天空,雨愈下愈大,城中的将士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终桐城城破人亡,十万大军无一生还。 元和三十七年,立夏。 万物生长,欣欣向荣。 桐城失守,十万大军全歼,满地尸体,鲜血横流,雨水夹杂着鲜血染红桐城的城外,汇流成一条鲜红的小溪,十万亡魂尸骨无人收。 玉非诚领着剩余的二十万大军与楚合国将桐城划分两地而守,又将桐城的通商之路据为己有,惹得楚合国不快,却也无奈,毕竟二十万大军摆在那里,楚合国本也打不赢这场仗,若不是玉金国的援手桐城也攻不下来,所以只敢怒而不敢言。 桐城收治后,玉非诚并不停留,留下三万人留守,又带着大军长驱直入攻下了溧阳,溧阳与桐城处在同一方向,一旦桐城守不住,溧阳就成为了下一口关口,可桐城一直以来都是陆家值守,如今陆家覆灭,无人可用,玉非诚正是看到了这一机会,才不做停歇,将溧阳攻下。 溧阳的守城太守是李庆阳,那就是个酒囊饭袋,哪里有能力守住溧阳,之前陆家一直守在桐城,所以溧阳也就没有什么战事,竟让李庆阳养成奢淫好赌之辈。 玉非诚攻入城时他还在青楼中左拥右抱,满脸潮红,绯糜不堪,而后听闻溧阳被破,立刻跑回太守府收拾细软准备逃跑,却被赶来的玉非诚提枪刺死,钉在太守府门前。 满城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一时间溧阳宛如一座死城,满城硝烟,和桐城无胜差别,玉非诚看着空荡的街道,眼里尽是冷漠。 战争就是如此,不是国破家亡就是百姓遭殃,千古不变的道理,哪有什么心慈手软,怜悯众生。 连收两座城池,玉非诚打算歇歇,待消息传回玉金国后再做打算,溧阳一战,只耗费极少的兵力,又加上李庆阳受贿,整座城的物资倒也不少,正好让他休整休整。 玉非诚不过二十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身战衣策马飞奔而来,连破两城,消息传回玉金国,一时间百姓传颂不止。 玉非诚本也就被称为战神,如今又攻入最强大的天晋国,战捷不断,自然民心所向。 而玉金国的皇宫内,玉单临有些坐不住,他的担心此时此刻成真了,自己坐这个位置才没多久,本身就忌惮玉非诚,当初要不是因为几个两朝元老的举荐,玉单临是坐不上这个皇帝之位的。 玉文帝驾崩前并没有立储君,所以新帝人选就落在了玉单临和玉非诚身上。 当时所有文武百官皆心向玉非诚,他孤立无援时,是两朝元老中的何国公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纸遗诏,与几位元老力排众议扶他登基。 而后又控诉玉非诚嗜血好杀,非明君所为,才让百官退却不言。 可如今玉非诚前方战事战捷连连,百姓议论纷纷,那些传言他不是没听到。 有人似说书一般将玉非诚的战绩讲得满天飞,而对于他的那些不满和不屑也是如此。 第4章 宣晋门 作为天晋国边境要塞之一的重中之重桐城失守后,朝廷内一时哗然,有为镇国将军府说话的,也有落井下石的,只是如今镇国将军府已被满门抄斩,陆北善战死沙场,陆青群在回晋城的路上因为被追杀,一路躲躲藏藏。 三日后,宣晋门外的法场上,第一排跪着的是将军府的亲系,首位就是陆青群的发妻和他的稚子。 只见肖茗蕙一身囚衣,头发散乱,脸上混着斑斑血迹,应该是受了不少的刑罚,而旁边的幼儿,不过五岁,一双黝黑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有些害怕,幼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再往后都是一些陆家的旁系,另外其他人早就在两日前被凌迟处死了。 “这将军府是犯了什么事?竟然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不知原尾的百姓中有人惋惜道。 “听说是通敌叛国罪,”旁边一名粗布素衣男子掩嘴小声说道。 “怎么可能呢?镇国将军府向来忠心耿耿,怎么会通敌叛国,我看是有人栽赃陷害,”一人有些不忿,插嘴道。 “慎言啊!万一让上面的人听到,这可是灭门的罪过啊!”那名粗布素衣的男子紧忙捂住他的嘴。 那被捂嘴的人拍开他的手,一脸不悦,但也不再言语,只是看向坐在上面的刑部侍郎。 此次行刑的监察之人是刑部侍郎于明愈,刑部尚书之子,只见他一身官服坐在椅子上,时而盯着头顶的骄阳。 看来是有些不耐,但也还是静静的等着。 人群中,一人带着帷帽,隐身在众百姓中,穿着也甚是普通,脸上还有些灰黑甚至淤青。 他的身影往返在人群中,低着头,好像在等着什么时机。 “午时三刻到,行刑,”突然,于明愈敞着嗓子喊道,将手中的监斩牌子扔了出去。 行刑的刽子手提着一把大刀上前,端起一碗酒水喝了一口,喷洒在刀面上,而后站在肖茗蕙身后,正准备行刑。 突然一支羽箭从人群上空飞掠,直奔刽子手的喉咙,只见刽子手颈间鲜血喷涌,瞬间倒地,于明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极其惶恐地躲到一个侍卫身后。 于明愈并不会武功,又加上自身本就胆小如鼠,见到这般情景,自然是连连躲避。 人群中那个男子微愣,是谁出的手,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那个幕后的人。 但他还是飞身上前,来到妻儿的面前。正当他准备将人救走,却被围攻上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陆青群看着那些侍卫,眼底的杀意凌厉不减。 “陆青群,原来你在这里,快,拿下他,”于明愈这时从一个侍卫身后走出来,指着陆青群喊道。 一群侍卫一拥而上,陆青群顾不得自己的妻儿,反手将侍卫逼退,却不想,原来这本就是一个阴谋,这周边早就埋伏好了近卫军。 以一敌众终究只是飞蛾扑火,场面虽然混乱,但是那些将军府的囚犯依旧被赶来的近卫军围住,就算想要救,也是救不下来的。 陆青群一人根本就抵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纵使他武力甚好,但他本就在回来的途中遭遇袭击,身上早就伤得不轻,现下哪里还挡得住。 宣晋门的城墙之上,近卫军的弓箭手早就准备好,就等一声令下。 这时一女子蒙面飞身而来,将陆青群护在身后,那是陆澜夏。 陆澜夏,陆家三女,生于西南边境,长于西南边境,才识谋略不输陆家男儿,却无人得见其真容。 陆青群知道,来的人只有她,应该是已经把陆晓川和陆阳笙安排妥当了。 “是她,陆家那个从未露面的三女,快,抓住她,”于明愈此刻已经看出来,来的人是谁,随即急忙开口,指着几个侍卫,命令着。 只见侍卫还来不及反应,陆澜夏就已经抬手将弯弓上的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正中胸口。 此时,城门上的近卫军弓箭手在看到贺天的手势后,满天羽箭射向台上。 陆青群闪身躲避,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飞掠而来的箭矢打落在地。 而陆澜夏只是错身躲过,手握弯弓,搭箭,拉弓,旋身,瞄准,射出,箭箭毙命。 城墙上的弓箭手下一刻就从上面翻倒下来,砸在地上。 而后,她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将手中弯弓的弦拉至极点,瞄准城门上的人。 贺天看着她,岿然不动,就好像是在等她将箭射出去。 只是,在他看到她的眼神后,竟然有一丝凉气从脚底升起,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眼神阴鸷,透着难以掩饰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贺天知道,自己今天是擒不住她了。 这几日他派去捉拿的人和要刺杀她的人,都丧命在她的那把弯弓之下。 哪怕是顶强的高手也奈何不了她。 陆澜夏见贺天愣神,随即将手中的箭射出,而后又快速的搭上第二支箭,瞄准射出。 一前一后不到三秒,贺天哪怕反应再快,躲开了第一支箭,可第二支箭还是射中他的胸口处。 然后陆澜夏转身瞄准于明愈,于明愈此刻见到陆澜夏的举动,吓得躲在近卫军的身后。 陆澜夏只觉得这于明愈真真是个傻子,他以为自己躲在近卫军后面她就拿他无可奈何了。 她快速的拉弓搭箭,一次比一次快,快到近卫军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支暗含内力的羽箭就正中于明愈的眉心。 于明愈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陆澜夏,满目恐惧,身体轰然倒地而亡。 陆青群身上早已中了几支箭,却任究支撑着替陆澜夏扫平障碍。 “放箭,”贺天捂着胸口,大声喝令道。 顷刻间,满天羽箭再次袭来,这一次陆青群挡在陆澜夏身前,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上的箭矢越来越多。 陆青群缓缓跪下,手中的剑抵在地上,用来支撑自己。 口中的黑血大口大口的吐出,原来这箭上淬了毒。 这时,肖茗蕙却是撞开围住的侍卫想要去到陆青群的身旁,可随之而来的是夺命的箭矢,正中胸口。 “娘。” 听见喊声,陆青群缓缓抬起头来,只见肖茗蕙已是倒在他面前不过一尺。 可喊声刚落,陆青群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过五岁的稚子一箭穿心。 “璋儿。” 陆青群大喊一声,想要起身去扶住倒地的陆言璋,却不想一口黑血直喷而出。 他怒睁着眼,看着已经倒地而亡的妻儿,血气翻涌,毒素过心,便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陆澜夏见此,抬眸间狠厉暴涨,浑身散发的杀意逐渐浓厚,她看向那一箭穿心的弓箭手,缓缓拉弓,瞬间羽箭趁风而去,直中那人的面门。 见到陆澜夏的狠厉,贺天下令法场之上的侍卫上前,随即自己拿过一支弓弩,立于城墙之上,瞄准陆澜夏的身影。 人越涌越多,陆澜夏有些吃力,独自战斗的后果便是体力耗尽。 而贺天的打算原本也是想着等她体力耗尽时活捉。 陆澜夏又何尝不知他的谋划。 为此,陆澜夏转攻为守,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身一跃,掠过人群上空,正欲往城墙而去。 不料,贺天手中的弓弩箭飞快地朝她射来,防守间,一支弓弩箭直中她的肩胛。 她闷哼一声,再不做停留,旋身离去。 见她逃脱,贺天下令让人前去追捕,而剩下的近卫军则在他的命令下,对将军府剩余的囚犯行刑。 百姓在刚刚混乱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看到的却是满地尸体。 将军府的人身首异处,惨不忍睹,聚集的百姓掩面而泣,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事后组织人为他们收尸。 百姓将他们的尸首葬于乱葬岗,除了陆青群和他的妻儿立了木碑,写了字,其他人只有一个坟包,无碑无字。 贺天派去的近卫军一路追寻,直到了城外树林,眼看着陆澜夏的身影就在眼前,那副统领举起手上的弓弩,弩箭发射出去的瞬间,陆澜夏踉跄的身躯猛然一闪,躲了过去,弩箭直直钉入了前方的树干之上。 “追。”副统领下令,率先大步追了上去,身后的人也急急地跟上。 陆澜夏只觉得脚步越发虚浮,身体也沉如千斤重,眼前的景物在快速地往身后倒影而去。 鲜血将身后的衣衫染红一片,眼看着身后的人追了上来,陆澜夏只好踉跄地往茂密的树丛之中钻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澜夏屏住呼吸,背靠着树丛之中的土坡。 额间冷汗淋漓,面色已是苍白得毫无血色,但她还是苦苦咬住薄唇,让自己在虚弱之中保持清醒。 “副统领,人不见了。”近卫军的声音传来,离陆澜夏就近在咫尺。 “给我搜,她中了毒不会走远的。”沉厉而微怒地声音含着冰冷,让陆澜夏有一瞬间的颤栗。 近卫军在树丛周围搜索着,这边那名副统领却眼尖地发现地上腐烂的枝叶间有点滴状的血红色,他伸出手去用指腹蘸取一点靠近鼻前闻了闻,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丛林之中,脚步缓缓抬起,轻踩在枝叶上缓慢靠近。 临近间,一枚通体发亮的短小匕首从空中掠过,直直朝着一旁的近卫军而去,眨眼间,那名副统领提刀挡住,“铛……”兵器碰撞瞬间,发出刺耳的响声。 匕首掉落,黑影疾速而来,未等人回神,短短一瞬,副统领身边戒备的几名近卫军皆倒地而亡。 远处搜寻的近卫军听到声响,已然回头跑来,在三米处形成包围圈。 陆澜夏听着声响,侧过头来,从茂密的叶缝中偷偷留意。 只见黑影虽快,可那名副统领也不落下风,两人交手间,火花迸溅,枝叶发颤,强大的劲风使得周围的物体快速晃动。 两人不相上下,攻守来回间,场外的一名近卫军直接趁其不备时偷偷发射弩箭,直中那黑影的后背。 那黑影闷哼一声,动作慢了下来,让本已走远的陆澜夏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强忍着举起那把弯弓,搭箭瞄准,蓄势待发。 羽箭全发,含着陆澜夏仅剩的一成功力直中几名近卫军。 黑影见势,旋身一转,冲出包围圈,往与陆澜夏相反的方向逃离。 “哼。”副统领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其他几人去追,自己带领两人往陆澜夏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二日贺天派去的人,带回来一具尸体。 贺天仔细检查辨认,确定了就是昨日前来劫法场的陆澜夏。 因为身形穿着,甚至那把弯弓和淬了毒的箭矢都在,受伤的地方也一模一样。 甚至于所有细节都与昨日的并无一二。 贺天揭开那蒙在脸上的黑色面纱,只见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但是脸色只是些许苍白。 贺天心中疑惑,伸手在脖颈处摸了摸,顿了一下,将脸上的人皮撕了下来。 只见人皮面具下,一张清冷的面容浮现在贺天眼前。 那张清冷的面容此刻有些许青黑,是中毒而亡没错。 但贺天还是有些许出神地看着她。 那面容倒也没有倾城绝色,只是生的较细致些,浑身上下的那种清冷,让人看了有些念念不忘罢了。 “抬下去找个地方葬了!” 贺天挥了挥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 第5章 朝堂之争 今日天晋国朝堂上的争执越发激烈,一连几日的朝堂之争让晋元帝烦恼至极,离桐城、溧阳城破已三个月有余,三个月里,玉非诚打到玉潼关后,却没有了任何动作,谁也想不出玉非诚到底是何意?亦或者还有其他的阴谋。 而这群文武百官只会争执,却拿不出本事,连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举荐不出来,真的是废物,晋元帝看着殿下的百官,只觉得头痛不已。 “诸位爱卿,可还有别的办法?”坐在龙椅之上的晋元帝幽幽开口,不甚烦躁。 “启奏陛下,老臣有一计,不知可否?”户部尚书林幕出列,跪在大殿中央,他已年过花甲,却依旧精神抖擞,只是步履有些微颤。 “何计?”晋元帝身体前倾,看着林尚书的眼里冒出些许希望。 “若向天下广招贤士,如有人愿前往前线,战捷而回,那就重金赏赐,加官封爵,”林尚书恭敬地回道,依旧跪地不起。 “臣附议,”只见户部侍郎章颉走出来跪在林尚书身边。 “臣等附议,”见晋元帝迟迟不下决心,文官皆跪下。 只见武官面面相觑,心里的算盘打得贼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派往战场。 这时,位列末首的一个少年上前跪下,神情自然,相较那些混迹官场多年的武官,他有的是一腔热血,以及护佑自己国家疆土的豪情壮志。 他缓缓跪下,道:“陛下,臣愿前往战场。” “你是?”晋元帝眯了眯眼,想要看清楚少年的长相,奈何少年跪的太远,竟是看得不太清楚。 不过离他近的却是看得不甚清楚,那少年面容清秀,端正的五官虽显年轻,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如猛禽般锐利。 身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足登黑履,腰束革带和佩绶。 “正五品上骑都尉林珝,”林珝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林尚书那苍老的身形颤了颤,却不敢出声。 “林珝?林尚书独子?”晋元帝似若思考般扶额想了想开口问。 “是,”林珝双手交叠于额前,恭敬有礼地拜了下去:“臣愿前往前线,保卫天晋的江山。” “林尚书你可愿?”晋元帝却不去答他,转而问跪在地上的林尚书。 “臣愿愿意,”林尚书恍如苍老十岁一般,颤颤巍巍地磕了头,结结巴巴开口。 “封正五品上骑都尉林珝为上将军,即日带领十万大军前往玉潼关,另,贴皇榜于市,招纳贤士,有贤才之人皆可封官嘉赏,”晋元帝眼里的冷意渐消,一抹笑意挂于唇边。 “陛下圣明,”众臣颔首跪拜于地。 然就在大臣们在心中各自打算,惶恐不安时,刑部尚书于沥跪步上前。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 “何事?”晋元帝看着他,又看向太子,只见太子立于一旁,并不出声,面色由适才的轻松转为阴沉,他知道于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能当做不知,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于沥。 于沥虽低着头,却仍然感受到自上面传来的威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半晌,于沥缓缓地开口:“此前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虽说将军府里的人都已伏首,但还有陆晓川、陆阳笙两人未曾抓捕归案。” 旧事重提,引得各大臣汗巾淋漓。 自陆家被抄,这京临城的人,不论达官贵族,亦或者市井小民皆知这事是晋元帝的一道逆鳞,谁谈起,若被知晓,恐怕身家性命攸关。 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心中都在埋怨这于沥不知好歹,却徒然听到上首传来的冰冷的诘问。 “于尚书道如何?” 晋元帝幽幽看着他,又转向太子:“太子道如何?” “儿臣愚昧,既是满门抄斩,自当将人抓捕斩首。”太子见晋元帝看向自己,只得跪地说道。 “臣附议,”于沥立马接话,这本就是他的意思,太子与他一党,自然也会如此。 晋元帝默默地扫了一眼满殿的大臣,凤眼微眯,随即目光锁定其中一人。 沉声道:“谢太傅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谢太傅拖着年过花甲的身体缓缓上前,道:“不可,陆家尽忠职守,护家卫国,征战沙场,如此作为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如何不可,一旦放虎归山,将来必会出事,况且前几日宴前刺杀,我看就是他们指使的,”于沥起身指着谢太傅厉声道。 “你有何证据,仅凭猜测就定人罪,是不是太草率了,陆将军死前一直在桐城值守,甚至于连将军夫人身死都未曾赶回来,”谢重一字一句将于沥堵死。 “若他们没有反叛之心,为何近卫军前去拿人,那申卉娴为何阻止?为何桐城会失守?为何陆青群连夜赶回京临城?”于沥越说越激烈,言语间更是将陆家说死定罪。 “妄言,陆将军明明死于战场之上,十万大军全灭,十万亡魂如今还未散去呢!你怎敢如此曲解事实,将军夫人一代巾帼,随陆将军出征十余载,若不是欲加之罪,她又如何以死明鉴。”谢重互不相让,言辞凿凿。 金值域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两人争辩,各执一词。 “就是,若不是有人有意加害,陆将军也不至于在桐城毫无援军,十万大军对阵五十万,如何胜得了,如今亡故之人尸骨未寒,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他的儿女斩杀,”这时另一个人也愤怒地站出来和谢太傅站在一起。 “我看是他通敌,故意将桐城送与那玉非诚。” “胡扯,陆家绝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又如何这么肯定?” “陆家忠诚,人尽皆知,是绝不会做出这等叛国之事。” “那为何将军府满门抄斩他的几个儿女却不赶回来。” “回来作甚,回来等死吗?” 一时间,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为陆家说话,一派给陆家定罪,两方各说有理,争执不休,朝堂瞬间沦为市井。 晋元帝看着殿下的场面,愈发觉得头痛欲裂,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 “够了,”晋元帝大吼一声,将案前的玉折扔了下去,满目怒气看着太子。 众人听到声响,瞬间寂声,惶恐不堪,看来晋元帝是震怒了。 “臣有罪,”谢太傅先一个跪下,重重磕头。 “太傅何罪之有?”晋元帝看了他一眼,冷声问。 “臣不该妄言,只是将军府确实有冤,陆将军年少便随陛下一同征战,多年来,是否忠心?是否有意通敌?全然在陛下心中。”谢太傅缓缓抬头,竟已是满眼泪水。 “太傅,我儿因在刑场上监斩,被那陆家三女一箭毙命啊!”于沥上前一步,看着谢太傅,脸上因失去独子而痛苦不堪。 而后竟悲痛万分地直直跪了下去。 “陛下,臣这个年岁,白发人送黑发人,臣悲痛啊!” “若不是于明愈监刑有失,那陆将军之女何以见得可以孤身一人劫法场。” “何况第二日,贺统领就秉承陛下,陆将军之女已经身亡。” 谢太傅未曾抬头,双手合于额前跪拜在地。 “陛下……” “将于沥贬至太常卿,罚俸三年,”未等谢太傅说完,晋元帝开口,看着于沥,心下不太高兴,这只是小小的惩戒。 “父皇,这”太子见此,想上前为于沥说话,却见晋元帝怒目看向他,只好闭口不言。 却听到晋元帝肃目开口:“太子也该好好地回东宫去沉思沉思。” 这下于沥知道晋元帝此刻是要找个人替罪,也不再说什么,谢太傅那般不过是为了自保,若自己先谢太傅一步,也许自己也不至于如此。 “臣领旨,”于沥双手颤抖地摘下自己的官帽,朝着晋元帝重重地磕了个头,随即伏地不起。 “儿臣领旨。”太子也跪地颔拜。 “今日就到这里,”晋元帝沉声说着,随后起身离开,离开前扫了一眼太子。 太子并未发现晋元帝的眼神,他只是看着于沥,愁眉不展。 待晋元帝走远,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惊恐,怎的就把于沥贬职了。 谢太傅看了一眼还跪地不起的于沥,起身离开,随谢太傅一派的见谢太傅离开,也都陆续出了承元殿,只剩下太子一党的几位官员看向太子。 太子看向众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出了承元殿,并未对于沥有任何的言慰之语。 于沥在太子离开后,起身,并未言语,只是在承元殿前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空,刺眼的骄阳让他睁不开眼。 这一次,大概也就这样了,无论如何,近期不可再言论陆家之事,惹怒晋元帝,到时候连太子都不保。 于沥想着,步下长阶,与他一派的远随其后,谁也不敢多嘴问一句。 他们都知道,晋元帝今日有些反常,恐怕是与陆家灭门和前些天刺杀的事有关。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难道真的是因为陆北善通敌叛国吗? 实则虚之,但陆家满门抄斩是晋元帝的旨意,现如今又是这番究竟是为何?却无人知晓。 第6章 源山圣女(一) 回到御书房的晋元帝转而在书案前坐下,看着黄忠,眼里一抹寒意闪过。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晋元帝侧身靠坐在椅子上,瞄了一眼黄公公,深寒开口。 “回陛下,去的人还未回来。”黄忠上前恭敬地为晋元帝倒了杯热茶。 “那就没个消息传回来?”晋元帝抿了口茶,随手拿起案上的奏折看了一眼,语气冰冷威严。 “未曾,”黄忠一副惶恐不及的样子,急忙跪下。 “起来!”晋元帝平淡地开口,却心知肚明黄忠此举只是装装样子。 “谢陛下,”黄忠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晋元帝身边伺候。 “去把贺天叫来,朕有事要问。然后将这道密旨送到礼部去,”许久,晋元帝才开口,将一道早已写好的圣旨递给黄忠。 “是。”黄忠见此低头,接过明黄色的圣旨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掩上门。 不久,贺天就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行至案前跪拜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人带回来了?”晋元帝批着奏折,并未让贺天起身。 “带回来了,只是半途当中他突然暴病而亡了,”贺天半跪在地,左手握着腰间的佩剑。 “身份可有查清?是否是他?”晋元帝停笔,合上奏折,抬头看向贺天。 “确凿无疑,派去的人是在江淮的一处民宅将他抓获,只是只有他一人,并未见到陆家二子。”贺天看着晋元帝那不怒自威的面容,心里有些胆颤。 “那前几日宴前刺杀的主谋可有查到?”晋元帝转而提到几日前的事,眼底的探询之意甚是明显。 “微臣检查过刺客的尸首,发现每个人的手腕处都有一道印记,微臣又查阅了相关人士,发现那印记只有北珣燕家的死侍身上才有。” “北珣?三皇子的母家!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的主谋是三皇子?” 微冷的语气,不怒自威,让贺天觉得浑身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固。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询问,却让贺天犹如坠入冰窟。 “微臣不敢妄自揣测,这件事疑点重重,微臣还未有任何的证据指向三皇子。” “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什么?” “这……”贺天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还有何事是你不能说的?”晋元帝见他沉默,便知晓这件事对于贺天来说,或许有些知而不该言。 贺天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仲秋夜宴刺杀结束后,皇宫外巡察的巡察使中,有人见到翊王于暗夜之中见了一神秘人,谈论几句后,那人便离开了。” 贺天说完,晋元帝思虑一时,冷漠道:“退下!近来不用再去追寻刺杀的事了,朕自有安排,你只需把剩下的人给带回来就行。” “是,臣告退!”贺天拱手作揖,起身退了出去。 碰巧,金铭霄正好前来,与贺天在门口擦肩而过,进了御书房。 “儿臣有事禀奏父皇。” 金铭霄立在阶下,垂手而站,开口时也并对晋元帝行参见礼。 晋元帝抬眸,扫了一眼,并未开口,只是继续批注奏折。 “儿臣想请父皇下旨迎源山圣女回宫。” 金铭霄毫不在意晋元帝的举动,可晋元帝听到他的话后,手中批注的笔却是一顿,奏折之上多了一点朱砂红。 “你可知源山已有多久未曾下山进宫了?” 晋元帝说话间,将笔放到笔搁之上,望着那一点朱砂红。 “只要父皇下旨,儿臣便能保证源山圣女定会下山进宫。” 金铭霄自是知道,毕竟源山圣士的告令代代相传,可他却没有回答晋元帝,只是坚持着让晋元帝下旨。 见他笃定,晋元帝却是微怔,眼前的人仿佛让他看见了当初年少时的自己。 沉默许久,晋元帝终是松了口,“罢了,罢了,既然你如此执着,便随了你的意。” 金铭霄听到晋元帝那无奈的语气,只是颔首道,“儿臣告退。” 晋元帝望着金铭霄的背影,微不可奈地轻叹一声。 ———— 而礼部内,任谁也不知道那道密旨里说什么,黄忠只传给礼部尚书刘钰临,两人不知在房里说些什么,众人猜测应该是立后之事。 毕竟当今皇后早在几年前就被幽于佛堂,但是所有人都不知因何缘故,只知那时太子跪了整整三日都未曾让晋元帝另改旨意。 随即泠妃就封了贵妃,掌管六宫之事,后不知为何,晋元帝开始下旨遍寻名医。 “刘尚书,陛下的旨意已经传到,至于该如何,那就看刘尚书了。”黄忠从房中出来,边走边说。 “是,微臣明白,微臣立刻让人着手准备。”刘钰临拱手作揖,将黄公公送至门外。 见黄公公走远后,他隐去笑脸,一脸严肃地走进门内。 “陛下是何意?”礼部侍郎郁清走进去,就看见刘钰临愁眉不展。 “无事,待我想出法子再说,”刘钰临也不急着和盘托出,这毕竟是密旨,还是小心为好。 “下官疏忽了,”郁清行礼,忐忑道。 “无事,你先下去!”刘钰临心中有疑,却又理不出头绪,只想安静一会儿,便打发郁清离开。 郁清点点头,不出声便离开,走前还看了一眼刘钰临,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一些。 第二日清晨,晋元帝又下了一道圣旨,让礼部带人前往源山迎接圣女归来。 消息传得很快,不过半日,全城百姓皆知,人人欢舞,于天晋国而言,这是一个盛大的喜事。 自从国师金南岭于源山隐居后,天晋国已经几朝未迎回源山一脉了,本以为至此之后源山一脉不会再下山,没想到,如今还有希望。 传言,得源山一脉即可天下一统,江山永固,至金南岭隐居后,各国派往源山的人数不胜数,有诚心诚意跪拜相邀的,也有假情假意预谋刺杀的,自认为既然我得不到那就所有人都不该得到,可他们却忘了,源山一脉,自始至终只能归于天晋,不得易改。 源山处于天晋国西南方向的一个小镇,小镇位于源山山脚,自天晋国开国皇帝--开弘帝得源山助力建国以后,便下令此处无须官府管辖,是以源山一脉便未曾被皇家掌控。 …… 刘钰临领旨后稍做准备,便带领一众官员和侍卫日夜兼程终在五日后的黄昏赶到庆安镇入口。 只见镇中,村民朴素,自给自足,沿街道两边是村民自发的小摊,形成一个交易场所,仅供一些食宿小玩意的置换,一群稚童玩闹地在街上跑来跑去。 就在刘钰临驾马出现于镇口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怔怔地看着他们,村妇也将自家小孩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刘钰临下马,走到一位白发须臾的老者身边,轻声问道:“老人家,你可知如何才能进入源山?”刘钰临不过三十,这次又未穿官服,本就长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言语温和,让人看上去就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老者看了看他,随即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状:“你们为何要去源山?” “下官奉陛下谕旨,前往源山迎接圣女回宫。”刘钰临也不隐瞒,将来意尽数告知,他知道,若是没有源山一脉的人领着,他们恐怕都踏不上源山一步。 “哦,想要前往源山,需得穿过镇子,往西南方再走五里路,便到源山山脚,不过源山如今机关重重,你们只能在山脚的山门前等候,”老者那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好似很久未曾睡过好觉一般。 “不能上山吗?”刘钰临疑问道。 “源山除了圣女和随侍,任何人都不能进,”老者看着刘钰临,随即又抬头看向远方那高耸入云的源山。 “可建朝时,国师乃是男儿身,缘何这一次却是圣女?”刘钰临将心中的疑团问出,自他得了消息后,便一直想不通。 “你有所不知,确如你所说,开国建朝时源山圣士为男子,可自圣士隐居源山后,源山迎来了第一代血脉,为源山圣主,十八年前,第三代圣主诞下圣女后便再无所踪,是以这一代源山只有一个圣女,”老者脑海中浮现起二十年前的事。 “可知为何?”刘钰临直觉奇怪,心下思索着。 “罢了,你们去!山脚下有一钟亭,今日已晚,你们可在山脚下歇歇,明日清晨再敲响钟亭,圣女自会下山来随你们入宫。”老者说完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离开,不再看他。 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和街道上那些惶恐的村民,刘钰临觉得这一次恐怕又要出事了。 刘钰临下令队伍穿过镇子,只见两边的村民一副瑟瑟发抖惶恐不堪而又非常排斥不喜的样子。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镇子里穿过,村民都往两边站着,看着,毕竟他们很久都未见过生人了,一时害怕也是常事。 这么多年来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并不知道想要平安的进入源山需得经过庆安镇,所以多数的人都是铤而走险选择另外一条路,为此庆安镇多年来也无人打扰,相安无事。 这一次刘钰临带人前来,也是得到晋元帝的消息才知道还有一个庆安镇,看来源山一脉确实都是居于田园山林原野之间。 刘钰临驾马在最前,行驶一阵后,出了镇子,这时,天已经黑了,秋夜里的风有些寒凉刺骨,刘钰临命人升起火把继续赶路,终在五里外看到源山山脚的钟亭。 队伍停下整顿,侍卫飞快的搭建好营帐,升起火堆,火光瑟瑟,将围坐在一起的几人脸上映得通红。 一路赶来,秋风冷素,满身寒气,刘钰临坐在火堆前烤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有些暖意袭来。 他静静坐着,手里拿着干粮,细细思索着刚才那位老者说的话,源山圣主为何在生下圣女后便不知所踪,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圣女面容从未有人得见,那么如今要如何才能确认来者确是圣女无疑呢? 这一个个谜团如云雾般越聚越多,让人根本无法着手去解开,或许先把圣女接回去再说! 刘钰临想着,觉得脑海炸裂也想不出头绪,干脆将那些事抛诸脑后,一切都等回去再看。 第7章 源山圣女(二) 翌日,破晓时分,刘钰临让侍卫将东西收拾妥当后,亲自去钟亭敲响铜钟。 “咚……”沉闷的钟声响彻云霄,好似古老的神兽嘶吼。 随即等了许久,山门中,一白衣女子缓缓而行,一名侍女紧随其后。 由远至近,刘钰临才透过覆面的白纱隐隐约约看清那女子的面容,生得绝色倾城,肤色白皙,墨发飞扬,一袭白裙更衬得如仙女谪尘。 那双细长的瑞凤眼透着星辰,浩瀚而深邃,自带一股清冷,多看一眼,便能瞧见偶带一丝凌厉。 “参见圣女,”直到她来到刘钰临跟前,刘钰临才收回眼,回过神来。 众人见刘钰临参拜,也齐齐的拜了下去。 源山一脉的继承者地位就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是如此,但却不用跪拜于皇帝,这就是源山一脉的地位,由此可见,国师甚至于圣女,在天晋国是何等的尊贵。 “走!” 她点点头,再不作声,静静地跟在刘钰临身后上了马车。 队伍原路返回,却在途径庆安镇时,发生的事让刘钰临和众人皆惊恐不堪。 此时的庆安镇犹如死城般静寂,空无一人,街道上的小摊空空如也,人去楼空也不过如此。 “这?”刘钰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又四处看了看。 “大人,经搜查,庆安镇已无一人,”侍卫头领林河上前禀报,入镇时他便派人前去搜查,去的人回来禀报确是庆安镇内无人,甚至于食物被褥衣服等等的物品都未见。 昨日还是喧嚣的集市,今日便无见一人,就算连夜搬走,五里开外的他们不可能没听见声响,甚至于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圣女,这……”刘钰临驾马掉头来到马车旁,想要问清楚缘由。 “刘大人,走!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好,”她微微一笑,淡淡地开口,并不打算解释。 “可……”刘钰临还想要问,却见她早已闭眼不再言语,也只好作罢。 众人走过空空如也的街道,心里不甚恐惧,这真的是怪事。 出了庆安镇,刘钰临心安下来,他害怕这怪事会带来不可预测的事情,现在出来了,想来是没什么事了。 她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在脑海思索着一些事情,她如今入宫,很多事情便变得不受控制,也不方便她行事。 “主子,可有了对策?”侍女环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未,去了京临城,一切小心行事,不可大意鲁莽,”她缓缓睁开眼睛,掀开马车上的车帘,看向外面,清冷但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环意跪坐在一旁,替她理了理裙摆。 去了京临城,便身不由己了,自己是否还能保有本性也未可知。 再者这天下已经开始显现出崩裂,都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看来,那个能一统天下的人应该已经出现了。 走了一日,天色渐晚,队伍行至一条小溪边,刘钰临下令在这休整一晚,等天亮了再动身。 她下了马车,和环意一起走到溪边,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青光。 晚秋的溪水很是冰冷,她让环意用竹筒接了些溪水,便回去,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 “圣女,不知可还好?”刘钰临见火堆旁只有她两人,走过去坐了下来。 看着她愁眉不展,怕她有何不习惯,便过来问问。 “无事,”她抬头看向刘钰临,只见他那温文尔雅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不似奉承之徒。 刘玉临三十而立,一袭蓝色锦袍,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高大,那栗棕色的眼眸温润如水,虽是习武之人,却温文尔雅。 若是哪个女子瞧见,定会芳心暗许。 她心想,也许这是一个可拉拢之人,随即话锋一转,“刘大人辛苦。” “不敢,这是下官的职责,”刘钰临听着,心里一惊。 “刘大人不必如此,一路而来,我都看在眼里。” “我总觉得以前在哪见过刘大人,是否与大人是旧识?不若大人就叫我云倾好了。” “下官不敢逾越,”刘钰临心里微微撼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般回道。 “也罢,就不为难你了,”云倾依旧安静的坐着,见他这般,也不再为难。 她知道,急于一时不会有任何结果,攻心要慢慢来。 夜深时分,众人都入睡了,连守夜的侍卫也昏昏欲睡,而马车里的人,却是十分清醒。 秋风依旧呼啸,树木之间发出沙沙声,火堆快要燃尽,只剩余灰还有些火星。 云倾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却陡然发现,自远处而来,有异响发出,她瞬间警觉起来。 “主子”“嘘”环意朦胧间想要出声,被云倾示意噤声。 环意立刻清醒,点了点头,警惕地看向外面,细细地听着声响。 此时,一枚暗器破空而出,带着劲风飞向马车内的人,环意瞬间抬手,用短剑将暗器打偏,钉在马车的木板上。 那枚暗器呈五角形状,通体黑色,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暗器的表面有些脉络,脉络形成一个完整图腾,那是一只黑鹰。 众人惊醒,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此时,数十名黑衣人趁夜色袭来,与侍卫交战。 刘钰临也在其中,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马车里的人而来,怕是不得手不罢休,想着,数十枚暗器从林中射出,环意早已出了马车。 狂风摇曳着枝叶霎霎落下,月色下,暗器泛着青幽,黑衣人手中的弯刃散着白光。 几名黑衣人从地面抽身跃至马车上方与环意激战,环意自小就习武,天赋甚好,后来源山举行了场试,她是前三名,被派往云倾身边。 黑衣人身形晃动,将她团团围住,环意见此,飞身而上,倒挂而下,内力续集掌心,一掌拍碎马车,几名黑衣人被震飞,马车四裂,却并未见云倾身影。 剩余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点头示意,几番缠斗后,抽身而去。 林河已然带人追了上去,剩余几位官员正迟迟从一旁过来。 相对于刘钰临来说,那几位不过是来充场面的,因在皇城之中常住,治安良好,这样的场景又不是时时都能碰到,适才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现下又是比谁都跑得快地来到刘钰临旁边。 刘钰临想要去追,却被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的云倾叫住:“不必追了,追上了也都是死人。” “下官大意,让圣女受惊了,”刘钰临跪地行礼,看得出他的手有些颤抖。 “无事,早已习惯了,先行整理一下,天快亮了,”云倾看了一眼快破白的天边。 “是,只是马车已损,这四下无人,天亮后圣女恐怕要骑马而行,不知”刘钰临低头开口。 “圣女何等身份,刘大人这么做恐有不妥。” “还是命人去寻一辆马车过来!” “齐大人说的是,刘大人还是命人去看看。” 几个官员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的,嘴上说着,却又不见有何动作,明明个别与刘钰临是同级,如今遇到这种事,只是推脱责任。 云倾默默地听着,看了一眼还半跪在地的刘钰临,随即冷声道:“几位大人适才躲得倒是快,怎么现下却如此着急?” 此话一出,几人互相对视,闭了嘴,虽然夜色下,又加上面纱覆面,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可那冰冷的嗓音带着一丝微怒,让几人感到浑身一震。 “各位大人是觉得云倾娇弱不堪,还是觉得云倾的身份让各位大人感到难堪?” “下官并无此意,圣女见谅。”那被人叫做齐大人的先行上前一步请罪,几人也纷纷上前来。 云倾却并不理会齐大人,只是对着刘钰临开口,“刘大人,时间紧迫,先行休整,待天亮时分再赶路!” “是。”刘钰临撑着起身,身旁的齐大人见云倾忽视自己,只得悻悻不言。 云倾往树林之间望去,夜色中,除去月光斑驳点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徒留一地落叶。 随后又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刘钰临。 “刘大人随我来,” “是,”刘钰临跟着她来到溪边,环意紧随其后。 “圣女可是有事要下官亲自做,”刘钰临恭敬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然后示意环意将伤药递上来。 云倾坐在石块上,示意环意将刘钰临的袖口掀开,却被刘钰临阻拦:“下官自己处理便好。” “刘大人是害怕我下药?”云倾打趣道,随即再次让环意伸手将他的衣服掀开,被她这句话噎住,刘钰临也不再反抗,任由环意处理。 “伤的不轻,剑上有毒,不过还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毒罢了,不碍事,近日伤口不要碰水,以免化脓。” “此番刺杀都是预谋已久,刘大人不必自责,你还未来之前,这样的事我已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回去若是皇上问罪,我定帮刘大人说上几句的,”她依旧自言自语,也不看他,但他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嗯,不过看圣女的模样像是知道来的人是谁指使?”刘钰临轻声应道,看着云倾的侧颜,好像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这些人不久就会来一次,具体来了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总之自我出生以来便是这般了,那我总不能任由他们出手而不为自己做什么!” “好了,陆大人去忙!我在这坐一会儿,该出发时遣人告知我便可,”环意收拾妥当后,她转头看着刘钰临说道。 刘钰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自顾离去,剩下云倾和环意。 见刘钰临走远,环意才上前道:“主子不必如此对那个人。” “环意,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学不会呢!”她看着环意,卸下伪装,冷冷道:“想要收复人心,先要攻心。”环意看着她那冷冷的面容,心里一堵,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变成这样,也不是不好,至少以后自己不在,她也可以保身。 “环意明白,”环意坐到她身边,紧挨着。 环意明面上是侍女,其实私下和云倾的关系倒像是朋友或者亲人,她靠在环意肩上,看着泛着磷光的溪面,心底的思绪飞到很远很远。 刘钰临站在远处看着两人,他的心里有些情愫升起。 她的那些话让刘玉临心下有些诧异,他知道身为源山圣女必定要背负起这天下间的责任。 可她一个女子,纵使再有谋略,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或许是自古以来的男权主义让刘玉临对云倾有了些怜悯之心。 第8章 入宫 溪边,人影卓约,夜风透凉。 秋长漫漫,晨露更凉,云倾独自坐在溪边,环意已经领命去树林之中探查刺杀留下的痕迹。 一直坐到天边泛白,晨辉初现,林河走上前来,恭敬地执手道:“圣女殿下,刘大人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还请圣女移步。” 云倾背对着他,轻轻地应道:“还请大人稍等片刻,云倾的侍女因去取一些晨露,还未回来。” “是。”林河说着,转身回到大部队之中。 一刻钟后,环意从远处快步而来,直到云倾身边停下,靠近她轻声道:“我去时见到收拾的很干净,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随后我又在周边探查了一番,只有收集到当时他们使用的暗器。” 云倾听罢,略微沉思后,才抬步转身,道:“走!” 两人回到队伍之中,刘钰临已经快步迎来,云倾看着新寻来的马车,余光扫过另外几位大臣,缓缓道:“刘大人费心了。” 说罢,不等刘钰临回应,自顾走到马车旁,在环意的半扶之下上了马车。 经过刺杀,队伍的人减少些许,于是刘钰临便下令先行赶到魏郡守,再作其他打算。 魏郡守 太守府外,马车停下,云倾先是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马太守已经在门口等候,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名男子,那男子立于马太守之前,一袭玄色锦袍加身,衣襟处,金丝云纹凸显他的高贵。 云倾放下车帘后起身下了马车,马太守连忙飞奔过来迎接。 “下官见过圣女,圣女沿途劳累,府里已备好厢房,请圣女移步。 若是有不习惯之处圣女尽可言明,下官一定让人改善。” “劳烦太守了。”云倾站在他面前,嘴上应着他的话,可目光却在打量着那现下正与刘钰临攀谈的男子。 马太守是个精明之人,见云倾不愿与自己多话,又见目光流连于那显贵的男子,便在一旁轻声细语地替云倾介绍道:“那是五皇子殿下,前些时日来魏郡督查事宜,这两日正准备要回宫呢!。” “圣女今日前来可谓是正当时,遇到五皇子,这回京临城的路也好走些。” 听了马太守的话,云倾倒是收回目光,打量着马太守。 马太守对视上那双浩瀚的星眸,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下。 马太守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多。 云倾见他闭了嘴,才缓步上了门前的台阶入了太守府。 她适才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源山的密探还不至于这一点都打探不清楚。 所以马太守在那叽叽喳喳时,云倾只觉得聒噪得很。 只在太守府中休整了一日,云倾难得清闲几分,这也得益于刘钰临早前就下令其他人不得打扰。 那五皇子除去在府门外见过后,这之后忙于督查,未曾与云倾打过照面。 …… 五日后。 马车一进京临城,全城百姓分为两列跪拜于地,云倾倚窗而坐,看着满城百姓对自己的跪拜,心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说起来,她对这些百姓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身为源山一脉这代的传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他们说的神的存在。 可其实,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呢!无非就是生在这不和平的年代,战争不断,杀戮无数。 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被剥削,被压迫,甚至只要那些达官贵胄高兴,他们就是玩乐的工具。 云倾无奈摇头,闭上眼不再想。 穿过长长的街道,跪拜的百姓间,只见其中一人站在靠后不怎显眼的位置。 那人穿着普通,不似平常百姓,但也不至于像京临城中的那些贵家公子。 手里一把折扇在胸前轻轻来回摇晃,那是一把玉骨折扇,扇面是一幅山河图。 只见他的眼神随着马车移动,面色温和,在马车在拐角处消失后才静静离去。 马车行驶过西华街后,才算是到了宫门口。 云倾下了马车,看着宫门,沉思良久,才开口:“走!”随即抬脚前行,环意和刘钰临跟在身后入了宫门,走过长长甬道,两边是高耸的灰黑城墙,出了甬道,便是回环曲折的走廊,走了许久,终是到了承元殿。 进了承元殿,入眼便是龙椅上的晋元帝,只见他眯着眼,目光如炬地等待。 百官侧目而视,纷纷好奇那面纱之下是何等容颜。 “云倾拜见陛下,”云倾欠身恭敬地行礼。 即便不用跪拜,她也要一副恭敬顺行的样子,以后才好行事。 “不必多礼,”晋元帝起身来到她面前扶起她。 “谢陛下,”云倾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让晋元帝看了,不甚欢喜。 “圣女今日恐也累了,就先行回国师府休息!” 面对面而站的晋元帝透过那面纱瞧见云倾的面容,影影约约之中带着绝色,晋元帝眸光一紧。 这般绝色,任是谁看了都想得到手,可他不行,谁都不行。 源山圣士在入宫为国师前就早已说过,源山一脉绝不与皇家联姻,不论嫁娶都得随心而至。 皇室不可插手,亦不可威逼。 “谢陛下,”云倾轻声开口,“不过云倾有一事相求。” “何事?但说无妨。” “此次回宫途中,遭遇刺杀,并非刘大人办事不利,相反刘大人一直尽心照顾,才让云倾毫无受损,所以恳请陛下不要怪罪于刘大人。” 晋元帝看着她那诚恳的神情,心里透明。 “朕答应你便是。” “谢陛下,那云倾告退,”云倾于大殿中行了礼,才转身施施然离去。 她不是虚睨委蛇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再者自己的身份在那,也不可过多言语,少一句便少一错,自然步步小心为妙。 如今已多言为刘钰临请求免罪,该让晋元帝疑惑了。 金铭霄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甚是熟悉,可脑海中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刘尚书,既然圣女已然开口为你辨言,你还有何话要说?”见云倾消失在不远处,晋元帝悠悠开口。 “是微臣办事不利,愿领责罚,”刘钰临立马跪地,严声道。 “那么你道该如何?”晋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返身回了龙椅上坐下。 “臣愿辞去尚书之位前往沙场,为国尽忠。”刘钰临抬头,言辞恳切道。 “陛下,此次刘大人虽然失责,但最终还是将圣女安然无恙地接回来,也算将功补过了,”一直未开口的金铭霄上前道。 刘钰临有些诧然,这一直未有交集的八皇子怎么会为自己说情。 “父皇,八弟说得对,此罚便免了!”太子也站出来替刘钰临说情。 刘钰临听着,心下疑惑丛生,今日怎么,是变天了吗? 太子打着自己的算盘,本来不打算开口的,见金铭霄上前为他说情,怕是之后刘钰临会倒旗投靠,所以自己也急忙挺身而出,这样一来,以后也好说话一些。 毕竟刘钰临向来谁都不对付,只想着明哲保身,不想参与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保持中立。 “既然有圣女和太子为你求情,此次责罚就免了!”晋元帝扶额,略有头痛,这两个人的意思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谢陛下,”刘钰临重重地磕了个头,以表谢恩。 百官面面相视,都觉得此次有些奇怪,晋元帝以往都是不论谁说情都一概不理,怎么今日却不追究了。 国师府外,云倾站在门前,看着那块匾额,心里多少有些悲凉,但她还是一如往常将心事藏在心底,不会表露出来。 国师府虽然一直空置,但晋元帝为了时刻可以接回源山一脉,都有命人打扫安置,在此之前,还命工匠修缮过,所以这次云倾回来入住,也并不花费过多的时间来安置。 入门便是亭台水榭,穿过长廊才算入了府,国师府虽不比皇宫豪华,但也比朝中官员的府邸要好上许多,府里的下人除了打扫的几个外,还有一个管事的。 云倾心想,这些人都要看看能不能留,若不能留,得找个借口打发走,还不能让晋元帝发现自己的意图,看来是个费心的事情。 以至于自己的人也得找个时间安排进来,要不然事事受阻。 “既然日后要在这里长住,这两日看一下府里的人,能留便留,不能留的便打发走,记住,凡事要小心为好。”云倾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花草,若有所思。 环意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院里的桂花开得甚好,看来府里的人也是花了心思。 云倾唤了侍女端来茶盏,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细细的品味。 “圣女可真有闲情逸致,这一来便要将人都换掉,”只听见一男声响起,下一刻金铭霄从墙上跃了下来。 “翊王殿下不是更闲,好好的大门不走,竟要翻墙。”云倾不惊也不恼,依旧静静坐着,头都未抬。 “不知今日我帮了你的忙,你要如何感谢我,”金铭霄坐到她的旁边,看着她,一动不动。 原来他在承元殿为刘钰临说情是两个人早就说好的,她知道就算自己开口求情,晋元帝多数只是敷衍而已,所以前一晚便遣人将信送到他手中,说明一切,否则他也不会开口。 “自然,不如帮你扳倒太子,如何?”云倾抬头看着他,也不掩饰,直接试探道。 “圣女真是说笑,太子是嫡长子,无论他做不做太子,也轮不到我。”金铭霄只是浅浅一笑,看着她,云倾被他这一看,好像心底的事都被看透了。 “无妨,只要翊王要的,云倾都会替殿下做到,但是殿下答应云倾的事到时候可不要反悔。”云倾为他倒了杯茶,神情淡漠疏离,她想,既然他的目的与自己一致,那何乐而不为呢!帮他也是帮自己。 “这是自然,”金铭霄抿了口茶,眉头一皱,“这茶的味道太涩,改日我让人送点好的过来。” “那便多谢翊王殿下了,”云倾也不拘泥,“明日我会再进宫面见陛下。” “嗯,”金铭霄点点头,心知肚明的事不必再说一遍,两个人都懂就好。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之后金铭霄又翻墙出去,看着金铭霄消失在院墙外,云倾仔细盘算着明日进宫的事。 “主子,府里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环意见金铭霄走后才上前来。 “嗯,都听到了。” 环意早就回来,只是见金铭霄在,便一直在院子外守着,不让别人进来。 环意点点头,云倾的事情环意很少过问,但很多事情都是环意在办,她也不瞒着她,自然也就知道许多。 “那该如何做你也该知道了。”云倾起身离开院子,这满园的花草虽好,但看久了也是腻的很。 环意待她离开许久后,才又转身出了国师府不知去了何处。 第9章 蚀心蛊 “主子,五皇子在府外,说是有事相商。” 云倾立于南苑的长廊之上,环意从另一头疾步而来,在她身边停下。 “那便请他进来!” “是。” “不必了。” 五皇子金唯衍已然到了她身旁,环意见状,自觉退了下去。 “五殿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云倾眺望远处的景色,并未对身边的人有多少兴趣。 “怎么?翊王可以来得,本殿来不得。” 金唯衍盯着她,其实他早就先金铭霄一步,只是隐匿在暗处而已。 “你们都是不请自来,我又有何话可说呢?但翊王可是翻墙而来,无人得见,五殿下从正门而入,恐怕不多时就要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了。” 云倾也不惧,云淡风轻地自顾欣赏着长廊外的景物。 见她这般,金唯衍倒是对她刮目相待,便也缓和了几分。 缓缓道:“日前在魏郡时,本殿落下一件东西,听闻在圣女身上,今日前来,只是想着讨回。” 云倾淡淡一笑,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人来这,不是为了笼络自己,而是为了试探自己。 看看自己有多少能力,值得他们去笼络。 “环意,去将东西取来还给五殿下。”她朝着远处盯哨的环意开口。 “五殿下该好好保管,下次若是丢了,可不见得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言罢,云倾转身离开,留下金唯衍独赏美景。 不多时,环意就端着檀木盒子过来,将东西还给了他。 金唯衍接过打开,见里面的账册完好无损,便揣着东西走了。 …… 次日,云倾只身入了宫,在御书房内不知与晋元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云倾离开后,晋元帝又召了谢太傅前来,而后颇为愤怒。 甚至将御书房内的陈设都砸了个遍,门外的小内侍听着里面的声音,怕的要死,瑟瑟发抖的不敢出声。 黄忠此时正急匆匆的和报信的随侍一齐赶来。 在御书房外听到里面瓷器碎裂的声响,黄忠急忙推门进去又反手关上,才小心地走到离晋元帝一米开外站住。 “陛下,您这是?”黄忠压制住自己的恐惧,有些胆颤地开口。 他见过晋元帝发怒的模样,那时,晋元帝一旦愤怒就会杀人,无论谁靠近就会被他反手掐死在地。 所以,黄忠此刻也只能离他远些,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 “滚出去,”晋元帝双眼猩红,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随着心脏跳动,就像一条条蚯蚓一般扭动,甚是恐怖。 “陛下,您该吃药了。” 黄忠此时不但没退,反而上前将怀中的瓷瓶摸出来,倒了一粒通体漆黑的药丸递给晋元帝。 “滚,”晋元帝挥手将药丸打落在地,大吼一声。 就在黄忠准备再倒一粒的时候,晋元帝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身体抵在汉白玉的柱子上,然后缓缓抬起,他双脚离地,满脸因窒息而通红不止。 双眼死死地盯着晋元帝,黄忠那年老体迈的身体哪里抵得住这般折腾,只见他双手拼命的要把晋元帝的手掰开,可是晋元帝的力道大的不得了。 不久,黄忠那浑浊的双眼开始流出黑血,脸上显出无数小孔,因痛苦而扭曲到极点,面容由白变成黑色恐怖至极,身体止不住摇晃,双手垂下,手中的瓷瓶也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晋元帝许是因为怒火攻心,在黄忠断气后也晕倒在地。 御书房外的内侍许久没听见声响后,才壮着胆子猫着身子缓缓推开门进去。 却见满地狼藉,内侍恐慌不已地走到玉案前,而后大叫一声慌乱地跑出去。 “快来人呐!”内侍满脸恐惧地跑到门外大喊一声,随后瘫坐在地晕了过去。 因为他看到了黄忠的死相,那场面只一眼他就忘不了。 他看到的是黄忠双眼爆起,七窍流血,满脸漆黑,甚至无数蛆虫自七窍缓慢爬出,啃食着黄忠的面容。 随着贺天带领几位太医匆忙而来,却在进到御书房见到那一幕,几人也是干呕不止,哪怕是太医见过不少的死法,此刻也是满心恐惧。 “快,把陛下扶到偏殿让太医诊治,”贺天上前扶起地上的晋元帝,往偏殿去。 剩余的几个近卫军守着黄忠的尸体,他们几个都不敢看,几乎都是背对着那一幕。 “这黄公公怎么就死了?还死得这般模样?”其中一人看着旁边的张浦,有些疑惑。 “这事统领自会查清,我等不该妄议。”张浦并不回答他,只是一脸严肃地开口。 那人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他知道张浦这个人一向不近人情,又有些自傲,向来不与他们一起。 偏殿内,几位太医都着急地给晋元帝把脉诊治,贺天威严的站在一旁。 “卫太医,陛下是否是中毒?”贺天终是等不及地开口。 “回贺统领,陛下只是怒火攻心,并非中毒,我已经将护心丸给陛下吃下,只是如今陛下已经失去意识,那药丸只能含在嘴里等待融化后再咽下去便好,想来一个时辰后便可醒来。”卫太医站在床榻旁,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就烦几位太医多待一会儿,待陛下醒后再离开。” “卫太医可否随我到殿内查看一番,”贺天上前看了看金值域,转身朝卫太医看去。 “自然,”卫太医点了点头,随着贺天出了偏殿。 来到御书房内,只见几个内侍已被近卫军压至玉案前。 卫太医上前查看黄忠的尸体表面,除去眼球突出,七窍流血,蛆虫遍地,脖颈间还有些微红的掐痕,而他的脸上也已然被啃食得不成样子,如果是没见过他的人甚至都认不出了。 卫太医忍住干呕,用竹片将黄公公的嘴撬起,只见嘴里暗黑一片,像是凝结的鲜血,但却是黑色的,甚至还有些乳白色的蛆虫在蠕动。 “如何?”贺天在盘问几个内侍之后,来到卫太医身后。 目光森然,脸上的愤怒不减反增。 “他不是中毒,而是蛊虫,我犹记得医书上记载的一种死法就似这般。”卫太医收起竹片,缓慢地起身,看向贺天,那苍老的面容有些苍白,好像是看到什么恐惧的东西一般。 “什么蛊?”贺天追问。 “那是蚀心蛊,一种极其残忍恐怖的蛊虫,若是活人中蛊,那便是万蚁蚀心万虫蚀骨,身体被蛊虫钻出,又钻进去,反反复复,直到死亡,而中蛊死后便如黄公公这般。” “但在我查看之后发现黄公公中蛊到死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卫太医缓慢地开口,他想起自己在医书中看到的蚀心蛊。 那是一种小指大小的虫子,浑身斑斓炫目,只是它的触手极其细长锋利,长相更是惊恐无比。 “那黄公公在死之前就已经中了蛊,那又是在哪里中的呢?” 贺天低头伸手摸了摸下颌,来回磨挲,有些不解。 “可报信的内侍说黄公公一路随他而来到进了御书房,都似平常一般并无不妥,直到里面传出陛下的声音,听着很是愤怒,但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他们才敢进来,进来后就看到黄公公的死状,直到近卫军前来都再没有人进过御书房了。” “究竟是谁?” 贺天抬头,看着几个内侍,目光冰冷,“除非有人撒谎,把他们带到地牢严加审问。” “贺统领饶命啊!” 几个内侍被近卫军带了下去,一路哭哭啼啼地喊着,直到声音消失。 …… 国师府外,贺天带着近卫军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人。 “还请圣女随微臣入宫。” 贺天不卑不亢,甚至在面对云倾时也不见他无礼傲慢,只是恭敬地说道。 “贺统领莫不是认为是我谋害陛下?” 云倾站在门前,面纱之下神情自然,那平淡无波的清眸缓缓抬起看向他。 “若圣女坚持,那贺天只得用强了。” 贺天上前一步,看向云倾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那便走!” “主子,”一旁的环意上前阻止,不让云倾动身。 “圣女是何等地位,岂容得你一个小小统领这般放肆。” 环意将云倾挡在身后,眼神冰冷无比。 “无妨,我随贺统领入宫就是,你待在府里不得离开。” 云倾伸手将环意拉至一旁,言语轻柔,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给了环意一个眼神,而后才抬脚下了台阶随贺天离开。 环意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意识到云倾的眼神是给自己的命令,随即入了国师府将大门关上。 云倾坐在贺天准备的马车里,看向前方骑马的贺天,淡漠的脸上微微一笑,将纱帘放了下来。 云倾低眸沉思,贺天这么急忙的来拿人还记得准备辆马车,看来他在心思这方面也是非常细致周到的。 贺天虽然长得威猛高大,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莽夫,实则不然,他这个人极其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对一些事情更是细致入微。 如若不然,晋元帝是不会让他担任近卫军统领之职的。 云倾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心下徒然升起一番心酸难言之意,她作为圣女,自然要对这天下的百姓负责,可是自己真的有那个能力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胜任,她孤身一人到现在,见到多少生离死别,却都无能为力。 想着,云倾有些诧异,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伤悲了。 她摇了摇头,想着今日的事情,晋元帝怒火攻心是她所为,可是黄忠身上的蛊虫又是谁下的? 是谁有这个能力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做了这样的事却能无声无息的脱身不留痕迹? 云倾想着,觉得脑海有些烦乱,竟是理不出什么头绪,她烦躁的摇了摇头,静下心来,看着不远处的宫门。 然,她低眸再抬起时已然是另外一副模样。 第10章 落花之毒 御书房偏殿内,云倾今日身着一袭锦缎白裙,许是晚秋里比较冷,她还加了一件白色狐裘披风,静静地立于床榻边上,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还未转醒的晋元帝。 贺天站在她的身后打量着她,虽然纤细的身躯被狐裘覆盖,可那双白玉般的纤纤玉手此刻正微微抬起,想要去掀开床上的锦被,贺天极快的将手中的剑鞘伸了出去,挡在她面前。 “圣女这是要做什么?”贺天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对她谋害晋元帝的嫌疑越发大了起来。 “贺统领是觉得我能在你面前谋害陛下吗?” “我不过想要给陛下查看一下罢了,若贺统领觉得我会做什么危险之事,就不该将我带进宫来,还让我离陛下这般近。” 云倾收回自己的手,清眸抬起,冷漠地看着贺天,冰冷的言语脱口而出。 “那……便看!” 贺天看着她那冷漠疏离的样子,心里有些悸动,若不是那内侍说晋元帝发怒前她在御书房不知与陛下说了些什么,然而她和太傅离开后陛下就开始情绪失控,将殿内的东西都砸了个遍,也许他不会怀疑到她。 可现在看到她这般平静的样子,再加上她并没有做出一些较让人怀疑的事,贺天也有些拿不准,这件事是否与她无关。 想着,贺天又望向一旁的谢太傅,眸中带着审视。 云倾懒得理他,坐在床榻上,伸手将明黄色的锦被掀开,将晋元帝的右手拿出来放在自己手上,然后把宽大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手肘,只见自手臂从上往下,有一条黑色的脉络缠绕直到手腕处消失。 随后又将另一只手拿出同样看了看,却发现左手上并没有同样的黑色脉络,她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疑惑。 “烦请卫太医帮忙把陛下的衣服褪至胸口处。”而后她起身让一旁的卫太医将晋元帝胸口处的衣服解开。 “这?”卫太医听了她的话照做,却只见晋元帝左胸上有一黑点,若不仔细检查是看不到的。 “卫太医用指腹轻按几次,看看是否有些发硬?” “是,轻按下去黑点并没有消散,且微微发硬。” 卫太医说着,将晋元帝的衣服理了理,盖上锦被。 云倾心下了然,转身来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润了润口,才看向贺天,一脸凝重。 “陛下并非怒火攻心而导致的晕厥,而是,他体内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起初并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久而久之少量服用,日积月累下来,便会导致突发的情绪失控或者重度晕厥,陛下今日不会醒了,至少也要三日过后。” “那为何卫太医查不出来?” 贺天听了她的话,又想起卫太医的话,心中更加疑惑,这两人到底该信谁? “卫太医对这种毒定是知之甚少或者不知,毕竟这毒天底下可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你又如何知道?” 贺天被她的话怔住,但即刻又回过神来,她的话疑点重重。 “贺统领莫不是忘了源山一脉极善制毒?”云倾对他的问题有些好笑,这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源山一脉除了善于医术之外,对制毒那也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 “这……”贺天有些哑口无言,这还真是人人皆知的事,是他一时冲动给忘了。 “那黄公公的蚀心蛊又是……” “黄公公恐怕早已就中了蚀心蛊了,只是下蛊之人并未催动蚀心蛊,所以他才活了这么久。” 云倾起身行至门前,看着远处灰蒙的天空,缓缓开口,喃喃自语,“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那今日为何要催动蚀心蛊发作?又是如何催动的呢?” 贺天跟到她身边并没有听到她的那句话,他一门心思都在蚀心蛊的事情上,自然也就没看到云倾眼里的杀伐之意。 “这个就得贺统领去查了?” 云倾转身柔和地看向他,眼里的杀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我想关于之前的宴前刺杀,贺统领还没有查到主谋?” 云倾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面对贺天,也是一副嘲讽之意。 贺天听到她的话语,身体一震,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被她看透了。 “贺统领莫不是觉得三皇子有嫌疑?可我倒觉得有一人的嫌疑最大呢!不如贺统领猜一猜,看看是不是与我想的一样?” 云倾并未停下,反而面对着贺天,挑了挑眉。 “圣女怎么在这?”贺天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三皇子金致澜那温和如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贺统领觉得我是谋害陛下的凶手,前往国师府将我带入宫中,所以我便在这了。” 云倾隐下笑意,面色无波的回答,看向金致澜的眼光中带着一丝丝探寻。 “那圣女今日怕是得留在宫里过上一晚了。” 金致澜看了看贺天,而后才微微一笑对着云倾回道。 ?倾只觉得这三皇子倒是生得好看,又加上性子较温和,看着也顺眼了许多,不过她知道,这三皇子可不似表面这般毫无心机,相比之下,和那个翊王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但从她得到的消息看来,眼前的三皇子倒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不稀罕,相反,他所爱的不过就是安于一隅的悠闲自在罢了。 “既是如此,恐怕还得三皇子安排个住处,要不然云倾只得在这偏殿站上一整晚了。” 她顺着金致澜的话语,回眸一笑,偏若离去。 金致澜只觉得她那回眸后的眉眼弯弯带笑,竟让他有些恍惚。 “来人,带圣女到离梧宫住下,好生侍候。”金致澜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影,只觉得心下有什么东西涌动而来,让他不甚烦躁,随即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妥当。 “圣女请,”小宫女有些胆小怯懦的上前。 云倾看了看那小宫女,也不再言语停留,自是施施然随着小宫女离去。 “父皇如何?” “回三皇子,陛下乃是中毒所致昏厥,圣女断诊陛下要三日之后才能醒。” “可有说是什么毒?” “未曾。” 言语间,金致澜已经走到床榻前,看到晋元帝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轻微的青灰。 “这几日让太医院的人守着,让近卫军在门口侯着。” 金致澜言语淡淡,面色如常,他向来就是这般温和如玉,对谁都是一样。 “是。”贺天将双手放至额前低头拜了一拜,才抬头。 金致澜转身快步离去,他心里有疑问要问,自然是等不及要走,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愿意告诉他。 他一个人穿过宫廊,行过亭台楼阁,蜿蜒曲折才来到离梧宫门前。 他倒是没想到这才片刻的功夫,云倾已然到了离梧宫。 云倾正站在宫门外准备要进去,却瞧见不远处金致澜的身影,她盈盈一笑,回眸看向他。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皇子。” 金致澜有些意外,是他自己过于心急了。 “我有些话想要问圣女,不知圣女愿不愿意告知?” 听了他的话,她目光流连于他的身上,想要看清楚这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三皇子究竟是何意? 她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他,他一身青衣来到她的面前,她比他矮了半个头,此刻也只得抬头望向金致澜。 “若三皇子不介意便进去说!”云倾许是抬头久了累的慌,只得开口。 “正有此意。” 金致澜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声音低沉清雅。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离梧宫,入眼处是一道石桥,两边都是池水,颓败的杂草掩于水中。 行过石桥才算入了离梧宫,宫女推开镂空雕花的大门,只见殿内樱色菱纱满屋,随着门被推开菱纱随风而动,飘舞起来。 小宫女先行而至将菱纱挂于一旁的柱子上,随着菱纱被掀起,室内顿时开阔起来。 “三皇子有何事便问!” 云倾在玉桌前停步坐下,随手靠在桌上,看着金致澜。 “父皇究竟中的什么毒?”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奇毒,名为落花,是南疆苗域的制毒高手所制,落花制作过程极其繁杂,稍有不慎制毒者便会中毒,是以这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制出来。” “可有解?” “并无解药,就算源山一脉极善医术制毒,在落花前也只是翎毛一角罢了。” 说话间,宫女将煮好的茶端了上来,云倾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至于黄公公身上的蚀心蛊,怕是也与南疆有关。” “不若三皇子去请活手医圣前来为陛下医治,想必他会有办法压制落花的毒性。” 金致澜听着她的话,心下凄然,满面愁容,却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眉目稍展。 却又在下一秒皱起眉头,“可沽清先生早已离宫了。” “无妨,他还未离去,你现下前往城郊外的一处僻静居所,他便在那里,你只要把这个给他,他会随你进宫的。”说着,云倾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金致澜。 只见那小小的蓝色锦囊外绣的是一只白鹤腾云。 “多谢!”金致澜接过锦囊,紧紧地握在手里,那愁眉不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金致澜前脚刚离去不久,金铭霄便满面怒容的进了离梧宫。 “你为何让他去找沽清?”金铭霄言语冷冽,眼里满是森然的冷意。 “怎么?翊王这么不想陛下醒来?还是此次事情与你有关?”云倾冷冷地看着金铭霄,语气冰冷,平淡如水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你……别忘了你是哪一边的人?” 金铭霄站着,有些厌恶的看着她,眼里的冷意骤然急降。 “若是翊王看我不顺眼,我倒是不介意临阵倒戈。” 云倾语若寒冰,面容清冷,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不再看他,与他擦身而过时,嘴唇微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若此刻我便倒戈可好?” 金铭霄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他看着她往殿内走去的清冷背影,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不太真实。 为何她对别人与对自己不同? 第11章 锦囊 云倾只身到处逛了逛离梧宫,发现这离梧宫还是挺大的,她差点就在离梧宫里迷了路。 这离梧宫以前是给晋元帝的姐姐长公主住的,但自从长公主嫁去临和国后,这离梧宫便空着。 临和国是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国家,在这近年来征战连连的华天大陆上是个以爱好和平为主的例外,是以过去二十多年,长公主便长住不回了。 云倾本打算再去后面的石林看看,却不想这会儿下起滂沱大雨。 天空暗沉下来,一道道闪电划过浓厚的云层,犹如银蛇般消失在天边。 云倾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倾流而下的雨滴,连成一条条直线。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些,顾不得脚下湿透的鞋袜,往内殿走去。 城郊外,此刻的金致澜正骑马赶往,他从皇宫出来后,就让人拉了一匹黑马,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直到出了城门口,往南边城郊而去。 即便此时大雨倾盆而下,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湿透,飞奔的马蹄溅起地上的水花,他策马穿过林间,来到竹林外。 金致澜下了马,走进林子里,竹林在风雨交加之下沙沙作响,雨水汇流成小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地面的落叶。 终是穿过竹林,看到不远处的三两间竹屋,外面还用竹篱围了个不大的院子,屋檐下应该是下雨前收进去的草药搭在竹架上。 左手边第一个屋子的屋顶上还飘出缕缕青烟,不过在大风大雨中,三两下就消散了。 金致澜推开院门走进去,走到院子时正好看到沽清从第一间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草药。 “三皇子这大雨天的不在皇宫待着,跑我这来干嘛?” 沽清一身白衣如雪,墨发半束半散,即便在这大雨瓢泼的山里,也不见身上有一点污垢,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漠然。 “我来是请沽清先生入宫,”金致澜站在大雨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颌角滴落。 “三皇子莫不是忘了,我早就说过,泠贵妃的病我束手无策。”沽清停在屋檐下,摆弄着手中的药草,并不看金致澜。 “不是为了她,我今日来是为陛下。”金致澜眼神随着他的身形晃动,言语间,雨水流进嘴里。 “若是为陛下,那三皇子便离开!我不会随你入宫的。”沽清不再理他,径直走进第二间屋子,关上门,任由金致澜在雨中站着。 金致澜将手中的锦囊收紧,走上前去,到门外站着。 “先生,陛下乃是中了落花之毒,若先生不愿随我进宫,可否给我解药?”金致澜湿哒哒的站在门口,原本宽大的衣袍此刻已经湿透,黏在身上,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想必三皇子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落花之毒不可解,又如何与我要解药?”里面传来沽清冷冷的言语。 金致澜早就知道他不会随自己入宫,但他还是想试一下,结果不言而喻。 “先生,不若你先看过我手里的东西再做决定。” 金致澜再无他法,只能用上锦囊。 但许久都未见门开,也没听见里面的声音。 金致澜有些焦急,看来这锦囊里面的东西他好像不感兴趣。 “这锦囊是圣女所赠,若先生不感兴趣,在下便离开了。” 许久,金致澜又开口,但还是未见动静,正打算离开时,门开了。 但未见到沽清的身影,门内入眼处空荡荡。 “进来!”突然里面传来沽清清雅的声音。 金致澜往里走了走,在里屋看到沽清正坐在竹桌前摆弄他的那些奇珍草药。 金致澜入了门便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萦绕于鼻尖,有些清香,但,还有另一种无法言语表达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锦囊呢?”沽清见他不动,有些出神,开口提醒。 金致澜听到他的话,急忙将手中的锦囊递了过去,他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拿在手里有些分量,摸起来有棱角,像是玉佩一类的东西。 沽清接过锦囊打开,看了一眼,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金致澜才看到真物原来是一枚玉璧,似玉佩一般大小,圆润光泽,内里镂空。 沽清将它举至眼前,那镂空的形状细看之下会发现里面闪着幽幽青光。 沽清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不肯放下。 “东西已经给先生了,现下可否随我入宫?” 金致澜站在旁边,发梢与衣服还在滴水。 “东西你还回去,至于陛下的落花之毒,我这里有一瓶可抑制落花之毒的清毒丹,你拿回去每月一粒给陛下服下。” 沽清起身,将玉璧装了回去,又从身后的木匣里拿出一个白玉瓶,走到金致澜身边,将两样东西递给他。 “不过,清毒丹只有少许,而且我这里也只有这一瓶。” 沽清那冷漠的眸子里满是寒意,说话间,他又从藏书里拿出一捆竹简递给金致澜。 “烦请三皇子将这竹简转交给圣女。” 沽清说着,离开屋子消失在门外。 金致澜看着手里的三样东西,不甚疑惑,这锦囊不是要给他,而是给他看一眼就行。 可这清毒丹只有这一瓶,那一瓶吃完过后呢? 金致澜来不及细致思考,他还得回去,不能多做停留,想着,将东西往怀里一揣,急忙离去。 雨渐渐转小,沽清从屋子里出来,看着灰蒙的天空,叹息一声。 既然已经见过玉璧了,忙也帮了,他是时候该离开了,不过得好好想想,这离开了要去哪里? 江淮吗?那倒是个好去处,只不过,只怕自己还未到那里,又被她给找回来了,算了,还是另择他处好了。 沽清想着,摇了摇头,嘴角含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般模样倒是与平常冷漠的他差别甚大。 天空中还在下着小雨,只不过云雾缭绕,竟让这片竹林有些犹如仙境般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金致澜回到皇宫时,雨已经停了,他先是去了偏殿将清毒丹拿给太医,吩咐他们按时给晋元帝服用,而后才离去前往离梧宫。 离梧宫,金致澜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进去。 “三皇子是来找圣女吗?”见金致澜进来,院内的小宫女急忙上前行礼问道。 “嗯,”金致澜早已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蓝色锦袍。 “圣女说出去走走,现下不在宫里。”小宫女偷偷瞄了一眼金致澜。 “那便等等她!”说着,金致澜已经步上台阶进殿了。 小宫女有些开心的跟在他身后,待他坐下,为他倒了茶,又让人上了些糕点,退到一旁偷偷打量着金致澜。 人人都说三皇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更是对自己宫里的人温和有加。 不论下人犯了什么错,从来都是责问几句而已。 是以宫里的宫女们都愿意和他亲近,也有的想要被他看上,一步飞上枝头变凤凰。 金致澜等了许久,外面天都已经黑得不见五指了,小宫女在殿里燃上蜡烛。 才见云倾从门外走进来,她也换了一身衣服,只不过不似白日里那般素净。 此时的她身着紫色云缎锦雀长裙,倒是比白日里多添了些颜色。 “三皇子现下在这里,看来事情已经办好了。” 云倾自门外进来时,带起的风将桌上的蜡烛吹灭,殿内瞬间暗了几分。 “你先出去!”小宫女上前将蜡烛再次点燃后,金致澜淡淡的开口。 “你去哪里?这么晚才回来?”金致澜透着面纱隐约见她清冷的面容间带着一丝苍白。 “这些便不该三皇子知晓了。” “你……”金致澜有些欲言又止,眼眸深处的探寻之意一闪而过。 “三殿下想问锦囊里的玉璧从何而来?”云倾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金致澜没有回答,她都已经看透自己想要问什么,自然也会为他解惑。 “不若三殿下先将东西还于九倾,”云倾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先问了他要回自己的东西。 金致澜一怔,原来她都知道,自己原本还想先留下研究一番再还给她的。 “三殿下不必留着,那东西对于三殿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如若三殿下执意要留,怕是会带来杀身之祸。” “这玉璧……” 金致澜小时候的印象里见过这枚玉璧,但只是一眼而已,那以后便再没见过,如今出现在云倾手里,他总觉得有些意外。 云倾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玉手,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金致澜看着她,知道自己不把东西还给她,她是不会开口说出这玉璧的来处。 随即只能拿出锦囊递给她。 “还有,”云倾接过,却不收起来,反而淡漠的盯着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金致澜摇摇头,好笑般开口,又拿出竹简递上。 “三殿下是觉得我太过精于算计?”云倾将东西收好,坐了下来,理了理袖子。 “东西都给你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云倾也不急,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又喝了杯茶,才淡淡地开口。 “我知道殿下疑惑这玉璧是否和殿下见到的一样,但是这玉璧和殿下见到的不一样,当初殿下见到的是仿制品,而我这一枚才是真的。” “当初镇国将军府陆将军成亲时,陛下送上的就是那枚仿制品,只因仿制的人技艺高超,如果没见过真的是认不出那枚就是假的。” “而我这枚一直以来都是源山一脉的传承之人保管,如今如何到我手里,相信不说殿下也知道了。” 云倾言语淡漠疏离,一口气将玉璧的事说出。 “夜深了。三殿下该离开了,不然明日这宫里就要传出我与殿下的共度一晚的谣言了。” 云倾见他沉思,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明月如昼,夜风微凉,院子里的树木枝叶哗哗作响。 金致澜知道她那玩笑般的话实则是逐客令,自己也不好再待下去,只得无奈起身离开。 尽管他有无数疑问要解,但也不能急于一时,他要做的就是慢慢来。 云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脸上骤然换上冷漠。 眼底闪过冷厉的杀意。 第12章 真相 一连三日,云倾都住在离梧宫里,除了去看一看晋元帝,到离梧宫后的石林里转一转,其余时间都是待在离梧宫。 贺天这几天都让人远远跟着她,都没发现有什么疑点,她去的地方都是宫里最平常的,除去她在离梧宫里的时间,基本她出去都有人跟着,所以贺天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 离梧宫石林里,一女子站在一处高大的假山后面。 “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这时,那柔和清冷的声音响起。 “办好了,”假山石洞里,一个黑衣男子的声音传来,但是只见到他的身影,并未见到他的正面,因为被假山挡住,甚至连他的身形都看不见。 “嗯,我知道了,你先离开!她立在那,背对着他开口,然后理了理裙摆,抬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离去。 她走后不久,那黑衣男子才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 云倾在屋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拐过转角来到正门前。 “圣女,三殿下命人来说陛下醒了,正找您呢!就在门外候着。”小宫女见云倾回来,急忙上前行礼开口。 “多久了?”云倾看着她,心下算了算日子,也该是时候醒了。 “不久,小林子刚出去您就回来了!”小宫女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嗯,我知道了,这就随他去。”云倾也不顾小宫女还有话,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来到离梧宫外,见到那个叫小林子的内侍正一脸焦急的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等到云倾出现。 “见过圣女,”小林子恭敬地上前朝云倾行礼。 “走!”云倾漫不经心地开口,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漠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小林子远远地跟在云倾后面,他对这个圣女,不可谓不害怕,她身上的那股冷意让他恐惧。 两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偏殿,只是这个时候,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在,除去云倾见过的三皇子金致澜,五皇子金唯衍,八皇子金铭霄,还有十二皇子金景玉。 云倾入了偏殿才发觉这几人之间形成一种极其奇怪的氛围,却又说不清如何奇怪。 太子已然就站在床榻前,身后是贺天,金铭霄则是站在门口,见到云倾前来,眼里的怒意更甚。 金致澜倒是静静的看着她,面色平静温和。 而金唯衍和金景玉却是站在贺天的身后默默的看着晋元帝。 “父皇可觉得好些?”太子一脸愁容,弯腰对着晋元帝开口。 “让圣女进来,你们都出去,”晋元帝半卧在床沿上,脸色略微苍白,有些微弱的开口,却不是回答太子。 太子自知自讨无趣,却也一副恭敬的模样退了出去,却在经过云倾的时候,斜眼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而后挥袖出门。 剩下的人也都退了出来在门外候着,贺天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 云倾信步到床前,那一袭白衣胜雪,清冷孤傲。 “你总是穿的如此素净,”晋元帝在面对她的时候,宛如一个慈父般慈爱祥和地看着她。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中落花,为何不说出来。” 云倾无视他的话,依旧冷漠,她想不通,为什么他知道却不说,也不医治。 “你比他们任何一个都通透,又如何不知其中缘由呢!”晋元帝挪了挪身体,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开口。 “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该放任不管。” “你也知道落花之毒世上无解,再如何也是徒劳。” 晋元帝见她质问,无奈苦笑。 “两年的时间就算不可解,也可压制住不让它发作。” 虽然让晋元帝这般是云倾所为,但她如今还是有些问题想不通,于是才这般。 “当年我和泠儿因为身中落花差点阴阳两隔,若不是寻到一颗奇草,怕是此刻我的泠儿早已孤独的在地底下等我了!” 晋元帝开口时不再自称朕,而是我,看来是把云倾当作值得信赖的人,想来他也只有在泠贵妃面前才自称我。 “所以陛下将岐雪草给了泠贵妃,而陛下自己只能苦受煎熬。” 云倾听完他的话,有些意外他的情深,想不到这泠贵妃竟能让他为了自己而放弃自身,她倒是有些想要会一会这个泠贵妃了。 “嗯,她体内的毒素压制住以后,我遍寻名医为她解毒,却无济于事,就连活手医圣都没有法子。” “所以,陛下将皇后软禁在佛堂,却不废后,是怕傅家会对泠贵妃不利。” 云倾看着他,清冷的面容此刻已然冷漠不已。 “那时,我将她关进地牢整整一月,傅礼云便在朝堂上控诉我诸多不是,又在御书房内用泠儿的性命威胁于我,无奈之下,只能将她幽禁起来。” 晋元帝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激动,导致他连咳了几声才平静下来。 “那她是如何做到同时对陛下和泠贵妃下毒的?” 这一点,云倾就想不通了,无论是衣食还是其他,在这严密的皇宫内,即便是御膳都得内侍先行尝过才会端上来,就连服饰都要验过才能呈贡,所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是因为当时南疆进贡了一批云锦,那云锦一开始便被落花的毒水浸泡过,进贡检验前有人替换未被浸泡过的云锦,又在验完之后立刻调换过来,当时我见泠儿比较喜欢,就多数赏给了她。” 晋元帝想起这事,有些懊悔,若不是因为他以为她喜欢,便不会造成现在这般境地。 “所以后来泠贵妃命人用云锦做了衣裳,日日穿在身上,毒性久而久之侵体,而陛下因为常常与泠贵妃一起,是以也中了毒?” 云倾猜测,但却觉得这中间有些地方过于明显,不可能不让人看出来,再者,眼前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没错,但当我发觉的时候泠儿已经中毒颇深,而我只是轻微罢了。” “可陛下如今可不只是轻微的中毒,落花之毒,久而久之,会侵蚀五脏六腑,耗损心脉。” 云倾看着晋元帝,他如今整个人都不太好,面色青黑泛紫,眼窝深陷,嘴唇苍白干裂,毫无血色可言。 “嗯,因为事发后在地牢内,我去质问傅鸢时,被她用金簪刺入左胸。” 晋元帝说着,有些无力,云倾急忙倒了杯水递给他。 “所以金簪上被下了落花之毒。” “是,她将金簪日日浸泡于落花之中,而后在得知我只是轻微中毒后,引我入地牢。” 云倾思索他的话语,想要从中得到一点其他的有用之处,却发现,这个计谋虽然不是很缜密,但傅鸢胜就胜在她看透眼前的人对泠贵妃是怎样一种心意,所以即便漏洞百出,在面对的是自己心爱之人时,再精明的人也会疏忽大意。 “既如此,那怎么不见泠贵妃前来看望陛下。” 许久,云倾才想起来,好像这几日并未见到泠贵妃前来偏殿。 “她有她的难处,不来也好。” 晋元帝听到她问,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随即摇了摇头,苦笑出声。 云倾越发好奇,既然晋元帝对这个泠贵妃一往情深,甚至连救命的岐雪草都相让给她,自己备受折磨,却不见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难道是眼前的人一厢情愿? “你不必无端猜测,泠儿与我是两情相悦,”晋元帝似是知道云倾内心的想法,一抹笑意挂于嘴角。 云倾敛下眼中的猜忌,恢复平常淡漠疏离的模样。 而门外的人早就等得无聊,其他人都不曾言语,太子也早就离开,剩下的人里只见金景玉说个不停。 “五哥,父皇为什么要单独与她相处?难道是有什么秘密?” 金景玉不过十三,心思也较单纯了些,虽是一母同胞,但与金唯衍比起来,还是差上许多,他们这几个有能力相争的人里,除了金景玉,其他几人都是心思深沉,心机叵测。 太子这个人虽然有些手段有些计谋,但却过于自傲不服于人。 相比之下,金致澜较心思细腻,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深处也是算计颇多,但因为他不喜兄弟之间自相残杀,是以便对那个位置不争不抢。 而金唯衍不一样,他这个人一向阴郁,做事说话滴水不漏,让人难以猜测。 金铭霄那自然与他们更不同,他心狠手辣,做事张狂,那些阴谋诡计更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想知道就等她出来问一问不就好了。”金唯衍眼神阴鸷的扫过几人,语气不耐。 金景玉正想怼他两句,却见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云倾静立在门内。 “陛下让你们进去。” 她言语冷漠,清冷的眸子在掠过金铭霄时,顿了一下才转开。 几人进去后,就剩贺天还站在原地不动。 “陛下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贺天晃身挡住她要离开的脚步,心下想,她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肯定与陛下都说了什么重要的话。 “不如贺统领亲自去问陛下可好?”云倾讥笑似的开口,但面容却在言语间犹如寒潭般冰冷无比。 云倾抬眸淡淡地看着他,眼里的阴鸷让他犹坠冰窟,冷意袭遍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贺统领这是怎么了?”出神恐惧间,突闻金铭霄那冰冷的言语,让贺天回过神来,却发现云倾早已走远,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 “没事,谢翊王关心。” 贺天恭敬行礼,这个人可不比云倾好惹,同样,这个翊王殿下可是天晋人人传颂的阎王。 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无论是战场之上,还是在战场之下,他对待入不了他眼的人可都是冰冷无情,杀人不过头点地。 “贺统领莫不是对圣女有议?”金铭霄见他一直盯着云倾走远的背影,心里莫名愤怒。 “不敢,”贺天被他的话吓得冷汗直冒,急忙低头拱手认错。 金铭霄不愿与他多牵扯,衣袖一挥,径直朝着云倾消失的方向离去。 贺天见他走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才缓缓抬头。 而门内的金唯衍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静静的看着,嘴角上扬。 “五哥在看什么?”金景玉见他是笑非笑的样子,有些好奇上前。 “没什么,一场好戏罢了。” 金唯衍淡然处之,对金景玉温和一笑,不再停留,双手负于身后淡然离开。 金景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个五哥又看了什么好戏不告诉自己。 第13章 黑木匣子(一) 几日的宫中小住,让金铭霄有些事不得不等云倾回国师府后,才能与之商议。 国师府门前,金铭霄站在那里许久,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过往的行人百姓在经过那里时总会抬头看一眼门前的人。 又过了很久,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手敲了敲门,一连几下,那紧闭的大门都没有打开。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左右两边,再次抬手敲门。 这一次,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站了出来。 “翊王殿下若是来找圣女,那便请回!今日圣女下令不见任何人。”那男子挺直的站在金铭霄面前,因为戴着面具,并未瞧见他的表情,但从语气听来,是不大喜欢金铭霄的。 “我有急事找她,不论她见不见,我都要进去。”金铭霄并不理会那男子,右手搭在他肩膀上就要推开。 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岿然不动,金铭霄暗自用力,将内力续集在右手中,用力一推,那黑衣男子便退后一步远。 金铭霄不再看他,径直朝着府里走去,身后的男子抬起右手在空中绕了一圈,才将那疼痛感减轻。 金铭霄瞄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就凭他,是阻止不了自己的。 金铭霄先是来到云倾常待的院子里,却没看见她人,又返身去了南苑,南苑是云倾的住所,既然不在院子,就是在南苑了。 但他却没想到,他在南苑也没看见人,问了府里的人都闭口不言。 他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也亲眼看着她进了门,现下怎么就是不见人呢? 金铭霄想着,正要抬脚离开南苑的时候,却徒然瞧见刚刚在门口的黑衣男子往西苑走去。 他急忙跟上去,绕过人多的地方,他来到西苑。 只见那黑衣男子与另外一个黑衣人面对面站着,他站的太远,有些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况且那人还蒙着面巾,也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飞身一跃,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极轻的往前挪了挪,正好可以听见。 “东西已经拿来了,主子还有何吩咐?”只见那人将一个黑木匣子递给戴面具的男子。 “主子让你前往江淮,具体做什么,等主子的消息。”面具男子的嗓音有些沙哑难辨。 “是!”那人恭敬的给面具男子弯腰行礼,而后急忙转身离开。 面具男子在他走后,将手中的黑木匣子仔细检查一番,见毫无损坏,才小心翼翼的捧着匣子往南苑方向走去。 金铭霄坐在树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下疑惑,那黑木匣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着,他飞身跃下树梢,待过了一会儿,他才来到南苑,见人少了些,急忙闪身进了云倾的屋子关上门。 正当他想要在屋里找一找那个黑木匣子时,耳边传来云倾那冷冷的声音。 “翊王越发的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只见,她正从蓝色的帷幔之后走出来。 她换了一身蓝色的百褶烟云裙,与屋里的蓝色帷幔融为一体,所以刚刚金铭霄才未发觉。 “是圣女的秘密太多,让人好奇而已。” 金铭霄也不恼她的讥讽,随即双手挥了挥衣袖,走到她的书案前坐下。 却发现那黑木匣子就放在书案上,只是那匣子还上了把铜锁。 “翊王的好奇心为免太重了些。”云倾见他盯着黑木匣子,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伸手拂了拂匣子上的灰尘。 金铭霄并不理会她的话语,他此刻的心思都在那黑木匣子上,他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翊王难道不想知道今早陛下与我说了些什么?”见他依旧没有理会自己,云倾将黑木匣子收了起来,淡漠的开口。 “若你想说自然会说。” 金铭霄见她收回匣子,将视线收回,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陛下想让我帮他废了太子,灭了傅家。” 云倾嫣然一笑,语气平常。 “你答应了?”金铭霄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坦诚。 “自然,这不是翊王殿下想要的结果吗?”她抬手拿起一支狼毫,在纸上随意地动笔。 “她让我帮你下山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金铭霄视线随着她的笔划而动,只见她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这个翊王殿下不必知道,翊王只要知道,有源山一脉的帮助,翊王的大业必然会成。” 云倾停下笔,将宣纸拿起轻轻的抖了一抖,再放下,只见上面写着光风霁月四个字。 金铭霄看着那几个字,字体娟秀,运笔简洁大方,可却刚柔并济,收放有度,笔势雄浑,刚劲有力,让人看了,只觉得不输于大书法家。 “那你要怎么做?”金铭霄看向她,眼里的淡漠晕开,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自然需要翊王殿下的帮忙才行。”云倾起身走到旁边的几案前,从里面拿出一张牛皮纸。 只见那牛皮纸卷成一卷,用细细的麻绳系着,表面已经泛黄褪色,甚至上面还可以看见血色,只是那血色已经发黑凝结,应该是更久之前沾上的。 “这是什么?”见她将牛皮纸递给自己,金铭霄愣了愣,有些疑惑不解。 “这是一张边防图,翊王殿下只需带回去好生琢磨琢磨,我自有其他安排。” 云倾看着他,将手里的牛皮纸放到他的手上,然后又坐回书案前。 “你……”金铭霄看着手里的边防图,又看了看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问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和那个神秘女子又有何关系? “我知道翊王殿下很好奇这黑木匣子里的东西,但是现在还不行,终有一天翊王殿下会知道的。” 云倾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不会说,也不可以说,所以只能将话题又转移回黑木匣子上。 金铭霄听着她的话,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黑木匣子此刻就在她的身后。 他想,如果自己此时动手,必然会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可是,她已然开口,他再动手,怕是会惹怒于她,到时她若是反过来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与自己作对,那他会困难许多。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外柔内刚,待人处事极其圆滑细腻,并且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使人难以揣测出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金铭霄沉默许久,终是只说了这一句话。 “自然,也希望翊王殿下能够记得自己的话,事成之后,还请翊王殿下手下留情。” 云倾淡漠地抬眸,那清冷的眼眸深处,暗藏着杀意。 金铭霄知道两人话已尽,起身拿着边防图离去。 她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将身后的黑木匣子拿了出来,起身走到另一边,那是一面墙,墙上还挂着一幅山河图。 她抬手转动旁边的烛台,顿时,墙面反转,开出一条密道。 云倾旋身进去,墙面自动关上,恢复平常。 秋日的白昼过得极快。,转眼就已经入夜,国师府里静寂无声,南苑里只有些微弱的光从云倾的屋子里透出来。 门外,一道黑影闪过,淹没在黑暗之中,黑影在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从上面看下去,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人,只有烛光在微风中摇曳闪烁。 黑影一个闪身,来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快速进去,又轻轻的关上了门,那人影轻车熟路地来到那面墙前,看了看那幅山河图,随后伸手转动旁边的烛台。 黑影闪身进入,入眼处先是长长的密道,两旁的墙壁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每隔几米的石墙上都有烛台,只是现下那烛台并没有点燃,尽头处是无尽的黑暗。 而进来的人只能等到能在黑暗中行走后才可以走过去。 那人一身玄衣覆身,还加了件连着帷帽的黑色披风,此刻帷帽正好遮住他的面容。 他身形晃动,几下就走过长长的密道来到尽头,尽头处是一道石门,石门紧闭。 他伸手摸了摸石门,在正中间摸到一块凸起的石门开关,他用力往里按了一下,石门缓缓打开。 只见石门之后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密室之内的墙壁之上燃着微弱的烛光,在石门打开以后,烛光随风而动,差点熄灭。 那黑影伸手将内力续上,往墙上一挥,烛光又燃起,比之前更甚。 室内顿时敞亮许多,这密室里林立着十几排几案,大约有四五层高,上面放着的大多都是些竹简,书籍,往后是一些奇珍异宝,大多都是以前赏赐下来的。 那人在几案间来回穿梭,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翻过上面的东西,却没有找到他要的,直到走到最后的一排,在左手边最里面,有一块黑布盖在一个四方的盒子上。 他走上前去,伸手掀开黑布,在见到黑布下面的东西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黑布下,就是白日里的黑木匣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这个角落里。 他伸出双手缓缓的取下黑木匣子,拿到眼前仔细辨认,确认还未被打开过,完好无损后,才收到怀里。 正准备离去时,只听见墙壁之间响起机关开启的声音,下一刻,烛光熄灭,只见墙壁之上,冷箭齐发,那箭矢之上散发着幽幽青光。 黑影身形晃动,躲过冷箭袭来。 冷箭虽快,但他比它更快,几个来回躲闪间,冷箭已停,他趁着这个机会出了密室,却在密道里停住。 因为他看见密道入口处,那女子一袭蓝衣束身,静静的看着他,那清冷的面容,不是云倾还能是谁。 “想不到我这密室倒是难不倒你。”她像是知道来的人是谁,却不说破。 “这点雕虫小技只能拦得住一些宵小之徒罢了。” 他言语冰冷无比,开口时就让人觉得寒意扑面而来。 “这是自然,不过你若是想要带走东西,还得过我这一关才行。” 他冷,她比他更冷,只见云倾面容冷漠地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他笑了笑,身形微晃,已经跃到云倾的上空。 云倾极快的抬手,冷厉的掌风中夹杂着一股强劲的内力,刹那间往黑影方向去。 但他比她更快,在掌风还未开到他面前,他就已经抬手,只是轻轻一压,那股强劲的内力就化为乌有。 云倾飞快的飞身而上拦截,在他面前将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断刃刺向他,却被他侧身躲过。 他晃身抬手捥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抬,云倾手中的断刃脱手,她飞快的用另一只手接住,旋身飞起一脚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然后断刃散发着青色光芒,划向他的脸颊,就差一点,她就可以伤到他。 她的杀招越发凌厉,杀气也越来越浓。 两人在防守反击当中,云倾有些落了下风,她的速度很快,但那个人更快,犹如突破时空的限制,他的几个来回反身就将她的招式一一化解。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厉害,那犹如鬼魅般的身形速度,让她有些忌惮。 她顿了顿,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只见那暗器化作一道流光飞快的朝他而去,在他回身躲开的那一瞬间,她飞身一跃,将手中的断刃刺向他的胸口。 在断刃刺到他心口的一刹那,他将内力续集掌心,朝她的左肩而去,她抬手对上,断刃早已掉落在地,两股内力在体内较劲,她只觉得一阵腥甜,嘴角血迹斑斑。 她忍着口中的腥甜,右手抬起,将隐藏已久的银针弹了出去,正中他的胸口处。 胸口处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感,他知道自己中计了,眼中的寒意更甚之前,他无意与她再缠斗。 深邃的眼眸深处,杀意一闪而过,他再次续集内力,强劲的掌风瞬间将她打出几米远。 她重重地砸在墙上才掉落在地,那墙上满是血迹,她靠在墙角处,后背传来的疼痛让她的额前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站在她的面前,右手拿着黑木匣子,左手捂着胸口,冷冷的看着她。 第14章 黑木匣子(二)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即便此刻她身受重伤,那清冷的眸子里也不见丝毫退却。 “你输了,”他开口,冰冷的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惋惜。 “你不也一样?”云倾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后的伤让她有些费力。 “可惜了,如果你没有帮他,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命。”他抬头看了看她,薄凉的话语自嘴里而出,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我也可以帮你,”她面容平静如水,即便此时那脸上沾染了灰土和血迹,也难掩她的美貌。 “不必了,”他目光一凝,正要杀了她以绝后患时,却瞧见她只是淡然的盯着自己,那清冷的眼眸之中没有求生的欲望,也对死并不恐惧。 “若你现在杀了我,明日一早,陛下定然下令将有关之人全部押入大牢。” 她就那般淡然处之,缓缓开口时,目光与之对视,却瞧不出丝毫的波澜,仿佛说话的不是她。 那人就站在与她不过三尺的距离,在看到她的这般模样时,心中不知为何,徒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对她的威胁完全充耳不闻。 “既然你说要帮我,那就不要食言,否则……”话他没说完,他知道他的话,她听得懂。 他打量着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冷漠,而后身形晃动,消失在密道入口处。 云倾见他消失,终于放松下来,她撑着墙壁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沿着墙走了出去。 只见墙壁之上,残留的是一个个沾满鲜血的手掌印。 云倾出了密室以后,手撑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屋外。 秋夜的冷风中,偶尔传来阵阵桂花的香气,那香气四溢,萦绕在空中。 她强撑着走出南苑,往东苑走去。 此时夜已深,府里除了暗卫之外,其他的人大都已经熟睡,尤其是普通的侍女和守卫。 云倾在坊廊停下,她有些支撑不住,后背因为失血过多导致那蓝色的衣裙都已变成暗黑色,在黑夜之中,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主子?”这时,那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从屋顶上飞身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回来了,事情办好了?”云倾伸出手,任由他搀扶着往东苑而去。 “是,翊王殿下已经在谋划了。”面具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恭敬。 原来白日的事,是云倾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金铭霄知道黑木匣子的存在。 “今夜之事不得外传,待环意回来就让她待在我身边几天,事情就让那个人去办!”云倾有些虚弱地开口,她的脸上早已布满汗珠,因疼痛而脸色苍白。 “属下明白。” 谈话间,两人已来到东苑,东苑是个僻静的院子,这里云倾并没有让外人进来,反倒是守卫更加森严,那些顶强的暗卫都是隐匿在暗处。 无论白日夜晚,在外人看来这里不过就是空无一人,甚至连烛火都未曾见过。 面具男子伸手推开院门,扶着她走了进去,绕过前厅,往后院走去。 又穿过道道圆门,过了小树林才来到一个更加僻静的小院子。 两人在院子外面停下,看着院子里面的屋子里还亮着烛光。 “就到这里,你先下去!”云倾收回她的手,对身边的面具男子开口。 他知道这个院子除了她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所以也知趣的抱拳行礼后退去。 待面具男子隐身入黑暗当中之后,她才推开那半人高的竹蓠院门走进去。 她走到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有气无力的走到里屋。 只见一个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本古籍认真的细读。 那人一袭白衣,身材修长挺拔,如墨玉般的黑发随意散下,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今夜在你这待一晚。”她说着,已然跌落在地,晕了过去。 那人在听到她的话转身时,看到她那般模样,手中的书一丢,急忙将她扶起,走到床边,让她躺了下去。 许是因为平躺着碰着后背的伤口,她那紧闭的眼睑颤了颤,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急忙将她翻了过来,入眼只见一片猩红,后背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 他让她换了个面容朝下的姿势,然后将后背的衣衫褪下至蝴蝶骨处,才发现,那是一道极长的伤口,自右肩而下,约摸有五寸长。 伤口处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应该是在密道里交手时,被那黑影的内力震开,飞至墙上的时候被墙上凸起的箭矢口处未发射的箭矢所伤。 白衣男子此刻满面哀愁之中还带着一丝自责。 “真是不爱惜自己,”白衣男子清冷的嗓音响起,摇了摇头,用温水浸湿棉帕细细地擦洗她后背的伤口。 后背传来的痛感让她在昏睡状态中倒吸一口凉气。 他极轻的给她的伤口上了金创药,而后将衣衫轻轻拉上,给她盖上锦被才端着铜盆里的血水走出屋子。 云倾趴在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甚至可以说是没睡,因为她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总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又好像陷入梦境当中不愿醒来。 …… 深夜之下,那个黑影快速的闪现在一座深幽的宅子前,推门而进。 那是一座极其荒凉的宅子,所在之处并无人烟,虽然是在京临城之内,但是和繁华热闹的亁陵街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偏远的山区。 谁也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所在,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宅子里,那黑影坐在前厅之上,下首还有一个黑衣蒙面人。 屋内并未燃烛,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才能视物。 他捂着胸口处咳了两声,有些无力,捂着胸口的右手早已沾满鲜血,因这一咳,血迹又多加几分。 那个黑木匣子此刻就放在他旁边的茶案之上,借着月光,便会发现那匣子外面刻满琳琅的花纹,宛如游龙般腾飞在云海当中。 匣子前还锁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铜锁,上面已然沾染了些血渍。 “殿下,东西是否带回?” 黑影将匣子扔给他,默然半晌,才示意他打开。 黑衣人接住那黑木匣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了一遍,才正过来,看了看那铜锁。 那只是把普通的铜锁,并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黑衣人拿出匕首,用力一划,铜锁便掉落在地,他缓缓地打开匣子。 却陡然一惊,瞳孔放大,面色有些难堪。 “殿下,这匣子里空无一物。”黑衣人缓缓抬头看向那个黑影,有些恐惧的开口。 黑影在听到他的话时已经一个闪身来到他面前,在看到那个空空如也的黑木匣子时,抬手将黑木匣子重重的拍落在地,那黑木匣子落地之时已然四分五裂。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作声,他的这个主子,过于狠辣无情,他要的东西自然没有得不到的,可这一次却落空了。 他甚是不解,既然主子亲自出手,那为何带回来的却是一个空匣子?难道是那个人的诡计? “你速去查探,她究竟将东西交给了谁?”冰冷无比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汗直冒。 那黑影的声音比冬夜的冷风还冷,比夏日的冰块还冰。 “属下遵命!” 那黑衣人低着头不敢抬头,怕看见自家主子那剜人的目光,在一声遵命后起身低头急忙退了出去。 黑影隐身在黑暗当中,在月光的照耀下,只听到他冷哼一声,又坐回椅子上,他伸出右手靠近左胸一寸,只见手心当中浮现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手掌一收,那枚刺入胸口的银针便被强劲的内力吸了出来。 银针被内力吸出,朝着对面的楠木柱子上飞射而去,钉在上面,只见月光之下的银针散发幽幽寒光,自上面滴落一滴鲜红的血滴。 黑影嘴角微动,似嘲讽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算计,甚至输在一个女子的手里。 那个女子比他知道的还要有趣,原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 “既如此,那么游戏现在刚刚开始。” 黑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还带着浓厚的杀意。 他不会就此罢休的,他是猎人,而他的猎物才刚刚开始出现,他要的就是将这个游戏玩得比之前更加有意思。 院外是寒风凛冽,夜色之下,再无生息,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呼啸之中哗哗作响,伴随着声声狼叫,甚是恐怖至极。 只见一个黑影自院里闪现在屋顶之上,又快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只剩一轮弯月挂于天边。 寒风还在呼啸,今夜未完,明日未启,但皇城当中,注定不再平静,而是暗流涌动。 那些权谋相斗,帝位相争,皇子大臣们,一个个心怀鬼胎,无一不是为了自身利益打算。 第15章 太子亲征 元和三十七年,霜降。 雨露冻凝,万物失生。 云倾正坐在南苑的菊亭里,看着花圃里的菊花,天空中还在飘着细雨。 这两日,天气渐冷,温度也下降许多,早晚温差又大。 她狐裘覆身,将那瘦弱的身形遮挡,只露出一双玉手在外面,正拿着一支刚摘的墨菊,花瓣质薄,花色墨里透红,盈润光泽,尽显华丽,较一般的秋菊娇媚。 早些时候,金铭霄来了一趟国师府,与之交谈中,她听闻晋元帝已然可以起身上朝,并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除了傅礼云坚决反对,却无人敢言。 不多久,满城百姓便知道那圣旨的内容。 据悉,早朝之上,晋元帝突然下旨让太子亲征,甚至太子一党的臣子被晋元帝数落一通,罚的罚,贬的贬。 心思玲珑的云倾如何不知道,这只是晋元帝的小小手段。 玉潼关何等重要? 失了玉潼关那玉金的大军岂不是要长驱直入到京临城,就算这中间还有两座城池,可以玉非诚的战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攻破。 而如今,晋元帝却突然下令让太子亲征,表面上是为了试练太子,实则不过是借此让太子出错,好有理由为了日后的废黜太子一事打下基础。 恍神间,侍女端着两个食盒从回廊处走来。 “殿下,这是三皇子命人送来的柿饼和翊王殿下送来的秋栗子。”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至石桌上。 只见两个巴掌大的食盒里,一个放着泛着白霜的柿饼,一个放着软糯香甜的糖炒栗子。 送来的东西虽不贵重,但偏生还就对她,一个清热润肺,降气止咳;一个补气养血,可温补。 云倾望着那些东西,面色无波,这两个人的心思倒是出奇一致。 …… 东宫里,太子妃正拉着前来传口谕的周公公问话。 “公公可否告知陛下为何突然就下旨让太子亲征?”太子妃掩嘴悄声问道。 “这”周公公有些为难的看了一下太子妃。 “周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说出去的,你知我知,”太子妃趁人不注意将一袋银子放到周公公的手里。 “昨日陛下在御书房内与谢太傅商议要事,而后就在今日早朝下了旨,具体说了些什么,奴才也不清楚,谈话前陛下将人都遣退了去。” 周公公说着,将银子往怀里一塞,行了个礼,就匆忙离去。 太子妃将人遣退后走到太子身边,看着有些忧愁的太子,“是太傅的意思。” 太子听到这句话,更加的忧心忡忡,他今日告假并未去上朝,所以在承元殿上的旨意他并未听到,是以他的父皇又派了人过来宣旨。 他从未去过战场,但也知道战场之危险,这一次前去怕是凶多吉少。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可是晋元帝已经下旨,他又不可抗旨,这一趟,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竟都不让人有所准备,这急匆匆的。”太子妃抱怨着。 “你让人准备些必须的物品就行了,我这就向父皇去辞行,我走之后,你去找于太常卿,告知这件事,他会会意的,”太子虽不愿,但也无奈,只好将事情安排妥当。 太子虽然比不上金铭霄,可是他坐这太子之位这么久,也还是有些计谋和人脉的,毕竟皇后的母家如今还未失势,在朝堂之上还是有地位的,所以他也不是毫无靠山,即便此次就算有任何危险,他的舅舅还是会帮他。 他的舅舅也就是皇后的哥哥傅礼云,是正一品中书令官职,如今已四十有余,在百官中一人独大,连皇帝都没办法。 太子想着,匆匆赶往御书房,可却未见到晋元帝,晋元帝此时并不想见他,于是命人说自己与泠贵妃在一起,不便见人。 太子悻悻而归,一番筹备后,于第三日出发前往玉潼关,京临城百姓对于这个太子多少有些怨言的,所以也只是看着太子的车辕离去,并未有什么举动。 云倾站在远处的阁楼上看着车队离开,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 “东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环意站在身后,沉着开口。 云倾没再说什么,直至车辕离开城门,才转身离去。 …… 元和三十七年,立冬。 细雨深寒,冬梅犹冷。 岁暮短景,霜雪寒霄。 太子一行经过几个日夜才赶到玉潼关,玉潼关已经白雪覆盖,甚是寒冷。 林翊将之接入城中,随行的还有太子的谋士叶经。 “战事如何?”太子没有休息,而是直接来到林翊商议战事的大厅。 “禀太子,那玉非诚极其狡猾,他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选择了消耗战,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未曾开城门迎战,”林翊站在大厅中央,向坐在主位的太子回禀。 “那你有多少胜算,以及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战事,”太子听着,眉头紧锁,看来之前小看了这玉非诚。 “臣只有三成把握。” 林翊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和玉非诚比起来还是差上许多,毕竟这些时日,他也看出来玉非诚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从不做错误的判断,自己几次的计谋都被他看破,导致自己非常被动。 “那便待我和叶先生商议后再做打算,”太子说着,看向一旁恭敬站着的叶经。 “这……”林翊有些犹豫,“陛下的旨意只是让太子殿下来坐镇,未曾下旨让微臣听命于太子殿下。” 林翊终究还是开口,一旦让这太子来指挥,必定大局纷乱,到时候如若玉非诚见此趁机攻城,那这玉潼关就守不住了。 “那林将军的意思是本太子就坐着看着,是吗?”太子有些愤怒开口,言语激动。 “臣不是这个意思,仅凭太子殿下吩咐,”林翊跪地,面色沉着,神色冷静,却不得不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 也许自己想多了,毕竟太子身边还有个谋士,太子不善战事,不至于他的谋士也是个无名之辈。 玉潼关的冬日甚是寒冷,寒风呼啸,白雪飞扬,夜色下的玉潼关尽是白茫茫一片,林翊站在城墙上,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羽,你说我让太子来坐镇指挥,是好是坏,”林翊站在寒风中开口,身后是一名将士。 “太子亲征是陛下的旨意,虽说只是坐镇,可毕竟他是储君,若将军此时违逆太子,将来怕是……”姜羽缓缓开口,将局势分析透彻说给林翊听。 “是啊!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将军,若如未来太子登顶帝位,那么我的下场是否像陆将军那般,”林翊在说起陆北善时,脸上浮现出惋惜之情。 那是怎样的一代忠臣良将,又是怎样的骁勇善战,可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虽说自己只是小小的一个将军,可是万一呢,那就是整个林家啊! “将军不必忧心,想必历史不会重演的,”姜羽在听到陆北善时,有些愣神,而后将那些神色隐下,才开口安慰着林翊。 林翊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远方,而后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姜羽站在身后,亦是眺望远方。 他想,那个女子此时应该已经在皇城了,将来的事会不会有所改变,就看她自己了。 太子来到玉潼关一连三日,玉非诚都未曾来攻城,也未来下战书,甚是安静,他乐的自在,而林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派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都是一样,并未有什么异动。 往后玉非诚无非就是小打小闹,并不打算攻城,一开始,这样的战术让太子极度的焦虑。 他总是觉得这样的打法,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玉非诚一退兵,林翊便回城,并没有乘胜追击。 久而久之,太子便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担忧,反而是稳坐在大厅里自在悠闲。 直到一个月后,太子与叶经在房内商议战事,玉非诚已经兵临城下,林翊在大厅与众将士商议对策。 “将军,玉非诚已经改了战术,之前他打的是消耗战,现在是直接于城下命人叫喊,一旦我们开门迎战,怕是守不住,”下首一名将士起身,面色凝重。 “可一旦我们不开门迎战,怕是那玉非诚会直接攻上城楼,”林翊站在沙地模盘前,看着那些地脉山势,眉头紧皱,一时之下竟没有一个好办法。 “不若我们先不开门迎战,那玉非诚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城楼上攻进来,等到他的军力消耗至一半,那时我们再把城门打开引君入瓮,一举拿下,”沉默良久,姜羽开口,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不可,既然他玉非诚下了战书,我们岂有不开门迎战的道理,这不显得我们天晋国懦弱不堪,只会躲起来不打,”林翊正要开口,却不想门外传来太子威严的声音。 只见太子一身蓝袍,意气风发的走进来,丝毫看不出他的担忧,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身后跟着一直形影不离的叶经。 那叶经长得不似男人那般魁梧,反倒长得几分女子的韵味,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个男子无疑,所以之前一直有人猜想这太子是不是断袖。 若不是后来传出太子妃有孕,怕是难洗清他的龙阳之癖了。 只不过太子妃孕有五个月时却小产了,所以时到今日,关于太子是不是断袖,也未曾有判断,只是谣言一直不断而已。 第16章 玉潼关之战 元和三十七年,大雪。 玉潼关硝烟四起,战马嘶鸣,鼓声阵阵,玉非诚领七万大军对阵玉潼关剩余五万大军,两军交战于城门外的原野之上。 林翊身为大将,自当身先士卒,太子于城楼之上观战。 玉非诚的对战战略非常之高,他先是命人以方阵队上前应战,待林翊带兵前进时,又以迅捷不及雷耳之速将方阵变幻为圆阵,将林翊等人包围,又命骑兵在外围突击合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骑兵策马奔腾于外围杀敌,而包围圈内林翊和姜羽与一众将士拼死抵抗,却渐显弱势。 城门之下,鲜血将白雪染红,尘雪飞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只见玉非诚与林翊交手,一人使剑,一人持枪,策马飞奔而向,枪剑碰撞迸出火花,下一刻,玉非诚徒然抬手,长枪划过林翊的右肩,顷刻之间,林翊的右肩鲜血横流,却见他不做停顿,挥剑朝玉非诚小腹而去,玉非诚轻轻一跃,离开马背,躲过林翊的招数,林翊忍痛飞身向前,将玉非诚压于空中,两人脚尖一点,凌空而上,于空中交手数十回。 两人交手不相上下,玉非诚也被刺中左胸,一时间两人都受了伤,只不过林翊要严重些,而玉非诚只是小伤,眼见林翊快要支撑不住,快被玉非诚持枪斩杀。 一旁眼疾手快的姜羽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扔了出去,正撞上玉非诚的长枪,长枪一偏,玉非诚重心险些不稳。 姜羽脱身向林翊而去,扶起林翊欲突围往城门方向逃去,可玉非诚哪里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从马背上取出长弓,搭上羽箭,瞄准林翊的方向,羽箭射出,却被来路不明的箭矢打偏。 玉非诚左右四顾,想找出那个箭矢的方向,可战场纷乱,那里还能找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羽与外围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拼死护着林翊突出包围圈进了城门,剩余的士兵也开始往回撤,沉重的城门顷刻便关上,只剩敌军立于城门口。 玉非诚抬眼看向城楼上的太子,只见太子大手一挥,数万支羽箭倾巢而出,天空中羽箭飞射,城门之下,死伤无数,玉非诚策马转身下令撤退。 太子看着玉非诚仓皇而逃的背影,露出一个阴笑,转身下了城楼,身后依旧跟着那个如女人般的叶经。 林翊被扶至床榻,有些吃痛的捂着腰上的伤口,冷汗淋漓,满脸灰黑,姜羽替他卸下铠甲,脱去外衣,只见白色内衬早已被鲜血浸湿。 “这次我们损伤大半,若玉非诚卷土重来,那玉潼关就要守不住了,”姜羽掀开林翊的衣服,只见林翊身上无数伤口,新伤旧伤,恐怖狰狞。 “想必太子必有安排,毕竟此次开门迎战是他的命令,若没有对策,想必也不会如此,再等等看!”林翊开口,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该是流血过多导致。 姜羽静静地给林翊清理伤口,不再言语,也许这一次太子也是想打赢这一战,回去才好向陛下交代。 “林将军,这个计策是否合你意?”这时太子突然从门外进来。 姜羽听到太子的声音有些震惊,随即镇静的默默给林翊包扎。 “太子殿下的计策固然绝妙,只是如今将士损伤大半,若玉非诚此刻再次进攻,那”林翊正想起身,却被太子挥手示意坐下,而后才开口回答。 “嗯,顾虑自然有,不过我和叶先生商议过了,此次玉非诚也损失惨重,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次进攻了,你先好好养伤,如若玉非诚敢领兵前来,交给我就行,”太子随意在一旁坐下,看着林翊和姜羽,缓缓开口。 “是,凭殿下吩咐,”林翊也不再反驳,毕竟如今自己受伤,就算再次迎战,自己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玉潼关外,玉非诚的营帐内,他正在自己包扎伤口,没想到林翊的那一剑,将他的右手差点废掉,要不是自己及时的刺向他的腰身,恐怕现在自己的右手就抬不起来了。 “四皇子,这次林翊那小子侥幸逃脱,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一名头领站于一旁,看着玉非诚,随后才开口。 “无妨,此次他伤的不轻,想必短时间内无法出战,以后再找个机会将他斩杀即可,”玉非诚将手臂包扎好,穿上衣服,走到台下。 “今日你命将士们先休整一晚,明日清晨我们再攻城,此次林翊他们侥幸得胜,定会松懈,我们要趁胜回击,不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玉非诚出了营帐,看着天边快要落下的余晖,神色阴厉。 “是,”那头领领命退下。 玉非诚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五年前,他记得那时他第一次出战,与桐城的守将斡旋甚久,后来他敌不过率兵潜逃,在路上遇到一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却不似一般的女子。 一般的深闺女子在见到外敌或者遇到危险时,无不都是惊吓连连,大喊大叫。 可她不一样,当自己将长枪抵住她的喉咙时,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反倒一脸镇静的凝视着自己,甚至嘴角含笑。 她说:“想要杀我,恐怕你还不够资格。” 她言语间满满的自信,神采飞扬,好像自己确实杀不了她。 随即她抬手将他的长枪拨开,依旧神色平静,不惧任何人任何事。 他看着她策马离去,红色衣裙随风飘扬,长发随风飘舞,直到那红色的背影消失在峡谷外,他才回过神来。 这一幕他一直忘不了,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不甚清晰。 他派人查探过,却一无所获,她就像未曾存在般消失匿迹。 这么多年,他依旧念念不忘,从未有那个女子像这般让他挥之不去。 天逐渐暗了下来,晦暗不明的天空中,闪烁着几颗零星,有一颗甚是明亮。 玉非诚辗转难眠,在榻上翻来覆去,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让他甚是浮躁。 一夜下来,玉非诚并未睡着,直到天明才迷糊的眯了一会儿,就被随士叫醒。 一夜无眠让玉非诚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毕竟昨日才受了伤,未曾好好休养,今日面色看起来甚是苍白。 玉非诚将士兵整顿好后,下令前往城门外叫阵,数万大军临于阵前叫喊,太子立于城楼之上,他有些诧异这玉非诚的速度这般快,竟只是休整了一夜就又卷土重来。 玉潼关仅剩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若是玉非诚强攻,怕是守不住玉潼关。 太子细细思索,想要想出一条计策来应对,可这一时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你可有对策?”太子朝身后的叶经开口。 “若玉非诚晚一步也许还有,可他的动作太快,此次就是我也没办法了,”叶经低着头,一副顺从恭敬的样子。 “命林翊来见我,”太子对着身旁的一名随身侍卫吩咐道。 那侍卫小跑离去,在城楼下不远处将林翊找到,只见林翊一身铠甲着身,行动自如,除去铠甲上的血迹,好像未曾受伤一般。 林翊随着侍卫来到城楼之上,立于一旁,看着城楼下的数万大军压阵,忧心忡忡。 “可有把握,”太子看着身旁的林翊,言简意赅。 “没有,这一次只能硬拼,玉潼关本就是易攻难守,若要攻城,可以从城门或者右方的小路攻进来,之前玉非诚就打算从小路潜入,但被我方将其击退,后来我命人将那小路毁坏,这才断了后方之忧,不过如今他若是辗转寻另一条路,从后山进入,那我们必定被前后夹击。”林翊将玉潼关的地势分析给太子听。 “你去!一定要守住玉潼关,”太子眉眼间甚是凌厉,他不是个善战之人,却是个为自己打算的人。 这一边,玉非诚已经下令攻城,叶经随太子下了城楼,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前方正在交战,这边太子已经准备好逃离之策,一旦玉潼关破,他就潜逃回晋城。 太子听着前方厮杀声,战鼓声,嘶鸣声交错,良久,发现声音安静了下来,一阵静寂,他有些慌乱。 “报,”一名将士快步跑来,浑身是血,“回殿下,玉潼关,破了。”那名将士说完倒地,无了气息,看来是只剩一口气撑到现在。 太子听着,慌乱间跌倒在地,双手微抖,玉潼关破了,那他就是再如何,回去也是要被金值域责罚的,可现下城破了,还有什么办法? 太子幽幽起身,突然想着他不能回去,他一旦回去就会被坐实自己失责,他要与玉潼关存亡。 “叶经,快,去城门处,”太子说着,已然就要出门往城门口方向去。 “太子殿下,您不是说如若城破便回京临城吗?” “现在不行。” 叶经静静地看着他,跟在他身边,趁太子不注意,一个手刀就将太子击晕了。 没想到叶经此人看着柔弱不堪,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太子击晕。 叶经趁乱将太子送至马车上,两人一路飞奔向京临城方向驶去。 林翊苦苦支撑于城门处,此刻城门已破,玉非诚率军入了玉潼关,正要将林翊等人捉拿斩杀,战场纷乱,死伤遍地,玉非诚都无意去关心,他只关心如今玉潼关破,后续之事还得慢慢来。 却不想就在玉非诚准备将林翊斩杀时,一红衣女子及时现身,一支羽箭朝玉非诚的胸口处射去。 硝烟弥漫的街道上,红衣女子策马静立,手握长弓,面纱盖面,可玉非诚知道,她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女子,举手投足间,甚是熟悉。 趁玉非诚出神之际,那红衣女子将羁押林翊的几名士兵射杀,策马飞奔,来到林翊身旁,将林翊一把拉至马背上,而后又将姜羽的绳索挑开,将他丢到另一匹马的马背上,才策马离去。 玉非诚急忙策马追去,只见红衣女子与姜羽的马匹在前,玉非诚在后,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剩下的满城将士连连回首,硝烟弥漫的玉潼关内,玉金国的将士将地上的尸体拖到一边,分为两堆,一堆是玉金国战死的将士,一堆是天晋国的。 第17章 收复 玉非诚一路跟着,那女子的马匹跑得很快,眨眼间四个人入了一片林子,那林子皑皑白雪覆盖,道路因为马蹄踏过,泥泞不堪。 红衣女子赶先一步,在确认玉非诚没那么快跟上后,在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将林翊送至姜羽的马背。 “我只能送到这,你该知道京临城的方向,就往那边去!”红衣女子快速的将话说完,未等姜羽有任何话语,手上的马鞭一挥,那马儿就飞奔而去,看着马儿消失在树林深处。 红衣女子才又翻身上马往相反的方向驶去,玉非诚本已失了她的踪迹,却在下一刻听到马鸣声,好像就在不远处。 玉非诚寻着声音前去,却在一空旷处见到那女子牵着马儿静立。 玉非诚下了马,往那红衣女子的方向走去。 “四皇子还真是坚持不懈,一个人追了这么久,”红衣女子缓缓转身。 此时,天空飞起大雪,玉非诚看着她,一身红装立于白雪之间,是那么惊艳绝绝。 “自五年前一别,我派人寻你,为何遍寻无果?”玉非诚问道。 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寻她那么久,直到现在她才现身。 “蒙四皇子厚爱,不过四皇子缘何为了我,舍下玉潼关。”红衣女子松了缰绳,走到玉非诚身边。 “也许是因为那一别之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玉非诚苦笑,自己何时成了贪恋儿女之情的人了。 想来,也许就是五年前的那一眼,只是一眼,便再也未曾忘掉。 “四皇子可知道我是谁?”红衣女子清冷的嗓音响起,冷若冰霜的看着他。 “知不知道又何妨,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却犹如消失一般毫无音讯,”玉非诚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哀愁。 “四皇子什么时候变得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国家大义了,”红衣女子淡漠如霜,那一双眼睛明亮如水。 玉非诚只想着好好看看她,这世间,一见倾心,入了魔,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跟我回玉金!这一次我只想好好守住你,”玉非诚双手捏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眼里的爱意更深。 “四皇子若带我回去,就不怕玉金国的皇帝怪罪于你?”红衣女子似笑非笑的反问。 玉非诚沉默良久,将她松开,两人站在大雪纷飞的原野上,竟是一副痴情男女的场景。 “那我便将他拉下皇位又如何?”说着,玉非诚眼里的阴狠越发凌厉起来。 “可你该知道我不愿,”那红衣女子苦笑一声。 玉非诚只觉得小腹一阵吃痛,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匕首插入腹间,鲜血喷涌,玉非诚不可置信看向她。 她只是静静的,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坐跪在雪白的地上,面色冷漠,不悲不喜。 “为何?”玉非诚艰难的开口,只觉得痛彻心扉,却也知道,自己与她各有难处。 红衣女子掀开面纱,面纱随寒风呼啸而去,只见她面色清冷,黛眉细长,眼若桃花,肤白如雪。 她薄唇微启:“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不怕你?” “只因那时我一见到你,便觉得满眼都是你,可是我们终究无缘,各为其主,如若你只是玉金国的一个无名小辈,而我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那也许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可如今你连破我天晋几座城池,数万将士因你丧命,百姓流连失所,家破人亡,你让我如何忍心。” 玉非诚听着,那些话语里的责备,内疚,痛苦,无奈,他都知道了,原来她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甚至不敢表露。 “既如此,临死前可否让我知道你的名字,”玉非诚捂着腰间,痛苦开口。 他失血过多,加之他之前的伤,如今已是残喘。 “玉瑶,”她艰难的开口,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真是好名字,衬你。” 玉非诚在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笑了,笑的很幸福,终于圆了自己的心愿。 他就那样笑着闭上眼,仿佛回到五年前第一次的相遇,是那般美好,没有家国情仇,没有政治纷扰,更没有战争之乱。 一切的一切,只是单纯的一见倾心,便将自己的心房紧闭,只为寻到她。 玉瑶看着他垂下的头,紧闭双眼,眼角滴下一颗热泪,滴落在冰天雪地里,化作残雪。 她的心如刀绞,身体沉重的犹如背负千斤重,压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这时她才明白,所谓的情爱为何会让那么多人深陷。 原来情爱这种东西,一旦碰上便是自损。 “对不起。” 她眼里的泪水终是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她飞快的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她却不知道,她走以后,金铭霄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将快要断气的玉非诚架上随行的马车。 而那马车里坐着的,就是易容前来的云倾。 “为何要救他?” 金铭霄坐在马车里,看着旁边晕死的玉非诚,又看向身边的云倾,眼里充满不解之意。 环意正在给玉非诚止血,她从玉匣里拿出源山特制的止血药撒在玉非诚腰间,待血止住以后,又拿出白色的纱布将伤口缠绕,费了好大的劲才包扎好。 环意看着已经包扎好的玉非诚,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我想翊王也不希望有人因为他的死而痛苦一生!” 云倾许久才淡淡地开口,她今日并没有以真面目见人,而是易容成了一个较平凡的面孔,还扮了男装。 不过看着,也并没有多普通,反倒是一个清秀少年模样。 金铭霄被他的话咽住,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才非要跟来。 “你即便不跟来,我也不会让他死的。” 金铭霄掩去眼底的冷意,换上一副笑脸,懒懒的靠坐在马车上。 “我知道,只是我怕翊王殿下身为男子没有女子细心,就怕还未回到京临城,他就死了。” 云倾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禁诧异,这个人一向冰冷无比,怎么今日突然会笑了。 “这倒是,”金铭霄也不否认她的话,她说的也没错,自己就算不想让他死,但也不会给他医治,那也与死无甚差别。 “他还有用,玉金国的玉单临可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有了他,如果再让他与我们合作,那有些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云倾解释自己要跟来的原因,虽然易了容,可她那淡漠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差别,就连嗓音也没变。 金铭霄望着马车的车顶,不知在想什么。 “咳咳……咳咳”突然,云倾连咳了几声。 “主子,”环意下一秒就将一件黑色的厚重披风围在云倾的身上。 “你近日身体怎么这么差?” 金铭霄回过神来,关切地倾身上前开口。 “无事,”云倾摆了摆手,将身上的披风系紧了一些。 金铭霄看着她,眼里的关切之意更甚,却也不好再问,他知道她不爱说的事就算是将她关进大牢用上刑罚她也不会开口。 云倾朝着他淡然一笑,却将藏在披风里的手渐渐握紧,让自己看上去如平常一般。 只有一旁安静不语的环意知道,那是因为她身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虽然已经自受伤到现在过去了十日左右,可那后背的伤口却没有愈合。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那密道里的箭矢之上淬了一种让伤口无法愈合的毒,那毒很是奇怪,中了毒的人伤口不会愈合,反而会化为脓水侵染伤口。 想来也知道,前国师在修建那密道时想的就是让闯入密室的人受伤,不论当时死与不死,伤口都会在之后的时日里溃烂。 而环意自源山带来的药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让前去源山取药的人到现在也还未回来。 …… 另一边太子一路逃亡回了京临城,却在城门外被近卫军捉拿,带到皇宫任晋元帝发落。 晋元帝在见到潜逃归来的太子后,大发雷霆,将太子罚至皇陵思过,一年内不许回皇宫。 太子虽然有诸多言语也只能暂时隐忍。 队伍一路行至玉潼关,援军的首领江珂按照金铭霄的法子已经收复了玉潼关。 玉非诚在玉潼关外被俘获,剩余的敌军被金铭霄带领而来的援军俘虏,失守的玉潼关被收复。 而玉金国这边,玉单临在听闻玉非诚被抓后,虽安下心来,可却发愁无人可用,一时之间,玉金国下召,无论皇家贵胄,平民百姓,只要善于征战之人皆可封官派往边境。 这一举动自然是效仿天晋国,在此之前,玉单临是忌惮玉非诚这个战神,如今玉非诚被抓,他自然欣喜。 可玉金国的百姓不一样,那可是人人称赞的战神,如今却是被敌国关押,自然是人心惶惶。 直至有人自荐,才让百姓安下心来。 这个人便是沈人付,他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士,一直以来未曾被重用,加上玉非诚在将领心中的地位颇高,毕竟人家是皇子,又是一个极其善于征战的人,自然人人巴结信服。 可如今不一样,玉金国内忧外患,正是他的机会。 一旦这次他前往溧阳驻守,只要自己守住溧阳,那以后自己的仕途一定会节节高升的。 玉单临下旨封他为护国将军,派他前往溧阳。 第18章 乌陵(一) 姜羽带着林翊驾马飞奔了一天一夜来到乌陵境内,但早已累得体力不支,却又不敢停下,生怕玉非诚就在身后,可眼看天色渐晚,人不休息,马儿也要吃点草食才行。 无奈之下,姜羽寻了一处僻静的客栈歇脚。 乌陵客栈外,姜羽下了马,将奄奄一息的林翊从马上扶了下来。 客栈的店小二见到有人,急忙赔上笑脸相迎,小跑来到两人面前。 “客官,歇脚吗?”店小二上前牵马,笑意连连。 “这偏僻地方十来天都未见人,今天总算有人了,”店小二嘀咕着。 “一间厢房,马儿喂食,”姜羽也没理他,孤身在外,还是少言寡语些好,这还是有人教他的。 何况现在还带着一个伤重之人。 “好嘞,客官,往里走,”店小二见他无意与自己对话,也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 姜羽扶着林翊进了客栈,店小二将马匹拉去马厩喂食。 入了门才发现客栈里并无一人,空空如也,大堂里的木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土灰。 姜羽小心的绕过木桌,正准备往二楼上去,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倒扣的凳子。 “咣当”凳子掉落在地,扬起地上的土灰,呛了姜羽满嘴。 “咳咳……”姜羽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将扬起的灰尘挥散。 这时,大堂靠里的木柜之下传来一声“哎呦!” 姜羽戒备地看着那个方向,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一手扶着林翊,一手摸向腰间。 只见木柜底下伸出一只手趴在柜子上,而后,缓缓起身,姜羽在见到那人的面容之后,才放松下来。 “公子,是你,你怎么在这?”姜羽欣喜万分,言语有些激动。 只见那人不过十六七,面容清秀,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灵动的双眸透着一丝狡黠。 此时穿着一身麻色的粗布衣裳,有些凌乱,而那墨发也随意的被一支木簪随意扎起,两鬓还散乱下几缕碎发。 “痛死我了,”那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腰,呲牙尖嘴,一瘸一拐的向姜羽走来。 “姜羽?”少年走进一些,仔细看了看姜羽,又伸手在姜羽身上摸了个遍,才开口。 “公子,真的是你,”姜羽在他走进,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更是欣喜若狂的拉住那少年的手臂。 “哎哎,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那少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站的离姜羽远了一些。 他可不想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误会,毕竟他又没有断袖之癖,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是属下逾越了,”姜羽见他走远了些,以为他是不喜自己僭越,欣喜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哎呀!说你什么好,我只是不喜两个大男人之间拉拉扯扯罢了,” 少年见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急忙开口,又抬脚走进了一点。 “哦,对了,你怎么还带着个重伤的人?”这时,他才看到姜羽还扶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是玉潼关的上将军林翊,玉潼关之战失败后,我与他受了伤被玉非诚所擒。” 少年与姜羽一人一边扶着林翊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厢房。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少年帮忙将林翊扶到床边躺下,边替他检查伤口边开口问姜羽。 “是一个红衣女子救了我们,送我们出玉潼关后就分开了。”姜羽站在一旁看着,他不会医术,这一天下来这只是随意的给林翊包扎了一下,现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毕竟眼前的少年比他要懂得多。 “公子呢?为何会在乌陵这个偏僻的地方?” “我啊?我在这等你,”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时,又转头给林翊上药。 “公子如何知道我会来这?”姜羽听了他的话,对少年为何在这里更加好奇和不解了。 “你去帮我端盆热水来,这些事等下再与你细说,”少年打断他的问题,他知道姜羽有诸多问题要问,可现下最紧要的便是救人。 姜羽随即出门,却在楼梯口处看到刚才的店小二已经端了盆热水上来,正好对上,店小二将水递给他。 然后看着姜羽一笑,开口:“你们说话,我去看门,”说着,转身下楼去关上客栈的门,又坐在凳子上正对大门。 姜羽心下了然,这个店小二怕是公子的贴身护卫,为了隐藏身份才做这般打扮。 想着,姜羽便端着盆进了厢房,放在床头边上。 “你先去坐下休息会儿,我马上就好了,”少年起身,对着姜羽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挽起袖子,用棉帕沾了沾热水,给林翊擦了擦脸,又将他身上的伤口仔细包扎好才停下。 一系列动作下来会发现,少年是个极其细心的人,那怕一点小伤口也不会放过,甚至在敷药包扎时的动作也是极轻的,像是怕弄疼人家,与他刚才那般顽皮的模样差别甚大。 “好了,过了今夜他明日差不多就可以醒来了,”少年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洗了个手,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才在姜羽对面坐下。 “公子,你……”姜羽看着他的那些举动,略微诧舌,好像他的记忆当中,眼前的人可是极其爱洁净的人,此刻却…… “怎么?不习惯?”少年正襟危坐着,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为何在这?又为何变得如此?”姜羽终是抵不过心里的疑问,随即开口说道。 “三个多月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就不说了,我说说事情发生以后的事,”少年敛下脸上的笑意,变得一本正经,面色沉着。 “那日,我们收到密卫送来的书信,知道家中的意外,可那时已经过去了一日,阿姐说要去与父亲会和,却没想到又收到父亲的来信,他说让我们不要回去,也不许回去,”少年说着,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已然暗淡无光。 “所以公子便来到了这里?”姜羽默默听着,这些事他一知半解的,毫不全面。 “父亲让啊姐将我和二哥安顿好,还说陆家的延续和清白就要靠我们自己,所以啊姐连夜让我隐匿行踪易容离开了江淮。” “那二公子和小姐呢?” “我走后二哥和啊姐一起连夜赶往京临城,她听闻大哥要去劫刑场,所以,她也去了,至于二哥,我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听闻大公子在刑场之上身亡,而近卫军传出的消息,三小姐她……” “嗯,啊姐……她受了重伤,”少年在说起这件事时,面色有些黯然。 “不过二哥的来信中说,她没事,让我安心在此处等你,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镇国将军府陆家四子陆阳笙。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来等你?”陆阳笙心里也有太多不解的疑问,信里只说让他等姜羽,也没说为什么等姜羽。 “倒是前两日又收到一封信,说你今日便会经过这里,让我一定要好生注意过往行人,”陆阳笙突然想起这个事情,还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给姜羽。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里偏僻的很,平常根本就没人来,”说着,他又变回刚才那般模样,一副生无可恋的感觉,“我在这里待得快发霉了。” “这是小姐的字。”姜羽看完了信,抬头注视着陆阳笙。 “嗯,”陆阳笙点点头,“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既然等到我来,公子打算之后怎么办?” “自然先是护送你安全到京临城了,然后嘛?就等二哥的信喽!”陆阳笙看向床上的林翊,眉头一皱,心里在想,这还有个重伤的人,是要好好打算一下怎么回去。 “公子的身份怕是不宜出现在京临城周围,”姜羽听到他要护送自己,急忙开口拒绝,他怕这一去,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着眼前的人,小姐谋划周全的将他藏在这里,怕也是知道一旦身份暴露,就会送命。 “无事,我不跟你一路,我只是在你身后隐藏行踪跟着,必要的时候再出手,我知道以你的身手,那些江湖刺客小丑都是小菜一碟。” 陆阳笙摸了摸下巴,起身来到门边,看着大堂里的店小二,不知思索什么。 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甚至还下着小雨夹杂着些许雪花。 而客栈的一楼大堂里,早已烛火通明,将楼下的布局一览无余。 “你先休息一晚,明早他要是醒了你再出发,不然也是累赘,”陆阳笙背对着门口,脚踩楼梯的扶手之上,随意开口。 但屋里的姜羽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姜羽看了看床上的人,低头默然,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如若不然的话,带着一个重伤不醒的人怕是行路不便,也更加耗费时间。 而现在身处乌陵地界,又是在较偏僻的地方,还有陆阳笙帮忙隐藏行踪,他和林翊也安全些。 “那还请公子多费心了,”良久,姜羽思量过后才开口。 “嗯,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意外的。”陆阳笙点点头,也不管屋里的人看不看得见,说话间,眉飞色舞的非常得意忘形。 虽然此时此刻陆阳笙一副纨绔子弟的作风,但是他以前可不似这般,而实际上现在也不是表面上这般。 第19章 乌陵(二) 深夜之下,乌陵客栈已然熄烛关门上闩,只剩寒风凛冽,枝叶掉落随风飘荡。 陆阳笙躺在床上,翘起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摇晃着,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但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有些哀伤,虽然他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也许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其实他也会恨,会痛。 换作是任何人,在遭遇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时候,也会伤心难过,甚至痛苦不堪。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即便心里有多恨那个在皇宫里生活,高高在上的人,现下也不能杀了他。 他要等的是机会,是时机,但他更有需要做的事,那就是他要查清楚究竟是谁诬陷他们一家通敌叛国,又是谁导演了这样一场阴谋? 虽然来信中提到陆晓川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但苦于没有证据确凿,现在只能等待。 而另一边,姜羽也没有入睡,他和林翊一个房间,但他在南边的床上,而林翊在北边的床上,两人面对面,中间隔了十来米宽。 姜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趁着夜色,他起身披上衣服,来到窗前。 打开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白雪融进泥土的浸润之味,姜羽站在窗前,想着这四个个多月以来的事情。 那夜,在桐城陆青群的营帐外,陆青群反常的将他身边的死侍召集,又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交给姜羽,告诫他将令牌收好,前往玉潼关寻一个人。 他到玉潼关之后才知道,陆青群为何如此反常,原来不过事出有因罢了,却也没想到那个镇守边关十来年的人身死在宣晋门外。 他按照陆青群的吩咐,隐藏自己的身份,在玉潼关里寻人。 可是他在玉潼关军营里的这些时日,都没有找到陆青群让他找的人,甚至同名同姓的人也没有,而后他开始在城里搜寻,却也依旧一无所获。 姜羽有些想不通,陆青群让他寻找的那个人是否真的在玉潼关里,若是不在,那陆青群便不可能让他前往玉潼关;可若是在,为何自己遍寻无果呢! 姜羽越想越猜不透陆青群究竟是何意,现下自己又因为收到陆晓川的信,在林翊前往玉潼关之时告知自己一定要保住林翊的性命,可若不是那个红衣女子,他和林翊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现在又遇到陆阳笙,还知道他是为了等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摸不着头脑,理不清头绪。 而姜羽是陆青群的死侍其中之一。 陆家死侍分为五类,这第一类就是战场死侍,陆北善在世时听命于他,随他出入战场;第二类死侍以探查敌情,军事机密,收集信息为主;第三类就是极善于隐藏行踪,行踪不定的无影队,无影队在陆家死侍当中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他们也不知这无影队究竟身在何方,长何模样;第四类,则是藏身在市井当中,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死侍,没有命令不得暴露身份;而这第五类,不过就是陆家几个儿女的死侍了。 陆家的四个孩子,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死侍,常年伴随其左右。 像陆青群的死侍是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只听命于陆青群,姜羽就是其中之一,而其他的十一个人现在已经各自隐藏行踪,不知身在何处。 而陆晓川的死侍则是十个人,陆澜夏的是八个,陆阳笙自然只有六个,姜羽并没有见过除陆青群死侍以外的其他人的死侍,因为死侍之中规定,陆家四人的死侍不得知行其一。 也就是说几人的死侍各自管理,只听命于自己,四人的死侍不得互通相识。 可现下陆青群已经身亡,他临行前又将令牌交给姜羽,嘱咐他之后若是遇见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便将令牌交出来。 而现在,姜羽遇到陆阳笙,自然也就听命于他了。 …… 天色渐明,天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客栈之外已然雾蒙蒙一片,客栈外面的地面湿哒哒的,雨水将地上的积雪融进土里,道路越发泥泞不堪。 “哈……”陆阳笙起身出了房门,伸了个懒腰还伴随一声哈切。 楼下大堂,那个扮作店小二的死侍已经在整理打扫。 “郑绪,”陆阳笙朝着楼下喊了一声,只见那店小二抬头,原来他叫郑绪。 “公子有事?”郑绪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陆阳笙。 “去准备一点饭菜,饿了一晚了,”陆阳笙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才想起昨晚忘了吃饭。 郑绪点了点头,往后院的小厨房去了。 “想不到陆家的死侍有一天也变成厨子,”姜羽拉门而出,走到陆阳笙面前,“见过公子。” 虽然嘴上这么嘲讽,但还是恭敬有礼的朝着陆阳笙行了礼。 “那不然你让我去?”陆阳笙坐在栏杆上,有意无意的搭话。 “公子说笑,姜羽只是随口一说,”姜羽虽然恭敬,但不似其他死侍一般固守成规,这也是他得陆青群较青睐的一点。 “他还未醒?”陆阳笙也不与他扯这些没用的,转而问起林翊的状况。 “未曾醒来,恐怕还得多待一日,”姜羽见他朝里面看去,又闻他问话,低下眼眸回道。 “嗯,那自然趁此机会好好打算。”陆阳笙说着,起身下了楼梯,来到大堂的其中一张木桌前,将上面的凳子翻了下来坐下。 “若是按照回京临城的方向回去,怕是会遭遇不测,不如走水路,”这时,郑绪已经端了饭菜上前来,没了昨天的笑脸相迎,现在已然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 只见端来的是几碗小粥和馒头,还有两三碟小菜。 “嗯,没错,你们来的时候走的陆路,陆路相比水路会危险一些,” 陆阳笙一边端着饭菜放到桌子上,一边头也不抬的说着。 姜羽此时已经下楼来到桌前站着。 “坐下一起吃!”陆阳笙正要提筷开吃,却见到郑绪和姜羽一人一边站着,弄得他不太习惯。 郑绪看了看姜羽,又看了看陆阳笙,而姜羽就盯着郑绪,不知是何意。 “赶紧坐下,”陆阳笙等得不耐,有些生气的催促道,“怎么?他没来的时候你不是也一起吃,现在他来了你还拘束了,到底他是主子?我是主子?” 郑绪见陆阳笙是真的生气,才缓缓坐下。 “怎么?还要我请你?”见姜羽不动,陆阳笙伸手拉了他坐下。 姜羽直愣愣的被陆阳笙拉着坐下,伸手拿了筷子却不动。 “吃完给那个人留一份,”说着,陆阳笙也不管他们两人有没有动筷,自己已经吃起来了,看来是饿了一夜饿坏了。 …… “要走水路的话,得往南走远一些才能到渡船码头。” 许久,郑绪才慢悠悠的开口,看着姜羽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姜羽就一直盯着陆阳笙,就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明明他以前不像这般随意的。 姜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陆阳笙时,是三四年前在陆青群回将军府的时候,那个时候陆阳笙才十二三岁,见到外人永远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并不像一般的世家公子一般喜欢玩闹,反而更加成熟稳重。 可现在眼前的人,却一反常态,变得随性而为,是好是坏呢? “嗯,如果要走水路要等明日午时才能开船,”陆阳笙吃得很快,不过一会儿,现下就已经吃好了。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拘谨,一个岿然不动。 “那便等到明日!林将军还未醒也无法起身动行,”姜羽随即开口,胡乱的吃了几口,原来他不是不饿,而是要等到陆阳笙吃完才动筷。 一旁的郑绪也慢悠悠地吃着,从举动来看,郑绪在面对陆阳笙的时候是有些拘谨,许是因为上下有别的原因,而姜羽就不一样,他不固守成规,但该有的规矩他也是要遵守的。 死侍的唯一职责就是保护主子安全,所以无论陆阳笙现在有多平易近人,他们也不能矩越,不过倒是可以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这个令牌是大公子交于属下的,现在转交给公子。”姜羽吃完后停下良久,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巴掌大小,呈五边形状,上面写着一个“群”字。 陆阳笙看着那块令牌,伸手接过,用指腹轻轻磨挲着个“群”字,露出些许悲伤之情。 他们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令牌,陆青群的上面是“群”字,陆晓川上面是个“川”字,陆澜夏的是个“澜”字,而陆阳笙的自然是个“笙”字。 陆阳笙从怀里又掏出两块,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笙”和一个“澜”字,陆阳笙将三块令牌放在一起,小心的收进怀里。 “小姐她……”姜羽看着他那副模样,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二哥说她在养伤,不宜暴露身份,”陆阳笙抬头时,原本悲伤的脸上又恢复平常,言语淡淡。 姜羽点点头,不再多问,怕引起陆阳笙的悲伤情绪,随即上了楼,却发现林翊已经醒来坐在床边。 “将军,你醒了,可否好些?”姜羽上前去想要扶起林翊,却被他抬手拍开。 “你到底是谁?”原来,刚刚他们在楼下的对话都被林翊听到,此刻林翊紧盯着姜羽,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林将军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正在姜羽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陆阳笙负手于身后出现在门外,他走进来,靠在门边。 “陆阳笙?”林翊在见到陆阳笙之时,一眼就认出来了。 “嗯,是我,”陆阳笙将手环抱在胸前,一脸淡然的看着林翊。 “你没死?”林翊睁大眼睛看着陆阳笙,语气甚是疑惑。 “我要死了,现在在这里的就是鬼了。”陆阳笙随即一笑,开玩笑般说道。 “我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随后,陆阳笙不知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林翊苦笑,两年前,一场比武场上,他原本是要和陆阳笙比试的,却没想到陆阳笙根本不屑与他比,所以根本就没上台。 那个时候陆阳笙并未见过林翊,只是听说林翊这人喜好比武,便觉得是个莽夫,是以那日连台都未上过。 但林翊却远远的看到陆阳笙,所以刚刚一见到陆阳笙时,才会惊呼出口。 第20章 乌陵(三) 三人在房里你看我,我看你,沉寂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最终还是姜羽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此次回京临城,危险重重,将军怕是难以平安到达!” “我知道,虽然太子被禁皇陵,可是陛下却没有下旨废除太子,所以这一次,傅家一定会暗地里派人前来截杀我,如果我进不了京临城身死在外,那傅家可以说我畏罪潜逃自杀,就可以替太子翻身;可一旦我进了城去面见陛下,那太子必然再无翻身之日了。” 林翊细细斟酌了一下,才对这次回京临城所遇到的危险一一道来,而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怕是难上加难了。 单单傅家培养的密卫就已经是个棘手的问题,若是傅礼云还找了江湖人士,那单凭他们几人也无法阻挡。 “即便如此,我也会让你平安回到京临城的,不过若是你回到京临城之后不许和任何人说见过我。” 陆阳笙斜靠在门边看着林翊,一脸有趣的看着他,陆阳笙这句话不过是在试探林翊,如果他答应,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不答应,那就只能杀人灭口了,即便陆晓川要姜羽保他,陆阳笙也不会放过他。 林翊抬头,直直的盯着陆阳笙的脸,想要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其他表情,却发现,此时的陆阳笙一脸严肃漠然。 “自然,我也知道陆家的事是有人陷害,况且我被你所救,也应当知恩图报才是。” “如此甚好!”陆阳笙此时面对林翊,不再是之前那副随意的面孔。 姜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知道林翊与陆阳笙之间必然有些较量,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就是按照陆晓川的吩咐将林翊平安送回京临城。 但同时姜羽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陆阳笙的帮助,他会困难许多,遇到的危险也会更多。 可姜羽不知道的是,林翊为何会在见到陆阳笙时,不是上前捉拿,而是如见到朋友一般对待。 陆阳笙转身下了楼,坐在楼梯口,郑绪此刻也站在门外戒备地看着外面。 姜羽将之前郑绪送来的饭菜端到床边的木桌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翊缓慢的起身做好,他的左手被玉非诚打伤,陆阳笙棉纱给他包扎好,现在只能是稍微的动一动,因为铠甲已经破烂沾满鲜血,也已经被丢在一边。 林翊端起小碗,拿起筷子,细嚼慢咽的吃着,不再说话,也不看旁边的姜羽。 林翊知道,这种时候,有些话说出来,境况就变得不一样了,所以他不说。 客栈里依旧没有人来,就只有他们四人各行其事,陆阳笙也不再上楼,而林翊似乎也不想下楼,姜羽和郑绪两人坐在大门边,安静不语,就像两座人形雕塑。 …… …… 待到第二日的日出时分,几人早早的起身收拾行李,陆阳笙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锦袍,又稍稍易了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偏偏公子?