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病娇》 第1章 卖女娶亲 第1章 卖女娶亲 “沈家兄弟,我与你说句实在话,我是将你当亲兄弟,才把这样顶好的事说给你。” “那常家可是村里的大户,家里有自己的田地,吃穿不愁,又承了祖上酿酒的绝活儿,有正儿八经的收入来源……你家姑娘不想嫁,可有的是人想嫁!” …… 沈棠睁开眼,听着外头那拐弯抹角骂她不知好歹的声音,神色冷了冷。 她没想到穿越这种离谱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分明她只是搭飞机回家奔丧,却倒霉催的赶上飞机失事,再睁眼时,已经换了地方。 这是益州府平阳县下的一个小村子,原主也叫沈棠,家中大哥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因家里太穷,一直说不上媳妇,原主爹愁得不行,就想卖了女儿给他儿子娶媳妇。 巧的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村里一个姓林的媒婆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就是她嘴里提到的常家。 常家最近有些倒霉,酿酒的时候酒窖突然炸了,当时就将常家当家的和他小儿子一块儿埋在了里头,挖了一天一夜才把人给挖出来。 可那时人已经不行,常家当家的为了保护小儿子,自个被炸断了双腿,下半生只能在床上渡过。至于他家小儿子,不知在酒窖里受了什么刺激,分明没他爹伤得重,人却至今未醒。 而这段时间,常家又发生了好些奇怪的事,比如说刚怀孕的二儿媳险些小产,大儿子下地时好端端的被牛给顶了,常家婆婆时常觉得头晕,请了大夫来看,却又查不出什么病因来。 于是村里就有人说他家招了邪祟,还有神棍提议给他未成亲的小儿子娶个媳妇,冲冲喜。 尽管常家条件好,可他家小儿子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万一这喜没冲好,嫁过去就守寡了呢? 在说了好些人家都不同意后,常家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沈家的事儿,辗转托人来说亲。 原主的爹一听对方给的礼金丰厚,啥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了。 原主从村民那儿听说了此事,就与家里闹,可他爹铁了心要将她卖给常家,见她闹就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原主就是一顿毒打。 他下手重,沈家人又不敢拦,当场就将原主给打死了。 这才让穿越而来的沈棠钻了空子。 她想起原主被她爹一棍子打死后,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对外说是原主不想嫁,闹腾着寻死时说的那些话,一颗心就往下沉了沉。 沈棠忍不住想,就算没有常家,她继续留在沈家也只是个死,还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家姑娘,可别让她再寻死了。这顶好的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棠知道,是原主的爹送媒人出了门。 沈棠翻了个身,才动了一下,想坐起来,就牵扯到了后脑勺的伤口,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跌回了硬邦邦的床上。 这时,脏得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门帘子被人从外边大力掀开,送完没人的沈有福大步冲了进来,抓着沈棠的头发,一把将她拽到了地上! 第2章 眷恋 第2章 眷恋 “赔钱的小贱蹄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闹!” 男人骂骂咧咧,丝毫不顾及自家姑娘刚刚醒来,抽了别在墙上的竹枝条就往沈棠身上抽去! 别看那枝条又细又长,打在人身上是最疼的。 沈棠身子虚,跟男人硬碰硬只能吃亏,只好抱着脑袋往床底下躲,可男人觉得因为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非要出一顿气,于是又将她从床底下拽了出来,扔了枝条,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在沈棠以为自己快要再次被打死时,耳边忽然炸开一道哭声:“你够了!” 不待她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进了怀里:“前头她才差点叫你打死,你还想怎样?” “你让开!”沈有福阴沉沉的盯着护着沈棠的女人,“你要再不让开,老子连你一起打!” 妇人被他那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却又本能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倔强的仰起脸:“你来啊,你打啊!最好将我们娘俩一块儿打死,我看你儿子怎么娶媳妇!” 沈有福在气头上,可不管那么多,举起拳头就往妇人脸上砸去! 妇人当时就被打懵了,只觉脑瓜子嗡嗡响,神志都变得模糊起来,嘴里更是带着一股血腥味,她一张嘴,才发现牙被打掉了…… 然而殴打还没结束,紧跟着就是男人的拳打脚踢。力道很重,丝毫不将她们当人看,好似她们只是出气用的人肉沙包! “别打了……别打了阿爹!阿娘和阿姐会死了的……呜呜呜……” 屋外有人冲了进来,放声哭喊求情。 沈棠偷偷抬眼看去,发现跪在地上努力去拉拉扯沈有福的人是原主一双弟妹,大哥在冷眼旁观,沈有福却根本不听,打红了眼,拳头如雨点似的往妇人身上招呼! 她闻着妇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没由来的鼻头一酸,胸腔里升出一股悲鸣来。 沈棠知道,那感情不是属于她的,是原主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念念不舍遗留在这身体里的对阿娘的眷恋。 “爹!求求你别打了!阿姐会被打坏的……打、打坏了,常家就不要阿姐了,大哥会娶不着嫂嫂的!” 关键时刻,原主的妹妹一声哭喊将沈有福的理智唤了回来,他下手的动作一顿,喘着粗气看了眼缩成一团的两人,到底是准备收了手…… 但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沈棠忽然掀开护着她的妇人,抓过边上的凳子,对着沈有福就砸了下去! 沈有福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下意识抬手去挡。 凳子砸中他的手臂,哗啦一声就碎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震惊的看着双眼通红的沈棠,好似不认得她一般,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死丫头,你……” 沈有福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刚要骂骂咧咧的动手,沈棠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中了他胯下! 等他痛苦的捂着下身倒在地上时,她就扑了上来,抓起碎掉的凳子,发了狠的往他头上砸去…… 第3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第3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沈棠突然发狠,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将沈有福打得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最后还是妇人怕闹出人命,无端叫沈棠背一个“弑父”的名声,忙忍痛上前,从后边架住了她的双手。 “棠儿……够了,棠儿!”妇人带着哭腔,按着她的双手,“再打他就要死了!” 沈棠举着一根凳子腿,双眼通红,开口时嗓子发哑,语气森冷:“这种只会窝里横的人渣,我就要打死他!放开……你放开我!” 除了原主大哥,原主一双弟妹也扑了上来,一边哭一边抱着她的腰往后推。 娘仨废了好一番力气,总算是将她从沈有福身上拽开了。 妇人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死死将沈棠抱在怀里,对站在边上的原主大哥道:“平安,你赶紧把你爹弄走!” 一直冷眼看着的沈平安,这才上了前来,将晕得跟面条一样软的沈有福弄走了。 等他们一走,沈棠也冷静下来了。 她看着妇人红肿的侧脸,心里那股属于原主的情感又冒出来。她想伸手碰一碰妇人的脸,却又怕弄疼她,不敢落下去。 妇人看懂了,抹掉眼泪,带着笑道:“棠儿别担心,娘不疼。” 牙都被打掉了,怎么可能不疼? 沈棠叹了口气,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这妇人姓吴,是这身体的亲娘,这些年在这个家里没少受委屈,也知道她是这个家里最不容易的人。 天还没亮就得起,给一家老小做好早饭,草草吃过后,又得下地去,跟着男人们做一样的重活儿,累一天回来,男人们大爷似的往那一坐,她又得去做饭,动作慢一点就得挨骂。 沈棠叹了口气,她知道如果这次她闹着不嫁的话,沈有福可能会将气撒在原主娘身上。 尽管她想替原主保护好她娘,可她只是一个人,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她抱住吴氏,轻声道:“娘,你跟他说,我嫁!” 嫁到常家去冲喜,往后还是个未知数,她可以搏。可留在沈家,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甚至觉得,往后原主的妹妹也可能会因为她弟弟娶不着媳妇,而被她亲爹给卖了。 吴氏听了沈棠这妥协似的话,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哭得更凶了:“是娘不好、是娘没用……连你的亲事都不能做主……” 她就是典型的“出嫁从夫”的妇道人家,遇事儿就只会哭,但在关键时刻,在危险面前,她又能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孩子跟前。 沈棠听着她哭,心里十分沉重。 她顺手将弟妹揽进怀里一块儿抱着,低声在吴氏耳边道:“娘,你别担心。我嫁过去不一定就是坏事……你好好的,将来等我过上好日子了,就来接你。” 好日子要是真有那么好过,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还过着穷苦的日子。 何况那常家那小儿子常应,是死是活都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此,吴氏抱着沈棠就哭得更凶了,嘴里颠来倒去都是“娘没用,娘护不好你”这两句话…… 第4章 动我一下试试 第4章 动我一下试试 次日,鸡叫三声,沈棠就醒了。 她悄无声息的爬起来,顺手将快要滚到床底下去的小妹推回床里侧,然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此时,天已经亮了。日头还未升起,朝霞却先行一步,火红的云朵好似各路神仙在天际铺开的绸缎,耀眼夺目。就连悬挂在枝头,将落未落露水都好似落了霞光,哪怕只有小小一滴,也能盛满人间的万千风情。 吴氏已经起了,顶着一张肿成馒头的脸,在炤房忙碌。 沈棠想了想,怕她担心,同她打了招呼后,才离了家。 一刻钟后她踩着初升的日头回来了,因为带伤的关系,额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人却十分精神,双眼也亮晶晶的。 吴氏正在淘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抱一堆草做什么?” “这是药,治铁打损伤和消肿的。”沈棠说着,去水缸里盛了一盆水来,将药草一一清洗干净,然后放在向阳处晾干上面的水渍。 吴氏不懂,听见屋里传来沈有福的咳嗽声,立马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她忙说:“什么药不药的,我就知道你拿回来的那些草连猪都不吃……快拿去丢了,别叫你阿爹瞧见,回头又得挨打!” 说罢,她一头钻进炤房,假装自己一直在忙。 沈棠耸耸肩,既不解释,也不将找来药草扔了,进了炤房去给吴氏打下手。 她原本是个大夫,因为家里的关系,中医和西医都有学,毕业后一边在一家大医院里上班,一边准备考博。但在这时,她收到家里的消息,说是她奶奶摔了一跤,摔没了。 于是,她匆忙请假,搭飞机回家时,飞机失事了。 这才穿越到了这个也叫沈棠的姑娘身上。 不一会儿,晕了一宿的沈有福就起了,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骂骂咧咧的跑来炤房来找沈棠的麻烦:“小贱蹄子,竟敢伤你老子……” 沈棠一把抓起案板上的菜刀横在胸口,冷冷瞪着他:“你动我一下试试!” 她不是原主,不是吴氏,不会站着让沈有福打,但凡他要敢动手,她就敢拿刀往他身上砍! 昨日她一番乱咬,直接将沈有福砸晕的事儿在历历在目,现在她又一脸凶狠的拿着刀,饶是沈有福一时也被镇住了,没敢贸然上前。 吴氏直接吓白了脸,连忙扑上去,暗中将男人往外推:“他爹,棠儿昨日已经答应了嫁到常家去,可不能再动她了……回头要是让常家知道她身上有伤,觉得不吉利怎么办?” 说话间,她努力朝沈棠使眼色,让她将刀放下。 沈棠握着刀冷冷瞪着沈有福,只当没瞧见。 沈有福看了她一眼,还是有些后怕,见吴氏递了台阶,连忙顺着台阶往下滚:“哼,算你识相!” 说罢,他有些急的出了门,叫来原主的妹妹,打发她去了媒人家。 沈棠盯着沈有福离去的方向,有些若有所思。 她知道这男人是个混账,为了银子连亲骨肉都舍得卖,那就说明以后为了银子,他还能做出更混账的事来。 想到此,沈棠忽然发现,只要她还姓沈,同这个沈家有关系,即便去了常家,也不一定能摆脱沈有福。 “啪!” 她一刀砍在案板上,神色发冷的想:“不行,得在去常家之前,让他吃点教训!” 第5章 日子定下了 第5章 日子定下了 吃过早饭,媒人就来了。 沈有福要面子,怕媒人见了一身伤的吴氏母女出去乱说,在她来之前,就将她们赶回了屋去,勒令她们在媒人走之前不许出来。 沈棠把早上寻来的草药用石杵捣碎时,听见他用一种近乎贪婪的语气道:“那……那这礼金的事儿……” 他说得支支吾吾,媒人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挂着笑道:“你放心,东西常家已经送来了,就搁我家里头,只等事儿一成,就给你送来!” 沈有福又说:“是五两?可先说好,少了这五两,我可不卖……不同意这门亲事!” 媒人心里有数,连声应是。 接下来,她问沈有福拿了沈棠的生辰八字就匆匆走了,大约是要找常家合计选个好日子。 毕竟是冲喜,怕日子没选好,回头喜没冲好,又触霉头。 沈棠听了那些话,心里边止不住冷笑,她将捣碎的药倒在布条上,然后敷在吴氏脸上:“味道不好闻,你忍一忍,明儿再拿下来。” 吴氏觑着她阴冷的脸色,点点头,没敢说话。 另外一边,那媒人办事效率高,常家也催得急,当日下午就将日子定了下来,就在两日后。 连同消息一并送来的,还有常家说亲的礼——五两银子、一袋白面,一根火腿。 对旁人来说,日子过于仓促,但沈有福却不以为意,连操办喜宴的心思都没有,恨不能明日就将沈棠送走。 沈棠无所谓,她瞧着沈有福颠来倒去数银子的模样,眸光沉了沉。 吴氏却在私底下哭了好几回。 以至于整个沈家一片压抑,没有办点要嫁女儿的喜气,最后还是媒人瞧不过去,寻了红纸来,剪了两个喜字往门窗上一贴,算是添了喜。 …… 三四月的天,黑得早,不一会儿就入了夜。村里也没什么消遣,基本上天一黑,村民们早早就歇下了。 沈棠半梦半醒间听见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沈有福在门口打了个喷嚏,就骂骂咧咧地拖着步子往茅厕那边去了。 沈棠瞬间惊醒,悄无声息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麻溜的穿好鞋,才要掀开门帘子出去时,她小妹就模模糊糊醒了:“二姐?你……” “嘘!”沈棠回身,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别管我,睡你的。” 小妹心大的“哦”了一声,两眼一闭,又睡了个不省人事。 沈棠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敢在耽搁,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另外一边,沈有福在茅厕放完水,终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他提好裤子,才出了茅房,正想困顿得打个哈欠时,脑袋就是一痛,紧跟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就倒了——他被人一棍子当场砸晕在地! 沈棠拿着小孩儿手臂粗的棍子从黑暗里走出来,瞧着面朝下倒在地上的沈有福,仍是觉得不解气,然后又狠狠补了两脚! 接着,她在沈有福跟前蹲下来,上下其手在他身上搜了半天,最终从他怀里找到了常家给的那五两银子。 “想拿这个钱给你的好大儿娶媳妇?做你的梦去!”沈棠啐了他一口。 她将银子往怀里一揣,起身正要回屋时,又想到一个问题——沈有福醒了,发现银子不见了,要是怀疑她怎么办? 第6章 家里进贼了 第6章 家里进贼了 沈棠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一时半刻醒不过来的沈有福,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她上前两步走到沈有福身边,扯开他的衣襟,脱掉他的鞋,穿在她自己脚上,在院里院外乱踩一番后,又将鞋给他穿了回去。 接着,她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扯乱衣裳和头发,打开院门,开始大喊大叫:“你是谁?你站住!不许跑……阿娘!大哥,你们快来啊!有贼,家里进贼了!” …… 一刻钟后,沈家进了贼的事儿,全村都知道了。 沈有福怄得要死,找不着贼,就指着躲在吴氏怀里“直哭”的沈棠撒气:“哭哭哭!你还有脸哭,没用的东西,连个贼都抓不住!再哭一声,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沈棠“哇”一声,好似被吓着了一般,在吴氏怀里哭得更凶了。 沈有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了前就要狠狠抽她两巴掌时,被村长和林媒婆齐齐从后边拉住了。 “别打别打……”林媒婆劝道,“过两日就要去常家了,你这把人打坏了,我怎么跟人交差?” 村长也跟着劝:“行了行了,银子已经丢了,你怨孩子有什么用?今儿太晚了,什么都瞧不清,等天亮我让其他人帮忙在村里找找,看能不能帮你把银子找回来……散了散了,都散了。” 话落,他又转头对林媒婆说:“他婶儿,你要方便,今晚就在小棠家里留一宿?” 林媒婆听懂了,这是防着沈有福私底下对沈棠动手。 她也怕沈有福没轻没重将人打坏了,回头不好给常家交差,也没推辞,一口就答应了。 次日天亮,村长说话算话,果真寻了村民帮忙找。 整整寻了一天,一无所获,村民们不愿意再帮忙了。 沈棠听说沈有福知道这事儿后,还特地上村长家里去闹了一通,弄得村长里外不是人不说,还把之前帮忙的村民给得罪了个遍。 本来眼下就是农忙,村民愿意放着家里的活计帮忙捉贼,看得是村长的面子,不是他沈有福的。如今他将村长和村民都都得罪了,往后他要再有什么难处,恐怕没人愿意帮了。 沈有福白白没了五两银子,气得要死,直想打沈棠一顿出气,可惜林媒婆盯得紧,他一直没寻着机会。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 早上沈棠是被刻意压低的抽气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就见吴氏坐在床沿垂泪。 她被沈有福打肿的脸已经消肿了,但这会儿因为又哭了一场的关系,看起来又红又肿。 沈棠爬起来,帮她把眼泪擦去:“您别哭了……” 吴氏看着她,怜惜的摸着她的脸,眼中全是不舍:“是娘没用,保护不好你们……” 沈棠皱了皱眉,这两日听她说这话听了无数次,听得耳朵都起了茧,早不耐烦了,但碍于她是原主娘,便忍着没出声,任由她哭。 待吴氏哭够了,双眼也肿成了核桃。沈棠叹了口气,默默去烧了热水来,然后用帕子帮她热敷消肿。 做完这一切,吴氏就从边上的包袱里拿了一件褪了色的红衣裳来。 她带着哭腔道:“虽是冲喜,但今儿也是你出门子,这衣裳是娘嫁给你爹时穿的,一直压箱底,你将就着穿,图个喜庆。” 沈棠看了她一眼,依言将红衣裳换上。 原主营养不良,都快十五了,还瘦瘦小小的,身上更是没二两肉,衣裳穿在她身上就大了一圈,空荡荡的,好似急于长大的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滑稽可笑。 吴氏勉强扯了扯嘴角,硬夸道:“好看。” 接着,她又将包袱收拾好,递给沈棠:“这里头有几件旧衣裳,你以后……到了常家穿。” 方才满心不耐烦的人,这会子鼻头也酸了一下。 沈棠连忙吸吸鼻子,将眼泪压回去,倾身抱住吴氏:“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您也是。” 吴氏听了,又忍不住要落泪。 但这时,媒人已经来了,她同沈有福打了招呼后,就进了门来催促沈棠快些,让她快些别误了时辰——去常家还得走大半天的路。 吴氏忍住眼泪,勉强一笑:“今后去了常家,定要收收性子,好好侍奉公婆……去。” 第7章 冷冷清清 第7章 冷冷清清 沈棠跟着媒人走到院门口时,脚步一顿,回头往院中看了一眼。 沈有福没在,原主大哥抱着手冷眼旁观,唯有吴氏牵着她那一双还什么都不懂的弟妹站在屋檐下,眼巴巴的瞧着。 这就是她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喜宴,冷冷清清。 这时,媒人在她身旁道:“这出了门子几年都难得见上一回,你娘生养你一场,不容易,你去给她磕个头,就当全了你一片孝心。” 媒人会说话,知晓沈有福不是个东西,话里话外都没提他一句。 沈棠垂下眼,在胸口摸了一下,然后跪在地上,郑重的对吴氏磕了一个头:“女儿拜别,阿娘珍重……” 话未说完,吴氏就到了跟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红着眼道:“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辞别吴氏,沈棠就跟着媒人走了。 两个村子离得远,用走的得走上整整一天。 尽管常家雇了牛车来接,足以省掉半天的时间,可媒人仍是觉得慢,一路上紧着催车夫快些。 车夫被催得急,也不管山路好不好走,愣是将牛车赶出了过山车的架势,以至于沈棠都没顾得上伤心和忐忑,只想不要翻车才好。 托了车夫的福,他们在晌午之前赶到了常家村。 才进了村子,媒人就给车夫指了另外一条路,没让他直接往常家去:“赶了大半天路,灰头土脸的,可不能就这样进常家的门。” 于是,她将沈棠拉到了她远房亲戚家里,帮她打水洗脸,重新梳了头,然后不知从哪儿扯出块红布往她头上一搭,方才又赶着时间去了常家。 常家在村西边,相较于破落的沈家,常家这个院子就要大得多,一间正屋,两间厢房,正屋两边还各自附有一间耳房。 看得出是个富裕的人家,还在院子旁边单独劈出来一块地,搭了猪圈牛圈和鸡舍。 就是主人家似乎不太会收拾,分明是很大的一个院子,视觉上看着却相当狭窄。 沈棠头上搭着盖头,瞧不见这些,只晓得跟着媒人身后,被她拉进了院子。 她听见鞭炮响了,却没听见欢呼,院中一片寂静,只隐隐有人在笑。 笑也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短促的带着一点嘲讽和戏弄:“常家费这么大劲买回来的媳妇,就这?” “嘘,你小点声。邹氏小气,不爱听旁人说这媳妇是买回来的,仔细她回头听去了,与你没完!” “昨个儿她还同我说,这媳妇是媒人牵的线,还合了生辰八字……笑死了,跟谁不知道这姑娘是她花五两银子买来似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全落进了沈棠耳里,她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因为她这冲喜的媳妇是常家买回来的,上不得台面,村民们都等着看笑话,所以这喜事不能大操大办,只偷偷摸摸,意思意思,就连方才的鞭炮也只放了一挂,酒席也只摆了几桌。 至于她,被媒人牵进主屋,当着常家一群人的面给她婆婆邹氏磕了头,由她婆婆揭了盖头,就算进了常家的门,往后就是常沈氏,没有名儿了…… 第8章 一家人 第8章 一家人 这冲喜冲得不热闹,再加上新郎官都还昏迷着,规矩也是能省则省。 沈棠给邹氏磕了头后,就被一个妇人牵去了厢房,在厢房里见到了她那昏迷不醒的便宜丈夫——常应。 跟那些被晒得黝黑的村民不同,他生得白净,比她这个女人还要白。而且打眼一瞧,根本不觉得他是庄稼人,哪怕只是闭着眼,也叫人觉得他斯文俊秀,像个书生,单就这样一瞧,倒像是个好相与的。 