但却不会认出他就是陆阳笙。 林翊则是穿了一身玄色长袍,姜羽说这样穿就算鲜血染上也不至于看出来,而郑绪和姜羽自然换上了一身黑衣束身,腰间的腰带紧紧系着,身上没有其他事物点缀,极其的刚爽利落,各自手里又都握着一把长剑,俨然一副随行侍卫。 几人离开乌陵客栈往南边去,穿过树林绕过村子才来到渡船码头。 此时已经快日至正午,渡船码头上已经有船舫停下,船上陆陆续续有人来来往往的搬运些货物什么的。 那船舫高大如楼,两侧有护板,分为三层,中间分为好几个房室,四壁有窗,悬挂帘幕,装饰考究,还有栏杆,彩绘绚丽夺目,船体极其繁华奢侈,看来该是江淮首富的乘船了。 四人在码头旁边的一个杂食小摊围坐在一起,安静的等着渡船,陆阳笙虽然看似随意,但实则已经仔细的打量过四周。 旁边的郑绪也抬眼细细的扫过往来的行人,将那些人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不多时,就到了正午时,那艘船舫上的船手开始往船上去,而搬运货物的工人也退了下来坐在旁边休息。 “走!”陆阳笙起身开口,先行一步上了船,三人也紧跟其后,来到一个船手打扮的男人身边,那男人看着该是四五十岁,脸上因为常时间在船上风吹日晒已然有些干裂起皮。 “公子是要去哪里?”船手见陆阳笙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满脸堆笑问道。 “我们去东菏,讨扰几日,”陆阳笙摸了摸怀里,将一袋碎银递给他。 “多谢公子,我这就领几位去住的地方瞧瞧,若不满意,可以再换,我叫大彪,如若几位有事,也可来找我。” 大彪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四人从旁边绕过带到船尾的两间房间。 “船上没有多余的房间,就请几位委屈一下,”大彪停下,推开其中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无妨,有得住已然不错了,”陆阳笙跟在大彪的身后,进了房间将四周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又掏出一张银票,“烦请你这几日不要让人到这边来,我比较喜爱安静。” 大彪接过银票,看了看陆阳笙,又看向门外的三人,自然是知道这话只是个借口罢了。 “自然,我这就让人吩咐下去。” “那就多谢了!”陆阳笙低头抬手朝他拜了拜,俨然一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模样。 “那你们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让人送膳食过来。”大彪说着,朝陆阳笙罢了罢手,才出门而去,离开前还特意看了一眼林翊。 待大彪走远消失在船头后,姜羽才扶着林翊进了房间,郑绪跟在后面关上了门,又透着门缝看了看外面,确认无人才走进来。 林翊被扶到桌前坐下,他身上的伤还未好,这一动,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刚才他强忍着不显露出来,此时无人,自然虚弱无力。 陆阳笙坐在旁边扫了他一眼,漠然地喝着自己的茶,任由姜羽给林翊再次包扎,而郑绪则是站着不动,手里提着剑,随时留意外面的情况。 “在船上的这几日要多留意,夜晚不要睡得太死!”陆阳笙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但其他三人也知道,陆阳笙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林翊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姜羽给他清理胸前的伤口,只见他胸前纱布现在已经染红,姜羽小心翼翼的拆开缠绕了几圈的纱布,用一片细细的竹片刮了药给他敷上,在触碰伤口之时,林翊冷哼一声,全身紧绷起来。 “你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乱跑了,有事我会打点好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身上的伤养好一些,万一真的遇到傅家派的人也好逃命。”陆阳笙现在已经没有当日在客栈时的那般模样,现在的他沉稳镇静,将事情都处理完好,实在不像是十六七岁的人。 “这几晚你们两一个房间,我和郑绪一个房间,”良久,陆阳笙起身,对着姜羽说道,然后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原来这两个房间是连在一块的,中间隔了一道门,只需从这道门过去就可以了,完全不必再出门开门的,非常方便。 见陆阳笙和郑绪关了门,林翊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任由姜羽给他包扎好穿上衣服。 船舫已经开始离渡,行驶缓慢,顺水而行,船上偶尔三两船手在夹板上晃悠。 陆阳笙几人住的是一层,二层和三层他还未去探过,但想来,这是江淮首富的船舫,那自然他也在这船上,陆阳笙心下想着,该找个机会上去见一见,万一傅家的人查到他们的行踪,在这船上,若是那个人愿意帮他们,那麻烦自然减少许多。 船行驶在运河之上,两岸风光,青山尽收眼底,穿过峡谷中间,又行过湖面,泛起波光粼粼。 夜色飘然,船上围挂着灯彩,灯影绰绰,湖面泛起一片朦胧烟霭,有如缥缈之境。 陆阳笙站在船尾之上,看着头上的星空,想起小时候他总是喜欢黏着陆晓川和陆澜夏,要他们陪着他一起看天上的星辰,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回到镇国将军府,他们一家总是其乐融融,比起其他世家里的深宅内斗和那些满腹计谋的世家子弟,他从来都是随行洒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现在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随风而逝了。 他不再是那个随性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顾的陆家四子,他变了,变得让人看不清,看不透,沉稳内敛,小心谨慎。 郑绪腰背挺直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左手还拿着佩剑。 却无人注意到在船体三层的上面,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正在注意着下面的陆阳笙,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拿着玉骨折扇轻扇。 在夜色之下,紫色锦袍泛上磷光,腰间佩戴着一枚通体透红的玉佩,那红不是鲜红,而是暗红,看上去极其诡异。 末了,他嘴角轻扬,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转身进了舱内。 第21章 歌舞升平 夜色深沉之下,冷风呼啸,远方零星的灯火交错难辨,令人眼花缭乱。 而原本安静的船上突然热闹起来,只见众多侍女端着琳琅满目的美食自船头而来往三层而去,每名侍女各端一盘,有鱼,有羊,有鸡有鹅,还有不宜现下季节的水果,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陆阳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动,他看着那些侍女来来往往,极其规律,就好像是排练过一般。 而楼上也传来隐约的唱乐之声,伴随着古琴声悠扬悦耳。 “公子!”郑绪也看到这个场面,上前来到陆阳笙面前,抬头往上看去,只见第三层门窗紧闭,从里面透出一点光亮出来,时不时的还有人影在晃动,看身形,该是舞姬或是唱乐的。 “你等会去和姜羽他们一起,我上去看看。” 陆阳笙也好奇,究竟是谁在上面如此奢侈多费,想着,他走到船中央,正要准备上去的时候却被大彪拉住。 “公子,楼上没有书柬不能上去,”大彪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看着陆阳笙。 “我知道,但我只是上去瞧一瞧,见一见楼上的那个人就下来,你不必担心,”陆阳笙将正欲抬起的脚停下,他知道楼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有一个怪癖。 那就是想要见他的人,需得递过书柬通传后,若他愿意见,便会回书一张同样的书柬以表诚意,若是不愿意见,那书柬也不会退回,反而会让人告知前来见面的人他不见。 而那张书柬不过就是类似请柬一般,只不过就是换了个说法罢了。 是以,现在陆阳笙既没有递书柬,也没有通传,自然不可面见。 “公子还是待在这里的好,”大彪见陆阳笙没有回房的打算,转了个身挡在楼梯口之上。 “我知你为难,但楼上的人我还是要见,若是你阻挡,怕是会丢了性命也未曾不可。”陆阳笙见他坚持不让自己上楼,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瞬间变得冷漠起来,看向大彪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杀意。 “若公子坚持要上楼,我也不能退让,毕竟我是船主的雇佣,还得为船主的安全着想。” 陆阳笙看着他,两人僵持许久,就在陆阳笙快没耐性时,楼上走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让他上来!公子要见他。”女子通传完毕就又走了进去。 大彪听到她的话,自然也退到一边站着,陆阳笙看了他一眼后才抬脚上去。 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入目便是扇门折开,里面是有些空阔的大厅,此时已经摆好宴席,矮桌分为两列排开,中间则是留空以便观看歌舞。 两边已经有人落座,一众舞姬已然翩翩起舞,看她们身上的衣着应该是西域进献过来的舞姬,只是如今为何在这里却不得而知。 舞姬身披浅粉色的薄烟纱,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微步轻转,腰若水蛇,顾盼流连,明眸生辉,玉手轻抬,婉转于轻纱,一颦一笑皆撩动人心弦。 而主座上,那个紫衣男子斜靠在背椅上,身边还拥着一个西域美女,只见那女子端起桌上的水晶葡萄摘了一颗喂进他的嘴里。 紫衣男子含笑伸舌将葡萄卷入嘴里,在见到陆阳笙出现在门外时,笑意更甚,依旧对身边的女子挑逗连连,却对陆阳笙爱搭不理,好似陆阳笙有如空气一般不存在。 陆阳笙也不在意,抬脚走进屋里,穿过中间的舞姬,躲过她们的撩拨,来到紫衣男子左手边的空座前坐下,也不管是否是给别人留的,亦或者就是特地给他留的也说不定。 陆阳笙独自提壶倒了杯酒,拿起银杯将里面的美酒抬头一饮而尽,犹如主人一般。 紫衣男子依然美女在怀,那双丹凤眼抬眸低首间眼若桃花,色如春晓之花,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宛如步入了青楼。 而下面的那些人都是陆阳笙没见过的,看身上的衣袍,大多应该是富家子弟亦或者官家公子,但对于一向不爱参与这种宴席的陆阳笙来说,那些人不过都是爱好吃喝玩乐罢了,说得难听点,和上面的紫衣男子不过就是一群酒肉朋友而已。 “陆公子倒是有兴致。” 突然,那紫衣男子开口,声音低沉略带有磁性,却也隐含着一丝冷冽之意,而后起身坐好,抬了抬手,将身上的衣袍整理好,又让身边的西域女子下去,才看向陆阳笙。 陆阳笙并未搭理他的话,自顾自的喝着美酒,吃着美食,看着上到跟前意欲撩拨他的西域舞姬,就在那舞姬伸手要触到陆阳笙的手时,陆阳笙手中的酒杯一倒,杯中的酒水就洒了一地,也洒到那女子的手上。 那西域女子被陆阳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才掩面而去,转入舞姬队列当中。 “比起江公子,陆某只是喜好美酒罢了!”陆阳笙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转头看着江北慕,眼神复杂难辨。 江北慕不知在想什么,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走到中间,扫了一眼下面的那些人。 下面的那些个人每人都是左拥右抱,美女在怀,或含笑,或饮酒,或挑逗,或撩拨,或伸手四处乱摸,靡靡之音轻歌曼舞,极其奢侈淫乐。 江北慕那晦暗不明的眼眸中闪过厌恶之意,但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而后,许是不愿再在这样污浊不堪的气氛里待下去,径直朝着门外走去,陆阳笙斜视着下面两边的人,他们依旧自顾自地玩乐,自然没注意到江北慕的神情,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陆阳笙也心下疑惑,既然不喜,又为何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还如此大费周章的浪费,不过这点小钱对江北慕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北慕是江淮首富江直礼的儿子,江直礼就这么一个儿子,但据传,江北慕虽然是由正室夫人一手带大却不是正室所生,而是江直礼在外的私生子,至于是哪个女人生的就不得而知了。 而江直礼的正室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江离离,比江北慕要小几岁,听闻这个小妹极其爱护自己的兄长,当初陆阳笙在江淮待过一段日子,与江家自然打过交道,但陆阳笙也只是去过一次江宅,并且还是唯一的一次,因为在江宅与江北慕发生争执,被江离离提鞭追了好几条街,现下想来,那江离离哪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模样。 “陆公子,我家公子有请!”正在陆阳笙想得出神时,刚才在外面传话的女子来到陆阳笙身边,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陆阳笙许是喝多了点,此刻已经有些迷离恍惚,但也还是起身随着那女子一路出门左拐直走来到三层船尾之上。 来到江北慕身后,那女子便退了下去,冷风吹来,带着些草木清香,让陆阳笙清醒许多,他顿了顿,上前与江北慕平齐站立。 “何必这么执着?”江北慕手摇折扇,轻唇微启,沉吟道。 “何为执着?我不过就是想要查清真相罢了!”陆阳笙冷下脸来,黯然神伤之下,言语间透露着一丝无奈。 “真相只有一个,你我都心里清楚不是吗?”江北慕转头看着陆阳笙,白皙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柔之气,明亮清澈的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阴郁。 “你知道我此行为何?若不愿意帮我那也不要背后捅刀子。”陆阳笙不愿再和他扯那些有的没的,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那你大可放心,看在离离的面子上,我也会帮你的。” 陆阳笙听到他提起江离离,面上一怔,脑海浮现出那个有些泼辣的女子。 “如此最好不过!” 陆阳笙也不反驳他的话,沉默不语良久,才简短有力的回复他。 “不过,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许久,陆阳笙才又开口。 “自然是收到关于你的消息才过来的。”江北慕笑笑,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想来是我二哥的邀约了,”陆阳笙听到他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误以为是陆晓川的请托。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眺望远方,船舫前进缓慢,许多的人情风光自然落入了眼里。 里面是歌舞升平,轻纱缭绕,外面是寒风凛冽刺骨。 两岸重峦叠嶂,在云雾中隐约可见,还带着星星之火忽明忽暗,夜色已沉,湖面风平,船舫行过之处泛起涟漪扩散消匿在远处。 第22章 东菏城 一连两日,船上并未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江北慕每晚都会在船上举行宴会供那些人玩乐,而陆阳笙自第一晚有上去后便再也没有上去过。 他始终待在房里不知在寻思什么,两日的平静让他有些意外,但又想到有江北慕的承诺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船舫白日里会在渡头停下补给,但并没有停留过久,大都是补给完便会起舵离开,在经过和城和玉轲之后,已然进入东菏的地界。 东菏位于东海边上,是以也称东海城,而京临城便位于东菏的西北方,中间还隔着西岚城,只不过西岚城其实就是一个极小的城镇罢了,又或者说就是两堵城墙中间的一个过渡口而已。 船舫在东菏地界的渡口停下,陆阳笙几人在船停下后从船尾来到船头,看着岸上来往的百姓。 东菏地界靠海的百姓大多都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热情。 陆阳笙一行四人从船上下来,踏上离岸边还有几米远的渡桥,看向不远处的村庄,家家户户的门外都挂满了需要晾晒的鱼干和鱼片,偶尔还听到几声犬吠。 这里只是东菏地界的一个偏僻小村落,并未在城里,相反,与城里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时,江北慕也自船上下来,走到陆阳笙的身后,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摇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只是他似乎总是这般,喜好这个姿势。 “江兄是要往东菏城里游玩一番吗?”陆阳笙转头看着江北慕,又看了看他的身后,发现下船的只有他自己,并没有带护卫侍女什么的,便以为他是要在这东菏城里转上一转,以解烦闷。 “陆公子莫不是觉得我是个喜好游乐的人?”江北慕佯笑道,却并不看他,只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村庄,别有一番风味。 “那就在此别过!”陆阳笙低头以表谢意,便领着另外三人往前快步离去,江北慕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远。 “公子,小姐来信,说夫人病重,盼望您回去一见。” “和若,你回信给离离,告知她我会找到活手医圣回去给母亲看病的,望她再给我一点时间。”江北慕朝着身边那名叫和若的青衣女子开口,言语间满是忧愁,甚至于脸上也不再是那副冷漠淡然,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和若明白。” 青衣女子站立在他的身后,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过他。她周身透着一股冷意,但在看向他时,那轻扬的唇角,有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的冰冷也化作一汪春水,含情脉脉。 “走!”江北慕默然良久,才轻抬脚步往村庄里走去,和若自然紧随其后跟上。 …… 陆阳笙几人在村里问了路,一路向北走,出了村子后,雇了一辆马车前往东菏城内。 郑绪在外面驾着马车,剩下陆阳笙,林翊和姜羽三人坐在不大的马车里各自沉默。 行路许久之后,陆阳笙淡淡开口,“今夜先在城里住上一晚,明日清晨早起赶路应该能在午时前入京临城,这两三日一路平静,但不代表后面的路依旧如此,所以你们要多加小心,到了城里,我会与你们分开,但不会离得太远,如若你们碰上危险,我自会赶来相助。” “我想傅家的人不是在今晚前来就是在明日进城前,所以你还是离我们远一些,万一傅家的人认出你,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林翊说着,看了一眼窗外,他身上的伤经过两日的调养多少好些,如果真的遇到傅家前来的人也是可以一搏的。 “吁……”突然,马车颠簸一下停了下来,马车里的人都顿时紧张戒备起来。 “公子……”然而等来的不是刺客,也不是刺杀,而是郑绪的一声呼喊。 陆阳笙率先起身出了马车,看到的却是满地尸体,还有打斗的痕迹,那些尸体都是身穿黑衣,面戴蒙巾,郑绪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处的脉搏,发现所有黑衣人都已经断气没了生机。 “如何?”陆阳笙跳下马车,来到郑绪身边,轻声开口。 “都死了,不过一刻钟。”郑绪看着那些尸体,眉间皱成一团。 陆阳笙在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蹲下,伸手将他的头偏过去,发现耳后有一个针孔,极其微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又在黑衣人的腰间摸了摸,掏出一块令牌,只见上面写着一个“死”字。 林翊与姜羽在马车里待不住,也陆续下了马车,在一旁看着,在看到那枚令牌时,林翊脸色一冷,开口道,“这是傅家的死侍。” “我知道,但是既然是为你而来,为何却都丧命于此?” 陆阳笙将令牌拿在手里仔细揣摩,随即起身将令牌递给郑绪,朝马车走去。 “走!既然人都死了,应该是安全了。”说着,他登上马车弯腰进去了。 林翊和姜羽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不管是帮他们,还是为了自己,那个人的动作是极其之快的,那些人死了不过一刻钟,那么说来也就在他们刚到不久,这里展开了一场厮杀。 马车继续前进,入了一片竹林,竹林中间的小道刚好可以让马车通过,绕过弯弯绕绕的小道,在快要出竹林时,马车又停下了。 入目又是满地尸体,这次郑绪没有下马车,而是坐在前面向里面喊道,“公子,又是一波。” 马车里的三个人掀开窗帷齐齐往外面看去,只见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刀剑掉落一地。 “走!”陆阳笙淡淡开口,放下帘子,看着对面的林翊,“可是你家派人前来迎接?” “不可能,若是我父亲派人前来,不可能直接杀了人却不露面。” “那就有些奇怪了!”姜羽接了林翊的话,也是没有任何头绪。 “看这情况,是有人在帮我们,但确切的说,应该只是希望你能回到京临城到陛下面前去控诉太子。”陆阳笙将事情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的可能就是这样的。 “究竟是谁?”林翊低头沉思,轻声开口。 “或许到了京临城便可知晓。”陆阳笙不再去想,双手抱头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在郑绪的驾驶下朝着东菏城内行去,应该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当他们来到城门口时,看着那结实巍峨挺拔的城墙之上还有驻兵把守,城门正上方还挺立着一杆天晋的旗帜,随风飘扬,旗帜由暗色的黑布所做,上面该是金线所绘,龙飞凤舞的绘着“天晋”两字。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在入城的人流当中极其显眼,虽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马车,但此时也引起了城门之上守将的注意。 却还未等到他下楼查看,马车再次快速起行,往城内去了,只留下一地的灰土飞扬。 马车入了城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在街道两旁全是些小摊贩和各式的商家,有酒肆酒楼,有卖胭脂水粉,有成衣制衣店,也有卖古奇珍玩,而那些小摊小贩则是食物为多,也有卖些小玩意的。 行过热闹的街道后,郑绪驾马车来到较空旷的一家客栈,那家客栈与刚刚在熙攘的街道上的那些比起来较小些,也冷清一些,看着倒是没几个人。 郑绪下了马车牵着马绳站在一旁等车上的三人下来,陆阳笙与林翊现在门外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写着“同林客栈”四个大字。 小二迎上前来接过马绳,而客栈的掌柜也从里面出来迎接几人。 “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宿?”掌柜弯腰带笑的开口,顺带还看了一眼陆阳笙。 “两间客房,再将饭菜送到房间!”陆阳笙淡淡开口,入门前眼神扫过客栈里面,发现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三两人各自吃着。 “好嘞!您几位楼上请,”客栈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往楼上去了。 客栈掌柜在楼梯口看着几人上了楼,那布满沟壑的老脸上一笑,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 是夜,三人早早地就躺床上睡下了,只有郑绪站在陆阳笙的房门外,仔细观察着周围,全身都戒备起来。 凌晨时分,大家都已熟睡,就连门外的郑绪也有些犯困,哈欠连天,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突然,走廊尽头处的窗户上插入一支细小的竹筒,冒出迷烟,待迷烟飘散过后,窗户被轻轻撬起,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身进来,而后陆续有黑衣人翻窗而进。 他们轻手轻脚的靠着墙壁行走,极其小心谨慎,在来到陆阳笙房门外时却没有看到郑绪的身影,领头的黑衣人四顾茫然,明明刚刚他在屋顶还看到郑绪就待在这里,怎么现在却不见了。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的任务是来杀林翊的,而不是来多事的,想着,他们走过陆阳笙的房门到了林翊与姜羽所在的房门外,领头的黑衣人用匕首插进门缝里,将门闩轻轻挑开,而后推开门,冲了进去。 却发现屋里根本没人,床铺之上只有凌乱的被褥,正当他们警惕的看着四周,却未想房梁之上,姜羽挥剑飞跃下来,劈向领头的黑衣人,黑衣人极快的一个闪身躲过,当剩余的黑衣人正要一拥而上时,郑绪和陆阳笙从门外进来,两人极快地出手一下就解决了两个黑衣人。 见自己人倒地而亡,黑衣人一下子就攻了上来,陆阳笙与郑绪两人左右分开,郑绪持剑旋身躲过黑衣人的攻势,又一个反身将剑刺入其中一黑衣人的胸口,然后抽身退开对着左边的人一劈,招招凌厉不减。 而陆阳笙则是赤手空拳与之搏斗,黑衣人提剑刺来,陆阳笙低头躲过,从黑衣人的手下起身,双手拉过黑衣人的右手一个反摔将黑衣人摔倒在地,下一刻起身抬手一拳打在左边的黑衣人脸上,又一拳打在黑衣人的腰腹间,黑衣人连退一步,砸倒在桌子上,然后陆阳笙又提起一个黑衣人往这个方向砸来,只见那飞起的黑衣人猛的砸下,“砰”的一声,落在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身上,他身下的木桌应声而裂。 然后飞起闪身来到另一个黑影人的背后,右手手肘勾住他的脖颈一扭,那黑衣人就倒地不起了,他的身形动作都极快,往往黑衣人还来不及反应躲闪,他就已经出手了。 而另一边的姜羽与黑衣人的首领缠斗间,身上已经受了伤,躲闪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被逼的连连后退,抵在身后的柱子上,眼看剑身就要刺入胸口,他陡然抬剑将黑衣人的剑打偏,缓了一口气,才又与之缠斗。 只是,突然之间,三人都觉得头晕眼花,有些疑惑。 “快,趁他们中了迷烟,赶紧解决!”只听到黑衣人首领一声大喊,剩余的黑衣人一齐朝着三人围攻,因为中了迷烟的缘故,三人身体都有些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陆阳笙趁着还有一点意识。 一把抓住刺来的长剑,手腕一扭,长剑掉落在地,他也险些撑不住跪倒在地,而姜羽和郑绪也是一样,有气无力的半跪在地,手中的长剑抵在地上用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第23章 同行 就在陆阳笙三人支撑不住时,门外飞身进来一女子,落在陆阳笙面前,陆阳笙抬头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江北慕身边的侍女和若嘛! 黑衣人见和若挡住陆阳笙三人,顷刻之间,便一拥而上,围攻和若,只见和若脚尖一踮,整个人飞至上空,旋身而下,手中的长剑一挥,一名黑衣人被剑气所伤,退了一步,黑衣人首领见此情景,正要上前。 却被一枚闪闪发亮的刀刃从眼前划过,挡住他的去路,而江北慕则是静静地站在门外,手中轻摇折扇,面色冷漠地看着。 黑衣人首领见此,转身朝着江北慕而来,还未近身,江北慕手中的折扇已然脱手化作利器朝他飞转而去,黑衣人偏头躲过,折扇飞回江北慕的手里,江北慕拿着折扇在左手里敲了一敲,那折扇便已打开,原本圆润的边锋此刻伸出些许极其锋利的刀刃,刀刃化作流光飞向黑衣人首领,黑衣人首领低头抬剑躲过头上的一枚刀刃,又立即侧身躲过腰间的两枚,但还是被其中一枚刀刃划过脖颈,只见脖颈间出现一丝裂缝,犹如发丝一般细小,鲜血顷刻喷出,黑衣人首领满地而亡。 而和若那边此时也已经解决干净,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来到姜羽与郑绪面前,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喂进他们的嘴里,才来到陆阳笙跟前,陆阳笙此时靠着门框,还有一些淡薄的意识,接过和若递来的解药吃了下去。 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起身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看着背对他的江北慕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说了会帮你?”江北慕未曾转身,只是言语淡淡地开口。 “多谢!”陆阳笙拱手弯腰行了一礼,已示感谢。 “不必,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江北慕转身,那身紫衣在月光之下闪动。 “什么忙?”陆阳笙惊讶他的请求,他没想到堂堂江淮首富之子还要人帮。 “我要找活手医圣,”江北慕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哀伤,却没能瞒过陆阳笙的眼睛。 “是离离?”陆阳笙以为江北慕找沽清是因为江离离。 “不是,是离离的母亲病重,”江北慕开口解释,将事情一一告知,“离离来信,母亲病重,让我尽快赶回,可是我想带活手医圣一道回去。”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沽清这个人一向行踪不定,鲜有人知他究竟身在何方?”陆阳笙有些为难,不是他不帮,而是他也不知道沽清去了哪里? “我知道他之前与你啊姐交情匪浅,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他的,”江北慕眼里燃起希望。 “那不如我们一起前往京临城,也许可以知道他究竟在哪里?”陆阳笙见他有些激动,也不好打击他,只好先应下来。 “公子,你没事!”这时,郑绪和姜羽也转醒起身来到陆阳笙身后。 “我没事,”陆阳笙转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让林翊出来!” “是!”姜羽领命离开,下了楼不知去了哪里?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陆阳笙想起白日里进城路上的那些尸体,朝着江北慕看去。 “嗯,”江北慕见他一脸凝重,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问自己,是以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今日我们进城之时,在路上见到的黑衣人尸体是否为你所为?”陆阳笙满脸严肃地看向江北慕。 “不是,我一直都在你们的后面,我看到第一批尸体时,以为是你们遭遇了刺杀,却又赶不及你们,心下有些担忧,这才赶上来入了城,寻到你们的住处。”江北慕摇了摇头,折扇在手里敲了又敲,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不是你们所为?” “不是,我们到时,他们已然死了有一刻钟的时间,”陆阳笙见他反问,自然也否认了。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究竟是谁在背后帮你们?”江北慕握住扇身,茫然开口。 “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先放下,待回了京临城之后再思虑,” 这时,姜羽带着林翊前来,在楼下等着,知道上面的人有话要说,自然也不便打扰。 “这天也快亮了,收拾一下,我们准备上路,”陆阳笙见姜羽两人已经过来,就对着身后的郑绪开口。 “江兄是否同我们一道?”然后才对着江北慕问道。 “自然,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江北慕说着已然和和若下了楼。 郑绪将东西收拾好,出门与陆阳笙汇合,姜羽已经牵了他们自己的马车和江北慕的马车一同在门外等待。 原本陆阳笙打算与林翊一辆马车的,却被江北慕一个眼神他只好与江北慕乘同一辆马车。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而行,西边的弦月快要落下,东边已然破白,东菏城的北城门还未完全打开,马车就已经驶过城门往北而去。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一辆繁华奢靡,一辆简单普通,那辆繁华奢靡的马车上,和若驾马,里面的两人相对而坐,陆阳笙的左手边还有一张矮桌,上面摆满了各类点心水果。 “此去京临城你的身份?”江北慕言语间抬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角,细细嚼动。 “这就得你帮忙了!”陆阳笙有些懒散的靠着,刚刚经过一番打斗,他有些乏累,此时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陆公子当真是信任我,”江北慕笑笑,看着陆阳笙,然后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回盘子当中。 “除了你,也没别人可信了,”陆阳笙说话间,闭上了眼。 马车在小道上行驶,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往西岚城方向的官道,而是走了最为艰险的一条小路。 在经过一处断崖时,小道从断崖中间穿行,并且极其窄小,左边是石墙,右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次只能一辆马车通过,所以,姜羽他们在前,江北慕他们在后,一前一后缓慢前行。 山间偶有碎石落下,砸在马车前后,稍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落深渊,和若和郑绪驾马前行时手都有些微颤,深怕一个差错,命都没了。 “咣当”一声将马车里正在闭目养神的陆阳笙吓了一跳,他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结果外面的情景让他赶紧放下帘子坐好。 “你怎么选了这么一条路?”陆阳笙朝着对面正在摇扇的江北慕喊道。 “怎么?怕了?”江北慕取笑道,看着陆阳笙的眼里还有一丝戏谑之意。 “谁说的,就是这条路也太危险了点!”陆阳笙被他取笑,有些不自然,低下头开口,声音低沉有磁性。 “正是因为这条路凶险,所以别人才不会怀疑我们会走这一条道啊!”江北慕将他要选这条路的原因告知陆阳笙。 “好!”陆阳笙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为了他们着想,也不再出言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江北慕透过陆阳笙身后的帘子看到外面的景象,因为是清晨,山腰间还飘着云雾,将深渊底下的景象遮盖,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矗立,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宛如一副水墨画一般。 马车行驶许久之后,终于出了断崖小道,来到宽敞的平原,在路口处有三条分叉口,郑绪想也不想直接驾着马车往左边的岔路口快速驶去,和若紧跟其后,宽敞的道路只留下几道车辕的痕迹。 林翊坐在马车里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他有些想不通,也不明白,既然傅家派人前来截杀,那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他们,又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不知不觉将傅家的死侍赶尽杀绝? 姜羽和郑绪一起坐在前面,两人都正襟危坐着,郑绪眼盯着前方,时不时挥鞭。 “你可有见到小姐的死侍?”姜羽坐在一旁开口,手里的剑鞘抵在车辕上。 “未曾见到,自夫人派人送来信后,我和两位公子就与小姐分开,再也没有见过小姐,更别说她的死侍了,”郑绪驾着马车偏头回答。 “那小姐的令牌不是在小公子手里?”姜羽想起那日在乌陵客栈时陆阳笙拿出的令牌,就有一个是陆澜夏的。 “那是后来小姐出事之后派叶离送来的,说是让公子暂时保管,”郑绪听了他的话,想起当初他和陆阳笙两个人刚到乌陵没两天,就收到陆澜夏的密信和令牌,在此之后,所有的信件都是陆晓川派人送来的,说她如今只能隐藏身份,后再也没有关于陆澜夏的消息。 “叶离是谁?” “叶离是二公子身边的死侍。”郑绪想起那个面容冰冷的女人就浑身一颤,那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两个人差点打起来,要不是陆阳笙及时出来制止,怕是郑绪已经死在她手里了。 “为什么小姐的令牌是二公子的死侍送来呢?而不是她自己的死侍?”姜羽有些不解,“难道小姐真的受伤隐藏起来了?” “这是小姐的事,我等作为他们的死侍还是不要多问的好。”郑绪打断他,这些事情本也不该他们去过问太多的。 说话间已经远远的可以看到京临城,只是与东菏城比起来,这里的守卫要森严许多,城门口还有守卫在严查过往进出城的行人。 此时已经日至正午,但凛冬刚散,也是有些许冷意袭来的,过往的行人也是穿得较厚实。 和若驾着马车先行在前,来到城门口停下,一个守将打扮的瘦弱男子走上前来,看着和若,又往马车里瞄了瞄,却没看见里面的人。 “从何而来?”瘦弱男子朝着和若有些蛮横地问道,声音有些嘶哑,但也还算洪亮。 “自江淮而来,”和若缓缓开口,面容清冷。 “把帘子打开,我要看看,”守将说着,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掀开帘子,却被和若将手中的剑伸了出去,挡在他那快要掀开帘子的手前。 “我家公子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和若言语冰冷,对那守将的举动颇为不满。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过我这关,”那守将被和若激怒,非要上前掀开帘子,可手还没碰到门帘,就被里面的一股深厚的内力震开,飞至几米远摔下。 “咳咳……”那守将只觉得胸口处要被震裂,艰难地起身,身后原本正在检查的几个守卫也走了过来,扶起那守将。 走到马车前时,守卫几人拔刀相向,和若盯着他们,眼神阴冷,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我乃江淮首富之子江北慕,今日前来京临城是为了寻活手医圣,不想多事,几位若是阻拦,怕是要丢了性命!”就在和若与他们僵持之时,马车里传来江北慕那冰冷严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怒气,几个守卫互看一眼,在心里琢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那受了伤的守将捂着胸口站到前面指着马车里问道。 只是许久,里面再也没出声,就在他以为马车上的人被他的话问倒时,一枚利刃从马车里飞射而出,夹带的劲风掀起门帘一角,那几个守卫只看到里面的人一身紫色锦衣华服,而那守将只感觉自己脖颈之间一股寒意袭来,那利刃就从他的脖颈间擦过,顿时就划了一道小口子,他只觉得脖颈处一痛,颤抖地伸手摸了摸,只觉得一股温热黏糊的液体流出,定睛一看,已然满手鲜血。 “这是我家公子的警告,若是你们在胆敢阻拦,就不是简单的流血而已!”和若盯着那名守将,眼里的寒意似要喷出来。 那守将被盯得有些胆颤,立刻下令,“让行,快让行。”然后退到一旁,满目骇然。 和若急忙驾车朝着门内驶去,后面的郑绪急忙跟上。 第24章 何计 玉潼关里,战事结束已经过去好几日,而剩余的俘虏被关押在城内的大牢里,可人数众多,大牢那点地方根本不够关押。 “殿下,俘虏人数众多,城中的大牢已满了。” 这时,江珂急匆匆的赶来,在太守府的大厅之中见过金铭霄。 “那便杀了!”金铭霄背对着他,正在看墙上的一幅字画,想也没想就开口答道。 “这……”正中央站着的江珂有些为难,若只是几个,那杀了也就杀了,可这几万人如何说杀就杀。 “怎么?我的话现下不管用了?”金铭霄见他犹豫不决,转头冷漠的看向他,眼里闪出凌厉的杀气。 “属下遵命!”江珂急忙低头,正准备领命而去。 “等等!”这时,门外一清秀少年跨进门来。 “九公子,”江珂朝他执手行礼。 “你先下去!待我和翊王殿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云倾抬手示意,薄唇微启,嗓音清冷不似一般男子的浑厚。 “是!”江珂又朝着金铭霄的方向执手行礼后才离开。 “为何不杀?”金铭霄待江珂走远后,才朝着她走来。 “为何要杀?”云倾抬眸,四目相对,这一眼好像要看进他的心底,看透,看破。 “留着有何用?他们不会臣服,还不如杀了!”金铭霄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随即撇开头看向别处。 “若我有法子,是否可以不杀?”云倾依旧盯着他的脸庞,语气淡淡。 他停了好久,心里思索她说的办法,却没有一个能达到目的。 “诚如你所言,若你真的有办法,那便随你!”最终,他还是松了口,他倒是想要看看眼前人有什么办法能让敌军臣服。 “一言为定!”云倾淡然一笑,那清秀的面容让人晃神。 即便如今她一身男装,但她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并没有隐藏,反而因为易了容,竟让她有种俯瞰天下的气度。 金铭霄有些挪不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好,”金铭霄不禁开口,他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妥协了。 得到他的承诺,云倾也不再停留,径直转身朝着大牢里去。 大牢门外,江珂正指挥人将敌国俘虏带进大牢。 云倾将他喊到一边,“江大人,我与殿下商议若我能让他们臣服于天晋,他就放了他们。”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云公子可有法子?”听了她的话,江珂抬头,恭敬的说道。 “不若你先……”云倾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那声音细若蚊颤,哪里听得见。 两人交头接耳的,偶尔见江珂点了点头,又说着什么,说了许久才停下。 “云公子这计可行?”江珂听完,抬头,脸上布满疑惑和顾虑。 “自然,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云倾点了点头。 说着,云倾负手于身后离开了大牢,看着那些被关进大牢的俘虏,她心里有些难受。 这天下,终究要有一场浩劫,风雨来临前,她能做的就是避免无辜的人死于非命罢了。 …… 这一夜,玉潼关漫天飞雪,原本鲜血凝结的地面此时已然一片雪白。 而远远看去,玉潼关的两边是连绵不绝的山脊,就像两条大蛇直直的俯卧在地冬眠一般。 太守府后院里,云倾正站在长廊处,看着夜色之下的飞雪。 长廊之上,每隔几步之远就挂着一盏四方的花灯,烛火摇曳,直到长廊尽头。 她今夜换了白色的衣裙,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就要与雪地融于一块。 让不远处而来的金铭霄看晃了眼,他停下脚步,目光温和。 她安静的仿若仙女谪尘,只是,美目间暗含淡淡的忧伤,只听闻一声微弱的叹息。 金铭霄想,她在忧心什么?又在叹息什么?他好像看不透她的内心,也看不透她这个人。 出神间,金铭霄并未听闻上方屋顶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快,连续不断,踩在屋顶的瓦片之上发出极细的声响。 而不过瞬间,十几名黑衣人自屋顶飞身倒挂而下,齐齐落在云倾周围,未等她回神,黑衣人已然挥舞着剑朝她刺去。 却在下一秒落空,只见金铭霄早已来到她的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掌风送了出去,前面的几个黑衣人被掌风击得连连后退。 云倾被他一揽,险些不稳,急忙反手抓住他的衣襟。 这时身后的黑衣人也持剑起身,金铭霄揽着云倾旋身而对,右手轻轻抬起旋转,那黑衣人的剑就控制不住的掉落在地,而他的手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剩余的黑衣人随即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人多的制住金铭霄,与他缠斗,缠斗间脱手将云倾推向一边。 另一部分的几人见云倾落单,团团上前围住她,她冷漠的看了一眼,脚尖一点,身形轻盈的飞上上空,一个旋空反身就稳稳地落在包围圈外。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宜与他们动手,只能躲闪防守,等到金铭霄那边解决以后再说。 黑衣人像是知道她的意图,已然飞身拦截,将她死死围住,就在她要再次躲闪时,几个黑衣人趁她不备,前后夹击,攻其不备,使剑的速度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而金铭霄那边,现已剩下三两人,已然快要解决了,只是其中一人极其难缠,许是这黑衣人的首领,那人出手的速度极快,几个来回间,金铭霄的衣袍已被他手中的剑割破。 金铭霄抬头看了一眼云倾,只见她躲闪的身形有些微晃,好像有些力不从心。 金铭霄眼里的担忧越发多了起来,转身快速的与那人擦肩而过,他飞身脚踩长廊上的圆柱,伸手不见其形,已然将那人的头颅拧断,又快速地接住那人手中的剑刺向飞身而来的另一人,身手干净利落,除去衣袍有些破败,身上竟然没有沾染一滴血迹。 他身影极快的往云倾那边去,云倾已然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抬眸间那冰冷的剑就离她不到三寸远,却在下一刻“砰”崩断成两截,剑尖掉落,“咣当”一声,眼前一黑,金铭霄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那些黑衣人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当中,只见每个人的喉咙都有一道极细的伤口,那伤口还冒着热气。 而金铭霄冰冷无比的站在她的面前,手里握着的不就是她的随身短刃嘛! 她缓缓起身,不等金铭霄伸手,已经走到黑衣人身边将面巾扯了下来。 在见到那个首领的面容时,她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金铭霄手疾眼快地将她扶着。 “你没事!”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不似平常的冰冷狠厉。 “我……无事”云倾愣了许久,才摇摇头,将手中的面巾丢在地上。 这时,江珂已经带着人从院子里过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有些恐惧的看了看金铭霄,咽了咽口水,才让人把尸体抬了下去。 “殿下……”江珂上前抱拳低头。 “收拾干净,”金铭霄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眼色温和,语气却犹如三九寒冬般冰冷。 说完,扶着云倾离去,江珂有些懵,那,那个女子是谁? 他没见过云倾的容颜,此时更是不知道她就是云倾,还想着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刚刚殿下明明很在意她来着?”江珂摸了摸头,低声言语。 …… 金铭霄将她扶到屋子里,让她坐下,在触碰到她的手掌时,才发现那双手是那么的冰,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将环意叫进来!”她开口,脸色有些差。 金铭霄没理她,自顾自地忙着弄火盆里的碳火,想让它烧的更旺一些,好让她温暖一点。 门外的环意正要进来,却在看到金铭霄那快要杀人的眼神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环意无奈的看向云倾,她不是怕他,她是怕他对云倾做些什么。 云倾也看到了金铭霄那冷厉的眼神,如果自己执意让环意进来,怕是她还没抬脚就已经飞出去了,想着,云倾摇了摇头,示意环意退出去。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朝着门外的环意开口,“你去查一下刺客的背后主使。” 环意听着,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金铭霄,才弯腰一躬,领命而去。 环意心里想,有他在,就算刺客再来,云倾也不至于有危险,毕竟她刚刚可是看到金铭霄杀人的模样了。 刚才在长廊里,就在她要冲上去之时,金铭霄已经先她一步将那些人都斩杀了。 他杀人的时候犹如地狱而来的使者,身形诡异,出手极快,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他怎么出的手,刺客就已经毙命了。 看来平时他隐藏得极深,就连自家主子都没看出来。 嗯。 …… …… 屋子里,云倾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事物一般,微微含笑,却不知在笑什么。 “是否暖和些?”金铭霄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正要抬手解开她身上的披风,却被她伸手挡住。 “你先出去一下!”云倾隐去笑意,换上平常的冷漠淡然。 金铭霄定定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非但没收,更是绕过她的手,将她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却见披风的内里猩红一片,“你……受伤了?”他抓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背对着自己,才发现,她的后背上都是血迹。 他的手微抖,那猩红的颜色落进他的棕色眼眸深处,只觉得心头一刺,有些愤怒。 “为何不说?”他捏着云倾肩上的手紧了又紧,又松下来。 “我说了让你出去一下!”云倾挣开他的手,让金铭霄一怔。 金铭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激动,心里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让他猝不及防,他冷下脸来,走了出去,还转身把门带上,在关门的那一刻,金铭霄盯着屋里的云倾,面色黯然,终是关了门离去。 第25章 交易 三日之后,玉非诚已经伤好,在玉潼关的这些时日,他早就能起身行走,但因为知道自己被虏,心下郁结,几次要寻死都被云倾拦了下来。 然后,就被锁在房里,门窗都封死,屋里的锋利物件也被收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由江珂送进去,其他人都不得入内,倒是云倾常常过来看他。 第一次寻死的时候,是七天前,那个时候玉非诚刚醒,在得知自己是在玉潼关,还以为是被救了回来,可是问过才知道,哪里是被救?明明就是被虏的,他的那些将士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甚至有的被关在外面的营帐里,重重守卫守着。 接着,他心如死灰的起身拔了剑正准备自缢的时候,却被赶来的云倾阻拦。她一把握住他拿着剑的手,双目有些愤怒地盯着玉非诚。 玉非诚被她钳制,手上更用力了一些,剑刃在脖颈间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冒出,云倾的手暗自用力,两人就那般对峙,谁也不动,只剩握着的手在发抖。 “我怎么也想不到,玉金国百姓极其尊敬爱戴的四皇子竟是这般?只是因为身处敌国便要寻死,真是对不住玉金的百姓。”良久,云倾看着他,眼神轻蔑,语气嘲讽的开口。 “我是玉金的四皇子,如今被你关押在这,几万将士也被你们俘虏,如今你不让我死,怕是想拿我做筹码!” “不,我不让你死,是因为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说完?”云倾见他言词激烈,也不再激他,放下手看着他。 “无论什么交易,我都不会答应的,你我各为其主,本就不可合谋,”玉非诚盯着她,却不再动手,眼前的这个清秀男子让他有种错觉,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玉非诚觉得眼前人不是男的,而是女的,可是他的面容和声音却又都是男的无疑。 “不知四皇子还记得那个红衣女子吗?” “你从何得知?”玉非诚听到云倾提起他心底的那个女子,眼神黯然,开口后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云倾的试探。 “如果四皇子愿意和我做交易,那么,她,很快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甚至可以嫁给你,可若你不愿意,那么她就会成为皇室联姻的牺牲品,四皇子可要想清楚了。” 云倾说完,转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拿在手里轻轻晃着,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很明白,如果玉非诚是一个聪明人,那么他多加思考就会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如果他不够聪明,那么这样的人死了也就罢了,无非另寻一个就是。 云倾眼睛盯着手里的杯子,茶水在杯子里形成一个漩涡,卷着其中的一片茶叶,茶叶在漩涡之中旋转,任由茶水摆布,身不由己。 玉非诚颓废地盯着云倾的背影,他的那些话让玉非诚现下不再寻短见,但也让他更加疑惑,眼前的人是谁? “她是皇室之女?不可能,天晋的皇室里并没有公主,唯一的一个不是已经……”玉非诚经她的点拨,心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但是他不敢相信,没有人会去相信有这样一个事实存在。 “这个,还得四皇子亲自去京临城,去了京临城你就会知道所有真相,”云倾抬眸扫了玉非诚一眼,随后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茶杯里的茶现下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的交易是什么?”玉非诚盯着她,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疑惑,手中的剑还拿在手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横在云倾的脖颈上。 “若四皇子愿意与我交易,那么待我们回了京临城之后,我再将你要做的事情交代与你,现下四皇子还是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云倾见他松口,自然也就没有多留,说完了话朝着玉非诚微微一笑,自房里离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玉非诚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那早已冷透的茶水,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 而今,关着玉非诚的房间里,云倾与金铭霄各坐一边,金铭霄并没有关注玉非诚,反倒是一直盯着云倾看,面上阴沉。 “四皇子可好些了?” 只见云倾端坐在桌前,温婉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清冷,今日她倒是没有一身男装,因为上一次被玉非诚识破身份之后,她也就不再伪装自己。 “嗯,你的第一件事我已经办好了,你答应我的事?”玉非诚坐在书案前手捧一卷梵书,头也不抬地回道。 “自然,我已经让翊王殿下下旨放了他们,但是只能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不可再参与战事,若是他们还选择参军,那么翊王殿下不会让他们有命活着。” 云倾言语间,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金铭霄,他正在看着她,那晴日般的脸上有些阴沉,黯然的眉宇之间隐含着一丝忧虑,看向她的眼神之中也多了缕探寻之意。 “既如此,那什么时候去京临城?”玉非诚抬眼时,自然看到她俩人的神情,了然于心,但是,也许当事人却不知道。 “四皇子就这么迫不及待?”金铭霄见他盯着云倾,听了他的话,心里对他显露出来的迫切暗讽不已,想着已然开口。 “听闻翊王殿下极善骑射,不知何时能比较比较?”玉非诚放下手中的书卷,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在无声无息地对视中,他们两个就像是宿世的仇敌,谁也不畏惧谁,谁也不肯让步。 云倾感受到他们那灼热的目光之中,在隐隐较量,怕是下一刻就要出手开打。 “咳咳……”云倾捂着嘴低咳一声。 金铭霄听到声音,急忙低下眼眸,转头看着她,刚刚的那些愤怒,杀意,现下全部化为泡影。 “四皇子准备准备,过了明日,我们就要离开玉潼关了。” “嗯,”玉非诚也是有些担忧的看着云倾,听了她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未在说些什么。 “走!”云倾朝着金铭霄开口说着已经起身离开,金铭霄愣了良久,待到云倾都消失在院门外后他才回过神来,起身追去。 剩下玉非诚走到门口,除了院子里还有人把守外,倒是也没其他人了,前两日云倾让人开了锁,不再关着他。 玉非诚面色沉静,仿佛早已将心中的万千愁绪化作云烟随风而散。 他的心里一直想着那个身着红衣,手拿弯弓,策马飞奔的女子,她真的是皇室之女?还是平常女子? 是云倾为了让自己与她交易才故意这么说?还是另有隐情? “你究竟是谁?”玉非诚喃喃自语,看着天边的轮廓在眼里无限放大,无边无际,犹如星辰大海一般难以看透。 另一边的云倾在回房的路上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黑衣男子,他站在不远处,应该是在等她。 云倾顿了顿脚步才又上前,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跪地行礼后开口。 “主子,那个事情办砸了。” “环意人呢?”听闻他的话,云倾也知道事情有可能败露。 “她……”那人有些难以开口,不知该不该说,“她死了。”良久,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才又开口。 云倾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身体一软,若不是那人伸手扶着,怕是要跌坐在地了。 云倾任他扶着,全身已然没有力气再支撑,“怎么死的?” “一箭刺穿胸口,流血过多而亡,”那人扶着云倾往她住的屋里走去,云倾只觉得每一步都如此艰难,脚步沉重地抬不起来。 “她没发信号吗?” 到了房里,那人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而后退到一旁,恭敬有礼地站着。 “未曾,我们赶到时,她的手里正拿着信号弹,恐怕是还未来得及发射就被人……”那人声音沙哑,言语对云倾也是毕恭毕敬的。 “尸体带回来了?”云倾那冷漠的眸子里不知在思虑什么,那浑身透出来的冷意和杀意让那带面具的人多少有些颤意。 “就在旁边的厢房里。” “走!我去看看。” 说着,云倾撑桌子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金铭霄就站在那里,应该是刚到,看到她在里面说事,便没有进去打扰。 “你……”见到她,金铭霄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以欲言又止。 “我没事,”云倾停了一下,见他有些担忧,便开口说道,然后朝着旁边的厢房走去,身后的金铭霄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看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却不知要不要跟上去。 厢房里,环意的尸身靠坐在一旁的柱子上,远远看去,就像熟睡的孩子,如果没有胸口处的那一摊血迹的话,云倾就会认为她不过只是睡着了而已。 环意身着蓝色侍女服饰,头上的发饰现下已经散乱,两手耷拉着,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眼睑紧闭,面色苍白,一直以来的佩剑此时就放在她的身边。 云倾扶着门框站着,她不愿意走过去,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她亲眼目睹自己最亲的人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现在,那个陪了自己多年的环意也是一般。 她的心口处猛然疼痛难忍,就好像千千万万根针扎一样刺痛不已。 清丽的脸上滴下一颗热泪,自眼睑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青石铺面的地面上,化作尘埃。 第26章 归途(一) 戴面具的黑衣男子站在旁边不敢出声,他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环意与她的关系是如何,现在看到云倾这般模样,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让人把她带回源山!”许久,云倾转身对着戴面具的男子说道,语气仿佛六十古稀老人一般。 云倾说完,不再停留,强撑着走了回去,却在房门口见到还未离去的金铭霄。 金铭霄看着她,那俏丽的身影就站在眼前,面色苍白,黯淡无神的双眸当中布满哀伤,毫无血色的薄唇微抿,原本倾城的面容现下显得憔悴疲惫。 这时,戴着面具的男子抱着环意的尸身走了出来,在看到他与她面对面站着却毫无交流时却是停了下脚步,抬眸扫过金铭霄后才离开。 金铭霄看着这一幕又加上刚刚听到的两人的谈话,心里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再加上如今云倾这般模样,怕是和她的关系不仅仅止于主子与侍女的关系。 “你……” “翊王殿下还是多想想怎么安全回京临城!我的事翊王殿下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云倾见他开口,急忙打断了他,他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关心让她觉得可笑。 见她不愿意与自己多话,金铭霄也不再多言询问,她的难过他看在眼里,也许有什么东西触动到了她的内心,所以表面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她其实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云倾进房关了门,将金铭霄隔离在了门外,她靠着身后的门,怔怔地不知看向何处,只是就那般盯着一个地方许久不动。 门外的金铭霄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她在里面是何模样?但是他知道她定会伤心难过不已。 天渐渐有些暗了下来,空中飘起细雨,转眼就变得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院子里树枝被狂风吹得猛烈摇晃,屋檐下的金铭霄直愣愣地站着不动。 两人就这样一里一外,待到天黑,也不见云倾出来,屋外的金铭霄在大雨交加之下,身上的锦袍有些被雨水淋湿。 “殿下,事情都安排好了!明日便可出发回京临城。”江珂从屋檐下的走廊处拐了过来,走到金铭霄身边时先是行了礼才开口。 “嗯,走!我还有事与你说,”金铭霄应着,先一步离开,江珂摸不着头脑的有些微愣,这,这是怎么回事? 金铭霄边走着,心里想着,他如今什么都不能说,可是看到她那副模样,心里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那些关切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今夜让人看好玉非诚,不要大意,还有就是给圣女准备一辆马车,”金铭霄听到江珂跟上来的脚步声,便朝着他说道。 “马车已经备好了,很是宽敞,足够殿下和圣女一起合乘。”江珂听到他问起马车,心里便以为金铭霄是要与云倾一起共乘马车,急忙回着。 “给我备匹马,然后,把囚车也备上。”金铭霄与江珂走过长廊水榭花都,一路来到另一边的院子,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院外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金铭霄皱了皱眉。 “这囚车是给谁?”江珂听到要准备囚车,抬头看了下前面走着的金铭霄,心里想着准备囚车干嘛? “明日新上任的太守会到,你先留下来替他安排一下,我们要先动身回去。”金铭霄顿了顿,停了下来,看着院外的雨水滴落在地,将地上的积水溅起。 “是,”江珂见他停下,自然也停在不远处等着,听了他的吩咐,自然也是行礼称道。 …… 下了一夜雨,第二日清晨才放晴,前几日的积雪也已经融化,加上一夜的雨,路上坑坑洼洼的非常难走。 玉潼关的关外,一行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冷风中,最前面是金铭霄骑着马领头,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男的,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他的贴身侍卫,而后是一些侍卫,中间是一辆繁华的四辕马车,驾车的是云倾身边的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马车的后面则是金铭霄让江珂准备的囚车,囚车之上是穿着一身玄衣的玉非诚,此时的他不算太整洁,但是也没有太过于脏乱,玉非诚端坐在囚车之中,手上还戴着镣铐,双眼微闭,面容沉静,好像对外面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囚车两边和后面都是一群侍卫,每个人都身带佩刀,齐齐的走着,队伍行了许久,过了关外后,行至空阔的平原地带。 马车里的云倾独自坐着,一只手撑额头靠在一旁,想着昨夜的事。 昨日半夜,她写了一封密信,站于窗边吹响密哨唤来了一只灰鸽,那灰鸽是她用来传信的信鸽,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是不会召唤的。 装好信,将信鸽放飞远去以后,她立于窗前,想着自己从源山来到京临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将出神的云倾拉了回来,她抬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外面,只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却又没有走动,只是原地站着。 云倾有些疑惑,朝着外面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主子,有人挡住了去路。”外面的面具男子听到云倾的问话,急忙转头掀开了车帘,朝着云倾回道。 云倾起身弯腰出了马车,站在外面看着前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看那些人又只是普通的商旅打扮,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你去和翊王殿下说赶紧赶路,不要停留,这些人我看着不太对劲。”想着,云倾对着身边的男子说着,又继续关注起前面的状况。 面具男子急忙下了马车朝前面快步走去,在走到金铭霄的马匹旁后,抬头对着金铭霄行了一礼。 “翊王殿下,圣女说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金铭霄见他到来,还有些疑惑,现下听了他的话,知道怕是云倾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人前来告知。 “嗯,”金铭霄低声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后马车上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此刻也正在看着他。 “继续赶路,”金铭霄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朝着身后大声喊道,随即拉紧缰绳准备往前。 可前面的那些商旅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一众商旅的人数算不上多,但也不少,现下商旅拉货的两辕马车正挡在路中间,不肯让步。 “快让开,”其中前行的侍卫中一个看似是领头的魁梧男人上前朝着那些商人吼道。 见他们都不听,又上前来到那个拉着马匹的商人面前。 “让……”话语未落,只见那个头领的身体已经向后仰去,倒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有些惊恐,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后面的人在见到那头领倒地以后都警惕起来,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那些商旅,后面的云倾知道,这些人怕是是为了玉非诚而来,应该是玉金国皇帝的密卫,但是他们是怎么来的?又怎么来的这么快? 按理来说,要想来到玉潼关,得经过边境,入了边境还得过好几座城池,虽然如今那些城池都被玉非诚攻破,可是也不该这么快,毕竟路程过于遥远,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一开始就隐藏在天晋国内。 云倾转头看向身后的玉非诚,却见他依旧双目紧闭,镇静自如,完全不理会前面发生的事,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就在所有人都警惕的盯着那些商人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之上,十几名黑衣束身的人从上面飞跃而来,落在囚车旁边,那些人并没有面戴蒙巾,但都是生面孔,长得与天晋国的人不一样,天晋国人的身形都是较挺拔修长,面色也较白皙些,可那些人身形比天晋国人矮也更魁梧,肤色暗黄较黑,脸上也比天晋国的人粗糙。 未等侍卫动手,那些人就已经快速的将囚车两边的侍卫放倒,每个人的脖颈之间都是一条极细的血红伤口。 两方的人开始动手,与之缠斗,因人数差异太大,那些黑衣人身手虽快,但是敌不过人数悬殊,还未触到囚车之上的玉非诚。 他们的目标是玉非诚,对于金铭霄和云倾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那些人并没有对他们两动手,一心只想着往玉非诚所在的地方攻去。 云倾默默看着,面具男子在她的身边护着她,戒备地盯着四周,而前方的金铭霄虽然未曾下马,但是那些刺杀的人在经过他的脚下时,也会被他击杀,手起刀落,就有人吐血倒地。 这时,在所有人的视线范围之外,远处的山坡上,一个黑衣女子手持长弓,那长弓通体漆黑,上面刻着繁杂的花纹缠绕,弓身之上还带着利刃尖刺,在上下两头还各附带满嘴獠牙的蛇头。 那女子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眼睛直视前方,冷风中,高高束起的墨发飞扬,一身煞气。 下一刻,长箭射出,带着凌厉的劲风朝玉非诚而去,马车上的云倾右手两指之间拈着一枚细细的银针,那枚银针飞射出去正好与那长箭相撞,迸出些许火星,长箭掉落在地。 山坡上的女子见自己射出的长箭掉落,有些意外,虽然看到了银针却没有发现是谁出的手。 而金铭霄也注意到了她,双脚一夹,自马背上飞掠至空中,朝着山坡之上的女子飞身而去。 可当金铭霄落在那山坡上时,那女子却已经不见,只有脚下的泥泞残留着她曾站立于此的证据。 金铭霄四下查看了一番,确实没有找到那女子的身影,才对着云倾的方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找到人影。 前来刺杀的人还在奋战,想要找到缺口前往囚车而去,却被侍卫抵挡住,实力悬殊之下不久他们就败下阵来,剩余的几个黑衣人都被压于一旁,云倾望着那些人,面色沉静内敛,丝毫看不出她的心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金铭霄和云倾谁也没开口,剩下的侍卫各自坐在一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经此一来,随行的侍卫骤减,大半的人也是有些疲累。 “杀了!”良久,站立于一旁不曾开口的云倾淡淡地说道,随后扫了地上的几个黑衣人,眸间杀意更深。 一旁的金铭霄虽略显诧异,但也没有出言阻止,不过,倒是有些看不透,当初他要杀那些将士的时候她不许,现在却又如此杀伐果决。 第27章 归途(二) 看守的侍卫手起刀落,便已将那些人斩杀,几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已经面朝地上倒去,血流满地。 “让人休整一刻便起身出发,此地不宜久留。”看着那些人断了气,云倾朝着金铭霄俨然一副命令的语气说着。 而他也只是静静听着,并未出言反驳,刚刚她的提醒还犹在耳边未曾散去,现在她的话自然也是为了他们考虑。 “徐玉,你去下令,按圣女说的。”金铭霄对着刚赶来的徐玉下令,眸中的冷意却在督到云倾上了马车后才隐去。 徐玉领了命令急忙退去与那些侍卫传达,金铭霄则是快步跟上去也上了马车。 而囚车里的玉非诚碧眸微抬,往刚才那个黑衣束身的女子站立的山坡上看去,除了零落的树丛外再无一物。 随即他又闭上眼,敛去所有心思,再次陷入沉思当中,他不怕刺杀,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云倾是不会让他有任何意外的,她与自己的交易还未达到,自然不会不顾他的安危。 但是第一个交易已经达成,这第二个交易却是有些困难,不知她是否有把握? 马车里,云倾将身上的披风拉紧,然后才抬头看向刚坐下的金铭霄,清冷的眼眸之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金铭霄见她的举动,随手拿起身边的暖炉递了过去,虽然已经入了春,但还是有些冷意的,他也知道她有些怕冷,但他不明白的是她比一般人怕冷究竟是为何? “翊王殿下还未看够?”云倾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冷冷地与他对视,脸上微怒。 “圣女的心思真是让人猜不透,”金铭霄见她脸色不太好,怕她等会儿对自己更加冷漠,转而找了个话题转换。 “翊王殿下不是也心思深沉?”云倾将暖炉抱在手中放在膝上,对着金铭霄勾起一抹浅笑。 浅笑心柔,使那绝美的容颜上更添色彩,让金铭霄心下一怔,旋即转眼不再看她,怕自己会舍不得移开目光。 “听闻你让人去查了蚀心蛊和落花之毒?” “嗯,已经有些眉目了,但是幕后的人还未查到。”云倾见他突然一本正经的问起,自然也严肃回答。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太子?”说起太子时,云倾感觉到金铭霄的身上弥漫着浓厚的杀气,他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云倾,还是在问他自己。 “我已经让人都安排好了,此次回去之后便可开始着手,”红唇轻启,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云倾显露出来的杀意不比金铭霄少。 金铭霄见她冷艳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抹哀色,以为她是在为环意的死而伤心。 “可他身后的傅家不是那么好算计的?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傅礼云,”听闻她的话,金铭霄那冷峻的面容多少有些蹙眉,因为他知道那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我知道,但是翊王殿下怕是忘记陛下曾经对云倾所说的话,”云倾淡淡抬眸,视线落在金铭霄身后,马车外,众人已经起身要准备动身了。 “他当真要你灭了傅家?”金铭霄想起当初它说的话,可是却又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那个人的阴谋? 马车已经缓缓启动,车辕声自下面传了上来,队伍缩减许多,但也还算井然有序的行进着,领头的是那个叫徐玉的。 “陛下的落花之毒是皇后下的,连带泠贵妃一起,所以陛下才如此痛恨傅家,可我不明白的是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倾敛眸颔首低眉,问出一直存在她心中的疑惑。 “这是因为傅家在前朝时便已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世家之一,在父皇登上皇位后为了巩固政权便迎娶了傅家的嫡长女傅鸢,立为皇后,在傅鸢有孕在身时,父皇南下视察在江淮遇到了泠贵妃,那时的泠贵妃只是江淮泠家的一个落魄之女,虽是嫡女风华,却因为她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便带病身亡,她的父亲在正室丧期还未过就迎娶了平妻。” “这平妻是谁?” “这位平妻便是当时江淮首富江家的庶女,其人极为泼辣,好妒,见泠贵妃当时不过孤身一人便时常打骂欺负,而她的父亲却不闻不问,在那平妻生下嫡子之后更是再也不管她了。” “所以陛下见她可怜才带了回来?” “不,泠贵妃其实长得极美,虽然自小被打骂欺负,可她身上有一种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的独特魅力,父皇在见到她时就被她深深的迷住了,许是因为她自小便看惯了人的脸色生活,是以这么久以来,她才能察言观色,辨人喜怒哀乐,让父皇对她情根深种。” “这泠贵妃倒是有些手段,怕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云倾右手食指撑在下颌,脑海里都是刚才金铭霄所说的话,嘴角含笑,看着倒是对这个泠贵妃颇感兴趣。 “她是有手段,但是在那深宫之中谁又没有手段呢?她要的无非就是父皇的宠爱,有了宠爱加身,那些曾经踩在她头上的人才会来讨好巴结于她。” “那泠家岂不是……” “嗯,泠家在泠贵妃进宫一年后因为受贿霸占平民田产被抄家了。” “是真还是被人陷害?” “是真的。当时前去清查此事的户部尚书林幕将物证人证都带回京临城,由父皇亲自审理。” “等等,为何是户部去清查?”云倾听到此事由户部尚书去查,只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应该是刑部去查才对。 “刑部尚书于沥当时已经是太子一党,自然也是傅家的人,那么傅鸢一向不喜泠贵妃,父皇自然也就不会让他去查了。” “难道泠贵妃就没有在背后做些什么?” “即便她有,父皇也不会怪罪,其中缘由想必你也清楚。”金铭霄见她暗自生疑,自是多言解释一番,只是他也奇怪,这件事情与他们要做的事并没有何关联,为何她会如此疑问? 不觉间,已经行了很久,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外面的人也是疲累许多,加之赶路时未曾休息个一时半会儿的。 现下都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队伍行速也较之前缓慢了许多,而天色也是稍晚,天边的余晖已经快要落下,晚霞透过云层照射,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暮色渐浓,众人行至树林里停下,徐玉前来禀报说是方圆百里内无人居住,难以找到歇脚的地方,是以今夜便在这林间歇上一晚,金铭霄也知晓自是点点头。 待随行的侍卫将火堆升起后,天色已暮,一轮明月也自东边缓缓升起,夜风吹过头顶的树梢带起“沙沙……”声响,凉意袭来,让众人都不忍颤粟。 篝火燃烈,蹦出的火星点点往空中飞去,犹如夜中萤火之森,斑斑点点,四处飞散熄灭。 篝火堆旁,除去众侍卫围坐一堆后,马车旁边的篝火旁只有云倾与金铭霄两人相对而坐在石块上,云倾将披风裹紧,默默地看着篝火里的焰火,火光四溅间,将她那原本清冷的面容映得通红,额前的发丝随风凌乱,发髻间的金缕钿梅头钗上的流苏宛若飞蝶随风而荡。 金铭霄坐落在对面凝视着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火堆,原本安静的火堆被他这一动,溅起漫天星火,偏偏风向还朝着云倾所在的方向而去,这一来,火星四射,便全往云倾身上的狐裘披风而去,绒毛触碰到火星,瞬间燃烈,将她吓了一跳,慌忙间起身。 金铭霄急忙一个闪身来到她身边,一把扯下她身上还燃烧着的披风扔在一边,火势迅猛,不一会儿就将地上的披风燃尽只剩一堆灰烬,夜风掠过,便不再见踪影。 金铭霄将她护在怀里,心下懊恼自己的行径,让她差点身陷囹圄。 此刻的云倾卸了披风,身着一袭白色长裙,清丽淡雅,只是却有些单薄,金铭霄正想叫人再拿一件披风过来时,那面具男子已然拿着新的披风过来站在旁边。 云倾侧身离开他的胸怀,接过面具男子手里的披风系上,随着那男子往马车方向走去,独留金铭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 “主子是否吃点东西?”面具男子跟在后面,言语间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云倾摇了摇头,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低着头,一路不语,来到马车旁,男子一手掀开幕帘一手扶起她抬脚踏上矮凳弯腰进了马车,待她坐好,才放下帘子守在一旁。 “对了,囚车那边让人多加防守,另外,这个给他送去。” 突然,声音从身后传来,面具男子下意识戒备的转身,却发现是金铭霄,手里还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面具男子怔住,不知接还是不接,说来他不是他的人自然不必听他的吩咐,但是想到自家主子与他又是有些交易,多多少少有些为难。 “你去!”就在面具男子左右不知该如何时,马车之内传来那淡漠如水的声音,听了她的话,面具男子自然也就不再停留,接过金铭霄手中的披风往囚车去。 “什么时候翊王殿下开始使唤起我的人来了?”就在金铭霄看着那男子远去后,正准备回身,就听到里面清冷愠怒的声音传来。 金铭霄没有开口解释,抬脚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看到云倾抬眸望着他,清眸微冷。 “我就是让他前去看看,毕竟你身边的人比那些侍卫更加好用,”未了,金铭霄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 “听闻翊王殿下冷酷无情,暴虐无道,如今看来,想是传言有误。”见他敷衍自己,云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被她这样一说,金铭霄有些惊诧,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澜。 马车上刚换了新的暖炉,又加上刚刚用碳火熏过,倒是极其暖和,云倾身上的披风已经解了下来放在一旁。 “夜深了,翊王殿下难到要和九倾在这马车上过一晚?”云倾见他不语,也不再讥侃他,但也是下了逐客令的,毕竟她可不想明日生出些流言蜚语什么的。 “你早些休息!”金铭霄见她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又透过窗帷看了一下夜色,明月当空,是有些晚了,说着,已经起身下了马车,在马车旁顿足良久,见那面具男子从远处走来,才离开,往对面的一颗大树下走去。 第28章 佛刹古寺 夜深人静下,林中幽暗潮湿,伴随着声声“咕……咕……”,在一处断崖边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矗立,黑夜之下,并未看清两人的面容,但从身形看来,该是两个男子。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声音传来,空灵幽远,随风而逝。 “已经办好,只是……”身后的男子恭敬有礼的躬身回着,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前面的男子听到他的半言,开口间已是冰冷。 “只是人死了,”后面的男人听到他的话语,急忙跪地,浑身发颤。 “即是如此,你也不必留了。” 言语间,寒光一闪,后面的男人已经倒地,面容朝下,嘴里鲜血直流。 前面男子收起手中的短刃,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身形隐没,只剩一具死尸独留,断崖之下,寒风呼啸。 …… 天明时分,众人已醒,各自忙碌着收拾,不远处,徐玉站在金铭霄身后,恭敬有礼。 “殿下,京都传来消息,玉金和楚合派人送来联姻书,想要与我国建交签订休战协议。” “联姻?和谁?”听到徐玉的话,金铭霄转身,面色阴冷,心里暗自诽谤,打不过就想休战联姻? “楚合的六皇子和玉金的九公主,”徐玉低头躬身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尽数禀报。 金铭霄沉默良久,心下思索片刻,“那陛下可有人选?” “还未曾定有人选,”徐玉抬眸,见他面色忧虑,心里也是知道了一些。 “准备一下立刻出发,要在人选定下来之前回到京临城。”金铭霄与徐玉说着,眼神却扫到马车所在,只是那里现下已经空荡荡。 “马车呢?”金铭霄怒目而视,徐玉被他这模样吓得一怔,有些冒汗。 “圣女说是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徐玉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冷汗,才开口回道。 “几时走的?” “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吩咐下去,看好玉非诚,即刻动身,你也随行保护,”金铭霄说着,快步走到马前,一个翻身利落上马,未等徐玉再次开口,就已经策马离去,消失在林中深处。 徐玉看着金铭霄消失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叹息一声,转身让众人准备出发。 金铭霄策马飞奔在小道上,寻着车辕的痕迹一路追赶,却也是久赶不上。 弯绕过树林,小溪,湖泊,但恐怕是云倾故意为之,一直到日斜西边,金铭霄才在一座山下看到那辆马车此刻正停于边上,前边的马儿低头吃着刚生长出来的青草。 “佛元山?”金铭霄抬头往山门上看去,只见半山腰间一座正方的石门直立,往上是雾氲缭绕,一层一层的台阶消失在那烟煴之中。 山顶之上,一座古老幽静的古寺隐匿在山林中,灰墙黑瓦,外院的四方围墙将几间屋子围在一起,独留一方寺门紧闭,寺门上方一块古旧还带着青藓的木匾写着“佛刹寺”三字,只是字迹已经腐朽模糊,有些难辨。 寺门打开,正前方乃是一大巨鼎,巨鼎上方搭建着毛草,该是用来挡雨的,巨鼎之中还冒着青烟,想来是还没熄灭的梵香。 巨鼎不远处是大殿,屋子后面一颗巨大的菩提树枝叶繁茂,枝丫延展至屋顶上空,遮盖大半,屋下扇门折开,只见大殿之中供奉的是释迦摩尼佛祖,旁边还有小尼僧右手敲着木鱼,左手挂着佛珠,嘴里念着经文。 大殿旁的偏殿之中,一女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于胸前,清眸微闭,嘴里默念有词,末了,双手摊开弯腰额拜于手掌之中拜上三拜,才起身。 “施主可要抽支运签?”立于一旁的佛僧开口,但见他已过古稀之年,面上却是红润有光,一身黯蓝佛衣加身,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 “那便请大师指点,”云倾低头欠身,对着那佛僧有礼回道。 他自上前从贡台上拿出一筒竹签递于云倾,她接过站在蒲团前,眼眸微闭,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手中的签筒举至头顶摇晃三下。 竹签掉落,她将手中的签筒放至一旁,弯腰捡起地上的运签, “东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月半边 莫道圆时还又缺,须教缺处复重圆” 云倾将签上所写念了一遍,念完面上一惑,不知为何,只觉得这签运不是太好。 “大师可否指点一二?”良久,还是问了那佛僧,却不见他睁眼,依旧不动如山的念着经文。 沉默了半晌,那佛僧才睁开眼,伸手拿过运签看了许久,才幽幽开口,“此签为月被云遮,破镜难圆之象。” “可有解法?” “施主目前即是浮云遮月不得疑惑,得待云开自见明月时。愿施主多行善,言积德,不要沾人命染鲜血。”那佛僧说着,面上一皱,自行离去,只留下云倾还在原地思虑他的话。 “主子?”门外的面具男子见那佛僧离去,久久不见云倾出来,自是转身入门喊道。 “走!”云倾面色黯然,刚刚那佛僧的话让她有些措手,这签实为中下签,签上的四句诗解后,与云倾心里的想法背道。 云倾下了门前台阶,往寺院后山里去,只是,在他们走后,偏殿正对面的转角处走出一人。 那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头戴道帽,雪眉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手抚花白的胡须,愣愣一笑。 寺院后山的曲径中,云倾站立于月亮门下,面具男子守在身后不远处。 “想不到要我前来相见的人竟然是五皇子。”在见到那个远处背对着自己的金唯衍时,她清眸冷了下来。 他身着墨紫长袍,领口处镶着银线,勾勒出繁复花纹,腰间的玉带上还配着一枚色泽极佳的玉佩,玉佩下的穗禾随风而动。 “圣女不是说过要帮我?”金唯衍转身,那阴柔的面孔露出一抹冷笑。 “五皇子莫不是忘了,东西你可没拿到?”她上前几步走到金唯衍的面前,抬头怒视于他,清秀的面容浮现出漠然。 “那你的人不是也……”金唯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却又言仅于此。 “你……”云倾正要抬手,却被金唯衍伸手捉住,她暗自用力想要挣开,却没想眼前人更用力的制住她。 两人靠的很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于周边,让金唯衍有些贪恋,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身上无不都是浓重的花粉胭脂味,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竟与他小时候贪恋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安静一会,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毕竟你知道以你和外面那个人的身手并不能拿我怎样!”就在云倾还在努力挣扎时,耳边传来金唯衍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让她身体一怔。 瞬间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却感觉左肩上有些沉重,原来是金唯衍将头埋进了她的颈间。 那温润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之上,让她有些心跳加快,她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双手握拳,指甲陷入皮肉里,带起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金唯衍就那般贪恋许久,而后像是心满意足般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也温润许多。 “我要你杀了他,”他面视着她,原本还温和的面容在说到这句话时已变得阴戾起来,还带着一丝凝重。 “五皇子缘何以为刚刚才轻薄于我,现下又要云倾杀人,是否觉得云倾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云倾面色骤冷,看着金唯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也较平常冷厉几分。 “你忘了上次在密道里说的话?若是你不答应,怕是你身边的人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又或者国师府东苑里的人……”金唯衍见她拒绝,便好似无所谓一般提起那一次的事情,又百般言语威胁。 原来密室盗物的是他,杀了环意的也是他,云倾当时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他的身手不凡,那日若不是那般言语,怕是自己已经身死他手了。 却在听到东苑的那个人时,云倾那满是杀意的碧眸合上又睁开,睁开时已然敛去所有,只淡淡地应了一字,“好。” 说着,云倾转身快步离去,见那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金唯衍低笑一声,那阴柔冷肃的脸上浮现出玩味之意。 然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时,抬眸扫了一眼屋顶上,却也不堪破,冷哼一声便也不停留快步离开。 只见屋顶之上,金铭霄坐在房檐上,那坚毅的脸上布满阴霾,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墨发无风而动,那阴厉的棕色眸子冷冷地盯着金唯衍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前方院门当中,金铭霄才起身跃下房顶,稳落在地,掌风朝着刚刚金唯衍站着的地方攻去,那青色石块铺面的地面骤然裂开,零落的石块往旁边飞去,尘土飞扬落下间,地面已然徒留一个大坑。 他快步朝着云倾离开的方向追去,却没在寺庙中看到她的身影,急忙拦住一个小尼僧。 “可有见到刚才进寺的女子?” 语气严寒冰冷,吓得那小尼僧不敢看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下山的寺口说道,“刚才女施主已经下山了。” 金铭霄也不管那小尼僧是否说的是真是假,急忙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见他离去之后,小尼僧顺了口气,才平静下来,他刚刚是真的怕金铭霄会杀了他,毕竟那面色可是难看至极。 金铭霄追至半山腰的山门下见到云倾,却不知道为何她没有急忙下山,反而是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翊王殿下倒是快,”见他自山上下来,云倾上前一步,面容柔和地看着他。 “哼!怎么?才刚和人密谋如何杀我,现下如此这般又是为何?”金铭霄见她上前,并未抬眼看她,冷哼一声停下。 “翊王殿下觉得云倾若是要杀殿下,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她也不服软,自是冷眼相待,与他也没什么好语气。 “你若敢,那我便去国师府东苑去探一探,究竟是何许人也?” 金铭霄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扼住她的脖颈,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就极其愤怒。 感知到他的愤怒,云倾冷眼不做解释,面上并无任何惧色,反倒任由他用力,导致她有些窒息而满脸通红,云倾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窒息而死,脖颈间的那只手却还是没有放下。 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修罗地狱而来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瞳眸猩红,燃烧着愤怒的焰火,极其恐怖可怕。 “你……只能站在我这一边,如若不然,你身边的人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死在我手里。” 他愤怒,由上而下,由内而外涌现出来的杀意快要淹没他的瞳眸。 云倾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出言不逊,仿佛任由他生杀予夺。 见她这般模样,金铭霄的手不由有些颤抖起来,随即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放开了手。 只觉脖颈间一松,云倾手捂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顺过气之后,她才抬头冷视,却没有开口,直接抬脚下了石板台阶,往山下而去。 直到她消失在山下的丛林拐角处,金铭霄才移开目光。 第29章 追行 佛元山下,马车拂尘而去,只剩一匹黑马拴在旁边的树杆上。 见到马车远去,金铭霄才从后面的矮丛中走出来,看着那低头吃草踢腿的马儿,不知心里想些什么,只见面容有些淡淡的忧伤。 不曾想天色已晚,金铭霄上马,一路向南直到戌时才赶上云倾的马车,也正好遇到休歇的回城队伍。 马车停在一旁,金铭霄下马时扫了一眼周围,没见到她的身影,便朝着马车看去,却并未看到那形影不离的面具男子。 “殿下,”徐玉上前拉过马儿,朝着金铭霄执手行礼。 “圣女何时到的?” “日落之后许久才到的。” “人呢?”金铭霄听着,心里算了一下时辰,比他要早一些。 “一直在马车里并未出来。” 徐玉只觉得奇怪,圣女奇怪,自家殿下也奇怪,明明清晨才追去,现下又追着回来,倒是颇为有趣,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那圣女自回来后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就连那个随行的神秘男子也不见了。 “那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呢?”知道她在马车里,金铭霄心安下来,却又问起那个面具男子。 “不清楚,当时马车回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徐玉也很奇怪,但是也不好多问,毕竟那是人家圣女的人,也不归他管。 金铭霄听着,已经快步走到马车旁,伸手掀开了车门的幕帘,本以为车里会是空无一人,却没想到掀开后,却是看到云倾俯在矮桌上睡着了。 那安静的睡容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额角边上的碎发散乱,那冷艳的面容此刻就像是孩童一般安静柔和。 身上的淡蓝色云锦金丝绣花长裙的裙摆下沾染了些许泥土,脚上的布靴也已然有些浸湿。 金铭霄朝着徐玉罢了罢手,徐玉急忙上前,“去拾些碳火过来。” 说着,金铭霄便上了马车,徐玉也急急忙忙地跑到火堆旁,让人端来一个比平常小许多的火盆,徐玉拿起两根木棍伸进火堆里夹出一些已经由木柴变成碳火的木炭放到火盆里。 不多时就满满一盆碳火,徐玉端起火盆走到马车旁,掀开幕帘将那火盆送了进去,才又转身离去忙别的事情。 马车里,金铭霄将火盆挪到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云倾的靴子脱了下来,又将里面的长袜脱下,触碰到那白皙细腻光滑的脚背时,尽是冰凉如水,许是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云倾感觉更加暖和,只是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见她未醒,金铭霄又将另一只脚的靴袜也脱了,给她换上干净的长袜,又给她加了一件披风盖在身上,才坐了回去,面对着云倾出神地看着。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起,每当看到她对自己和对别人不同时,他就莫名愤怒,想要将那些人都杀了。 但是他的理智胜过冲动,自然也是想想而已,毕竟眼前的人若是知道他杀了这些人,怕是会反目成仇。 “殿下,”突然,马车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金铭霄掀开身后的窗帷,才看到徐玉猫着身子站在窗边。 见金铭霄掀了帘子,才探进一个头进来,“殿下,属下收到密信,有人这几日在朝堂之上弹劾傅家和太子,说是贪污了江淮的赋税,偷贩私盐,还私藏了兵械。” “父皇怎么说?” 听到这一消息,金铭霄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云倾,想着之前她说的那些话,现下有些怀疑是否是她在背后操纵。 “陛下一开始并未理会,即便傅大人在朝堂之上与人争辩,陛下也未提一字,直到昨日为止,才下令严查,说是还傅家和太子一个公道。” 徐玉轻声说着,又将收到的密信递给金铭霄,金铭霄随意看了一下,大概了解其中缘由,才将那密信扔入火盆当中,火光燃起,纸条便已灰飞烟尽。 “让人多留意,必要时出手相助。” “属下明白!”徐玉说着,便已将头缩了回来。 马车上的金铭霄见声音吵到了云倾,立刻罢了罢手让徐玉退下,然后将帘子放了下来。 白日里恐怕是累极了,现下的云倾睡得很沉,就连刚刚的谈话都没吵醒她,只是嘈杂的声音让她皱了一下眉头,而后继续睡了过去。 …… 佛元山上佛刹寺的厢房里,金唯衍正端坐在蒲团上,身边还燃着碳炉,上面的陶壶冒着热气,热气氤氲,衬得他的面容更加阴柔,他伸手将火炉上的陶壶提起,倒入茶盏中,盖上茶盖。 “殿下,圣女并未有任何动作?” 他的前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那人的右脸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在昏暗的室内看起来十分恐怖狰狞。 “我知道,她暂时还不会动手,你继续跟着她,不要暴露行踪,你杀了她的人,若是让她知晓,那你的命我可保不住。”金唯衍抬手将热茶倒进白玉茶盏当中,也未抬眼看向那个彪形大汉,只是语气极为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好像说起人命与他无关。 “殿下对她是不是太过于高看了些?”那人有些不屑金唯衍对她的评价,在他的眼里,所有女人都只是靠男人才能立足。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的谋略和身手在天晋中算是顶一顶二的,不要太小看她,否则你如何死的都不知道。”见他有些不服气,金唯衍抬起那琥珀色的瞳眸,淡淡的看着他,那眼里的嘲讽甚浓。 “那我倒要去会一会她,想来她的滋味应该不错。”那彪形大汉摩拳擦掌,在说起这句话时,眼里的恶念愈发明显,两眼发光,好像此刻云倾就附在他的身下任由他玩弄。 “你若是碰了她,她身边的那个人可不会放过你。”金唯衍眼神扫过他,眼里的冰冷犹如冬日的冰柱让那人的身体一震,随即闭了嘴。 但是他的心里对云倾已经有了想法,自然不会因为金唯衍的几句话就让他打退堂鼓,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因为他的这个邪恶的念头导致他后来死的很惨。 “去!”金唯衍见他虽然不再言语,但也知道他心里的小心思,却也不再说劝诫的话,若是他想要活命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但若是他非要做出一些别的事情,那这个人也不必留了。 那彪形大汉听了他的话,退出了厢房,提起门口的大刀扛着,大摇大摆的走了。 金唯衍盯着那未关的房门许久,直到门外的冷风吹来,他才抬手一挥,那半开的房门顷刻就关上了。 金唯衍坐在屋里,细细品着这佛刹寺独有的香茗,据闻这佛刹寺的香茗是用春日清晨的露水煮沸后,再将后山采摘来细火慢炒烘干的芽叶放进茶盏当中,倒入茶盏里过一遍后再倒入第二遍沸水,待过片刻,其汤色红,便可品酌。 他想那彪形大汉应该已经下山了,现下应该是到了山脚下,再过不久,天亮后便可跟上云倾他们一行人。 “出来!”想着,金唯衍放下手里的茶盏,朝着屋里的黑暗处喊了一声,只见声落后那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来。 那是一名女子,身穿夜行衣,面上还戴着半张面具将口鼻上方的面容遮住,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眸子。 “五皇子真是好兴致!”那女子走到金唯衍的对面坐下,将手里的佩剑靠在一旁的桌角处,随后将金唯衍刚倒的热茶端到唇边。 “你来有何事?”金唯衍见她落座,抬眼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问。 “我要你杀一个人,”那女子微微一笑,抬眸望着对面的人,眼神锐利,语气却极为柔和,与她这一身打扮极其不符。 “难得,不知你要杀的人是谁?”金唯衍听了她的话,面上一笑,只觉得甚是有趣。 “楚嘉钰。” 那女子说着,将手中的茶饮尽,然后手一用力,那茶盏就变得粉碎,掉落在地上。 “为何要杀?楚合要与天晋联姻,杀了他后患无穷。”听到她要杀的人,金唯衍有些猜不透眼前人究竟要做什么? “你不必知道太多,若是你顾虑我找别人就是!”说着,那女子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正要起身离去,“等等,”却被金唯衍话语拦住。 “五皇子还有何事?”黑衣女子背对着他,幽幽开口,对他的出言极为不满。 “杀人可以,那我要的东西?”金唯衍起身,走到她的身旁,盯着她的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吐气如兰。 “等你把事情办好,你要的东西自会放在你府里。”说着,黑衣女子快步走出了门,到了门外,飞身一跃,消失在夜色当中。 金唯衍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头沉思,那双琥珀色眼眸深处透着若有所思之意。 第30章 随行 一大早,云倾睁开眼,马车外已经大亮,朝阳的光芒极其刺眼,让她有些不适,即便马车上并没有多少亮光,也让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感觉到身上盖着的披风,她坐起身,将披风系紧,下了马车,见金铭霄正坐在燃尽的火堆旁,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水囊,见她走过来,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那冷漠冰霜的脸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昨日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殿下,过了今日就要进入京临城地界了。”徐玉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要出发,见她们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徐玉便走过来打断这古怪的气氛。 “嗯,”金铭霄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水囊扔给徐玉,起身朝着自己的黑马走去,翻身上马自是离去了。 “圣女也准备一下出发!”徐玉见自家主子走远,有朝着云倾行了礼,才又小跑远去。 云倾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下囚车里的玉非诚,便朝着玉非诚走了过去。 “四皇子可还好?”来到囚车前,云倾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声音,玉非诚缓缓抬眸,对着她轻轻开口,“我无事。” “再过一日就要到京临城了,你忍耐忍耐。”云倾见他嘴唇有些干裂,说着,朝着旁边的侍卫伸手拿过一个水囊递给玉非诚。 她知道定是金铭霄将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若不然他的嘴唇不会这么干裂。 玉非诚接过水囊猛地喝了几口,也不顾清水从嘴角出溢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云倾见他这样,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转身朝着马车走去,那面具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就站在马车旁。 云倾上了马车后,队伍就开始出发行进,一直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却遇到了金唯衍和他的随行。 “五殿下,”徐玉见站在路边的人是金唯衍后,停下马,朝着金唯衍执手行礼。 “我家主子的马车在半路车辕断裂了,所以想借一下你们的马车!”金唯衍并未理徐玉,倒是他的随行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这……”徐玉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身后的马车,马车上依旧是那个面具男子驾车。 “你放心,我们也是赶回京临城,就当同路了!”那随行的贴身侍卫上前一步,带笑的看着徐玉。 “可马车里……”徐玉更加为难,马车里还有一个圣女,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的主子可不会放过自己。 “正好,我家主子也想与圣女聊叙一下。”未等徐玉同意,金唯衍就已经抬步朝着马车走去了。 徐玉一脸无奈,这五皇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那随行跟在金唯衍身后在马车外停下,正当金唯衍要上马车时,那面具男子伸手拦在他面前。 金唯衍也不怒,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他,身后的贴身侍卫长剑抽出一半就被喝住,“让他进来!” 声音传来,让那侍卫将长剑归回剑鞘,面具男子也收回了手。 金唯衍面色平静地抬脚跨上了马车,进了马车后,徐玉一声令下,队伍再次起行。 马车里,金唯衍坐稳,看着云倾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我竟不知五皇子的马车是真的车裂还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 金唯衍听到她的讥讽,也只是淡淡地一笑,随后开口。 “倒是坦诚!” 云倾冷笑一声,手里捧着手炉,指腹轻轻的打圈,在边上磨挲着。 金唯衍倒是反常的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低了下来,并未看她。 云倾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明明昨日还是阴柔鬼魅般的模样,今日却一副淡漠忧伤的样子。 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虽是疑惑满腹,却也不再出言,只是安静的坐着,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 直到队伍行至一方茶棚停下后,徐玉来到马车外,朝着里面执手,“圣女殿下,可否要出来歇上一歇?” 话刚落,云倾就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下了马车,来到茶棚里的木桌前坐下。 这茶棚甚是简陋,因为搭建在路边供行人休憩,所以四处通风,除去煮茶水的灶火后面有一块竹席挡着,其余的地方便不见其他遮挡之物。 这茶棚里只有一个老人家在灶边忙活着,穿着甚是简陋,甚至身上的麻布外衫还缝缝补补着几个大丁,伛偻的背凸起。 那老人家见她落座,急忙拎起一壶热茶上前,将桌上倒扣的土碗翻过来,倒上茶水,才又回到灶前继续忙碌。 云倾正要端起茶碗,却见对面坐下一个人影,她收回手,缓缓抬眸,只见来人就是金铭霄,还有坐旁边一桌的金唯衍。 金铭霄此刻心愤至极,却见她一如既往地平淡,更是生气。 一把将她面前的茶碗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水渍。 倒是一旁的金唯衍极其平静,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他就那般静静地喝着茶水,连头都未抬。 “老人家,再续一碗热茶。” 云倾也不理他们任何人,朝着老人家抬手,示意再倒一碗。 那老人家拿起脖颈间搭着的棉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才又提起灶上的铜壶走了过去,给每人都倒了一碗。 “多谢。” 云倾在他倒完后,朝着他一点头,表示感谢,又朝着身后的男子看了一眼,那面具男子便从怀里摸出一绽银锭递给那店主。 他一直未开口应答,但也没接过那绽银锭,只是站在一旁低首。 “请问老人家,这附近可有可落脚的地方?”见他不言语,云倾以为他是害怕,便将语气放缓,轻声轻语地开口问道。 他家却是摇了摇头,依旧未开口。 “不必问了,他是个哑巴,”就在云倾正打算还要开口询问时,对面的金铭霄开了口,只是那语气犹如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黄金似的。 云倾哑言,起身拿过面具男子手中的银锭放到那老人家的手里。 却在她抬起那人的手的时候,却微诧,但随即恢复正常,转身坐下。 微抿了一口茶水,却也是心里思虑着,为什么这么偏远的地方会有一家茶棚,而店主还是一名哑巴。 “殿下,刚刚前去探路的人回来说,往前十几里有一间破庙,眼看这天便要下雨了,不如我们尽早赶路前去。” 这时,徐玉刚与一人在外面说完话,便走了进来,朝着几人一一行了礼才对着金铭霄开口。 “嗯,”金铭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听徐玉说完,便点了头,起身走出茶棚。 金唯衍也起身走到外面上了马车,倒是没有拘谨,也不管身后的那道目光快要将他剜上几刀。 云倾见众人都准备妥当,也起身准备往马车那边走去。 却在经过金铭霄的身边时,被他伸手拉住。 她的手肘很细,细到金铭霄一只手就可以圈住,隔着锦缎还能透出一丝丝温度。 云倾被他这一抓,有些愣神,但片刻就回过神来挣开他的手,快步朝着马车而去。 金铭霄手里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视线也在云倾上了马车后才收了回来。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天空中飘起细雨,细雨如丝压玉尘,将路面上的尘土打湿,泞成一块一块。 路边刚发的青青细草上沾着雨水,呈水珠也如细小的玉珠。 就在大雨落下时,队伍终于赶到了之前徐玉说的破庙外。 入眼之处真的极其破败,外面的墙已经倒塌,庙门也结着蛛丝,往里两旁是齐人高的杂草,已经枯萎断落在地。 中间的石板已经积了厚厚的树叶,腐烂发臭,步上两层台阶便是大殿,只是大殿也是破败不堪,门窗都已经是残垣断壁,上面糊着的油纸也已经泛黄灰黑,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大殿里供奉的是一尊菩萨,却也不是菩萨,因为很怪异,那尊像上半身是菩萨面孔,下半身却是蛇形缠绕。 贡台上的贡碗已空,落了灰,旁边的烛台上倒是还残留着些许蜡烛。 …… 门外,徐玉命人打扫了一下大殿的空旷处,将漏风的地方用东西挡住,然后从后面的屋子里找来一些稻草铺在地上,又生了火,将玉非诚从囚车里带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很暗,即便现下才不过午时刚过,但因为下雨,加之乌云密布,此刻犹如暗夜一般。 徐玉指挥着侍卫三三两两找地方坐下,又让人将马车和囚车拉至旁边的屋檐下避雨,才有空进大殿里。 大殿里,云倾,金铭霄,金唯衍三人每人各靠着一根柱子坐着,就连戴着镣铐的玉非诚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四人形成了四个角,正中间的火堆燃着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徐玉进了大殿,看到这样一幅场面的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大殿里的四人谁也不言语,各自安静地坐着。 外面的大雨哗哗地下着,雨水冲洗着地面,将那些灰尘泥土全冲了出去,那些腐烂的落叶飘在泥坑的水面上。 屋檐上的雨水犹如水柱一般倾泻而下,冲刷着门前的青石板,石板上已然冲刷出了痕迹,所谓水滴石穿也不过如此。 第31章 纸条 这雨下了许久也未见停,反而越发的瓢泼,那比珍珠还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树干上,草地里,泥土里。 天也愈发昏暗,竟不比黑夜好多少,另一边的屋里,侍卫大都因为赶路疲累,此时已经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哈欠打得一个接一个的。 就连站在大殿门边的徐玉都有些困倦之意,他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抱着,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头时不时点着,点一下他就睁眼站好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大殿正中的火堆烧得极旺,火光将大殿照的通明,犹如白昼一般。 而里面,原本四人如今只剩下两人,云倾坐的离火堆近了一些,而玉非诚依旧在之前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四皇子可曾后悔?”两人沉默良久,终是云倾不咸不淡地开口。 她就那般缩着身子坐在一旁,离那火堆只有几寸远,将身子蜷缩在黑色的狐裘里。 玉非诚听见她问话,紧闭的双眸微微抬起,瞳眸转至她所在的方向,只是那般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含笑,“何为后悔?我只知这一生若是不羁放纵一回,怕是难眠安稳。” 说着,他又闭了上双眼,将手往袖口里拢了拢,神色微含欢喜。 “难眠安稳?”云倾默默念着这四个字,弯腰将头埋进臂弯中,低声呢喃。 时间过了许久,月已半露,雨虽是小了些,却也未停,而火堆里的木柴已经燃尽,只剩下一些火炭还在燃着,周边的灰烬被吹拂而来的冷风吹至一旁,地上的树叶和稻草也被吹得到处都是。 这时,闪着寒光的暗器飞掠而来,直逼云倾的方向而去。 她猛地抬头,正要出手,那枚暗器却只是擦过她的耳际飞至身后的木柱之上,稳稳地钉进柱子里。 而耳边的一丝碎发也随风飘至地上,原来是被那暗器的锋刃所触而断。 云倾起身至门口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见徐玉依旧还在门边睡着,只不过已经是坐到地上了。 见四周并无可疑之人,才转身走到柱子旁,取下那枚暗器,拿出钉在暗器里的纸条,纸条有些被雨水打湿,看来应该是从破庙外面来的。 她小心地一点一点打开那纸条,直到纸条完全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请到一里外的树林里相见。” 看完后,将纸条扔进碳火里,将那枚五角形状的暗器收进手里,才转眼看了看玉非诚,却发现他依旧紧闭着眼,头歪至一边。 云倾只觉得不太对劲,送信的人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她走到玉非诚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这一探之下,她脸上一惊,急忙跑到徐玉身边同样拿起他的手摸了摸,却发现两人都是中了迷药,昏睡不醒。 这说明来人是为了她而来,所以不愿意让人看见或者知晓。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才抬脚步出了破庙,地上的泥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头上还在下着雨,雨水落在发丝上,结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 她走的极慢,步伐也不大,又因为小道泥泞不堪,甚是难走,走了有一刻钟才来到纸条上说的树林里。 站在树林里,她的神色复杂,眼神冷厉地扫过周围,除去耳边的“呼呼”风声,竟是没有别的声响,她缓慢地移步,脚踩在腐朽的树枝上,发出“咔嚓”断裂的声音。 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脚步轻移,直到走到树林深处,也未见有人,倒是林中浓雾弥漫,杂着细雨,让她有些看不清五步之外的景象。 就在这时,头顶上一声“咔嚓”树枝断裂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就在抬头往上看时,却觉得后颈砸下一个凌厉的手刀,手刀落下,身体便跌落在地晕了过去。 …… …… “人呢?”破庙的大殿里,金铭霄站在一堆灰烬旁大吼一声,手里还拿着未燃尽的纸条一角,却只有两字:相见。 拿着残存纸条的手微微颤抖,手上的青筋也因为愤怒而变得犹如藤蔓般爆起。 一旁的金唯衍安静不语,但双眸间微澜,面上轻蔑一笑,随即扫过坐在地上的还昏睡不醒的玉非诚,眼底的笑意更深。 “想是圣女出去见见旧人,八弟缘何如此着急?” “是你?”听到金唯衍开口,暴怒的金铭霄上前一步,抓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视。 “八弟这话就不对了,刚刚我可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呢!”金唯衍面上一笑,面对金铭霄的质问甚是平静。 金铭霄见他笑得得意,手里一紧,就差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却猛地想起什么,急忙放开手,朝着外面飞身离开。 见他消失在夜色细雨蒙蒙中,金唯衍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弹了弹衣袍上的尘土,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个极其爱整洁干净的人。 未了,面上的笑意更浓,直到后面屋子里的侍卫赶过来扶起徐玉和玉非诚时,他才敛下所有情绪,恢复平常。 “五殿下,这……”其中一名侍卫上前来请示。 “将他们扶到屋后与你们一起,好生照顾。”金唯衍说话间,眸中的寒光一闪,言毕,才回身往外走。 侍卫盯着那背影消失在破败的庙门外,才收回视线,微叹一声。 他叹这个高高在上的五殿下,他叹他那心里的孤独寂寞,更叹他的命运不济,虽是生在帝王之家,享受荣华富贵,却也难以守得一方安宁,自在逍遥。 直到夜半,徐玉与玉非诚才悠悠转醒,却也有些迷糊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是见到侍卫出出进进,慌里慌张的,甚至屋外雨停后,都是燃着的火把,将外面照的犹如白日一般。 “出了何事?”徐玉拉住一个正从门外进来的侍卫,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但是殿下下令让我等将这破庙四周都燃起火把。”那侍卫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其中之意,被徐玉这一问,自是低声下气地说起。 “殿下呢?”听他这一说,徐玉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自己有些有气无力的,“我这是怎么了?” “徐副卫,你都昏睡许久了,殿下也不知去了哪里?大半夜还未回来。”那侍卫见徐玉起不来身,伸手扶了一下,让徐玉站起身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徐玉听了那侍卫的话,摔开了他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厉声喝道。 “这,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殿下回来时,圣女不见了,就连徐副卫你也昏迷不醒,五殿下也出去了,现下就剩我等在这破庙里了。”侍卫被他一喝,有些胆惧,低下了头,语气更是小心谨慎。 听了事情起因,徐玉心里也知道了大概,怕是有人迷晕了自己,然后掳走了云倾,自家殿下回来后没见到人,自是生气,怕是已经出去寻人去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想通了事情的原尾,徐玉也冷静下来,侍卫走后,他看到一旁坐着的玉非诚,玉非诚已经醒来,坐在地上直直地发呆。 徐玉走出门去,找了人过来看护玉非诚,吩咐他们给玉非诚一些吃食和清水。 正当徐玉站在庙院里指挥着那些人有序不紊地做事时。 金铭霄从门外走了进来,只是身上都湿了,那靛蓝色的衣袍有些脏乱,两鬓边上的墨发贴在那阴沉的脸上,手里握着一支玉钗。 徐玉见到他这副模样,愣在原地不动,在看到他手里的那支玉钗时,更是心颤,徐玉认得那支玉钗,那是云倾这几日一直戴在头上的。 “莫不是圣女遇到了危险?”徐玉呢喃,却也不敢多猜,立刻跟上金铭霄进了大殿里。 “殿下?”徐玉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可金铭霄像是听不见一般,自顾自地走到之前云倾坐的位置坐下。 将那支玉钗拿在手里细细地抚摸着,就好像在看心爱之物一般。 徐玉心里对自家主子的这副样子略略诧异,想起金铭霄一直以来对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除去那个人之外,好像并没有对其他这般在意过。 可现在,看到金铭霄显出与以往不同的面容,以及这几日他对云倾所说所做的事情,徐玉心里怕是知道了些许。 只是徐玉也知道,这几日云倾对自家殿下的态度是如何,只怕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罢了。 “唉!”徐玉轻叹一声,也只能站在不远处盯着金铭霄。 一直到天亮时分,金铭霄才起身,勉着精神劲让徐玉安排妥当出发,却在临出发之时,也没见到金唯衍的身影,徐玉不知该不该去和自家殿下禀报。 一来,他若是不报,此时出发,待被那五皇子知道,怕是自己脑袋要掉的。 可这二来,若是去报了,免不了要被金铭霄冷眼剜上几刀,还有可能被自家殿下呵斥,毕竟他一直都知道,这几位成年皇子当中,除去三皇子金致澜与自家主子有些交情外,其他几位都是与金铭霄的关系可不咋滴。 说白了,太子金隅和因为皇帝对金铭霄的偏爱,一直都对金铭霄有着浓浓的敌意,想方设法的想让金铭霄死。而金铭霄对金唯衍,那可是有着杀母之仇,所以两人关系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不咸不淡,但实则心里对金铭霄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金景玉是个愣头青,时常往翊王府跑,让金唯衍有些顾虑。 是以一直都没有动手做出些什么事,但暗地里使的绊子却不少。 “徐副卫,动身了!”想得出神间,叫喊声将徐玉拉回来,朝着那边点头,“来了。” 徐玉小跑出去,金铭霄已经上了马,将手里的玉钗放进怀里,才拉起缰绳。 “殿下,五皇子他……”徐玉走到马下执手,微颤开口。 “你若是想等那便自己等。” 金铭霄眼神冰冷地扫过徐玉,语气更是冷漠威严,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寒,让徐玉只觉得一颤,浑身上下犹坠寒潭。 话音落下,金铭霄便抬手示意后面的队伍跟上,拉紧缰绳,策马朝着京临城的方向走去,后面的马车囚车缓慢地跟着。 徐玉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急忙上马跟上。 当他们走远以后,只见金唯衍站在破庙门外,一脸阴沉,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第32章 回城 “听说了吗?玉非诚在玉潼关外被翊王殿下活捉了。” “有所耳闻,玉潼关失守的那一日翊王殿下领兵前去,正好遇到快要断气的玉非诚。” “不对不对!应该这么说,那玉非诚是因为一个女子才弃了玉潼关的。” “你们都错了,事情的经过应该是玉非诚攻破玉潼关后,正要斩杀守将,却被一红衣女子救走,那玉非诚追出关外,谁知中了美人计,这才失了玉潼关。” “真是红颜祸水啊!” “可不能这么说,那女子能独自闯入失守的玉潼关救出林翊将军,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倒是!” …… 月听楼里,在一楼的显眼角落里,坐落着三人,那三人的穿着打扮看着也就是平常人家,桌上摆着一碟小菜,一碟炒花生米,除此之外就是一壶子清酒。 三人还在天南海北地聊着,看那面色已然有些醉了,说话间还手舞足蹈起来,其中一人还差点摔下长凳。 “翊王殿下进城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楼原本吃喝的众人都跑了出去,楼上的人也出了厢间站到阑杆上,伸着脖子,等着看。 而街道上也是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声此起彼伏,都想看看那传说中连破天晋几座城池的战神玉非诚是何许人也。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时,城门口,金铭霄策马而来,身后便是护送的队伍,队伍之中,便是囚车,囚车是用生铁打造而成,极其结实刚硬,而玉非诚就被囚于那里面。 因为人群拥挤,队伍在进了城后便放缓了速度,而那些讥讽嘲笑之声也灌入了玉非诚的耳里。 “战神也不过浪得虚名罢了!还不是被翊王殿下活捉了回来。” “就是,看他那样,哪里能担当起战神这两个字。” “没错,与翊王殿下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他如何能与翊王殿下相比,翊王殿下可是十四岁便封了王爷赐了府邸的。” …… 玉非诚听着这些话语,却也只是闭着眼静坐,并未理会。 队伍一路行进,百姓们对玉非诚那是极其的激愤,毕竟当敌人打入自己国家的时候,那是极其不忿的。 “哎?不知那马车里坐的是谁?” 这时,有人注意到中间的马车,却因为四周帘子都遮挡,看不见里面的人,所以有些好奇,才开口。 “是啊!不知那人是什么身份,竟能让翊王殿下充当护卫?” “莫不是哪个女子?” “怎可能?翊王殿下对一般的女子可都是不屑的。” “这可难说,万一是在外遇到哪家的姑娘呢?” 讨论声还在继续,倒是月听楼上,站在那些看热闹的人身后,陆阳笙和江北慕两人静静地看着。 就在押送玉非诚的队伍快要行过拥挤的路段往大牢方向而去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将马车上那紧闭的帘子掀开。 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原来那马车里是空的。 所有人都很迷惑,即是空的,为何还要藏在护送队伍的中间? “有意思!” 江北慕也看到了马车里并无一人,玉骨折扇在手心里敲了一下又一下,轻眉一挑,看向金铭霄的眼眸闪了闪。 待队伍消失在街头后,众人便散开了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但也依旧有人还在议论玉非诚,或夸或贬,或嘲或敬。 人潮散去,江北慕和陆阳笙却是站着不动,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或叫贩,或三两人喝着小酒,论着当朝太子,亦或者谈起医圣沽清。 “对了,前日我打听到沽清去了尾巷给人看病,你要不要去探一探他是否还在那里,或者是去了哪里?” 陆阳笙听着下面的人胡天侃地的话,才想起了前两日让人打探的消息。 “那便去!来到京临城也许久了,竟还是没有找到。”江北慕说着,率先转身离开下了楼,陆阳笙急急忙忙地跟上。 …… 金铭霄命人将玉非诚带去大牢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师府,却只见大门紧闭,他下马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倒是路过的行人见他如此,便上前去打了声招呼,“翊王殿下不必敲了,这国师府的大门已经好几日未开了,就连日常送时蔬的后门也没有开。” 金铭霄听了他这话,停了敲门的动作,转而下了门前台阶走远了些,站在那里定定看着。 “为什么连送时蔬的后门也不开?” “听闻圣女下了令,说是这十来天不见人,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那路人见金铭霄面上有些疑惑,倒也是不瞒着。 听着他的话,金铭霄皱了皱眉,想到那日云倾易了容换了男装与他一起前往玉潼关时,并未听说过她有下令,是以对这令下得突如其来的感到不解。 那路人说完后,看着国师府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是离去,离去前还说了句,“女子终是女子,即便是圣女地位,也不能做这天下主。” 金铭霄有些晃神,对他的那句话只听得前一半,却也不做停留的上马往翊王府去了。 马儿飞奔在花岩铺路的街上,将行人惊得往两边退让,却无人敢言半句不敬,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待马儿离去,尘埃落定才又恢复平常。 转过街角,便来到一座青深的宅院前,近九尺高的青黑色石墙立在院外,掩去里面错落有致的庭院,棕黑色的青瓦与绿色的房檐相辅,那些难得一见的花草树木也镶嵌在大大小小的院落之中,赤色的柱子与绿色的树木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大气而不失自然之感。 大门石阶下两旁,两座栩栩如生的石雕雄狮坐卧,嘴里含着石珠,向远方眺望。 两扇大门用的是上好的楠木,紧闭的大门中间还镶着漆金的铜环,朱色的大门正上方,沾了金粉的翊王府匾额正挂,那三个字巍峨壮阔,笔走龙蛇,听闻是晋元帝亲手所写御赐的。 是以寻了宫中最好的工匠装裱而成,还洒了金粉在上面,足以证明晋元帝对金铭霄的偏爱和器重。 金铭霄在府门外的青石板街上下马,立刻有府里的马厩小厮上前来将马匹往后门拉去。 府门缓缓打开,金铭霄快步上了台阶进大门,只不过顷刻,那沉重的朱色大门又缓缓关上。 步入大门,入眼处便是暗沉色的木板铺设的长廊,暗色的柱子一直随着长廊延伸到大厅门处三米远。 长廊两边是卵石铺路,青草池塘,还有小型的假山坐落,两边各隔开好几米远才又是回廊蜿蜒曲折直到后院。 大厅正门上方挂着“惠风和畅”四个字,门窗皆由雕花繁复的楠木所制,由门厅右边而去,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人工湖上还修有回廊亭台楼阁几座,临于湖面上,湖面波光粼粼,还有些残败的睡莲根筋露出,湖水里还养着各色锦鲤,悠闲自在地遨游着。 左边便是一片紫竹林,林间有小道,小道铺设石块,蜿蜒至一座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种满了梨花,所以院门上便写着“梨花苑”几个字。 满园梨树已然抽枝发芽,嫩叶新绿,花苞微含,看着,不多时,这满园的梨花便要开放了。 园子里只有一座四角凉亭,四角亭檐微翘,柱身雕刻花纹,亭底是厚厚的大理石铺陈,亭中是石雕圆桌和石凳。 亭檐一方还挂着“丹华亭”的木匾,四方的浅青色纱帐从上面垂落至地面被铜勾挂起,风一吹来,纱帐便随风而飘。 金铭霄已经到了后院的书房里,正正襟危坐在暗红色的梨木书案后,书案前不远处跪着一个青壮的男子,因他低着头,便是看不见面容,只是从身形来看,此人伟岸高大,一身侍卫装紧束,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让你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书案后的金铭霄正双手抚着一张泛黄的牛皮纸,牛皮纸上绘的是边境布防的暗哨和看防的布兵位置。 “是,派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有看到一辆可疑的马车在京都出现,”那跪在地上的人并没有抬头,依旧低头拜在地上,听到金铭霄的问话才略微开口回答。 “有何可疑?” 金铭霄抬眸冷冷地扫过地上的人,却也没有发怒,只是极其平静地问话,与那在破庙里的他判若两人。 “那马车只在子时过后才出现在乾安巷附近,白日里却从未见过。” “乾安巷?” 听到乾安巷三字,金铭霄倒是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想到了原因。 “乾安巷是花坊,那马车里左不过就是个收女子的老鸨或者贩卖女子的人牙子。” 金铭霄虽是不屑于此,但他也从来不管这档子事,这事自有府衙过问。 可虽有严令下发不可随意买卖女子或幼童,轻者问罪罚没,重者关入大牢秋后问斩,但还是有人不顾王法偷偷贩卖人口。 而那府衙却也是睁着眼闭着眼随了它去,所以便越发嚣张了。 “可派去人跟了好几日,都未见那马车上贩过女子,只是……” “只是什么?” 听他欲言又止,金铭霄便觉得怕是有些不对劲。 “只是那马车上的人说近几日得了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让欢云楼多开些价钱,要不然不愿意出手。” 那跪着的人微抬起头来,胆惧地打量了一眼金铭霄。 金铭霄听到他这么一说,伸手摸了摸胸口处,那里藏着一支玉钗。 “可有派人跟上去寻人?” “未曾,那人极其谨慎,昨日我们的人被他甩开,跟丢了。” “废物。” 金铭霄重重地挥甩了一下手,忙着起身,走至门口时,转身看了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人。 未了,他淡淡开口,“自下去领罚二十军鞭。” “是,”那跪在地上的人重重地磕了头,才起身低头,惶恐的退下去领罚。 金铭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还尚早,便让徐玉前去金唯衍的府邸探上一探,他究竟有没有回府。 第33章 子夜 皇城之下的夜晚,极其灯红柳绿,繁华的闹市街上挂满了红色圆灯笼,里面燃着微弱的烛光。 而尾巷子口里,江北慕和陆阳笙正从一户平常人家的门里往外走,只是江北慕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带着失望之意,在出了门时,停下脚步,朝着里面又看了一眼。 “咳咳……咳咳……” 那平常人家里传来了一阵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还杂着旁人难受不已的询问声。 陆阳笙见江北慕神色忧郁,便是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沽清所以才这般,便抬手搭在江北慕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才开口。 “你也不必太在意了,既然他们说了沽清有来给他们看过病,那便说明他还在京都的。” 江北慕转过头来朝着陆阳笙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我无事,既然找不到,那我也该回去了,免得离离担心。” “何时走?” 听到江北慕要走,陆阳笙急忙开口,对他突然要走的决定有些意外,但一想到江家的事,却也在话出后便不再多言。 “明日一早便动身,原本想着今日能够找到活手医圣,却还是落空了。” 江北慕说着便朝着远处的巷子走去。 这尾巷是普通人家的落脚之地,是以极其简陋,横七竖八的小巷交错,便形成了一个纵横交错的平民巷。 住在这里的要么是那些连锅都揭不开的穷人家,要么就是一方小摊贩的临时住所,再不然,也成了大多数乞丐的遮风挡雨之地。 总而言之,在天子脚下,京都之中,依旧还有着许许多多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的穷苦老百姓。 与那威严巍峨耸立的皇宫还有达官显贵的府邸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平民窟。 “那便来日可期了!” 陆阳笙虽是放不下,却也无法开口挽留,毕竟江家的那些事还需要江北慕前去处理。 至于江淮首富江直礼已是年老体迈,精神不济而退了,老来得子已是不容易啊。 “嗯!”江北慕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在阴暗潮湿长满苔藓的巷子里,两旁的木质结构的房子,隔了很远才挂有一盏灯笼,是以两人只能借着天边的月色光辉辨认方向。 只是这小巷交错宛如巨大的迷宫,两人走了许久也未走到巷口。 陆阳笙倒是觉得这巷子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事物,是以也不打算赶着出去,倒是江北慕有些皱眉。 “想不到这尾巷之中竟是这般景象!” 陆阳笙仿佛看到了一个颠覆自己见识的景象,毕竟他以前看到的都是些过于美好的事物,对这种疾苦人家却是没见多少。 江北慕没有开口,只是细细的打量着走过的每一处巷子,将两人走过的地方记在心里。 却在这时,房檐之上传来一阵快速掠过的声音,随即只见一个黑影扛着大刀跑远消失。 陆阳笙抬头看着,一旁的江北慕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不去管时,只听见“唔……唔……”几声。 那声音细若蚊颤,若是耳力不好的人还真听不到,可惜,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便是再细小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到。 “你听见了吗?”陆阳笙压低嗓音,侧耳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又听了一遍。 “唔……唔……” “是个女子,听着好像离得不远,不如我们去瞧瞧。” 陆阳笙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便转头朝着身后的江北慕开口,江北慕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并且听着好像还很熟悉,便点头答应了陆阳笙的要求。 可就在两人准备朝着那方向去的时候,却又见一个黑影从房檐上掠过,只是这一次,陆阳笙看见了那黑影的面容。 陆阳笙更加好奇,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嘛? 陆阳笙便是快步跟了上去,江北慕紧随其后。 两人拐过弯绕的巷子,转了好几圈,才来到一座没有灯火的小院落外。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陆阳笙朝着江北慕说着,便要上前去推开门,却被江北慕伸出的折扇挡住。 江北慕摇了摇头,示意走旁边的围墙。 陆阳笙顿了一下,便脚尖点地飞跃过围墙翻了进去。 江北慕便留在院外等候。 陆阳笙翻过墙落在墙角处,但见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便蹲下身来摸着脚下的杂草往屋子里去。 在前院发现没有什么人,便摸索着往后面去。 在路过柴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的闷哼声,便小心地推门进入,在绕过堆放得高高的木柴堆后,入眼便是暗红一片,一旁的低窗已经打开。 只见一黑影抱着一名女子极快的飞身离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眼前的暗红色上,便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汉,只是人已经断气,面色扭曲,双眼暴起,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只是那血却是暗黑色的。 而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胸口处还插着一把短刃,那短刃已然全部刺入这人的胸口,却不是致命一击,反而偏了几分,想来是刺的人要不就是有些虚弱,要不然就是不会武功的人。 陆阳笙将那把短刃从胸口处拔起,短刃离身,血柱便顷刻喷出,持续片刻才停下。 而陆阳笙拿着那把短刃放在手心里,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刃把之上刻着回纹,刃身还刻着一排细小的字,只是那字却不是天晋的文字,看着有些像是梵文。 将短刃在那彪形大汉干净的衣衫上擦了擦,才收回腰间,而后才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锦囊,锦囊旁的白色土墙上是淋漓的鲜血。 陆阳笙捡起地上的锦囊便回身出了柴房往院外走去,却陡然发觉背后一股杀气袭来。 他快步借力一点,飞升至房檐顶上,躲过袭来的杀招,然后快速的飞身一跃至前院的屋顶上,才又脚尖一点,飞掠过前院空旷的地方,落在院门外。 拉着江北慕就逃离似的往另外一边去,江北慕被他这一拉,有些微怒,但看到陆阳笙身上的血渍,便以为是被人打伤了。 身后跟来的人身影极快,几个轻点就稳稳地落在了他们面前。 陆阳笙骤然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才恢复镇静,但拉着江北慕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陆阳笙自以为自己的轻功比任何人都好,毕竟在这之前,陆澜夏可是说过,他的轻功无人可比,可是现下眼前的人却是比他还快,这让他感到心悸。 那人背对着他们,负手于身后,那暗金色的锦袍上是用金丝绣的五爪龙纹。 五爪龙纹的衣饰向来是太子才能穿,可据陆阳笙所知,天晋太子金隅和并没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那么现在眼前人是谁? “阁下何人?” 就在陆阳笙在心里思索着的时候,一旁的江北慕已然开口问起。 “让你旁边的人将拾到的锦囊交于我,你们便可以走了。” 那人却是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低沉的嗓音杂着些冷意,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威压让两人都有些屏住气息。 “阁下独自一人何以见得能打得过我们两人。” 陆阳笙上前一步,那锐利深邃的目光让人生出一丝压迫感。 可是那人面上冷笑一声,伸出左手微抬,周围瞬间便起了强风,将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若是不想丧命便将锦囊拿出来,”那人言语极其沉浸平稳,面对陆阳笙的试探也是平淡应着。 就在陆阳笙和江北慕两人心下盘算着若是动手,可以那人的身手怕是不占便宜,那么打不过还可以跑。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正要动手后一人假意与之缠斗,一人寻了空便找时间逃跑。 眼前却掠过一个黑影,还未等人反应,陆阳笙与江北慕便被强劲的掌风送了出去。 而穿着暗金色锦袍的那人便是反手一掌打了过去,却被那黑影闪过,随即将手臂之中藏着的暗弩射了出去。 然后身形极快的闪到陆阳笙两人身边,一手一个将两人带离此处。 那人躲过袭来的暗弩后却发现陆阳笙他们已经没了人影。 “无影队名不虚传。” 他朝着空空如也处低声言语,一丝阴冷的笑容在嘴角处一闪而过。 …… 乾安巷的上空飞过人影,下面的欢云楼是男人的乐土,女人的坟墓,男人饮酒招妓,女人谄媚含笑,无人注意到人影便在屋顶之上停下。 “幻影?” 陆阳笙虽然没见到来人的面孔,却从他腰间的长剑猜出了他就是无影队四大高手之一的幻影。 可若不是陆北善在世之时与他们四人提起过无影队的四大高手的特征,怕是他也难以猜出。 “公子多保重!” 说着,那叫幻影的男子便已飞掠而去。 江北慕站立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的那些个绯靡场面。 “想不到无影队的人身手都如此了得,今夜若是没有他,我和你怕是要与那人斗个你死我活了。” 江北慕手中的折扇徐徐拉开在胸前扇着,朝着失神的陆阳笙淡淡道。 “无影队从不现身,如今却出手救了你我,莫非啊姐就在京临城当中?” 陆阳笙知道,无影队一直都是个传说,就连陆北善在世时无影队也从不现身,更别说出手,可现下却出现了,竟是为了救他才现的身,并且幻影来得极快,就好像是一直就在那附近一般。 那么只能说是陆澜夏下了令,让他随行保护自己,那么当初在东菏地界上被杀的傅家死侍也有可能是他所为。 “你究竟拿了什么东西?” 江北慕的开口打断了陆阳笙的猜想,听到他的问话,陆阳笙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他。 “这是……”江北慕见到锦囊时有些不解,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琢磨了一下。 “这是我在刚才的院子里拾到的,有可能是原主意外丢失。” “你如何知道是意外?万一是故意丢的呢?” “不会,我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救走了,看穿着应该是个女子,并且是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拾到的,不像是故意落下。” 谈话间,江北慕打开了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玉璧,与之前云倾拿给金致澜的那个一模一样。 玉璧在月光照耀下通体散发着白色光芒,只是很微弱。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阳笙好奇地看着,见那玉璧散发光芒的时候更是惊奇。 江北慕倒没有说话,只是将玉璧收进锦囊之中交还给陆阳笙。 “走!天色已晚,明早还要动身回江淮,我得先行准备一下才是。” 江北慕说着,已从三层高的房檐飞跃而下,落在欢云楼后面的小巷里,待到陆阳笙落下,才一齐离去。 第34章 请求 夜色微凉沉浸,国师府的南苑里却是乱成一团,灯头通明的屋子里,几个侍女忙着进进出出,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又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往里进。 金铭霄一人站在屋外等着,而那面具男子也站在门口看着金铭霄,像是在看一个犯人一般审视着他。 毕竟云倾是他送回来的,可是却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导致身后的伤口裂开,所以就算他如何解释,那面具男子也是不信金铭霄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云倾的事。 可金铭霄也不是会解释的人,误会自然就加深了。 这时,院门外,青衣领着沽清急匆匆前来,踏过院子里的石子路后才走到房门口。 沽清在看到金铭霄后只是微微一笑便进了屋里去给云倾治伤了。 他进去后,原本忙碌的侍女便端着盆离开了房间。 而门外的面具男子在青衣走到面前时,立直了身子朝着她拱手低头。 她冷眼扫过那面具男子,面上的寒意更甚。 她不同于环意,虽然两人都是云倾身边的人,但环意的性格是较温和型的,而她却是无比冰冷,那面容之上的冷意从不见消。 就好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除了会走路,会杀人,没有半点情绪,毫无七情六欲。 “你就是这么保护主子的?” 声音传入面具男子的耳中,严寒如冰天雪地,面具男子竟已经跪在了地上。 “属下知错。” “哼!再有下次便以死谢罪!” 青衣不再和他多说废话,却在抬脚步入房里时,抬眸扫过一旁静静站立的金铭霄。 屋里,沽清正在给云倾后背的伤口敷药,那伤口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让侍女清理干净了,刚刚他已经施了银针,现下敷药包扎一下,然后从身边的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送进云倾的嘴里,待处理好后,拉上锦被盖好。 “主子的伤?” “这伤已然半个来月了,你们取的药呢?” 见她问话,沽清擦了擦手,朝着她问道。 青衣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 沽清将药丸倒出一粒在鼻前闻了闻,才又装回去递还给她。 “这药一日一粒,只需服三日便可,不许多服。” 沽清说着便是起身,“我便多留两日,今夜便在这府里住下,若是她醒来前有何事便遣人来叫我。” “是,”青衣执手应承,却依旧面无表情。 沽清走出门时,金铭霄已经离开,看着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沽清却是摇了摇头往一旁的偏房走去。 …… 半个月后 半个月的时间云倾休养生息,身体也好了许多,背后的伤口因为服了源山的圣药也愈合得极好。 院里的宫粉梅已然花开,浅深芳萼春满园,淡淡芳香醉心间。 她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玉匣子,桌上放着几盘糕点。 院里有些潮湿,偶尔听到她低咳几声。 国师府外,一辆马车停于门前,从车上先下来的是金铭霄,而后才是一个女子。 金铭霄也不等她,径直入了国师府,身后的女子一袭红衣简单装束,长发随意高高束起,简单利落。 她定定的盯着国师府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 身边一个侍童领着来到院子里,只见金铭霄已落座在云倾对面,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她有些好笑,外面的人都认为金铭霄一直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其实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这般模样。 云倾依旧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玉匣子,未曾抬头,也不曾起身行礼。 只是淡淡开口:“公主来了。” 那声音有些清冷沙哑,看来是最近咳得厉害。 “玉瑶,你有何事就与圣女说!”金铭霄喝了口茶,看向云倾。 她放下手里的玉匣,给金玉瑶倒了杯茶,放至她面前。 “那皇兄还请回避,”金玉瑶坐到她身旁,对着金铭霄说道。 “行!我去逛逛这国师府,该是不错的风景。” 金铭霄随意道,而后起身离开,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多余的那个人,以往自己的这个妹妹有任何事都会与自己说,今日竟然打发自己离开。 不过,今日的事他多少也有些知晓,无非就是为了退婚而来,毕竟半个月前楚合和玉金要联姻的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金铭霄随意逛着,也没了心情欣赏这国师府的景色,任凭一旁的下人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那下人也无奈,这翊王殿下既不听自己的话语,也不看景色,又不打断自己,只好依旧将这院里的别致之处介绍着。 云倾坐着不语,平静无波,等着金玉瑶开口。 “我听皇兄说圣女才智过人,如今有一件事想请圣女帮忙。” 金玉瑶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将自己的请求说出口。 “公主是想退婚?”云倾看着地上落下的梅花,开口道。 云倾早就知道这金玉瑶来找自己是为何事,自己之前未曾与她有来往。 如今除去退婚这件事,她倒也没有别的事来求自己。 “公主觉得云倾为何要帮公主?” 云倾没有及时答应她,只是反问,她有什么值得自己出手帮她。 “你与我皇兄……”金玉瑶不知该不该说,欲言又止。 “想是公主误会了,我与翊王不过是权权交易罢了。” 云倾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神色冷漠。 “可,可我帮你捉了玉非诚,”金玉瑶说着,面色有些惨白,说起玉非诚,她就内疚不已。 “公主莫不是忘了,你帮的一直都是翊王殿下,而不是我,”云倾看着她苍白的脸,只是莞尔一笑,有些嘲讽在里面。 “你……”金玉瑶被她反驳得竟无言以对。 是啊,那日是皇兄前来与自己谈话,而不是眼前的人,她又如何去怪她,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眼前的人逼迫。 是自己不敢戳破自己的内心,是自己将天晋看的过于重要。 那日他的话语一句一句地戳在自己的心上,他求着自己随他去玉金时,她也曾动摇过,可是自己毕竟是天晋的公主。 是自己将他推入死局的,如今想起来,即便无甚后悔又如何,这一生自己只能活在愧疚自责当中,她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当年的那次初见,她早就芳心暗许,即便那时他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可依旧挡不住自己对他的倾慕之心。 回来后,她让人去打听他的来历,却不想他竟是敌国的皇子,玉金国皇帝的弟弟。 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她犹豫了,她们的身份让她选择将这份情愫藏在心里。 她日日夜夜地将她那些思念表于纸上,压在枕边,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她站在窗边,看着远方,思念更甚。 她一直秘密筹划,想要将自己与他的缘分续上,却不想是这般结局。 如果他没有与楚合联盟,如果他没有领兵前来,如果他没有连破天晋几座城池,致使天晋百姓流连失所,苦不堪言,那她一定会寻个机会告诉他,她爱他。 可他偏偏是玉金的战神,偏偏与她是敌对方。 原来她与他只是情深缘浅罢了。 “罢了,”金玉瑶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去。 看着金玉瑶离去的背影,云倾想,也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是这般结局。 云倾早就知道金玉瑶倾心于玉非诚,玉非诚亦是如此,所以才让金铭霄前去寻她让她帮忙。 但是她不知他们兄妹说了什么,只是结果于她也是意外之中。 在收到玉潼关战捷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玉非诚必然会反击,所以她才让金铭霄进宫领了圣旨,带着援军赶去。 在这之前,她只是让金铭霄告诉金玉瑶,如果日后想要与玉非诚在一起,必须阻止这次的玉潼关之战。 可是当她看到玉非诚时,她就知道,金铭霄肯定与金玉瑶说了些别的,才致使金玉瑶亲手伤了玉非诚,那一刺可是刺中了要害呢! “你答应了,”金铭霄站在身后看了许久,见到云倾只是静静坐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所以才开口打断她。 “这件事该翊王殿下出手才是,我一个女子如何去给她退婚,再者你之前与她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这事我不会插手。” 云倾不回答他,只是将自己撇清,毕竟这件事情自己一旦插手,日后暴露便是一大麻烦事。 云倾不是不愿帮,而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帮,这件事只有金铭霄出手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你果真是个冷漠无情的女人,”金铭霄戏谑开口,却不知这句话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浑身冰冷。 她身体一怔,自己真的冷血无情吗? 想当年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爱恨热烈的女子,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将她说成冷血无情。 不过,想想也是,自那件事情发生后,从源山来到京临城,她便不会笑了,再也不会似年少时那般笑的没心没肺。 云倾想着,只觉得心口一堵,吐出一口黑血,看来是郁结在心。 “翊王请回!此事得翊王自己筹谋,毕竟翊王的手段更加狠辣,但如若需要我帮忙,我也不会拒绝。” 云倾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有气无力开口下了逐客令。 金铭霄本想去扶她,却在听到她话语的瞬间止住脚步。 云倾唤来侍女将自己扶回房里,金铭霄看着她的背影,想要抬脚跟上,却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 他心里甚是担忧,明明她的伤就连活手医圣沽清都说愈合得很好,可今日一见,却是如此虚弱。 第35章 玉金九公主 元和三十八年,始雨水,桃始华。 楚合国的四皇子和玉金国的九公主远道而来天晋,楚合国的四皇子却在半路上遇袭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楚合随行的侍卫拼死一搏,那四皇子怕是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遇袭之后,楚合的使者便化作一支普通的商旅队伍,没有走官道,反而挑了一条极其偏僻的道路才得以平安入了天晋国的边境。 却在入了边境一路往京临城方向行路时,又遇上了刺杀,只是这一次的刺杀极其草率,来的人也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与之前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终是在这一日到了京临城外,却偏偏在城门口碰到了玉金的九公主。 听闻玉金九公主蛮横霸道,视人命为草芥,极其泼辣,一根铁鞭使得出神入化,并且传言她长得甚是丑陋无盐。 所以,在城门口碰上时,楚合的队伍便相让于一旁,等玉金的九公主和使者先行入城后才紧随其后。 城门里不远处,奉命前来迎接的是金致澜,只见他一身便服站立于众大臣身前,旁边是刘钰临,刘钰临与众大臣一身官服静立。 玉金国的队伍在来到金致澜面前时停下,那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位使者朝着金致澜拱手行礼,后面便是玉金九公主的轿辇,那轿辇比一般的马车要大,由八个强壮的大汉抬着。 轿辇成四方通透型,四方挂着三层白纱,隐隐约约透着里面的人影,那粉色人影端坐在上面,身旁还跪坐着一名藕色衣饰侍女。 “公主远道而来,想是有些疲累,今日便先去驿馆休息,明日一早再进宫面圣如何?” 刘钰临上前几步,来到轿辇旁朝着里面躬身温和问道。 “随意!”里面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那声音清透明鹂。 刘钰临见她答应才转过身往前走去,却不过一步,铁鞭便袭卷而来,落在刘钰临的后背,带着倒钩的铁鞭在他的身后留下一道极其狰狞恐怖的伤口。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伤,刘钰临软下身子半跪在地,即便如今天气微凉,他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恐是因为背后的疼痛难忍所致。 前方天晋的百姓和大臣也是被这场面给惊住,对这玉金九公主的印象极为恶劣,就连后面的楚合使者和那坐在马车里的四皇子也是连连惊叹。 而玉金的使者此刻也是惊恐万分,自家的公主伤了人家的官员,这要是追责起来,他们就算是使者,怕也是难有命回去了。 “三皇子请恕罪,公主她……”那最前面的使者急忙下马朝着金致澜躬身行礼,想要找出个理由来解释,却发现开口时脑子里全是空白。 “我素听闻贵国公主刁蛮任性,蛮横不讲理,可不知今日刘大人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呢?” 刘钰临已被人扶着退到一旁,金致澜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那使者,语气极为平淡,可是那句话字字戳心,让那低头的人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解释。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刘钰临极其恭敬有礼的前来传话,却不想被人打伤,那人还不露面。 “这……” “他没有得罪我,只是我不乐意见到他罢了。” 那躬身低头的使者哑口无言之际,后方的轿辇却传来一声轻笑。 “既是如此,还请公主向刘大人道声歉。” 金致澜巍然不动的站立,那原本温和的面容上已是冷意,就连语气也变得森寒起来。 当所有人都在等那一句道歉时,那轿辇里却是没了声,就在这时,铁鞭再次袭来,直伸到金致澜面前,被他伸手抓住,却是没有一点血迹。 轿辇里面的人只觉得铁鞭一紧收不回来,便用力往回扯,铁鞭却纹丝不动,盛怒之下,飞身而出,朝着金致澜便是一脚,还未近身就被金致澜手一松,险些摔落在地,好在她及时稳住身形才稳落在地。 这时,所有人都见到了她的真容,算不上倾国倾城绝色,却也是丹眉凤眼,精致的小脸有些通红,墨发如云散乱,粉色长裙衬得肤若白雪,若不是她现下蛮横无礼,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只可惜因为她这性子,倒使的一旁的天晋百姓更是接连摇头。 “传言说玉金九公主貌丑无盐,现下一见,倒是相差甚远,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后面走来一锦衣男子,一直走到金致澜面前才开口说道,虽是说着却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九公主。 “嘉钰见过三皇子。” 楚嘉钰打量完,便是朝着金致澜执手行礼,虽是这般,却也是低头间静声冷笑。 眼前人虽然看上去温和雅玉,公子无双,但是楚嘉钰心里可是通透得很,别人或许不知道天晋三皇子有多计谋神策,可他楚嘉钰可是清楚得很。 “我玉司羽便是貌丑又如何?”玉司羽听着他的话,却是心里不痛快,怒视着他。 “貌丑便无人敢娶,”楚嘉钰转头看向玉司羽,面含浅笑,可话却是扎入她的心。 “公主当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了玉金的颜面吗?” 就在玉司羽要动手时,身旁一直惶恐的使者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玉司羽听了这话,一时顿住,想起玉金皇帝身边的那个女子便是浑身冷意,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在这胡闹,怕是回去又要被罚抄理戒了,可能还得禁足半年,想着,玉司羽抬头看了看四周,想要确定那人是不是在暗处盯着自己。 “今日便不与你计较。”玉司羽朝着楚嘉钰恨恨一眼,收起铁鞭正要回轿辇,却被金致澜叫住。 “公主还请向刘大人说声不是。” 那声音微冷愠怒,让抬脚的玉司羽怔住,却也是朝着刘钰临所在之处走去,走到刘钰临面前,朝着他冷冷一声,“抱歉。” 道歉是道了,她心里却不服气,可不服气又能怎么样?若是那人知道回去禀告了玉单临,那可有她的苦头吃了。 想着,气冲冲地朝着轿辇走去。 “那便请诸位先行至驿馆休息,明日再进宫。” 金致澜身后的一位大臣上前朝着玉金和楚合派来的使者拱手说着,便挥挥手让人散开,空出一条路来。 金致澜侧身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两国使者行进离开,直到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才独自离去,而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便是跟着回驿馆安排妥当后才离开。 当街道上人群散去后,月听楼的二楼之上,金唯衍却是静站在那里,刚刚的好戏他可是一件不落的从头看到尾呢? “五哥,你看什么呢?”金景玉从身后走来,手里还拿着一盘蜜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好戏罢了。”金唯衍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告诉金景玉看到了什么。 “为何你每次都不愿意告诉我?”金景玉将吃完的蜜饯盘子随手一放,拍了拍手里的糖霜,一脸不高兴。 “景玉,我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得太多。”金唯衍看着远方的房檐屋顶,青砖碧瓦,只是说话间又叹了口气。 “算了,你每次都这样说,下次我还是去找八哥或者三哥好了。”金景玉见他不愿多说,有些忿忿不平的咧嘴说道。 “景玉,我说过不要和那个人走得太近,对你不好。”金唯衍听到他要去找金铭霄,突然一声厉喝。 “究竟八哥有什么不好?每次我问你,你又不告诉我,”金景玉被他那一喝,也是生气上了头,朝着金唯衍大叫。 “你,”金唯衍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拂袖离去。 金景玉愣着头,看着金唯衍离开,心里对自己这个五哥却是骂上千百遍。 “十二皇子这是在生什么闷气呢?” 就在金景玉气得自己坐在栏杆上,自己自言自语时,前方却是走来一个女子问道。 金景玉低着头,只看到一双绣花金缕鞋站在自己眼前,他急忙抬头,看到了云倾。 “圣女怎么来这里?”金景玉看着她,面露疑惑。 “来尝尝月听楼的新菜色,没想到在这遇见十二皇子。” 云倾莞尔一笑,金景玉只觉得眼前一片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十二皇子是生五皇子的气吗?”见他咧着嘴不言语,只是盯着自己看,云倾便轻声开口。 “嗯,五哥总是什么也不愿与我说,每次问他,都是一样。”金景玉听了她的话,原本还咧着的嘴瞬间闭上,低着头,宛如一个不知哪里做错了的孩子一般。 “那十二皇子想知道什么?或许云倾可以解答。”云倾抬步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五哥不让我与八哥来往,可是八哥对我也挺好的,世人都说八哥冷面不与人亲近,可是我每次去他府里,他都会让人给我准备好吃的,我想要什么他也会给我。”金景玉抬头看向云倾,眼里的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我听闻和妃娘娘在十二皇子小时候便亡故了,不知十二皇子可知其原因?” 云倾并没有回答他为什么金唯衍不让他去和金铭霄有过多的接触,反而是问起了和妃的死亡原因。 “这个我不清楚,母妃死的时候我才三岁,我只知道母妃死后五哥便不让我和八哥来往了。” 金景玉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云倾。 “不可能。”金景玉惊呼出声。 “其实十二皇子都知道不是吗?又何必非要问个清楚呢?你之前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云倾见他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也就不再说下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下去,怕是这金景玉会当场发飙,到时候惹出点什么事,那可要头痛了,只是她还有句话要说,“十二皇子既然已经知道,该如何选择,就要问一下自己的内心了。” 金景玉听着她的话,愣愣地盯着地面,不知作何感想。 良久,才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走了。 云倾看着他下了楼,才起身理了理裙摆走进屋里。 第36章 皇宫 如今天晋、玉金、楚合、临和四国顶立成为了华天大陆百年来四个最强大的国家。 天晋处在华天大陆的东边靠海,玉金处在北边,楚合位于西边靠近大漠,是以常年干旱;临和便是靠近南边,南边物产丰富,所以临和国倒也是偏安一隅不喜战事纷争。 只是在极南边却还有一个小国,那便是南疆,南疆之人极善养蛊制毒,所穿的衣服也是奇异怪状的,而且人长得极其矮小枯瘦。 而在极西边,已是大漠深处地面完全被沙所覆盖、植物非常稀少、雨水稀少、空气干燥的荒芜地区还存在一个鲜为人知的梵天国。 梵天国信奉佛教文化,传扬圣经,只是因为地处偏远,其他大国就算发起战争也不会考虑梵天国,是以它便一直在华天大陆上存在不受侵扰,而西域古国之称便是得此。 极北便是游牧民族部落,大小部落冲突,迁徙游牧,分分合合常有之事,只是蛮族人强壮有力,身材健硕,体格高大威猛。 所以对玉金国而言也是一个极其难以收服的对手,一旦他们想要踏入华中地区,那么攻打的第一个就是玉金国。 而近年来,那些小国已经蠢蠢欲动不止,想要联盟将四国顶立的局面推翻重来。 直到现在,战争持续不断,小国逐渐扩大,大国却逐渐衰败,内斗不休。 而这一次的联姻其实也只是一场阴谋与交易罢了。 天晋国皇帝在朝堂之上召见了玉金国的九公主玉司羽和楚合国的四皇子楚嘉钰。 在见过圣颜后,楚嘉钰提出要在皇宫里看一看走一走,是以金值域便让人带着他俩去参观了。 而朝堂之上,众大臣静立不语,晋元帝端坐在龙椅上,眼神凌厉地扫过殿台下的那些人。 “各为臣卿可有启奏?”晋元帝幽幽开口,只是语毕后低咳一声。 “臣有奏,”谢太傅走到殿中跪下。 “此次两国与我天晋联姻怕不是如此简单。”谢太傅朝着晋元帝说道。 “谢太傅有何见解?”晋元帝手撑在龙案之上,眯着眼看向下面跪着的谢太傅。 “楚合一直都在与众小国联盟,此前攻打桐城,若不是突然与玉金联盟桐城便是攻不下来的,可攻克桐城后,玉非诚却是独占鳌头,此次联姻怕是还有别的目的。” 谢重拜谒在地,声情并茂,一字一句都是绞人心窝,他的这些话听来都是极其有道理的。 如果玉非诚没有被抓,玉金不会前来讲和,可前来讲和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修养生息,壮大自己,便于卷土重来。 “但玉金和楚合已经派人前来讲和,有意与我天晋联姻,那便说明我天晋还是强大到他们愿意俯首不是吗?” 傅礼云侧身对着谢重开口,一身官服庄严肃清,即便已过四十,依旧盛气凌人,相比现下的晋元帝,更值盛年。 “傅大人如此说,难道对这场联姻之事极甚赞同吗?”谢重缓缓抬头盯着傅礼云,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的说着。 “联姻也是联盟不是吗?长公主便是极好的例子。”傅礼云针锋相对。 “那只是因为临和国不喜战事硝烟,可玉金和楚合可不是个愿意屈居人下的。” “可如今人已经到了天晋,难道还能将他们遣回去不成?”傅礼云声音大了一些。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谢太傅起身!”龙椅上的晋元帝在听了两人的争辩后,反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很平淡的开口打断。 “无事便退朝。”晋元帝说着,便是起身离开,剩下众大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傅礼云率先离开承元殿,却是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在元禧宫后面的一座佛堂外,宫女朝着傅礼云欠身行了礼,才站直身子说,“傅大人,皇后娘娘今日并不想见人,还请大人回去!” “即便与太子有关也不见?”傅礼云倒是有些意外傅鸢的闭门不见,以往他前来她都会主动迎接自己进去坐一坐,可今日却有些反常。 “娘娘说了,今日无论何事一律不见。”那宫女也是有些为难,但还是听从傅鸢的话,低着头说道。 “那我改日再来。”傅礼云说着,转身便是离开了佛堂处。 那宫女抬头看着傅礼云走远消失,才转身推门进去,在内堂里朝着正跪在蒲团上念经的傅鸢开口。 “娘娘,傅大人已经走了。” “嗯。”听了她的话,傅鸢缓缓睁眼,抬头看着眼前上方的一尊小佛像。 “哥哥今日可有什么话?” “未曾有言。”见傅鸢问话,宫女低着头轻声回答,却是不太敢看她。 因为那张原本貌美的脸上现下却是一道道黑纹,左脸上更是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 即便她已经头戴面纱,可透过面纱隐隐约约地看着,更是有些恐怖。 傅鸢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膝,才走到外面的桌前坐下。 而那双适才还安静宁和的双眼在这时却已经蓄满了恨意,透过面纱还能看到她眼里的恨意更是达到了极点。 身旁的宫女有些害怕地倒着茶水,端至她面前,这个小宫女才来侍候没多久,自然也是怕的,毕竟在此之前,来这里侍候的宫女都已经死了,并且还死状甚恐。 “你怕我?”傅鸢冷眼扫过一旁的小宫女,语气威严。 “奴婢不敢,”小宫女被她的话一惊,急忙跪地磕头,身体止不住颤抖,连带着嗓音也微颤起来。 “不敢?哼,我现在这副模样没有谁是不怕的。”傅鸢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摔,茶盏破裂,溅起的热茶落到那小宫女的手上,瞬间红肿起泡,可她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也不敢言语,就那样隐忍着。 “娘娘息怒,”即便手上已经因烫伤而疼痛,那小宫女还是不敢惊呼出声,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头,请求傅鸢饶恕她。 见她磕得头都破了,傅鸢才转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你退下!” “是,”小宫女见傅鸢没有要惩罚她,便是急忙领了意慌忙退下,退下前还不忘关上门。 关了门,小宫女便是逃离似的离开佛堂,往前殿跑去,出了元禧宫。 却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撞到了玉司羽,这一下,玉司羽还没等她开口,手里的铁鞭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瞎了吗?”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边大骂。 那小宫女被一鞭子打倒在地,铁鞭一遍又一遍地抽在她的身上,原本还整洁的侍女宫装如今已是破烂不堪,还侵染着血迹斑斑。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那小宫女嘴里求饶着在地上翻滚,鞭子打在身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那本来抽在身上的铁鞭却是久久没再落下。 随即有人将她扶起,她才看见眼前有人帮她把那原本落在她身上的鞭子抓在手里。 “你是谁?胆敢阻止本公主教训这贱婢。”玉司羽看着眼前人,一袭白色衣裙极其洁白无暇,那看着羸弱的身体此时竟是如此有力,她的铁鞭在那人手里更是扯都扯不回来。 “她无意撞上你,你打她一下便是了,又何必下此狠手,我若再不阻止,她怕是要被你活活打死。”清冷明鹂的嗓音夹着些许冰冷。 “既然你多管闲事,那本公主便连你一块教训。”玉司羽说着,用力将铁鞭收了回来,正要出手时。 “住手,”一道清冷严厉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就见金玉瑶从后面走来,一身红衣似火,红色的鲜艳让她更加热烈充满活力。 金玉瑶在云倾身边站住,一红一白,一烈一静,竟是让御花园里争相斗艳的花朵瞬间失了颜色。 “九公主虽说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也不该在我天晋的皇宫里如此放肆不知礼节。” 金玉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嘲笑更让玉司羽愤怒,脸涨得通红,更是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的两人丢进旁边的湖里。 “我乃玉金尊贵的公主,不过是教训一个贱婢而已,你们是否欺人太甚?”玉司羽上前一步,右手手里紧紧握着铁鞭。 “是你欺人在先,我们又如何欺人太甚了?”金玉瑶反问,玉司羽被她一问哑口无言。 “再者,人生来便是平等,她入宫为婢乃是下举,你何来的贱婢一词?莫不是玉金的教礼便是如此?” 金玉瑶开口闭口皆是大道理,让一旁默然的云倾有些刮目相看。 “你……”玉司羽话到了嘴边,却也只是吐出一个你字,“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而这一幕却落在了不远处前来的楚嘉钰眼里,他看向金玉瑶的眼神更是浮现出一抹深意,而在看到一旁的云倾时,却是眉头一皱。 那个背影落在楚嘉钰眼里,让他不禁一怔,“这背影……”他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下颌,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待他回过神来,云倾已经让人扶着那小宫女走远,金玉瑶跟在一旁,侧着身子不知在说些什么,说话间还带着盈盈笑意。 “那是?”楚嘉钰朝着身边的内侍开口问道。 “回殿下,那是圣女和公主。”内侍低着头抱手回答。 “公主?天晋不是没有公主吗?”楚嘉钰也是一愣,据他所知,天晋国当朝的公主除去和亲的长公主外还有一位,只是那位却是个短命的。 “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内侍并不知其中缘由,但金玉瑶被金值域亲封为合媱公主的时候,天晋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只是传往外界的消息却是封了又封,禁了又禁,是以只有天晋国的子民知晓。 楚嘉钰一听,对这天晋陛下更是好奇了,唯一的女儿还未满月便夭折,听闻那时这个陛下难过得可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如今竟封了别人的女儿为公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第37章 招亲宴 玉金和楚合的使者在来到天晋半个月后,晋元帝才下旨在皇宫里举行了宴席,说是为了远道而来的玉金九公主挑选和亲人选,至于楚嘉钰一开始便是已经定了人选的,那个人就是金玉瑶,晋元帝亲封的合媱公主。 至于为何提前为楚合定了人选,却是没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三月初,春来,万物生长,和风凉爽,日辉落下,月辉升起,反复轮回。 惊蛰节气,春雷始鸣,桃红李白,莺鸣燕来。 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三月初九,天晋大臣携带女眷和适龄青年前往皇宫赴宴,皇宫南宁门外,一辆又一辆繁华的马车停下又牵离,自清晨一直持续了有一个时辰,宫门外才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门官以为人都到齐不会再有人来了的时候,一辆不同于大臣家眷的马车缓缓前来,那马车行驶得很慢,明明几百米的距离硬是过了一刻钟才来到宫门前。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驾车的是一个老翁,看着年纪挺大,该是过了古稀之年了,老翁穿着极其简单,却也整洁不乱,与那繁华交复的马车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马车上走下一个妇人,华服加身,自上而下的衣饰面上银丝镶边,并且绘着云雀,还镶嵌着珍珠大的血红宝石,头上墨发挽了一个妇人发髻,两鬓垂落一丝碎发,发髻间簪着翡翠合步摇,还有几朵点翠花簪。 那略施粉黛的容颜雍容华贵,眉若远黛,眼若春江明月,鼻若挺峰,唇若樱红。 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她抬眼怔怔地看了城门许久,直到门官上前行礼,“参见长公主。” 那妇人低眸朝着门官看了一眼,抬起手来搭在嬷嬷的手腕上,“无需多礼。” 身后的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恭敬地站着,随着妇人抬脚步入宫门,门官和近卫军颔首低眉。 原来这满身贵气的妇人就是天晋当朝的长公主容华,自容华长公主以和亲公主身份嫁去临和国后便再没有回来,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天晋,为何回来?却是没人知道,因为此时此刻的晋元帝也并不知晓她已经回来了,还到了皇宫。 此次的宴席是举办在玄元殿外,殿外是一个宽阔略下沉的圆形状,地面由大理石板铺设,正中央是一个很大的圆形区域,比四周低了有三个台阶,上面是五米宽的环绕圆形区域的石台,供摆设矮桌矮凳而留,往西几米远便是玄元殿。 在这四周种着树木花草,还有奇色各异的风景。 应邀前来的人大都已经到了,除去正位上的位置是空着的,其余大臣家眷已然按序落座,每个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亦有接头交耳的。 “陛下,贵妃娘娘到,”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急忙起身恭敬有礼的低头行礼迎接。 晋元帝握着泠贵妃的手一路走来,时不时还温柔地看着泠贵妃笑意连连。 “好了,都落座!今日的主角又不是朕和贵妃,不必如此多礼!” 晋元帝拉着泠贵妃在主位上落座,才抬手罢了罢开口。 “谢陛下!”众人谢礼后才各自回座,却也不再似刚才那般随意。 今日除去太子因为被罚去皇陵思过没有前来,所有皇子大臣家眷都有来,主位下是几位皇子,还有楚嘉钰和玉司羽外,连云倾也在其中,而后才是大臣家眷的位置,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今日设宴是为了玉金九公主选定联姻人选,所以大家都随意些!”晋元帝扫了一圈,看到人都已经齐了才对着众人笑着开口。 “是。”那些大臣家眷听了话又是低头颔首微笑,显得有礼不失礼仪。 “那便开始!” “长公主到!”正当晋元帝宣布宴会开始时,不远处传来了内侍的声音。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起身站直,朝着传达声的位置看去,长公主回来了,竟然没人知道。 晋元帝也是惊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便见长公主由着嬷嬷牵引而来,出现在众人的注视之中。 “拜见陛下!”长公主来到晋元帝面前停下,有礼的行了礼,才转身看向众人。 “不久前听闻天晋要与玉金楚合联姻,本宫便想着回来看看,”长公主见众人面上皆是不解,便将自己缘何要回来的理由诉之于众。 “见过长公主!”众人又是一通行礼,连着云倾与几位皇子也在其中。 虽然长公主将自己为何回来的理由说出,但在场的人却不是傻子,怕是临和国内出了什么事,长公主才急着回来,又或许此次回宫是有着别的目的。 “来人,给长公主见座。”晋元帝让人在主位下首加了座位,然后才坐下,他对这个姐姐可是尊敬得很,虽然已经做了皇帝,可是在长公主面前他还是以前一样,对这个姐姐尊爱有加的。 待到容华长公主落座后,所有人才就着位置坐下,云倾落座后,并没有对着长公主多看一眼,反倒是余光看向上首的泠贵妃。 泠贵妃年芳三十六,身着华丽的贵妃服,一袭金丝鸾凤和鸣华服衬得姿若扶柳,即便不是皇后也甚过皇后。 加之容颜清丽绝俗,那楚楚动人心弦的弯眸仿若秋水,温和宁静,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令那温婉俏丽的容颜更显绝美。 她温婉大方,娇媚撩人,这两者不同的气质到了她身上却是没有一点违和感,还让人心生神摇。 “即是为公主选联姻人选,不知公主可有心属之人?” 在宫婢上过席膳后,泠贵妃才笑意盈盈地看向下首的玉司羽。 只是,众人不察,并未看到泠贵妃在说这句话时,脸上虽是笑意,可眼底的森意却是一闪而过。 “本公主原本是有的,只是现在却没有了。” 玉司羽起身,朝着泠贵妃的方向昂首挺胸说道。 “那不知公主原本的心属之人是谁?”泠贵妃一笑,随后像看孩子一般看着玉司羽。 “是原先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陆晓川。” 玉司羽说起他时,眼里的光亮甚明,面色也是有些绯红,到底是女儿家姿态,提到心上人时自是娇羞不已的。 可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尤其是上首位上的晋元帝,他听到这话时可是面色阴沉至极。 而下面的那些人也都是心惊胆战的惶惶不安,生怕玉司羽一句不对连累了他们。 “可惜,镇国将军府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一直沉默的楚嘉钰却是第一个开口,只是他的话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毕竟那些大臣家眷都知道,镇国将军府的事在天晋是不该提起的,是禁言的。 “虽是如此,可陆家二公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翩翩公子,自是担得起司羽的爱慕。” 听了她的话,众人皆是摇头讥笑,天晋人都知陆家儿女个个不凡,无论相貌才华都是上乘,如今被她说成是担得起。 谁又能不笑呢! “自然,可惜他如今已是罪人之子,不在联姻人选当中,公主还是另择他人!” 良久,主位的晋元帝阴沉开口,面色更是难看,可两国使者都在,自然不能丢了颜面,是以隐忍着怒气不发,却在看向玉司羽时,那眼眸深处爆发出来的浓浓杀意让人不禁胆寒。 “在座的各位我都不喜欢,不过有一人还是可以的。” 玉司羽也不傻,在感觉到那股浓厚的杀意后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噢!不知是何人?” 晋元帝倒是意外她能在这所有人当中看中一人。 “自然是人中龙凤的五皇子。” 玉司羽说话间,已是朝着对面的金唯衍看去,那眼里不是爱慕,不是欢喜,而是嘲笑讥讽。 晋元帝幽幽地看向金唯衍,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与玉金国有何牵扯,竟让公主看上了他。 若应了,那将来有了玉金的助益,怕是难以控制,毕竟他可不想自己还没退位就被人逼退。 “衍儿,你意下如何?” 末了,晋元帝将桌上的酒杯拿起,在眼前顿了一下,才一饮而尽。 金唯衍起身看着玉司羽,随即朝着晋元帝的方向跪下,“回父皇,儿臣不能娶九公主。” 听到他的拒绝,晋元帝面上一笑,甚是舒心,“公主听到了,衍儿不行。” 众人听着,都是心生疑窦,却也不敢多言相问,只得静静地吃着面前的膳食,装作不知道。 但云倾知道,他们的这个陛下可不愿意与玉金联姻,所以这一出戏也只是演演而已,到最后,玉金只能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想着,云倾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好笑,这些人都是被蒙在鼓里来陪自家陛下唱戏的罢了。 若是晋元帝真的想联姻,早就指定了人选,也就不会再多此一举了,名义上是为了为公主选定联姻人选,实则是为了让玉金看到天晋的适龄青年不愿娶玉金的九公主。 等到没人可选的时候,他便做些举动措施让玉金的这些人打道回府,这样一来,玉金也就拿不住把柄了。 “是陛下说我看中谁便是谁的?怎可出尔反尔?” 玉司羽有些气愤,不是气金唯衍的拒绝,也不是气晋元帝的说话不算话,而是气自己傻乎乎的被人戏耍。 她刚刚也看到了晋元帝的表情,在金唯衍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即便他只是面上笑笑,可她看得出,上面的皇帝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出丑。 “朕只是问公主可有人选,并未说过有了人选就可以的,再者公主提出的人选他自己也不愿意,朕又能如何呢?” 被晋元帝一通咬文爵字后,玉司羽面色涨红,却是无话可怼。 “公主可能不知我天晋向来对姻亲之事极其开放,先祖有言,两姓联姻蒂交是要在有感情的前提之下,不得强迫。” 泠贵妃坐在晋元帝身旁,吐气如兰,对着玉司羽淡淡道。 “父皇,儿臣有言,”这时,一直不语的金景玉侧身朝着晋元帝执手开口。 晋元帝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儿臣听闻九公主善使铁鞭,在进城时还伤了刘大人,不如便让人与公主比试,若是有人赢了公主殿下,那便作为联姻人选。” 听了他这么一说,晋元帝面上笑意更深,自是连连赞许。 “好,好,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连着两个好字,晋元帝才向着玉司羽问。 “那便随陛下所言!” 玉司羽知道今日无论自己选谁,都不会得到上面人的许可,既然有人提出以武招亲,倒也不错,至少不会驳了她玉金九公主的面子。 第38章 召见 初春的风有时候很狂野,有时候又很柔和,在殿外的众人现已皆知这一次的联姻不过就是一场闹剧而已,无论今日胜与不胜,天晋的皇帝都不会与玉金联姻,至于楚合嘛!怕也是如出一辙啊! “既然以武比试,那不知在场的各位谁先一试呢?”玉司羽已然走到了下沉式的圆形区域里。 这里视野开阔,场地够宽够大,以前留着是为了宴会举办时歌舞表演的,现在正好排上用场。 在场的所有适龄青年都有些不愿,毕竟有的人是好文不武。 “林翊,你先来!” 正当所有人都不知谁会第一个上去时,晋元帝却是开口点了名。 “臣领旨。” 林翊起身躬身行礼,才下了台阶走到圆形场地内,与玉司羽对立而站,玉司羽右手拿着铁鞭,左手握拳。 林翊空手,远远站着,对落入眼里的玉司羽虽是不喜,却也不显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两人对视良久,玉司羽提鞭一挥,长鞭“哗啦哗啦”地朝着林翊方向快速攻略,在近身林翊时,林翊却极快的侧身躲过,脚尖点地腾空至铁鞭之上,轻点,俯身往玉司羽的头顶而去,她手一动,铁鞭缠绕向上攻击。 林翊右手握拳朝着铁鞭便是一拳,强劲的拳风掠过,将铁鞭打偏,玉司羽腾空一跃至上空旋转,长鞭也随着她的动作绕成一圈将林翊困住。 众人都有些被这场面怔住,而云倾却是淡然一笑,只见林翊落地,在鞭子临身时,便跳开,鞭子打在大理石板上,顿时裂开,石块散落,击起尘土飞扬。 被他一躲,玉司羽挥鞭追上,趁他不备,鞭子重重落下,而原本能够躲开的林翊却是不着痕迹的顿了一脚,鞭子便落在他的左肩上,瞬间就将他的左肩打伤,鲜血染红青袍。 “臣输了,”林翊上前半跪在地,朝着首位的晋元帝叩首。 “去将伤口包扎一下!” 首位的晋元帝却是一笑,玉司羽察觉不到林翊的动作,可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哪里会看不出来林翊是故意输的。 只是输得让他极其高兴,所以他才这般。 在场的人也有心高气傲的,林翊这一输,反倒让他们想要跃跃欲试,所以不多时,便有人上去挑战了。 只是无一例外都败下阵来,那些人被打败时,都是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云倾看久了也是一笑,虽说玉司羽蛮横莽撞,但她那一手铁鞭可却是使得出神入化的,不过倒也是与她的性子极配,毕竟没有别的武器能够让她如此得心应手。 一般来说使鞭的人性子都是较跳脱一些,像玉司羽这样的脾性,别的武器也无法入她的眼。 一轮一轮的比试下来,直到日照顶空,在场的青年才俊皆败,除去林翊是故意败的,其他人都是实实在在地败在玉司羽手里。 而台上的几位皇子依旧只是看着,并不打算上前。 “想不到天晋的青年才俊也不过如此,连我一介弱女子都打不过,真是有失天晋颜面。” 玉司羽连战连胜,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已经为玉金争光了,所以此时更是不屑,看着在场的人也是嘲笑讥讽。 金景玉被她的话激愤,正要起身,却是被身边的金唯衍伸手拦住,朝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参与进去。 金景玉只得忍着,“怕不是无人敢娶公主殿下才故意输的!” 虽不能出手,但金景玉一向毒舌,此时开口闭口无人敢娶,这让玉司羽原本娇纵不已的心甚是气愤。 “想不到天晋的皇子只会呈口舌之快。” “公主还是多想想自己为何没人要!” “没本事的男人只会坐着说话。” “公主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有本事你就下来与我一战!” 玉司羽指着金景玉,极其气愤,她从小到大还没人这样对她如此不敬。 “那还是算了,万一打赢了你,我岂不是要赔上我这一生,不值得,不值得。” 玉司羽在台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鞭子将他打死,可是毕竟在天晋国的皇宫,纵使她再任性,无理取闹,但她还是存了些理智在的。 “想不到堂堂泱泱大国,竟是如此待客?” 未了,她终是吐出这句话,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首位的晋元帝。 “景玉,还不快向公主道不是,”晋元帝虽然不想联姻,但也不愿意将关系闹僵。 见自家父皇那阴沉的脸色,金景玉再不愿,也只能扭扭捏捏地起身朝着玉司羽道了声不是,“对不起。” “如此无诚意的道歉我不接受!” 玉司羽冷眼看着金景玉,若不是在天晋,怕是他要被她的铁鞭抽得浑身是血了。 “公主殿下,”沉默不语的云倾开口朝着玉司羽喊道,“公主殿下可否上来,我有话与你说。” 玉司羽面上不解,但看她满脸诚意,想着也许真的有话和自己说,于是便上来走到云倾面前。 云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玉司羽坐下,“公主也不必太在意,想来日后公主定能寻得良人相伴一生的,”说着,云倾不着痕迹地将一张事前折好的纸条放入她的手中,然后又握紧了她的手。 玉司羽愣了愣,但也快速的将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多谢圣女提点,”虽然之前在御花园里闹了不愉快,但玉司羽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又加上眼前人总是一副清冷淡漠疏离的样子,这倒让她对云倾有些同情。 话毕,玉司羽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好,将桌上宫婢倒好的酒水一饮而尽,毕竟连续战了十几场,让她有些口渴难耐,又多喝了一杯。 “既然无人能赢公主,不知公主联姻的人选……” 高高在上的泠贵妃此时开口,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云倾,她对这个圣女可是好奇得很,但是她不知道,云倾也对她极其有兴趣呢! “既然天晋无人敢娶本公主,那本公主便不宜强求,只是,司羽想着,待自己回玉金的那天,希望陛下能许诺司羽一件事。” 玉司羽的双手握紧又松开,随即才昂首向着上面的晋元帝开口,她刚刚静心想了一下,也是想出了适才云倾为何要把她叫过去的缘由。 “自然,只要不是伤了两国和气的事,朕允了。” 晋元帝大手一挥,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无论到时候玉司羽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他自是答应的。 毕竟若是玉金回去带兵压境,那天晋到时就算能抵抗,但根基怕是也撑不住几方的攻打。 “谢陛下!” 见他答应,玉司羽低头执手朝着晋元帝行了一礼。 风平浪静后,宴席便是开始,随着内侍将下面的场地收拾好后,便是通传舞姬上来表演。 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就连上首的晋元帝也是醉意连连,眼神缥缈地盯着正中央的舞姬大笑不止。 “来人,陛下醉了,扶至后殿歇息。” 泠贵妃轻喊一声,一旁的内侍便小跑上前将晋元帝扶了下去,她也跟在身后退出了这热闹的气氛。 边上的金唯衍却是一笑,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明眸暗了几分。 宫宴持续到了日斜西边才晃晃结束,这期间,云倾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便是一直坐着,而金铭霄倒是开始时有在场,可开场没多久就走了,金致澜也是走的急,总之宴会没多久,他随行的侍卫便过来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便急冲冲地走了。 倒是金唯衍一直留到最后,连带金景玉也到宴会结束后才一道离去。 大臣携带女眷们都散了场,三三两两地一道往宫门口去,云倾不愿与他们多相争挤,便走得极慢,时而还停下来在宫廊里看一下皇宫四处的风景。 直到落在最后,除了身边的侍女,倒也是没多少人了,这时,一内侍匆忙忙地小跑过来,到了云倾面前行了礼,才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有请圣女前去。” 云倾面上一笑,“那就请公公带路!” 她虽然不知道皇后要见她做什么,不过这次的见面,倒是可以让她思虑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想着,她也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跟在内侍身后,不急不慢地走着。 皇宫过于宏大,是以路也极其弯弯绕绕,三人走了许久之后,才远远看到元禧宫的宫门紧闭,宫里的一颗大大的海棠树枝华花茂,伸出宫墙,远远看去,极富一副美画。 风吹过,海棠花瓣随风飘落飞舞,朱色宫墙与暗色的地面形成对比,加之地上满是落下的海棠花瓣,倒也是一种意境。 云倾缓缓在宫门前停下,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伸出宫墙外的几枝海棠,轻叹一声。 春来复去空忧郁,万物复苏花作泥。海棠依旧未知前,一时开半一时殇。 这世间百态,人生在世又有谁能一直称意呢!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的梦竟是些悲痛不已的噩梦罢了,都说那些手沾鲜血的人是大奸大恶,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沾了血呢! 眉梢落寞,背影萧条,就连那内侍都不敢上前打扰,生怕扰了一幅美人立定图。 和风吹过,将她的墨发拂起,她身后的侍女上前几步将紧闭的宫门缓缓推开,残风袭卷满地落花往一旁而去,独留一院幽香。 第39章 傅鸢 步入元禧宫门,却是空落落无一人,前殿门窗紧闭,除去那一树海棠花,竟再不见其他鲜艳的颜色。 殿前石板路已经有些杂草乱生,青苗顽强地从石缝里生长,不屈不挠的随风摇曳多姿。 两边的大树如今无人料理,长得极其茂盛,枝叶乱窜,树下的花坛里都是腐烂作泥的腐叶杂草。 即便是春日,满殿花香中亦压着一丝腐烂发臭的气味,嗅觉若是敏感的人怕是会当场作呕。 只是,却无人得知,在那大树底下的泥土里,是用人的尸体来作沤肥灌养,是以这参天大树才生长得这般茂密。 绕过前殿,是曲折的长廊,长廊两边是成排的芍药,现下已经是花苞蕴含待放。 长廊尽头是白色的拱门,穿过拱门便是来到后殿空旷处,在不远处的偏殿旁,一处幽静的佛堂便隐于树影婆娑间。 之前的那个小宫女已然在门外不远处等候,见到云倾的身影出现在拱门处时,便是一路小跑过来。 “奴婢见过圣女殿下。” 行礼后,却是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襟,将她拉至一旁。 “圣女殿下还是回去!这里,不是圣女该来的地方。” 小宫女压低声音,低着头,生怕被别人撞见似的,极其小心谨慎。 见她这般,云倾却是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双眸清澈,“无事,既然皇后娘娘要见,那便大大方方见。” 说着,便是抬步往佛堂方向走去,小宫女见劝不住,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来到佛堂门外,只见这佛堂前后门窗紧闭,透过门缝传来的淡淡檀香味和燃烧的金纸味。 “娘娘,圣女到了。” 小宫女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地开口,声音微颤。 “嗯。” 里面传来一声轻应,那声音有些沧桑嘶哑。 得了准应,小宫女才轻轻推开门,门一打开,扑面而来浓浓的檀香味,甚是刺鼻。 云倾有些不适,抬手用袖子挡住口鼻,待香味散去了些,才步入屋里。 只见里厅空落,未见傅鸢的身影,想来又是在里面诵经念佛了。 云倾站了许久,也打量了四周许久,才等到傅鸢从里面出来。 傅鸢并未出声,只是站在帷幔后,细细观察着云倾。 小宫女站在角落里有些发抖,却是不敢出声言语,生怕一个不对,又要被罚。 “咳咳……” 一声低咳,将这宁静的气氛打破,云倾转身,见到傅鸢掩嘴低咳走出来到桌前坐下。 “不知皇后娘娘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她还是开了口问起,为的只是想看看傅鸢究竟有什么阴谋。 “本宫累年闭门谢客,召你来无非就是找个人谈谈佛理罢了。” 傅鸢轻啄一口春茶,抿了抿唇轻轻说着,手里的佛珠转动,若是不看她的脸,倒也一副皈依佛门的女菩萨,只是可惜,那满脸恐怖的伤疤和黑纹让她此时更像是地狱而来的索命鬼。 “娘娘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云倾不过俗人,哪里懂得什么佛理圣经?” 云倾依旧站着,语气极淡,淡到没人察觉到那里面藏着一丝冷意。 “这天下世间,多少俗人为了一丝妄念葬身,你是俗人,那么只怕也逃不过这般命运多舛。” 傅鸢说着,掀开了脸上的面纱,将那狰狞的面容展露在云倾眼里。 而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直直逼视着眼前人,凌厉的目光如炬落在云倾身上,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全身。 “娘娘参透佛法,自不是俗人,”云倾也不惧她的目光,坦然的接受着她的凌虐。 “圣女聪慧,想必一点就通,我也不必多说,只望你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便好。” 傅鸢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此话一出,只要云倾答应,她便放她走。 “娘娘谬赞,云倾愚笨,理会不透佛法无边。” 云倾却是淡淡回应,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在话语当中。 傅鸢垂眸轻笑,她知道云倾说出这句话便是拒绝了与她联盟,那么她也就不必再留着她了。 “既如此,那圣女便离去!” 傅鸢轻言,起身入了后面的禅房里,站在那尊蛇形菩萨像前,静静地盯着,唇边的笑意愈发浓烈,直至最后疯笑一般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笑声不断,那小宫女原就害怕,现下更是恐惧不已,倒是云倾看着那个方向,默默地看着。 “一国皇后,母仪天下二十载,如今落得这般景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云倾转身离去,门外的侍女急忙伸手扶着,直到背影远远消失在拱门外,这笑声才停下。 傅鸢如往常一样跪了下来,闭上双眼,双手合掌,念念有词。 “和儿,再等等,再等等,过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回来了。” …… 云倾出了元禧宫便觉得不对,按理说傅鸢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原本她已做好万全之策,如今是用不上了,不过,若是铤而走险兵险奇招,那么过不了多久,她便会让傅家再也无回旋余地的机会。 想着,已是走到了宫门处的甬道里,两边高耸的黑青色宫墙上隔着几米远便插着一面黄旗。 走到离宫门口不远处,云倾突然跌跪在地,口吐黑血,顷刻间,那绝美的容颜之上便爬满了黑纹,而那如青葱白玉般的纤纤玉手也已然布满黑纹。 “主子,主子……”那随行的侍女只是源山养的普通侍女,哪里见过此等大事,一时吓得只顾惊呼。 “我无事。”云倾看着手上还在蔓延的黑纹,虚弱的抬手捏住那侍女的手臂,想要借着力起身,只是无论她如何使力,却依旧站不起来。 “快来人……快来人……”侍女也顾不得许多,便是朝着不远处大喊大叫,指望有人来。 门官听见声音,急忙跑过来,在一米远的地方站住,待看清了人后,却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快叫太医……快叫太医……”那侍女突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现在在皇宫,只要叫太医,便能救云倾。 就在门官遣人去叫太医时,近卫军统领贺天正好路过,见到这一幕,便朝着这边走来,在见到是云倾时,也顾不得上下有别的礼仪,一把将云倾横抱起来,朝着宫里的方向跑去。 合蔺殿里,太医诊治过后,甚是愁眉不展,床上的云倾已经昏迷不醒,气息也若有若无,那张绝美的脸上现在只剩恐怖。 正当太医也束手无策时,晋元帝便是来到了门外,“陛下到。” “参见陛下,”屋里的人都朝着晋元帝堪堪行了礼,才又抬头注视着床上的云倾。 “怎么回事?”晋元帝怒喝一声,众人都是满头冷汗。 “这……”卫太医欲言又止,也不知该不该说。 晋元帝见他不说,自是上前几步走到床前,在看到云倾的模样时,眼里的怒意更加深了。 “圣女今日都去了哪里?”晋元帝朝着那侍女问道。 “主子今日宴会上有些乏累就去了一趟偏殿散心,后便再没去过哪里,只是……” “只是什么?”见她有些惶惶不敢言,晋元帝只得问起。 那侍女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只是离宫前皇后娘娘派人来召主子去了一趟元禧宫,出来后便……便吐了血。” “好,好一个傅鸢。”晋元帝听完那侍女的回话后,怒气更甚,若是此时傅鸢在场,怕是要被他一手掐死。 “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若是没法子,你们便都提头来见。” 晋元帝下了令,便怒气冲冲地大步跨了出去,贺天知道,怕是他们的这个陛下要去找那个幽禁了两年的皇后娘娘了。 佛堂里,一个宫装打扮看起来应该是一等宫女的女子跪在禅房门外。 “娘娘,适才合蔺殿传来消息,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 “很好,”傅鸢听着,面上露出一个浅笑,朝着那菩萨拜了拜,才站起来。 “你去!这几日多注意些。”傅鸢也不看她,只是盯着手里的佛珠手串,不知想什么。 那人退了出去,却在长廊里见到远处而来的晋元帝,于是她一个闪身藏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大缸后,等到晋元帝走进拱门,到了佛堂里,她才急急忙忙地溜了出去。 “想不到今日陛下有空前来看望本宫?”见到晋元帝怒气冲冲地站在门边,傅鸢倒是极其平静冷淡,开口时也只是讥笑晋元帝的冲动。 “傅鸢,朕本以为这两年你在这佛堂里礼佛悔过,可没想到你死性不改,还是如此心肠歹毒。” 晋元帝负手于身后,直直地怒视着傅鸢,周公公弯腰低着头站在后面不敢言语。 “陛下这就说笑了,当初可是陛下说鸢儿心地善良,德合配位,堪当一国之母呢!”傅鸢走到晋元帝面前,柔声娇媚动人,“怎么如今这般说鸢儿?” “哼,要不是你伪装得太好,朕何至于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他冷哼一声,朝着傅鸢怒声大吼,全无半点明君模样。 “这就是陛下错了,当年的鸢儿真真是心善,被陛下蒙骗许多年,若不是鸢儿看透得早了些,怕是傅家也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傅鸢双眼冷意逼视,晋元帝被她那满眼的恨意怔了一下,心中五位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 “陛下莫不是忘了,鸢儿的脸是陛下毁的,鸢儿的心也是陛下伤的。”傅鸢步步紧逼,句句扎心。 “那你为何要枉害无辜之人?” “是她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傅鸢有些发狂,言语间更是浓浓的恨意,“活该她落得如此下场。” “若你再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傅家便与你陪葬。” 晋元帝见她癫狂,只留下一句话,便挥袖离去,独剩傅鸢一会癫狂大笑,一会痴痴呆呆。 傅鸢自毁容被幽禁后,便变成了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她清醒时便想着复仇,替金隅和打算,替傅家打算,她发昏时,便似这般时而癫狂时而痴笑,念着的都是当年晋元帝对她的种种柔情蜜意。 可惜,在她得知真相时,却发现那只是一个阴谋,一个骗局。 他娶她,为的是她身后那股强大的势力,而不是真的钟情于她,他封她为后,也只是为了让她身后的势力替他扫平障碍罢了。 若是当年没有遇见他,凭傅鸢当年的容貌才能,定能找个旗鼓相当的良人佳配安静平稳幸福得度过一生。 可惜,这世间,遇见便一眼万年;错过,就再无后悔之期。 第40章 踏春 元和三十八年,仲春之月,春分日前。 因源山圣女中毒昏迷不醒一事,晋元帝发怒,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前住合蔺殿,下了死令。 而后接着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傅家之前贪污江淮赋税,偷贩私盐,还私藏兵械的事情,一时之间,满朝皆对此事弹劾上奏。 并且之前派去查找证据的刑部侍郎高墙从江淮回来,在朝堂之上拿出了傅家私贩官盐的账本,还带来了两个证人,并将傅家私藏兵械的私宅查出上报后,晋元帝立马派了人前去控制。 傅礼云虽然善于权术,但常年居高位,掌大权,自然是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这才让人捉住了把柄。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晋元帝当场便下令将傅礼云捉拿押入刑部大牢,同日,又下了旨意将傅家抄斩,株连九族,一时间,朝堂震动不已,趁此机会,晋元帝还将百官中与傅家有所牵连的人都洗刷了一遍。 流放的流放,凌迟的凌迟,罢官的罢官,朝野上下震荡。 随后连下两道圣旨,一道废去傅鸢的皇后身份,一道贬去金隅和的太子之位。 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百官中有人又开始站队。 春分日后,玉金使者与玉司羽一道向天晋皇帝辞行,临走前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将关在大牢里的玉非诚带回玉金去,这个要求虽过分,但不知为何,晋元帝却是想也未想就答应了。 而楚合的四皇子楚嘉钰却是留了下来,说是要和合媱公主培养感情,其实不过是另有其目的。 转眼间到了四月初,杨柳初上,行清节前后,万物纳新。 京都的城郊外,神秘的醉蝶花总是在某个入夜时开放,又在第二日日出时凋谢。 合蔺殿里,云倾虽是已经醒来,只是那黑纹却是没有消散,这半个多月有余,晋元帝下令她必须住在皇宫里,便于太医的诊治,但恐怕还有另一个目的,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她! 在这期间,泠贵妃还增派了四个一等宫女前来服侍,虽是服侍,但恐怕也是监视。 云倾坐在合蔺殿外的一颗大树下的石凳上,一袭白色长裙和素绒织锦大氅,将她那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身形遮挡,只是那脸上的黑纹在日光照耀下,仔细一看,会发现它们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着。 “你这整日坐在这里,也不嫌闷得慌?” 这时,殿门外,金致澜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儒雅如玉,眼里的怜惜之情让云倾觉得讽刺。 “听闻太子被废后,三皇子可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有空过来?” 她低下眼睑,那浓密长而卷翘睫毛微微颤动,将眼里的落寞遮挡。 “我听闻你这毒有一物可解?” 金致澜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那自脖颈攀缘而上的黑纹落在金致澜眼里,是何等的刺痛了他的心。 姣好的容貌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就是活下去的理由,若是伤了毁了,那一般的女子早就已经寻死觅活了,只可惜,云倾不是一般的女子。 虽然金致澜知道她不会寻死觅活,但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还是有些怜惜不已,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三皇子不必费心了,这毒无药可治。” 云倾淡淡抬眸,与金致澜四目相对,眼里的冷寂让他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竟是那般心如死灰,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它燃起光亮。 “可你的脸……”金致澜终是没有勇气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怕伤了她的心。 “一副皮囊而已,没什么好留恋的,毁了便毁了!” 她的话,她的淡然,让原本还心生怜惜的金致澜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个俗人,竟会以为她和那些平常女子一般在意外表。 两人的谈话落在了殿门外站着的金铭霄耳里,他就那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难道想这样过一生吗?” “这样也挺好!” 感觉到金致澜的怒气,云倾却是站起身来,抬头仰视着他。 “三皇子难道还要我下逐客令吗?” 听了她的话,金致澜身体一怔,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抬脚出门时却见到站在门口的金铭霄。 金致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金铭霄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金铭霄抬步入了门,见到云倾还站在原地,她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神情恍惚。 “我听说城郊外的景色极好,不如一起去看看?” 说着,金铭霄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怎么翊王殿下很闲吗?”语气一如刚才对金致澜的冷漠疏离。 “我只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金铭霄说着,抬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请翊王殿下注意礼节!”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云倾退后一步,脸上有些微热,心跳也快了不少。 见她脸上微红,金铭霄的心底深处徒然升起一股燥火,让他有些意外,随即俯身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到了宫外我有话与你说。” 云倾听了他的话,目光四处扫过合蔺殿里,知道他说的出去看风景,实则是为了有话与她说。 “那就看翊王殿下如何甩开那些人了。” 见她答应,金铭霄笑了笑,随即朝着合蔺殿里叫道,“来人。” 随即一宫女急忙从合蔺殿里跑出来,在金铭霄面前欠身行礼。 “今日天气不错,圣女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你们就不必跟着了。” “这……”那宫女有些为难,她是奉泠贵妃的命过来服侍的,如今不让跟,若是让泠贵妃知道,怕是会被重罚。 “怎么,本王的话还要你来同意不成?” 金铭霄冷眼扫过那宫女,吓得她一个颤栗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走!”金铭霄也不理会那跪在地上的人,倒是反过来朝着云倾柔和的说道。 “嗯,”云倾点了点头,随着金铭霄一道离开了合蔺殿,只剩那宫女抬头,幽怨的眼神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变。 …… 城郊外,马车三三两两的停至一边,那些官家小姐公子都在这里踏春,说是踏春其实不过是一场男男女女的相亲会。 每年的踏春,那些个翩翩公子和千金小姐便卯了劲的出门前来,为的就是找个称心如意的良人佳配。 是以今日城郊外热闹不已,所行之处,便见到女儿家掩面娇羞,男儿谈天论地。 在一处凉亭内,云倾与金铭霄相对而坐,云倾因怕脸上的黑纹吓到人,便戴了黑色的帷帽将其遮掩。 却也因为这,让那些看不见她容颜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好奇,进而私下议论纷纷。 “有何事便说!” 见到四周无人,云倾淡淡开口,语气一如往常淡漠。 “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为了哄你出来散散心随口拈的借口罢了。”金铭霄却是淡淡一笑,然后将自己的阴谋说了出来。 “你……”云倾微怒,怒他的哄骗,怒自己的随意。 “既然都已经到这了,就当散心了!不用急着回去。” 金铭霄说着,已是起身,朝着凉亭对面看去,“听闻对面的景色不错,不如去看看。” 云倾透过黑色的帷帽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暖了起来。 见他走远,她只好站起身来,缓缓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往两边路过的景色看去。 却突然看见一个人对着她的方向看着,但不是看她,而是在看不远处的金铭霄。 那个人站在一颗树下,身体斜靠在树干上,眼神随着金铭霄的身影移动。 云倾微愣,那人不就是陆阳笙,此时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对着不远处的人显出浓烈的恨意? “难道……”云倾下意识地开口,脑海中浮现出一件又一件事情,断断续续的却连不起来。 但她知道,陆阳笙出现在此处,怕是因为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的事。 就在云倾愣神的时候,金铭霄已经折了回来,到了她身边,“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嗯?无事,”被声音惊到,云倾反应过来,对着金铭霄低眸说着,却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往刚刚那个方向看去,却已经空无一人。 见她有些不对劲,也朝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走!”云倾收回目光,却没再看他,只是独自朝着对面走去,那失魂落魄的背影让金铭霄有些意外。 意外她从不会这般,意外她从来都是将心事隐藏在心底,今天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想着,金铭霄快步跟了上去,与她平齐一道走着,谁也不言语。 直到走至对面的花海停下,云倾才缓缓抬眸,看着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在花海里寻蜜。 各种各样的花争相开放,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看着那些蝴蝶蜜蜂自在飞舞,云倾的心里却是微凉,原本她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如今却身不由已,命不由人。 她怔怔地站着,那些蝴蝶像是感应到她的悲凉,竟是朝着她飞舞而来,在她身边围绕起舞。 还有蝴蝶在她的帷帽上停下,振翅展蝶,这一幅画面让路过往来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身后的金铭霄也是眼神欢喜,面上淡淡一笑,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外表看起来冷漠不已,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会如这蝴蝶一般向往自由美好。 第41章 旧事 行清节后,云倾回到国师府的第一日,金致澜便命人送来了上好的百年人参以及天山雪莲。 水榭前,云倾正坐在一旁,金致澜远远而来,在对面落座后,云倾瞄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三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太子被废一事。”金致澜也不拐弯,把来意说白。 “殿下想问些什么?”云倾淡漠一笑,冰凉的语气脱口而出,那样子看着明明就知道金致澜想问什么,却又不堪破。 “如今太子被废,傅家被抄,我只想知道,这一切是否为你所为?” 云倾闻言沉默了半晌,并不着急回答他,反倒是问了他一句:“太子被废,三殿下是最终的受益者,难道殿下不高兴吗?” 见他不语,又道:“再者,三殿下可知仲秋夜宴的刺杀所有矛头以及证据都指向殿下?” 听着她的话,金致澜面容之上显出几分诧异,“圣女如今真是让人看不透。” 他没有回复云倾的问题,也没有对刺杀事件言评一句。 云倾闻言,随即淡淡一笑,看向前方,仿若无人般,“傅家被抄,不过是和镇国将军府一般,死于陛下的猜忌,如果不是陛下的猜忌,他们又怎么是这般下场? 镇国将军府是通敌叛国之罪,傅家是朝中一家独大,殿下认为,哪个最该被定罪?” 云倾望着天空,面容之下却是极度的平静,冷漠。 “即便如此,你为何一定要以身涉险?” “如若我不这么做,高高在上的陛下如何有借口让傅家覆灭。我不过是陛下灭了傅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不然殿下以为这件事怎么这般快就解决了呢!”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父皇准许你这么做的?”金致澜更加诧异万分,但面上还是不让人看出一丝。 “云倾以为三殿下不会想不到这些,只是殿下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本以为父皇不会如此。”金致澜缓缓开口,却是满眼落寞。 见他落寞,云倾又道:“其实,就算陛下不下手,也会有其他人逼着陛下出手,三殿下可知这人是谁?” “老五?亦或者老八?”金致澜知道,这两个人可是一直在背后对傅家下手,只是不知道的是,是谁的手里证据更充分一点。 “不知道三殿下是否知道五殿下手里有一本账册?” “是关于傅家的?” “是的。”云倾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金致澜像是恍然大悟般忽然清明了不少,又关怀道:“但你也不该如此鲁莽行事,赌上自己的性命。” 云倾却只是笑笑不语,又坐了许久,金致澜才起身告辞。 看着他远走的身影,她本想提醒一下金致澜关于夜宴刺杀的事,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此时,青衣走过来,递上一方纸筏,云倾摊开认真看了一遍,将纸筏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玉骨令递给青衣,缓缓道:“你亲自送去。” “是。”青衣领命而去。 云倾看着天边笑了笑,心中对接下来的事早已预计好了。 原来那一方纸筏里,写的不过是玉非诚回玉金后的事。 据闻探子的回报,玉非诚在随着玉司羽回到玉金后,却是被玉单临关入地牢,所用的罪名竟然是玉非诚勾结天晋。 玉金皇宫里 玉单临站在水榭前,身后站着的却是一黑衣女子,紧束的黑衣将那袅袅身形勾勒出来,英姿飒爽,长发由一支玉簪束起,平淡如水的面容上那如星辰般的双眼正直直的盯着前方。 “此番前去天晋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随着玉单临那沉稳的声音响起,身后的女子怔了怔,随即半跪在地低头。 “回陛下,苓依打探到那只黑木匣子曾出现在国师府,只是究竟在哪里却未可知,但有一事苓依一直不明白。” 跪地不起的苓依沉静开口,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口,这一次她原本按照玉单临的命令前往天晋就是为了杀玉非诚,没想到玉非诚没杀成,却误打误撞的听到一些风声。 “何事?” 玉单临淡淡开口,倒是不意外她没打探到黑木匣子的消息。 “在天晋的时候,苓依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源山圣女的身份有疑。” “哦?”玉单临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源山圣女那般深得民心的人也会有人怀疑其身份。 “据流言传,源山圣主在诞下圣女后便不知所踪,在出山前天晋百姓也无人得见圣女真容,所以便有好事者前去查探,得知如今的源山圣女与被灭门的镇国将军府陆家三女有所牵连。”苓依将自己查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莫名难辨,还是不信的好。” 玉单临笑着转身,看着跪地的苓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换上的是满脸阴寒。 “但苓依认为也不可不信,若是流言有真,那源山圣女真与陆家有关系,这对陛下的下一步计划也有所助益。” 苓依坚信这事肯定是真,并且认为她们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利益关系。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去查!另外,四弟那边可有什么供述?” 见她如此坚持,玉单临心下也是有疑,便随了她的意,却想到玉非诚在被抓后一直与云倾有所亲近,就心下愤怒,因为他始终认为玉非诚已经倒戈,甚至与天晋达成某种共识,所以金值域才这么容易放人。 “四皇子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听到玉单临的问话,苓依想到还在大牢里的玉非诚,面容随即变了变,好在她一直低着头,玉单临并未瞧见异样。 “你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朕都要知道他到底与天晋交换了什么?” 玉单临说着,脸色越发阴沉不已,“这事不能再拖了。” “是,”苓依虽然心下有异,却也还是忠心的,毕竟她的命是眼前人所救,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苓依,所以即便有些事情在苓依看来是极其违背本心,但也还是要遵从。 苓依起身行礼,转身离去,远去的背影落在玉单临的瞳眸里,直到消失不见。 地牢的牢房里,玉非诚闭着双眼坐在干草堆上,背靠着墙壁,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迹染红,里衣之下,血肉模糊,墨发散落,凌乱地耷拉着。 随着地牢大门的打开又合上,苓依停了一秒顺应了黑暗后,才抬步往玉非诚所在的牢房方向走去。 空荡的地牢里时不时传来阵阵老鼠的“吱吱”声。 在转了两个弯后,苓依来到牢房外停下,看着里面闭目沉思的玉非诚,即便内心多有不愿,也无可奈何。 “来人,”随着苓依的一声令下,就有人过来打开牢门把玉非诚拖了出来。 狱卒拖到刑房里,将玉非诚架上刑具绑好才退下。 “四皇子,只要你说出你与天晋的所有交易,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你看可好?” 苓依离玉非诚不远,身影落在暗处,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在地牢里幽回。 “我堂堂玉金四皇子,七尺男儿,又何须与旁人有所交易?何况还是天晋。” 玉非诚此时此刻要得就是死不承认,当做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更何况,他知道玉单临不会让他死。 一旦自己因此丧命,玉单临在朝堂之上就难以给百官一个交代。 而只要自己不死,现在无论受多少苦痛,他都会忍着。 “陛下已经下令,若是四皇子不说,那就只能等三日后的示街游行了,那个时候,即便四皇子是曾经的战神,如何多得民心,陛下也会给四皇子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到时,民心只怕会倒向陛下这一边。” 苓依试图用心理战术去攻破玉非诚的底线,她知道,眼前的人杀敌无数,要的就是玉金百姓的民心,一旦失去民心所向,便再也无法争夺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苓依,你可否记得,当初是谁救了你?” 玉非诚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换了个苓依最关心的话题,而这个话题还是在他未回玉金时,云倾与他提过,本意是等他回到玉金后,若是有其他事,可以先将玉单临身边的人收复,倒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当然记得,我的命是陛下救的,没有陛下,就没有现在的我。” 听到玉非诚的问话,苓依自是毫不犹豫地开口。 她想起那年,只有十岁的她,在冬日的夜里,蜷缩在潮湿的巷子里的杂物堆旁瑟瑟发抖。 她饿,她冷,她害怕。 她穿着单薄破旧的粗布衣裳,已经一连两天滴水未进,还被乞讨的乞丐打断了一根肋骨。 瘦弱的她躺在杂物堆旁,天上下着雨雪,滴落在她那灰扑扑的小脸上,冰冷无比。 乱糟糟的头发黏在一起,贴在脸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过往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也或许看见了却当作没看见。 她害怕,恐惧,痛苦。 她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去,恐惧自己的尸身被喂了狗。 就在她奄奄一息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一条恶狗跑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嘴里流着哈喇子,试图想要等她一闭眼就冲上去撕咬她。 她害怕,却又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眼睛瞪大了盯着那条凶狠的狗。 那条狗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下一瞬间就张开嘴朝着她咬去,她拼了命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那锋利的尖牙刺穿了她的手臂,只见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肉体撕裂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胸口和手臂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再也没了力气去挣扎,去反抗。 只是在一刹那间,那条恶狗却突然倒地而亡,嘴里的鲜血直流。 而她在昏迷前,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自马车上走了下来,来到她的身边。 迷迷糊糊间,她看不清前来的人长什么样子。 只看见那个少年的腰间挂了一枚通体翠白的圆形玉佩。 ………… “苓依,你真的相信,他就是救你的那个人吗?” 玉非诚见她面露犹疑,便知道,她一直存在疑惑,她有质疑过。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苓依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然后直直地盯着玉非诚,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如果不是玉单临,那会是谁?还有谁? “我知道当初他给了你一枚玉佩,那枚玉佩通体翠白。” “四皇子不必再多费口舌之争了。” 见他将要说出真相,苓依却直接打断了他。 因为她知道,如果真相在她意料之中,她无法接受那个真相。 这么多年来,她奉他为天上月,亵渎不得,可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苓依,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一直都在怀疑不是吗?” 玉非诚却没有放过她,每句话都是直戳戳地戳在她的心上。 “你还记得你手臂上的伤吗?” “你还记得你的肋骨是怎么断的吗?” “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醒来的吗?” …… “够了,不要再说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让苓依崩溃,心痛不已。 她记得玉单临问过她,她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记得玉单临说我不记得自己救过你。 如今,这一切都快要明了了,可她却不愿意去面对。 “苓依,救你的那个人从来不是他,那枚玉佩,是另一个人赠予他的,可他却杀了他。” 玉非诚依旧没有停下,将真相揭露出来,放在她面前。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苓依早已跌坐于地,撑着地面,哀默。 原来,她自认为的救命恩人其实是个凶手。 杀了她恩人的凶手。 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欺骗她,利用她,将她训练成杀人的工具。 她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刺向无辜人的利器。 她的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 她只是个棋子罢了。 第42章 连珩 “苓依,真正救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你自认为的恩人手里。” 玉非诚此刻知道,只要把真相说出来,苓依必定会与玉单临反目。 …… 沉默,良久的沉默,苓依虽然心痛不已,但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那个人是谁?” 很久后,苓依轻声开口,言语间尽是温柔。 “他是连太傅的长孙,连珩。” “连珩……” 苓依轻轻唤着这个名字,想起了曾经的所知。 连珩,连家长孙,也是唯一一位孙字辈,自小便文武双全,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征战沙场点秋兵。 那时的玉金坊间便有传言,文有连珩,武有玉非诚,玉金可一统天下。 可或许天妒英才,他十四岁那年,皇家围猎时,在猎场里落马而亡。 据闻,因为落马之时磕到了后脑的致命处,是以当场流血过多而亡。 如今想来,疑点重重,那样一个文韬武略的人,怎么可能会落马呢? 可在当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疑,就连连太傅都不曾质疑过,其他人更别说了。 “他不是落马而亡对不对?” 苓依在黑暗中直直盯着玉非诚,心中的迷雾越发浓厚。 “他是落马而亡没错,只是在这之前,是你一直都相信的那个人做了些手脚,导致连珩在马匹受惊狂奔时来不及躲闪。” 玉非诚抬头,是笑非笑,双眼盯着苓依的所在之处,即便他没有看到苓依此时此刻的表情,他也知道从现在开始,苓依不会再听命于玉单临了。 “他做了什么?” 苓依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剑鞘,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隐隐带着一丝丝杀意。 “他事先在连珩的茶水里下了软骨散,又在猎场中精心布置,导演了一出落马而亡的好戏,只可惜,连珩至死也没怀疑过。” “他为什么要杀连珩?” “当然是为了连珩手里的那一半军符,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连珩死了,他也没资格得到那一半军符,所以你说可不可笑。” “为何不是你?” 苓依问道,据她所知,军符一分为二,那个时候,连珩手里有一半,玉非诚手里有一半,两人各握十万大军。 “当然是我,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但三番两次不得手,才转而朝连珩行凶。” 玉非诚说起这事的时候,想起当时,他每次出征亦或出门,总会遭到暗算,险些丧命,但他都化险为夷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提醒连珩?” “我提醒过连珩,当我发现异样前往猎场深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赶到时他已经落马,回天无力了。” 此时,提起连珩,玉非诚是恨的,恨玉单临的不择手段,恨他自己慢了一步。 “苓依,你现在知道了真相,还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吗?” “四皇子,苓依想和你做个交易。” 知道真相的苓依从暗处走出来,站到玉非诚的面前,抬手将绑着玉非诚的绳索解开。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长时间的站立消耗了玉非诚极大的体力,此刻绳索解开,他反倒没有力气再坚持,只好靠坐下来。 “我要你杀了那个人,至此之后,苓依的命就是四皇子的。” 苓依站在一旁,俯视着玉非诚,眼里的杀意越发浓厚。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 玉非诚笑了笑,随后抬头看向苓依,双眼之中带着探寻。 “以苓依的身手无法去和皇宫里的护卫军抗衡,一旦苓依的杀心暴露,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可苓依如今还不想送命。” 她的眼里有着熊熊烈火,她知道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她还有事情要做。 “那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让我从这里出去?” “苓依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说着,苓依已经扶起玉非诚,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解了下来披在玉非诚的身上,然后拿了条铁链锁住他的双手,带他走出刑房,在经过紧闭的牢门时,看守的吴鄞走了上来。 “苓依姑娘,你这是……”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审问玉非诚,如今他不肯说,只能将他带去面圣,陛下之意可有质疑?” 苓依言语间,玉非诚虚弱的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沉默不语。 吴鄞见苓依的眼神中带着冷意,一听是玉单临的旨意,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恭敬地开口:“不敢,苓依姑娘走好。” 见他不敢阻拦,苓依转过脸来,拉着铁链将玉非诚带出了地牢。 身后的吴鄞看着他们消失后,才发觉不对劲,叫了人准备拦截,却晚了一步。 不远处的窄小空巷里,苓依停下,将锁着玉非诚的铁链打开。 “四皇子如今可有去处?” “将我送到连太傅府里。” 玉非诚淡淡应着,然后掀开帽子,四处查看了一番。 苓依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朝着连太傅府的方向前去。 …… “废物……” 玉金皇宫的漓沅殿里,玉单临朝着跪在不远处的吴鄞就是一个砚台丢了过去。 砚台砸落下来,滚到了吴鄞的面前,吴鄞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而上面的玉单临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他没想到苓依竟然背叛他。 “传令下去,全城搜捕苓依和玉非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令旨。” 吴鄞磕了头,令了命,跪着退了出去。 而玉单临站在龙案前,极度愤怒可怖。 “四弟,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捉回来,不要怪朕心狠,是你的野心太大了。” “苓依,你要知道,背叛朕的下场是何其痛苦。” 玉单临自言自语,眼神透过大开的殿门望向远方,眼里的怒火更甚。 而另一边,苓依与玉非诚躲过吴鄞的搜捕后,来到太傅府的后门外。 玉非诚抬手敲了敲门,一共三声,不多不少,沉稳有力。 随即,小门打开,是一位年老的老翁,佝偻着背,发丝已白,眼中更是泛白中带着浑浊。 “进来!”淡漠如水的声音中透着苍老。 玉非诚快速闪身进去,苓依跟在身后确认无人看见才抬脚进去关了门。 两人随着老翁从后院朝前院走去。 所行之处,只见极少的下人各自忙碌。 连太傅在连珩被害之后,便不再忧心国事,反倒是整日待在府里不出门。 后来干脆将府里的大多数下人遣散,只留了个别信得过的,人品好的。 是以如今,这偌大的太傅府除了连太傅和他的夫人,就剩下些下人了。 而眼前的老翁跟随连太傅已有六十个年头了。 “太傅近来可好?” “太傅一切安好。” 听到玉非诚的问话,那老翁也是恭敬有礼的回答,“谢四皇子关心。” “不必客气,太傅也是我的老师,这么久没来看太傅,怕是要被怪罪。” 玉非诚也是有礼有敬的开口。 苓依跟在后面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原来杀人如麻的四皇子也有温文尔雅的时候,虽然他的脸上带着伤,但不难看出他此刻对连太傅是尊敬的。 此时此刻的玉非诚不像沙场之上杀人无数的战神,而像是小辈要见长辈的那般谨小慎微。 可他身上的王者之气也并没有完全被掩盖,让苓依不禁想,虽然眼前人战场上好血嗜杀,可他在生活当中却对百姓是关爱有加的,他体察民情,为百姓据理力争,不因身为皇子而高高在上。 或许他将来是个好皇帝也未可知。 第43章 秘物为何物 太傅府里,玉非诚坐在前厅中安静不语,苓依站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主座上却是空无一人。 一盏茶喝完,玉非诚听着府外传来的搜查声,心里对连太傅的做法感到疑惑,但他却又不能多问,之前因为连珩的事,连太傅虽没有质疑,却也对皇家的事不再多问。 这么多年,恐怕连太傅心里还是对玉非诚怀恨在心,毕竟若不是因为他那个皇兄,连珩也不会被算计而丧命,在痛失独子后又通失长孙的痛苦玉非诚多少也能体会。 所以即便在下人来报说连太傅正在书房里忙着绘制护城图不见的时候玉非诚反倒是松了口气。 “四皇子,太傅他······”苓依在下人退下后,在身后缓缓开口,心里冒出疑问。 “无事,既然太傅不见,那我们就走!”玉非诚说着,起身把身上的斗篷拉了拉才转身出前厅。 两人在往来时的路返回,却在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被一个下人拦住了去路,那个下人快速的把手中的纸条塞进玉非诚的手里,然后急匆匆地离开。 玉非诚握着手里的纸条,朝着那下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下人极快的消失在转角处,随即玉非诚看了看四周,见无人便打开手中的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到和岭山上一见。 玉非诚看完后将纸条塞进袖口,和苓依匆匆赶往和岭山,一路躲躲藏藏隐匿行踪,终是出了城去到和岭山。 夜晚的和岭山除了偶尔的狼叫外再无其他声音,玉非诚和苓依两人穿过茂密的草丛,来到一处空旷处,夜风阵阵,掠来狂沙,四周是陡峭的崖壁,空空如也的和岭山上却是没见到要见的人。 “不知是哪位约见?”玉非诚朝着四周高声喊道,身后的苓依警惕地环顾四周。 静寂无声,无人回答,由于这里的地形原来这里形成了一个回声谷,只有玉非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就在玉非诚隐隐地觉得可能被算计的时候,远处的崖壁上,一个身影隐藏在黑夜中,黑袍随风而动,背对着玉非诚。 “四皇子真是让人久等。”黑夜下,幽远的声音传来,隐没在阵阵狂风中。 苓依听到声音,瞬间拔剑准备作战,目光也紧紧地盯着玉非诚,生怕下一秒那个人就出手对付玉非诚。 “你究竟是谁?为何约我前来?”玉非诚心中更加疑惑,来的人他并不认识,究竟是谁要救他。 “四皇子忘了与圣女的交易了吗?”那人从高高的崖壁上飞身下来,速度极快,只一瞬间就来到了玉非诚和苓依的面前。 玉非诚对来人的速度感到诧异,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快的速度,未等玉非诚看清来人的面容,那犹如鬼魅的身形又消失,下一秒闪现在他的身后。 “既如此,为何要约在此处?”玉非诚见无法看清他的身形,便不再跟随他的身形晃动,只是站着不动地开口。 “莫非四皇子想要再次被抓回去?”那如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玉非诚面前,玉非诚这次却是看清了那人的装扮。 一袭黑袍加身,将身形隐在宽大的袍子下,而那袍子被劲风吹起,闪过一丝寒光,露出了腰间的弯月双刀。 只是玉非诚却没有看见那人的面容,只是因为他戴了一个黑铜面具,只露出双眸,对视,寒意从脚底突生。 “你究竟是谁?”玉非诚没想到,在云倾的身边竟然有如此高手,并且从未显露行踪。 “四皇子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把这东西拿去给连太傅,他自然会帮你。”依旧是幽远寒冷的语气,接着拿出一个黑木匣子递了过去。 玉非诚见到黑木匣子,心中陡然一惊,原来这东西一直在云倾手里,那么多人去查探,去偷去抢,竟然都没有得手,足以见得云倾身边的高手如云。 玉非诚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如果当初他不同意与她交易,那么她完全可以再选择其他人,而自己恐怕活不到现在,想着,玉非诚只觉得浑身寒意袭来。 玉非诚接过黑木匣子,在黑夜中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等他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独留一夜春风。 玉非诚将黑木匣子掩在黑袍之下,黑暗中,却再也没有感觉到那人的气息。 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夜风掠过,树上的枝叶在“沙沙……”作响。 身后的崖壁之上,玉非诚却没看见那人的身形矗立。 …… 回到玉陵城外时,城门口已经戒严,两队护卫正在巡查戒备,城墙之上也有侍卫在守着。 玉非诚和苓依隐没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在夜色的掩护下倒也没暴露行踪。 见城门戒严,两人只好选择了另一隐蔽处进城。 午夜时分,玉陵城因为玉非诚的潜逃,街道上到处都是巡查的护卫军。 两人躲过搜查,去往太傅府附近的一处小宅子。 空荡的街道,紧闭的门户,紧密巡查的护卫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显示着玉单临对此事的看重。 苓依一直紧跟在玉非诚的身后时刻警戒,直到玉非诚走到一处偏僻巧静的住所前,她才稍微放轻松一点。 院门已经上锁,门楣之上挂着一块牌匾,‘玉岘院’三个字让玉非诚有些怀念过去。 这个院子,是当初连珩和他一起买的,为避免太多人知道,两人可是废了一番苦心才让人几经周折的转到他们的手里。 这个宅院为了隐人耳目,在连珩还在世时是作为一户商铺存在的,直到后来连珩因虎符一事丧命,这个宅院就被玉非诚下令人去院空。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玉非诚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落寞。 院门已经落锁,为不引人注意,玉非诚纵身一跃,从墙头上进了院子,苓依随即查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也飞身跃过墙头,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几间房错落有致,布局也显得精巧。 只是苓依有些惊讶,从院门外看来,这里已经长年未住人,可里面却没有一丝杂乱不堪,既无杂草丛生,也无蛛丝结网。 就好像白日里才有人重新打理过,里面依旧洁净如新,就连屋里的桌椅字画摆件都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灰尘。 玉非诚已经辗转到了后院的书房里,推开门,苓依上前用火折子点燃书案上的玉烛。 屋内瞬间通明起来,在烛光摇曳中,玉非诚坐在书案前,将一直护在怀里的黑木匣子取了出来放至书案一角。 而站在一旁的苓依看着那黑木匣子,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冷意瞬间消失,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四皇子难道不打开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吗?”许久,苓依见玉非诚并无打开匣子之意,便开口提醒着。 坐在一旁的玉非诚此刻正在准备脱衣治伤,听到她一问,手上的动作随即停住。 “那人让我把这匣子交给太傅,自然是重要的东西,即是重要的东西还得等到明日去往太傅府时当面打开比较好,再者,这匣子上落着锁,若是我现在开了,明日又怎好拿去给太傅呢?” 玉非诚说着,嘴角一抹邪笑闪过,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苓依现下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想要一睹这匣子里的物件是真是假。 传闻中,黑木匣子是当初天晋国的国师金南岭从地下仙境带回来的,回来以后就交与天晋的晋文帝,却没想金南岭上源山隐居后,这黑木匣子就被盗了。 而究竟是谁能从守卫森严的天晋皇宫中盗走秘物却无从得知。 百年来,总有许多人在查探此黑木匣子的去向,就连玉非诚也一直在暗中搜寻,却也一无所获。 没想到今天,居然就这么轻易拿到手了。 玉非诚抚摸着书案上的黑木匣子,不着声息地叹了口气。 “你先出去!隔壁有空房可以休息,明日一早再前去太傅府。”末了,玉非诚终是下了逐客令,他心里十分清楚苓依此刻的想法,但他不能让她一睹这里面的真容。 他和她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传闻总是有很多,有的说是珍贵的玉器珠宝,也有的说是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还有的说是得此物可得天下的华天大陆山河图,更有甚者直接说这是一卷可习得秘术的仙书。 可到底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匣子失落的这些年,也从未传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面对如今秘物就在眼前的诱惑,加之世人都在好奇的心理,玉非诚盯着那个黑木匣子陷入僵局。 究竟是开?还是不开? 适才虽拒绝了苓依,可玉非诚也是对这匣子里的东西有着极大的觊觎之心的。 第44章 为谋 清晨,阳光自云层之上倾斜而下,片片光辉散落在玉陵城里,街道上的巡查护卫队还在巡逻搜寻玉非诚和苓依的踪迹。 太傅府门外,宽大奢华庄严不已的轿辇已经落下,四周围着的是护卫军,玉单临从轿辇里面走出来。 一身暗纹直襟长袍更显得他面沉如水,威严中含着冷意,襟口处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他身形欣长,腰间的暗金祥云纹腰带上系着一枚玉质温润通透的墨玉玉佩。黑发束起,由乌金镶碧玉的发冠固定着,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散。 他脊背挺直,站在轿辇前抬眸看着太傅府前紧闭的大门,又往上扫了一眼门楣上那块镶了金粉的字匾,嘴角微微扬起。 他抬步往太傅府门前移步时,已有人前去敲门,宽大宏伟的朱色大门缓缓开启。 “参见陛下,”开了门的下人在见到是玉单临时,急忙跪下行礼,开口之时也是满心胆颤。 谁又能想到,一国之君怎么会在这一大早就前来呢? 玉单临上前,并未开口免礼,而是直接进了太傅府,只留下那下人依旧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玉单临穿过前堂庭院,绕过曲折的长廊花都,又经过几道月亮拱门后,才来到前厅中。 连太傅是三朝元老,太傅府的前身是皇家别院,因当年连太傅的独子连霈在露水河一战成名,击退北方的蛮族后,刚登上皇位的玉文帝为了能够让连家更好的效忠于自己,直接将这一皇家别院赏赐给了连霈。 时隔七年,在连珩出生没多久,蛮族再次进攻露水河,连霈为了乘胜追击剿灭蛮族,与当时的恒王一起深入敌腹,却没想遭到了蛮族的围剿,为了让恒王活着逃出来,连霈最终以一己之力将恒王送出敌圈,而他自己则是被蛮族人豢养的草原狼生生咬碎,不留全尸。 也正因为连霈的以身效忠,玉文帝便下令,连家长孙可与皇家子弟一齐听课教学,习治国理政,习骑射武略。 谁知,年幼的连珩是个天赋极佳的天才,而能与他匹敌的就是玉非诚,其他人真的只是平平无奇。 是以,十四岁的他与玉非诚便得以各执一半虎符,各自手握十万大军。 两人也深得玉文帝的看重,时常把他们叫去御书房里谈论国政军事。 可这也引得玉单临的不安,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得不到玉文帝的青睐和赞许,于是,极度的恐慌和嫉妒让他失去了本心,开始变得越来越钻于权术,他开始密谋刺杀玉非诚,一次又一次,却从未得手。 直到玉非诚有所戒备之后,他又将目标转向连珩,可能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他竟然能够一次性得手杀了连珩,却未想,就算连珩丧命,那一半虎符也依旧没有落到他的手里。 …… 站在前厅中未曾落座的玉单临一直在打量着四周墙壁上的字画。 每一副字画里都藏着磅礴宏伟的气势。 “老臣参见陛下,”良久,连太傅才从门外颤巍巍的驻着拐杖走了进来。 “太傅不必多礼。”见连太傅行礼,玉单临上前一步伸手扶起连太傅,往主座走去。 已到耄耋的连太傅在玉单临的搀扶下落座,花白的鬓发之下是满布沟壑的脸,可在玉单临面前,他是德高望重的太傅,是三朝元老。 就算玉单临心里知道眼前人不喜自己,对自己登上帝位这么久还是持反对之声,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一旦连太傅有任何举动或者意外,他那满朝的文武百官就会上奏弹劾自己。 “不知陛下前来是有何事?” 见玉单临依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字画,连太傅抬眸,面色庄严肃穆开口。 “朕来,是想让太傅开口说出四弟的藏身之处。” “陛下抬举,老臣已经不问朝事多年,四皇子若是有些什么事也不会到老臣这里,”连太傅端坐着,捧起桌上的茶盏,近至嘴边却又放下,面上已然是冷寂。 “昨日有人看见四弟从后门进了太傅府,不知太傅作何解释?”玉单临坐在了主座上,居高临下的睥睨一切。 “既是进来,自然也见离开,陛下当问问那人,是否见到四皇子离开后去了哪里?” “太傅,朕知道连珩的事让你记恨,可如今四弟与天晋有私,太傅应当以国为重,毕竟,若是天晋与玉金开战,岂不是让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莫不是忘了,先前您与楚合联盟攻打天晋要地桐城,四皇子一路长驱直入,胜捷不断。更何况,陛下一向不是好战?怎么如今却又要以国为重了?若陛下真以国为重,就该将沈将军召回来。”连太傅那苍老如洪钟般的嗓音响起,透着些沧桑沙哑。 “太傅,朕今天过来,只是想让太傅知道朕的心意,至于其他,朕也就不必多说了,朕已经安排好护卫队在外面时刻保护太傅,太傅要多注意身体,别到时候四弟还未见着,太傅先熬不住了。”说着,玉单临起身,隐忍着心中的怒火走了出去。 面上虽是一副沉静,可额前的青筋却已经因为暴怒而显露出来,步伐也变得急促起来。 等到玉单临的背影消失,连太傅才微微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才面色平静的走出门去。 却没曾想到,还未走出多远,已有护卫队从外面跑了进来,在见到连太傅时,领头的护卫队统领及时站住。 “太傅,奉陛下之命,我等要搜查太傅府。”护卫队统领童跃执手行了礼数,未等连太傅回应,他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手下进行搜查。 连太傅见他这般架势,并不恼怒,也未开口阻止,只是安静的驻着拐杖离开,朝着后面的回廊走去。 护卫队开始在太傅府里进行搜查,未曾放过一个角落,面对如此阵仗,太傅府的下人却都是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任其他们进行搜寻。 书房里,连太傅坐在书案后,像个无事人一样翻阅着书简。 护卫队在搜寻了大半个时辰以后,一无所获,便由童跃领队退出了太傅府,回皇宫复命去了。 但太傅府外依旧被留了人守着,怕是为了监视这太傅府里的一举一动。 玉单临没想到的是,他命人搜查太傅府前,玉非诚就从一隐秘角落进了太傅府,并且还见了连太傅。 密室里,灯火通明,连太傅颤悠悠的站在一旁,玉非诚也矗立于一旁,两人都未曾言语。 只因,密室的桌案上,那个黑木匣子显然已经打开,但里面的东西却被一块丝绸锻遮挡。 “四皇子从何处得到这秘物?”良久,连太傅幽幽开口,转过身来,那双虽已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烛光,宛如一丝诡异。 “太傅既已看过此物,是否会帮我脱罪?”玉非诚双眼中透着些许希望。 “四皇子既能够拿到秘物,老臣还有什么能帮的?” “此秘物是有人赠与太傅的,并不是非诚拿到的,所以还请太傅看在此物的情面和往日的情分上帮一帮非诚。”玉非诚见连太傅依旧不松口,只好脱出此物的由来,又提起当年与连珩的旧情上,希望能够让连太傅松口。 “四皇子想要什么?是昔日的地位,还是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连太傅叹了口气,终是妥协,转过身去坐在矮椅上,伸出那双苍老的手抚摸着那个黑木匣子,神情间闪过一丝哀愁。 “如今我已没了选择,就算我不坐那个位置,皇兄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他便不会心安。” “所以,你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连太傅面色突变,言语间,竟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 “是,如今,若是我想活命,就得坐上那个位置,不然,将来的下场只能和当初连珩一般,丧命于阴谋诡计下。”玉非诚神色冷静,神情间也是一副必然的模样。 当初,就是因为他太念兄弟手足之情,才会让连珩丧命,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计谋中不戳破真相,才会让自己的父皇被陷害致死。 他如今要的是玉金的天下,要的是那个红衣烈马的女子。也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才能够前去与她一见,不然连资格都没有。 提到连珩,连太傅的眼里闪过哀伤,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恐怕无人能够体会。 早年丧子,快晚年了,却又失去唯一的长孙,连家的继承在这一代了绝,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已经年老的连太傅了。 当初,连珩去世,连太傅一病就病了三年,三年间以药物维持生命体征,直到后来才逐渐有所好转,只是那之后,连太傅的身体便已不似从前。 如今,能有这般体态,也是这多么多年来休养的结果。 “既如此,四皇子还需好好谋划,待时机成熟,老臣自会亲自前往朝堂之上相助。”连太傅说着,将黑木匣子盖好,落了锁,才抱着匣子与玉非诚离开了密室。 第45章 后宫朝堂 玉岘院里,湛蓝的天空下,一只纯白色的白鸽从远处飞来落在院子里的朽木枝上左顾右盼,发出“咕咕咕咕……”声。 经过院子的苓依正好见到,便把它带到后院的庭院里,玉非诚正坐在兰亭里。 “四皇子,信鸽来了。”苓依走过去把白鸽放到石桌上退到一旁严肃的站着不动。 玉非诚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只白鸽,从它的腿上拿下小拇指大的竹筒,把里面的纸条拿了出来。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人已经找到,十日之后,朝堂之上见。”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有力。 看完纸条上的消息,玉非诚便把纸条融进了一旁的茶盏之中,茶水漫过纸张瞬间吞没,上面的墨汁也散漫开来,下一刻,茶盏里只剩下黑色的茶水,却没有了纸张的踪迹。 原来,这传信的纸张是特制的,一遇水便融化消失,不留痕迹,这几日玉非诚收到的消息都是以这种形式传来的。 但也奇怪,每次收到消息玉非诚并没有回信,看完消息后也只是安静的等待着,苓依也猜不透他到底有何用意? “四皇子,苓依是否做些什么?”苓依肃立着,唇起音落。 “无事,等着便好。”玉非诚淡漠的回应着,又沉思于得到的消息里的那些安排不再理会苓依的疑问。 前日,连太傅已经去上了朝,并在朝上弹劾了玉单临登位以来的那些不顾百姓所做的事情,并提出将还在溧阳驻守的沈人付召回来。 却不曾想,玉单临被连太傅的突然之举激怒,竟在朝堂之上不顾君威发了大怒,扬言若是连太傅再不住口,就要定他个惑乱朝堂的罪名,还要诛其九族。 这话一出,当朝几个还想要帮连太傅说话的官员瞬间寂了声。 可是,连太傅却毫无所动,依旧在朝堂之上出言讽刺,于是,玉单临真的就让人将连太傅关进了地牢。 自连太傅被关后,玉单临更是下了好几道旨意,一是令人尽快捉拿玉非诚和苓依,二是将太傅府重重包围并下令不许里面的人出府,三是将玉司羽及其他两位皇室子弟都禁足府中。 面对连太傅的突然上朝,玉单临是意外的,如今连太傅又连连弹劾,他自然也是心中惊颤不已。 玉金皇宫御花园里,皇后宋宜正与几位妃嫔一道赏花,局面虽是言笑晏晏,可局外人一眼便看穿这中间的怪异氛围。 主座之上,宋宜端坐着,一袭皇后制的百鸟朝凤华服庄显地位,头戴凤钗步摇,青丝绾正,黛眉细描,眼若碧波,红唇轻启,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典雅。 座下的几位妃嫔自是没了她那等美色与气质,除了一旁安静不语的宋芷秋,其他四位真真是俗不可耐。 “淑容妹妹怎的坐着不动?莫不是身体不适?”末了,宋宜抬头,余光斜睨,有意无意的关心一句。 宋芷秋原本就不打算掺和这赏花宴,若不是不想忤逆了宋宜的意,她自是不来的,可谁让她是宋宜的庶妹呢? “谢娘娘关心,妾身无碍,只是想多听听几位姐姐的教导。”宋芷秋抬手执礼,头低三分,恭敬不失礼数的开口回答了宋宜。 “妹妹可真会说笑,妹妹乃从一品淑容,位分不知高了我等几倍,论教导也该是妹妹教导我们才是。”下首的于贵人听了宋芷秋的话,心下鄙夷不屑,便开口有些冷嘲热讽。 剩下的三位也是位分不高的,见于贵人开口,心里自是心悦,有人出头何乐而不为呢!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还笑笑。 “于姐姐误会妹妹了,各位姐姐都是进宫时间长的,妹妹不过新来,自是要听姐姐们的教导,以后烦请于姐姐多多关照妹妹。”宋芷秋也不脑羞她的刺言,依旧云淡风轻的开口,只是这句话,看似自谦,实则暗喻了于贵人进宫多年也只能坐到贵人位分。 听了宋芷秋的话,于贵人暗自心喜,也不再追究宋芷秋的言下之意。 而上首的宋宜虽是面上含笑,心里却已经对宋芷秋生出敌意,其他三位也是面上笑笑,心下不知又生出了什么阴谋诡计来。 “好了,这花也赏了,糕点也吃了,话也聊了,都散了!”宋宜起身开口,说着,已经让贴身宫婢扶着离开了花亭。 宋宜一走,其他几位也不再拘泥着,便也都起身离开,只剩下宋芷秋坐着不动。 “娘娘,您不走吗?”宫婢站在身后小心恭敬地问道。 “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回去!”宋芷秋抬起那双桃色杏眼,玉手一抬示意宫婢退下。 宋芷秋端坐着,那份独自清冷的气质让人生出一股清流之味,没有庸脂俗粉,没有矫揉做作,亦没有宋宜的那股端庄典雅威严肃穆。 也正是因为她的独特之处,才使得她一进宫就封了淑容,虽免不了宋家之女的身份,可也真的让玉单临一眼就离不开。 这不,远远而来的玉单临见到她独自一人,就已屏退侍从快步的走向她。 “你怎么一人在这吹风?”玉单临上前在宋芷秋面前坐下,一改冷酷威严的形象,温柔地开口,生怕惊到她。 “妾身无碍,只是有些许惆怅。”宋芷秋也不与玉单临行礼,只是显得一副落寞模样,加上那本身就若柳扶风的身姿,更让玉单临怜生爱意。 “是否是这宫中过于礼数规矩爱妃显得不自在?不若今日便带你去宫外走走?爱妃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玉单临早已伸手抚上宋芷秋那玉葱般的柔指,面上尽显温柔体贴。 “陛下这几日不是朝政繁忙不得有空?”宋芷秋见他这般,却是没有立刻表达出欢悦,只是面色沉静地提醒玉单临已经好几日没有来看她。 “爱妃怎的还闹上小脾气了?今日除了爱妃,那些烦乱的事就让它放着,再重要的事也没有爱妃重要。”玉单临说着,将宋芷秋拉起身来,面上含笑。 “那妾身今日想去城外的佛和寺上上香。”宋芷秋说着,已经是言笑晏晏地靠着玉单临离开。 “依你,依你,今日全依着你。”人影远去,只留下玉单临的宠溺之声。 佛和寺门外,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过往上香的行人总是时不时地看上一两眼,心下猜测,这究竟是谁的马车? 从寺门进去,偌大的主殿便呈现于眼前,香火极旺,主持站在主殿门前观着往来的人。 宋芷秋已是在主殿上完了香,又让婢女捐了些许香油钱,才朝着寺院后面的空处走去。 走至一半,宋芷秋将婢女打发离去,独自一人朝着后山的小径走去,在山腰处找到一座石像,从底部的缝隙中拿到了一个锦囊,将锦囊藏好,才施施然下了山腰。 “爱妃怎么跑到这来了?”山脚处,玉单临已经在此等候,见宋芷秋独自一人下来,便迎上去扶着她。 “妾身见这山上的花开得甚好,就想上去一览芳华,谁知到半路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又转而下山。”宋芷秋虽意外玉单临的出现,却也面不改色的开口随意扯了个谎。 “爱妃若是喜这山花落院,朕便命人把它搬回去就是了,何等让你独自一人爬上去。”玉单临也爱意连连的搂着她,一语道尽自己的心意。 “陛下可莫要说这些话,要是让朝堂之上的百官听闻,岂不是要说妾身魅惑君主?”柔顺温和的言语,加之那玉琢粉面的小脸,一改之前的清冷面容,竟使得玉单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好了好了,爱妃也上了香了,花也看了,不知还想去哪里呢?”玉单临见她此般模样,爱怜的看着她开口。 “天色也不早了,就回宫!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该着急了!”宋芷秋说着,已是离开玉单临的怀抱离去。 玉单临看着宋芷秋那远去的身影,独自沉思,她的那句话很显然已经让玉单临想到另外一层意思去了。 当初他初登皇位,地位不稳,急需一个能震慑百官的人来替他稳固地位,于是,初登皇位不久,他便找借口先废了身为皇子时娶的皇妃,转而便以一国不可无后立了宰相嫡女宋宜为后,将宋家的权势拉拢,而宋家也在这之后替他扫平了许多障碍,因这一层关系,玉单临对宋宜的某些做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再管。 如今宋芷秋的一句话,倒是让玉单临心中隐隐有些别样的顾忌,当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层面时,才发觉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宋家的掌中物。 玉单临还在思索着,宋芷秋早已到了寺门外,她立于马车前,自带的清冷气息让人不可亲近,就连贴身的宫婢也是离她一米远。 此时的她与在玉单临面前的她差别甚远,她与玉单临在一起时是温柔可娇,软若扶柳之枝,可当她离开他时,却是清冷冰容,眉间忧愁。 那些不明真相之人自是以为她是因见不到心念的人而哀愁,其实无人知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煎熬和纠结。 第46章 主仆之情 漓沅殿里,昏暗一片,竟是连一点烛光都未见,只剩下月光洒落几许,透过窗帷照进殿内。 玉单临坐在玉案前,闭眼沉思良久未见任何动静,却不知何时,一黑衣人影早已立在了他的身旁,那人藏在暗处,面容之下尽是一片黑暗。 “陛下,沈将军将不日就领兵回玉金,至于四皇子的踪迹,属下还在查探,不过苓依传来的消息里,说明了那黑木匣子现如今就在太傅手上,只是属下前往太傅府查探时却是一无所获。”那人执剑肃立开口,带着天晋口音。 “恐怕那东西没有太傅的开口我们是拿不到的,如今苓依传来的消息不过片语,暂且不必去找她了。如今重要的是那人身在何处?”玉单临依旧闭眼假寐,言语间透着一股杀意。 “属下到西岭打探了一番,有人说那人一月前不幸染上难治之症,已经身亡下葬了。” “可有查证?” “是,属下开棺验尸,确是死了。” “既如此,那就算他们有何疑问也已经死无对证。”玉单临说着,罢了罢手,待那人退下,他才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眼里带着浓厚的阴狠。 …… 淑乐宫里,宋芷秋端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映着她那张清丽哀愁的容颜,手里拿着梳子缓慢地梳理着那垂落一旁的青丝,眼底的哀哀泪如霰,铜镜前的桌面上有序地摆着赏赐下来的簪花步摇、耳环玉坠。 但正中间那个位置上,却铺着一张纸条旁边还散落着几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宋芷秋直直的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手却一直未停,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眸看向桌面上的纸条,短短几字,却让她神情变化,将她拉入回忆之中。 “咚咚……咚咚”房门外传来轻轻地一阵敲门声,她抬眸,掩去眼底的哀意,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身着一袭暗色长袍斗篷将身形遮掩,就连面容也掩在帷帽里。 宋芷秋错身让来人进门,四周查看一番,确认无人看见才轻轻关上了门。 “深夜见我有何事?”宋芷秋朝着那背对着自己的人开口,脸上尽是疑惑。 “我来,是将此物交与你,”那人开口,清冷的女声,薄凉且冷淡疏离。 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木匣子放在桌上,宋芷秋借着挥洒的月光看去,只见那长木匣子暗纹环绕,在月光下还散发着些许金色光芒。 “这是?”宋芷秋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开始怀疑。 “此物暂时存在你这,待到合适的机会,你再拿出来。”那女子依旧背对着宋芷秋,言语冰冷开口。 宋芷秋盯着那长木匣子有些愣神,待她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宋芷秋四处看了看,确认她已经离开,才走到桌旁,拿起长木匣子打开,却在见到里面的物件后急忙将匣子关上。 宋芷秋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将长木匣子拾起,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之藏起来。 回到铜镜前坐下,宋芷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原来那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怪不得当初就是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找不到。 想着,宋芷秋颤抖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目疮痍地落下泪来。 窗外,月光皎洁下,侍卫装扮紧束的罗桑立于竹林之下,直直盯着那扇紧闭的窗,眼底的光柔碎洒满地,刚刚的那一切尽落在他的眼里,但是他却不能说,也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将之放在心底。 当初若是他早一步,他们之间也不必落到这般地步,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今罗桑只能远远的隔着窗门望着宋芷秋,只能暗地里帮扶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自己想要的,除此之外,其他的罗桑也不再奢求,毕竟如今这幅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罗桑一直站着到天边泛白才离去,而淑乐宫里,宋芷秋一夜未眠,竟是在梳妆台前坐了整整一夜,此刻的她面色有些疲倦。 “小姐,你又一夜未眠,这样身子可如何受得了。”贴身的宫女冬玉前来替她梳妆时见到她这般模样责怪道。 “心中郁结又如何睡得着呢!”宋芷秋缓缓抬眸看了一眼冬玉,轻声回她。 宋芷秋看着冬玉,心里稍稍暖了一下,在这个充满明争暗斗、冰冷无比的皇宫里,她的身边只有冬玉还像当初一般对待她,也只有冬玉能够让她卸下防备吐露真实的自己。 “冬玉,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宋芷秋看着铜镜里站在身后忙于替自己梳妆的冬玉突然开口。 “小姐,冬玉随侍小姐已有十二年之久了,从小姐十二岁开始,冬玉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冬玉怔愣了一下,才愣愣开口,“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无事,只是想不到,时间如此之快,一晃已经过了这么久,真是时光不留人啊!”宋芷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感叹起来,面上的落寞让一旁的冬玉有些心疼。 “小姐,你还是放不下吗?”冬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铜镜里的宋芷秋。 “冬玉,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那是一生的痛苦。” “小姐,冬玉懂的,冬玉自小便父母双亡,一直流浪,直到遇见小姐,冬玉才算是获得新生,若是没有小姐的再遇之恩,冬玉早就不知身躺在哪个角落里无人问津。”冬玉说着已经是满眼泛着泪光,就差下跪了。 “冬玉,如今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以后若是我有事,你一定要好好的。”宋芷秋说着,伸过手去拉着冬玉的手,紧紧握着。 “小姐,冬玉的命是你救的,若是你有事,冬玉也绝不独活,”冬玉说着已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满面泪水。 “好了,起来!还是这样爱哭。”宋芷秋说着,转过身去将冬玉拿了起来,又拿了手绢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才缓缓开口:“冬玉,命是你自己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说了。” 冬玉被宋芷秋拉着,她胡乱的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心里被宋芷秋的话感动到。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的真诚,冬玉暗自下决心,以后定要忠心守护好自家小姐。 “好了,把你那小花脸洗洗,等会儿陛下过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宋芷秋指了指旁边的铜盆,笑着说道。冬玉点了点头,急忙跑过去用清水洗了洗脸,待到面容干净才继续给宋芷秋梳妆。 宋芷秋这一次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现在她说再多,冬玉也只会认一个死理。冬玉给宋芷秋梳妆好以后,又吩咐宫人备了早膳,宋芷秋坐在桌子旁边,看着眼前都是些自己爱吃的,心里又是一暖,自始至终,只有冬玉才是她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 “小姐,这是你爱吃的红豆莲子羹,”冬玉拿了碗舀了一点红豆莲子粥羹给宋芷秋,然后又提筷夹了一些小菜放到她的碗里。 “冬玉,你别忙活了,你去御膳房吩咐御厨做一道荷花酥,”宋芷秋吩咐着。 “是,”冬玉知道宋芷秋只有打算,也不过问,急忙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下去!”待到冬玉走远,宋芷秋又让其他宫人也退下,那些宫人个个都各自偷瞄一眼才惶恐退下。 毕竟宋芷秋除了对冬玉和颜悦色一些之外,对其他的宫人都是冷若冰霜的,从未露出一丝笑容,并且之前有一小宫女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宋芷秋下令掌嘴二十,所以淑乐宫的宫人对宋芷秋也是有些胆颤害怕的。 人都出去后,宋芷秋才独自吃完早膳,她虽然食得不多,但是桌上的几道膳食她还是一一都尝过后,多吃了些那道红豆莲子羹,只是味道与她小时候吃的却是不一样。 小的时候,宋芷秋偏爱红豆莲子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是她母亲亲手做的,而她母亲做的红豆莲子羹带着清甜的莲花香,可是如今的红豆莲子羹却偏苦了一些,想是莲子食材的处理没有做好,莲心去得不到位,所以今天的羹汤才带着丝丝苦涩,不过宋芷秋转念一想,如今她都已经这般模样了,又如何还吃的下甜,这苦就像她现在的日子,苦涩泛上心头。 第47章 局中局 刚上完朝的玉单临回到淑乐宫,只见宋芷秋刚吃完早膳,桌面正在收拾。 “参见陛下,”众人见到玉单临急急跪地行了礼,宋芷秋听到声响,从内殿走出来,走到玉单临面前施施行礼开口:“陛下怎么来了也不让人知会一声?” “下了朝便过来了,你今日怎么看起来这般憔悴,昨夜又没睡好?”玉单临见宋芷秋那玉琢的小脸上虽然施了粉黛,却也是略显疲惫,便有些心疼的拉着她走到一旁坐下,才开口。 “臣妾昨夜睡梦交织,醒得便早了,”宋芷秋坐下,抬眸间只是小声的解释着。 一旁收拾东西的冬玉听着,也只是默默地关注,并未提起其他,毕竟自家主子扯了谎,要是自己随意开口,反倒会给她招来麻烦。 “一会儿朕让人送些安神香来,总是夜夜如此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玉单临见宋芷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心生怜惜,抬手将宋芷秋面上散落一旁的发丝轻轻别至耳后。 “劳费陛下挂心,臣妾无碍的。”宋芷秋低眸,掩去眼中的哀意,面上扯出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但玉单临此时此刻的心思都在如何能让她看起来好些,并未看到宋芷秋的不自然。 一旁的冬玉见自家主子的面色变了又变,随即上前跪下开口:“陛下应是还未食过早膳,不如奴婢让人取一些清食过来?” 玉单临见一旁的宋芷秋也微微点了点头,便抬手一扬道:“也好。” 说罢,冬玉领人退下,宋芷秋也坐到桌前,替玉单临倒了杯热茶。 “今日朝上又有何事让陛下烦忧?”宋芷秋将茶水递过去,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就你细心,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这双眼睛。”玉单临听到宋芷秋关切的言语,接过她手上的茶盏,才笑意连连开口。 “陛下刚进门时,面上可是忧愁得很,虽进了门不再垮着脸,但臣妾也是能够感受到的。”宋芷秋面上虽清冷,可言语之间那满满的关切之意也让玉单临感到一丝丝欣慰。 “不过就是百官之中有几人在朝堂之上为了连太傅与朕争执罢了。” 玉单临轻啄一口热茶,将茶盏放下,才对着宋芷秋柔情开口。 “那陛下就打算一直这般吗?” “朕扣着他,才能让四弟从暗处走出来,不然有些事情不好办。”玉单临提起玉非诚时,面上的神情变了变,面对宋芷秋时却又恢复满脸柔情。 可这些又如何能够瞒得过眼前人呢!宋芷秋对他可是细心得不是一点半点,哪怕玉单临在她面前有个什么变化,她都能了如指掌,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 “四皇子好歹也是陛下的皇弟,真的要如此吗?”宋芷秋问着,面容之上也只是表现得和平常人一般半知半解。 “朕与他注定只能留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个人只能是朕。”玉单临没有察觉出宋芷秋的试探,开口时那蕴含的浓浓杀意让一旁的宋芷秋默默看着。 宋芷秋见他这般便不再言语,另一边冬玉已经让人端了早膳过来摆好。 “你们都先下去!”膳食摆好,宋芷秋才抬眸开口,冬玉看了她一眼,才带着人出去,只剩下两人。 “早些时候臣妾命人做了道荷花酥,陛下可要晚些再离开?”宋芷秋说着,开始为玉单临布菜舀粥,虽没有宫人那般周到,却也不落什么差错,端碗的玉手沉稳有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得体大方。 “你既开口,朕又如何能拂了你的美意。”玉单临说着,端起面前的玉碗喝了口粥,又拿起玉筷夹了小菜放进嘴里细嚼。 宋芷秋坐在一旁安静地为玉单临布菜,也不再多言,心里的思绪却早已万千。 “娘娘,荷花酥已经做好了,”这时,宋芷秋吩咐的荷花酥已经被端了上来,冬玉从门外走进来行了礼才开口。 “那便端进来!”宋芷秋抬眸看了一眼外面,才对着冬玉说道,然后趁着冬玉收拾桌面的时间停下手来。 宫门外的宫女听到宋芷秋的吩咐,端着玉盏装的荷花酥走进来,放到桌面上,又欠声行礼完才退出去。 宋芷秋看着那盘荷花酥,伸出玉手拿起一块,“陛下,尝尝味道是否可以?” 玉单临看着她,正要把头伸过去张嘴咬一口,却没想宋芷秋竟缩回手,“还是臣妾先替陛下尝一尝!”说着,未等玉单临说什么,就已经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甚好,陛下快快尝尝!”宋芷秋将荷花酥慢慢咽下去后,才对着玉单临柔柔开口。 玉单临伸手拿起一块荷花酥,还未等放进嘴里,就被门外的人喊住,“且慢,陛下,这荷花酥里有毒。”声落,来的人正是皇后宋宜。 此时,一身华服在身的皇后迈着碎步从宫门外走来,行走间头上的金钿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晃,宽大的衣裙在身后拖曳,那上面是用金丝绣的凤凰于飞,落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旁站着的冬玉见到宋宜,连忙跪在地上深深地埋下头行礼。 玉单临听到宋宜的话,将手里的荷花酥放下,转眼看向宋芷秋,眼里晦暗不明,那副神情里太多的情绪。 “陛下,适才臣妾的贴身宫女彩珏去御膳房取膳食,回宫的路上正巧看见有人在这道荷花酥里下了毒,她立刻回来禀告臣妾。”宋宜站在一旁,词严声厉地朝着玉单临说道,末了,还看了一眼坐在玉单临旁边的宋芷秋。 “皇后娘娘这话是在怀疑臣妾给陛下下毒?”宋芷秋面色不变地端坐着抬眸看向宋宜,然后开口问她。 “是不是你,待我提了人前来自会明了。”宋宜见她毫不慌张,心里不免暗自生疑,可想起彩珏的话,便又面目肃严地盯着宋芷秋。 一旁的玉单临却一直不曾开口,只是听着眼前的两人剑拔弩张地拔言相向。 “娘娘,人带过来了。”这时,彩珏从门外疾步走进来,在宋宜的耳边轻声耳语。 听了彩珏的话,宋宜抬头看向宋芷秋,她想看看现下的宋芷秋有何反应,却见宋芷秋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她只好开口,“把人带进来。” 声音刚落下,人已经走进来“扑通”跪在了地上,只见那小宫女直接重重地朝着宋宜磕头声泪俱下开口,“皇后娘娘,奴婢冤枉。” “冤枉?彩珏,把你适才看到的全部说出来,也让陛下听听。”见那小宫女喊冤,宋宜面目一变,严厉地开口。 一旁的彩珏立马跪下,“启禀陛下,奴婢彩珏在替皇后娘娘去取膳食回宫的路上,在御膳房外的角落里正好看见这个小宫女正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女婢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竟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倒进了玉盏里,起初奴婢还未反应过来那是毒药,待她走远后,奴婢上前捡起她遗落下的手帕,打开一看,竟然是”彩珏将自己所见全部陈述,可到了最后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什么?”玉单临见她支支吾吾不说,唯恐是她扯谎诬陷,面色不悦地开口。 “是甘草磨的粉末。”宋宜见彩珏有口难言,知道她是不敢当着玉单临的面说出来,于是扫了一眼依旧端坐的宋芷秋后,才厉声说出那毒药是什么。 此话一出,宋芷秋面上竟露出些许嗤笑,她看向宋宜的眼神也有些轻蔑,便轻笑地对着宋宜说:“芷秋只知甘草乃补益中药,一般主治清热解毒,止咳脘腹,不知皇后娘娘所言是否过于可笑?” “你再巧舌如簧又如何?如今人已经被我带来就在此处,看你如何狡辩?”宋宜看着宋芷秋,然后又转向身后跪着的小宫女,厉声喝道,“你便说!是不是在这荷花酥里下了毒?”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那小宫女原本就胆颤,如今被宋宜的话吓得连连磕头。 “你还嘴硬,我全都看见了,你若如实招来,便还有命活着,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在扯谎,定不轻饶。”彩珏跪在地上,待那小宫女说完,立马抬头冷冷地看着她开口。 “皇后娘娘的婢女还真是护主心切呢?这陛下还未开口,她就已经替陛下做主了。”宋芷秋起身走到宋宜面前,看着彩珏,笑意盈盈。 “你”宋宜见她这般轻描淡写地就把风口转向自己,面色突变,却转眼就冷静下来,转过身面对玉单临,“陛下,臣妾来时已经请了御医,不若就让御医前来查看一下,以免冤枉了淑容妹妹。” “那便让御医前来查个清楚!”玉单临有些头痛地开口,他的心里知道,若是今天不让皇后彻查一番,怕是不会罢休了。 “彩珏,请林太医进来。”宋宜说着却转身在玉凳坐下,彩珏已经起身往宫门口小跑出去,不多时就领着步子有些蹒跚的林太医走进来。 “老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淑容娘娘。”林太医一进来就先放下手里的药箱拜谒在地。 “起身!”玉单临不耐得开口。 林太医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仪容。 “林太医,你便看看这荷花酥你是否掺了甘草?”宋宜将桌子上的那盘荷花酥推到桌边。 林太医上前几步站住,拿起玉盏里的其中一小块荷花酥放到鼻下闻了闻,又用手指蘸取一些粉末状放到嘴里尝了一下,随即又拿起那玉盏左右端详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太医才放下玉盏,退后一步,恭敬有力地向玉单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所言不错,这荷花酥里确实掺了甘草。” “哦?可宋淑容也说,这甘草不过清热解毒,止咳脘腹而已,又哪来的毒性。”玉单临看向林太医,对他的话持有怀疑。 “回陛下,淑容娘娘说得不错,但若是长久服用或是单次过量服食,可致阳衰之症。”林太医据实回答。 这话一出,玉单临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宋芷秋,他的面色变了又变,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去质问眼前人。 第48章 意中意 “如今妹妹还有何话可说?”宋宜冷笑在那雍容华贵的脸上浮现。 “皇后娘娘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妹妹又有何言?”依旧清冷平静的嗓音响起,语调无一丝波澜。 “哼!”宋宜起身冷哼一声,“来人,宋淑容意图谋害陛下,押入天牢。” “慢着!”宋宜话刚落,玉单临那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冷意。 玉单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严词声厉地审问起来,“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你做的事?” “陛下,奴婢冤枉?那包东西是……是……”那小宫女说话间偷偷看了一眼站着的宋宜,却又不敢将真正的幕后主使供出。 玉单临双手附于身后,抬眼扫过一旁默默不语的宋宜,“你如实招来朕便饶了你这条命,若是隐瞒不言,你可知后果?” 那小宫女听了这话,胆小慎微地低声抽泣,“陛下,奴婢此举乃是为了淑容娘娘。”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宋芷秋见她死咬自己就是幕后主使便心下了然,这一切,怕是皇后为了铲除自己而设计的一场好戏,只是她不知,接下去宋宜还会有什么筹码? “你的意思是是淑妃指使的你?”玉单临心里虽然相信宋芷秋,可现下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他也不得不再查问清楚。 “陛下,此事与淑容娘娘无关,全是奴婢一人所为。”那小宫女也不直接供述,只是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陛下,依臣妾看,这宫女定是撒谎,若如没有人指使,她一个小小宫女如何敢做这种事。”宋宜时不时的看准机会插上一句,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觉得宋芷秋定是主谋。 “那皇后有什么法子让她说真话?”玉单临只觉得心下烦躁的很,若是换成别的人或者别的毒,他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眼前的人,是他如今想要一心呵护的人。“皇后若有法子便自己做主!朕就听着就行。”说着,玉单临回到桌前坐下。 宋宜听了他的话,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一副惋惜,“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臣妾便擅自做主了。”说完,看了一眼宋芷秋,才动了动嘴角开口,“来人,把她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话音一落,门外的两个小太监便低着头走进来将那小宫女拉了出去,不多时,只听见门外传来惨厉的叫声。 “啊!奴婢冤枉。” 宋芷秋听着那惨叫声,不免皱了皱眉,心里实在觉得这惩罚未免严重了些,沉默良久,门外的惨叫声已经逐渐变小。 直到声音完全停下,彩珏才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小声回禀,“娘娘,绿厥晕过去了。” “那便把她泼醒带上来。”宋宜端坐着,红唇轻启,明眸轻抬,淡淡的语气中透着冷厉。 门外,一桶凉水泼过去,绿厥那原本就凌乱不堪的身上立刻湿哒哒的,她悠悠转醒,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却直接被人粗暴地拖了进去。 “绿厥,现下你可是要说实话?”宋宜冷冷地盯着她,眼里的意味不可置疑。 “前两日,有人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些银子,让奴婢帮忙在淑容娘娘的饮食中放一些甘草粉,说是给娘娘补益用的,奴婢并不知道这甘草还会有其他的药效,奴婢真的是冤枉的。”绿厥已经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开口,身上地痛楚让她已经是进气不如出气多。 “既如此,你今日又为何把整包放进去?” “那人说若是陛下有在淑容娘娘的宫中进食便多放一些。”绿厥早已气若游丝,此时说话也是细的众人差点都听不见。 可偏她这话又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于是,就算细弱游丝,那端坐的宋宜和玉单临也是听得真真切切,只见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的异样。 “那人是谁?”宋宜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宫女太监都浑身发颤。 他们的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个善茬,待字闺中时便是名满玉陵,那时的她,嚣张跋扈,无人敢与之正视,皆因她是宋相的嫡女。 “是管辖西陵门的罗侍卫。”此言一出,本就隐忍怒气的玉单临当即抬眸盯着宋芷秋,怒喝,“你可有何话要说?” 宋芷秋听了他的质问,默默无言地跪下,义正言辞地开口道,“陛下如若信这小宫女的话,臣妾便也无话可说,不是臣妾承认此事,而是无法再让陛下相信臣妾。” “来人,将罗侍卫召来。”玉单临见她面如沉水,冷静不慌,转而唤人去把罗桑叫来。 “你说,罗侍卫为何让你如此行事?可有缘由?”宋宜见玉单临已不再袒护宋芷秋,便又开始审问绿厥,想要让她把那些于宋芷秋不利的言辞说出来。 “奴婢只知罗侍卫与淑容娘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娘娘进宫后,在西陵门当差的罗侍卫便日日前来淑乐宫对窗而望,以寄相思。”绿厥似是恢复了些许力气,转而开口。 宋芷秋侧眼看向她绿厥,又抬眸看了看端坐着的宋宜,心下了然,这绿厥先前看似护主,可一通严刑逼供下来,她的话,句句都在把宋芷秋往这罪名里面拉。即便如今宋芷秋想要辩解,也无法摆脱她与罗桑青梅竹马的既定事实,就算她洗清了下药的嫌疑,玉单临也不会再如往日一般待她。 看来,宋宜真的是容不下她了。可她的仇还未报,岂可就这般不清不白的死去。 “她所言可是实话?”玉单临见她面露哀色,心里便信了绿厥的话。 宋芷秋却未回答,如今她所言再多,再如何,眼前人怕是不会相信自己,那又何须多言。想着,宋芷秋只是低下了头。 却未想宋宜此时却不罢休,直言道:“陛下或许不知,妹妹与罗侍卫乃是自小便定了亲的,也怪妹妹太爱慕虚荣了些,为了进宫便亲自去向罗家退了婚。” “为此父亲还罚她禁足闺房半月有余呢!”语罢,宋宜似惋惜般看向宋芷秋嘴角含笑,面露鄙夷之色。 最后又意犹未尽般道,“可惜了罗侍卫的一片真心。” 宋宜说完话,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玉单临,只见他现下面色阴郁,放在桌子上的手此时紧紧攥着,骨节泛白,青筋暴起,看来正在隐忍心中快要爆发的怒火。 宋宜早就便知玉单临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与背叛,如今,宋芷秋想清白脱身,恐是难上加难。 而这正中她的下怀,她要的就是让宋芷秋再无翻身的机会,这么多年她受的冷落也要让宋芷秋尝尝。 当所有人的心思都落在这淑乐宫里时,宋芷秋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们所有人的眼光朝不远处虚掩的窗户看去,只见一白衣身形闪过,窗外的竹林里的一角枝丫,被人绑上了手绢。 随即,宋芷秋抬头,目视端坐的两人,姣好的面容现下落下两滴清泪,语气凝噎道,“陛下,臣妾与罗侍卫是青梅竹马不假,自小定亲也不假,可自从臣妾在岚阳江见到陛下后,日日便都思念着陛下,彼时,臣妾还未得知陛下身份,便以为是哪家公子,自此芳心暗许,思衬一月有余,臣妾便觉得若是与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此生也不会幸福,再者,我明明心中已有良人,若再嫁与罗侍卫那也是待他不公,于是臣妾便亲自上门去退亲?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宋宜没想到宋芷秋此时竟会出言诉清,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让人心疼怜惜,心下一股怒气攀升。 “妹妹……”宋宜刚开口就被宋芷秋打断,“臣妾知道自进宫以来,陛下冷落了姐姐许久,姐姐心生怨气也是正常,只是,臣妾进宫以来,恪守本分未曾逾越半分,与罗侍卫也没见过几次,如今姐姐说妹妹与罗侍卫暗通款曲,妹妹自不会承认,相信陛下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待查证就定妹妹的罪。” 玉单临紧攥的手松了又松,似是在思索宋宜与宋芷秋的话,两人的对话也让他再次心生暗疑。 “陛下,你可莫要心软,那药可是……”宋宜察觉到玉单临心里的摇摆不定,急忙开口说道。 “姐姐怎知那药可致阳衰之症,若不是太医前来察看,妹妹可真是不知道这补益的药材可还有其他功效,可见妹妹实在是孤陋寡闻,不如姐姐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宋芷秋听她提起药物,便抓住机会反将她一军。 宋芷秋的话看似自谦,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宋宜待字闺中时,嚣张跋扈,娇纵蛮横,目中无人,却又款学寡闻,明明才学不高,偏又自诩学识广博,实则只是偏隅深宅内斗。 只因身为宰相嫡女,无人敢指摘,是以便让她更以为自己才识甚高,如今贵为一国皇后,眼界依旧只停留在这三宫六院的妃嫔内斗里。 想来也甚是好笑,比起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书算,宋芷秋不知道比宋宜高出多少,可只因她身为庶女,便不得展露头角,抢了宋宜的风头。 这老天也着实不公平了些! 第49章 难辨局中意 “妹妹就别再东拉西扯那些没用的,我不认识,难道我身边的人不认识吗?”宋宜听她出言讥讽自己,本就心高气傲的难以自视,忙把彩珏推出来。 宋芷秋要的就是这句话,随即又哀哀怨怨地低声抽泣道,“姐姐说的是,姐姐身边的人自是厉害,既然她识得这东西,难免不是她想要替姐姐分担,才做出此等事情。” 宋芷秋哀怨着,言语间又将嫌疑往彩珏身上引去。 正当宋宜要说些什么时,玉单临身边的小福子已经领着罗桑上前来,“陛下,罗侍卫带来了。”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罗桑上前就是一跪,拜谒在地,声音沉稳有力。 “皇后问!”玉单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罗桑,朝着宋宜有些不耐地开口。 宋宜得了令,便微低下头以示回应,随即朝着罗桑开口,“罗侍卫,绿厥适才说是你指使她往淑乐宫里的膳食下药,你可承认?” 罗桑听了这话,心下了然,可面上却一脸不解,末了,看着皇后道,“娘娘,绿厥是谁?下官并不认识。” “还敢狡辩,人现在就在这里,你还敢说不认识。”宋宜见他不承认,指着地上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绿厥厉声喝道。 罗桑这才转过头看向绿厥,似是仔细辨认一番,才拱手作揖回答,“回娘娘,下官实在是不识此人。” “绿厥,你听到了?”宋宜见他据不承认,只好转而向绿厥问道。 绿厥缓慢地抬起头,看了看罗桑,才微微颤抖地开口,“罗侍卫,明明是你让奴婢在淑容娘娘的膳食里下药,怎么如今却又不承认了?” 罗桑见她这般说话,便仔细地从那满是灰尘的脸上辨认了一下,又仿佛想起什么似地朝玉单临娓娓道来,“陛下,臣从未去见过绿厥,也从未与她说过话,倒是前两日臣从御书房回西陵门时,正巧碰见彩珏与她说话,臣以为彩珏姑娘是有要事与她说,便没在意。” “彩珏,可有此事?”玉单临抬眼看向站在宋宜身边的彩珏,神色冷厉,不等宋宜开口,彩珏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奴婢那时去找绿厥只是……”彩珏慌乱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日她找绿厥时以为无人看见。 “只是什么?”玉单临怒言,连带着看向宋宜的眼神里也带着杀意。 “陛下,是臣妾让彩珏去找绿厥的,不过就是想拿些新鲜的花瓣而已。”宋宜及时开口,生怕再问下去彩珏便会慌乱。 “陛下,绿厥是臣妾宫里的人,怎么皇后娘娘想要新鲜的花瓣也要来找臣妾宫里的人而不去找御膳房的采食女?”宋芷秋抬眸柔柔地看向玉单临,眸中还带着泪光闪烁,只一句话就让玉单临想到别的层面去。 这绿厥本是淑乐宫的扫洒宫女,常做一些粗活,沾手不得宋芷秋身边的事,更无法近侍。 而这,玉单临也是知道的,他时不时的便会过来淑乐宫,又何尝看不出来,只是适才被宋宜的话和太医的话搅得他无法去想,如今宋芷秋提出,他才往这方面想去。 到这,玉单临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过是皇后为了稳固后位,想要铲除异己罢了。 可偏偏又扯出宋芷秋与罗桑的关系,一时他倒是难以分辨,到底该相信谁的话。他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去理会这后宫的明争暗斗,前朝的是已经够让自己头疼的,现在又闹这么一出,已经把他仅存的一点心情都弄得乱糟糟的。 “行了,听了这么久,朕也大概听明白了,今日便到这,将绿厥和彩珏赐死,此事不得再提。朕累了,回漓沅殿了,皇后也回去好好管教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玉单临说着,眼神扫过宋芷秋,起身便朝门外走去,却是连看都不看宋宜一眼。 待玉单临走后,门外的小太监便上前来将彩珏与绿厥拉了出去,期间,彩珏朝着宋宜呼救,宋宜却当做没听见一般不再理采。 “臣告退,”罗桑朝着宋芷秋行了礼,有些不放心地退了出去,在门外停下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已经站着的宋芷秋,才又抬脚离去。 “皇后娘娘的如意算盘失算了,如今又失了一个贴身宫女,不知有何感想?”待玉单临的人都离开走远后,宋芷秋早已将脸上的泪水用手绢擦干净,抬眸逼视着端坐的宋宜,那眼里透露出来的是冷意的目光。 “你别得意太早,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的面前求饶。”宋宜失了彩珏,心下正郁结不已,听了宋宜的话,瞬间暴怒,冷哼一声。 “姐姐,这话自我进宫开始,听了不止十遍了,你每次都如此说,可每次都是一样的下场,陛下何时因为你的算计冷落过我呢!”宋芷秋此时再也无刚才的柔弱,清冷孤傲的面容现下已经是笑意连连。 “哼!我就不信今日陛下知晓了你进宫前的事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就算没有把你打入天牢,想必今日之后定会有一段时间不想看见你。”宋宜冷哼一声,满目怒气,指着宋芷秋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姐姐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莫不是心里害怕,”宋芷秋上前握住宋宜的右手,细细抚摸,“姐姐别怕,妹妹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你欠下的债迟早都要还的。”宋宜看着宋芷秋那俏丽绝俗的容颜,听了她的话,慌乱地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面目惊恐地看着宋芷秋。 “怎么?姐姐又怕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宋芷秋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眼中却是森冷的寒意,宋宜不免浑身一颤,突然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幕大火吞噬的场面。 “你……你……”宋宜语颤不已,竟是无法再与她言语纠缠,便一挥手慌忙逃离了这个时时刻刻都让她想起那些事的人。 看着宋宜踉踉跄跄慌慌张张地离开,宋芷秋眼里的寒意落下,眼角弯弯,满目哀伤。 “小姐。”冬玉在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冬玉,这皇宫待久了,就连我也不免变得深于城府起来。”宋芷秋听了冬玉的轻唤,转而换上亲切的话语。 “小姐,无论小姐变得如何,冬玉也会一直跟着小姐,只要小姐不嫌冬玉碍手碍脚。”冬玉上前一步,身子微恭。 “以前母亲总是告诫我要避露锋芒,我深以为然,可是换来的却是一场噩梦。”宋芷秋抬头看着宫门外的满院繁花,莺莺燕燕,徒生悲凉。 “小姐,若是你听夫人的话不进宫,如今便可以与罗二公子做一对平凡夫妻,比这皇宫来得自在……”冬玉见她感叹,不免有些数落起来。 “冬玉,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让人听到,便如今日一般。”宋芷秋急忙喝住冬玉接下来的话,这些话如果让玉单临听到,她与冬玉就只能身死天牢了。 “是,小姐,冬玉知错了。”冬玉见自家主子脸色突变,忙低头认错,自知说错了话。 “冬玉,我不是怪你,只是身陷这深宫之中,一定要谨言慎行才能活得更久。”宋芷秋低下眼,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冬玉,语重心长地开口。 冬玉点了点头,心里以自家主子说的话为重。 …… 漓沅殿里,玉单临端坐在椅子上,今日一早的那些事让他甚是心烦气躁,玉案上摊开的奏折竟是全然看不进去。 “你去查一下宋家。”低眸沉思良久,玉单临才抬起头来,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殿中开口。 “是,”话音未落,从一旁的阴暗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那人站在殿中,腰间佩剑,除去手腕处的银色护腕外,全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 那人执手肃立,长发用发带束起,剑眉星目,一脸肃杀之气,不过二八,却已老成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另外也查一下罗家。”极淡的语气,却隐约藏着一丝丝杀意。 “遵命。”那人低下头,声音低沉有力,语毕,已然走出殿门消失在玉单临的视野范围。 玉单临看向门外,想起当初初见宋芷秋时的场景。 第50章 与君初遇 玉元五十六年深秋 彼时,还未登上皇位的玉单临与两位皇子,还有当时的几位年少好友一道去北信,途径岚阳时,见岚阳江风光无限好,便租了船舫游行。 一路顺水南下,期间,只见一艘较小的船舫上传来琴声,那琴声入耳悠扬,似泉泉流水,清逸无拘,又如寒冬腊月里狂啸的西风。时而缥缈,时而高耸入云,时而沉稳,时而激荡。如江河入大海,如山崩汇流。 四人皆被那琴音迷住,站在船尾沉浸其中,待琴音渐消,远处飘来一艘红色漆木的船舫。 远远望去,只见船头上,一身紫红色衣衫的少女正在收琴,那便是年少的宋芷秋。正巧,她也要去北信,却不知所去为何。 “二哥,你说这少女是哪家的小姐?竟将一曲《攒秋》弹得如此清新脱俗又宏伟大气。”六皇子玉萧沐手中拿着折扇敲击掌心,不免心下好奇道。 “能将这种平常百姓弹奏的曲子弹出另一番风味却又不艳俗,曲高和寡,声震林木,旋律欢畅雄壮,想不到那少女看着年纪不大,造诣已然超越我们当中最好的那一个。”玉单临不免对她突生好感,开口也是极尽赞美之词。 “不如我们停下来等等她,我想看看这样的人到底长得如何?是不是艳惊众人。”玉萧沐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瞧一瞧宋芷秋的面容。 玉单临却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船头上的少女收了琴,又整理仪容后方才转身进了船。 良久,玉单临才对着微凉的秋风吐出一句,“你一个堂堂皇子怎么能为了一睹芳容做出如此有失礼节的事。” 玉萧沐看着远处的山峦叠嶂隐匿在云雾之中,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开口质疑道,“二哥,难不成你就没有言下之意?” “是啊!玉兄难道真的没有如此想法?”右边的沈珺也一脸笑意地看着那不远处的船舫开口。 云雾朦胧,山清水秀,偶有白鹭上青天,船舫顺水缓缓而动,玉单临不愿与他们多争口舌之快,便转身进了船。 外面传来几个少年的谈话,笑声连连,玉单临的心思却停留在刚才那一曲《攒秋》里,仿佛余音犹在耳边回响不绝。 直到日落西山,星河闪烁,弯月挂在枝头,原本平静的岚阳江上却因为一场误会,让他们相遇。 玉单临正坐在二楼的船间里举着一札手记认真琢磨,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小姐……小姐……” “快……快救人!” “小姐……” 玉单临皱了皱眉,对外面传来的那些声音颇为不悦,却也只好放下手里的手记走了出去,来到船尾,只见夜色当中,悠悠江水里有人正扑腾着上下浮沉。 “小姐……小姐……”只听对面的船舫里传来一声声着急的呼喊声。 玉单临定睛一看,这不是宋芷秋身边的婢女嘛!再看向浮出水面的一角紫红色衣衫。 未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玉单临已经脚尖轻点,身形微晃直至江面上空,他伸手拉住那落水的少女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旋身飞跃便落在了少女的船舫上。 身形落定,玉单临看着怀里因为呛水已经昏厥过去的少女,一袭紫红色的烟衫罗裙此时正湿漉漉的紧贴在那肤如凝脂的身上,勾勒出已经发育完全的身姿。眼眸微闭,朱唇微抿,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看来是在那寒冷的江水之中挣扎了许久。 “小姐,”此时,只有十六岁的冬玉满脸担忧地迎上前来,着急地开口。 “你家小姐无事,只是呛水晕了过去,先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待会儿我让大夫过来看看。”玉单临说着,将怀里的宋芷秋一把抱起匆忙进了里间,随后又急忙走了出来关上门。 …… 房间里,冬玉已经给宋芷秋换好了衣裙,只是她现下还未清醒过来,这时,已经换好衣衫的玉单临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冬玉看着为自家小姐诊治的大夫,一脸着急,“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大夫诊了脉,又望向宋芷秋的面容,未了,才起身道,“这位小姐无大碍,只是深秋季节江水冰冷,小姐又在水下许久,是以寒气入体,恐没那么快醒来。” “小姐……”冬玉一听,忙走到床边喊道。 “你好生照顾着,晚些我让人给你抓了药送来。”玉单临站在一旁开口,眼神却一直未离开过床上的人。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冬玉抹了抹眼角上的泪水,转过身来,屈膝行礼道谢。 玉单临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冬玉,心下不解,便开口问道,“只是好好的,你家小姐为何会突然落水?” “公子有所不知,适才我家小姐正准备更衣沐浴,却不想有一贼人竟在门外偷窥,我家小姐察觉追出来时,正好伸手拉住那贼人的衣角,却不想那贼人一个转身用力一扯,我家小姐站得不稳,便掉下水里。”冬玉垂首,言语间看向床上的宋芷秋,然后走到床头处拿起一片青色的衣衫碎片走到玉单临面前递了过去,愤愤不平道,“这便是小姐从那贼人身上扯下来的,刚刚我替小姐换衣裳时从小姐手上发现的。” 玉单临接过那片衣衫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心下便知冬玉嘴里的贼人是谁了。 “嗯,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适才我已经让人将你们的船舫与我们的靠在一起,若有事便可遣人过来告知我一声。”玉单临朝着冬玉嘱咐完,便转身离开,走到船外,他的脸色已是阴沉不已。 回到房门外,玉萧沐早已在里面等候,见到玉单临出现,忙上前满脸堆笑道,“二哥,你回来了。”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玉单临一见他,便甩手冷冷地开口。 “二哥,我只是好奇,”玉萧沐见他发怒,忙低下头,一脸幽怨。 “六弟,你这般做法与那强盗有何区别?你真的是把皇家脸面都丢尽了,如今那船上的人因为你落了风寒,若是她再看见了你的脸,回去父皇定会罚你,到时你可不要后悔。”玉单临冷冰冰地开口,面色肃严,语气凛冽。 “二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求你别说出去。”玉萧沐拉住玉单临那宽大垂下的衣袖一脸已然知错的模样。 “你若是小孩心性也就罢了,可你居然去偷窥人家沐浴,若是被人知道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要怎么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玉单临抽回自己的衣袖,走进门去,坐在矮桌旁。“这几日你便老实待在我身边,不许胡乱造事。” “我知道了。”玉萧沐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折扇别在腰间,走上去前去,“二哥,那……” “闭嘴,”玉萧沐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却被玉单临打断,见自家皇兄面色凝重,玉萧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二哥,你不会是在意那船舫上的人!” 玉单临缓缓抬眸,掩去眼里的凝重,冷冷道,“好好看你的书去。” “哦,”玉萧沐没听到自家皇兄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好失望地走出门去。 …… 一连三日,玉单临都派人送去极好的药材,却一直不见宋芷秋好转,每日前去看望,也只是从冬玉的嘴里知晓一些情况。 “冬玉,你家小姐如何了?”玉单临站在房门外朝着不远处端着药碗走来的冬玉问道。 冬玉见到他,忙上前站住,屈膝行礼,恭敬道,“多谢公子关心,我家小姐如今高热已退,早些时候有醒来,只是现下又睡着了。” “那便好,不知你家小姐如何称呼?”玉单临转眼望了一下里面,又开口询问。 “公子,我家小姐是……” “冬玉。” 冬玉正准备开口告知玉单临她们的身份,却不想里面传来了宋芷秋的叫喊声。 “小姐,”冬玉忙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咳咳……咳咳,”玉单临听着那有些虚弱地连咳声,正准备抬脚走进去,却被里面传来的话语打住,“公子请回!” “小女不过是平常百姓的人家,无身世显赫,若公子不想小女日后被流言蜚语所垢,便请公子让那人把这事忘了,万不可再提,小女只当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虚弱且疏离淡漠的声音,玉单临就站在门外听着,语毕,玉单临终是顿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原来她知道那偷看自己更衣沐浴的人是谁。玉单临想着,终是摇了摇头,脚步越发快地离开了她们的船舫。 没曾想,第二日破晓时分,他才知她们已然离去,去了哪他却是不知,只知,这岚阳江上再没了那萦绕于耳的琴音,再没了那一抹紫红衣衫。 第51章 回府 因宋宜那一闹,玉单临便不再像往日般一下朝就往淑乐宫去,宋芷秋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两日下来,宋宜见玉单临不再去淑乐宫,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却左等右等都不见玉单临前来自己宫中,便心下不悦,直接来到漓沅殿外。 “参见皇后娘娘,陛下有旨,除非召唤,不然谁也不见。”内侍站在门外将宋宜拦下。 听到内侍的话,宋宜本就不悦,如今又被拦,正怒气不减反增,便满目怒气道,“放肆,本宫也是你能拦的。” “娘娘,奴才不敢拦您,可陛下说了,除非召唤,不然就算是您也是不见的,奴才也只是领旨做事。”那内侍却依旧低着头开口,对宋宜的怒气充耳不闻。 “你个小小奴才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来人,将他拖下去掌嘴二十。”宋宜见他越发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当下就朝着自己身边的人命令道。 只是却迟迟不见动静,宋宜转脸一看,自己身后的人依旧站着不动,个个低着头不敢上前,生怕动了皇上身边的人,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啊你们,如今竟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养你们何用?” “娘娘还是回去!陛下若有事自会吩咐奴才前去请皇后娘娘一见的。”内侍见宋宜面色不悦,又在殿前吵闹,怕扰到玉单临,便开口劝阻道。 宋宜听了这话,心里却觉得怒气攻心,满腹委屈,又见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低头瑟瑟发抖,便狠狠一挥手离开了漓沅殿。 不多时,一个小内侍便匆匆跑来漓沅殿门口朝着适才拦门的那内侍附耳说话。 又见他点点头走进殿内,小内侍才又匆匆离去。 殿内,玉单临高坐着,内侍走进去在台下站住开口,“陛下,门官内侍来报,说皇后娘娘出了西陵门。” 玉单临抬起头,对内侍的话感到平常,便道,“朕知道了,你下去!” …… 宋宜急急出了西陵门,上了正在外等候的马车,一路朝着宰相府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宰相府门前停下,宋宜从马车上下来,由宫女扶着上了台阶行至门前停下。 看了一眼门前漆红的宰相府匾额,才又抬脚走进门去,两边守门的侍卫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行至前厅,正好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和笑语声,她便停下脚步站在门后。 “想不到叶先生年纪轻轻却又如此高见,不愧是年少有为啊!” “谢相爷夸赞,在下才疏学浅,所言不过是自己心中的看法罢了,上不得台面。” “不过是叶先生自谦。” 听不得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谦虚,宋宜抬步走到门前。 “爹爹,”宋宜跨进门,走了进去,两个一等宫女低头跟在身后。 宋宜一进门,就先朝着右手边坐着的人看去,只见那人长得面白,肤光似雪,面容细致,淡雅脱俗,不似一般男子魁梧,身形略修长,一袭水墨色长袍衬得他风流韵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见到宋宜就这般不禀报就进来,又如此打量着自己请来的客人,主座上的宋程脸色变了又变,才又满脸笑意的看着下首坐着的人。 “叶先生,今日便到这里。”宋程陪笑着从主座上起身走过来。 “嗯,叶经还有事便先回去了,相爷若有事可让人前来告知。”叶经起身执手告辞。 待人走远后,宋程的目光才从门外收进来看向一旁的宋宜。 “你如今已是皇后,行为举止怎么还是这般跳脱。”宋程面色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开口教训道。 “爹,女儿今日回来可不是想听你教育女儿的,”宋宜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那你……” “哎呦,我的女儿啊!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宋程正准备开口问话,宰相夫人就已经从帘后走了出来。 “娘,”宋宜见自己母亲走来,便起身上前一步握住宰相夫人的手。“你们下去候着,本宫今日有体己话要与母亲说。”罢了,又转过头去朝着身后的两个宫女说道。 “是,”那两宫女便屈膝行礼离开到门外去了。 “女儿啊,!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宰相夫人见自己女儿这般模样,面上担忧。 “娘,有什么事我们回房说。”宋宜说着,已然拉着自己母亲的手朝帘后走去。 出了前厅,步入蜿蜒的长廊,宰相夫人才开口,“女儿,如今你也是皇后了,陛下一国之主政事烦忧,你要多帮衬着。” “瞎说什么话,后宫怎能参与前朝政事,”宋程一脸不悦地开口。 “爹,若不是你让那贱人入宫,陛下也不会如此待我。”宋宜也是满脸不悦地抱怨道。 “她是你妹妹,”宋程面对宋宜此时的言行举止颇为不满,便厉声喝道。 “她不过是庶女,如何能与我相比,我才是宰相嫡女。若不是她那不要脸的母亲,又如何与父亲苟且偷偷生下她来。”宋宜一时冲动竟直言不讳地将那些事情说了出来。 偏偏这事又是宋程的逆鳞,竟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当下,宋宜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没想到曾经偏爱自己的父亲有朝一日竟然动手打自己,也没想到,往日面对自己时温和的父亲现下正一脸愤怒。 “你已经是一国皇后,竟还是如此不堪,你待字闺中时,亦欣愉于儿女之情,本想着做了皇后你能改改,如今看来,是我错了,若是你再如此不知悔改,日后定要拖累宰相府。”宋程左手负于身后,将怒气隐去,面目冷峻道。 此时的宋宜头发有些散乱,头上的牡丹步摇也歪向一边,她抚着脸,心中的委屈更甚,面目也由不可置信变得满目哀怨,又由满目哀怨变成愤恨。 “爹爹说的是,女儿谨记。”宋宜敛去脸上的神情,低着头,轻轻开口。 宋程看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般抬步离开。 …… “娘,你可否有什么法子除去那贱人。” 后院的花园里,已经整理好仪容的宋宜与宰相夫人一齐走着,行至雨亭时,宋宜才看着眼前的湖面开口。 “你还是如此莽撞。”宰相夫人此时已是换了一副面孔,与之前在宋程面前判若两人,若说她在宋程面前是温柔软弱,事事皆以他为主那么现下已然是端庄典雅,腹于心计,面色沉静的宰相夫人。 “娘,”宋宜看着自己母亲那冷冽的面容,不由得低喊一声,以示自己对那话的不满。 “她左不过就是一个无人接受的庶女,你一个堂堂宰相府的嫡女,一国皇后,难道还敌不过她?” “娘,不是敌不过,只是陛下他……”宋宜听了这话,不免低下了头小声开口,话到后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只是一时半会的觉得新鲜,待时日长了自会冷淡,你只需管好你的后宫,趁现下后宫妃嫔无所出,尽快怀上皇子才是最重要的。”宰相夫人眉目深远,那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满是心计,丹唇轻启,淡淡道。 “娘,可自从她入了宫,陛下便未再踏入漪澜殿,如今更不可能了。”宋宜一想起这事,就难以掩藏自己对宋芷秋的恨意,言语间充满了对她的敌意。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去岚阳把她接回来,该让她与那贱人一起死了才好。”宰相夫人此时也目露恨意,那深深的恨意已然全部将她包围。 “娘,爹爹为何不让我们提起这件事?后来又为何非要把她接回来?”宋宜见自己母亲如今这般,终于理解了以前自己母亲为何总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原来也是个恨而不得的人。 宰相夫人听到她这一问,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一幕幕她不愿想起的事。 第52章 自古难两全 原来,当年宋程刚被玉文帝封为宰相赐府邸一年之内便娶了何国公的嫡次女何嫣为正妻,彼时两人是两情相悦,金玉良缘。 谁知不过一年,那何嫣便暴病身亡,宋程顾念两人的感情为其守丧三年,三年之后,迎娶了如今的宰相夫人沈菀。 那时的宋程不过三十而立,位承宰相一职,颇得玉文帝的重用,是以玉金官员家中若有适龄待嫁的女子,便都趁着这个机会找人说媒。 宋程心中顾念着何嫣,也是对前来说媒的人敷衍了事,怎乃那时的沈菀对宋程那是心之所悦,便不顾礼仪,亲自让自己的父亲前往宰相府说媒。 一连三次皆被宋程回绝,可沈菀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又是家中独女,深得吏部尚书沈深的宠爱,竟不顾礼仪,再次亲自上门约见了宋程,这之后又常常与之相处。 宋程见她这般坚持,又见她知书达礼,温柔体贴,一来二去便也不再坚持,而那时坊间又多有流言,于是,出于责任,宋程便八抬大轿迎娶了沈菀。 成亲后三年,宋程对她总是温润如玉,加之对她深有愧疚,便也对她甚好,这中间,便育下一子。 后来,事就出在沈菀怀宋宜的那年。 彼时两人成亲八年,八年间宋程对沈菀甚好,一如往前,沈菀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可却不想,就在沈菀怀孕后,宋程领命去岚阳,这一去就是半载。 也就在同时,宋程与岚阳的书香门第顾家的小女相识。 宋程发现这顾家小女像极了当初的何嫣,于是日久天长,两人便时时相约一起谈论国政,渐生情愫。 一日,宋程依旧与之相约于岚阳江上游行,却不想那日,两人都喝了酒,一来二去就有了肌肤之亲。 待醒来,宋程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才惊觉犯下大错,便与之承诺待他回玉陵向陛下禀明,就亲自前来迎娶。 谁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只遣了人送来一封情断的书信。而此时,顾云瑢却因那一夜怀了孕,她没有声张,她爱极了那个男人,不忍前去玉陵揭穿他毁他仕途,便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顾家哪里容得下这样败坏名声的顾云瑢,可她的母亲实在不忍自己女儿日后被流言蜚语所折磨,于是在她显怀时就将她送至岚阳山上的别院休养,直到生下孩子满月后,才以捡到不明弃婴为名将她迎会了顾府。 又因那孩子生于深秋,顾云瑢等不到宋程,便起名芷秋,有生于秋,止于秋之意,是以宋芷秋原叫顾芷秋,后来被接回宰相府之后才改的姓氏。 而顾云瑢因生产时体虚,回到顾家后不过几年就身体渐弱,时常会昏昏沉沉一段日子,顾云瑢的父母见爱女如此体弱,又见顾芷秋软软糯糯甚是可爱,又比一般孩子聪明,为了让顾云瑢好好修养,便一心养育教导顾芷秋直到她及笄之年。 顾芷秋及笄一年后被宋程接回了宰相府,这中间是何原因,却无人得知,只知宋程是以流落在外的女儿之名接回的她。 后不过半年,岚阳顾家就被满门尽屠,一夜之间,大火冲天,将百年传承的顾家烧得干干净净。 …… “原来如此,怪不得爹不让人提起。”宋宜听了沈菀的话,才恍然大悟般,原先她只是一知半解,并未全知晓宋芷秋回到宰相府前的事。 如今她大概全清楚了,自己待字闺中时以为的父亲的宠爱不过是为了弥补自身的愧疚。 只是这愧疚是对她自己,还是因为无法与宋芷秋相认而生却未可知。 “你府也回了,气也该消了,该回去了。”沈菀抬头望着远处淡淡道。 “你今日回来未得陛下下旨,若你再胡闹,恐怕这宰相府也要陪你一起受罚。”不等宋宜开口,沈菀又提醒道,未了,心中哀叹,起身不再与宋宜有多言,径直离开了花园。 宋宜得了话,也不好再多留,便让随侍的宫女准备在日斜西边时赶着马车回宫。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上,路旁的行人时而停下脚步回首相望,只见那马车极为华丽,却又瞧不见里面究竟是何人。 正当马车拐过弯朝南边行驶时,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冲着那马车跑去,却不见他往车前去,而是在靠近随侍马车的宫女时将手里的信封塞进了宫女的手中。 “哎?”那宫女一愣,随即叫喊出口,却早已不见了那孩子,车上的宋宜忙让马车停下,掀开帘子一角道,“发生什么事?” “娘娘,适才有一孩子冲撞上来将这个递给了奴婢。”那宫女上前在窗前站定,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进去,小声的开口道。 宋宜看着那无落款的信封,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封约见书信。 “红冉,将马车调转方向,去观园楼。”许久,马车里才传来宋宜的声音。 “是,”那叫红冉的宫女应承着,便走到马车前让车夫调转方向往观园楼去。 半个时辰后,观园楼顶层的“欢”字号房里,宋宜刚走进门,便只见一黑斗篷覆身的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 “你是谁?”宋宜有些狐疑眼前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那封信里说的话。 语落良久,那人还是站着不动,也未开口回答宋宜的话,这使得宋宜站在身后极其不安。 “你究竟为何约我来此地?”宋宜再次开口,面对一个如此神秘的人,她的语气毫无底气。 “娘娘稍安勿躁,”这时,那人声音传来,清冷淡漠疏离,是女子的声音。 “你究竟是何人?”听到是女子的声音,宋宜反倒是提高了嗓音问道。 “娘娘,你若不是想要让一个人消失又怎会来此地见我?信上已经说得很明白,若娘娘还想我帮你,就无需多言再开口问我是谁。”那女子转过身来,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些许轻蔑。 宋宜打量着她从头到脚,却无法看清那女子的脸,只因她的脸隐藏在斗篷里,隐约还可看见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那双隐约带着凛冽寒气的眼眸,浑身上下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宋宜不由得心生畏惧。 “你为何要帮我?你又有何目的?”宋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疑问道。 “娘娘只需告诉我你需不需要我帮你除去那阻碍你的人?需不需要重新获得陛下的宠幸?又或者……” “你当真能帮我?”话还未完,宋宜已然开口打断。 “自然,”那女子淡漠道,面具之下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娘娘可知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自古难以两全,如今娘娘想要我帮你,就必须在宰相府和陛下之间做个选择。” “你什么意思?” “娘娘还不明白吗?这两者之间只能选一个。” “……” “一定要选吗?”许久,宋宜像是下定决定般开口。 “自然,若娘娘如今想要宠冠后宫就必须放弃身后的宰相府。” 依旧是淡漠如水的声音,不急不躁。 “为何?”宋宜有些疑惑。 “本以为娘娘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却不是。娘娘以为那宋淑容何以得恩宠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她背后毫无靠山,她虽是你的庶妹,可却不得宰相宠爱不是吗?” “这……” “若娘娘不想放弃身后宰相府的势力,怕是陛下会更加疏远娘娘罢了。娘娘别忘了,陛下如今最忌惮的就是宰相府与国公府。” 见宋宜低头不语,那女子又淡淡道,“罢了,既然娘娘两者都不想放弃,那这个忙我也帮不上了。” 说着,就准备抬脚朝门外走去。 “慢着,”宋宜开口,抬眸看向她,“你当真可以让陛下改变心意?” “只要娘娘按我说的做,自然可以。”她低头看着坐在玉凳上的宋宜,那双露在外面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 “不过……”她开口,音拖得特别长,仿佛在思虑究竟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宋宜起身,面对着她,一脸茫然。 “若娘娘想更快让陛下改变心意就得将我带进宫去,这样我也才好帮娘娘出谋划策。” 听了她的话,宋宜又有些迟疑,但如今心中因为宋芷秋和宋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无法再去思考这样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那便随本宫进宫!”宋宜开口,音落,已然走出了房门。 第53章 心回意转 漫天红霞显现,将玉陵城笼罩,只见玉陵城上空霞光万丈,云彩相叠,城中朱楼倒映,行人交错,一辆华丽而繁复的马车在街上缓缓归矣,直往宫门去。 夜幕降临,繁星璀璨,皇城燃起红灯,漪澜殿内,宋宜端坐在梳妆台前,正愣神着看向铜镜里的人。 那斗篷覆身的女子只是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偌大的殿中除了她两再无他人,内侍宫女早已被宋宜打发了去。 烛火摇曳,将殿内照得通明,犹如白昼。 “我已带你入宫,如今你是否该替我谋划了?”宋宜开口,却是目不转睛地依旧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陛下喜欢什么难道娘娘不知?” “这……陛下日理万机,从未透露出喜欢的东西。”宋宜一时哑言,这她还真是不知,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从未去了解过玉单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陛下喜欢桃花酿,而宋淑容的宫中正巧藏了几坛。”那女子开口,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陛下怎么从未说过?”宋宜低声言语。 “我知娘娘宫中没有,所以适才在观园楼让娘娘身边的人拿了几坛。”那女子淡淡道。 “你……”宋宜透过铜镜看向她,却只见她笔直静立于一旁。 “过两日就是圆月之夜,娘娘可以寻个借口让陛下到漪澜殿来,该怎么做我想娘娘心中已有答案了。” 宋宜低眉,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鸾凤和鸣金步摇陷入沉思。 …… 圆月夜,宋宜让人在漪澜殿备好御膳,寻了个借口让人去请玉单临,却不想玉单临先一步去了淑乐宫,可宋芷秋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宋宜听到这消息便亲自去了淑乐宫一番示好,玉单临转眼看了看那紧闭的宫门,心下不悦,便随她去了漪澜殿。 窗外圆月明亮宛如玉盘珍羞,漫天繁星无垠,月光洒下,落在殿外,漪澜殿内,玉单临与宋宜各自端坐在桌旁。 “陛下,这是臣妾让御膳房准备的,另外我这里藏了前两天回府时去观园楼拿的桃花酿,陛下尝尝看。”宋宜说着,抬手示意身边的红冉上前倒酒。 玉单临倒是难得的抬眸看了宋宜一眼,没有责问她前些日私自回宰相府的事,就好像全无在意,任由她去一般。 红冉将酒倒好,退到宋宜身后站定。 玉单临伸手拿起玉盏拿至眼前轻轻摇晃,那桃花酿在晶莹剔透的玉盏里旋转,再递至唇边,轻啄一口,细细品尝。 宋宜见他如此认真细致,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喜悦,不免对那女子高看了几分。 “甚好,比淑乐宫藏的还要浓厚香醇些。”玉单临说着,举起玉盏一饮而尽,复又自己倒了一杯。 宋宜听到他如此赞叹,心中更是欢喜不已,便又比平时殷勤了些。 两人直坐了半个多时辰,玉单临已然是将那坛桃花酿喝完,不免有些头昏,而宋宜本不胜酒力,现下也是有些醉意,玉单临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却浮现出岚阳江上初见宋芷秋的一幕幕,不由得有些浑身燥热难耐,便一把将宋宜抱起往里殿走去。 宋宜突被抱起,本能想要挣扎,却抬头看见玉单临的面容,瞬间羞怯满脸通红,媚眼如丝,如小鸟依人般紧紧靠近他的胸膛。 凤鸾床上,红纱覆下,人影卓约,互相缠绵,极尽缱绻。 次日一早,宋宜醒来,看着身旁早已空落的位置有些愣神,仿佛昨夜不过是梦一场。她起身下床,坐到梳妆台前,铜镜里,雪白的肌肤在凌乱的里衣里掩藏,忽见那让人眼红的绯红印记。 宋宜一惊,抬手将肩上的衣服略微褪下,只见身上布满那让人羞怯的印记,她心下一喜,将里衣着好,唤了人来伺候。 红冉站在宋宜身后替她梳头,只见宋宜今日甚是高兴。 “娘娘今日要着什么颜色的衣裳?”红冉问,只见身后几个宫女端着服饰低头静立。 “淑乐宫那位今日穿的是?”宋宜转头看了一眼那些衣服,又转回来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回娘娘,宋淑容今日穿的是月缎绣的玉兰裙。”红冉回道。 “那今日本宫也简单些!”说着,宋宜抬手指了指第三个宫女,那宫女立马上前来,红冉便抬手将檀木托盘上的衣裳拿了下来展开。 宋宜抬眼看着,忽想起刚入宫时玉单临赏她的缕金牡丹花织锦华服。 而眼下的这件便是当年的那件。 “就它!”宋宜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开口道。 “是,”红冉低头应着,将手里的华服给宋宜穿上。 待穿戴整齐后,宋宜才罢了罢手,红冉便领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娘娘觉得如何?”此时,那身戴斗篷的女子从帷幔后面走出来轻声开口,仿佛她一直就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宋宜一惊,忙回头见是她才镇静下来坐回梳妆台前。 “甚好,只不过只昨夜一晚还是不够。”宋宜想了又想才开口,语气冷淡。 “那便多几日!”那女子开口,说着走上前来俯身在宋宜耳边说着些什么。 只见宋宜面上变了又变,待话说尽面色才恢复平静。 “娘娘可要记清楚了,不然我可不保证陛下会日日过来漪澜殿。”那女子抬头,说完便走了出去。 宋宜盯着她走出门的身影微微愣神,想不明白这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个人,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可如今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宋程如今根本不管她,宰相夫人身在宫外更帮不上什么忙,而宫里还有个宋芷秋在碍手碍脚,所以,无论那女子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宋宜都会按她说的做。 而此时身在漓沅殿的玉单临只觉得心浮气躁不已,适才他下了朝往淑乐宫去时,却在路上碰到宋芷秋迎面走来,他本想让她与自己一道走走,却不想宋芷秋只是在他面前堪堪行礼后就话也不说就走了。 “陛下,吴大人说太傅想要见您。”这时,门外的内侍走了进来,在殿前停下开口。 玉单临顿了一下才起身走下来,行至门外,往天牢去了。 第54章 国公府议事 幽暗的天牢里,火光四溅摇曳,将通道点亮,玉单临行至关着连太傅的牢房外站定,看向里面背对着自己盘腿而坐的连太傅。 狱卒上前用钥匙开了铜锁将门打开退下,玉单临抬手挥了挥,身后的人便都领命退下。 他走进牢房在连太傅身后站定,幽幽开口道,“太傅要见朕可是有话要说?” 语毕却未见连太傅转身,也未开口,依旧定定坐着。 “太傅是要和朕比耐性?”玉单临转至太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只见连太傅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抬头,那苍老的面容有些灰暗,却又坚毅如同磐石。 “陛下,”连太傅微微开口,又道,“先帝昨夜托梦于老臣,问如今陛下的皇位坐的可好?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知陛下可否告知老臣,陛下这皇位坐的可舒心?”未了,连太傅又补上一句。 玉单临听闻此言,面色狞了狞,一时之间难以琢磨连太傅到底是何意,便未曾开口。 却不想,连太傅像是没说完又道,“陛下,可还记得连珩?” “又是否记得他是如何丧命的?” “若陛下不记得的话,老臣可以提醒提醒陛下,免得陛下日理万机将有些事忘怀。” 玉单临听着连太傅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一时之间只觉得他在与自己耗时间,便道,“太傅,朕没空与你废话,朕只想知道那黑木匣子在哪?” 未了,又道,“若太傅将那匣子交出来,朕或许还可以考虑让太傅辞官回乡颐养天年。” “陛下若想要那匣子便亲自去问问皇后娘娘,或许皇后娘娘该知晓些什么?”连太傅眼睑微闭,低声开口。 “太傅,你当朕是稚儿吗?如此好哄?” 听到玉单临那愤怒的声音,连太傅依旧淡淡道,“陛下何不去问问?那黑木匣子是否就在宰相府里?不然,前几日皇后娘娘又何必急匆匆的要回宰相府呢?” 玉单临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对宋宜最近的行为举止有些怀疑,以往的宋宜可不会如此屈膝前来讨好自己。 玉单临想着,心中不免越发怀疑,面上却是冷厉,“太傅,你就好好的在这了却残年。也别指望四弟会来救你,如今他亦是在逃的罪人,怕是无暇顾及太傅你了。”语毕,玉单临便再也不看连太傅一眼抬步离去。 许久,眼睑微闭的连太傅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墙上那小小的窗户,嘴角微动,低声道,“陛下啊!老臣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待不多时就能下去见您了。” 如同呓语一般,连太傅满面哀色,这嘴里的陛下自然不是如今的玉单临,而是先帝玉文帝。 国公府里,紧闭的书房里,此时正坐着几位大臣,个个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何国公将他们召到此处是为何事。 而他们已经在这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何国公前来,有人早已想要离开,却被门外的侍卫拦了回去。 “赵大人,你可知国公召我等前来所谓何事?”终是有人等不及开了口。 “这我如何知晓?”一旁四十来岁的赵戾茫然摇头。 “是啊!这究竟所为何事?” “下官也不知。” “怎么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国公前来?” “是不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嗯,应该是,不然不会让我等前来。” “哎!” 只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猜测,却又无法肯定究竟是怎么回事,议论声还在继续,整个书房里有些昏暗嘈杂。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书房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只见门外,何国公一脸严肃地走进来,身后还跟随着一个身戴黑色斗篷的人,宽大的斗篷将那人隐在黑暗中,身前的开襟也被紧紧抓住不漏一丝痕迹。 众大臣禁言不语,皆看向那奇怪的人。 待何国公与那人走进来站定,书房的门被侍卫拉上,加之窗台紧闭,房内又昏暗一片。 “各位都久等了。”何国公说着,上前走到书案前坐下,那人随至身旁坐下,众人也围坐一旁。 “不知国公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赵戾看了一圈众人见无人开口,便是开口领先将众人的疑问问出。 何国公扫视一圈后,才抬了抬手将身前的官服理了理,幽幽开口道,“今日劳烦各位前来,实在是有一事相商。” 顿了顿,又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事说出来,诸位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这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都是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犹疑,“这……” “诸位不必惊慌,若诸位今日能答应我一件事,日后出了事,我也可保你们性命无虞。”这时,那隐在斗篷里的人开了口,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你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妄言?”赵戾看不清他的面容,想来可能只是何国公身边的谋士,听到他的话,不屑地开口。 “赵大人消消火气,我今日让国公请诸位前来,实则是为了太傅一事。”那人再次开口。 “太傅如今已被陛下关入大牢,你想如何?”一旁原本打算一言不发的郑焸却是开了口。 “我不想如何,只是希望各位自明日之后在朝堂之上多多替太傅说几句好话就行了。”那人道。 “太傅乃是为了四皇子才被关的,如今让我等替太傅说话,岂不是就是替四皇子说话?”赵戾看向何国公。 “难不成赵大人不愿?”何国公见他看向自己,便开口问道。 “不是不愿,只是如今四皇子下落不明,陛下又下令需活捉,若是此时在朝堂之上替四皇子辨言的话,那我等的职位可就难保了,国公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我们这么多人想想。”赵戾抬眸看了一眼那坐在何国公身旁的人,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我想问问在座的诸位,对于四皇子通敌叛国一事有何看法?”听完赵戾的话,何国公看向众人,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这……”郑焸迟疑了片刻,才道,“四皇子十四岁便手握十万大军,为玉金镇守北边日久,如今落得这个罪名,下官实在难以置信。” “是啊!听九公主从天晋回来所言,四皇子乃是被埋伏才被那金铭霄捉了去。” “嗯,还听说天晋圣女也在其中。”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何国公面目肃静良久,道,“既然诸位都对此事有诸多看法,那如何不能在朝堂之上为四皇子辨言一番?” “更何况,四皇子守卫我玉金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劳苦功高,又是皇家一脉,想来也不会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背叛玉金。” 众人一听,皆是连忙点头,“是啊!” “四皇子是难得的将士之才,若是因此而失,日后玉金遇战该如何是好?” “既如此,那便上朝辨一辨也无不可。” 一旁还在犹疑的赵戾此刻见众人都已决心替玉非诚上朝辨言,心中却对何国公有了更多的不解。 毕竟当年皇位空悬时,何国公可是一直站在玉单临的那一边,对玉非诚那可是真的言辞犀利,可如今却一反常态的让人替玉非诚辨言,实在是让赵戾猜测不透。 “赵大人觉得如何?”正当赵戾还在分神时,何国公却是转过头看向他,幽幽开口。 赵戾一惊,连忙回神过来,朝着何国公拱手道,“下官以为此事不急于一时,如今陛下正为了四皇子逃狱一事发怒,若此时此刻突然前去为其辨言,只会让陛下更为愤怒罢了。” “哦,是吗?赵大人这么说,是否是不愿替本皇子美言了?”赵戾话刚停,那原本安静如同空气的人突然开口,然后缓缓解下斗篷,只见那人不正是他们此时正在讨论的玉非诚又是谁呢! 众人本就对他好奇,如今得见正是他们议论的当事人,一时之间都禁言不语,面面相觑。 赵戾也是一愣,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似笑非笑地玉非诚,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楞头青,心中直替自己刚才所言懊悔不已。 