沈棠默默想,希望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时,牵她进来的妇人递了杯水给她:“一路上累坏了,喝口水缓缓。” 沈棠转过头看着她,见妇人虽盘着头发,但年纪好像不大,二十岁左右,大约是经常做农活儿,手很粗糙,笑起来时脸侧有个酒窝,瞧着十分亲切。 “谢谢。”沈棠道了谢,接过水来喝了一口。 “不用客气,进了这个门,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妇人笑了笑,道,“哦,我是老大家的,娘家姓陆,你得叫我大嫂。” 沈棠依言喊了一声“大嫂”。 陆氏高兴的应了一声,又说:“你先坐坐,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你拿些来垫垫。” 话落,她转头就出去了,风风火火的,大约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沈棠将水喝完,转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常应出神。 虽然她打心里边不想同一个不认识的人过一辈子,觉得常应就这样一直躺着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可她的处境却不允许她这么想。 她是常家买来冲喜的,如果常应一直醒不过来,或者是干脆就死了,那就是她这“喜”没冲好,是旁人眼中的扫把星,那时候邹氏会怎么处理她? 沈棠不敢想。 而且,方才邹氏帮她揭开盖头的时候,她发现她不自觉的皱着眉——这是不是说明邹氏并不满意她这个买来的儿媳? 至于为什么不满意,沈棠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 无非是她身上没二两肉,干干巴巴的,瞧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不好生养的样子。 也就是没有可以七天无理由退货这个选项,不然只怕邹氏宁愿自己掏邮费也要退货。 沈棠犹豫了一会儿,正想重操旧业帮常应检查一下时,门口就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是陆氏拿着吃的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拿了些,你将就吃些。”陆氏上前来,递给她两个碗,忽然压低声音道,“你快吃,这是我偷偷拿的,叫人知道了不好。” 常家日子不错,主食虽然是两个白面馒头,但菜里好歹是有两块鸡肉。 沈棠接过碗,对她笑了笑:“谢谢大嫂。” “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不用客气。”陆氏在她肩头一拍,“你先吃着,我去外头帮忙,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 沈棠顺手将碗搁回桌上,起身将她送出了门。 “别送了,快回去。”陆氏一把将她推回屋,顺手将屋门掩上之前,又道,“咱们这边有规矩,刚过门的新媳妇不能出新房。” 听见这话,沈棠回头看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若有所思片刻,将碗筷移到了窗台上,决定不吃了。 第9章 现状 第9章 现状 一直到黄昏,宾客都散了,沈棠才得以从屋里出去。 此时,日头已经落山了,晚霞缀在天际,像是各路神仙铺的绸缎,绚烂绮丽。 院子里,邹氏和一个妇人在收拾吃剩的席面——说是吃剩,其实除了好似被舔过的碗筷盘子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剩下。 “你有身子了,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上一边歇着去。”邹氏先对妇人说完,然后又冲站在门口的沈棠招招手,“老四家的,你来收拾。” 常应在常家行四,是幺子。 沈棠想着以后要在常家生活,家务活自然得帮着干,便没多想,应了一声就上了前去,才要帮忙时,陆氏就从炤房出来了:“娘,晚饭快好了,吃了再收拾?四弟妹饿一天了,这会子怕是没力气呢。” 邹氏看了沈棠一眼,瞧她瘦瘦小小的,大约也是怕她刚嫁过来就饿晕在常家,不吉利,便道:“行了,吃了饭再说。” 她虽这么说,但沈棠却没真放下碗筷就跟着去吃饭,而是将桌上剩余的碗筷都收进边上的箩筐里,顺手将桌子也擦干净了。 “是在外边吃?正好,桌子收拾出来了。”沈棠道。 邹氏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就在外头吃……去炤房给你大嫂帮忙,别搁这傻站着。” 她说话时,眉头虽还皱着,但语气好歹是没那么生硬了。 沈棠应一声,转身就去了炤房。 因常家二嫂魏氏前头因一些原因没过一个孩子,自此伤了根本,到今年才又重新怀上,之前还差点没了,邹氏就不让她干活,以至于当下家里的大小事几乎就全落到了陆氏身上。 沈棠进去时,炤房里就只有陆氏和她那对刚满五岁的双胞胎女儿在。 “大嫂。” 陆氏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沈棠,又是亲切一笑:“哟,你怎么进来了。饿坏了?再等等啊,我把汤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还行,我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活儿。”说话间,她见案板上一片狼藉,便主动上前去收拾,顺口道,“这是你家姑娘吗?真可爱。” 陆氏往汤里洒了一点盐,道:“对,叫杏花和梨花。可爱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赔钱货……你们俩,还不叫小婶婶,多大的人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俩小姑娘梳着一样的小辫子,怯生生的在她们阿娘的指责下,喊了一声“小婶婶”。 沈棠转头对她们俩笑了笑,装作不经意道:“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哪里就是赔钱货了呢?你现在将她们养大,往后她们给你养老,也不比旁人差。” “是吗?”陆氏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顺手推了下双胞胎之中的其中一个,“去,把碗筷都摆上桌。” 小姑娘在家大约是被支使惯了的,也没见不高兴,麻溜的抱着一摞碗就出去了。 沈棠看了一眼,确定她不会摔着之后,便没去帮忙,同另外一个小丫头帮忙将炒好的菜都端上了桌。 常家还没分家,一桌根本坐不下,便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 陆氏将汤端上了桌,见其他人都还没落座,便问了一句:“怎么都站着?娘呢?” 她话音才落,邹氏就阴沉着脸从常应屋里出来了…… 第10章 妯娌 第10章 妯娌 沈棠目光往下一撇,瞧见邹氏手里拿着两个碗。 只一眼,她立即就认出那两个碗是下午陆氏给她装食物的碗,当时她担心这边有什么规矩,就顺手搁在了窗台上,忍着没吃,但是现在邹氏手里的碗是空的! “娘,你咋了?怎么黑着脸呢?”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有陆氏开口招呼,“快过来吃饭啊,等会儿菜都……” 没等她将话说完,就被邹氏打断了:“你们方才谁往老四屋里送过吃的?” 她几步上得前来,将空碗放在桌上,又扫了其他人几眼。 从前常应父亲常青山还没遭难时,这个家里说话做主的就是邹氏,这么多年过去,她在这个家里积威已深,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也能震慑住她那几个儿子儿媳。 其他人不敢与她对视,纷纷摇头,都说没送过。 陆氏在围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无辜道:“那是我送的。我想着四弟妹大老远过来,怕她饿着,就随便给她拿了些吃的……咋了,吃不得啊?” 她话音落下,立即有人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吃不吃得,你心里没点数?” 沈棠侧目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个稍微比陆氏年轻些的妇人,说话时还很是灵动的翻了个白眼。 听了这话,陆氏也不生气,瘫着手一脸包容:“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你有什么话就说,何必拐弯抹角?” “我拐弯抹角?”魏氏直接气笑了,泼妇似的插着腰,“成亲前那老道士才交代过,新妇过门,要等各路仙家都吃了她才能吃,否则就是大不敬,给常家招灾……我看你就是想故意害死老四!” 听到“各路仙家”这个几个字,沈棠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当时她多留了个心眼。 被人这样骂,陆氏脸上也没半点怒容,瘫着手好似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妹妹:“你明知那老道士来家里时,我没在家,又怎会知道这些?二弟妹,你不要闹了,大家都还等着吃饭呢。” 常家老大和老二听了,连忙劝道:“少说两句,都少说两句,大好的日子,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魏氏一见过错全被推到了自己身上来,顿时不干了。 她一把将自家男人扒拉开,怒道:“常真你什么意思?帮着外人说我吵是?” 常家二哥常真也被扒拉得来了脾气,瞬间沉了脸:“你会不会听人说话?我什么时候说你吵……” 眼见着这夫妻俩就要吵起来了,陆氏连忙上前劝道:“二弟你少说两句,你媳妇怀着身子你同她闹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这性子……二弟妹你也是,大夫都说你要好好养胎,别为这些琐事此动了胎气才是,毕竟你身子不好,怀个孩子不容易。” 沈棠一直在边上看着,此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大嫂厉害。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不说,还顺势转开话题,将错过扔给魏氏,还挑拨了魏氏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末了还要暗暗诅咒魏氏一番。 是个高手。 她看向面沉似水的邹氏,垂眸想了想,将歪了的重点又重新捡回来:“娘,那碗里的东西不是我吃的。 第11章 个个都心怀鬼胎 第11章 个个都心怀鬼胎 她话音落下,院中就诡异的沉默了。 沈棠用余光一扫,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进眼底,却只看着邹氏解释道:“我也不知道碗里的东西怎么没了,但我没碰就是没碰。事关我能不能在常家生活,我没必要欺骗您。” 邹氏眉头一皱,瞧着这个便宜儿媳,没接话。 她脸上那两条法令纹很深,拉着脸不做表情时,就总叫人觉得她在生气。 沈棠知道她没全信,于是脑子一转,临时扯了个谎:“而且出门子前,我娘也跟我说过不能吃饭这个规矩。但我看大嫂又是好心,不想得罪人,就没忍心拒绝。” 邹氏还是没说话,但皱着的眉松了一些。 陆氏左右瞧了一眼,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上座推:“娘,您就别为这些事操心了,四弟妹说没碰那肯定就是没碰了。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要怪您就怪我,别怪她。” 说罢,她一屁股挨着邹氏一块儿在主位上坐下,热情的招呼着众人:“都别站着了,赶紧过来吃饭,这菜都凉了。” 邹氏似乎对这个大儿媳很是信任,听了她的话也没追究“沈棠有没有吃东西”的事,招招手道:“都过来吃……老大家的,饭给你爹留了?” “您放心,方才我就让常清给爹喂过饭了。”陆氏说完,瞧见沈棠还站着,便招了招手,“来啊小棠,傻站着做什么?快到我旁边来坐。” 沈棠半边眉毛一挑,还未说话,先听与她擦肩而过的魏氏低声骂了一句:“虚伪!” 她转头一瞧,就见魏氏盯着陆氏,冷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沈棠笑了笑,两步走上前,坐在上座对面的位置:“不了,我就坐这里。我年纪小,正好帮娘和哥哥嫂嫂们盛饭。” 说话间,她越过桌子,率先拿起碗,帮邹氏盛满了饭,跟着就按长幼顺序帮其他人也盛好了,轮到魏氏时,她按住自己的碗,阴阳怪气的对她笑了笑:“用不着!” 沈棠也不勉强,人畜无害的冲她一笑,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后,便将装饭盆挪到了魏氏跟前。 她饿了一天,又跟这些人斗智斗勇半晌,早没那个力气去思考魏氏在对她阴阳怪气些什么。 她两口扒拉完大半碗米饭,只觉清汤寡水的水煮白菜都是美味佳肴。 不一会儿,她一碗饭就见了底,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泡上白菜汤,开始慢慢吃,也就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看她都跟看怪物似的。 不过,这反而叫邹氏相信她这一天是真没吃东西。 邹氏暗自点头,心中稍稍对沈棠改观了些,转头对陆氏道:“吃了饭你就去将老四的药给熬上……他一日不醒,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 陆氏道:“我这就去……您也别太担心,老四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说话间,她正要起身去往炤房,准备将常应吃的药给熬上。 边上沈棠眼珠一转,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举手道:“娘,让我去。” 第12章 全是没用的药 第12章 全是没用的药 邹氏听了,也没多想,只将陆氏叫回来:“你别忙活了,让老四家去的。” 陆氏也不抢活儿,转过身来拉着沈棠道:“炤房有两副药,左边那副是给爹吃的,右边那副才是常应的……” 说着,她一顿,想了想,道:“不然两副药你都熬着,过会儿爹也该吃药了。” 沈棠答应一声,正想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时,陆氏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客气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这话说得好似沈棠是客,她是主一般。 沈棠心里不舒服,但她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不好与常家人撕破脸,于是冲陆氏天真一笑,假装什么也不懂,抽出手进了炤房。 陆氏脸上的笑,也在她转身的瞬间就消失了,只余眸光阴冷,面容发沉。 随即她重新带上笑容,坐回邹氏跟前,状似无意道:“这四弟妹倒是个勤快的,眼里有活儿,瞧着像个有福的。” “干巴巴的,能有多少福?”邹氏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地一撇嘴,“花几两银子就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也就不能退,不然我真要她打哪来儿回哪儿去!” 陆氏一抿唇,没接话,暗中与自家男人对视了一眼。 炤房里,沈棠坐在小炉边,将外面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村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搭的,不隔音,再加上门窗都敞着,外头说话的婆媳又没刻意压着声,她就是不想听见都难。 她就知道那陆氏没安好心,瞧不惯她,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敌意。邹氏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干巴巴的,不好生养,没有福气。 其他人更不消说,没有落井下石已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在沈家,日子不好过,常家未必也好过。要改变现状,只有常应醒来。 可是常应…… 提起常应沈棠就忍不住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她给常应看过,伤了脑袋,得用药好好调养,可常家不知给他从哪儿请了个庸医,开的药老大一包,杂七杂八的,没一样对他的病有用。 还有他爹常青山的药也是,老大一包,一个瓦罐完全装不了,而且全是治跌打损伤的——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补气养血,调养肝肾为主? 沈棠倒是想重新写药方替他们开药,就怕常家人不信,回头把她当妖怪,有心人还得骂她想害死常应和常青山。 她又叹了口气,往瓦罐里加完水,才想起来小炉里的火还没升起来。她又去炤前抱了一把干柴来,与小火炉互瞪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一件严重的事——怎么升火来着? 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怀念家里的天然气。 她左右为难,也不想出去问,怕本就不喜欢她的邹氏知道了,越发嫌她是个废物。 正在这时,她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沈棠一惊,以为是陆氏或者其他人进了炤房来,才想坐正假装很忙时,她就发现这道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步子,不想打扰她一样。 她愣了一下,随即一转头,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抱着一把碎木屑站在她身后…… 第13章 私生子 第13章 私生子 常家不穷,不至于短了孩子的吃穿。但当大人的会考虑到孩子正长身体,做衣裳时都会做得大一些,这样下一年还能接着穿,大房那对双胞胎穿的衣裳就要大一个号。 这孩子穿的衣裳却很合身,可见家里的大人对他有多上心。 但是,常家最大的孩子不就是那对双胞胎?那这长手长脚,长得白嫩,跟个瓷娃娃似的孩子是谁家的? 沈棠看着他,莫名觉得呼吸一窒,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 她在胸口上按了按,慢慢呼吸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刚才在饭桌上怎么没瞧见你?” 小孩儿看着她,忽然红了双眼,紧跟着扔了手里的碎木屑,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沈棠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颈子上落了两滴温热——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就觉得颈子跟被蜡油烫了似的,从颈子上一直疼到胸口…… …… “你叫常呦呦是?真不是常应的私生子?”沈棠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手帕,包住了小孩子的鼻子,“擤。” 小孩儿摇摇头,闭着眼用力一擤,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手帕上。 “可我瞧你和常应长挺像啊。”沈棠将手帕折起来塞回袖子里,又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小孩儿生怕她误会,忙比划着手语:“我是他捡来的,不是私生子!” 刚才经过简单的交谈,沈棠得知小孩儿叫常呦呦,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坏了嗓子,自此成了哑巴。但他爹娘很爱他,不仅教他读书习字,还教了他手语。 就是命途多舛,一年前娘得病死了,没多久他爹也跟着他娘走了,剩下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时,遇见了常应。 尽管他着急地比划半天,解释自己不是私生子,但无论沈棠怎么看,都觉得他同常应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沈棠不在意,捏捏常呦呦白嫩的脸蛋,“会升火吗?” 常呦呦点点头,也不用她说,先将瓦罐抱下来,然后去炤台前抓了一把干松针来铺在小火炉底部,接着用打火石引燃松针,最后才一根一根将碎木屑架在松针上面。 不一会儿,火势就大了。 他重新将瓦罐放在小火炉上,之后又用同样的办法点燃了另外一个小火炉,把常应要喝的药也熬上了。 很快,头一遍药就煮好了。 沈棠用湿帕子包住瓦罐的把柄,正要将头遍药倒掉换水重新熬时,门口就传来了邹氏的尖叫:“你要干什么!?” 她急急忙忙的进了炤房,才想把瓦罐夺过去,又被烫得哎哟直叫。 “你你你……你赶紧给我放下!”邹氏骂骂咧咧,又顺手将人一推,“我这是娶了个什么糟心的玩意儿回来啊……碍眼的东西,躲一边去!” 沈棠被她推得后退数步,后腰直接撞到了桌上。 她疼得抽了口气,扶着腰解释道:“那头遍水煮出来的药,药性太强,有毒,喝不得。” 第14章 谁也不信 第14章 谁也不信 “你懂个屁!”邹氏回头啐了她一口,“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想害死我儿子!” 邹氏固执己见,认定那就是救她儿子的良药,根本就说不通。 沈棠没办法,干脆拽着邹氏的手,死活不让她把药给常应灌下去。 其他人问讯赶来,也不帮忙,就在边上看着。 邹氏气得要死,只好放下药碗,先一把将沈棠扯出屋去:“你少在这屋里待着,省得我儿子见了你觉得晦气,醒不过来!” 魏氏在一旁也不懂看人脸色,心直口快道:“笑死,那也要老四醒得过来才行……” 话音未落,邹氏凶狠的目光就瞪了过去,常真连忙拽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娘,那头遍水煮的药真不能给爹和常应喝。”沈棠不甘心,再次解释道,“我是不知道大夫为何要在常应的药里加一味马钱子,但那马钱子里含有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两者都有大毒,服用过量会损害神经系统!” 她说着,见其他人都瞪着眼,一脸迷茫的看着,还以为他们是不信,又道:“还有爹的药里有一味天仙子,那药是能治跌打损伤,可里面有多种生物碱,都有毒,严重的会呼吸衰竭而亡!” 其他人依旧瞪着眼,不是不信,是根本就听不懂! 沈棠都快急死了,根本顾不得会不会被当成妖怪,一股脑道:“而且爹的腿伤已经没事了,现在更应该补气养血,调养肝肾为原则,像黄芪、石斛、胡麻、丹参、白芍药……该吃这些才是!” “还有常应,他一直未醒是因他当初在酒窑里伤了脑袋,导致脑中淤血未散,这才醒不过来,该用藏红花、独活、当归、没药、乳香、钩藤煎服……” “放你的屁!”邹氏怔愣之后,回过神来,再一次啐了沈棠一脸,“你懂还是大夫懂?就你有嘴会叭叭……滚一边去!” 说罢,她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径直进了屋。 沈棠还要追上去,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臂。 她回过头,瞧见陆氏端着一脸“为你好”的表情:“小棠你快别说了,娘近日身体本就不好,你要再把她气出病来,回头传出去,还不得说你是扫把星?” 魏氏嗤笑一声,才想说话,就被她男人拽到了一边去。 陆氏叹了口气,又换了副嘴脸,“劝”道:“以后这些话可不要再说了,娘不爱听。何况那大夫可是村里的名医,人家说好就是好,小姑娘家家的不懂就不要乱说,得罪人。” 这话听着看似在帮她说话,其实明里暗里都在骂她不知好歹! 沈棠抽出手臂,冷笑一声:“讲个笑话,名医!” 还村里的名医? 连药材有没有毒,能不能用都分不清,药圣知道了,非得气活不可! 村里人愚昧,沈棠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赌气似的走回桌边,根本顾不上好好吃饭,两口将汤泡饭扒拉完,然后将空盘子一收,端回了炤房,也就没注意到在她走后,陆氏古怪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陆氏憋着话,又若无其事的帮忙将碗筷桌椅都收拾好,等将孩子们都哄睡了,她才拽着常清回了屋。 她看着自家男人,眸光阴冷:“这个沈棠,留不得!” 第15章 偷偷 第15章 偷偷 陆氏道:“我瞧着她像个会医的,要是让她治好老四,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你小点声!”常清连忙将屋门掩上,压着声音道,“你想多了,我看她就是个小姑娘……” 陆氏打断他道:“小姑娘?就你觉得她是小姑娘!没听她刚才说呢?她连马钱子有没有毒都知道!” 她想起方才沈棠情急之下说的话,就忍不住冒冷汗。 