第55章 桑川阁主 解了斗篷的玉非诚看了看众人,然后才嘴角一扬,道,“诸位,适才诸位的话我已听得清楚,承蒙各位对我的厚爱。”说着,玉非诚朝着众人拱手弯腰,低头拜了一圈。 众人被玉非诚的这一拜弄得心绪不宁,也急忙拱手回礼。 “不过,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玉非诚等众人都抬起头才又复言道。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不走漏风声,也为了我自己万无一失,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了。日前,我让人将诸位的秘密都探了一番,比如赵大人家里的内宅之事,又比如郑大人在徐洲的买卖,还有罗大人在风月楼里担当什么样的角色……这些事情我都一一记在心上了。” 玉非诚如今将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不过是为了震慑眼前的这些人,他们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他早就探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直不说不过是为了以防日后,如今看来正是时候。 书房里,众人皆是一脸难看之色,面对玉非诚开口说的那些事也是无言以对,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如今想要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 众人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赵戾忍不住开了口,“不知四殿下还有何事需要我等帮忙?” 玉非诚见有人服软,笑了笑,道,“赵大人不必担忧,又不是什么掉脑袋的事。” “不过是为了……” 玉非诚还在说着,底下的人却都一脸难言,就连何国公也微微皱了皱眉,可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已掺和进来,想要净身出局怕是难了。 一连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已晚,暮色苍茫,国公府的书房大门才打开,众人皆出,有的摇头,有的低头,有的一脸难堪,有的一言难尽,当人陆续离开后,玉非诚才与何国公走了出来。 “今日便多谢国公了。”玉非诚在门外停住,侧身道,后负手离开了国公府,只剩何国公站在门前一脸忧虑。 “看来不日,这局势终要颠覆了。”何国公低声言语,不免连连叹气,原本就苍老的面容上又沧桑许多。 出了国公府的玉非诚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穿过无人小巷直到尽头处。 月色下,只见狭窄的巷子尽头,一扇木门微闭,青砖黛瓦,玉非诚谨惕地看了一眼身后,见无人跟随,才伸手推门进去,反手关上门。 入眼处,院内通明,葱郁的葡萄架下,石桌坐落,上面还摆着一盘残棋,黑白两子对战,白子占上风,黑子落下风。 桌前的人白衣胜雪,墨发微束,生的丰姿潇洒,临风玉树,此刻正手执黑子,目视残局,剑眉轻皱。 玉非诚上前到那人的对立面坐下,从花林棋笥里拿出一枚黑子直接落在那人的斜右方一角。 “若是这,这盘棋可否做活了?”玉非诚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面的男子抬头,将手里的黑子放回棋笥,观览全局,才发现,玉非诚的那一子竟然让原本毫无胜算的黑子翻了盘,一瞬之间,黑子做活了。 “想不到四皇子对棋艺也这般精通?”白衣男子朗声道,随后温和一笑,端起一旁的茶盏浅尝一口。 “我也没想到名誉天下的桑川阁阁主竟然会在此处见我。”玉非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 “这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白衣男子扬唇轻笑,笑容淡淡,说起这句话时,仿佛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玉非诚对他的话有些诧异,他素闻桑川阁一向不受人之托,更何况是桑川阁主本人,但适才他的话又不似有假,如此,玉非诚心里的诧异又加深几分。 “想不到桑川阁主也逃不过美人关!”玉非诚轻声开口,望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极其神秘的桑川阁阁主,心中越发的对云倾有了更多的钦佩,他没想到她的势力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连一向不受人之托的桑川阁都被她请来了。 “四皇子见笑了,都说见美人兮夜难寐,念美人兮思难言,何况桑某也是世间俗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罢了!”桑川阁主又是面上一笑,淡然言之。 玉非诚听了他的话,一时半会竟是心有体会,想起红衣似火的金玉瑶。 “既如此,不知圣女让阁主前来是有何要事?” “想必四皇子这边都已部署完毕,桑某前来不过是替圣女转告四皇子,护国将军沈人付如今已在回玉陵的路上,原本应该是明日到岚阳,不过圣女已让人拖住他,所以还请四皇子抓紧时间。” “嗯,只是我如今身在玉陵,无法前往漓江塔营中召集将士。” “此事四皇子无须担忧,现下,差不多有一万大军在玉陵城外一百里驻扎,都是你的部下。” 桑川阁主此话一出,玉非诚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连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竟然在没有自己手令的情况下,直接被云倾召集前来,并且还是在自己不知情的前提下,这已经让他不得不对云倾多了一丝好奇。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身在天晋,却能直接号令驻扎在玉金的军队,还是他自己的大军。 这一刻,玉非诚不得不对云倾更加好奇。 “圣女她……”玉非诚开口,面上有些犹疑。 “四皇子想问圣女是如何做到的号令属于玉金的大军吗?”桑川阁主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玉非诚,幽幽开口,见玉非诚沉默不语,又道, “四皇子难道没听过,得源山一脉可得天下这句话吗?” “有所耳闻,却不曾信过。”玉非诚淡淡道,这句话自古流传,从天晋国开国皇帝得源山助力建立天晋开始,这句话就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直到现在,依旧还有人相信,可曾经的玉非诚是不信的,可经过如今的种种,使得他不得不相信。 “这天下有谁不想得到源山的助益,可是除了天晋,又有谁能够得到源山的助益呢?四皇子恐怕是第一人。”桑川阁主起身,站到阶前,抬头仰望星空,又道,“源山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源山,四皇子不信也是好事一桩。” “阁主为何如此说?”玉非诚听了他的话,也起身站到他的身旁问道。 “没什么,只是胡乱感慨一番罢了,四皇子不必记在心上。”桑川阁主低眸,收回眼里的忧虑,淡漠道。 玉非诚见他不愿再提,便也不多问,继续望着皎洁的星空,心中思虑这之后的安排。 第56章 死局(一) 第二日一早,大臣百官陆续前往明政殿,行过宽阔石板路,踏上高高的台阶,一步步,形色匆匆。 明政殿里,玉单临正襟危坐着看向殿前的大臣,扫视一圈。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未等玉单临开口,站在第一排的何国公已然抬脚朝右一步,恭敬行礼才缓缓开口。 “何事?”玉单临冷声问道。 “臣请陛下赐免太傅,”何国公低头执手拜谒,沧声道。 “哦!国公如何此时此刻要替太傅请言?”玉单临眯着眼看向殿前的何国公,一脸不耐。 “陛下,臣以为太傅乃是三朝元老,早已不理朝事,所以还请陛下将太傅从天牢放出。”何国公依旧低着头,沉声说道。 “可太傅日前可是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想来是受了谁的蛊惑,不如国公去将那蛊惑之人抓来,朕就把太傅放了。国公觉得可好?” “这……”何国公一时哑言难尽,竟无言以对,愣在当场。 “陛下,臣觉得国公所言并无不可,太傅年老,常年不理政事,如今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不若就将太傅放回府里颐养天年。”郑焸也从队列之中站出来,执手低头道。 玉单临看着何国公和郑焸,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即身体前倾片刻,对着百官道,“还有谁是和国公、郑大人的想法一致的?” 殿下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又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片刻后,无人站出,正当玉单临以为没人时,却突见宋程站了出来,道,“陛下,请将太傅送回太傅府。” 沉静的声音响起,一直埋着头的国公和众人都是一惊,就连坐在龙椅之上的玉单临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程。 此时,百官之间,昨夜聚于国公府的几人也不再沉默不言,都站了出来,同声道,“臣附议,请陛下赐免太傅。” 一连十几人都站在殿前为连太傅请言,这局面让玉单临险先殿前失仪,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冷眼扫过那些为连太傅辨言的人。 良久,玉单临才开口,有心无力道,“既如此,那就赐免太傅。” 他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退一步,那些官员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他只好暂时作罢,开口赐免了连太傅,随即便起身离开了明政殿。 “陛下英明。”众人纷纷跪地,同声道。 前方跪地的何国公不免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胆颤心惊地站起身来,身旁的郑焸见何国公步履蹒跚,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 当众人纷纷起身步出明政殿后,却只见一内侍一路小跑,匆匆而来,直到何国公面前停下,缓了缓,才对何国公道,“国公大人,陛下命国公大人晚些时候去大牢迎接太傅回府。” 何国公听了内侍的话,心中的担忧也缓了几分,适才他还怕玉单临的话是因为众人的威逼才答应的,可现在玉单临又差了内侍前来回话,想来确实是想要将连太傅赐免回府。 “我知道了。”思前想后,何国公便对着前来传话的内侍回道,随即忙出宫回府。 …… 大牢门外,何国公立于门前,待守卫将大门打开,何国公才和身后的郑焸一齐步入大牢。 牢门外,何国公站定,看向牢房里正背对着自己的连太傅,佝偻的背,让人突生一股沧桑之感。 “太傅,陛下已赦免您的罪,现下您可以回府了。”一旁的郑焽跨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 却见连太傅并无动作,也无回应,郑焽又道,“太傅,国公来接您回府了。” 一旁的何国公心中一惊,忙大步上前走到连太傅的面前,只见连太傅耸拉这头,双手摊在大腿上。何国公面目一皱,心中暗叫不好,伸手将连太傅放平,这时,才上前来的郑焽也是怔愣在当场,被吓得不轻。 “这” 连太傅此时已是面目暗青,唇色发黑,脖颈间一道淡淡的勒痕,何国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连太傅的颈间脉搏,发现连太傅已没了生存迹象。 郑焽胆颤地看着何国公,只听见何国公颤抖的声音响起,“已经没救了,让人收拾一下将太傅送回太傅府!” “是。”郑焽虽怕,但此时此刻也极为心痛不已,三朝元老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那么将来会不会就是自己也未可知,郑焽想着,退了出去叫人前来将连太傅的尸首用白布包裹着盖上,送回了太傅府里。 原本以为这一切并无人看见,谁知不过半个时辰,玉陵城里已是人尽皆知,议论纷纷,不少人替连太傅惋惜不已,都不免掩面而泣。 而太傅府里,太傅夫人却是个刚烈的女子,虽然已是年迈,但那股子烈性依旧不减当年,如今连太傅在大牢之中不明不白地丧命,她端坐在前厅之中,看着前来送尸的何国公和郑焽,面上凌厉,适才她得知消息时,已经命人将灵堂布置归整,将太傅的尸首放置灵堂之中。 而现在,是她需要问话的时候了,她道,“两位大人,先是有人来禀告陛下已经赦免了太傅的罪名,后又来人说是太傅已在大牢之中丧命,不知两位大人该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才说的过去?” “这……”下首的何国公不免有些困扰,说起来他也是不明真相的,如今只因为玉单临的一句话,就将他牵连进来。 “怎么?国公大人是无言可辨?还是与当今陛下一丘之貉?”太傅夫人沉声道,可这话一出,皆让下面的两人都有些惊到,先不说太傅夫人那刚烈的性子,只说她现下的话,要是被玉单临听到,恐怕这太傅府都要不复存在。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可不太好。”一旁的郑焸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正好三人听到。 “不知郑大人觉得哪里不好?”太傅夫人幽幽开口,面沉如水,犹如一汪寒潭。 “老夫人,您这话要是让陛下听见了,恐有灾祸降临,虽然当今陛下得位不正,可……”话至一半,郑焸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捂嘴,将后半部分的话语吐了下去,未了,有些惶恐地看了看一眼何国公,只见何国公一脸愁眉不展,郑焸只好低下头不再言语。 主座上的太傅夫人看着郑焸,脸上不免展露出一丝不悦,朝何国公道,“国公大人,如今这太傅府里除了我这老婆子外,男丁皆没,独子战死沙场,独孙落马而亡,如今仅剩的依靠也没了,陛下还想要什么?” 此话一出,何国公面有愧色,却又无能为力,只得低声一叹道,“老夫人节哀。” “哼!节哀?你看看如今灵堂陈的尸体,那是中毒而亡。若是两位无法给我一个解释,这太傅府的大门也就别想跨出去了。”太傅夫人说着,起身由着婢女扶着走出前厅,只剩下何国公和郑焸两人坐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第57章 死局(二) 何国公与郑焸还在前厅坐着,外面已然忙碌起来,对于连太傅的突然身亡,何国公此时沉思下来,心中突有一个想法,如果除去连太傅服毒自尽,那么只剩下一个猜测,那就是玉单临先当着众人的面服软开口赦免,后再让人端着毒酒去往大牢给连太傅喝下,最后再让他和郑焸一齐去往大牢。 这样一来,起到一个震慑作用,可有一点何国公却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是被毒死的,因为如果是如此做法,会引来外界的猜疑以及百姓对皇帝做法的不满。 “大人在想什么?”一旁的郑焸看见何国公想事想得入神,不免开口问道。 “我在想,为何连太傅会在此刻突然身亡,按理来说,陛下已然赦免太傅,完全不必要再多此一举,引来无数人的猜测。”何国公抬眸,眯着那凹陷的双眼沉思道。 “这……会不会是有人设的局?”郑焸听了何国公的话,心中一动,别样的心思浮上心头。 “如果是有人谋害,那意欲何为?难道……”何国公被郑焸这一点,心中不免惊慌起来,突然就想起昨日的那些谈话。 “会不会是四皇子?”郑焸见何国公又不语,便靠过身去,在何国公耳边低声道。 何国公正沉思着,郑焸这句话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让何国公不免有些往那方面想,可转念想想,又觉得这句话毫无说服力,因为,连太傅乃是玉非诚的老师,自小,玉非诚就与众人一起听连太傅讲经论道,讲国事,讲时政,讲战略合作,而他,也是连太傅最得意的门生。 如此想来,玉非诚完全毫无理由去谋害连太傅,所以,何国公又陷入僵局之中。 “四皇子重情义,何况太傅是他的老师。他不会做出这种害人行为的。”何国公慢悠悠道,一语中的地指出郑焸的错误。 “也是,”郑焸坐回自己的位置,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却听闻门外传来报唁声,只听一句,“宰相府宋大人到。” 听了这一句,郑焸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去,只见远处宋程低着头匆匆走过。 郑焸心中突生疑惑,自个嘀咕道,“这宋大人怎的来得这么快?” 何国公也早已起身至门口,看了一眼消失在灵堂大门外的宋程,道,“看来宰相府已经与四皇子达成共识了。” “嗯?”郑焸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一旁的何国公。 时间一直持续到酉时三刻,太傅夫人才让人前来前厅之中传话让何国公与郑焸可以出门回府,两人当即不停留地忙赶回自家府里。 后一连两日,太傅府前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即便连太傅多年不理政事,可他的学子以及曾受他恩惠的下属都纷纷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在出殡前一日,一直远在封地的恒王也匆匆赶到玉陵,只见马车从城门外一路飞奔,至城门时,随身侍卫便远远喊道:“恒王殿下到。” 随即守门的将士纷纷拉开拦路的木桩让道,疾驰的马车一直飞奔至太傅府门前才停下。 恒王玉修琰,乃是玉文帝的同胞兄弟,小玉文帝十二岁,如今时年四十五有余,玉文帝登上皇位之后,便封他为恒王赐封地。 后来与连霈一齐防守露水河,因蛮族人使计被围困,在连霈拼命将他送出时被草原狼咬断了双腿。 “参见恒王殿下,”身披麻孝的老管家上前一步道,随即身后的小厮便牵住了马匹,恒王在随身侍卫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坐上早已备好的轮椅,看了一眼门楣,道,“不必多礼。” 侍卫推着轮椅到灵堂内,玉修琰执香三拜后,才将香递给一旁等候的管家,随即才拿起一旁的金纸往正在燃烧的火盆里,一张一张地放下。 此时,太傅夫人一身素缟走了进来,行至一旁停下,道,“恒王殿下有心了,路途遥远赶来,恐有疲惫,不如去前厅稍歇一会儿。” “师母节哀,”玉修琰抬手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朝着太傅夫人一拜,将自己的敬意与无奈都倾注在这一拜当中。 太傅夫人却不再开口,只是微微点点头,以表示意。 玉修琰被随身侍卫推着离开灵堂,随后趁人多眼杂之际又转入一旁的长廊往后院走去。 “殿下,如今太傅府独剩老夫人,陛下会不会……”随身侍卫慢慢推着轮椅道。 玉修琰看着长廊两旁的假山,略有沉思道,“太傅如今身死疑点重重,恐与陛下有关。四皇侄下落不明,你让随行的人立刻去查探一番。” “是,”那随身侍卫在身后低头一拜,立即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玉修琰独自一人待在长廊之上,良久空无一人的长廊里一枚银针不知从何处而来,直直钉在玉修琰眼前的圆柱之上,还夹带着一张纸条。 玉修琰忙伸手将银针拔下,左右四顾一番,见无人影,才低下头来缓缓打开手里的纸条。 纸条之上写着:见字如人,玉岘院见。 玉修琰将银针与纸条收进袖袍之中,继续朝着长廊外看去,不一会儿,那随身侍卫就已经返回来站在他身后。 “谢屏,这里闹得慌,推我出去!”玉修琰将双手拢回袖袍中,淡淡开口道。 “是,”谢屏随即应着,便将玉修琰推着出了太傅府,转过街角到了人少之地。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谢屏问道,一路上也不见玉修琰指明目的地,他心中有些疑惑。 “随便逛逛,要不去那边的药铺里看看,似乎随身带的药材不够,”玉修琰说着,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同茸堂。 谢屏不做声,默默地将玉修琰送到了同茸堂里。 两人进了门,谢屏便打量一下四周后,才走上前去,询问道,“我家公子想要见一面费大夫。” 那正在抓药的小厮抬头看了一眼谢屏,打量着,又侧眼看向谢屏身后的玉修琰,见玉修琰一身锦衣华服,加之气度不凡,便放下手中的事。 走到玉修琰面前恭敬地做出一个请姿,道,“公子请随我来,费大夫正在里面试药呢!” 随即便领着玉修琰和谢屏朝后边的门走去,指了指方向,随后又退了出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玉修琰与谢屏出了后门,却没有去找他口中的费大夫,反倒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原来,这同茸堂不过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要见的人实则是玉非诚。 第58章 死局(三) 玉岘院里,玉修琰与谢屏已经到内院,正坐在院里的石桌旁,这时,玉非诚领着桑川阁主一道而来,在玉修琰面前停下。 玉非诚停下后便马上执手躬身行礼道,“见过皇叔。” “嗯,”玉修琰一脸肃穆地点点头,抬眸看着玉非诚,道,“你有何事要见我?” 玉非诚抬头挺胸,看了一眼谢屏,有些迟疑不决,玉修琰见他这般,撇了一眼一旁的谢屏,只见谢屏直立站着,便道,“谢屏跟我多年,你放心!” 玉非诚见他都这般说了,也不好再让谢屏回避,于是便道,“皇侄有件事情想请皇叔帮忙。” 玉修琰顿了几秒,抬眼间,眼神之中充满了冷厉,他道,“那有件事我还得先问问你,”说罢,他凝视着玉非诚,然后又道,“太傅身亡是不是与你有关?” 玉非诚听了他的话随即愣住,然后才又躬身执手低头道,“皇叔明鉴,太傅乃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自小便受太傅教导,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如此对待太傅的。” 玉非诚说的诚恳真切,毫无虚假之意,玉修琰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缓缓道,“有什么事便说!” “是,皇侄想请皇叔审理两人。” 玉非诚说着,一旁的桑川阁主抬了抬手,远处站着的魁梧大汉便拎着一人走上前来,随即便转身离开。 而那被拎着上来的人此刻正跪在地上,匍匐着身体,微微颤抖,好似极其恐慌。 “这是?”玉修琰抬眸询问,那人没有抬头,他自然也就没看到那人的面目。 “皇叔再仔细看看。”一旁的玉非诚再次开口。 听了他的话,玉修琰只好再次仔细辨认,却只见那人的肩背,于是便道,“你抬起头来。” 那人颤颤巍巍地缓缓抬起头,却又不敢抬得太高,当玉修琰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面色一惊,转眼看向玉非诚。 “皇叔莫惊,是他不假。”玉非诚低头道。 “李玹,你可知罪?”玉修琰那惊讶的脸色在确认了以后,便换了一脸冷漠,朝着那叫李玹的人开口问道。 “恒王饶命,李玹知罪。”李玹见玉修琰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一时又忙把头低了下去,匍匐在地,颤抖开口。 “当年你身为内侍总管,先帝薨天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是知道内情了?”玉修琰双手交握于膝上,盯着地上跪着的李玹淡漠道。 “奴才……”李玹跪在地上,面露惧色,心中犹豫该不该说,要不要说。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一旁的玉非诚却是开了口,朝着他冷冷道,“李玹,你还异想天开地以为自己能够保守秘密吗?如若不是让你称病假死,你以为你能够活到今日吗?” 李玹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动摇,沉默良久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恒王殿下饶命,奴才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如此天大的错事。” “那你便如实交代,先帝薨天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玉修琰怒责道,看向李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阴厉。 “回恒王殿下,奴才那夜正于勤政殿当值,直到亥时三刻,二皇子突然前来,说是要看看先帝是否安好,当时殿内还有林太医给先帝陛下守夜。 奴才拦下二皇子,谁知二皇子却让人将奴才禁锢于殿外,二皇子进殿后,不知寻了个什么借口将林太医打发了去。 林太医走后,奴才便听到里面有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先帝久咳不止。” 李玹说到这却是停顿下来,似乎有点不敢再言语半分。 玉修琰见他停了下来,抬眸扫了一眼玉非诚,才开口询问道,“后来呢?” 李玹将头埋得更低,两只手不住颤抖得抓住自己的大腿,用力地捏了几下,又复道,“后来声音渐消,奴才挣开束缚往殿内跑去,却只见……只见先帝已然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直盯盯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见奴才进去,便对奴才说若是奴才帮他隐瞒此事,就让奴才出宫回乡养老,若是奴才不答应,便让奴才给先帝陪葬。” “李玹,先帝待你不薄,升你为内侍总管,你竟如此厚颜无耻,为一己之私做出此等事来。”玉修琰冷冷地瞪着李玹,心中愤怒不已。 “李玹自知犯下大错,无可辨驳,还请恒王殿下赐奴才一死,以慰先帝之灵。”李玹说着,重重地朝着玉修琰磕了个头,一副生无可恋,随时赴死的模样。 “谢屏,带他下去,严加看守,”玉修琰却是没有理他,反对着身后的谢屏开口命令道。 “是,”谢屏执手行礼后,便带着李玹离开。 “皇叔,”待谢屏走远后,玉非诚才上前一步,称呼道。 “你认为如何?”玉修琰看向玉非诚,眼里的寓意让人琢磨不透。 “还请皇叔见过林太医后皇侄再谈自己的想法。”玉非诚朝着远处看去,只见此刻林太医已经身形微晃地从远处而来,走到与修琰面前停下。 林太医停下后,立马跪地朝着玉修琰就是一拜,随即抬起头来道,“参见恒王殿下。” 玉修琰淡淡地瞄了林太医一眼,捧起石桌上的茶盏凑近嘴边吹了吹,才小抿一口,完后抬眼,薄唇轻启,“说!李玹已经如实招来了,想来林太医应该知道此事得重要性,这么多年也官至太医院院首,若是先帝还在世,恐怕林太医早已还乡养老了!也不至于这年老体衰的还在宫中奔波。” “老臣有罪,还请恒王殿下宽恕,”林太医又低下头拜了一拜,缓缓又道,“当年先帝乃是中毒而亡,”说着,林太医竟是流下泪来,替自己当年犯下的事悔恨不已。 玉修琰听了这话,搭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攥着茶盏,暗自用力,下一秒,茶盏破碎,茶水流出滴落在地上,玉修琰冷漠地抬眸扫了玉非诚一眼,才对着跪在地上的林太医开口,“大胆林奇,竟然瞒上欺下。” 这一吼,林太医身体吓得一震,哀述道,“恒王殿下饶命,那时二皇子用老臣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老臣,老臣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说话间,林太医已是老泪纵横,想起当年的事,他也是懊悔不已,可为了自家老小的性命无虞,他不得不这样做。 看着林奇这般模样,玉修琰实在是心中怒火中烧,但因桑川阁主在,也得忍住怒火,表面平静地开口,“让人带他下去,严加看管。” 林奇被人带走后,玉修琰才转过头来,扫过玉非诚一眼,未了,才淡淡道:“你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玉非诚见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又加上适才对李玹和林奇的态度,心中自然已经知道玉修琰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便执手恭敬地开口:“侄儿想让皇叔在太傅下葬后,前往宫中与皇兄对峙,以彻查父皇薨天一事让皇兄写下禅位书。” “若是他不肯呢?你又如何?”玉修琰锁眉,清冷地开口,似是对玉非诚的这个计划不甚满意,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若是他不肯,只能委屈皇叔一时了。”这话一出,玉修琰已经知道玉非诚后面的打算,不免皱眉,心中隐隐对这个想法有些犹豫。 “请皇叔放心,侄儿不会赶尽杀绝的,”玉非诚见他犹豫,忙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久不理朝政,若是贸然进宫,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到时候恐怕” 玉非诚和玉修琰还在交谈,不远处走廊中,桑川阁主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纸条,那侍从在他身边低声道:“阁主,圣女有命,让你明日夜里,去十里花坊。” “我知道了,”桑川阁主看完手中的纸条,随后低声回应,又道:“你先回亭苑。” 那侍从领命离开,桑川阁主抬眸看了远处的两人,随即也转身离开了玉岘院。 第59章 对峙 四月中旬,连太傅出殡,城里的百姓都站立于长街两旁,皆是满脸哀戚,长长的出殡队伍从太傅府出来,足有十米长,玉非诚站在人群之中,目送连太傅出了城门,久久才转身离去。 队伍出了城门后,长街的百姓皆是掩面而泣,面对如此的情景,太傅府门前的玉修琰明眸暗淡了几分,谢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的主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剑鞘。 待人群散去,玉修琰才抬手示意谢屏将自己推进府里,到前厅里,老夫人已经坐在主座之上,目视前方,见到玉修琰进来,挥手示意他进前到面前。 “恒王殿下何时返回封地?”老夫人和蔼地看着他,虽经太傅一事,她面色有些疲惫,但此时还是如往常一般朝着玉修琰开口。 “还须些时日,待事情处理完便会回去。”玉修琰抬眸看向老夫人,嘴角微微上扬,面露微笑道。 “既如此,便在府里住下!”老夫人知道玉修琰所说的事是什么,但如今太傅府里已经人丁消亡,自然只是点点头,随即微叹一口气,又道:“恒王殿下久不来玉陵,但想必宫里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如今已经到这地步,还望殿下多筹谋筹谋。” 玉修琰听着老夫人的话,心中对玉非诚说的那件事更是谨慎了些,思虑再三后,他才点点头朝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说的是,晚辈心中有数。” 见他心中已有谋划,老夫人心中的忧虑稍稍放下,道:“四皇子殿下心怀天下,心中有慈悲,万事只欠东风,如今恒王殿下能出手相助,想来事到必成。”说着,老夫人拄着手拐在婢女的搀扶下退出了前厅。 留下玉修琰一人,他望着老夫人消失的背影失神许久,才抬手将轮椅推至门前,抬头望天,万里无云,湛蓝一片,“今日是个好天气。”自语间,谢屏已是来到身后,将他推出门去。 日薄西山,晚霞尽掩,夜幕东升,繁星零落,皇城灯火阑珊。 玉修琰被谢屏推着从宫门口穿过重兵把守的长廊,一路往玉单临的议事殿去,路上他的心里不免对玉非诚的决定有些疑心,可从他踏入宫门起,这一步就退不得。 议事殿里,玉修琰正在桌旁等候,玉单临姗姗来迟,见到玉修琰就上前一步,对着玉修琰道:“见过皇叔。” 玉修琰淡淡抬眸,面目冷峻,语气深寒,“陛下何时念过我这个皇叔。” 玉单临一怔,掩去脸上的不满,笑意遍布面容,朝着玉修琰开口:“皇叔,这几年朕何时没有书信去请皇叔回皇宫,倒是皇叔次次都称病推却,这让朕怎么说好呢!” “哦!是吗?本王觉得对于陛下的那些书信,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玉修琰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单临。 “皇叔这话让人有些不悦,怎么说一国之君像皇叔邀约,是如何都要来的。” “是要来,本王今日便来了。” “朕知道,,皇叔是为太傅一事前来责问朕的,但是朕这么做可是为了玉金的天下。” “是为了这天下,还是陛下自己的私心,陛下自己心里明白,不必说的那么好听,连太傅好歹也是三朝元老,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知陛下如何平定城中百姓的心。” “皇叔,朕如今已是天子,那些百姓就算心有怨言又如何?”玉单临不免嗤笑一声,对玉修琰的话感到可笑。 “古语有言,以德治天下,方可得民心,亦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说,不知” 未等玉修琰说完,玉单临已是打断了他,道:“皇叔就不要替朕操心了。朕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刚登上皇位的帝王。” 玉修琰听他这般言语,心中不免哀叹,“既然陛下这般,那本王便先回了,有空再进宫与陛下叙旧。”说着,伸手想要将轮椅推出去。 却被玉单临伸手拦住,居高临下地看着玉修琰,淡漠道:“皇叔先别急,朕还有事想要请皇叔帮忙呢!” 话语刚落,殿外便进来两侍卫,一左一右地站在玉修琰身边,正当两人要将玉修琰带下去时,玉修琰低咳一声,谢屏就已从门外冲了进来,手中的剑已经架在其中一人的脖颈间。 “陛下,如若今日本王出事,那明日便会有人出现在大街之上高喊当今陛下是弑父夺位的乱臣贼子,不知陛下介不介意被天下人唾骂?”玉修琰紧紧盯着玉单临,只见玉单临面色变了又变。 玉单临心中对他的话存有犹疑,许久,才敛去所有情绪,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退出去。 “看来皇叔还留有后手。” “本王独身前来面对陛下,不留一些后手,又如何能保证全身而退呢!”玉修琰笑笑,冷眼看向玉单临。 玉单临知道现下他若是真的不放玉修琰出宫,眼前的人真的会寻人将自己做的事昭告天下,届时,他这个皇位坐得可就不稳当了,于是忙堆笑道:“皇叔这话从何而来,再如何,皇叔终归是皇叔,朕又岂敢对皇叔做出此等悖论的事呢!” 语毕,玉单临心中不免对玉修琰有些忌惮,若如他所说,那么现在玉修琰在这里和他谈论这些事又是何意? “陛下不必多虑,本王进宫,除了想问连太傅之死外,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陛下。” “皇叔若是想为四弟辩言,大可不必言语,四弟如今下落不明,他身负通敌之罪,朕如今正要将他捉拿,若是皇叔有他的消息,可以告诉朕。” 玉修琰看着玉单临,眼底的寒潭仿佛更幽深了些,就连那嘴角上的一丝笑意如今也不见踪影。 “陛下若是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那皇叔若是偏袒乱臣贼子,朕是否应该大义灭亲?”玉单临低眸,掩去心思,再抬眸,已然换上了一副冰冷如雪的面孔。 “哼!”玉修琰冷哼一声,缓缓开口:“既然陛下冥顽不灵,不知悔改,那本王就不再顾念血亲之情了。” “既如此,皇叔就怪不得朕了。”玉单临说着,朝着门外命令道:“来人,恒王谋逆,将其带入大牢,严加看管。” 玉单临话落,立马门外的侍卫就一拥而入,将玉修琰与谢屏团团围住,个个提剑蠢蠢欲动,又害怕谢屏突然出手。 面对侍卫的围困,玉修琰却是镇静地低眸,伸手理了理腿上的衣饰,下一秒抬眸,言语冰冷,“谢屏,既然陛下今日想让本王丧命于此,那你便不必手下留情。” 话音一落,谢屏便如风一般闪身,顺势出剑,手腕一抬,身旁的两名侍卫倒地,只见脖颈间已是鲜血横流。 玉修琰抬眸间,墨瞳深幽,目光如炬,直直盯着玉单临,下一秒,又一人倒地身亡。 第60章 十里花坊 夜色暮暮,月色姣姣,十里花坊流莺唤,溪堂外,杨柳畔,满树东风,玉颜依旧。 只见小船无人摇桨,却能顺水缓缓而流,船上,一袭白衣若雪,不沾染世俗红尘,在这莺莺燕燕的十里花坊中似仙一般的存在。 由远而近,小船在楼外的木阶处停下,众人一见,竟噤声不语,痴痴地望着那船上之人。 女子皆掩面娇羞,痴迷留恋,男人个个发愣出神,足以见得来人惊为天人。 可就在这莺燕满天的十里花坊里,却有一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坐在坊楼的最顶层,临窗而望。 黑色连帽的披风之下,容貌尽掩,无人得知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船上之人缓缓抬头,玉骨白扇遮面,抬眸看向顶层,下一刻,身影飞跃,踏过半空,稳落在顶层那人的身边背对着他。 楼下众人哗然,女子纷纷失落低眸,一脸哀伤。 “下次来的时候别太隆重,省得哪个多情的女子又要哭天喊地,要死要活地嫁你。”原本还低头品茶的黑衣人缓缓开口,却是温柔如玉带着一丝疲惫的女声。 “若是真有哪个女子哭着要嫁我,只需让她在我身边待上三天,恐怕她要哭着喊着要回去了呢!” “罢了,反正你贵为桑川阁阁主,自是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你……”桑川收起折扇,寻一旁坐下,看着那隐在黑暗之下的一片阴影,缓缓开口,却又只道出一个你字,再无其他。 “今夜的好戏,差不多该上演了,你我就待在这等着看!”那女子淡淡道。 “今夜月色正好,配上这样一出好戏,不知明日该是怎样的情景?”桑川将扇子放在桌上,端起一杯清茶,轻啄一口,抬眸看向远处的一轮明月。 “无论如何?不管成功与否?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明日过后,就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可你……”听了她的话,桑川心中不免多了些担忧,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无奈地又把话头吞了下去。 “我如何?”那女子抬起头来,开口,语气却如寒潭一般。 桑川一愣,原本眼底的担忧变成了诧异,还有一丝丝不可置信,却又连忙掩去。 而后才换上一副严肃地脸色开口:“我想问的是,你如今身在玉金,天晋那边又该如何?” “无妨,天晋那边我自有计策瞒过去。如今玉金的事也快了了,再过一日,我也该回天晋了。” “可若是被那两个人发现,你岂不是陷入困境?” 桑川虽然知道她能够处理妥当,可心中不免还是担忧。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却一眼也没看到她的面容,更难消说是一丝神情了。 “他可有来找你?”她没回答桑川的问题,反而是突如其来一句,差点让桑川没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 心中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于是缓缓道:“还未,自上次一别后便没再见过。”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又道:“有些事,就别让他知晓了,免得日后他承受不住。” 桑川听着,端茶的手却是顿住,这话里的意思是……想着,他抬眸望向对面的人,一时之间不知眼前人究竟要干什么? “傅家覆灭,如今玉非诚也在掌控之中,你就不要再冒险了!万一……”桑川话至一半,后面的话再难开口,面上的担忧更重。 “傅家只是开始,再者,我总觉得这中间太过于顺利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所以……” 她话说至一半,却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坐着,但话后的意思桑川早就了然于心。。 许久过后,她缓缓摘下披风,只见她面带白纱,却能隐约看见脸颊至脖颈间的黑纹缠绕。 桑川原本见她愿意解下披风,心中甚悦,却瞧见她的脸和颈间的黑纹,眼眸的光亮瞬间暗了。 “你……” “我自己下的毒。”她淡漠道。 桑川听着她那淡漠的语气,仿佛她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你知不知道这毒这天下无解?”或许是恼她不怜惜自己的性命,又或许是恼自己的无用,桑川一时冲动,竟冲她吼道。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傅家就不能连根拔起,太子也不会被废那我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她抬眸对上桑川投来的目光,尽管她知道他担心,恼怒,却依旧不喜不怒,淡泊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你……”桑川见她毫无波澜,心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了解她,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即便豁出性命她也不会退缩。 “你不必担忧,这毒虽无解,可源山有一物能压制毒性,不让它扩散至五脏六腑,所以我并无大碍,加之当时下手时分量不重,如今顶多就是毁了容貌而已。” “他可有看过?” “他最近不知跑哪去了?不在天晋。” “不在?”桑川不由得疑惑,他从不会不辞而别,怎么如今却…… “嗯,自从傅家满门抄斩后就没见他了。” “那你派人去找了吗?” “派了,可回来的人都说没消息。” “他从不会这般不说一句就离开,看来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这两天让各地的暗桩四处打探一下。”桑川轻摇折扇缓缓道。 她起身,站在窗前,看向远处的夜色,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朝着桑川说道:“明日过后,下一步计划你得亲自去,那边我已经埋好眼线了,你到了之后,将这个挂在你的腰襟上,他自会和你碰头。” 说着,她拿出一枚紫玉递给桑川,又道:“此次路途危险重重,你自要小心些,我会派人暗地跟着你。” 桑川接过那枚紫玉放进怀里,轻摇折扇,缓缓开口:“我这一走,恐有些时日,你一个人可行???” 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皇宫。 直到亥时三刻,皇城之中火光乍现,帷幕落尽,这一场好戏也终将要结束了。 “看来这场戏要结束了。”她望着皇宫方向,轻声言语。 这时,桑川阁密探走了进来,在桑川耳边不知言语了些什么,完了又急匆匆地离去。 “密探来报,说一切顺利,只是宋宜那边出了些意外。” “无妨,那个女人本就难堪大任,一门心思都注力于儿女私情,深宫争斗,也不知玉陵才女这个名号是谁打响的。” 她提起宋宜,脸色瞬间冷若冰霜,毫无一丝柔和。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进宫去帮她?” 听到桑川问,她嘴角微扬,淡淡道:“若没有她,这场戏可就太沉闷了。” 她言罢,笑了笑,眨眼间,已然又换上了那副冷冰冰的面容。 “走!时间到了,我们去看看,这场好戏要如何收场?又是谁赢了这一局?”她说着,已然起身,自顾离去,桑川顿了一下,起身紧随其后。 第61章 玉陨 宫门口,两人远远站着,一黑一白,白色显眼,黑色掩入夜色中。 宫墙里,焰火通明恍若白昼,宫墙外,明月掩入云层,静谧无声。 一里一外,恍若两个世界,如此看来,玉非诚进城时并没有惊动城中百姓。 “看这情景,看来是玉非诚赢了这一局啊!”桑川轻摇玉骨白扇,轻声感叹。 “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想来也不会如此行事。”她淡淡开口。 她低着头,从十里花坊出来后又把披风戴上,掩去了面容。 此时夜色虽明,可如今立于黑暗的阴影中,加之披风掩面,桑川无法得见她是怎样的神情,但从她那淡淡的语气中,却也听出一丝丝的淡漠。 不知道是否是桑川的错觉,他竟有一刻听出了她话里浓厚的杀气。 “也是,如若他没有这个本事,你也不必救他,可他明明……” “救他,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也是因为不想让他如此轻松的死去。” 平淡无波的语气,可那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意,桑川即便知晓,也是犹如坠入寒潭一般。 …… 宫中,已是箭矢一地,死尸一片。 从长长的宫廊中走过,两旁皆是倒地而亡的宫中侍卫以及军中将士。 她与桑川一步一步地走过,只见桑川折扇掩鼻,面露难色。 “怎么?堂堂桑川阁阁主也会怕这满地死尸?” 听到她那冷而淡漠,却又有些发笑的话,桑川倒是一愣,随即忙清清嗓子:“咳咳……”,道:“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闻不惯这血腥味罢了。” 桑川话音刚落,就听见她低笑一声,这一笑却让桑川的心瞬间落入深渊。 他听得出,那笑里,是无尽的嘲讽,是浓浓的恨意,是寒潭里的冰川,让人心生颤栗。 “你……” 桑川本还想说她,余光却瞥见一人朝他们走来,无奈便噤了声,待那人走到面前,朝着他恭敬道:“阁主,四皇子有请。” 桑川微微点头,那人便朝前带路,两人跟随那人一路来到漓沅殿外。 此时此刻,随玉非诚进宫的将士正在一旁默默看着殿前的几人。 只见,宋宜满头钗发尽散,衣衫凌乱地跌坐在地上,而玉单临却倒在她怀里,双眼紧闭,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此心肠歹毒?”宋宜直勾勾地盯着立于一旁的宋芷秋,面目生恨,言语间,恨不得能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姐姐,这句话,你该问问你怀里的那个人,毕竟冷落你的是他,赐你毒酒的也是他啊!”宋芷秋叶眉微微皱起,轻声发笑,说罢抬起玉手掩去唇边的笑意,清眸中闪烁着泪光。 顿了顿,又道:“怎么?即便如此,姐姐还是爱他?可惜,你终究和你的母亲一样,爱而不得。” 看着与平常不同的宋芷秋,宋宜心中不免发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芷秋,但此时此刻,面前的她,犹如魔怔了一般,笑意连连,目中含泪。 “陛下对你甚好,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如此这般对他。”宋宜心中虽发颤,可表面上的气势许是多年来在后宫中端着,此刻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对我好?”宋芷秋低声呓语落下泪来,却只是一瞬间,她忽地抬起头,怒视着宋宜,一字一句道:“姐姐,难道他对我好就能抵消他灭我全家的罪孽吗?还有你,你的心又是什么做的?竟比毒蛇还要恶毒。” “你……”宋宜惊得无话可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你莫不是忘了?”宋芷秋缓步走过去,在宋宜身前停下,俯身朝她说道:“顾家全门上下,老弱妇孺三十一人,不是全死在你手上?” 至此,宋宜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她似是看见了那一日,顾家所有人都从烈火之中生生爬出,要将她拉入地狱之中。 恐惧油然而生,宋宜面色惨白,浑身冰冷,低声喃喃:“不是我……不是……” “你真是好狠的心,杀了人还要放火毁尸灭迹,三十一人面目全非,死无全尸。”宋芷秋盯着她,缓缓伸出手去。 见宋芷秋伸手,宋宜连连后退,却只退了一步,就抵在了身后的玉柱之上退而不得。 “他们的死皆因你,若不是你非要回来,他们也不必如此。”即便恐惧,害怕,可宋宜还是抬眸看向宋芷秋,原本迷离恍惚的清眸现下是无尽的恨意。 “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说着,宋芷秋已然将手伸到宋宜的脖颈处,用力一掐。 宋宜双手紧紧抓着宋芷秋的手腕,试图想让她放手,却见她面目冷漠地看着自己。 因窒息而迷离恍惚间,只听到宋芷秋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宋宜,我原本只想安稳平淡的过一生,即便进了宰相府,我也从未想过与你争抢。” “你既已进宫,就该好好地做你的皇后,可你不该,不该让他杀了顾家满门,更不该杀了冬玉。”宋芷秋落下泪来,转头看向一旁为了替她挡住宋宜的金钗而死去的冬玉,心中的仇恨越发浓厚。 未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拔下玉单临胸前的匕首,用力地捅进了宋宜的腹部。 随即,她满手鲜血地又将匕首拔出,未等在场的所有人回神,已然将匕首送进了自己的腹中。 待一旁的罗桑看清她的举动后,连忙上前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娇躯。 “对不起……这一次,还是……辜负了你的心意。”宋芷秋缓缓道。 “秋儿,大仇已报,你又何必……”罗桑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刺痛。 “说到底,顾家灭门皆因我而起,我已经比他们多活了几年,如今该是我去见他们的时候了。”宋芷秋躺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开口,说着,已是连连呕血。 罗桑紧紧抱着她,满脸伤痛,哽咽于心,青筋暴起,强撑着不让宋芷秋看见。 宋芷秋缓缓伸出右手,眼角含泪,想要去抚摸眼前人的脸,她想要记住他的面容,想要再感受一下他的温热,可还未等手触碰到,她便已然咽气。 手垂下的瞬间,罗桑伸手握住宋芷秋的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你怎么这么傻?”罗桑怔愣着喃喃自语,“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 绝望是何等的痛苦,恐怕也不过是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 他与她,青梅竹马,她生来聪慧,性子却淡泊宁静,毫无一丝自傲和目中无人。 她性善,见不得路边乞丐可怜,便每月寻几日在顾家门前施粥救济。 她心中有远虑,与那些日日只知打扮俏丽吸引人的贵女不同。 可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如今香消玉殒在自己怀里。 第62章 事与愿违 桑川站在殿外,看着罗桑抱着宋芷秋缓缓走远,直到消失在宫门前,她才缓缓转身朝着桑川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寻个借口,让宋家辞官还乡!” 短短一句话,话中有话,可桑川即便懂得那暗含的意思,却不能不做。 她莲步轻移,步入殿中,在距离玉非诚几步内停下,如玉泉流水的清冷声响起,“殿下真是好手段!” 玉非诚站着,在烛光的映衬之下,那修长的身形倒映出来的影子将她笼罩,他目光探究地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如今这第二件事我已经完成了,你是否可以……” 她抬头,与玉非诚四目相对,清澈的眼眸中透着冷厉,她笑笑,用满是讽刺的语气开口:“四殿下,这件事难道不是我出力帮的你?你怎可认为是替我做事呢?” 玉非诚心中一惊,满目惊诧,他甚至双手紧紧攥着,怀疑地看向她。 许久,他愣愣地自顾发笑,至此,他才明白,自己只是她计谋之中的一颗棋子。 “怎么?如今这局面难道不是四殿下想要的?还是说,殿下后悔了?”她的连连逼问,让玉非诚越发的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见玉非诚依旧沉默不语,她又道:“若是殿下后悔了,不想与我再继续合作,那便等着天晋与楚合联姻的消息!”说着,她便转身正要走出殿门。 却听到玉非诚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请留步,”说着,已快步走到她身后,“如今,局势已定,箭已发出,又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你才愿让天晋取消与楚合的联姻?” 她暗自发笑,“看来玉金不止女子深情,就连男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你心中也有一个日日思念而不得的人,便不会说出这般话。”玉非诚克制而又压抑地开口。 “呵……既然四殿下如此深情,不如便再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以停战议和为名去天晋求亲。”她嗤笑一声,淡而冷的清音响起,嘴角轻扬一笑,自顾离去。 玉非诚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他以为这场交易是由他主导,却不想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殿外,将士正在清理尸首,宫女内侍正埋头用水桶抹布擦洗血迹,这一夜宫变,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玉非诚带兵入宫前,便言明不可滥杀无辜,是以,只要宫中之人不反抗,皆得以保全性命,而死的都是玉单临培养的近侍。 玉非诚出神地站在殿外,直到第一声鸡鸣响起,天边泛白,殿前已清理干净,仿若昨夜是一场大梦。 “时局已定,你该如何?”玉修琰被谢屏推着过来,到玉非诚身旁停下,朗声道。 “若想坐上那个位置,恐怕还得皇叔帮忙,”玉非诚说着,朝身后站着的王副将抬手,王副将便上前来,在玉修琰面前跪下,递上一四方形的檀木匣子和一长木匣子。 玉修琰没有接那檀木匣子,反而接过那长木匣子,毕竟那檀木匣子里面除了玉玺别无他物,只有那长木匣子,倒是让玉修琰猜不透。 将长木匣子放至膝上,缓缓打开,却见一卷明黄色的锦帛静静地躺在里面。 将锦帛缓缓摊开,只见开头,玉修琰便知道,这是玉文帝病卧床榻之前写下的赐位诏书。 “原来皇兄早就明了,为了避免你等的兄弟相残,写下这赐位诏书,可惜,终究避免不了。”玉修琰看完诏书中的内容,叹息一声,缓缓道。 “也许,很多事并不可以避免,就如这储君之位一般,即便父皇已然写下了赐位诏书,可终究还是会有人不甘。”玉非诚看着逐渐泛白的天边,朝阳从山峦间探出,冉冉东升。 “准备一下!再过一个时辰,就该面对那些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的大臣了,他们的那些陈词滥调还得你去对付。”玉修琰将手中的锦帛放回匣子中,递给一旁的谢屏。 “这些个人倒不难,难得是城外的护国将军。” 一想到城外还有玉单临提拔的沈人付,玉非诚的心思全然在想着该如何收复这个人。 “这恐怕没那么容易,沈人付之前只是一个小小将士,若不是你当初在玉潼关的那一役,他恐怕是没机会站在这个位置。”玉修琰沉思着,如今他与玉非诚已然是一条道上的人了,不论如何,在剩下的诸位皇子里,玉非诚才是那个能坐上皇位的最好人选。 不说谋略与战场上的厮杀,单论治国理政这一块,剩下的那两位简直不堪重用。 六皇子玉萧沐日日流连于花坊中,真真是百花从中过,朵朵尽沾,风评极差。 而十二皇子却是胎中带疾,如今整日待在府中养病,虽远见卓识,文思敏捷,可那副身子实在是羸弱得不行,若是真让他登上皇位,恐怕就要因这国事连连呕血了。 “若能收复他,倒是多了一位将才,若是他不肯,那也只得替他自己惋惜了。”玉非诚目光略沉,即便只是淡淡的口吻,可玉修琰又如何体会不出这话中的杀意呢! 玉非诚表面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可心中早已想着要如何解决,又道:“如今就看沈人付是如何抉择了,若他足够聪明,便还能再升上一升,可若他固执己见,那便怪不得自己替他寻的罪名了。” 一旁的玉修琰沉默着,并未给出任何意见,赐位诏书已然明了,就算那些个大臣不赞同,有意见也无法改变这既定的结局,可沈人付不同,他手里握着五万大军,真要对峙起来,他们这边也是要吃亏的。 天色已完全明朗,和风拂过,两人的衣袂随风飘动,一夜未眠的玉非诚此时只觉得晨风微凉,让他倍感清爽许多,他负手而立,目光炯炯,遥望着远处朱红宫墙之上的黛瓦铺上清晨的暖阳,仿若入梦一般,他终于就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日出日落,轮回反复,月月年年,从不停歇,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听着玉修琰的话,玉非诚知晓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要行事稳重,不然今日的场面就是他日后的局面。 随即玉非诚便对着玉修琰道:“今日多谢皇叔相助。” “她心思诡秘,行事无常,且背后牵扯到的是你无法想象的,因此,与她的交易便到此为止。” 耳边传来玉修琰说的话,玉非诚正转头,想问清楚,可谢屏已经推着玉修琰走远。 原来,玉修琰一直都知道玉非诚与云倾之间的交易,却没有戳破,依旧帮他坐上了这个位置。 第63章 苏庭风 亭苑 云倾坐在葱郁的葡萄架底下,依旧那身装扮,内白外黑,拢得严实,暖阳倾泻,透过翠绿的嫩叶斑驳陆离地落下,七彩光晕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幅盛世美画。 桑川与她对立而坐,将已经煮好的茶递至她面前放下,才幽幽开口:“那份诏书你是从何得来的?” “玉金皇室的皇陵。”她抬眸,轻浅一笑,她倒是有些意外眼前人今日竟会问她一个如此蠢笨的问题。 这份诏书,玉文帝在世时虽谁也没说,但以玉文帝的性子,了解他的便会知道,他必然会留一手。 那么这个人选是谁?在那时是任谁也猜不透的,只是,千算万算,日防夜防,偏偏让她找到一个突破点。 那就是,在玉文帝病卧床榻之前,他每月总有几日去皇陵待上半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去看玉非诚的生母荣妃。 可实际上,在他得知自己没多少时日时,他便已经把诏书写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诏书放在了荣妃的寝陵之中。 她命人去取的时候,诏书就在玉棺中荣妃的头枕里。 云倾见他略微沉思,想不透这其中的奥妙,便又道:“当年玉单临弑父篡位时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其实若是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就会知道这其中的个中奥妙,只可惜,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位置。” 桑川怔愣,这话总感觉话里有话,借桑指槐,“所以你才让我差人去查当年玉文帝卧病前的行踪?” 她微微侧身,掠过桑川,看向他身后的青砖黛瓦,挖苦道:“想不到堂堂桑川阁阁主会问如此蠢笨的问题,看来外面传的桑川阁阁主足智多谋,心思细腻,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 见云倾略过自己的问题问东答西,桑川无奈轻轻摇头,“这不已经有你智勇在前了,我岂能与你相比呢?” 她却是没有答他的话,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走出几步远停下,她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事情办完了,就回去。” 言罢,她便是快步离开,消失在门外,独留桑川一人坐在桌前落寞,那原本还微扬的唇角缓缓平复目光微沉,哪还有适才与她打趣的模样。 “你终究还是……” 话至一半,桑川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折扇,翩翩而去,只剩石桌之上,茶盏中气氲缭绕,缓缓而上,消散在空中。 …… 华容小道上,一驾马车疾驰而过,惊起林中飞鸟争相离去。 行至日上三竿,马车缓缓在林外的一处茶驿停下,只见马车的幕帘掀起,那一袭白色的衣裙加之长至脚踝的帷帽将人形尽掩。 她下了马车,行至茶驿停下,坐落在一旁的角落里,透过纱帘端看着过往的行人。 “茶家,一壶清茶。”那清冷又透着淡漠的嗓音响起,便知此人除了云倾又还能有谁呢? “姑娘稍后片刻,清茶马上来,”那茶家应候着,立马往一旁的土灶前去忙碌。 不一会儿,茶家就拎上一壶清茶走了过来,替她倒上一碗。 云倾伸出手,如玉般的芊芊细指碰着碗的边沿,轻轻地来回摩挲着,她并不着急,倒是极有兴致地端看了几眼另一桌的几个粗布青衫的男子。 这时,一衣着破烂,灰头土脸,看起来不过始龀之龄的女孩一路颠颠撞撞慌不择路地从远处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骂骂咧咧的粗汉。 那女孩许是跑的久了,竟一晃眼间不看路被石块绊倒,那两粗汉跟至她身后停下,气喘吁吁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是一鞭,将那女孩的后背打出一道血痕,又不停手的挥鞭而落,可那小女孩只是趴在地上低声抽泣,却不见她有任何的言语求饶与反抗。 半晌其中一人嘴里还骂着:“你跑啊!看你还能跑哪去?”说着又要举起手中的鞭子挥下去。 可鞭子落到半空,一枚细到肉眼不可见的银针直直从他的手背穿过,不见丝毫血迹,却能让他的那只手残废。 “是谁?”那粗汉手中的鞭子掉落在地,左手抬着右手,面色痛苦不堪,可言语却是逞强。 他面目狰狞地扫过茶驿当中的几人,见那几个粗布青衫的男人面目凶狠,自是不敢惹,便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见云倾独自一人,又帷帽遮面,便以为她是哪家的柔弱千金小姐,两粗汉上前来,朝着她的桌子就是用力一拍,将碗里的茶水都颠溢了出来。 “是不是你?”说着,面露凶光地想要伸手去掀开她的帷帽。 却听到一句冷冷地话语:“缩回去你的猪手,若还想活命,便别招惹我。”说着,云倾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小饮一口。 那两粗汉一愣,下一刻,那较之挥鞭粗汉高一头的另一个突然笑意连连,“一个弱女子也敢与我兄弟两放狠话,看我不收拾你。” “聒噪。”她冷言一声,不等那人动手,已然一枚银针从他面堂穿过,他便无声倒地而亡。 那被伤了手的粗汉见此,吓得面目惊惧,落魂而逃。 另一边的几人面面相觑,自顾低头饮茶,原本他们心中还打着注意,如今见此情景,其中一人落了铜钱便领着几人离开了茶驿。 云倾待人离开后,才起身行至那女孩的身旁停下,轻言道:“别怕,他们都走了。” 那小女孩缓缓地偏过头去看了一番四下,才忍着疼痛从泥土里抬起头来,睁着那水灵而满带戒备的双眼看向她。 “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小没了爹娘,被那黑心的婶子虐待至今,前些日子又把她卖了换银钱。”茶家说着,拖着半跛的脚走到旁边,低身将那小女孩从地上拉起,扶着到茶驿里坐下。 她环看了一下四周,正准备抬脚,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紧劲,绝而不茹却又带着丝丝慵懒的嗓音:“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声音未落,来人已到身前,那人着了一身青褐色的琉璃织金云纹长袍,面容俊秀儒雅,举止却一言难尽。 这不,他已经不管云倾是否乐意与他搭话,便已然自报家门了,“在下苏庭风,尊请姑娘高姓大名?” 她隔着轻纱绞了他一眼,毫无与他搭话的意思,自顾往茶驿走去,落座在原来的位置上。 第64章 流影 谁知这人这般不知好歹,见云倾不搭理自己,依然上前在云倾面前坐下,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云倾。 云倾没想到这人如此厚颜无耻,自己不搭理他,他倒好,非得厚着脸皮跟着自己。 被他看得不耐,云倾隔着轻纱冷冷道:“我觉得公子的双眼甚好,不知可否留下。” 虽是问他,可语气已然降到冰点,可那苏庭风好似听不见一般,自顾自言:“姑娘如此好的身手,不如我同你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适才姑娘使的是什么东西?唔……看起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能让人身亡。” 苏庭风说着,好奇地往地上看了一眼,眼睛瞪得像铜铃,又左右察看一番那具尸体,却什么也没看见,便悻悻地回过头来。 “姑娘,你是哪家的贵女千金?” “嗯?看你这衣着,该是大户人家的,又或者是……”苏庭风手摸着下颌作沉思状。 “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见那俊秀的脸上笑得灿若桃花,加之唠唠叨叨,丝毫不闻自己的话语,云倾只觉得无语至极,便未曾理他,放下茶钱,信步往马车走去。 待行至一半,只觉身后跟着个人,云倾转身,本以为又是那个爱唠唠叨叨的苏庭风,却不想是那满身伤痕的女童。 只见女童一言不语的随着云倾停下而停下,睁着两眼有些害怕地看着云倾。 云倾望着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与眼前的女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当云倾正准备开口时,一匹骏马朝云倾疾驰而来,离云倾一丈远停下,马上之人翻身利落下马快步至眼前。 流影身着一身紫色流云裙,腰间束着同色云纹腰带,虽是衣裙,却不同于云倾的繁复柔和,而是紧致贴身的劲装,墨发并未有过多装饰,只有一支穿云钗将其束着,简单利落。 “流影?”云倾在见到来人后,有些微诧,“你怎么来了?” “主子,我收到信后便立马赶来了。”流影立于云倾面前,急匆匆开口。 “信里说些什么?”云倾心中生起一丝不妙,离开前,她命青衣易了容替自己留在府里,便于行事,甚至没有与他们言明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告知他们,只要不是身份败露,一切事情皆等云倾回去再说。 如今青衣让流影来找自己,恐怕是那边有所变故,不然流影不会如此着急。 流影扫了一眼四周,便靠近云倾附耳将信中内容告知与她。 …… 两人刚说完话,苏庭风已然行至跟前,直直盯着流影上下打量,“啧啧,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今日让我遇见两位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苏庭风还在感慨,可云倾却是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朝着流影开口:“走!” 说着,已抬步走到马车前,正准备上去,余光瞥见那女童默默跟在身后。 “你……无处可去?”云倾停下动作,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轻声问道。 那女童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云倾,希望能得到云倾的准许,让自己跟着。 “那你是想跟着我?”云倾又问,那女童听此一句,更是连连点头。 “主子,回程路途遥远,带着她恐怕……”流影上前开口,话至一半,自知僭越,不敢再往下言,云倾的意思是云倾们还有事做,带着一个孩子过于麻烦。 云倾捕捉到流影说话时,那女童眼里的落寞与悲伤,心中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蹲下身来,伸出手替那女童理了理外衫,轻声道:“我路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让人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可好。” “姑娘真是心善。”苏庭风厚颜无耻地开口,明明云倾并不想搭理他,偏生他又不要脸地自言自语。 “主子,我们走!这人脑子有问题。”流影实在是看不惯苏庭风的作风,一脸不耐的走过来,站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云倾侧目看了一眼后面的苏庭风,回眸拉上女童上了马车,流影忙跟上。 “哎,姑娘,在下与你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啊!”苏庭风站在原地朝着离去的马车大喊,怎奈无一人搭理他。 云倾坐在车里,不由得发笑,要是一道赶路,还不知是谁照应谁呢! 马车走了半晌,那女童已然伏在云倾膝上睡着,云倾掀开车帘,朝着驾车的流影开口:“还有多久到汴原?” 流影抬头看了下日头,才回头看向云倾,哀怨着:“照这速度,得日落才能到了。” “那便快些!”云倾说着落下车帘。 “哎!”流影叹息一声,挥起手里的马鞭,马鞭落在马背上,便立刻狂奔起来。 一路行过平原官道,终是赶在日落前进了汴原城,马车进城后,流影便找了家驿馆停下。 云倾刚步入驿馆,就有人迎面走了上来,待云倾看清来人后,实在是头疼不已。 “姑娘,你看,你我有缘,又在这汴原城碰见了。”苏庭风笑意连连,挥了把不知哪里找来的折扇,对着云倾就是一通自言自语。 “你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哪都有你。”流影愤愤上前来,朝着苏庭风就是一通骂。 苏庭风又摇起他那把折扇,故作高深道:“姑娘何言于此,苏某不过是与两位有缘,幸得相逢而已,” “你这人就是脸皮太厚,见不到我们不欢迎你吗?走开。”流影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苏庭风。 云倾轻轻摇头,无奈流影的快言快语,又有些好笑,面对这样的流影,云倾仿佛也柔和下来许多。 毕竟身边都是些面无表情,恭敬的属下,让云倾心中的那一抹快意早已消失不见了。 “流影,去寻件干净的衣裳来,”云倾早已随着驿馆的小二上了二楼,见流影还在楼下与苏庭风较劲,便淡淡开口,打断了两人。 “是,”流影应了一声,朝着苏庭风恶狠狠地挖了一眼,才小跑出了驿馆。 不一会儿,就寻了干净的衣裳回到驿馆里。 房内,云倾让人打了热水在浴桶里,待流影回来,才让流影带那跟了一路的女童去清洗。 云倾坐在桌前,摘下了帷帽,从怀里掏出玉流瓶,倒出一枚小小的药丸吃了下去。 只不过半刻,玉颈和面上的黑纹便缓缓褪去,恢复了往常的清丽容颜。 突然,房门大开,苏庭风一个不稳跌了进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眸的瞬间,瞧见云倾脱去帷帽面带薄纱的样子,竟怔愣了一会儿。 云倾被他看得不耐,冷声道:“苏公子,我记得在茶驿时说过,若是公子的眼睛不想要,我倒是很喜欢。” 冷漠疏离,清越明骊地嗓音犹如冰川寒潭,让怔愣的苏庭风回过神来。 “对不住,苏某一时不慎,冲撞了姑娘。”苏庭风讪讪一笑。 “是无意还是有意,苏公子心中有数,”云倾将桌上的玉流瓶收回,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端至唇边,轻啄一口。 又道:“不知苏公子是何方人士?” 苏庭风见云倾问自己的来处,一时怔住,却又极快地将之掩饰了过去,他上前毫不客气地就在云倾面前坐下,一如在茶驿时的作风。 “苏某不才,不过是小门小户人家,不敢与姑娘相比。” “是吗?苏公子从何处看出我与你的不同呢?”云倾抬眸,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的苏庭风,淡淡道。 “姑娘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门大户的风范,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苏庭风俊秀的面容之上依旧满面春风,从善如流地回答云倾的问题。 云倾看着眼前的苏庭风,神态闲雅从容不迫,虽言语作风不太正经,可那隐隐透露出来的处变不惊,沉着冷静让云倾觉得眼前的翩翩少年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姑娘是要去何许地方?不如一道?”苏庭风见云倾不言,便开了口。 “苏公子真是闲情雅致,我去的地方恐怕是与苏公子不同道,还是分道扬镳的好。”云倾拒绝了他的要求,嘴角浮现一抹不让人察觉的笑意。 眼前的这个人,奇怪得很,明明自己与他不相识,可自从茶驿遇上后,便一直吵着要跟自己走一条道,这不得不让云倾怀疑,如今在汴原的相遇也是他有意为之。 可这其中的缘由倒让云倾琢磨不透,从云倾得到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到与苏家有关的任何信息。 第65章 风……渡庭 四国顶立中,唯一有名,能响彻四国的,只有临和国的四大世家之一的苏家,位至国公,信和帝赐名:荣国公府。 但这一辈中,据云倾之前的了解,从未有过一个叫苏庭风的公孙,所以,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身份?云倾完全不知,思来想去,只能懊恼自己之前为何没派人去查过临和国。 想着,云倾掩去所有思绪,抬眸望向与她一桌之隔的苏庭风,淡淡开口:“苏公子,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一道?” “是的。”苏庭风微微一笑答道。 “为何?”云倾假装不解地问他。 “实不相瞒,在下被人追杀,东躲西藏已经好几日了,白日里见姑娘身手不凡,想求个庇护。”苏庭风突然一本正经的肃目开口。 “嗯?”云倾故作沉思,在心中思量大概,才道:“那不知公子是要去何处?若是顺路,我们倒还可送一送。” “不劳烦姑娘相送,在下只求一时的庇护,待躲开了追杀之人,苏某自会离去。”苏庭风婉言拒绝了云倾提出的相送之意。 这不由得让云倾多看了他一眼,但心中早有谋划,她倒要看看眼前人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又因何原因非得与自己绑在一块?既然他不说,那便先应承下来,这一路上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既如此,那公子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云倾说着,流影已然带着清洗好换了干净衣裳的女童回来。 苏庭风见流影站在门口,便起身告辞退了出去,却没有瞧见云倾露出一抹难以言语的笑容。 待苏庭风走远,云倾才回眸看向那已经洗干净的女童,流影将她带到面前。 “流影,带她去暗桩,让人将其送去源山!另外,让人查一下苏家。”云倾淡淡道,却没了白日的温柔。 “是,主子。”流影虽不解,却也没有开口询问,便将那女童带离驿馆,在城内兜兜转转几圈掩人耳目后,去往暗桩处执行云倾交代给她的任务。 云倾食过小二送上来的饭菜,熄了灯。 深夜,万籁俱静,明月尽掩,疏影曳曳。 云倾侧卧在床,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她猛然起身看向房门处,手里藏着一枚细小的银针立刻飞射出去,钉在门房上。 黑暗之中,只见那身影朝着云倾走来,她正准备发射第二枚银针,却徒然听到流影的声音,“主子。” 那身影听到声音,下一秒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流影进房燃灯,房内便通明起来,云倾起身披了件外衫,走到适才那黑影停下的位置,只见地板上有一圈水渍,水渍中还残留着些许泥土。 她低身察看了一番,又走到窗边,望着弯月掩入云层,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主子,适才有人来过?”流影行至身后望向窗外。 “嗯,”云倾轻声应着,突闻一缕淡淡的花香,“这是?”云倾微微诧异,未了,她似恍然大悟一般朝着流影吩咐道:“流影,速速去暗桩一趟。” “是,”流影着了吩咐便大步离去。 原来,那黑影身上残留的花香是源山特制的辨识香,由海棠花与少许檀木香制成,味道淡而悠长。 这本是源山用来鉴别暗桩身份的一种香,适才那人身上残留的香味在与水混合后,味道淡了许多,她一时不察,可至窗边停下时,那人逃离的方向,拂过一股清风,杂着这辨识香。 可若是源山的暗桩不可能已经到了她面前却不上前禀告,而是在听到流影的声音后着急离去,这便说明那人不是源山的暗桩,如此想来,云倾便意识到,这城中的暗桩极有可能遭遇了不测。 她让流影过去,只不过是想看看那人还有没有留下些什么破绽。 半个时辰后,流影急匆匆地回来进房关上了门,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幽绿又透白的玉扳指递给云倾。 才道:“主子,暗桩一十二人皆已丧命。” 云倾拿过那枚玉扳指细细察看,一点一点地确认,她朱唇轻笑,道:“看来有人想与我源山为敌啊!” 流影听着,见自家主子对暗桩被毁一事毫不上心,不由得心生疑惑,询问道:“是谁?” 云倾收回目光,将玉扳指放至一旁,淡淡开口,“一个有趣之人。” 说着,倒上一杯清茶,轻轻啄饮,又道:“那孩子呢?” “没见到孩子的尸首,”流影立于一旁,想起适才自己在暗桩看到的情形。 她赶到暗桩处时,只见院门半开,夜色下,院内毫无一丝明亮,她便推门而进,入眼却是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一一清点了人数,并未发现送过来的女童的尸首,并且,还少了一人。 源山暗桩,不论何处,人数皆为十三人,不会多亦不会少,而如今却少了一人,与那孩子一道不见,只能说明他们在暗桩遭遇不测时已经离开。 云倾听闻没有孩子的尸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传信给各处,让他们多加防备,来人,恐怕难以对付。” 流影默默看着自家主子,心中对那人更加好奇,她却不知云倾已然有了怀疑的目标。 缘何会这么巧?她一让人去查苏家,暗桩便遭不测,那便说明来人与苏家的关系不简单。 而这个人,除了临和七皇子风渡庭,又舍其谁? 毕竟临和国的皇子真的是稀缺不已呢!当朝竟只有两位皇子。 一为太子风栖,身体常年羸弱,为联姻的容华长公主所出,后不知为何,妃嫔中只要有人有孕便会无故小产或胎死腹中,亦或生下死婴,直到新进宫的荣国公府嫡女苏阮柔晋升为荣贵妃后才平安产下七皇子风渡庭。 而容华长公主因风栖体弱便一直再无所出,偏偏荣贵妃不过五年又生下皇室唯一的公主,信和帝极为恩宠,一出生便赐了封号:平宁。 意为国家平顺安宁,足以证明信和帝对她的不同,如今不过豆蔻年华。 “风渡庭……苏庭风?”云倾喃喃自语,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呵……原来如此。”想清楚他们之间的联系,云倾的清容之上浮现一抹冷笑。 她原本并不打算与临和国有何关联,只可惜,有人送上门来,非要跟着她,那她也就顺势而为了。 第66章 蛇隐 次日一早,云倾已是早早地让流影准备好马车,用过流影端上来的一些清粥,便出了驿馆。 却难得的没见到昨日非要缠着一路同行的苏庭风,云倾也不在意,反正他不跟,她乐得耳边清静。 正准备踏上马车,苏庭风便风风火火地从驿馆马厩后边快步走过来,还不忘朝着云倾大喊:“姑娘,等等……等一下。” 云倾顿住脚步,抬眸看向她,今日她倒没有戴帷帽,也没戴面纱,但却易了容,一身淡紫色素锦云纹卷边镂花长裙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勾勒出来。 青丝半绾,只点缀一支缠丝银云钗,与那身衣饰极其搭配,素洁而不失典雅。 苏庭风在她面前站住,失神地望着她,只觉眼前如桃花般芳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流影,启程。”云倾见他如此执着又厚颜无耻,也不想搭理他,便上了马车。 流影正准备上去驾车,谁知苏庭风已然快她一步,坐在了车前。 “流影,你进来。”云倾知晓只要不达目的,苏庭风是不会离去的,既然他不走,那自己也不堪破,于是便把怒气冲冲的流影叫了进去。 马车较她们昨日的那辆要繁华些,里面也宽阔了许多,流影还颇为细心地铺上了云锦,以免路途跋涉累着云倾。 “姑娘,我们现在往哪边走啊?”车外的苏庭风拉起缰绳头也不回的开口。 “边境。” 等来的不是云倾的声音,而是流影的愤怒声。 苏庭风却是没再多问,缰绳一拉,车前的两匹骏马便打蹄朝前方而去。 马车缓缓驶出汴原城一路往东,只留下车辕碾过的痕迹。 车内,流影在矮桌上缓缓写下她收到的消息,停笔后才将之递与云倾。 云倾细细地看完,眉目轻皱,她倒是没想到玉非诚的动作挺快,不过短短两日,便将玉金朝野内外都安抚下来。 据悉,玉修琰在这其中可出了不少力与谋划,单就沈人付而言,可谓是软硬兼施,才让沈人付承诺三日后领兵回边境。 宋程却不知缘何,还未来得及奏请回乡,便被玉非诚落狱下放。 而另一边,这半个多月里,青衣在京临城以云倾的身份与几位皇子周旋,却不想牵扯出一件大事。 “苏公子,我要在三日内到达玉金的边境,不知苏公子可否快马加鞭?”云倾掀开车帘,淡淡开口,语气虽淡,却含着几分温和。 “自然。”苏庭风笑笑,立马挥鞭落在马背上,马儿便狂奔起来,惊起一地尘土飞扬。 玉金靠北,地势平缓,山峦起伏低,所以马车的行驶速度也较快了许多,一路疾驰,往东而去,只要中途无事,他们便可在三日内到达玉金边境。 …… 日至正午,马车行至一处茂密的竹林里,沿着羊肠小道缓缓行驶。 和风吹过,掠起地面上的枯枝落叶,青竹来回摇动,枝叶“沙沙……”作响。 “吁……” 突然间,马车紧急停下,车内的流影正要掀开车帘问问苏庭风是怎么驾车的。 却不想被云倾抬手制止,轻轻摇头,示意流影静观其变,流影便缩回手退了回去。 车外除枝叶“沙沙……”声外,竟再无其他声响。 苏庭风坐在车前,看着马前不过两尺远的深坑,面目深沉,若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恐怕现下他们三人就已经掉进去了。 风停树止,静谧无声。 箭弩从前方飞掠而来,伴随着黑衣铁甲蒙面人。 这些人脚底生风,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将马车团团围住。 云倾透过身边的车帘看向外面,那些人皆是统一着装,黑衣戴帽,上身与手腕处束着铁甲,脚蹬铁靴,手持弓弩,齐齐对准马车。 低眸思索片刻,云倾便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打算杀了他们,因为适才的箭弩只是与马车车身擦过,对人对马都毫无损伤。 既如此,这些人有可能是为了什么东西或者想要从苏庭风的口中得知东西的下落,所以才不急于动手。 “姑娘,这在下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了。”苏庭风怛(dá)然失色,缩着身子朝车内压低嗓音缓缓开口。 却没想里面的人压根就没理会他,竟连一句话都没有。 “姑娘……” 苏庭风又急切地朝里喊了一声,回应他的依旧是无声无息。 “杀。”那似领头的黑衣铁甲蒙面人上前一步,沉稳冷峻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声落,弓弩齐齐发射,苏庭风还未躲避,车里的流影已然跃至车顶,玉手轻轻一抬,还未看出她是如何出手,那些人便已经见血封喉齐齐倒下,只有那适才开口的领头人躲过了流影的影杀。 影杀,乃是形似七星,暗含剧毒的源山独门暗器,出手时无影无形。 一招制敌,速度极快,出手非凡,领头人似是认出了流影,眼底闪过一抹惊惧。 流影站在车顶,目视着那人,“来者何人?”空灵却又冰冷至极的声音,暗含着浓浓的杀意。 黑衣人不想与之交手,趁之不备洒下一把白粉,飞身跃至竹林上空,速速离去。 “不必追。”流影正要飞身追去,车内,和如细雨的淡漠声传来,流影便飞身跃下,稳落在地。 云倾掀开车帘,缓步而出,只见苏庭风立于一旁,面目含笑,已然毫无半点波澜,好似刚才求救的不是他。 流影在黑衣铁甲蒙面人身上搜了一圈,毫无所获,见云倾下了马车,忙上前,“主子。” “可有搜到什么东西?”云倾凝视着地上的尸首,淡淡道。 “未曾。”流影摇摇头。 云倾脚步轻抬,缓缓走到其中一人身边,“流影,扒开衣服。” “啊?”流影怔住,惊讶自家主子竟要扒死人的衣服。 “我来,我来。”苏庭风见流影怔愣,连忙上前,“怎能让一女子扒人衣服呢?”说着便蹲下身来,解开黑衣人身上的铁甲,扒开领口。 只见那人左肩锁骨下,一条黑蛇盘绕,形成铜钱大小的圆形,蛇头蜷缩在中心。 “这是……”云倾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印记。 “这是蛇隐。”苏庭风起身,理了理袖口,朝着云倾解释道。 “蛇隐?”云倾低声呢喃,脑海中飞快搜索着有关于蛇隐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脑海中既然没有有关的信息,云倾便不再纠结于此,缓缓抬眸,却是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庭风。 “苏公子如此见多识广,不知这蛇隐是个什么来头?” 苏庭风也不加以隐瞒,缓缓道,“蛇隐,一个暗杀组织,听命于南疆皇室,也是南疆皇室的近卫。” 第67章 阴魂不散 南疆之人善使毒,善养蛊。 听着苏庭风的话。云倾对这个蛇隐越发好奇,可,今日怎么出现在玉金地界。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苏庭风,难不成是因为眼前人? “不知苏公子缘何被人追杀?是欺了人?还是盗了什么东西?” 她的连环追问使得苏庭风一愣,随即又似无事人一般,言笑晏晏地不答反问:“不如我与姑娘作个交易如何?” 云倾沉默片刻,便是答应了,“不知苏公子想与我作何交易?” 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苏某告诉姑娘我缘何被追杀,姑娘便将芳名告知于我可好?” 话音未落,流影已经将他反手压在地上,苏庭风只觉得手臂一阵疼痛,忙开口:“哎……哎……疼。” “我家主子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流影早就看他不爽,如今逮到机会,自是要好好折磨他,于是手上越发用力。 “姑娘……苏……苏某只是……” “苏公子若是不想说,那便在此分道扬镳!”云倾说着,不再看他,也不示意流影放手,只是自顾往马车走去。 “我说,我说,”苏庭风实在疼得受不了,便服了软。 “流影。”云倾见他肯说,便轻唤了一声,流影便松开了他。 “苏某只是误打误撞,不小心偷了他们的蛇草花和蛇草丹。”苏庭风揉了揉适才被禁锢的手臂,轻声道。 “那是什么东西?”未等云倾开口,流影已然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蛇草花又名百蛇草,是南疆百年一遇的药材,取之十分可制毒,取之三分可制药。 百蛇草以蛇灵为食,生长在阴暗潮湿,毒蛇盘绕回旋之地,固而难采难遇,成了南疆的圣品,这百年来,只此一株。而蛇草丹是由十分蜈蚣粉、透骨草,七分蛇毒、蝎毒,五分七星海棠、砒石以及三分兰花瘴制成。” “如此,不都是毒药?” “非也!蛇草花乃解毒良药。” 苏庭风说罢,行至云倾身旁,“姑娘,如今你可否告知我你的芳名?” “我怎知苏公子说的是真是假?”云倾丢下一句,便上了马车,进去前,又道:“流影,该走了。” 流影急急上车,却没瞧见苏庭风那一闪而过的狡黠笑容。 …… 玉金边境 一连三日的疾驰,终是在第三日到达玉金边境,而苏庭风在到达边境后便与云倾分道而行。 云倾也不管他此时分道是因何原因,总之一路以来,大大小小的暗杀有七八次,有为苏庭风而来的,也有为云倾而来的,每一次苏庭风都躲在人后,一副胆小畏首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文不成武不就,与云倾同行真的是为了寻求庇护。 分道后,云倾不作停留地让流影寻了个无人驻守之地急急出了玉金边境。 晚霞延绵千里,云舒云卷,飞鸟归家,青烟袅袅。 马车缓缓行驶在平原小道上,不多久便消失在峡谷中。 云倾坐在车里沉思养神,一连几日的奔波致使她体内的落花之毒隐隐有些复发,虽有药丸压制其毒性,可她总觉得乏累。 流影在外驾车,行至峡谷深处,突有落石滚落下来,流影见势不妙,挥鞭抽打马儿,马儿便飞奔着逃离。 从日落行到夜幕星河现,马车竟没有停留,月色下一路飞驰,直到前方有火光出现,流影拉紧缰绳,缓缓靠近。 “主子,前面有人,我们是否歇歇脚?”流影拉住缰绳让马儿停下,侧头问道。 云倾睁开微闭的眼睑,缓缓侧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火光。 前方只有两方营帐,围在火堆的一左一右,有一少女正坐在火堆前烤着抓来的兔子,她的身旁不远坐着一少年。 两人皆背对着云倾,但那身形却让云倾颇为熟悉,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流影,去问问,可否借地落脚。” 流影一听,便跳下马车快步上前去,寻了那少女,两人说了几句,流影才又返回至马车旁,轻声道:“主子,那边是江淮首富之女,她们原本是来寻活手医圣沽清的,却不想落了空。” 流影说着,那边江离离见她们的马车还未过去,已然快步走了过来,“这位姐姐,让你家主子下来与我们一道歇歇脚。” 声音轻柔悠扬,似江风入了云端,如玉泉沁人心扉。 人家已然来请,云倾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移步出了马车走到江离离跟前。 只见江离离不过十五六,一袭浅蓝色采莲秋水窄袖烟罗裙,鬓发如云,绾成垂鬟分肖髻,簪了珠翠蝴蝶钗。 俏丽的容颜如三春之桃,可爱粉糯,那双眉眼半弯,顾盼生辉,让人见了不甚欢喜。 “那便多谢江姑娘了,”云倾施施然地开口。 “不必客气!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是不亦说乎!” 江离离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却不想那随行的少年已来到身后纠正道。 “啊!对,对,不亦说乎!呵呵……”江离离有些窘迫地挠挠头,脸色涨得通红,颇为不好意思。 “两位见笑了,在下陆阳淮。”那少年持手作了礼,替江离离言道。 “怎会?江姑娘虽不善文词,可她如此天真率性洒脱,倒让我有一丝羡慕呢?”云倾一改往日的冷颜,含笑看向两人。 江离离原本还在一旁独自气愤陆阳淮让她丢脸,如今听到云倾的话,立马跳上前来,欢喜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听闻她问,一旁的流影突然上前来,柔声道:“我家主子乃” “流影。” 云倾沉声喝住流影,流影当下怔住。 “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江姑娘望见谅。” “无妨,是离离和陆某失言。”陆阳淮听到她的话后,忙执手行礼。 “陆公子不必多礼,”说着,云倾已然抬手去扶住他将要低下去的手。 “那姐姐怎么一个人到这边境来了?” “离离,人家来此必然有其事,你不该多问。”陆阳淮冷声喝住了她。 如果说适才陆阳淮还温和有礼,亲近有加,现下已然换了一副面孔,语气冰冷,淡漠疏离。 云倾心中发闷,这人变脸可真快。 “无碍,江姑娘叫我九夏就好!”云倾微微一笑,温和开口,随便胡诌一个名字。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几人谈话间,突然夜色当中,有一人言笑晏晏地走了出来,听这慵懒戏谑地声音,除去苏庭风又还能有谁? 云倾见到是他,却也不惊讶,白日与他分道而行时,她便有预感定能再见到他。 毕竟他的目的还未达到,怎可能如此一走了之。 第68章 羽卫 “真是阴魂不散!”流影实在是对他毫无好感,再次见到,一脸不爽。 “夏姐姐,我们到营帐那边坐下聊可好?” 见气氛有些不对,江离离伸手扯了扯云倾的流云袖,着急开口。 “嗯。”云倾轻轻点头,抬步与江离离一齐往营帐走去,身后三人各怀心思地跟上。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江离离便转了转她适才烤的兔子,顿时泛起一阵阵酥香。 “不知苏公子是如何与江姑娘等人遇上的?” 云倾抬眸,探寻地看向一旁的苏庭风。 “夏姐姐你不知,我们遇上苏公子时他正被人追杀,寡……不敌众,险些丧命。”江离离停下手里的动作,附在云倾耳边低声道。 “哦?是吗?”云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庭风,才淡淡地反问一句。 又道:“我还以为苏公子与我分道扬镳是已经躲开了追杀呢?”说着,不免低笑一声。 苏庭风面上讪讪一笑,“实在是苏某不才,若是年幼时好好学武,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 云倾盯着他,试图看出些什么破绽,可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由此可见,苏庭风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再看陆阳淮,此时的他沉默不语,就连江离离递给他的兔子也只是拿在手里,并未有任何动作。 但他给云倾的感觉就是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与之相处过。 “夏姐姐,我和你说一件事情,”说着,便靠近云倾,附耳道:“听闻皇城中……”江离离似是想起什么突然不说了。 云倾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停下,只好问道:“皇城怎么了?” 见云倾问,江离离只好低声道:“皇城里传言圣女殿下与楚合四皇子有……私情。” 私情两字江离离更是悄悄说的,并没有让陆阳淮和苏庭风听见。 见云倾不语,江离离又道:“十日前我去皇城接人,不巧听坊间传言楚合四皇子有一日喝醉了酒,进了听月楼的雅间,在与圣女殿下拉扯间,翊王殿下正巧出现,不知为何?楚合四皇子从雅间的窗户上被当街丢了下来。 而后陛下震怒,取消了与楚合的联姻。那四皇子悻悻而归,在出城的当日却被暗杀,虽留了性命,可如今还躺在驿馆尚未醒来。” 当日楚嘉钰是否真的酒醉,云倾不知,但照江离离的说法,这件事情恐怕与金玉瑶要退婚有关,可为何会在天子脚下被暗杀,又是谁在背后谋划? 虽然楚嘉钰自楚合前来联姻时就遭到不少的暗杀,可自从到了京临城,就算那些人想要动手也得顾及皇城的守城将士,况且还有晋元帝派去的皇宫近卫。 守卫严防,困难重重,究竟是谁有能力在防卫深严的情况下还能悄无声息地动手。 先前青衣传信与流影,只言身份恐有败露,让其速速回皇城,却不言明何事。 如今看来,楚嘉钰遭遇暗杀一事怕是与此事有关。 沉默半晌,云倾敛去所有思绪,才缓缓抬眸,“不知可有查出幕后之人?” “这我便不知晓了,我也只是路过听闻了一下而已。”江离离垂下眼睑,轻轻开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阳淮突然言语道:“听闻事发之后,陛下命近卫军彻查,可却毫无进展,而楚合国使者闹着要一个说法,陛下不想因此事伤了两国和谊,便下令近卫军严守驿馆保护使团。” 几人都在静静听着,偏生苏庭风听完后大笑一声,“明面上说是保护,可暗地里说是监禁也不为过!如果真的不想伤了两国和谊,又怎会取消联姻呢?” 苏庭风说着,面目含笑地看向云倾,又道:“姑娘,苏某说得是否如你所想?” 云倾淡淡一笑,与他四目相对,“苏公子才思敏捷,我心中所想与苏公子不谋而合。” 见她顺着自己的话,苏庭风颇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拨开手里的折扇胡乱摇了两下。 “姐姐为何一直戴着面纱?”江离离突然插话。 “我最近偶感风寒,不宜见风。”云倾轻声回道,随即准备叫流影去拿御风的裘衣。 突然间,一旁的流影抬手,影杀便随风而去,下一秒,一个黑影重重掉落在地。 几人瞬间起身,警惕地看向周围,流影飞掠,速度极快,众人只见黑暗中流影几个来回,便把来人都清理了。 未等众人回神,流影已然到了面前,“主子,已经清理干净。” 江离离本来还打算与之交手,如今见此情形,忙上前来,“流影姐姐,你使的是什么?” “影杀。” 冷漠疏离的话语,冰冷得好似没有一丝温度,与前面玲珑好动,活泼洒脱的她有天壤之别。 这就是流影,杀人时冰冷无情,生人勿近,可换了平常与云倾一同时,却又率性洒脱。 “这是……” 江离离还想问些什么,苏庭风已然拿着一块令牌走了过来,刚才他趁着两人说话的劲去查看了一番那些人的衣着服饰。 “不就一块令牌嘛!”江离离很是无语,嘟囔着。 “可上面还刻了字,写着:羽卫。”苏庭风左看右看,却看不出有何痕迹。 “给我看看。”云倾伸出手去,缓缓道。 苏庭风立马将令牌递了过去,触碰到她的柔荑,只觉冰凉如秋水,娇柔如玉脂。 云倾借着火光,正反都细细看了一遍,又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却在和穗的一颗玉珠上,摸到了一个翊字。 她顿了一下,又反复摸了一遍,才缓缓抬眸,淡淡开口,“这是翊王的羽卫。” 云倾如今心中很是不解,金铭霄的羽卫为何会在此处,来此究竟是为何? “这衣着怎么这么像白日里追杀我的人。”苏庭风独自低语。 声音虽不大,却又刚好让云倾听到,云倾心中思索着。 如果是与追杀苏庭风的人是一路,那他们在此处是为了苏庭风手中的蛇草丹吗? 又或者,苏庭风身上还有比蛇草丹更为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云倾思虑着,不着痕迹地看了苏庭风一眼。 眼前的人让她越发琢磨不透。 堂堂临和国七皇子为何要扮作这副模样,还一路引人追杀。 原本她以为临和国不喜纷争,总是独善其身,她也不想把临和国牵扯进来,可如今看来,这位七皇子恐怕是要天下大乱才好。 至于那位,不知是不是也如此。 第69章 北珣 清晨,薄薄的云雾缭绕山间,如袅袅青烟在山峦间消散。 晨露宛如玉珠一般,晶莹剔透地在翠绿的枝叶上轻轻滑落。 两辆繁华的马车缓缓靠近北珣,在城门口处停下,守城将士上前盘查,云倾无意暴露身份,便随江离离坐了同一辆马车,现下,江离离正与守城将士核对腰牌信息。 进了城,楼阁飞檐,青砖绿瓦,宽敞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旗帜高扬,车马粼粼,人群熙熙攘攘,颇为繁华。 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衬出这繁华闹市的盛况。 看来燕家把北珣治理得堪比皇城。 燕家乃是先朝建立时开弘帝亲封的异姓王爵:镇北王。 百年世家贵族,开弘帝在世时,燕家先祖替他镇守西北边境,权无二心。 到迄今为止,依旧是天晋国西北边境的顶梁支柱。 如今的晋元帝在初登皇位时,为与燕家结秦晋之好,便封了燕家小女燕云淑,如今的三皇子金致澜的生母为妃,借此也笼络了燕家。 那时,未出阁的燕云淑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端庄明媚,一出街便得北珣多少少年青睐有加。 进宫后,晋元帝也是十分恩宠,不过一年便怀上了龙胎。 彼时,傅鸢生下太子金隅和不过两年,晋元帝的冷落致使她对燕云淑的嫉妒更甚,便暗地里派人在燕云淑生产时做了手脚,却不想被燕云淑识破,依旧平安的产下三皇子金致澜,只是身体却大不如前,每况愈下,只好搬去了皇郊的别院居住,养养身子。 “真热闹!”江离离说着,流连于各种摊贩前,一会儿这个看一看,一会儿那个闻一闻,实足的小孩子心性。 如此可见,江北慕实在是爱怜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据悉,从小到大,无论江离离闯了什么祸,江北慕都会在她身后替她默默收拾烂摊子。 而江离离也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极度爱戴,两人感情甚好,毫无隔阂。 “离离,别玩了,”陆阳淮追上前方的江离离,一把拉住她,随即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江离离才有些不愿的朝着云倾走来。 “夏姐姐,哥哥之前来北珣时在北门买了一处院子,我和阳笙……淮哥哥打算在这逗留几日,不知姐姐是否愿意与我们一道?” 尽管江离离话头转得快,可云倾还是听到了阳笙两字,她却是当场神色有些怔住。 原来陆阳淮便是陆阳笙,是他为躲避通缉而化得名,并且也稍稍易了容。 “姐姐,你怎么了?”江离离扑棱着那双澄澈如水的双眸,不解地看着云倾。 “我没事,那便多谢你的好意了。”云倾回过神来,淡淡道。 “那我们走!”江离离说着,便已拉起云倾的手,欢快地一边看一边玩。 …… 北门,江家别苑。 云倾与江离离已经一同坐在水榭之上,现下只有她们两人。 陆阳笙到了别苑后就不知去了哪里?而苏庭风在进城时就与他们分开,说是不打搅江离离与陆阳笙。 流影也被云倾派去打听消息了。 “离离找到活手医圣了吗?”云倾靠在兰花椅上,言语淡淡。 原本在品尝北珣美食的江离离停下动作,仰首落寞道:“还未。” “那你如何一路到了这?” 云倾心中实在是不解,按理说,就算要来寻沽清,也是江北慕前来,这会儿怎么会是江离离独自前来。 “我在皇城时听闻有人说沽清先生来了边境,我便一路追着过来了。” 见江离离苦着脸,云倾便转移了话题,“那……江公子呢?” “家中出了些事,哥哥他要留在江淮,我便先行一步来找沽清先生了。” 原来,当初在京临城时,江离离传言信让江北慕回江淮,谁想,江北慕还未回到江淮,江家便出了事。 “出了何事?”云倾不免关心道。 “是底下人不听命,私自贩盐,牵扯到了几处商铺。” 云倾询问着,心中对江离离说的事分析着,这样看来,当初傅家贪污江淮赋税,贩卖私盐一事牵连到了江家。 想着,云倾神色凝重地开口:“可有处理好了?” “还未,哥哥说若是处理好会传信告知我,可我离开江淮已经大半个月了,也没收到哥哥的信。” 江离离说着,垂眸微微叹息一声,神色有些淡淡的忧虑。 “你不必太过着急,若只是下人不听劝,私自行事,只要将人送去府衙便无大碍了。” 云倾安慰着,可她又何尝不知,如果真的如此容易,怕是江北慕也不会寻个理由将她打发出来了。 听了云倾的话,江离离抬眸,犹疑地看向她,“真是如此吗?” 见她依旧担忧,面目忧愁,云倾便柔和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江公子深沉稳重,能谋善断,这一点点小事,难不倒他的。” “唔……也是,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哥哥不能解决的。” 江离离想着,绽开一个笑容,低声嘀咕着。 云倾见她不再纠于此事,稍稍松了口气。 江离离心思单纯,想事时也不会拐弯抹角地直钻牛角尖,被云倾哄着,便也觉得自家兄长能干不已。 “自然,不然你爹爹怎会将江家交给他呢!” 对于江北慕,云倾是没有偏见的,那样一个人,无论是对其江家,还是对其不是生母的江夫人,亦或是江离离,他都极度护短,他从不因为不是亲生,便自怨自艾,也从不因为外界的流言而对江家有所怨言。 他有的,只是对养育他的人心存感恩,对爱护他的人更加珍惜拥护。 而江离离,亦如此,她不会因为江北慕与自己不是同一个娘亲而心生隔阂,亦不会因为他是私生子而对江北慕看轻。 他们两,都是云倾极为尊重又高看的人。 “夏姐姐,我听闻北珣在日暮后极其热闹,不如待天黑后我们一道出去逛逛可好?” 江离离现下已然将适才所说之事全然抛诸脑后,正拉着云倾的袖摆撒娇。 “也好!不过现下才正午,不如你先回房休息片刻,待天黑了我再去叫你。” “嗯,昨夜在城外实在是睡得不行,现下有些犯困呢!”江离离说着,起身出了水榭,一路犯困地回了房。 云倾独自坐在兰花椅上,凝望着微光粼粼地湖面。 说起来,这别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景致却是极好。 水榭两旁,东风忽起垂杨舞,菱叶萦波荷飐风。 绿水逶迤,芳草长堤,碧波浩渺,照水红蕖细细香。 “怎么?还不想出来?”沉沉的询问声,凸示着云倾的不悦。 话音一落,一抹身影从墙边高高的檐角处飞掠而来,稳稳落在云倾面前。 “羽卫是你杀的?”金铭霄面色冷峻,极度不悦。 “不是,但却是我的人杀的。”云倾不以为意道,也不管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金铭霄阴沉着脸,想质问她,可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质问起。 “翊王殿下若想问罪,便把九倾绑了去,”淡漠疏离的话语,让原本就不悦的金铭霄更是阴沉幽冷了几分。 知道金铭霄虽不悦自己的人杀了他的羽卫,但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云倾又道:“不过翊王殿下的人也着实难堪大任了些。” 听到她的话,金铭霄的脸色更是黑了黑,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上乘的羽卫竟然被眼前人说难堪大任,这让他的脸面如何挂的住。 “你的人杀了我的人,你如今说这话,倒还是我的人错了。” 此话一出,云倾只是淡淡道:“如若羽卫此次的任务是绝密,那被人杀了,还知晓了身份,翊王殿下觉得自己可能脱得了干系?” 闻言,金铭霄却是无话反驳,但这次他只是想着让羽卫在两国边境查探,并没有比之绝密的事。 见他不言,云倾又道:“翊王殿下是觉得只是查探消息而已,所以并不在意对!” 被她堪破心中所想,金铭霄却是平静下来,“就算如此,你既知道他们是我的人,就不该让你的人动手。” “翊王殿下这话说的跟开玩笑似的,若流影不动手,我又怎么知道那会是你的人,说到底还是你的人无用,连隐匿行踪这种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该杀。” 望着云倾淡淡的瞳眸,金铭霄却是没有刚才的怒气,但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她在一起时,总是会不一样。 云倾见他沉默不语,不知想些什么,未了,才又开口,温润言和道:“你让羽卫都查了些什么?” 金铭霄听到她缓和的话语,便也不再追问羽卫的事,而是严肃地回答起她的问题,“镇北王。” 三个字,简短而明了,云倾闻言,心中多多少少也知晓了些。 “陛下授意的?”云倾端起茶盏,视线落在泛起涟漪的茶面上。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金铭霄此刻也恢复往常,只是在面对云倾时,他的冷漠都淡了许多。 “那可有查到了?” “据羽卫送来的消息中,只知镇北王近来一直与一个神秘人在商洽。” “神秘人?可有查到身份?”云倾倒是对这个神秘人有些感兴趣。 如果那个神秘人是别国的细探,那么如此一来,镇北王岂不是现了反心? “是南疆蛇隐的头领。” 云倾一听,怔住,随后缓缓抬眸,望向金铭霄,却见金铭霄此时此刻毫不在意。 心中思绪婉转,云倾恢复平静,道:“你早知道?” “嗯,”金铭霄轻应一声。 云倾见此,不再追问,话已至此,她也知道,蛇隐现,南疆必定是在预谋合盟,亦或者逐个击垮。 在她从苏庭风那里知晓蛇隐后,便派人去查了一下南疆,回来的人只说,蛇隐于南疆皇室而言,是暗杀组织,从不让其现身。 可如今,却是派来与镇北王互通消息,密谋合作。 第70章 闹市云影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繁星如雨,璀璨斑斓。 北珣城内,华灯初上,烟雨繁华,人声喧嚣,热闹非凡。 人来人往间,不时便有表演可供观赏,江离离已经耐不住性子的在人群中穿梭,似个孩子一般。 云倾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缓慢步行,陆阳笙难得地跟在一旁。 “离离孩子心性,姑娘莫要见怪。”陆阳笙缓缓道,他以为是江离离硬拉着云倾出门的,所以才替江离离致歉。 “无妨,不来,又岂能一见北珣的繁华风光呢?”云倾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只是心思并不在这,而是一直想起日落前,金铭霄与她说的那些话。 话音落地,江离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夏姐姐,这个好看,给你戴上。” “阿离。”一旁的陆阳笙沉声冷喝一声。 云倾却是没有言语,只是接过江离离手中的玉钗。 那是一枚玉兰琉璃钗,与她那袭白色织锦玉兰度花裙极为相称。 似清莲出世,濯而不妖,荣曜秋菊。 面纱下,玉颜光润,笑意浅浅,发髻之上,明珠璀璨,琉璃生辉,簪花步摇轻曳。 江离离看得呆了,不好意思地将一个荷包递给一旁的陆阳笙,“这个给你。”便又转身消失在人海里。 云倾不由得会心一笑,柔柔道:“陆小公子莫要伤了离离的心。” 陆阳笙握着荷包,听到云倾的话语,怔愣了片刻,这语气,这声音,让他一时间差点误认。 可他很快又清明起来,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身旁的人。 她温润细腻,却又淡漠疏离。 与他的阿姐是那般相似,某些时候举止动作如出一辙,可面纱之下,隐约透出的面容却又如此陌生。 这让陆阳笙有些恍惚,不知该不该将两人联想在一块。 这时,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云倾,她手上的玉兰钗掉落在地,她弯腰舍起的瞬间,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马上之人还大声喧喊:“让开,快让开。” 路人纷纷吓得闪到街道两旁,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那马上之人。 “夏姐姐小心。”江离离喊着,朝云倾飞奔而来。 “阿离。”陆阳笙在一旁叫道,他没想到江离离会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马儿就在离她不到半尺,云倾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玉兰钗,身影飞快地掠上前去,伸手拉住江离离将之往怀里带,却不想马儿吃惊,疾驰时马蹄扬起,直直地踢在了云倾的后背之上。 云倾吃痛地紧紧护住怀中的江离离,本想将手中的银针丢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楼阁之上,飞掠而来一抹浅墨色的身影。 那身影极快地掠至云倾身后,一掌将马儿震住,随即反手将她怀里的人往陆阳笙一丢,右手从云倾的腰间穿过,轻轻一带,云倾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淡淡的迷迭香萦绕在鼻尖,云倾只觉拥在自己腰间的手沉稳有力,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脸上的面纱便已然掉落在耳侧挂着。 待她回眸与之相视,两人都不由得一怔,原来,出手救下她的是金致澜。 金致澜凝视着她,久久不能释怀,适才他在上面便觉得她给他的感觉无比熟悉,如今确认了,他却有些不可置信。 不可思议她缘何会在此处。 “阿……阿离,你没受伤?” 陆阳笙的一声叫喊让云倾垂下眼眸,敛去那一波春江秋水,收起银针,脱离了金致澜的怀抱,反手将面纱急急戴上。 “夏姐姐,你没事!”江离离推开陆阳笙,小跑上前朝着云倾关怀道,又转过头朝着那马上之人生气道:“你这人怎么在城中胡乱骑马?” 那马上的少女看起来与江离离差不多年纪,原本她有错在先,又伤了人,已是有些心虚,可此时江离离突然上前来责备自己,她便心中不悦,跳下马来,恶狠狠道:“谁让你要在这路中间,不撞你你撞谁?” “明明是你伤了人,怎么如此强……词夺理?”江离离气的话都说不利落。 “我燕如歌在这北珣,想如何便如何!想怎样便怎样!你又奈我何?” 原来马上之人乃是镇北王燕行群之女、金致澜的表妹——燕如歌。 “你……”江离离见燕如歌强词夺理,蛮横又不讲理,着急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 “如歌,你有错在先,还不认错。”金致澜转身,肃目沉声道。 燕如歌一见金致澜生气,便噤了声,不敢再盛气凌人,却又一脸不愿。 “今夜多谢出手相助,”云倾不想当众闹得难堪,便行至江离离身边,又朝着燕如歌道:“我想云安郡主并非有意为之,或许只是马儿受了刺激才失控罢了。” “这还用你说。”燕如歌见云倾一副淡淡地神情,又见她不追究责任,以为是怕了自己,随即不屑一顾地噘噘嘴,语气态度十分不悦。 “如歌,不得无礼。”见她又傲慢无礼,金致澜声色俱厉地开口。 “离离,我们走!”云倾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燕如歌今日如此行为却无人敢言,便说明她在城中,这样的事绝不止一次两次。 既然恃宠而骄,与她多说无益。 原本好好的出街之游,因为燕如歌,已经消去大半兴致,加之云倾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是让镇北王知道,那她不在皇城的事便也藏不住,如此一来,她还得费时与燕行群周旋。 说罢,云倾便与江离离一道离开了原地,陆阳笙急忙跟上,只剩金致澜目光不移地追逐着她离开的身影。 “表哥,你又多管闲事。”燕如歌在一旁怒声道。 “你还敢说,要不是我,你今日是不是要闹出人命才肯罢休?” 金致澜一改往日的温润儒雅,此时此刻,面对燕如歌的死不悔改,面目冷峻,语气严厉。 “就算伤了人又如何?我堂堂镇北王之女,陛下亲封的云安郡主,就算杀了人,谁又能奈我何?” “那我便回去与舅舅说道说道,看舅舅是否觉得你有错?” 金致澜实在是无法言说,以理相据,为此,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燕如歌留在原地直跺脚,清秀的面容之上,狠厉一闪而过,愤愤地绞着马鞭。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燕如歌不由得怒目而视,看向那些小心议论的人。 “我看谁敢在背后嚼舌头,”说着,马鞭一挥,重重地落在一旁的小摊上,摊子应声而裂,碎为两半,轰地倒塌。 那几个小声议论的人,见此情景,胆颤地散开,人群也散去。 燕如歌满意地点点头,笑意莹莹拉着马儿离去。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人声消嚣,影灯吹灭,繁华尽掩,独留一地孤寂。 枝影斜斜,星影疏疏,轻风阵阵,几许深深,杨柳堆烟。 玉楼殿影,空照秦淮,静月侵廊,厌厌离绪难消。 第71章 院落黑影 庭院深深,桃红争艳,清香阵阵。 江家别院的东厢房里,云倾坐在桌旁,连连低咳,只觉得血气翻涌而来,后背传来的阵痛,让她的玉额冒出细密的汗珠。 “流影,”云倾低唤一声,流影就推门而入,见她面色苍白,忙上前一步。 “主子。”流影忙掏出玉瓶,将一枚丹药送进云倾的唇中,然后细心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无碍,只是……”云倾抬手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淡淡道。 屋外,一道黑影闪过,消失在夜幕之中,屋内,云倾抬眸,示意流影不必追,她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已经到了北珣。 翌日,云倾刚食过江离离命人送来的早膳,金致澜便已经来到房外。 “你可还好?”金致澜见她正起身准备出房门,便立于门外,关怀认真道。 “无事,多谢关怀。”云倾抬脚跨出门栏,在檐下立定,抬头仰望着院长里的一株桃花树,粉嫩的桃花随风而落。 “我听闻楚合国使臣还未回去?陛下如何?” “未曾。……不过父皇只是让人监视他们罢了。” 云倾闻言,顿了良久,又低声问道:“三殿下缘何也会在北珣?” “进来母妃身体大不如前,便想着回北珣来省亲,日后……也无遗憾。”金致澜说着,却是有些许黯然。 “你又缘何在此?明明你启程比我晚了几日,怎么如今已经身在北珣了?” 金致澜昨日在街上时便想了,可当时人多眼杂,燕如歌又是个嘴快的,他便压下心中疑问,到了今日一早,便立马赶来。 云倾听罢,怔了一下,飞快地收起神思,莞尔一笑,语气温和,道:“我为了寻人,便在你启程时就出发了。” 随即又低声轻吟:“还望殿下替九倾隐瞒一下行踪。” “好,”金致澜言罢,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入定。 见金致澜答应,云倾心中不由得对青衣有了些猜忌,她让青衣化作她的样子留在京临城,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如今,却扯出她与楚嘉钰的事,就连金致澜口中的事,她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看来,青衣如若不是遇上难缠的事,恐怕已生了异心了。 金致澜见她沉思,也不追问,只是疑问一句:“是吗?”又见她脸上的黑纹不见,上前一步,“你的毒?解了?” 话音微落,江离离已经从廊角小跑过来,急切道:“夏姐姐,你中毒了?” 云倾被她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倒是跟在身后的陆阳笙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却又仿佛无事般开口,“阿离,你夏姐姐与三殿下叙话,你非得过来作什么?” “我不过来怎么知道夏姐姐身有中毒。”江离离不耐地回了陆阳笙一句,再不理他。 “我无事,只是一种普通的毒罢了,对我而言毫无影响。”云倾敛去神思,语气柔和,面带笑意地说着,犹如在说一件平常事一般。 未了又道:“我今日有事,出去一趟,殿下随意。”言罢,已是自顾离去,全然不顾身后几人。 不过,也确实如此,她体内的落花并不能拿她怎样,倒是另一种毒让她终日里更畏寒一些,时常会不择时间段地发作一次。 发作时,她便会如临冬日冰川,浑身寒冷刺痛,密密麻麻仿佛白蚁啃食。 这毒,自小携带,她也不知为何,问过源山的掌山姑姑也并不知晓,沽清看过也只言并未见过,为此,没人知道她中的毒是什么? 突然,江离离想起流影之前在城外与她说过的话,不由得一惊,“啊!流影姐姐之前与我说苏公子被追杀的事,还说百蛇草是解毒良药,我去寻他,让他拿来给姐姐。”说着,已然是转身就走。 “江姑娘此话怎讲?”金致澜上前拦住她,面色不解地看向江离离。 “你说的苏公子又是谁?现下在哪里?” 面对金致澜一连串的追问,江离离只觉得眼前的三皇子真奇怪。 但她又急着要去找苏庭风,便没有回答金致澜的话,而是一溜烟就跑了。 倒是一旁的陆阳笙上前淡淡道:“三皇子莫怪,离离她只是心切。” 见他落寞不语,陆阳笙又道:“苏公子只是我们在城外碰巧遇上的,他那时正被人追杀,离离一时不忿,便出手相助了一下,后来进城便与我们分开了,现下在何处不得而知。” “那百蛇草又是?”金致澜恢复往常的温润如玉,询问道。 “或是一种解毒药材!按流影说的,那是南疆圣品,百年难遇。”陆阳笙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 说完,却转言问道:“不知殿下说的是何毒?” “落花,”金致澜抬眸,一树桃花落入眼底。 “有道是落花妒雨风相残,肠断未忍眼欲穿,而今才道当时错,满眼春风百事非。”陆阳笙低声沉沉道,面上尽显犹怜,“落花之毒无解,殿下不必费心了。” 金致澜听着,却面露惊讶,讶于眼前少年对落花之毒的了解,他当时若不是问了云倾,恐怕还未知晓,可眼前人只是一听,便知无解,金致澜不由得好奇这长相清秀的少年是何来路。 “我还有事,便先行回王府了,告辞。”金致澜虽好奇,却不问,只是温和开口告辞离去。 陆阳笙看着他走远,面露悲伤,苦笑浮上面容,轻轻呓语:“阿姐,你如今身在何处?又何时才能回来见见我?” 清秀的面容惘然若失,愁眉紧锁。 “公子,小姐来信了。”郑绪从院门外走来,将信递给失神发愣的陆阳笙。 陆阳笙接过,逐字看完,才将其收回怀里,朝着郑绪吩咐道:“让天无、地无去查一下苏庭风这几日的行踪,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此人虽看着不济,却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一切都得谨慎小心。” “是,”郑绪领命退去。 原来,信中所写,便是让他派人前去跟踪苏庭风,并且再三强调苏庭风此人不好对付,让其小心别暴露身份。 而天无、地无乃是陆阳笙的死侍,两人一直待在暗处从未露面,这也是他让他们前去的原因,就算被苏庭风识破,天无、地无眼生,只要其不说,苏庭风便无法知晓是谁派的人。 面对苏庭风,陆阳笙也隐隐约约觉得此人不似表面一般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暂且不说他的行事作风,单就被人追杀一路,却还能明哲保身活到现在就已经难以相信他说的话。 陆阳笙想着,突然意识到江离离去寻苏庭风,便着急忙慌地离开别院去找人。 却不知,院中,黑影落下,闪入云倾所住的东厢房。 房门虚掩,来人不知在寻找什么,在房内小心细致地翻来翻去。 全然不知,流影就立于屋外的槐树之上,透过虚掩的窗缝正饶有趣味的看着。 第72章 一袭海棠红 江离离一路在街上寻找着苏庭风的踪影,可是晃悠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到他半点身影,就在江离离累得趴在路边的茶水摊上唉声叹气,看着过往的行人时,却见一辆繁复的马车穿过行人直直往镇北王府而去。 轻风拂过,掀起车帘一角,江离离透过那一角,隐约看见苏庭风就稳坐在马车里,身边还露出一角女子的华服。 江离离瞬间精神起来,可马车已经驶远,在街道尽头左拐,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江离离立马起身丢下一两碎银,便急冲冲地跟了过去。 却见镇北王府外,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海棠红。 车前婢女恭敬地伸出手去扶着,那人下了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停住,抬眼扫了那恢宏的漆红大门一眼,才落下眼睑,面上浮现喜欢一抹妖艳的笑意。 江离离站得远,那女子又是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听见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是否让人先行禀告王妃?现下王爷并未在府里。” “也罢,着人去说一声。”慵懒又带着不屑的语气。 身边的小厮立马听了吩咐,快步朝着大门的守卫跑去,在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又见那守卫转身就进了那漆红的大门,不见踪影。 江离离躲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左瞄右瞄,却丝毫不见苏庭风的身影。 过了半刻钟,才见几个婢女缓缓随着跟前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在门前停下,那妇人扫了一眼阶下的状况,才缓缓抬眼看向那慵懒又随意的女子,淡漠开口:“连香,让人把旁门打开,迎侧妃进门。” 原来,这过于慵懒又妖艳的女子是镇北王燕行群的侧妃司徒纤纤。 “那便多谢王妃的迎接了。”司徒纤纤也不行礼,只是笑着开口说了一句让人不悦的话,随后就抬步裙摆逶迤地从旁门进了镇北王府。 而门前的王妃却是隐忍着心中的怒意,冷冷地看了一眼阶下的马车,随即才转身入了王府。 “奇怪,明明看见他在里面的,怎么没有了?”江离离摸了摸头,不解地看着马车绕过王府正门往后门驶去,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眼见着马车从后门进去,江离离正要跟上,却被来人挡住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门缓缓关上,江离离有些生气地抬头,却见金致澜站在面前,淡淡地看着她。 “三皇子,你怎么在这?”江离离不由得退后一步,窘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江姑娘怎么在这?还这般鬼祟。”金致澜平和道,他适才回来,就见到江离离鬼鬼祟祟地在王府门口,便顿下脚步,看看她在干嘛? “三皇子可知王府的侧妃已经回府?”江离离抬头,目光却跳过金致澜望向不远处的后门。 “这自然是知晓的。”金致澜淡漠着,在说起这侧妃时,平和的面容不由得凝重了一下。 “那三皇子可知离离适才看见侧妃娘娘和谁在一起?还共乘一辆马车。”江离离面目沉静下来。 金致澜听到江离离的话,眼神疑惑地探寻着她,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便沉默半晌才开口:“江姑娘说话可要慎言,这关于镇北王府的声誉。” “自然,离离说的话当是亲眼所见,绝无半点假话。”江离离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对于如今的镇北王府来说,若是有心人听去,再加以添油加醋,恐怕享誉百年的镇北王府要被晋元帝打压。 沉思良久,江离离才缓缓开口:“适才侧妃娘娘的马车里,当还有一个男子,是与我们一道而来的苏公子。” “当真?现下那位苏公子在哪里?”金致澜听到是苏庭风,心中不免有些不可置信,但想到自己正好也要找他,便多问一句。 “不知,我一路跟随过来,可在王府门口却没有见到苏公子的身影,只有侧妃娘娘下了马车。”江离离那张娇俏的容颜此刻已是不甘,目光中带着一些不解和愤怒。 “那他或许是在半途中下了马车也不一定。”金致澜语气虽平和如常,但眸中的冷意却缓缓深了几分。随即又道:“江姑娘先行回去!陆公子可是着急找你呢!” “可我明明就一路跟过来的,并没有瞧见” “阿离。” 就在江离离自顾自地低声嘀咕时,只听见陆阳笙从远处疾步而来,高声唤了她一声,江离离急忙回头,陆阳笙已是来到她身后,朝着金致澜就是拱手一拜,带着歉意开口:“离离性子急,若是冲撞了殿下,还请三殿下恕罪。” 言罢,抬手拉上江离离便急急的道别:“我们还有事,便不打扰三殿下了。” 金致澜看着陆阳笙他们远走的背影,总觉得有一股熟悉之感,却又不知这种感觉到底是从哪里而来,便多打量了几眼,直到两人消失在人海之中,才转身缓缓朝着镇北王府大门而去。 芊锦园里,司徒纤纤正坐在屋内盯着下人将一些她新购置的物品摆放好,一旁的婢女给她捏着香肩。 “夫人,听闻云妃娘娘现下正在静阑苑,是不是要去见一见?”正在捏肩的婢女低声建议道。 司徒纤纤听罢,缓缓抬手,示意身后的婢女停下,然后起身施施然走到铜花镜前落座,对着铜花镜细细端详着自己的仪容,清幽平和地开口:“去把前些时日在外采买的血灵芝拿过来,再辅以些珍贵药材一起,带去静阑苑。” “是。”婢女领命退去。 司徒纤纤将发髻上的一支金丝鸳鸯钗轻轻拿下,又换上一支团抱翡翠玉钗,让近身侍女拿了一套碧烟秋水轻纱裙将海棠红的衣裙换下。 待婢女拿了东西过来,才自若地往静阑苑而去,四个婢女托着锦盒跟在身后。 转过后院的花园,步过湖上的兰亭桥,穿过几道素白月亮拱门,终是到了静阑苑外。 只见静阑苑外,左右两个侍女静立,见到司徒纤纤随即低头敛衽,略微屈膝行礼。 “两位姐姐,我家夫人听闻今日云妃娘娘得空有闲,便想着前来拜见。”司徒纤纤左侧的婢女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苑外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略微年长些的侍女便侧身将司徒纤纤等人引进苑内。 此时的燕云淑正在庭苑里端坐着,桌前放着刚端上来的补药。 她年过四十,却青丝如云,肤如白雪,面容之上偶见几丝细细的云纹,素净的云服虽少了些雍容华贵,却又多了些宁静致远。 她含颦不语,痴痴望着苑内一角,那一角便是绕篱萦架的朝颜,朝颜花开,各色摇曳,藤蔓萦绕。 “娘娘,二夫人来了。”侍女走过来,弯腰低头在燕云淑的耳边轻声道。 “嗯,请她进来!”燕云淑淡漠着,不见任何神情,只顾着那一角的朝颜。 门外的司徒纤纤得了应话,便款款而来,在燕云淑的身旁顿住,她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此时,那个人正静静坐在一旁。 司徒纤纤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不失礼数的行了礼:“妾身见过云妃娘娘。” 燕云淑却是连眼神都没给她,只是淡漠道:“坐!” 司徒纤纤得了准,才在空位上坐下,抬手示意婢女将锦盒交给燕云淑身后的侍女,道:“娘娘,这是一点心意,听闻娘娘要到北珣省亲,妾身特意在回王府的路上采买的。” 燕云淑盯着那随风摇曳的朝颜,神情淡淡,半晌后,才道:“有劳了。” 司徒纤纤见她这般,知晓燕云淑并不待见自己,却也没表露什么不满,轻抿一口侍女端来的茶,朝着燕云淑身旁的那人道:“不知这位是” 见她打量自己,云倾轻声道:“二夫人好,我只是替云妃娘娘调养身子的。” 司徒纤纤见她回话也不用谦辞,明晃晃的意思就是,她是燕云淑的人,对自己没必要恭敬。 “那不知道娘娘的身体调理得如何了?”司徒纤纤故意道,她望着云倾,心中可不信这话。 “娘娘只是体气虚,又虚补过度,只要停了虚补的药材,加之适当的出游,动动身子,便可好些。”云倾笑笑,并不在意司徒纤纤会不会相信自己只是来替燕云淑看病的。 “你这话说的,意思是我家夫人送来的东西是白费吗?”司徒纤纤身后的婢女高声道。 “是的,二夫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如今对云妃娘娘而言都是无用的。”云倾听着婢女的责问,只是淡淡道。 “我看你就是来骗人的,不然怎么还带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呢?” “退下。”司徒纤纤沉声喝道,制止了婢女的责问。 “二夫人别生气,我只是实言相告。”云倾知道,司徒纤纤虽制止了婢女的责问,但她自己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疑。 “无事,是下人不知礼数,冒犯了。”司徒纤纤抬眸,与云倾对目而视,似乎想要从这中间看出些什么。 第73章 似故人 望着坦然的云倾,司徒纤纤那双明眸之中多了一些阴狠,云倾见她望着自己的双眼之中越发的阴鸷,不由得一笑,心中知晓,司徒纤纤已然对自己起了杀心。 只是是为了什么,云倾却还得细思一番,毕竟面对司徒纤纤,她心中还有太多的疑惑未解开。 此时,金致澜远远而来,心中想着江离离的话,心中也默默地担忧起来,想着,抬眸间,远远便看到了云倾的身影,金致澜收敛情绪,缓步走了过去。 司徒纤纤见到金致澜,收回追着云倾的目光,起身朝着金致澜道:“见过三殿下。” 金致澜望了她一眼,温和有礼道:“二夫人有礼。” 说罢,转向云倾,只见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金致澜不要道破她的身份。 金致澜虽不解,却还是垂下眼帘,默许了她的要求。 虽然司徒纤纤身为侧妃,可在整个王府里,无人称之为侧妃娘娘,这是因为当时她进府时,燕行群并没有给她名分,而她的身份也是整个王府不许提的禁语。 “妾身听闻圣女与翊王殿下再过一日便到北珣,不知是为了何事而来?”司徒纤纤低眸,话语出口,她没瞧见金致澜撇了她一眼,连带着燕云淑都抬眸扫视了她片刻。 “此事怕不是二夫人所能知晓的,毕竟圣女与翊王前来北珣是陛下下的旨意。”金致澜与云倾对视一眼,只见她笑意浮上眼眸。 此举,落入司徒纤纤的眼里,可她依旧淡若和风,心中不由得对云倾多了一丝好奇,若说她刚才是想杀了云倾,如今就是想要知道云倾的一切。 “二夫人缘何这般看着民女?”云倾那清冷如冰玉的柔声传来,让司徒纤纤顿感一丝冰凉,瞬间回神,她竟然出神望了云倾许久。 “只是觉得姑娘肖似一人,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姑娘莫怪。”司徒纤纤讪笑着回了云倾,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中,而眼前的云倾除去面纱掩盖的面容,那身段以及举止都太过相像。 这就是司徒纤纤不由得对她多打量了几眼,甚至故意试探的缘由。 “哦,不知二夫人觉得民女相像的人是谁?让二夫人这般在意?”云倾故意询问着,虽心有不知司徒纤纤这所谓的人是谁,可从司徒纤纤的眼中,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让她惧怕,甚至是不愿见到的人。 到底是谁?云倾也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为足道。”司徒纤纤罢了罢手,收起心中的质疑。 “能让你如此在意的人想必是比较重要的人!不然岂可如此无礼地盯着本宫请来的人。” 一直不言不语的燕云淑突然开口,面目淡淡地掠过司徒纤。 只是司徒纤纤闻言,却是一怔,倒是没想到燕云淑会维护于她。 “是,妾身知错,姑娘是娘娘的贵人,妾身不该如此无礼。”司徒纤纤柔声认错,可面上却没有半点有错的模样。 “只是,这位姑娘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了,起初妾身只是以为看错了,可现下看得久了,真的是辨别不出了。” 云倾不由得浅笑,这司徒纤纤虽出身低微,可那一身自在的傲骨可真的是无人能比,她身为镇北王府的侧妃,却无名分,只是虚名。 本以为她会做小伏低,小心谨慎地生活,可如今看来,却是与之相反。 “恐怕二夫人说得是曾救你于匪流之中的恩人!”金致澜见她故作深沉,不肯道来,便直言出来。 他曾查探过司徒纤纤的底细,司徒纤纤进王府前,是流亡在外的孤女,后来身陷匪流之中,差点失了清白,幸得一人相救脱身。 此后,司徒纤纤辗转到了北珣,在羽乐坊教人艺曲,两年前,在镇北王妃的生辰宴中,被燕行群一眼相中,纳入了王府。 “三年前,潥阳闹匪,城中多名女子失踪,太守无奈,求救于当时在桐城驻守的陆家,陆将军本意想等陛下派人前去剿灭,奈何京都路途遥远,本殿到时,匪徒已灭,失踪女子皆已被救,这中间就有二夫人。” 金致澜突然开口说起三年前的事,让司徒纤纤不由一怔,连带着云倾也楞了一下。 “而前来剿匪的人就是陆将军之女,本殿想,二夫人说的故人,便是她了。” 言罢,金致澜也有些晃神,竟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倾,似乎两个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司徒纤纤略略诧异,她没想到金致澜竟然知道当年她也身在其中,但转念想想,便也清楚,金致澜肯定是调查过自己。 至于一旁的云倾现下却是十分平淡,适才的怔愣只是闪逝。 “是,三殿下所言非虚,当年妾身身陷其中,若不是那位相救,恐怕也就没有了如今,只是,善人非长寿,妾身如今也只能从这位姑娘的身上寥寥而望,感念故人恩情。” 提起陆澜夏,司徒纤纤面色哀戚,可云倾却全然不觉得她是为了感念故人恩情,而是有种害怕恐惧在其中。 这时,侍女疾步而来至燕云淑身后停下,屈膝行礼道: “娘娘,王府下人来报,说九夏姑娘的婢女在府外等候,说是有急事要九夏姑娘回去。” 燕云淑缓缓睁开微闭的眼帘,适才几人谈话间,她闭眼休憩了一会儿。 抬眸看了看日头,才朝着云倾缓缓道:“去!” 云倾起身行礼后,便匆匆而去,一旁的司徒纤纤也急忙起身告退。 …… “姑娘,二夫人有话要与你说,还请姑娘留步。” 云倾正要出王府后园的圆门,身后的婢女急匆匆跑来,喊住了她。 云倾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小跑而来的婢女,随后就见到不远处,司徒纤纤款款而来,想来她匆匆从燕云淑那里告辞,是为了追上云倾,想要与她单独叙话。 司徒纤纤缓步而来,面容焦急,行至跟前停下,急言道:“不知姑娘与陆家是何关系?” 云倾闻言,倒是微微诧异司徒纤纤会问这个问题。 “不知二夫人何出此言?民女只是一介平民,如何与陆家小姐相比,更何况是与她有关?再者,陆家小姐是二夫人的救命恩人,我本以为二夫人是感念故人恩情,可从夫人的言行举止看来,二夫人却是不想再见到陆家小姐。不知二夫人是为何?” 此言一出,司徒纤纤的脸色微微泛白,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 见她不言,又见她这般,云倾又道:“看来,二夫人实在是惧怕这陆家小姐,因此才在见到我时,想要试探我是否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不是的。”司徒纤纤矢口否认云倾的话,可话语之中明明带着微颤。 “是与不是,二夫人心中有数,只是,我想告诉夫人一句话。”云倾顿了顿,道:“若承恩情,便该知恩图报,而不是忘恩负义。” 语罢,云倾也不理会司徒纤纤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转身快步离去。 只剩司徒纤纤有些失神地立在原地。 “夫人……” “夫人……” 婢女见司徒纤纤失神落魄,目含惧色,慌忙轻声唤道。 司徒纤纤在婢女的唤声中清醒,收回那些她从未透露出来的神情,换上冷漠。 “你去知会那个人,告诉他,要想得到北珣的防守图,先取了她的性命。” “是。婢女一听,便知司徒纤纤所言的她就是云倾,于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往后门而去。 司徒纤纤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帕,眸色中闪现着浓浓的惧意。 第74章 微雨阑珊 镇北王府门前,流影在石阶下站立,面色焦急,时不时望向府门,见云倾下了石阶,忙迎上去,“主子。” “何事?”云倾沉声询问,并未停留,而是快步离开了镇北王府门前。 “青衣失踪了。”流影急急道,显然她也没想到青衣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几时的事?” “昨日晌午,在官道遇刺,随后便消失不见,随行的人立马禀报暗桩,可暗桩经过查找后,一无所获,这才来报。” 云倾目光微冷,面容有些疲惫,闻言,竟是良久不语。 “主子……”流影小心地唤了一声,却不见自家主子应声。 马车外,叫卖声,攀谈声纷纷,唯独马车里面静得无声,流影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马车一路向北门,江家别苑而去。 云倾闭眼沉思,一路无言,流影也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马车至北门停下,云倾与流影下了马车,却不是向江家别苑而去,而是拐弯进了阑珊阁的后门。 阑珊阁后院,云倾落座在参天大树下的石桌前,身旁,是之前跟在云倾身边的黑衣面具男子,此时正半跪于地的。 “可有查到幕后之人?”清冷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柔音响起。 “还未。” “我不在的这几日,她是否有可疑的行踪?” 语罢,云倾隐隐觉得心口处一紧,有些血气翻涌。 “主子走后的第三日,她不知从何处受了伤回来。”面具男子如实禀报。 “另外,听月楼的事也是她有意为之。” 虽然云倾早已猜到,可现在听着,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源山从未出现过叛逃亦或背主之事。 源山之人,皆为死侍,他们的命都是为源山圣主所存,源山圣主生他们便生,源山圣主死他们便死。 可如今,这个规矩怕是要破了。 “下诛杀令!” 云倾缓缓开口,声音缥缈,带着一声低叹。 诛杀令一出,天下暗桩皆动。 “是。”面具男子低头领命,起身离去。 “主子……”流影上前,本想说些什么,可见到云倾落寞的神情,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着,自己身体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落,身后,一女子身着紫蓝色衣裙,双手托着食盘走了过来。 女子将食盘放在石桌上,提起裙摆坐了下去,随后拿出汤碗盛了半碗羹汤递至云倾面前。 “来,先喝点汤。” 望着眼前还冒着气氲的羹汤,云倾伸手接过,用羹匙微微尝了两口,便将汤碗放下。 “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那是当然了,虽说来北珣也三年有余,可西南的口味还是念念不忘,便总喜欢自己动手。”女子巧笑嫣然,在云倾面前并无下属的拘谨,而是朋友之间的那种随心自然。 “微雨姐姐,我也想喝。”流影盯着那盅羹汤许久不移眼,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 “喝!反正你主子也不喝。”微雨笑着,又置了一碗递给一旁的流影。 流影欢喜地接过,不过几下便喝了个干净,却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她那般,微雨面上的笑容更甚,便道:“厨房里还有,若还想吃,便过去唤人给你添上!” 闻言,流影起身直奔厨房而去。 “流影怎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微雨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云倾身上,却见云倾只是笑笑,却并不指责。 “这样挺好的。” “你觉得好便好!”微雨一笑置之,随即正色,轻声开口,“傅家虽已覆灭,可背后还有个幕后主使。” 闻言,云倾抬眸望向微雨,目光沉浸,黛眉蹙起。 “那人恐怕是皇室中人,但他隐藏得太好,我这边也查不到蛛丝马迹。”微雨说着,眼神却没离开过云倾半刻,可是云倾除了略微的惊诧过后,却没了别的神情。 微雨知道,如果那件事不了,云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傅家已经覆灭,可她还是一直追查,这就说明,云倾知道那件事情牵扯的不止傅家。 可这中间牵扯到太多太多,微雨不知道,若是日后真相浮出水面,云倾是否承受得住。 “微雨,除了这,源山十八年前圣主失踪的事可有查到?” 提起这事,云倾神色淡漠,全然没了适才还未消散的笑容。 微雨却是楞了好一会儿,心中想着不知该不该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若是隐瞒不言,自己于心不忍,可要是说了,恐怕云倾心中的仇恨要越发深重了。 思前想后,微雨还是开了口,小心翼翼道:“圣主失踪,与信和帝有关,我所能查到的就是圣主与信和帝不知因为何事生了隔阂,为此圣主自废经脉回到源山,在生下你后,收到信和帝的信物,便丢下你失踪了。” 听微雨说完,云倾的眼眸中不由得落上一层灰,长长的睫毛也微颤了几下。 “微雨,此事还需你多费力,我想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即便是死了也要见到尸首我才能罢休。” 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丝丝冷意,微雨知道,云倾已然是将自己的愤怒压抑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莫要生气。”微雨拉过她的手,却觉得那手冰冷无比,堪比寒潭冰川。 “你这是复发了?沽清不是替你压制住了?怎么?” 微雨说着,忙起身扶起云倾往房里走去,流影正欢愉地回来,见到这情景,连忙上前。 “主子怎么了?”流影着急不已,和微雨扶着云倾回到房内躺下。 眼见云倾面色越发苍白,却任然紧咬牙关不肯吭声,若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已痛的大喊出声。 可她只是拼命忍受着浑身那种万蚁啃食的痛苦。 片刻后,云倾面颊之上,黑纹缓缓显现,玉白的脖颈间黑纹缠绕着。 “这……”微雨见到这情景,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沽清不在,无人能替云倾压抑住她体内的毒,如今,连带着落花之毒一并显现,只怕是凶多吉少。 “流影,好好看着你家主子,我去请大夫。” 微雨叮嘱着,急急出了房门。 不过半倾之间,云倾的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流影拿着湿润的棉帕小心地擦拭。 然,房门外传来声响,流影手中的动作却是一滞,听着细微的声响变化,流影知晓外面是有人来了,而且还不少。 将云倾身上的锦被拉了拉,替她掩好被角,才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十几个灰衣人戴着面具立在门外,见到流影,竟是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 流影一个飞跃,抬手间,影杀趁风而去,来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喷出,宛若细小的泉眼。 另一人挥刀直劈流影面门,流影一个后翻旋踢,将那人踢出去几丈远。 石桌前,华衣男子戴着面具,稳坐如钟,面具之中,那双墨色瞳眸如鹰爪一般锐利,看向流影的眼神里带着满满地趣味。 “想不到西使竟然是女子?有趣!有趣!” 华衣男子像是朝着流影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 虽然他带来的人差不多都要被流影杀干净,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极为平淡的坐在石凳上,宛如一位看客一般欣赏着流影的一举一动。 直到流影解决了最后一个灰衣面具杀手,那华衣男子才将手中把玩的一片青翠的树叶直直朝着流影的面门掷去。 那暗含内力的叶片宛如锋利的刀片一般,流影只觉得前方而来的一股强大的气压,让她瞬间失神。 叶片从她的侧脸划过,顿时,流影只觉得面上一阵皮肤撕拉的痛感,随即,鲜血淋漓。 流影立在华衣男子面前五丈远,紫色衣裙之上,杀手喷射的鲜血滴落,染成紫红。 手上也因为不慎被划开几道口子。 望着那华衣男子,流影心中第一次发颤,毕竟,今日,是她身上第一次见血。 适才的叶片,华衣男子并没有打算要她性命,所以才稍稍偏离了方向。 第75章 银铃声响 “看来,是我高估了西使。” 华衣男子声音淡而冷峻,低眸看了一眼手里的银铃,随即,银铃轻晃而响。 “铃铃……”声音清脆悦耳,如轻风拂过水面,似耳边奏起清乐。 铃音一响,流影只觉得心口间血气翻涌难耐,声波所到之处,空气中震起一圈气纹。 而房内的云倾模模糊糊的听到铃音后,反倒是安静下来,若说她适才还是痛苦不堪,现下就是平静下来,昏昏沉沉的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不过片刻,铃音消散,流影只觉得身上那股制压力量也逐渐退去。 望向华衣男子将银铃收进腰间,流影本想出手,却被他一句话止住,“西使不必白费力气,还是去看看圣女为好。” 说起云倾,华衣男子前一句冷峻化为绕指柔,圣女两字,简直温和得让流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晃神间,华衣男子已是轻轻一跃,身影便已到了参天大树之上,脚尖轻点,施展轻功离去,独留一道背影。 见他远去,流影心中疑惑,忙进房察看,却见云倾已是沉沉入睡,当即放下心来。 疑问却涌上心头,这华衣男子是谁?为何带杀手前来,又为得是什么? 这时,微雨带着大夫前来,看到后院的尸体,忙进了房内,见云倾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连忙让大夫给云倾诊治。 又见流影浑身是伤,关切的询问:“你没事?” “嗯。”流影只顾着点头,视线却落在云倾的身上。 适才一进后院,满地的尸首就已经让微雨知晓她离去的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都发生了什么,她都来不及让人清理门外的尸首,就急急地带着大夫进来。 “副阁主,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大夫诊治完开口。 “没有其他吗?”微雨走到床榻边前,忧心地问道。 “恕老夫眼拙,这位姑娘脉象平稳,内实外刚,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其他确实无大碍。”大夫见微雨忧心,也是如实交代他适才看诊所得的情况。 “嗯,多谢刘大夫,还望今日之事刘大夫守口如瓶。”微雨提醒着。 “自然。”刘大夫点了点头,算是应答,他自然知道微雨所说的事是关于门外满地尸首的事。 再者,遇到这种事,论谁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大夫本就是个普通医者,自然不想掺和进来。 “刘大夫从前院出去,自有人送刘大夫出阑珊阁。” 微雨说着,和刘大夫出了房门至檐下,给刘大夫指了指路,刘大夫听了微雨的话,拱手作揖,自是离去。 微雨见刘大夫走远,返回房里,拉着流影走到一旁,细声问道:“适才不是还严重得很,怎么现下又恢复正常了?” “姐姐走后,有一华衣男子带了杀手前来,我本以为他们是为了刺杀前来,可等我将人都处理干净后,那华衣男子手上的银铃却徒然响起,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制住我的行动,让我寸步难行,可不过一会儿,那银铃声便停下,待我进屋,主子的痛苦便已缓减不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流影也是满脸疑问及诧异,言语间更是对自己被银铃声制住的事愤愤不满,语气也自带些许愤怒。 “银铃?莫不是……”微雨心中思虑几分,喃喃自语间仿若响起了什么。 “是什么?”流影自是听到了微雨的自语,连忙追问。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听闻你的描述,有些像驱蛊铃。可是……不应该啊!”微雨不由得轻轻蹙眉,美目间布着不敢相信。 “驱蛊?难道主子身上的不是毒?而是蛊……”流影经微雨一提醒,心中也不可置信。 “这事恐怕要沽清回来看上一看才知,先等你主子醒了再说。”微雨望着床上的云倾,面色却是变了又变,可那面容之上的担忧更是重了几分。 流影也是满脸担忧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其他。 两人疑惑的都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云倾身上除了落花以外的不是毒,而是蛊虫,那么驱蛊铃能让她平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蛊虫,为何沽清会看不出?又是谁将蛊虫放在她的身上? 直到日落,晚霞绵延,片片红云布满天边。 云倾幽幽转醒,屋里却无人,云倾起身,望了望窗外的晚景,只觉得一身轻松,却又疑惑,以往的毒发可没那么快结束,更没有这么轻松。 然而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她伸手抚了抚胸口处,毫无异样,想不通其中缘由,云倾便不再去想。 她走出房门,立于屋檐下,天边,云雁归家,那一树翠绿现下已是透着绚烂的霞光。 “主子。你醒了。” 流影正与微雨端着食盒从拐角走来,见到云倾立于檐下,急急上前。 “可有什么事?”云倾冷沁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 流影将食盒放至石桌之上,一边将菜拿出来摆放好,一边答道:“翊王送信来,说是明日一早,他与圣女的行队将到城门口,让主子早做准备。” “嗯。”云倾点了点头,伸手拿筷吃了起来。 早膳没吃,午膳更是少得可怜,再加上午后的毒发,云倾只觉得肚子饿得慌,看着满桌的食物,食欲也大增。 这里也没别人,她自然是放下了满身的戒备,敞开了吃。 边吃边问流影:“青衣的身份可有败露?” “翊王说他已经封锁消息,只是对外宣称圣女在行刺当中受了伤。至于青衣假扮主子一事并未泄露,让主子放心。” 流影自是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何事,便把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 而一旁的微雨看着云倾的动作,有些心疼,却也只是默默地看着。 毕竟,好像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又出现在自己的身旁。 三年不见,眼前的人儿仿若变了个人似的,可微雨想想便也深有体会,毕竟,换作自己,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 云倾没有在意两人的眼光,一番进食后,才抬眸望向微雨,却看见微雨面前的那碗米饭还剩大半,倒是流影还在啃着烧鸭腿。 “你怎么不吃?”云倾淡淡开口,看着微雨的眼神也是有些茫然,倒是不知眼前的微雨为何一反平常。 微雨听到询问声,顿了顿,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向来有话直说,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云倾望着微雨,却见她面露难色。 “微雨姐姐是担忧主子,所以才没有胃口。” 一旁的流影见微雨不言语,扯下嘴里的鸭腿,朝着云倾解释。 云倾倒是愣了一下,望向微雨的眸子里带着狐疑之色,片刻后,才悠悠开口:“究竟发生了何事?” “罢了罢了,总之也是瞒不住。” 微雨见云倾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无奈只得松了口。 “你毒发昏迷时,可有听到什么铃声没有?” 云倾略微沉思,想起自己昏昏沉沉时,确有听到,便淡淡道:“恍惚间确实听到几声银铃声,但这与我毒发有何干系?” “那你此前可曾有听到过?” “未曾,今日倒是第一回听到。怎么?这铃声与我所中之毒有关?” “那是驱蛊铃,流影说你听了之后反倒平静下来,所以我怀疑,你中的不是毒,而是蛊虫。” “蛊虫吗?”云倾垂眸,低声呢喃,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找沽清问一问,他或许会知晓。” 微雨轻声开口,提醒云倾,可她不知沽清早已离去,并未在云倾身边。 “也好,”云倾敛回神情,淡淡抬眸,见流影还在吃,便唤了一声:“流影。” 流影听闻,忙丢下手里的烧鸭,拾起一旁的棉帕擦了擦手,跟上云倾的步伐。 微雨坐在原处,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稍稍叹气,美目间尽是担忧。 第76章 圣女进城 元和三十八年,四月二十日。 这一日,天气不是太好,自早晨间,天空便有些雾蒙蒙,带着压抑感。 过了辰时三刻便开始飘起鹅毛细雨,灰蒙蒙的天空中,乌云压顶,街道之上,细雨浸润青石地面,店肆的旗帜在微微细雨之中飘摇。 细雨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激起圈圈细小的涟漪,畔上的杨柳低垂,似蜻蜓般在微风的摇曳下轻点水面。 桥上,行人撑伞,两两擦肩而过,急促的脚步踏在积水之上,水花溅落,无人关注。 细雨落了有半个时辰,城门外,一辆奢华繁复的马车处在行进的队伍之中缓缓前进,而队伍之中,一袭暗蓝色交领袖衫,领口及袖口处金丝绕云纹的金铭霄扯着缰绳稳坐骏马之上,目视着远处的城门口。 队伍有条不紊地行进,待行至城门处,徐玉下马,递上令牌,守城的将士扫了一眼,便急急搬开拦路的木桩,低头恭敬地立于两旁,不敢大声喘气。 毕竟金铭霄声名在外,如今又是面色冰冷至极,任谁也不敢与他有半点交集。 也有人偷偷摸摸的瞟了一眼那繁华的马车,脑海之中勾勒着这传说中的圣女究竟是何等面貌。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细雨绵绵中,路人顿住脚步,纷纷侧头往队伍之中望去,眼里更多的是好奇。 望着队伍族拥的马车一路平顺的到了驿站门口,门前,镇北王燕行群立于几个护卫之前,盯着马上的人,心中早已思绪万千,面对金铭霄的到来,他心中不可谓不迷惑。 虽然明面上,晋元帝下了旨意,说是让金铭霄和云倾来北珣是为了散心,可实际上,燕行群如何不知晓,他们怕是为了仲秋夜宴的刺杀一事而来。 这事燕行群也多少有所耳闻,毕竟牵扯到了北珣的死士,他一开始就听到了消息,本以为过了个年,查不到幕后主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谁能想到,晋元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看来是已经不信任他们燕家了。 想着,马车缓缓停下,金铭霄利落地翻身下马,墨发之上已是细密的雨珠。 繁华的马车上,车帘被人挑开,一袭霜色的云锦披风下藏着天青色的织锦海棠交领襦裙的云倾缓步而出,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燕行群打量着眼前不过十八的云倾,微风拂面,飘动的面纱隐隐约约透露着里面的容颜以及面上的黑纹缠绕,那双清澈极致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明明现下已是四月中旬过后,天气也暖和不少,可望着那披风下的身影,好似很怕冷一般。 待人走至面前,燕行群收回目光,朝着金铭霄弓腰执手行礼:“见过翊王殿下。” 后又侧过身,朝着一旁的云倾又是一礼:“见过圣女。” 很平淡的语气,面色也毫无波澜,可云倾却能瞧见燕行群眼中的那一抹不屑之意,可她只当做没看见,轻声道:“镇北王有礼。” 燕行群却是一愣,没想到云倾会对他回礼,毕竟,圣女的地位在天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本以为云倾会端着架子,不会如此有礼有距,如今一见,倒是没几分心高气傲之态。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意外归意外,燕行群还是收敛了神思,又朝着金铭霄道:“殿下几日行路劳苦,我已经让人在驿馆里安排妥当,不若先上楼休息。” “嗯。”金铭霄却是瞧了云倾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随即便起步进了驿馆,倒是云倾落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驿馆的布置,燕行群见她不动,便以为她是不大满意自己的安排,便道:“圣女是否……” 话还未说完,云倾便打断了他:“王爷多虑,云倾只是见到北珣的风景甚好,多看了几眼。” 言罢,云倾便抬步缓缓前行,身后的燕行群却是盯着她的背影,企图想从那一举一动之中瞧出些什么。 待云倾步上檐下的旋转木梯上至二楼,燕行群的身边,却是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人,那人背影中,墨发飞扬,一袭暗色鎏金长袍在微风中翻卷而动。 眸光追随着云倾的背影,唇边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云倾的身边,侍女清渃轻声开口,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主子,那人来了。” “嗯。” 云倾只是淡淡的回应,面上并无惊诧,倒像是一早就知道那人会来似的。 其实,适才那人到时,她就感觉到了,虽然那人将自己的气息放得很低,可云倾自小就于源山习武,对这种凝气屏息的方式早就做到极致,也深知于心。 所以,除非来人内力深厚,熟于将自身的微小气息困于身边,否则,是逃不过云倾的感应力的。 回到二楼的厢房中,清渃关了门,便在屋里迅速地检查了一番,连床底角落都没放过。 屋外,燕行群与那人对视一眼,原本还温和的眼眸中突然显现出阴狠。 那人却是面色淡淡,带着笑意,朝着燕行群低声道:“镇北王不用担心,那事不会牵连王府的,就算届时他们查到了证据,我也早有准备。” “哼,我担心作甚,那事本就与我无关,我有何可担忧的。”此时的燕行群狠狠地甩了宽大的袖袍,完全没了适才的模样,反倒是换上一副凶狠。 即便燕行群此时此刻面露凶狠,可身旁的那人也只是淡漠地扯着嘴角。 远处,二楼的金铭霄在虚掩的门后却是将他们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只是那人的面貌却是看得一半,因为另外一半被黑铜面具遮掩。 屋外的雨下得大了些,燕行群适才就让人来禀报说是府里还有事便和那人先走一步,留下的几个侍卫守在驿站外。 云倾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那几个侍卫,面容之上却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清渃站在她的身后,也望了望楼下的人,才低声道:“主子,桑川阁主传来消息,说是那边已经接洽得差不多了。” 云倾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看着清渃,抬眸间,尽是犀利,哪还有刚才的笑意。 “流影那边呢?” “流影说,玉非诚已经在着手准备,可是他现在刚稳住玉金的官员,恐怕动作没那么快。” 清渃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汇报着,全然不敢抬头与云倾对视。 云倾见她那副惶恐的样子,心中略略叹气。 “清渃,你在掌山姑姑身边也有十年之久了,也知晓我是什么性子,更何况如今又出了青衣叛逃的这档子事,我身边要的是忠心耿耿,实心实意替我办事的人,若是你有什么心思,便趁早回姑姑身边去!” 云倾的话一出,清渃猛的跪下,浑身抖得跟什么似的。 她当然知道云倾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无事时,对她们倒是温和平常,不见半点主子与下属的隔阂,可,出了那事之后,云倾的性子越发得冷,就连流影都告诉她,千万不要行差踏错惹云倾不快。 可清渃也才来到云倾身边不过几日,还没对掌山姑姑回禀云倾所做的事情,现下,云倾这态度,显然已经知晓自己前来的目的。 “主子,清渃如今到了主子身边就是主子的人,再不敢有什么想法。” 清渃跪在地上低着头,字字句句入心入耳,云倾听着,也知晓她不过是替掌山姑姑来监视自己。 “你既已表明了忠心,我的话也就不说二遍,你出去守着!” 说着,金铭霄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清渃忙起身理了理衣裙,慌忙退到门外关了门守着,似乎还没从刚才云倾说的话回过神来。 这时,那黑衣面具人从楼下上来,见清渃在门口守着,便立于门前准备进去,却被清渃伸手拦住,“主子与翊王殿下有话说。” 黑衣面具人听罢,便也不为难她,只是后退几步转身在一旁站住。 清渃望着他的背影失神,眸中带着外人看不见的喜悦,可面上却是平常,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黑衣面具人的面容,好似如今就在她的面前对着她柔和的笑。 第77章 夜探王府 屋内,云倾与金铭霄并肩而站,齐齐望着楼下燕行群留下的人,沉默良久,金铭霄缓缓道:“你怎么看?” 云倾却是头都没转,只是目光掠过那些人望向那下着雨的灰蒙的天空,远处,翠绿树叶在雨中飘摇,却又没落下一片。 “你可看见刚才那人的面貌?”云倾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见她并不回答自己,而是另外询问,金铭霄就知晓也许北珣的一切都和那个人有关。 “并未,他带着面具,我只是见到侧脸,但他的背影却让我觉得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翊王殿下难道看不出来,那人今日就这般在你我眼前现身,是为了什么?” 她的双手拢在袖口中,身上宽大的披风还未解下,现下,风一吹,连带裙摆就摆个不停。 “许是有意为之,为的是想看看他如此出现我们会有什么行动。” 金铭霄负手而立,余光得见随风而动的面纱之下云倾的容颜,虽只是一角,却也让他想起当初那个深夜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他的心中有什么大约越来越清晰,可却又不敢确定,只是收回余光,眺望远方的天空。 雨逐渐变小,屋檐上,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的青石上,溅起水花。 “任他去!我们如今要做的是找个时间潜入镇北王府里,找到需要的东西。” 云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冷风杂着雨飘来,让她顿感深寒,看来她体内的东西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不如我今夜先去查探一番,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一道去。” 金铭霄瞧见她的举动,面上隐隐担忧,却只能假作无谓一般。 “也好!”云倾说着,转身回到屋内的茶几上,坐在一旁,替两人都倒了茶。 她端起其中一杯,轻啄了一口,热茶落肚,浑身倒是暖了几分。 金铭霄却是没喝,只是留下一句:我去部署一下。 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云倾的屋子。 他走后,云倾只是安静地坐在软椅上,不过片刻,那等在门外的黑衣面具男子就疾步而来,离她不到半丈远停下,躬身执手道:“主子。” “怎么?还未查到?”淡漠如水的玉音传来,让人顿感寒凉。 “还未……”黑衣面具男子也有些惭愧。 他这几日不停歇地查探了所有的地方,甚至连昨日诛杀令一出,天下暗桩皆动,到了现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倾目光微转,落在那黑衣面具男子的身上。 “看来是该动了。传令与风影,无论何种手段,一定要查到青衣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倾说着,眼里的眸光却是透过大开的门望向远处。 眉间的忧虑落在黑衣面具男子眼里,让他有几分落寞,只因云倾的神态实在是和那人太像了。 如果他还在,肯定不忍让云倾变成这般,只可惜,可惜…… “主子,真的要……” 黑衣面具男子想开口劝导,可话还未完,云倾已经出言:“你当初也见到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恐怕我的下场亦是如此。” 黑衣面具男子听了这话,那些未出口的话如哽在喉,他垂眸,不再出言劝导。 只是朝着云倾行了礼,道:“属下告退。” …… 夜幕降临时,雨已经停了,只剩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屋外,已然挂起灯笼。 驿馆处于西南门,临街的大门外,就是往镇北王府的路。 云倾坐在屋内,随手翻着手中流影送来的简册,上面都是四国中深根百年的世家,以及牵扯到的一些官员。 直到夜深人静时分,弦月高挂枝头,镇北王府外,一抹黑影隐在夜色中,飞快的掠过屋顶,趁人分神之际,进了王府。 半个时辰后,原本熄灯的镇北王府却是燃起了火把,侍卫一波又一波地在府中搜寻,叫喊声将府中闹了起来。 静阑苑中,金致澜在房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快,你们这边查看一下。” “你们和我去那边。” “……” 房门外,人影闪动,叱喝声此起彼伏,金致澜依旧面目沉沉地不起身出门查看。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及询问声,“咚咚咚……三殿下,府里遭了刺客,不知殿下可有见到?” 金致澜起身开了门,跨了出去,立在那询问的侍卫头领面前。 “我未曾见到。” 那头领抬头见金致澜在火光中的面容,温和之中带着凛然,头领知晓自己打扰到了金致澜,便急忙道:“扰了三殿下的清静,望殿下宽恕,但刺客身手不凡,还望殿下多多留意,以免惊到了云妃娘娘。” “嗯。”金致澜点点头,面色淡淡。 侍卫头领也不好再多说,生怕扰到燕云淑,眼前人会生气,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都退下,去往另一边查看。 然而,人刚走,金致澜便瞧见远处屋顶上有一黑影闪过,他连忙飞身一跃追了上去。 而此时,燕行群却是稳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即便外面喧闹声震耳,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微弱的烛光中,一旁的边椅上,白日的那人坐落在背光处,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王爷认为这刺客会是谁?” 清朗又沉毅的嗓音响起,燕行群终是抬眸,望着屋外来往的人影道:“不管是谁,待抓到自然见分晓。” 见燕行群知而不言,那人却也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来人是谁,他们两人心中早已有数,如今坐在这里,为的就是想看看那所谓的刺客能不能找到他想要的。 可过了子时后,人没抓到,却又有人影闪进了芊锦园,身后紧紧跟随的金致澜在见到地方后,却是在隐秘处停住了脚步,望着原本还亮着灯的芊锦园在人影进去后熄了灯,金致澜想起江离离曾说过的话,面色突得沉了下来。 门外,巡查的侍卫正加紧锣鼓地抓人,哪里能想到这才搜查过的屋子里会再有人进来。 书房中,两人还在各自悠闲地坐着,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得了准应,敲门的人推开门走了进去,执手半跪在地,还没等他汇报,燕行群已经开口,“怎么?人没抓到?” “王爷恕罪,刺客跑了。” 闻言,那隐在背光处的人缓缓抬眸,不是看向燕行群,而是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侍卫。 “废物。”燕行群大吼一声,手掌重重地拍在书案上,震得书案上的砚台里的墨汁都起了波纹,可见这一掌的气力之大。 “王爷无须动怒,刺客跑了,去追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阴影中,那依旧淡漠如水,清冽的嗓音传来,让燕行群莫名得平静下来,就好似那无形之中暗含着一股力量,让人不由得心有诚服。 “此话何意?”燕行群平静下来后,忙询问。 “王爷忘了,刺客虽然说跑了,但他的身上已经中了毒,定然走不远,只要王爷派人在城中搜索,必然会抓到人的。” 燕行群收回手,望了那暗处一眼,又朝着跪在地上的人喝道:“还不派人加紧在城中严抓刺客。” “是。” “等等……”那侍卫正准备走,不过一秒又被叫住。“派人去驿馆查看一下。” “是。” 待人走出书房,那隐在暗处的人才缓缓走了出来,立在燕行群面前,“王爷,操之过急便万事俱废,希望王爷懂得克制。” 言罢,那人便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开。 燕行群探究地看着那人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恍惚,心中想着他的那句话。 第78章 欢宜香散 西南门,驿馆。 夜色沉沉,昼火通明。 窗外,守卫举着火把巡查,原本闭眼小憩的云倾被外面的喝令声吵醒,便缓缓睁开眼,然而坐得久了,便觉得有些乏累,清渃在一旁安静站着,见云倾疲倦,便开口道:“主子,已经丑时了,不如先……” “没事,你先出去!我再看一会儿。”云倾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对面的窗外。 心中思虑,这个时辰,金铭霄应该已经去镇北王府查探回来了,为何到了这个时辰还不见动静? “是。”清渃见劝不动,又不敢再多言,只好领命出去关上了门。 云倾听着清渃的脚步声走远后,才放下手里的册子,准备关窗,却不想她刚起身,窗外一个黑影直接从窗口跳了进来,还不忘反手关上窗。 “如何?”云倾立在原地开口,看着金铭霄一身夜行衣在桌前坐了下来。 “没找到。”沉重的嗓音带着一丝喘息。 “那路线可摸透了?”云倾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没有,那里面机关密布,我走到一半时触动了机关,本想再往前,却惊动了守卫。” 金铭霄将茶一仰而尽,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他面色有些苍白,额前细密的汉珠密布。 “既如此,恐怕燕行群会重新布置机关,还会增派人手巡查,下次去,怕是难上加难。” 云倾思衬着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并未瞧见金铭霄那不对劲的面色。 “嗯,我……” 听到金铭霄那细若蚊蝇地声音,云倾抬眸,却见他汗巾淋淋,双手紧握,眼见着手指甲嵌入肉里,云倾忙伸手拉住,随即便看到金铭霄脖颈之间,青筋暴起,好似痛苦难耐。 云倾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却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铭霄几眼,才将他的手放下,准备叫人。 然而,门外,清渃地声音传来,“主子,王府的人来了,说是半夜时有刺客入府,他们一路追寻到这,并说见到刺客进了驿馆,要进来搜查。” 云倾顿了一下,走到门后,听着楼下攀谈的声音,开口道:“你去说,我已经睡下了,不便搜查,也未见到什么刺客,让他们到别处去搜。” 听着清渃急匆匆地下楼去和来人交谈,云倾望了望还处在痛苦之中的金铭霄,心中思虑着该如何? 就又听到清渃急急上楼的声音,人影晃动到了门外,开口的却不是清渃,“深夜搅扰圣女实在对不住,因为那刺客盗了府中的宝物,也为了圣女的安危,我等此刻必须要清查一番,还请圣女开门让我等查看一下。” 闻言,云倾便知,若是不让他们进来,今夜恐怕是不得安宁,想着,她望了望金铭霄,却见金铭霄隐忍着睁开眼,不知何时已经换掉夜行衣,此时此刻正正襟危坐在原地朝她点了点头。 云倾见他如此,便打开了门,门外的人顾不得行礼,涌了进来。 “你们……”清渃在一旁怒不可遏,却见云倾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只得噤声。 “见……见过翊王殿下。”那带头的人见到屋里的金铭霄,深知自己冲动,只得硬着头皮行了礼。 “怎么?本王与圣女深夜有要事要谈,你等也要搜?先不说王府遇了刺客你们失责,如今深夜又来清扰圣女本王便可治你的罪,便是王爷也不会说什么。” 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那带头的人看着金铭霄发黑的面容,心中一颤,手中不由得紧紧握住刀鞘,深怕金铭霄一个怒喝就把刀给丢了。 “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既然圣女与翊王殿下无恙,我等便告退。”那带头人说着,急急忙忙领着人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撇了一眼金铭霄,想要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却什么也看不出。 等人退出房门下了楼,云倾站在门前望着那带头人到楼下和守卫说了些什么,然后才领着人离去。 “清渃,你去睡!我有话要和翊王殿下说。” 清渃得令退了出去,虽然疑惑这大半夜的翊王怎么会在自家主子房里,但以刚才的境况来看,恐怕翊王和那所谓的刺客有关。 “你适才不是……” “噗……” 云倾的话还未问出口,金铭霄已经一口气血吐了出来,那暗红色的鲜血淌在灰色的地板上。 “殿下……”徐玉惊呼一声,上前一步扶住。 “我中了欢宜散。”金铭霄有气无力地开口,左手死死撑着桌面。 “我知道,可刚才你不该硬撑。”云倾说着,去将棉帕浸湿递给一旁的徐玉,而金铭霄却是紧紧盯着云倾的双眸。 徐玉接过棉帕将血渍擦干净,一脸担忧地看着云倾。 “你既然知晓,就该知道这毒要怎么解?”金铭霄忍着心中翻涌的气息,言语间带着疲倦,似乎他已经撑了许久,如今停下来,却难以忍受那股乱撞的燥热。 望着他逐渐燥红的面色,以及暴起的青筋,云倾知道,如果再不及时解毒,怕是他难以捱过这个夜晚。 然而,他现在这副模样,云倾完全不知从何处动手,只能先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楼下的人此时并未关注这边,云倾便上前和徐玉一道去搀扶,她努力得把金铭霄的一只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徐玉在另一边使劲将他拉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带着金铭霄出了云倾的房门,往左拐的隔壁房间走去。 清渃没有在外守着,两人不得不时刻关注楼下的动静,谨慎小心地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到房门口,她将金铭霄扶了进去。 朝着徐玉道:“徐副卫便在门外守着!” “是。”徐玉也知门外需要人守着,便停在门外,替他们关了门。 而这一切,都落在驿馆之外,房檐处的另一个人的眼里。 云倾准备把他扶到床榻上时,金铭霄软弱无力地身躯一个不稳,直接将云倾带倒在地。 两人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云倾正好躺在他的怀中,耳边传来那强有力,却又节奏极快的心跳声,手腕处传来金铭霄那炙热的温度,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份热度。 云倾的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她抬头,只见金铭霄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面色有些狰狞,似乎难受至极。 金铭霄迷迷糊糊中,只是觉得自己怀里有个重物压着,甚感不适,便一个反手将云倾的腰一搂,再一翻,竟然将云倾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恍惚间,他微微睁眼,只觉得眼前有个人影在晃动,按耐不住体内的那股燥热,金铭霄竟然将头埋了下去。 云倾想开口叫徐玉,却被他抬手捂住嘴,无奈,本能想将他推开,奈何金铭霄的重量实在是无法撼动,加之另一只手被金铭霄死死钳制住,空有心而力不足。 下一秒,只觉得脖颈处一热,金铭霄已经把头埋在云倾的肩膀上,却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云倾见他不动,又无法推开他,只得盯着屋顶,过了许久,仿佛能听到耳边传来金铭霄细微地呓语,她努力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奈何他的声音实在微不可闻,却是什么都没听到。 又过了许久,云倾试着推了推,发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些许,便将他推到一旁,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才又把金铭霄扶着拖到床榻上,给他喂了一颗清毒丹,又喂了点水。 才走到桌前坐下,缓了缓劲,待到天边泛白,看着他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云倾出门叮嘱徐玉时刻关注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寻了件干净的衣裙换上。 