幸好邹氏没信,这要是信了,之前做的那些事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这个常家再也容不下她! 陆氏越想越害怕,一把抓住常清的手,阴狠道:“你明日就去找娘,让她把配方拿出来!软的不行,你就威逼……反正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配方,断不能落到老二和老四手上!” 她越慌,脑子就越冷静,还道:“还有沈棠,她要么离开常家,要么……死!” ……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沈棠就起了。 她穿戴整齐,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出去,生怕吵着邹氏,引来她的怒骂。 此时,晨光在天边翻了鱼肚白,村子却还未彻底清醒,东边的鸡就打头阵,冲西边的狗打招呼,后者不肯落下,与东边的鸡互相问候。 远处林间起了雾,袅袅绕绕,纠纠缠缠,要给山峦换上新衣,山峦想躲躲不掉,只能穿上新衣,打扮打扮,刹那间就焕然一新,变得缥缈起来。 沈棠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谁知常呦呦比她还早,出门就见他捧着脑袋坐在常应屋门口,神游太虚。 那一瞬,她觉得这孩子身边拢着一股没有归属的孤独感——没由来的,她心口一抽,竟是难受起来。 沈棠想把他拉回热闹的人群,便叫了他一声:“呦呦,过来。” 常呦呦转过头,先是迷茫了一会儿,随即一喜,跟见了亲娘似的,直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把头埋在了她小腹上。 跟着,沈棠就听见了细细的啜泣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怕被邹氏听见,忙半抱半搂着他去了炤房,寻了小板凳来给他坐下:“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常呦呦哭得伤心,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看着沈棠摇摇头,双手比划的了一番。 沈棠看懂了,他说的是:“我想我阿娘了。” 她笑了一声,拿了手帕帮他把眼泪鼻涕一块儿擦掉,又说:“那我给你当娘好不好?” 常呦呦没说话,想说也说不出,只好扑进沈棠怀里,抱着她的脖子,无声哭了起来。 沈棠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刚死了爹娘,一颗思念长辈的心无处安放,暂时寄托在了她身上。她也应为穿越,刚同爸妈分别,一时心生同情,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等他哭够了,情绪也稳定了,沈棠才去把水给烧上。接着,她趁邹氏还没起,就悄悄将常青山和常应的药里,有毒的那几味药给捡出来,扔进火里烧了。 既然劝说无用,那她就来硬的! 刚做完这一切,屋门就响了一声,是邹氏起了。 她进炤房来,见水已经烧上了,勉强给了就沈棠一个好脸色:“还算机灵……把你爹和常应的药熬上,等会儿他们要喝。” 第16章 讨要 第16章 讨要 说罢,邹氏就出了炤房,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边各端着一小斗米和一小斗白面——家里的粮食都收在柜子里,钥匙平时都是她帖身收着,陆氏魏氏都没能碰过。 她对沈棠说:“今儿早上喝粥,吃馒头,你来和面……别磨磨蹭蹭,赶紧的,过会儿还得下地去!” 眼下正是农忙,村民们都赶着做活儿。常家虽有做生意,但做得不大,更多时候还是靠种地生活。 再加上前头常家的人相继出事,为此堆了不少活儿没做。 沈棠答应一声,走过去把先面和上了。 这会子还没酵母一说,发面都是用老面。她也不懂,还是问了常呦呦才知道。 趁着面团发酵,她又把米给淘洗干净倒进另外一口锅里,烧大火煮开,然后转小火煨着。 很快,其他人就都起了。 魏氏娇贵,进炤房转了一圈,见早饭是白粥和馒头顿时不高兴了,出去就去寻了常真,抱怨道:“又是白粥和馒头,谁受得了?我不管,我要吃鸡蛋!” 不一会儿,邹氏就拿了个鸡蛋进了炤房来:“你们两个,等会儿得空了给老二家的冲个鸡蛋喝。” 陆氏笑着应下,却邹氏出了门去,立即冷笑一声,嘀咕道:“就她娇贵……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话落,她一转身,瞧见沈棠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陆氏脸色一变,随即又笑道:“还是你二嫂有福气,只因没过一个孩子,就被全家当宝贝,要什么给什么……哪像我啊,当初怀着那俩双胞胎,还得下地做活儿呢。” 昨日短暂的接触,让沈棠明白,常家大嫂伪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常家二嫂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所以这两人合不来,总是争锋相对。 她也明白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就谁也不想得罪,不想结交,只是道:“还是大嫂厉害,我应该多向你学习学习。” 陆氏听了,没接话,只提着嘴角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不一会儿,早饭就好了。 沈棠帮着把馒头和粥端上桌,正要去给常青山和常应送药时,就被邹氏防贼似的拦住:“这事儿用不着你来做……老大家的,你来。” 陆氏立即放下粥碗,进炤房来把常青山的早饭和药一块儿端了去,邹氏则端着常应的药走了。 沈棠耸耸肩,给自己和常呦呦各盛了一碗粥,拿了馒头,就坐在炤台前吃,连桌都没上,也就错过了一场热闹。 院子里,常清刚啃完一个馒头,正要去拿第二个时,就被陆氏在桌子底下踹了一下。 他看了陆氏一眼,若无其事的拿过馒头咬了一口才道:“娘,爹和老四都出事了,那咱家的酒生意该交给谁来打理?” 话音才落,陆氏就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是嫌他怕事,不肯直接要。 邹氏喝着粥,看也没看他:“这事儿我跟你爹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 陆氏连忙接过话:“娘,常清也是关心家里的生意。毕竟这是咱常家祖传下来的手艺,不能断在这里啊……” 话音未落,魏氏就在对面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不是关心家里,是想自己吞了家里的生意!” “你……” 陆氏气恼,才要辩解,邹氏就搁下了筷子,她动作不大,明明只是轻轻一放,但所有人心里却都“咯噔”了一声…… 第17章 各怀鬼胎 第17章 各怀鬼胎 陆氏一见她那脸色,立马心虚了,忙解释道:“娘,你别听弟妹她胡说,我也是担心爹和老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姓陆的,你给我……”魏氏不服气,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与她对骂。 常真眼见着邹氏脸黑了,连忙将人拉回去,捂住了她那呱噪的嘴:“你少说两句……怀着孕呐,仔细动了胎气!” 魏氏冷哼一声,不服气重新坐下,并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邹氏重新拿起筷子,将她两个儿子儿媳一扫,冷笑一声:“一个个的,怕是都盼着你们爹和老四早点死?” 桌上几人纷纷变了脸,愣是没人敢接话。 “这就心虚了?”邹氏拿余光将他们一撇,嗤笑,“当初我和你们爹就说过,这手艺传你们一模一样的,谁手艺更好,谁继承家里的生意,是老四赢了你们……现在倒好,一个个的,见他出了事,就都坐不住了?” 她忽然将筷子一扔,吓得其他四人齐齐一哆嗦:“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在一日,你们就别想打他的主意!” 话落,她冷哼一声,早饭也不吃了,气冲冲的就回了屋去。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心情再继续吃下去,各自散了。 见大人们都散了,双胞胎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人端着一碗粥,抓着一个馒头,带着弟弟一块儿躲到炤房去了。 沈棠等他们走干净了,才从炤房里出去。 方才那些话,她也听见了,一时忍不住怀疑——常青山和常应的药,真是大夫不懂,开错了? 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邹氏拿了碗从屋里出来,见她傻站着,顿时将脸一拉,骂道:“眼睛长来出气用的?不知道赶紧把桌子收拾了下地去?真不知道娶回来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点眼力见没有!” 她骂骂咧咧的将碗拿去炤房,扔到一边就不管了。 沈棠翻了个白眼,同常呦呦两人将桌子收拾好,又把洗碗的事儿交给了那对双胞胎后,就跟着邹氏带着家伙什去了地里。 这一去,就一直到黄昏才回来。 沈棠头一次顶着烈日种了一天的玉米,又累又饿,还腰酸腿疼手抽筋,发根都被汗水打湿了——她没做过这些,原主家里穷,粮食都不够吃,根本没这么多活可以做。 到家后,她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随便往石头一上坐,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常呦呦见了,连忙打了水来,要帮她洗脸擦手。 可他帕子才碰着沈棠手心,她就嘶了一声,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常呦呦翻过她的手一瞧,顿时就红了眼——尽管她掌心糊满了泥,他还是看见了她手指根下边被锄头磨出来好几个水泡。 “哭了?”沈棠没听见声,就用胳膊抬起他的下巴,瞧见他正咬着唇默默掉泪,“哟,瞧这眼泪掉的……” 她叹了口气,避开满是泥的手,用胳膊帮他眼泪擦去:“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常呦呦咬着牙,不吭声,那双黑漆漆的眼珠里倒映的全是沈棠的身影,是悲伤,也是心疼。 正好此时邹氏从炤房里出来,招呼他们吃饭。 沈棠用额头在常呦呦额头上轻轻磕了一下:“小哭包,快别哭了,去帮忙盛饭,我都快饿死了。” 第18章 扫把星 第18章 扫把星 吃过饭,邹氏要打发沈棠去刷碗。 她才要亮出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时,陆氏就道:“我来,她今儿累了一天,手心都磨出泡了。” 邹氏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倒也没非要她去刷碗。 魏氏却嗤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娇气!这才干了多少活?就磨出泡了,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本来打算走开的沈棠听见这话,脚步一顿,转身在魏氏对面坐下了,笑道:“二嫂,我丢你人了?” “你丢不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魏氏翻了个白眼。 沈棠就道:“那我干多少活,娇不娇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话时,嗓音干净,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根本就无法判断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魏氏却觉得被冒犯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 沈棠起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替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 “诶!你什么意思?小贱蹄子,你是不是想诅咒我孩子……”还没嚷完,她就脸色一白,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常真……常真!你快来……” 正在屋里给邹氏帮忙替常青山擦身的常真听见声儿,忙放了帕子,大步跑出去:“怎么了?” 魏氏撑着凳子,疼得直接坐在地上,抖着声音道:“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常真一见她那脸色,瞬间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娘、娘!你快来!” 听他这么一喊,在忙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放了手里的活儿,出来查看是怎么回事。 邹氏上前一看,急道:“她这怕是动了胎气,快把她抱到屋里……杏花梨花,你们俩快去请大夫!” 常真这才手足无措的把人抱到了屋里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了进去。 沈棠也跟了进去。 她想大夫这一时半会儿应该到不了,正犹豫要不要帮魏氏看看时,她就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出去……你出去!你是扫把星,你会害死我的孩子!”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沈棠。 陆氏提着嘴角,故意道:“弟妹,你不要胡说,老四家的怎么能是扫把星呢?” “她是,她就是……她刚才还诅咒我的孩子!”魏氏嚷了起来,“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沈棠转身就走,一刻也没多留。 她忽然觉得,就算魏氏丢了孩子,那也是她活该! 她在门口听了会儿魏氏的担惊受怕,又想起什么似的,进了炤房去。 陆氏碗只刷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堆在炤台上,累了一天,都吃得很干净,碗盘里连滴油水都不剩。 沈棠上前,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土碗看了看,见里面还留了一点汤底,隐约可见汤底里的一丝蛋花。 家里那么多人,唯一能吃上鸡蛋的就只有魏氏。 她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无人之后,才用手指在碗底沾了沾,然后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只这一下,她就觉得味道有些怪。 沈棠拧眉,嘀咕道:“怎么有点像……” 疑惑才冒出来,她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你做什么呢?” 第19章 糊涂人 第19章 糊涂人 沈棠回头一瞧,就见陆氏站在炤房门口。她也不知搁那儿看了多久,黄鼠狼似的,不声不响。 “没什么,过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沈棠放下碗道。 听见这话,陆氏又若无其事的进了炤房,笑道:“你伤了手就别来忙活了,上外边歇着去。” 她一贯会做“好人”,沈棠听了也不多留,转身就往外边走。 但她一只脚都还没跨出炤房,就听陆氏道:“你二嫂性子直,向来是肚里有什么嘴里说什么,是个糊涂人,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帮她说话,怪魏氏无理取闹,可仔细一品,就听得出陆氏这是在说是她同魏氏见识了,才害的她肚子疼。 沈棠脚步一顿,回头道:“二嫂糊不糊涂我不知道,大嫂说的我都放心里边记着的呢。” 话落,她转身就出了炤房。趁着没人注意,又进了常应屋里。 陆氏看着她走远,方才怒火上头,狠狠将洗碗的帕子摔进锅里:“毛都没长齐的小娼妇,我看你能嘚瑟到几时!” 说话间,她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探头一看,见是双胞胎把大夫请来了。 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消息,匆匆刷完碗,就凑到了屋里去。 大夫给魏氏看过,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她是吃坏了肚子,其余的一概不知。 最后留下一道不对症的药方,说是安胎药,收了邹氏二十文钱,就乐滋滋的走了。 魏氏立即就说:“连大夫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肚子疼,这说明就是那扫把星咒我!依我看,娘你就该找人牙子来把她卖了,省得留下她克我们全家!” 邹氏没接话,道:“老二你好好看着你媳妇,我去送送大夫。” 魏氏脸色一变,才要说话,就被常真拉住了。 陆氏却双眼一亮,暗中看了常清一眼,然后拉着他一块儿出去了…… 而此刻沈棠仍然不知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她躲在常应屋里用炭条在草纸上写下两道药方:“常家没人管你,比较自由,天亮之后你就帮我把药抓回来……另外再帮我买一些甘草粉,升麻粉和犀角粉回来。” 说话间,她把草纸和银钱都递了过去:“如果有剩,你也不用还我,拿去买糖吃。” 常呦呦将东西接过,又歪着头看了看她,而后忽然抬起手,轻轻帮她拧在一块儿的眉心揉开了。 沈棠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常呦呦比划道:“不要皱眉,会变丑。” 沈棠“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个小孩儿,懂什么美啊丑的。” 常呦呦没接话,上前将她抱住,看着像是在依赖她,手却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似的。 沈棠心口一软,跟被谁放了一把糖,又被灼热的感情融化了似的,黏糊糊的,又甜又难受。 她伸出手才想抱一抱他,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松开她径直跑了出去。 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小野花,那野花乍一看像小雏菊,细看就会发现花瓣中带了一点紫色。 熟知各种药材的沈棠一眼就认出了那花不是普通的野花,紧张道:“你哪儿受伤?” 第20章 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第20章 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常呦呦拿的是马兰花,也叫泥鳅串,是一种常见的野菜,但同样的也是药材,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效果。 沈棠还以为常呦呦怎么了,忙把人叫到跟前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没伤着,你拿这个做什么?” 常呦呦没说话,指了指她的手。随后他用石头将泥鳅串砸碎用布条裹住后,包在了她手上。 小孩儿煞有其事,隔着布条认真帮她吹了吹,又比划道:“阿娘说,吹一吹,痛痛就全部飞走啦!” 他虽不会说话,但比划时,双眼极其明亮,像是落了两盏灯火,燃着只有孩童才有的纯真。 沈棠看着他,没由来的觉得很难过。 她没当过娘,不懂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只好摸摸他的头,抱着他一块儿在常应床前席地而坐,小声道:“常呦呦小朋友,我是第一次给人当娘,没什么经验,以后就请你多担待了。” 常呦呦听见这话,先是呆愣片刻,紧跟着眼圈一红,刚有要哭的架势,他表情一变,咧着嘴又甜甜笑了起来:“呦呦也是第一次给阿娘当孩子,但我会努力当个好孩子,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沈棠看懂了他的手语,一时觉得更加难过了,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之前,她觉得这孩子出现得过于巧合,心疼归心疼,并从未想过要真心把他当自己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沈棠抱着他,看他跟还没睁眼的小奶狗似的缩她怀里的模样,才恍然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靠着常呦呦的小脑袋,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怀里已经没了人,倒是身上搭着一件旧衣裳。 趁邹氏还没起,沈棠赶紧离开了常应屋——托昨日魏氏肚子疼的福,邹氏顾不上管她,以至于她在常应屋里待了一宿,也没人注意。 常家人都还没起,院中一片安静。院门开了一条缝,她猜是常呦呦出门时,没关掩。 她去把院门彻底打开,简单洗漱之后,就进了炤房。 没多久,常家人陆续就起了。 陆氏进了炤房给沈棠帮忙,魏氏进屋转了一圈,见早饭还是馒头,撇撇嘴又出去了。 “你信不信,过会儿娘就该拿着鸡蛋来了。”陆氏看了她一眼,笑道。 沈棠没接话,将切碎的菜叶子扔进已经熬好的粥里,才搅拌了两下,邹氏就拿着鸡蛋进来了。 她像是防着沈棠偷吃似的,直接把鸡蛋递给了陆氏:“帮老二家的煮一碗蛋花汤。” 陆氏接了鸡蛋,笑着应了一声。 待邹氏出去了,她又将锅里的满头捡进碗里,指使道:“好了,你来端上桌。” 沈棠一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碗出去了。 外头人还没齐,常真和常清两兄弟都不在。 她觉得有些奇怪,自魏氏怀孕以来,但凡常真有空,就是寸步不离,以往这个时候,他必然是守在陆氏身边的,今早竟然不在? 沈棠看了魏氏一眼,才想问一问,就见她将脸一拉,怒道:“看什么看?!扫把星,离我远点!” 沈棠:“……” 这人就不值得同情! 她冷哼一声,转头又去了炤房,一只脚才跨进去,就扫见陆氏飞快的将什么东西扔进了炤孔里。 沈棠眉心一跳,立即想起了昨晚那碗有些怪的蛋花汤:“大嫂……” 她话未说完,就见常清连滚带爬的跑进院子,带着哭腔大喊:“娘!你快来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21章 掉茅坑了 第21章 掉茅坑了 众人都被常清那模样给吓着了,就连一向不关心旁人的魏氏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哎哟,你慢点……”陆氏离开炤房,顺手将端着的蛋花汤放到魏氏跟前,然后去把人搀扶起来,“大老爷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出什么事?” 常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惨白,手指着篱笆外不听哆嗦:“老、老二、老二掉下去了!快、快叫人……” “掉下去?掉哪儿去了啊?”陆氏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莫名其妙,“你这人,话也说不清楚……” 她话还没说完,邹氏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一把抓起边上的一根竹竿,直接跑出了院子! 其他人还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棠看了一眼邹氏跑出去的方向后也反应过来。 她环视了一圈,见墙角扔着一根绳子,便想也未想,抓起绳子就追着邹氏跑了出去! 跑出去之前,她还喊了一声:“大嫂,你看着二嫂一点,别让她过来!” 陆氏“哦”一声,暗中看了常清一眼,见他脸色惨白,对上她视线后,摇摇头没说话。 “常真出事了,怎么我还不能过去了?”魏氏眉头一皱,也要跟着去。 陆氏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便上了前虚虚拉住她的手,道:“让你别去肯定有不让你去的道理,老四家的也是替你着想,万一常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呸!”魏氏转头就骂,“放你娘的屁!你才有个三长两短!” 说罢,她用力一甩,直接甩开了陆氏的手,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但陆氏根本没打算拦她,她一甩,她就顺势松了手,还要假意劝说:“诶!弟妹,二弟妹,你别……” 待魏氏都跑出了院子,她才一拽常清,也跟了上去:“走,咱们也瞧瞧去!” 此刻,茅厕边。 邹氏拿着棍子往茅坑里扒拉了一下,撅着屁股冲里边喊:“老二?老二你在里边吗?” “在!娘,二哥在下边!”