可刚到自己屋子没多久,徐玉就慌慌忙忙地过来敲门。 云倾听着重重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伸手,门就被推开了。 “殿下……殿下吐血,现在正高热不断,还请圣女前去看一眼。”徐玉气喘吁吁,整个人还来不及歇气,推门见到云倾,也顾不得其他。 “高热?”云倾质问,心中却隐隐不安,她知晓金铭霄中的是欢宜香散,可这毒换了普通人,确实是难以忍受,如果无人与之交合,到最后就是五脏六腑皆破,血气翻涌,吐血而亡。 但换成习武之人,加之内力深厚,若是及时封住经脉,避免毒素扩散,再辅之内力将毒以虚汗发之,症状便可减轻不少。 想起适才她看金铭霄的症状,不该变成这般,深思不得解,云倾不由得蹙眉,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到了金铭霄的房中,云倾上前,看着床上的人,余光瞟到地上一摊暗红色的血渍。 “徐副卫,还请将翊王殿下的衣袍褪到腰部。”云倾心中有疑,朝着一旁的徐玉命令道。 徐玉也不敢多问,事关自家殿下的性命,他立马上前将金铭霄的衣袍都解开,推到腰部。 云倾虽知男女有别,可事关人命,不得不细细地查看着金铭霄胸前的每一寸肌肤,可每过一眼,云倾都想起先前的那一幕,不由得脸色发红。 忍着心中的触动,云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在金铭霄的心口处看到一枚及其细小的东西,仔细看去,有些像是银针,可尾端又有些发黑,发红。 第79章 万虫之蛊 云倾伸手,用食指在肌肤周边按了几下,想把里面的东西挤压出来,可随着云倾的动作,那东西却是越发的深入到皮肤里面去。 “徐副卫,去打一盆热水,再准备一坛酒上来。”云倾吩咐着,转过头去,望着地上的血渍出神。 “我这就去准备。”徐玉说着,望了望床上的人,才急忙出门去准备东西。 云倾隐约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那香味淡而幽远,却又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让她极度不适。 隐约觉得心口处一阵刺痛,那感觉强烈而短暂,她不由得伸出手抚上心口处,还没来得及感触,徐玉已然端着她要的东西进了门,放在她身边。 “圣女,殿下他……”徐玉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要问。 可云倾却当作没听到,只是朝着徐玉道:“去,把火烛点燃。” 徐玉见她不答,转身将一旁烛台上的蜡烛拿了下来点燃。 云倾将坛封打开,抽出随身的匕首浸了下去,然后才把匕首放到火烛之上烤。 “待会儿你把他按牢了,不然东西取不出来,你家殿下恐得一命呜呼!” 云倾一边烤一边吩咐着,眼都不带抬一下。 徐玉却大汗淋漓,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过来把他按牢。”云倾收回火上烤着的匕首,示意徐玉将人按住。 徐玉连忙放下烛台,走到床榻边上,将人按住,见他准备好,云倾握着匕首,在心口处划了一刀,痛感袭来,金铭霄猛地一动,徐玉差点没按住。 “按住了。”云倾说着,又快速划了一刀,见那东西越发往里钻,云倾将刀尖直直地从划出来的小口刺下去,手腕一动,刀尖一挑,终于把那东西挑了出来。 然而那东西一出来,落到地上,就成了死物,早已一动不动。 “好了,用热水给他清理一下伤口,再辅以创伤药,把伤口包扎一下,过后再看看情况。” 说着,云倾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弯腰将那东西用匕首挑起来到刀尖上。 将东西放到桌上,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确定了那是什么东西。 过了许久,徐玉收拾好一切,才走到云倾身旁,望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此物名异虫,又叫蝎尾蛊。”云倾说着,有条不紊地将手中的匕首擦干净,才收回鞘中。 “蛊?”徐玉虽有听过,可现下见到那个头甚小,浑身发黑发红的虫子,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蛊虫如此之小。 望着徐玉紧盯那蛊虫不放,云倾想起源山的《蛊经》中有记,异虫,极小,通体黑红,以蝎毒供养至九九八十一天,然后将蝎尾刺进蛊虫之体,再辅以百毒精心养到七七四十九天,最终得以成功。 然,万虫才能得一蛊,较之蚀心蛊更甚。 云倾还在回忆曾经在《蛊经》的所见,门外,清渃却急急地走了进来,朝着云倾行礼。 “主子,镇北王来了。” 云倾闻言,楞了片刻,才转头朝着徐玉道:“徐副卫将这些都收拾了罢。” 徐玉一听,也知道自家殿下中毒以及蛊虫一事不得让镇北王知晓,便忙去收拾东西。 云倾却是没动静,等到徐玉都收拾好了,她扫视了一圈,确定是毫无遗漏,才朝着清渃道:“走!” 出了门,云倾没有下楼,反而是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清渃跟在身后,有些不解,轻声问:“主子,我们不用去见镇北王吗?” 适才她上楼来,镇北王已经到了楼下,此时此刻正在一楼坐等,然而看自家主子这模样,是不打算去见? “不着急。”云倾见她疑惑,却也不着急解释。 云倾如何不知燕行群此刻来,不过就是为了探探虚实,搜查的人没搜到刺客,见金铭霄深夜与她一道,说是谈事,可来人回去一禀报,任燕行群是个毫无心机的也能听出这其中的不对。 更何况那还是个老谋深算的,一听就知道是个借口,不然怎会一大早就来了。 “镇北王是一个人前来?还是有人随行?” 回到房里,云倾突然想起昨日的那人,随即一问。 “只有镇北王一人,那人并未前来。”清渃说着,替云倾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然后又走到铜盆前将棉帕浸湿,拿给云倾净脸。 “那便让他等等。” 云倾净完脸,坐到窗前的梳妆台前,清渃便上前将她头上的簪翠取了下来,拿了梳子给云倾梳头。 过了小半刻钟,云倾才下楼,人还没进门,燕行群便大步上前来,颇为不悦道:“圣女让人好等。” 云倾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燕行群的态度,只是轻声道:“让王爷久等了,然昨夜驿馆遇刺,闹了半夜,云倾实在是太晚入眠,这才晚了些。” 燕行群闻言一惊,昨夜驿馆遇刺他竟然不知,抬眸,对上云倾平淡的眼神,他心中多少也有数了,恐怕是眼前人将他的人都调走了,想着,他望了望四周,却没见昨日他留下的人。 “王爷不用看了,王爷留下来的人,昨夜为了保护翊王殿下,都已当场死亡。”云倾说着,唇角闪过一抹浅笑,然而隔着面纱,燕行群并未看见。 听了云倾的话,燕行群心中怒火中烧,可面上却云淡风轻,只是望着云倾开口:“既是为了护翊王殿下身亡,那也是他们的福分,只是不知可有惊扰到圣女?” “王爷难道不知?那刺客就是朝着云倾来的,若不是翊王殿下护着,现如今王爷看到的就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了。” 见燕行群隐忍不发,云倾又道:“说起来也怪,听闻昨夜王府也遭遇了刺客,不知是不是同伙?” 她倒要看看这个老狐狸能忍到什么时候? “圣女无恙就好,只是不知翊王殿下如今在何处?” 燕行群言语间,那双锐利得犹如鹰眼一般的双眸紧紧盯着云倾。 云倾也不惧,依旧平静无波道:“翊王殿下被刺客一剑刺中心口,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王爷难道也不知?” “这……”燕行群犹疑,这他确实不知,说来驿馆遇刺一事他都不曾知晓,更何况云倾现在说的。 他一直以为昨夜王府的刺客是翊王,本想着前来看看,寻找证据,却不想现在看来,事情来了个变故。 现在他的人都死无对证,驿馆昨夜到底有没有遇刺,也任由云倾说了算。 想着,燕行群探究地望向云倾,心中越发对她有了更大的敌意。 他得想办法让眼前人不能在北珣待太久,否则他的计划必然会被打破,如果不行,那就只能除之而后快了。 “王爷,若是陛下知晓翊王殿下如今生死未卜,不知会如何?” 云倾垂眸,眼里毫无温度可言,“若是王爷想落得个保护皇子不当的罪名,就当云倾多言。” 冰冷的声音犹如三冬之寒,让燕行群不由得一怔,宛如临近冰川。 “本王这就去请大夫。”燕行群说着,准备往外走。 云倾却叫住了他,“王爷认为大夫能比得过源山的医术?不若还是回去多看看府中的二夫人!” “这事与纤纤有何干系?”燕行群停住往外抬的脚步,不由得朝着云倾问到。 “有没有?王爷回去看看边防图不就知晓了。”云倾笑道。 燕行群在任何事上面都是老谋深算,唯独在司徒纤纤这毫无心机,也不知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如此信任。 “望圣女所言非虚,否则……”说着,燕行群一挥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等燕行群走远,清渃才低声询问,“主子缘何刺激镇北王?我们不该要与他周旋吗?” “清渃,事有两面,全在镇北王心中,我刺激他必然有刺激他的道理。”云倾说完,提裙进了门。 第80章 无故找事 食过早膳后,云倾出了驿馆去往阑珊阁。 因着天气还算好,她便和清渃步行前往。 刚出了驿馆的门,哪曾想就在街上遇上了苏庭风。 云倾本想绕道而行,奈何,苏庭风已经先她一步把她的去路堵死了。 一旁的清渃正想出手,却被云倾不着痕迹地拉住。 “啧啧啧……九夏姑娘身边怎么又换了个人?流影姑娘呢?”苏庭风又摇着他那把折扇,立在云倾面前,眼神却流连于清渃身上。 “苏公子倒是阴魂不散?不知这两日都去了哪?”云倾笑笑,凝望着眼前人。 虽然那双明眸中有的只是浅浅的笑着,可苏庭风却能隔着帷帽的面纱听出云倾的话中有话。 “哈哈哈……第一次来北珣,想着一睹北珣的风景,这两日也不过就是流连于城中罢了。”苏庭风打哈哈,并不直面云倾的问题。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还有要事,你若无事,便趁早让路,不要耽搁我们。”清渃没好气道,她本身就不喜欢这种风流公子,何况苏庭风现下的形象实在是与那些日日流连烟花之地的公子哥一般无差。 “这位姑娘,我与你家主子好歹共患难,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见真情呢?”苏庭风打趣着清渃,一副苦大仇深得模样,让清渃看了,只觉得碍眼。 “你……” “苏公子……” 清渃想张口说回去,却听见远处传来叫喊声。 苏庭风听声便知道是江离离,于是回头,只见隔着人来人往的对面,江离离正急急地跑来,陆阳笙紧随其后。 “苏公子,你在和谁说话?”江离离跑得急,现下正弯腰大口喘气。 “哦,离离姑娘,我不过碰巧遇见九夏姑娘多聊了两句。” “夏姐姐?”江离离一听是云倾,忙抬头,可云倾的人影都不见一个。“哪有?苏公子莫不是哄我?” 苏庭风忙转身,可哪里还有云倾的身影? “哈……可能九夏姑娘有事先走一步了!”苏庭风讪笑说到,又开始摇着折扇。 “哦。只是不知夏姐姐这两日都在忙什么?都不见人影。”江离离抚了抚胸口,让自己顺气。 “苏公子,听闻百蛇草在公子手上,不知可否一见?”一旁一直不言语的陆阳笙插话。 “这百蛇草过于贵重,怎可随身携带?”苏庭风摇着折扇,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苏公子,夏姐姐中了毒,急需百蛇草救命呢!”江离离一听东西不在苏庭风身上,急忙开口。 “哦?不知九夏姑娘中了什么毒?”苏庭风倒也来了兴致,虽然此前他也见过云倾黑纹缠绕的模样,可那是什么毒?他还真是不知。 “是……是什么……”江离离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叫什么,正冥思苦想,“叫……什么花,啊!想起来了,叫落花。” “落花?”苏庭风却是一怔,随即似是想起什么,突得就眉开眼笑了起来,低声细语道,“怪不得……” “苏公子,你说什么?”江离离听得不真切,望着苏庭风,一脸茫然。 “无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苏庭风却是笑了笑,不等江离离再问,已然转身离去。 “怎么办?没拿到百蛇草,夏姐姐会不会有性命危险?”江离离说着,垂眸,有些沮丧。 “阿离,你为何如此想帮九夏姑娘?”陆阳笙见她有些伤心,便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从一开始,好像就特别喜欢和云倾亲近,甚至连云倾的身份都不知晓,就吵着要帮忙。 “阳笙哥哥,你不觉得她很像澜夏姐姐吗?” 江离离提起陆澜夏,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如果澜夏姐姐还在,你肯定不会是这样子的。” 陆阳笙听着,浑身一僵,他缓缓抬眸,对上江离离那闪着泪水的双眸,心中好似有什么哽咽得难受。 “阿离……”陆阳笙轻唤一声,却又没有了下文。 ———— 阑珊阁,微雨站在门外的三层石阶上,望着络绎不绝的客人,眸中带笑。 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如今站在那里,却又与云倾有着不一样的神态。 云倾和清渃远远而来,就看见微雨进了大门。 “清渃,你去买些蜜饯果子什的,我这两日嘴里苦得很,想吃些甜的。”临近阑珊阁,云倾朝着一旁的清渃吩咐道,“买好了,就到阑珊阁等着。” “是。”清渃应了声,便与云倾分道而行。 到了阑珊阁门外,掌柜就忙出来迎接,“这位姑娘,不知要买些什么?” “又是你?” 怒喝声传来,人群之中,燕如歌扒开前面的人走了出来,站在云倾面前。 云倾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而,就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燕如歌看了更加不悦。 “谁给你胆子这样盯着本郡主?” 燕如歌说着,手上的马鞭狠狠一挥,围观的人群急忙退后,生怕那鞭子抽到自己。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得罪了郡主?” “啧啧,怕是要倒霉了。” “那不是,谁不知道郡主向来跋扈?” “唉!可怜!” “……” 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言语间甚是害怕被燕如歌听到。 “不知哪里惹了郡主不快?让郡主如此大火气?” 云倾倒是没有想到燕如歌会在这里认出自己,但显然,她此时还不知晓云倾的身份,所以仗着自己是郡主,就想要旧账重提。 “哼!前几日要不是表哥在,你以为就凭你,也能让本郡主颜面扫地?” 燕如歌提起旧事,就愤怒得不行,“今日表哥不在,我看还有谁会替你出头?” 话音未落,燕如歌手中的鞭子就抽了起来,带着劲风扫来,眼看着就要打到云倾脸上。 然,云倾伸手一抓,便将鞭子稳稳抓在手里,可劲风扫过,帷帽的面纱掀起一角,露出黑纹缠绕的容颜。 周围围观的人一见,纷纷惊恐万分,随即三三两两相望。 燕如歌却嘲讽般笑了笑,“诸位,这人丑得让人恶心至极。” “是啊!怎么一个姑娘家长得这么恐怖?” “吓死个人呦!” “快走,快走。” “……” 人们窃窃私语,如鸟兽散去。 云倾却毫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扯,鞭子就从燕如歌手中脱落。 “你……”燕如歌手中一空,急得瞪着双眼盯着云倾。 “郡主,你手中的鞭子可不是用来伤人的。再者,不知镇北王若是知晓郡主无故伤人,会如何对郡主?” 没有发怒,没有大声,有的只是冰冷的话语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 燕如歌如临深渊,惊恐得手一直发抖,先不说她适才看见云倾那恐怖如斯的容颜,单就现在,云倾浑身上下透着深深的寒意,让她不知为何,只觉得不堪那股威压。 “你以为父王会相信你的话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便真的以为自己能作得了我的主?”燕如歌虽怕的要命,却依旧嘴硬着不肯服输。 “不论是郡主也好,还是我也好,我们本身平等,既平等,郡主就不该用身份欺人,不论是今日还是日后,希望郡主能够平等待人。” 云倾说着,将手中的鞭子一丢,施施然抬步朝阑珊阁走去。 空留燕如歌站在原地,忿忿不平地直跺脚。 “可恶,若让本郡主再遇到你,非要了你的命不可。”燕如歌咬牙切齿的说着,捡起地上的鞭子,瞪了云倾的背影一眼,才肯离去。 进了阑珊阁的云倾转身,望着燕如歌走远的背影,唇角闪过一抹讥笑。 第81章 蛊毒解药 阑珊阁,共七层,每一层的东西都不一样,可买可卖。 但云倾此次前来,不为买卖,只为了找微雨拿一样东西。 顶楼的东南角厢房中,云倾坐在贵妃榻上,微雨端着刚煮好的碧螺春进门。 “老远就看到你过来了,怎么晚了这么久?” 微雨将之放到桌上,又替云倾倒了一杯,询问着。 “怎么?门外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云倾摘下帷帽,走上前来。 “你这黑纹怎么看着越发深了?”微雨打量着云倾面上的黑纹,有些担忧的开口。 “可能是与体内的蛊虫有关,这两日时常觉得心悸。”云倾望着茶盏里的碧螺春,汤色碧绿清澈,袅袅清香扑鼻,她轻啄一口,直觉得口中回甘。 “这是上品的碧螺春,你来我才拿出来的。”见云倾意犹未尽,微雨笑着,坐到一旁。 又道:“沽清可有看过了?” “未曾,”云倾将茶盏放回桌上,从怀里取出一枚细小的圆筒放到桌面上。 “怎么?他不在你身边?”微雨拿过那圆筒,先将自己的锦帕摊开,然后打开圆筒,到出了里面的东西。 “自我离开京临后,就未见过他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云倾淡然道。 “那你体内的东西……”微雨欲言又止。 “无妨,总归不会危及性命。”云倾低头注视着微雨的动作。 微雨现下正用竹镊子将她带来的蝎尾蛊放到一个盛满液体的小钵中,再倒入一滴暗红色的血。 血一入钵体中,那蝎尾蛊竟然又活了过来,正在里面游来游去,不一会儿,滴入的血液就消失不见。 见此,微雨将盖子盖好。 “如何?这蛊虫携带的毒可有解药?”云倾面目略沉,眸色染上一抹深深地杀意。 虽然转瞬即逝,然而云倾自己感觉到时,却是惊诧自己会因为金铭霄而起了杀心。 以往,她起杀意都是因为与那件事情有关,可今日却反常地因为一个人。 “这我得研究研究,这蝎尾蛊我也是第一次见,供养的百毒中,我也只知不过十来种。”微雨略略摇头,抬眼却见云倾的面色冷到极致。 “你……起了杀心?”微雨试探性一问。 “既如此,你便拿去研究,不过得尽快,最好三日之内做出解药。” 云倾敛色,沉声说道。 “我尽力而为,但不能保证三日之内能得出解药。”微雨说着,心中不由得感叹,云倾的性子她最了解,可不能确定的事,她也无法给云倾一个肯定的答案。 云倾听罢,却也知是自己心急,只得道:“行罢!” “……”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起。 微雨收拾好东西端着走去开了门。 那随身的面具男子正站在门外,见微雨开门,随即道:“见过副阁主。” 微雨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进去!” 说罢,便是端着托盘走了出去,男子进门关门,走到桌旁,朝着云倾又行了一礼。 “风影呢?”云倾见他独自一人,询问道。 “风影传信回来,说是查到了青衣的踪迹,已经去确认是否是真的,要过一日才能回来。”那男子恭敬地开口。 “可有查到幕后之人?” 云倾并不在意青衣是死是活,总之诛杀令已下,青衣必然死,她要的是知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又是何身份? “风影只说那人有可能是皇室之人。” 闻言,云倾心中思虑,如今金铭霄与她一道,并无可能,以金致澜的行事风格,自然也不会是他,那除了他俩,便还剩下一个金唯衍,但据前去监视他的人说他一直呆在京临城,未曾有任何动作,那这皇室之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三国中的任何一个。 然而,到底是哪一个? 云倾却不大确定,毕竟范围太广,先不说临和国的那两位,就连楚合那还有一位,甚至南疆皇室也参与进来。 想着,云倾突然想起楚嘉钰,于是开口,“楚合六皇子可有动静?” “未曾,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驿馆,楚合的使者除了寻大夫给六皇子看病,一直未有动静。” “临和太子风栖(qi)是否一直在宫内?” “据惊影回报,临和太子因身染恶寒,已经出宫到平泽休养,然而随行之中并没有太医。” 没有太医? 云倾不由得哑笑,既然是身感恶寒,怎会没有太医随行? 好一个出宫休养。 好一个金蝉脱壳。 “我知晓了,你这两日先跟在我身旁,不用再去探查消息了。” 云倾说着,端起茶盏,平静如水,想通其中之处,她的心情不由得愉悦了不少。 既然临和太子这般喜欢装病,那她便再送他一份大礼,不然岂非让他太过自信。 “清渃。” 望见门外人影走来,云倾开口唤道。 清渃推门而入,怀里还抱着几袋蜜饯果子,见到黑衣面具男子也在,她倒变得小心翼翼地走到云倾身旁。 “主子。”清渃小声地唤了一声云倾,随即把那几袋蜜饯果子放到桌上。“这挑得都是主子爱吃的几种,只是,云桃蜜饯子这北珣没得卖,是以没有买到。” “嗯,”云倾微微点头,挑了其中一袋,伸手拿了一颗糖青梅放入嘴里。 轻咬间,甜味充溢,云倾只觉得嘴里的苦味少了不少。 …… 北门,江家别苑。 前院的桃花已是满枝头,偶尔,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 江离离坐在石阶上,两手撑着下颌,正抬头望着那满院子的桃花。 这桃花还是当年江北慕买下这宅子后亲自种下的,只因江离离素来喜爱这粉粉嫩嫩的桃花,以及她爱吃的桃花酥和爱喝的桃花酿。 “阳笙哥哥,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哥哥的桃花酿?”江离离的目光定格在桃花中,似问非问道。 陆阳笙在她身旁,负手而立,望着满院桃花道:“快了,阿离再等等。” 言语中,杂着莫名难辨的哀伤,或许是想起陆家出事时,他的阿姐也曾告诉他说:阿笙,再等等,阿姐一定会回来的。 可,他等到现在,他的阿姐却没有回来,而他的二哥也因有事走了。 “不知道哥哥把事情处理好了没有?阿娘的病有没有好一些?” 江离离低声说着,眼里的泪光蓄满眼眶,下一秒,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 语气凝噎着说道:“我真没用,没找到沽清先生,救不了阿娘,也没有替你找到澜夏姐姐。” 陆阳笙见她哭的一抽一抽的,伤心至极,便坐到她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阿离,这不怪你,沽清先生或许是去哪里寻药去了,我们再找找。至于阿姐,你放心!等她办完事就回来了。” 陆阳笙看似是安慰江离离,又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自将军府被抄斩,他到现在也没去拜祭过一回自己的家人。 每时每刻都要隐藏身份活着,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 江离离抽抽搭搭地抬头,两行清泪还挂在圆圆的脸上。 “阳笙哥哥,你说九夏姐姐为什么也不辞而别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或许九夏姑娘是有急事才不辞而别的,下次见到她你再问她,好了,不要哭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陆阳笙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手帕给江离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两人靠得很近,而这个举动也让江离离小脸一红,一把扯过陆阳笙手里的锦帕起身跑走。 陆阳笙望着她逃跑的方向微微苦笑。 这时,郑绪从另一头过来,走到陆阳笙身边,道:“公子,天无、地无传来消息,苏庭风昨夜夜袭驿馆,听闻是要刺杀京临城来的圣女殿下,失败后逃往镇北王府的后院中。” “那他今日去了哪里?” 陆阳笙起身,理了理衣袍,负手而立,背对着郑绪。 “他今日一早去了西北门,现在在洵江楼喝酒。” 郑绪恭敬地将所得来的消息告知陆阳笙。 “那可有查到他的住处?”陆阳笙想起在街上遇到他时,他说的那句百蛇草过于贵重,不会携带于身,既如此,那必定在他的住处。 “就在洵江楼的‘京’字号房。” 郑绪面上隐隐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身为下属的他,职责就是护陆阳笙安全,可要是陆阳笙想去探上一探,他也只能随行,并不能阻挡。 第82章 请柬 回到驿馆的云倾先去看了金铭霄,知晓他依旧高热,但暂时无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未眠,加上又去了阑珊阁,半日下来,云倾只觉得乏力得很,便命清渃去打了热水来。 屋内,清渃在屏风后的浴桶中将水温掺到适合的温度,又拿起一旁的花篮将花瓣撒入桶中。 然后才绕过屏风,走了出来,云倾正坐在铜镜前将发髻之上的珠翠取下来。 “主子,水温适宜,可以沐浴了。”清渃说着,上前把云倾搭在椅背上的外袍拿到身后的衣饰架上挂好。 “你到外面去守着。”云倾起身,轻声吩咐着。 清渃也知云倾不喜有人看着,便行了礼退下,关上门后,便在门外守着。 云倾绕过屏风,走到浴桶旁,看着气氲缭绕的水面之上,飘着红白相间的花瓣,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让她倍感轻松。 云倾褪下里衣,雪白的肌肤宛如玉瓷,一触即破,然而玉颈间,细细的黑纹宛如黑蛇,缠绕着到了后背的蝴蝶骨处。 她走进浴桶中,将整个身子浸入水里,温热的感觉让她原本有些冰冷的身体暖了不少。 缓缓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翻涌的冷意逐渐散去,那绝世清冷的容颜现下没有了那一双瞳眸的冷意,倒是显得婉约了不少。 然,左脸上的黑纹虽说恐怖了点,却也给她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感觉。 其实,云倾并不在意脸上的容颜是丑是美,不然也不会在见到傅鸢因落花毁容后,还对自己也下了落花之毒。 更不在意自己体内是毒是蛊,从她记事起,这东西便一直在她体内,共生了十五年,她早就将之看得无所谓了,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一次的发作,她也早就忘了自己体内还有这么个东西。 她记得,出山前,掌山姑姑曾叮嘱她,一切以天下百姓为重,万事以天晋皇室为纲。 可她不仅身负守护天下百姓的使命,亦有关于自己的家国旧恨。 如何抉择?全然在她自己。 如此想着,云倾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便一头扎进了水里,任由渐凉的水灌入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起身,任由水花四溅,取了一旁放置的干净的里衣穿上,才朝着门外唤了一声,“清渃。” 清渃急急推门而入,便见云倾已然穿好衣裳走到梳妆台前,清渃取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墨发上的水渍。 云倾只是淡漠地望着铜镜里自己那半边黑纹缠绕的脸,一言不发,沉闷的气氛使得清渃更加小心。 待到墨发上的水渍擦干,云倾淡淡道:“一夜未眠,我累得很,待会儿若是有人来见,便说我不便相见。” 说罢,云倾将手里的云梳放回台面上,走到床榻躺下。 “是。”清渃应了声,上前给她掩好被角,又将两旁的帘帐放了下来,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守着。 …… 等云倾醒来,清渃已经摆好了晚膳,听到云倾起身的声响,忙上前去将帘帐挂好。 “几时了?” 望着已经降下黑幕的窗外,云倾一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已经戌时过一刻了。”清渃应着一边整理好锦被。 “镇北王府有人来过?”云倾盯着桌上一旁放着的请柬,开口询问。 “是王府的小厮送来的,说五月初三是镇北王的宴辰,请主子前去。”清渃立于云倾身旁回道。 望着桌上的请柬,云倾不由一笑,心思婉转,便知燕行群是何目的。 究竟是普通的宴辰?还是安排好的鸿门宴? “主子不看一眼?” 见云倾不动,全然不想翻开请柬的模样,清渃疑惑开口。 “不必。”云倾淡淡道,随即目光落在另外的锦盒之上,“还有谁来了?” “这是三皇子送来的。”清渃见云倾目光落在锦盒上,忙把锦盒打开,递到云倾面前。 只见里面是一株上好的百年人参,然,云倾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锦盒关上,淡漠道,“收起来!” 清渃见她不喜,便将锦盒和请柬收起来放到柜子里。 但清渃不知,云倾不是不喜,而是这百年人参对她而言毫无作用,如果说是滋补身子,其实也并没多大用处,毕竟,身子如何? 只有云倾自己最清楚不过。 “主子先吃点东西!”清渃提醒道。 “嗯。”云倾点点头,便提筷吃了些东西。 等她吃完,清渃还没来得及收拾,流影就提着苏庭风的衣领,愤怒不已地走了进来。 “流影姑娘,能否给苏某留点形象?” 苏庭风手握折扇,进门后颇为哀怨地看着流影,然而流影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将他一推,便将他推到了桌前。 “我说你这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厚颜无耻?”流影愤愤不平,伸手就要再将苏庭风提起来。 却被云倾叫住,“流影,不可无礼。” “主子,你不知,我刚才在外面看了好久,他在外面鬼鬼祟祟不知要干什么?” 流影没好气地瞪着苏庭风,此话一出,连带一旁的清渃想起白日的事,也给了他个白眼。 “这位公子,你白日便行为不端,如今又偷偷摸摸是为何?” “哎呀!流影姑娘,苏某说过了,苏某就是想进来见见你家主子,并不是要偷盗。”苏庭风一度被两人冤枉,急忙解释。 “那你不堂堂正正从大门进来,偏在墙外鬼祟?我看你就是想趁人不注意然后翻墙而入。” “这不是守门的侍卫不让苏某进,这才不得已想要翻墙嘛!” “借口真多。” “……”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停,一旁的云倾却早已听明白。 不过就是苏庭风想要见自己,却被侍卫拦在门外,只好另寻出路,却不想歪打正着被流影遇见,以为他要偷摸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生气地把他提着进来。 但转念一想,云倾又有些发笑,苏庭风何等身份,竟然乖乖任由流影这般对他,可见确实是有事要见自己。 然而,云倾觉得,自己好像与苏庭风还没熟到那种地步,那他到底因为什么来见自己。 先不说昨夜的刺客与眼前人有关,就单论白日自己的态度,苏庭风也该知晓自己并不待见他。 如此一来,此时此刻,苏庭风的所有举动都让云倾想不明白。 想不出所以然,云倾便将烦乱的思绪挥去,面色沉沉地打量着苏庭风。 一旁的清渃见云倾安静不语,目光略沉,便开口打断还在与之争吵的流影,“好了流影,不要因为这种人扰了主子的清净。” 听到话声,流影恨恨地瞪了苏庭风一眼,才极为不悦地“哦”了一声,不再开口。 见流影闭口不言,又不大高兴,云倾抬眸,望向苏庭风,却是朝着清渃开口,“把东西收了!再去沏一壶茶上来。” “是。” 清渃应声,便将东西都收拾干净出了房门,急急忙忙下楼去沏茶。 第83章 身份显露 屋内,三人沉默。 苏庭风已然端坐,正打量着房里的陈设,流影地目光盯着苏庭风转,面上还是那副忿忿不平的表情。 窗外,冷风吹来,云倾不由得轻咳一声,流影听到,忙起身去拿了花缎织彩百花玉锦披风过来给云倾系上。 云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觉得身上有些暖意过后才稍微好些。 这时清渃端着茶盘进来,准备倒茶时,云倾开口,“清渃,你和流影出去守着,我有话和苏公子说。” “是。”清渃收回手,看了一眼苏庭风才拉着不大愿意的流影走了出去。 见门关上,云倾抬手倒了两杯茶。 “想不到圣女的身子如此虚弱?”苏庭风开口。 闻言,云倾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面无表情道,“那我也没想到堂堂临和国七皇子如今竟然被我的人提着领口来到我面前。” 苏庭风面上一滞,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似乎是惊讶于云倾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圣女是何时知晓本皇子的身份?”风渡庭已然不再假装。 云倾已经道破了他的身份,他再装傻,那就真的会让云倾觉得自己的眼光有差。 “汴原。”云倾说着,端起茶盏,轻轻嘬了一口才放下。 然,简短两字,却让一桌之隔的风渡庭遍体深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想尽办法隐藏的身份,竟然就被眼前的人一眼堪破。 “那圣女是如何知晓的?” 风渡庭开口询问,完全想不出自己的破绽在哪里? “若不是七皇子沉不住气,杀了暗桩一十二人,想来也没那么快暴露身份。” 云倾淡漠着,嗓音清透,目光骇人。 风渡庭听出了云倾话里的杀意,心中一惊,却又见云倾面色无波,倒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见风渡庭不语,云倾冷漠抬眸,冷声道,“七皇子一开始便知晓我的身份,一路跟着我来到北珣,又透露百蛇草的事,不只是为了北珣的边防图!” 风渡庭闻言一怔,整个身子僵住,面色复杂难辨,然,却是转瞬即逝。 笑道,“都说圣女细于察人心,果然如此。” “说!还因为什么?”云倾不想与他周旋,直言道。 “听闻圣女身中落花之毒无解,本皇子愿以百蛇草交换源山秘宝。”风渡庭抬眸,瞳色微寒。 听到风渡庭要交换的东西,云倾的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百蛇草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七皇子以为单一株百蛇草就值得我拿源山秘宝来交换?” “我认为值得,若你命不久矣,又该如何?” “不过就是一副残躯,活到最后又如何?怕是要让七皇子失望了。”云倾面色沉静,全然不在乎生死。 风渡庭心中对她这副生死由命的模样诧异不已,换做任何人,都是想尽办法活下去,即便不行,也要多活几年。 身为源山圣女,身负重任,却全然不在意生死。 多多少少都会让人不得不怀疑。 “既然圣女觉得只有一株百蛇草不足以交换,不如本皇子再多加一物。” 风渡庭以为只要自己循循善诱,云倾便会同意与自己交易,然而却完全错误。 “那就看七皇子的所加之物值多少分量。”云倾微微颔首。 “圣女可知,镇北王有一谋士?” “我知道。” 平静的话语让风渡庭哑言。 “那圣女一定不知那谋士的身份?” 风渡庭再次试探。 “七皇子,不知若是临和太子殿下知晓七皇子今日在我这里道破他的身份会如何想?先不说我究竟知不知晓,单就七皇子今夜在这见我,便是我说是七皇子所言,恐怕太子殿下也会信的!” 风渡庭的探究,试探,在此刻全然破防,若说他刚才还想和云倾作交易,现在想得是怎么走出这个门。 “既然圣女都知晓,那本皇子也就不多言了。”风渡庭说着,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如我与七皇子另外做个交易。”云倾见时机成熟,淡然一笑。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风渡庭又恢复苏庭风一时的做派,正起身准备要走。 却听云倾冷漠道,“七皇子若是不答应,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门。” 此言一出,门外左右守着的流影和清渃齐齐转过头望着风渡庭。 “先不论她们俩,就楼下的守卫,恐怕七皇子也招架不住。” 风渡庭听罢,面色是变了又变,心中懊恼不已。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谋划得天衣无缝,然而还是小看了身后之人。 一错便成千古恨! 云倾还在继续,“还有镇北王的侧妃,若是镇北王知晓,不知七皇子还有没有能力能够在北珣大军之中全身而退?” “亦或者镇北王感念太子殿下的颜面,可能会放七皇子一马。” 风渡庭愣在原地,嘴角微微一抽,云倾的话语极为平淡,可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便是如若风渡庭不与她作交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圣女想要什么?”风渡庭缓缓转身,若说他刚才还镇静自若地和云倾谈交易,现下就是心有余悸了。 本以为自己手中的棋子已经走到最后,却没想到云倾一个落子,全盘皆翻。 “我要百蛇草以及蛇草丹。”云倾想了想,还是要了这两样东西。 “那不知圣女要拿什么来换?”风渡庭虽然不知云倾为何改了主意,但他该要的东西还是得要。 “玉金边境布阵图。” 风渡庭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门外的流影两人听了,也是心悸不已。 自家主子前脚才助玉金四皇子登顶帝位,后脚就把人家最重要的东西拱手给了别人,这要是说出去,不得让人心生恐怖。 “当真?”风渡庭不由心生怀疑。 “要,或是不要,选择权在七皇子手上。”云倾依旧淡漠,丝毫不在意风渡庭会不会拒绝。 “这……” “七皇子回去考虑考虑,若是要,明日便带上东西过来。” 见他犹疑,云倾也不强加,只是淡言道,“清渃,送客。” 语罢,已然起身出了门,清渃走进来,朝着风渡庭开口,语气并不恭敬,“七皇子,走!” 风渡庭回神,随着清渃出门,见云倾正往另外房间走去,流影紧随其后。 望着云倾的背影,风渡庭神色复杂,心中思绪万千。 他本以为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心谋眼见如何比得上身在朝堂的男子,然而如今才知,女子也不输男儿。 如果,如果她的身子不那么虚弱,恐怕也是骁勇一方的女将军。 “七皇子。”清渃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渡庭收回随着云倾的目光,抬步下楼急急出了驿馆。 而他适才的一切,云倾全然知晓。 第84章 血蟾引毒 云倾走进金铭霄的房内,徐玉正在给他擦额上的汗。 见云倾过来,忙退到一旁,让她走到床榻边上便于察看。 “圣女,殿下这高热不退如何是好?”徐玉焦急万分。 望着床榻上紧闭双眼沉睡的人,云倾心中不由得担忧。 “翊王在此之前可有受过伤?” 清毒丹已经服下,按理说不该还一直高热,就算是毒没有清完人也早该醒了,可看着,床上的人并未醒来过。 “这……”徐玉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便是有了?”云倾余光瞧见徐玉在一旁为难,心中就明白了大概。 “是。”见云倾已经了然,徐玉也不好再隐瞒。“就是几日前,青衣姑娘消失的那天。” 徐玉说着,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云倾,毕竟青衣是她的人。可那日他本不知晓马车里的人不是云倾,如果不是自家殿下受了伤,他恐怕还不知道这一切。 云倾听完,大概知晓当日金铭霄许是为了救青衣,亦或者是知道了青衣的背叛,在与刺客打斗中受了重伤。 然而今日凌晨金铭霄回来,因为中了欢宜散和蝎尾蛊,所以她忽略了。 到底是她大意了! 想了想,云倾又道:“刺客当中有没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见云倾提问,徐玉却是想了许久,似是在回忆当日的情景。 “似乎是有,但是那人那日一身黑色斗篷,在打斗中我看得并不真切。” 确认过后,云倾黛眉轻轻一蹙,坐到边上,伸手替床上的金铭霄把脉。 脉象中虚缓无力,时有时无,跳动的节奏也慢的不是一点半点,更有甚者,与那走到黄泉路上的病人可谓就差临门一脚。 云倾的面色越发沉重,她没想到,此前金铭霄已经因为受了内伤,才扛不住这两轮的毒发。 依早前看来,金铭霄为了抑制住欢宜散的毒发已经耗尽了仅剩的内力,现下蝎尾蛊虽然取出,但那携带的毒素已然入了五脏六腑。 如若再不尽快解毒,怕是有性命之忧。 “流影,去取血蟾来。” 一旁的流影还在自顾自地打量着床上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金铭霄,多少有些好奇。 可听到云倾的吩咐时,流影却愣在原地,甚是不愿地开口,“主子,血蟾是为你准备的,怎可拿来给他?” 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徐玉一眼。 清渃从门外进来,恰巧碰见这一幕,颇为不解地上前,“主子,那位苏公子已经走了。” 她本想说临和七皇子,可徐玉在场,便也知这事不该让旁人知道,就转了称呼。 “嗯。”云倾轻轻点头,看见流影还不动,便有些无奈,随即温和开口道:“去。” “主子……”流影不悦地开口,在原地跺脚,示意自己的不满。 然,徐玉站在云倾身后,对她们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解,他不解为何云倾会问那日刺客的情况,也不解清渃进来时说的苏公子是谁。 但他也听明白了一些,云倾所说的血蟾可能对自家主子的毒有益,可看流影的模样以及她说的话,这血蟾是为了云倾准备的,可见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不然流影不会这般不愿去拿出来。 “既然你不愿去拿,那便让清渃渃去拿!”云倾瞧着流影还在赌气,轻轻摇头,才又朝着清渃道:“你去把血蟾拿来。” 清渃一听,也是如流影一般怔愣,可她刚抬眸,便瞧见云倾那淡漠的神情,于是忙出门去拿。 流影可以违抗云倾的命令,可清渃自知自己不可以,毕竟流影和她在云倾心中的分量可不一样。 急急忙忙地回到云倾房中,去柜子上拿出锦盒,打开之后拿出里面的几个瓷瓶,再按了一下里面一个细细的机关,锦盒中的暗格便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一个更为细小的锦盒,清渃拿出装有血蟾的锦盒,又把东西都放回去妥当后,才出了门去往金铭霄的屋子。 进了门,流影还在气愤之中,自己坐在桌前。 清渃将锦盒递给云倾,却也有些犹豫道:“主子,这……” 云倾却是没有开口,接过锦盒以后,伸手将盖在金铭霄身上的锦被拉开,又将胸前敞开的衣袍拉了拉,露出取蝎尾蛊的伤口。 然而伤口已经让徐玉包扎好,云倾只得解开纱布,等伤口完全袒露后,才又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 将原本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划大了些,然后打开锦盒,取出血蟾放到伤口上,让其匍匐。 再从腰间拿出一枚小小的瓷瓶,只闻一缕极淡极淡的香气扑鼻,云倾将里面的粉末倒在血蟾的头前。 因而,一直沉睡的血蟾在闻到粉末的香气之后缓缓醒来,一直不动的腹部也开始因呼吸而一鼓一鼓起来。 清渃和流影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徐玉头一次见,竟然因为惊讶不已而一直盯着那血蟾。 过了好一会儿,血蟾开始吐舌,每吐舌一下,伤口之上的毒血便涌现一次。 徐玉已经目瞪口呆,坐着的流影没好气道:“少见多怪!” 早已站到流影身边的清渃听到,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 流影朝着徐玉翻了个白眼,才闭口不言。 徐玉抬眼,知晓她不高兴,便也没与她计较,只是目光又回到血蟾之上。 却也轻声开口朝着云倾问道:“这是在清毒?” 云倾本来紧盯着血蟾,听闻徐玉问,便开口解释,“这是用血蟾来引毒,但此举并不能彻底清毒,因为翊王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我也只能试上一试。” “既如此,岂不是无用?”徐玉不免皱眉,在他心里,不能彻底清毒,那不是白费力气。 “你说得什么话?这血蟾可是雪山之上难得一遇的圣品,若是用来制药,可以解毒强心脉,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无用的东西?” 听到徐玉的话,流影直接起身,嗔怒不已地出口指责,若不是清渃拉住她,恐怕徐玉就要捱上一记影杀了。 “我也就随口一说,流影姑娘不要动怒。”徐玉也心知自己失言,朝着流影报以歉意道。 “徐副卫还请慎言,这血蟾属圣品,我家主子也只余这一只,本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用在翊王殿下身上,不论最后结果如何,翊王殿下的毒至少比引毒之前要好上甚许。”清渃见云倾全然充耳不闻两人的话语,又瞧见徐玉焦急不已,才出言宽慰。 随后拉着流影轻声说道:“我知晓你是为了主子才如此气愤,可到底这是主子的事,你还是少言为好!” 流影听罢,甩开清渃拉住自己的手,气愤填膺地瞪了徐玉两眼,便跑了出去。 云倾望着血蟾引毒已然到了最后关键时刻,听着已然安静下来的屋内朝着清渃开口,“清渃,你去看看流影,免得又惹出什么事来。” “是。”清渃听了云倾的吩咐,行了礼才急忙出门去看流影。 见人走后,云倾才又回眸盯着血蟾,只见血蟾的腹部已然圆鼓起来,伤口上涌现的鲜血也呈鲜红色。 云倾另外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绿色液体倒到锦盒之内,然后将锦盒放到血蟾的身旁,血蟾便自顾跳进了锦盒里,不消一会儿,整个身体就融化为莫名的液体,夹带着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盖上锦盒,云倾起身,朝着身后的徐玉漠然道,“蝎尾蛊的毒已引,但还需另外的解药才能彻底清除,徐副卫今夜先行守着,明日我寻了解药再过来。” “如此,有劳圣女。”徐玉恭敬地执手,毕竟适才清渃地话也让他有些心生惭愧。 说罢,徐玉上前替金铭霄重新包扎,云倾已然出了门。 第85章 如若初见多好 深夜,万籁寂静,星河隐入夜幕之中,城内灯火星零,百姓早已沉沉入睡,只有高宅外院上高高挂着两个随风摇摆的红灯笼。 这是位处北珣以北的一处高宅,与北门的江家别苑还隔着两条街,高宅修的没有王府的巍峨磅礴,也没有驿馆的精巧雅致。 有的只是青砖砌起的墙院,院内也并不大,显得轻简幽深。 庭院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树,石阶上层层落红铺砌,在月色之下,透着残红,使人不忍践踏。 石阶的尽头是幽深的侧苑,掩隐在高大的前院之后,有着曲径通幽的景致。 侧苑中,幽幽烛火透过油纸窗户疯狂摇曳。 房内,一侧烛火照明,一侧漆黑阴暗,火光摇曳间,人影倒映,若隐若现。 “审问得如何?”苍凉冷寂的嗓音响起,有着侵入骨髓的寒冷。 一桌之隔,双膝跪地的男子低着头,双手撑着膝盖,墨发散乱,隐约中还瑟瑟发抖。 “回禀殿下,据抓到的人言,陆家剩下的三人中,陆晓川失踪,陆阳笙如今隐匿身份在天晋国内行走。” 跪地的男子开口,带着浓浓地惧意。 “那另外一人可有说些什么?” “这……”男子止不住得颤抖,“她说要殿下亲自去才会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废物!”阴暗处,怒喝声响起,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不过倾瞬,那跪地的男子便被震开,重重地撞到门楣之上后又重重落地。 这一撞,那男子只觉得身骨似分离之状,嘴里杂着咸甜的血腥味,已然是无力起身。 “殿下恕罪,”男子强撑着嚅嚅开口,气息奄奄。 “办事不利,还望本宫恕罪?”诘问声起,冷寂的嗓音带着厚厚的怒意,仿佛地狱而来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未等人开口,那半躺在地的男子又一次被震起,直直撞向门柱,门柱应声断为两截,在一片狼藉中,男子被震到了门外,再次重重地落在门外的石阶上。 这一次,男子落地,鲜血喷出,便断了气。 清冷月色下,玄色长袍的风栖从屋内的阴影处走出来,面具下,墨色瞳眸流露出冷意,抬眸瞥了一眼远处早已断气的人,神情不由染上几分厌恶。 “都打扫干净,别脏了本宫的眼。”寒冷刺骨如千里冰川的声音在无人的夜空中响起,空灵幽远。 须臾,便见一抹黑影从房梁处飞掠而来,落在那男子身旁,附首屈卑开口应道:“是。” 那声音毫无温度可言,宛如死物一般,仿佛只会唯命是从。 随即便一手提起地上的尸体往房檐处一跃,消失在沉浸的夜空中。 微风拂过,浓厚的血腥味杂着冷沁的花香袭来,让人作呕,可风栖却丝毫不在意。 “怎么?太子殿下如今越发的杀人如麻了?”沉静微凉的女声响起,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从暗处走来,与风栖一般,都戴着黑铜面具。 “本宫以为你今夜不会来呢!”风栖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已然让人送信至我榻下,我又如何不来?”女子笑着,嗓音却如清月一般清冷。 “不知太子殿下抓了我的人,意欲何为?” 望着身旁遮掩容颜的女子,风栖那原本冷寂的双眸缓缓柔和,即便她开口言语冰冷入骨,他却恍若未闻一般,怔怔地望着。 “不欲何为!只是碰巧遇见。”风栖开口,唇角微微含笑,与适才杀人如麻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只因如此吗?”寒凉的询问声起,让人顿感寒颤。 “听闻太子殿下身感恶寒,难道不该在平泽寻医问药?” 见他不欲回答自己的问题,女子抬眸,对上那双墨色瞳眸,清冷的凤眸之中闪现着凛冽的寒光。 却在瞧见风栖柔和的目光后,微微一怔,心中不解凤栖为何会对自己有这样的目光,明明她适才才看见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怎么变得如此之快。 “寻医问药也不止平泽可问,北珣也可问。”听到她的质问,风栖也只是很平静的回答,语气柔和。 脑海中,女子面具之下的容颜仿佛缓缓浮现,却又有些模糊难辨,毕竟他与她第一次见,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她都忘记了。 可他不会忘,他永远记得那唯一一次的相见,只是时间推移,他却有些忘了她的容颜。 这么些年,风栖总是在无数个日夜当中回想,记忆中,眼前的女子仿佛与那个人重叠。 “那不知太子殿下可有问到?若是问到了便趁早离去。” 眼前之人似乎与她所知不大相同,到底是何缘由? “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插手,但还望本宫要做的事情你也别阻挡。”风栖神色略微严肃,说起这话时,仿若又变回杀人如麻的那个他。 她只觉得疑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又到底因何缘由才要来北珣,说是寻医问药,她可不信,若说是为了北珣边防图,以他的身手,完全不必要低身去做个谋士。 “只要太子殿下不与我为敌,我自然会为太子殿下让路。” 想不通其中缘由,她也不愿再多费心思,只要眼前人不与自己为敌,一切好说! “自然。”风栖薄唇微抿,笑意浮上嘴角,瞳眸之中也温和起来。 抬头望着夜空中的半边玄月,星河隐现,风栖不由得愉悦几分。 身旁的女子也抬眸望了望夜空,与之不同的是,她的眸色中带着忧虑。 清冷的月辉下,两道人影垂立,轻风吹来,墨发飞扬交缠,衣袂翻飞触碰。 两人都不作声,只有衣袂在猎猎风声中飘荡出声。 良久,女子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是回身望了风栖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待人走远,一直望着夜空的风栖低眸,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兀自摇头失笑。 他伸手缓缓摘下面具,那清朗俊逸,绝世无双的容颜显露,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那女子没走,在见到风栖的面容时,绝对会震惊不已。 只因那容颜俊美得宛如谪仙,就连女子都比不上,现下,风栖神色淡漠,笑意凝在嘴角还未消散。 “若有一天,你知晓了全部真相,是否还会记得我们曾说过的话?” 风栖轻启薄唇,喃喃自语,宛若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无人得见,他的眼眸之中带着深深地悔意,连带着那绝美的容颜上都晕染了一层淡淡的忧思。 他就那般立在原地良久,房檐之上,黑影站立,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那是他的暗卫。 第86章 洵江楼 翌日,当天色泛白,朝阳从东方升起,明辉洒满北珣城时,云倾才从房内出来。 可当她刚踏过门坎,清渃正急急忙忙地从楼下上来。 待到云倾面前停下,才开口轻声道:“主子,临和七皇子让人送话来,说要是想拿到昨日说的两件东西,便要到洵江楼去。” 清渃地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了去。 “那便去准备马车!”云倾抬头,望着天边刺眼的骄阳,神色淡漠。 无论是风渡庭拿了东西过来,还是要她拿了东西过去,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可她也知,风渡庭派人来传话,让她前去,不过是生怕自己拿了东西反悔。 清渃偷偷抬眸望了一眼神情淡然地云倾,应了声,复又下楼去准备马车去了。 楼下,黑衣面具男子和流影一同站着,流影心性好动,现下正缠着一旁的黑衣面具男子陪她说话。 “你怎么老是一言不发?” “哎,说话呀!”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 “快点!” “……” 流影一连串的追问以及一直在他身边打转,似乎是想趁他不注意之时摘了他的面具。 可偏偏他一句也不回答,甚至是流影偷偷动手时也被他识破。 没有得逞的流影撅了撅嘴,朝着他道:“真无聊!” 站在楼上的云倾瞧见这一幕,唇角不由得上扬,面纱之下黑纹缠绕的绝美容颜之上一抹笑意浮现。 见清渃已经从一楼大厅出来,云倾转身入房抱了一个长长的锦盒出来,下了楼,走到那黑衣面具男子面前。 “流影说得不错,还是要多笑笑得好,免得太沉闷。” 清凉如水的话语让三人为之一怔,都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云倾。 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亦或者自家主子今日是哪里不对劲? 清渃偷偷地看了黑衣面具男子一眼,才怔怔转过头。 倒是一旁的流影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那黑衣面具男子道:“就是!就是!你看我说的不错!沉闷鬼!” 听着流影似抱怨似打趣的话,云倾轻轻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黑衣面具男子,却见他依旧那副木讷刚正的模样,云倾也知他不会那么快改变,便朝着清渃轻声道:“走!” 说罢,不等三人动身,云倾已经抬步朝着驿馆外停着的马车走去。 “我也要去。”流影跟在身后喊道,疾步追了上去。 清渃和那黑衣面具男子落在后面,黑衣面具男子在前,清渃在后,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一眼身前的人。 云倾抱着锦盒在流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将盒子放到一旁坐了下来。 “流影,你上来!” 原本站在马车旁要步行的流影听到云倾的声音,忙利落地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然而流影不知云倾此举,全然是不想让她打扰到马车外的那两个人。 马车缓缓行驶,朝着东边的洵江楼行去。 经过几条街道,流影总喜欢挑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见到摊上摆着好吃的东西,流影就使劲的伸头用鼻子去闻一闻,似乎这样就能满足口腹之欲。 等马车到了洵江楼门前,还未停稳,流影就手快的掀开帘子跳了下去,还没等云倾出马车,早已溜进洵江楼内没了身影。 清渃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挑帘扶着云倾下了马车,云倾将手上的锦盒递给身后的黑衣面具男子。 抬头看了一眼洵江楼的牌匾,才起步走了进去,两人跟在身后。 入了一楼大厅,嘈杂声灌耳,各式各样的人坐落。 见进了人,掌柜忙从里面走出来迎接,还没等开口,清渃已然先一步走到掌柜面前低声道:“我家主子要见你们‘京’字号房的人。” “好的,好的,楼上请。”掌柜忙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三人从西边的楼梯上去。 待上到三楼的‘京’字号房门外,掌柜上前敲门,“苏公子,你约的人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风渡庭的声音。 得了准应,掌柜才推门请云倾进去。 “你们两个便在外面守着。” 云倾吩咐着,拿过锦盒走了进去,身后的掌柜见人进门后又把门关上,才下了楼。 房内,风渡庭正坐窗前,欣赏着洵江的美景,身前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他今日身着一袭竹青色长袍,同色腰带下挂着一枚由白玉雕刻的龙纹玉佩,墨发被白玉发冠束起,清风吹来,墨发轻扬,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荣华。 云倾走到桌前坐下,恰临窗前,放下手中的锦盒,望了望窗外,才朝着风渡庭道,“这洵江的风景倒是好!” “自然,洵江楼临江而建,若不是靠着洵江美景,这洵江楼的生意又如何如此兴隆?” 温润清朗地嗓音响起,风渡庭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在看向云倾时,却瞥见她身旁的锦盒。 瞧见他的神情,云倾却也不着急着将锦盒拿出来,只是淡淡道:“这倒是,适才进门,楼下坐的人可不少。” 见云倾没有要将东西拿出来的意思,风渡庭抬眸,伸手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递到云倾的面前,“这是用洵江之水酿制的云花酿,圣女尝尝?” 那杯中的云花酿色清,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萦绕,让人垂涎欲滴,云倾便伸手端起酒杯浅尝一口,只觉入口甘甜,入喉滑润,齿间留香。 “确实不错!”素来不大饮酒的云倾又多喝了一口,意犹未尽间也不敢再多喝。 风渡庭见此,抬眸一笑,云淡风轻道:“圣女就不怕本皇子在这酒里下毒?” 闻言,云倾只是放下手中的酒杯,对上他的目光,清冷的嗓音带着醉人的芳香,“七皇子怕是忘了我体内还带着落花,不知七皇子所下之毒是否会比落花更甚?” 望着她平静如水的双眸,风渡庭知自己说得话并未让她有何动摇,心下暗自叹气。 “本皇子开玩笑的,圣女莫要当真。” “自然不会当真,毕竟我也知晓七皇子没有胆子这么做!”她微微一笑,冷冷道。 到此,风渡庭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周身的气压低得不行,茫然抬头,却见云倾依旧坐着,并未有任何举动,可明明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微凉是怎么回事? “七皇子这是怎么了?”关怀备至的声音从云倾嘴里吐出,可风渡庭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关怀,有的只是冰冷。 “没有。没有。”风渡庭讪笑着,抬手摸了摸脖颈寒凉处,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没瞧见云倾面纱之下的浅笑。 若是瞧见了,恐怕会比现在更觉得寒冷不已。 第87章 一物换一物 洵江楼的风景真的是极美。 云倾坐在临窗前,望着烟波浩渺地洵江之上,时而有船坊行过,时而有渔家的竹筏划过,微波粼粼的江面泛起涟漪,圈起倒映在水中的倒影。 对面远远望去,是巍峨翠绿的洵山,连绵不绝的翠绿山峰隐在层层云雾中,若隐若现,几只白鹭腾飞在翠绿的山色间,让人宛如临近仙境之中。 群峰倒映,玉塔微澜,如此旖旎的风光,处处皆胜景,似连绵的画卷,凝重中透露着灵动之气。 “七皇子,坐了这么久,也该把东西拿出来了!” 云倾收回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眸如美玉萤光,此刻正盯着对面的风渡庭。 风渡庭将手中端着的酒杯中的云花酿一饮而尽,才起身转进珠帘掩映的内室。 云倾眸光随着珠帘拨动摇晃微转,听着珠玉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面色淡然。 等了片刻,才见风渡庭出来,手上拿着两个四方的锦盒,下面的比上面的要大上一些,都镶嵌着银纹,外加一把精致小巧玲珑的铜锁。 而那两个银纹锦盒正静静地躺在一块极大的冰玉之中,风渡庭拿出来时,还微微冒着气氲,可见那冰玉的温度是极低的。 将银纹锦盒放至桌上,风渡庭轻轻将之推到云倾的面前,“圣女查验一下。” 云倾伸手抚上银纹锦盒,细细摩挲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风渡庭身上。 被云倾的目光看得不大自然的风渡庭拿起桌上放着的折扇展开,缓慢摇晃,“圣女这是……” 他猜不透云倾此时此刻在想什么,那看似淡然的目光实则带着浓浓的探究之意,看得风渡庭浑身难受。 云倾却是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抬手先打开了那个略小一些的锦盒,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墨玉瓶。 摸上去冰冰凉凉,很是舒服,云倾将墨玉瓶拿至面前打开,靠近鼻前嗅了嗅,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药味带着一丝极淡的花香,然而云倾再次闻时,已然只剩下掺杂的药味,花香早已消散。 “这蛇草丹你拿回去须得放在冰玉之中,不然这玉瓶里丹药的功效会极具消散。” 听闻风渡庭的提醒,云倾将墨玉瓶盖好放回原位,又打开那个稍大一些的锦盒。 只见锦盒之中,躺着一株看起来实在是诡异至极的植物,一般植物的根部都是粗细不一的根须,可这百蛇草的根部是黑色的环绕成团的两根粗壮一致的根筋,似是沉睡的毒蛇,叶片是墨绿色的锯齿状,有些像是毒蛇的毒牙。 墨绿的叶片之上是含苞待放的花苞,被两片叶片紧紧包裹着,全然看不出里面是何颜色,而且植株上还覆盖一层薄薄的冰霜。 并且,云倾刚打开锦盒时,一股奇异的花香便飘然而至,淡淡的凝香闻起来和墨玉瓶里夹杂的花香有些相似,却又不一样。 云倾伸手正要去触碰,风渡庭已然快人一步用折扇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别动,这植株外面含有剧毒。” 见风渡庭面色显露的惧意,云倾便收回手,将锦盒盖上。 “多谢七皇子提醒。”云倾抬眸,致以谢意,虽然她并不在意除落花之外的毒,但若是再加一毒,于她而言却有极大的麻烦。 “不必,我只是不想担上毒害圣女的罪名。”风渡庭见她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心中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承认,只好口是心非道。 听出风渡庭的口是心非,云倾也不堪破,只是将身边长长的锦盒拿起递了过去。 “一物换一物。” 风渡庭伸手接过后便听到云倾的声音响起,心中对她这句话极度不认同。 “圣女这哪里是一物换一物?明明就是强抢豪夺。” 愤言过后,风渡庭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拿出里面泛黄的牛皮纸。 缓缓摊开,细致入微地察看了一遍牛皮纸上面的布阵图,每过一处,风渡庭都要沉思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往下看。 图中非常细致地描绘了玉金边境的山势地形以及其中经过的河流,在每个需要防守的地方还标注了布阵方式及其换防时间。 云倾见他看得入神,不欲出言打扰,只是啜饮一口茶水润喉。 待她喝完一盏茶的时间,风渡庭才从布阵图中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卷好放回锦盒之中。 “如何?七皇子还觉得自己吃亏吗?”云倾轻笑一声出言。 风渡庭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却也不恼怒,只是将锦盒收好,才抬眸对上云倾的视线,想要从那里面看出其他东西。 毕竟,他国边境的布阵图为何眼前的少女会如此轻易便拿出手? 且还是描绘标注得如此细致,风渡庭刚才看过以后,心中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他本以为她口中的布阵图只是在两国战争中用的山河图,全然没想到竟然连其中没有防守的缺口都全部细细描绘出来。 “确实不亏!”想着,风渡庭也只是说出这四个字。 “如此甚好!”云倾笑意荣荣,语气也染上几分柔和。 随即朝着外面唤道:“清渃。” 门外的清渃听到云倾的呼唤,忙推开门走了进来,那黑衣面具男子也跟在身后。 “主子。”清渃走到桌旁,朝着云倾道。 “将东西拿去放到马车里,准备准备,我们回去。”云倾吩咐着起身。 “是。” 清渃应声上前准备动手,却被云倾打断,“这冰玉太重,还是让……” 话还未说完,清渃身后的面具男子就已经上前拿了东西走了出去,清渃见此,急忙跟上。 “时间也不早了,多谢七皇子款待。” 云倾说着,正抬步朝外面走去,走了一半,风渡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请圣女路上多多留意,免得像本皇子之前一样被人追杀。” 听到他出言警醒自己,云倾留言致谢,“多谢!” 随即不再停留走出房门下了楼,流影和清渃已经在马车旁等候。 “主子。”见云倾出来,流影疾步上前轻扶。 “东西放好了?”云倾轻声开口询问。 “放好了。”流影点点头。 “那便回去!”说着,云倾便上了马车,见东西完好无损的放在里面,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担忧。 待云倾坐好,马车便启程朝着驿馆的方向缓缓行驶,而现下,流影也知里面东西贵重,已然不像来时那般散漫。 第88章 半路截杀 马车在西和街缓缓行进,马车内,云倾有些疲惫,正闭眼小憩。 马车外,摊贩人流之中,总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正偷偷打量着行进的马车,时不时还眉眼交流一番,似是在预谋些什么。 流影和清渃左右各一侧随行,黑衣面具男子在前头驾马。 当马车快要行过西和街时,摊贩人流之中便冲出十几个身着布衣的杀手,然而还未临近马车,流影的一记影杀,就将人去了大半,剩下的人一涌而上,马车外三人都起身动了手。 人流中手无寸铁的百姓慌乱逃离,然,还没等三人将杀手解决,两侧的房檐之上,黑衣铁甲蒙面人飞快地一跃而下,弓弩四处乱射。 流影挡在马车外,弓弩所过之处皆被她的影杀与之相互碰撞,迸出火花。 来人好似比此前在半道截杀风渡庭的人更加训练有素,手段也更加狠辣。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云倾岿然不动,一副风轻云淡之色,仿若外面的截杀不是为她而来,她只是一个看客。 轻轻挑帘,望着外面来人死伤几多的状况,云倾那周身的清冷更衬得她冰冷孤傲,美玉萤光的眼眸之中泛着幽幽光华。 很快,外面的三人似有些招架不住,毕竟那些黑衣铁甲蒙面人来势凶猛,可见,经过上一次之后,蛇隐便换了较之高等训练有素的暗杀者。 见此情景,云倾掀帘立于马车前,本想着若是流影三人扛不住黑衣铁甲的攻击,她便出手相助。 可,等流影三人显弱势,黑衣铁甲朝着云倾而来时,远处,一抹鹅青色的身影快速掠来,手中的十三节软鞭呈螺旋升天霹雳而下,将云倾身边一名打算偷袭的黑衣铁甲蒙面人劈开,那人重重地撞到身后的酒肆之上的木柱,倒地时,身上的铁甲已经散开,可见那软鞭的功力深厚。 鹅青色的身影落在云倾身旁,目光幽幽转寒,如霜花盛开,周遭散发着的杀气,使得冰染的容颜之上蕴着寒霜。 “风影。” “主子。”风影应声,软鞭随手一挥,将靠近的黑衣铁甲蒙面人劈开。 有了风影的出手,黑衣铁甲蒙面杀手逐渐显弱势,局面一时反转,到了最后,布衣杀手及黑衣铁甲蒙面人皆殒命当场。 “风影姐姐!你怎么来得那么晚?”流影踢了一脚脚边的尸体,发泄自己的不满,随即朝着风影跑了过去,有些嗔怪地开口。 “这不是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嘛!”风影抬手替流影拭去脸上溅到的鲜血,宠溺地开口。 风影比流影大上几岁,流影入源山时,是风影带她进去的,彼时,流影才只是个三岁多的女娃娃,见到风影时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后来在源山时不时的训练中,流影渐渐地把风影当作姐姐,风影也将流影当作亲妹妹,在艰苦的环境下,两人的感情虽不是亲姐妹,可更甚亲姐妹。 “你看,你要是早点来,我就不会受伤了。”流影说着,将手一抬,只见她的右手手臂上,弩箭刺中,现下正流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下落,滴在青石地板上。 “好了,回去给你包扎。”风影笑笑,随即朝着云倾道,“主子,属下来迟了。” “无碍!收拾一下回去再说。”云倾说着,看向去查探的黑衣面具男子。 黑衣面具男子在满地尸体中搜寻一番,却什么也没搜到,便转身朝着云倾摇摇头。 …… 回到驿馆的云倾让清渃拿了蛇草丹去给金铭霄服下,自己回房沐浴更衣出来时。 流影和风影正坐在一楼的前院里,风影正在给流影上药,那副模样连云倾见了,都要羡慕上几分。 云倾身边的人形形色色,性格迥异,可唯独风影和流影让她觉得这世间还有另外一种情感高于亲生血脉。 “轻点,痛……”流影闭着眼,面色痛苦,龇牙咧嘴地开口。 “好,好,好。”风影像是哄孩子般替流影轻轻吹着,宠溺的看着她。 换了一身绛紫色衣裙的云倾从二楼下来走到风影身边坐下,风影正准备起身却被云倾按住,关切地问道,“如何?可有伤到骨头?” “回主子,还好,只是那弩箭的剪头带着倒刺,适才把箭头时连带着血肉都带了出来,是以流影才这般。”风影说着,拿起一旁黑漆木托盘上的棉纱替流影包扎。 “轻点……”流影死死咬着泛白的嘴唇,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流影哪还见日前的活泼好动,只见她小脸苍白,额前布满细密的汗珠,左手正狠狠抠着石桌的边缘,大口大口的喘气,看来是痛得不行。 “近日好好养着,别再想着往外跑了。”包扎完,风影朝着流影叮嘱道。 “知道了。”流影转过头来,撇了撇嘴角。 云倾正拿着弩箭的箭头细细端详,只见呈倒四角的箭头之上布满了细细的勾刺,因为刚从流影的手臂拔出来,现在箭头上还附带着凝结的鲜血和皮肉。 “事情办妥了?”淡漠的声音响起,云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箭头之上。 风影手中的动作一顿,没想到云倾会在这个时候问起,便回道:“是,人死了。” “在哪里动得手?动手前人又是怎么样的?”云倾的声音越发得冷,似乎在提起青衣时,她的态度让人从心底生寒。 风影见云倾那双凤眸中泛起幽幽冷意,便肃目回道:“是在城外一处荒废的地庙中,我去时她已经被人拔了舌头,又挑断了手筋脚筋,筋脉尽废,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好似被人丢在那就等我去一般。” 听罢,云倾却隐隐觉得不对劲,按理来说,青衣叛逃,不应该落得这么悲惨,然而,据风影所言,这个下场也太过于惨无人道了些。 虽说源山的诛杀令出,其人必死,但至少不会落得如此悲惨,所以,究竟是为何青衣才会叛逃? “那她可有留下什么线索?”云倾将手中的箭头放回黑漆木托盘之上。 “未曾,我查遍她身上都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的线索,只是有一点我觉得甚是奇怪。” “如何奇怪?”见风影似在犹疑,云倾缓缓开口询问。 “青衣见到我时,一直想说些什么?却又一直说不出来,看着很是焦急,且眼中明显带着浓浓的不甘之意。” 云倾听了风影的话,低头沉思,青衣究竟要和风影说什么? 又为何那般焦急中带着不甘之意? 难道是叛逃之后发现被幕后之人利用? 还是因为知晓了什么事? 所以才会被人拔了舌头,又被挑断手筋脚筋。 “她有什么可不甘的?要不是因为她背叛主子,又怎么会变成姐姐说得那样?活该她落得如此下场。”一旁安静的流影听了话,有些愤愤地开口,却不想因动作过大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痛得她忙用左手去扶着。 “好了,你上楼去休息去,别整天打扰主子清静。”风影说着,一把扶起流影,将她推到楼梯口,才复又转回到云倾面前站住。 “主子别介意,流影她……” 云倾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 风影也只好住了口,心中却知晓云倾向来最喜清静,如今对流影却多有纵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你这几日多去探查一番关于青衣为何叛逃?又为何被人拔了舌头?她落得如此下场,我总觉得与幕后之人有关。” “是。”风影望着云倾那如星辰浩瀚无垠的眼眸,而其中透露出来的柔和让她想起在源山时的情景。 第89章 祸国妖妃 随着时间飞逝,日子便到了五月初三。 在此之前,服下蛇草丹的金铭霄总算是解了蝎尾蛊毒,又静养了几日,才算是恢复如初。 镇北王府门前,前来庆贺燕行群的人络绎不绝,有周边城的官员,也有他的家臣,更有远在京临城的官员托下属送来大礼。 云倾和金铭霄一直等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才从驿馆乘坐马车一道前往,到了镇北王府外,云倾先是挑帘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在风影的轻扶下出了马车,金铭霄已经站在面前等她。 云倾今日换了一袭青莲紫色的广袖交领长裙,裙摆上绣有芍药盛开图。 因今日他们两还有其他事,又加上不便带上太多人,于是只有风影和徐玉跟在身后。 抬眸望了望朱红色大门上的镇北王府牌匾,又望了望那立于门前迎接客人的管事,再望了望那些站立两旁的侍卫,云倾的眉间稍稍染上一层忧思。 “待会儿见机行事。”金铭霄许是看到了云倾担忧,便朝着她低声开口,随即大步上了台阶到朱红大门前。 “翊王殿下到。”站在右边的管事朝着里面高喊一声,见云倾紧随其后,又高喊道:“圣女殿下到。” 那声音沧桑刺耳,让原本还在闹轰的人们都停下动作,朝着朱红大门这边看过来。 只见云倾和金铭霄绕过大门处的大理石雕刻的镂空窗花照壁,照壁砌工细致,雕饰精美,显得庄重美观。 穿过左侧通透的直廊,到了前厅门,便听到里面众人谈话的声音。 “想不到连翊王殿下也来了?”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陛下有多看重我们王爷。” “瞧你说的,陛下真若看重,怎么之前没来?偏就三皇子来了,翊王就来了?” “哎!你是说翊王此次来北珣是为了其他事?” “那自然了,你又不是不知晓翊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哪会为了区区一个宴辰亲自前来?”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 里面议论声纷纷入耳,云倾落在金铭霄身后半步,是以没瞧见他的神色,但想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 然而云倾还在游离之时,有关她的言语便传来。 “你听说了吗?陛下为了圣女,竟将太子、皇后废黜,连傅家九族都没放过。” “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圣女下山没多久就惹出这么多事来。” “不错,自古红颜祸水,妖妃误国,这圣女恐怕也如此?” “……” 恰巧金铭霄没有进门,云倾停在他身后,把这些话全部都听了进去。 可她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她能插手就能让那些人不说。 若是她插手了,那些人也不过就是转到她听不见的地方去说罢了。 堵不住悠悠众口的事,她向来懒得白费力气。 一旁的风影也听了那些话,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可见自家主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也宽心多了。 但,云倾不在意,自有人在意,这不,面色已经青黑到极点的金铭霄大步一跨,进了门,阴冷的目光从那些宾客中扫过,落在适才议论的几人中间。 那几人站在前厅不怎么起眼的位置,总共有三四人,金铭霄未进门前,他们还在推杯换盏议论不绝。 可现在都静默不言,缩头藏尾得不敢看向金铭霄,众宾客见金铭霄神情阴冷,自然也就闭而不言,一时间,前厅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身后的云倾察觉到金铭霄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也知他可能因为那些人的某句话惹得不快,便打算出言,却还未来得及开口,燕行群已经从檐下转角走了过来。 开口道:“臣,参见翊王殿下,参见圣女。” “见过镇北王。”云倾略微颔首,以示回礼,金铭霄却是不曾动一下,也没开口。 “翊王殿下的脸色怎得如此难看?是否是府里招待不周?” 燕行群跨步上前,行至金铭霄身边,虽是询问,可那话里的意思却隐约有些嘲讽之意。 云倾望着他们两人的神情,却觉得右侧方有道目光在打量自己,随即便转身,看向那道目光的主人,想都不想用,在看到那人一身装扮后,她便确定眼前人是镇北王府世子——燕青泓。 “圣女听了那些话好似没什么反应?”燕青泓上前一步,在云倾面前停下,低声笑道。 明明只是温润的面容。温和的话语,可那句话让人听了总觉得周遭生寒。 云倾对上他的眼眸,只见那里面有戏谑之意,有厌恶之意,更藏着汹涌的杀意。 她不由得笑了笑,心中讽刺:自己还没做什么呢? 这些人的敌意就已经这般昭然若揭了。 思虑片刻,云倾平和开口,“让世子失望了。” 平和清澈的目光,娴淡恬静的面容,浑身清冷的气息,让一旁的燕青泓见了,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又加剧几分。 随即冷冷开口,“世人都说源山一脉得之可得天下,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与他们所说的祸水的红颜,误国的妖妃差不了多少。” 云倾越是淡漠,燕青泓就越发地想要看她的底线在哪里? 是以,话锋也凌厉起来,“圣女说,是、与不是。” 瞧着燕青泓非要把自己往祸国妖妃的罪名上拉,云倾微不可耐地心中叹息一声,才依旧缓缓道:“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参政,不得为官,那么想来燕世子说得女子祸国,红颜祸水,恐怕皆是虚言。” 若燕世子认为傅家被抄,太子被废皆是我祸言陛下,那世子岂不是在说陛下昏庸不辩奸邪?” “圣女这般伶牙俐齿,恐怕陛下是被你蒙在鼓里,亦或者是你要挟陛下,否则……” “否则如何?燕世子真是太看得起云倾,先不说我为何要将陛下蒙在鼓里去做这等不利己的事? 再者,世子说我要挟陛下。请问世子,若我要挟陛下,如今我如何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燕青泓的争锋相对让云倾甚是不悦,言语间,竟染上几分怒气,可面容之上,依旧漠然。 被云倾怼得无言以对,燕青泓心中的那股怒火越烧越大,面色已是难堪不已,负于身后的双手也紧紧握拳。 从未出过北珣的他,何时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让他难看,以往他出门,一报身份,那些人便哈着腰,恭恭敬敬地让着他。 可今日,他本想着让云倾难堪,却不想难堪的人是自己。 “圣女如此能说会道,怕是在源山没少与那些不知规矩的下人们一道!”燕青泓冷眼开口。 “世子除了会逞口舌之欲,可还会其他?”冰凉如水的声音响起,如丝丝玉泉叮咚作响。 云倾本不欲招惹燕青泓,可偏偏他非要来试一试,撞一撞。 那她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90章 一碗糖水圆子 这时,王妃在燕如歌的搀扶下缓缓从回廊而来,远远就看见燕青泓和云倾的背影。 待行近时,王妃探究地看着两人,随即又打量着云倾。 “好啊!又是你?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 燕如歌在见到云倾时,那圆圆的脸上气得不行,下一刻就要抽出腰间的长鞭,却被王妃伸手拉住,训斥道:“如歌,不得无礼。” 被按住的燕如歌怒目圆睁地盯着云倾,颇有不甘。 “这位想必就是久闻圣名的源山圣女了。”王妃那已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的容颜绽开温和的笑容。 与燕如歌和燕青泓那敌对的目光不同,虽一开始有探究打量之意,但现下已然是温和有礼。 云倾微微颔首,亦是柔和道:“王妃圣誉。” “听闻源山擅医,不知宴辰结束后,可否替本妃瞧上一瞧?”王妃上前一步,隔开燕青泓,到了云倾面前,似有乞求的意味。 “母妃,你对这个丑八怪这么低声下气干嘛?” 燕如歌一把拉住自己的母亲就要上前,然,王妃略沉的声音响起,“退下。” 声音不大,可那里面隐含的怒气却是让燕如歌一怔,她的母妃何时何地这般对自己? 于是恶狠狠地瞪着云倾,若是没有王妃拦着,怕是要上前一鞭子打在云倾身上。 见燕如歌神情愤愤,云倾只是觉得颇有无奈,恐怕又要被她记恨几分。 “圣女恕罪,这孩子被我惯坏了。”王妃狠狠地剜了一眼身旁的燕如歌,复又转眸朝着云倾轻声致歉。 “王妃,宴席要开始了。” 当云倾还在观察他们三人的神情时,王府管事已然来到身旁禀报。 王妃闻言,理了理稍乱的衣袍,收敛神色,又恢复了端庄典雅的王妃神态,哪还有刚才的模样? “圣女里面请。”玉雪冰凉的嗓音,端庄十足的礼仪,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好似适才求人看病的不是她,沉声喝退的也不是她。 云倾心里讥讽,面上却无波澜,便随着王妃入了前厅。 宴席设在宽敞亮堂的前厅里,云倾在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前来的宾客都已落座,膳席也都上齐。 席位分为四列,燕行群坐在高台主位,左侧分别是燕云淑、金致澜、金铭霄。右侧是王妃、燕青泓、燕如歌、司徒纤纤。 金致澜在燕云淑身后,而金铭霄的身旁空了一个位,显然是给云倾而留。 云倾便走了过去端坐下来,往下便是其他宾客。 司徒纤纤自云倾从门口进来,目光便没离开过,一直盯着直到落座。 察觉到目光的跟随,已经落座的云倾缓缓抬眸,对上那道火热的目光。 被人堪破,司徒纤纤急忙收回视线,假意提筷夹菜,似乎有些不安,导致她的手微微颤抖。 云倾见此,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再望向她。 余光瞟到燕如歌忿忿不平地眼神,云倾巧笑嫣然地端起银玉酒杯,朝着对面的燕如歌轻轻一抬,以示意图。 只见燕如歌愤怒不已地将酒杯重重拍下,酒水洒出,声音却不大,看来是在克制,不然以她的力气,非得把矮桌拍断不可。 燕如歌越发生气,云倾便越发平淡,显得毫不在意,却又有意无意地激怒她。 而这一切都落在身旁金铭霄的眼里,目光掠过对面,瞧见燕青泓面色冷峻地直直盯着云倾,他丰神俊逸地容颜之上染了几分冰霜,捏着玉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仿佛将那一身怒气都发泄在这只死物上。 燕青泓只觉得一股幽深的冷意直朝着自己而来,抬眸对上,瞬间浑身发颤,却又不甘认输,只能强撑着。 因众人都忙着推杯换盏,低声议论,竟无人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面,又或许有人瞧见,却又不敢多看几眼,只得低头喝酒。 “殿下还须克制一番,别误了大事。”轻柔软玉温香的声音低低传入金铭霄的耳里,随即,那道幽冷的目光便收了回来。 放下玉杯,转向云倾,目光已然柔和得不成样子,哪怕是常年随身陪伴的徐玉见了,也哑然得不知如何形容? 突如其来的柔和,也让云倾不知所以地愣了愣。 这是,吃错药了? 还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一命? “来,尝尝这道冰玉糖水圆子。”低沉柔和略带磁性的嗓音,让云倾又愣了一愣。 晃神间,面前便多了一碗糖水圆子。 对上那道柔和地目光,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软绵绵的在心底铺开,如白花花的云朵,又如甜滋滋的蜜糖。 这种感觉让云倾下意识的垂下眼眸,不敢再与之对视,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东西胡乱蹦跳。 与此同时,这一幕落在身后金致澜的眼里,让他的双眸染上些许落寞。 为了不让金铭霄发现自己的异样,云倾低头,一手轻轻抚开面纱,一手拿着羹匙舀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乳糯圆子。 圆子大小适中,淡淡的糯米香气带着丝丝牛乳的味道,因为沾了糖水,入口丝甜,软滑娇嫩,冰冰凉凉,甚是美味。 饶是不怎么多食的云倾也不由得吃完了一碗。 “怎么如此贪食?这糖水圆子乳糯不好消化,适当就好!”说着,已然将云倾手边的另一碗端走。 云倾又是一愣,抬眸不解地望向身旁的人,却见他面色柔和地替她布菜,那细致入微的模样与平日议事时的深沉冷漠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几道目光幽幽传来,他仿若不察般继续,慢悠悠地,直到弄完,才正身坐好。 望着玉碟中布好的菜食,云倾一个不察,便将桌角的玉杯碰倒,酒水洒落到衣裙之上,湿了一片。 一旁跪坐在地的风影忙拿锦帕擦了擦。 “圣女去偏房换身衣服!” 对面,王妃的关怀之声入耳,云倾便起身微微颔首,“谢王妃关怀,云倾这便去。” 王妃点点头,随即示意身边的婢女带路。 那侍女忙起身,行至云倾面前,“圣女请随奴婢来。” “多谢!”说着,云倾,风影便随侍女一同离开了前厅。 身后,人人神色各异,唯独两道目光既急切,又关怀。 然而,主位之上,燕行群的目光随着云倾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眼底之中,一片阴狠。 似是用力捏了捏玉杯,身后的侍卫便悄然无声离席。 金致澜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即起身淡淡道:“本殿酒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语罢,不等众人言,翩若离去。 第91章 那人是谁 随带路的婢女绕过曲折的游廊,到了偏房,婢女又去拿了件浅紫色睡莲并蒂裙给门外守着的风影,“这是王妃为了宴辰准备的,还请姑娘拿进去给圣女换上。” “多谢!”风影道谢后,才端着锦盘进了门,不消一会儿便又出来道:“我家主子有些吃多了,不知可否劳烦去拿些盐渍青梅来给我家主子消消食?” “好的,奴婢这就去拿。”婢女低低应声行了礼,才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去。 风影见人走远,便进了门走进内室,朝着已是一身轻装束身的云倾道:“主子,人走远了。” 云倾闻言,点点头,从腰间抽出叠好的宣纸摊开,那上面赫然画着镇北王府的路线图。 快速扫了一眼,将之收好,才朝着风影低声叮嘱:“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若半个时辰之后我还未回来,你便去寻翊王。” “是。”风影应着,神色担忧,却又没有再说什么。 朝靠着假山的窗外望了望,确定无人,云倾利落翻过,从假山处的小路进去。 风影忙出门关好,立在门外时刻谨慎地关注着四周。 却没看见远处的檐角,金致澜负手而立,神色温和,一袭滚金镶边的墨袍随风而动,衬得他雍容雅致,玉颜如画。 …… 云倾避过几处看守的侍卫,从假山处一路到了重兵把守的隐藏在后院小山中的密室大门前。 望着十几人肃立把守的漆黑大门,隔着一汪碧湖,躲在对面石山之后的云倾皱了皱眉,心中寻思着如何引开守卫。 思衬间,突闻远处的守卫喊着就朝着另一旁追去,云倾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玄色的背影消失在小山之后。 目光略过微波粼粼的湖面看去,只剩四五人看守,云倾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抬手,几枚银针便直钉剩余几人的面门。 守卫倒下,云倾已然掠过湖面落在漆黑大门前,拉起门上的狮头铜环闪身而入。 进门,入眼便是长边的密道,烛火闪烁,微微可见尽头处是一处下沉的阶梯,阶梯通往何处,却是隐在黑暗中。 看了看两边青石砌起的墙面,云倾将手中捡来的几块小石子丢了过去,不知哪一颗碰到了机关,霎时,原本平坦的墙面上便出现了几个细细的孔洞。 暗箭凌乱袭来,云倾几个飞身错开躲过,待第一波暗箭停下,她极快的飞身,轻点几处墙面,便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身后,第二波暗箭开始,云倾头也不回的下了石阶,在黑暗之中摸索。 下至最后一阶,停在了一处空阔的石台之上,圆圆的石台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人,云倾如今正好站在最中间,边缘四方有粗壮的铁链延伸至上空的石壁之上,而石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云倾小心谨慎地往另一面的石阶走去,却在最后关头,就算是十几个人也无法撼动的石台飞速转了起来,因速度过快,云倾被晃得有些头晕,重心不稳,飞了出去。 好在她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一侧的铁链,才不至于掉下那万丈深渊之中。 察看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石壁,云倾想寻一个落脚点,却陡然一惊,发现石壁之上正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朝她袭来。 临近之时,她飞快的拉着铁链一个晃身荡在半空,堪堪躲过袭来的九齿血滴子。 越来越多的血滴子在空中飞舞,云倾顾不得太多,因为那血滴子从她的耳边掠过之时,散发的幽幽寒光让人晃眼,看不清它们袭来的方向。 若不是她身形过快,恐怕挡不住,防守间,余光瞟到石壁上一处突出的凹槽,云倾脚尖一点铁链,直直朝着那处地方掠去。 身形飘落,云倾只觉得手臂之上传来一阵皮肤割裂的细细声响,不过一瞬,鲜血便染红了暗色的玄衣。 顾不得传来的阵痛,云倾望了望还未停下的血滴子,脚尖轻轻一点,从空隙之中穿过,稳落在对面的石阶之上。 推开沉重的石门,又过了几处机关密布的地方,终是到了最后,入眼便是一处过道,过道两旁是两排石门,推开第一道门,里面是私铸兵器铠甲之类的;推开第二道门,第三道门,云倾都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最终在第四道门里,经过搜寻一番之后,才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槽,里面是落锁的黑漆木盒,云倾将之打开,确认了东西之后,便将黑漆木盒抄在怀里,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行至一半,远远听到喧闹声及脚步声,云倾见无路可走,便退了回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只好往另一阴暗处躲去,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之中。 因过于黑暗,云倾瞧不见那人的容颜,正想离开时,一只大手将她的纤腰一揽,禁锢在那温热的胸膛之中,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来人身高甚高,云倾只能到他的胸口处,此时正好感受到那股强烈却极有节奏感的心跳声,还伴着身旁之人手心传来的温热之感, 一路疾步而行,黑暗之中,云倾只瞧见那人的侧颜,忽明忽暗,不大真切,听着追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被那人带到一处出口。 “从这出去,便是王府的后门。”清冷孤寂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随即那一直禁锢着她腰身的大手就松开,云倾还未来得及询问,那人已经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片刻,便听见远远追来的脚步声,喝令声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她所在之地归于平静。 想来,是刚才的那人替她引开了追来的守卫。 怀抱着黑漆木盒的云倾望着来时那条黑暗的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之中摸到机关,打开出口,走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明媚正好,云倾一时之间没适应过来,抬手遮挡,待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实是那人所说的王府后门。 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无人看守,顾不得迟疑,云倾便往另一方向急急而去。 第92章 质疑、生怒 前厅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人人沉缅酒色,尽情享受。 而主位之上的位置已经空了,就连金铭霄和燕青泓的位置也空无一人。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燕青泓正带领一众侍卫在偏房之外叫嚣。 “进去搜。”燕青泓恶狠狠地发号施令,恨不得立马就进去抓个人赃并获。 风影立于门前,面色冷漠地望着只隔了一丈远的人,心中暗衬,也不知自家主子哪里惹了眼前人? “我家主子正在里面……” “怎么?府里遭了贼,本世子现下要搜寻贼子,你要阻挡?”不耐烦地上前,燕青泓伸手就要拨开阻挡在门前的风影,然,手还未碰上风影就被她一个反手扣下给推了出去。 重心不稳的燕青泓被这一推,差点摔倒,好在被身后的侍卫扶住,才不至于丢了颜面。 “你……”燕青泓气愤地伸手指了指风影,气不过,朝着身后的侍卫吼道:“人都死了?还不动手?” 身后的侍卫你瞧我,我瞧你,不知该不该听自家世子的话。 若是听了,里面可是等同于皇子的圣女,要是事后怪罪下来,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是不听,恐怕又要被自家世子记恨,免不了一顿打。 见人不动,燕青泓怒骂着,就抽出身旁侍卫手里的刀,直劈风影的面门。 后面的侍卫瞧着,便一拥而上,二十来人瞬间就缠上了风影。 风影见状,抽出腰间的软鞭,直直而去,卷起一人就是一扔,恰好砸进右边几个冲上来的侍卫的怀里,让他们都后退几步倒地。 然后又是一卷,便将燕青泓手里的刀卷起一抽,奈何燕青泓也是个力气大的,没抽出来,两人就那样僵持不下。 左边的侍卫见此,提刀狠劈而下,风影用力一扯,借力腾飞而起,一脚踢了过去;随即手中的软鞭一卷,将燕青泓拉到面前,左手一掌,落在他的右肩上,那掌暗含着内力,震得他手感发麻,手一松,刀就被软鞭扯走落地。 退后几步的燕青泓捂肩,望着已经凌乱倒地的侍卫,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愤,可耐不住风影的那一掌,现下只觉得整只手臂都在发麻刺痛,连抬都抬不起来,只得恶狠狠地盯着风影,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都不泄愤。 “燕世子,我家主子乃是源山圣女,就算是陛下,也得礼让三分,如今世子横冲直撞地喊着叫着就要进去搜查,究竟意欲何为?”风影的话说得极为平和,可话里话外都在指责燕青泓的冲撞。 “哼!本世子不过就是要进去搜上一搜,你便动手阻挡,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燕青泓横眉怒视,让原本温润的面容有些狰狞。 风影心中不由得嘲讽,镇北王好歹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么养了个不知所谓的儿子来。 “何事这么吵闹?”门开,金致澜一身冷肃缓步而来,剑眉微挑,言语间,双眸直视燕青泓,让他觉得身陷腊月寒冬,不由得一颤,冷意自脊背直冲大脑。 “见过三殿下。”燕青泓虽愤怒,却也不敢在金致澜面前表露,便恭敬地见礼。 “本殿在里面就听到你说王府被窃,正在捉拿盗贼,所以你这是……”语至一半,加上轻蔑的语气,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不就是指他燕青泓无用! “我的侍卫禀报有人见盗贼进了这偏房之中,是以才过来拿人。” “拿人?这里面除了圣女和本殿,不知你所说的盗贼是指谁?”金致澜抬眸,目光冷得让人胆颤,他从来都温润典雅,待人从不苛责半句,可现下,因为燕青泓直指云倾,是以,他原本温和的面容之上,换上了冷绝。 连刚踏出门的云倾听了,都不由一愣,怔怔地望向他。 难得好脾气的三殿下竟然因为自己生气了! 见到云倾,燕青泓面目闪过一丝凶狠,随即正色朝着她开口:“不知圣女适才去了何处?” 他今日非得抓了她不可,不然这一掌岂不是白捱了? “燕世子这说得什么话?”云倾对上他的目光,淡漠如水,轻声开口,“我换了衣裳,恰好三殿下有事与我商议,便在房里说得久了些。” “是嘛!可我的人明明……” “若世子不信,可以问问三殿下。”云倾面纱之下露出一抹笑意。 就算见到了又如何? 毫无证据的说法,她完全有一百种理由搪塞过去,何况如今还多了个人证。 换了别人,燕青泓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可这人,不偏不倚,是金尊玉贵的三殿下,他若想问罪,便得越过眼前人。 但云倾知晓,燕青泓不敢,毕竟,金致澜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止是三殿下,还是他姑姑的儿子,亦是他名义上的表哥,这层层关系叠加,总归让燕青泓有几分忌惮。 “世子,王爷来了。” 几人对峙中,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在燕青泓耳边低声言语。 闻言,燕青泓转头,便见燕行群领着一队人大步而来,侍卫早已分列而站,空出一条道来。 “父王。”燕青泓退至一旁,低头。 “人已经抓到了,都散了!”燕行群停下,看了一眼四周,又扫了一眼亭亭而立的云倾,才大手一挥道。 “可……” “退下。” 燕青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行群呵斥一声,于是抬眼阴狠地扫了一眼云倾,极为不愿地走了。 “惊扰到殿下,实属本王疏忽,还请殿下见谅。”燕行群执手朝着金致澜便是一礼,言语恭敬。 “管好你儿子。”金致澜却是连眼都未抬,只是冷冷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云倾心中哑然。 “圣女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前厅!”抬头,燕行群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刚刚恭敬有礼的样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倾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劳烦王爷了。” 便与风影一道朝着前厅而去,身后深幽地目光随着她消失隐入眼底。 这时,另一侍卫急急而来跪在燕行群面前。 “如何?”询问声起,言辞冷冽,让跪地的侍卫脊椎生寒。 “回禀王爷,圣女确实一直待在房里,翊王殿下也并未出现在莲湖。” 并未? 燕行群抬眸,目光深寒阴狠。 他适才说人已经抓到本意是试探云倾,却不想云倾听后并未表现出异样。 难道另有其人? 第93章 似有难言之隐 宴辰持续至日落黄昏才结束。 日落后,天气便急转直下,原本还清朗的天空变得灰沉压抑,天边云雷滚滚,大有要将天边炸裂开来的痕迹。 云倾站在镇北王府前厅的石阶上,望着黑云压顶的天空陷入沉思。 狂风呼啸着,伴随着闷雷滚滚,让来往收拾的婢女有些站不住脚,却也得迎风而走。 片刻过后,大雨滂沱,似天边的银河泄了口子一般倾倒而来。 风雨飘摇,可石阶之上的人似是感觉不到一般,迎风而站。 裙边的睡莲随风摇曳,轻盈如舞,衬得她飘逸婀娜。 风影站在身后为她撑伞,将那如黄豆大的雨点遮挡在外。 回廊深处,一抹青色的身影急步而来,至风影身旁道:“圣女,请随奴婢来。” 云倾转身,疏离柔和地跟在那婢女身后,风影收了伞紧随。 绕过回廊时,两旁的假山嶙峋,翠绿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在雨点的拍打下越发晶莹透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云倾的裙摆。 又经过交错曲折的曲廊,婢女停下朝着云倾恭敬道:“圣女请穿过庭院后往南边的洞门而去,就到王妃的玉清园了。” “有劳。”云倾抬眸,望了望那婢女所说的路开口。 随即步入雨中,风影忙撑伞跟上,身后的婢女见两人走远,才转身离去。 行过湿漉漉的鹅卵石通铺的庭院,又经过好几道洞门,两人才到了玉清园院门。 守在檐下的贴身婢女见到两人后忙踏入雨中迎了上去。 “圣女,这边请,王妃已经在堂中等候多时。” 随着贴身婢女的指引,云倾走到门前,示意风影在外等候后,复又随着那贴身婢女进了门,只见王妃正玉手撑额,闭眼小憩。 “王妃,圣女到了。”贴身婢女上前轻声禀报。 “还不快看茶。”王妃睁眼,一见到云倾,就踱步上前,亲昵地拉过云倾的手,朝着贴身婢女开口。 “快坐。” 将云倾拉至牡丹花椅上坐下,颇有见到知己好友一般。 坐下后,云倾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面对此时此刻的王妃,她的心里有些诧异。 “不知王妃想让云倾做什么?”虽诧异,可想到宴辰前王妃说的话,云倾也就不拐弯抹角。 “你们都下去!”王妃左右扫了一眼,见婢女上了茶,便下令让其都退了出去。 人都走后,王妃才转过头来,似有难言之隐一般瞧着云倾。 沉默良久,王妃才低低开口:“我想请圣女帮我看看,我这身子是否有恙?” “不知王妃哪里不适?” 见她小心谨慎,又屏退众人,现下又是不大好开口的模样,云倾也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声问道。 “就……就是……”是了半天,王妃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妃若是不说,我便无法了解症状以此来判断王妃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淡漠疏离的语气让扭捏的王妃一怔,僵着脖子盯着脚下的地面不语。 云倾也不着急,只是默默地喝着茶,等她自己开口。 半晌,她才抬头,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侧过身来,在云倾耳边低低言语。 语罢,王妃那端庄的容颜之上,清泪欲落不落,与屋外的大雨滂沱形成显明的对比。 云倾听了她的话,手上端着的茶盏停在半空中,也确实,一个女人家,还是王府的王妃,遇到这种事,必然是不愿出去寻大夫的。 望着她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紧紧咬着红唇,而原本端庄典雅的容颜之上泛着几分苍白。 云倾心中微微一叹,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言宽慰,“王妃也别太忧虑,这病,可治。” “当真?”王妃听到最后两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只须辅以榧子一两,使君子仁一两,蒜瓣一两,水煎去浑,一日三回,空腹食用即可;亦或者芜荑仁二两,和面炒黄为末服之。” 云倾将所需药材说出,却见她听了,面色又暗淡了几分。便知她是怕若是府中的人去拿药,让外面的人知晓后会祸起流言,这对于一个恪守礼德的女子而言,还不如日日忍受折磨来得好。 同为女子,云倾也知她的难处,虽然不大愿意与她有何往来,可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王妃若是怕被人知晓,便等上一日,我让人去抓了药制成药丸再送来王府,如此,不知王妃觉得可好?” “这……”她有些犹豫,似是不想麻烦云倾,却又没有其他好点子,思虑许久,才朝着云倾开口,“那便看劳烦圣女了。” 言语间,可见她眼中闪着感激之意,云倾也只是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那若是王妃没有别的事,云倾就先回了。”说着,云倾起身道别。 出了门,大雨依旧未停歇,层层房檐之上,“滴答,滴答……”声不绝于耳。 “走!”朝着身旁的风影开口说着,便朝着来时的路折回。 王妃立在门前,手扶门沿,怔怔地望着云倾走远,满头珠翠步摇在风中摇晃。 出了镇北王府大门,门外是金铭霄临走之前让人备好的马车。 自从他解了毒,休养好身体,就不大能见到他的身影,仿佛在忙些什么重要的事? 若不是今日因为她要去探一探王府的密室,他恐怕也不会随她过来赴宴。 “主子。”见云倾站在原地出神,身旁的风影便出声叫道。 “嗯?”许是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云倾带着不解之意应了一声。 “该走了。”风影出言提醒。 云倾回神,点了点头,随后便抬步朝马车走去,黑衣面具男子一身蓑衣立在雨中等候云倾和风影上了马车,才坐了上去,驾马离开。 “风影,待会儿回到驿馆,我写张药方,你速去多抓几副回来。” 马车内,云倾与风影相对而坐,说着,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裙摆。 却不想,这一动,手臂之上的雪纱已经被渗透出来的血迹染红。 风影正要上前去查看,却被云倾制止,侧头看着血迹斑斑的雪袖,她只是示意风影扯下一片干净的白纱将之包扎好。 第94章 如此近距离 大雨滂沱,路上摊贩行人早就回家闭门不出,马车一路行驶,本该不会遇到什么人才是。 却偏偏不知因何原因,在经过胡同口时,大雨之中传来刀剑相击碰撞的声音,听着很是激烈。 云倾因在密室之中受了伤,现下有些无力,她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只伤到手臂,在后面的机关越发隐蔽凌厉的密室之中,她还受了内伤。所以本不想多管闲事,却隐约在打斗声中听到一声颇为熟悉的声音,随即挑帘朝着胡同口看去。 阴暗的胡同里,大雨冲刷着漆黑的灰土墙面,雨水随着墙面流淌至脏乱的泥泞路面,因为天空阴沉得厉害,所以只能隐约瞧见刀剑相击进而产生的火花四溅,在雨幕之中消散。 打斗中的身影闪现,看的并不是太清楚,而与之相对的另一方却是一抹黑影,身形比另一人快,处处掣肘,让人落了下风。 风影坐在对面,瞧着云倾轻皱眉头,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予理睬,却只听到云倾沉沉得开口:“风影,下去看一看。” 音落马停,风影就窜了出去,那身影就算是云倾都差点没瞧清楚,其实她的身边东、南、西、北四使,一个比一个更狠辣,一个比一个更来去无踪,流影和风影也只是排得靠后,前面那两个人到如今,她也不过就见了一面。 听着风影的软鞭在风雨之中传来凌厉的劈打声,云倾便放下帘子,闭上眼靠着马车内壁休憩一会儿,强撑了半日,此时的她乏累的很。 雨点拍打着屋檐,拍打着不远处的枝叶,拍打着马车的檐顶,可她好像听不见一般有些昏昏沉沉,就连风影打斗结束带着人掀帘入了马车,她都没醒。 “主子。” “夏姐姐。” 耳边传来两道熟悉的轻轻地呼唤声,云倾才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离离那张淌着雨水,碎发黏糊糊地贴在额前的圆乎乎的小脸,以及风影担忧的眼神。 “阿离。”云倾缓缓开口,声音柔和虚弱得仿若大病一场。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路上,云倾却觉得晃悠地厉害,心口处绞着,脑子也有些不清醒,在一声阿离后便又昏睡了过去,恍惚间见到风影手疾眼快地扶住她,随即便陷入了一场黑暗循环,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雨幕中,只见风影伸头在黑衣面具男子耳边说了什么,随后马车就在大雨之中疾驰而去,溅起一地水花。 阑珊阁后门,一车一马急急停下,便见不知何时已经赶过来的金铭霄利落翻身下马,顾不得湿透的衣袍,一掀帘就将云倾从马车里抱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却有些惊讶这身量也太轻了些,手掌中的腰身盈盈一握,细得不行,又想起之前与她在一起时,确实什么都食得不多。 而怀中的人儿现下就那般盈盈弱弱地任由自己抱着,那双清冷的眸子也紧紧闭着,长长又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陷入什么悲痛的梦境一般,小脸苍白得不行,原本就不怎么红润地脸色此时更加毫无血色。 等在门口的微雨还没来得及撑伞,人就已经被他抱着大步走了进去,剩下几人愣在原地,满脸充满震惊及不可思议之色。 倒是江离离最先冲了进去,火急火燎地跟在金铭霄身后进了院子。 却因为第一次来,并不知晓路,是以刚进去,江离离就撞在那僵立在雨中的人的背后。 “对不住,对不住。”江离离捂着下巴面露痛色地连连开口。 “带路。”充满怒气的低沉声响起,愣在门口的微雨急忙提裙转身进门引路。 从后门的庭院进去,回廊深处便是蜿蜒直上的楼梯,微雨走在最前,急急忙忙。 金铭霄抱着云倾走在她身后,云倾皱眉一下,他的脸就越发的冷上几分,江离离跟在后面离得远远的,那张小脸因为没来得及擦干净,还是之前的模样。 几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上了最顶层。 东南角的厢房里,云倾被他放到床上,冷着脸地望着处于昏迷的人,一身的冷肃之气,湿哒哒的衣袍有质感的垂立着,半束的墨发也紧贴在后背。 微雨已经拿了干净的衣裳走进来,看了一眼立于床榻边上的人,才慢条斯理道:“翊王殿下还请先出去。” 金铭霄也知现在最紧要的是什么,所以也就不多说什么径直出了房门。 门外,江离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门口抬头担忧地望着里面。 却没想,金铭霄一出门,便随手将门带上,关住了里面的情形,她只得无奈的退后站在走廊上。 “姑娘还是先去换身衣服!”风影也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叫住江离离,江离离也知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形待会儿不好进去,便随风影去了隔壁房间。 独自站在走廊上的金铭霄负手而立,望着楼下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客商,脸色却越发的难看,甚至还显露出凛凛的杀意,随即一甩袖,也不知干嘛去了。 替云倾换好衣服走出来的微雨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叹息地摇了摇头。 隔壁听到声音的江离离急急忙忙地胡乱套好衣服便打开门走了出来,见到微雨,便望了望房里的云倾,眉目担忧地开口,“夏姐姐怎么样?” 夏姐姐? 微雨听到这三个字,当场一愣,却极快的恢复平常,也是担忧地开口,“不大好!” 风影早已走了进去,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云倾,弯腰替她掩好被角,才又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眼里都是深深的担忧之色,微雨移了视线,微微叹息一声,端着换下来的衣服便走了。 “夏姐姐严重吗?会不会好?”江离离见微雨邹着眉头走的,自然也知云倾恐怕很严重,但又想得到一句确定的话,朝着风影问道。 她那小脸之上,因为打斗之时有些擦伤,适才没清理干净便没露出来,现下洗干净了,倒是明显不少,还微微在往外渗血,可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顾着朝房里看了又看,却又不敢进去。 “恐怕要些时日!”风影见她这般关心云倾,年龄性子又与流影差不多,心中的防备也就松了不少,于是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第95章 他可能转性了 时间持续到深夜,大雨已经转小,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外,明亮的月光挥洒,在绵绵细雨中从窗外斑斑驳驳地透进来。 微雨、风影、江离离三人坐在离床三丈远的桌旁,江离离已经有些瞌睡,正歪歪扭扭的撑额睡着,倒是剩下的两人都没有什么睡意,便时不时地转头过去看一眼床上的云倾。 门外的走廊里,金铭霄换了身玄色金丝镶边的衣服,此刻正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徐玉。 进了门,阴沉的脸就变得柔和了几分,也不管还有人无人,径直走到床榻边上坐了下去,望着脸色依旧苍白的云倾,伸手替她把额前几缕发丝别至耳后,当触碰到她的脸时,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滞。 冰冷的触感自指腹传来,剑眉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只因云倾现下的体温又比平日里冷了不少,且还带着刺骨的冷,再看她那左脸之上缠绕的黑纹仿佛又深了几分,金铭霄原本柔和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你们都出去。” 低沉带怒的嗓音响起,微雨看了一眼身边的风影,便拉上还在迷糊的江离离走了出去。 …… 云倾一连昏睡了三日才在第四日清晨醒来,一醒来,就见金铭霄坐在床榻边上靠着床沿睡着了,手却还紧握着云倾的手。 也不知是云倾动到了他,还是他听到云倾醒来的声响,便睁开了眼。 “感觉如何?” 关怀地开口询问间,便伸手去扶云倾坐起来,云倾轻轻抬了抬手,确认手上的伤好了些,才撑着床靠在床栏上,望着金铭霄开口,“有劳翊王殿下!” 听到她淡漠疏离又带着虚弱的语气,金铭霄替她掩被角的手一顿,却又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 不知是因云倾的话,还是因为不怎么睡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大好,便抬头朝着云倾道:“醒了就好,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吃食。” 说着,人就已经往外走。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云倾低低咳了几声才震住心口处的那股翻涌的气息。 心中却疑惑,向来寒冷不近人情的翊王何时变得如此均事毕躬了? 不多时,他就真端着三菜一汤走了进来,让原本还在疑惑的云倾更加疑惑震惊。 可疑惑归疑惑,震惊归震惊,云倾却还是起了身,毕竟躺了三日,滴水未进,闻到香气扑鼻的饭菜也总会觉得饿。 起身随手扯过一旁椅子上的披风系好,走到桌前坐下。 还未动筷,徐玉已经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不知在金铭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面色沉了又沉,便起身留下一句:“你多吃些!” 便头也不回的和徐玉出了门。 云倾也顾不得他们有什么事,只是提筷吃了起来,刚吃第一口,江离离就跑了进来。 “夏姐姐。” 声落,那张圆圆的小脸就摆在云倾眼前,眼里是兴奋,是好奇,还有一丝隐藏起来的担忧。 “阿离,你要吃一些吗?”云倾虽瞧见了,却也只是当作没看见,柔柔地唤她一声问道。 “我吃过了,夏姐姐吃。”江离离说着,就摆了摆手,在云倾对面坐了下来。 云倾夹了一块莲藕片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可因为几日不吃东西,嘴里没味,嚼不多时,便咽了下去,抬眸看见江离离脸上结痂的伤口,便询问道:“你怎么样?为何会和人交手?” 撑着下巴看着云倾的江离离听到她问,便有些心虚地放下手,半晌,才缓缓开口:“白日时,阳淮哥哥一早就在房里不知和谁说话,我听了一半,却见他急急忙忙地出门去,我就跟着他,没成想跟到了一处高宅大院,但又不见他的身影,我就以为他是进去了。” “所以你也跟进去了?” “嗯,可我进去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人,便想着出来,就被人碰了个正着,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出不来了。” 江离离说着,仿佛还心有余悸一般,拍了拍胸脯。 “那那个和你动手的人是谁?你可看清了?” 那日雨实在太大,她又隔得远,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偏就没瞧见那人的脸。 “不知,我没见过,我刚出了那宅子,那人就一路跟过来动了手。”江离离摇摇头,想了又想,确认自己确实没见过那人。 云倾轻嗯一声,低头去喝碗里的汤羹,那羹确实美味,一尝就知是微雨的厨艺,是以她也就喝完了那碗。 人是谁? 又为什么一路跟着江离离? 以那人的身手,当时完全可以轻松解决掉她,却又没有尽全力,好像是在等人来一般? 等谁? 那条路当时大雨滂沱,根本无人去走,却是她们回驿馆的必经之路,所以,那人是在等自己? 可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只是单纯地等自己出手救人? 云倾边喝边想,只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思来想去,都想不通事情的真实目的。 她刚喝完,微雨就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有些嗔怪地开口,“我还以为你要多躺几日呢?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着,就坐了下来,替云倾又添了一碗汤羹递给她。 “这不是有你呢!”云倾知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也不在意,接过碗又吃了起来。 “这次我可没出力。”微雨说着,颇有种看珍稀动物般眼神紧紧盯着她。 她没出力? “嗯?”云倾一时没反应过来微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抬头望向她,眼里满是不解。 “夏姐姐,你不知道,翊王殿下衣……衣” “衣不解带。” 见江离离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微雨便开口提醒。 “哦哦,对,衣不解带,翊王殿下衣不解带地照顾夏姐姐你三日,你不醒来他连东西都不吃,也不让我们进来。” 江离离说着,想起金铭霄不让她进来看,就觉得生气,一生气,那圆圆的小脸就鼓起来,显得娇小可爱。 “有这么夸张吗?”云倾听完江离离的话,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羹匙掉进碗里,还好她手快拿稳了些。 说杀人如麻,冷漠无情的翊王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三日,这话不止她不信,传出去恐怕别人也不会相信! “嗯。”微雨和江离离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惊得云倾浑身一怔,竟然没心思吃饭了。 “夏姐姐,翊王殿下很是关心你呢!这三日他让人不断地送滋补的珍贵药材来,给你熬汤熬药,可你一口都没喝进去,他竟然也不觉得可惜。” “换了我肯定心疼得要命,那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物呢!” “……” 江离离不停地说着,说到后面,云倾的心思已经飘到外面去了,全然没听见她后面说得话。 第96章 他待你与别人不同 微雨见她心思不在,饭也没吃几口,便打断了还在说个不停的江离离,“好了,你夏姐姐刚醒来,让她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逛逛?” 微雨这话说得极为委婉,有心之人一听就知是逐客令,偏偏江离离是个心大的,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是听到要出去,让云倾休息,虽然话没说完,却也乖巧的点点头。 又朝着云倾叮嘱道:“夏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说着,一溜烟就没影了。 微雨瞧着人走远,云倾还在出神想必还在想着江离离的话,便是微微一笑道:“他倒是真的关心你,一连三日,衣不解带,你不吃,他便也滴水未进,连他身边的人劝他为了身体,为了大局着想,多少吃点,他竟是一句没听。” “也不许别人插手照顾你,事事都亲力亲为,他待你与别人不同。” 微雨说着,抬眼打量着云倾的神情,却只见她一言不发的坐着,似是不大喜听这些话,便也禁了声,微微叹气。 她与她认识这么些年,她遇到的所有苦难微雨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自她一出生开始,尚在襁褓就被人刺杀,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而复返,亦或丧命。 要不是有三位长老护着,恐怕早就没命了,可虽躲过了刺杀,却不知哪里来得是蛊还是毒又让她时不时受着冰火相融,百蚁蚀骨的痛苦。 长大后好不容易好了些,却又…… 微雨自知有些事避无可避,既然发生,再如何,也得受着,想着,又朝她轻声询问:“那位江姑娘,你告诉她了?” “没有。” 听到沉默许久的微雨开口,云倾低声回答,抬手越过饭菜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那她怎么姐姐、姐姐的叫着?”微雨似大有不解。 “离离心性善良,待人处事不拘形迹,我在城外遇到她,随便胡诌了个名字,她便一直叫着。” 云倾的声音很轻很柔,说起江离离时,她那苍白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笑意。 微雨望着她,心里却微微难受起来,很多话想问,却哽在喉咙处,说又说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难受得紧。 “微雨,自从下了山,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受我控制了,不知若是到最后,这天下还能保有几分太平?” 云倾的突然转换让微雨一怔,便见适才还略带笑意的脸上已经沉了下来,眉头轻皱,望着微雨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丝痛色。 …… 日头到了正午,云倾正坐在后院的石桌旁晒太阳,躺了三日,再躺她就要成废人了,所以见日头正好,便下了顶层到了这静谧的后院。 日光斑斑驳驳地从参天大树的枝叶中透下来,洒在她身上。 她身着一袭白色的雪绣祥云长裙,光影在她的衣裙之上摇曳,随着风拂过她的侧颜,一半绝美,一半妖冶。 金铭霄立在回廊处,定定地望着,他鲜少见过这样的她,往日里,除了议事便无其他,如今见到这静谧祥和的一幕,又想起他解了毒清醒的那一日,徐玉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入心入耳,让他心里起了一丝连他都不知的异样情愫。 “殿下既然来了,又缘何站着不动?” 轻轻柔柔地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想是几日不曾开口引起的。 放下手里的纸筏,将之压于书的一角,抬头望着遥遥独立于廊下的他,爽朗清举,龙姿凤章,白皙的脸庞虽然冷俊,可那深邃的瞳眸之中却泛着柔情,长长的墨发被精致的金玉宝冠束着,在微风徐徐之下,发丝飞舞交缠。 声音刚落,就见他长腿一迈,走了过来到她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你可好些?我让人熬了汤,你待会儿喝一些。”温润如玉的嗓音落在她心底,只觉激起一股暖意,却又被她强行按压了下去。 “劳烦翊王殿下。”淡漠疏离,面色清冷,仿若刚才的那股静谧祥和是场错觉。 “我听闻镇北王府府中这几日大乱?” “嗯” 轻应一声,便又沉默不语。 云倾得了确认,也就不再追问,反正风影禀报得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就是这几日来,王府里的守卫莫名其妙地丧命,侧妃那边又传来与人私通,一件接一件,让燕行群恼怒。 他养的私卫死了大半,又没查到幕后之人,正在气愤当中,当司徒纤纤被王妃抓到与人私通的证据呈到燕行群面前时,燕行群便问也没问一句,当场提剑刺死了那私通的人,任由司徒纤纤喊着叫着冤枉,他也不听,让人将之关在了私牢里,不管不顾。 然,最让他恼怒的事是,他苦心建设的密室一夜之间坍塌,那些费时费力费财私下打造的兵器火药也在一夜之下俱毁。 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却是毁于一旦,云倾不用想也知道燕行群如今会怎样! 且他还不能因这件事大肆宣告,虽然他是镇北王,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再如何也只是个王爵,断然没有私造军甲兵器的道理。 所以这件事,燕行群再暴怒,也得隐忍着寻个别的借口来暗中追查。 “听闻这中间也有殿下的手笔?”想起清晨风影说的话,云倾心中其实很不解,所以现下望着他便也问出声来。 “是。”又是一声淡淡地回应。 这不过片刻之间,差别甚大,倒让云倾适应不过来,还想再问些什么,徐玉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殿下。”说着,徐玉便将食盒里面的汤蛊拿了出来,还另外拿了一个白玉汤碗和一只白玉羹匙出来,放到金铭霄面前,复又提着食盒朝着云倾微微颔首,便走了。 金铭霄拿过玉碗就替她舀了一碗,递给她,道:“这是补气血的,你多喝一些。” 望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五指端着玉碗,玉碗之中浓白的汤色上覆盖一层薄薄的清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微微磷光。 “怎么?不喜?”见云倾迟迟不伸手接过,他便开了口,眉间微蹙,手正要缩回去,她却伸手接了过。 细细尝一口,温热的浓汤带着丝丝香气,充盈着她的五感,里面的鱼肉入口即化,软烂不腥。 “这汤极好,不知是哪个厨子做的?”云倾抬眸开口间,便见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自己,目光柔和带笑。 “听你手下的人说你喜西南的菜色,便找了个西南的厨子。” 他笑着,说的话也比往日他们议事时更显得温柔许多。 “哦。”云倾却只是一答,便没了下文,将喝了一半的鱼汤放至桌上。 日光融融,两人就这般坐了许久。 第97章 你说如何便如何 驿馆外,燕如歌正挥鞭劈打着院外的大门,怒气冲冲,那张原本应该清秀艳丽的小脸之上,现下全然是冷意。 驿馆院内,流影和清渃与一众带来的侍卫站立,冷眼看着燕如歌将驿馆的大门劈断成两半。 而燕如歌的身后,是燕青泓与几个随从,个个剑拔弩张,似是要出手。 “你有完没完,一连两三日都来这闹事。”流影气不过,又是个忍不了的性子,便站出一步,指着燕如歌骂了起来。 “啪。”又是一声巨响,院门的房梁应声而裂掉落在地,激起浓厚的尘土飞扬。 “找死。”流影暗恨一声,正要出手,就被身后的清渃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别忘了风影的话。”清渃低声提醒流影。 听了这话,还在挣扎要去和燕如歌动手的流影就顿住了往外抬的脚步,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怎么?你们这是想当缩头乌龟吗?”燕如歌见自己都把门拆了,也不见有人出手或是上前来,便出言讥讽道。 “我以为圣女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就是个只知道躲起来的废物而已。”想起在阑珊阁的那一日,燕如歌就恨得牙痒痒,已经在心里千刀万剐云倾无数遍了。 “你再说一遍!”流影根本就忍不了,虽然风影有叮嘱她不得与燕如歌等人动手,可真到了这种地步,流影已经是呲目欲裂,要上前去。 无奈清渃和两个侍卫死死拉住了她,不让她动手。 “再说一遍又如何?那个丑八怪不是很能打吗?不是很能勾引人吗?你让她出来啊!”一想到金致澜替云倾说话的时候那柔和的语气,燕如歌就嫉恨得眼中要冒火。 “你闭嘴!”流影愤愤地瞪了燕如歌一眼,大声吼道,随即一脚蹬开拉着自己的两个侍卫,甩开清渃地手就要上前去。 好在清渃眼疾手快,上前几步挡在流影面前,拦住了她。 “你让开,我今天非要让她尝尝苦头不可。”流影恨恨地盯着清渃。 “你……”清渃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闷哼一声倒在流影怀里。 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冷汗连连,搭在流影肩上的双手紧紧攥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她不是打不过燕如歌,只是她眼下忙着劝流影不要多事,并未想到燕如歌竟然趁她们两说话的间隙背后偷袭。 “燕如歌,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流影扶着清渃,眼神凌厉地盯着离她两丈远的燕如歌,手中的影杀在倾瞬之间就要飞出去。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被人覆上,耳边传来风影清转的呼唤声,“流影。” 便见云倾与金铭霄一同从那崩裂在地的院门旁走了进来。 “流影,扶清渃上楼去上药。”走到流影面前的云倾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清渃,轻声开口。 流影却一动不动,被风影覆上的手紧紧攥着,因愤怒而青筋凸暴,目光却始终落在燕如歌身上。 云倾知晓她是气极了,便又上前一步,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才肯扶着清渃上了楼。 “我还以为你要躲着不出来呢?”燕如歌见到云倾,愤怒不比流影少,只是那愤怒是因嫉妒而生。 云倾却恍若未闻,只是信步走到石凳上坐下,理了理裙摆,才朝着一旁的金铭霄淡淡开口,“殿下觉得如何处理?” “本郡主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区区一个圣女,真当自己尊贵无比,目中无人了。”见云倾无视自己,燕如歌的愤恨又加深几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说如何便如何!”金铭霄不耐得皱了皱眉头,却见云倾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想瞧瞧她会如何解决,于是只是顺着她的话给她了主动权。 “那殿下便坐下替我做个见证。”云倾柔柔说着,抬眸凌厉地扫了一眼站着的燕如歌。 “听闻我不在的这三日,郡主与世子多番前来闹事。”云淡风轻的话语,却陡然让燕如歌想起那日阑珊阁前,云倾散发着冷意的模样,她不由得握紧手中的长鞭。 “我与妹妹左不过就是想要圣女交出那日伤了我的人。”燕青泓见燕如歌愣在原地不语,与适才跋扈的她判若两人,便上前来,扫了一眼风影,才缓缓开口。 “那世子的意思是只要人给了你,你便停手?” “不错,只要圣女让人将她绑起来让我带回去发落,这事便这么过了。” 说话间,阴狠狠地盯着风影,想起自己被打的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燕青泓就更加想要将风影绑回去好好折磨一番,以泄怒火。 “那郡主伤了我的婢女又该如何?”云倾看着燕青泓,眼神淡漠。 “左不过就是个婢女,圣女难道还想为了一个下人来惩治我妹妹么?”燕青泓听到她为了一个婢女开口,也只是冷冷开口。 “或许在世子眼里,你的随从是下人,是不值得为之辨言的,但我的侍女与我并无二样,我待她亦如家人姐妹一般,从未苛待半句,如今郡主没来由地就伤了她,世子说如何是好呢?”云倾轻轻挑眉,语气温和,可却让燕青泓没来由地觉得浑身一颤,通体发寒。 正想着如何应对她的话时,云倾又开了口,“我记得郡主擅使长鞭,恰巧我身边有一位也使鞭,不如就让郡主与我的人对上一局如何?” “别以为我怕你,让你的人来。”燕如歌一听她要为侍女追责,心里早就不大爽,因着燕青泓,她才闭口不言。 现下又听到云倾要让人与她对上一局,便也愤愤上前,瞪大了眼睛,扫了在场的一圈人。 “既然郡主如此爽快,风影,你且与她对上一局,另外,要注意分寸。”云倾说着,在注意分寸这四个字重点顿了一下,这才笑着看向一直不言不语的金铭霄。 “是。”风影应声而出,抽出腰间的十三节软鞭一挥,便扬起了空中的尘土。 燕如歌也不示弱,手中的长鞭一扬一甩,朝着风影卷去,风影一个空中旋翻,手里的软鞭卷起似陀螺一般飞舞,两条鞭子一卷,竟就缠到了一起,双方用力一扯,鞭子便收紧直直拉起。 两人脚尖一点,在空中旋转一圈,各自扯着鞭子用力,持续良久,两人不分上下,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是风影没有使出全力,不然怎么会让燕如歌过了这么多招还不落下风。 又过了十几招,风影一个腾空而起,十三节软鞭攀缘而去,缠住燕如歌的右手,用力一扯,她便吃痛地松开了手里的长鞭,随即手臂之上的衣衫就被软鞭扯破,渗透的血迹很快便染红了破烂的衣衫。 燕如歌的手就那般耷拉着,鲜血直流,想必已然是脱臼骨折了,可她依旧强忍着不吭一声,背影僵立着,小脸苍白冒汗。 倒是能忍! 云倾瞧着,心中讥讽,却面色无波。 却不过片刻,燕如歌便直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98章 只闻一声轻叹 “如歌。”燕青泓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燕如歌,将她护在怀里,一番查看。 “世子倒是怜惜自己的妹妹!”云倾起身,信步到了燕青泓面前蹲下。 “滚开。”燕青泓大吼一声,手里的大刀一挥,擦过云倾的脖颈,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还没来得及伸手摸一摸脖颈上温热的血液,燕青泓已经被人一脚踢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石墙之上。 随即一支大手便将云倾一拉,她整个人便到了金铭霄怀里。 “你不要命了。”带着些许怒气的呵斥声在耳边响起。 “世子。”燕青泓的随从忙叫一声跑过去。 “你们欺人太甚。”燕青泓在随从的搀扶下奋力站起来,嘴里还挂着血丝,恶狠狠地盯着云倾。 “回去告诉镇北王,若是有所不满,尽管朝本王来,要是再让本王见到你们来找事,本王可不保证你们是否还有命活着回去。”金铭霄冷眼瞧过去,让燕青泓瞬间噤了声,因为他能看出金铭霄眼里的杀意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意。 云倾冷眼旁观,面纱之下缓缓浮现出一抹冷笑,她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她今日刚醒,内力还没恢复,一路从阑珊阁赶来,马车有些颠簸,让她觉得无力乏累得很,为此她并不想动手。 而适才的一幕,她就是故意挑衅燕青泓,她知晓若是自己受了伤,金铭霄势必会发怒。 这样一来,燕青泓必然会因此而被他所伤,燕行群也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再顾及他的身份,与之对立。 “翊王如今这般做,是与我父王为敌么?”燕青泓在随从的扶持下,走到燕如歌身边,让另外两个随从将她扶起来,然后朝着金铭霄愤而言道。 “那你便回去说一声,本王不欲与他为友。”金铭霄丢下一句冷冷的话,将云倾横抱起便上了楼。 身后的燕青泓在一众侍卫与风影的怒视下,被随从扶了出去,连带着晕倒的燕如歌一起。 屋内,云倾已经被他放下来坐在贵妃椅上,玉白的颈间已是殷红一片,鲜血还在往外渗,看着严重,实则并未伤到要害,燕青泓动手时,她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所以只是割破了肌肤。 “主子。” 风影叫着,上前来给她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地用棉纱将之包好。 立于一旁的金铭霄望着清理下来带血的纱布,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倾,眉宇间渐渐染上几分忧思及愤怒。 一直等到风影收拾干净走出去,他才望着她,面色冷峻道:“你明知自己身体还未康复,非得去惹他干什么?” 听到这话,云倾缓缓抬头,因这动作,颈间的伤口撕扯开来,是个人都能感到钻心的痛,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色,只是朝着他开口,“翊王殿下,今日你也看见了,不是我要招惹他,而是他先招惹我。” 很淡很淡的语气,仿佛说的事与她无关,却又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若是你死了,本王所谋划的这一切都得毁于一旦。” 他见不得她总是这般毫不在乎的模样,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扳倒傅家是,如今亦是。 于是他便有些生气,却又不知为何生气,所以适才说话时的语气也不由得冷上几分。 “那翊王便另寻他人就是了。” 一句话,将金铭霄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变了。 “这几日多谢翊王照拂,但云倾自知男女有别,日后还请翊王离云倾远些。” 云倾起身,行至他的面前,略微抬头,眼神明亮,却泛着冷意。 说罢,绕过他,走到床榻边上。 “翊王出去时请替云倾关上门。” 随即便躺到床上,翻身朝里闭上眼,不再有任何动作。 胸口处传来的百蚁蚀骨的痛让她冷汗直冒,心口处一阵翻涌,她不得不拼命压着,不让还在原地的金铭霄瞧见。 而金铭霄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转身看她毫无动作,似是装睡,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又深了几分,随即一挥袖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的门在下一瞬关上。 听着门关上,脚步声走远的声响,床上的云倾却是一个翻身坐起来,一口黑血直接呕了出来,暗红的血渍将她的红唇又染深了几分。 左侧的黑纹在缓缓攀伸,越发明显,在此之前只是蔓延到脸颊处,带上面纱尚且还能遮住,而现下,已然延伸至眼尾。 那一口血呕出,让她觉得心口处的翻涌减少几分,可全身那种钻骨挠心的痛苦让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如雪。 冷汗打湿了她的衣服及墨发,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只见她薄唇紧抿,眼睑紧闭,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血色全无,一手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襟,一手用力攥着衣角,似要将指甲透过衣衫陷入皮肉之中才能减轻痛苦。 昏昏沉沉间,她没有察觉到有人自窗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地,脚步极轻地走到床边。 感受到一股不熟悉自己的气息,云倾自迷糊之中微微睁眼,却只能瞧见华衣之下的一双黑色缠金丝长靴停在自己眼前。 靠得进了,她总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好似在哪里感受过,却因为此时的蛊毒发作,脑海中一时之间没有余力去想。 “唉。”头顶之上传来一声轻叹,那轻叹声中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悔意。 云倾想要抬头看得清楚些,可身上传来万蚁啃食之感让她觉得心口又是血气翻涌,便觉得一股腥甜之感自喉间涌出,猝不及防又是一口黑血呕了出来,正好呕到那黑色缠金丝长靴之上。 未等她再抬头想看一眼来人时,只觉得后颈一痛,便直直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她能感觉自己倒在了那人的怀中,随即觉得身子一轻,似是被抱了起来,朝着窗外飞跃而去。 原本紧闭的眼眸突然传来一丝光亮,耳边风声作响,让她在浑浑噩噩之中晕了过去。 那人身影极快,几个飞跃在层层叠叠的房檐轻点,消失不见。 第99章 血染镇北王府 “翊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燕行群看着立于前院连廊下的金铭霄,他左手负于身后,一身青蓝色长袍被血渍沾染,衣摆下方还有血珠滑落。 前院之中,是一片死尸躺地,大片大片的鲜血流淌,而满院翠绿的枝叶上,被鲜血浸染,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视线死死盯着负手而立的金铭霄,燕行群脸上因愤怒而变得铁青。 自己两个孩子刚从外面一身伤回来,现在府中的守卫又被眼前人没来由得杀了一片,任燕行群顾及他是皇室之人,如今也起了杀意。 “今日镇北王一儿一女前往驿馆闹事,还伤了圣女,本王不过是杀了你几个护卫而已。”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全然不在乎地上躺着的十几条人命。 一旁的徐玉听了这话,心中早已有数,却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殿下。 是因为圣女? 这事燕青泓回来时,随从已经禀报过,燕行群自然知晓,原本还想找时机去驿馆探探情况,谁想还没来得及前往,金铭霄已经来了。 “即便小儿伤了圣女,他也被翊王殿下伤了心肺,若翊王想问罪,也不须杀了我府中下人。” 燕行群盯着他,眼里的杀意已是浓厚,却又隐忍着。 然而,任由燕行群紧盯着,他的面上却没有生出什么神情,只是那般淡淡的站立着。 可身旁的徐玉却知晓,这是风雨欲来的宁静,恐怕自家主子已经想好要让镇北王如何死了。 想着,徐玉张了张嘴,许久才轻声道:“殿下三思,眼下镇北王还有用处。” 听了这句话,金铭霄轻轻睨了一眼徐玉,淡漠道:“这么不听话的狗,本王不屑加以利用。” 对面的燕行群并不知晓徐玉说了什么,可金铭霄的这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好似金铭霄就是要他听到一般,并不加以掩饰。 所以燕行群青黑的脸上越发的青筋暴起,怒目而视,言语冰冷,“翊王殿下,本王再如何也是陛下亲封的王爵,如今你这话是要挑起镇北王府与皇室的不合吗?” “本王记得这镇北王乃开国先帝亲封,你也不过是袭承封号罢了。”金铭霄眼神冰冷地望着燕行群,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 “镇北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善了司徒纤纤与人私通,偷走北珣边防图一事。”金铭霄说着,邪魅的冷笑挂上唇角,眸色中泛着森冷。 那一身还未消散的肃杀气息让燕行群如临寒冰之川。 他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又朝着燕行群冷声道:“另外,你以为本王不知晓你那密室之中都私藏些什么吗?若是让陛下知晓了,你以为你这镇北王府还留得住?” 此话一出,燕行群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想他燕行群也是上过战场,在战场中厮杀的人,却在眼前之人面前感到恐惧,尤其是对那一双瞳眸之中的冷意,仿佛已经走入地狱中被人一层一层地剥皮拆骨扒筋一般。 “本王言尽于此,若是再有人前去驿馆闹事,这镇北王府便不必留了。”金铭霄抬眸,淡淡开口,随即转身离开,徐玉急忙跟上。 燕行群立在原地,虽极为不甘,却因他的那些话,将心中的怒气全部隐忍,朝着身边的副将冷冷道:“都收拾干净。” “是。”那副将领了命,便匆匆走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行人进来将地上的尸首都处理干净,又让人打了水将被血浸染的地板冲洗干净。 一番举动下来,燕行群依旧立在原地,不言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将那残留的血渍清理干净,直到恢复如常才负手踱步离去。 …… 静阑苑,燕云淑躺在贵妃塌上,双眸微闭,一旁的宫女轻轻摇着扇子扇风,底下侍女跪地颔首。 “可还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让人听不出一丝其他情绪来,可那跪地的侍女却是抖如筛糠。 “回娘娘,翊王还说若是府中再有人去驿馆闹事,那这……这……这镇北王府便不会再留了。”那侍女说着说着,身体已经越发要匍到地上去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饶是知晓这话出来,燕云淑定会不高兴。 “哦?是吗?”燕云淑缓缓睁开眼,揉了揉眉心,才扫了一眼那跪地的侍女,不急不絮地询问道。 “是。”那侍女的声音越发小声。 “罢了,你出去!”燕云淑挥了挥手,缓缓起身。 见那侍女如临大赦一般战战兢兢退了出去,燕云淑复又开口朝着身旁的宫女说道:“阿莲,你如何看待翊王的做法?” 那叫阿莲的宫女听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才道:“娘娘,翊王今日的行为祸起于世子与郡主,若世子与郡主不日前往驿馆赔罪,也许能消除翊王的怒气。” 阿莲的话刚说完,燕云淑就皱了眉头,不大高兴。 “阿莲,你还是看得太浅显了,翊王此举,是借此事来敲打哥哥,威慑王府,但也因此事,不难看出圣女在翊王心中的地位。” 燕云淑说着,下了贵妃榻,理了理一身华服,又正了正头上的五彩金钗步摇,才缓缓踱步出了房门。 “娘娘说得是,是奴婢愚钝。”阿莲忙上前跟上,在身后恭敬应着。 燕云淑看似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争,但燕行群背后做的那些事她一清二楚,却不加以阻止,为的就是想要借此替金致澜铺路。 然而金铭霄今日的所作所为也让她的计划出了些许变故。 不过好在,透过今日之事,她也知晓了金铭霄的软肋,虽然还不确定是真是假,但能肯定的是若是与云倾有关之事,必然会让他有所顾忌。 而人一旦有了顾忌,很多事便会不得不在动手之前有所犹疑。 想着,燕云淑唇角轻轻上扬,步伐也多少加快了一些。 “阿莲,让人备车,本宫要去驿馆瞧瞧。” “是。” 她吩咐着,身后的阿莲便低身行礼,匆匆转身一路小跑去准备马车。 第100章 暗桩之人 日落后,夜幕垂来,万物渐隐,夜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一方庭院中,翠竹掩映,清冷的月辉从摇曳的竹林中斑驳陆离地洒下,落在烛火幽暗的红纱窗上,映衬着夜晚的景色。 透过虚掩的房门,云倾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断断续续听到银铃声响,一声高亢,一声轻缓,时不时来回交替。 高亢之时,她体内如万蚁噬心,肌肤如针扎刺痛;轻缓之时,她却觉得那股疼痛减缓,浑身轻松。 但她却依旧没有醒来,只是在睡梦之中来回反复挣扎,一阵一阵的冷汗打湿衣裳。 华衣男子坐在书案之后,手中银铃轻晃,目光却紧盯着床上的云倾。 而床头的几案上还燃了香,烟氲袅袅,气味略重。 银铃声响一直持续到她安静下来才停下。 书案后的华衣男子将银铃收好,起身行至床前坐下,从一旁的铜盆之中拿起浸湿的棉帕给云倾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动作轻柔缓慢细致。 望着已经退至脸颊处的黑纹,他的手轻轻抚上云倾的侧脸。 …… 驿馆二楼。 金铭霄坐在茶几旁,指腹在杯沿中来回磨挲,偶尔轻扣杯身,似在沉思。 “殿下,这是羽卫传信来,说是查到国师府东苑的人是陆家二子陆晓川,但他人如今已不在那儿了。” 徐玉推门而入,将手中的一方小纸筏递了过去。 他接过只是扫了一眼,就将之放到摇曳的烛火之上点燃扔进还未喝完的茶盏之中。 随即头也不抬地淡漠开口,“去查陆家三子如今在何处?” “是。”徐玉执手领命离去。 而此刻的阑珊阁后门。 一声又一声轻扣声时不时响起,轻而缓,在阵阵风声微不可辨。 一直持续了一刻钟,阑珊阁后门终于打开,一打开,便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门缝之中倒了进来。 开门的老掌柜惊恐万分地立刻上前将那人拖进门来,然后立马将门关上。 那浑身带血的人已经奄奄一息,现下正唇角嚅喏不知说些什么,老掌柜见此,忙俯耳过去倾听,然而因为那人的声音实在太小,老掌柜完全听不清。 没过多久,那浑身是血的人就断了气息。 老掌柜急急忙忙地转头就跑去叫人。 微雨正坐在房里,打散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她身后。 她走到床前正准备就寝,却不想门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 于是她起身扯过一旁的外衣披上,大步走到门前。 门一开,就见老掌柜着急万分地望着她,道:“副阁主,出事了。” “何事?”微雨清冷地望着他,手中紧攥着外衣的领口,快步出门往楼下走去,老掌柜忙跟上。 “是暗桩的人。” “人呢?”微雨边下楼边说,因步伐过快,外衣在身后飘起。 “在后院。” 很快,微雨便和老掌柜急匆匆地来到后院。 后院之中的空地上躺着那个刚咽气的人的尸首,他的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遍布全身。 大大小小恐怕得有百十来道,脸上已是血迹泥土混杂,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那一身粗布灰衣也破烂不堪。 微雨走近蹲下,将之察看了个遍,才缓缓起身朝着一旁的老掌柜开口,“咽气前可有说什么?” “回副阁主,他一直想说些什么?奈何伤得太重,说话时已是气若游丝,我实在是听不清他说什么?”老掌柜低着个头回话。 “先让人去查一下看是哪个暗桩的人,到底出了何事?”微雨拧眉,盯着地上的尸首沉思。 源山布下的暗桩极广,不止天晋,连带着玉金、楚合、临和以及其他周边小国都渗透进去。 每个暗桩一十三人,隐藏在各个角落,可以是贩夫走卒,也可以是朝堂大臣。 人数众多,源山虽都有记录在册,却不是人人都能知晓的,是以,如今躺在阑珊阁后院的人,究竟是哪一个暗桩的人,微雨并不知晓。 但她知晓事态严重,不然此人不会拼了命前来,显然是要来送消息的,奈何身受重伤,一路颠簸,早已耗尽气力。 能来到阑珊阁已经是最后的挣扎。 “抬下去好生安葬了!” 微雨有些疲累地抬头揉了揉眉心,开口时声音是又轻又缓,仿佛是心力交瘁。 “是。”老掌柜见她愁眉不展,心里也知她是在为此事烦恼,便应了声。 后指着远处两个阑珊阁的下属吩咐着,“你们两个将他抬下去!” 等人抬下去后,老掌柜慢悠悠地走到微雨面前,声音十分低沉沙哑,“副阁主,可要派人送信去……” “不必,事情还未查清楚,她现下身子又未好,许多事不用去扰她,待查清楚了再与她说。”微雨抬眸,双眸之中已经布上一层阴影。 “是。”老掌柜颔首称是,可眼底的那片担忧微雨却是没瞧见。 “秦叔先回去睡!我想独自待一会儿。”微雨收起那片沉思,朝着老掌柜轻轻开口。 语罢,老掌柜便退了下去,微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才收回目光落在适才那人躺的位置上。 微雨并不清楚源山的事,可多少都有插手,虽然她与云倾也算是一同长大,可云倾的身份她直到几年前才知晓。 一开始她并不打算来阑珊阁,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初见,为了追寻那个人,她才入了阑珊阁。 哪想云倾知晓她要入阑珊阁,直接一纸书信让桑川给了她个副阁主的职位。 微雨本以为桑川不会答应,毕竟阑珊阁在这天下间是最暴富的存在,它不止于搜寻各国的密事消息。 哪曾想桑川直接一口答应了! 阑珊阁一开始只是作为通商买卖物品而建立,后来越做越大,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通商银盘。 桑川的名气也越发让人如雷贯耳,接着就开始买卖消息,买卖天下珍品。 微雨也是入了阑珊阁后,才知晓,原来阑珊阁的背后是桑川阁,桑川阁的背后是源山。 世人都以为是桑川阁主擅于经商,才有了阑珊阁,却不知实则是源山在背后加持。 微雨独自坐在石桌旁,一脸愁容。 廊角下的四角花灯在风中摇晃,里面的烛火时而跳跃。 第101章 醒来 云倾昏睡七天后,才在驿馆中醒来。 五月中旬的天气实在是越发的燥热起来,风吹来都感受不到凉爽。 云倾醒来时已是正午,屋里并无人,一身的燥热让她微微冒汗,白色的里衣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那曼妙的身姿。 及腰的墨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额前的几缕碎发湿哒哒胡乱贴着。 “清渃……”云倾起身朝着门外叫了一声,忽然想起清渃受伤,恐还未好,便又改口,“风影。” 等了许久却是无人应,也无人上楼来,云倾便随意套了件衣裙出了房门,却见楼下的空院除了侍卫也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人都去哪了? 想着,云倾下了楼,去往一楼的大厅,只见清渃正从后厨房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过来。 见到云倾站在大厅之中,清渃似喜似惊地忙大步上前来,“主子,你醒了。” “嗯。”云倾倾点头,随即看向她端的那碗汤药,心下明了,原来清渃在后厨房忙着替她煎药,是以并未听到她的喊叫声。 “这是刚煎好的药,主子先趁热喝了!”清渃说着,忙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想上前去扶她。 云倾却罢了罢手,示意清渃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随后便走到桌前坐下开口,“流影他们人呢?” 听到云倾的问话,清渃的眉心不由得拧成一团,似有口难言一般不敢直视云倾。 “我昏迷了多久?”云倾又问。 “主子已经昏睡七日了。”清渃忙开口。 听到自己竟然昏睡七日之久,云倾的眼眸暗了暗,道:“可有事发生?” “主子昏睡的这七日,京临城以及东菏城的暗桩都已暴露,人也一个不留全部死亡。” 清渃说着,望了一眼云倾,见她并不开口,便继续道:“主子昏迷的第五日,阑珊阁副阁主让人送话来,风影听了过后便急急忙忙地说要去查探一番,去了一两日了,今晚或许可回来。” 云倾觉得这事不像是突然发生,倒像是蓄谋已久。 为什么要在她昏睡七日的时间里去铲除暗桩?且听清渃的话来看,目前也只有京临城和东菏城的暗桩暴露,其他的暗桩却安然无恙。 还是说,这背后的主使能力有限,一时之间来不及全部铲除天晋国内的暗桩,所以先挑了两个较之重要的地方着手。 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流影呢?”她突然想起,若是风影前去查探,流影不可能不跟着。 “流影自那日去了阑珊阁一直未回来。”清渃说着,脑海之中想起那日,阑珊阁的人匆匆忙忙地跑来,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 其他三人只叮嘱她要照顾好云倾,便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 “罢了,你先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随后再去阑珊阁。”云倾说着,端起桌上的那碗汤药快速地几口喝完。 “主子,你刚醒,身子怕是还未恢复,不用这么急着出门,免得……”清渃听到云倾要去阑珊阁,生怕一路的颠簸又要旧病复发,有些担忧地开口劝诫。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况且眼下事情越发情况危急,容不得片刻缓慢。”云倾说着,转身便离开了大厅。 清渃也不好再说什么,应了声“是。”便急忙去后厨房准备热水给云倾沐浴。 半个时辰之后,云倾坐上清渃准备好的马车,马车一路摇晃地朝着阑珊阁行驶而去。 还未到阑珊阁大门,云倾便远远瞧见江离离在大门口被人拦着不让进。 待马车走进了,才听到嘈杂地争吵声,“哎!我说了我与你家管事的认识,我今日不做买卖,我进去找她有事。” “小姑娘,我家掌柜也说了并不认识你,你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都说了不是他,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姑娘,握们这真的没有你认识的人,你去别的地方找!” “……” “……” 马车停在嘈杂的人群后面,云倾掀帘在清渃的耳边叮嘱了几句才启动马车绕过人群往后门驶去。 微雨听到人禀报云倾来了,忙扔下手中的账册,一路急急地上了楼。 推开房门,见云倾端坐在茶几旁,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以及脸上缠绕的黑纹之外,倒是看起来并无大碍。 微雨悬着的一颗心便也落了地,放下心来。 “你刚醒,也不用如此着急前来。”微雨上前去在她对面坐下,颇有不满道。 “暗桩的事怎么样?”云倾也不与她讲那些客套话,直抒来意。 “你都知道了?”微雨面上一笑,随即消失,端起云倾替她倒好的茶水,轻抿一口,余光打量着云倾的神情。 “嗯。”云倾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流影人呢?”她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适才在驿馆,清渃没有回答完整,她便知晓这中间并不简单。 所以她来阑珊阁问问情况。 “我收到一封源山的信件,还未来得及看,流影就从我手中拿走,看了一遍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说要回去一趟,可究竟为何如此匆忙,我却不知,那信件也被她一道带走了。”微雨想起那日的情形,实在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且,信中写了什么? 她也确实不知。 “这几日时不时便有暗桩的人前来求救,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我派人去各地都查探一番,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命中要害,一看就知是朝着人命去的。”微雨想了想,又补充道。 “那来人可有遗留什么线索?”云倾听着,却不由得微微蹙眉,想来事态已经超过她所想的程度。 “并未,我的人说暗桩里除了尸首再无其他,他们都细细寻找过,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咳咳……咳咳……”云倾轻咳一声,却觉得心口处好似没有之前那股血气翻涌的感觉。 “你还是多休息几天,这事我会盯着的。”见云倾咳得面色惨白,微雨忙起身上去扶住她的身子。 “不碍事,让你的人都细致些,别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我这边再让人查查。”云倾低头说着,虽然心口处的翻涌之感消失,可刚才的急咳也让她有些接不上气来。 “我知道,倒是你这……”微雨话至一半,见云倾摇头,便也不再说下去。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得再多,云倾不听都没用。 第102章 以后换我保护阿离 清渃正带着江离离从门外进来,见到云倾被微雨扶着,忙上前。 “主子。” “夏姐姐。” 江离离跟在身后也瞧见了,便一溜烟比清渃还快地跑到云倾身边。 清渃见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的扶着,知道自己上前去也没有,便在一旁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云倾接过润了下喉咙,感觉喉咙处的灼烧感淡了许多后才放下茶盏。 转而抬眸看向左边的江离离问道:“阿离,你适才怎么在楼下与人争吵起来了。” “夏姐姐,阳淮哥哥不见了。”江离离听到她问,便哭丧着脸说道,话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云倾听到这话,却是一怔,却又很快地掩饰过去。 “你坐下慢慢说。”云倾伸手将江离离拉住坐下,随即朝着微雨和清渃使了个眼神,她们两个便识趣地走了出去。 “你别哭,将来龙去脉与我说清楚。”云倾说着,将自己的锦帕递过去给江离离擦眼泪。 “我前日去驿馆找你,可是清渃说你昏睡未醒,让我等你醒了再过去,于是我就在回去的路上待得半个时辰后回去别院里,阳淮哥哥就不见了,连他的随身侍卫也不见踪影,且别院里有打斗留下的血迹,我想他肯定是被人打伤抓走了。”江离离一边擦泪一边说着,小脸上还带着满满的担忧。 “也许他只是与人交手,追击离去了呢?”云倾望着她担忧的脸色,开口安慰她。 但云倾自己心里却已经透着她的话寻找陆阳笙失踪的蛛丝马迹。 按理说,陆阳笙来北珣一路易容,除了江离离与随身侍卫知晓外,并无其他人知其行踪,如今无缘无故失踪,确实可疑重重,但难保是不是京临城的那位派人追寻而来,将他抓捕回去问罪。 “不会的,阳淮哥哥若是自行有事离开,也会给我留句话,不会这般无故失踪的。”江离离一口否定了云倾的询问。 “那你身边就没个人跟着?”云倾见她如此肯定,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怕她受不住。 “我就一个人,先前哥哥派来的人都在途中为了护我而丧命了,要不是遇到了阳淮哥哥,恐怕我都来不了这北珣。”江离离提起之前那些一路护她平安,为她而死的护卫,眼里的光就暗淡了下去。 竟然有人在途中截杀? 云倾闻言,心中越发犹疑,恐怕江家不止是牵扯到贩卖私盐,或许还牵扯到了事关这背后之人的某些事,不然为何江北慕会让江离离离开江淮? “阿离,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哥哥是为了什么才让你离开江淮的?” 云倾思虑着这其中的疑点,连带着看向江离离的眼神之中也多了一丝着急。 “我和姐姐说过了的,哥哥就是让我前来寻沽清先生去给阿娘看病,并没有说别的。”江离离说话时,一直垂眸,语气也带着鼻音,听起来似乎是在隐忍着。 “那你来这说为了让微雨替你寻人?”想到江离离在楼下万分焦急的模样,如今又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云倾多少也猜出来她来这的原因。 “嗯,我身边没人,本想去驿馆寻夏姐姐你帮忙,但想到你可能还未醒,又想起上次来过这,与微雨姐姐也有过一面之缘,想着能不能来求她看在夏姐姐你的面子上帮我寻一下人。 可楼下的小厮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肯让我进来,这才急了与他吵起来了。”江离离依旧低着头,说起这事,一直不敢抬头看。 “好了,不用担心,我派人去帮你寻就是了,我们先去别院看看,不知打斗的地方你可有收拾过了?”云倾伸手拉过江离离的手轻轻拍着,轻声安慰她,复又想起也许去打斗的地方看看,或许能够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还未,我忙着找人,未曾顾得别院。”江离离抬眸,泪光闪烁。 “那便走!”云倾说着起身,复又轻咳起来,“咳咳……” 江离离见状,忙伸手扶住云倾一道朝门外走去。 “微雨,派人去寻一下。”到了门边,云倾朝着走廊处的微雨开口道。 微雨点了点头,听到云倾适才说的要去江家别院,一脸担忧道:“你确定要去?你这刚……” 微雨话还未说完,云倾就打断了她,“无事,这事比较重要。” 说着,已经不顾微雨是何想法,就出门朝着楼下走去,等在走廊处的清渃忙跟上。 三人下楼到了后院的大门处,云倾和江离离正要上马车,微雨却从里面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我随你一道去。” 云倾转身望向停在面前的微雨,知晓她是担心自己熬不住,所以才要跟来,于是云倾轻浅一笑,回道:“那便一起去!” 语罢,转身在江离离和清渃的轻扶下上了马车,随后微雨和江离离也一道上去进了马车,清渃便在前头与马夫一道坐着。 马车内,三人坐好,清渃就命马夫驾马行驶离开。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微雨坐在云倾对面,见她明明脸色苍白,却硬撑着,便出言责怪道。 “你也听见了,事态严重,我不去不行。”云倾也不恼微雨的责怪,毕竟她也知微雨是担心自己。 可比起微雨担心自己,她更忧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人。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力将陆阳笙掳了去? 又是为了什么? 她适才说的陆阳笙是为了追人而去,也只是为了不让江离离更加担忧,以致于不会往坏处想。 江离离或许不会多想。 但在她看来,这背后的人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会将人掳了去。 “夏姐姐,对不起,是我又让你东奔西跑地没时间休息。”云倾身边的江离离说着,低下头去,眼泪又嗒嗒地往下掉,落在流纹裙上,晕湿了一大片。 “阿离别这么说,怎么说我们也相识一场,这件事都是应该帮的。”云倾说着,双手覆上江离离的手。轻轻拍着。 “如果澜夏姐姐在就好了,她肯定不会让阳笙哥哥无故失踪的。”江离离低着头哽咽道,完全没留意自己说漏嘴。 然而,这话一出,微雨和云倾都浑身一怔,微雨缓缓抬眸望向云倾,眼神复杂难辨。 倒是云倾很快反应过来,握着江离离的手说道:“阿离很喜欢你说的澜夏姐姐吗?” 这话不知是在问江离离,还是为了转移话题,不想让她一直哭。 “嗯,澜夏姐姐永远都会在身后保护阳笙哥哥,保护我们,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江离离说着,抬眸,抬手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那以后换我保护阿离!”云倾说着,抬手轻轻摸了摸江离离的头,那模样就像对着一个孩子一般,温柔极致。 “你……”微雨开口,却被云倾轻轻摇头止住。 是以,微雨也只好闭而不言。 第103章 破碎的半枚玉佩 江家别院大门,马车缓缓停下,云倾三人下了马车后直接去了陆阳笙住的西厢房。 人还未到房门口,单就到了房外的院子里,就能看到花草树木在打斗时被摧残得东歪西倒,满院的落地枝叶,就连石板路两旁的石制四角宫灯也已倒落在地,碎得七零八落。 四处可见血迹斑斑,或多或少滴落、喷洒在石板路上,草丛里,树枝上,经过两日的暴晒已经凝固干涸。 云倾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到房檐下,看着已经倒地断成两截的房门上还残留着一片被木刺勾下的衣角。 她走上前去,弯腰捡起那片衣角,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随后起身,抬步走进房内。 只见房内的布置都被打乱,和外面一样,可见来人与陆阳笙从外面交手后才进了房里。 细致入微地察看一圈之后,云倾才转身出了房门,走到江离离面前,将手里的那片衣角递了过去。 “这是否是陆公子的衣饰面料?” 江离离接过左右,上下来回翻看,脑海之中搜寻着当日陆阳笙穿的衣服。 许久,才抬眸,缓缓道:“这个不是他的衣服的面料,我记得那日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外袍,与这有些差别。” 说着,复又拿起来翻看。 云倾听罢,眉头紧锁,转身又看了一遍适才看过的地方。 这里面,除了打斗时弄乱的布局,除了遗留下来不知是谁的血迹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能够显示来人的身份。 而那片衣角显然并没有用。 “走!先回去再想办法。”云倾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微雨三人开口。 微雨也只是轻轻点头,她适才也在周边都搜寻了一番,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江离离只是静静地瞧着手里的衣角,沉默着不肯走。 云倾都已走过她身边几步了,却发现她没跟上来,便又转身回去立在她身边,言语轻柔道:“阿离,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陆公子找到的,别担心。” 江离离依旧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死死盯着手中,却有一滴清泪滴落在石板之上。 “离离,走!”微雨说着上前去将她拉着离开。 …… 回到驿馆,云倾与微雨回房,江离离独自在一楼大厅坐着,清渃去了后厨房准备吃的。 “究竟是何人会这般行事?”微雨坐在桌前,看着云倾将外衣褪去换了一件新的。 云倾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要如何找?毫无头绪,岂不是大海捞针?”微雨见她走过来坐下,说着,已是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 “咳咳……”云倾低咳一声,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顺了口气,才道:“眼下只能派人去京临城打探消息。” “你怀疑……”微雨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敢肯定。 “是。陆家如今除了陛下会派人抓捕回去问罪外,我想不到其他缘由。”云倾抬头,对上微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却见那里面有担忧,有质疑。 “那他……”微雨似乎又想起另一个人,想问问他会不会也一样被抓捕回去,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下。 “想来不会,我的人没有传来消息。”云倾知晓她说的是谁,也知她担忧的是什么,所以才如此肯定地告诉她。 “主子,先吃点东西,你都一早没进食了。” 清渃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在桌上,替云倾和微雨摆好碗筷才又退了下去。 刚抬脚走出房门,就被云倾叫住,“阿离可有吃一些?” “江姑娘不愿进食,回来之后就一直看着主子给的那片衣角发愣。”清渃停住,转身回话,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上前走到云倾身边,从腰间拿出了一枚只剩半块的玉佩递给云倾。 “这是适才在江家别院里,属下在石阶角落里寻到的,那会儿怕让江姑娘难受,便没拿出来。”清渃说着,看了一眼那半枚玉佩。 一旁的微雨也看了过去。 玉佩通体幽绿,摸上去玉润光滑,手感极好,底下的青色玉穗完好如初,没有一丝污垢。 虽只剩一半,但云倾也能看出玉佩上还雕刻着象征身份的麒麟。 看了许久,云倾才让清渃将那半枚玉佩找个锦盒放好。 “这玉佩雕刻的样式应该是皇室或者世家子弟才能佩戴的?”微雨不曾去过京临城,也未与那些人有所接触,但多少也知晓是玉佩用来象征身份的,且身份越高贵,所佩戴的玉佩便越是珍品。 “这得回京临城查一查才知?”云倾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清冷的面容现下竟是冷意连连。 这时,楼下传来声响,不多时,那黑衣面具男子就被人扶着到了房门外。 清渃眼尖地第一眼看去,见到来人,立刻奔了过去将他扶住。 只见他一身黑衣皆被刀剑划破,手臂、心口处、腰腹间都是鲜血淋漓,背后还有一道大大的口子正浸染着鲜血,触目惊心,脸上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云倾也起身走了过去。 “属下无能,在去查探的路上遭人埋伏,他们人数众多且皆是高手,属下也是拼了命才逃脱回来。”那黑衣面具男子有气无力地开口,被人一左一右地扶住跪了下去。 “清渃,先带去隔壁清理一下伤口。”见他已经支撑不住,云倾朝着清渃吩咐道。 “是。”清渃应声,忙扶着他就去了隔壁房间。 “想不到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微雨从后面走来,与云倾一道站立在门处。 云倾望着远处的房檐,心中却在思虑着适才那男子说得话。 “微雨,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云倾突然间的一句话,让微雨一愣,沉默了良久,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看,连你也不反驳。”云倾低低叹息一声,说着,就抬步去了隔壁房间。 微雨还愣在原地,望着云倾的背影陷入沉思。 错了吗? 其实不然,无论如何,源山一脉终归是要下山的。 只是没想到,源山一脉下山,事情就都发生的转变,很多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哎!”微雨轻叹一声,无奈垂眸。 第104章 回程 云倾进了房门,正好看见清渃在给那黑衣面具男子清洗伤口上药。 黑衣面具男子抬头见到云倾进门,忙将褪下的衣领拉了上来,像是怕被云倾瞧见。 清渃背对着云倾,细致小心,并没发现有人进来。 云倾进门站住,望着他的那一身伤,心中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在她身边,或许他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明明看着都觉得痛苦,他却依旧面色不改,任由清渃处理。 垂眸低头,云倾开口道:“休养几日,我们启程回京临城。” 说着,她转身离开,站在檐下。 想不到她醒来不过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却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各地暗桩逐一被毁,陆阳笙无故失踪,眼下她的人又因埋伏受伤,风影、流影的离开。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心力交瘁,无法从中疏理。 站在房门里的微雨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过去。 那背影看起来似那般风平浪静,可微雨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一般汹涌。 微微叹了口气,微雨提步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你可知还有一事?”微雨侧脸瞧着她平静的侧颜,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何事?”云倾不解地转过头来,看向微雨。 “自你昏迷后便失踪了好几日,风影与我的人去寻你,却一无所获,然而,到了前日夜里你才又回到这来。” 微雨想起那日风影急急忙忙地到阑珊阁说云倾不见了,要她派人去寻,而风影自己也一直在找,可无论是她的人,还是风影,就差把北珣翻个底朝天,也依旧没有一丝云倾的消息。 她们都担忧云倾是不是被人掳走,亦或者有人趁云倾昏迷之时,将之带走藏起来。 那几日,她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昏头乱撞,不敢放过一丝关于云倾的消息。 云倾听着微雨的话陷入沉思,回忆起自己昏睡期间感觉到的一切,银铃声响,一双温柔的双手总会在她痛苦万分时抚上她的眉头,时不时一声轻叹,以及很熟悉的气息。 “我那日昏迷前,感觉到有人就在我房里,可恍惚中并未瞧见那人的面容,只瞧见一双黑色缠金丝长靴,后来睡梦中时不时听到银铃声响。” “驱蛊铃?”微雨一时咂舌地抬头望向云倾。 “或许!”云倾却只是淡漠着,她不在乎是否真的是驱蛊铃,她在意的是为何那人会把她带走,等她快要醒来时,又把她送回来。 若是想要让她毙命,便是多此一举,况且她现在还活着。 如此说来,那人便是为了救治她,才会将她带走。 可到底是谁呢? 云倾心里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适才听到你要回京临?”见她毫不在意,微雨便也不多问,只是转了话题。 “是。”云倾看着微雨,轻轻点头,神情肯定。 “那我与你一道回去。”微雨说着,见她似要拒绝,便又开口,“不许说不。” 云倾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微雨那副神情,也只得同意。 …… 又过了五日,小满至。 