沈棠冲外边喊完,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趴了上去,“二哥?二哥你听得见吗?我把绳子递给你,你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她不知道常真有没有听见她说话,但还是将绳子从缝隙里放了进去! 茅厕里的气味十分难闻,沈棠还是趴着正对茅坑,那味道就一直充刺在鼻端,散都散不去。而且村里的茅厕都是同猪圈搭在一块儿的,那味道就更不必说。 再加上常真在茅坑里沉沉浮浮的,根本就抓不着绳子。 沈棠憋着气看了一眼,然后又往断口处挪了挪,努力将手伸进去,去抓常真的手…… 村里的茅厕搭得其实很简陋,下边一个坑,坑上边搭着一个简易的茅草屋。用一块一块的木板充当地板,木板容易粉,平时上茅厕都得小心又小心,稍有不注意,就可能踩空掉进去 。 常真今儿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倒霉,一脚踩上去,还没来得及脱裤子,人就掉下去了。 若不是常清也内急,只怕一时还无人能发现他。 终于,沈棠在一片腥臭里抓住了常真的手! 但她力气小,根本就没办法将一个不停挣扎的成年男子扯上来,还险些反被扯到茅坑里去! “娘……”沈棠努力抓着那只手,憋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快来帮忙啊,我快抓不住了……!” 第22章 闭嘴 第22章 闭嘴 邹氏这才回神,连忙挤进去,抓住了常真的另外一只手! “怎么这么重……”她死死咬着牙,艰难地对外边喊,“常清……你快来……” 茅厕外,常清听见自家老娘在喊他,下意识便要进去帮忙。 但他才跨出一步,就被陆氏拉到一边躲了起来:“再等等……” 常清不明所以:“等什么?” 陆氏躲在暗处,冲一脸煞白的魏氏抬了抬下巴:“常真今儿命大死不了……她肚子里那个就不一定了!” 常清抿着唇没接话,也没动,因为他什么都听陆氏的。 邹氏还在喊,可他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稳,就是不去帮忙。 “二、二嫂……”沈棠憋着脸转过头,叫了魏氏好两声,“你别愣着了!去、去叫人……去对门,去隔壁……” 她不信常清没听见邹氏的叫喊,他就是故意躲着不出现的! 魏氏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沈棠是扫把星的事,慌慌张张跑去叫人来帮忙。 陆氏和常清就一直躲在暗处,眼见着魏氏敲响了对门乡亲的门,连比带划的说明情况后,就带着人往这边来。 她这才一把将常清推出去,急道:“快去帮忙!” 陆氏想得简单,以为常真出事,吓一吓魏氏就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吓没了。又或者见他们不去帮忙,她就自己去帮忙,到时候出个意外,她肚子里的那个照样保不住。 但她没想到是心里想的都叫沈棠猜到了,所以沈棠才在魏氏想跨进去帮忙时,阻止了她。 有了常清的加入之后,几乎没怎么费力的就把人捞了起来。 “快……快把他抬进去!”邹氏指挥道,“老四家的,你去请大夫……” 沈棠扒开常真的眼皮看了一眼:“来不及了……快把他放下来!” 这时,躲了半晌的陆氏也闻讯上了前来:“四弟妹,你在说什么呢?当务之急,是去请大夫,你这样拖着,是会害死他的。” 邹氏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沈棠:“前头你想害老四,现在又想害老二不成?沈棠我告诉你……” “不想他死,就把他放下来!”她大吼一声,周围立即安静了。 沈棠抬眼,看向陆氏,冷笑一声:“究竟是我想害死二哥,还是你想害死他们?大哥大嫂,刚才娘叫了你们那么多声,你们都没出现。怎么,想见死不救,然后独吞家里的生意啊?” 带节奏而已,谁还不会了? 果然,邹氏立即被带偏了重点,猛地转头瞪向了陆氏了和常清! 陆氏没想到引火上身,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就是没听见。娘,你别听她胡说!” 趁她解释,沈棠连忙将晕过去的常真从常清怀里扯出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手伸进了他嘴里,用手指不断刺激着他的口腔…… 陆氏见状,立即大喊:“娘,你看她!就是她想害死二弟……” “啪!”一声脆响,邹氏出人意料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闭嘴!” 第23章 缓和 第23章 缓和 这时,昏迷中的人手脚无意识一抽,紧跟着就吐了出来…… 一股比茅坑里的屎味还要难闻的气息,立即四散开来,一群人立马退避三舍,就连邹氏都没忍住抬手扇了扇。 唯有魏氏不嫌脏,扑上前将常真抱了起来,呜呜哭了起来。 “他没事了,过会儿就会醒。”沈棠起身,闻见自己也沾了一身屎味,顿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保险起见,还是请大夫过来瞧瞧。” 邹氏这才回神,忙叫人来把常真抬回屋里去,又是请大夫又是打水给他擦身。 沈棠也想去洗洗,去炤房才发现早上烧的热水都被用完了。 她撇撇嘴,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服。 但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脏了的外衣脱下来扔到一边,正要重新去烧水时,魏氏就进了炤房来:“水给你搁老四屋里了,你赶紧去洗洗……一身味道还进什么炤房,等会大家都该吃不下饭了。” 她嘴上嫌弃着,脸上也摆着不耐烦的神色,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没了恶意。 沈棠没动,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才对上眼,魏氏就恼羞成怒起来,凶巴巴地骂道:“看什么看?叫你去洗就赶紧去,磨磨唧唧的,还要我来伺候你吗?” 沈棠这才“哦”了一声,离开炤房,去了常应屋里。 屋里的角落里,果然放了一大盆热水,而且温度刚刚好。 她没想到魏氏态度转变这么大,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就瞧见她骂骂咧咧地把方才她脱下来扔在一边的衣裳捡起来,同常真换下来的衣服一块儿扔进了木盆里泡着。 沈棠关上屋门,准备去洗洗,心想:“这个魏氏,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想着,她就走到角落,脱衣裳前还转头看了一眼,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床上那个更是人事不知。 沈棠这才放下心来,脱了衣裳坐进了木盆里一点点洗着。 洗到一半,她忽然听见一点细微的响动,稀稀疏疏的,像是衣料的摩挲声,又像是谁轻轻翻了个身…… 沈棠一惊,猛地转头,却是什么也没有。门窗依旧关得严严的,床上那个还是人事不知,姿势都变一下。 “错觉?”她嘀咕一声,只觉背脊发凉。 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磨磨蹭蹭,胡乱洗一遍,确定没味了,便擦干身子将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 常真被捞起来时,该吐的就已经吐过了,情况不严重,请了大夫来也只说叫他好好歇着。 就相当于白请大夫来走一遭,还得给他诊金。 邹氏有些不高兴,拉着脸念叨:“这一天天的,叫什么事儿……上个茅厕都能把自己上茅坑里去,蠢死你得了!” 魏氏正好端着粥进来了,听见这话,瞬间就将脸拉得比她还长:“这哪能怪他?要怪也该怪那木板年头长了,粉了……” 她将粥碗递给常真,看了邹氏一眼:“叫你们修都不修,这会子出事了,倒是怪起常真来了。再说了,这家里发生的倒霉事还少?指不定是谁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说到此处,她就瞧见沈棠的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 魏氏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但那一瞬间还是闭了嘴,有些欲盖弥彰的哼了一声。 正巧,陆氏来喊邹氏吃早饭,闻言眼珠一转。再开口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担忧:“娘,弟妹她说得不无道理……要不,晚些我去找刘婶儿来看看?” 第24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24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陆氏嘴里的刘婶儿是村里的神婆,前头也是她提议让常家娶亲冲喜! 魏氏听了,立即道:“我看她就是个骗钱的!娘,你别信这些……依我看啊,这世间根本就没那些东西,就是有人故意搞鬼!” “二弟妹,你这变脸也变得忒快了。”陆氏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二弟没出事,是他火旺命硬,跟其他人没关系。你啊,就是心地好,容易被骗。” 门外,沈棠将陆氏的话全部听了去。 她冷笑一声,丝毫不意外这种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毕竟这人两面三刀,常用的手段就是当着这个人的面说那个人的坏话,还要端着一副“为你好”的口吻。 不过,她这一点在魏氏跟前不起作用。 沈棠离开门口去了炤房。 常呦呦走得早,肯定没吃早饭。再加上常家的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只把他当空气,等他从集镇回来,只怕连馒头屑都没有。 她得在其他人来吃饭前,帮他藏一些。 做好这些,她就将锅里的粥全部装进一个大碗里端上了桌,双胞胎帮忙取了碗筷和酱菜来。 “娘,吃饭了!”沈棠冲屋里喊了一声。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其他人就都从主屋里出来了。 常家还没分家,虽然吃是一大家子一起吃,但住其实没住一块儿的。老大老二成亲前就盖了新房,离得不远,就在祖屋两侧,挨得近,过一道田埂就到了。 但主屋里有两张床,方才情急之下,常真趟的就是主屋里的另外一张。 饭桌上,沈棠仍坐下首,魏氏在左侧,常清在右侧,陆氏与邹氏说着话,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她旁边。 其他人看在眼里,都心知肚明,却没说破。 唯有魏氏冷哼一声,端过那碗冷掉的蛋花汤,刚想喝时,沈棠就“诶”了一声。 看在她方才主动示好帮她留热水的份上,沈棠是想提醒她那碗蛋花汤有问题,但她才出声,就被陆氏接过了话头:“二弟妹,你那碗汤已经冷掉了?你拿来给我,我去帮你热热。” 说话间,她就站了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拿汤碗。 沈棠见她出手就有些着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等等……” 话还未说完,魏氏就已经按住了自己的汤碗,对陆氏不阴不阳一笑:“用、不、着!” 陆氏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你……” 魏氏没理她,转头看向沈棠:“突然想喝粥了,老四家的,你既然都已经站起来了,那就麻烦帮我盛一碗?” 见她留了心眼,沈棠这才松了口气,忙去炤房里重新拿了个干净的碗来帮她盛了一碗粥。 陆氏暗自咬牙,重新坐回去时,暗中看了常清一眼。 常清抿了抿唇,没吭声。 吃好饭,沈棠去收拾碗筷,魏氏端着那碗冷掉的蛋花汤进了炤房,才想问问她方才是什么意思,陆氏就在炤房门口喊了起来:“二弟妹,那汤你不喝啦?那可是娘花钱买来的,两文钱一个呢,你可别扔啊!” 魏氏当时就变了脸! 第25章 试探 第25章 试探 沈棠看了陆氏一眼,知道她这是故意喊给魏氏听的,为的就是逼她将蛋花汤喝下去。 她如此迫切,紧盯不放,是不是说明那蛋花汤里真的被她加了别的对魏氏不利的东西? 为了验证这一点,沈棠道:“这汤冷掉了,我帮你热热再喝。” 说罢,她接过魏氏手里的碗,正要将汤往锅里倒时,手就在炤台上一磕…… 只听得“啪”一声,土碗倒扣在了炤台上,里面的汤直接洒出来,流一地! 陆氏脸一沉,当时就变了脸! 沈棠用余光一撇,紧跟着脸色一白,惊慌地看着魏氏:“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面容苍白,神色惊惧,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有那么一瞬间,根本就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真害怕,还是装的。 就连魏氏一时都被骗了过去:“你……” 她才想说话,邹氏就听见动静急忙进了炤房来,一见那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张嘴就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个碗都洗不好,娶你回来有什么用?!滚滚滚,别来老娘跟前碍眼!” 沈棠直接被轰了出去。 没一会儿,魏氏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有各自走开了。 陆氏也想走,却听邹氏道:“老大家的,你来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回来这么个玩意!” 另外一边,魏氏重新找到沈棠时,她正蹲在茅厕里,捂着鼻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做什么呢?”魏氏顿时满脸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棠偏头看了她一眼,一时没吭声,又将木板检查一番,见两边的断口都十分整齐,像是有人故意弄断一大半,留下一部分仅供连接。 剩余部分根本不够支撑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常真没留意,一脚就踩了上去。 “没什么。”沈棠离开茅厕,并未将发现告诉魏氏,“就是觉得奇怪,过来看看。” 倒不是她不相信魏氏,只是这个人是个大嘴巴,憋不住话,她要知道了,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 魏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追问,只管开门见山道:“那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有毒。”沈棠说。 “什么……” 魏氏才要喊,就被她捂住了嘴:“你小点声!” “不是……”魏氏抓着她的手,口齿不清道,“是谁要害老娘?是陆氏那个贱人对不对?肯定是她,就她看不惯我!” 说罢,她推开沈棠,撸起袖子就要去找陆氏要说个说法。 “你等等!”沈棠忙将她拽回来,道,“且不说是不是她下的,就算是她,你现在去问,她会承认?” 魏氏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沈棠说得有道理:“那怎么办?难道叫我默默吃亏?不可能!” 她比沈棠还要先嫁到常家来,比谁都清楚陆氏这人有多虚伪。她又是个直肠子,又记不住教训,为此没少在口头上吃亏。 沈棠一笑,道:“不会的,我也不是那种甘愿吃亏的人。” 她想了想,又道:“她这么做,多半都是冲我的来。所以,得麻烦你帮我找一样东西……” 第26章 准备挖坑 第26章 准备挖坑 沈棠交代好魏氏,又听院中邹氏在喊她,便急急忙忙去了。没一会儿,她就随陆氏他们一块儿下了地。 一忙又是一天,黄昏前才收工回家。 沈棠才进门,常呦呦就端了热水来给她洗手洗脸。 洗手时还特意看了眼她的手心,见昨日被磨出来的水泡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添新的水泡,他才松了口气。 沈棠把他的小动作都收在眼底,笑了笑,才要问问他,身后就响起了陆氏的声音:“这捡来的就是不一样啊,哪像我家那两个,赔钱就算了,还没点眼力见!” 她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可开口时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却把她的真实想法给出卖了。 沈棠就不爱听这种话,转头笑道:“这赔不赔钱的,不也是从你肚里生出来的?” 在她看来那对双胞胎已经够听话懂事了,要力气的活儿她们做不了,可家务活能做的都在做,一点都不比旁人差,结果到了她这个当娘的嘴里,就成了赔钱货。 一句话,直接说得陆氏脸上没了笑容。 她也不与沈棠撕破脸,转身揪住双胞胎的耳朵,骂骂咧咧的走了。 沈棠冷笑一声,收回视线问常呦呦:“怎么样?药都买回来了?” 常呦呦点点头,没比划,只往常应屋里指了指。 说话间,魏氏走了过来,沈棠小声道:“去帮我拿一点甘草粉来。” 常呦呦没动,警惕的看了眼走过来的人。 他已经从双胞胎的嘴里知道了早上的事儿,但他并不相信魏氏会有转变,怕他会对沈棠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这才不肯走。 直到被沈彤催了好几声,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这时,魏氏走近了,沈棠问道:“怎么样?有找着吗?” “没有。”魏氏说着,搬了椅子来坐下,又压着声音道,“早上你们走后,我就去她屋里找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听见这话,沈棠就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魏氏又说:“要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该帖身带着才是,怎么可能放家里?那多不安全。” 陆氏是个谨慎的人,要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肯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也不无这个可能。”沈棠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又道,“真要如此,那就难办了。” 魏氏就笑了起来,拍着胸脯道:“不难办……没事,交给我就行。” 自打踏入常家开始,她就同陆氏不对付,眼下一想到能叫陆氏吃亏,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沈棠拧眉看了她一眼,倒不是不放心,而是担心:“你怀着孕呢。” “小事,不影响。”魏氏满不在乎的说完,起身就要走。 正好这时常呦呦拿着东西从屋里出来了,沈棠忙叫住她:“你等等……” 她上前扣住魏氏的脉搏,又给她检查了一番:“从脉象来看,确实是中毒,不严重,但是对你肚里的孩子有影响,所以那日你才会肚子疼。” “真的假的?”魏氏并未全身心的相信着她,狐疑道,“大夫都看不出,你怎么就看出来了?没听说你是大夫啊……” 沈棠白眼一翻,无语的将药粉塞她手里:“这药能解你中的毒,一次只服用指甲盖那么一点,不宜多食……我当然不是大夫,我就是个扫把星!” 第27章 失火 第27章 失火 沈棠还想问一问魏氏有什么计划,却听那边邹氏在招呼大家吃饭,于是只好先作罢,想着吃过饭了再问。 哪想吃过饭,常呦呦就来叫她,说是常应吃过药了,让她去瞧瞧。 目前看来,除了陆氏,常家还没人认得药材,所以常呦呦私底下将药给换了,也没人发觉。 沈棠给常应看过,见没什么问题,便交代好常呦呦看好他,就出门去了炤房。 方才邹氏喊她打水,她要给常青山擦身。 待给邹氏帮忙完,沈棠也累得直打哈欠,早忘了要问一问魏氏。匆匆洗漱完,闭眼往邹氏身旁一趟,没个几息,就睡沉了。 这些日子,常家事多,一直忙到月中,方才得以喘口气。 这日,吃过早饭,沈棠就拆了被褥,打算拿去洗一洗。这边她前脚才出门,后脚村子里来了人。 此人匆匆而来,跑了一头汗水:“哎哟,常家四嫂,可算找到你了!” 沈棠站起身,在围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客气道:“石川兄弟。” 她认得他,叫常石川,是常应爷爷的哥哥的孙子,是常应堂弟,同家不同房,中间隔着一层,关系也就不亲不近,且说得过去。 常石川焦急道:“你快些回去,你家里出事了!” 沈棠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撒腿就往家里跑。待跑出几步,又想起被褥还扔在一边,忙又跑回岸边,抱上木盆,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这边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等她到了院子外,才见常家炤房烧了起来,一通火烧得噼啪响,黑烟滚滚,迷了好些人的眼。 她扫了一圈,见魏氏拉着常呦呦和大房那三个孩子安全的躲在一边,方才松口气,匆匆上前去帮忙扑火! 好在火势不大,帮忙的人又多,没一会儿就被扑灭了。 沈棠同陆氏与众人道过谢,又打水来给他们洗手洗脸,方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起火?娘呢?没事?” 方才扑火时,她就听说了,炤房起火时,邹氏在里边,人虽救了出来,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着,双胞胎跑腿请了大夫来瞧,大夫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陆氏闻言,叹气道:“谁也不知怎么回事,起火时大家都不在,若不是爹喊破了嗓子,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说罢,两人正要进屋去看看邹氏的情况,屋里魏氏却先骂起来:“我瞧你就是个庸医!坑钱的东西,赶紧滚,咱们一分银子也不会给你!” “泼妇!”大夫提着药箱出来,气得满面通红,骂道,“不可理喻!常真娶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连老天爷都瞧不惯你,要收了你孩子……” “死老头子,你再骂!”魏氏气红了眼,撸着袖子就要去揍人,“老娘今儿就撕烂你的嘴,叫你以后都说不出话来!” 众人连忙去劝,大夫见状,诊金也不敢要,匆匆跑了! 沈棠正要进屋,想去看看邹氏。可她一只脚才跨进去,就被常清拦住了。 这人不知发什么疯,一把将她推出屋子,道:“离我娘远点!” 第28章 不一定 第28章 不一定 沈棠没防备,被他推得直接从门口跌了出去,好在常呦呦反应快,忙从后边稳住了她。 这孩子前头在她跟前哭唧唧,这会子忽然变了性,将小脸一冷,气鼓鼓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了常清膝盖上! 常清膝盖不好使,当即叫他踹得半跪下来:“小杂种,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他扬起手就要往常呦呦脸上招呼过去。 沈棠吓了一跳,一把拽住他的后领,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到身后去。 她盯着常清,笑道:“一大老爷们,只管拿孩子和妇人出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话时,她嘴角虽挂着笑,可脸上却是一片冷意:“比力气我比不过你,但你非要胡搅蛮缠,我便是哭着喊着,也要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才罢休!大哥,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落下,常清直接涨红了脸。 还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当着村民们的面,叫一个刚过门的新妇打了脸,觉得难堪。 陆氏眼见着“理儿”叫沈棠占了,忙上了前去,先挠痒似的给了常清一巴掌,随后又去拉沈棠的手。 她笑道:“他就是担心娘,毕竟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不少事,谁知道,唉……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沈棠甩开她的手,也笑:“你少拐着弯骂我,当谁听不懂呢?再说,我嫁过来之前,常家就摊上事了,这谁是扫把星,可不一定!” 陆氏笑容霎时就僵在了脸上。 见此,沈棠又笑一声,牵着常呦呦走了。 她话说得难听,可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笑,不见半点怒容,功夫差些的只怕还不知道她生气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魏氏上前,打发了看戏的村民,又转头与陆氏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风水啊,可算是轮着转了。” 话罢,她哈哈一笑,高兴地招呼着常真走了。 待人走远,陆氏脸上的和善也挂不住,回身便是一脚狠狠踹在了常清另一条腿上,骂道:“废物点心,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稍晚些,邹氏清醒过来。 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听陆氏添油加醋地解释一番,才有些后怕。 “娘,”陆氏观察着她的脸色,挨着床沿坐下,道,“要不还是请刘婶儿来瞧瞧?” 邹氏斜了她一眼,没出声。 倒是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常青山接话道:“那就是个骗钱的,请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陆氏将隔在中间的帘子掀开,道:“爹,媳妇与你说句实话,现在可不是顾面子的事儿。你可是瞧见的,娘和常真都险些没了命。” 常青山抿着唇,不接话。 陆氏便有些着急,又道:“这样,你与娘要是觉得这件事丢面,那就让我去请。就说三儿他夜里睡不好,请她来帮忙烧个鸡蛋,压压惊。” 常青山还是没说话,只看向邹氏,后者思忖片刻,到底是没答应,摆摆手重新躺下:“再说。” 陆氏听了,一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将他们如何,只得笑笑,替邹氏和常青山各自倒杯水,嘱咐他们好生歇着后,便走了。 她这边才出门正要回家去,谁想才走两步,院子都还没出,迎面就走上来一人。 这人不言不语,兜头就是一盆臭水朝她泼来…… 第29章 歹毒 第29章 歹毒 突遭无妄之灾,陆氏有些懵,待看清来人,顿时气得叫喊起来:“你疯了吗?!” 来的正是魏氏。 她一脸毫无的诚意歉疚:“哟,倒是不好意思了,没瞧见前边有人。” “我瞧你是眼瞎!”陆氏骂完,闻见身上一股腥味,骂骂咧咧的就要回家去洗洗。 魏氏一把拉住她,不由分说的往自家拖:“没事没事,我叫常真烧了水,你且去我家洗洗。” 这人平时仗着怀孕,啥活计也不做,吃饭时叫她帮忙端个碗还嫌碗重。如今拉着陆氏,力气倒是极大,任凭她如何挣扎拒绝,都没成功,最终被拉到了魏氏家去。 沈棠在厢房瞧见这些,稍稍一想,就知魏氏在打什么主意。 她乐得见陆氏吃亏,便也不去凑热闹,拿了炭条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没多久,她画完了,正要收起来时,常呦呦就比划了两下:“我想看看。” 她画的是银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想着孩子许是好奇,便递了过去。 正在这时,魏氏就来了。 她神秘兮兮的,也不进门,站在门口招手叫沈棠过去。 沈棠走过去,问:“怎的了?” “方才我趁姓陆的洗漱时,在她脏衣服里找着了这个东西,我也不懂,拿来你瞧瞧。”说话间,魏氏递来一个小纸包。 沈棠打开纸包来看一眼,见里面装着一种褐色的粉末。 她用手指捻了些,才放进嘴里尝了尝,脸色就变了。 魏氏觑着她的表情,也跟着变了脸:“真是你说的那个马钱子?” 沈棠脸色难看地点点头,没吭声。 原以为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和怀疑,陆氏只是伪善了些,却不想她为了争夺家产,连杀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魏氏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喝蛋花汤里也加了这些东西,顿时气红了脸,“不行,我得去找她要个说法……” 沈棠忙拉住她:“诶,等等……” 话说一半,她像是顾忌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常呦呦乖乖地捧着下巴在研究那草纸上的银针,常应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负责病弱娇美。 “出去说。”沈棠收回视线,拉着魏氏去了僻静之处,才说道,“这人心肠歹毒,你便是去了,她也可以咬死不认,说不准还反咬你一口,说是你害她。” 魏氏一听,顿时没了注意,忙问:“那你说如何?” 沈棠垂眼思量片刻,倒是想出一法子来,附耳与她道:“等会儿你且把药还回去,莫要叫她起疑。明儿她要是还提请神婆的事儿,你就帮着她一块儿劝劝娘。” “你疯了?”魏氏转头看她一眼,惊愕道,“若叫她如愿请来神婆,那这‘扫把星’的名头你可坐稳了!” 沈棠笑一声,拍拍魏氏的手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她若能将我从常家请走,从今往后我管她叫娘!” 她自个胸有成竹,半点不见慌,魏氏却觉得她疯了,骂了声傻子,就拿着药包回去了。 待她走远,沈棠也回了常应屋。 她招招手将常呦呦叫到跟前,与他耳语两句,末了,又笑道:“我能不能翻身,就看你了。” 第30章 不是所有人都坏 第30章 不是所有人都坏 常呦呦一拍胸脯,蹬蹬跑了。 沈棠看了眼病弱娇美人常应,稍稍一思索,便上前寻了凳子坐下,背着床上的人自言道:“倘若未成功,就得被当扫把星赶出去……到时候把呦呦一并带走,也好做个伴。” 床上的听众半身不遂,没反应。 沈棠想着反正那床上的醒不过来,帮不着她。小的那个在这家里不被当人,连口吃的都要自己想办法,留在常家也是受欺负的多,倒不如带走的好。 这样一想,她心里倒没那么惶恐了,连带着看床上那个要死不活的都顺眼了些。 坐了片刻,她就去炤房看了一眼,见并未烧毁多少东西,这才上手独自收拾起来。 邹氏听见响,出来瞧一眼,没说什么,又进了屋去。 常青山瞧了眼她那脸色,道:“这老四家的,手脚勤快,话又不多,瞧着是个没心眼的,你做什么不满?” “我没有不满。”邹氏不肯承认,哼道,“她那瘦巴巴的模样,一看就不好生养,是个没福的!” 常青山就道:“她若好生养,家里条件就不会差。那条件好的,能瞧得上你家老四?” 邹氏就不说话了,抱着手不大服气,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常青山笑了一声,又喊口渴,催她去帮自己倒了杯水来,喝过后,才又说道:“她就是在家中过得不好,才瘦巴巴的。咱家不缺粮食,多养她两年就养回来了。” 邹氏道:“你说得轻巧,我娶她回来冲喜,可你瞧这喜冲的,老四没醒,家里又出了事……” 常青山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着急:“那是老四的命,跟她没关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咱就当多了个女儿。” 提到女儿,邹氏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常青山又道:“那孩子同老三一样,是个心善的,你对她好一分,她能还你三分,养着,你不吃亏。” 邹氏拍他一巴掌:“你又知道了!” …… 炤房里,沈棠尚且不知这家里还有帮她说话的人,闷头忙活了大半天,才将炤房收拾出来 收拾完见缸里的水因救火用完了,便问了邹氏水源在哪儿后,就又提了桶去打水。 次日一早,沈棠同往常一样没上桌,依旧窝在炤房里与常呦呦一块儿吃早饭。 她本想避开陆氏,好叫她给邹氏进谗言。谁知这人今日竟格外沉得住气,一早上一声没吭,弄得魏氏一肚子话无处说,吃过饭就与沈棠抱怨了一通。 “她不会是发现了?”魏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急道,“定是被她发现了,不然她今早不会一声不吭……正好,我现在就与她对峙!” 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实在叫人头疼。 沈棠忙把她拉住,劝道:“你不用着急,她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这些日子肯定有动作,再等两日。” 据她观察,陆氏这人并非表面那般细心,她伪善,有野心,但却急功近利,以至于忽略了一些小事。 而这些小事,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成败。 果然,沈棠没猜错,没过两日,家里就又出事了…… 第31章 谁在裹乱 第31章 谁在裹乱 出事时,天刚黑,沈棠正打了水来,叫常呦呦给常应擦身。 她这边才将热水端进屋,放在常应床前,就听主屋里传来邹氏的叫喊。 沈棠听见声儿,忙将要起身跟着去看情况的常呦呦按回去:“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说罢,她大步离开偏房,进了主屋。 待进了屋,邹氏却是已经没在叫了,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常青山轻轻拍着她的背,抿着唇一脸凝重,就连屋里气氛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爹,娘,”沈棠稍作迟疑,到底还是进了屋,问道,“怎么了?” 邹氏听见声儿,忙将眼泪一擦,站起身来,恶声道:“你来做什么?赶紧去将你大哥二哥喊来,这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沈棠听了,心里一哽,十分不好受。 常青山见她脸色不好,忙拉了邹氏一下,补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娘就是不想叫你担心,你只管去将你大哥二哥叫来就好。” 沈棠抿了抿唇,一句话也不曾说,转身去喊常清和常真。 不一会儿,一家子就都挤到了主屋里,连双胞胎和她们那个三岁的弟弟都在里边。 沈棠见邹氏不待见她,本是想走的,临了又怕陆氏搞小动作,便不远不近的站在门口,靠着门扉,盯着屋里没出声。 屋里,邹氏等人齐了,才将常青山一只空荡荡的裤腿卷上去,露出半截大腿来。 霎时,一股腥臭的难闻的味道就在屋里散了出来。 “这……”陆氏惊道,“怎会如此?” 她捂着嘴,满脸惊诧,倒像是没料这般场景。 魏氏喊了一声,直接扑进常真怀里,人都吓坏了。更别提其他两个儿子,一个个的脸色煞白到极点,倒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棠抽了抽鼻子,闻了几口恶臭,随即眉心一蹙,大步上得前去,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将常青山另一条裤腿也掀开了…… 只见他两腿截肢处不知从何时腐烂化脓,黄色的脓水流得到处都是,还又臭又难闻。 沈棠脸色一沉,才想仔细看看,陆氏便凑上前来,要强行将她拉开:“哎哟,老四家的,你搁这儿裹什么乱?快些出去……” 她一面说,一面将沈棠往外推,还暗中使眼色叫常清挡住些,生怕叫沈棠多瞧了一眼去。 沈棠不耐,抽出手推开她,道:“我裹什么乱?我倒想问问你,爹这个样子你不赶紧去请大夫,只管拦我,是何居心?” 陆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嘴唇才动了动,又被魏氏抢过话头:“就是,谁没瞧见老四家的就是过来瞧一眼。都是一家人,怎就你瞧得,她就瞧不得?” 陆氏忙要辩解:“你这是诬蔑,我几时……” “够了!” 邹氏没等她将话讲完,就出言打断,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吵?我叫你们来,是叫你们在此处吵架的?” 其他人立即闭了嘴,安静如鸡。 这会子功夫,沈棠已经给常青山的伤处看过,只见伤口发炎的厉害,要及时处理上药才行,否则天一热,到时候伤处恐怕还得生蛆…… 第32章 有人信她 第32章 有人信她 “刀……”沈棠转身,忽地一把将邹氏拉住,“替我准备一把刀,还有火。来不及去请大夫,我先帮爹处理……” 她的话尚且还未说完,又见陆氏上前来,道:“老四家的,你别胡闹。” 说着,她用力将沈棠拉开,又对邹氏道:“娘,依我看咱们村里那大夫不顶用,让常清上镇上去请?” 她急急忙忙的,生怕邹氏拒绝,忙推了常清出去:“别磨蹭,快些去!” 常清也是未等邹氏同意,急急忙忙的出了门,一头钻进了麻乌乌的夜色里,走远了。 见他们夫妇如此,方才还一头热的沈棠立即冷静下来。 她看了屋里众人几眼,见无人动作,一时无话,便要出门去。 谁想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叫住了她。 “天黑路滑,老大这一去指不定几时才回来。老四家的,你且说你要用什么东西,想怎么做,告诉你娘,叫你娘去准备。” 沈棠一顿,转身就见常青山拉住邹氏的手,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一拍:“我都如此了,能救就救,救不了也是我的命。你别伤心,只管叫老四家的来做,且把死马当活马医。” “你这是要我的命!”邹氏骂他一声,又抹着泪出去准备沈棠要用的东西。 陆氏一惊,忙道:“爹,你说什么呢?老四家的哪里懂这些?还是等常清将大夫请来再说!” “不要再说,”常青山执意叫沈棠来做,招手道,“你来,我先交代你两句。” 他声音不高,却倏地就叫陆氏闭了嘴。 沈棠心中觉得奇怪,却是没想到这常家除了一个捡来的常呦呦,竟还有人愿意信她。 她沉吟片刻,才上前去听常青山道:“此趟我要是没挺过去,你就替我照顾好你娘和老四,那孩子实诚,若醒来知晓你是我们给他娶媳妇,必定会待你好的。” 他这话说得含糊,沈棠还没听明白,边上陆氏倒先变了脸。 她心里不舒服,跟着就要笑不笑,道:“爹,你胡说什么呢?你好好的,能有什么事?除非那些人心怀不轨,故意难为你。” 她看了沈棠一眼,又说:“再说,这家里还有我与常清和他二哥二嫂在呢,哪用得着旁人?” 魏氏才要说话,常青山就先开口了:“这进了常家的门,那就是常家的人,哪里是什么旁人?” 话音落下,他不愿再说,摆摆手打断了陆氏后面的话。 恰好此时邹氏准备了东西来,问道:“这刀行不行?” 陆氏便是再有话说,也只好住嘴。 沈棠也揣着满肚子疑惑沉默下来,点点头,接过邹氏递来的一柄小刀,擦干净后,放进火里烧。 一直到将刀烧红了,她才叫来常真:“有些疼,你按着爹些,别让他挣扎。” 常真没动,竟是有些慌地看向魏氏,也不知是要叫魏氏去帮忙按着常青山,还是要她拿个主意。 魏氏最见不得他这懦弱的模样,推他一把,骂道:“让你去便去,还能要你命不成!” 常真这才上前,不得要领的按住了常青山的肩。 此时,刀也彻底烧红了,沈棠拿着刀柄,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发抖。 她抓住自己的手,吸了口气,道:“有些疼,你……忍一忍。” 话音落下,她径直将刀贴到了常青山伤处…… 第33章 有人 第33章 有人 沈棠替常青山处理完,就打发了其他人去歇着,只同邹氏两个人守着。 到了后半夜,常青山因伤口发炎,又发起热来,不管他们怎么喊也叫不醒。 邹氏六神无主,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沈棠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忙拉着她道:“你别慌,先去支会二哥一声,让他去镇上看看,怎还不见大哥将大夫请来……” “好好好……”邹氏一连串应着,慌慌张张就要出门去。 沈棠又将她拉回来:“家里是不是有酒?” 邹氏愣了一下,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拧眉道:“有是有……” “用酒擦身可以退热,在哪里?我去拿。”沈棠又问。 邹氏拉着她出门,指着屋后面道:“在后面的酒窖里。自打你爹和老四出事后,那边就一直没打理,黑灯瞎火的,你拿个火去。” 沈棠应一声,进屋去点了两盏油灯,一盏自己拿着,一盏递给邹氏:“天黑路滑,你去二哥家时,小心点。” 虽二房就在隔壁,但还要过一道田埂。 那田是别家的,因为土质不行,栽啥死啥,久而久之就没人用了,成了个没用的水塘。 前些年常家还说把这块地买过来,填了水修个酒窖用,但因价钱没谈拢,就作罢了。 送走邹氏,沈棠就拿着火去了屋后。 后边果真有个不大不小的酒窖,因被炸毁的关系,酒窖门口乱糟糟的全是泥土和乱石,只留了一道可以矮身钻进去的洞口。 沈棠小心翼翼钻进去,只见里面比外面还要乱,随处可见的乱石堆,还有被打翻的酒坛子,以及浓浓的酒香,只消闻一口,就晕乎乎要醉似的。 她捂住鼻子,拿高灯火照了照,正想找找哪里有没被打碎的酒时,就见一道影子从她眼前快速飘过。 沈棠狠狠一抖,在喊出来之前,忙捂住了嘴。 待将跳个不停的心脏压回去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谁在哪儿?娘?大嫂?” 豆大的灯火照不清整个酒窖,几步之外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可能藏在那儿。 沈棠却敢肯定,方才从她眼前飘过去的就是个人影! 但常家除了她与邹氏外,基本都睡了,除非是惦记着家里酒生意睡不着的陆氏,不然还能是谁? “大嫂?是不是你?”沈棠壮着胆子往前走两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话还未说完,她就察觉自己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甚至还在她腿上蹭了一下…… 那一瞬间,沈棠只觉汗毛倒竖,头发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白着脸退了数步,才敢举着灯火往地上一照,就见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蹲在地上,一眼一眼看着她…… 沈棠:“……” 她与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对视数秒之后,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常呦呦,你大半夜不睡跑这来闹什么鬼!?” 常呦呦眨眨眼,一脸无辜。 “你少卖萌!”沈棠正要细问,就听外头邹氏在叫她。 她只好将这件事放一放,气道:“你别以为你能萌混过关,回头再收拾你……酒呢?” 第34章 酒里有个纸团 第34章 酒里有个纸团 常呦呦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坛酒递给她,没敢说话。 沈棠接过来,将油灯往他手里一塞,急急忙忙地钻了酒窖——她中觉得在里面待久了,会被埋在里头似的。 离开酒窖,她走了两步发现常呦呦没跟上来,回头一瞧,见他举着油灯,趴在洞口往酒窖里面看。 “你干嘛呢?”沈棠拧着眉,觉得这小子有点奇怪,“里面是不是还有人?” 常呦呦一听,忙冲她胡乱一摇头,就举着油灯从洞口离开了。 沈棠却越发觉得奇怪,正想叫住他重新回洞口看看时,邹氏又在前面喊了她一声。 “来了!”她应一声,抱着酒坛子,拽着常呦呦走了。 不管酒窖里还有没有人,现在的情况都不容她再进去细找,只能将这事儿放在一边,先处理好常青山的事后再说。 回到主屋,才见陆氏和魏氏都在,一个等着看戏,一个跟着邹氏一块儿着急。 沈棠没管她们,将酒倒进木盆里,才想打湿了帕子给常青山擦脸时,就见木盆里飘着个东西。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是个纸团。 魏氏眼尖,拿过纸团展开一看,见纸中间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字不像字,画不像画。 她眉头一拧,把纸递给其他人:“这是什么?” 其他人凑过来看一眼,都表示不知道。 “许是酿酒时不小心带进去的。”邹氏接过纸,揉成一团,扔到了门外。 随后她就上了前去,接过用酒打湿的帕子按沈棠说的给常青山擦身。 也就没注意到,那纸团被常呦呦捡了去。 他蹲在屋檐下,看着纸团上黑乎乎的墨迹,忧伤地把自己团成了球。 屋里,婆媳几个一直守到天快亮时,常青山才终于退热,期间人也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一次。 邹氏高兴坏了,抱着他好一通哭。 陆氏好戏没看成,又瞧着沈棠半真半假的夸道:“还是老四家的厉害,今晚要不是她,就咱们三个,怕是要急坏了。二弟妹,你说是?” 一晚上没睡,沈棠只觉得脑瓜子跟灌了浆糊似的,什么也懒得思考,便没接话。 魏氏白眼一翻,懒得搭理她。 陆氏却是不介意,笑了笑,又道:“之前说亲时,也没听媒人说你懂医。怎么来了常家,就会了?” 沈棠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提醒邹氏她可能根本就不是沈家的人。 果然,她话音才落下,正呜呜哭的邹氏就闭嘴不哭了。 “我哪儿懂什么医?”沈棠冷笑一声,起身往隔壁走,准备去睡会儿,“不过是二嫂嘴里的扫把星罢了。” 魏氏立即接过话,道:“就是,她懂什么医?搁那儿瞎指挥罢了!爹能醒过来,是他福大命大,关她什么事?” 她也站起身,嗤道:“大哥出门请大夫,也不知把自己请哪个温柔乡去了,还不见回来……” 才说着,话音都还没落,外头就传来常真的声音。 屋里众人忙出了门去看,就见他背着一身血的常清从外面回来了…… 第35章 专埋死人的地方 第35章 专埋死人的地方 陆氏吓坏了,忙扑上去,抱着常清嗷嗷哭,眼泪都不见她落一滴。 “快……老二家的,快去叫老四家的来看看……”邹氏吓白了脸,却下意识就要去叫沈棠。 屋里沈棠其实已经听见了动静,正要起身时,就听陆氏喊道:“不许叫她……她就是个害人精!家里人迟早叫她全部害死!” 她又哭又喊,说什么也不让沈棠去瞧,非要嚷着请大夫,还要请神婆来瞧。 沈棠在屋里听见她那些话,忍不住同情起常清来。 因为从始至终,陆氏都不曾问一问常真,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常清,又是怎么伤成那副模样的。 她所在乎的,是邹氏肯不肯请神婆来家里看看。 邹氏是有些犹豫,她自己想请,可又担心把人请来后,说些对沈棠不好的话,惹得常清山不高兴。 这时,听得魏氏道:“娘,不如就听大嫂的,请刘婶儿来瞧瞧?” 说话时,她特地往主屋门口看了看,没瞧见沈棠,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自打上次酒窖炸了后,家里就相继出事,冲了喜也没用。别是家里边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别胡说!”常真忙拉了她一把。 魏氏立即道:“我胡说?那你说说爹那伤明明都好了,怎么又化脓了?你好好的做什么就那么倒霉的就掉茅坑了?还有大哥,他就是去请个大夫,怎么就莫名弄了一身血?” 常真叫她说得憋红了脸,吭哧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听得邹氏忽然问道:“你大哥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 常清伤得重,浑身是血且不说,更是鼻青脸肿的,一条腿还折了,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扭着。 他们在院子里吵了半响,将对门的人都吵醒了,他都不见醒,可见人晕得有多彻底。 常真挠挠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摇头道:“我碰着大哥时,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当时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人都死了,在地上坐了半响才敢抖着手去试探他鼻息。 直到发现他还有呼吸,这才想着将人背回来,至于请大夫的事儿,早被吓忘了。 “你在哪里碰到他的?”邹氏又问了一句。 听见这话,常真先是垂头想了想,过会儿想起来是在何处时,他脸色就变了,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 魏氏见不得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背上,骂道:“问你话呢,你哆嗦什么?” “是……是在……”常真狠狠一咽口水,哆嗦道,“是在沙坝弯……” 众人一听这地名,跟着就纷纷变了脸。 陆氏又哭又笑:“这么巧……怎么这么巧……果然、果然是有脏东西……” 其他人一时没接话,就连魏氏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无比。 最后还是对门一个同邹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听见这些话,走进院来,拉着她道:“他大娘,这事儿我听着都觉得邪门,你要不还是请那刘氏过来瞧瞧?” 沈棠撑起上半身,够着脖子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见那妇人是常石川老娘陈氏。 沈棠听魏氏说过,他们家与常家是没出五服的亲戚。 常家还没遭难前,他们两家虽住对门,但平时几乎不怎么往来。如今常家遭难,他们倒是来的勤了。 说好听了是来探望常青山,说难听了怕是在等着看笑话。 邹氏此刻正六神无主,陈氏见此,连忙又道:“那沙坝弯是什么地方?专埋死人的!好巧不巧,你家常清偏在那儿出事!” 第36章 他是不是在 第36章 他是不是在 沙坝弯离常家村有些距离,至少得走上半个时辰。 这个地方兴的是土葬,又有风水先生说那块地风水好,以至于左右村舍死了人都喜欢在那边选墓穴,不管多远,都要将人埋到那边去。 渐渐的,埋得人多了,就成了坟地。 