白桐落尽,野棠梨密;夜莺啼绿,皓月迎风。 一早,天幕阴垂,似有下暴雨的节奏。 云倾等人便乘坐马车离开北珣往京临城方向而去。 两辆马车在前,随从在后。 第一辆马车里是云倾和微雨,第二辆马车里是空的。 一行人出了北珣城后,沿着平原官道一路而行。 微雨一直担忧路上会被伏击,所以时不时便要掀开帘子看上一眼,好在行至日落时分,到了一家野外客栈,供行人落脚之地。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领头的黑衣面具男子下令在此休憩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是以,马车停下后,云倾与微雨便下了马车,清渃已经进去打点。 一进客栈大门,大堂之中已是满坐,左手边临窗几个彪形大汉围坐一桌,另外一桌是两个较为清秀的男子,右手边几桌就是赶路的商旅。 云倾透过帷帽的面纱看到那几个彪形大汉自打她们进门时便一直有意无意地朝她们看过来,眼中带着探究之意。 “今晚不要睡得太沉。”云倾透过帷幔朝着身旁的微雨说道,声音不大,正好落入微雨的耳中。 微雨微不可察地朝着云倾点头,随即对客栈掌柜开口道:“掌柜的,两份饭菜送到房里来。” “好嘞,两位姑娘请,我这就去安排。”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微雨便不再多言,与云倾一道上了楼,上楼时,微雨趁机打量着楼下的那些人。 “今夜想来不太平。”微雨上至二楼,眉头紧蹙,目光却停留在那两清秀男子中的其中一个。 似乎颇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见过。 想不起来,微雨便摇摇头,使脑海中的繁乱思绪打消。 “你今夜与我一间房。”云倾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到房门外,推门而入。 食过掌柜送来的饭菜后,云倾与微雨合熄灯衣而眠,两人一南一北各自躺着。 月光透过虚掩的窗户照射在房里的木板上,夜深人静时分,除了窗外的呼呼风声,闭眼假寐的云倾却听到房梁之上传来细微地声响,是脚尖轻点瓦片的声音。 但云倾并未睁眼,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声响越发急促,随后房顶之上的瓦片在阵阵声响之中砸落下来,伴随着几道黑影。 黑影还未落地,几枚细细的银针泛着幽光直朝他们面门而来,两个未来得及躲闪的黑影便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灰尘在月光之中飞散。 剩下的黑影落地,云倾和微雨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立于床前,清冷的目光盯着黑暗之中的人影。 屋外传来打斗声,还有人影重重,应该是双方的人交了手。 屋内,寒光一闪,微雨腰间的软剑抽出,一个凌身而上与之交手,云倾这边也被两人缠上,手中无兵器,她便在躲闪与进攻之间来回切换,寻一个时机,手中的银针就插入其中一人的后颈之中。 那人一阵刺痛酥麻,吐血倒地而亡,云倾随即转战第二人。 可有了前车之鉴,那另外一人便多留几个心眼,每当云倾试图绕至他的后背时,他总能快速的抵挡堪破。 微雨那边,剑与刀的碰撞中,火花四溅,瞬间消散在黑暗之中,微雨面容冰冷,眼神死死盯着将她围成一圈的三个黑影。 下一瞬,剑花舞起,挽落鲜血,一人丧命。 云倾解决最后一人,手中银针如尖锐利器命中两人后背心口,穿透而过。 望着屋内的五具尸体,云倾与微雨双双对视一眼,微雨箭步上前打开门。 只见楼下及二楼走廊处,鲜血飞溅,死尸遍地,一楼大堂,黑衣面具男子一剑封喉,最后一人倒地。 收剑入鞘,黑衣面具男子朝着楼上的微雨虚拜一礼,清渃亦是浑身血迹地立在他身旁。 第105章 我不想连累你 云倾站在原地良久,面无表情地盯着微雨的背影,唇角处溢出几丝血迹,她忙将嘴里的腥甜咽了下去,随即抬手将唇角的血迹擦干净,才走到门外。 她刚走到门外,黄昏之时进客栈看见的那两个清秀男子正好从右边的楼梯口走了上来,朝着她执手谢礼,另一个应该是随从,落后他一步,也抱剑行礼。 “多谢姑娘的人相救,秦某感激不尽。” 云倾虽然并未瞧见适才与她交手的刺客是否也冲眼前人来的,但看到楼下之前那几个彪形大汉的尸首,她大概也就猜到了几分。 恐怕是眼前之人受到了她们的连累也说不定,是以,她报以一笑,淡淡道:“秦公子无须如此多礼,恐怕是我等连累了公子,才致秦公子于险地之中。” “不是的,姑娘。”秦奉言忙开口解释,见云倾面色平静地望着楼下,复自顾道:“秦某被那几个大汉追了一路,今夜若不是姑娘的人相救,秦某与随从两人恐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她听着秦奉言的话,缓缓转身,面对着他,却瞧见他在她转身之际眼里闪过的一丝错愕及震惊。 秦奉言很快将眼里的错愕震惊掩去,面上毫无波澜地打量着云倾的侧脸。 她生得出水芙蓉,玉莲清妖,绝色佳人一如她这般,可侧颜之上的黑纹缠绕本该是恐怖如厮,怎奈到了她脸上就更衬她妍姿妖丽,娉婷万种。 那一身清冷气质让人可远观却不可亵渎半分。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云倾心中不免有些嘲讽,男人啊!都是无一例外沉湎美色,乐在其中。 “秦公子,今夜事多,还是回房休息!” 云倾说着,旋身下了楼,一旁的微雨瞧她这般,也只是朝着秦奉言轻轻一笑,便忙跟了下去。 秦奉言看着云倾下楼的背影,眼中的怜惜之情言于意表,身后的男子见了,略微皱眉,朝着秦奉言道:“公子,明明是你帮了她,为何……” “曲涣,你说这样一个容貌出众、绝色倾城,众多随从跟着的姑娘,为何脸上会多了几条黑纹,偏偏那黑纹在她脸上见不得半分丑陋。”秦奉言负手而立,望着在一楼大厅停下的云倾缓缓开口,言语之间有着浓浓的惋惜之意。 身后的曲涣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抬眼看向楼下的人影,心中对秦奉言的话细细琢磨,却不得解。 于是他朝着秦奉言问道:“公子何意?” “说你不懂得动脑子还真是没说错,你难道瞧不出她的身份?必然不是天晋之中的世家贵女,据我看来,她应该就是源山一脉传承的圣女。” 秦奉言开口,声音淡如秋水,凉如寒泉,曲涣听了只觉得自家公子又开始有什么预谋了。 看了半刻钟,秦奉言便回房休息去了,云倾在他走后转身看了一眼他适才站过的地方,眼里晦暗不明。 “多提防着点。”她缓缓开口,随后又朝着那黑衣面具男子道:“尤其是楼上那两人。” “是。”黑衣面具男子拱手低声应下。 云倾让清渃拿了银两去打点客栈掌柜,又吩咐了几件事给黑衣面具男子,之后才回了客栈掌柜新准备的房里。 翌日一早,云倾刚醒,在清渃准备好的铜盆之中净脸,还未来得及吃点东西,那黑衣面具男子就急急忙忙地从楼下大门疾步而来上了楼,快步走到云倾的房里。 “主子,流影来信了。”黑衣面具男子朝着她拱手,待她走到面前,忙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 将信件摊开,云倾粗略地看了看,然而,越往下看,她的神情越发凝重,看至第二张时,在落款处有一滴暗红的血渍,她看完过后,忙朝着两人开口,“你立刻带上一队人马先行一步。清渃,收拾东西,叫上微雨,一刻钟后出发回源山。” 说着,她将手里的信件攥紧,平整的纸张就在她手里被攥成一团,黑衣面具男子瞧着,隐约可见信件之中写着:源山、急救。 来不及多想是怎么回事,黑衣面具男子就急急应声离去,清渃也有些愣住,却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收拾东西。 边收拾边朝着云倾担忧道:“主子,还有些时间,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怕是路途劳累,你的身子受不了。” 她听着清渃关心的话语,脑海中想着适才信件之中流影说的话,面色忧虑沉重,手中的纸张也不由攥得更紧了些。 流影信中说源山出了事,整个源山不知被何人带队攻了上去,死伤惨重,望云倾立刻启程赶回源山急救。 清渃急急收拾好东西,见云倾还依旧站着不动,忙上前来,想张口说些劝诫的话,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出门去寻微雨。 不多时,微雨匆忙赶来,见到还立于原地的云倾,心中知晓她着急担忧,但也知她身体还未恢复好,便走上前去,伸手将她拉到桌旁坐下。 “你就算再担心,也该把身子养好,这样赶回去才能帮得上忙,来,将这吃了。”微雨瞧她不动,不由提高了声量,说着,将桌上的一碗清粥推了过去。 ”微雨,你回阑珊阁去!”云倾缓缓抬眸,对上微雨那双恨铁不成钢的双眸,面无表情道。 “你说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让我回去。”微雨听到云倾要她独自回北珣,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想连累你。”云倾看着微雨,轻声道。 她不想连累她,也不想让她蹚入这趟浑水之中,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她不想再看见有人为了她无辜丧命惨死。 “你把这碗粥喝了,我就走。”微雨望着云倾垂下的眼眸,心中不知为何一堵。 然而,云倾听了这句话,将手里紧攥成一团的信件一丢,抬手便将碗端了起来,几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微雨瞧着她这副从未见过的模样,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背负得太多太多,很多事压着她喘不过气。 她要考虑天下人,亦要考虑这些与她亲密相处的人,更要考虑源山一脉相承,可她还有她的家仇未报。 这种种都让她心忧不已,如今发展到这地步,微雨也知她心里苦,却又无法言语,只能一昧地压在心中。 第106章 百念俱灰 客栈外,秦奉言看着远去的云倾一行人,有些失神,曲涣从马厩中牵马而来,停在他面前,他竟未发现。 “公子,人都已经走远了,不用再看了。”曲涣无奈地开口,惊醒了失神的秦奉言。 “走!”秦奉言收回目光,从曲涣手中牵过缰绳,利落翻身上马,向云倾离去的方向驾马而行。 曲涣留在原地无奈摇头,随后也上马追去。 …… 从北到西南,云倾等人经过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是到了庆安镇镇外。 她在镇外停下,看着荒芜的街道,枯叶遍地,破败的招旗在风中飘摇,一阵狂风刮来,掀起一地尘埃枯叶满天飞。 想着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云倾不再停留,驾马朝着源山山脚而去,身后的微雨、清渃以及留下的几个死侍急忙策马一道追去。 马蹄声响,穿过庆安镇,一路到了五里外山脚下的钟亭旁。 刚到钟亭,便瞧见满地的死尸一片,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往上山的石阶看去,鲜血染红了尸阶及两旁的树木枝叶。 云倾利落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翻开倒地的源山死侍查看,摸到他们身上的血迹,只觉得已经凝结成块。 微雨看着她,又看了看这些死去的源山死侍,担忧地走上前,未等微雨走至她身边,她已经抬步往山上走去。 微雨等人见此,便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山,所行之处,触目惊心地红,血海尸山也不过如此。 云倾提裙,每走一步,便有两三人倒在她脚下,她的心在胸腔乱跳,步步艰难。 暴风骤雨突然来势迅猛,滂沱直下,不过片刻,便打湿了她们一行人。 云海怒涛翻滚,暴雨如注,抽打着头顶上的繁茂枝叶,飞溅滴落的雨花,迷潆一片。 雨水冲刷着云倾的容颜,让她睁不开眼,脸上的雨水落进她的眼里,嘴里,可她却仿若未觉,一步一步艰难地登上每一台石阶。 终是到了山门前,大雨冲洗着矗立在山门前的左右两方石雕之上,血水顺着石阶流下。 望着越来越多的尸首,望着黑云压瀑的山门,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夹着雨水滴落在地。 百念皆灰,枯鱼之肆。 痛之入骨,五内俱崩。 她哽咽难鸣,痛切心骨,提起沉重的步伐,疾疾步入山门,行过湖上亭桥,一路进了源山深处的石殿之中。 殿外,暴雨雷鸣,殿内静谧无言,有的只是四处可见的斑斑血迹与七零八落倒地的物品。 殿中的主坐之上,一具墨发参白,身穿暗青色衣裙,面带青纱的女尸歪躺在座椅之上,睁着可怖的双眼直直盯着殿外。 云倾看着那具尸首,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残留的雨水顺着脸颊滴落,脚下是两具白发苍苍的尸体。 痛入心扉的窒息感让她浑身森冷,凛冽的双眸带着浓重的悲切、悔恨之感,她缓缓步入殿中朝着主坐走去。 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殿外的暴雨一般决堤而下。 身体在极度的悲切之下颤抖,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死命,死命的攥着,就连指甲陷入血肉之中,她也感觉不到。 鲜血染红手心,从指间滴落在地。 步上三层台阶,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地压着她喘不出气来,心口处的窒息感让她双眼泛起血丝。 不敢眨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其他举动,她要将这一切都记在心中,死死烙在心里,这样,她才能坚持地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她就能寻到幕后之人,亲自手刃仇人。 她跪坐在主坐前,声音轻颤。 “姑姑。对不起。” 厮哑的嗓音响起,她只觉得喉间灼热疼痛,如烈火焚烧一般。 微雨站在殿外,看着她缓缓伸手,替将她一手带大的姑姑合上眼,又轻轻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襟,将她身子扶正。 每一个举动都轻柔细致,生怕惊醒了她,就仿佛她是在睡着了。 云倾将她的手抬起,目光在瞥见她手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半枚令牌之时,眼中的惊诧,不甘,悔恨通通涌现。 那一刻,通体生寒的冷意遍布全身,让她止不住颤抖地伸出手去,想要把那半枚令牌拿过来。 却在手伸至一半时,心口处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正好落在那半枚令牌之上。 刺目的红让她脑海之中一顿空白,雾气模糊了双眼,她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中轻轻颤抖。 微雨见她吐血之时,已经快步冲了上去,靠近时才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惨白毫无血色,眼里布满厚重的血丝,浑身发颤,直直盯着那染了血的半枚令牌。 “你不要这样。掌山长老已经死了。”微雨看不得她这般,虽然事实残酷无情,但还是不想让她如此,于是轻轻开口。 声音轻柔混着浓重的鼻音,语罢,微雨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听到微雨的声音,云倾缓缓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微雨,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不该下山进宫?” “我是不是错了?” “我……”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微雨止不住心疼,看着她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微雨心如刀绞,随即一把抱住她。 “你没错。阿倾,你没有错,错得是他们。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微雨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肩上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微雨的衣裳。 “微雨,我没有家了。” “微雨,他们都因我而死了。” “微雨,我好痛……” “微雨,我后悔了……” “微雨,对不起……” “微雨……” “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微雨的名字,述说着心中的痛苦,肩膀在轻轻颤动,双手紧紧圈着微雨的脖颈。 “不会的,不会的,你还有我,我还在,他们都还在。” “你不要把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好不好?他们的死另有其人对不对?你知道的。”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错。”微雨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 就连去巡查一番赶来的清渃一行人在殿外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垂头哀默。 第107章 我不会丢下你 云倾幽幽醒来之时,是在山脚百里开外的一处民宅内,她睁眼时打量了一下陌生的四周,空无一人,陈设简陋,身上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简朴的衣裙。 窗外刺眼的日光倾斜而下,她微微皱眉,不大适应这明亮,想抬起手来遮挡之时,却感觉到手中紧握着什么东西。 缓缓抬手,将手中的东西拿到眼前,赫然是当时掌山姑姑手中的那半枚令牌,上面还残留着她当时吐出的血渍。 刺目惊心的暗红又让她想起脑海之中的一幕幕,让她头痛欲裂,窒息感扑面而来。 可是她完全想不起这半枚令牌是如何到了她自己手中? 她只记得她抱着微雨无声得哭了许久,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己的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话。 随后好像在良久的悲痛之中昏了过去。 左手紧握成拳重重地砸在床板之上,响起一声巨响,随后房门便被推开。 “吱呀”一声,微雨从门外走了进来,焦急地坐到床边,担忧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云倾。 “你醒了。”微雨见她怔怔地望着头上的屋檐出神,就连自己问她,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一丝一毫。 她的双眼红肿,唇角干裂,面无血色,微雨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一日。 “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知晓她还走不出来,微雨也只能说一些无关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思绪。 说着,就起身朝门外走去,要去端一些刚熬好的清粥给她,快要步出房门时,只听到她很轻很轻,毫无感情的话语,“我睡了多久?” 微雨顿住脚步,看了一眼门外的袅袅炊烟,话语哽咽,沉默良久,终是轻轻开了口,“五日。” 这短短的两字,让微雨想起这五日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睡梦之中悲痛流泪,痛至骨髓之时还会猛地吐出几口血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五日,滴水不进,药石不入,微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心急如焚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时时刻刻与清渃替换守着她。 如今见她醒来,更多的不是高兴而是担忧。 “这么长啊!”一声轻叹入耳,微雨忽地就落下泪来。 不想让她瞧见,忙走了出去,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坐在不远处搭建的小厨房的清渃恰巧看见这一幕,默默低下头。 她自从入源山,便是掌山姑姑带大,一晃十年,期间,掌山姑姑对她极为严苛,其实不止对她,对云倾,对所有入了源山的人都是一样严厉,可严厉之余,也会颇有耐心地与她讲这天下利弊得失,也会像母亲一般时不时呵护自己。 然而,如今,她还好好活着,掌山姑姑却没了,她的心和云倾一样痛苦,却不能表现出丝毫,只能抑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悲痛。 “清渃,你端一些清粥小菜进去!”微雨已经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到清渃身旁说道。 清渃却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起身至灶前拿了东西就端走去了云倾的房里。 微雨走到清渃适才坐的位置坐下,微微叹气,她叫清渃去送实在是不忍再看到云倾那副模样,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又与她一道哭上一番。 锅中烧着热水,微雨心烦意乱地往火灶里胡乱添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土墙之外停下。 微雨忙起身走出来,只见一众宫中侍卫在贺天地带领下齐齐立在外面。 贺天翻身下马,准备进竹篱院门,却被门外两个死侍挡住。可他并不恼怒,只是朝着里面喊道:“臣贺天奉陛下旨意前来接圣女回皇城。” 良久,却不见里面有何动静,复又道:“圣女,陛下已然知晓源山被人屠杀之事,心中担忧有人对圣女不利,特下旨意让臣前来,还请圣女……” 话还未说完,里面就传来一声冰冷虚弱的声音,“进来!” 听到云倾的话,两个死侍收了手,贺天瞧了一眼微雨,随后朝着身后的近卫军道:“你们在此等候。” 说罢,快步走进去,经过微雨身边之时,却是用余光打量了一番,才入了房门。 一进房门走到内室外停下脚步,就见云倾端坐在床边垂着眼眸,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万分,可那挺直的脊背又让贺天觉得或许只是看起来虚弱罢了。 木制的小四方桌上摆着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却并未动过。 “贺统领有劳,不知翊王殿下如今在何处?” 冰冷苍凉的嗓音带着嘶哑,贺天徒然一怔,感觉眼前的圣女好像哪里与之前不同了,可是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同? “翊王殿下早在几日前就回到翊王府中,随后一直闭门不出。”贺天执手行礼,垂头开口回话。 “我刚醒来,身体还未恢复,便请贺统领多等两日。”云倾得了回话,也不再多问,只是淡漠开口,随即朝着身旁的清渃抬眸示意。 清渃便心明地走上前去,朝着贺天道:“贺统领,我家主子需要休息,还请贺统领在外扎营等候。” 贺天瞧着云倾,又看了一眼清渃,才缓缓退了出去,到房门外时,却被微雨叫住。 “贺统领,圣女如今体弱,后日出发时还请准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免得舟车劳顿,圣女遭受不住落下病根。” 适才里面的谈话微雨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本不想与贺天说话,可为了避免云倾因路途遥远而劳累,她还是开了口。 “自然。”贺天留下两字便大步走了出去,带领近卫军在不远处驻扎,为了确保云倾的安全,又吩咐了几队近卫军将民宅四周围了起来。 微雨瞧着这一切,旋身入了房门将之关上,快步走到床边。 “你如今这般,去了京临城,怕是凶多吉少。”微雨说着,眼底的担忧越发浓重起来。 “我知道,但那个人还在京临城中,我,不得不去。”云倾说着,将手中紧紧攥着的令牌收入怀中,缓慢站起来,微雨想去扶,却在下一刻听到她的话顿住。 “到了京临城外,你便回北珣去!” 你便回北珣去! 微雨脑海之中回复着这句话,怔怔抬头看向站着的云倾,面色变了又变,随后似是下了好大决心一般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回去的。” “微雨,此行不是先前我刚下山那会儿,如今危险重重,你去了,怕是……” “我说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回去,你说再多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好生休息。”微雨微怒地打断她的话,留下话语,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第108章 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微雨依旧回到了小厨房里坐着,对云倾适才说的话还在气愤当中。 火光红彤彤的映着她的脸,倒是看不出到底是因气愤而导致的脸红,还是因为炙热的火光映衬的。 清渃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开口劝导,“副阁主不要太过生气,主子也只是不想连累副阁主罢了。” “我知道她是不想连累我,可是现在她这样,我又怎么能独自回去留她一人?” 微雨的声音很小,小到只能足够她们两人听到,清渃盯着灶里劈里啪啦响的火光,听了这话,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或许在微雨眼里,她可以与云倾患难与共,同生共死。 但是在云倾心中,她不想连累她,亦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受半点伤害,所以才会说那些话,让她回去。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盯着那可以吞噬一切的火苗在灶中熊熊燃烧。 而这赤红的火苗也让微雨想起她五岁那年的一场大火。 彼时,她还是原延太守秦章之女,本名秦微雨,自她出生,父亲宠她如明珠,含在嘴里怕融了,放在手心里怕掉了。母亲呵护备至,精心抚养长大,从不苛责半句,是十足十的掌上明珠。 那时的她,童真快乐,天真无邪,没有一丝一毫的烦恼。 直到她长到五岁那年的生辰,原本应该全家高高兴兴的给她祝贺之时,迎来的却是一纸罪状书。 那罪状书历数她父亲的种种罪名,小到贪污赋税,大到隐匿杀人等等。 而她的父亲在一开始并不承认这些罪名,甚至与前来的刑部的人对峙,可不知为何,到了最后,她的父亲却以死明鉴,当场血染太守府,她的母亲为了把她送出去,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成了冤魂。 她亲眼目睹父母的惨死,亲眼看着昔日长大的地方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 若不是她刚好碰到源山的守山长老,恐怕也是命丧刀下。 随后她便被带去源山,后来过了两年,她才去到云倾身边,一同长大。 但她不知为何,没被源山选为死侍,只是被当作普通人家的孩子抚养,与云倾一道习武,一道读书写字。 “啪……” 一声竹子爆响声将微雨的思绪拉了回来,将她吓了一身冷汗。 仿佛那场大火之中房屋倒塌的场面就近在眼前。 “副阁主……”清渃见她魂不守舍,又被这爆竹声惊到,便轻轻唤她。 “嗯?”微雨缓缓转头,看到清渃眼里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我无事,只是被这爆竹声吓到了。” 说罢,起身走出小厨房去了自己的屋里,身后的清渃静静地望着她关上门才收回目光。 清渃看得出刚才微雨好似陷入了一场回忆当中,但究竟是什么? 她却不知。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 或许可以说出口,又或者只能埋在心底。 而她知道,微雨的秘密是后者,是不能喧之于口的。 回到屋里的微雨走到木盆前,用双手捧起一捧清水洗了洗脸,试图让自己心里那股突发而起的恨意消散。 她双手撑着木盆边缘,低头看着水中荡漾的自己的容颜,那双瞳眸之中依旧蕴含着浓浓的恨意。 随即她又捧起一捧水胡乱抹在脸上,闭眼拿过一旁的棉帕直接敷到脸上。 良久,她才将棉帕丢入盆中,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心中那股恨意才逐渐消散。 而另一间房,云倾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井然有序忙碌的近卫军,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黑衣面具男子带领的那对人马先她一步前往源山,到了现在,连一丝消息都没有,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另外流影也不见踪影,源山之上有她留下的影杀,说明那时她有在,可云倾等人一路上去却没有见到她人或者是尸首。 所以她想,流影和另外的人是否被这幕后之人隐匿起来? 关押在何处? 她现在一点思绪都没有。 脑海中烦乱得很,她默默低眸,面色苍白地盯着窗沿处的一株摇曳的野百合花,陷入沉思之中。 这几日她昏睡,对外面发生的事多多少少都有些知之甚少,问过清渃,她也只是说并未有人前来。 很多事也都搁浅置之,为此,云倾必须思虑很多事,以免回到京临城后事情无法一一展开。 回到京临城后,她最主要要做的事就是与这幕后之人周旋,甚至要暗中查探出流影等人的藏身之处。 想着,她收回神思,转身离开了窗台边。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日,这两日微雨也不去找云倾,云倾也未曾出过房门,所需饭菜都是清渃亲自下厨端进去,但每次端出来的饭菜,显然云倾只是吃了一点,剩下大半依旧不动。 清渃虽心中担忧这样下去云倾受不了,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就到了要启程出发回京临城的这一日。 这日一早,贺天就让人准备好宽敞舒适的马车,又提前准备了一车的干粮,在外等候云倾等人出来。 云倾休养两日,虽然并未恢复,但也不想再拖延时间,天刚蒙蒙亮时,她便起来让清渃给她梳洗一番。 到了卯时三刻,才出了房门。 微雨一早就在外等着,见她出来,不大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两日她两各自赌气,微雨更是生气得很。 所以现在见到云倾,虽然满腹怒气未消,可看到云倾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之时,微雨心中的怒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云倾走过微雨身边时,轻声喊道。 “哦。”微雨依旧不大自然地应了一声,跟在她身边朝外走去。 到了马车旁,贺天看着云倾身后的七八名死侍不由皱了眉。 “他们都是在我身边保护我的,贺统领不至于不让他们跟着!” 云倾显然也是瞧见贺天的神情,却只是淡淡道。 被她这么一说,贺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云倾的人他没有话语权去处置去留,于是朝着她执手行礼,“既是保护圣女,自然是要随着。” “如此,便启程!”云倾淡漠道,随后与微雨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清渃等人也翻身上马准备。 贺天见一切妥当,下令启程前往京临城。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京临城的方向行去。 第109章 送你一份大礼 队伍一路走走停停,行驶缓慢,领头的贺天神经紧绷着,时不时注意周围是否有埋伏。 当他们一行人穿过树林到了一片平原之时,清渃驾马上前去与贺天说了些什么,随后贺天就命队伍原地休整片刻。 马车缓缓停下,云倾也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与微雨一同走到离近卫军稍远的地方停下。 她们两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之上,清渃在不远处守着。 面对辽阔无垠的平原,享受着暖暖的日风拂面而来,微雨的心情不由大好。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微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随风摇曳的绿草问。 “嗯。”云倾只是同她一般看向远方轻轻回了一个字。 远处几座小土包被郁郁葱葱的绿草包裹,丝毫没有露出属于土地的一丝颜色。 “那这一次我随你一同去,你不要再想找理由把我推开。”微雨侧过脸看向她,开口时语气有些诚恳又坚定,仿佛不容云倾再开口质疑。 “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微雨打断她继续道:“但此次去京临城,我也有我的理由。” 微雨的话让她一怔,那一瞬间她仿若被雷击到一般,浑身僵冷。 她知道,微雨记起来了。 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和她一同去往京临城,为的就是要去把当年的那个人找出来。 “微雨。”她叫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云倾你不要再赶我走了,你有你的仇要报,我也有我的仇要报。”微雨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 她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以往她都是叫她阿倾的,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叫她。 阿倾,是属于微雨独有的称呼,从小到大,她们总会形影不离,一起挨罚,一起练功,一起玩耍。 可越发大了,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疏离。 贺天站在队伍停留的一旁,遥望着她们两人的背影,可风起云舞间,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背影。 廓阔越发清晰可见,然贺天却不敢置信,于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行至一半,却被守着的清渃拦住,“贺统领,有什么事吗?” 清渃瞧着贺天阴沉的脸色,以为他是要对云倾图谋不轨。 云倾与微雨听到清渃的声音,齐齐转头,随即,云倾起身理了理裙摆,朝着清渃道:“清渃,让贺统领过来!” 得了云倾的准应,清渃也不好拦着,便转身走了几步,让开。 贺天忙不失上前,微雨也识趣地朝着清渃的方向走了回去,留下空间让他们两说话。 等贺天走上前来站住,云倾神态自若地淡漠道:“贺统领有事?” 贺天倒是被她从容不迫的模样怔住,望着她面纱之下陌生的面容开了口,“不知圣女可与镇国将军府有何渊源?” 他问得妥当,自认为不会让云倾起疑。 “贺统领缘何会问起已被抄斩的镇国将军府?莫非是觉得我与将军府有勾结?” 云倾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莞尔一笑,语气自若地反问他。 见他不答话,云倾又问:“听闻镇国将军府被监斩那日,贺统领擒到了世人都未见其真容的陆家三女?” 被她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贺天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于是只得答道:“是。” “贺统领真有手段,佩服。”云倾面纱之下,讥讽一笑,又道:“不知陆姑娘手里的弯弓是否在贺统领手上?早有耳闻,陆姑娘的箭术是天下一等,那把弯弓亦是稀有的玄铁所铸,通体乌黑,拿在手上沉重不已,我倒是想瞧瞧,不知贺统领是否答应。” 垂头低眸的贺天面色变了又变,转瞬间又恢复平静,缓缓抬头,直直盯着云倾道:“圣女若想看,臣自然不敢不答应,只是……” “贺统领不必担忧,我只是瞧瞧,不会索要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云倾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 被她堪破心中想法,贺天不由得微微冒冷汗,仿佛心中的想法都被云倾看了个遍。 “圣女若是想要,臣也不得不拱手相让。” “那便多谢贺统领割爱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巧笑嫣然地开了口。 至此,贺天才惊觉自己落入了她的套中,她一开始的那些看似不过想要看一看的话,以及那句不会逼着他要,怕就是为了等他的这句话。 可这句话贺天也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就说出了口。 明明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了出来。 “既然贺统领如此大方,不如云倾到时也送贺统领一份大礼如何?”看着贺天悔不失矣的样子,云倾正色道。 听到她要送自己一份大礼,贺天心中惊愕、哗然,却又有些胆战,生怕她送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贺统领不必如此惊讶!礼尚往来,应该的。”云倾也不管他接不接受,自顾自开口,“另外,这份大礼贺统领一定喜欢。” 随后似是想起些什么,复又朝着贺天开口,“还请贺统领等到了京临城,便将那把弯弓送到国师府来。” 说罢,翩然转身离去,独留贺天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走到微雨和清渃身边,微雨便凑了上来,瞧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贺天,才朝着云倾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如此震惊?” 微雨隔得远,自然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此刻云倾过来,她自是要问的。 “我不过就是说要送他一份大礼而已!”云倾不以为然道,随即朝马车方向走去。 微雨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摇头,一旁的清渃却是不解,“副阁主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听到清渃的问话,微雨又摇了摇头,才颇为可怜地看向贺天,一脸好自为之的表情。 清渃见此,更是不解,却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转身朝着云倾离开的方向追去。 “唉!等等我。”微雨见人都跑了,忙大喊一声跟了上去。 贺天转身望着云倾的背影,心中的想法越发确定。 第110章 私下议论的选妃宴 翊王府里,金玉瑶坐在湖边的凉亭之中,吃着侍女准备的糕点,百无聊赖地看着湖里的金黄锦鲤,偶尔还把手中的糕点掰下一点丢下去喂鱼。 看着一拥而上抢食的锦鲤,金玉瑶拍了拍双手,将手中的糕屑拍掉。 “皇兄还在书房中没出来?”她问一旁伺候的侍女。 “回公主,是的。”侍女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回答。 “这都几日了,怎么一回来就不出门呢?”金玉瑶暗自嘀咕着起身离开凉亭,往金铭霄的书房方向走去。 侍女忙跟上,金玉瑶脚底生风走得飞快,那侍女只得低眉顺眼地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一路绕过假山,花园,回廊,终于是到了书房门外。 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肃立在一旁守着的徐玉,金玉瑶皱起眉头停下。 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已经走到房门外,不进去,怕还被别人笑话,可若是进去了,万一他不高兴,岂不是又要被赶出来? 金玉瑶想着,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徐玉,缓缓开口,“皇兄在里面可有什么急事没?” 徐玉被她一问,忙执手道:“殿下说若无要事,公主还是回宫里去。” 这句话说得极为恭敬有礼,就算是金玉瑶心中不喜也没理由挑剔。 想到金铭霄这几日时不时大发脾气,治了许多下人,金玉瑶一想着就不免打了个寒颤,于是朝着徐玉道:“听闻今日圣女回城,我去看看。” 说着,不等徐玉再开口,便一溜烟跑了,她本来来翊王府找金铭霄是有其他事的,但看徐玉那严肃的面色,她想,晚点找个时间再来! 虽然她已经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了。 里面的人依旧坐在书案后,闻言竟是不动分毫,徐玉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心中不免担忧,可没有命令却又不能推门而入。 也不知自家殿下受了什么刺激,从北珣丢下圣女自己提前赶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 …… 金玉瑶到听月楼二楼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让店小二上了几道招牌菜后,便倚窗而坐,望着远处的城门口发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城门口处才隐约出现浩荡的队伍。 源山之事,金玉瑶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知之甚少。 进了城,贺天驾马在前,马车在后,近卫军分为两列左右护着。 金玉瑶伸长脖子看着楼下,见队伍走远,她忙不迭地丢下银两下了楼。 马车在国师府大门前停下,近卫军将门前的街道拦得水泄不通,云倾先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阔别许久的府门,才转身朝着贺天开口,“贺统领一路劳累,便请回宫!另外请转告陛下,云倾一切安好,待过两日再进宫谢恩。” 说着,又朝一旁的清渃看了过去,清渃便从马车之中拿出一只黑漆木盒走过来,递给云倾,云倾接过后走到贺天面前,又道:“这是给贺统领的大礼,还请贺统领别忘了当日说的话。” 贺天看着递过来的黑漆木盒,四四方方,不大,却也不小,可放一本书简的规格。 木盒看起来已经放置许久,却不见上面有半点灰尘破损,依稀还能瞧见因天长日久摩挲过的痕迹。 贺天心中暗自思衬这木盒里面是什么? 云倾瞧着他毫无动作的双手,以及不曾想伸手接过的变幻面色,轻轻一笑,道:“贺统领拿回去再看!此物贵重,须得好好保管,日后若是贺统领看了,再决定它的去处。” 语罢,将黑漆木盒递给了一旁的近卫军,转身朝着府中走去,微雨已经在门口等着。 刚上了石阶,还未进门,就听到金玉瑶的声音,“等等。” 只见她急急忙忙地从转角处跑了出来,近卫军知晓她的身份,也不敢拦着,任由她一路跑上了国师府门前。 她气喘吁吁地在云倾身旁停下,看了一眼清渃,又看了看从未见过的微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缓下来后,才对着云倾开口,“我们进去,有事要与你说。” 云倾没说话,只是朝着她点点头,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贺天,抬脚走进大门,入了国师府。 贺天在门外立了许久,才下令近卫军归队回皇宫。 几人刚到前厅坐下,侍女就端来了茶盏。 金玉瑶忙端起还未放下的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平静下来。 “公主有何事如此焦急?”云倾坐在主位上看着金玉瑶,心中却疑惑她来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我来是告诉你,父皇和母妃要替几位皇兄举办选妃宴。”金玉瑶面色严肃地开口,说话时眼神却没离开过云倾的脸上。 也不知是想透过面纱去看云倾的神色,还是想透过面纱瞧她那缠绕的黑纹。 “既是选妃宴,与我有何干系?”云倾听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漠道。 “父皇下令要你也参与。”金玉瑶也想不通为什么晋元帝会下令要云倾也参与。 听了这话,云倾虽心中微微诧异,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放下手中的茶盏,她抬眸看向下首的金玉瑶,面色冷漠,“那不知公主可知其中缘由?” “我不知,父皇没说,我只是恰巧听到宫里的人在私下议论。”金玉瑶摊了摊手。 私下议论? 云倾心中一笑,私下议论的意思就是这件事还未讲到明面上来,且晋元帝也还未下旨,恐怕是他与泠贵妃商议之时被宫女或内侍听到,大家私下议论罢了。 但且不论真假,云倾心中却隐约觉得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然为何连她也要参与? 想着,云倾又问,“那可有定在什么时候?” 先试探试探金玉瑶究竟知道了多少?事后就算真的下旨,她也好有所准备。 “应该是在仲秋!”金玉瑶也不大确定的说道。 金玉瑶不过是从宫里那些人私下议论知晓的,晋元帝没下旨,她也不敢去问。 仲秋? 那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还可以再准备准备,到时若是有什么事? “多谢公主相告。”云倾抬眸,看向金玉瑶,眼中的探究又深几分。 不论金玉瑶是诚心实意要告诉自己这件事,还是另有目的,早些知晓这事,对她而言不坏。 第111章 玄玉弓 “夏姐姐,夏姐姐……” 三人都还端坐着,门外老远就响起江离离火急火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几人齐齐往门外看去,就见江离离匆匆忙忙地从对面的石子路跑来,眨眼间就到了屋里。 江离离一踏进门,见屋里有陌生人在,便顿住脚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来,只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金玉瑶。 “阿离,这是公主殿下。” 云倾瞧着她小脸因一路跑来,红扑扑的,又见她满脸疑惑,便开口解释。 “见过公主殿下。”江离离听了云倾的话,急忙朝着金玉瑶低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是?”金玉瑶适才看她风风火火,没有一丝拘束的模样,心中也知她与云倾相识,语气上便也平和客气。 “小女江离离。”江离离抬眸望向金玉瑶,语气谦和。 “江淮首富之女。”听到她的名字,金玉瑶心中了然。 “是。”江离离应声。 见她因自己的身份而拘束不已,金玉瑶也就不再多问,免得她为难,随即朝着云倾道:“圣女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还有件事与你说。” 闻言,云倾起身,示意她与自己向门外走去,到了檐下,金玉瑶看向她低声开口,“自皇兄从北珣回来,一直未出府,不知你可知晓是何缘由?” 她问得很轻,似乎不想被别人知晓。 时值夏日,炙热的日光倾洒在大地之上,烤得人无比炎热,连带着风都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可云倾却浑身冰冷僵硬,目光森冷不已,却转瞬即逝,换上柔和,开口道:“这恐怕公主要亲自问翊王殿下,他离开北珣时并未与我多言。” 金玉瑶轻轻点头,知晓在云倾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开口告辞:“那我先回宫了,你有空进宫来找我叙叙话。” 说罢,也不等云倾是同意还是拒绝,自顾离去。 望着金玉瑶走远的背影,云倾柔和的双眼又覆上森森冷意。 “倾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国师府都无人与我说话,也没人带我出去玩。” 见金玉瑶离开,江离离就从屋里跳了出来,拉着云倾的袖口左右摇摆撒娇。 听到她换了称呼,云倾抬眸收去冷意望向一旁缓缓走出来的微雨。 “微雨姐姐说在这里要叫你倾姐姐,不然会给你惹麻烦。”江离离眼疾地瞧见云倾的眼色,便急忙开口替微雨解释。 “阿离想怎么叫都行。”云倾看着江离离水晶晶的大眼睛,宠溺地笑了笑:“阿离要是想出去玩,我让清渃带你出去,不过要早些回来。” 江离离一听可以出去玩,便高兴地跑去找清渃去了。 微雨和云倾看着江离离高兴的背影,面色不由缓和起来。 “希望她永远都这般毫无烦恼,天真快乐。”云倾轻叹一声,自顾说道。 不知是说给微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但愿。”微雨也唇角带着笑意开口。 “如今到了京临城,你打算如何做?” “先找一下当年的知情人!” “那从何处入手?” “刑部。” “……” 两人边走边聊,朝着南苑的方向走去。 刚在南苑院子里坐下,门外守门的死侍就端着一个大大的漆红木盒步伐微快的走了过来。 “主子,这是贺统领送来的。”那名死侍在离两人一丈远停下。 “放桌上!”云倾瞧了一眼那漆红木盒,目光略沉,言语淡漠。 一旁饮茶的微雨倒是好奇这木盒里究竟是什么? 那死侍得令,上前将木盒放下退了出去。 贺天做事的速度倒是快! 心中想着,云倾抬手打开那占了大半张石桌的木盒。 木盒打开,只见里面一把通体乌黑的玄铁弯弓静静躺着。 那弯弓弓身雕刻着枝藤缠绕,延伸至两头,弓头处镶嵌着墨玉宝石,与弓身融为一体,弓弦是上等的牛筋制成。 而弯弓的一旁,还放了一个牛皮箭袋,里面约有十支羽箭,依旧通体漆黑,与弯弓相辅相衬。 “玄玉弓。”微雨在见到里面的东西时,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惊呼开口:“你从哪里找到的?” “它一直在贺天手上,我拿了东西换的。”云倾说着,指腹轻轻抚上那把玄玉弓,动作轻柔。 将之抚摸了个遍,云倾一手拿起玄玉弓站了起来,微雨被她的动作吓到,忙起身。 “你小心点,你现在的身体还未恢复呢!” “无妨。”云倾将玄玉弓拿在手里试了试手感,她身体未好,内力也还未完全恢复,玄玉弓拿在手上确实沉重不少。 但好在尚在她能拿得住的范围之内,是以她一手拿弓,一手抄起一支羽箭搭上,拉弦,弦满放手,羽箭便掠风而去,钉在远处的木柱之上,箭头入木三分,可见气力之大。 有那么一瞬间,贺天若是在,恐怕会当场认为她就是陆澜夏,那射箭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一箭也耗尽云倾的气力,玄玉弓重重落地,将地上的青石砸碎,激起一片尘埃在空中飞扬。 “好了,好了,”微雨上前扶住她,将她扶好坐下:“不要如此拼命,你才醒来几日,又日途劳累,现下又这般耗力,身体如何受得了。” 边说边把地上的玄玉弓捡起放到木盒之中装好,一番下来,微雨感受到那玄玉弓确实沉重不已,便是她,都要费好大劲才能拿起来,也不知云倾如今都这样了,究竟是如何拿起来的? “是我着急了。”云倾朝她微微一笑,端起桌旁的茶水浅嘬一口,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适才她耗尽气力射出那一箭,如今心口之中血气隐隐翻涌,但微雨在,不想让她担心,只得隐忍着。 看了一眼云倾,又望了一眼远处木柱之上的箭矢,微雨无奈摇头:“你便是想要试,也该等身体恢复了再试,如此一来,又要多熬上几天。” 微雨替她添了茶,抬眸却见云倾若有所思地握着左手手腕,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只听到她淡淡的声音:“微雨,也不知我这具身体能撑多久?” “呸呸,说什么呢?”微雨嗔怪地看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口:“我没死之前你不许死。” 虽这般说,可微雨眼底还是隐隐闪烁着一丝担忧,一股莫名不安之意自内心深处升起。 第112章 想让你做件事 国师府南苑里,在夜色的笼罩下,除去蜿蜒长廊里的几盏红灯笼闪着微弱的光芒外,只剩下一片黑暗,远处的蛙鸣声阵阵响起,伴随着蛐蛐声。 屋子里,云倾却是坐在玉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案上摊着一张极小的纸条。 “主子,泠贵妃那边这大半个月并没有什么动作。”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 云倾头也不抬,只是低头,目光沉沉。 那站在原地的死侍行礼早已退下。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斑驳。 云倾不知看什么看得入迷,就连门打开进了人她都不知。 直到玉案之上倒下一抹黑影,她才缓缓抬头,见到来人后却也不惊慌失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五殿下深夜前来可有何事?” 沉浸微凉的嗓音,让金唯衍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步入了清凉的河水之中,仿佛身上那股燥热之感在瞬间消散。 “我听闻圣女因源山一事昏迷好几日,所以前来瞧瞧。”金唯衍说着,转身走到茶桌前坐下,宽大的披风在他身后铺开。 好巧不巧,偏偏等她回来的第一日说是来看她,谁信呢? 反正云倾是不信的。 眼前的人除了有事之外,基本不会与她私下见面,更不必说是想来瞧瞧了。 云倾从玉案之上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至他对面缓缓坐了下来,看着他披风之下一袭玄色紧袖束身衣袍在烛光之中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那是衣饰上面隐藏的银线绣制的云纹。 也不知这么热的天,他穿得这么贴身,还加了一件披风,不热么? 她轻浅一笑,替他置了一杯茶,随后端起翠玉茶盏轻抿一口,他不言明来意,她也不会先开口。 就这般沉默对峙着,看看究竟是谁先忍不住。 金唯衍薄唇微抿,面上冷肃,修长净白而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翠玉茶盏不动,就那般搁在茶桌上,指尖时不时敲击着翠玉盏。 颇有节奏地奏起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她也耐着性子不言不语,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来回换了几杯茶水。 这茶甚是好喝,茶香清冽,入口清甜,留香长久不散,是以,云倾也极喜一个人独自细细品味。 可陡然一想,她记得这茶还是月余之前金铭霄亲自送来的,说是她喝了准喜。 她确实是喜,但此时一想到是他送的,端至唇边的茶盏就毫无痕迹地放了下去。 目光微转间,坐在对面的金唯衍却是冷冷一笑:“圣女倒是耐得住性子。” 他这话说得不假,他都坐在她面前了,她也知他是有事前来,可偏偏他不开口,她就是不问。 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眼前人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丝毫不见其焦急半分。 “五殿下的性子也不错。”她收回手放到膝上,淡淡抬眸,清冷的双眸如窗外的月辉一般皎洁流萤。 “哪及圣女的万分之一。” “五殿下过谦了。”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的互相违心吹捧,面色平淡,瞧不出诚意。 “今夜来,想让圣女做一件事。”金唯衍不想再与她周旋,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还得看看殿下的事值不值得我出手。”云倾闻言,面上毫无波澜,目光却灼灼地盯着他,生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那便等圣女听了我说得话,再决定这件事要不要做。”说着,他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随后走到她身边,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将她用力拉了起来。 一个俯身将她推到墙壁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撑着墙面,欺身而下,两人之间只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以及森冷的目光,云倾没有丝毫惧意,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清澈的双眸,白皙的脸庞在阴影之下泛着淡淡红润,不是娇羞,亦不是愤怒,而是她原本就自带的。 “殿下这是何意?”冷如秋月,寒如冰雪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越发低头靠近。 见近至眼前的容颜放大,云倾侧过头去。 却不想,金唯衍低低一笑,随后在她耳边唇瓣嚅喏低语,而后,云倾的面色却是变了又变,由震惊转为愤怒,又由愤怒转为冰冷。 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之中僵住,他颇为满足地唇角上扬,脸上也不由得泛上一丝冷笑。 “圣女是否还要讨价还价?”他说着,将揽住她腰身的手收了回来,站直了身子。 云倾腰间一松之时,她就靠在微凉的墙壁上,后背传来的凉意让她清醒几分。 抬头,看着他冷酷的容颜之上,双眸里透着轻蔑和傲慢。 “这事我答应便是,但也请殿下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她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之中敛去一身冷意。 “你说。”他开口。 “事成之后,殿下要将人毫发无损地送回来。”她睁开双眼,垂眸道。 “若是圣女办得好,我自然会将人送回。” 金唯衍说着,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一眼,似是颇为满意地走了出去。 盯着他的背影良久,云倾浑身的冷汗终是将衣衫浸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冷意,睫毛微微颤动,如玉瓷破碎的瓷娃娃一般。 门外,微雨一身夜行衣走进来,看着靠在墙壁上不对劲的云倾,又看了看茶桌上的茶盏,上前几步:“适才有人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云倾才从冰冷之感中回过神来,换上一副无事的表情走到桌前:“是,刚走,你去哪了?” “刑部。”微雨说着,弯腰倒了一杯茶两大口喝完开口。 “可有查到什么?”她问。 “什么也没查到。”微雨摇摇头。 想起她刚才在刑部一无所获,微雨就有些自责不已,这第一步就如此艰难,后面怕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不必如此着急,慢慢来。”看到她的自责,云倾出言安慰,却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嗯。”微雨点点头,应道。 随后又看了一眼依旧站着的云倾,不解地问:“你怎么还站着?” “哦,适才坐得久了,腿有些麻了。”云倾不自然地低眸,双手假意去捶了捶双腿。 但她的腿确实麻了,却不是坐的,而是适才站得太久导致。 第113章 可有心属之人 微雨又与她说了许久话才回了自己的西苑。 西苑与东苑和北苑相比,靠南苑比较近,也是云倾特意安排的,江离离更是安排在了较远的北苑,还加派了十几名一等死侍过去。 这般安排,云倾也略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让江离离参与到她们这些复杂的事情当中。 亦如江北慕一开始的用心便是不希望江离离看到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所以才支开她离开江淮。 南苑的灯到了丑时过后才熄。 屋外不远处茂密的老槐树上,金铭霄隐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中,坐在一颗大腿粗壮的枝干上,将金唯衍来时走后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望着漆黑紧闭的房门,他又坐了许久,才起身飞跃离开。 …… 又过了两日,云倾似是休养足了些,一早便起来洗漱吃早膳,让清渃备了马,去了宫里。 走过第一次进宫时走的路,云倾在想这是第几次进宫了? 第五次? 还是第六次? 她早不记得这么多,只是这一次,身边换了清渃,很多事也不如从前。 自她下山入京临城以来,环意死了,青衣叛逃而死,源山也被人屠了。 而她所做的也不过就是扳倒了一个傅家而已。 且一开始她想的也就是扳倒傅家,如今,她想的,是要那幕后之人死在她眼前,死在她手上,还要死得万分痛苦。 源山那些人所遭受的痛苦,她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这样,才不负死去的那些人。 想着,已经随领路的内侍公公走到了御花园,晋元帝正坐在四角飞檐翘起的宽大凉亭之中,石桌之上铺着明黄色的龙纹桌布,上面摆满了各地进贡的水果糕点。 还有一盘黑白玉制的棋子在棋盘之上各自占据一方,在日光之下散发着略微刺眼的光辉。 云倾从外面走进来,不知是被日头晃了眼,还是被那黑白棋晃了眼,一时半会竟没适应过来。 她要与晋元帝谈话,清渃不能近身,便与那小内侍一道立在不远处的阴凉地方。 “云倾见过陛下。”她待适应了几分,欠身微微行了一礼。 “坐!”听到她的声音,晋元帝从棋局之中抬眸,急忙朝着她开口:“这几日休养得如何?身子可有好些?” 晋元帝关怀着,却不由透过面纱打量着她面上的黑纹。 “谢陛下关怀,云倾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坐到晋元帝对面,面上恭敬有礼,瞧不出半分羁傲。 自她回来,宫里送来的珍贵药材补品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有些清渃挑着给她熬了补身子,有些便一直存在库房里未曾动过。 所以,她这话说得也有几分诚恳致谢之意。 “源山一事,你莫要追究。” 莫要追究? 云倾心中本还残留的一丝暖意,如今半分不剩,只剩下一身冷意自脚底升起,让她不曾动上一动。 心中冷笑,不免对晋元帝多看了两眼,可她隐藏得极好,神色淡淡,目光平静:“陛下说得是。” 见她乖顺自然,未曾生出一丝暴戾之意,晋元帝似是非常满意地开口:“来,喝点冰果子酒,驱驱热气。” 她低眉看了一眼面前的琉璃酒杯中绯红的酒水,还在微微往外冒着寒气,应该是刚从冰窖之中拿出来。 拿起琉璃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香便萦绕鼻尖,经久不散,寒凉入喉,下至肺腑,驱走了她满身炙热,倒是觉得冰冰凉凉甚是舒服,但她也只是轻抿一口,不再多饮。 “这是选最好的葡萄酿制而成,你若喜欢,待会儿便带些回去。”晋元帝依旧那副温和的模样,不见君与臣的疏离。 她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府里还有个爱吃的江离离,便应了下来:“如此,便谢过陛下。” “今日命你进宫,是有一事要与你说。” “陛下说的是选妃一事?” 见晋元帝开口,云倾也知晓他让她进宫的缘由,好在金玉瑶曾与她说过,如今倒不会显得无措。 “是。朕与贵妃商议想为几位皇子定下正妃,不知你意下如何?”晋元帝说着,自顾捏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这选妃之事云倾也不甚懂,不知陛下问得是?”她装傻充愣道。 “朕就是想问问你,你可有心属之人?”晋元帝说罢,又落下一枚黑子,那副模样,仿佛丝毫不在意云倾的想法。 呵! 终究是打起了她的主意! 原来泠贵妃是想让她嫁入皇室,而如今,晋元帝宣她入宫,看似询问她的意见,怕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反正如今源山已经覆灭,先祖下的令恐怕也不作数了。 源山在时,这些人恐还忌惮几分,如今源山被屠,他们的野心就暴露了出来。 想想她都觉得恶心不已。 “云倾未曾有心属之人。” 心中虽波涛云涌,她却依旧平静自若答道,不泄露一丝一毫情绪。 “那若是让你嫁入皇室如何?”晋元帝落下一子,缓缓抬眸,目光幽幽地看向她。 “陛下想让云倾嫁入皇室?”她问,是不是晋元帝的意思不重要,她心中早就知晓,这件事必定是泠贵妃在背后主使,只不过是让晋元帝来探探她的口风。 但她还是要问上一问。 “自然。”晋元帝收回目光,语气也不似之前温和。 “那云倾可否自己选择其中一人?” “你想选谁?”听到云倾要自己选择,晋元帝深幽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云倾暂时不知,不如云倾先与几位皇子相处看看可否?”她不答,只是迂回道。 晋元帝沉思了片刻,却也不再追问,只是冷声道:“那便等到仲秋宴上,你自己选!” 说罢,晋元帝不再看向她,似是很疲累一般起身,远处的小内侍见状,忙一路小跑过来扶着。 “让人将这些蔬果装一些给圣女带回去。”语罢,便在小内侍的轻扶下走出了御花园。 早已在一旁等候的宫女不多时就提着食盒走上前来,将桌上的蔬果装好递给前来的清渃。 “多谢!”云倾轻轻开口,朝着那宫女致谢。 那宫女却诚惶诚恐地跪下地来不敢应。 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无益的话,便与清渃离开了御花园。 第114章 出宫遇见 走出御花园,云倾便在景西宫碰到了金唯衍,他正巧从景西宫中出来,与云倾隔了四五步远。 见到她,他却是面上一笑,仿佛那夜什么也没发生,平静地朝着她打招呼:“圣女这是要回去了?” 云倾站在原地僵住,想起那夜他在她耳边说的话,就浑身冷意,寒凉得难受。 明明是夏日啊! 她却四肢百骸发冷,身体止不住微微发抖。 金唯衍倒是像瞧不见一般,走两步上前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圣女这是怎么了?” 清渃在她身后一步看着,心中不解为何自家主子会在这五皇子面前如此,却也上前一步扶住她:“主子可是犯冷?” 感受到清渃靠近带来的暖意,云倾四肢百骸的冷意稍稍消了一些,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清渃的手。 “五殿下有什么事吗?”她克制住浑身冷意,言语冰冷。 看她这般冷漠,金唯衍上前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言语:“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话音落地,他就与她擦身而过,独留云倾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怔住。 怔了良久,她才心不在焉地朝着清渃开口:“走!” 清渃便扶着她缓缓走在大理石铺砌的路面上,不长的宫道足足走了小半刻钟,才离景西宫远去。 然而走没多久,就被一小宫女叫住:“圣女殿下,公主有请。” 小宫女叫着,走到她面前,低身行礼,小心谨慎,恭敬万分。 “公主可是有什么事?”她停住脚步,立在宫廊下,早已恢复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清冷模样。 小宫女听着她冰冰凉凉的嗓音,头压得更低了,似乎很恐惧一般,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让……让圣女前去……前去叙……叙叙话。” 明明一句话的事,非得让她说得七零八落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云倾皱眉,抬眸冷眼瞧着那小宫女。 她何时让人这般恐惧了? “你怕我?”她开口,声音不冷亦不柔和,只是平平淡淡。 可那宫女却仿佛听到什么害怕的话一般,直接跪了下去,肩膀抖动不已,面如死灰:“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冷的。” 这慌扯得极像个笑话。 清渃看着跪地恐惧的宫女,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你究竟为何如此?还不快说。” 这话一出,云倾皱着的眉头就舒缓下来了,她不想去开口问什么,也懒得问,但好在清渃还有点眼力见,知道替她开口。 “圣女恕罪,奴婢只是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圣女心狠毒辣,连与自己出生长大的人都能屠杀殆尽。所以才……才……”小宫女说到后面却又越发不敢说了。 原来如此! 云倾心中了然,看来是有人拿源山被屠一事来诬蔑她。 可究竟是为何?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在人前塑造心狠手辣的形象? 看起来却并不仅如此,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罢了,你回去告诉公主,我今日还有事,便不去与她叙话了。”云倾说着,与清渃绕开那宫女离开。 只剩下那宫女还陷在恐惧之中未回过神来,良久过后,才急忙起身,一路小跑地去了金玉瑶宫里。 两人刚到宫门口,便再次碰上了金致澜与燕云淑从北珣回来的马车。 燕云淑恰好被宫女扶着从金锦繁华的马车上下来,金致澜负手而立在马车外等候,他一袭雪青色金丝滚边云镶银长袍加身,腰间的刺绣祥纹腰封紧束,衬得身姿修长玉立,头上墨发被雪青色玉带束起,发尾在微风之中略略扬起。 玉颜温润尔雅,如墨的星眸覆着一抹淡淡的忧郁,远远望去,清雅华贵,英姿卓绝,似乎与之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三殿下不一样了。 云倾缓缓上前,走到还剩两步的距离,朝着燕云淑微微颔首:“云妃娘娘。” “你这是要出宫要回去了?”燕云淑立在云倾面前,身后两名宫女正在替她整理繁复的衣裙。 “是的。”云倾带着笑意看向她,许是舟车劳顿,她的面色并不是太好,似有些倦惫。 “那便赶紧回去!本宫也乏了,就不与你多说话了。”燕云淑抚了抚额,看上去有些无力。 随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入了宫门,倒是金致澜还立在原地不动,眼里晦暗不明地看着云倾。 良久,才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清渃。 “清渃,你去马车旁等着,我与三殿下有话说。” “是。” 待清渃走远,她又往无人处挪了几步站定,却没见金致澜跟过来,心中不知他如今为何有些带着敌意看自己,只得无奈道:“三殿下若无事可说,云倾便回去了,这日头晒得很。” 金致澜听了她的话,微微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日头,确实有些晒,便快步走了过去。 却依旧沉默不语。 她虽心中纳闷他有话为何不说,但为了早点回去,还是先开了口:“三殿下要说什么?” “镇北王妃中毒一事可是你所为?”他开口时,淡漠的神情中透着不可察觉的冷意。 中毒? “殿下这是何意?”她不解,镇北王妃中毒与她何干,她离开北珣之时,那王妃不是还好好的。 “你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他压低嗓音,面上略带怒气地望着她。 “我不知,殿下还是把话说明白些。”看着他突然变脸,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云倾心中暗自称奇,什么时候这镇北王妃这么值得往日里温润的三殿下在乎了? “王妃说她吃了你送过去的药后,便中了毒,若不是大夫来得快,她吃得又不多,恐怕如今已是死尸一具。” 金致澜说着,见她神情自然,却又在他问时面上的不解之意不似有假,他便微微蹙眉,神情几经变换,脸色复杂,难以辨别究竟是何意? “若真是我下的毒,殿下以为她能躲得过,先不论她吃得少还是吃得多,单就源山制的毒,恐怕那大夫并不能那么轻易就解了的。” 她的话语很轻很柔,没有一丝因他质问而恼怒生气之意,面上也是无波无澜,但金致澜能察觉到她话语之中的不屑与讥讽。 “但倘若殿下认为是云倾所为,那便随殿下的意,云倾不想再辩解什么。”她并不恼怒金致澜的质问,但心中却对他的话起了疑虑。 是谁在她走后还做出这样的事来诬告她? 是燕青泓吗? 不大可能,那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就算那日因风影伤了他和燕如歌,再恨她,也不可能做出毒害自己母亲来加害她的事。 莫非是燕行群? 似乎也不是,燕行群没理由如此做。 那便只剩下镇北王妃本人,或许那日她让云倾替她看病只是个借口,实则是为了寻机会,不然为何偏偏那么巧,她若真有病,又岂会把送去的药只吃了少许? 如此想来,云倾心中却是暗自发笑,这些人真是花了好多心思要给自己添加罪名呢! 第115章 如出一辙 他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沉思,渐渐地,他就冷静了下来,面色也缓和不少。 “我在回程的路上听闻父皇要举办选妃宴,还让你也参与其中?”他问,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消息倒是快! 她心中暗自嘀咕,可转念一想,这皇宫里,哪个皇子没几个耳目的?消息自然是灵通的。 于是她浅笑道:“是,就定在仲秋宴上。” 对他突然转变话题,云倾也不想去想他究竟相不相信自己适才所说的话,于她而言,眼前人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可金致澜却不这么想,面对她突然的笑意,他的心微微一颤,竟然起了几分愧疚。 再透过面纱隐约透露出来的黑纹,他的心不知为何就感觉好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重得喘不过气来。 站得久了,日头又烈,她已经微微冒出一身汗来,夏日里总是无风,是以越发觉得炙热难耐得很。 “殿下若无其他事,云倾便回了。” 说罢,不再等他答话,提裙绕过他朝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清渃见她一头汗,便拿起一旁准备的圆扇给她扇风:“主子如此热,是否要吃点凉的东西?” 感受到扇过来的凉风,云倾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微微点头,清渃便一边扇风,一边从食盒中拿出一小串冰葡萄递过去。 她伸手接过,感受到手中葡萄传来的丝丝冰冷入骨之感,浑身的燥热就散了些,摘了个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入嘴里。 …… 刚回到南苑,还未来得及吩咐清渃将食盒带去北苑给江离离,她就已经从廊下跑了过来。 “倾姐姐,你去宫里时,翊王府的人送来了一箱东西。”江离离说着,就要拉她去看:“就在前厅,你去看看。” 云倾本想先沐浴休息片刻,奈何瞧着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只好先随着她去了前厅。 入了前厅门,便见厅中放着一个大箱子,还微微漫着寒气。 江离离将她拉到箱子旁边就放了手,随后一脸好奇的左看右看地盯着。 她只得伸手打开,却见箱中放了厚厚一层碎冰,冰上放着几样水果,有丹木荔、庵罗果、乌黑的龙睛以及一个大大圆圆翠绿的西瓜。 数量不多,但放在满箱寒冰之上,可见其心思细致。 “哇!”江离离震惊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惊呼出口。 但云倾却并没有江离离那般心生喜悦,只是极为平淡道:“阿离,你若喜欢便让人将之搬去你苑里。” “真的吗?”闻言,江离离抬眸望向云倾,眼里是不可置信。 虽然在江淮之时,她吃过的东西也不少,可眼前箱子里的东西,比如庵罗果她就没吃过。 “嗯。”见她高兴得眼睛都要瞧到箱子里去了,云倾微微点头。 随即,江离离便一溜烟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个人来把箱子搬走了。 清渃正巧从门外进来,看着江离离高兴的背影,朝着云倾道:“主子,水备好了。” “去把从宫里拿回来的东西也一起送到北苑去!”云倾说罢,转身离开前厅去了南苑。 等她沐浴出来,清渃已经在南苑备好了午膳,微雨和江离离已经落座,江离离面前还放着已经切好的几片西瓜。 “倾姐姐,这个可甜了,你吃一点。”江离离见她走过来坐下,便拿起一片西瓜如献佛一般递了过去。 “阿离,你喜欢就多吃些。”云倾只是面上一笑,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提筷夹了一片翠白的山药片轻咬一口细细嚼着。 夏日炎炎,普通人向来喜爱冰凉之物,可云倾不同,她虽不耐热,却也不耐寒,所以很多东西,她都食过即可,像如此寒凉之物,她只能浅尝辄止,不能多食。 一来,她适才在路上已经吃过几颗冰凉的葡萄,所以现下并不想吃了。二来,吃多了寒凉之物,她的身体也受不了,一旦多食,便会觉得周身寒冷难耐。 恐怕是她体内的蛊毒作祟。 可她不能说,不想让微雨担忧。 “好!”江离离嘟囔着收回手,将那片西瓜放回玉盘之中,随后没心没肺得吃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微雨瞧了云倾一眼,才动筷,眼底却蕴含着几分担忧之色。 没等几人吃完,清渃领着两个人又提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主子,这是三皇子让人从宫里送来的。” 云倾放下筷子,抬眸瞧了一眼如出一辙的箱子,就知里面同金铭霄送来的东西一般无二。 微微蹙了蹙眉,正想着要如何处理时,江离离已经快人一步起身走到箱子旁边打开,里面倒是不是水果,而是几盘糕点。 “咦,是云花糕,还有马蹄糕、凉糕、蜜桂糕、绿豆糕以及荷花酥、冰桂酿。” 江离离瞧着那些自己每一样都能叫出名字来的糕点,脸上越发笑得圆滚滚。 不知是不是待在国师府里伙食太好,云倾瞧她确实是比之前在北珣时胖了些许。 如今脸上肉嘟嘟,圆滚滚得更可爱了。 “阿离喜欢就留着!”说着,又自顾提筷吃了起来。 微雨却低声朝着她道:“你这来者不拒,好么!” “有何不可?反正陛下已经打定主意让我嫁入皇室,我也说趁选妃宴前与几位皇子相处相处,到时择一个如意郎君。”云倾却满不在乎的依旧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 “你当真要嫁入皇室?”听了她的话,微雨手中的筷子差一点就掉下地去,好在及时握紧不至于从手中滑落,可她的声音却充满震惊之余有些不相信云倾会如此轻易答应这件事。 不对,按照云倾的性子,她不会如此就妥协的,一定是因为些什么才这般毫不在乎,可微雨同时也了解她,她向来就不在乎自己身体,如今嫁不嫁,嫁给谁,她恐怕也不会在乎。 只是…… “好了,我吃完了,你和阿离满满吃。” 云倾不回答微雨的问题,只是起身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因为她知道微雨会想通这其中缘由的,她不须过多解释,毕竟她们一同长大,微雨有多了解她,她是知道的。 只是她没想到,金致澜的动作也太快了,她这才从宫里回来没多久,他就已经送了东西过来。 恐怕也是知晓了她与晋元帝的谈话! 第116章 秦奉言上门 盛夏时节,浩瀚无垠的天空总是碧蓝如洗,万里之中看不到半片云彩,是以,日头总是格外炙热地炎烤着大地。 好在国师府中亭台楼阁甚多,树木花草茂密,还砌有一个大大的人工湖在后花园,所以也遮挡去了大半的日头,显得不那么炎热。 只是,树荫深处总会传来一阵阵不绝于耳的蝉鸣声,让静谧的国师府多了些吵闹。 云倾不知何时就走到了后花园,从圆圆的拱门出来,是小石子铺路的小径,右边是人工湖,湖上的廊桥从这头缦回曲折延伸到那头,满湖翠绿的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眼望去,还有刚的荷花点缀在一片翠绿之中,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沿着湖边还载有有序排列的垂垂杨柳,枝条垂坠宛若轻盈的丝绦,在风中婆娑起舞。 左边摆满的是稀有的花草,一排排,一列列,颇有阵仗,直直到了小径的尽头才算是结束。 而离小径两丈距离的花墙假山上,是爬满的千叶吊兰和常春藤,藤茎缠绕,生长繁密,匍匐丛生,枝叶郁郁葱葱,一碧千里。 看着那些争相斗艳的花朵含苞待放,以及一团团,一簇簇颜色各异的稀有花种,云倾最喜得还是这花团锦簇的绣球,遥遥望去,她最先看到的也是它。 为何喜? 不过是因为知晓它代表的是圆满、团圆之意,亦是因为喜它的长开不败,一团败了,另一团接着盛开,始终显得药薪郁郁,生机勃勃。 她想,也许有一天,当她要做的事圆满解决结束,她或许还可以与最亲的人团圆。 想着,不知何时她已经停在那花丛锦簇的绣球花旁,怔怔地望着出神。 “主子,”清渃从不远处而来,轻声唤她,见她未听到,走近又唤了一声:“主子,风影回来了。” 风影? 她收回灼灼的目光,敛去眸中的期许,看了一眼清渃,才转身回去。 清渃望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转眼看了一眼那丛绣球,心中若有所思,忙追赶上去。 …… 前厅里坐了几人,云倾一进去,末位的江离离就蹭蹭地站了起来,踌躇不安的看着她,好像有些心虚。 而那满脸笑意坐着,正品着茶的男子不是秦奉言又是谁? 他笑得随意,又笑得诡秘,就连云倾只消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的讽刺之意。 心中还在疑惑为何他会在此处? 秦奉言已经放下茶盏,理了理并不乱的袖口,依旧笑着开了口:“圣女不必多虑,秦某不过就是在半路随手救了你的人送回来罢了。” 救了她的人? 莫非是风影? 想着,她看了一眼四周,却并未瞧见风影的身影,便低头朝着身旁的清渃问道:“风影呢?” “回主子,风影受了些伤,已经去偏厅处理了,稍待一会儿便来。”听到风影只是受了轻伤,她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轻轻点了头。 “不知秦公子是在何处搭救风影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曲涣,她走到微雨旁边的座椅上落坐,言语淡淡,没有一丝一毫感激之情。 她才不会相信他只是随手无意救了风影,肯定是知晓风影的身份才会出手。 意欲何为? “不过是半路随手搭救。”秦奉言明知她不是在感激自己,却还是笑得眼角都翘起来了,指着原本就不安的江离离笑得更肆意:“不过就是那位姑娘有些凶残。” 听到他说江离离凶残,云倾侧首望向江离离,却见她此刻正站在一边,低着个头,没了往日的笑脸。 “阿离,你说。”她声音放缓,柔和地问她。 “我就是……就是以为他伤了风影姐姐,所以才动得手。”江离离的声音很小,细若蚊颤。 云倾听罢,又转回来将秦奉言上下都打量一番,连身后的曲涣也没放过,只是却没瞧出他们两身上有哪里受了伤了? 既然没受伤,那便好办得很,想着,她对着秦奉言道:“此事阿离虽有错在先,但看秦公子也并未受伤,此事便揭过!” 她这话说得极为委婉,但有心之人却能听出她在维护江离离,且不认为江离离有错。 “也罢,秦某也不欲与个孩子计较。”秦奉言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微雨,随即又道:“不知可否与微雨姑娘单独说几话?” 他说着,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过于快速,云倾并没有捕捉到,于是便看了一眼一桌之隔的微雨。 微雨本就看他有些眼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如今听到他要与自己单独说话,虽有疑惑,却也是朝着云倾轻轻点了头。 云倾才放心地带着江离离与清渃走了出去,去了偏厅看风影。 风影已经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是脸上的几道伤口颇为醒目,但好在已经擦洗干净上了止血药,看去只是伤口通红,并未有血迹遗留。 看到云倾她们进来,风影忙起身,却因为动作过快过大,撕扯到了腰间的伤口,痛得她眉目拧在一块。 “你坐着,不必起来。”云倾制止她快步走了进去,左瞧右瞧了几次,见她只是面色苍白了些,才微微放下心来。 “主子。”风影扶着座椅扶手坐了回去,心有愧疚道:“属下不力,未能查到各地暗桩被灭的幕后主使。” “此事先不议,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受得伤?”云倾面色突然就变得不那么平静,语气上也微微能听出几分焦急。 “属下原本是去各地暗桩查探,先后去了四五处,都未曾查出什么线索,就去了最近一次被灭的暗桩,恰好在那碰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从暗桩处走出去,属下便一路跟了上去,却不想落进了那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他们人数众多,但武力远在我之下,我本来可以逃出来的,可在最后,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属下与他交手时发现那人内力雄厚,远在属下之上。”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如果那人武力在风影之上,她就完全没机会,但她还是回到国师府了。 “属下趁他不备将毒针散了出去,借此机会逃了出来,体力耗尽前遇上前厅的秦公子搭救,这才一路平安地回来。”风影说着,想起当时那人身上散发的深寒的杀意,她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如此看来,确实是秦奉言救的风影,云倾沉思,心中对秦奉言的话也多少信了几分。 第117章 失了心智 前厅中,秦奉言不知与微雨讲了什么,他走后,微雨就坐在座椅上久久不能回神,还陷在秦奉言的那些话里。 云倾走进来时,她都没有意识到。 看她如此反常,云倾不由皱眉,心中暗怒秦奉言究竟与她说了什么?让她如此。 “微雨。”云倾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微雨听到声音,怔怔回过神来,却见秦奉言的位置已经空了,眼神就暗了下来。 “他与你说了什么?”她问,心中却对秦奉言起了杀心。 “阿倾,原来我还有家人。”微雨说着,低头落下泪来。 家人? 难不成秦奉言是微雨的家人? “你说得是……?”云倾心中不确定,便是开口问了出来。 微雨曾说她是孤儿,父母早已丧命火海,那这秦奉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不得不怀疑。 “阿倾,秦公子说他是秦家旁支的血脉,当年我们家一事牵扯到了他们,他的家人也因此被刑部的人当场杀了。”微雨说这些话时,美目里蕴着雾气蒙蒙,清泪滚落。 “既是旁支,与你何干?”听着这些话,云倾心中大概知晓秦奉言都与微雨说了些什么。 但既然是秦家旁支,微雨又未曾提过,说明关系并不怎样! 那又如何算得上是家人呢? “阿倾,我小时候见过他的,那时他父亲只是一名商户,而我的父亲是原延太守,他们前来求我父亲出手帮他们打点关系,在我家住了几日,后来不知为何?他父亲与我父亲大吵一架,就回去了。 那日在客栈见到他时,我便觉得眼熟,却又总想不起来,今日他一说,我就全部都记起来了。” 微雨说着,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眸望向站着的云倾,又道:“不管如何?到底是因我们一家连累了他,如今他前来寻我,我也该弥补他。” “微雨,这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弥补什么。”云倾上前一步,捏住她的双肩,有些生气,究竟秦奉言还说了什么,让微雨这般。 “阿倾,你别说了,终究是我父亲连累了他们一家,如今是我替父亲还债的时候了。”微雨将云倾的双手拨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仿若下了很大的决心。 “微雨,那你不复仇了吗?”她的手微微颤抖,她第一次见微雨失了冷静,失了理智,她怕她会做出一些危及性命的事来。 “阿倾,你别管我,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亦有我的事要做。” 微雨收了哭腔,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冷漠、疏远地看着她,随后便走了出去。 云倾心中一怔,像是突然不认识微雨了,她记得,微雨第一次说这句话时,是她让她回阑珊阁,而如今,她为了一个还不知真假的秦奉言,又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看着微雨走远的背影,她的双手不由握紧了几分,朝着门外大声叫到:“清渃,去查一查秦奉言的来路,以及他在城中的住处。” “是。”门外的清渃听了声音,忙应着便疾步出了国师府。 面对微雨,云倾总会放下心中对外的疏离及冷意,在她面前显露出她最真实的一面。 如今,依旧是为了微雨,她失去了原本的那些冷静自持。 …… 翊王府中,金铭霄正准备出门,却碰到急急而来的徐玉,徐玉停在他面前,焦急道:“殿下,出事了。” “何事?”金铭霄见他如此焦急,却也只是面色淡漠。 “圣女在听月楼伤了人。”徐玉擦了一把因急赶来出的汗,说这话时,余光瞟到金铭霄已经疾步离去。 心中不免微微叹息,一旦与圣女有关,自家殿下总是如此不自矜。 摇摇头,便也跟了上去。 听月楼外,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人群,议论声不断。 金铭霄到时,只见地上躺着个人,正是被云倾从楼上扔下来导致昏迷的曲涣。 来不及多管,他便匆匆上了楼,来到掌柜与看客齐聚的雅间门外。 只是那门却是紧闭着,掌柜一脸着急担忧地不知该如何? 见到金铭霄来,他急忙上前:“翊王殿下,还请殿下劝一劝圣女,莫要闹出人命来。” 说着,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抬起来的手微微颤抖。 “都散了。”金铭霄沉着脸朝着那些看客怒喝一声,随即去推门。 看客们因他那一身冷意吓得各自回了位置。 然而金铭霄推门时,却发现门是从里面锁着,轻轻一推,根本推不开,于是抬脚一踹,门便应声而裂,轰然倒地。 走到内室雅间,便瞧见云倾正掐着秦奉言的脖颈将他压制在座椅之上。 秦奉言眼里带着笑意,面上因窒息而满脸通红,却依旧是笑着,而云倾却是阴狠地盯着他,手还在暗自用力。 金铭霄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冷酷决绝,杀意尽显,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不由冷下眼来,不知那人是哪里惹了她,让她这般生气,以至于亲自动手。 她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她在他眼里,向来冷静自持,清冷不屑,杀人这种事,一般都是让人去做的。 怎么今日却如此反常? 像是失了心智? 眼看着那人快要窒息而亡,金铭霄一步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一拉,便将还掐着秦奉言颈项的手拉了回来。 颈上一松,秦奉言大口大口呼吸,缓过劲来,却没有半点濒临死亡时的惧意,依旧是带着嘲讽的笑意望着她。 “圣女今日没杀了我,日后可不要后悔。”说着,他缓缓起身,捂着胸口走了出去,在出门前还转头看了一眼两人,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云倾却仿若未闻一般,被金铭霄抓着手站在原地不动,良久,才猛的呕出一口血来。 想来是怒火攻心及动手时内力游走引起的毒素攻心。 金铭霄想问些什么,却在见她呕血时,忙扶着她坐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圣女难道不知若是今日在这听月楼杀了人,明日便会有人以此事上奏。”他的话不急不缓,不是在质问,而是以此来试探她究竟为何这么做? “翊王殿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她甩开他扶着的手,面色冷漠地开口。 她本来都要扫平秦奉言那个障碍了,偏偏眼前人非要来阻止她。 虽语气强硬,可心口的那股翻涌的气息再次袭来,她只觉得一口血哽在喉咙处,不上不下,颇不舒服。 第118章 翊王就这般清闲 金铭霄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心中之前的那些顾虑如今烟消云散,再无半点。 他因在北珣收到消息,连忙赶回来将那件事的知情者都解决掉了,虽然心中不知为何觉得隐隐发闷,冷落了她大半个月,就连源山一事,他都没有插手。 可如今,再次面对她,心中的那些顾虑全被抛之脑后,只希望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想着,声音也不由得柔和起来:“你便是想要解决他,也不该如此冲动,偷偷寻个隐秘的地方作了就是了,何必在这听月楼动手,眼下人多眼杂的,若真出个什么事?父皇那边要如何应对?” 云倾正要提着茶壶倒水,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一滞,有些震惊,所以,他来,不是为了阻止她杀秦奉言,而是不想让她在人多的地方闹出人命,平白惹祸上身? 见她动作僵住,知晓她听进去了,金铭霄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壶倒了杯茶水递至她面前的桌上。 瞧着她不出声,他便也挪了挪凳子靠她近了一些,又柔声道:“你说是与不是?” 他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甚是好看,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诓骗,云倾却不来由得面上一抽,毫不留痕迹地将凳子挪远了些,深呼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压下心中那翻涌跳动的心。 “翊王殿下就这般清闲?”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隐去眼里的那些莫名情绪,淡声道。 适才他靠近时,温热的气息就那般扑面洒在她微凉的脸庞之上,温温热热,痒痒甚是难受,还附带着一丝丝清冽的檀香。 “若不是听到你在听月楼,我本该是要进宫的。”他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水,身子坐正起来。 进宫? 云倾心中嘀咕着,随后侧了侧首,望着他,清冷真诚道:“翊王殿下进宫想必是为了临和太子前来京临一事?” 她前日刚收到消息,说是风栖身感恶寒一直未见好,恰巧容华长公主还未回临和国,便想着前来天晋试试看。 容华长公主自然是一口答应,晋元帝又一直敬爱这位长姐,自然是不会拒绝。 听闻便是这一两日就到,想来他入宫,除了这事再无其他了。 “这事自有上头两位接着,与我何干?”他话说得冷极了,仿佛刚才还温柔款款的不是他。 这转变让云倾浑身一怔,有些木讷地看着他不出声,她知道他说的上头的两位是谁,但不知他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 阴晴不定,倒是与她一般无二。 她们两个还真是相似极了! “哦。”她丢下一个字,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往外走。 突闻身后传来一句极冷的话语:“你适才不是想问秦家的事?怎么就要走了?” 脚步就那般顿在原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他早就看出来她要问的不是风栖来京临一事,而是有关于当年原延秦家一事。 她不问,是因为刚刚转念一想,当年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对这件事想必知之甚少,可听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他还真知晓这其中的缘由不成? 心口处那股莫名的气息翻涌得厉害,她几次三番想用内力压制都压不住,嘴里立刻噙满了腥甜的血腥气,她却双唇紧抿,生生将那满嘴的血腥又咽了下去。 “翊王殿下若是不想说,又何必牵惹了我的好奇心。”她就那般背对着他,话头冷硬疏离。 随后不等他再说话,便几步急急跨出了门,往楼下去,在听月楼门口,人群还未散完,一直等候的清渃就疾步上前去扶了她。 徐玉刚巧从她身旁走了进去,消失在她余光之中,她便再也忍不住,一抹血迹自唇角溢出,滴落在她还未收回来的手背之上。 清渃忙扶着她匆匆忙忙离开了听月楼。 而楼上雅间,金铭霄却是坐在桌旁,端着那只她适才喝过的茶盏在手中微转。 “殿下。”徐玉自门外进来,离他两步远停下行礼。 “去派人守着秦奉言,一举一动皆要上报,莫要露了踪迹。”他依旧盯着手中的那只茶盏,目光微沉,面色骤冷。 “是。”徐玉领命旋身离去,却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道:“殿下,适才属下看圣女似是吐了血。” 徐玉想起他上楼时瞥见的那一眼,云倾站在门口,挺直的背影在那一刻猛得就弯了下去,就连清渃扶着,也能瞧出她脚步的虚浮。 还没等徐玉抬头,金铭霄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雅间门外,听着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徐玉心中知晓,自家殿下怕是又追上去了。 清渃扶着云倾并未走远,金铭霄没过片刻就追了上来,他赶来时远远就瞧见前面搀扶着虚弱的背影,在人来人往间甚是突兀,一点也不相融。 于是几大步上前去,没等清渃回过神来,她手里就空了,只见他一个横抱捞起,云倾就稳稳地被他抱在怀里。 云倾恍惚间只觉得身子一轻,就紧贴着他的胸膛,腰间隐隐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让她瞬间睁眼,便见他那俊逸冷肃的容颜之上,眉头微蹙,隐隐含着淡淡的担忧之色,可那双黑濯的眼眸却是深沉得紧。 她挣扎着想要下来,他却抱得更紧了些,颇为不耐道:“别动,好好待着。” 说罢,已是抬步朝着国师府所在的街道走去。 云倾被他抱着,双手却不该放在哪里?只能搭在他肩上一晃一晃地摇着。 他抱得沉稳有力,即便是在步行之中,也不见半点颠簸,她疲倦得厉害,就在这样缓慢沉稳的步伐中沉沉睡去。 金铭霄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再僵着身体,便垂眸看了一眼,见她睡得安稳,小脸苍白,薄唇之上还残留着一丝殷红的血迹,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步伐也慢了下来。 是以,本该一刻钟的路程,他足足走了许久,然而,明明已经走到岔路口了,他却陡然转身,朝着翊王府走去。 身后的清渃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国师府,又看了一眼走远的背影,忙跟了上去。 “你不必跟着,待她好转了些本王再让人过来知会你一声。” 他这话说得极冷,宛如万年不化的冰山,让清渃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 第119章 莫名的醋意 云倾醒来时已是辰时过后,她缓缓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墨青色的纱帐以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陈设。 屋内点了安神助眠的沉香,香韵淡雅通透,闻起来甜凉舒心。 她缓缓起身,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她躺的是紫檀木制的床榻,足足有六尺宽,床尾是一排圆形镂空雕花通窗,床头是木施,她原本穿的衣服现下就搭在那上面。 瞧见自己的衣裳挂着,云倾忙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好在是衣裙整齐,但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绕过水墨绘制的四季竹鸟图的屏风,入眼处,是紫檀木圆桌,另一侧的半圆拱门过去,是书案。 四处的烛台之上,烛火微曳,照亮了这偌大的屋内,也将屋外的黑暗驱之在紧闭的门外。 她刚走到桌旁,不小心碰到凳子,发出声响,便有人推门而入,低眸敛眉地走到她面前,恭敬有礼道:“圣女醒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膳食。” 说着,正准备要走,云倾却叫住了她:“这里是翊王府?” “是。”那婢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依旧低眸颔首地回答,声音不大,听起来除了该有的恭敬之外,还有莫名的恐惧。 不知是她让人觉得恐惧? 还是这府中的主人过于严苛,养的下人也就胆小了些。 得到应有的答案,她就随意挥了挥手,示意那婢女退下:“你去!” 那婢女刚走,她便紧着出了房门,打量了一下四周,挑了一处看似出府的路走了。 只是她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偌大的翊王府竟然没有巡逻守卫,也没有来往的下人。 似乎除了刚才的那个婢女之外,这灯火通明的翊王府就再不见人。 云倾匆匆走过曲折的回廊,又过了两处庭院,眼看就要到前院时,前方就传来了金铭霄淡而柔和的声音:“这么晚了,圣女这是要去哪里?” 闻言,她顿住脚步,立在庭院之中,就看见金铭霄从不远处的拐角走了出来,负手而行至她面前停下。 “既醒了,便是要回国师府的。”她看着离她不过一步距离的金铭霄,一袭玄青色鎏金缠丝锦袍衬得他身姿玉立挺拔,那双墨色瞳眸中蕴着满天星河,就那般玉颜清润地望着她。 似是要将她的心底看透了去。 “不用这般着急,圣女若是想知晓原延秦家一事,便多留几日。”他低眸温和地看着她,却只见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必,翊王殿下若是想以此要挟我留下,恐怕是白费心思。”她说着,起步就要走,却被金铭霄抬步欺压而退。 “便是有关那位阑珊阁副阁主你也不想听?”他步步紧逼,她连连后退,话语轻柔,没有一丝一毫因她冷漠而发怒。 听到有关微雨,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脚后却一个不察,绊上一层台阶,随即重心不稳,身子便要向后倒去。 却被金铭霄一个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用力一带,两人便毫无缝隙地面对面靠在一起。 她的头重要地磕上他结实的胸膛,有些吃痛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翊王殿下请自重。”察觉到腰间温热的大手微微用力,将她禁锢在他怀里,她抬眸冰冰冷冷地盯着他。 “自重?”闻言,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温和的双眸也转为森寒:“圣女不是和五哥也如今日一般靠得如此近吗?怎么就没见圣女叫他自重呢?” 听着他微怒的嗓音,她心中了然,原来那晚他全都看见了,所以才这般生气。 至于嘛? 金铭霄见她面无波澜,陷入沉思中,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夜他们两个面对面靠得如此近? 一想起来,又加上她冰冷的话语,他就觉得心中有些发闷压抑不已,甚至还有些发怒。 明明那夜金唯衍也如这般靠近她,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出言指责,怎么换了他,她就这般抗拒冷漠? 难不成她与金唯衍已经进展如此之快? 所以才这般拒他于千里之外? 越想越觉得心中那股气堵着上不来,他便手上一用力,将她横抱起来,任由她乱动他就是不松手地跨步朝着栖和殿走去。 “若想听秦家一事,就老实待着别乱动。”眼见着她挣扎得越发大力,他双手一紧,开口警醒道。 原本还在挣扎着要下来的云倾在听到他要告诉她有关秦家的事时,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睁着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他。 叫她不再挣扎,他便将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分,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来。 一路无言到了栖和殿,将她放下来,又按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凳子上,他才颇为满意地在她身旁落座。 桌上是刚刚准备好的菜肴,共有七八道菜,满眼望去,色香味俱全,云倾不由抚了抚小腹。 午膳时她吃得少,又加上去听月楼闹了一下,体力耗尽,现下确实是有些饥肠辘辘。 还没等她动筷,金铭霄已经提筷夹了些鱼肉到她碗里,又替她舀了一碗荷叶膳粥。 瞧他动作行云流水,云倾就想起在镇北王府时,他替她布菜的场景。 “吃。”见她不动筷,他开口提醒时,抬手示意婢女拿来浸湿的手帕接过,准备替她擦手时。 她却自己拿过手帕随意擦了擦,递给一旁的婢女,也不正眼瞧他,自顾提筷吃了起来。 金铭霄见此,却也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一旁伺候的婢女退了出去,随后便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吃,时不时再替她夹一些其他的菜。 云倾却是不大自然的吃着,吃完了那碗荷叶膳粥,她就停了下来,侧过头去,望着身旁卸去外表冷漠的金铭霄,只见他一边替她夹菜,一边笑意连连。 也不知为何那么高兴? 她明明记得眼前人是杀人如麻,冷酷绝情,人人传颂的阎王。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股冷峻的杀气,让他宛如地狱而来的掌万鬼生死的阎王一般,让人心生惧意。 怎么现在到了她面前,却变了。 她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以何种模样对待? 第120章 深夜遇刺 “殿下不是要说秦家的事吗?”她放下着筷,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眼里的光明了暗,暗了明。 “你先吃,吃完我就告诉你。”他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只是连他自己恐怕都没发现,他如今与她说话,连本王都舍去自称我了。 云倾心中有些无奈,毕竟碗里的那一堆她是真的吃不下了,虽然刚刚还饥肠辘辘,可喝了一碗荷叶膳粥,又吃了几筷牛肉,显然已经饱了。 “我不吃了,殿下若是不想说我便回去了。”她凤眉一挑,柔和开口,她知晓金铭霄是用秦家一事来制她,可她也知自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 “当真?”听到她要回去,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一脸笑意。 “嗯。”云倾重重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两步。 身后却微微传来一声轻叹:“也罢,你坐下慢慢听我说。” 闻言,她也不忸怩,直接又走过去坐了下来,却见他颇有些无奈地一笑。 “秦章当年位至原延太守,乃是父皇亲封,他刚上任时,原延正逢三年大旱,所种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纷纷离家逃亡。父皇的本意是想让他前去安抚灾民,且他也确实做得不错。 一到原延,看着受苦的百姓,他便下令开仓放粮,又上书给父皇让其开国库济灾民,甚至还将远在乌陵的乌江之水西引至原延,救了燃眉之急。 此后,原延在秦章的管治下,不过三年,百姓间自给自足,民风淳朴,原延也由贫瘠之地变得富余起来。” “如此说来,这秦章应该是个好官,可为何还是……” 她话至一半,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牵扯得应该过于复杂。 “不错,秦章确实是个好官,他体恤百姓,时常会与百姓一齐耕种劳作,甚至还会拿出自己的俸禄去给百姓看病抓药。” 金铭霄说到这,不知为何突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很小,却还是被云倾捕捉到,便不解地望向他:“你为何笑?” “我是笑你也被表面之象所迷惑。”听到她问,他却笑得更明显了些,显然是被她的问题问笑了。 “所以……” 有个念头从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却不知该不该深究下去? “你想得不错,秦章是个好官,但这仅限于对百姓而言,然而他身后背负的人命却不少。” 金铭霄说罢,觉得口有些干燥,便倒了杯凉茶润润嗓子,道:“他贪污赋税是真,只是这赋税所用也是为了原延百姓,但后来,因牵扯到买卖官位一事,他杀了不少人,也因此,被人告到父皇面前,才有了罪状书一事。” “可微雨说,秦家被抄那日,秦章明显是不认罪的,还为此以死明鉴。” 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盯着微微起波澜的茶水垂眸沉思。 “他当然不会认,因为这整件事情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了。”他瞧她想不通其中关节,也不拐弯抹角,直直道:“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这件事幕后主使的圈套中,为的就是用他来顶罪。” “原来如此!”云倾恍然大悟,经他这一番话下来,秦家被灭一事的真相隐隐大白。 “那你可知这幕后之人是谁?”她又问,因她实在不知是谁会有这般大的手笔,在晋元帝眼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过了仲秋宴你便会知晓的。”他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卖了一个关子。 “父皇黄昏时,下了旨意,在仲秋宴上为各皇子选妃,如今百官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子的粗略算了算,恐怕一二十人。”他忽地想起黄昏时,他被召入宫,晋元帝说的话。 知他不会再说秦家的事,云倾望着屋外高挂的一轮明月陷入沉思之中。 忽然,屋外一阵急风掠过,将一旁烛台上的灯火掩灭,屋内瞬间陷入漆黑,随即,在月掩云层虚虚透下来的月辉之中,一抹黑影急速从对面房檐上飞跃下来。 一抹寒光从她面前闪过,下一瞬,只见那抹黑影已近至她眼前,显然是一个黑衣人,手握一把大刀直劈朝她而来。 她却只觉得身边轰然掷过去一个茶盏,与劈来的大刀相撞,裂成两半落地砸碎。 那黑衣人虚晃了一下身影落地,可见这茶盏暗含的内力之大,然而,黑衣人落地时,又从房檐处飞跃而来四人,稳落在身后,皆是统一装扮。 云倾本想起身动手,却被身旁的金铭霄伸手按住,他朝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动手,只须坐着就好,随后,便见他从身后的抽出一把佩剑,身影极快的上前与那五个黑衣人交手。 那五个黑衣人在他的逼迫下,转战至门外的空地之中,将他团团围住。 月色下,只见刀与剑相互碰撞产生的火花在四下飞溅,落地而灭,“叮……叮……”声不绝于耳。 打斗持续了半刻钟,那五个黑衣人显然有些吃力,被他制住,但云倾看得出来,那些人实则是为她而来,只因当那些人想要转战过来时,金铭霄都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前,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为此,她起身至门前,立在门外,看着他们交手间,一阵凛冽的寒风在夏夜晚风中朝她而来。 她凭着本能往左侧一闪,倾刻,一把大刀就从斜右上方飞掷而来,重重劈在门沿上,将门沿拦腰砍断。 随即,不知从何处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趁着他们与金铭霄交手的空挡直奔她而来,掌风凌厉狠毒。 她抬手续集仅剩的三成内力与之对上,却还是不敌,被那一掌击得连连后退,重重抵在门窗上。 只觉得双手手心中传来火辣刺痛之感,抬眸对上黑衣人的双眼,云倾从那里面看到的是阴狠毒辣,以及想要致她于死地的迫切。 那黑衣人似乎察觉到她有心无力,便又抬起一只手,在空中翻转一圈,续集内力朝她左肩下就是重重一掌,她背后的门窗在这浩大的掌风中“嘭。”应声而裂,她也被击倒重重砸在地上,背后破裂锋利的木屑透过衣衫狠狠地插入皮肉之中。 她顾不得背后传来的钻心的痛感,隐隐觉得锁骨处被震得骨裂刺入血肉之中。 那黑衣人见她想要爬起来,眼里寒光一闪,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她直直刺来。 第121章 为你,值得。 她无力地抬手想要凭着血肉之躯去抵挡,却迟迟不见匕首袭来,收手间,金铭霄已经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下那把匕首。 匕首如今掉落在地,带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而那个黑衣人眼下已经被踹至门外空地,他还未来得及想要将她拉起身来,剩下的三人拖着伤又拥了上来,三把大刀从上往下劈来,他堪堪举剑格挡。 一个用力,三人便被推着后退几步,云倾见此,咬牙堪堪起身,右手抄起地上的匕首,一个箭步上前,生生将匕首刺入其中一人的喉骨,温热的鲜血带着浓厚的腥气喷洒而出,将她的脸和手都染红,她却仿佛不知一般,将匕首狠狠一拔,又朝着另一个黑衣人刺去。 可先前被金铭霄踹出去的那人已经起身,握着大刀从身后砍来,还在抵挡的金铭霄一个侧身将云倾拥入怀里,替她挡下砍来的大刀。 “嘶……”锋利的刀刃划破衣衫,没入他的后背,却不见他有任何痛苦神情,一个反手,手中的剑刃就反转划过两个黑衣人的脖颈,随后脱手飞了过去,直直穿透那背后偷袭的人的心脏。 瞧着地上的死尸,他紧紧抱着她,跌跪在地,云倾被他猛地一带,重心不稳,直直将他压在了身下,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让云倾的心剧烈的跳动。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越抱越紧,紧紧箍在怀里,云倾的手在他胸前胡乱挥舞,下一瞬,只觉得手中摸到一抹湿热,定睛一看,他的胸口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湿,原来他替她挡下那把匕首时,就已经被匕首刺入心口,那匕首原先的血迹就是他的。 抬眸望去,金铭霄双眼紧闭,眉心紧蹙,冷汗淋漓。 良久,感觉不到怀里的人的动作,他缓缓睁开眼,却见她一动不动地就那样抬头望着他,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让他看不清是喜、是悲、还是痛。 “你这般看着我作什么?”他虚弱地开口,眼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他的声音,云倾的心忽地就落了下来,随即只听到她清冷的嗓音响起:“翊王殿下不该插手。”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又道:“可这是在翊王府。” “便是如此,翊王殿下也不需替我挡刀。”她眸色暗了下来,实在是不想亏欠他的人情。 闻言,金铭霄却是沉默,盯着头上的房梁良久,才缓缓道:“为你,值得。” 他说得那般坦诚交心,没有丝毫虚情假意,然而云倾却是浑身一怔,愣在当场。 为你,值得! 这短短的四个字循环反复地在她脑海之中回旋,她就那般怔愣地望着他,心中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或许这四个字于金铭霄而言,除了所蕴含的意思,便再无其他,可与云倾而言,似是一个巨大锋利的旋转巨齿,让她不敢去触碰,生怕一碰,便伤得浑身累累。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过了小半刻钟,徐玉才带着人慌忙赶来,在看到一地死尸及鲜血时,徐玉朝着屋里叫道:“殿下……” 云倾听到声音,用尽力气推开他,捂着左肩坐了起来,随后便见一众侍卫举着火把排列站开。 徐玉也走了进来,见金铭霄躺在地上,忙上前去将他扶起来:“殿下恕罪,属下来晚了。” 云倾闻言,眼皮跳了跳,心中嘀咕,确实是来晚了,怎么说,这翊王府深夜遇刺,守卫应该早就到了才是,却依旧等到他们两将来人都解决了,徐玉才带着人来。 金铭霄被扶起坐在一旁,徐玉正打算过去扶云倾时,她已经自己扶着残破的门沿站了起来。 后背早已鲜血淋漓,染红衣衫,她面对着他,捂着肩膀,忍着隐隐传来的痛楚,看了一眼门外,才缓缓道:“我去外面透口气。” 说罢,摇摇晃晃地绕过一地木屑,侧身走了出去,还没走几步,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一早,身上的伤口都已处理干净上了药,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堪堪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门前,便见金铭霄正襟危坐在庭院的石桌旁。 云倾顿了一下,脑海中想起她倒下去前,被疾步而来的金铭霄接住,搂入怀里。 他明明也伤得很重,怎么如今看上去,却宛如未曾伤过一样。 坐在石桌旁,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他一袭银白色宽大的衣袍上,泛起淡淡的金黄色日辉,让他宛若谪仙临尘,可与日月同辉。 一阵风吹来,灌入耳鼻,让云倾扶着门沿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听到声响,原本静如青松的金铭霄就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过去搀起她的臂膀:“如何?” 他问,声音清润柔和,含着一声低沉的嘶哑,可见他确实也是伤得不轻。 而原本白皙透红的面颊上如今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薄唇却透着隐隐约约的淡粉色,那双眼眸深处,蕴着满满的温情蜜意。 云倾却在望见他的满眼温情时,不大自然地错过他的目光,手不着痕迹地抽了回来:“翊王殿下不必如此,昨夜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的话冷硬疏离,然金铭霄却像是感知不到一般,柔和道:“我说过,为你,值得。” 值得? 她又想起昨日夜里,他替她挡刀,护她周全,以及浑身是血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心头的小鹿就不由自主地乱撞。 她的手紧紧扣着门沿,指甲都要陷进去了,她却只是垂眸不敢与他对视,深怕那些情绪被他看了去。 但很快,她就将那些情绪都掩盖在凤眸中,深深吸气,让心中那股乱撞平静下来,换上一副清冷:“翊王殿下还是不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平白惹人不快。” 金铭霄听罢,面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散,转而换上一副冷漠:“既然圣女觉得不快,那便早些回国师府去!” 他在赌气,气她的浑然不知,气她的冷淡疏离,更气她那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他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半点都没有给人希望。 第122章 被迫成为情敌 就在这股诡异赌气的气氛下,云倾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让徐玉去国师府叫了清渃来。 不消半个时辰,清渃和风影就驾着马车前来翊王府门前将云倾接了回去。 然而她们三人刚刚离开翊王府门前走远,远处的拐角处,两道人影矗立,一道衣着华贵,身影清丽,一道略矮一头,落后半步,佝眉颔首。 “那女的是谁?怎么从翊王府出来?”那道清丽的身影直立,望着从翊王府门前离去的马车,眼里却隐隐冒着火气,清丽的容颜上,因为愤怒而扭曲几分。 “小姐,那是圣女殿下。”身后的小婢女低着头小声回答,生怕声音高一点,便被眼前清丽的人打骂。 “圣女?呵!”清丽的女子绞着手中的袖口,冷哼一声,似有不甘道:“我听闻那圣女因为中毒毁了容貌对!” “是。”小婢女听着她恶狠狠地声音响起,心中便知大事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劝诫道:“小姐,我们回去!大人要是知道小姐独自一个人出来,会责罚奴婢的。” 原来这道清丽的身影是兵部尚书徐彰之女徐珺。 “闭嘴!”徐珺反手一个巴掌扇到那小婢女的脸上,瞬间便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掌印:“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回去便让爹爹把你赶出去。” 小婢女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委屈巴巴地盯着脚尖不敢出声,然徐珺看到她这副委屈可怜模样,更是生气,怒目圆睁道:“你这副样子给谁看?滚开。” 说着,徐珺一把推开她,自己走了。 …… 自翊王府回到国师府后,云倾便闭门不出休养,然而却时不时便有人上门拜访,最多的当然就是金铭霄与金致澜,金唯衍在这中间只来过一次。 金玉瑶听闻她受伤,偶尔来探望过几次,还带了些珍贵补品,只是那些东西太多,库房都差点堆满了,金铭霄和金致澜还在往里送。 日子便一直持续到七月大暑时节,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云倾就算是坐在阴凉处,侍女在一旁替她扇风,她还是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日下来要沐浴三次才算是稍稍清爽一些。 这日午后,云倾正在庭院里纳凉,清渃却是匆匆而来,递给她一封信。 拆开细细看过之后,云倾起身,将那封信收好,随即边走边吩咐:“叫上风影,我们去趟阑珊阁。” 匆匆出门上了马车后,云倾三人便在盛夏酷暑难耐的炎热下疾驰而去。 穿过几条街道后,便到了阑珊阁门外,只是现下,因为晋元帝下令选妃,各世家贵女便争相前来阑珊阁中采买定制华裳、首饰。 阑珊阁作为天晋国最大的经济命脉,揽收各种商贸交易,四处可见其分支,然无人知晓,京临城中的阑珊阁才是其他分支的主脉。 亦是作为备用国库而建,可惜的是,晋元帝并不知晓,这件事恐怕只有源山与桑川阁才知。 现下,阑珊阁门外,大小不一的马车轿辇堵得水泄不通,阑珊阁里面更是往来的世家贵女,云倾挑帘看了一下那被围堵的路,微微蹙眉:“风影,下车,我们走过去。” 语罢,她已是第一个下了马车,风影与清渃紧随其后,步行穿过各色各样马车轿辇,挤过人流,终于是到了阑珊阁的大门。 她本想走后门的,却因为被前后围堵,这才无奈从大门进去。 清渃先行一步,去与掌柜说明身份,便有人引着她们上了楼。 人刚到三楼准备拐过转角往楼上走时,原本还在三楼挑选选妃时用的发饰珠宝的徐珺看到她,便丢下手里的发簪疾步上前挡在了她们几人面前。 目光紧盯着白纱覆面的云倾,一脸温婉贤淑模样:“原来这就是圣女啊?怎么这般见不得人戴着面纱呢?” 徐珺阴阳怪气地冷声嘲讽着,一边伸手便要去扯云倾的面纱,却被一旁的风影抬手阻止。 看着眼前的徐珺,云倾实在是不知她是谁?又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 好在一旁的侍从低声在云倾耳边解释:“这位是兵部徐尚书之女徐珺。” 知晓了她的身份,云倾也就没那么顾忌,毕竟小小一个尚书之女而已。 但也没有显露出与她同样的敌意,只是淡漠反问道:“徐姑娘似乎对我有很大敌意?” 说罢,抬手拨开挡在她身前的风影,上前一步站到徐珺面前。 见云倾上前,徐珺隐去心底的那股厌恶,面上淡淡,依旧温柔婉约:“听闻圣女仙姿佚貌、我见忧怜,惹得几位皇子都争相前去国师府呢!” 闻言,云倾却是淡淡一笑,凤眉微挑,目光将徐珺浑身上下打量一番。 一袭水蓝色粉绣百合裙覆身,头戴玉金钗,容貌清秀却带着几分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柳眉杏眼,眼角上扬,勾人心魂,堪有媚眼如丝之称。 倒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这性格就差强人意了些。 被她目光看得不自在,徐珺面色一沉,想起那日她从翊王府出来,眼里就隐隐闪着恨意压制不住。 又见云倾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心中的嫉恨就越发深重,她何时被人这般轻怠过? 便恶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掌风迎面而来,掀起面纱一角,可还未到云倾脸上,就被她抬手抓住手腕。 “徐姑娘这动不动就无故动手打人的习惯怕是不太好。”云倾冷下脸来,语气也不大好,她不是在乎徐珺说出来的话,实在是看不惯徐珺那副高高在上,看任何人都如云泥的模样。 说着,将徐珺的手一甩,推开几步,让自己远离她。 “你以为你是谁?圣女又如何?我爹爹乃是兵部尚书,连翊王殿下都要礼让三分,且我与殿下乃是良配,你一个贱人竟妄想勾引殿下,你说,你那日去翊王府干什么?。”徐珺踉跄后退几步被自己婢女扶住,面子上挂不住,便一把推开身后的婢女大步上前怒目圆睁地盯着云倾,仿佛要盯出千万个窟窿来,才解心头之恨。 听了她的话,云倾倒是知晓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大敌意了。 原来是将自己当成情敌了。 云倾微微一叹,心中发笑,朝着她嗤笑道:“原来徐姑娘心悦翊王殿下呀!不如我去与他说上一说,看看他愿不愿意在选妃宴上将徐姑娘选为正妃?” 被人堪破心中所想的事,徐珺原本还克制的面容上瞬间冷了下来,目光森寒地死死盯着眼前人。 那眼里有厌恶、有嫉妒、有滔天的恨意、还有想要杀了眼前人的冲动。 第123章 你从未亏欠我们 默了半晌,徐珺在愤恨之中,失去理智,猛地掏出一把匕首朝着云倾直直刺了过去。 还未碰到,就被风影一个掌风击中手腕,她手中的匕首就偏了几分,掉落在地,“咣当……”一声。 手腕处隐隐传来的阵痛没有让她清醒,而是让她对云倾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贱人。”徐珺心怀怨恨地大吼怒骂一声,那声音刺入耳膜,让云倾不由皱了皱眉。 “徐姑娘,在外要懂礼克制,别坏了名声,不然传到翊王那边,恐怕这王妃之位你得拱手让人了。”云倾却是没有发怒,心平气和地劝诫道。 她不欲与徐珺发生冲突,但是,是徐珺先招惹的她,她虽心宽不计较她一口一个贱人,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所以才把话说得讽刺了些。 见徐珺面上因她的话,瞬间变得惨白,云倾突然觉得这样甚是有趣,又多说了一句:“虽然徐姑娘姿容绝绝,似那夏日白莲,但这性子可得改改,不然到了仲秋宴还是如此不知轻重,怕是会丢了脸面呢!” 不紧不慢的话语说得极为轻和,好似徐珺的那些话都挑不起她的怒火。 而她越如此淡漠,徐珺便越怒火中烧,只觉得吃亏的都是自己,所以又恶毒地盯着云倾,连那双漂亮的媚眼也挤出几分扭曲来。 “主子,楼上人还等着呢!”风影冷眼瞧着徐珺,侧首朝云倾提醒道。 云倾闻言,便不再停留与她争辩多费口舌,急匆匆地上了楼,然而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却紧紧跟随。 一直上到第五层,侍从在楼梯口停下,指了间房便旋身下去了。 云倾提裙急急几大步就走到了房门口,似是有些迫不及待,清渃和风影跟在后面不远处停下守着。 推开门,是浓重的苦药味还掺有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走到床前,才看到桑川浑身是伤地躺在床榻上,边上是换下来被血染红的白袍,还有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上面亦是血迹斑斑。 看着床上重伤的桑川,那张原本应该惹得多少女子倾心的脸上如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冬日的雪一般,不掺半点颜色。 若不是他胸膛还微微起伏,云倾差点就以为他不是睡着了,而是咽气了。 她在床榻边上坐下,替他理好身上薄薄的凉被,手却不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可是她知道,她怕床上的人熬不过来,怕他就在这一遭里丢了命,更怕她还没来得报仇,眼前人也离她而去。 若真是这样,她恐怕是再也熬不住了。 除了在源山哭过那一次,从未因任何事情哭过的人,却因害怕桑川的离去而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泪水从指缝中滑下,滴落到凉被上露出来的桑川的手背上,一滴一滴不间断,打湿了他的手亦打湿下面的凉被。 不知就这般无声地哭了多久,直到她的手背覆上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她才缓缓移开脸,就见桑川已经睁开眼,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许久才开口:“怎么哭了?” 听到桑川虚弱的嗓音,以及说完话后便急急咳了起来,云倾顾不得脸上的泪水,忙将他的手反握住放下,担忧道:“你别说话,别说话。” 声音又急又哑,生怕他多说一句就要多咳几声,会不小心牵扯到刚处理好的伤口,可奈何她便是不想也无用,在桑川一声接一声的“咳咳……”中,他胸前的伤口已经裂开,血迹隐隐从缠了几层的棉纱中浸透了出来。 望着桑川越咳越白的脸色,她急忙起身倒了杯水,扶起他让他慢慢喝了几口,这才压制住停了下来。 将床头垫高几分,让桑川虚靠着,云倾转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缓缓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桑川抚着胸口处的伤口,有气无力地开口。 可他越是这般,她心里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事情已经办好了,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起兵。” 见她垂眸不语,桑川知晓她心中担忧,不想让她再陷入这样的情绪当中,他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这次他出行的目的,却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受伤的,还是这么重的伤。 然而,一听到这话,云倾心中的愧疚更深,只因他说的这件事,也是她让他去的,如若不然,他又岂会受这么重的伤回来,还差点丢了性命。 “好。”知晓他不想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她便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低低应了一声。 “不论如何,你从未亏欠我们一家,不必如此执着。”想了想,桑川还是开了口,说这话,也是不想让她过于愧疚,过于将所有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 可是云倾却不这么想,她只觉得自己亏欠的人太多,这一生都还不完,只能用自身性命去拼,去护。 “你为何伤成这样?”望着他浑身的伤,她抬眸注视着,希望得到确定的答案,又希望不会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纠结而复杂的情绪,让她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冷静。 “回来的路上被人埋伏,那些人的目的看着应该是要把我抓回去的,但好在叶离拼了命把我送回来。”桑川也不瞒她,听她问了,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因为他知晓,若是自己瞒了她,怕是她回去便又要派人去查了。 “叶离呢?”她问,语气不大好,还带着刚刚路过的重重的鼻音,听起来不似往日的清冷。 桑川却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叶离如今怎么样了? 当日中了埋伏他身受重伤,是叶离掩护他逃出来的,但为了他能拖着满身伤逃得远一些,叶离便留下断后,此后,就再无她的消息。 云倾垂眸沉思,叶离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幕后之人怕是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来刺杀她,又不遗余力地派人前去截杀桑川。 “我派人去寻一寻,但恐怕是凶多吉少。”云倾说着,起身出了门,与清渃说了些话,才又走进来。 人刚坐下,风影就走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便见她微微轻蹙眉头,面色越来越沉重。 第124章 把他杀了 盛夏的夜晚总会漫天星辰,弯月在云层中穿梭,云影重重,银辉洒在高楼林立的房檐上,倒下一片片孤影重叠。 夜深人静下,房檐之上,夜风习习,一抹人影随风而动,掠起风痕。 在几个轻点飞跃间,人影来到一座幽深宅院的房檐上,正是一袭黑衣的云倾。 宅院荒凉,远离城中的灯火阑珊,偌大的宅院里,只有树影重重的后院燃着微弱的烛光,且门外无人看守,屋内却是倒映着三四个人影。 云倾趴在房檐上细细察看了一下四周,确定除了那几人外,再无其他人,才一个飞身跃下,轻轻落地。 猫着身子前进到了燃着烛光的房门外。 虚虚听了一下里面的声响,似乎是聚在一块喝酒,时不时还有碗沿碰撞及酒坛被重重放下的声音。 左右瞧了一番,确定里面应该没有她要找的陆阳笙,才转身往后面的院门走去。 在月色明朗中,转过几道院门和小径,她才走到一处隐蔽的灰色的大门外。 这庭院从外面看来,与普通的宅院没什么不同,但是一旦进入到里面,才发现里面的布局极为考究,廊与廊交叠,径与径错落,门与门相对且统一样式,院中的布置也一般无二,若是不仔细,便容易迷路在其中走不出去。 云倾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绕了好几圈,才走到这灰色沉重的大门前。 两扇大门紧闭,还落了锁,除去门上的铜环拉手,再无其他雕刻样式来装饰,门石是通铺的整块大理石,足有膝盖那么高,目的是防止下雨时门外的雨水溢流进去。 她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在锁上来回一番折腾,最终将锁打开推门而入。 一入门,重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夹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冷风,让刚从门外进来的云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待适应过黑暗后,她才发现眼前是一层直直往下的石阶,石阶尽头处隐藏在黑暗中。 顾不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埋伏,云倾一路顺着石阶往下走,走到一半时,耳边隐约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下走,越发阴暗潮湿,难闻的霉味也越来越重,当她走到石阶最后,头顶处有一方小小的窗口,看着不过一个头颅的大小,月光就从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倾透下来,洒在她如今站着的地方。 月光所能照亮的地方并不大,但至少能隐约看到前方两旁的铁栅牢房,而她所在之地,是一处宽阔的行刑之地。 不远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借着月光,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残留了不知多久的凝固的暗红血迹。 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牢房,云倾缓缓抬脚,朝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角落的牢房走去。 因为她能隐隐听到一声声微弱的呼吸声,虽然极小,但在这除了水滴之声外,再无其他声响的地牢中,那声声微弱的喘息声就变得极其突兀。 踩过黏糊糊还湿滑的地面,她神经紧绷地不时警惕地四处张望,好奇为何在这天子脚下的京临城里,会有一座荒凉的宅院,还私藏了这么一个看上去曾关押过不少人的地牢。 当她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黑暗之中,她只能看到一个不大清晰的人影轮廓背对着,一头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身后,身上的囚衣也被血迹浸染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那背对着云倾的人影面壁而坐,在他的身旁,有四条粗大的铁链从四肢延伸出来直直到了他所面对的那面墙壁之上。 她就站在铁栅外,看着里面的人影,耳边是他微弱的喘息声,听上去出气多进气少,随时要一命呜呼的模样。 这一幕将她刺痛,她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人是不是她要找的陆阳笙。 双手紧紧攥着,从腰间摸出随身的匕首,准备去开门时,身后的火台在倾瞬之间燃起,照亮了整个地牢。 而后,一声冷冽的嗓音从她身旁传来:“圣女,别来无恙,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这,不错,不错。” 来人隐在一袭宽大黑色的连帽披风下,将身形掩盖,可云倾却从那嗓音中听出来他是谁。 知晓来人是谁,云倾眸中闪过杀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他。 “原来是你。”她冷冷地盯着他,声音却如锋利的刀刃,能切碎这世上最坚硬的玉石一般,让人为之一振。 “是我。圣女如今可后悔?”那人却只是无声冷笑,目带讥讽地望着她。 “放人。”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云倾紧握着手里的匕首,目光森冷,眼神阴鸷地丢下两个字。 “想让我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请圣女先替我做件事,不知圣女可否愿意?” 他说着,眼神淡淡的扫过云倾的脸,下一秒却又变得冷冽起来,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随即一个抬手,身后的随从便架着一个浑身是伤,极其狼狈的人走了过来,那人被架着,头却是耷拉着,看不清面容,可那双手上还有鲜红血迹沿着手指滴落在地。 见她不言语,那人侧身伸手将那人耷拉着的头抬了起来,在泥土与血迹混杂的脸上,云倾看得出来,那便是陆阳笙身边的死侍郑绪。 现下他一身重伤,被人架着才能堪堪站起,脸上,嘴角上,血迹斑斑,可见他受到了很严重的酷刑,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你想做什么?”她问,声音如寒冬的冰柱砸下,刺得人生疼。 如果说适才她只是想杀了眼前人,那在看到郑绪后,她想得就不止是杀了眼前人那么简单,而是要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也不做什么。若是圣女想让我放了里面的人,便把他杀了。”那人指着身旁的郑绪,冷眼瞧着她,眉间尽是漠然。 听到那人的话,云倾浑身上下那股清冷的气质变得越发森冷起来,凤眸之中的杀意更加浓厚。 她总算知晓他要做什么了,她若杀了郑绪,就算救了陆阳笙,单就她杀了陆阳笙的死侍这一事,陆阳笙恐怕也不会真的就随她离开。 犹豫间,她利用余光瞧了一眼牢房之中的人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怀疑。 为何他都要她杀郑绪了,那人影还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面壁,仿若未闻一般,丝毫不在意郑绪的生死。 第125章 淡淡的沉香 “怎么?圣女这是下不去手?还是……”那人说罢,面上浮现着几分讥讽的笑意,似是看不起云倾这犹犹豫豫的性子一般。 她立在原地,心中百转千回,今日,她来,不论如何,都是要把人救出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幕后黑手竟然是他? 杀了他,不是不行,但转念一想,这里面的人又怪异得很。 她也不得不重新思虑一番,寻个妥当的计策,再出手。 抬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人,不多,也就七八个,个个身强体壮,看上去武力值应该不低,且不知门外还有没有人,若是有人,那么以一挡十她完全不占上风。 若只是她一个人还好,好歹拼上一拼还能走出去,可眼下,要是牢房里的人真的是陆阳笙,还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郑绪,她一拖二,绝对是走不出这个大门的。 既然以硬碰硬不行,那便只能智取了。 于是面不改色地朝着那人道:“杀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若是想让我杀他,还请先把里面的人请出来让我瞧一瞧。” “怎么?圣女如今身陷囹圄,还想着讨价还价?”那人听到她的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又冷又尖。 让人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可云倾却不为所动,因为这样的笑声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那日在听月楼,金铭霄还未赶到时,她便已经领教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说起来,她实在是不知,表面看上去衣冠楚楚,俊雅清秀的秦奉言在私下面对她时,心理竟然是如此的变态扭曲。 “秦奉言,我虽未知你此前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可你不该上门招惹微雨。” 见他已经有些癫狂,云倾便知与他讨价还价已经无用,是以,想着用别的话来激怒他,趁他完全癫狂时,她们三人或许还有生机可言。 “咯咯……咯咯……”秦奉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刺激到了,又开始自顾自冷冷笑着,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了下来,抬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扭曲地看着她,冷声道:“圣女还真是重情意,为了秦微雨,宁愿担上杀人之罪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置我于死地,如今又为了个才认识几天的人独自来闯地牢。” 语罢,他顿了顿,又道:“那么,圣女也不想空手而归!毕竟都已经来到这了,人若是救不出去,不知圣女的心里会是何种感觉呢?” 一面说着,一面绕着云倾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面色冷漠还带着几分嫌恶。 就在他走到她右侧时,她手中紧握着的匕首在刹那间抬起,精准无误地插入他的胸膛。 然,说时迟那时快,秦奉言像是早已知晓她的动作一般,轻快的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随即,秦奉言朝着那架着郑绪的两人开口,声冷如寒冰之川:“还不动手?” 那两随从听见命令,便一抽随身的佩刀就要朝着昏迷不醒的郑绪砍去,云倾一个旋身而起,手中的匕首就飞了出去,在黑暗之中闪过一抹寒光,下一瞬就刺入其中一人的心口,然后一个翻跃,一脚踢上另一人,将他踢出去一丈远。 落地时,剩余的几个随从趁机一拥而上,抽刀直劈,云倾没了兵器,只能空手抓起一人的手腕用力一拽,凌厉的掌风将之震了出去滚落在地。 又反手一拧,其中一人的脖子便咔嚓一声被拧断,左侧锋利的刀刃趁她分神之际,划破衣衫带出一道伤口,鲜血立马横流染红刀刃。 她吃痛一顿,有人便挥刀劈向地上的郑绪,她来不及出手阻挡,一个伏身,硬是生生扛下那劈下来的刀刃,随后右手一抓刀背,起身一个反手将刀从那人手中夺了下来。 这边战得热火朝天,旁边的秦奉言却是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捡起掉在地上的佩刀走进去,挥刀砍断了铁链,拎着那重重喘息的人影走了出来。 还在奋力搏杀的云倾随即便听到秦奉言那冰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圣女若是再不停手,他便只有死在这了。” 闻言,正要砍杀一名随从的云倾生生将刀锋扭转,向铁栅砍了过去,铁栅与锋利的刀刃相撞,火花四溅,迷了她的眼。 她缓缓转头,只见那人影如小鸡一般被秦奉言拎着衣领拖着跪在地上,墨发散乱地遮住了他的面容。 “你敢?” 云倾眼里迸发着怒意,拖着刀上前一步,未等她再走一步,秦奉言手里的刀就将那人影的脚筋挑断,挑衅地看着她道:“如何?圣女是否还要负隅顽抗?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吗?” 那人影吃痛地颤抖着低低闷哼一声,脚踝处鲜血直流,摊了一地,秦奉言一松手将他扔在地上,他就那样倒在血泊之中,双手紧紧攥着地上的血泥。 “该死。”云倾低声怒吼一声,提刀一跃,朝着秦奉言冲刺而去,被他挥刀迎上,刀刃相触,“铮……”刺耳的声音灌入耳膜,让云倾有一瞬间的耳鸣。 在这耳鸣瞬间,秦奉言一个反转刀刃,竟直直划过她的腰腹,带出一片血渍。 她吃痛猛地半跪在地,手里的刀尖直直插入地上的石缝之中支撑着她的身躯。 然而,原本还匍匐在地虚弱不堪一击的人影在瞬间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匕首直直朝着她的肩头刺去,尖刃没入肩头时,云倾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已经站起来的人影。 终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还好,还好,不是他。 于是,顾不得肩头和腰腹传来的痛疼,她手中紧握的刀在一息之间拔起,快如闪电地砍上了那人的脖颈,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那人便直直倒地,睁眼而亡。 秦奉言倒是没想到她已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在一息之间要了人命,正要提刀动手时,一支羽箭掠风而来,正中他胸口。 随后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匆匆而来,秦奉言顾不得再要杀了她,在随从的搀扶下往阴暗处逃去。 云倾支撑着堪堪起身,还未站稳,便落入来人宽大结实的胸膛中,耳边是极致温柔之声:“我来了。”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以及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沉香,原本还苦苦支撑的云倾在那一瞬间彻底放松下来,任他搂着,但想到秦奉言已经逃走,她又急急道:“一定要杀了他。” “好。”金铭霄望着怀里重伤的云倾,她不顾自己伤得多重,只顾着要杀了秦奉言,心中虽然不悦,却还是柔声答应了她。 音落,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去追寻秦奉言的踪迹,又命徐玉将郑绪带走,才抱着她出了地牢。 第126章 只为来看看你 因地牢一战,云倾当夜被金铭霄抱着回了国师府。 他本来是要抱着她回翊王府的,奈何在半路,云倾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气息若有若无却又死撑着朝着他下了死令,非要他把她送回国师府。 他知她应该是神智错乱把他当成了她的下属,可他也知,若是她醒来没在国师府,怕是又要吵着闹着要回去,无奈之下,便将她送回了国师府,请了翊王府的太医前来。 那夜,看着她肩头腰腹,浑身是血,他的心底隐隐生出几分害怕,一路回来,冷汗都出了一层又一层。 若不是回来之后,太医瞧过,说是未伤到命脉,他恐怕就要日日夜夜守在这国师府里了。 后来,云倾一连躺了许久才幽幽转醒,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秦奉言是否有抓到? 得到否定答案后,她便亲自去了一趟那荒凉的宅院看过一回,却一无所获。 回来后,体内的蛊毒隐隐有散发的迹象,让她日日夜夜承受那百蚁蚀骨的痛苦。 直到了立秋过后才微微好转,却也伤了心肺,整日整日喝着药。 一连半个月后,总算是将养得可以,日子也紧接着到了处暑。 处暑过后,秋雨连绵,一连好几日,袅袅凉风起,直到第五日夜里停下,第二日便出了日头。 过了清晨,云倾便到了后花园人工湖的桥亭上坐着,身上还披着一件藕粉色的披风。 清渃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停下:“主子,该喝药了。” 云倾似是喝习惯了,端起汤碗几口喝了干净,复又转过去身去,盯着湖中已经衰败的荷叶出神。 想着郑绪和她一同回来,如今快一个月了,她已经将好,郑绪却始终在昏迷之中,他的那双手已经被秦奉言废了,就算醒来,恐怕也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死侍,却不能再用武的事实。 如此想来,云倾便觉得他没有醒来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已经能够想倒郑绪醒来后接受不了事实的情景。 出神间,已经离去的清渃又返了回来,朝着她道:“主子,临和太子与七皇子来了。” 风栖与风渡庭? 他们两个怎会一道而来? “那便让他们到这来!” 心中虽疑惑,她也还是起身理了理裙摆和披风,才朝着清渃轻声开了口。 清渃急急忙忙而去,不消半刻,便领着风栖与风渡庭一道而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和金玉瑶。 凉亭中,云倾已经落座等候,见到他们穿过花中小径步过廊桥而来,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金玉瑶先他们一步上前来,坐到她旁边,朝着身后的太医高声道:“快过来给圣女瞧瞧,她的身子可有好些?” 那太医便躬身执手行了礼,才走到云倾的另一边,搭脉看诊。 她似是也习惯了,在此之前,金玉瑶便每隔三两日地带太医前来为她看病,说是看病,也不尽然,怕是翊王府的那位让她来的。 为的恐怕是将她的身体状况转达给金铭霄。 不消片刻,太医就收了东西,朝着金玉瑶恭敬道:“回禀公主,圣女身子并无大碍。” 正在喝茶的金玉瑶听了太医的话,放下茶盏,就起身道:“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了,宫里还有事。” 云倾见她急着走,也不多留,只是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随后,金玉瑶与太医便一道离去。 金玉瑶走后,坐在云倾对面的风渡庭笑意连连开了口:“一段时日未见,圣女的身子已经这么虚弱了吗?” 风渡庭的话却是让一旁的风栖轻轻蹙眉,颇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才转向云倾道:“我在天晋皇宫里听闻你近段时间总是咳得厉害,便让人做了银百秋梨羹。” 语罢,风栖身后的随身内侍便提着食盒上前来,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只是却不止银百秋梨羹,还有一碟白切鸭和一碟桂花藕片。 她望着桌上的三样东西,面色却没什么动静,她只是在想,今日这两人来究竟所为何事? “不知临和太子与七皇子殿下来我这是为何?”她问,抬眸看向风栖,却有些惊叹他的容貌。 适才没细看,如今仔细一瞧,他俊逸如白冠之玉,眸色清润,带着一丝浅浅的探究之意,虽是探究,却没有让云倾觉得不舒服。 面上是从容自若的浅浅笑意,仿佛并不在乎云倾会看得出来他眼里的探究。 那白玉容颜,春花秋月与之一比,便瞬间被夺尽光彩,黯然失色。 “不为何,只为来看看你。”风栖面上一笑,抚袖端起银百秋梨羹放至她面前,旁若无人般替她掀了盖子,又替她放好羹匙,才停了动作。 风渡庭在一旁哑然失色,像看到什么极大震惊的事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 然而他还未说些什么,风栖已经朝着他开了口:“你若无事就去走走。” 风渡庭一愣,忙起身独自朝着湖对面走去,云倾望着他的背影,侧首朝着清渃微微点头示意,清渃便跟了上去。 人走远后,风栖又变回那副温柔清润的面色,没有端着太子的架子面对云倾。 “来,尝尝。” 见她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风栖也只是冲她偏头一笑,柔和开口提醒。 不知他为何而来? 云倾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如今风渡庭走开,她不免怀疑风渡庭是否是借机离去前往府中何处打探。 “你不必忧心,我来只是为的看看你,没有其他阴谋。”风栖目光清浅地凝望着她,知晓她心中的思虑,便轻声解释了来意。 被他看破心中所想,云倾不自然地垂眸,她总觉得他的身影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却又模糊难辨,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他? “我与太子殿下是否曾见过?”按耐不住脑海中浮现的身影,云倾脱口而出。 然而,她的这一问,让风栖清润柔和的目光中起了一丝喜悦与明亮。 云倾抬眸与他对视,望着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一些曾经的回忆模糊涌来,断断续续的拼凑不起。 她越想知道那些记忆是什么,那些记忆便越发模糊看不清楚,她仿佛误入一阵迷雾之中,看不清前方的路,亦看不清后方的路。 脑海翻转的记忆快速地浮现消散,她却始终捕捉不到最重要的信息。 第127章 分外眼红 “你……”风栖开口,却不敢再问下去,内心盘踞着犹疑不定,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带着愧疚。 与云倾一般,无数记忆从脑海翻涌而来,宛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可看着她眉间那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他的喜悦仿佛在一瞬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怕她想起来,又渴望她想起来,如此纠结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徘徊。 “临和太子殿下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养病,跑来这国师府作什么?” 不知何时到了的金铭霄神色凝重地走上前来,脸色阴沉,似是不悦。 云倾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风栖却是敛了思绪,泰然自若地稳坐原地,轻轻端起茶盏抿了抿,才悠然自得道:“听闻国师府的风景极好,便请了旨意前来,莫非翊王有什么意见?” 他的话说得自然随意,也不因金铭霄脸上的愠怒而起什么波澜,仿佛那些情绪在他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管它是怒也好!恨也罢! 从来与他无关。 耳边传来他们两个的声音,云倾总算是将脑海中的那些繁乱的记忆摒退了干净,缓缓抬眸望向站着的金铭霄,她目光微寒,那宛若秋水一般清澈干净的双眸中,隐去那些仇恨冷意后,如夏日白莲,显得纤尘不染。 “翊王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想起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要往宫中跑,以及去城外的军营处理事务,难得有空前来,今日不知怎么就来了? 是以,云倾也就多问了一句。 金铭霄却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瞧着端坐的风栖,眼底冰凉如秋日寒潭。 若不是听到风栖来了国师府,他如今应该还在军营之中处理紧要事务。 “本王听闻玉瑶带了太医前来,所以前来瞧瞧。”金铭霄说着,大步一跨,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物,他心中隐隐不舒服,于是不冷不热道:“这想必是宫里的御厨做得!” “自然。”风栖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含笑点头。 一旁的云倾看着他们两,一个和颜善笑,翩翩周生,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个雄姿英发,龙凤之表,不愧帝王形貌。 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如今都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意。 “这国师府最近真是门庭若市啊!”金铭霄睨了一眼对面的风栖,旁若无人地起筷夹了一片桂花藕咬了一口,然后刚嚼几下,就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地将剩下的藕片丢到玉碟里。 不满道:“这东西怎么那么难吃?宫中御厨的手艺已经退步得如此厉害了?” 她看着被丢掉的桂花藕,心中疑惑究竟是有多难吃他才会这般? 于是也动手夹了一片轻咬一口,尝尝味道,入口软糯,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轻嚼几下,表面浇糖汁的甜味便充盈散开。 味道于她而言倒是还可以,就是这个甜度有些过了,咽下后,嘴里却是甜到发腻。 怪不得他才会说难吃! 她受不了这个甜度,忙倒了杯茶喝了下去,将嘴里的甜腻冲淡。 风栖望着她隐隐皱眉,面上却是不显,心中却早已有了别的想法。 这道桂花藕片原本是没有的,是风栖写了食谱送去御膳房那边让御厨按着食谱做得,他来得匆忙,倒也没事先尝过。 如今看到他们两个的表情,风栖也不由得尝了一口,然,味道确实与他在临和皇宫吃的稍逊一筹。 “这看着,应该是临和的特色!我倒是未曾在天晋看到有人做过。”云倾为了缓解气氛,轻轻开口,打断了他们两人的思绪。 “是,本想让你尝尝,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过容易了。”风栖掩去眼底的一丝落寞,轻笑回答。 他确实是想让她尝尝,但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想起曾经的事,却不想她即便是看到了,尝过了,也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半点没见她显出一丝与之不一的情绪。 看来,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风栖垂眸,在心中微叹。 她竟忘得一干二净了! “有何可尝的,这东西那么难吃,也只有太子殿下才吃得下!”一旁的金铭霄瞧着风栖那一副惋惜的面容,心中的怒火又隐隐升起,不屑地开口嘲讽。 云倾瞧着金铭霄毫无预兆的怒火,眉头直蹙,想不通他为何对风栖如此大火气? 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替他说两句话,好让风栖不必在意,却不想风栖先开了口:“我想与圣女说几句话,不知可否移步?” 风栖侧首注视着云倾,俊美的容颜上是如轻软的云朵一般的笑意,让人在秋凉中泛起一丝丝暖意。 虽不知他想与自己说什么? 云倾还是答应了他:“那便请太子殿下移步。” 她柔柔一笑,说着已经起身站起,却被金铭霄一把拉住,怒视着风栖:“太子殿下想说什么难道本王听不得?” 金铭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名怒火,声音冷冽得吓人,云倾的手腕被他紧紧抓着,似要捏碎一般,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感自她手腕上传来,瞬间,白皙的手腕便被他捏得通红发紫。 风栖在瞥见她手腕后,目光略沉,面上已然没了温度,冰冷道:“翊王这般举动是为何?本宫不过是想问圣女一些事,这也值得翊王发怒吗?” 他说话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杀意一闪而过,瞬间变得风平浪静,好似从未显现过。 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似要一触即发,云倾立在原地,眼瞧着头上的秋日隐入云层,像似要躲开这一场剑拔弩张的局面。 他们两就这样僵持着不动,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连带着吹来的秋风也冷冽不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用力地从金铭霄手里抽出来,揉了揉被捏得通红的手腕,朝着金铭霄道:“左不过就是说上几句话,翊王殿下就在此等候!” 随后再不管他会是何种表情,抬步离去,风栖见她离开,自然是起身跟上。 留下金铭霄怒目而视,一脸不悦地坐在原地暴怒,却不得不隐忍不发,生怕她回来若是瞧见,又要冷上几天。 只得默默无言,手重重地砸在桌上,玉碟破碎,锋利的边刃没入手的边缘,带起一片残红落血。 第128章 回忆往事 走到后花园小径的云倾脚步慢了下来,等身后的风栖跟上,她便停下,隔着柳条望了一眼隐隐约约透着的身影,朝着身旁同样而立的风栖开口:“太子殿下想要同我说什么?” 风栖听闻她问,目光落在她清冷的侧颜上,心中却是一阵苦涩难言。 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嗓音轻柔温润:“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我们初见时的场景?” 初见? 闻言,云倾心中不解,为何他说的十五年前初见她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 “太子殿下怕是记错了!我何曾与太子殿下见过?”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清冷,好似那些与他人所展露的温柔不过是一闪而逝,让人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柔情。 仿若只是在睡梦中隐隐瞧见,梦醒后全然破碎不留痕迹。 风栖闻言,薄唇却是紧抿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紧接着明亮的瞳眸就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只因她瞧的是隔着一汪湖水,还坐在凉亭中的金铭霄的背影。 “阿倾……”他唤她,是那样轻柔,温言款款,如微风习习,日光温暖一般落在身上,将她那一身清冷融化。 阿倾。 阿倾…… 一瞬间,云倾只觉得耳边传来不停的呼唤声,声音空灵婉转,稚嫩低缓。 不似他刚才的温言让人沉迷,更似是幼童的纯净,不染尘埃。 随即,脑海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小身影,越发变得清晰起来。 一幕幕如过往一般展现在她眼前。 原来。 十五年前的寒冬,只有三岁左右的云倾随掌山姑姑去了一趟临和皇宫。 她记得那时下山是为了寻她亲生生母,到了临和皇宫后,掌山姑姑因有事,便将她留在皇宫之中。 然,她为了寻生母,甩开了紧随的宫女和侍卫,独自一人在临和皇宫转悠,意外走到了人人避而远之的冷宫。 冷宫里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在冰冷呼啸的冷风中掠过,让人觉得心生寒意不敢靠近。 她却觉得好奇,加之想要看清楚里面的人是不是她的生母,便在大雪寒冬中推开漆红发黑的宫门而入。 踏过无人清扫的积雪,在满院凋零破败的残景中走到了那道声音传来的殿门外。 殿中的门窗皆在大雪凛冽中摇摇欲坠,屋前的那株红梅也早已生气全无,光秃秃地立在风雪中。 听着里面越发清晰的痛苦呻吟声,她立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去,犹豫间,被冷宫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惊扰,她便飞身一跃上了对面的屋檐。 视线正好落在那破败的殿门外。 一众宫女侍卫跟在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疾步而来,打破了这寂寥凄清的冷宫。 华贵的妇人在宫女的牵引下入了殿内,她听不见那华贵妇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宫女侍卫在她的几度挥手间,动作粗鲁,毫不留情的将躺在残破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拉了起来,按跪在冰冷的地上。 那女子一身青色破烂的粗布麻衣松松垮垮地搭在那已经瘦弱得只剩皮包骨的身上,墨发脏乱得泛起油光,胡乱缠绕盘踞在头上,那露在外面的双手有着密密麻麻的挠痕,带着凝固泛黑的血痂,原本应该精致的指甲也坑坑洼洼地折断外翻,远远看去,恐怖至极。 不知那贵妇人又说了什么,一旁的宫女便从带来的黑漆木箱里拿出一把指钳,硬生生将那女子的指甲拔了出来,一个不留。 十指连心,那痛苦不言而喻,她只听到一声又一声含混不清的凄厉声,刺痛她的耳膜。 可那贵妇人还是不停手,又让身后的侍卫拿着两条铁钩从那女子的锁骨处直穿了进去,瞬间鲜血淋漓遍地,凄惨痛苦声不绝于耳。 她就那般待在屋檐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那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以及不间断的辱骂声,气愤声,凄惨声,全部落入她的眼里耳中。 直到最后,她想飞身下去,想要替那女子说些什么时,一个八九岁的身影从背后伸手抓住了她的肩头,制止了她的冲动。 而这个八九岁的身影的原主就是如今站在她身旁的风栖。 “当初太子殿下见死不救,事到如今,殿下可有日夜噩梦不断?” 思绪拉回的她,一动不动地开口,嗓音冰冷,面色疏冷凉薄。 如此凄惨恐怖的画面便是其他人看到,恐也会心慌胆颤地留下阴影,更惶说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即便她也是从小活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也从未见过这一幕。 她本来都忘得干净了,偏偏身边的人又要让她想起,她的心该有多难受啊! 风栖听到她微冷的语气,以及问题,心中知晓她是想起了,可却不知该不该高兴,毕竟曾经的那一幕,他也多少有点心惧的。 他苍凉地一笑,显得疲倦而无力,苍白的笑容里有股子说不出的苦涩之意,显得勉为其难,又无可奈何,令人黯然神伤。 “阿倾……”他苦涩地轻声唤她,面上隐隐惨白不见血色,他颇为愧疚道:“我也不想见死不救,可……” “可什么?太子殿下当时若是下去走一遭,那人或许还有性命可留,偏偏太子殿下心硬如石头一般,硬生生看着她不堪折磨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她的话语越来越尖锐,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入风栖的心中。 他明明可以救,却不救。 明明只要他现身,容华长公主便会看在他的颜面上停手,可他却没有出面,亦没有动手。 还制止了她。 让她与他一起,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在无尽的折磨与煎熬中不甘死去。 他的心,太硬。 想着,云倾转身,注视着风栖,仿佛想从他的灵魂深处看出他的那一点点软弱的善心,然而,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那温润俊美的面容之上,是因她的质问而惨白,是因她而心生愧疚,却没有因为那女子的死而起一丝丝不安亏欠之意。 到底是心狠手辣的容华长公主所出,可见性子与容华长公主一般,视人命如蝼蚁,不值一提。 呵! 云倾就那般望着他,心中冷哼一声,绝美的容颜上泛起一抹不屑之意。 那抹不屑落在风栖眼底,如利刺将他的心硬生生刺透,他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第129章 因为一个人 “阿倾……” “太子殿下请自重,日后再见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这般唤云倾,免得让人误会。” 云倾打断他的话语,转身冷漠得睨了他一眼,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便侧身绕过他离去。 徒留风栖在原地,望着一秋湖水,心中的刺痛让他觉得仿若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死死压着,让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喘不过来。 他虽然早已想过她若是记起来会是何种画面? 却没有想过,她会是如此,这般平静却又疏离冷漠,让他始料未及。 可当年,他若是出面,那女子必然会遭受更大的折磨,从一开始,他的母后,容华长公主就对那女子有着极大的仇恨,他也曾出面过,可那女子换来的却是更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是以,那一次,当幼年的云倾在房檐上想要下去制止时,他才出手阻止了她,一来,是不想过后那女子再受到更大的折磨,二来,是不想云倾被他的母后瞧见,引来杀身之祸。 却没有想到,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被折磨而死。 可,他后来知晓了一些事后,也悔过,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出手? 而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思绪飞乱,目光却是落在凉亭中云倾的身上,她此时正在为金铭霄沏茶,动作轻柔,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拘泥。 面上虽是冷淡,却又有着一丝不真切的柔和。 这一幕,刺痛了风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他何时才能得到她如此对待? 何时才能与她平心而坐,聊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 这是他所奢求却乞求不到的。 云倾坐在凉亭中,有条不紊地替面色阴沉的金铭霄倒了杯热茶,余光却扫了一眼湖边柳条下的地方,见那里已经人去影空,她缓缓垂眸。 “你与临和太子见过?”喝了一口她倒的茶,金铭霄将茶盏搁到桌上,手却没收,只是用指腹沿着茶盏边缘绕圈,抬眸凝视云倾开口。 “见过。”她却是头都不抬,也没给他任何眼神,只是垂眸瞧着茶盏中一片浮沉的茶叶,毫无情绪道。 “何时?”他又问。 “幼时。”听不出他的语气,只是平平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所以云倾也是自若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自顾摆弄着茶具,面色无波。 “你去过临和皇宫?” 他一直以为她左不过就是山上山下生活,却没想到,她原来在幼时还去过临和皇宫,可为何而去? 是因为那人? 还是因为别的事? “是。”她依旧话不多,他问她便答,不问,她便默言不语。 “为何去?”金铭霄心中隐隐好奇,究竟何种原因,她才会去。 “因为一个人。”她淡漠道,停了手中的动作,置了茶具,才缓缓抬眸,望着不远处的微波粼粼的湖面。 瞧她面色平静如水,眼底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哀愁隐现,金铭霄心中不由一股微怒。 真的是因为他! “选妃宴将近,你打算如何?”想起选妃宴时,她会自己选择心属之人,他便想问问她的心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翊王殿下到时便会知晓了。”云倾也不将自己所思所虑说出来,只是婉言回答。 “我这几日总在坊间听闻百姓传言,圣女与五皇子甚是般配,还有人下了赌注,妄想将一夜暴富压注在这件事上。”金铭霄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便心中不忿,将外面的一些传言说了出来。 “有所耳闻,若是压对了,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以。”她面上淡淡一笑,直视着他。 “难道你心中的人选当真是他?”她的话不明不白,既没有明确回答他,也没有明确否认坊间的传言,让他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是与不是,翊王殿下到时自会知晓。”她依旧那般浅浅笑着,明明浅笑安然,他却没有生出一分心安,更多的是无端的猜测。 “我还有事,先回了。”他心中不悦,愤言而起,大步离开了凉亭,步伐极快,几步便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前院,风栖刚好与风渡庭汇合,正要离开国师府,金铭霄便面色阴郁地从后面走了过去。 “临和太子与七皇子若无事便早些回宫,免得姑母担忧。”他的语气极冰冷,毫无一丝温度。 若不是因在国师府,怕她被牵连,他恐怕就要将眼前柔柔弱弱的太子殿下的脖颈拧断。 “何时翊王殿下这般替本宫担忧了?”风栖却是俊颜无波,轻笑开口。 仿佛他的敌意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着空气说的。 一旁的风渡庭落后风栖半步,冷眼旁观。 “哼!”金铭霄见他丝毫不起波澜,一甩袖大步离去。 “走!走!自讨没趣。”一直沉默冷眼旁观的风渡庭却是嗤笑开口,讽刺着:“我说不来!你偏要来,如今好了,没一个人对你有好脸色的。” 风栖听了风渡庭的话,面上的笑意在瞬间敛去,一身冷意逐渐升起,却没搭理身后的风渡庭,在他的讽刺中抬步离开。 望着风栖离开的背影,风渡庭自顾一笑,面色诡异。 云倾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瞧着这一切,面容清冷,而在看见风渡庭那诡异的笑容时,却隐隐皱眉。 她自一开始就知道风渡庭不是个心无城府的人,反而城府不输他们几人,可他却总是不显。 然而,适才,他的那一笑,却让云倾心中一怔,总觉得他应该知晓些什么。 以及他如今跟在风栖身边前来天晋皇宫,究竟意欲何为? 盯着他们陆续消失的背影,云倾脑海中有些事模模糊糊地涌来,在她脑海之中放大。 难道是为了天晋边境的布阵图? 可他已经有了北珣的边防图,不必再多要一份了。 还是为了自己从他手中交换的百蛇草? 亦或者,是为了源山密宝? 各种各样的想法呈现在云倾的脑海之中,剪不断,理还乱。 想不出所以然来,云倾轻轻摇头,将脑海中的繁乱思绪压了下来,立在廊下良久,直到正午。 第130章 选妃宴(一) 元和三十八年,仲秋夜宴。 仲秋节这日,京临城极为热闹,从早到晚,一派繁荣景象,皇宫之中自清晨开始布置,民间百姓中亦是在这一日里,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寓意团圆。 到了寅时过后,各世家贵女的马车陆续前往宫门口,云倾一直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从国师府去往皇宫。 她不是最后一个,却也比其他贵女晚了些,刚走到乾元宫门外,金唯衍不知是否有意在此等候她,见到她翩翩而来,面上显露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上前两步挡在了云倾面前。 