胆小的白天都不敢过去,更别提晚上。 偏偏常家村的人要是去镇上的话,还必须得经过那个地方。 沈棠不信邪,但常家其他人信。 邹氏本身就处于犹豫阶段,这会子叫陈氏一说,她的犹豫立即就往一边倒去,道:“请……去请刘氏,我亲自去请!” 说罢,她匆匆就出了院子,往刘氏家中去了。 陆氏如了意,哭也不哭了,抹掉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又让常真帮忙将常清背回家去。 不一会儿,她就打发了双胞胎去请大夫。 唯有魏氏担心请来刘氏后对沈棠不利,忙进屋去,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谁想这人正理着被子,打算重新躺下。 “都什么时辰了,你竟还睡得着!”魏氏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恨其不争地骂道,“再睡下去,你就要被卖了!” 沈棠听了,躺着的姿势都不曾变一下,还故意吓她:“与其担忧我,但不如担忧担忧你自己。毕竟常家这么多人,指不定谁才是那扫把星。” 果然,魏氏一听,脸就白了,张嘴就道:“放你的屁,你才是那扫把星!再不济也是你没福气,没将这喜冲好!” 沈棠哼道:“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担心。” “你……”魏氏听见这话,心中一哽,又觉得她是不知好歹,当即就冷嘲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就算你又被卖了,那也是你活该!” 话落,她气冲冲就走了。 沈棠闭上眼,才要翻个身,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轻叹。 她仔细一听,发现竟是常青山醒了。 她忙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常青山却是不喝,只深深看她一眼,又摆摆手叫她不必管他。 沈棠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总有种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破的感觉。 “那我把水放这里,等会你要是渴了,就叫我。”她将水搁在床头的椅子上后,就出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好些村民都吃过早饭,下地干活去了。偏生常家接连出事,到现在都还没吃上早饭。 沈棠想着,就算又要转手被卖掉,也要吃得饱饱的再被卖,不至于像在沈家一样,出嫁前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于是她就进了炤房,翻箱倒柜半响,终于在角落的木斗里发现了半斗米,又在菜板上发现一棵焉了唧的白菜。 她想着熬个菜粥喝,便淘了米下锅,正往锅里加水时,常呦呦就进来了。 沈棠瞧见他,立即就想起凌晨撞见他在酒窖的事来,忙问:“后半夜你不睡,去酒窖做什么?” 常呦呦神情一凛,跟着目光就到处乱飘,心虚地不肯说话,试图萌混过关。 沈棠见他不吭声,沉默片刻,将锅盖盖上,又去打水准备洗白菜。 常呦呦以为她是不问了,才要松口气,就听她忽然道:“那会儿,常应是不是也在酒窖里?” 第37章 怀疑的种子 第37章 怀疑的种子 听沈棠这样问,常呦呦先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摇头否认常应已经醒了。 怕她不信,他还急急比划道:“当时酒窖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真的,不骗你!” 比划时,他小脸上全是认真,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但沈棠却是不信。 现在怀疑就跟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似的,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很古怪。 比如,她刚来时,陆氏端给她的那碗饭,是谁吃的? 再比如,她避开邹氏,累得坐在常应屋里睡着时,往她身上搭衣服的又是谁? 如果都是常呦呦,那后来,她将常真从茅坑里拉起来后躲在屋里洗澡时,听见的那些动静,又是从谁身上发出来的? 那时,常呦呦可是去了镇上。 沈棠抱着手,仍是不大相信常呦呦说的。 这孩子虽摇头否认了,但打手语表达的却不是回答常应是否已经醒了的问题。 她拿余光撇了常呦呦一眼,见他正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可一旦对上她视线后又心虚地将目光移开,端上一张无辜脸,眨巴着双眼试图萌混过关。 沈棠笑了一声:“宝贝儿,你爹娘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孩子说谎是会被割舌头的?” 她说完,常呦呦就因听到“爹娘”这个字眼,而出现了片刻的晃神。 趁他没注意,沈棠转身就往外走,想亲自去证实常应有没有醒过来这件事。 但她才走到偏房外,手都将屋门推开了一条缝隙,院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沈棠一顿,透过缝隙匆匆往门缝里一撇,随即收回手,重新将屋门掩上了。 这时,邹氏走进院来,对身后的人道:“你说给我家老四娶个媳妇冲喜,我们照做了,可如今这家里也不见好起来啊……” 沈棠这才看清她身后的人,是个穿着打扮十分古怪的老太太,佝偻着背,一双肿眼皮将睫毛压得很低,甚至遮住了眼神光。 再加上她那双眼睛又是下垂的三角眼,哪以至于她哪怕只是平静的看着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说,也叫人觉的她面露凶光。 除了这老太太外,后面还跟着其他人,都是村民,瞧他们神态举止,多半是跟着来看戏的。 邹氏没管那些人,转头瞧见沈棠站在偏房外,神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 之后她就将眉一拧,冷漠地转开头,拉着刘氏就进了主屋去:“村里人都说你本事大,有能耐,那你倒是帮我支个招啊。回头法子有用,我还能亏待了你?” 村民们被关在院子外,进不来。 沈棠垂眸一想,略作迟疑后,还是跟了上去。 没多久,魏氏他们也听见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一家子人,除了“昏迷不醒”的那两个,便是那几个小的,也一并挤在主屋里。 沈棠就瞧见那刘氏掀开常青山的裤腿看了一眼后,脸色一变,嘴里不停念叨着:“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常青山不爱听,将脸一拉,才要说话,就被邹氏摁了回去。 她紧张地看着刘氏,急切地问道:“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刘氏却不回答她,跟疯了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话,一双眼睛还在他们几人身上飘来飘去。 这时,她忽然大喊一声,紧跟着就推开众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第38章 天煞孤星 第38章 天煞孤星 这刘氏就跟得了羊癫疯似的,鬼吼鬼叫地跑到院中好一通手舞足蹈,把看戏的村民和常家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沈棠怀疑她是不是真得了癫痫时,她不抖了,而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喊道:“天煞孤星……这是天煞孤星啊!” 她声音大,又带着几分刻意,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见了。 一瞬间,院子外窃窃私语的声音就跟潮水似的漫延开来,都在猜刘氏嘴里这个天煞孤星是谁。 “你说会不会那个刚过门的?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模样,怎么瞧都是一脸苦相!” “别说,还真是……” “我倒觉得不一定,你们可别忘了,她还没嫁过来时,常家就出过事。” 众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而刘氏那一跪又跪得十分巧妙,正对常家主屋大门,恰好常家所有人都挤在门口。 常家人都吓坏了,忙一窝蜂从门口散去,生怕自己就成了她嘴里的天煞孤星! 尽管沈棠并不信这老家伙说的,但常家现在这个情况,她要是再莫名背上一个天煞孤星的命,被转手卖了倒是好的,要是直接将她绑起来烧死…… 沈棠不敢想,忙拉着常呦呦要走开。 但在这时,刘氏也跟着变换方向,从正对主屋跪着的姿势,变成了正对她跪着的姿势。 沈棠眉心一跳,一颗心往下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她不信邪,推开常呦呦,又往左边移动两步,刘氏跟着往右边移动。她往右边移动,刘氏就跟着往左边移动…… 无论哪个方向,刘氏都始终正对她跪着。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即就变了,常家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变了。 尤其是邹氏,面沉似水,还是快结冰的那种。 “不是不是,真是她啊……” “天煞孤星,那不就是扫把星吗?难怪她进了常家的门之后,常家就更倒霉了。” 陆氏见缝插针,立即喊道:“我就说是她,你们还不信我!赶出去,把她赶出去……常清、我可怜的常清,你被害得好惨啊……” 她喊着,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一面假意替常清叫屈,一面又暗中观察邹氏的反应。 沈棠没说话,转头看向众人,除了常呦呦以外的所有人皆是一脸害怕,魏氏甚至都躲到了常真怀里去。 而陆氏却是借着捂脸哭的姿势,遮住了不停往上翘的嘴角。 沈棠冷笑一声,算是明白那刘氏为何会一直面向她跪着了。 其中要是没有陆氏搞鬼,她就把脑袋拧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常呦呦眉毛一拧,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眼中全是担忧。 沈棠抬手在他头上抓了一把,没理他,只盯着刘氏冷冷一笑:“我是不是天煞孤星暂且另说,你就不怕你今日说的事,往后全报应到你子孙后辈身上?” 谁知刘氏听见这话,脸色一白,跟着身体就狠狠一抽,羊癫疯又犯了。 她一边抽,一边磕头,嘴里还颠来倒去地喊道:“大事不好,房子要倒,天煞孤星,谋财害命……” 第39章 人心险恶 第39章 人心险恶 邹氏脸色几变,再看沈棠时,眼中都有恨意。 屋里常青山叫了她好几声,她却不应,只大步上前,将刘氏拉到角落去,先暗暗塞了些碎银子,又小声道:“他婶儿,你可得帮帮我,你要帮我处理了那灾星,我定好好孝敬你!” 那刘氏听了,眼珠一转,又跟犯了癫痫似的跪下来在院中一通乱磕,随后才喊邹氏将她拉起来。 她拉着邹氏在角落里说道:“我已跟各路仙家说明了情况,他们说只消你今晚子时,在院中多烧些香火孝敬他们便成。你要害怕,就拉着常清家的一道的,她火旺,命硬。” 邹氏连连答应下,且又问了好些细节后,才放下心来。 “再与你交代一件事。”刘氏害怕似的压低声音,道,“本来这种事是不能与你说的,但你我两家的交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家遭难。” 邹氏连声应着,又听她道:“那人,你还是早些送走的好。” 这人,自然是说沈棠。 邹氏想起这些日子来,她帮家里做的事,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才想回头看一看,就被刘氏按住了。 “侄儿媳妇,你信我的,我不会害你。”刘氏说,“她害得你家这样惨,可不能原谅她……你呀,趁早寻了人牙子把她卖了去,否则有你受的!“ 邹氏又有些犹豫:“可是,她……” “没有可是!”刘氏忙打断她后面的话,沉声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保证帮你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她说完,又交代邹氏一些细节后,就神神叨叨的走了。 待人一走,陆氏就忙来问怎么处理沈棠。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好似见了屎的苍蝇,撵都撵不走。 邹氏看了看沈棠,咬咬牙,竟是道:“她没与老四本人拜堂,就还不是我常家的人,不过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丫鬟罢了!既是丫鬟,那我就能随意发卖了去!” 陆氏听懂她话中之意,只差将嘴角翘到后脑勺去。 偏她还要装好人,看向沈棠,不忍道:“这……不好?她手脚勤快,帮了家里不少忙。昨日还是她将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要不,就别卖了?” “要不是因为她,你爹也不会遭这样的罪!”提到常青山,邹氏眼就红了,瞪着眼道,“他能从鬼门关里爬回来是他命大,同她这个扫把星有什么关系!?” 沈棠冷笑一声,瞧着她们婆媳二人没说话。 她料到常青山醒来后,邹氏多半还是不会领情,但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说。 还有魏氏和常真,明知是怎么回事,却听信了刘氏的话,觉得她就是扫把星,现在都不敢靠近她,躲得远远的。 说不寒心,那都是假的。 甚至她都懒得为自己辩解,暗暗想,被卖了也好,情况再遭能有碰上一家子白眼狼遭? 这样一想,邹氏无视常青山的叫喊,执意叫陆氏将沈棠赶去柴房,并要锁好门不许她出去时,她都没反抗。 倒是叫常呦呦气不过,在陆氏锁门时,狠狠一口咬在了她手上…… 第40章 赖定了 第40章 赖定了 陆氏吃痛,甩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常呦呦脸上! 只听得“啪”一声,当下便在他脸上落个手指印。 陆氏骂道:“狗娘养的东西,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也敢咬老娘!” 话落,她扬起手又想给常呦呦一巴掌! 但她手还未完全落下,就被柴房里听见声跑出来的沈棠一把架住了手臂。 陆氏一愣,才要将手抽出来时,不料沈棠突然出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她将常呦呦拉到身后,冷笑道:“没出息的东西,拿孩子撒什么气?还真以为他爹娘不在了,就能任凭你欺负不成!?” 众人没料到她竟会出手,一时都怔愣住,忘了反应。 陆氏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也不装好人了,捂着脸就要扑上去,想撕了沈棠:“凭你也敢打我?” 沈棠当即将常呦呦推开,顺手又从柴房里抓过一截干柴,迎着扑上来的陆氏就狠狠打了下去! “啪”的一棍,直打在她脸中央。 力道极大,当时就在她脸上留了一条红印子,而且干柴也断成了两截! 陆氏哎哟大叫一声,捂着脸痛得满地打滚,双胞胎忙上前要扶她。 谁知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吓得收了回来:“血……” 陆氏先是觉得鼻子有些痒,拿开手一瞧,才见自己一手的鼻血…… 她大叫一声,妈妈猎雷的就要重新扑上去,要与沈棠没完! 沈棠冷笑一声,重新捡起一根干柴,站在门口指着陆氏,道:“你试试!” 许是她神情太冷,方才那一棍又将陆氏打怕了,她这样一指,陆氏竟然是怂了,一时没敢上前。 其他人也是,皆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她,没敢上前。 谁也没想到平时那个手脚勤快,说什么做什么的人,还有这般凶残的时候。 “本来我还想着走就走,正巧我也不想与一个醒不过来的病秧子过一辈子!”沈棠一一将人众人扫过,最后落在邹氏脸上,嗤道,“我今儿还就赖上你们常家,不走了!” 邹氏脸皮抽了抽,竟是没说得出话。 陆氏见了,立即冷嘲道:“这走不走,恐怕由不得你!” “大嫂,”沈棠转过眼,盯着她一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不会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真没人知道?” 陆氏被她笑得背脊一麻,一时竟是不敢与她对视,慌忙移开眼看向邹氏。 她将鼻血随意一抹,上前拉着邹氏道:“娘,你别她听胡说八道。刘婶儿说得对,这人就是留不得,越早卖了她越好!” 邹氏拧眉,暗中瞧了沈棠好几眼,才要说话时,就又听常青山在屋里喊她。 她顿了一下,抽出手,忙进了屋去。 过会儿,常青山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再出来时,表情已经变了。 陆氏看着她,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忙上了前,急切道:“娘……” 邹氏却是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抬手打断道:“都散了啊,你爹精神头不大好,有什么事情之后说。你也是,赶紧回去看看常清,他一身伤,你哪里就放心留他一人待在家里?” 陆氏忙问:“那她呢?” 邹氏将沈棠一撇,随即收回视线,哼道:“随便她!” 第41章 用心险恶 第41章 用心险恶 沈棠赖在常家,那就是真赖着不走,还谁动她她就咬谁。 邹氏和常真夫妻俩直把她当空气,根本就不管。 唯有陆氏又急又气,偏她又奈何不得沈棠,只得日日都往刘氏家中跑,催她去找人牙子。 第二日晌午,陆氏匆匆从刘氏家中回来,就将邹氏拉去了炤房。 她暗中将一包药粉给递过去,道:“刘婶儿说了,等会儿叫你把这药粉混在爹吃的药里,让他喝下去就行!” 邹氏一看,手就抖了起来,犹豫着不肯接:“这、这……要不还是别吃了,万一你爹吃了醒不过来怎么办?” “你少放点,不会有事的。”陆氏强行把药塞她手里,说道,“这药吃了就是让他安安稳稳睡一觉,待药效过了就会醒。” 邹氏拿着药,顿时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想塞回去,陆氏却不肯接。 她冷眼看着,嘴里还温声劝道:“娘,刘婶儿可是说了,她是天煞孤星,谋财害命!你难道想留她在家里,让她害死咱们?” 听到这儿,邹氏将牙一咬,竟是真听信了她的话,将药粉倒了一些在常青山喝的药里。 随后,她就端着加了料的药,去哄着常青山吃了。 那药厉害,不出片刻,药劲儿一上来,常青山就撑不住困意,睡沉了。 邹氏喊他好几声,见没将人喊醒后,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陆氏叫过来:“去支会你刘婶儿一声,让她带着人过来。” 陆氏忙去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带着人牙子来了。 那刘氏不知是不是怕惹事,回头传出去落人口舌,竟是没跟着来。 陆氏急功近利,可不管那么多,指着偏房道:“那女人就在那屋里躲着!门被她从里边锁着,咱们进不去。” 那人牙子长得凶,只见一道刀疤从他额头划拉至左脸颊,一瞧就不好惹。又生了一双倒三角眼,就越发叫人觉得凶神恶煞起来。 他上前推了推门,见真如陆氏所说,门从里面锁着,还抵着东西,根本推不开。 人牙子想了想,后退一步,叫了跟着的打手过来,冷冷道:“把门踹开!” 三个打手听了,立即上前,抬脚就往门上踹! “砰砰砰”的,踹得人心肝儿都跟着跳了跳。 邹氏一时觉得害怕,忙退回主屋。她不敢出去,就只好躲在窗户边,探头探脑地盯着外头瞧。 早有村民听见动静,都来打探情况,常真也想来,却被魏氏拦在家里,说什么也不让他过来。 魏氏死死抓着门框,不让常真出去:“前些日子我还以为她能把陆氏踩下去,现在看来也是个蠢的。而且是娘执意要卖了她,你去求情就得得罪娘和你大嫂,我们犯不着!” 常真说不过她,又不敢碰她,只能作罢。 此时,主屋那边,有村民认出了那人牙子来,惊道:“是李老四!” 人群里立即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知道这个李老四是谁的都在唏嘘,不知道的都在打听是谁。 有人道:“我听说这李老四在平阳县开了一家娼馆!” 第42章 要完 第42章 要完 “娼馆?那不就是窑子?” “这常家还真是缺德,竟要把这好好姑娘卖到那种地方去,也不怕遭报应!” 屋子不隔音,外头说话的人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躲在屋里的沈棠自然就听见了那些话。 她冷笑一声,盲猜这李老四是陆氏买通刘氏找来的人,邹氏根本就不知道! 这时,那屋门不堪重负,发出“吱呀”一声巨响,门就被人从外边踹开了一条缝。 沈棠眼疾手快,一面抓过桌上偷来的菜刀,一面拉着常呦呦往后退了好几步! 才退开,耳边就传来“砰”一声巨响,她抵门的桌椅全倒了,门也被踹飞了。 陆氏立即带着李老四走进屋来,指着沈棠道:“四哥,就是她!” 李老四上下将沈棠打量一番,随即一皱眉,有些嫌弃:“还行,就是瘦巴巴的……” 陆氏马上就道:“她那是娘家太穷,吃不上饭,饿的。回头养养,就胖了。” “你瞧她那模样,伺候人不行,端水倒茶也是不错的。”她说着,上了前去,伸手就要去拉沈棠,“实在不行,转手卖给旁人,也不亏……娘呀!” 沈棠看准机会,一刀就砍了上去! 饶是陆氏手缩得再快,也没能躲过去,当时手背上就被划拉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就跟串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滴…… “手……我的手!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陆氏捂着手背,疼得冷汗直流,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却只敢口嗨,根本就不敢上前碰她一下。 沈棠拿着柴刀指着她,冷笑一声:“我说过,我就赖定了常家!谁敢动我,我砍了谁!” 当她拿起手术刀或是银针时,她就是医生。但当她拿起菜刀时,她就是敢砍电线的泼妇! 可她不晓得陆氏找来的人有多厉害,其中还有两个是练家子的,会些拳脚功夫,可不管她手里是不是有刀,一个正面迎上来,一个绕到她身后。 沈棠心一沉,只觉得要完! 情急之下,她反手就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别过来!否则我就一刀砍了我自己!” 这些人牙子做的都是拐卖人的买卖,合不合法暂且另说,但肯定不想眼巴巴跑一趟,最后带个死人回去。 一时,所有人都生了忌惮,没敢莽撞的冲上去夺刀。 陆氏却是巴不得她早点死,恶狠狠道:“有本事你剌下去!你放心,血要喷出来了,我定拿盆帮你接着,保管一滴不洒!” 沈棠不管她,只盯着李老四:“让我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叫你一点好处也捞不着!” 李老四沉着脸,狠狠瞪了她一眼,终是从门口让开一条路来。 沈棠没敢松气,对躲在床脚的常呦呦招招手:“呦呦过来,我带你走……” 常呦呦才要过去,就见站在她身后的人忽然大步冲上去! 他张大了嘴,想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后面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她手肘处! 当时沈棠就觉手一麻,手中的刀也握不住了,“啪”一声摔在了她脚边。 她脸色一变,忙弯下腰要用另外一只手去捡。这时,边上却伸出来一条腿,一脚将菜刀踹远了! 沈棠才要扑上去捡,李老四就走进屋来,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第43章 寻个好的 第43章 寻个好的 那一巴掌极重,沈棠又没防备,被打得往前一扑,头狠狠撞到了床角…… 她只觉脑子里发出“嗡”一声响,就在她怀疑脑浆是不是都被打出来时,眼前就是一黑…… 晕过去前,她看见常呦呦满脸泪水,分明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却敢为了她扑上去对李老四拳打脚踢,为她报仇。 沈棠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竟然让一个孩子冲在前头。 “呦呦……” 她开口想将常呦呦叫回来,但仅剩的意识却只让她叫出了这个名字,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晕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留她在家里只会害死咱们!你赶紧把人撵走,我再帮你寻个好的!” “她不是,也不会害死你。你若要撵走她,那便将我一块儿撵走。” “你……你这是要我的命!” “你不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门外剧烈的争吵的声音渐渐小了,沈棠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常应的床上,青灰色的床帐疏于打理,积了一些灰。 被褥还是她嫁过来冲喜时的那一套,被面是红色的棉布,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底部是白色的棉麻布,没有图案。 沈棠掀开被子坐起来,才要下床,屋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她以为是常应,吓了一跳,正琢磨摆个什么脸才合适时,抬头才发现进来的是常呦呦。 这孩子见她醒来,先是一喜,随即转身就要跑出去叫人。 沈棠忙叫住他:“别跑,过来让我看看。” 常呦呦立马调转方向朝她跑了过来,屁颠屁颠,跟小狗似的。 沈棠捧住他的脸,看见他脸颊红红的,也有些肿,一看就被打过:“疼不疼?” 常呦呦乌黑的眼珠盯着她看,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摇头否认了。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你点头摇头又做什么?”沈棠捧着他的脸,她尝过巴掌的味道,比谁都知道疼不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往后我就是你娘?” 常呦呦没有迟疑,又是一阵狂点头。 沈棠又说:“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爹娘是怎么待你的,但在我跟前,你就是我的孩子,疼了可以哭,委屈了可以撒娇,不用憋着,懂吗?” 她知道常呦呦为什么会这样谨慎,连疼不敢真心喊。 一是说不定以前没有这样的人能让她尽情撒娇喊疼,二是他很珍惜与沈棠之前的关系,怕撒娇惹她厌烦,不敢。 但沈棠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的。 果然,她才说完,常呦呦眼圈就快速一红,随后扑进她怀里,抱住了她。 他不能说话,哭不出声,沈棠只能从他小小抽动的肩膀里知道他在哭。 她轻轻叹了口气,正想拍一拍他背安慰安慰他时,怀里就是一空——常呦呦被人后边揪住领子,给拎了起来。 沈棠一愣,抬头就见她看了无数次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跟前,微微蹙眉,盯着常呦呦看。 他也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一双眼眸又黑又沉,像是压着千言万语。 常呦呦被他盯了一会儿,受不了,无奈比划道:“阿爹,作为一个大方的男人,你要有气度,不然会被嫌弃的。” 第44章 无法 第44章 无法 这小孩儿刚才还哭得跟死了娘似的,现在讲话却是一套一套的。 沈棠再看他毫无泪痕的脸,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刚才都是装的! 沈棠:“……” 把她的心疼还给她! “我看你是皮痒。”常应将他扔到一边,哼道,“让你做的事都做了?” 常呦呦显是才想起来他还有事做,忙一边往外跑,一边比划道:“你就是想故意支开我,独占阿娘。阿爹,像你这么狡猾的人,迟早会没人要的!” 常应气笑了,脱了鞋就对着他的背影砸去,后者一把接住,又笑嘻嘻把鞋送了回来。 趁着常应穿鞋没留意,他又忙去抱了抱沈棠,还故意踮脚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等常应脸一沉,要来抽他一时,他又跟泥鳅似的,脚底一抹油,溜远了。 他一走,本就安静的屋里就彻底静了下来。 常应沉默片刻,上前在床沿边坐下。 沈棠暗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虽坐着没动,但肩膀却抖了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 常应见了,眸光一黯,半响才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碰你。” 说话时,他唇边虽带着一抹笑,只那笑怎么看怎么像是苦笑。 沈棠看见了,没由来呼吸一窒,竟是觉得难受。 她以为是原主身体有什么旧疾,便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常呦呦都快回来了,沈棠才道:“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夫妻,我也很感激你没有卖掉我,但是抱歉,我还不能把一个不认识的人当成是我的丈夫。” 说她厚脸皮也好,利用常应的同情心也罢,反正她现在是没办法常应当做丈夫。 在她看来,丈夫是要与她渡过余生的人,她不求这个人容貌如何,但至少品行要端正,三观也要与她相合。 至于常应,没有相处过,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又怎能一开始就把他当丈夫? 毕竟婚姻不是靠凑合就能走到最后的。 常应听到她这番话,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偏头,见沈棠鬓发睡乱了,下意识就想替她理一理,手也伸了出去,眼见着就要落在她头上时,她偏头躲开了。 常应手一顿,随即一转方向,不尴不尬地替她牵了牵被子:“你不用说这些,我都知道。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的不用管,有我呢。” 话落,他又嘱咐沈棠好生休息后,就起身走了。 听他说话的语气,倒是不见什么异样。但沈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口却疼了一下。 她在心口的位置处摸了一下,皱眉小声嘀咕:“难不成这身体有心疾?” 她想不通,给自己把了脉也没发现什么不同。便也不想了,重新往床上一趟,两眼一闭,就又睡了。 才睡下没多久,她就被哭声吵醒了。 沈棠睁开眼,发现屋里安安静静的,常应没在,常呦呦坐在床沿,无所事事的晃着双腿。 他听了一会儿哭声,撑着身子爬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大伯娘怎么在哭?” 第45章 算账 第45章 算账 方才沈棠直接晕过去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常呦呦听她问,就比划着解释了一番。 沈棠这才得知,她晕过去后,常呦呦也被陆氏拉开了,还挨了陆氏一巴掌。 这陆氏装着伪善,其实是个比谁都要心狠手辣的主儿,可不管常呦呦是小孩儿,说打就打,打完还要将人一并卖给李老四。 李老四虽遗憾常呦呦是个哑巴,但其他零件完整,便同意了。 就在他们谈拢了价钱,李老四准备把人带走时,常应就醒了。 常呦呦到这里,就激动不已,比划的手都快变快了:“阿爹可厉害了,就算什么都不说,只是从床上坐起来,也把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嘴里,陆氏见了常应,就跟老鼠见了猫,话都说不出句完整的。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怕常应,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摇头比划道:“我只晓得阿爹拿了一张纸来,说是你的卖身契。也不知怎么写的,李老四看过之后脸色就变了,不敢再带你走,嚷嚷着要将大伯娘带走!” 常家除了常清,没人会帮陆氏说话。 邹氏倒是想,可惜被李老四的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常清又伤了腿,路都走不稳,更别提保护她。 至于她那三个孩子,被吓得只敢哭,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氏没办法,只好自救。 她发狠的往石头上一撞,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了,李老四才因不想闹出人命来,不甘心的离去。 不然今日被带走的那个,说不定就是陆氏。 沈棠从常呦呦嘴里听到这些,半点也不想同情她,还想骂她活该。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陆氏的哭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常清、常清你救救我!” 她哭得挺惨,嗓子都哑了。 但不知为何,常清却没有帮她求情,只有三个小孩儿因为害怕在跟着哭。 一时,越发显得她孤立无援起来。 之前沈棠叫她害得那么惨,眼下自是不肯放过这个看戏的机会,立即下床将鞋一穿,趴到门口看戏。 不一会儿,常呦呦也挤到了她怀里。 娘俩趴在门上,一上一下的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来。 主屋里,常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不同于站着的其他人,只有常应坐在椅子上,他态度悠闲,神情冷淡,一双与常家所有人都不大相同桃花眼轻轻一挑,目光就轻飘飘的落在了陆氏身上,多少都能看出一点不屑来。 邹氏站在他边上,神情瞧着像是想替陆氏求情,却又不敢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陆氏抱着常清的腿,死死哀求:“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常清,你要信我啊……” 常清不去看她,生硬的扭开了头。 至于魏氏,她一脸幸灾乐祸的同时,还在私底下死死拉着常真的手,不许他说话。 但叫沈棠意外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垂眸看着常呦呦,小声问:“刘氏怎么也在这里?” 常呦呦比划着解释道:“她贪财,被阿爹骗过来的。” 说着,他又指了指常家院子外。 沈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就见院外站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 第46章 人为财死 第46章 人为财死 “他们是谁?”沈棠问。 那些年轻人有男有女,仔细看倒像是成双成对。 沈棠来了虽有一段时间,但一直待在常家,并未去过村里其他地方,以至于除了左邻右舍,村里的其他人,她一概不认得。 好在常呦呦认识,听她问,就耐心比划道:“是刘氏儿子儿媳。” 这刘氏就是个普通人,风水堪舆的事一概不懂,平时就靠一张嘴招摇撞骗,糊弄一下愚昧的村民还行,遇上个带脑子的,她就只有翻车的份。 方才她在家里听说了常家的事后,就匆匆收拾了东西想回娘家避一避。可惜常应早就有所察觉,打发了常呦呦去她家守着,一见她要出门,就赶紧回家去通知他。 亏得刘氏爱财,一听常应说还要请她去家里看看,又给了十文钱当定金时,她就心动得走不动路了。 等她到了常家见到陆氏跪在常青山床前,才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那时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刘氏后悔不已,一面暗骂自己见钱眼开,一面又哭丧着脸求饶:“你们就放了我,我、我就是贪财,胡说八道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放你屁的!”邹氏立即指着她鼻子骂道,“定是你这老东西为了钱,哄骗她做的!” 她对陆氏不忍,一是因为陆氏是家里人,护短。二是因为,陆氏把她哄得团团转,她还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陆氏听了,忙爬到她跟前,抓着她的衣服,可怜兮兮的哭道:“娘……你最疼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面抹眼泪,一面又拿眼偷偷去看常应,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又狠狠哭了起来:“娘,我嫁到常家这么多年,替常清生了两女一子,你没空时,都是我在操持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四、老四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说我?” “娘,娘你要替我做主啊!”她死死抓着邹氏的衣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邹氏于心不忍,一面伸手想去扶陆氏,一面又看向常应:“老四啊,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大嫂这样胆小的一个人,怎可能害你爹呢?” 常应冷笑一声,提着嘴角没说话。 邹氏见了,瞬间收回手不敢再去搀扶陆氏。 陆氏见状,心里先凉了一半,情急之下说话就不过脑子:“我就说应该卖了那扫把星!自打她来了之后这家里就乱了……她就是祸害,灾星!应该绑起来烧死……” “啪!” 一声脆响自屋里炸开,白瓷做的杯子跟天女散花似的碎在陆氏脚边,喋喋不休的人瞬间闭嘴,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常应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纸包,冷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向陆氏。 陆氏霎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断往后退:“你……你想做什么?常清、常清救我!” 常清看不下去,忙站起来,瘸着一条腿拦住常应:“老四,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和三个孩子的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常应停下脚步,垂眸看了陆氏一眼,见她躲在常清身后,从他后面露出一只眼,得意地盯着他。 那眼神就好似再说:“你有证据又如何?只要我不承认,你就奈何不得我!” 常应见了,抬头扫了常清一眼,笑道:“我偏不。” 第47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第47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众人尚且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常清就摔回了凳上。 可怜这人腿脚不好,屁股也跟着坐不稳,只听得“哗啦”一声,这人几摔了个四仰八叉,好半响都翻不回来,像只翻了面的乌龟,可怜又可悲。 “你干什么?!” 陆氏惊叫一声,脸色巨变,她明白过来这家里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常清,便连忙要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可惜常应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往她跟前一蹲,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氏目光一撇,瞧见他缓慢的将手里的纸包拆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药粉来。 “你……”查觉那是什么东西后,她连嘴唇都在哆嗦,“那是、那是……你不敢、你不敢杀我!” 常应将药包对折,将药粉都堆在一处,听见这话,忍不住温和一笑:“你都敢在我和爹吃的药里下药,我为何不敢杀你?” 他在陆氏惊恐的目光,捏住她的嘴,温文笑道:“放心,我和爹都试过了,只一点的话,药不死人。不过,你得不挣扎,乖乖吃下去,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手抖多喂一些下去。” 陆氏人都吓傻了,下意识就要跑去求助邹氏。 邹氏群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她根本就不可能为了儿媳去得罪小儿子,何况这个儿媳还差点要了她丈夫和孩子的命! 陆氏心口一沉,满是心酸,她这才明白过来,常家根本就没有她能依靠的人! 人心都是相互的,她从未真心对待常家人,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没有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药粉抖进陆氏嘴里,一股苦涩的药粉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害怕,一边挣扎哆嗦,一边求饶:“不要……我不要吃!我不想死!救命……救命!娘,常清……救救我啊……” 可常应力气出奇的大,她根本挣不掉。嘴又被掐着,话也说不清楚,药粉倒是因常应“手抖”,倒了不少在她嘴里! 陆氏大喊大叫,怕得涕泪横流,可就是没人帮她求情,帮她说句好话…… 就在这时,常清终于翻过身来。他扑上前,一把将常应推开,把她抱在了怀里。 常清脸色惨白如纸,不比陆氏差,他也不觉得陆氏一脸的鼻涕眼泪脏,把手伸进她嘴里抠挖着她的喉咙:“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陆氏不停干呕,可就是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那仨孩子吓坏了,扑过来挤在她身边,哭得直喊娘。 平常这个时候,陆氏定是早就不耐烦骂开了,可现在她只觉眼皮子极重,嘴里像灌了铅一样,堵着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挣扎着死死抓着常应的衣襟,表情可怕,目眦尽裂,眼珠都好似要脱眶而出一样,手背上的青筋更是突突跳着,像是要裂开一般! “我、我……” 陆氏“嗬嗬”嘶喊,抓着常应的衣服挣扎着想坐起来,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张着嘴,瞪着眼:“我、做鬼、也不会……” 话未说完,她重重跌回常应怀里,不动了…… 第48章 说法 第48章 说法 “孩子他娘!”常清大喊一声,脸色一片灰败。 三个小孩儿年纪小,还不理解什么是“生死”,只晓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可怕,就连一向疼他们的小叔叔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吓得他们只敢哭。 邹氏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到常青山床边坐下,替他牵了牵被子。 常青山没说话,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魏氏与常真也白了脸,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表情瞧着十分精彩。 唯独常应跟没事人一样,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刘氏,又是温文尔雅一笑:“婶子别怕,药已经没了。” 说着,他将纸包揉成一团,扔在了刘氏脚边。 刘氏狠狠一抖,活像那纸团有毒,挨着她就要被毒死似的忙将脚缩了回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别杀我……” 常应看着她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 他说话大喘气,刘氏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就算我要杀你,”常应道,“肯定也不会在我家里动手。你打算回娘家对?那正好,路途遥远不好走,谁也不知道这路上会出个什么意外,落下山崖摔死,叫豺狼虎豹咬死都是没可能。你说呢,婶子?” 刘氏听出他话中之意,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她那装满了钱财的脑壳终于转过弯来,常应废这么大力可不是为了吓她。 “我、我什么都不懂,都是胡说八道……”刘氏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我不会风水堪舆,也不懂相面……说你媳妇是扫把星也不是我的意思……” 她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陆氏:“她……是她让我这么说的……” 关键时刻,在钱财和性命之间,刘氏选择了性命。 她哭着,从怀里摸出几十文钱来:“她还给了钱,让我暗示你娘把你媳妇卖掉,到时候卖了银子还会与我分。其他的事,我不知道,我没参与……我再贪财,也不敢害人性命!” 刘氏话音落下,屋里好一阵没声。 过了半响,常应才提着嘴角要笑不笑:“都听到了?” 没人接话。 常应知道他们听见了,并不介意,又笑了起来:“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她沈棠入了我常家的门,就是我常应的人。往后若再叫我听见谁骂她是扫把星,害人精这种话,那别怪我六亲不认。” 说完,他扫了眼邹氏一眼,见她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就知她心里多半是不好受。 但不好受她也得受着! 现在她要么选择接受现实,往后大家和平共处。要么,他带着沈棠分家,往后各过各的。 他回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好受。 常应与他爹对视一眼,见他对自己轻轻一点,递给他一道放心的眼神。 常应抿了抿唇,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常清忽然叫住他,“老四,你害死你了大嫂,难道就没个说法?” 这话倒是说得好笑。 他转身看过去,见他这大哥一脸义愤填膺,仇视地盯着他,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常应忍不住笑问:“我倒是想起一事来,大哥……咱家酒窖是怎么炸的?” 第49章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常清一愣,随即脸色巨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常应撇了陆氏一眼,笑都懒得笑,嗤道,“别说我没要她性命,就是真要了,你此刻也没资格在这里与我叫嚷!” 常应张了张嘴,苍白辩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没关系,自有人知道。”常应道,“在我和爹的药里加马钱子的是谁,让娘误喝了马钱子水导致她昏迷差点烧了炤房的是谁,锯掉木板导致二哥掉进茅坑的又是谁,还有你为何在沙坝弯摔了一身血的事,你与大嫂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每说一句,常清的脸就白一分,直到最后整张脸再无半点血色。 常应见了,又不屑地嗤道:“爹不说,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当大人的不会与孩子计较。我不说,是念你……” 说到此处,他脸色变了几变,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是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常清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带着心虚一块儿流到了心口去。 常应见他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顿时没了兴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在边上一直不曾吭声的魏氏见状,忙递给常真一道眼神,两人一块儿追了出去。 屋里,常清愣了半响,又仔细想了想常应的话,接着他神色一震,忙伸出手去试了试陆氏的鼻息…… 她呼吸平缓有力,神色安详,没有任何不适。 这时,常清听得常青山叹了口气:“老四没喂她毒药,不过是她哄你娘骗我吃的迷药而已,睡几个时辰就醒了。” 常清脸色又是一变,冷汗顺着背脊爬了一背,说不出的心虚:“爹……” 常青山却是不愿多说,摆摆手:“走,我累了。” 常清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憋红了眼,什么也不曾说,强忍泪水将陆氏抱起来,又招呼着几个孩子走了。 刘氏见状,忙也爬起来跑了。 再待下去她怕是要吓尿了…… 另外一边,追出去的魏氏叫住常应,陪着笑上前:“老四啊,小棠没事?” “没事。”常应转身,倒还算客气,“二哥二嫂有事?” 魏氏嘿嘿一笑,拉着常真道:“没什么,就是想去瞧瞧她。