她今日着了一身浅紫色绣云纹百步裙,外加一件同色云纹锦绣披风,墨发也只是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剩下的墨发披散在身后直垂腰间,发髻上只簪了几朵云翠珠花及一只鎏金铃兰步摇,在她细碎的步伐下,微微摆动。 不及里面各世家贵女的繁华妖娆,看上去清浅不少,可在面纱下,冷艳无暇的面容中却又隐隐透露着一丝神秘,让人想窥探却无法看透一分。 清澈明亮又能引人心魂的瞳眸中,充满了平静,没有丝毫如里面那些红粉庸姿的喜悦做作,更多的是自带的一股清冷气质。 明明没有刻意的打扮,偏偏站在他面前,总是让人眼前一亮,冷若冰霜却又清丽绝俗,纯如夜空中皎皎无暇的明月,倾城夺目。 “圣女这是路上耽搁了?”金唯衍负手而立于她面前一步远,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是有些耽搁了。”她不欲辩解些什么,顺着他的话便答了回去,目光却是没落在他身上,而是掠过他的肩头,望着他身后一人。 他身后,便是之前在阑珊阁遇到的徐珺,如今,正站在宫门前,目含敌意地紧盯着她,美艳的容颜上甚是不悦。 只是让云倾没想到的是,徐珺今日的妆容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看来是下了不少心思。 徐珺身材曼妙纤细,此时一袭淡黄色长裙更加衬托出她的绝佳的身姿,尤其是那双勾人心魂的丽目更显得她容姿妩媚娇丽,让人挪不开眼。 见她目光错过自己,金唯衍微微侧身,在瞧见身后的徐珺时,他面上却是泛出一抹冷笑。 徐珺见金唯衍目光看过来,微微行礼,便与婢女入了宫门。 “圣女可知这徐小姐乃是翊王妃当之不让的人选?” “嗯。” 想起阑珊阁时徐珺说得话,云倾敛眉,轻声回应了他的问题。 “那不知圣女心中可有其他想法?”金唯衍瞧她毫无他意,面上笑笑,探究地盯着她的面容。 “五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云倾便先进去了。”她不欲与他废话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抬眸冷漠地望向金唯衍,淡淡道。 “是没有什么事,本殿在此等候,不过是想提醒圣女莫要忘了那夜答应过的事,毕竟圣女也不想……” “云倾不会忘,还请五殿下言而有信,别忘了与云倾的承诺。” “自然,只要圣女今夜把答应本殿的事完成了,人,自会完好如初地送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哑谜,金唯衍话音刚落,云倾便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抬步入了宫门,往大殿中走去。 殿外,是来往的宫女内侍,以及守卫宫中安全的近卫军,云倾走到大殿内,在一阵喧闹声中入了座。 紧接着几位皇子也都陆续进来走到大殿上方的左右两旁的位置坐下。 云倾恰巧是大殿下方左侧的第一桌,当几位皇子都已然落座后,她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她斜上方对面的金铭霄却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与他仅仅隔了不到半丈远。 然而,金铭霄一落座,云倾便觉得有两道目光传来落在她身上,一道炙热愤恨,一道打量探究。 未等她抬眸看过去,晋元帝便携着泠贵妃从主座的珠帘后走来,在众臣与贵女的见礼声中坐下,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人,晋元帝才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等众人都坐好后,晋元帝才面带微笑道:“今夜除了为众皇子选妃一事外,朕还有一件事要宣布与诸位。” 晋元帝说着,顿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金唯衍,笑意融融道:“因衍儿上奏镇北王私造兵器火药一事,立下大功,朕特封他为荣王,赐府邸一座。” “谢父皇赏赐。” “陛下圣明。” 金唯衍与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云倾心中却震惊万分,如今事情发展竟然在她意料之外。 她给贺天的关于镇北王私造兵器的账簿,应该由贺天呈给晋元帝才是,怎么会是金唯衍呢? 她抬眸,望了一眼起身谢恩的金唯衍,又侧首望了殿门外守卫的贺天,心中不解。 “好了,此事已定,接下来开始夜宴!”晋元帝看着殿下的众人,朗声制止了底下的贺喜声。 天晋的选妃并不要求闺阁女子的琴棋书画,是以在这次的选妃宴中,并没有太多花样,只是依各位皇子的眼缘以及各世家贵女对其心悦之人相互择优,最后按照各皇子的心意确定下每三位人选,在半月后,由礼部考察贵女品德言行记录在册,最终定下皇子妃人选。 所以夜宴开始后,时不时便有贵女往诸位皇子面前寻求露脸机会,期望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以盼能入选。 云倾坐在位置上,瞧着上方几位皇子面前拥满了人,眉头微蹙,心中还在思虑着适才金唯衍因镇北王府封王之事。 徐珺从她面前施施然走过,朝着金铭霄的位置走去,在他面前停下,虽然只是经过云倾的位置,可她却能感受到徐珺在经过时,有意地扫了她一眼,目光之中隐藏着恶意,面上却一副恬静娴淡模样。 “臣女徐珺见过殿下。”徐珺在金铭霄桌前跪坐下来,手执酒杯朝着他就是含蓄一礼,嗓音也轻柔软弱,不似当日在阑珊阁时的凶神恶煞,咄咄逼人,如今这一副柔媚娇俏的样子,倒让人生出几分忧怜之意。 云倾瞧着,不着痕迹地轻轻摇头,心中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徐珺还有两副面孔。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第131章 选妃宴(二) 徐珺见礼后,就一直端坐在金铭霄对面,柔情似水地望着他,云倾瞧着,竟觉得她有些望眼欲穿,迫不及待的欲望。 这场面维持了许久,在众贵女频频举杯与几位皇子交谈插话中,云倾只顾着自己,时不时在徐珺若有若无地敌视下打量了一圈这殿中的众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当众贵女都退回自己的座位后,晋元帝身边的内侍公公在每位皇子前记录下入选的贵女名字,到了金铭霄时,他却没有开口,只是望着云倾,眼底徒升起一抹渴望。 云倾却当作看不见一般垂眸自顾,内侍公公见等不到他开口,便转身走到晋元帝身边,低声耳语着。 随后晋元帝却是大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公公不必多言,转首朝着云倾温和开口:“朕记得当日你说要自己选择他们其中一个,不知如今你可想好了?” 晋元帝刚说完,一旁的泠贵妃也紧接道:“是啊!不知圣女的心属之人是谁?本宫也好奇呢?” 她听着主位两人的一唱一和,面色毫无波澜,心中却暗自嘲讽。 然而这话一出,底下的贵女们便窃窃私语议论,有的不满,有的不忿,有的只是好奇她会选谁,亦有的满心敌意。 唯独金铭霄和金唯衍默默无言地看着她,而金致澜却是坐在位置上独自垂眸喝酒,好似对这件事并不在乎。 她沉思许久,随即起身站直,朝着晋元帝虚行一礼,才缓缓开口,声音沉浸坚毅:“云倾想选的人是……” 她顿了顿,望了几位皇子一眼,复又清冷开口道:“三皇子殿下。” 人选一出,满座哗然,晋元帝和泠贵妃诧异地望着她,金唯衍面色微怒,金铭霄脸色阴沉,当众人不可置信地纷纷转头望向金致澜时,只有金致澜从独自酌饮中抬头,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及喜悦。 上首的晋元帝和泠贵妃原本以为,她就算不选金铭霄,在金唯衍封王后,再如何也不会是金致澜,可偏偏她选的就是金致澜,而金致澜自己也从未想过她会选择自己。 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语,怔怔地盯着她出神。 所有人都在诧异震惊中,唯独徐珺的脸上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只要不是金铭霄,云倾选谁都再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有金铭霄一人,其他几位皇子,她从未渴望过一分乃至半分。 晋元帝一时半会想不出说辞,视线就那般在他们两之间来回转。 “你真要选他?”思来想去,晋元帝只有这一句话吐出来。 “是,云倾在这段时间以来,思虑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已经对三殿下起了别样心思,若不是陛下让我回去思衬思衬,怕是也不会知晓。”她回答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不容别人质疑半分。 金唯衍死死盯着她,白玉酒杯被他骨节分明的右手紧紧攥着,原本白皙的手上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在最后一刻,反将了他一军。 实在是可恶至极! 而一旁的金铭霄也不见得好多少,云倾说出口的那些话,如一刀又一刀地刺在他心口,让他痛不欲生。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 离梧宫里,风栖正坐在殿内,执黑白两子与自己对弈,桌旁的香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料,烟煴袅袅,窗外的明月挂在枝头,清冷的月辉从窗沿边洒下,落在一袭织金锦纹华袍上,秋风习习,烛火微曳,暖白的光照在他精致的容颜上,衬得他芝兰玉树,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她选了谁?” 听到随侍的小内侍疾步而来,他便知云倾要选之人已经落定。 “回禀太子殿下,圣女她选了天晋三皇子。”小内侍弓腰颔首,恭敬有礼答道。 “金致澜?”风栖捏着一枚白子在拇指与食指间摩挲,低声嘀咕。 “是。”小内侍听闻他问,头更低了些,语气不足道。 “退下!”风栖头也不抬地冷声道,在小内侍退下后,手中的白子便落在棋盘之上。 一子即落,黑子满盘皆输。 他端起茶盏轻抿两口后,起身披了件墨色披风,出了离梧宫往乾元宫走去。 她的选择虽在他意料之中,可他却半分猜中的喜悦都没有,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她的选择不是本意。 步履匆匆,终是到了乾元宫门外停下,他不宜进去,是以只想着等夜宴结束后,与她私下谈一谈。 然而步伐刚停稳,宫殿内就传来一阵琴音绕梁,亦扬亦挫,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深沉高亢。 婉转时,如山泉叮咚作响,幽谷空鸣;高亢时,如海浪击石,激起千层浪。 一曲完毕,余音却经久不散。 殿内,云倾缓缓起身,朝着晋元帝颔首行礼后,才侧身朝着徐珺道:“徐姑娘既然要一曲定胜负,不知现下谁赢了。” 她语气仿佛在问,却又是个肯定句。 若不是刚才徐珺非要来个才艺比拼,她也不必虚耗内力弹了一首《曲陵散》。 徐珺自知自己已经输了,却又不甘示弱,但因是宫宴,她也只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不甘,不情不愿地起身,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徐彰制止。 徐彰起身,朝着晋元帝先是一礼,而后才望向殿中的云倾,缓缓道:“此局是圣女胜了,小女甘愿认输认罚。” “爹。”徐珺听到自己的爹让自己认输认罚,急得低声轻唤一声,声音不大,却也正好落在当场的每一位人耳中。 徐彰闻言,怒视一眼徐珺后,才笑道:“小女才疏学浅,让圣女见笑了。” 云倾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任由徐彰在那言语,她不是计较徐珺的挑衅,她只是想看看,一直以来心高气傲的兵部尚书今夜为了自己女儿能低声下气到何种程度? 又或者,只是在晋元帝面前演戏。 她从一开始就知晓兵部尚书徐彰与金铭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明面上,徐彰表现中立,仿佛任谁也拉不走,可私底下,却是金铭霄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刃,直击处处与他敌对的金唯衍。 百官皆以为徐彰刚正不阿,是个铁面无私,不站党派的中立者,就连几位皇子都不放在眼里,却无人知晓他私下为助金铭霄,私自征兵。 第132章 与圣女有关 “那倒没有,只是徐尚书还得多多管束一些,免得日后徐小姐在外面招惹了些什么是非就不好了。” 云倾柔和一笑,面对徐彰的做小伏低她并不是很受用,相反,徐彰若是一直如此,她便想着如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他原本的脾性。 徐彰闻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见她并不打算放过徐珺,又不想多与她争辩,目光便掠过她看向一直垂眸不语的金铭霄。 只是金铭霄此时此刻因她选择金致澜一事,郁闷生结,心情本就不好,对他的求助漠不关心。 然而,云倾却是瞧见徐彰在金铭霄那得不到回应后,不着痕迹地望了默不言语的金唯衍一眼,随即忙垂头,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不过片刻,徐彰却是离了座位,走到云倾身旁立定,朝着上首的晋元帝先是恭恭敬敬一礼,才缓缓跪地开口:“臣有事启奏陛下。” 晋元帝听到他有事启奏,面上一滞,像是不大喜徐彰选择这个时候来说事,于是目光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徐尚书所言何事?” 因晋元帝这一开口,众人皆默,都心照不宣的停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等候徐彰接下来的话语。 于是便听到徐彰接道:“回陛下,臣偶然间遇到一人,他自称是被抄斩前镇国将军府陆将军的部下。” “哦?那人呢?”晋元帝幽幽开口问道。 “人已经被臣捉拿归案,如今正关在大牢里,只是……。”徐彰就那般跪在云倾身旁,言至一半却停了下来。 一旁的云倾面纱下嘴角微扬,一抹冷笑闪过即逝,幽冷的目光落在徐彰的后脑勺。 “只是什么?”晋元帝似乎被勾起了心思,目光虽冷,可语气却不再冰冷。 “那人说他与圣女有些关系。”徐彰咽了咽一口唾沫,执手朝着晋元帝缓缓道。 然而晋元帝看他欲言又止,事情总说不到重点,好似有所顾虑一般,于是朝着徐彰冷声道:“既然徐尚书有过顾虑,那便将人带上来,朕亲自审。” 言罢,一旁的内侍公公立马小跑出去在殿外的贺天耳边轻声说了晋元帝的话,贺天便立刻带人前往大牢中去拿人。 云倾就一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听着徐彰的回禀,在所有人打量的目光下,显得镇静自若。 却在下一瞬,听到上首传来晋元帝的问话:“徐尚书所言,圣女可知?” 晋元帝问得极其委婉,并未提及她对这件事的看法,而是问她知不知晓。 她闻言,上前一步,执手行礼后才缓缓开口:“禀陛下,云倾并不知晓徐尚书说得陆将军的部下是谁?但云倾听闻陆将军在桐城一战,十万将士无一人存活,是以不知徐尚书说得此人是否真的是陆将军原先的部下?” 她的话,有理有据,徐彰若说是,那么当初十万枯骨无人收,又岂会留下一个部下,所以那人极有可能是叛徒也说不定。 可徐彰若是否认了,那么他此前的话就是胡言乱语,欺君罔上。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徐彰一时之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圣女言之有理,那便等贺天将人带上来后再下定论,徐尚书以为如何?”晋元帝说着,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跪地的徐彰,又看了看云倾,才端起泠贵妃倒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皆目目相觑,生怕事情波及到自身,是以都在暗自偷偷地打量着晋元帝与云倾。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安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只是来参加选妃宴,如今却变成这般。 “由陛下定夺。”徐彰抬眸执手回道。 晋元帝微微点头,却没有出言让徐彰起身,就任由他那般跪着。 时间就在这般静谧无声中一点一点度过,直到贺天回到乾元宫。 在众人目视下从殿门外疾步而来,面色焦急,走到云倾与徐彰右侧跪下:“启禀陛下,臣过去时,那人已经断气。” 贺天脊背挺直跪地而语,声音铿锵沉稳。 “死了?”晋元帝倾身往前,似是不大相信贺天的话。 “是,人已死,臣已将尸体停于殿门外。”贺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也没想到人会死了,而且还是他到大牢时咽得气,体温摸上去还有热度。 听到人死了,云倾提着的心稳落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疑问却又显露出来了。 究竟是为什么人就死了? 适才看徐彰的模样,人应该还是活着的,怎么晋元帝一说要去提人,人就死了呢? 是谁动得手? 云倾缓缓抬眸,不着痕迹地将上方那三位都打量了一眼。 金唯衍她是直接排除的,毕竟他在夜宴开始前可是还警告过她来着,所以他完全不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出手,况且适才徐彰是在他的授意下才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的。 那么金铭霄与金致澜就极有可能,但他们两个在这短短的一柱香的时间里,想要赶在贺天到之前命人前去取人性命又太过浪费时间,恐怕他两的人还未到贺天就到了,想着,云倾便将他们两个也排除在外了。 “既然人已死无对证,徐尚书可还要接着禀奏?”在沉默间,晋元帝起身,理了理宽大的龙袍,从桌后走出来,睥睨着还跪在地的徐彰。 未了,又道:“不如先去看看尸首,徐尚书再决定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云倾能听得出晋元帝的话有一股威胁之意,怕是这陆家在他心里是逆鳞不可触碰,偏偏徐彰为了徐珺,非要顶着如此大的威慑之意提起陆家一事。 不等几人回神,晋元帝已经走了下来朝着殿外走去,贺天忙跟上,云倾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剩下的贵女因为忌讳尸首,害怕晚上睡觉做噩梦,是以都坐着不动,只有金铭霄三人起身走了出去。 云倾一出殿门,便看见殿外不远处,两名近卫军一左一右而站,中间是盖着白布的尸首。 晋元帝却是不避讳直接走到离尸首两三步远停下,待人陆续都到了身后后,才示意贺天上前掀了盖着的白布。 里面尸首的面容便显现在他们眼里,众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唯独云倾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不自主地后退半步,被身后的金致澜扶住。 第133章 陆家余孽 金致澜立在云倾身后,将她踉跄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扶稳,以自身为遮挡,替她挡去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随后与她一并而立在人群中,他微微皱眉,那躺在地上的尸首在左右烛火灯光的照耀下,显现出一种近于惨白的颜色。 依贺天而言,他到地牢时人才断气,从地牢到这大殿外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为何这地上的尸首会散发着这样一种诡异的色彩? 金致澜垂眸沉思,却无意瞥见云倾隐藏在袖子里紧攥着的玉手,许是太过用力,导致骨节处都凹凸泛白。 略略往上,虽然她面纱之下的面色从容不迫,可金致澜能瞧出她在隐忍,在逼迫自己不显一丝一毫情绪。 面目虽淡,可她紧攥的手已经彰显出她此时此刻的心绪如何,金致澜用余光打量了一圈,随即微微向她靠拢,挡在了她的身侧。 晋元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尸首,随即便朝着身旁的徐彰问道:“此人与陆家有何干系?” 他问的是与陆家有何干系,而不是与陆北善有何干系? 足以说明晋元帝对适才徐彰说得话存有疑虑。 “回禀陛下,此人先前乃是陆北善的一名副将。”徐彰先是看了一眼与他三人之隔的云倾,随后才垂首回答晋元帝的问话。 “既是副将,那徐尚书适才所言与圣女有关又从何说起?”晋元帝眼观几人神色各异,虽对徐彰提起陆家心有不悦,却还是顺了徐彰的意,继续往下问。 “这……”徐彰有些犹豫地望了在场所有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说。 晋元帝见他犹豫,便冷下眼来,面色隐隐不悦,要说事的是他,如今犹犹豫豫也是他,任谁看了也是心中不悦。 金致澜察觉到晋元帝的心思,于是一直沉默不语的他便朝着晋元帝随意提了一句建议:“父皇,徐尚书恐是在这说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如请父皇移步至御书房再听听徐尚书所言。” 晋元帝听罢,默了片刻,冷睨了一眼徐彰,便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徐彰有些不解地望着晋元帝离去的背影,直到身边传来金致澜的声音:“徐尚书,走!” 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了,发现云倾等人都已走远,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他才起步追了上去。 御书房内,晋元帝看着殿下六人分列而站,金唯衍、金致澜一侧,金铭霄、贺天一侧,唯独云倾和徐彰立在殿中。 扫视了一眼几人,晋元帝才面色无波,缓缓开口:“说!” 声色冷峻,帝王威仪尽显,与在乾元宫内时差别甚大。 徐彰却仿佛早已悉知晋元帝的变化,微微上前一步,镇静开了口:“禀陛下,那人几日前同我说,如今的圣女并不是真的圣女,而是假冒的,她真实的身份是陆家余孽陆澜夏。” 这话一出,云倾却仿佛如释重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徐彰说得是另一件事,如今看来,想必那人同徐彰说的也只是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于她而言是无关紧要,可是于在场其他几人,却是意料之外。 如果她真的是假冒的圣女,是陆北善之女,那就是欺君罔上,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更何况自她入京临城以来,傅家覆灭一事出自她手,那么这件事将会让她成为晋元帝眼里的一根刺。 主位的晋元帝听了徐彰的话后,意味不明地盯着云倾良久,面色除了有些阴沉,并无其他,然而毕竟是天子,天子之威显而易见,此时此刻的晋元帝心中是极为愤怒的。 良久,众人都胆战心惊之时,晋元帝只是幽幽朝着云倾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一句简短的是真是假,就让在场所有人都知晓,一旦她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那么她的下场恐怕与乾元宫外停放的尸首是一个下场。 金致澜盯着她的侧颜,心中隐隐担忧,而与之不同的是金唯衍,他一副看戏模样,似笑非笑地直直望着云倾,似是想要听听她会如何辩解? 而金铭霄却是一言不发,从徐彰指控她开始,便好似与他无关一般,冷眼观看。 “陛下,可否让云倾问徐尚书几个问题?”云倾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却不是替自己辩解,而是希望晋元帝能让自己与徐彰对峙。 “准。”晋元帝倚靠在龙纹缠绕的座椅之上,冷冷丢下一个字。 云倾却丝毫不在意晋元帝反常的态度,得了准应后,她便侧身面对徐彰,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云倾想问徐尚书,除了那人说的话外,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云倾是假冒的圣女?” 她的声音清幽空灵,在这御书房大殿内穿梭往复落入徐彰耳中,明明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徐彰却觉得浑身压着一股莫名沉重的威压,让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 他寻思良久,除了那人说的话外,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于是低声道:“没有。” “那第二个问题,云倾还想问,徐尚书可有证据证明那人便是陆将军的副将,亦或者有谁能证明?” 她依旧平静如水地望着徐彰,没有一丝一毫的被人揭破身份的慌乱,亦没有身份暴露的半分恐慌,有的是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徐彰话里的漏洞,作为洗除她不是真圣女的嫌疑。 徐彰被她第二个问题问住,他当时遇到那人时,确实没有其他人在场,更何况被关在地牢后,亦是无人得知,如今云倾问起,他有些犯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他微微皱眉答不上来,便轻言道:“如果这第二个问题徐尚书答不上来,那后面的问题,云倾觉得也不必再问了。” 语罢,云倾准备向上首的晋元帝回话,徐彰却先一步开了口:“陛下,臣还有一人,想宣上殿。” 闻言,云倾却是一怔,微愣少倾便恢复平常。 适才明明徐彰应该是无人可证才对,怎么转眼间的功夫他就有人证了? “宣。”晋元帝似是不想再多问,便揉了揉眉心,垂眸开口。 得了晋元帝的旨意,徐彰才眉开几分走到贺天面前,低声与他说了几句后,便见贺天急匆匆地朝着晋元帝行礼出了御书房。 云倾用余光看着贺天出了御书房的殿门后,缓缓抬眸审视了一眼徐彰才敛眸思虑徐彰所说之人究竟是谁? 第134章 发落入狱 离梧宫里,风栖刚刚回到自己的殿内,随身内侍便步履匆匆而来在他面前停下,低声说了几句,原本平和从容的风栖面色就变了,变得焦急。 “可知为何?”他问,因为焦急,连带嗓音都带着浓厚的沙哑滚烫。 “小人不知。”内侍轻轻摇了摇头,见风栖焦急往外走,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要出殿门的脚步,小声劝诫道:“殿下稍安勿躁,圣女如今身在御书房,那里几位皇子都在,且天晋三皇子与翊王都对圣女有情,不会让圣女有事,若殿下如此急匆匆而去,又要以何种身份自处,去替圣女辨言?” 内侍的话如同一盆秋冬冷水将风栖浇了个透,让他在瞬间清醒。 是啊! 他若急匆匆去了。 该用什么身份去替她辩言呢? 只会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祈安,你说得对,我去了,只会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风栖冷静下来,便止住要出门的步伐,转身坐在那盘已完的棋局旁,有些落寞。 那叫祈安的随身内侍见他清醒下来,便上前去,跪坐在一旁,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待风栖接过后,祈安复又缓缓道:“殿下如今身在天晋,行事多有束缚,即便因为圣女再心慌焦急,也要思虑万分后才可出手。” 祈安说着,内心却有些为风栖担忧,他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栖,因为一个人就失去理智,失去判断。 以往的风栖是行事多谋的,是万分小心谨慎的,更是手段狠辣的太子殿下,祈安在他身边多年,从未看过他像适才一般鲁莽冲撞,而这只因为那人是云倾,是他自幼便对不住的人。 所以如今他要偿还她,偿还对她的亏欠,即便她不领情,他也依旧会这样做。 想着,祈安在心里微微叹气,他家的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只有这一点不好。 …… 御书房内,云倾几人沉默无言,都在等贺天带人前来,直到三刻钟后,贺天才领着一人匆匆而来。 那人跟在贺天身后,入门时,因为视线被遮挡,云倾并未瞧见来人的面容,直到他随贺天一道走上前来停下,贺天执手行礼后退开,云倾才瞧见那人的面容。 他就是桐城一战,被陆北善下令脱身离开的林煜。 林煜站在徐彰右侧,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看过云倾一眼,然云倾却是从他的侧颜以及缓缓跪下的举动中看出,他此行怕是铁了心站在徐彰一党里。 “草民林煜叩见陛下。”林煜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不卑不亢,仿佛他跪地拜见这一举动只是为了作作样子。 “徐尚书说你能证明圣女的身份是真是假?”上首的晋元帝没有开口让他免礼起身,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声音冷峻开口询问道。 “是。草民曾是陆将军麾下的一名将士,三小姐在桐城时时常入军营,草民得幸见过几面,是以徐尚书才会让草民入殿。”林煜低头执手长声回答道。 晋元帝听罢,转头看向下首左侧的云倾,低沉开口:“你可有话说?” 云倾却是轻笑一声,缓步上前半步,身躯直立,声线柔和道:“云倾无话可说。” 众人心思各异,无人瞧见林煜在听到那句无话可说时,面色陡然震惊不已,却只是短短一秒便将情绪收回。 “既如此,那你便摘下面纱,让他看看。”晋元帝阴沉着,懒声道,似乎是不想再多费口舌,只想尽快将事情落定。 “是。”云倾微微颔首应声,随即步伐从容地走到林煜面前一步远站定,抬手缓缓摘下面纱。 面纱一摘,容颜尽现,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只见,云倾绝美容颜之上,黑纹越发由小变粗,自脖颈处缠绕攀伸至眼尾,虽是黑纹,却又透露着几分炫目的白,隐在黑纹中,熠熠生辉,呈现着诡异色彩。 林煜缓缓起身,抬眸打量了一眼云倾的面容,在瞬间就垂下眼眸。 一旁的金铭霄冷眼瞧着林煜以及徐彰,面色阴沉至极点,突然就走到殿中,朝着晋元帝道:“徐尚书找的这人身份尚且存疑,他的话不可信。” 晋元帝却是不搭理他,伸出手径直指着林煜道:“你说。” 林煜心中颤动,并不是因为云倾的面容确实与他当初在桐城所见并不相像,而是因为云倾脸上的黑纹,不是害怕与恐惧,而是一股莫名的诚服。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可她往他面前一站,就像黑暗之中无形的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仪让他心生诚服。 但即便如此,林煜还是朝着晋元帝执手道:“回禀陛下,此女便是陆将军之女。” 林煜语气肯定,神色自若,一旁的徐彰听到他的确切答案后,喜悦不由浮现在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向晋元帝行礼道:“陛下,此人已经确定圣女身份,如今此女作为假冒的圣女,应当发落入狱,择日处斩。” 云倾却是哑然失笑,心中沉闷。 听到徐彰说将云倾发落入狱,金致澜急忙上前,开口替她辩言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人的话不可尽信,桐城一战无人存活,先前徐尚书说已死的那人是陆将军的副将,如今他又自称自己是陆将军麾下的将士,可并未有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故儿臣认为他的话并不是真的。” “嗯,这话有理,他们两人如今都无人可证其真实身份,不如一起发落入狱,待事情查清楚后再做决断。”晋元帝蹙眉望了一眼殿内的众人,揉揉太阳穴,沉声道。 而他的这一句话,也让金致澜心忧,还未来得及开口,金铭霄已然开口:“父皇,此事尚未明确,无须……” “怎么?你有其他见解?”晋元帝缓缓抬眸,面色阴郁地打断了金铭霄的话。 金铭霄却仿佛未闻,依旧淡淡道:“儿臣只是认为圣女身份贵重,若是无故落狱,日后真相大白时,坊间百姓恐有流言认为父皇昏庸,不辩真伪。” 闻言,晋元帝顿了顿,复又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命你五日内查出他们所说的真相,看看孰是孰非,谁真谁假。”说到这,晋元帝想了想,又道:“不过人还是要关押入狱,以免有人畏罪潜逃。” 语罢,他看向自始至终毫无波澜,仿若局外人的云倾,冷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云倾对晋元帝的早已心中了然,便从容道:“一切遵从陛下旨意。” 她的话落入金铭霄耳中,却让他不可置信地侧头望向她,连金致澜也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她没有反抗,没有出言辩解,竟然是如此无波无澜地顺着晋元帝。 第135章 恭候荣王佳音 牢狱中,云倾立在铁栅栏的牢房里,与她隔道相对的另一边牢房里,是端坐闭眼假寐的林煜。 云倾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无数念头而起,又被她全然打翻。 入狱已经一天一夜了,而林煜自进了牢房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端坐不动,甚至是狱卫送来吃食,他也未曾动上一动,仿佛已经入定一般,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注。 瞧了有一会儿,她对之前林煜突然指控她为假冒圣女一事全然不在意,她的那些无数念头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蹊跷,此事疑点重重,可晋元帝却丝毫不在意,没有立刻发落自己,亦没有对徐彰等人做出其他决定。 仿佛这件事于晋元帝而言并不重要。 究竟是为了什么? 晋元帝才会转而将她与林煜关入地牢中。 她想不通,便不想再去纠结,这一天一夜里,她除了不时瞧一瞧林煜外,再无其他举动。 狱内没有窗户,墙壁是砌筑的青黑石块,除了过道里燃着的石台油灯,再无其他照亮的方式,若不是一日两餐的规律饮食,云倾怕是也无法知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她坐在一只略微摇晃的四角矮凳上,身前是一张布满划痕,破烂的四方木桌,桌上是一壶清水及一只土碗,她望着碗中的水里飘散的异物陷入沉思。 不多时,牢狱的沉重大门便被人打开,发出古老的“咿呀”的声响。 一袭暗纹锦袍从明亮处进入到这无尽黑暗的牢狱之中,当身后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明亮的光线被阻挡在外,透不进半分。 那人负手从漆黑处缓缓走出,一直走到关押云倾的牢房外停下,身后跟着的狱卒大气也不敢出地佝偻着腰立在身后。 只因来人身上那股威压实在太过于强烈,让人喘不上气来,不敢有丝毫差池,生怕自己的脑袋在瞬间就掉了。 “圣女身在狱中竟也如此悠闲自在。”来人隔着铁栅栏朝着沉思的云倾开口,嗓音冰凉似秋风萧瑟,让人听罢,浑身一颤。 偏偏云倾仿若未觉一般,连头都未抬,只是垂眸将土碗里掺杂了异物的水倒掉,又提壶倒了一碗干净的清水,端至唇边轻抿一口,润润干燥的红唇。 一番动作下来,并未给那人一个眼神或是其他,仿佛外面的人如空气一般让人自动忽略。 那人却也未生怒,只是抬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那狱卒便急忙将牢门打开后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他走进去,停到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云倾的背影,唇角却隐隐划出一抹弧度,极其邪魅诡异。 随后,便听到他如凉的声音响起,言语讽刺道:“圣女真是好手段。” 云倾却是缓缓起身,转身与他对视,目光平和,却是冷笑开口:“五殿下如今贵为荣王,何必为了质问云倾前来如此污秽之地,免得脏了荣王殿下金贵的双脚。” 她面色柔和,言语却是冰冷至极,那双美到极致的瑞凤眸微微上扬,就那般淡漠疏离地望着金唯衍,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被讽刺过后的愤怒,就连金唯衍这样善于识人心的人也无法看出她眼底的情绪。 “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金唯衍说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在那阴郁的容颜之上,虽看着魅惑众生,却也蕴含着一丝危险之意。 而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眸似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蕴着,一眼看去,竟是朦胧不清,看不真切。 “记得,只是这交易如今已然作废了,不然荣王殿下又岂会前来质问。”云倾收回眼神,双手叠于身前,转身背对着他,望向对面的林煜。 “你当真以为人救走了,此事就能了?”金唯衍眸色阴沉得厉害,却也只是冷冷盯着她身后及腰的墨发。 她的青丝如墨一般泼散在身后,在暖黄色的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柔和温暖的质感,让人不由得想伸手去轻抚。 在这污秽不堪的地牢之内,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忽略了这地牢中夹杂着的厚重的血腥味及恶臭。 “那不知荣王殿下还有其他什么人可用来要挟云倾,让云倾对荣王殿下言听计从?”她一如既往地清冷从容,沉静面对他的质问及要挟。 “想来圣女前夜也看到了那地上的尸首,应当认得他是谁!” 金唯衍的话让她攥紧双手,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拼命扣着右手的虎口,玉手也止不住微微颤抖。 那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徐彰背后的人不是金铭霄,而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金唯衍,他才是徐彰背后的主使,金铭霄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个遮挡。 想不到连一向足智多谋,行事深谋远虑的翊王也被人操控在手心里,想想,云倾都觉得身后的人心思过于深重,如此缜密的布局到如今才算是一点点的铺开来显现在眼前。 她终究是小看了他,她本以为他不过就是想要替母报仇,想要登上那个人人可望却不可及的位置,却不想,他要的不知这些。 “如何?圣女是否还觉得你我之间的交易结束了?”他微微开口,眼底凛凛寒光显现,那抹时有时无的笑意也早已消散。 “既然荣王殿下如此坚持,那便继续!”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选妃宴已成定局,若是荣王殿下想要云倾最终嫁与殿下,怕是需废一番功夫了。” 说罢,她缓缓转身,抬眸对上他的双眸,眼底的杀意竟毫不掩饰地全然显露:“只是如今我作为了陆家余孽身陷牢狱,不知荣王殿下有何法子能让云倾毫发无损地从这出去?” 见她如此,金唯衍却是面容冷肃地盯着她的眼睛,那股王者才有的威仪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云倾在瞬间有种错觉,仿佛眼前人成了金铭霄。 这种感觉突然升起,就被她按压了下来,缓缓低眸,将脑海中的那抹思绪挥了个干净。 “你只需知晓,待你出狱之日,便是定妃旨意下发之日。”金唯衍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留下一句话后,便扫了扫衣袍走出牢房。 “那就恭候荣王佳音了。”云倾缓缓开口,却见金唯衍的身形顿住,却不过一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36章 屈打成招 人走后,云倾便又坐回摇晃的矮凳上,想着这诸多事件中的背后所有可疑之人。 金唯衍利用流影和那黑衣面具男子作为要挟,想让她在选妃宴上选择他,却没有想到云倾早就在私下里一直秘密查探他关押人的地方。 为了稳住他,云倾不动声色地选择在选妃宴时动手,将黑衣面具男子救了出来。 奈何金唯衍极为小心谨慎,连关押人的地方都不是同一个,是以,风影和惊影前去救人时,那里只有黑衣面具男子一人。 至于流影,从他适才的话中,云倾知晓她怕是被金唯衍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陆阳笙直到现在她竟还未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 当初在那宅院里,秦奉言的出现就让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情的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 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未曾查清那人是谁? 另外金唯衍突然封王这是在她意料之外,她没有想到她给贺天的密账会成为金唯衍往上爬的梯子,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密账是如何到了他手里的? 当初回城她将密账给贺天时在里面放了一封信,也不知贺天究竟有没有看到? 但细细想来,怕是贺天并未看到,不然密账也不会到了金唯衍的手中。 想着,才锁上不久的牢门哗啦啦又被打开,云倾缓缓转头,便见适才的狱卒低着头立在牢门外,颇为恭敬地朝着云倾开口:“请圣女移步。” 那狱卒言语虽恭敬,可云倾却能听出他话里带着丝丝颤意,那副身躯也在肉眼不可见地抖动。 不知他在惧怕什么? 云倾也只是默默起身,眼神掠过他后便走出牢房。 狱卒跟在身后,默默擦汗。 那人惹不得,眼前人更惹不得。 狱卒内心暗自感叹,自这圣女入狱,往日里从不踏入地牢的那些个皇子大臣,在这一日里就都来了。 不消一会儿,云倾便走到了地牢的刑房外,而在刑房里,徐彰背对着她,自顾拿着一把烧红的三角铁锹在烧得旺盛的火盆里来回戳,末了,又走到挂满刑具的石墙上,取下一条三尺长的短铁鞭拿在手里细细琢磨。 云倾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却也只是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徐尚书这是在研究如何对云倾用刑吗?”她在徐彰身后停下,语气淡然,话语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她的声音,徐彰转过身来,抬眼看向云倾,面上一笑,那张快年过半百的脸上便藏着一抹阴险。 “这短鞭看着甚好,不知用起来顺不顺手?”徐彰脸上布满了阴险的笑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云倾的敌意。 “想不到堂堂兵部尚书,竟也会想要用屈打成招这样卑劣的手段。”云倾笑得柔和讽刺,似乎是在自说自话,可细细一听,又是回应了徐彰的话。 “屈不屈打的,还要看圣女是否识相。”徐彰隐去脸上的笑意,眼神凌冽地盯着云倾,下一刻,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站在云倾左右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使劲按着。 那两人云倾打量了一眼,看着陌生,应该不是这地牢里的狱卒,该是徐彰从外面带进来的。 不然以这地牢里的狱卒,根本不敢对她这般。 想着,云倾没有反抗,只是任由那两人抓着肩头带到刑架上绑了起来。 人退下后,徐彰便缓缓走上前来,在她面前停下,手里的短鞭却是在左手手心里轻轻敲着。 那铁鞭想来是用多了,暗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到铁节处,而那上面凸起的倒钩亦是如此。 “这铁鞭日常用来对付那些想要保守秘密的犯人,越是死撑的人便用的越多,这凸起的倒钩在挥到人身上时,会带起血肉,让人痛不欲生,所以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血钩子。” 徐彰幽幽说着,时不时抬眼扫过云倾,那锐利能看透人心的双眼中闪烁着深深寒意,面上,是对云倾的不屑。 而刑架上的云倾却是挺直脊背,笔直立着,对他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淡然开口:“世人皆以为徐尚书在朝中独立,不参与皇子间的党派之争,也有人以为徐尚书私下征兵是为了翊王殿下,殊不知,徐尚书身后最大的幕后主使是如今的荣王殿下,真是可惜了。” “哼。”徐彰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面目也变得不似之前冷静。 云倾瞧他这般,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话激到,便又道:“不知若是翊王殿下知晓这些,是否还会留徐尚书存活于世,又或者,徐姑娘若是被选为翊王妃,不知那日子可会好过?” 闻言,徐彰面色突变,举起铁鞭用力一挥,那带着倒钩的鞭子便落在了云倾的身上,瞬间,倒钩就撕破衣衫带起一条血色,血肉翻起脱离的痛苦让云倾不由颤栗,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想不到这铁鞭的威力竟如此之大。 额前冒起细密的汗珠,滚动凝结成更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还来不及放松,鞭子便又落下,又一道血色痕迹浸染了衣衫。 云倾紧紧咬住下唇,忍着疼痛不吭一声,许是太过用力,唇间隐隐现出血迹,染红了薄唇。 “徐尚书就不怕滥用私刑会被陛下知晓?且不说我的罪还未定,就是定了,徐尚书此番作为,若是陛下知晓……” “那又如何?且等你能出了这地牢再说。”徐彰打断了她的话,言语间,又狠狠落下一鞭,云倾浑身一颤,仰头间,唇角溢出丝丝血迹。 她没想到的是这徐彰竟然会武,还有着深厚的内力,这每一鞭落下,都带了内力,因此,比起普通的行刑,这鞭子的威力也比平常更大,倒钩没入血肉也更深,以至于拔起后,带起来的血肉之痛亦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冷汗淋淋,湿透了云倾的衣衫,那原本还有些血色的容颜现下只剩惨白,不见血色,可见其痛苦。 “想来,当初原延秦家一事,徐尚书也有出力!”云倾涣散的意识支撑着她,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徐彰却突然就停下了挥出去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云倾见此,只是毫无血色的一笑。 想不到,她随口一说的话,竟然让徐彰露出了破绽。 在此之前,她恐怕还未想通为何徐彰对她的敌意,如今看来,怕是因为微雨,想必徐彰早已知晓微雨一直在暗中查探关于当年秦家的事。 所以他才如此急不可耐地出手。 第137章 谋而后动 翊王府内灯火幽明,偌大的府中此时此刻静谧无声,只有廊下延绵的四角宫灯在风中微曳。 白日里的侍从婢女在现下了无踪影,仿若入了一座空幽的宅院。 秋风瑟瑟,枝丫微晃,明月初上,在云层之中来来回回躲藏,像是一名娇俏调皮的稚儿,又似含羞的少女,怕被人看去容颜。 夜空中的繁星闪烁,偶有流星划落,将天幕划出一道炫目的色彩。 而此时,金铭霄静坐在书房之中,左手抵额,阖眸沉思,那下颌流畅的线条,以及俊美霸道的容颜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绝美的画面。 当一切都如此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时,书房的门却被推开,徐玉急匆匆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军中急令。 “殿下。”徐玉在书案前停下,轻唤一声,双手奉上军令。 金铭霄闻声,缓缓睁眸,收回撑额的手,不以为然地抬眸扫了一眼徐玉手里的军令,才将身子微微坐直。 长手伸出接过,却也只是将之放到一旁不予理会,徐玉见此,颔首低眉道:“北边与玉金联盟,不日便要起兵。” “领兵之人是谁?”金铭霄说着,垂眸看了一眼书案上泛黄的牛皮纸。 “是当初玉非诚被捉时新晋的大将军沈人付。”徐玉言语间,目光也看向那泛黄的牛皮纸,只是,他见过甚多的边境防守图,可眼下的这幅图,他却没能看懂。 “地牢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言,金铭霄想起地牢里的云倾,随即收了牛皮纸,抬眸望向徐玉。 徐玉被他这一问怔住,有些不自然地挺直了身子,半晌才吐出来两字:“还未。” 即便徐玉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极好,金铭霄闻言还是微不可辨地蹙了蹙眉头,目光冷冽地望向徐玉:“此事必须要做得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是。”徐玉忙低下头,执手应声,随后才缓缓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徐玉紧绷的身子便瞬间放松下来,有些无奈地叹气,摇摇头走了。 他的心中对云倾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想到自家殿下坐上这个位置以来一直都不容易,虽然有晋元帝的宠爱,但私下有多少人想要金铭霄的命,恐怕连晋元帝都不知晓,所以如今,面对云倾在地牢之中受刑的事,他便自作主张瞒了下来。 为的就是不想让金铭霄分心,好面对玉金和北方联盟起兵一事。 然而,徐玉还未走出金铭霄的院子,羽卫首领就从远处而来,像是看不见徐玉一般,与他错身向金铭霄书房走去。 徐玉纳闷地盯着羽卫首领的背影,心中陷入沉思。 然而门打开后又被关上,徐玉也不好再走过去听,便转身离开。 而羽卫首领入了书房后,直接在书案前半跪于地,执手行礼道:“殿下,物证已经查到。” “嗯。”金铭霄轻应一声,从身后的几案上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将这东西拿到兵部尚书台,寻个隐秘的地方藏好。” 他言语微冷,却显疲惫之态,想来自北珣回来后他便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这一连两三个月,每次羽卫回来回禀,他总是坐在书房之中,一坐就是一整夜。 若不是云倾在翊王府的那几日,他恐怕还是这样坐到天亮。 羽卫首领心中忧虑着,伸出手去接过那册子收好,复又低眉道:“秦微雨在属下的引导下已然往五皇子那边暗中查探,想来不过一日便能取得证据。” 金铭霄听了这话却并不开口,略微皱眉,仿佛这话让他想起了什么。 随即他才抬眸看向羽卫首领,冷声道:“过几日便是荣王迁府的日子了!” 羽卫首领听着这话像似在问他,又像是金铭霄在同自己说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应了个:“是。” “那便着手开始准备!好送荣王一份大礼。”金铭霄淡淡说着,挥了挥手,示意羽卫首领离开。 …… 景西宫内灯火寥寥,东边的昭延殿在一片静谧中燃着微弱的烛光。 殿内,金唯衍着一袭黑金祥纹衣袍坐在茶几旁,手法熟练地煮着茶,微曳的烛光落在他的侧颜上,衬得他越发风神俊秀,莲花容姿。 烛光微暖,他面容皎洁中却藏着阴狠,如高挂夜空的皎月不可让人触碰。 茶几不远处,一名男子双膝跪地,低头弓腰,不敢抬头。 “说!人是怎么没的。”金唯衍言语淡漠,却让那人打了一个寒颤,冷汗便止不住地从额上滴落在地。 “是属下的过失,还望殿下宽恕。”那名男子微微颤抖间头更低了些,话也说得毫无底气。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仲秋夜人被救走,他早晚都是要领罚的,只是面对金唯衍这样阴郁狠绝的人,他心头还是微颤。 “宽恕?”金唯衍停了手上的动作,冷笑一声,端起滚烫的茶盏在眼前细细琢磨,那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他却宛若不觉,自顾盯着,却不曾想,倾刻之间,那杯滚烫的茶盏就毫无预兆地飞了过去,滚烫的茶水便从那跪地男子的头上浇了下来。 瞬间,那名男子的脸上,手上便通红一片,皮肤被滚烫的茶水淋着,起了血泡,可那男子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是隐忍着,身子止不住颤抖。 “殿下饶命。”男子颤抖的嗓音响起,却让金唯衍缓缓抬眸,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明明平常普通,可那男子仿佛像是听到什么害怕恐惧一般瑟缩着身子,不敢再多言一句。 金唯衍起身,拾起锦帕擦了擦手上浸到的茶渍,擦好后随手一扔,步伐闲致地走到那男子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脖颈处,那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踩得匍匐在地,却不敢有任何求饶的话说出口。 “你可知,本王下过令,若是人没了,你们便没命可活,其余几人皆已丧命,唯有你活着到了本王面前,你认为本王会饶你一命吗?”金唯衍面上含笑,语气却降到冰点,让人仿若身临寒冬,衣不蔽体地冷。 那人还未来得及出声,金唯衍脚下一个用力,便听到骨骼错位断裂的声响,下一瞬,那男子就口吐鲜血,一动不动匍匐在地没了气息。 像是还未满足,金唯衍的脚下又暗自用力,那原本还弓起的脖颈在瞬间耷拉下去,一颗头颅宛如没了支撑的圆球一般躺在他的脚下。 那双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圆睁睁地凸着,布满腥红血丝。 第138章 生辰礼 被人救回来的黑衣面具男子在国师府里躺了一天两夜终是醒来,只是身上的伤却也让他只能躺而不能起。 又在听闻云倾入狱一事后,挣扎着要起来去救人,奈何伤势过重,从床上摔了下来,被清渃说了一通后才安静下来。 风影在了解他与流影被捉前后的经过,正坐在一旁思忖流影究竟会被关在哪?桑川就走了进来,眼神扫过一圈后,才在风影对面坐下。 “如何?宫里可有传出消息?”桑川望着了无生气的风影,眉头微蹙,他还从未瞧见一向行事沉稳的风影流露出这模样,又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床榻上的两人,都是一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竟也不由微微叹气。 风影许是回过神来,便朝着桑川微微摇头,以示回应他的问题,随后担忧道:“阁主,主子已经入狱两日了,这中间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传来,会不会……” “想来不会,我总觉得她此番入狱过于疑点重重,陛下向来是不会让人轻易拿捏的人,可仲秋当夜却如此轻而易举就将她们两人落狱,这其中怕是有我们想不到的事。”桑川见她担忧,便向她分析这其中的缘由。 风影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自己心中的忧虑散去几分。 …… 皇宫地牢里,云倾在受过刑后,此时此刻的她端坐在牢房一侧的石床上,身前的衣衫也因那带有倒钩的铁鞭落下而残破,血迹凝固,浸染的衣衫已经成了暗红色。 而她现下的情形落在对面牢房林煜的眼里,却让他隐隐皱眉。 恍惚间,云倾隐隐听到隔了不远处很熟悉的吵闹声传来,那人的声音不高,却极为不忿,还带着不甘。 细细听了许久,云倾才缓缓睁眼起身,忍着疼痛走到牢房门处看去,斜对面在林煜隔壁两间牢房处,燕如歌正扒拉着牢门朝外大喊大叫。 那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在北珣的嚣张跋扈,许是喊了许久累了,声音便渐渐消停了些。 云倾皱眉间,金致澜却是走到牢门外,在瞧见她那一身血污之时,眼神凌厉地扫过一旁领路的狱卒:“谁让你们用刑的?” 说罢,手轻轻一抬,身后的随从便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 那狱卒颤抖着身子不敢言语,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低头站着。 “咳咳……”牢房里的云倾适当的咳了两声,将金致澜的注意力引了过去,那狱卒暗自松了一口气,颇为感激地看向云倾,以示感谢。 “三殿下怎会前来?”狱卒打开牢门时,云倾侧身望向走进来的金致澜,有些不解。 然而话音刚落,那斜对面的燕如歌的声音便传来:“三殿下,你让姑姑去求求陛下放了我和哥哥!” 那声音早已没了往日的清丽响亮,想来是在这狱中受了不少罪。 云倾抬眸看去,却见他不甚在意地走了过来,全然不顾燕如歌还在隔壁乞求。 她不免有些意外,上次他在宫外还替镇北王妃质问自己,怎么如今却仿佛并不在意镇北王府上下是生是死,就连现下燕如歌的乞求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镇北王……”云倾呐呐开口,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事情暴露之后,父皇当即让五弟前往北珣拿人,却不知为何,镇北王府阖府上下连下人都已自裁毙命,唯独剩下如歌和青泓,五弟将人带回来复命后,父皇便下旨将其关押在这。”他语气平淡,没有像上次一般对她的质问,有的只是心身俱疲。 他表现如往常,云倾心中却隐隐疑惑,就算那密账到了陛下手中,也不该是这样的局面,更何况燕行群是个不服输的主,即便有罪亦不会自裁认罪,还带着全府下人。 这事,有蹊跷。 且还是如此错漏百出。 然而时至今日却无人提起,像是都接受了这个结局。 “云妃娘娘可有好些?”知晓在这个问题上她就算追着问,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以她转了话题。 “还好,只是日渐消瘦,时间怕是不多时了。”说起燕云淑,金致澜那柔和的眼眸之中才起了忧虑之色。 话到此时,云倾便知再问下去他会忧心更重,便也不再多言,侧首间,便见适才那随从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四方锦盒走了进来。 走到金致澜身旁停下,眉眼低垂,恭恭敬敬地朝着云倾虚行一礼,才将那锦盒举至齐眉。 “这是早在去北珣之前为你准备的生辰礼,一直没来得及送出去,今日正好。”金致澜掩去眉间的忧色,言语温和。 云倾却是盯着那锦盒微怔,久久不能回神,原来还有人会记得她的生辰。 想着,她抬眸望向金致澜,心中那丝愧疚越涌越重,压抑着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眼前人这般真心待自己,她却总是利用他,如今更是因她,他身后唯一的倚靠也没了,母妃也因此重病没多少时日。 那满心的愧疚感让她垂眸,不敢再与他对视。 “来人,给圣女换个干净宽敞无人打扰的地方,”金致澜却是没瞧见隐在长而浓密卷翘睫毛下的她的眼眸之中的歉意,朝外吩咐道。 那站在远处的狱卒便急急忙忙点头应声而去,生怕晚上一会儿就会遭受什么恐惧的刑罚一般。 “母妃听闻选妃宴的事,说趁着身子还好,想让我早日成婚,这样她就算去了也心安。” 他说着,伸手去扶云倾,云倾却是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云倾当场劈个粉碎。 她如今又岂会再嫁与他? 金唯衍的目的没有达到,这之后绝对会变本加厉。更何况他已经着手准备要晋元帝下旨让她成为荣王妃,就算当时选妃宴上她说的话在陛下旨意面前也得作废。 想来燕云淑的这个愿望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三殿下,云倾何德何能能让殿下如此费心?云倾如今身陷牢狱,自顾不暇,还望三殿下另寻她人罢了。”云倾言语轻柔,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将手默默从他宽大的手掌之中抽了出来。 既然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那么她便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念头,他对她的心思,她一早就明白,起初她也只是想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却是不想再让他陷入她的局中。 第139章 全在殿下如何看待 就当是全了他这一年来明里暗里的相助。 想着,云倾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伸手抚上心口,那里如今正隐隐刺痛,皮肉在她转身过程中牵扯,不多时,冷汗便密密麻麻地冒出,湿了她的发以及她的衣衫。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去把衣衫换了。”金致澜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背影,知晓她是在隐忍,便不纠结她刚才的话,可心头却是隐隐发闷。 “也好。”胸前那阵血肉粘连衣衫带起的锥心刺骨的痛让她不愿再多待在金致澜面前,便也不拒绝,开口留下两字转身离去。 金致澜身旁的随从和门外的狱卒在她走后跟上,狱卒一路引着她走到一处干净宽敞且四周皆有石墙遮挡的牢房内,随从将锦盒放在角落里的木桌上,才和狱卒一道出去关上了门。 云倾见人走后,身子便放松下来,却也让她一时没了支撑的力气,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了下去,好在旁边就是石墙,那一瞬间她摸到石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待到眼前恢复明亮,才走过去打开锦盒。 那里面是一件素雪云锦银纹百蝶裙,一眼望去,就知是上等的素锦裁剪而成,用银丝线绣制的银纹极其微小,肉眼看去几乎难以辨别,然而在光影下却极其耀眼,甚至上面的百蝶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让人眼前一亮,竟有些不舍穿在身上,只想着放在锦盒里好好珍藏起来。 云倾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脱去身上带血的衣衫,换上金致澜为她准备的百蝶裙,衣裙上身,却极为合适,没有半分不合身。 将带血的衣衫收好放至锦盒一旁,她便走到门前开了门,金致澜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外,见她换好衣衫站在自己面前,他那双温润的眼眸之中泛起一丝光亮。 他就知道,这素雪云锦银纹百蝶裙她穿上才最能突显她的美,衣衫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半分不差,素雪典雅,更衬得她容姿绝绝,似初生萌芽的莲花般清雅脱俗,却又刚绝清冷。 百蝶在她一举一动间翩翩起舞,宛若新生,衣裙如袂,摇曳如水。 这份绝美,倾入人心,如月之光华,雪之细腻,只一眼便再也忘不了。 “三殿下可还有话说?”见他久久不语,只是盯着自己,云倾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有些事想问。”他说罢,便自顾走了进去,绕过她坐在桌前,那随从极有眼色地在他进去后便将门关上,在外等候。 云倾便只好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桌上该是狱卒才准备好的茶水,还热着,她便替他们两都倒了一杯。 “殿下想问何事?”她放下茶壶,双手抚上茶碗边沿,等着他开口。 然而金致澜却是望着她良久不语,眼前人仿佛与当初他在潥阳见到的侧颜缓缓融为一体,真假难辨。 “你可知假冒圣女是欺君大罪?” 他本想问她是否就是陆家之女陆澜夏,可转念一想,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 “自然。”云倾微愣,却很快掩饰过去,淡然自若回答。 “那你当真是假的?”他又问,可语气明显不足,似是怕她是假的,又希望她是假的。 如此纠结矛盾的心思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自己究竟想如何? “殿下不必忧心,云倾身为源山圣女是真,身为陆家之女亦不是假,全在殿下如何看待。”云倾淡然浅笑,垂眸轻抿一口热茶。 金致澜却被她的回答弄得昏头,一时不解,却在看到她浅笑安然之时,脑海之中的迷雾全然消散,答案呼之欲出。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底的探究越发浓郁,扶碗的手也暗自用力。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她与他记忆里的侧颜是如此相似。 原来竟是同一个人! 虽然答案不可置否,可他依旧满腹疑问,比如宣晋门时劫人的她,与贺天呈禀已死的她,还有如今的她,究竟是如何转换的? 但细细一想,她如此聪慧过人,想来瞒天过海的法子多得数不清,他便不欲在此事纠结。 “所以镇北王府一事也是你在背后操纵?”他终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在她向他坦然自己身份的同时,有些事他也隐隐知晓了大概。 “是。”她不欲在此事辩解些什么,因为若不是她将密账送于贺天,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就算她呈贡上去了,亦不会是如此结局,但事情终究还是因她一念之间转变,所以她也不会辩言半句。 “那你和五弟……” “交易而已。”她知晓他想问的问题,却还是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闻言,金致澜眼底担忧之色明显,语重心长道:“那你可知五弟心思深沉,行事谨慎,向来是不露锋芒,且机巧贵速,一直韬光养晦才有今日,你与他做交易,怕是落不到好处。” “诚如殿下所说,五皇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极有城府,但他也有他的弱点,那便是有关和妃娘娘之死,以及……十二皇子。”云倾放下茶碗,起身背对着金致澜,抬眸望向石墙之上一方小小的窗口,那里有光亮洒下。 透过光,外面湛蓝的天空万里白云,枝叶枯黄便落入眼底,掩去了她眼里浓重的杀意。 金致澜扶碗的动作一顿,似是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了,殿下该问的也问了,云倾该说的也都说了,日后若是云倾站在殿下的对立面,还望殿下不必顾及。” 她背对着他,语气骤然转冷,像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不欲再与他有何纠葛。 而金致澜也知,她的话是告诉自己,他与她再无可能,不是相对立,而是分道扬镳,日后各自安好,若是不料成了对手,她亦不会留情。 “你自己多保重,我会想办法让你尽早出狱。”他留下一句,落荒而逃,是不想再听到她冷漠的言语,以及要与他划清界限的神情。 这样离去,他至少不会看见,心里的痛苦也就不会攀伸,延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沉重地压着他透不过气来。 云倾缓缓转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不由攥紧。 这一生,她亏欠的人太多,陆家是,源山亦是,所以,她不想再让金致澜替她再做任何事,亦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这样,日后她动手,心中也会好过一些。 第140章 出狱 云倾入狱第四日,朝堂上却隐隐暗流涌动,晋元帝的脸色可谓阴沉至极,坐在龙椅之上,俯瞰大殿下的众臣,一一扫了过去。 众大臣都颔首低眉,生怕与之对视,心中暗自猜测为何晋元帝今日会如此动怒,比起一年前陆家被抄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晋元帝不出声,殿下的百官亦不敢先行开口,各自心思诡异地静默不言。 站了许久,大抵是不想再浪费时间,晋元帝面目冷肃,言语冷冽,如冰雪寒霜,让人不由微颤:“昨夜,有人上奏,兵部尚书徐彰私下暗自征兵,挪用库银,以及……买卖官位,提拔心腹。” 众人一听,浑身颤栗,不可置信地偷偷四目相对,暗自用眼神交流,然,徐彰却自始至终挺直脊背,一副与之无关模样转头审视了身后的众大臣,才缓缓出列。 晋元帝眼神阴鸷地盯着他,见他从容不迫,便怒不可遏地开口:“你,有何话可说?” “臣冤枉,”徐彰见晋元帝已经愤怒到极点,于是缓缓跪地,言语诚恳道。 “冤枉?”晋元帝幽幽开口,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侧目而视,生怕波及自身,一时间人心惶惶。 …… 狱内,金玉瑶与云倾相对而坐,她来,是为了守她,也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 但看着云倾隐隐苍白的脸色,以及强忍支撑端坐与她谈话的模样,她又不忍心再问。 “联姻取消,公主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是如此愁眉苦脸?”云倾体内蛊毒作祟,让她痛不堪言,然金玉瑶如今就坐在她对面,她也只能隐忍着装作无事一般问道。 “联姻取消,我自是高兴,只是……”金玉瑶欲言又止,心有愧疚地看向云倾。 “只是这是用我的清白换来的,公主是觉得承受不起?” “你都知晓了。”金玉瑶闻言,垂下眼眸,声音也低了下去。 望着金玉瑶愧疚的神情,云倾却是苦笑,当初她为了前往玉金,让青衣易容假扮自己留在府中,金铭霄从始至终都清楚明白,可他为了楚合与天晋的联姻作废,苦心积虑地让楚嘉钰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假扮自己的青衣见面,甚至还导演了一出听月楼雅间的戏。 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容易招惹是非流言,更何况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扮自己的青衣衣衫不整,任谁看了都不免往阴暗面想。 虽然后来楚嘉钰被当街扔了出去,他亦下令不准任何人垢言,可自她再回到这皇城中时,那些流言蜚语多多少少都入了耳中。 只是她不在意,所以便也没有对金玉瑶起了仇恨的心思。 但因为此事以及源山一事,她亦不会再向之前那般信任金铭霄。 想了想,她不愿再去追究,所以抬眸看了看窗外,如今已是卯时过后,金玉瑶从宫里前来,应该在路上有所耳闻,于是开口问道:“你来之前,可有听到朝堂上的事?” “嗯,”金玉瑶轻轻点头,随后又道:“听闻兵部尚书徐彰私下征兵,挪用库银,以及买卖官位用以提拔心腹,贺统领自兵部尚书台中的暗室里搜查出满满一箱的物证,但不知为何那里面的记录有些与八皇兄有关,所以连着八皇兄也被连累了,甚至还牵扯出十年前原延太守秦家一事。” 秦家? 云倾记得之前金铭霄与她说过选妃宴后秦家的事自会揭晓,所以那日徐彰私下用刑时,她才会出言试探,如今看来,徐彰便是秦章身后的人,而徐彰身后的人还有待查验。 想着,云倾朝她问道:“那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因牵扯甚广,父皇动怒,一怒之下将徐府满门下狱,又革职了被徐彰提拔上来的人,还下令让三皇兄和刘大人对此事彻查到底。”金玉瑶说着,想起她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些人,便有些不屑,那些明哲保身的人都是势利之徒,因为金铭霄被连累,所以那些人竟没有一人替他说话。 “刘大人?是哪位刘大人?”云倾对徐彰的下场并不在意,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倒是金玉瑶口中的刘大人引起她的兴致。 “就是礼部尚书刘钰临。”见云倾不解,金玉瑶便开口解释。 可她的话却让云倾隐隐觉得晋元帝还有后手,不然岂会让一个礼部尚书去彻查此事,这种事应该是吏部或者刑部来查,就算是有金致澜作为监察官,也万万落不到礼部上。 疑惑不解间,云倾只觉得这晋元帝行事异常,她竟有些猜不透看不懂了。 这时,狱卒匆匆而来,朝着她们两人行礼后,恭敬道:“公主,陛下下令,圣女可以回去了。” 闻言,金玉瑶朝那狱卒罢了罢手,那狱卒便识趣地转身离开,刚动脚却被云倾开口喊住:“等等。” “圣女还有何吩咐?”狱卒又转身弓腰恭敬开口。 “陛下可有下令如何处置与我一同入狱的人?”想起林煜,云倾便有些不安。 “陛下未曾下令处置,倒是荣王让人送话来说是先关着。”那狱卒低声回答完云倾的问题,在云倾示意下才转身离去。 “可要我送你?”金玉瑶见她起身,亦连忙站起,望着她略略苍白的容颜担忧道。 “不必,我还有事要做,公主请回!”说完,不等金玉瑶有所言,云倾就抬步离开。 一路行至宫门外,体内万蚁蚀骨地痛让她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若不是她苦苦支撑,怕是走不到这宫门口。 然而宫门外,一辆繁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立在马车外的随从见到她走出来,朝着马车里低声说了几句后,便急匆匆小跑上前扶住了云倾。 体力耗尽的云倾虽不知那马车里的人是谁,但瞧着上前来的随从不似危险之人,便也任由他扶着往马车走去。 当掀开马车的帘子瞧见里面的人后,云倾像是无力再支撑,在随从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后,便陷入昏迷之中。 这一幕正好落入身后迟迟而来的金铭霄眼里,看着马车晃晃悠悠走远,他眼里的情绪忽明忽暗,面色阴晴不定。 他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却不想被人留了后手。 而此时此刻,宫墙之上,金唯衍一袭墨色锦服肃立,垂眸盯着宫门处的金铭霄,面上阴邪一笑。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这场角逐拭目以待! 第141章 拜你所赐 元和三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 宜祭祀、祈福、入宅、移徙。 离云倾出狱已经十来日,今日是金唯衍搬离皇宫入住荣王府的吉日。 一早,东街便热闹不已,荣王府大门外早已排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前来贺喜的官员。 只见,朱红大门上,荣王府的匾额亮丽辉煌,在这原本静谧悠长,绿荫葱葱的街巷是一处显眼的存在。 而过了午后,云倾的马车悠悠而来,落在人群后,隔着重重人影,掀开帘子望去,一派锦绣繁华。 荣王府修得巍峨壮丽,外面一圈青灰色檐墙环护,将里面的景致隐去。 望着人流,云倾放下帘子,随后才缓缓出了马车,然而她刚站稳,荣王府的管事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面前,朝她颔首恭敬行礼道:“圣女请。” 她本想再多等一会儿,等门前的宾客都入府了再进去,可如今管事已经到面前来请,她自然就不能等了。 于是她微微侧首,示意一旁的风影将前几日准备好的贺礼拿了出来,递到管事面前:“这是我家主子为荣王殿下准备的贺礼。” 管事见状,急忙伸出双手接过,低头诚恳道:“老奴先替殿下谢过圣女。” 云倾闻言,只是轻点头,便起步朝荣王府大门走去,风影和管事忙紧随其后。 入了大门,转过几处回廊后,才算是进了荣王府的正厅,而此次的贺宴便准备在此处,入了正厅,却不见金唯衍在,云倾打量了一圈在场之人后,才朝着管事问道:“不知荣王殿下现下在何处?” “回圣女,殿下一早有事便出去了,但他说会在宴会开始前赶回来。”身后的管事依旧垂头一副恭敬模样。 出去了? 是什么事这么急? 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出府? 疑问涌上心头,云倾却只是含笑开口:“那既然宴会还未开始,不知可否在府中看看?” “这……”管事有些犹豫犯难,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人多眼杂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作为下人可不好交代。 “无妨,既然管事为难,云倾也不强人所难,便在这看看就行。”云倾将管事的神情看在眼里,见他犹豫,便也不强求多言为难。 但她这话一出,管事却变了脸色,若说适才还在犹豫不决,现下想起金唯衍离府前的吩咐,他急忙开口:“不为难,老奴这就安排人带路。” 说着,便匆匆离去,不消片刻,就领着一小厮前来,叮嘱了几句,那小厮就恭恭敬敬地上前引路。 云倾也不扭捏,和风影随小厮一路朝后院走去,毕竟这也是她来荣王府的其中原因之一。 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走走停停,瞧瞧看看,时而和风影低声耳语,便到了人少的后院。 而所过之处,入眼尽是山水湖庭,松岩垂立,翠竹掩映,青草铺地,小径通幽。 庭院错落有致,画栏雕花,青石铺路,卵石点缀,翠绿葱葱。 水榭亭台倒映湖中,绿柳垂垂,随风而曳,水面泛起涟漪,倒影如梦似幻。 可见这荣王府壮丽却不庄严,巍峨却不死气,颇为精致,与翊王府相比不落下风。 后院假山湖边,云倾望向湖对面一处掩藏在石壁小型瀑布后的石门陷入沉思。 …… 日暮后,宴会开始,云倾早已回到前厅中,宾客皆座,那一早出去的金唯衍也早就赶回来,如今正坐在主位之上。 宴席上完后,歌舞随之而来,云倾坐在金景玉左侧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姬良久,在金景玉端杯敬酒时喝了几杯。 她似乎有一段时日没与金景玉见过了,自上次在听月楼说过一次话后,金景玉好像便一直未出宫,甚至选妃宴都没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她的那一翻话让他心悸。 歌舞换了一波又一波,酒壶也上了一次又一次,云倾默默无言地端坐着,时不时打量主位之上的金唯衍。 见众人都有醉意后,她才寻了个出门透气的借口出了前厅,躲过来往侍女小厮朝着先前行过的路线走去。 夜风微凉,树影婆娑,月色斑驳。 人影晃动,穿过湖面朝瀑布后的石门而去。 云倾稳落在地,推开沉重的石门,落入眼底的是灯火通明的石壁过道,过道尽头是一处圆形空地,有四条路通往它们各自的终点。 因为没有前来探过路,云倾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条路走,思虑良久,最终选择了右侧最为幽暗的那一条路。 昏暗的灯光微微闪烁,照亮着前行的路,一路而来,左右各有几处紧闭的石门,而在路的尽头,是三间牢房。 左右两间是空的,唯独中间的牢房里关着人,那人背影看去应该是位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云倾躺在角落的枯草上瑟缩着微微颤动。 云倾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才将目光落在那背影上,她原本以为是流影,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背影与流影相差甚大。 是以,她准备离开前往别的地方寻找时,那人影仿佛知晓有人来一般突然起身转过脸来。 在看到云倾时,疯一样地冲了过来,隔着两指粗的铁栏,云倾都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以及……恨意。 在看清牢里人的面容之后,云倾也微微震惊,她竟然没死? “司徒纤纤,你怎么会在此处?”云倾上前一步,却看到司徒纤纤眼里的恨意如打翻的火炉一般全数扑落到她身上。 “我在此,还不是拜你所赐。”司徒纤纤那沾满血污的脸上,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盯着云倾,似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才罢休。 拜她所赐? 也是,若不是她将密账偷走,镇北王府不会被抄,她如今应该还被关在王府的私狱里,哪还能落到金唯衍手中? 可转念一想,司徒纤纤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与她何干? 于是云倾冷笑道:“若不是你偷取北珣边防图,何以沦落至此?又何须将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却不想,她的这句话,犹如火折子,将司徒纤纤满心的恨意怒火瞬间点燃。 她怒视着她,脸上因新添的伤疤而狰狞恐怖:“呵……你不必推脱干净,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父亲,我又何至于家破人亡,被匪徒所劫? 你以为你真的干干净净?真的高人一等吗?” 第142章 罪有应得 听着司徒纤纤满怀恨意的质问,云倾那双美到极致的凤眸便冷了下来,她这一冷下来,司徒纤纤却犹如见到什么恐惧一般,连连后退,嘴里却不甘道:“陆澜夏,你别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你别以为我不敢将你的身份拆穿?你……” “哦?”云倾挑眉出言打断她,目光森冷地望着后退的司徒纤纤,言语轻蔑冷漠道:“司徒纤纤,你父亲践踏百姓,你弟弟欺辱良家女子,这时日算算长达年之久,若不是有人受不住前来寻我父亲呼救,恐怕你们一家如今还在做着丧尽天良的事!” 想起司徒纤纤开始说的她如今沦落至此皆拜她所赐,那么当初那些平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时,她又何曾怜悯过他们? 为此,如今司徒纤纤的质问在她听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父亲是清白的,是你,是你父亲容不下他,是你们一家颠倒黑白……”司徒纤纤闻言,止住后退的步伐,歇斯底里地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云倾。 “清白?笑话,难不成要我将当初那些受害的百姓全部带来与你对峙吗?”云倾说着,周身骤然升起的冷意让司徒纤纤恐惧,见她沉默,又道:“司徒纤纤,对于你父亲和弟弟所做之事,你不是不知晓,但你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导致你娘心中郁结,不久就郁郁而终,这你难道也要归咎到我身上?” 追问连连,让司徒纤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云倾说得没错,当初的这些事她多少都知晓几分,却因为懒得管,这才让自己母亲在日复一日的郁结中离世。 可她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眼前人功不可没。 想着,司徒纤纤缓缓抬眸,目光怨恨地盯着隔着铁栏的云倾,言语虽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却也并不柔和,她阴森一笑,冷冷道:“陆澜夏,你如此口诛笔伐地岁数别人的罪过,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像如今这般至亲之人含冤离世?” 望着司徒纤纤那副不甘地模样,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云倾却陡然上前一步,像是明白了什么事一般,沉声开口:“是你?” 见她这般,司徒纤纤却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笑得解气,可脸上那些可怖的伤疤,又在她的笑意之中添了几分恐怖狰狞,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混着血水一滴一滴落在胸前的衣衫上,半晌,她才像看笑话似的开了口:“想不到!哈哈……你以为是傅家在背后指使,却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复,从你父亲杀了我父亲和弟弟后,我就在心里发誓要让你也付出同样的代价,终于……做到了,哈哈……” 云倾死死盯着她,下一瞬,手起刀落,紧锁的牢门便打开,她走上前去,伸手捏住司徒纤纤的颈项,将她逼退至墙角,面色冷漠森然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你不该恩将仇报。” 司徒纤纤纤细的脖颈被她用力捏着,脸色因窒息涨得通红,唇色却隐隐发紫,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云倾的手腕,目光却极为厌恶憎恨地紧盯着云倾的脸,一字一句道:“陆、澜、夏,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从匪徒手中救出来,如若不然,陆北善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一个尽忠职守的臣子也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哈哈……” 她的话说得极慢极慢,说话时还带着笑意,眼底的不屑与不甘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云倾能感受到她嚼穿龈血的恨意,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面色冷漠,容颜清冷,黑纹缠绕间万分妖娆可怖,让人看了心中发颤胆惧。 云倾缓缓抬眸,看着司徒纤纤一点一点地放弃挣扎,一点一点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突如其来的寒光从她侧面闪过,在微弱的烛光中削下她的一缕青丝。 她手中的力道一松,司徒纤纤便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云倾却顾不得她,一跃而闪,与前来的金唯衍交了手。 金唯衍没有衬手的武器,赤手空拳,身影却极快,云倾手握匕首几次绕着他落下都被他挡住反落了下分。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云倾便知不能再与他纠缠,越纠缠下去,她的胜算就越减一分,于是手中的银针在转身闪躲之际脱手而去,金唯衍盯着四五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在内力的加持下朝他飞掠而来,一个抬手侧首飞跃下落躲过时。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倾早已将手中的匕首送入了倒地的司徒纤纤的心口之中,司徒纤纤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不到一尺的云倾,随即垂眸,呕出一口又一口暗黑色的血,在极度的不甘与滔天恨意中缓缓倒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可那遍布血色恨意的双眸却始终死死盯着眼前的云倾。 云倾便在这一刻,拔出司徒纤纤身体里的匕首缓缓站了起来,却听到背后传来金唯衍阴郁低沉的声音:“圣女这还未入主荣王府,就已经这般迫不及待地想替本王分忧了?” 他的话阴冷幽郁,云倾听了却只是淡漠邪魅一笑,将手中匕首上的血迹在司徒纤纤身上胡乱擦了擦,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金唯衍,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开口:“成为荣王妃这不是早晚的事么?那么替荣王解决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说这话时,已经不像刚才与司徒纤纤对峙之时的冷漠阴冷,反倒是一副平淡,不在意被金唯衍看见的样子。 然而她也知道,司徒纤纤被关在这受刑却没有在镇北王府一命呜呼,想来她于金唯衍而言还有其他用处,所以她刚才的话里,她加重了‘没什么用’四个字,为的就是想看看金唯衍会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奈何眼前的人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她杀了司徒纤纤一般,听到她若有若无挑衅的话语,也只是淡淡一笑,冷声道:“是没什么用,死了便死了,只是圣女既然说成为荣王妃是早晚的事,那看来本王得尽快满足了圣女的愿望才是。” 他说着,上前几步,行至云倾面前,垂眸对上云倾那平淡柔和却暗藏杀机的眼神,随后,一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第143章 云倾接旨 “你倒是越发让本王看不透了。”他低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吐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云倾身子微微一僵。 感受到怀中略微僵硬的柔弱的身躯,金唯衍似笑非笑地垂眸利用余光去探视她的神情,可那亭亭玉立的琼鼻和樱花色的粉唇倒让他眸光收紧,喉结莫名滚动了两下。 云倾隐隐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面色突冷,漠然道:“荣王殿下亦让云倾摸不透。” 听到她清冷疏离漠然的嗓音,他收回目光,搂着她腰的大手也收了回去,将她从自己怀里放开,随即恢复往日阴郁冷峻神情,瞄了一眼已经死去的司徒纤纤,才缓缓道:“也不知你与她有何仇怨?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他这话说得不假,一开始云倾还未起身时,挡住了他的视线,如今看去,却见司徒纤纤心口处被剜了一个血窟窿,泛着密密麻麻血沫的鲜血还在往外冒,染红了她的衣衫以及地上的枯草,想来是云倾拔匕首时刻意为之。 为此,金唯衍那浓稠得墨不开的双眸之中透出几分审视。 然而云倾却只是将匕首收回,淡淡抬眸望向他:“是她咎由自取。”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便绕过他走出牢房,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金唯衍在原地顿了良久,才仿佛回过神来,再次看了一眼远处睁着双眼的司徒纤纤,随即轻轻冷哼一声,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弧度。 因为金唯衍在,云倾便没了机会再去探查其他三条路,是以当她走出虚掩的石门时,风影早已在外面等着,见到她出来,忙上前去,焦急道:“主子。” “他缘何会离席?”云倾说着,将手中的匕首收入腰间,理了理衣衫,再将面纱蒙上。 “宫里来人宣旨,指定要主子前往,荣王等了片刻不见人,便寻来了。”风影应着,四处看了一眼,才附身靠近云倾,低言耳语几句。 “走!”云倾听罢,轻轻点头,说着,便朝前厅去了。 …… 刚步入前厅,金唯衍就紧随着她的步伐也走了进来,好像就是跟着她一道而来的。 见到两人,在座之人纷纷起身,朝着两人站立的方向虚虚行了一礼才复又坐下,但云倾也知,他们行的是金唯衍,而不是她。 刚准备入座,那前来宣旨的内侍公公就从帷帽之后走了出来,颇为有礼地朝着两人各行了一礼,才开口:“老奴来,是替陛下向圣女宣一道旨意。” 看着周公公那低眉顺眼地模样,云倾也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公公请讲。” 周公公看了一眼一旁的金唯衍,随后才从身后内侍端着的托盘内拿起圣旨,立在殿中。 满厅的宾客见了,连忙起身跪下,就连金唯衍都跪了下去,唯独云倾依旧面色平静站着,等他开口。 周公公也知云倾身份贵重,且先祖皇帝有言,源山一脉可不跪皇室,所以也只是清清嗓子,摊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起来:“陛下圣旨,圣女冰洁婉约、凤姿雅悦、端庄聪慧,今有荣王逸群之才,率礼不越,适婚嫁之时,为成人之美,特拟旨赐婚,召告天下。” 众人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全然不解晋元帝这般意欲何为? 明明选妃宴上,圣女已经指定三殿下为心仪人选,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赐婚了? 还是荣王。 于是众人皆埋头默言,不敢抬眸望向与之有关的两个当事人。 当众人皆以为圣女会抗旨时,却听到云倾轻飘飘一句:“云倾接旨。” 然,不知那些人惊讶,连前来宣旨的周公公也微微震惊,但到底是常伴君侧,那抹不适时宜的震惊也在转瞬即逝,连连道:“陛下还怕圣女心中不悦,如今看来是陛下多虑来。” 说着,将圣旨递过去给云倾身旁站起来的风影,随后才笑着上前朝着金唯衍道:“恭喜荣王,贺喜荣王,陛下还让老奴带一句话给殿下……”周公公靠近在金唯衍耳边低语,随后才在他微微点头间与小内侍离去。 周公公走后,众人起身朝着金唯衍道喜:“恭喜殿下,恭喜圣女……”一个一个面上虽有疑问,却都深藏心底不敢多问,只是一个劲地笑着掖着藏着。 云倾就在这满座恭贺声中默默退了出去,想起适才金唯衍说得满足,她本以为他还没出手,却不想,他早就在她出狱之前将一切都安排谋划妥当。 但她也不解,他究竟用何种手段说服了晋元帝? 才让晋元帝顺着他的心意来? 想不通的云倾抬眸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陷入沉思,繁星璀璨,月色如钩。 秋风萧瑟,寒意袭来,云倾听着身后众人对金唯衍恭维客套的话语声,垂下眼睑,下了石阶。 这份圣旨让本该清明的云倾在瞬间落入繁乱的丝网,剪不断理还乱。 司徒纤纤被关,以及司徒纤纤身后的人,乃至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这些种种都让云倾心中纳闷。 若按司徒纤纤所说,将军府被抄,陆北善桐城一战无人支援导致十万将士全灭是她为了报复所为,那么是谁在背后助她? 又是谁与她同流合污出得手? 云倾可不信单凭一个司徒纤纤就能暗中操纵这一切。 所以这背后之人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但好在有些事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经过她刚才的查探后,确定了陆阳笙以及流影不会被关在这,那么金唯衍的嫌疑暂时消除。 可除了他,云倾又没有别的迹象表明此事与他无关。 想着,步履匆匆离去,清丽的背影在夜色寒风中渐渐消散。 身后大厅中,金唯衍端着白玉酒杯与众人恭维间,侧首望着云倾背影消失的方向,淡淡一笑,似云雾晕染了醉意,让人瞧不清楚他眼中的万般情绪。 是喜? 还是怒? 亦或者两者皆有。 而就连远坐在主位下独自饮酒的金景玉也无法看透自己一母同胞兄长的打算。 他也越来越不知他的兄长自始至终都在做些什么? 终究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了呢! 心中想着,金景玉连连摇头苦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全然不顾人群中望过来的视线。 第144章 我来,是为见你。 荣王府一派繁华景象,翊王府中却是阴沉压抑得厉害,自金铭霄知晓晋元帝拟旨赐婚后他入宫过一趟,换来的却是一句: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为此,他从宫中出来后便去了一趟国师府,然而到了国师府门外听到她去了荣王府,心中没来由得一股怒气上升。 从国师府回来后,他便一直静立在长廊下,面色阴沉,神情不悦,来往的小厮和婢女都识趣得绕道而行,大气不敢喘,深怕一个小错惹得他不悦,招来刑罚。 也因如此,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深夜,原本还皎洁的月光如今也隐入乌云之中,雨点大大小小落下,拍打着屋檐、枝叶,以及石阶。 然不过片刻,雨点由小转大,如倒下一般形成密密的雨幕,所见不过三尺远。 廊下,四角花灯被夹杂的狂风吹得七摇八摆,烛光摇曳。 金铭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到来的人跪地静默,那人一袭黑袍遮掩,身上的衣袍已经被大雨淋湿,雨水一路往下,滴落在那人脚下。 金铭霄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大雨倾盆,及石阶上溅起的雨花,声音低沉沙哑开口:“办妥了?” “是。”那跪地的人执手低头回答。 “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未曾。” 闻言,金铭霄似为满意地转身,垂眸,晦暗的双眸盯着地上的黑影良久,才起步离开。 …… 国师府南苑,云倾躺在床榻上,侧身闭眼,可外面瓢泼大雨拍打房檐树木枝叶的声响却让她无法入眠。 这夜的雨下得突然,她刚回到府中,大雨便接踵而至。 听着屋外的雨声,她辗转反侧难眠,索性直接起身,披了一件披风穿好鞋,推开房门离开,转过拐角,走到院里的凉亭坐下,右手撑着下颌盯着雨幕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才回神收回手,侧目望去,立于一旁的人却是深夜不睡的金铭霄。 他一袭墨玉长袍静立,手中还拎着一壶酒,透过亭边的烛光,她瞧着他面色微微泛红,想来有些醉意,那双向来冷峻的眼眸此刻正柔和地望着她。 “翊王殿下这是喝醉了找不到回翊王府的路?”云倾收回目光,缓缓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开口道。 “我来,是为了见你。”他开口,不再自称本王,言语间那双诱惑人的眼眸透着几分心酸。 见自己? 云倾微讶,却也只是后退一步,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远一些,随后才道:“那不知翊王殿下来见云倾所为何事?” 她一口一个翊王殿下,让他听了,心中怒火突升,又闻她问他来所为何事,那股莫名的怒火又陡然升了几分,于是开口时,语气也不似适才那般柔和:“所为何事?你难道不知?” 云倾哑然,他大半夜喝醉了来,她又岂会知晓他这般前来是为了什么? 但眼瞧着他眼里的怒火攀升,她不想惹怒他,怕他万一趁着醉意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再开口时,语气也不似刚才漠然:“殿下喝醉了,我让人送殿下回去。” 说着,她竟真的转身就要去叫人,谁曾想,步子还未跨出去,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一拉,一个旋身就被金铭霄压在了凉亭的石柱上。 背靠石柱,冰冷的触感让云倾退无可退,大雨滂沱,斜飞打湿了她身后的衣衫,而眼前,金铭霄那微微泛红的俊美容颜越发靠近她。 两人之间捱得极近,云倾都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以及淡淡的清冽酒香。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撑着石柱,将她圈在自己怀中,望着如此零距离娇柔绝美的容颜,金铭霄只觉得身上燥火难耐,搂着她腰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更贴近自己。 感受到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还有那心口处传来的跳动声,他就在那一瞬间将身子压低,温热的薄唇碰上她柔软冰冷的红唇。 那一瞬间,两人心思各异。 他,燥热难耐。 而她,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面的挣扎,却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他的禁锢,任由他肆意攻略。 让他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是以,当他想再近一步时,薄唇上却传来一股温热,他缓缓睁开迷醉的双眸望向她。 却见她眼神冰冷,直直盯着自己,他才放开,腥甜带腻。 他放开她,望着她红唇被鲜红色的血迹浸染得万分妖艳,他才仿佛清醒许多。 想来是她见无法挣脱他的束缚,才咬破自己的红唇,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清醒。 云倾在他的注视下,抬手用雪白的袖子擦了擦唇上的血迹,然后抬眸万分冷漠道:“云倾已经赐婚荣王,翊王殿下还是多多恪守礼节为好,免得日后落得个觊觎皇嫂的污名。” “便是污名又如何?”金铭霄说着,抬手拭去唇上的血渍,拎起石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才转身复道:“我还怕这污名落不到我身上呢!” 说罢,他笑意连连,似在回味适才她唇间的留香。 见他如此,云倾心中知晓她说再多,他恐怕也不会听进去,于是冷冰冰留下一句:“夜深了,翊王殿下该回去了。” 语罢,云倾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地散落的背影。 金铭霄却是望着她走远消失在拐角处的虚幻背影,自言自语道:“荣王妃不适合你。” 回到房里的云倾坐在床榻边上,想起适才那一幕,她的面色就隐隐发热。 察觉到唇上传来的痛感,她无奈轻轻抿了一下,起身去倒水,抬手时,雪白色的袖子上,一抹绯红落入她眼里。 倒水的手便僵在半空,良久,她才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入榻而眠,可一闭眼,那心惊的画面便如流水一般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屋外,大雨转小,细雨斜斜,凉亭之中站立良久的金铭霄在看到屋内烛光熄灭,听不到翻来覆去的声响后,才步入夜色雨幕中离去。 细雨飘落,墨玉背影在雨幕中尽显高贵绝美,不落世俗。 第145章 驿馆见面 翌日一早,云倾刚起,桑川便来了,与她一道吃了早膳,准备出门,人刚走到府门外,风影便急急而来。 风影停在一旁,见除了桑川外无外人在,忙道:“主子,楚合四皇子醒了,在驿馆闹着要见你。” 楚嘉钰? 云倾闻言,侧首望了一眼一旁的桑川,却见桑川摇着折扇朝她微微点头。 她才回首,朝着风影道:“那便走!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与桑川一道上了马车,朝着驿馆而去。 马车内,云倾瞧着桑川易过容的侧颜,黛眉轻蹙,微微不悦道:“你这手艺太差。” “自是没有你的好。”桑川微笑着,右手轻轻摇着折扇,没有一丝被她嫌弃而起的愤怒,倒是有些颇为宠溺。 他说得倒是真的,他那一手易容术还是云倾教他的,自然比不上出神入化的云倾。 两人就那般笑意荣荣地交谈着,气氛一时愉悦,连马车外的风影听了,亦不由得唇角上扬。 她家的主子,只有在极为放松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轻松自由。 …… 马车一路平安到了驿馆外停下,一掀帘,看着外面围满的近卫军,云倾总算知晓风影说的楚嘉钰为何要闹了。 下了马车,守在门外的近卫军见到是她,立马上前:“圣女,陛下有令,无事不得入内。” 无事不得入内? 这是明目张胆地囚禁楚嘉钰了? 云倾冷眼瞧了一眼驿馆内的情形,只见里面门窗紧闭,除了守着的近卫军,竟然没有一点楚合使者的踪影。 收回目光,云倾朝着那名近卫军走进一步,低声细语与他商量道:“我有事要与楚合四皇子言谈,你便当行个方便,况且你们人都守着,我总不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那名近卫军垂眸有些犹豫,未了,抬头扫了一眼云倾身后的两人,心中知晓若不让云倾进去,怕是她不会走,是以,思虑片刻后无奈道:“那还请圣女时间不要耽搁太久。” 说完,便后退回自己先前的位置值守。 “多谢。”她道了谢,复又侧首朝着风影道:“你留下等着。” 随后才与桑川一道走了进去,入了楼下前厅,辗转到后园,从蜿蜒盘旋的楼梯上到二楼。 刚到二楼停下,就见楚合的几位使者聚集在门外,一脸焦急地时不时望着虚掩的房门之内,借此窥探里面的情形。 “诸位这是……”云倾走上前去,望了一眼门内,开口询问。 五位楚合的大臣听到声音,齐刷刷回头,最前面一位知晓云倾的身份,便立刻上前:“见过圣女,四皇子刚醒,身体虚弱,偏闹着要下榻出门,一个不慎从楼梯踩空滚了下去,现下太医正在里面看诊。” 身体虚弱? 是有多虚弱,才会滚下去? 这怎么听怎么不像那么回事? “如此,诸位不要着急,待太医看了自会清楚。” 一位站在身后的大臣似是对云倾的话颇有敌意,闻言,立马站了出来,颐气指使地朝着云倾开口:“不要着急?你这话说的如此轻松,可这好歹也是我们楚合的四皇子,你让我们如何不着急?”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指责云倾表现得过为平静如水。 哪怕被适才说话的那位扯了扯袖子,依旧冷横道:“我们四皇子是来联姻的,如今联姻取消,你们陛下却不让我们回去,把我们软禁在这驿馆里一关就是好几个月,你们的待客之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 一连串的指责,云倾沉默不语,心中想着如何回他。 身后的桑川却是看不过去,摇着折扇走了出来与她并肩而立,朗声道:“这位,想必是楚合的太史张大人!听闻张大人在楚合国皇朝里是个文学渊博,熟知天文历法的学士,向来以恪守礼法为己任,怎么如今一见,却是个缩头缩尾的胆小鬼。 你们如今被困在这,是皇宫里那位的手笔,与我们何干?你无须对我们有如此大的敌意。 再者,我们前来,好像是你们四皇子吵着闹着要见的,不是我们自愿来的。” 桑川这一通冷言讽刺下来,那叫张大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像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眼看着他要发怒,身旁的那位大臣虚行一礼,以表歉意,才缓缓道:“这位公子说得是,是我们的不是,我替张大人向圣女致歉。” 说着,竟真的朝着云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又出言致歉后才停下。 随后虚掩的房门便被打开,前来看诊的太医走了出来,瞧见云倾后,执手行礼。 云倾忙上前询问楚嘉钰的状况:“四皇子如何?” “回圣女,四皇子因受伤过重,一直昏迷不醒,如今醒来又因急火攻心致使摔下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自然是受不住,不过好在四皇子年轻力壮,这伤养上个把月也就差不多了。”那太医说完,朝着云倾又行一礼,才悠悠下楼离去。 众人在太医走后,几位大臣一拥而入,人刚进屋里,便听到屏风后传来楚嘉钰虚弱无力的声音:“让圣女进来,你们都出去。” 这话一出,几位大臣的步子堪堪停下,都缩了回去,左右各看一眼,才转身走了出来。 在人都出来后,云倾朝着众人微微一笑,礼数周到的走了进去,桑川跟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立在屏风后,云倾透过屏风隐约看见楚嘉钰正堪堪起身,扶着床头坐好。 “四皇子让云倾前来所为何事?”她刚说完,楚嘉钰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一袭白色里衣,外面搭了件挡风的暗色披风,面色虚弱惨白,连步子都是一步三晃地走到桌前坐下,伸出骨节泛白的双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温后一口喝完,待手中动作停下,才缓缓开口:“圣女莫不是忘了当日在听月楼的事?” 他身体虽虚弱不堪,嗓音却是极为清朗坚毅。 见他提起听月楼一事,云倾蹙眉,她还真不知当初听月楼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是以,她思虑着走到桌前坐在楚嘉钰对面,打量了一下他如今的模样,才道:“自是不会忘。只是不知四皇子兵行险招可有探到什么?” 她的话一出,他手中的动作却陡然停下,震惊地望向对面的云倾。 她,太过聪慧,只消一眼,就能完全知晓自己这几个月来,用伤为借口,私下都做了什么? 第146章 深巷处的宅院 楚嘉钰眼中晦暗不明,直直盯着她,却忘了一旁自顾饮茶的桑川。 也因此,桑川才能更好地在一侧打量楚嘉钰,也更为直观地瞧见他面上的情绪以及他眼中深深的杀意。 云倾见他不言,柔柔一笑,隐去眼里的探究,以及避过他这几个月来所做的事,问起了另一件事:“听月楼一事,是云倾对不住四皇子,只是云倾有一事不明白,是谁暗杀四皇子?” “不知。”楚嘉钰冷言道,看了一眼自顾饮茶的桑川,复道:“那日我出城后不久,就有人在半道拦截,来人皆是黑衣死士,他们的目的为的就是取我性命,个个杀招狠厉,出手狠绝,我身受重伤后一路往回逃,在半路遇到出城的翊王,是他将我救回来的。” 他说着,手微微卷曲,握成拳不轻不重地砸在桌上,将茶盏里的茶水都震得溢了出来。 然云倾在听到是金铭霄救了他时,心中疑惑,听月楼里,是金铭霄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雅间丢了出来,按理来说,金铭霄在此事过后,不会出手去救他的。 且楚嘉钰遭遇暗杀,金铭霄出城救下他,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些。 想着,她侧首看了一眼桑川,桑川便心领神会,收了折扇,正色道:“四皇子说是翊王救得你?” 听到桑川的声音,楚嘉钰明显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开口。 然而微愣过后,楚嘉钰也隐隐看出坐在自己面前的桑川怕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敛了神思开口道:“是的。” “那么四皇子有没有想过翊王殿下为何会出手救下你?”桑川的这个问题问得极为出其不意,让楚嘉钰再一次愣住。 是啊! 他为什么会出手救下自己? 显而易见,这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栽赃,前脚他刚与自己发生矛盾,自己后脚出城便遇暗杀,任谁都会想是他在背后指使,为的就是出口恶气。 但偏偏当日他出城救下自己,这说明他早就知道这背后的人已经布好了局。 “想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为的就是让我与翊王形成对立的关系,”楚嘉钰说着,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些不敢确定道。“莫不是与他有关?” 而他嘴里的他,云倾和桑川都知晓他指得是谁,却也不堪破,只是轻轻点头,表示他猜中了。 云倾不着痕迹地朝着桑川使了个眼神,桑川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却被守在门外的几位楚合大臣拦住,问了一些关于楚嘉钰的身体状况,又私下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桑川颇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后,众人才像是心口的石头终于落地,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许久,云倾才从屋里打开门走了出来,望了一眼右侧站着的众人,才和桑川一齐与那些楚合的大臣道别下了楼。 出了驿馆,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行驶远离驿馆,桑川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让你做什么?” 云倾似是有些疲惫,原本在闭眸休憩,在听到他的话后,才缓缓抬了抬眼睑,睁开眼轻声道:“他想回楚合。”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桑川就知晓她与楚嘉钰之间的谈话内容,却也不多追问,只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她道:“你想如何?” 如今楚嘉钰明面是养伤,私下却是软禁,如果想要回楚合,必定得晋元帝开口放行,他才有可能离开天晋,若晋元帝不肯,恐怕连这城门都出不去。 所以桑川虽然心知他们之间交易,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若云倾想要让楚嘉钰出天晋回楚合,让晋元帝松口,实在是困难重重,更何况现下北边和玉金联盟起兵,边境岌岌可危,晋元帝更不会放楚嘉钰回去,一旦他回去后向楚合皇帝进言一同起兵,那天晋便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看着桑川担忧地眼神,云倾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舒缓舒缓后,才轻言道:“此事不着急,再等等,总会有法子的。” 见她实在是疲累得紧,桑川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收了折扇,轻柔道:“你先睡会儿!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她点点头,侧了侧身子,半躺倚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闭上了眼。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桑川细心地替她理了理盖在身上的披风,又掀开帘子,示意风影将马车驶得慢一些。 觉得速度差不多可以了,他才放下帘子,缩回身子坐好,怔怔地看着云倾时不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一丝歉意涌上心头。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后,到了喧闹声渐落的街道,又转过几条狭窄的巷子,在一处青砖垒砌的宅院外方才停下。 古朴的木门紧闭,两旁挂着两只略略破旧的红灯笼,青砖垒砌的墙檐上方是藤蔓缠绕的红黄相间的地锦,攀延至门楣。 这宅院处在纵横交错的巷子深处,远离外面行人来往的街道。 马车停稳后,风影先下等候,片刻过后,桑川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云倾跟在身后下了马车,立在门外看了一眼大门两旁红黄缠绕攀爬的地锦。 “走!”桑川见她看得入神,轻声提醒她。 话音刚落,紧闭的木门便从里打开,和若从里面走出来,朝着桑川执手一礼清冷道:“桑川阁主,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 “和若姑娘莫见怪,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桑川见和若面色不大高兴,急忙解释。 说着,手摇折扇落后云倾一步进了门,风影立在门外等候,和若在两人进门后,略略抬眸打量了一眼风影才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入门便是宽敞的庭院,不大,却布置得很养眼,四处可见的花草矮丛,墙角栽得是纤细柔软的石楠枝,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但也别出心裁,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过了庭院,是不大的前厅,绕过房檐下的走廊,穿过左侧的竹林小径,才算是到了江北慕所在之处。 此时,江北慕正坐在花亭里,亭外是养着锦鲤的莲花湖,湖里的莲花已经衰败,唯有那一湖锦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畅游。 而江北慕却是望着那一湖锦鲤陷入沉思,右手握着茶盏一动不动地坐着,就连身后两人的到来都未曾察觉。 第147章 别来无恙 “公子。”和若走过来在他身后轻唤一声,才将他的思绪拉回。 江北慕收回目光,那双比女子还要漂亮到极致的眼眸慵懒抬起,见到云倾两人,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你们来了。”他开口,语气却极度慵懒。 “等许久了!”桑川说着便随云倾坐了下去。 江北慕先是探究地看了一眼云倾,才侧首看向桑川,打趣道:“你这易容得手法还是不行。” 闻言,桑川不由失笑,看了一眼云倾,才缓缓开口:“你们两的看法还真是一致。” 一致? 江北慕心中犹疑,他适才说得话莫非眼前的女子也说过? “这是……”他抬手指了指云倾,却在下一瞬收回手,目露惊色。 只见云倾已然摘下覆面的面纱,脸上的黑纹便呈现在江北慕眼前,可他震惊的不是因为她脸上的黑纹,而是她本人。 这个本该死在近卫军副统领手下的陆澜夏,此时此刻,正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他一直以为她藏身在暗处,却不想她就那般光明正大的以源山圣女的身份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江公子,别来无恙。”云倾淡漠开口,语毕,玉手端起茶盏,垂眸轻抿一口。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冷淡漠的嗓音传来,让江北慕心中的那份震惊转为心安。 怪不得桑川非得让他寻个隐蔽的地方见面,说是源山圣女想见一见他,不曾想是她。 “陆姑娘别来无恙。”江北慕答应着,却想起江离离,于是朝云倾开口问道:“听闻阿离如今住在国师府,不知可还好?” “自然。”云倾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望向江北慕微微一笑,然想起下落不明的陆阳笙,面色又转而沉重道:“只是阿笙如今下落不明,她担忧得不行,便整日往外跑。” 说起陆阳笙,云倾便有些愧疚,这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她还是未能寻到他。 一旁的桑川见她面露愧疚,便开口安慰她:“无妨,没有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 江北慕也连连宽慰她:“是啊!寻不到,说明他还未有什么性命之攸。” 云倾却是沉默不语,盯着茶盏里的茶水发愣,郑绪不久前醒来,说是当日有几个黑衣蒙面的高手入了北珣江家别院。 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朝着陆阳笙去的,交手时,郑绪与陆阳笙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很快就落了下风。 后来郑绪被人从后面打晕,便不醒人事,醒来后就是在那暗无天日的私狱里被秦奉言折磨,一直到云倾前去。 而且郑绪在知晓自己双手已废,无法再用武时,本就因护陆阳笙不力自责,这下更加愧疚难耐,几次都想着以死谢罪,都被风影拦了下来。 在云倾几次三番的劝说下,才总算是消除了以死谢罪的想法。 见她沉默,桑川与江北慕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便也沉默着。 良久,云倾才缓缓抬眸,望向江北慕镇静道:“江家牵连贩卖私盐一事可有查到幕后主使?” “寻到些蛛丝马迹,但我不能确定。”江北慕听到她问起这事,眸光暗了暗。 这事本来不应该牵扯到他们江家的,但莫名其妙的就像是幕后有人在与他们作对一般。 一开始他都已经摆平了,却不想又冒出几个认证来,后来陆陆续续出现了更多的证据。 他为了摆平那些人,又为了将此事按压下去,不被晋元帝知晓,暗中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才总算在前几日里将关于此事的一连串证据毁灭。 而这件事情背后的人他隐隐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无法确定。 “可需我的人帮忙查探?”一直沉默的桑川闻言,出言问道。 “不用。”江北慕却是立马拒绝了他,在他心中,这件事是他们江家的事,他不想也不愿别人插手。 云倾却觉得这事发生是因为他们江家在江淮一家独大,招引了一些不甘屈居人后的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让江家陷入僵局。 “既如此,那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云倾问道。 “阿离母亲病重,父亲近来身子也每况愈下,我来,是为了接阿离回家陪陪他们。”江北慕说着,突然起身,负手而立,背对两人,望着远处的天际自顾叹道:“如今多事之秋,阿离能陪他们一日是一日。” 他说这话时,言语落寞,那袭暗紫色的修长背影显得孤单冷肃,负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握着。 看着他的背影,云倾便知,如今江家大抵是无法从这个漩涡之中抽身离去,恐怕日后会越陷越深,难于自保亦有可能。 “可有寻到沽清?”桑川坐着,侧身而望,脱口而出。 却让云倾想起江离离当初的话,她寻沽清从京临寻到北珣,又从北珣回到京临,却连沽清的一片衣角都没见过,云倾便有些疑惑,这沽清究竟去了何地? 连她送去的信也没回了一字半句回来。 “未曾。沽清先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我派人如何寻也寻不到。”江北慕沉下声来回答道。 “他从未这般不辞而别,想来是有什么事要做?” “他孤身一人能有什么事?”桑川对云倾的话却不认可。 沽清自幼丧父丧母,幸得一隐世的老医仙收留,教他行医之术,可那老医仙早已辞世多年,如今他孤身一人,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他不辞而别呢? “罢了,寻不到沽清先生,是家父福薄,如今我也不指望能寻到沽清先生,只望阿离回去能多陪他们几日就行。”江北慕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坐着的两人,言语时虽平静不期,但云倾却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无可奈何。 已经寻了那么久都寻不到,他便也不指望能在这一朝一夕间让沽清现身。 “既如此,明日我便让阿离随你回去。”云倾也不知该说什么,沽清无故离去,踪迹全消,她也无法寻到,只能让江离离早日回去陪伴亦无他法。 “多谢。”江北慕朝着云倾道谢,这一声谢她自北珣以来护江离离周全,也谢她对自己的家事的理解。 第148章 桑落与谁倾 三人撇去江家的事,又说了些关于陆阳笙以及幕后主使的事,云倾和桑川才坐上马车离开。 在阑珊阁临街处,桑川下了马车,不消片刻又上了马车,与云倾和风影一路往另外一条路驶去,出了城门。 到了一处风景极致的地方方才缓缓停下,远处,风动起涟漪的湖面上倒映着浩瀚无垠的天空,白云缓缓飘动,湖边是已经枯黄的草地,一方小亭立在离湖中心不远处,水廊蜿蜒绵亘。 隔对岸是旋转的水车,平静的湖水被抽起旋至顶上又落下,形成水幕,隔岸望去,亦是一番独特的风景。 而此时,小亭之中,一袭白衫长袍的傲立背影端坐,显得遗世而独立,白衫随风而动,飘扬轻柔,墨发随风而舞,灵动曼妙。 云倾刚下马车,便听闻一阵轻缓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却又婉转哀愁,似看透人生挫折,岁月的颠沛流离,才有此悟。 步伐缓缓走近,在水廊前停下,琴音却戛然而止,那道身影像是知晓云倾已然到了一般,整理了一下衣袍而起,转身,隔着水廊相望。 他一袭白衫如玉,身形修长垂立,身姿挺拔,侧颜俊朗,如美玉盈冠,墨发被白玉带随意束着垂下淌在身后。 迎风而立,如绝世白莲纤尘不染。 云倾却瞧着瞧着,眼里泛酸,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毫无预警地滚落下来,打湿了面纱。 步履有些艰难地走过去,在水廊上经了几个弯,总算到了那人面前。 却只一眼,那人便上前一步,长臂伸出将她圈入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头上,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嗓音带着一丝愧疚,缓缓道:“澜夏,哥哥回来了。” 感受到他的温柔与愧疚,云倾却在瞬间清泪滴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那温热却又很快散去温度变得冰凉的泪水让他的圈着她的手微微颤动。 身后的桑川,不,是桑虞,看着眼前两人的模样,面色不由得一抽,心中不免不悦道:“好了,好了,不过几日不见罢了,怎么还搞得这般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顿了顿,又道:“陆晓川,你伤好些了没?”但转念一想,若是不好,又岂会在这,于是又自顾道:“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陆晓川松开手,长指抬起拭去云倾眼角的泪水,朝着身后的桑虞温润开口:“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原来,桑川便是陆晓川在阑珊阁的化名,世人只知桑川阁主,却不知这背后真正的主人是镇国将军府二子陆晓川。 在外,他以桑川之名行遍天下,以桑川阁主的身份与人为善,因镇国将军府被诬蔑通敌叛国一事后,他不便以陆晓川身份出现,便一直隐藏在各地阑珊阁中,又因那日回程路上被人截杀受了伤,回到阑珊阁后,就让桑虞易容假扮自己待在京临城,自己寻个隐蔽的地方养伤。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直到今日才回来,不便露面,便托人送信到阑珊阁,再让桑虞去寻云倾。 “辛苦得很,你是不知道,我……”桑虞说得正起劲,云倾一个转头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他便噤了声。 “怎么了?”陆晓川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抬眸疑惑道。 “没有,没有,就是辛苦得紧……”桑虞摸了摸后脑勺,敷衍着,随即转身在一旁的长方桌坐下。 “二哥的伤如何了?”云倾抬眸,望着他略微苍白的容颜,关切道。 “无妨,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陆晓川极为宠溺地看向云倾担忧的双眸笑道。 随后一左一右落座在桑虞两旁,桌上摆着几道菜和一壶清酒,桑虞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形象。 云倾看着他已经换回来的脸,微微皱眉,似是不大喜欢他这副模样,与他假扮陆晓川时大相径庭,差别甚大。 “来,这是你喜欢的桑落酒,尝尝。”陆晓川说着,葱白的长指从桑虞面前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递到云倾面前。 “我还没喝呢!”一旁的桑虞见他倒了两杯后全然没有给自己倒的念头,心下不爽,一把从陆晓川手上抢了过去,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意犹未尽间又倒了一杯。 看着眼前陆晓川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云倾渐渐起了笑意,风吹过,拂起面纱,她端起酒杯,细细品尝起这时隔一年未曾喝到的桑落酒。 桑落,桑落。 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 这酒当真是个解忧的好东西! 想着,她眸中渐渐起了雾气,浓郁得看不清眼前的桑虞和陆晓川。 模糊间,她只能隐约可见桑虞依旧在大快朵颐,陆晓川却是温润柔和地笑着。 然而,那模糊的笑容逐渐消失,蒙上了一片白,耳边隐约还能听到他们两的谈话,究竟在说什么? 她竟然听不清了! 恍惚中她急急忙忙用力眨眨眼,想要将眼前朦胧的一片白挥散,手想要扶住桌沿时,却意外碰倒了酒杯,瞬间,腿上的裙摆便湿了一片。 “怎么了?”耳边传来陆晓川担忧宠溺的声音,云倾缓缓闭上眼,待过了片刻睁开眼,却是缓缓恢复了清明。 眼前,那张如玉容颜上带着满满的担忧焦急。 “无事,只是想事想得入神了。”云倾含笑轻轻摇头,示意她只是一时不慎。 叫她无恙端好,陆晓川才放下心来,脸上的忧色也消散了几分。 “当真没事?” 云倾刚垂下眼帘将情绪掩去,便听到桑虞陡然正经的询问。 桑虞一脸肃然,望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打量,像是不大相信云倾说的无事。 云倾无奈,先是望向陆晓川,而后才转过脸去,眼神却从温和转为阴冷盯着桑虞。 桑虞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默默将身子挪了挪靠近陆晓川,偷偷压低嗓音朝着陆晓川抱怨道:“你这妹妹怎么这么可怕?那眼神看过来,怕是在无形之间要了我一条命。” 说完,还暗自摇摇头。 明明清晨去驿馆和见江北慕时她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脸就变得这么快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是假扮的桑川,所以她才如此? 桑虞心中嘀咕,陆晓川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开口:“她对你才这般。” 见桑虞苦着脸,复又道:“不过她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的。” 桑虞算是陆晓川的救命恩人,所以云倾即便是多少有些看不惯他,亦不会真的动手。 第149章 竟会替他辨言 一年前,镇国将军府被抄斩,宣晋门陆家之人被斩首后,为了追捕他们三人,晋元帝派了人,加上另外几波不知是谁的人前往江淮。 彼时,云倾身中毒箭无法赶回,陆阳笙亦早两日就离开了江淮,是以那时只剩陆晓川还留在江淮,几波追杀的人连番轮流上阵,他身边的两名死士在那时丧命,紧急关头,是桑虞出手救了他。 后来知晓他是桑川阁主后,便说要留下跟随,还说自己的名字就是因为桑川阁而起的。 桑虞说他无父无母,自小流落他乡,为了一口饭可以与人厮打在地,可他那一身武艺虽不能与陆晓川和云倾相比,但也不输一般的武将,所以也曾惹得云倾怀疑过。 后来时日长了发现他似乎没有其他的心思,跟在陆晓川身边除了吃便是喝,倒也没弄出什么事来,云倾才渐渐放心他跟在陆晓川身边。 但偶尔总归是看不惯他的做派,以及事事把不住嘴。 “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她要是真对我怎样,可就白瞎了我当初救你。”桑虞说着,愤怒地朝着云倾冷冷睨了一眼。 “好了,你吃你的。”陆晓川见他是真的不忿,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 桑虞年岁比云倾还要小一些,他虽然不顾性命救了自己,但在陆晓川心中,经过这一年下来的相处,亦是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 加之陆晓川本身就是个温和的性子,自然也就让桑虞养成了孩子心性。 “哥哥不是有事要与我说?”长久沉默的云倾突然开口。 听到她的话,陆晓川忙道:“我今日来是想与你说南疆皇室那边因为燕行群自裁,没有了助益,已经私下派人去楚合了。” 去楚合? “我记得楚合的皇帝是个昏庸无道的。” “哪里是个昏庸无道,那是个色胚,整日不是在后宫妃嫔中间饮酒作乐,就是看歌舞,不思朝政,若不是有楚合二皇子兢兢业业地替他把持朝政,恐怕楚合早就被灭了。” 桑虞打断云倾的话语,像是极为不屑提起楚合皇帝,所以说话时的语气是有多鄙夷就多鄙夷。 末了,说完了还像是不满一般咬牙切齿。 云倾看着他就一阵头疼,微微蹙眉间,陆晓川递过去一条手帕,示意桑虞擦擦嘴角和手,待桑虞接过后才道:“楚合如今岌岌可危,想来那二皇子很乐见其成有人与他们联盟。” “我觉得不会,南疆的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楚合与之联盟起兵,待到日后楚合兵力消耗后,难免南疆不会升起替代之心。” 说着,云倾看向桑虞,目光清冷如月,桑虞却隐隐发怵,他也不知为什么,每每云倾看向他时,他都觉得她眼神里暗藏着锋利的刀子,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但他还是迎难而上,在云倾冷漠的直视下说起了自己的看法:“楚合二皇子临政多年,却无法让百官心服,如今南疆的人去了,他自然会与之合谋,倒是……” 说到这,桑虞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云倾和陆晓川,见两人都未开口,便继续道:“倒是楚合四皇子是绝对不会与南疆的人联盟。” 说完,桑虞避开云倾的目光,丢了一颗花生入嘴里,细细嚼着。 可他这番话早已让云倾心中再次起疑他的身份。 “你什么时候有这般见地了?”云倾直视着桑虞,见他虽对自己惧怕,却总觉得这惧怕的背后还隐藏着几分得意。 但他说得也没错,楚嘉钰明面上和楚合皇帝一般流连女色,但私下的手段和智谋恐怕那位二皇子也不及他的二分之一。 “自然是你哥哥教得好。”桑虞满不在乎她心中想什么,只是朝着陆晓川仰了仰头。 陆晓川却是眸光温柔地回望了桑虞一眼才对云倾道:“桑虞是个机敏聪慧的孩子,和你一般,一点就通。” “谁和她一样?”桑虞闻言,着急忙慌地喊了出来,顺带白了一眼云倾。 云倾:“……”冷眼再瞧过去,桑虞已经起身,拍了拍衣衫,一溜烟跑了。 跑到岸边不知与风影瞎聊什么,只见风影时不时点头,时不时摇头。 “不要和桑虞计较,他总归还是个孩子。” 陆晓川见云倾望着桑虞的背影不语,便轻声细语地开口。 “二哥,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云倾收回目光,冷声道。 被她突然的变化惊到,陆晓川也不由得看了一眼远在岸边的桑虞,见他依旧一副孩子心性,心中对云倾的这个看法有些纠结。 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若是他真的有什么目的接近自己,也不必拿自身性命开玩笑只为了救他。 陆晓川还记得桑虞救他的那一日,众多杀手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困住,狠厉的杀招下,眼看着快要坚持不住了,但他依旧死死护着重伤的自己,在血雨淋漓中拼尽全力。 “澜夏,如果不是他,二哥如今不会好好地坐在你面前。”思来想去,陆晓川也唯有这一句话能说出口。 到底,还是相信他! 云倾闻言,垂下眼眸,盯着酒杯里的桑落酒。 其实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按桑虞先前自己说的话,以及他这个年纪,除非是世家子弟,不然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儿,岂会有这样的时政见地。 绝无可能。 但眼瞧着陆晓川如此维护他,待他不比自己和陆阳笙差,便也默认了桑虞待在他身边。 “罢了,罢了。”云倾最后还是妥协,顿了顿,又道:“二哥这几日便先不要去阑珊阁了,寻个地方好好养伤,待我……” “我听闻陛下已经下旨赐婚你和荣王了?”陆晓川打断她接下去的话问道。 云倾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想必是嘴不严的桑虞说的,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觉得阳笙失踪与他有关?”陆晓川又问。 “是。”云倾轻轻点头,又道:“但也只是猜想,还未查到。” “那翊王呢?” 听到陆晓川提起金铭霄,云倾却怔住,想起昨夜的那场画面,陷入沉默。 玉指也不由握紧,半晌才道:“他如今被徐彰一事牵连,自顾不暇,且之前我去探过,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说罢,云倾却微微震惊自己竟然会替金铭霄辨言。 第150章 良策 日落后,云倾和桑虞与陆晓川分别后回城。 落日余晖将云层浸染如火红色,绵延千里,霞光从云层中泄出,映照在千山万岭上,似薄薄的金辉。 马车不急不缓地往城门驶去,桑虞又收了性子,扮作桑川坐在马车里,云倾看了他好几次,惊觉眼前的桑虞在扮成桑川时,已不复在湖亭中的散漫不拘,他手持折扇轻摇,一举一动,像极了陆晓川。 他如今的身量已经长得与陆晓川差不多,眉眼间也有几分陆晓川的痕迹,再稍稍易下容,连云倾都要怀疑眼前人与陆晓川就是同一人。 “怎么?看得那么入神?”桑虞见她盯着自己,收了折扇,满脸疑惑。 “桑虞。” “……”桑虞有些愣住,这还是云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看去面色淡淡,桑虞却觉得她后面的话似乎有些沉重。 果不其然,只听到云倾略略压抑的嗓音响起:“日后我若不在了,你要多陪陪二哥。” 这话说的平静自然,却让桑虞心中有些沉重,这一年下来,他多少也待在云倾身边一段时日,看着她在这些事中辗转费心,以及她的身子日复一日变得虚弱,桑虞现下见她这般,竟然没了心思去反驳她。 虽然有时云倾会像在湖亭中那般嫌弃怀疑自己,但如今听到她平静地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桑虞心中竟隐隐不知该如何。 她盯着他的双眼,他望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两人陷入沉默。 然马车行驶没多久,便停了下来,随即只听到外面风影的声音响起:“主子,翊王殿下让主子下马车,说是有急事相告。” 云倾收回盯着桑虞的目光,掀帘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只见金铭霄一袭雪青色长袍骑着马立于马车前,正盯着马车,云倾看去,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 金铭霄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隔得不远,云倾感受到他眼里莫名的情绪,想起昨日夜里的事,不大自然地垂下眼眸,落了帘。 他却下了马,大步上前来,不等众人反应,已经一跨掀帘入了马车内,桑虞还在莫名其妙当中就被身旁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怔了一下。 “你下去骑马。” 微愣片刻,桑虞便心有不甘,却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车内云倾淡漠的嗓音响起:“翊王殿下这是……” “带你去个地方。”金铭霄面色淡淡开口,然后又掀帘朝着徐玉命令道:“走!” 徐玉见此,上前来在风影面前停下,执手道:“姑娘先行回去!我家殿下有事要与圣女私谈。” “这……”风影犹豫着望向马车。 “无事。”车内,云倾的声音传来,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回去,我晚些。” “是。”听罢,风影才朝着徐玉微微点头,转身与桑虞一道离开。 徐玉见两人走远,才驾着马车望相反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两人一路无言,云倾坐在金铭霄的对面垂眸,他却一直望着她,神情恍惚。 一炷香后,摇摇晃晃的马车终是停下,金铭霄大步一跨下了马车,云倾跟在身后。 一出马车,便见几座碉堡矗立,城墙上站满了守岗的士兵。 “翊王殿下带我来军营干什么?”云倾有些疑惑不解,询问时,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四周的布局。 “随我来。”金铭霄却也不解释,留下一句自顾走了过去。 “圣女请。”身后的徐玉上前一步开口。 云倾无奈之下便提步跟上,入了大门,里面四处扎满营帐,来往操练的士兵随处可见,左边是木桩靶子,右边是射击场,营帐后面是操练场,士兵的操练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有骑兵从外面回来,激起漫天尘土,在空中飞扬。 一路所行,云倾却是镇定自若,这种场面,她从小到大便见过无数次,只因她与陆晓川和陆青群时不时便去军营,陆北善闲暇时亦会将他们三人带去军营里操练。 与他们三人讲如何行兵对阵,如何以最短的时间突破敌方的包围圈,如何与之交锋而不锐减自己的兵力。 入了最大的营帐后,金铭霄走到摆放的沙盘地图前,待云倾走上前来,才转身从书案上拿出一卷牛皮纸摊开。 “我让你来,是想让你看看如今原延的战况,以及想个法子如何解决?” 云倾望着沙盘上的地图细细思索,身边传来金铭霄不咸不淡地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着急,谈起战事仿佛只是家常便饭一般平淡。 原延? 云倾心中嘀咕,想不到已经开战了,这些时日她忙着别的事,这北边与玉金联合攻打天晋的事倒也搁置到九霄云外去了。 思虑着,她便绕着沙盘缓缓踱步,声音沉浸道:“原延易攻难守,四处皆是平原,除了城墙以外没有其他险要之处作为抵挡,很容易就会被攻破,想不到竟能支撑这么久?” “原延太守原是一名武将,行军布阵倒也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他也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现下还被围困在城中,粮草送不进去,怕是不多时便要败下阵来。” 金铭霄行至她身旁,指着原延的地势又道:“所以我想从这边寻一个突破口,趁夜间视线不明朗的情况下趁其不备突袭。” 闻言,云倾却是不语,只是停下脚步盯着他指的那块地方陷入沉思。 原延距京临至少有七八日的路程,他如今身处京临却讨论原延的战况,无论最终有何良策,战机都会延误。 于是云倾极为不解道:“殿下可知,即便有良策,这七八日的路程亦是最大的阻碍,何以见得能解原延之困?” “这你无须担忧,今日让你来,便是想寻得一个好的计策,随后我便会领五千精骑兵先行赶往原延,剩下的五万大军随后而行,如此一来便不会延误战机了。”金铭霄似是知晓她会说出这话,她刚说完,他就立马回应。 “即便如此,战事变化莫测,就算是赶到了,计策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云倾还是不同意他的看法。 “父皇已经下旨,无论如何,这场战事都是我领兵前往,你只须告诉我最好的良策是什么便可。” 见他如此,云倾默言,转身走到书案前,看了一眼摊开的牛皮纸,那上面是此前她交给他的边防图。 抬眸看了一眼沙盘处的金铭霄,云倾伸手提笔蘸墨,在牛皮边防图上原延所处之处画了画,标注了记要,才放下笔起身。 第151章 林煜之死 “这是原延所处地势的重中之重,殿下带着这图现下即刻动身。”她言语平淡,眸色却染上一层昏暗。 金铭霄没瞧见,走到书案前看了一眼图上的标注,立马叫来徐玉吩咐几句过后,徐玉便急匆匆离去。 “到底是陆北善亲自教的,这行军布阵颇有他当年的风范。”金铭霄拾起边防图,低声言语。 云倾却被他的话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的身份自始至终只在狱中告诉过金致澜,且还不是直接说明的。 可适才金铭霄的话一出,云倾便茫然若失:他是如何知晓的? 莫非…… 金铭霄收了边防图,望向她,见她直直盯着自己,心中了然自己适才的话让她存疑。 可他却不出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虽然父皇已经下旨赐婚,但我相信你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与他大婚。” 顿了顿,又道:“所以,还希望圣女多拖延些时日,以免引来后患,以致身边的人替你受罪。” 话音未落,她便被他一搂入怀,腰间抵靠在书案边沿,退无可退。 他缓缓低头,靠近她的耳边,眼底泛上一抹淡淡的阴郁,嗓音柔和不似往日:“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云倾身子在瞬间僵住,就那般任由他靠了过来,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沉重而刺痛。 他让她等他回来。 这里面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她却面色微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他。 被她如此用力地推开,感觉到怀里空了,他的心也空落落的。 “翊王殿下自重。”云倾冷眼瞧他,愤愤留了一句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刚出去,徐玉便走了进来,还颇为不解地望了望云倾离去的背影,上前道:“殿下,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嗯,”金铭霄闻言微微点头,又道:“本王先行一步,你将圣女送到城门口后再赶上。” “是。”徐玉领命而去。 …… 城门外,徐玉将云倾送到城门口,与守城的将士吩咐了几句,便打马离去。 马车晃晃悠悠入了城,没国多久,便到了国师府门前停下。 刚下马车,金致澜和刘钰临也到了门外,云倾看他们两面色有些焦急,便开了口:“进去再说!” 两人点点头跟上,一路到了南苑,云倾吩咐清渃上茶后才又开口:“出了何事?” 刘钰临余光瞟了一眼一旁的金致澜,见他毫无动静,只得先开了口:“狱中的那人死了。” 语罢,一旁正在端茶盏的云倾一个没稳住,热茶洒落,好在金致澜及时将她的手稳住才不至于烫到。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接过清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衣衫上的水渍后,才敛了神思道:“如何死的?” 林煜的死她心中有疑,脑海中冒出自选妃宴后一连串的事,让她对金唯衍越发琢磨不透。 她出狱时,狱卒说只是将林煜关着不动,怎么现下就死了? 看他们两的模样,死得还无声无息,估计连狱卒都不晓得是如何死的。 “是中毒而亡。”金致澜眉眼柔和地望着她,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一丝沉重。 这些时日他忙着和刘钰临一齐追查徐彰一事,不落空闲地总算查出些蛛丝马迹,本想着去审一审林煜,却不想去时人已经没了。 想起她出狱前叮嘱他多番观看一下林煜,免得遭遇不测,竟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疏漏。 “何时的事?” “狱卒说正午时还好好的,吃了午食后还站了一会儿,哪曾想我与三殿下去时人却早已断气了。”刘钰临见她面色不大好,便将事情都说清楚,便于她分析。 “这期间可有可疑之人去过狱中?”云倾抬眸,眼神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清渃,清渃便识趣地退下。 刘钰临瞧着清渃走远后,才严肃道:“狱卒说清晨荣王殿下去过一趟,与他说了些话后便走了。” “五弟虽说是去了狱中,但清晨时人还好好的,也是过了午后人才死的,想来与他夜无甚关系。”沉默的金致澜在刘钰临提起金唯衍时却异常开了口。 言语虽淡,看似在替金唯衍解释,可云倾却又隐隐感受到他话里蕴含的其他的意味。 为此,云倾垂眸间,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将他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既如此,人如今也死了,便寻个地方埋了!”云倾像是故意一般,毫不在意道,言罢,起身离座出了门。 金致澜却诧异地盯着她的背影许久,连刘钰临都不可置信地望着金致澜,似在说着云倾怎么会这般毫不在意,毕竟选妃宴上一开始死的那个人,云倾可是让金致澜帮忙安葬了起来。 云倾自是不顾及他们两个会如何想,只是出了南苑,去了惊影的屋子,恰巧惊影不在,望了一眼空落落的屋子,云倾转身正要离去,惊影便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行至云倾面前停下,恭敬道:“主子,人已经中毒而亡,但除了荣王殿下去过外,翊王府的羽卫也去了,只是没进去,他就在外面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惊影一袭黑袍覆身,戴着黑铜面具,执手行礼回话时,风吹过,腰间的弯月双刀便散发着凛冽的光芒。 “去查查荣王私下都去了哪里?”云倾闻言蹙眉,金唯衍去过她适才已经知晓,可金铭霄的羽卫去是为何? 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顿了顿,又道:“不要追得太急,免得暴露行踪。” “是。”惊影应声离去。 惊影离去后,云倾望着夜幕降临的天空陷入沉思。 林煜一死,徐彰背后揭露她身份一事便无从查起,虽然他私下是金唯衍的人,可金唯衍究竟是否知晓她真正身份如今还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肯定的是,此事绝对与他有关,林煜死了,便死无对证,她再想做什么,于金唯衍而言都是无关紧要。 如今金铭霄前往原延,金致澜忙着追查徐彰一党,而他,究竟在背后做什么? 却无人知晓。 她的人也只是暗中远远跟着,但金唯衍好似提前知晓一般,总是避开她的耳目。 第152章 她叫他阿笙 站了有一会儿,天都黑了许久了,清渃才匆匆而来,说是可以用晚膳了,她才动身去了南苑。 金致澜和刘钰临许是摸不透她的想法,在她走后便离开了,回到南苑的房里时,江离离已经落座,看去显然心情不好。 云倾走过去坐下,看了看一侧空的位置,才抬眸看向忙碌的清渃开口询问道:“微雨呢?” 清渃显然怔了一下,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副阁主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 她听着,心中嘀咕,虽然这段时日微雨总是不见人影,但多少夜深人静后还会回来,这几日是怎么了?都不回来了? “可有说去哪里了?”她收回落在空荡荡的位置的视线,冷声道。 “并未,五日前半夜有回来过一次,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又走了,这之后就没回来了。”清渃也不清楚微雨究竟去了哪里? 那日深夜,她准备回房时正好瞧见微雨回来,凌晨起床替云倾准备早膳时又见微雨急匆匆出门,像是一夜没睡,着急忙慌地。 连她叫她都没听见就急匆匆出去了。 “派人出去寻一下。”云倾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微雨向来出远门都会告知她一声,如今却一连四五日不见踪影,有些反常。 “是。”清渃急忙应声出门。 “倾姐姐,我明日便要回江淮了,阳笙哥哥的事……”江离离说到这担忧得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阿离放心,我会再派人去寻他的,你回去便好好陪陪家人,你哥哥他也不容易,你莫要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听到江离离略微哽咽的声音,云倾轻声安慰道。 江离离却没有回话,只是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才茫然抬头,眼里却没有焦距,云倾知晓她心中担忧陆阳笙的安危才如此。 所以起筷给她夹了些菜放进碗里,才又柔声说道:“阿离,放心回去,我定会将阿笙寻出来安然无恙地送到你面前。” 阿笙。 她叫他阿笙。 江离离像是被惊到的小鹿一般,那原本无焦距的双眸瞬间布满光亮。 虽然眼前的云倾是陌生的面容,可她适才的语气以及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当初在江淮的陆澜夏无甚差别。 被江离离怔怔盯着,云倾放下着筷,默然半晌后,终是有些无奈的暗自叹气,开口叮嘱她:“阿离,回江淮后一定要多多听你哥哥的话,你们家背后的那些事我总觉得不简单,估计你哥哥也察觉到了。” 江离离听罢,眼里的光亮又暗了下去,沉默着。 她瞧着江离离眼里变化的情绪,心口一堵,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倾姐姐,你很像夏姐姐。”江离离突如其来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让云倾错愕不已。 江离离的这句话听起来很普通,别人听去了也只会以为是江离离心中念着陆澜夏,所以才会觉得云倾与陆澜夏相似。 可云倾却早已听出江离离话里暗藏的意味。 终究是随着江北慕长大的人,只是几句话她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于是云倾也坦然的微微一笑,拉过江离离的手,温和地望着她:“阿离很聪明,只是我如今身为圣女,多有不便,希望阿离不会怪我行事多虑。” “姐姐。” 知晓云倾是向自己承认了身份,江离离哑着嗓子轻唤一声,眼眶里蕴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下一瞬就扑了过去抱着云倾哭了起来。 云倾低眸望着江离离因为抽噎而颤抖的身躯,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哭了好一会儿,江离离才从云倾的怀中起身坐好,拿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来,多吃些,明日也好随你哥哥回江淮。”云倾瞧着她一切妥当后,才开口,又夹了她最爱吃的菜放进碗里。 …… 夜深,云倾坐在书案前,惊影静立一旁替她研墨,只见她提笔写了一封书信装好递给惊影。 惊影收好后便出门,在夜色中一跃离去,风影紧接着进门,端着木制托盘关了门后,放到一旁。 走上前去,面色担忧道:“主子,你当真还要去?” “嗯。”云倾微微点头应声起身,走到托盘前,换上了一袭夜行衣,又将随身的匕首插入腰间。 在风影担忧的眼神下出了房门,从国师府后门摸黑快速离去。 今夜天空中没有明月与繁星点缀,只有乌云密布,显得昏暗压抑。 城中星零的灯火有些暗淡无光,黑沉沉的夜幕欺压着夜深人静的大地。 夜风呼呼作响,卷起地上似有似无的尘埃落叶,空荡荡的街道在此时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 偶有虚幻的人影在街头屋檐处快速闪过,朝着东街掠去。 乌云越发密布,遮得夜幕透不出一丝光亮,而荣王府外,大门两旁高挂的红色灯笼在风中凌乱摇曳。 门前的守卫时刻警惕,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声响,府内四处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盏来回巡察,却无人瞧见房檐上方,瞬间闪过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当中。 湖对面,石门处,看守的侍卫正好换班,在交换间隙,两道人影先后入了石门。 石门复闭,换班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岸边杨柳低垂,随风飘扬。 黑影一路而行,到了圆形空地,先后各自择了一条路。 而此刻的府门外,金唯衍深夜一袭暗金色衣袍外加同色披风归来,下了马车,入了府门。 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喝口热茶,便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步履匆匆朝着湖边而去。 身后跟着的黑衣侍卫一声不响,默默紧随。 对面而来的管家见到从远至近的金唯衍,一脸心急上前,似是有什么急事需要禀告,可金唯衍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 言罢,不等管家回话,自顾离去,身后的管家望着远去的背影,无奈站在原地。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等到天亮后再说,怕是会耽搁,于是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到了湖心亭边,见金唯衍已经入了石门,管家只好在此等候,以便金唯衍从石门出来后及时回禀。 第153章 五角琉璃净 云倾一袭夜行衣在荣王府的私狱里小心查探,适才她已经探过一条路了,加上上次探过的一条,现下还剩两条。 她正准备从圆形空地的阴暗处走另一条路时,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于是忙寻了个较为隐蔽的阴暗处藏身。 待到来人走进了,看清了金唯衍的面容后,她屏住气息,在阴暗处警惕地盯着金唯衍越来越近的身影。 金唯衍走到空地中停下,看了一眼四条路,以及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却在一个阴暗角落停住。 那个角落看去阴暗不见人影,可金唯衍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久久没有挪动视线,片刻后,他缓缓抬步走了过去。 云倾与他离了不到三尺远,见他走过来,压低了自己周身的动静,僵直了身子不敢动上一动。 本以为金唯衍是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哪想他不过就是走近看了一眼,复又转身走开,与紧随的侍卫从最左侧的那条通道走去。 人影走远,掩入黑暗中后,云倾等了片刻,确定他们走远,才谨慎地跟了上去,一路躲躲藏藏,隐蔽身形跟在后面。 金唯衍深夜突然而至,云倾觉得他定是有什么事,才会选择这个时间前来,但究竟是什么? 她一时半会无法知晓,所以只得先跟上去看看。 走了许久,眼见着已经到了尽头,牢房已经显现,金唯衍停下脚步,身后的黑衣侍卫随即上前,在石壁上摸索一番后,隐藏在左侧牢房里的暗门便缓缓打开。 隐藏在身后阴暗处的云倾瞧着,终于知晓她为何在前面两条路寻不到蛛丝马迹,原来是暗藏玄机。 见金唯衍穿过牢房走进暗门,云倾本想上前跟去,却见那黑衣侍卫立在牢房外不动,似是没有进去的打算。 可他不进去,云倾便无法跟上金唯衍,于是她只好赌上一赌,手里捏了根银针缓缓抬起,准备朝着黑衣侍卫掷去时,黑暗中,一枚泛着寒光的暗器从她右侧掠过,直击黑衣侍卫的脖颈。 倾瞬之间,黑衣侍卫脖颈处,一道极细的伤口在眨眼间放大,血液喷洒而出。 她知道,那枚暗器是五角琉璃净,适才从她耳边掠过时,泛着寒光在她眼前放大,正好瞧了一清二楚。 五角琉璃净通体琉璃,呈尖锐五角,遇上人体皮肤时能瞬间切割开人的血管。 若是使用之人有着深厚内力的话,连骨骼都能被割开,断手断脚断头不在话下。 但如今,黑衣侍卫只是血液喷涌,并没出现断头的现象,云倾估计来人应该是没什么内力。 可来不及多想,她急忙从阴暗处现身,飞快地上前入了暗门。 暗门后是不见五指的甬道,云倾凭借着极好的听力听了一遍四下的动静,估摸着金唯衍不在甬道内,才从怀里掏出一颗不大的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恰好能照亮脚下的路。 走了许久,才出甬道,在拐角处,石壁上燃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她沿着石壁走了一段路,隐约听见金唯衍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微弱,听起来离她还挺远,于是她小心谨慎地收了夜明珠,在微弱的灯光下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拐过几处拐角后,云倾总算在昏暗中看见远处金唯衍的背影,而面对他的是四肢被绑在刑架上的,浑身血迹斑斑,头低垂的人影。 “待在这的滋味如何?”金唯衍低沉的嗓音传来,却又带着一丝嗤笑。 然而刑架上的人却没有应声,连头都没抬,若不是胸口处还在起伏,远处的云倾差点就以为那人已经丧命。 可金唯衍却因他这副模样惹得发怒,似是不满他毫无反应,于是抄起一旁烧红的铁锹就朝着那人的心口处烙去。 “呲……”铁锹触碰皮肤发出让人胆颤的声响,以及皮肤烧焦味。 “嗯……”那人暗哼一声,忍着心口处传来的阵痛缓缓抬头,那痛连着心脉,他身子忍不住颤栗,头发散乱地披散着,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一块。 云倾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瞳孔瞬间放大,手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紧握着。 怪不得沽清这么久以来毫无踪影。 她派出去的人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竟然是因为他被金唯衍秘密暗藏。 只是为何沽清会落到金唯衍手里? 金唯衍又为何会如此对待他?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事是她不知晓的? 且看金唯衍对沽清的态度便知他是恨极了沽清,才会这么丧心病狂地折磨。 “如今五殿下贵为荣王,日理万机下还有空前来折磨在下,倒是在下的荣幸。”沽清原本明亮的双眸现下已经是布满红色血丝,脸上因长时间不见天日以及日日的折磨,已经瘦弱苍白得不成样子,那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俊朗如月。 然而熟悉的嗓音让云倾控制不住地从暗处走出来,正要上前动手时,身后的黑影快步上前一手拉住她迈出脚步的身子,一手捂住她的口,将她拉入黑暗之中。 细微的声响让金唯衍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怎么?荣王如今怎得这么谨慎了,一点声响都让殿下如惊弓之鸟。”沽清取笑着,唇角毫不在意的浮现一抹微笑。 听到他这般嘲讽自己,金唯衍缓缓回头,面色阴郁,眸光犀利地盯着他。 下一瞬,身形极快地上前,伸手掐住他的脖颈。 眼见着沽清面色隐隐泛红窒息,云倾想要推开身旁的黑影上前救人,却被黑影死死拽住,随后耳边便传来一声极低柔和的话语:“且待在这,人我去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让云倾一怔,还未回过神,黑影已经从黑暗中窜了出去,不过倾瞬间,黑影的右手便抓住金唯衍掐着沽清的手腕,左手一掌朝金唯衍的腋下而去。 然金唯衍反应极快躲过了他的掌风,一个侧身,脚下用力旋踢抬起,掐着沽清的手却没松。 那黑影迅速抬手格挡住金唯衍踢过来的脚,一个翻转一拽一拉,将金唯衍整个人拉远,掐着沽清的手也松开。 一松开,金唯衍便出狠招,黑影也不落下风,还隐隐占了上风,云倾趁着两人交手,金唯衍无法分心顾及沽清,便一跃而起,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与铁链触碰,发出刺耳的声响,沽清身上的铁链应声而断。 她用身子支撑着沽清,弯腰另一只手再次挥起,将脚下的铁链照旧砍断,趁那黑影拦住金唯衍的间隙,扶起沽清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第154章 别平白无故为了我丧命 与黑影交手的金唯衍见状,防守反击间,抄起掉落在地的铁锹朝着石壁掷去。 石壁晃动,灰粒掉落,隐藏的暗箭口便露了出来,前方的甬道缓缓合闭。 云倾停下脚步的瞬间,石壁上的弩箭齐发乱射。 “你们当真以为这荣王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身后,金唯衍硬生生捱了黑影的一掌,后退稳住身形时,怒目而视云倾和沽清的方向,冷声道。 沽清被云倾紧紧扶着,手中的匕首成了抵挡弩箭的武器,一挥一提间,将大部分的弩箭都打落在地。 可见远处甬道在缓慢合闭,她知道再耽搁下去,想逃出去的几率就越小。 因此,她回头望了一眼黑影,手上扶着沽清的力道也大了几分,随后在防守间,五角琉璃净再次袭来,替她挡开了弩箭的攻势。 她急忙拉住沽清朝着甬道出口狂奔而去,身后的黑影也在一息之内重伤金唯衍紧随其后。 终于在甬道合闭前冲了出去,可刚出甬道,外面的侍卫因为石壁发生的震动而冲了进来。 在见到他们三人时,挥刀而上,黑影抢在云倾出手前一跃而上,五角琉璃净脱手,眨眼间便割开了冲上来的几名侍卫的脖颈。 人越涌越多,黑影无暇分身,云倾护着重伤的沽清亦是难以自保,身后缓缓而来的金唯衍冷视着这一幕,阴郁的笑越发深重,眼里的杀意逐渐浓厚。 沽清重伤任由云倾扶着对敌,偶尔在云倾无暇顾及身后时,也是拼了命,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出手。 奈何反应不及时,被人从左侧提刀砍来,云倾一个回旋转身,利用匕首格挡,可那侍卫的大刀过于沉重,又加上力道过大,她竟渐渐挡不住,刀刃越发往下压,直到大刀刀刃没入她的肩头,血色染红刀刃时,黑影掠过几名侍卫,一脚踢开压住云倾的那名侍卫。 随后靠近她低声开口:“带着人快走。” 说罢,为云倾杀开一条路来,云倾急忙抓住沽清的手臂趁此机会冲了出去。 身后的金唯衍见沽清走远,却是冷笑不动,只是盯着黑影的身形沉默。 当云倾露出匕首时,他就知晓她是谁了。 但他不知眼前的人是谁? 又为何要替云倾救走沽清? 看适才的样子,必然不是云倾的部下。 所以他倒是极为有兴趣地想知晓眼前人究竟有什么预谋? 而门外,云倾携着沽清冲出石门后,透过瀑布看见湖对面布满了弓箭手,而那管家就站在弓箭手的中间,面色肃穆地盯着瀑布石门,后面是举着火把的侍卫,个个提刀严阵以待。 只要云倾踏出瀑布一步,他就会下令弓箭手放箭,将他们两个穿成刺猬。 “罢了,你自己走!拖着我,机会渺茫,别平白无故为了我丧命。”沽清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开口,说完,竟隐隐要将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 “闭嘴,你还欠我一条命,别想这么容易就死了。”云倾用力抓住他往外抽的手,双眼死死盯着湖对面的人,压低声音冷声道。 沽清见她这副样子,知晓她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逃出去,便没在挣扎,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对面的人,垂下眸来。 沽清此前本想一个人离开一段时日,趁着她忙于复仇,去寻一个人,却不想刚出京临城没两日,就被金唯衍派来的人捉了关起来。 金唯衍对他的恨意极大,除了日日折磨他以外,还总是喜欢在他满身伤痕时,命人一桶浓盐水泼来,那滋味,如今想起来还隐隐发怵,若不是他意志力强大,加上身体健壮,估计如今云倾见的就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他欠她一条命,是在五年前,如今,又欠了一条命,老天这是让他无时无刻,永时永刻都欠她,让他永远绑在她身边。 唉! 他默默叹气,有些好笑地轻轻摇头。 “待会儿你可得跟紧了,别落后。”清冷幽寂的嗓音在沽清耳边响起,随后云倾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紧箍着他的腰身,从瀑布后一跃而起。 湖对面的管家在瞧见他们两的身影时,及时下令,弓箭手齐齐放箭,一波接一波。 箭雨中,云倾的动作逐渐减缓,拖着一个人,速度与平常相比自然是没那么迅速。 就在她快支撑不住时,黑影摆脱里面的侍卫身形快速冲出来,一跃而上,手中的五角琉璃净再次脱手而出,几名弓箭手瞬间倒地咽气。 但因为弓箭手众多,即便是倒下几个,箭雨依旧不停。 此时,惊影和风影赶来接应,在三人的抵挡下,云倾带着沽清全身而退,惊影和那不知名的黑影断后,风影与云倾一道离去。 匆匆从石门跑出来的金唯衍发现云倾与沽清早已不见踪影,而黑影还在箭雨中,于是从身后侍卫的手里抽出大刀。 蕴了内力的大刀举起,对准湖面的黑影掷去,防守的黑影无暇顾及,大刀便直直没入他的背后。 在含了内力的大刀的攻击下,他身形踉跄,眼瞧着立不稳要掉入湖里,断后的惊影从一旁跃起将他一拉,手中的东西落入湖中。 瞬间炸起,水花高溅,四处洒落,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湖边的弓箭手以及金唯衍都被溅起的水花迷了眼。 待水花溅落,湖面已空,只剩下圈圈涟漪,哪还有人影? “废物。”金唯衍见没了人影,眸光狠厉地盯着湖面上空,森然的语气让身后的侍卫都急急跪了下来,低头不敢反驳。 众人在巨大的威压下一动不动,余光盯着那暗金色的衣摆,冷汗直冒。 他们都知晓今夜狱内的人被救走,金唯衍绝对会暴怒,众人心中还来不及想自己是什么下场,最靠近金唯衍的一名侍卫就在无形中倒地身亡。 愕然抬头,惊恐地望着金唯衍手中不知何时拿起,如今沾了血的刀刃,下一秒,又一人倒地。 身后的侍卫眼瞧着,心中胆惧,生怕那刀会落在自己身上,可倒下两人后,金唯衍手中的刀便被扔在地上。 虽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到他狠厉冰冷的目光在头顶扫过,下一刻,暗金色衣摆便飘然离去。 留下倒地身亡的两人,带血的刀刃,以及惊恐胆惧的一众侍卫,等他走远消失,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默默擦汗。 第155章 不该活着的人 万籁俱寂,国师府里却灯影闪烁,南苑,沽清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坐在椅子上,视线却落在对面正在清理伤口的人。 他一袭黑袍,脸上的蒙巾已然摘下,云倾一身莲青色衣裙立在不远处,目光幽冷地望着那人。 “临和太子殿下去荣王府做什么?”说着,云倾上前几步,走到风栖正对面停下。 惊影在身后替他清理伤口,除了刀伤,桌面的托盘里还有拔下来的三支羽箭的箭头,好在箭头没毒,伤口清理干净包扎好,休养休养便能好。 可云倾刚在他面前停下,就见他适才还在咬紧牙关拼命忍着身上传来的痛楚在转瞬之间消失,换上一副平淡自然模样微微抬眸。 面色苍白间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云倾:“本想去探探,却见你也去了,便一直跟在你身后。” 他这话像是回答了云倾的问题,可又没答到实质上,心知他不会就此说出来,她便没再问。 只是转身走到沽清身边,低声说道:“出门聊聊?”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不等沽清回答,她就自己走出房门立在檐下,望着已经现出几缕星光的夜幕。 沽清身上有伤,步伐便慢了许多,她等了许久,沽清才走出来立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若隐若现的星光在夜幕下闪烁,乌云并未退去,只是没那么密那么重,估摸着是天快亮了才如此。 “说!你与金唯衍究竟有什么事是我不知晓的,他为何对你如此愤恨?” 说起这事,沽清也不是很清楚,但被关的这段时日里,金唯衍每次来都会用带着浓浓恨意的眼神盯着他,那眼神里除了恨意还有杀意,但他又没有让沽清一死了之,只是日复一日的折磨着,用以抒发自己心里的恨意。 “我也不知。”沽清笑笑,声线却有些冷郁。 她转眸,有些质疑地望向沽清。 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 想着,她转了话头:“既然出来了,休养两日,我让惊影送你去江淮。” “我不去。”沽清却是极快地反驳了她。 “你如今待在这只会让我分神,正好江家有事,你去瞧瞧。”云倾见他不愿,面色就冷了几分。 “我去江淮了,你身上的毒要如何克制?咳咳……”见云倾坚持,没有商量的余地,他音量也提高了些,却也连连咳了起来。 “我自有办法,再说这段时日你不在身边,我不是也过来了,这毒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云倾,没有我你撑不久的。”他终是忍不了唤了她全名,似是哀求。 “那你先去江淮替阿离看看她母亲,等事情解决了再回来。”知晓他是担忧自己,她的话便软了下来。 “行!”听到她要他去给江离离的母亲看病,他便没再拒绝,因为他知晓江家在她心里很重要,亦如陆家一般。 “去休息!阿离明日便启程回江淮了,你晚两日再走。”她说完,旋身入了门。 沽清站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叹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太子殿下可要回宫?”云倾走到风栖身旁,惊影已经包扎好伤口,提了药箱出去。 “现下宫中已经下钥,想必是回不去了,圣女不介意我留宿待到天亮后再走!”风栖整理好衣衫,缓缓起身道。 他那身黑色衣衫不是夜行衣,面料是柔软的丝绸,垂坠感极好,里外共三层,且裁剪一看便知不是普通裁缝能做的,如今穿在他身上极为贴合,衬得他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自便。” 到底他今夜帮了她,虽然不知他去荣王府有什么事,但看在他为了帮自己而受伤的情况下,她也不便赶他走。 且以他的身份,如今想回宫,只能偷偷回去,若没受伤还好,凭借他的身手还有可能躲过宫中夜里巡察的近卫军,可他现下一身伤,恐怕还没接近宫门就被发现了。 是以,云倾留下一句‘自便’便回屋了,剩下风栖独自一人坐在房里暗笑。 …… 清晨一早,云倾便送江离离去了江北慕落脚的地方,他们离开后,她就回了国师府。 她去风栖房里才知他已经离开,于是返回南苑,清渃却早已等候在房里,见到她回来,忙上前道:“主子,荣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她立在门外,反问道,随后想起沽清还在,便又道:“荣王如今在哪?” “已在前厅。”清渃回道。 “你立刻去找惊影,让他将沽清从后门带出去送到阑珊阁,不要让任何人瞧见。”云倾吩咐着,提步匆匆下了石阶,往前厅去。 清渃也转身往另一方向而去。 云倾到前厅时,金唯衍正背对着门口不知在看什么。 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才缓缓转过身来,瞧着她仿若无人般从他身边走过,坐在主位上。 他便站在前厅中,面对着她,她也不急着开口,只是先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才缓缓抬眸瞧他。 如往常一般,清冷疏离,似兀鹭一般孤傲难训:“荣王请坐。” 他却没顺着她的话坐下,听着她淡漠微凉的嗓音,以及面上淡淡的神情,还有一丝丝苍白,想起昨夜她为了救沽清,不顾自身,金唯衍那阴郁的脸上莫名就笑了。 他道:“不知圣女昨夜睡得可好?” 没来由地一句问候,让云倾身子一僵,可很快便回过神来,面上依旧冷漠:“挺好,听闻昨夜荣王府遭了贼人,不知可捉到了?” 闻言,他脸上的那点笑意逐渐消散,神色变得冷峻起来:“说来也是奇怪,那贼人什么不偷,偏偏偷了人,你说怪不怪?” 说着说着,他眸色便越发阴冷。 云倾却像是没瞧见他眼里风雨欲来的前奏,只是轻声细语道:“听荣王这般道来,是挺奇怪的,不知那贼人偷了何人?” 见她装傻充愣不承认,他就冷了下来,一冷下来,周围的空气好像在瞬间就结了冰似的,让人一阵颤栗,可云倾只是抬眸淡漠瞧了他一眼又垂眸。 耳边传来他不冷不热的话语:“不过是一个不该活着的人罢了。” 这话让云倾一愣,什么叫不该活着的人? 难道只要是他看不顺眼,或者是与他作对的人就不该有活命的机会吗? 第156章 他心里的魔障 是以云倾也冷了下来,冷声道:“荣王贵为皇子,当兼济天下,造福万民,这才是王道,而不是视人命为草芥,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些话,虽然她自己为了复仇,利用了别人,但如今听到金唯衍的话,她还是不大认同。 像他这般只因一句话就定人死罪的人,若日后他真的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这天下大致也就不太平了。 “兼济天下?造福万民?”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笑让人毛骨悚然,周身恐惧:“若人人都这般,我母妃也不用受尽折磨而死。” 眼瞧着他陷入疯魔,笑得那般悚然,云倾不由皱眉,他的戾气终是无人能消。 于是不再与他多作争辩,起身走到他面前:“荣王殿下请自便,云倾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错过他离开,却在两步后,肩头被一只手紧紧按着,力道之大,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死命压着。 她肩上本就因昨夜替沽清抵挡时所伤,如今如此重的力道压下来,那股钻心的疼痛如利刃刺进一般难以忍受。 可金唯衍却依旧暗自用力一抓,原本处理好的伤口估计已经裂开,而她只得忍着不发出任何一点关于痛苦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他来就是为了试探她,一旦她露出马脚,沽清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所以,哪怕知晓金唯衍如今抓着自己的肩头是故意的,她也只能捱着。 只要她扛过去,他就算知晓是她救的人,没有证据,亦没有办法动她。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僵持着,金唯衍瞧着她没什么反应,手抓着她的肩头用力一转,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哪怕你将他藏得再好,也保不住他。”他一字一句狠狠道,冷冷瞧着她,像是要将她看个遍,透过她的血肉看到心里去,可她依旧清冷淡漠,没有愤怒,哪怕他已经在她伤口处用力紧紧抓着,她的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那一瞬间,他仿佛就平静了下来,心里那股子疯魔也消退了去。 眼前的人,与他的母妃有三分相似。 可他的母妃却…… 想着,他狠狠推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直僵着身子的云倾在他踏出厅门的那一刻,瘫软了下去,好在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把椅撑着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肩上的痛楚让她连连冒冷汗,不过片刻,已经将衣衫都浸湿了,她无力的撑着把椅坐了下来,等那股钻心的痛楚渐渐消散了些,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心中关于金唯衍适才所说他母妃之死起了疑心。 一年前,她查到的关于和妃的死是金铭霄的无意之举。 彼时,金景玉刚刚三岁,金铭霄也不过长他三岁多,因受了金景玉之邀去了和妃的宫里,却不想就因那一次,不知是何原因,淑和宫就着了火,火势起得很快,和妃为了救金景玉和金铭霄,在大火之中跋涉,却因房梁突然掉落砸到腰腹。 而匆匆赶来的晋元帝只顾着要让人救金铭霄不管和妃,若不是金唯衍苦苦哀求才让晋元帝派人进火场救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和妃,估计和妃便当场一命呜呼了。 可即便是救出来了,和妃腰腹被砸,浑身烧伤,只能躺着度日,命不久矣,后来没过两月,和妃便在无尽痛楚折磨中没了。 可这中间又与沽清有何干系? 想不通其中关节,云倾只得另寻突破口,思虑良久,只剩下一个人能解答。 于是唤来风影交代了几句,风影便急忙离去,然半个时辰后风影回来却是苦着脸。 云倾早已再次清理好伤口,换了干净的衣衫坐在南苑的院子里,风影走上前来执手道:“主子,他不愿见你。” 她倒像是早已知晓结果一般,将喝完的药碗放下,拾了帕子擦擦唇角残留的药渍,才道:“既如此,那便明日再去。” 风影不明所以,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应声离去。 惊影已经回来,几步走到云倾身边,人还没停下,便听到她淡淡的询问声:“幻影呢?” “幻影去了南疆。”惊影立在一旁答道。 “他去南疆干什么?”云倾侧目,扫了一眼惊影被日光倒映在地上虚幻的影子。 她倒是不知幻影瞒着自己去了南疆。 “属下不知。”惊影垂头弓腰。 “楚合四皇子那边如何了?” 知晓幻影不会做出什么事,她便没再追究幻影隐瞒去向一事,便问起楚嘉钰来。 “已经走了。” “多久了?”她问。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惊影说罢,微微抬头,云倾罢罢手示意,他便退了下去。 而关于楚嘉钰,晋元帝能让他出城一事,云倾日前就与金致澜协商过,让他帮忙去向晋元帝进言。 一开始金致澜对让楚嘉钰回楚合有些不解,毕竟按照晋元帝的想法,将楚嘉钰扣留软禁在驿馆,是为了不让他回楚合,以免因为联姻一事以及听月楼一事而起带兵攻打天晋。 将他留下,就等于留了一个人质,那么楚合皇帝就算有起兵的打算也不得不顾及一下。 可当云倾将南疆派人前往楚合的事说出来后,金致澜却与她意见一致,入宫向晋元帝说明此举所含之意,晋元帝倒是没有再扣留他。 但经金致澜派人回话来看,晋元帝还与楚嘉钰作了一个交易,因为当金致澜入宫提起这件事后,晋元帝就派人去驿馆宣楚嘉钰进宫。 不知说了什么,楚嘉钰回去后,宫里就送了一些珍贵之物,甚至还说让他早些回去,免得路上耽搁。 云倾不知晋元帝都与楚嘉钰说了什么? 又作了何交易? 但只要楚嘉钰能回楚合,她的谋划就完成了第一步。 她又想起如今金铭霄已经走了一日一夜,不知已经到了哪里? 原延的战事瞬息万变,亦不知当他到达时会不会有所改变,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她在边防图上标注的要记恐怕也用不上了。 如此一来,金铭霄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有可能还会被两面夹击,一旦他被围攻,那么原延离被攻陷也不晚了。 第157章 地牢的问候 金铭霄紧赶慢赶,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曾休息,终是在第三日夜里赶到了原延城外二十里。 稍作休息后,他便命江珂去查探了云倾标注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入口,是除了城门外唯一一条能入原延城的路,鲜为人知。 但那条路,如今年久不入,早已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作为地处平原的唯一的山崖口,险象迭生,稍有不慎就会坠崖而亡。 所以沈人付才没有从那里作为突破,一直守在城外。 但云倾知晓,虽然山崖口危险重重,但山崖北面却有一条栈道可以让人进入,只是那栈道极窄,一次只能容一个人过,马匹无法入内。 若金铭霄想趁其不备入城,只能选择这条路。 半个时辰后,江珂归来,将之所探情况告知,金铭霄微微蹙眉,他原本以为那条路至少可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时进入,这样也可以省时省力,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以及人员伤亡。 但根据江珂所言,却让他犹豫,大部队最快至少还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如今他们若不入城,一旦沈人付举兵强攻,原延必定城破。 “殿下,不如属下趁如今夜深人人犯困的时候带领一队人马先去玉金大军的营帐内探一探?”江珂见金铭霄坐在树墩上借着月光,盯着图上的标注陷入沉思,便开了口。 “此举不妥,我们如今还不知玉金大军的情况,里面有没有埋伏亦无法得知,若是贸然前去,只会暴露我们已经到来的行踪。”金铭霄摊着边防图看着,听了江珂的话,并未抬头,只是漠然道。 江珂见自己的法子不被采纳,有些悻然地挠挠头,亦知自己此举多有鲁莽,便静立一旁不再言语,只是瞧着金铭霄。 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一行并未燃火堆,在秋风冷肃下合衣而坐,有的实在是累极了,趁着这会儿休息靠着树干闭眼假寐。 “江珂,派几个人去前方五里处守着,若有什么风吹草东即刻来报。”良久,金铭霄像是摸透了边防图,才缓缓抬头朝着江珂命令道。 “是。”江珂心知金铭霄是为了让将士多休息一会儿,于是领命叫了几个人离去。 秋夜的风多少有些刺骨,更何况原延靠北边,现下更是比京临城更冷些。 寒风凛冽,树枝晃动,枝叶“沙沙……”作响,金铭霄起身,走到马匹旁扯下搭在马上的披风系好,复又回到刚才坐的地方,拿起地上一支干枯的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 一夜无眠,月色虚幻,树影婆娑,寒风阵阵。 当天微微泛白时,江珂驾马急急而来,到了金铭霄面前停下,马还未停稳,他就已经翻身下马跑上前跪地执手:“殿下,属下在十里开外见到北荻的弓箭手正往这来。” “立刻下令,我们去山崖口。”金铭霄说着,疾步至马边,利落上马先行。 江珂也急忙下令骑兵即刻动身,留下一队人马掩埋足迹后匆匆跟上。 一炷香后,北荻的弓箭手恰好途径此处,好在金铭霄他们早已撤离,是以北荻人并未发现任何足迹。 为了避免被发现,金铭霄领着五千骑兵左右分散而行,终是在天大亮后赶到了云倾所指的山崖。 在江珂再一次的查探过后,发现除了险象迭生的栈道外,还有另外一条可以让马匹一齐进入的临崖山路。 只是入口处被滚落的石块遮挡,所以夜里江珂并未发现,如今天亮,便显现出来了。 回禀过后,金铭霄让人前去清理入口,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入口清理完毕,留下一些人命江珂断后封路,他便领兵直入。 …… 京临城,地牢内。 金致澜立于云倾身旁,两人站在关押徐彰的牢房外,徐彰手脚皆铐了链子,除了身上的囚服有些脏乱之外,其他倒是没有一点伤。 想来金致澜奉命彻查此事,却没有对他用刑。 如今徐彰端坐在四方桌前,即便他们两人就站在门外,他亦没有起身或是转头看一眼的想法。 大抵是武将,哪怕已经身陷牢狱,那股不服输的劲依旧未退去,几日不见,徐彰脸上的胡渣渐渐长了,面色也沧桑许多,可他依旧身姿挺拔,威气凛然。 一旁的狱卒早已离开立在远处,两人站了良久,云倾先开了口:“徐大人,这几日过得可好?” 她语气自然,没有落井下石,亦没有因他入狱而心生喜悦,有的只是淡漠,清冷,疏离。 听到她的问候,徐彰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土碗重重放下,碗里的清水因为力道过重都洒了出来。 徐彰并未转头看向她,只是冷笑不满道:“圣女这话说的,好与不好,圣女不是早已体会过了。” 感受到徐彰话里的讽刺意味,云倾面纱下只是淡淡一笑,上前一步,盯着徐彰笑道:“是早已体会过了,只是没有徐大人这般自在,没想到徐大人入狱这么久,竟无人对其用刑,可见徐大人地位不一般。” 她笑得随意,静立在她身后半步的金致澜抬眸望着她的侧颜,那眼角带着笑,让他在那瞬间以为她只是为了来与徐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哼……”徐彰冷哼一声,站起身走上前与她面对面站着,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响着。 在老谋深算的徐彰眼里,眼前的云倾不过就是一介小辈,虽是源山圣女,可如今源山已经覆灭,就算贵为圣女又如何? 没有源山一脉支撑,单凭她一介女儿身又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云倾盯着他,随后淡淡开口道:“想来徐大人还没尝过刑罚的滋味。” 她说完,身后的金致澜就挥挥手,立在远处的狱卒便上前来打开了牢门。 徐彰冷眼瞧着这一切,面上依旧是对云倾的讽刺。 “还请徐大人走一趟。”身旁不曾言语的金致澜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温润,可眼神里却多了些晦暗难明的意味。 徐彰不言语,只是动身出了牢房,随着狱卒离开,铁链又“哗啦哗啦……”响起来。 经过徐珺的牢房时,原本靠着墙壁抱腿而坐的人就急忙抬头跑了过来,抓着铁栅栏大喊:“爹爹……爹爹……”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全然没了当初的跋扈娇纵。 第158章 万剐之刑 徐彰顿了顿,望了徐珺一眼,无言离开。 云倾与金致澜瞧着这一幕,心思各异,见徐彰走远,她才提步跟上,经过徐珺面前时。 “你站住,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贱人。”徐珺双眸恶狠狠地盯着云倾,朝着她大喊大骂道。 云倾微微蹙眉停下,不是因为她骂自己而皱眉,而是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凄厉得让云倾的耳膜都难以忍受。 “徐姑娘有什么事?”云倾问,面色淡淡。 她对徐珺没什么好印象,从第一次在阑珊阁见面开始,徐珺那副娇纵跋扈,软弱可怜,口出恶言的样子,再到选妃宴时营造的温柔婉约,落落大方实则输不起的模样,都让她对徐珺越发低看不少。 “你个贱人,放我出去,”徐珺依旧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让一旁的金致澜也不免微微蹙眉。 可这还没完,顿了顿,徐珺又大叫道:“等本小姐出去有你好看。” 见她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处的地位,云倾柔柔一笑,道:“你若想出去,便自个去求陛下,若是陛下同意你出去了,你再来找我清算也未尝不可,只是可惜……” 说到这,云倾故意顿了顿,只听见徐珺着急的话语以及恶憎的面目:“可惜什么?” “可惜你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不再是尚书之女。”云倾笑意融融说罢,不等她再开口,转身离开。 “你撒谎,不可能……你回来,贱人……回来……”徐珺双手紧紧抓着栅栏,望着云倾离开的方向大喊怒骂,那声音简直比恶鬼还难听。 可无论她如何喊,如何叫,云倾都未曾回头。 喊完后见金致澜还没走,她又朝着金致澜哀求道,“三殿下,求求你,和陛下说说,我爹是冤枉的……” 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 金致澜漠然看着她不应,自顾离去。 待他到了刑房,徐彰已经被架在刑架上,狱卒已经将他绑好退了出去。 云倾正站在火盆前玩弄已经烧红的铁锹,一如当初徐彰对她用刑时的样子。 铁锹在烧得旺盛的火炭里拨弄几下,阵阵火星溅起至空中堙灭。 金致澜本以为她会对徐彰用铁锹,却没想她已经将之放下拿起了铁鞭,但也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归回原位了。 她在刑具上扫了一眼,淡漠冷声道:“不知徐大人更喜欢哪一种?” 说罢,只闻徐彰轻蔑一笑:“便是最残酷的严刑我又何曾怕过?” “既如此,想来这些刑具对徐大人而言没什么用了?”云倾缓缓开口,似是在问徐彰,又仿佛在问自己。 于是她缓缓转身,空手走到离徐彰三步远落定,瞧了一眼身旁不言不语的金致澜,才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匕首锋利,寒刃出鞘,寒光毕现。 她握着匕首走上前一步,靠近徐彰缓慢开口,不屑道:“但想来徐大人应该从未体验过万剐之痛。” 金致澜听到她的话,眉心一蹙,不忍上前,想开口阻止她,却又听到她轻言细语说道:“若我用手上的匕首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一片一片如薄翼一般割开你胸前心口处的皮肤以及血肉,最后利用刀刃一点一点刮着你的骨骼直到骨裂抽髓,想来一定是非常好的体验。” 顿了顿,她又柔声道:“又或者从手腕开始。” 闻言,金致澜已是面色肃然,他没有想到云倾会将如此狠毒的方式用在徐彰身上。 而徐彰听了,面色却骤然冷了下去,云倾的话说得很轻松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事。 但他也知,云倾口中所说的刑罚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只是因为过于残酷早已被下令禁止。 他亦知,挑断手脚筋的痛苦就已经够让普通人痛不欲生,若是再加上万剐,那便是生不如死。 且这刑罚,他曾私下用过一次,而那人自然是忍不到万剐结束便一命呜呼! 他不怕死,但他也知,云倾若真的动用此刑,他宁愿死也不愿承受这种痛苦。 可现下,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求饶,更不允许让他向一介女流所低头,是以,他只是盯着云倾不语。 见徐彰一副虽俱却又无谓的模样,云倾退后几步,挥了挥手,早已等候在外面的惊影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名狱卒。 “惊影,既然徐大人无所畏惧,那你便动手!切记要小心些。”她说着,微微抬眸不屑地扫了一眼徐彰。 “是。”惊影执手行礼后上前去,立在徐彰面前,缓缓抽出手里的匕首。 在抽匕首的瞬间,徐彰只觉得右手手腕处一阵酥麻的痛楚传遍全身,如电流一般入了肺腑,垂眸一看,竟然是一根细细的银针穿入左手手腕正中的筋上,稍稍动上一动都要痛上万分。 “徐大人觉得如何?”云倾与金致澜并肩而立,冷冷瞧了一眼。 徐彰却是咬紧牙关,不敢动一下,那双锐眸紧盯着惊影的动作。 见他不语,云倾便无声冷笑道:“惊影,还不动手?” 惊影听罢,应了一声,手起刀落,一片透明,薄如蝉翼的肉片便从徐彰手腕处脱落,而狱卒则跪地端着一铜制托盘,肉片一片一片掉落在托盘内。 “嘶……” “啊……” “……” 伴随着血肉分离,阵阵痛喊声中,云倾自始自终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反倒是金致澜早已看不惯如此场景先行出了刑房。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溅起,湿了跪地狱卒的衣衫,那狱卒端着铜制托盘的手在微微颤抖,时不时还伴随着反胃。 然狱卒却不敢真的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估计清晨吃的东西如今都涌到咽喉处了,他也只能隐忍着,面色苍白。 徐彰早已痛得昏死了好几回,都是云倾让另一名狱卒将之泼醒,忍受着痛不欲生的万剐之刑。 如今瞧着,徐彰原本坚毅的脸上已经是惨白一片,身上冷汗与水渍交杂,地上血水浸染了两层石阶,顺流而下摊开,血腥味灌鼻,让人头脑瞬间发胀难受。 因场面过于残忍,除了惊影与云倾外,那两名狱卒在这样的场景下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第159章 剐刑过后 终于,惊影在剐下最后一片时停了下来。 端着铜制托盘的狱卒颤抖着起身,若说他适才看到的只是一地血水,那么如今起身看到的景象就是满目惊惧。 那一片一片薄如蝉翼一般在托盘之中堆成一座小山堆,血色刺目,腥味浓重。 他忍着巨大的恐惧与胃里强烈的翻涌怔怔抬头,可刚一抬头,便见徐彰的左手手腕至手肘之间早已没了血肉,上面还附带着浸染的鲜血,鲜血滑落,宛如一条小小弯曲的河流。 狱卒胃里一阵强烈的翻涌,他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铜制托盘一放,捂着嘴跑到外面靠着墙角就止不住大口大口呕了出来,因为呕得厉害,连带着苦胆汁都杂着食物一股脑全部从喉咙处喷涌。 浓重的酸味冲刺着他的大脑,让他渐渐闻不到血腥味后,才停了下来。 而刑房里,云倾再次让狱卒泼醒徐彰,昏迷状态的徐彰在冷意的侵扰之下幽幽转醒,毫无血色的嘴唇抽搐了几下,才缓缓道:“圣女这般,莫不是想知晓当年原延秦家被污蔑一事?” 听了他的话,云倾不紧不慢地绕过地上的血水上前,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铜制托盘的小山堆,才转头朝徐彰冷声道:“秦家被污蔑一事的背后主使是谁?” 她嗓音冷漠清绝,目光凛冽,幽幽盯着徐彰,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宛如来自地狱的透骨的森冷。 让人不寒而栗,徐彰也不例外,他活了半生,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如此让人惧怕胆颤的气息。 他本以为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的那位才会有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却不曾想,如今,眼前还未到双十年华的云倾比那位更甚。 可他不能因此而将这幕后之人说出来,即便是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也不能够。 所以他紧紧抿着双唇,并不言语,那双因痛苦昏迷多次的双眼早已迷离涣散。 “徐大人,我最后再问一次,秦家被污蔑一事的背后主使是谁?”云倾有些失了耐性,她没想到徐彰竟然能如此顽强固执。 顿了顿,又道:“徐大人若是不说,那么想必是不介意徐姑娘也经此一遭了?” 语罢,她轻轻抬手,一旁的惊影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将徐珺带了过来。 一开始徐珺还在挣扎,大喊大叫着放开她,可当她被惊影拖着进了门后,在见到那一地血水后便噤了声。 惊影见她没再挣扎便松了手,跌坐在地的徐珺从血水惊吓之中缓缓回神,看到云倾朝她走了过来,她立刻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准备扬手给云倾一巴掌时。 耳边便传来了徐彰若有若无的嗓音:“珺儿,住手。” 徐珺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转眸,在看到徐彰的手时,疾步冲了上去,泪眼婆娑地哭着:“爹爹……疼不疼……” “徐大人想清楚了?”云倾转了个身,不咸不淡地盯着徐珺,不冷不热开口。 听到云倾的声音,还哭着的徐珺转头,目光狠毒地盯着云倾:“贱人,你们对我爹爹做了什么?你就不怕……” 云倾神色冷漠连眸都未抬,惊影手里的匕首就已经搭在徐珺洁白的脖颈之上,徐珺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攀爬至周身,动也不敢动,连话到一半也咽了下去。 生怕多一句,惊影手里的匕首就割开自己的脖颈。 只见云倾微微抬眸一笑,眼底的冷意攀升:“徐大人,我可没多少耐心。” 说着,惊影手里的匕首一用力,徐珺洁白的脖颈处就染上一抹血红色,突然传来的痛楚让徐珺尖叫一声,那匕首锋利的刀刃又进了几分。 徐彰见状,涣散的双眼开始聚焦,阴鸷的双眼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云倾,又看了一眼徐珺,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妥协,徐珺便会殒命当场,亦或承受与自己一样的痛苦,神色几经变化后,才道:“秦家一事的背后主使我不知是谁,但是源山被灭我却知晓是谁动的手。” 说到这,徐彰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徐珺,云倾便示意惊影带着徐珺出去,而狱卒也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 金致澜立在地牢大门外,一袭月青色华服再加毛领披风,墨发被白玉冠紧束着,背影在寒风中肃立。 站了许久,云倾才从地牢走出来,一出来,两旁守着的侍卫有些震惊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缓缓走出来的背影。 只因她浅白色衣裙上染了大片的血红色,连带着袖口和手也不例外,且脸上的面纱在血色的浸染下晕了大片,她却仿若未觉,神色冷漠走着。 身后惊影跟着,手里还拿着云倾的织锦披风,上面亦是血迹斑斑。 她从金致澜身边走过,他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回眸看见惊影便将他拦下:“出了何事?” 惊影有些为难的望着走远的云倾,心中犹疑片刻后开了口:“人没了,不知他与主子说了什么,本来还好好的主子就失了神智,我进去时,主子正好一刀割开了徐彰的喉咙,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可主子愣是没住手,反倒还补了几刀,这才……” 说罢,惊影低头瞧了瞧手里被染红的披风,金致澜却因他的话一时未反应过来。 直到惊影一句:“三殿下?” 他才回过神来,眸色晦暗难明地瞧了一眼云倾离去的方向,随即匆匆转身入了地牢。 究竟徐彰说了些什么? 才会惹得她失了冷静动手了结了他? 然,如今听惊影的话,徐彰想来是死了,那么他说了什么恐怕只有云倾知晓。 金致澜步履匆匆走到刑房处,落入眼底的是浑身是血的徐彰,扑面而来的是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他略略抬手,用袖子掩鼻,眉心紧蹙。 徐彰除了左臂让人无法直视之外,还有脖颈上的伤口亦是一样,看痕迹,约摸有四五刀,细密的伤口处血液涓涓不断往外冒。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血腥,哪怕是见过斩首重犯场面的金致澜都有些看不过去,他微微敛眸,遮挡住眼前的血腥场景。 第159章 剐刑过后 终于,惊影在剐下最后一片时停了下来。 端着铜制托盘的狱卒颤抖着起身,若说他适才看到的只是一地血水,那么如今起身看到的景象就是满目惊惧。 那一片一片薄如蝉翼一般在托盘之中堆成一座小山堆,血色刺目,腥味浓重。 他忍着巨大的恐惧与胃里强烈的翻涌怔怔抬头,可刚一抬头,便见徐彰的左手手腕至手肘之间早已没了血肉,上面还附带着浸染的鲜血,鲜血滑落,宛如一条小小弯曲的河流。 狱卒胃里一阵强烈的翻涌,他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铜制托盘一放,捂着嘴跑到外面靠着墙角就止不住大口大口呕了出来,因为呕得厉害,连带着苦胆汁都杂着食物一股脑全部从喉咙处喷涌。 浓重的酸味冲刺着他的大脑,让他渐渐闻不到血腥味后,才停了下来。 而刑房里,云倾再次让狱卒泼醒徐彰,昏迷状态的徐彰在冷意的侵扰之下幽幽转醒,毫无血色的嘴唇抽搐了几下,才缓缓道:“圣女这般,莫不是想知晓当年原延秦家被污蔑一事?” 听了他的话,云倾不紧不慢地绕过地上的血水上前,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铜制托盘的小山堆,才转头朝徐彰冷声道:“秦家被污蔑一事的背后主使是谁?” 她嗓音冷漠清绝,目光凛冽,幽幽盯着徐彰,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宛如来自地狱的透骨的森冷。 让人不寒而栗,徐彰也不例外,他活了半生,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如此让人惧怕胆颤的气息。 他本以为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的那位才会有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却不曾想,如今,眼前还未到双十年华的云倾比那位更甚。 可他不能因此而将这幕后之人说出来,即便是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也不能够。 所以他紧紧抿着双唇,并不言语,那双因痛苦昏迷多次的双眼早已迷离涣散。 “徐大人,我最后再问一次,秦家被污蔑一事的背后主使是谁?”云倾有些失了耐性,她没想到徐彰竟然能如此顽强固执。 顿了顿,又道:“徐大人若是不说,那么想必是不介意徐姑娘也经此一遭了?” 语罢,她轻轻抬手,一旁的惊影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将徐珺带了过来。 一开始徐珺还在挣扎,大喊大叫着放开她,可当她被惊影拖着进了门后,在见到那一地血水后便噤了声。 惊影见她没再挣扎便松了手,跌坐在地的徐珺从血水惊吓之中缓缓回神,看到云倾朝她走了过来,她立刻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准备扬手给云倾一巴掌时。 耳边便传来了徐彰若有若无的嗓音:“珺儿,住手。” 徐珺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转眸,在看到徐彰的手时,疾步冲了上去,泪眼婆娑地哭着:“爹爹……疼不疼……” “徐大人想清楚了?”云倾转了个身,不咸不淡地盯着徐珺,不冷不热开口。 听到云倾的声音,还哭着的徐珺转头,目光狠毒地盯着云倾:“贱人,你们对我爹爹做了什么?你就不怕……” 云倾神色冷漠连眸都未抬,惊影手里的匕首就已经搭在徐珺洁白的脖颈之上,徐珺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攀爬至周身,动也不敢动,连话到一半也咽了下去。 生怕多一句,惊影手里的匕首就割开自己的脖颈。 只见云倾微微抬眸一笑,眼底的冷意攀升:“徐大人,我可没多少耐心。” 说着,惊影手里的匕首一用力,徐珺洁白的脖颈处就染上一抹血红色,突然传来的痛楚让徐珺尖叫一声,那匕首锋利的刀刃又进了几分。 徐彰见状,涣散的双眼开始聚焦,阴鸷的双眼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云倾,又看了一眼徐珺,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妥协,徐珺便会殒命当场,亦或承受与自己一样的痛苦,神色几经变化后,才道:“秦家一事的背后主使我不知是谁,但是源山被灭我却知晓是谁动的手。” 说到这,徐彰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徐珺,云倾便示意惊影带着徐珺出去,而狱卒也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 金致澜立在地牢大门外,一袭月青色华服再加毛领披风,墨发被白玉冠紧束着,背影在寒风中肃立。 站了许久,云倾才从地牢走出来,一出来,两旁守着的侍卫有些震惊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缓缓走出来的背影。 只因她浅白色衣裙上染了大片的血红色,连带着袖口和手也不例外,且脸上的面纱在血色的浸染下晕了大片,她却仿若未觉,神色冷漠走着。 身后惊影跟着,手里还拿着云倾的织锦披风,上面亦是血迹斑斑。 她从金致澜身边走过,他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回眸看见惊影便将他拦下:“出了何事?” 惊影有些为难的望着走远的云倾,心中犹疑片刻后开了口:“人没了,不知他与主子说了什么,本来还好好的主子就失了神智,我进去时,主子正好一刀割开了徐彰的喉咙,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可主子愣是没住手,反倒还补了几刀,这才……” 说罢,惊影低头瞧了瞧手里被染红的披风,金致澜却因他的话一时未反应过来。 直到惊影一句:“三殿下?” 他才回过神来,眸色晦暗难明地瞧了一眼云倾离去的方向,随即匆匆转身入了地牢。 究竟徐彰说了些什么? 才会惹得她失了冷静动手了结了他? 然,如今听惊影的话,徐彰想来是死了,那么他说了什么恐怕只有云倾知晓。 金致澜步履匆匆走到刑房处,落入眼底的是浑身是血的徐彰,扑面而来的是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他略略抬手,用袖子掩鼻,眉心紧蹙。 徐彰除了左臂让人无法直视之外,还有脖颈上的伤口亦是一样,看痕迹,约摸有四五刀,细密的伤口处血液涓涓不断往外冒。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血腥,哪怕是见过斩首重犯场面的金致澜都有些看不过去,他微微敛眸,遮挡住眼前的血腥场景。 第160章 血色梦魇 “三殿下……”刘钰临走过来,停在金致澜身旁正欲与他说事,余光瞥见里面的一幕时顿时住了口。 扫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徐彰身上,再看金致澜,心中便有了数,立马叫来狱卒:“立刻将之打扫干净,人盖好抬出去,不许让人看见。” “是。” 几个狱卒低着头忙走了进去,刘钰临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等等,此事不得透漏半句,你们都该知晓,今日是本官与三殿下前来审问,是徐大人畏罪自杀,与其他人无关,都管好你们的嘴。” 几个狱卒垂头听着头顶传来冷冰冰的话语,不由浑身一颤,急忙连连点头应是。 虽然刘钰临一向温和,待人接物更是有礼有节,前两次来审问徐彰,狱卒们都觉得他温和尔雅,和金致澜一般不易动怒,可如今才知晓,不是不动怒,而是没遇见。 便像刚才,他的话里蕴含着满满的冷意,与往常差异甚大。 也不知这圣女究竟是如何能让眼前的两位替她隐瞒今日一事的? 其中一个狱卒心中暗暗嘀咕,忍着触目惊心的红以及血色森森的场面随着其他两个狱卒手快的解开了徐彰身上的绳子。 …… 国师府,南苑。 云倾木纳地将头靠在浴池边沿,双眸紧闭,睫毛微颤。 洒满红色花瓣的温热的水面冒着气氲,薄雾缭绕,余氲袅袅。 纱幔轻舞,花香清幽,云倾眯着眼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因在地牢里徐彰的话,她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源山的山门前,瞧着那幕后主使带着人从山脚杀上来,所行一脚,便有人倒下,血色苍茫,尸首遍地。 她看着源山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倒下,倒在她的面前,倒在她的脚下,可她却无能为力,伸手想要阻止却只抓住了虚幻的光影,想要喊“住手……”却没有声音。 眼看着那人从她面前杀过,杀到正殿,看着掌山姑姑为了反抗成了他的刀下亡魂,看着一路尸体堆叠,看着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人都死不瞑目,她无声的嘶吼着,无力的拼命的想要上前阻止,却扑了空。 心口处无以复加的痛苦让她窒息,望着满地尸首,冷意侵入四肢百骸,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晶莹剔透的泪珠轰然决堤,泪如雨下。 心中的痛,身上疲惫的痛交杂,让她头痛欲裂、心如刀绞万分。 她满眼血红地盯着那人想要看清,可那人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 她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衫,死死抓着,期望能减少自己心里的一点痛苦。 突然,一道寒光直劈她而来,凛冽的光芒让她瞬间刺目。 “主子……”耳边不知传来谁的呼唤声。 她猛地惊醒,反手一抓,将之拉到自己眼前,迷蒙的双眸在气氲缭绕间清明。 下一刻,只见清渃那涨红的脸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掐着清渃脖颈的手也在那瞬间松开。 清渃得了喘气的空,忙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喘气。 云倾却无力地任由身子滑入水里,由着水渐渐没过口鼻。 良久,清渃缓过神来,见云倾没了人影,只有水面上连续冒着泡沫,担忧地盯着,急切道:“主子。” 却是无人应。 过了好一会儿,云倾才从水里缓缓冒出头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我无事,拿衣裳过来。” “是。” 清渃忙走过去到木架上拿了干净的沐巾和衣衫过来,云倾起身后,清渃先是用沐巾擦干她身上的水珠后,才侍候她穿衣。 穿好了衣衫,又将墨发擦干梳顺绾好发髻,簪了珠钗,云倾才出了门。 刚到院子里坐下,喝着侍女准备好的热茶,脑海中刚才的梦境还清晰可见,那些血色遍地的场景像是近在咫尺,让她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望着远处的眸光微凝,眼底的淡漠晕开来,放下茶盏,垂眸扫了一眼桌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 迟迟没有移开视线,仿佛那个四方的小锦盒里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挪不开眼。 淡漠的双眸深处,有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拿过那锦盒至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是两枚只剩下一半的玉佩和令牌。 玉佩是陆阳笙失踪时,在江家别院找到的,令牌是源山覆灭时掌山姑姑手里拿回来的。 玉佩的主人是谁?她还不曾查到。 可那半枚令牌珠穗下清晰可见的字,在她当初看到这枚令牌时就知晓它背后之人是谁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以为只要查到其他证据,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可徐彰死前的话让她幡然醒悟。 无论最终事情的真相如何? 亦如徐彰所言,源山覆灭是那个人的手笔,就算他一开始没有预谋过,可那些人终究是死在他的手里,是他亲自杀上山,是他让源山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脑海之中,曾经的一幕又一幕闪过,她手里拿起来的令牌被紧紧攥在手心里,只剩一半的令牌,边缘锋利地划开她手心的肌肤。 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痛楚一般,那双冷漠的眸中一抹冷意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惊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站着,见血迹都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滴落在锦盒里的半枚玉佩上,她却没有显现丝毫情绪,只是出神地盯着,眼神空洞。 “主子……”他出声轻唤一声。 听到惊影的声音,云倾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手上的血迹以及锦盒里的玉佩,才将手里的令牌放下,接过惊影递过来的锦帕随意擦了擦手里的血迹。 “三殿下可有说什么?”擦好后,也不顾手里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随口一问,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三殿下没说什么,倒是礼部尚书刘大人让在场的狱卒将人清理抬走,还吩咐下去不许那些狱卒多言一句,之后亲自进宫复命去了。”惊影将云倾走后地牢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闻言,云倾微微点头,她能如此毫无顾虑直接了当地杀了徐彰,不只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还因为她知晓,杀了徐彰,是替金致澜解决了一个后患。 且徐彰一死,那些因他提拔上来的人心里都会担忧,而隐藏在背后的金唯衍在得知徐彰是她所杀时,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第160章 血色梦魇 “三殿下……”刘钰临走过来,停在金致澜身旁正欲与他说事,余光瞥见里面的一幕时顿时住了口。 扫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徐彰身上,再看金致澜,心中便有了数,立马叫来狱卒:“立刻将之打扫干净,人盖好抬出去,不许让人看见。” “是。” 几个狱卒低着头忙走了进去,刘钰临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等等,此事不得透漏半句,你们都该知晓,今日是本官与三殿下前来审问,是徐大人畏罪自杀,与其他人无关,都管好你们的嘴。” 几个狱卒垂头听着头顶传来冷冰冰的话语,不由浑身一颤,急忙连连点头应是。 虽然刘钰临一向温和,待人接物更是有礼有节,前两次来审问徐彰,狱卒们都觉得他温和尔雅,和金致澜一般不易动怒,可如今才知晓,不是不动怒,而是没遇见。 便像刚才,他的话里蕴含着满满的冷意,与往常差异甚大。 也不知这圣女究竟是如何能让眼前的两位替她隐瞒今日一事的? 其中一个狱卒心中暗暗嘀咕,忍着触目惊心的红以及血色森森的场面随着其他两个狱卒手快的解开了徐彰身上的绳子。 …… 国师府,南苑。 云倾木纳地将头靠在浴池边沿,双眸紧闭,睫毛微颤。 洒满红色花瓣的温热的水面冒着气氲,薄雾缭绕,余氲袅袅。 纱幔轻舞,花香清幽,云倾眯着眼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因在地牢里徐彰的话,她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源山的山门前,瞧着那幕后主使带着人从山脚杀上来,所行一脚,便有人倒下,血色苍茫,尸首遍地。 她看着源山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倒下,倒在她的面前,倒在她的脚下,可她却无能为力,伸手想要阻止却只抓住了虚幻的光影,想要喊“住手……”却没有声音。 眼看着那人从她面前杀过,杀到正殿,看着掌山姑姑为了反抗成了他的刀下亡魂,看着一路尸体堆叠,看着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人都死不瞑目,她无声的嘶吼着,无力的拼命的想要上前阻止,却扑了空。 心口处无以复加的痛苦让她窒息,望着满地尸首,冷意侵入四肢百骸,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晶莹剔透的泪珠轰然决堤,泪如雨下。 心中的痛,身上疲惫的痛交杂,让她头痛欲裂、心如刀绞万分。 她满眼血红地盯着那人想要看清,可那人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 她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衫,死死抓着,期望能减少自己心里的一点痛苦。 突然,一道寒光直劈她而来,凛冽的光芒让她瞬间刺目。 “主子……”耳边不知传来谁的呼唤声。 她猛地惊醒,反手一抓,将之拉到自己眼前,迷蒙的双眸在气氲缭绕间清明。 下一刻,只见清渃那涨红的脸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掐着清渃脖颈的手也在那瞬间松开。 清渃得了喘气的空,忙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喘气。 云倾却无力地任由身子滑入水里,由着水渐渐没过口鼻。 良久,清渃缓过神来,见云倾没了人影,只有水面上连续冒着泡沫,担忧地盯着,急切道:“主子。” 却是无人应。 过了好一会儿,云倾才从水里缓缓冒出头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我无事,拿衣裳过来。” “是。” 清渃忙走过去到木架上拿了干净的沐巾和衣衫过来,云倾起身后,清渃先是用沐巾擦干她身上的水珠后,才侍候她穿衣。 穿好了衣衫,又将墨发擦干梳顺绾好发髻,簪了珠钗,云倾才出了门。 刚到院子里坐下,喝着侍女准备好的热茶,脑海中刚才的梦境还清晰可见,那些血色遍地的场景像是近在咫尺,让她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望着远处的眸光微凝,眼底的淡漠晕开来,放下茶盏,垂眸扫了一眼桌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 迟迟没有移开视线,仿佛那个四方的小锦盒里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挪不开眼。 淡漠的双眸深处,有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拿过那锦盒至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是两枚只剩下一半的玉佩和令牌。 玉佩是陆阳笙失踪时,在江家别院找到的,令牌是源山覆灭时掌山姑姑手里拿回来的。 玉佩的主人是谁?她还不曾查到。 可那半枚令牌珠穗下清晰可见的字,在她当初看到这枚令牌时就知晓它背后之人是谁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以为只要查到其他证据,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可徐彰死前的话让她幡然醒悟。 无论最终事情的真相如何? 亦如徐彰所言,源山覆灭是那个人的手笔,就算他一开始没有预谋过,可那些人终究是死在他的手里,是他亲自杀上山,是他让源山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脑海之中,曾经的一幕又一幕闪过,她手里拿起来的令牌被紧紧攥在手心里,只剩一半的令牌,边缘锋利地划开她手心的肌肤。 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痛楚一般,那双冷漠的眸中一抹冷意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惊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站着,见血迹都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滴落在锦盒里的半枚玉佩上,她却没有显现丝毫情绪,只是出神地盯着,眼神空洞。 “主子……”他出声轻唤一声。 听到惊影的声音,云倾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手上的血迹以及锦盒里的玉佩,才将手里的令牌放下,接过惊影递过来的锦帕随意擦了擦手里的血迹。 “三殿下可有说什么?”擦好后,也不顾手里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随口一问,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三殿下没说什么,倒是礼部尚书刘大人让在场的狱卒将人清理抬走,还吩咐下去不许那些狱卒多言一句,之后亲自进宫复命去了。”惊影将云倾走后地牢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闻言,云倾微微点头,她能如此毫无顾虑直接了当地杀了徐彰,不只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还因为她知晓,杀了徐彰,是替金致澜解决了一个后患。 且徐彰一死,那些因他提拔上来的人心里都会担忧,而隐藏在背后的金唯衍在得知徐彰是她所杀时,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第161章 信件 秋日的白昼总是短暂得如梦水东流,匆匆而逝。 日暮过后,国师府里灯影绰约,云倾与沽清一道在他的院子里坐着,沽清忙着整理他的那些草药,时不时地与她搭话闲聊。 “原延的战事如何了?”沽清一边问,一边琢磨着手里好不容易寻来的珍贵药材。 听到沽清的询问,云倾微微侧头,伸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已经晒干的药草来回翻看,薄唇微启:“来信说是已经入城了,但因城中粮草已经殆尽,撑不了多久。 且他们刚入城,玉金的那位沈将军就挥兵攻城,为了不暴露大军还未到达的行踪,翊王并没有让那五千骑兵出面,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 沽清一边研磨草药,一边听着云倾的话:“如此,若是大军无法及时赶到……” “怎么?”听到沽清欲言又止,云倾反问,随即又道:“你何时如此关心战事了?” 沽清一向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他只对他的药材痴迷,如今却对原延如此关心,让她心中起了疑惑。 眸色微敛,语气也转瞬冷了几分,然一向敏锐的沽清今日却没有察觉到云倾的变化,依旧自顾研磨着草药:“那不是听说原延是副阁主的……” 说到这,他惊觉有些失言,便没再继续,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有些迟疑地看向云倾。 云倾也转眸望向他,眸光暗淡了几分,微雨下落不明,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风影去查也没查到什么线索。 如今沽清提起,她心中越发不安:“你被金唯衍关的这段时日,可有见到陆阳笙或者是微雨?亦或者是金唯衍在这期间有没有什么人出现在你被关押的地方?” 听了这话,沽清陷入沉思之中,想着他被折磨的这段时间里金唯衍每一次前来时的神情,以及……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沽清想起了有一日金唯衍前来时明显与之前不一样,很反常。 于是他开口时,细细回想了关于那日金唯衍的一举一动。 良久,他才抬眸,见云倾心急又担忧的模样,缓缓道:“有一日他一如既往地前来,面上很是不喜,看着像是被谁又或者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了,脸色阴郁得厉害,也因此,那一日他折磨我时,下手极重,可到了一半,有一人急急而来。 与他禀报时,我模糊听到一些,说是一个叫秦……什么的人被翊王所伤,人也被救走了。” 沽清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他瞧见云倾眉心越发紧蹙,像是因为他的话想起什么。 而云倾从他话里也知晓了他说的那个人就是秦奉言,被救走的是郑绪,如此一来,秦奉言背后的人便是金唯衍,至于陆阳笙如今被关在哪? 她得着人再去好好查一查,至于秦奉言,想来现下应该还在京临城中,只要细细去查,总能查到他的藏身之处。 思及此处,她叫来候在外面的惊影,当下吩咐一通后,惊影领命而去。 “你认识那人?”沽清在惊影走后,想起她适才吩咐惊影的那些话问道。 “嗯。”提起秦奉言,她极为冷漠,轻应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沽清自然也瞧见她眼里的冷意,没有再多问,但心中多少也知晓一些。 他与微雨之前见过两三次,直到微雨去了北珣才未再见,而关于微雨的身世,云倾与他提过一次,如今看来,秦奉言恐怕与微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看云倾这副模样,估计秦奉言对微雨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 …… 原延。 夜色沉沉,月色朦胧,繁星璀璨,北风刮过,卷起一地沙土飞扬。 城外,是堆积如山的死尸,是狂风哀嚎的暮色原野,亦是见证此战巍峨无垠、血迹浸染三分斑驳的大地。 城内,休息的将士在北风萧萧中围坐在火堆旁,执勤的将士则万分警惕地守在紧闭的城门处,城墙上。 沿街而过,百姓紧闭自家大门,不敢留有一丝缝隙,空旷的街道在深夜之下显得苍凉静寂。 远处,太守府门外除了两盏随风摇摆的灯笼,不见其他人。 此时,金铭霄正坐在房里,在微弱摇曳的烛光下研究阵型。 早间,他刚从山崖口的小径入城,还不到一刻钟,沈人付就领兵而来,他没有出面,命原本的守将周广覃先应战,他在后方坐镇指挥。 一战下来,损失了不少将士,但好在守住了城门,沈人付退兵回营帐后,在周广覃的回话里,他知晓了沈人付的大略行军布阵,所以才一直深究到深夜。 而还未睡的江珂从外面匆匆而来,见他房里还亮着光,便上前敲了敲门。 得到金铭霄的准应后才推门而入。 “何事?”听到江珂走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听到他的问话,江珂停下脚步,朝着他执手行礼道:“徐副卫来信,说是大军后日午时过后将会到达城外三十里处,问殿下是否要进城?” “派人前去接应,不用入城,另外告诉徐玉,小心北荻的骑兵,若是碰到,不得正面动手。”金铭霄从书案上抬头,收起图纸,直视江珂。 “是。”江珂忙领命称是,完毕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上前递给他:“这是皇城来得信件。” 说完,待金铭霄接过,才转身退了出去。 金铭霄将信件打开,大致扫了一眼,便连同信封一齐在烛光上点燃。 待信件燃至差不多了,才随手丢到书案外面,触碰地面,火光快速燃烧殆尽,成了余烬,在地上胡乱飞舞。 信件是羽卫传来的,里面所说的是关于云倾在京临城的一举一动,除了国师府里,国师府外,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记录详细,以及在地牢里对徐彰所做的一切,还有金致澜和刘钰临对此事的处理都是回禀得极为细致。 盯着满地飞舞的余烬,金铭霄眸光微冷,他没想到云倾会对徐彰用上如此残忍的酷刑,更没想到徐彰会死在她手里。 面对信中所说的这件事,他更多的是猜不透云倾心中所想,徐彰是他的人,如今说没就没了,自然是不大高兴的。 因为原本留徐彰一命,是打算利用他去牵制住金唯衍,可如今徐彰死了,他就得费心思另寻一个人,让他在金致澜了结这件事时将金唯衍拉下水。 是以,金铭霄拧了拧眉心,寻思着眼下还有谁可用? 第161章 信件 秋日的白昼总是短暂得如梦水东流,匆匆而逝。 日暮过后,国师府里灯影绰约,云倾与沽清一道在他的院子里坐着,沽清忙着整理他的那些草药,时不时地与她搭话闲聊。 “原延的战事如何了?”沽清一边问,一边琢磨着手里好不容易寻来的珍贵药材。 听到沽清的询问,云倾微微侧头,伸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已经晒干的药草来回翻看,薄唇微启:“来信说是已经入城了,但因城中粮草已经殆尽,撑不了多久。 且他们刚入城,玉金的那位沈将军就挥兵攻城,为了不暴露大军还未到达的行踪,翊王并没有让那五千骑兵出面,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 沽清一边研磨草药,一边听着云倾的话:“如此,若是大军无法及时赶到……” “怎么?”听到沽清欲言又止,云倾反问,随即又道:“你何时如此关心战事了?” 沽清一向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他只对他的药材痴迷,如今却对原延如此关心,让她心中起了疑惑。 眸色微敛,语气也转瞬冷了几分,然一向敏锐的沽清今日却没有察觉到云倾的变化,依旧自顾研磨着草药:“那不是听说原延是副阁主的……” 说到这,他惊觉有些失言,便没再继续,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有些迟疑地看向云倾。 云倾也转眸望向他,眸光暗淡了几分,微雨下落不明,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风影去查也没查到什么线索。 如今沽清提起,她心中越发不安:“你被金唯衍关的这段时日,可有见到陆阳笙或者是微雨?亦或者是金唯衍在这期间有没有什么人出现在你被关押的地方?” 听了这话,沽清陷入沉思之中,想着他被折磨的这段时间里金唯衍每一次前来时的神情,以及……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沽清想起了有一日金唯衍前来时明显与之前不一样,很反常。 于是他开口时,细细回想了关于那日金唯衍的一举一动。 良久,他才抬眸,见云倾心急又担忧的模样,缓缓道:“有一日他一如既往地前来,面上很是不喜,看着像是被谁又或者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了,脸色阴郁得厉害,也因此,那一日他折磨我时,下手极重,可到了一半,有一人急急而来。 与他禀报时,我模糊听到一些,说是一个叫秦……什么的人被翊王所伤,人也被救走了。” 沽清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他瞧见云倾眉心越发紧蹙,像是因为他的话想起什么。 而云倾从他话里也知晓了他说的那个人就是秦奉言,被救走的是郑绪,如此一来,秦奉言背后的人便是金唯衍,至于陆阳笙如今被关在哪? 她得着人再去好好查一查,至于秦奉言,想来现下应该还在京临城中,只要细细去查,总能查到他的藏身之处。 思及此处,她叫来候在外面的惊影,当下吩咐一通后,惊影领命而去。 “你认识那人?”沽清在惊影走后,想起她适才吩咐惊影的那些话问道。 “嗯。”提起秦奉言,她极为冷漠,轻应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沽清自然也瞧见她眼里的冷意,没有再多问,但心中多少也知晓一些。 他与微雨之前见过两三次,直到微雨去了北珣才未再见,而关于微雨的身世,云倾与他提过一次,如今看来,秦奉言恐怕与微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看云倾这副模样,估计秦奉言对微雨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 …… 原延。 夜色沉沉,月色朦胧,繁星璀璨,北风刮过,卷起一地沙土飞扬。 城外,是堆积如山的死尸,是狂风哀嚎的暮色原野,亦是见证此战巍峨无垠、血迹浸染三分斑驳的大地。 城内,休息的将士在北风萧萧中围坐在火堆旁,执勤的将士则万分警惕地守在紧闭的城门处,城墙上。 沿街而过,百姓紧闭自家大门,不敢留有一丝缝隙,空旷的街道在深夜之下显得苍凉静寂。 远处,太守府门外除了两盏随风摇摆的灯笼,不见其他人。 此时,金铭霄正坐在房里,在微弱摇曳的烛光下研究阵型。 早间,他刚从山崖口的小径入城,还不到一刻钟,沈人付就领兵而来,他没有出面,命原本的守将周广覃先应战,他在后方坐镇指挥。 一战下来,损失了不少将士,但好在守住了城门,沈人付退兵回营帐后,在周广覃的回话里,他知晓了沈人付的大略行军布阵,所以才一直深究到深夜。 而还未睡的江珂从外面匆匆而来,见他房里还亮着光,便上前敲了敲门。 得到金铭霄的准应后才推门而入。 “何事?”听到江珂走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听到他的问话,江珂停下脚步,朝着他执手行礼道:“徐副卫来信,说是大军后日午时过后将会到达城外三十里处,问殿下是否要进城?” “派人前去接应,不用入城,另外告诉徐玉,小心北荻的骑兵,若是碰到,不得正面动手。”金铭霄从书案上抬头,收起图纸,直视江珂。 “是。”江珂忙领命称是,完毕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上前递给他:“这是皇城来得信件。” 说完,待金铭霄接过,才转身退了出去。 金铭霄将信件打开,大致扫了一眼,便连同信封一齐在烛光上点燃。 待信件燃至差不多了,才随手丢到书案外面,触碰地面,火光快速燃烧殆尽,成了余烬,在地上胡乱飞舞。 信件是羽卫传来的,里面所说的是关于云倾在京临城的一举一动,除了国师府里,国师府外,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记录详细,以及在地牢里对徐彰所做的一切,还有金致澜和刘钰临对此事的处理都是回禀得极为细致。 盯着满地飞舞的余烬,金铭霄眸光微冷,他没想到云倾会对徐彰用上如此残忍的酷刑,更没想到徐彰会死在她手里。 面对信中所说的这件事,他更多的是猜不透云倾心中所想,徐彰是他的人,如今说没就没了,自然是不大高兴的。 因为原本留徐彰一命,是打算利用他去牵制住金唯衍,可如今徐彰死了,他就得费心思另寻一个人,让他在金致澜了结这件事时将金唯衍拉下水。 是以,金铭霄拧了拧眉心,寻思着眼下还有谁可用? 第162章 围困北荻 元和三十八年,九月初二。 大军紧赶到了原延城外三十里处停顿休憩。 徐玉在大军整顿时与前来接应的江珂立在不远处交谈,两人都对这场战事有不一的看法,却又总能在紧要关头想到一块去。 正当两人谈论着,前去巡察的哨兵骑马奔驰而来,马儿还未停下,哨兵就从马背之上翻滚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却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苦,急忙走到徐玉和江珂的身边禀报:“徐副卫,前方十里处发现北荻的士兵,粗略五百人,正往此处赶来。” 那哨兵说完,一手捂着腰,一手胡乱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有些气喘吁吁,徐玉闻言,先是让人将哨兵带下去看伤。 才朝着一旁的江珂开口:“你怎么看?” 江珂原本在沉思是否该命大军即刻动身? 听到徐玉的话,江珂抬眸的瞬间想起金铭霄的命令:“殿下命我们若遇上北荻士兵不得正面攻击,我看还是先行躲避为好。” “这如何躲避?这是五万大军,不是几个人随意一躲就行的。”徐玉显然不同意江珂的话。 “这是殿下的命令,徐副卫还是遵从罢。”江珂见他似有自己的想法,知晓自己说再多,徐玉亦不会听进去,只得抬出金铭霄。 徐玉听罢,默言片刻,只得无奈去下令大军即刻隐蔽。 五万人刚分开隐蔽好行踪,北荻的骑兵就从东面而来,前方带头领路的是北荻骑兵营的洪烈。 因生长在北荻干旱之地,北荻人大多都是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身材却极为粗壮悍勇。 洪烈更是骑兵营中最悍勇的人,他面色铜黄,俊黑的胡茬满腮,单眼皮的双眼不大却极为犀利,矮塌的蒜鼻头,大嘴厚唇。 身上是北荻特有的牦牛皮毛加上铁甲制成的铠甲,脚蹬牦牛皮靴,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目光锐利地扫射四周。 徐玉躲在距路面百米处的山坡后,茂盛的矮灌丛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因此洪烈一行并未发现。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去,徐玉发现跟在洪烈后面的骑兵个个手握月亮弯刀。 瞧着洪烈一行人走远,徐玉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一时无法想通究竟是何处不对? 为此,他挥挥手,一名将士匍匐而来靠近他停下。 徐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江珂,随即转身靠近身边的士兵:“你去调拨五十人随我一同前去看看,不要让江校尉知晓。” “是。”那名士兵低声回应离去,不消片刻便带了五十人前来。 在江珂不知情的情况下,徐玉便带着这五十军士一路跟随在洪烈一行人身后。 可跟了许久,才在一处小山坡停下,徐玉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看着洪烈在远处停下,然后一直不下马等候着。 过了片刻,有人骑着一匹黑马奔腾而来,在洪烈面前停下,两人不知交谈了些什么,随后那人又折返离去。 洪烈在人走后调转马头朝着原路返回,徐玉远远望去,心中隐隐不安,立刻命两人先行回去找江珂回报。 剩下的人随着徐玉不紧不慢地跟着,可走了一段路后,洪烈突然勒紧缰绳制止马儿停了下来,转头沉目朝着徐玉等人藏身的方向扫过去。 徐玉藏在那后面凝息闭气,大气不敢喘,亦不敢有丝毫举动。 在只看到狂风掠过枝叶晃动的矮丛,洪烈目光一凛,抬手轻轻一挥,身后十几名骑兵营的将士立刻翻身下马,手握月亮弯刀步伐缓慢而上,个个弓腰,谨慎地一步一步朝着徐玉的方位行去。 眼瞧着人越来越近,徐玉闭眼在瞬间下了决心,在北荻骑兵靠近只剩几步之遥的距离时,起身拔刀攻去,身后的将士也在瞬间一拥而上。 在见到徐玉等人现身交手后,洪烈大嘴一咧,斜眼冷笑盯着他们。 兵器碰撞,发出“铮铮……”声响,北荻人骁勇善战,且身强体壮,几个拼搏下来,徐玉带的人死伤过半,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血色淋漓染红了他的面容与衣衫。 可北荻的那十几个人现下不过死了四五个,剩下的八九个,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徐玉,想要趁其不备围攻。 一旁的洪烈并不打算参战,只是悠闲地看着,时不时险恶一笑闪现在脸上。 徐玉顾不得多虑,趁热打铁,挥刀砍了过去,在身后几名士兵的突击下砍杀了两名北荻的骑兵,又转手与另一名骑兵交手。 可到底抵挡不住北荻人的攻势败下阵来,士兵也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名。 眼看着就要被围困,洪烈拉着缰绳迫使马儿上前来,可刚走几步,右边突然箭雨齐发,一波接一波,箭矢如雨,让没来得及反应的北荻骑兵和战马双双倒地身亡。 洪烈在这突然的攻势下狠狠唾了一句,脚下用力一夹马腹,抽出马背的月亮弯刀,格挡住箭雨流星。 隐藏在暗处的江珂见北荻骑兵伤亡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挥手,一路领兵冲上来砍杀,洪烈见人越涌越多,知晓自己被埋伏了,立刻用力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策马准备朝着徐玉的方向奔去,意欲砍杀或者活捉徐玉。 却在马儿奔跑起来的瞬间,江珂挥刀一跃而起朝着洪烈砍来,洪烈见此,打消去活捉徐玉的念头,一手勒紧缰绳,一手举刀抵挡划开江珂的刀身。 徐玉本还在斩杀骑兵,看见江珂与洪烈交手时总是无法伤其分毫,便在解决了其中一个骑兵后,忍着身上的重伤挥刀而起,趁着洪烈与江珂交手无法顾及身后,想突袭。 哪曾想洪烈亦不是省油的灯,在徐玉砍下去的瞬间,一个附身躲过了他的攻势。 江珂与徐玉对视一眼,默契地一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对其进行攻击,洪烈在来回防守间逐渐落下风。 两人抓住机会,一人一刀,一前一后朝着洪烈刺去,洪烈躲过江珂的刀刃,却没躲过背后,徐玉一刀直直刺进他的肩胛骨处,再用力将刀旋转两下,刀尖便穿透了胸前。 洪烈立刻被羁押在地,双手反绑在后,剩余的骑兵也都所剩无几,江珂为避免夜长梦多,当即下令除了洪烈外全部斩杀。 在命人处理了现场的尸首和掩埋血迹后,才押着洪烈返回。 第162章 围困北荻 元和三十八年,九月初二。 大军紧赶到了原延城外三十里处停顿休憩。 徐玉在大军整顿时与前来接应的江珂立在不远处交谈,两人都对这场战事有不一的看法,却又总能在紧要关头想到一块去。 正当两人谈论着,前去巡察的哨兵骑马奔驰而来,马儿还未停下,哨兵就从马背之上翻滚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却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苦,急忙走到徐玉和江珂的身边禀报:“徐副卫,前方十里处发现北荻的士兵,粗略五百人,正往此处赶来。” 那哨兵说完,一手捂着腰,一手胡乱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有些气喘吁吁,徐玉闻言,先是让人将哨兵带下去看伤。 才朝着一旁的江珂开口:“你怎么看?” 江珂原本在沉思是否该命大军即刻动身? 听到徐玉的话,江珂抬眸的瞬间想起金铭霄的命令:“殿下命我们若遇上北荻士兵不得正面攻击,我看还是先行躲避为好。” “这如何躲避?这是五万大军,不是几个人随意一躲就行的。”徐玉显然不同意江珂的话。 “这是殿下的命令,徐副卫还是遵从罢。”江珂见他似有自己的想法,知晓自己说再多,徐玉亦不会听进去,只得抬出金铭霄。 徐玉听罢,默言片刻,只得无奈去下令大军即刻隐蔽。 五万人刚分开隐蔽好行踪,北荻的骑兵就从东面而来,前方带头领路的是北荻骑兵营的洪烈。 因生长在北荻干旱之地,北荻人大多都是皮肤黝黑,个子不高,身材却极为粗壮悍勇。 洪烈更是骑兵营中最悍勇的人,他面色铜黄,俊黑的胡茬满腮,单眼皮的双眼不大却极为犀利,矮塌的蒜鼻头,大嘴厚唇。 身上是北荻特有的牦牛皮毛加上铁甲制成的铠甲,脚蹬牦牛皮靴,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目光锐利地扫射四周。 徐玉躲在距路面百米处的山坡后,茂盛的矮灌丛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因此洪烈一行并未发现。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去,徐玉发现跟在洪烈后面的骑兵个个手握月亮弯刀。 瞧着洪烈一行人走远,徐玉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一时无法想通究竟是何处不对? 为此,他挥挥手,一名将士匍匐而来靠近他停下。 徐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江珂,随即转身靠近身边的士兵:“你去调拨五十人随我一同前去看看,不要让江校尉知晓。” “是。”那名士兵低声回应离去,不消片刻便带了五十人前来。 在江珂不知情的情况下,徐玉便带着这五十军士一路跟随在洪烈一行人身后。 可跟了许久,才在一处小山坡停下,徐玉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看着洪烈在远处停下,然后一直不下马等候着。 过了片刻,有人骑着一匹黑马奔腾而来,在洪烈面前停下,两人不知交谈了些什么,随后那人又折返离去。 洪烈在人走后调转马头朝着原路返回,徐玉远远望去,心中隐隐不安,立刻命两人先行回去找江珂回报。 剩下的人随着徐玉不紧不慢地跟着,可走了一段路后,洪烈突然勒紧缰绳制止马儿停了下来,转头沉目朝着徐玉等人藏身的方向扫过去。 徐玉藏在那后面凝息闭气,大气不敢喘,亦不敢有丝毫举动。 在只看到狂风掠过枝叶晃动的矮丛,洪烈目光一凛,抬手轻轻一挥,身后十几名骑兵营的将士立刻翻身下马,手握月亮弯刀步伐缓慢而上,个个弓腰,谨慎地一步一步朝着徐玉的方位行去。 眼瞧着人越来越近,徐玉闭眼在瞬间下了决心,在北荻骑兵靠近只剩几步之遥的距离时,起身拔刀攻去,身后的将士也在瞬间一拥而上。 在见到徐玉等人现身交手后,洪烈大嘴一咧,斜眼冷笑盯着他们。 兵器碰撞,发出“铮铮……”声响,北荻人骁勇善战,且身强体壮,几个拼搏下来,徐玉带的人死伤过半,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血色淋漓染红了他的面容与衣衫。 可北荻的那十几个人现下不过死了四五个,剩下的八九个,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徐玉,想要趁其不备围攻。 一旁的洪烈并不打算参战,只是悠闲地看着,时不时险恶一笑闪现在脸上。 徐玉顾不得多虑,趁热打铁,挥刀砍了过去,在身后几名士兵的突击下砍杀了两名北荻的骑兵,又转手与另一名骑兵交手。 可到底抵挡不住北荻人的攻势败下阵来,士兵也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名。 眼看着就要被围困,洪烈拉着缰绳迫使马儿上前来,可刚走几步,右边突然箭雨齐发,一波接一波,箭矢如雨,让没来得及反应的北荻骑兵和战马双双倒地身亡。 洪烈在这突然的攻势下狠狠唾了一句,脚下用力一夹马腹,抽出马背的月亮弯刀,格挡住箭雨流星。 隐藏在暗处的江珂见北荻骑兵伤亡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挥手,一路领兵冲上来砍杀,洪烈见人越涌越多,知晓自己被埋伏了,立刻用力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策马准备朝着徐玉的方向奔去,意欲砍杀或者活捉徐玉。 却在马儿奔跑起来的瞬间,江珂挥刀一跃而起朝着洪烈砍来,洪烈见此,打消去活捉徐玉的念头,一手勒紧缰绳,一手举刀抵挡划开江珂的刀身。 徐玉本还在斩杀骑兵,看见江珂与洪烈交手时总是无法伤其分毫,便在解决了其中一个骑兵后,忍着身上的重伤挥刀而起,趁着洪烈与江珂交手无法顾及身后,想突袭。 哪曾想洪烈亦不是省油的灯,在徐玉砍下去的瞬间,一个附身躲过了他的攻势。 江珂与徐玉对视一眼,默契地一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对其进行攻击,洪烈在来回防守间逐渐落下风。 两人抓住机会,一人一刀,一前一后朝着洪烈刺去,洪烈躲过江珂的刀刃,却没躲过背后,徐玉一刀直直刺进他的肩胛骨处,再用力将刀旋转两下,刀尖便穿透了胸前。 洪烈立刻被羁押在地,双手反绑在后,剩余的骑兵也都所剩无几,江珂为避免夜长梦多,当即下令除了洪烈外全部斩杀。 在命人处理了现场的尸首和掩埋血迹后,才押着洪烈返回。 第163章 阎王之称 江珂押着洪烈与徐玉分开,为了不让洪烈知晓他们所行之路,他还让人给他套上黑色的头套,用以遮挡。 入了城,又将洪烈带到太守府。 太守府前院里,金铭霄迟迟而来,远远就见到两个人,江珂立于一旁静默等候,而跪在地上的洪烈却是扭动着身子,嘴里唾骂着什么。 他隔得远自然没听清楚,走近了才稍微听到一些。 “放开本将……你个杂碎……只会偷袭的小人……” 洪烈头被罩在黑布袋里,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见,被江珂踹了一脚跪地后就一直骂骂咧咧不住口。 江珂懒得理他,便任由他骂骂咧咧的吐脏话。 待金铭霄走到面前,听到洪烈那带着北荻口音不断骂粗话,好看的眉头不由得拧了拧,居高临下地盯着扭动的洪烈。 江珂忙上前一把扯下洪烈头上的黑布袋,顺带还踢了一脚:“老实一点。” 洪烈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扭头来回用力眨眼,余光瞟见自己面前站着的一双黑金长靴以及绣着吉祥云纹的衣摆。 洪烈原本还微眯着的双眼在瞬间睁大,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北荻骑兵营大将军洪烈。”金铭霄说着,目光凛凛如寒冬冰柱,颇为不屑地冷睨了洪烈一眼,转而看向江珂。 江珂被突如其来的目光一盯,浑身上下一惧,忙跪地执手道:“属下知罪。” 他将洪烈带回城内就知晓是违背了金铭霄的命令,所以现下金铭霄冷眼扫过来,江珂自然明白了公然违背金铭霄命令的下场。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将洪烈留在城外与徐玉他们一道,一但洪烈脱逃,大军的行踪不胫而走,会引来更加难以想象的后果。 所以即便是知晓违背了金铭霄的命令,江珂也不得不将洪烈带回城好生看守,至少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为放心。 洪烈瞧着金铭霄那冷肃俊逸的容颜,嘴里默默嚼龈,冷唾一声:“曾听闻天晋的翊王殿下是个能谋善断,智谋过人,活有十岁便能击退敌军的阎王称号。 怎么如今见到,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背后不敢见人? 若有胆量就该光明正大的与我等大战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他说得气愤填膺,那本就粗狂的脸扭曲得厉害,然金铭霄听了,也只是冷笑跃然,并未起什么苦闷的心思,好似任其洪烈说得多难听,也带不起他的眉头一蹙。 洪烈瞧金铭霄神色淡然,甚至多少还有些讽刺在眼底,便觉得心中气闷得紧,便双膝一用力踉跄站了起来,准备朝着金铭霄扑过去时,江珂眼疾手快地起身,一手抓住洪烈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臂,脚下一踢,将他整个人按跪在地。 洪烈双膝重重砸地,连带着膝下响起“嘭……”的一声,疼痛传来,他身子在江珂手下剧烈颤动。 “洪烈将军觉得现下还有必要论输赢吗?你已经沦为俘虏,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见他不服地想要再次起身突袭自己,还有眼底那股熊熊燃烧的愤意,金铭霄墨色瞳眸之中闪过一抹厉色,面色骤然转冷。 “呸……”洪烈愤愤唾了一口唾沫星子,许是用力牵扯到了胸前后背的伤口,那口唾沫星子里还带着丝丝血色,怒然复道:“便是阶下囚又如何?待本将军寻到机会,定要砍下你的头当球踢。” 洪烈是北荻有名的悍将,在北荻那是一呼百应的人上人,本就心气高傲,看不得别人踩自己一脚,如今被金铭霄三言两语的讽刺侮辱,自然是心有不甘,不服气。 是以,他说话时都是带着那股傲慢,愤恨,看向金铭霄的眼神里亦是浓烈的恨意。 此前听闻关于金铭霄的传闻,他就多有不屑,誓立要与金铭霄争个高下,更何况如今被人按跪在地,失了颜面,自是更加的暴怒狠厉。 估计若是没有江珂按着,他能就这般被反绑着去攻击离他几步远的金铭霄。 可没等金铭霄开口,江珂便用力一压,让洪烈伏低了几分,眼瞧着他还要骂,江珂先一步开了口:“殿下,此人该如何处置?” 实在不是江珂想开口,而是已经瞧见金铭霄面上又冷了几分,眼底蕴着让人惧寒的杀意。 所以他才抢先一步开了口,只是想着洪烈好歹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还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关于北荻和玉金联盟攻打天晋的事,要是就这么被金铭霄一个不悦杀了,那不就白搭了死在外面的那些将士的性命? 金铭霄也听出了江珂话里有话,面色稍稍缓和,可挺拔的身姿立在洪烈面前,背对日光倒下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全然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只剩下周遭寒冰刺骨的阴冷。 那眼看着不过一尺远的暖融融的日光如今竟是如此遥远,触不可及。 “带下去好生侍候,本王要关于北荻如何与玉金联盟?又如何起兵攻打天晋?以及接下来他们有何动作?事无巨细全都写下来。”金铭霄冷眼扫了一眼跪地挣扎的洪烈,言语凌厉幽冷,似地狱而来的森寒,刺得人不禁垂眸自顾。 也难怪会有阎王之称! “是。”江珂感受到风雨欲来前的狂风怒号,忙低头应声,扯着洪烈站起来将之带了下去。 心中也知金铭霄所说的好生侍候是什么意思,于是押着洪烈到了地牢之中,用尽一切狠厉刑罚。 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洪烈还在咬牙硬撑就是不招,江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人,这再下去人就要没了。”行刑的将士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满身血迹斑斑的洪烈。 江珂亦是有些担忧,如今任何狠厉的刑罚都用上了,可洪烈的嘴硬像是撬不动的墙一般坚硬,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 若是再这般行刑下去,加上身上原有的伤,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 “罢了,先好生看守,不要让他有自尽的举动。”江珂无奈叹气吩咐着,默默摇头。 但其实他小看了洪烈,洪烈是孤傲不可一世的性子,寻死这种事于他而言,有损威严,但也不会因此为了不受刑罚而吐露半句关于北荻和玉金行军的机密。 是以,在他听到江珂说的那句‘不要让他有自尽的举动’时,冷眼斜睨了一眼江珂,面上阴阴一笑。 第163章 阎王之称 江珂押着洪烈与徐玉分开,为了不让洪烈知晓他们所行之路,他还让人给他套上黑色的头套,用以遮挡。 入了城,又将洪烈带到太守府。 太守府前院里,金铭霄迟迟而来,远远就见到两个人,江珂立于一旁静默等候,而跪在地上的洪烈却是扭动着身子,嘴里唾骂着什么。 他隔得远自然没听清楚,走近了才稍微听到一些。 “放开本将……你个杂碎……只会偷袭的小人……” 洪烈头被罩在黑布袋里,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见,被江珂踹了一脚跪地后就一直骂骂咧咧不住口。 江珂懒得理他,便任由他骂骂咧咧的吐脏话。 待金铭霄走到面前,听到洪烈那带着北荻口音不断骂粗话,好看的眉头不由得拧了拧,居高临下地盯着扭动的洪烈。 江珂忙上前一把扯下洪烈头上的黑布袋,顺带还踢了一脚:“老实一点。” 洪烈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扭头来回用力眨眼,余光瞟见自己面前站着的一双黑金长靴以及绣着吉祥云纹的衣摆。 洪烈原本还微眯着的双眼在瞬间睁大,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北荻骑兵营大将军洪烈。”金铭霄说着,目光凛凛如寒冬冰柱,颇为不屑地冷睨了洪烈一眼,转而看向江珂。 江珂被突如其来的目光一盯,浑身上下一惧,忙跪地执手道:“属下知罪。” 他将洪烈带回城内就知晓是违背了金铭霄的命令,所以现下金铭霄冷眼扫过来,江珂自然明白了公然违背金铭霄命令的下场。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将洪烈留在城外与徐玉他们一道,一但洪烈脱逃,大军的行踪不胫而走,会引来更加难以想象的后果。 所以即便是知晓违背了金铭霄的命令,江珂也不得不将洪烈带回城好生看守,至少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为放心。 洪烈瞧着金铭霄那冷肃俊逸的容颜,嘴里默默嚼龈,冷唾一声:“曾听闻天晋的翊王殿下是个能谋善断,智谋过人,活有十岁便能击退敌军的阎王称号。 怎么如今见到,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背后不敢见人? 若有胆量就该光明正大的与我等大战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他说得气愤填膺,那本就粗狂的脸扭曲得厉害,然金铭霄听了,也只是冷笑跃然,并未起什么苦闷的心思,好似任其洪烈说得多难听,也带不起他的眉头一蹙。 洪烈瞧金铭霄神色淡然,甚至多少还有些讽刺在眼底,便觉得心中气闷得紧,便双膝一用力踉跄站了起来,准备朝着金铭霄扑过去时,江珂眼疾手快地起身,一手抓住洪烈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臂,脚下一踢,将他整个人按跪在地。 洪烈双膝重重砸地,连带着膝下响起“嘭……”的一声,疼痛传来,他身子在江珂手下剧烈颤动。 “洪烈将军觉得现下还有必要论输赢吗?你已经沦为俘虏,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见他不服地想要再次起身突袭自己,还有眼底那股熊熊燃烧的愤意,金铭霄墨色瞳眸之中闪过一抹厉色,面色骤然转冷。 “呸……”洪烈愤愤唾了一口唾沫星子,许是用力牵扯到了胸前后背的伤口,那口唾沫星子里还带着丝丝血色,怒然复道:“便是阶下囚又如何?待本将军寻到机会,定要砍下你的头当球踢。” 洪烈是北荻有名的悍将,在北荻那是一呼百应的人上人,本就心气高傲,看不得别人踩自己一脚,如今被金铭霄三言两语的讽刺侮辱,自然是心有不甘,不服气。 是以,他说话时都是带着那股傲慢,愤恨,看向金铭霄的眼神里亦是浓烈的恨意。 此前听闻关于金铭霄的传闻,他就多有不屑,誓立要与金铭霄争个高下,更何况如今被人按跪在地,失了颜面,自是更加的暴怒狠厉。 估计若是没有江珂按着,他能就这般被反绑着去攻击离他几步远的金铭霄。 可没等金铭霄开口,江珂便用力一压,让洪烈伏低了几分,眼瞧着他还要骂,江珂先一步开了口:“殿下,此人该如何处置?” 实在不是江珂想开口,而是已经瞧见金铭霄面上又冷了几分,眼底蕴着让人惧寒的杀意。 所以他才抢先一步开了口,只是想着洪烈好歹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还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关于北荻和玉金联盟攻打天晋的事,要是就这么被金铭霄一个不悦杀了,那不就白搭了死在外面的那些将士的性命? 金铭霄也听出了江珂话里有话,面色稍稍缓和,可挺拔的身姿立在洪烈面前,背对日光倒下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全然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只剩下周遭寒冰刺骨的阴冷。 那眼看着不过一尺远的暖融融的日光如今竟是如此遥远,触不可及。 “带下去好生侍候,本王要关于北荻如何与玉金联盟?又如何起兵攻打天晋?以及接下来他们有何动作?事无巨细全都写下来。”金铭霄冷眼扫了一眼跪地挣扎的洪烈,言语凌厉幽冷,似地狱而来的森寒,刺得人不禁垂眸自顾。 也难怪会有阎王之称! “是。”江珂感受到风雨欲来前的狂风怒号,忙低头应声,扯着洪烈站起来将之带了下去。 心中也知金铭霄所说的好生侍候是什么意思,于是押着洪烈到了地牢之中,用尽一切狠厉刑罚。 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洪烈还在咬牙硬撑就是不招,江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人,这再下去人就要没了。”行刑的将士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满身血迹斑斑的洪烈。 江珂亦是有些担忧,如今任何狠厉的刑罚都用上了,可洪烈的嘴硬像是撬不动的墙一般坚硬,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 若是再这般行刑下去,加上身上原有的伤,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 “罢了,先好生看守,不要让他有自尽的举动。”江珂无奈叹气吩咐着,默默摇头。 但其实他小看了洪烈,洪烈是孤傲不可一世的性子,寻死这种事于他而言,有损威严,但也不会因此为了不受刑罚而吐露半句关于北荻和玉金行军的机密。 是以,在他听到江珂说的那句‘不要让他有自尽的举动’时,冷眼斜睨了一眼江珂,面上阴阴一笑。 第164章 声东击西 因洪烈闭口不言,江珂无奈前来金铭霄房里复命,现下快至黄昏,日偏西山。 晚霞千里,北风卷地,黄沙漫天。 江珂刚入房门,面前的背影便开了口:“还是什么都不说?” 金铭霄立于一幅高高挂起的边防图面前,背对着江珂,语气幽然,寒冬刺骨,毫无温度。 震得江珂猛得一颤,头低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是。”江珂低声应道。 金铭霄的性子时冷时热,喜怒无常是常有的事,反正江珂就从未见过他温和的时候,也或许是因为常伴金铭霄身边时不是战事纷起,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也就只见到金铭霄冷的一面。 “去和徐玉说一声,今夜子时,城外汇合。”金铭霄依旧不曾转过头来,只是盯着面前那幅巨大的边防图思索,随后又道:“把书案上的信交给徐玉,他会知晓如何做。” 语罢,金铭霄又自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边防图。 “是。”江珂沉声答道,抬头走到书案旁拿起那封信件仔细收好揣入怀里退了出去。 夜半子时。 城内城外,人静夜寂,平原黄沙漫舞,腐烂气息随风四处飘散。 北荻与玉金驻扎的帐营火星零零可见几处,除了巡逻的将士外,其他人大多都东倒西歪的靠着营帐席地而卧。 在冷肃的北风中入眠,而营地中最大的营帐此时也熄了灯烛。 暗色夜幕中无星无月,天幕直垂,仿佛要将这巍峨大地裹住,在黑与灰的交集处,狂风撕开一个口子,猎猎作响。 木头搭建的哨台上立着的士兵在无边的困倦中打了个哈欠,眯了眯双眼,在北风侵袭下瑟瑟发抖,止不住跺了跺脚,企图让身上的温度流失得没那么快。 暗夜之中,不远处,黑色人影快速闪过,与无边的夜幕融为一体,让人觉得只是一场错觉。 哨台上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时,却是茫然一片漆黑,是风掠过树影婆娑。 强撑着困意盯了许久,什么情况都未曾发生,士兵便松懈下来,就那般手持长矛立着混沌睡去。 “着火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将入梦的北荻和玉金的将士惊醒,众人先是左看右看,循环四顾过后,才发觉南边火光冲天。 “噼里啪啦”声响彻夜空。 火光犹如巨龙吞噬着夜幕,在瞬间恍如白昼。 然还不等众将士警惕,羽箭便从夜空之中漫天射向营地,瞬间死尸遍地,人群炸开,争相互踩。 这边箭矢如雨,那边火光直冲天际。 沈人付撩开帐帘,一袭黑色外衣铠甲加身,手持长剑冲了出来。 在看到眼前一幕时,眸光血红,盯着箭雨的方向怒不可言,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冷肃杀气。 再看看南边火光冲天,士兵手忙脚乱地提水救火,面色由冷肃转为阴狠。 那是存放粮草临时搭建的棚子,是重中之重,是守卫最严的一个地方,如今一把火下去,几万将士的口粮在这一夜之间倾灭。 “来人。”沈人付怒喝一声。 “将军。”副将忙从人群之中跑过来执手垂头。 “带上一队人马随我出去。”沈人付冷声说着,大步下了营帐前搭建的台阶。 他倒要去看看是谁有如此胆量? 一队人马即刻集结完毕,五十几人随沈人付骑马出了营地朝着箭雨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掠起一地黄沙。 这边沈人付出了营地,那边的江珂立刻带着人马从西边绕了过来,趁着沈人付不在营地的空挡突袭。 江珂带队杀入北荻和玉金营地,在烈烈火光的映衬下,营地之中血色遍地,刺目惊心,尸首横七竖八躺着,任两方士兵踩踏蹂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原本黄土地面浸染着暗红血迹,如涓涓细流汇成一条大河。 火堆被踢得零散,营帐之上,血珠滚落,每个人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是血迹斑斑。 当江珂正要进一步斩杀敌军时,沈人付却是去而复返,带着一众将士将江珂等人的退路阻断。 经过血战,江珂所带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如今沈人付返回,他便再无退路可言。 因此,在沈人付的注视下,江珂一心想着要擒贼先擒王,于是在人群中转身,提刀朝着沈人付走了过来。 沈人付手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江珂,眼里是暴怒,杀意夹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广覃会来一计声东击西。 适才领着人朝着箭雨方向疾驰而去,他一开始只顾着想要去一探究竟,可越走越远后总觉得不对劲,因为箭雨不是同一个方向,他走出老远之后才发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于是连忙掉转马头赶了回来,却在半路遇袭,耽搁了时间。 如今赶回来,见到江珂奋力斩杀玉金将士的场面,自是忍不住心中那股暴怒。 于是在江珂走了几步后,沈人付拔出长剑,脚下用力一踩马背,起身飞跃伏身朝着江珂攻去。 剑刃与刀刃碰撞,火花四溅,江珂被沈人付这全力一击击得连连后退,脚下长靴与地面摩擦,震得他的腿发麻。 可手上却不敢收力,待沈人付攻劲消散,江珂脚下用力一顶,双手用力一推,刀身拐弯,沈人付立马后仰躲过。 两人交手间,身边两军将士也不甘落后厮杀在一块。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刀刃长矛上血迹猩红,脚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到最后,江珂已经身受重伤,肩头胸前腰腹处满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身形踉跄地抵挡着沈人付的攻势。 手上被刀柄磨得皮肉翻开,血迹斑斑。 而沈人付除了手臂上的两道伤口再无其他,因此江珂在重伤之下被沈人付一剑贯穿心口。 江珂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沈人付,手中用力握着刀柄,想要趁最后一口气将刀尖送入沈人付的心口,却在提起的瞬间,沈人付手里的长剑毫无预兆地拔出。 血色染红剑身,如呲着毒牙的血蛇。 江珂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地,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他满面血污,浑身被鲜血染红,倒地后,身下暗红血液晕染开来,形成一幅血色地莲。 沈人付提剑立在原地,盯着目不闭合的江珂,眼里一抹讥讽蕴含着冷意。 第164章 声东击西 因洪烈闭口不言,江珂无奈前来金铭霄房里复命,现下快至黄昏,日偏西山。 晚霞千里,北风卷地,黄沙漫天。 江珂刚入房门,面前的背影便开了口:“还是什么都不说?” 金铭霄立于一幅高高挂起的边防图面前,背对着江珂,语气幽然,寒冬刺骨,毫无温度。 震得江珂猛得一颤,头低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是。”江珂低声应道。 金铭霄的性子时冷时热,喜怒无常是常有的事,反正江珂就从未见过他温和的时候,也或许是因为常伴金铭霄身边时不是战事纷起,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也就只见到金铭霄冷的一面。 “去和徐玉说一声,今夜子时,城外汇合。”金铭霄依旧不曾转过头来,只是盯着面前那幅巨大的边防图思索,随后又道:“把书案上的信交给徐玉,他会知晓如何做。” 语罢,金铭霄又自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边防图。 “是。”江珂沉声答道,抬头走到书案旁拿起那封信件仔细收好揣入怀里退了出去。 夜半子时。 城内城外,人静夜寂,平原黄沙漫舞,腐烂气息随风四处飘散。 北荻与玉金驻扎的帐营火星零零可见几处,除了巡逻的将士外,其他人大多都东倒西歪的靠着营帐席地而卧。 在冷肃的北风中入眠,而营地中最大的营帐此时也熄了灯烛。 暗色夜幕中无星无月,天幕直垂,仿佛要将这巍峨大地裹住,在黑与灰的交集处,狂风撕开一个口子,猎猎作响。 木头搭建的哨台上立着的士兵在无边的困倦中打了个哈欠,眯了眯双眼,在北风侵袭下瑟瑟发抖,止不住跺了跺脚,企图让身上的温度流失得没那么快。 暗夜之中,不远处,黑色人影快速闪过,与无边的夜幕融为一体,让人觉得只是一场错觉。 哨台上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时,却是茫然一片漆黑,是风掠过树影婆娑。 强撑着困意盯了许久,什么情况都未曾发生,士兵便松懈下来,就那般手持长矛立着混沌睡去。 “着火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将入梦的北荻和玉金的将士惊醒,众人先是左看右看,循环四顾过后,才发觉南边火光冲天。 “噼里啪啦”声响彻夜空。 火光犹如巨龙吞噬着夜幕,在瞬间恍如白昼。 然还不等众将士警惕,羽箭便从夜空之中漫天射向营地,瞬间死尸遍地,人群炸开,争相互踩。 这边箭矢如雨,那边火光直冲天际。 沈人付撩开帐帘,一袭黑色外衣铠甲加身,手持长剑冲了出来。 在看到眼前一幕时,眸光血红,盯着箭雨的方向怒不可言,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冷肃杀气。 再看看南边火光冲天,士兵手忙脚乱地提水救火,面色由冷肃转为阴狠。 那是存放粮草临时搭建的棚子,是重中之重,是守卫最严的一个地方,如今一把火下去,几万将士的口粮在这一夜之间倾灭。 “来人。”沈人付怒喝一声。 “将军。”副将忙从人群之中跑过来执手垂头。 “带上一队人马随我出去。”沈人付冷声说着,大步下了营帐前搭建的台阶。 他倒要去看看是谁有如此胆量? 一队人马即刻集结完毕,五十几人随沈人付骑马出了营地朝着箭雨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掠起一地黄沙。 这边沈人付出了营地,那边的江珂立刻带着人马从西边绕了过来,趁着沈人付不在营地的空挡突袭。 江珂带队杀入北荻和玉金营地,在烈烈火光的映衬下,营地之中血色遍地,刺目惊心,尸首横七竖八躺着,任两方士兵踩踏蹂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原本黄土地面浸染着暗红血迹,如涓涓细流汇成一条大河。 火堆被踢得零散,营帐之上,血珠滚落,每个人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是血迹斑斑。 当江珂正要进一步斩杀敌军时,沈人付却是去而复返,带着一众将士将江珂等人的退路阻断。 经过血战,江珂所带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如今沈人付返回,他便再无退路可言。 因此,在沈人付的注视下,江珂一心想着要擒贼先擒王,于是在人群中转身,提刀朝着沈人付走了过来。 沈人付手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江珂,眼里是暴怒,杀意夹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广覃会来一计声东击西。 适才领着人朝着箭雨方向疾驰而去,他一开始只顾着想要去一探究竟,可越走越远后总觉得不对劲,因为箭雨不是同一个方向,他走出老远之后才发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于是连忙掉转马头赶了回来,却在半路遇袭,耽搁了时间。 如今赶回来,见到江珂奋力斩杀玉金将士的场面,自是忍不住心中那股暴怒。 于是在江珂走了几步后,沈人付拔出长剑,脚下用力一踩马背,起身飞跃伏身朝着江珂攻去。 剑刃与刀刃碰撞,火花四溅,江珂被沈人付这全力一击击得连连后退,脚下长靴与地面摩擦,震得他的腿发麻。 可手上却不敢收力,待沈人付攻劲消散,江珂脚下用力一顶,双手用力一推,刀身拐弯,沈人付立马后仰躲过。 两人交手间,身边两军将士也不甘落后厮杀在一块。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刀刃长矛上血迹猩红,脚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到最后,江珂已经身受重伤,肩头胸前腰腹处满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身形踉跄地抵挡着沈人付的攻势。 手上被刀柄磨得皮肉翻开,血迹斑斑。 而沈人付除了手臂上的两道伤口再无其他,因此江珂在重伤之下被沈人付一剑贯穿心口。 江珂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沈人付,手中用力握着刀柄,想要趁最后一口气将刀尖送入沈人付的心口,却在提起的瞬间,沈人付手里的长剑毫无预兆地拔出。 血色染红剑身,如呲着毒牙的血蛇。 江珂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地,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他满面血污,浑身被鲜血染红,倒地后,身下暗红血液晕染开来,形成一幅血色地莲。 沈人付提剑立在原地,盯着目不闭合的江珂,眼里一抹讥讽蕴含着冷意。 第165章 人质交换 “来人,将这些尸首收拾干净。”沈人付大步跨过江珂的尸首冷声吩咐,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副将急忙挥手叫来人将地上的尸首分为两波,自己的人就好好拉去挖坑埋葬,剩下江珂等人就随意拉去堆在一起。 等都收拾差不多了,天也已经泛白,副将才走到沈人付营帐外恭敬道:“将军,都已处理妥当。” 营帐内沉默许久过后才传来一声:“命剩下大军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起兵攻城。” “是。”副将恭敬地朝着营帐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过后,天已经大亮,却不是日出东方的和煦温暖,而是有些灰蒙蒙的阴冷。 天际也阴沉得厉害,无垠的天空灰色乌云压顶,仿佛要下一场暴雨。 沈人付骑马领兵在前往原延城而去,在行进的军队中间,一辆四轮马车之上是毫无遮挡的刑架,刑架上还绑着一人,那人从头到脚都盖了白布,隐隐透着血迹渗出。 一路行进到了原延城下停住,城楼上的天晋将士看到沈人付带着大军压城,即刻派人下去禀报。 不多时,周广覃就匆匆上了城楼,一眼眺望过去,密密麻麻的,所谓军临城下,就是此时此刻的画面。 周广覃眉心紧蹙,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显现出担忧,他守原延到如今,快大半个月了,从未见过沈人付如此大阵仗带兵前来攻城。 在看到军队之中的刑车上的人时,周广覃有些疑惑那人会是谁? 沈人付骑着战马在前,抬头望着城楼上一身铠甲的周广覃,面色阴冷,对夜里粮草被毁一事耿耿于怀,于是抬手一挥。 身后的士兵便将中间的刑车推了过来到他身边停下,随即那名副将高声喊道:“你们的江校尉在此,若是想要其活命,便打开城门将满城粮草奉上。” 闻言,周广覃附身靠近城墙,双手紧紧抓着墙垛,双眼紧紧盯着刑车上的人。 那副将见状,伸手一把扯下白布,就见江珂被绑在刑架上耷拉着头,那身铠甲还未脱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快去禀报殿下。”周广覃在确认江珂身份后,立马转头朝着身边的一名将士开口。 “是。”那将士抱拳应声急忙离去。 周广覃目光如火地盯着城楼下距离较远的刑车,面色铁青。 “怎么?周大人觉得一个江校尉不足以交换吗?”沈人付身边的副将见周广覃久久不曾回应,又开口道。 然而周广覃依旧僵持着不曾开口,他要等金铭霄来了再做决定。 救与不救? 换与不换? 这决定权如今不在他手上,他能做的也只是拖延一些时间等候金铭霄到来。 于是他垂立的双手微微抬起,抬至一半时又停了下来,可身后的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就等周广覃一声令下。 沈人付眯着眼冷瞧了一眼城楼上毫无动静,便没了耐性,轻轻挥了挥手,副将走上去,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砍在江珂的左肩之上。 周广覃只瞧见那副将背对自己砍了一刀后,那人影颤了颤就没了动静,瞬间心生疑惑。 按理来说,江珂被敌方擒住用以要挟他们时,他不应该什么话都不说,任由沈人付一行人在那自言自语。 究竟是哪里不对? 正疑惑不解时,金铭霄一袭黑金锦服走了上来,在周广覃身旁不远处站住,因为站得远,又被墙垛挡住,是以沈人付只瞧见一抹黑金色人影在城楼之上走过,并没有看见他的面容。 但心中也多少知晓来人就是金铭霄。 “殿下。”周广覃忙侧身朝着金铭霄行礼。 “如何了?”金铭霄淡漠地扫了一眼周广覃后,目光远远掠去,在江珂被绑的刑架上定下。 “他们一直喊着要用江校尉交换城中的粮草。”周广覃垂眸恭敬道。 “想必来人就是天晋人人称颂的翊王了!”沈人付再见到周广覃行礼后确定了金铭霄的身份,所以开口时也多了几分凌厉。 金铭霄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上前一步,瞧了瞧毫无动静的江珂,又冷扫了一眼沈人付,才微微抬手。 紧随在身后的侍卫就递过来一把长弓和一支羽箭,金铭霄面色冷肃,眼底杀意迸现,举弓搭箭,一气呵成。 瞄准了沈人付,而后下一瞬间,羽箭脱手,挟风而去,眨眼间就逼近了沈人付。 沈人付眼瞧着羽箭朝着自己射来,抬手举剑想要阻挡时才发现那羽箭偏了半分,从他面前不过一指的距离射向刑车上的江珂,正中心口。 “殿下……”周广覃目露惊色,不可置信地盯着刑车上的江珂,转眼间,惊色转为哀色。 “他早已丢了性命,无须救。”金铭霄冷声答道,随即接过侍卫再次递过来的羽箭搭上,瞄准。 沈人付还在意外之中,羽箭再次袭来,而这一次的目标却是他身边的副将。 羽箭穿心而过,可见金铭霄是用了内力的,那副将眼睁睁地看着羽箭正中心口,瞬间穿透,眼里只剩下一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液滋滋冒出。 他面上是极度的惊恐与不甘,在倒下的瞬间缓缓转头看向马上的沈人付。 只见沈人付面色暴怒,青筋暴起,握剑的手骨节泛白,血色全无。 倒在地上的瞬间,只听到“铛……”的一声,沈人付持剑砍偏了又一次袭来的羽箭,上面的力道震得他的手发麻。 “攻……”沈人付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即刻朝着城门冲了上去。 周广覃来不及悲伤,抬手一挥,身后蹲着的弓箭手齐齐起立站起来走到墙边,一波又一波弓箭朝着城下攻击的士兵射去。 兵器碰撞声,厮喊声,战鼓声,马蹄声,撞门声此起彼伏交错,震耳欲聋。 “下令骑兵出城,弓箭手掩护。”看着混乱的战况,金铭霄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和周广覃同时领命。 周广覃命弓箭手掩护城门处,不过片刻,城门缓缓打开,骑兵一拥而出,战马飞奔,玉金的将士在倾刻之间死于骑兵刀下。 随后城门又缓缓关上,五千骑兵在城门口散开,分为四列,四列又分为四个半包围圈,从东南西北四处形成包围,一举斩杀敌军。 沈人付孤身一人在包围圈中冷眼瞧着,若是骑兵靠近,便随手斩杀。 第165章 人质交换 “来人,将这些尸首收拾干净。”沈人付大步跨过江珂的尸首冷声吩咐,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副将急忙挥手叫来人将地上的尸首分为两波,自己的人就好好拉去挖坑埋葬,剩下江珂等人就随意拉去堆在一起。 等都收拾差不多了,天也已经泛白,副将才走到沈人付营帐外恭敬道:“将军,都已处理妥当。” 营帐内沉默许久过后才传来一声:“命剩下大军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起兵攻城。” “是。”副将恭敬地朝着营帐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过后,天已经大亮,却不是日出东方的和煦温暖,而是有些灰蒙蒙的阴冷。 天际也阴沉得厉害,无垠的天空灰色乌云压顶,仿佛要下一场暴雨。 沈人付骑马领兵在前往原延城而去,在行进的军队中间,一辆四轮马车之上是毫无遮挡的刑架,刑架上还绑着一人,那人从头到脚都盖了白布,隐隐透着血迹渗出。 一路行进到了原延城下停住,城楼上的天晋将士看到沈人付带着大军压城,即刻派人下去禀报。 不多时,周广覃就匆匆上了城楼,一眼眺望过去,密密麻麻的,所谓军临城下,就是此时此刻的画面。 周广覃眉心紧蹙,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显现出担忧,他守原延到如今,快大半个月了,从未见过沈人付如此大阵仗带兵前来攻城。 在看到军队之中的刑车上的人时,周广覃有些疑惑那人会是谁? 沈人付骑着战马在前,抬头望着城楼上一身铠甲的周广覃,面色阴冷,对夜里粮草被毁一事耿耿于怀,于是抬手一挥。 身后的士兵便将中间的刑车推了过来到他身边停下,随即那名副将高声喊道:“你们的江校尉在此,若是想要其活命,便打开城门将满城粮草奉上。” 闻言,周广覃附身靠近城墙,双手紧紧抓着墙垛,双眼紧紧盯着刑车上的人。 那副将见状,伸手一把扯下白布,就见江珂被绑在刑架上耷拉着头,那身铠甲还未脱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快去禀报殿下。”周广覃在确认江珂身份后,立马转头朝着身边的一名将士开口。 “是。”那将士抱拳应声急忙离去。 周广覃目光如火地盯着城楼下距离较远的刑车,面色铁青。 “怎么?周大人觉得一个江校尉不足以交换吗?”沈人付身边的副将见周广覃久久不曾回应,又开口道。 然而周广覃依旧僵持着不曾开口,他要等金铭霄来了再做决定。 救与不救? 换与不换? 这决定权如今不在他手上,他能做的也只是拖延一些时间等候金铭霄到来。 于是他垂立的双手微微抬起,抬至一半时又停了下来,可身后的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就等周广覃一声令下。 沈人付眯着眼冷瞧了一眼城楼上毫无动静,便没了耐性,轻轻挥了挥手,副将走上去,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砍在江珂的左肩之上。 周广覃只瞧见那副将背对自己砍了一刀后,那人影颤了颤就没了动静,瞬间心生疑惑。 按理来说,江珂被敌方擒住用以要挟他们时,他不应该什么话都不说,任由沈人付一行人在那自言自语。 究竟是哪里不对? 正疑惑不解时,金铭霄一袭黑金锦服走了上来,在周广覃身旁不远处站住,因为站得远,又被墙垛挡住,是以沈人付只瞧见一抹黑金色人影在城楼之上走过,并没有看见他的面容。 但心中也多少知晓来人就是金铭霄。 “殿下。”周广覃忙侧身朝着金铭霄行礼。 “如何了?”金铭霄淡漠地扫了一眼周广覃后,目光远远掠去,在江珂被绑的刑架上定下。 “他们一直喊着要用江校尉交换城中的粮草。”周广覃垂眸恭敬道。 “想必来人就是天晋人人称颂的翊王了!”沈人付再见到周广覃行礼后确定了金铭霄的身份,所以开口时也多了几分凌厉。 金铭霄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上前一步,瞧了瞧毫无动静的江珂,又冷扫了一眼沈人付,才微微抬手。 紧随在身后的侍卫就递过来一把长弓和一支羽箭,金铭霄面色冷肃,眼底杀意迸现,举弓搭箭,一气呵成。 瞄准了沈人付,而后下一瞬间,羽箭脱手,挟风而去,眨眼间就逼近了沈人付。 沈人付眼瞧着羽箭朝着自己射来,抬手举剑想要阻挡时才发现那羽箭偏了半分,从他面前不过一指的距离射向刑车上的江珂,正中心口。 “殿下……”周广覃目露惊色,不可置信地盯着刑车上的江珂,转眼间,惊色转为哀色。 “他早已丢了性命,无须救。”金铭霄冷声答道,随即接过侍卫再次递过来的羽箭搭上,瞄准。 沈人付还在意外之中,羽箭再次袭来,而这一次的目标却是他身边的副将。 羽箭穿心而过,可见金铭霄是用了内力的,那副将眼睁睁地看着羽箭正中心口,瞬间穿透,眼里只剩下一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液滋滋冒出。 他面上是极度的惊恐与不甘,在倒下的瞬间缓缓转头看向马上的沈人付。 只见沈人付面色暴怒,青筋暴起,握剑的手骨节泛白,血色全无。 倒在地上的瞬间,只听到“铛……”的一声,沈人付持剑砍偏了又一次袭来的羽箭,上面的力道震得他的手发麻。 “攻……”沈人付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即刻朝着城门冲了上去。 周广覃来不及悲伤,抬手一挥,身后蹲着的弓箭手齐齐起立站起来走到墙边,一波又一波弓箭朝着城下攻击的士兵射去。 兵器碰撞声,厮喊声,战鼓声,马蹄声,撞门声此起彼伏交错,震耳欲聋。 “下令骑兵出城,弓箭手掩护。”看着混乱的战况,金铭霄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和周广覃同时领命。 周广覃命弓箭手掩护城门处,不过片刻,城门缓缓打开,骑兵一拥而出,战马飞奔,玉金的将士在倾刻之间死于骑兵刀下。 随后城门又缓缓关上,五千骑兵在城门口散开,分为四列,四列又分为四个半包围圈,从东南西北四处形成包围,一举斩杀敌军。 沈人付孤身一人在包围圈中冷眼瞧着,若是骑兵靠近,便随手斩杀。 第166章 一母同胞 原延的战事持续,京临城内,云倾却在五日后接到晋元帝下得旨意,要在立冬前与金唯衍完婚。 云倾接到旨意时有些意外晋元帝突如其来的决定,但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 她总觉得晋元帝如今对金唯衍的看重是假装的,但一时之间又不太确定这其中有何缘由? 旨意下达后,翊王府的羽卫就将消息送了出去,而当日金玉瑶也是匆匆而来,替金铭霄鸣不平。 现下两人正坐在南苑的院子里,日头快至正午,暖洋洋的日光洒下来铺在地上,让秋日多了几分暖意,比起阴风阵阵,实在是让人舒服得多。 云倾正在慢悠悠的随心泡茶,金玉瑶坐在她对面,眼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便面上一急,道:“你难道真的要和五皇兄完婚?” 她闻言,手上倒茶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向对面面色焦急的金玉瑶,慢条斯理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公主难道不乐意见到我与荣王殿下喜结连理?” 她问得随意,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一桌之隔的金玉瑶,目光沉静。 而金玉瑶显然被她的话噎住,怔了会儿,看向云倾的眼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怔怔道:“你……当真不喜欢八皇兄?” 此话一出,云倾原本平静如水的眸中突然掀起一丝波澜,甚至端茶的手一抖,热茶滚烫洒下几滴落在她结白如玉的手背上,瞬间烫起几个血泡。 她却仿若未觉,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懂,她只知自己如今坐在这,不是为了与金玉瑶谈论喜不喜欢他,也不是为了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的?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复仇。 所以,她与他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他们之间除了利用,似乎再无其他。 如此一来,又谈何喜欢? 想到这些,云倾便默默将茶盏放下,忽略手上传来的刺痛感,收了心思,目光散漫,云淡风轻道:“不喜欢。” 短短三个字脱口而出,云倾却隐隐觉得心底深处泛起一股无名的痛楚,以及话语结尾哽塞难咽。 这种情绪突如其来让她诧异,却又不解。 她似乎对金铭霄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一开始他对自己有用处,否则她亦不会去接近他。 当初那场夜宴刺杀,是她为了下山安排好的,所以在刺杀过后,金铭霄回府邸的路上,她才出面让他与自己结盟,利用他向晋元帝进言要源山一脉出山入城。 可不知为何,适才金玉瑶的那句话却让她猛然想起那夜两人肌肤之亲时的场景。 那一刻她的心较往常而言极为异常。 金玉瑶在听到‘不喜欢’三个字后,眸光就暗了下来,垂眸盯着茶盏里平静的茶水良久,才淡淡道:“其实你心中早已有答案,又何必如此否定?” 说完她就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云倾,仰头望着檐角处的常春藤陷入沉默。 半晌过后,金玉瑶头也不回淡漠道:“你可知八皇兄与我是一母同胞?” 云倾听罢,缓缓起身走至金玉瑶身旁停下。 金玉瑶口中之事,她早就派人查的一清二楚。 金铭霄自出生周岁后便被送去给如妃娘娘抚养,一直到十三岁如妃娘娘身死才被晋元帝带在身边养育。 若说晋元帝对金铭霄那是极为看重宠爱。 不然一国之君又岂会将一个孩子带在身旁亲自照顾。 而这份宠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金铭霄是泠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而金玉瑶,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与泠贵妃分别,当年,傅皇后为了争宠巩固后位,在泠贵妃有孕在身时频繁在背后动手脚,若不是因为晋元帝命人小心谨慎防着,一日三餐皆有内侍宫女当面尝过后才能给泠贵妃进食。 那如今又岂会还有金玉瑶。 可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让傅鸢钻了空子,在泠贵妃身孕快九个月时寻得机会,将进贡的贡品送到泠贵妃宫里。 随后泠贵妃在中毒虚弱之时产下金玉瑶,差点血崩而亡,若不是晋元帝早一步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在宫外候着,估计当夜会一尸两命。 在救回九死一生的泠贵妃后,傅鸢怒急下手,差点害死当时还未满月的金玉瑶。 也因此,晋元帝为了避免还未满月的金玉瑶再遭受毒手,假言宣称她已死,之后密而送出宫给当时颇得晋元帝信任的简太师养育。 而这位简太师曾是晋元帝幼时到位至太子之位时的老师。 简太师年老无子,孤身一人,是以在晋元帝前去请求时他便应了下来,过了半年以后才对外宣称金玉瑶是在城外无意碰到了孤儿,见她无亲无故,便将之收养为孙女。 之后,晋元帝以嫉妒,戕害皇嗣为名将傅皇后关入大牢,本想寻个理由废除她的皇后之位,却因傅礼云在朝堂之上的威胁,改为将傅鸢囚禁佛堂,永远不得踏出元禧宫。 直到金玉瑶及笄之年,简太师亡故,晋元帝以抚遗之名亲封金玉瑶为合媱公主,改简姓为金,享皇室之奉,居皇宫。 这个时候被囚禁在佛堂的傅皇后才知晓她被晋元帝摆了一道,所以她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奇怪,脾性也越发暴怒,捉摸不透,渐渐成了后来的模样。 至于金玉瑶是何时知晓此中缘由云倾却不曾知晓。 所以她缓缓开口,安慰落寞的金玉瑶:“公主如今亲人在侧,还有何忧?人最重要的就是在亲人活着的时候多陪伴。” 语罢,云倾却陡然沉默了下去。 她有些可笑自己如今亲人已故,又何曾像自己所说陪伴过养育自己多年的陆家? 虽无血脉,却也是将她当亲生儿女养育的人身亡至今,她还从未前去拜祭过一回。 思及此处,云倾默然不语,眼里的泪光闪烁着晶莹。 而源山的掌山姑姑以及一干人等,亦是因为她才引来杀身之祸,她如今连那背后的主使都未动上一动,终究是她亏欠太多太多。 “我也想多陪陪他们,只是如今母妃身子不好,又加上对傅家有极大的怨恨,哪怕如今傅家覆灭,她亦对太子有怨恨,便将所有仇恨都加注在太子身上。”金玉瑶说着,转眸望向云倾,那里面的苦闷一览无余。 云倾瞬间便明了金玉瑶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这些,想来是不愿看到泠贵妃陷在仇恨当中远离了儿女亲情。 可转念一想,与自己说了又如何? 她自己尚处在复仇之中,又如何去宽慰别人呢? 第166章 一母同胞 原延的战事持续,京临城内,云倾却在五日后接到晋元帝下得旨意,要在立冬前与金唯衍完婚。 云倾接到旨意时有些意外晋元帝突如其来的决定,但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 她总觉得晋元帝如今对金唯衍的看重是假装的,但一时之间又不太确定这其中有何缘由? 旨意下达后,翊王府的羽卫就将消息送了出去,而当日金玉瑶也是匆匆而来,替金铭霄鸣不平。 现下两人正坐在南苑的院子里,日头快至正午,暖洋洋的日光洒下来铺在地上,让秋日多了几分暖意,比起阴风阵阵,实在是让人舒服得多。 云倾正在慢悠悠的随心泡茶,金玉瑶坐在她对面,眼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便面上一急,道:“你难道真的要和五皇兄完婚?” 她闻言,手上倒茶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向对面面色焦急的金玉瑶,慢条斯理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公主难道不乐意见到我与荣王殿下喜结连理?” 她问得随意,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一桌之隔的金玉瑶,目光沉静。 而金玉瑶显然被她的话噎住,怔了会儿,看向云倾的眼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怔怔道:“你……当真不喜欢八皇兄?” 此话一出,云倾原本平静如水的眸中突然掀起一丝波澜,甚至端茶的手一抖,热茶滚烫洒下几滴落在她结白如玉的手背上,瞬间烫起几个血泡。 她却仿若未觉,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懂,她只知自己如今坐在这,不是为了与金玉瑶谈论喜不喜欢他,也不是为了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的?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复仇。 所以,她与他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他们之间除了利用,似乎再无其他。 如此一来,又谈何喜欢? 想到这些,云倾便默默将茶盏放下,忽略手上传来的刺痛感,收了心思,目光散漫,云淡风轻道:“不喜欢。” 短短三个字脱口而出,云倾却隐隐觉得心底深处泛起一股无名的痛楚,以及话语结尾哽塞难咽。 这种情绪突如其来让她诧异,却又不解。 她似乎对金铭霄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一开始他对自己有用处,否则她亦不会去接近他。 当初那场夜宴刺杀,是她为了下山安排好的,所以在刺杀过后,金铭霄回府邸的路上,她才出面让他与自己结盟,利用他向晋元帝进言要源山一脉出山入城。 可不知为何,适才金玉瑶的那句话却让她猛然想起那夜两人肌肤之亲时的场景。 那一刻她的心较往常而言极为异常。 金玉瑶在听到‘不喜欢’三个字后,眸光就暗了下来,垂眸盯着茶盏里平静的茶水良久,才淡淡道:“其实你心中早已有答案,又何必如此否定?” 说完她就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云倾,仰头望着檐角处的常春藤陷入沉默。 半晌过后,金玉瑶头也不回淡漠道:“你可知八皇兄与我是一母同胞?” 云倾听罢,缓缓起身走至金玉瑶身旁停下。 金玉瑶口中之事,她早就派人查的一清二楚。 金铭霄自出生周岁后便被送去给如妃娘娘抚养,一直到十三岁如妃娘娘身死才被晋元帝带在身边养育。 若说晋元帝对金铭霄那是极为看重宠爱。 不然一国之君又岂会将一个孩子带在身旁亲自照顾。 而这份宠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金铭霄是泠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而金玉瑶,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与泠贵妃分别,当年,傅皇后为了争宠巩固后位,在泠贵妃有孕在身时频繁在背后动手脚,若不是因为晋元帝命人小心谨慎防着,一日三餐皆有内侍宫女当面尝过后才能给泠贵妃进食。 那如今又岂会还有金玉瑶。 可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让傅鸢钻了空子,在泠贵妃身孕快九个月时寻得机会,将进贡的贡品送到泠贵妃宫里。 随后泠贵妃在中毒虚弱之时产下金玉瑶,差点血崩而亡,若不是晋元帝早一步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在宫外候着,估计当夜会一尸两命。 在救回九死一生的泠贵妃后,傅鸢怒急下手,差点害死当时还未满月的金玉瑶。 也因此,晋元帝为了避免还未满月的金玉瑶再遭受毒手,假言宣称她已死,之后密而送出宫给当时颇得晋元帝信任的简太师养育。 而这位简太师曾是晋元帝幼时到位至太子之位时的老师。 简太师年老无子,孤身一人,是以在晋元帝前去请求时他便应了下来,过了半年以后才对外宣称金玉瑶是在城外无意碰到了孤儿,见她无亲无故,便将之收养为孙女。 之后,晋元帝以嫉妒,戕害皇嗣为名将傅皇后关入大牢,本想寻个理由废除她的皇后之位,却因傅礼云在朝堂之上的威胁,改为将傅鸢囚禁佛堂,永远不得踏出元禧宫。 直到金玉瑶及笄之年,简太师亡故,晋元帝以抚遗之名亲封金玉瑶为合媱公主,改简姓为金,享皇室之奉,居皇宫。 这个时候被囚禁在佛堂的傅皇后才知晓她被晋元帝摆了一道,所以她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奇怪,脾性也越发暴怒,捉摸不透,渐渐成了后来的模样。 至于金玉瑶是何时知晓此中缘由云倾却不曾知晓。 所以她缓缓开口,安慰落寞的金玉瑶:“公主如今亲人在侧,还有何忧?人最重要的就是在亲人活着的时候多陪伴。” 语罢,云倾却陡然沉默了下去。 她有些可笑自己如今亲人已故,又何曾像自己所说陪伴过养育自己多年的陆家? 虽无血脉,却也是将她当亲生儿女养育的人身亡至今,她还从未前去拜祭过一回。 思及此处,云倾默然不语,眼里的泪光闪烁着晶莹。 而源山的掌山姑姑以及一干人等,亦是因为她才引来杀身之祸,她如今连那背后的主使都未动上一动,终究是她亏欠太多太多。 “我也想多陪陪他们,只是如今母妃身子不好,又加上对傅家有极大的怨恨,哪怕如今傅家覆灭,她亦对太子有怨恨,便将所有仇恨都加注在太子身上。”金玉瑶说着,转眸望向云倾,那里面的苦闷一览无余。 云倾瞬间便明了金玉瑶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这些,想来是不愿看到泠贵妃陷在仇恨当中远离了儿女亲情。 可转念一想,与自己说了又如何? 她自己尚处在复仇之中,又如何去宽慰别人呢? 第167章 推心置腹 而金玉瑶在被封为公主后,晋元帝因为对她有歉疚,便将所有宠爱从金铭霄身上转移到了金玉瑶这边。 她成了天晋除了长公主外最为尊贵的小公主,晋元帝因为顾虑原因,一直没有公开她真正的身份,可对她的宠爱也让旁人都知晓金玉瑶在晋元帝心中的份量。 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可无人知晓,当她自己无意之中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后,她心中的那份痛苦与执着。 泠贵妃满心仇恨,对她和金铭霄总是平淡得很,一年到头总来没见过几次面,有过三次都是多的。 晋元帝总在她郁闷时开解她,说泠贵妃因为身体原因不便与她多相处,望她理解。 倒是金铭霄从她记事起,便对她极好,那时她住在简府,他会时不时寻借口去看她,后来她及笄被封为公主住到皇宫之后,金铭霄便也时不时入宫去看她,时而带她出去散散心。 或许也是出于心有愧疚,亦或者是血浓于水的缘故,金铭霄对旁人是极为冷淡的,可对她却是少见的柔和。 云倾端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后,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落下,掩去眼里的情绪,落寞道:“公主可知,人活一世,能有亲人相伴是一种幸福。 泠贵妃虽沉溺于当年的伤痛之中不肯走出来,可那也是因为对公主与翊王殿下的爱,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傅皇后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若只是对她,她亦不会如此愤恨,可傅皇后每每动手都是朝着你们两,你们两成了泠贵妃的软肋,是以她才会如此。 会觉得亏欠你们,又因为自身而引得你们连连受伤害,她也只能无奈地当作不在乎,如此,傅皇后便不会用你们作为筹码。” 金玉瑶默默听着云倾这些话,心中的那一点苦闷在瞬间放大,又在最后缓缓消散。 她听懂了云倾话里蕴含的深意,她是在告诉她,泠贵妃因为仇恨而远离亲情是迫不得已,希望自己能够多花时间去开解开解,陪伴陪伴泠贵妃。 都说血脉亲情最能抚人心,若是她能好好抽时间去陪陪泠贵妃,想来泠贵妃也不会一直陷在执着之中无法自拔。 想通了其中的深意,金玉瑶感激地抬眸,却见云倾茫然若失地望着天空发愣,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为何从未听到你谈起你的家人?”金玉瑶突然开口。 问起这藏在云倾内心深处的秘密。 云倾目光一滞,交握的双手也不着痕迹地攥紧。 怔怔地盯着天空良久,久到金玉瑶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却传来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我母亲在我幼时便失踪了,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容,也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就好像她只是把我生下后便凭空消失,我连如何寻都不知。” 金玉瑶没想到会是这般,毕竟她虽与泠贵妃分别多年,可至少如今她还能够前去见见,但云倾却是连一次机会未曾有过。 看着云倾凝重的侧颜,金玉瑶有些感同身受地替她难过起来。 而云倾说出这些话后,也微微诧异自己竟然会在如此情景下与金玉瑶推心置腹,说出多年来不曾开口的话。 “你……”金玉瑶呐呐开口,话至喉咙却又咽了下去,生怕自己说出口的话惹得云倾伤感,于是无言望着她。 云倾却回眸一笑,敛了心思,淡淡道:“公主不必安慰,我早已习惯了。” 语罢,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复道:“我知公主与翊王殿下血脉情深,但眼下至此,我日后便是荣王妃了,有些话有些事,还请公主不要再……” 金玉瑶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了她:“我知晓的。” 云倾这才轻轻点头,金玉瑶自知今日是自己冲动,见事情也说开了,便告辞离去。 她一走,惊影就过来,恭敬地立在云倾身后:“主子,原延战事有变。” “说。”云倾恢复往日的清冷,不再似刚才与金玉瑶一起时的落寞。 “沈人付因为翊王殿下入城后连连挫败,如今连合北荻大军直接将原延城包围起来,日夜守着,每隔两个时辰便起兵攻城。 天晋大军在沈人付利用江校尉做筹码企图交换粮草的那日入了城,大军被困在城内,粮草本就缺失,如今已经是无计可施了。” 惊影禀报着,眼里却打量着云倾的神色,然云倾听后,眉心微蹙,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金铭霄以往的行军,他是绝对不会将大军全部带入城的,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究竟意欲何为? “大军被困多久了?”她问。 “快三日了。” 快三日? 那岂不是三日之前就被围困了?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什么消息,明明五日前消息传来还说已是战捷,如今却…… 莫非他是有意为之? 心中纳闷疑惑,猜不透金铭霄此举。 “荣王那边有什么动作?”她转问道。 “荣王这几日总是时不时入宫,一入宫便是一整日,到了夜幕垂临才出宫回府。”惊影回答。 他也挺无奈,这几日日日跟着金唯衍,却依旧什么都探不到。 “入宫?”云倾喃喃自语,心中思虑金唯衍为何近日频繁入宫。 想起清晨的旨意,云倾想,或许他只是为了早日完婚才这般! 但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迫使晋元帝会这么快就下旨。 听闻最近泠贵妃身子大不如前,隐隐有毒发的迹象。 晋元帝为了泠贵妃已经一连半月都未上朝了,只想着太医院能找出方子来缓解去除泠贵妃身上的毒素,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前朝之事? 那么? 金唯衍入宫,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替晋元帝把持朝政,批阅奏折? 毕竟金铭霄远在原延,金致澜忙着徐彰一事,如今得空的也就只有金唯衍一人。 如此想来,倒是有理有据。 “泠贵妃那边如何了?”她转身落座,另倒了杯热茶轻轻品嘬几口,容颜清冷,侧颜上的黑纹如黑龙耀凤一般在精致的容颜上落下一抹重彩。 “宫中来信,说是越发严重了,毒素已经攻入心脉,面上……”惊影说到这一顿,目光落在她侧颜的黑纹上。 “怎么?”见他忽然不语,云倾从茶盏中抬头,沉声开口。 惊影却有些犹豫,迟豫了许久,才道:“面上已经开始显现出溃烂,黑纹已经从手上延伸至心口,日日承受着痛不欲生的痛楚。” 第167章 推心置腹 而金玉瑶在被封为公主后,晋元帝因为对她有歉疚,便将所有宠爱从金铭霄身上转移到了金玉瑶这边。 她成了天晋除了长公主外最为尊贵的小公主,晋元帝因为顾虑原因,一直没有公开她真正的身份,可对她的宠爱也让旁人都知晓金玉瑶在晋元帝心中的份量。 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可无人知晓,当她自己无意之中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后,她心中的那份痛苦与执着。 泠贵妃满心仇恨,对她和金铭霄总是平淡得很,一年到头总来没见过几次面,有过三次都是多的。 晋元帝总在她郁闷时开解她,说泠贵妃因为身体原因不便与她多相处,望她理解。 倒是金铭霄从她记事起,便对她极好,那时她住在简府,他会时不时寻借口去看她,后来她及笄被封为公主住到皇宫之后,金铭霄便也时不时入宫去看她,时而带她出去散散心。 或许也是出于心有愧疚,亦或者是血浓于水的缘故,金铭霄对旁人是极为冷淡的,可对她却是少见的柔和。 云倾端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后,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落下,掩去眼里的情绪,落寞道:“公主可知,人活一世,能有亲人相伴是一种幸福。 泠贵妃虽沉溺于当年的伤痛之中不肯走出来,可那也是因为对公主与翊王殿下的爱,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傅皇后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若只是对她,她亦不会如此愤恨,可傅皇后每每动手都是朝着你们两,你们两成了泠贵妃的软肋,是以她才会如此。 会觉得亏欠你们,又因为自身而引得你们连连受伤害,她也只能无奈地当作不在乎,如此,傅皇后便不会用你们作为筹码。” 金玉瑶默默听着云倾这些话,心中的那一点苦闷在瞬间放大,又在最后缓缓消散。 她听懂了云倾话里蕴含的深意,她是在告诉她,泠贵妃因为仇恨而远离亲情是迫不得已,希望自己能够多花时间去开解开解,陪伴陪伴泠贵妃。 都说血脉亲情最能抚人心,若是她能好好抽时间去陪陪泠贵妃,想来泠贵妃也不会一直陷在执着之中无法自拔。 想通了其中的深意,金玉瑶感激地抬眸,却见云倾茫然若失地望着天空发愣,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为何从未听到你谈起你的家人?”金玉瑶突然开口。 问起这藏在云倾内心深处的秘密。 云倾目光一滞,交握的双手也不着痕迹地攥紧。 怔怔地盯着天空良久,久到金玉瑶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却传来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我母亲在我幼时便失踪了,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容,也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就好像她只是把我生下后便凭空消失,我连如何寻都不知。” 金玉瑶没想到会是这般,毕竟她虽与泠贵妃分别多年,可至少如今她还能够前去见见,但云倾却是连一次机会未曾有过。 看着云倾凝重的侧颜,金玉瑶有些感同身受地替她难过起来。 而云倾说出这些话后,也微微诧异自己竟然会在如此情景下与金玉瑶推心置腹,说出多年来不曾开口的话。 “你……”金玉瑶呐呐开口,话至喉咙却又咽了下去,生怕自己说出口的话惹得云倾伤感,于是无言望着她。 云倾却回眸一笑,敛了心思,淡淡道:“公主不必安慰,我早已习惯了。” 语罢,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复道:“我知公主与翊王殿下血脉情深,但眼下至此,我日后便是荣王妃了,有些话有些事,还请公主不要再……” 金玉瑶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了她:“我知晓的。” 云倾这才轻轻点头,金玉瑶自知今日是自己冲动,见事情也说开了,便告辞离去。 她一走,惊影就过来,恭敬地立在云倾身后:“主子,原延战事有变。” “说。”云倾恢复往日的清冷,不再似刚才与金玉瑶一起时的落寞。 “沈人付因为翊王殿下入城后连连挫败,如今连合北荻大军直接将原延城包围起来,日夜守着,每隔两个时辰便起兵攻城。 天晋大军在沈人付利用江校尉做筹码企图交换粮草的那日入了城,大军被困在城内,粮草本就缺失,如今已经是无计可施了。” 惊影禀报着,眼里却打量着云倾的神色,然云倾听后,眉心微蹙,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金铭霄以往的行军,他是绝对不会将大军全部带入城的,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究竟意欲何为? “大军被困多久了?”她问。 “快三日了。” 快三日? 那岂不是三日之前就被围困了?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什么消息,明明五日前消息传来还说已是战捷,如今却…… 莫非他是有意为之? 心中纳闷疑惑,猜不透金铭霄此举。 “荣王那边有什么动作?”她转问道。 “荣王这几日总是时不时入宫,一入宫便是一整日,到了夜幕垂临才出宫回府。”惊影回答。 他也挺无奈,这几日日日跟着金唯衍,却依旧什么都探不到。 “入宫?”云倾喃喃自语,心中思虑金唯衍为何近日频繁入宫。 想起清晨的旨意,云倾想,或许他只是为了早日完婚才这般! 但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迫使晋元帝会这么快就下旨。 听闻最近泠贵妃身子大不如前,隐隐有毒发的迹象。 晋元帝为了泠贵妃已经一连半月都未上朝了,只想着太医院能找出方子来缓解去除泠贵妃身上的毒素,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前朝之事? 那么? 金唯衍入宫,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替晋元帝把持朝政,批阅奏折? 毕竟金铭霄远在原延,金致澜忙着徐彰一事,如今得空的也就只有金唯衍一人。 如此想来,倒是有理有据。 “泠贵妃那边如何了?”她转身落座,另倒了杯热茶轻轻品嘬几口,容颜清冷,侧颜上的黑纹如黑龙耀凤一般在精致的容颜上落下一抹重彩。 “宫中来信,说是越发严重了,毒素已经攻入心脉,面上……”惊影说到这一顿,目光落在她侧颜的黑纹上。 “怎么?”见他忽然不语,云倾从茶盏中抬头,沉声开口。 惊影却有些犹豫,迟豫了许久,才道:“面上已经开始显现出溃烂,黑纹已经从手上延伸至心口,日日承受着痛不欲生的痛楚。” 第168章 如皎玉画中 想不到竟然泠贵妃身上的落花之毒发展得如此迅速? 云倾心中震惊,震惊之余伸手缓缓摸上自己的侧颜。 想起当初傅鸢脸上的伤疤,如今再听到惊影的话,她才知晓,原来落花之毒最狠的在这。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女子中了落花,重者毁容毁心,日日承受痛不欲生的痛苦:而男子则是不显,却也令心智脾性受损魔障,与往日不同。 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在毁容毁心,痛不欲生之下熬过去。 一如当初傅鸢一般,又如现下的泠贵妃一般。 “主子………”惊影瞧着云倾眼里的一片哀色,轻声开口唤她。 “还有何事?”云倾忙回神,掩去眼底的哀色,放下手,冷着声。 “幻影传信来,说是在南疆查到了关于荣王的一些事。”惊影说完,立刻将怀里的信件掏出来,两步走近云倾递了过去。 云倾接过拆开,越看脸色越凝重,许久才将信纸放到桌上。 思虑片刻后,才道:“命他继续暗中查探,关于此事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要事无巨细地汇报。” “是。”惊影顿感一阵寒凉附于脊背处,只瞧见云倾原本清冷稍显柔和的双眸如今变得锐利晦暗。 云倾没想到,金唯衍的手竟然伸到了南疆,还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操控了事件的发展。 看来是她小觑了金唯衍的能力。 …… 又过了两日,云倾正从阑珊阁回来,就听闻宫中来了谕旨。 说是要金唯衍领兵前往原延急救,还言明要让她一道,婚事暂缓。 因此她得了旨意后,忙安排好一切事务,在第三日旭日刚刚东升时同金唯衍还有大军从京临城出发前往原延。 她带了风影、清渃,还有休养好的黑衣面具男子同行,将惊影留下,还书信给桑川,让其在京临城中留守。 大军行进缓慢,她坐在金唯衍为她准备的马车里,黑衣面具男子驾车,风影骑马,清渃安静坐在马车里的一旁不言语,只是时不时替她添茶整理。 如今天气转寒,清渃担忧她身子受不了,还贴心地准备了暖炉,是以,坐在马车里,云倾也只是身着一袭浅白裙衫,竟还微微冒汗。 许是温度过高,马车内又是垂帘紧闭,她一时之间觉得胸闷气短,头脑微微发胀,于是朝着清渃温声道:“清渃,将帘子掀开透透气,闷得慌。” 清渃见她面色有些通红,额前细密汗珠如雨帘滚落,忙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挂起。 冷风透过车窗袭来,云倾只觉得里面沉闷的空气焕然一新,吹散了身上的那股燥热感,只感到一阵清凉,让人清醒许多。 “主子觉得可好些?”清渃递过浸湿的棉帕给云倾擦擦额上的汗珠。 “嗯。”云倾微微点头,接过帕子将额上的汗珠擦干,又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才将帕子又递回清渃手中。 转眸看了一眼马车外缓慢行进的大军,心中犹疑。 照这速度行进下去,恐怕就算到了原延,估计也无济于补了。 “主子是否要停下休息片刻?”清渃担忧云倾的身子受不住,转身清洗棉帕时询问道。 “不必了,行进速度本来就慢,若是再耽搁,原延就要丢了。”云倾端了杯茶轻抿几口,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拿起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金唯衍不知何时放慢了速度,原本在前头,如今却落后在马车旁,他侧首微微扫了一眼自顾喝茶看书的云倾,眼神淡漠,平日里阴郁冷漠的容颜此刻竟缓和几分。 在金黄暖日的阳光下,竟也显得与金致澜那般温润如玉,茕茕孑立在人群之中,如皎玉画中,非尘土间人。 他勒着缰绳,迫使马儿的速度保持与马车一致,悠悠闲闲地时不时望向马车之中的人儿。 云倾看书看得入迷时,总觉得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她从书中缓缓抬头,眸光微转,看向马车外的金唯衍,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上,目视前方。 感觉到云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金唯衍再次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下一刻他抬手一挥:“停下休息片刻再出发。” 说完,脚下用力一夹马腹,快速朝前赶去,云倾的视线随着他走远后才收回来,大军已经停下休憩。 云倾无奈,大军才行进不久就停下,这一停又是在浪费时间,她微微蹙眉,将头侧过窗外看去。 便见金唯衍在队伍前面悠闲自得地落座,全然没有焦急万分的样子。 但仔细一想,他向来与金铭霄不对付,如今又岂会真心地想要前去营救? 估计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 想着,恰逢远处金唯衍抬头,目光掠过人群与云倾相视,那里面暗藏着几分讥讽几分得意。 随即又肆无忌惮地朝着她冷笑。 云倾知晓他是在向自己示威,于是将头缩了回去,抬手将车帘放下,遮挡住他探寻的目光。 “主子是否要下去舒动舒动筋骨?”清渃见她放下帘子,以为她是想下去走走,便开口道。 “不用。”云倾淡淡回答,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眼尾处,寻个舒适的姿势闭眼假寐。 清渃见状,便没再出言打扰,动作轻柔地掀帘走了出去,在黑衣面具男子身旁坐下。 而这一切都落在远处金唯衍的眼中。 休息了片刻过后,金唯衍下令启程,却没惊扰马车之中的云倾。 云倾迷糊恍惚沉睡,只觉得身子不知为何疲惫沉重得紧,于是在迷迷糊糊状态之中一睡就睡了半个多时辰。 马车行进缓慢,好像是刻意为之,云倾睁开双眼后眼前却一片模糊难辨,只有微弱的光模糊地落在眼里,她缓缓起身坐好,随即朝着外面轻声喊道:“清渃。” 清渃听到声音立刻转身进了马车,见云倾醒来,准备替她整理衣衫时,却听到她问:“我睡了多久?” “已有半个多时辰了。”清渃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问,但也如实回答。 “到哪了?”云倾垂眸。 “过了曲宁了。”清渃说着,将她裙摆理好,却瞥见云倾微敛的双眸之中无神。 于是抬手在她眼前微微晃了晃,只见云倾瞳眸随着清渃的手左右来回转动,却无焦点。 第168章 如皎玉画中 想不到竟然泠贵妃身上的落花之毒发展得如此迅速? 云倾心中震惊,震惊之余伸手缓缓摸上自己的侧颜。 想起当初傅鸢脸上的伤疤,如今再听到惊影的话,她才知晓,原来落花之毒最狠的在这。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女子中了落花,重者毁容毁心,日日承受痛不欲生的痛苦:而男子则是不显,却也令心智脾性受损魔障,与往日不同。 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在毁容毁心,痛不欲生之下熬过去。 一如当初傅鸢一般,又如现下的泠贵妃一般。 “主子………”惊影瞧着云倾眼里的一片哀色,轻声开口唤她。 “还有何事?”云倾忙回神,掩去眼底的哀色,放下手,冷着声。 “幻影传信来,说是在南疆查到了关于荣王的一些事。”惊影说完,立刻将怀里的信件掏出来,两步走近云倾递了过去。 云倾接过拆开,越看脸色越凝重,许久才将信纸放到桌上。 思虑片刻后,才道:“命他继续暗中查探,关于此事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要事无巨细地汇报。” “是。”惊影顿感一阵寒凉附于脊背处,只瞧见云倾原本清冷稍显柔和的双眸如今变得锐利晦暗。 云倾没想到,金唯衍的手竟然伸到了南疆,还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操控了事件的发展。 看来是她小觑了金唯衍的能力。 …… 又过了两日,云倾正从阑珊阁回来,就听闻宫中来了谕旨。 说是要金唯衍领兵前往原延急救,还言明要让她一道,婚事暂缓。 因此她得了旨意后,忙安排好一切事务,在第三日旭日刚刚东升时同金唯衍还有大军从京临城出发前往原延。 她带了风影、清渃,还有休养好的黑衣面具男子同行,将惊影留下,还书信给桑川,让其在京临城中留守。 大军行进缓慢,她坐在金唯衍为她准备的马车里,黑衣面具男子驾车,风影骑马,清渃安静坐在马车里的一旁不言语,只是时不时替她添茶整理。 如今天气转寒,清渃担忧她身子受不了,还贴心地准备了暖炉,是以,坐在马车里,云倾也只是身着一袭浅白裙衫,竟还微微冒汗。 许是温度过高,马车内又是垂帘紧闭,她一时之间觉得胸闷气短,头脑微微发胀,于是朝着清渃温声道:“清渃,将帘子掀开透透气,闷得慌。” 清渃见她面色有些通红,额前细密汗珠如雨帘滚落,忙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挂起。 冷风透过车窗袭来,云倾只觉得里面沉闷的空气焕然一新,吹散了身上的那股燥热感,只感到一阵清凉,让人清醒许多。 “主子觉得可好些?”清渃递过浸湿的棉帕给云倾擦擦额上的汗珠。 “嗯。”云倾微微点头,接过帕子将额上的汗珠擦干,又擦了擦手心的汗渍才将帕子又递回清渃手中。 转眸看了一眼马车外缓慢行进的大军,心中犹疑。 照这速度行进下去,恐怕就算到了原延,估计也无济于补了。 “主子是否要停下休息片刻?”清渃担忧云倾的身子受不住,转身清洗棉帕时询问道。 “不必了,行进速度本来就慢,若是再耽搁,原延就要丢了。”云倾端了杯茶轻抿几口,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拿起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金唯衍不知何时放慢了速度,原本在前头,如今却落后在马车旁,他侧首微微扫了一眼自顾喝茶看书的云倾,眼神淡漠,平日里阴郁冷漠的容颜此刻竟缓和几分。 在金黄暖日的阳光下,竟也显得与金致澜那般温润如玉,茕茕孑立在人群之中,如皎玉画中,非尘土间人。 他勒着缰绳,迫使马儿的速度保持与马车一致,悠悠闲闲地时不时望向马车之中的人儿。 云倾看书看得入迷时,总觉得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她从书中缓缓抬头,眸光微转,看向马车外的金唯衍,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上,目视前方。 感觉到云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金唯衍再次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下一刻他抬手一挥:“停下休息片刻再出发。” 说完,脚下用力一夹马腹,快速朝前赶去,云倾的视线随着他走远后才收回来,大军已经停下休憩。 云倾无奈,大军才行进不久就停下,这一停又是在浪费时间,她微微蹙眉,将头侧过窗外看去。 便见金唯衍在队伍前面悠闲自得地落座,全然没有焦急万分的样子。 但仔细一想,他向来与金铭霄不对付,如今又岂会真心地想要前去营救? 估计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 想着,恰逢远处金唯衍抬头,目光掠过人群与云倾相视,那里面暗藏着几分讥讽几分得意。 随即又肆无忌惮地朝着她冷笑。 云倾知晓他是在向自己示威,于是将头缩了回去,抬手将车帘放下,遮挡住他探寻的目光。 “主子是否要下去舒动舒动筋骨?”清渃见她放下帘子,以为她是想下去走走,便开口道。 “不用。”云倾淡淡回答,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眼尾处,寻个舒适的姿势闭眼假寐。 清渃见状,便没再出言打扰,动作轻柔地掀帘走了出去,在黑衣面具男子身旁坐下。 而这一切都落在远处金唯衍的眼中。 休息了片刻过后,金唯衍下令启程,却没惊扰马车之中的云倾。 云倾迷糊恍惚沉睡,只觉得身子不知为何疲惫沉重得紧,于是在迷迷糊糊状态之中一睡就睡了半个多时辰。 马车行进缓慢,好像是刻意为之,云倾睁开双眼后眼前却一片模糊难辨,只有微弱的光模糊地落在眼里,她缓缓起身坐好,随即朝着外面轻声喊道:“清渃。” 清渃听到声音立刻转身进了马车,见云倾醒来,准备替她整理衣衫时,却听到她问:“我睡了多久?” “已有半个多时辰了。”清渃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问,但也如实回答。 “到哪了?”云倾垂眸。 “过了曲宁了。”清渃说着,将她裙摆理好,却瞥见云倾微敛的双眸之中无神。 于是抬手在她眼前微微晃了晃,只见云倾瞳眸随着清渃的手左右来回转动,却无焦点。 第169章 失明 “主子……”清渃手上的动作停下,轻声唤她。 云倾听着清渃微哑的嗓音,心中疑惑,眸看去,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心中隐隐知晓是如何回事,但她还是将手伸出去,感觉到手背覆上一只冰凉的手,她将手微微收紧,试探道:“清渃,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话音未落,手上的那只手陡然一紧,微微颤抖:“主子……天还未……” 听着清渃微微轻颤的嗓音,云倾心中明了,打断了她:“还未黑是吗?” 清渃看了看云倾,又看了看马车外大亮的天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沉默不语许久过后,察觉到手中云倾的手渐渐抽离,她微微哽咽道:“是。” 云倾闻言,抽回去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的血色霎时间抽离,她缓缓闭上双眼,久久不曾睁开,只觉得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在瞬间冷了下来。 虽然此前视线就时不时变得模糊不清,却也只是短短一瞬,亦或者片刻便恢复清明,可如今过去许久,她却依旧无法视物。 心中虽早已有了准备,可如今突然失明,却也让她一时无法接受,停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在视线模糊中摸索着落在一旁的矮桌上。 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书籍,听到书籍掉落的声响,她的手不由攥紧桌沿,转头,目无聚焦地看向一团模糊的清渃:“此事不得让第三个人知晓。” 清渃瞧着她转瞬即逝变得清冷的容颜,忙郑重点头,在点头的瞬间想起云倾已经看不见,便哑声道:“是。” 听出清渃话里的担忧,她轻声开口:“你寻条玉带替我将双眼蒙上!若是荣王的人问起,你便说是我不小心将煮茶的碳火溅至眼里伤了眼睛,休养几日便可好。” 她嗓音平静如水,没有突然失明而惊慌失措,依旧冷静地吩咐着,可清渃却满眼忧虑。 因云倾突然失明,清渃便一直在马车里照顾,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大军停下整顿休憩,她才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去寻风影拿了水又准备拿着吃食给云倾时,金唯衍却已经走到马车旁,不等黑衣面具男子禀报,他抬脚跨上马车一手掀帘走了进去。 云倾听到人走进来的声响,以为是清渃回来,便侧首开口吩咐道:“清渃,将桌上的茶水换一换。” 金唯衍闻言,刚坐好的身子一僵,有些诧异地抬眸,却见眼前的云倾双眼蒙着玉带,正侧身伸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他就那般盯着她的手,俊朗的容颜在倾瞬之间从阴郁转为诧异震惊,又从诧异震惊转为柔和不解。 见她胡乱摸索着不知在寻什么,眼瞧着她的手将一旁的茶盏扫落,他急忙伸出手接住掉落的茶盏,茶水洒出泼在他的手上,好在茶水已经转凉并不烫人。 他微微蹙眉,将手里的茶盏放到另外一边,以免她再碰掉。 云倾许久听不到清渃的声音,有些茫然转过头来,却在下一瞬听到金唯衍冷如寒冰的嗓音:“你眼睛怎么了?” 她身子微微僵住,眼里除了一团模糊的白影再无其他。 “主子,水……”清渃一手掀帘,一手拿着东西,开口时瞧见金唯衍冷厉的眼神扫过来,便没了声。 云倾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淡淡开口:“清渃,你先下去,荣王有话与我说。” “这……”清渃犹豫不决,担忧地看了一眼云倾。 “无事,你先去!有事我会叫你。”知晓清渃是担忧自己,云倾望着清渃的方向轻言,让她不必担心。 清渃迟疑不定,却在看到云倾清冷沉静的容颜时,心中安定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人走后,金唯衍望着眼蒙玉带的云倾,眼里的探究越发深了,察觉到身边气息骤然转冷,云倾侧首朝着金唯衍所在的位置怔怔看去:“荣王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清冷疏离,若说刚才对清渃还是轻言细语,那么现下对金唯衍那是极度冷漠毫无感情。 但金唯衍早就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冷漠疏离,探究过后,便将她要寻的东西从脚下拾起递过去放到她手中。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与你培养培养感情罢了,可如今看来,你这眼睛莫不是……” 不希望他无端猜测,云倾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出言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语:“不过是火星溅伤了眼睛,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会好。” “是嘛!”也不知圣女这话是真是假?”金唯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里闪过一抹不信任。 “荣王若是不信,我亦无话可说,毕竟比起揣度人心,云倾自知比不上荣王殿下。” 她的话暗含着深深的讽刺意味,让金唯衍听了,心中掀起一丝不悦,可他却并没有发怒,只是嗓音冷寂道:“即伤了眼便好好养着。” 骤然的转变让云倾一顿,不知他是何意? 明明刚刚还在试探,现下却又突然关怀,让云倾一时不适。 见她不言语,只是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唯衍心中不知因何一软,温声道:“待到了阜川,本王再替你寻个郎中瞧瞧,别落下什么遗症。” 说罢,他便起身掀帘离去,徒留云倾一人怔在原地。 对于金唯衍突如其来的转变,她竟然会想起之前金铭霄的所作所为。 到底是兄弟,这性子转变得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摸索着收入腰间的锦囊里,叫来清渃扶着她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没走几步,风影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急切道:“主子,你的眼睛?” 云倾不言,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随即在清渃的搀扶下走到火堆旁边坐下。 因为看不见,云倾只能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响,火星噼里啪啦地炸裂,偶尔还有竹子爆炸的声响。 耳边人声交杂,风声吹动树叶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夜鹰的叫声。 远处,金唯衍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旁倾听的她,目光微凝,眉头轻蹙。 心中莫名觉得一股烦躁升起,让人坐立不安,于是他起身离开了大军驻扎的地方,朝着无人的树林深处走去,企图利用习习夜风吹散心中的那股烦躁。 第169章 失明 “主子……”清渃手上的动作停下,轻声唤她。 云倾听着清渃微哑的嗓音,心中疑惑,眸看去,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心中隐隐知晓是如何回事,但她还是将手伸出去,感觉到手背覆上一只冰凉的手,她将手微微收紧,试探道:“清渃,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话音未落,手上的那只手陡然一紧,微微颤抖:“主子……天还未……” 听着清渃微微轻颤的嗓音,云倾心中明了,打断了她:“还未黑是吗?” 清渃看了看云倾,又看了看马车外大亮的天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沉默不语许久过后,察觉到手中云倾的手渐渐抽离,她微微哽咽道:“是。” 云倾闻言,抽回去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的血色霎时间抽离,她缓缓闭上双眼,久久不曾睁开,只觉得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在瞬间冷了下来。 虽然此前视线就时不时变得模糊不清,却也只是短短一瞬,亦或者片刻便恢复清明,可如今过去许久,她却依旧无法视物。 心中虽早已有了准备,可如今突然失明,却也让她一时无法接受,停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在视线模糊中摸索着落在一旁的矮桌上。 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书籍,听到书籍掉落的声响,她的手不由攥紧桌沿,转头,目无聚焦地看向一团模糊的清渃:“此事不得让第三个人知晓。” 清渃瞧着她转瞬即逝变得清冷的容颜,忙郑重点头,在点头的瞬间想起云倾已经看不见,便哑声道:“是。” 听出清渃话里的担忧,她轻声开口:“你寻条玉带替我将双眼蒙上!若是荣王的人问起,你便说是我不小心将煮茶的碳火溅至眼里伤了眼睛,休养几日便可好。” 她嗓音平静如水,没有突然失明而惊慌失措,依旧冷静地吩咐着,可清渃却满眼忧虑。 因云倾突然失明,清渃便一直在马车里照顾,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大军停下整顿休憩,她才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去寻风影拿了水又准备拿着吃食给云倾时,金唯衍却已经走到马车旁,不等黑衣面具男子禀报,他抬脚跨上马车一手掀帘走了进去。 云倾听到人走进来的声响,以为是清渃回来,便侧首开口吩咐道:“清渃,将桌上的茶水换一换。” 金唯衍闻言,刚坐好的身子一僵,有些诧异地抬眸,却见眼前的云倾双眼蒙着玉带,正侧身伸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他就那般盯着她的手,俊朗的容颜在倾瞬之间从阴郁转为诧异震惊,又从诧异震惊转为柔和不解。 见她胡乱摸索着不知在寻什么,眼瞧着她的手将一旁的茶盏扫落,他急忙伸出手接住掉落的茶盏,茶水洒出泼在他的手上,好在茶水已经转凉并不烫人。 他微微蹙眉,将手里的茶盏放到另外一边,以免她再碰掉。 云倾许久听不到清渃的声音,有些茫然转过头来,却在下一瞬听到金唯衍冷如寒冰的嗓音:“你眼睛怎么了?” 她身子微微僵住,眼里除了一团模糊的白影再无其他。 “主子,水……”清渃一手掀帘,一手拿着东西,开口时瞧见金唯衍冷厉的眼神扫过来,便没了声。 云倾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淡淡开口:“清渃,你先下去,荣王有话与我说。” “这……”清渃犹豫不决,担忧地看了一眼云倾。 “无事,你先去!有事我会叫你。”知晓清渃是担忧自己,云倾望着清渃的方向轻言,让她不必担心。 清渃迟疑不定,却在看到云倾清冷沉静的容颜时,心中安定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人走后,金唯衍望着眼蒙玉带的云倾,眼里的探究越发深了,察觉到身边气息骤然转冷,云倾侧首朝着金唯衍所在的位置怔怔看去:“荣王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清冷疏离,若说刚才对清渃还是轻言细语,那么现下对金唯衍那是极度冷漠毫无感情。 但金唯衍早就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冷漠疏离,探究过后,便将她要寻的东西从脚下拾起递过去放到她手中。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与你培养培养感情罢了,可如今看来,你这眼睛莫不是……” 不希望他无端猜测,云倾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出言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语:“不过是火星溅伤了眼睛,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会好。” “是嘛!”也不知圣女这话是真是假?”金唯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里闪过一抹不信任。 “荣王若是不信,我亦无话可说,毕竟比起揣度人心,云倾自知比不上荣王殿下。” 她的话暗含着深深的讽刺意味,让金唯衍听了,心中掀起一丝不悦,可他却并没有发怒,只是嗓音冷寂道:“即伤了眼便好好养着。” 骤然的转变让云倾一顿,不知他是何意? 明明刚刚还在试探,现下却又突然关怀,让云倾一时不适。 见她不言语,只是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唯衍心中不知因何一软,温声道:“待到了阜川,本王再替你寻个郎中瞧瞧,别落下什么遗症。” 说罢,他便起身掀帘离去,徒留云倾一人怔在原地。 对于金唯衍突如其来的转变,她竟然会想起之前金铭霄的所作所为。 到底是兄弟,这性子转变得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摸索着收入腰间的锦囊里,叫来清渃扶着她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没走几步,风影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急切道:“主子,你的眼睛?” 云倾不言,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随即在清渃的搀扶下走到火堆旁边坐下。 因为看不见,云倾只能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响,火星噼里啪啦地炸裂,偶尔还有竹子爆炸的声响。 耳边人声交杂,风声吹动树叶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夜鹰的叫声。 远处,金唯衍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旁倾听的她,目光微凝,眉头轻蹙。 心中莫名觉得一股烦躁升起,让人坐立不安,于是他起身离开了大军驻扎的地方,朝着无人的树林深处走去,企图利用习习夜风吹散心中的那股烦躁。 第170章 蚁骨入心 阜川。 当大军行至阜川城外,金唯衍下令在此驻扎,随即领着两个荣王府的侍卫骑马奔驰而去,一炷香后又领回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医者。 那医者从马上颤颤巍巍地爬下来,拎着药箱四处环顾张望,小心翼翼地上前走到马车旁边。 云倾正坐在离马车不远处,身旁的风影不知低声与她说什么,见到侍卫领着大夫前来忙起身上前几步,挡在中间,抬眸将那大夫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遍。 “风影姑娘,这是我家殿下从阜川城内寻来的最好的大夫,还请姑娘让他替圣女看看眼睛。”显然是领头的侍卫恭敬地在风影面前停下开口。 面上带着敬畏,毕竟眼前人是世人称颂的源山一脉。 听到侍卫的话语,云倾微微抬头,朝着那一团光影望去,面纱下红唇微启,嗓音清冷沉浸:“风影,将人带过来!” “是。”有了云倾的准应,风影自然是遵从,侧身朝着云倾颔首过后才退让一步,让那大夫走了过去。 大夫颤巍巍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云倾,将药箱放下,转身准备抬手将云倾眼上的玉带拿下时,风影已经先他一步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夫惊恐间木讷地将手收回,风影见状才收了软鞭,走到云倾身后将玉带解下。 玉带解开后,云倾睁着双眸目无焦点的盯着眼前的那团模糊的影子,睫毛微微颤动。 大夫仔细瞧了瞧云倾睁着的双眼,在瞳眸转动之下发现她的眼里有一丝极细的黑纹,在眼眸转动时若隐若现,若不仔细观察是难以发现的。 于是他从药箱之中拿出了一枚铜铃,铜铃如一般铃铛大小,他将铜铃拿在手中微微晃动,却听不见声响。 那铜铃在他手里微晃无声,在云倾眼前晃了几下后,大夫那双略微浑浊的双眼陡然之间布满震惊。 因为他在晃动铜铃时能瞧见云倾瞳眸之中的黑纹在缓缓蔓延移动,霎时间分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姑娘身上是否中了剧毒?”大夫震惊之中将铜铃收回握在手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布满疑虑。 云倾本以为金唯衍寻来的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夫,所以一时并不在意他能不能看出自己眼睛的问题,可如今听到他的问题,她也有些诧异。 竟然会有人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知晓自己身有剧毒。 虽看不见眼前大夫的模样,可听音辨人,她也知晓这人的年纪不会过于年轻,加之有些沙哑暗沉,便也能听出这是一位医术颇有研究的老者。 “风影,去一旁守着,我有话与这位大夫说。”不想旁金唯衍的人知晓自己真实的状况,云倾侧首朝着风影吩咐。 风影立刻领命走了几步,在不远处金唯衍的侍卫面前停下,以便于不让他看到或听到云倾与大夫之间的谈话。 而这边,云倾靠着眼前那团模糊的光影辨识到大夫的位置,于是缓缓开口:“大夫可知我这眼睛是何故突然无法视物?” 见她态度缓和,睁着澄澈的双眸直直望着,大夫先是眼顾四周,见无人靠近,才压声道:“姑娘是否觉得近来时不时突然感到疲惫不堪,有时甚为懒惰不想动一动?” 云倾闻言垂眸,对这个问题感到苦闷,大夫说的不错,她确实近来时不时嗜睡得紧,偶尔还会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已。 于是她也就实话实说:“是,您说的这症状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了。” “那姑娘如今眼中是不是只有一团光影,无论看向何物,都是朦胧模糊不清,甚至觉得眼中有异物感?”大夫又问。 她默默点头,向大夫示意他说得都是对的。 大夫见状,微叹一声,低下头去将手里的铜铃放回药箱之中:“姑娘这是因体内的毒而带起了蚁骨。” “蚁骨?……此话怎讲?”云倾不解。 何为蚁骨? 且这蚁骨又是如何入了她体内的? 大夫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他半生所见最为恶毒的下毒方式,许久,见云倾不过是个还未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蚁骨也叫蚁蛊,是一种细小却毒辣的蛊虫,若是体内无其他毒素,那么蚁蛊苏醒时会如万蚁蚀骨一般痛苦,时冷时热,煎熬难耐。 可……若是体内有了别的毒,加之蚁蛊原本就携带的毒素,那么不论是何种剧毒,两毒相融相触相斥,必定会带起蚁蛊更快的苏醒。 而蚁蛊一醒,两毒乱窜,毒素会更快的融入五脏六腑,侵入血脉肌肤,所带来的痛苦更是之前的千倍万倍。” 说到这,大夫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云倾的神情,却只见她依旧平静如水,清冷如常,又继续道:“眼下瞧着,姑娘体内的毒因为再也无法侵入五脏六腑,所以转而蔓延至双眼。 蚁蛊内的幼虫也从脸上转移至眼中,所以姑娘才会突然失明。” 大夫说完后,云倾却沉默着,清冷的容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令人瞧了不禁颤栗。 “可有何法子可解?”云倾缓缓抬眸,冷声问道。 她语气幽冷,眸子陡然一转,明明是毫无焦点的双眸却带着凛冽的气势,摄人心魂。 那大夫身形一怔,被吓得瞬间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微颤着僵着身子不言语。 一旁的清渃见大夫胆惧,只得上前一步,低声替云倾开了口:“我家主子问可有法子?” 清渃的声音让大夫回过神来,胆惧地望了一眼云倾冷漠的神色,僵着头道:“若是蚁蛊毒素刚入体时尚且还有一丝机会能挽救,可如今这位姑娘早已毒素侵入心脉,受损程度无异于一碰即碎,便是有药能医也无法治,只能用一些温和的药尚且挂着一条命罢了。” 说完,也不顾清渃眼里的愠怒,自顾叹息,哀叹云倾命运多舛。 “既如此,大夫只须告诉我,我尚且还有多少时日?”云倾不欲再去纠结能治还是不能治,只是冷冷开口。 “姑娘若是能寻到活手医圣替姑娘保命,或许还能撑个两三年,若是寻不到,约摸着只余半载。”那大夫说罢,摇摇头,提着药箱转身准备走。 却突闻身后云倾幽幽的声音:“若是荣王问起,还请大夫说我这眼睛是无意被火星所伤,不多日便可好。” 大夫怔了怔,心中了然,亦因云倾的话不容拒绝,所以颤巍道:“姑娘放心,老朽不是个多嘴的人。” 说着,背着药箱离去。 第170章 蚁骨入心 阜川。 当大军行至阜川城外,金唯衍下令在此驻扎,随即领着两个荣王府的侍卫骑马奔驰而去,一炷香后又领回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医者。 那医者从马上颤颤巍巍地爬下来,拎着药箱四处环顾张望,小心翼翼地上前走到马车旁边。 云倾正坐在离马车不远处,身旁的风影不知低声与她说什么,见到侍卫领着大夫前来忙起身上前几步,挡在中间,抬眸将那大夫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遍。 “风影姑娘,这是我家殿下从阜川城内寻来的最好的大夫,还请姑娘让他替圣女看看眼睛。”显然是领头的侍卫恭敬地在风影面前停下开口。 面上带着敬畏,毕竟眼前人是世人称颂的源山一脉。 听到侍卫的话语,云倾微微抬头,朝着那一团光影望去,面纱下红唇微启,嗓音清冷沉浸:“风影,将人带过来!” “是。”有了云倾的准应,风影自然是遵从,侧身朝着云倾颔首过后才退让一步,让那大夫走了过去。 大夫颤巍巍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云倾,将药箱放下,转身准备抬手将云倾眼上的玉带拿下时,风影已经先他一步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夫惊恐间木讷地将手收回,风影见状才收了软鞭,走到云倾身后将玉带解下。 玉带解开后,云倾睁着双眸目无焦点的盯着眼前的那团模糊的影子,睫毛微微颤动。 大夫仔细瞧了瞧云倾睁着的双眼,在瞳眸转动之下发现她的眼里有一丝极细的黑纹,在眼眸转动时若隐若现,若不仔细观察是难以发现的。 于是他从药箱之中拿出了一枚铜铃,铜铃如一般铃铛大小,他将铜铃拿在手中微微晃动,却听不见声响。 那铜铃在他手里微晃无声,在云倾眼前晃了几下后,大夫那双略微浑浊的双眼陡然之间布满震惊。 因为他在晃动铜铃时能瞧见云倾瞳眸之中的黑纹在缓缓蔓延移动,霎时间分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姑娘身上是否中了剧毒?”大夫震惊之中将铜铃收回握在手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布满疑虑。 云倾本以为金唯衍寻来的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夫,所以一时并不在意他能不能看出自己眼睛的问题,可如今听到他的问题,她也有些诧异。 竟然会有人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知晓自己身有剧毒。 虽看不见眼前大夫的模样,可听音辨人,她也知晓这人的年纪不会过于年轻,加之有些沙哑暗沉,便也能听出这是一位医术颇有研究的老者。 “风影,去一旁守着,我有话与这位大夫说。”不想旁金唯衍的人知晓自己真实的状况,云倾侧首朝着风影吩咐。 风影立刻领命走了几步,在不远处金唯衍的侍卫面前停下,以便于不让他看到或听到云倾与大夫之间的谈话。 而这边,云倾靠着眼前那团模糊的光影辨识到大夫的位置,于是缓缓开口:“大夫可知我这眼睛是何故突然无法视物?” 见她态度缓和,睁着澄澈的双眸直直望着,大夫先是眼顾四周,见无人靠近,才压声道:“姑娘是否觉得近来时不时突然感到疲惫不堪,有时甚为懒惰不想动一动?” 云倾闻言垂眸,对这个问题感到苦闷,大夫说的不错,她确实近来时不时嗜睡得紧,偶尔还会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已。 于是她也就实话实说:“是,您说的这症状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了。” “那姑娘如今眼中是不是只有一团光影,无论看向何物,都是朦胧模糊不清,甚至觉得眼中有异物感?”大夫又问。 她默默点头,向大夫示意他说得都是对的。 大夫见状,微叹一声,低下头去将手里的铜铃放回药箱之中:“姑娘这是因体内的毒而带起了蚁骨。” “蚁骨?……此话怎讲?”云倾不解。 何为蚁骨? 且这蚁骨又是如何入了她体内的? 大夫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他半生所见最为恶毒的下毒方式,许久,见云倾不过是个还未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蚁骨也叫蚁蛊,是一种细小却毒辣的蛊虫,若是体内无其他毒素,那么蚁蛊苏醒时会如万蚁蚀骨一般痛苦,时冷时热,煎熬难耐。 可……若是体内有了别的毒,加之蚁蛊原本就携带的毒素,那么不论是何种剧毒,两毒相融相触相斥,必定会带起蚁蛊更快的苏醒。 而蚁蛊一醒,两毒乱窜,毒素会更快的融入五脏六腑,侵入血脉肌肤,所带来的痛苦更是之前的千倍万倍。” 说到这,大夫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云倾的神情,却只见她依旧平静如水,清冷如常,又继续道:“眼下瞧着,姑娘体内的毒因为再也无法侵入五脏六腑,所以转而蔓延至双眼。 蚁蛊内的幼虫也从脸上转移至眼中,所以姑娘才会突然失明。” 大夫说完后,云倾却沉默着,清冷的容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令人瞧了不禁颤栗。 “可有何法子可解?”云倾缓缓抬眸,冷声问道。 她语气幽冷,眸子陡然一转,明明是毫无焦点的双眸却带着凛冽的气势,摄人心魂。 那大夫身形一怔,被吓得瞬间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微颤着僵着身子不言语。 一旁的清渃见大夫胆惧,只得上前一步,低声替云倾开了口:“我家主子问可有法子?” 清渃的声音让大夫回过神来,胆惧地望了一眼云倾冷漠的神色,僵着头道:“若是蚁蛊毒素刚入体时尚且还有一丝机会能挽救,可如今这位姑娘早已毒素侵入心脉,受损程度无异于一碰即碎,便是有药能医也无法治,只能用一些温和的药尚且挂着一条命罢了。” 说完,也不顾清渃眼里的愠怒,自顾叹息,哀叹云倾命运多舛。 “既如此,大夫只须告诉我,我尚且还有多少时日?”云倾不欲再去纠结能治还是不能治,只是冷冷开口。 “姑娘若是能寻到活手医圣替姑娘保命,或许还能撑个两三年,若是寻不到,约摸着只余半载。”那大夫说罢,摇摇头,提着药箱转身准备走。 却突闻身后云倾幽幽的声音:“若是荣王问起,还请大夫说我这眼睛是无意被火星所伤,不多日便可好。” 大夫怔了怔,心中了然,亦因云倾的话不容拒绝,所以颤巍道:“姑娘放心,老朽不是个多嘴的人。” 说着,背着药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