我怀着孕,许多事情不方便,今日……也没能帮她说句话。这会子她要是没事,我就去与她说说,可别叫她为这事儿与我生分了才是。” 常真在边上不吭声,只管垂头盯着自己鞋尖瞧,也不知想瞧朵什么花来。 “哦,这样。”常应点点头,侧目往偏房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故意道,“她今日受了惊,还没醒,二哥二嫂还是改日来。” 魏氏:“……” 她表情一变,险些没憋住。 好半响她才尴尬地点点头:“是,是该好好休息……那我晚些再来瞧她。” 说罢,垮着脸,不高兴地拉着常真离去。 常应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了,才推门走进偏房。 沈棠早就醒了,正在收拾床铺,见他推门进来,稍微默了片刻,才问:“怎么不让他们进来?” 第50章 迷惑 第50章 迷惑 常应知道沈棠醒了,还躲在门后同常呦呦看了半响的戏。 他也知道魏氏知道沈棠醒了,但却还要故意扯谎,说她没醒。 沈棠明白他防着陆氏和常应的原因,但魏氏同常真虽也肖想家里的生意,但却安分守己,不像是会做出格事的人。 怎么常应连他们也防着? 常应却道:“你不想见他们。” 他环视一圈,见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桌椅摆放也都很整齐,就连他出事前准备修补的一张瘸腿的凳子也被修好,整齐地靠墙放着。 屋子虽不大,但很空,目前就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长凳,一个矮凳,以及靠墙放着的一个被虫蛀过的立柜。 常应想着:“立柜旁倒是还能放下一张梳妆台。” 沈棠不知他嘴上说着这件事,心里头还能想另外一件事,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知道我不想见他们?” 她都以为常应会放魏氏夫妻进来,所以才去收拾的床铺。 常应听了她的疑问,却只一笑,神秘兮兮的:“因为我会读心术,你想什么,开心了不开心了,我都知道。” 沈棠听见这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只当他是会察言观色,便不曾放在心上。 稍晚些,魏氏还真又来了。 这次沈棠没能躲过,只能硬着头皮与她敷衍。 最终魏氏见什么也没能从她嘴里问出来,有些失望,略坐坐就走了。 结果这一天晚上,大家都无心晚饭,除了沈棠他们,谁也没胃口吃。 等到准备睡觉时,沈棠没敢再待常应屋里,又与邹氏挤一铺。 邹氏欲言又止,最终在常青山的暗示里,什么也没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次日一早,沈棠醒来时,邹氏已经起了。 她忙穿好鞋开门出去,见邹氏不在,而常应父子俩在炤房,一个生火烧水,一个淘米切菜。 两人都没发现她已经醒了,时不时说两句话,尽管只有常应说,常呦呦只是比划,倒也相处得十分和谐。 沈棠站在偏房门口看着,恍惚有种这一幕发生了许多次的感觉。 让她觉得无比自然和熟悉,好像每天早上起床,要见着他们父子俩在炤房里忙碌,才算正常一样。 沈棠觉得自己有病,还病得不轻。 她甩甩头,正拿了木盆要去打水洗脸,就听常应在屋里叫她一声:“别用冷水,仔细过几日不舒服。呦呦,给你娘打盆热水去。” 等他说完,常呦呦已经把热水给沈棠端去了。 这些日子,她还被谁这样说过,一时受宠若惊,等迷迷糊糊的洗漱完,才猛地反应过来,常应嘴里那句“仔细过几日不舒服”是什么意思——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原主月事就是这两日! 沈棠震惊地看向在炤房里一边将常呦呦指使得团团转的常应,惊恐地想道:“我都记不住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若说他之前昏迷都是装的,可她也是月事完了之后才嫁到常家来的啊? 沈棠怎么也想不通,忧心忡忡地吃过早饭,正要去刷碗时,常应就打发了常呦呦去。 昨日发生的事,叫家里的人都挺颓废的,今儿一早都没上桌吃饭,除了沈棠他们,都是各自拿了饭菜,回自家去吃。 “等会儿我要出门一趟,”常应忽然说道,“去办点事,大约下午回。” 沈棠一愣,错愕地看他一眼,半响才问:“你去便去,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她还要拦着不让他去了? 常应准备回屋换身衣裳,听见这话,回头笑了笑:“你我是夫妻,我出门自该与你汇报,不叫你担心。” 第51章 爱找谁找谁 第51章 爱找谁找谁 一句话说得沈棠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她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常应占够了便宜,见好就收,回屋收拾好,又去同邹氏他们打了招呼,这才出门。 也不是空手走的,将家里剩下的那几坛子好酒也带上了,说是要给镇上一个饭馆送去。 邹氏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本是不同意他去一趟,奈何常应根本不听,她就只能同意。 待人走了,她服侍常青山吃过药,这才将气撒在沈棠身上:“没事做就拿上锄头去把酒窖清理了……一对眼睛长来也不知是干嘛使的,眼里没点活儿。” 沈棠知道,邹氏不喜欢她,要是可以,从揭开红盖头见到她模样时就想退货。 可惜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货”这个选项,她只能忍了。 再加上后来刘氏说她是扫把星,本就不喜的她变得更加不喜。 尽管后面澄清,刘氏自己招认那些话都是陆氏教刘氏那么说的,可邹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一点不会改变。 若不是常应和常青山都不允许她把她赶走,她肯定还是会寻人牙子来把她卖掉。 自此沈棠算是明白了,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无论多么讨好她,对她好,喜欢的那个她始终喜欢,不喜欢的始终不会喜欢。 沈棠想通这一点,也不打算继续装老实人,当时就怼道:“那酒窖一不是我炸的,二不属于我,凭什么只叫我去?” 说话间,她抬起头见邹氏变了脸。 不等她发火怒骂,沈棠就抢白道:“毕竟是你之前说我没与常应本人拜堂,就算不得常家人。既然是这样,那请我一个外人去干活儿,婶子你打算给我开多少工钱?” “你……” 邹氏红着脸吐出这一个字,就又被沈棠抢过话,讽刺道:“你不是最疼会哄你给爹下药的大嫂?那你找她去呗。再不然你去找准备给你生大孙子的二嫂,她眼里有活,勤快着呢!” 她故意阴阳怪气,反话正说,直把邹氏气得痛苦地捂着胸口,指着沈棠“你”了半响,也没能“你”出一句完整话来。 沈棠在屋檐下翻了个大白眼,站起身,提着小板凳回了屋。 跟屁虫常呦呦连忙跟上去,顺便将屋门也掩上了。 眼不见为净。 邹氏气了个半死,进屋与常青山直抱怨,说沈棠要造反,不把她这个婆婆放眼里! 常青山也不理她,两眼一闭,推说药效上来了,要睡会儿。 邹氏听了,立即哭喊起来,一面骂他没良心,一面隔着被子打他。 反正隔着被子,打人也不疼,常青山依旧不搭理她,还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哼哼道:“诶,再往上点……不是不是,再过来点……诶,对就是这儿。用点力……诶~舒坦!” 邹氏反应过来,狠狠呸了他一口,并给了他一巴掌。 最后她没办法,叫不动沈棠,更叫不动另外两个,只能自己扛了锄头,叫上俩儿子打扫酒窖去了。 沈棠假装什么也不知,专心在草纸上画着。 常呦呦凑过去看了一眼,认出她画的东西,但却装着天真,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椅子不像椅子。” 第52章 日常 第52章 日常 沈棠画完最后一笔,并在边上做好注释:“这叫轮椅。” 常呦呦眨眨眼,那双好看的黑眸里全是装出来的好奇。 “你爷爷没了腿,行动不便不说,但又不能常年躺在床上不见光,否则内里的器官迟早坏死。”沈棠说,“所以给他画了这个,改明儿让你爹拿去镇上请人做出来,天色好了也能把他从屋里推出来见见光。” 常青山之前帮她说话的事,她还记得,所以想试着替他做些什么。 常呦呦这马屁精听了,立马夸道:“阿娘真厉害,不愧是我阿娘!” 沈棠在他头上一敲,笑骂:“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常呦呦挠着头咧着嘴笑,除了不能发出声音来,其他的都好。 “我一定会想法子重新让你发声!”沈棠把他搂进怀里,暗暗发誓,“就算我不行,我也会请别人帮你治好!” 对能不能发声这件事,常呦呦倒是无所谓。 他稍稍将沈棠推开些,比划道:“不能说话也没关系,只要能和阿爹阿娘在一起就好。” 他不这样说还好,一说沈棠眼泪就包不住,忙把人搂进怀里,强行塞给他一把属于母亲的温暖。 …… 两人又说了会话,沈棠闲着无事,又不想去给邹氏帮忙,便拆了被褥打算洗洗。 临出门前,她想了想,进主屋去与常青山打过声招呼,这才带着东西去了河边。 上次来,河边只有她一人,这次来河边还有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是过来洗衣裳的。 沈棠一个也不认得,但其他人都认得她,一见她出现,立即窃窃私语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以为压低声音她就听不见似的。 还有一些人,甚至默默把洗衣服的地方挪远了。 沈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同她们见识,寻个地方蹲下来洗自己的。 今日天色极好,蓝天碧日,白云飘絮。流水潺潺,鸟鸣啁啾。 远处有人在犁田,准备插秧。有小孩儿赤脚在田埂上奔跑,是去替在地里忙活的大人送水。还有半大的孩子挎着竹篮在田里捉泥鳅,嬉闹声飞出老远,惊得村里的大黄狗对着路人汪汪叫。 常呦呦蹲在沈棠脚边,看着不远处在田里捉泥鳅的孩子们,眼里露出了艳羡。 沈棠察觉,湿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想去玩就去,别下河就行。” 常呦呦有些迟疑,想去又不敢去。 “去。”沈棠轻轻推了他一把,“回去的时候我叫你。” 常呦呦这才起身,试探着靠近了那群孩子。 他大约是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怕被他们嫌弃,也不敢靠近,就蹲在田埂上看着。 过会儿,那群孩子发现了他,也认出他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他们互相推搡几回后,最后还是一个裹了满身泥,都瞧不出长啥样的孩子上前去,站在田里与他说了一句什么。 常呦呦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孩子见了,立即笑着伸出了手去,指着不远处的孩子们,激动着说着话。 常呦呦只迟疑片刻,就握住了那只手,随后就脱了鞋,挽着裤腿下了田。 沈棠收回目光,小小松了口气。 小孩子的世界虽然很单纯,但也有因为什么都不懂,行为恶劣的。 虽是她鼓励常呦呦去找成年人玩的,但方才还真怕那群孩子对他不友好。 幸好那群孩子很淳朴,愿意带他玩。 沈棠正庆幸着,就又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哎哟,她怎么来了?这么多天没见着人,我还以为她被打死了呢!” 第53章 命贱 第53章 命贱 是人都会好奇,沈棠也不例外。 她顺声儿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这女子打扮跟旁人不同,虽都是一样的长袖长裤,但她却在这样微风和煦,不冷不热的天里,戴着头巾,刻意垂着头,避开众人的视线,兀自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洗衣裳。 沈棠觉得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时,那女子伸长手去捞一件被河水冲走的衣裳,因这个动作她不得不抬起头,够着脖子…… 沈棠因此看清她的侧脸,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患,她也被女子的脸吓了一跳。 只见她侧脸肿得老高,嘴角破了,带着还没好全的伤疤,眼睛也肿着,带着消不下去的乌青,眼角下方甚至还有擦伤,殷红殷红的,蜘蛛网似的,别提多可怖…… 这模样,堪称毁容。 沈棠仅凭肉眼判断,那些伤不是摔的,是被人打的! 她正奇怪谁会对一个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时,耳边就传来一声叹气声。 声音离得挺近,沈棠侧目一看,就见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多了一个妇人。 妇人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穿着打扮虽都十分普通,但样貌却很好看,是那种不用妆容修饰的纯天然的美,一眼就叫人觉得舒服。身材也很丰腴,对比那个被打得十分惨烈的女子,她气色很好,面容红润。 能在这满是粗野豪放的庄稼人里瞧见气质模样都很好的妇人,实在难得。 这妇人瞧见沈棠在看她,便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听说你家常应醒了,怎么样,没事了?” 沈棠没出声,只是看着她。 妇人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一拍自己的额头,恍然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与你说,我是常向阳家的,娘家姓李,与常应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我夫家行二,你该喊我一声二嫂。” 常家那些亲戚七拐八拐的,再加上平时又不常往来,沈棠至今都没认全。 但这李氏瞧着面容和善,说话又头头是道,不至于拿这事儿来哄骗她。 沈棠想了想,便依言喊了声二嫂:“方才听你在叹气,是有什么事?” 李氏闻言,又先叹了口气,随即才摇头道:“我哪是是替自己叹气,是替她叹气罢了!” 说着,她朝那边那个脸上全是伤的女子努了努嘴。 沈棠侧目看过去,发现那女子已经洗完衣裳,起身准备离去。 李氏想了想,往沈棠身边挪了挪,又说:“你刚来可能不认识,她是常季春家的,住你大嫂家斜对门。她男人是个好吃懒做的酒鬼,吃多了就爱打婆娘,没事也打,前头怀着孕也打,孩子都打没了……” 她语气里全是唏嘘。 沈棠听得大为震撼,她不是不知道家暴,但没想到家暴就在身边! 她含着怒气问道:“都没人管?” “谁管?”李氏道,“常季春爹死得早,就一个老娘。他老娘哪敢管,那混账吃多了酒连他老娘也打!那杨氏娘家爹娘都死了,兄弟们都嫌她是累赘,哪里会管?” 说到这里,李氏又苦笑一声:“她远近无亲,无依无靠,哪怕是被打死了,都无人知道。我们女子啊,就是命贱……” 第54章 不接受 第54章 不接受 沈棠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那她就没想过和离……” 此话才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妥,但要收回去已然是来不及。 倒不是她觉得和离不妥,而是在这样一个民风不开放,思想落后,压榨女性的时代里,无论是被休弃还是和离,都对女性不友好。 而且并非男人瞧不上这样的女子,就连女性也是。 沈棠止住话头,转头看向李氏,以为她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却不想她听见这样的话,反而笑得越发苦涩。 “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李氏道,“且不说和离之后有没有地方去,娘家接不接受。就是她夫家这边恐怕也不会同意放她离去。” 她说得有道理,沈棠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无奈的想,难道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被打死的那天? 指望男人痛改前非,从今往后不在喝酒,不在打妻子,那是不可能的。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时,李氏又提醒道:“你可别想着去管,那常季春可不是个好的,被他缠上你就玩了。这事儿你就当个闲话,听一听就过去了。” 她是好意,沈棠听得出,而且她在常家还有一摊子烂事没解决,并没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 沈棠点点头,道:“我知道。” 片刻后,她洗完衣裳,正要将常呦呦叫回来时,这孩子自己就回来了。 他就算玩也玩得很矜持,不像别的孩子把自己糊了一身泥,他倒好去田里玩一遭回来,除了手和脚丫子,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 沈棠让他去河边将手脚都洗干净了,这才与李氏道别,回了家去。 两人前脚到家,后脚常应就回来了。 他把沈棠叫进屋,直接将一个包裹塞她手里,道:“打开看看。” 沈棠茫然的将包裹打开,就见里面包着一套衣裳,真真是一套,从衣裙到鞋子,再到小饰品,一样不落。 “这……”她还是有些茫然,“给我的?” 常应笑说:“不然呢?你叫我穿,我也穿不下。” 沈棠不想接,毕竟是她自己说,还不能接受常应是她丈夫的事,若现在接受了他物质上的好意,那她不就成了厚脸皮? “这……衣裳瞧着不便宜,我自己也还有穿的,你要不拿去退了?”她婉拒道。 常应闻言,一时没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沈棠莫名发虚,只觉内心深处的想法都被看穿了。 “是我爹叫我买的。”常应见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这才解释道,“我那俩嫂嫂刚过门时,也各自有一套新衣裳。他说你既进了常家的门,那属于你的那一部分,也得拿给你。” 沈棠张了张嘴,还要说话。 常应却是不想听,在她开口前,起身道:“我还得去同爹打声招呼,你把衣裳试一试,合身就穿着,不合身就同我说一声,我拿去换。”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待他一脚跨出门,深吸了两口气,还没完全将情绪压回去,就见常呦呦站在不远处同情地看着他。 见他把视线移过来,这小崽子立即比划着:“真惨,送个东西还要拿爷爷当借口。阿爹,你要不连夜坐牛车离开村子,太尴尬了。” 第55章 操碎心的儿子 第55章 操碎心的儿子 常应骂他一句,就黑着脸去了常青山屋里。 而沈棠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决定不试。 就在她准备将衣服收进立柜里时,听见了敲门声。 她转头一看,见是常呦呦,便没在意,只问:“怎么了?” 常呦呦却上得前去,抓住她的袖子不许她将衣裳往立柜里放,非要拿去看看。 沈棠拗不过,只好把衣裳递给他,戏谑道:“怎么?你还想穿一穿?” 常呦呦没搭理她,上手摸了摸衣裳料子,又展开来看了看,见上衣是比较亮的麦秆色立领短袄,下面配一件浅青色马面裙,裙摆上绣的是花鸟,还多配有一条同款式的裤子,绣花鞋也是浅色的。 这样一套衣裳,倒像是官家太太们穿着玩乐的,哪里适合沈棠这样生活在村里,还要下地干活的女子? “这我更穿不得,你赶紧收起来拿去叫你阿爹退了。”沈棠道。 常呦呦将衣裳重新叠好,用布包好:“阿爹不会退的,你就收着。” 沈棠还在迟疑,常呦呦又比划道:“这是出自松江府的仿顾绣,一两银子一匹,镇上都没几个人能穿得起。” 本来她还对这个时代的一两银子没什么概念,一听连镇上都没几个人能穿得起,立即明白过来这衣裳有多贵。 “那我更不能要。”她说着,就要重新将衣裳收回立柜里。 常呦呦见此,简直要为她操碎了心。 他眼珠一转,立马绕到她前边去,拦着她比划道:“阿娘,我觉得收着比较好。” 沈棠板着脸道:“我觉得不好……” 常呦呦打断她:“你想啊,这衣裳这么贵,一时半会也不会贬值,你还不如好好收着,往后等与常家闹掰,要离开时,不就正好可以卖了当路费?” 比划间,他露出一个贼贼的表情,又继续比划道:“而且你到常家来,不能白给阿爹当媳妇,还给干活啊,丫鬟婆子做饭洗衣还有月钱呢,你也做饭洗衣,收件衣裳怎么了?” 沈棠思索一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心安理得地将衣裳收下了。 她抱着常呦呦的脑袋在他大脑门上亲了一口:“好儿子,娘没白疼你!” 常呦呦嘿嘿笑,正要继续撺掇她穿上衣裳去给常应看时,他就听外边有人在喊他。 他出去一看,见院子外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篓。 因为洗干净了的关系,他一时没认出是谁来,直到瞧见他拿在手里的竹篓,才认出是方才拉他去田里捉泥鳅的常大宝。 常呦呦挥挥手,忙迎上去。 沈棠怕那孩子看不懂手语,迟疑一瞬后,也跟了上去。 等常呦呦打开院门,常大宝就直接将竹篓塞他手里:“刚才你捉的泥鳅,给你。” 常呦呦愣了一下。 方才他在田里确实有捉到,但因没工具,就直接放进了常大宝的竹篓里,而且后来他也说了不要,没想到这孩子还是把属于他的那些送了来,而且给的还比他捉的多。 他想了想,摇摇头,要把竹篓还回去。 常大宝后退两步,不接:“我娘说,这是你辛辛苦苦捉来的,我不能拿。” 他又主动和沈棠说:“婶儿,这个泥鳅煲汤很好喝,还能滋阴补血,强健筋骨,对身体很好的。我娘说你要不会,可以去问她!” 第56章 要星星也给摘 第56章 要星星也给摘 这孩子风风火火的,两句话就把要说的说完了,沈棠要留他坐会儿,他也不坐,推说家里还有事。 “那我就先走了。”那孩子边往后退,边冲常呦呦挥手,“过几日我们要去抓鱼,到时候我们来叫你。” 常呦呦点点头,也跟着挥手,待人走远了才将竹篓递给沈棠,比划道:“阿娘你会做泥鳅汤吗?” 沈棠在他头上抓了一把:“当然……让你爹把泥鳅杀了去。” 她家里有个嘴刁的妈,还有个爱做菜的爸。他们两人一个出生在中医的家庭,一个出生在西医的家庭,两人相亲认识,但感情很好。 为了迁就对方的口味,一个中途去学西医,一个中途去学中医。她爸中医没学成,倒学会了做药膳,还时常拿她做小白鼠。 以至于她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被迫学了很多药膳。 泥鳅汤用山药和枸杞炖最好。 她问过常应,他说家里没有这样两样东西。 尽管常家不穷,能吃饱饭,自家地里也种了一大片的菜,想吃什么可以去摘,偶尔也能吃上肉,但这不代表什么菜都能吃上。 沈棠想起来炤房通风口挂着一串放干的黑木耳,倒是可以做一个木耳笋片泥鳅汤。 正好常家屋后就有一片竹林,她大致看一眼,目测是楠竹。 沈棠想去碰一碰运气,便将常呦呦叫上,一人拿了锄头和一个箩筐,挖笋去了。 等常应帮忙把屋后的酒窖清理打扫干净再回到院中时,就见这娘俩蹲在院里剥笋,满满一大筐,叫他们剥得只剩一地笋壳。 但常应只看一眼脸色就变了。 “你们俩……”他捂着胸口,突觉有些心梗,“别告诉我,这笋是在后边竹林里挖的。” 沈棠愣了一愣,呆呆地点着头:“是啊,怎么?不是你家的?” “我的小祖宗,那是常季春家的。”常应想笑笑不出,只觉胸腔里憋着一口老血。 倒不是因为沈棠问也不问就去挖了别人家的笋,而是因为偏偏挖的是常季春家的。 这满村上下,常应唯一不想打交道,瞧见了都要绕路走的人。 沈棠一听“常季春”这三个字,脸色也跟着变了,手足无措道:“我、我、我以为长在你家屋后边就是你家的,所以才没问……我、我也只是想做道汤给你爹补身……” 她说着瞧见常应正扶额,一脸头疼的模样,顿时心虚不已:“那、那要不我给栽回去?” 常应一对上她那水润无辜的眼睛,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想:“不就是常季春家的笋吗?她要高兴,我架梯子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 边上,常呦呦拿着一颗刚剥的笋,瞧他爹那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比划道:“那我去把他家里人请来?” 常应正要点头,在屋后忙活的邹氏听见动静过来看一眼,一见那地上的笋壳,就觉心口一凉。 她同常应一样做了个捂胸口的动作,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指着沈棠,道:“你……你这个……” 许是,意识到她后面可能没什么好话,常应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行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用笋给爹煲汤而已,不许骂她!” 邹氏眉一仰,才要骂他,他就理了理衣襟,面露不屑道:“别说几颗笋,就是砍了他家竹子,今儿我也能给她摆平!” 第57章 并非所有弱者都值得同情 第57章 并非所有弱者都值得同情 沈棠想着事情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究竟是要赔钱还是要道歉,都该她亲自去,怎么着也不能让常应独自面对。 便提议要跟着常应一道去常季春家。 常应听了,似是有些顾虑,沉吟片刻后,摇头道:“不是什么麻烦事,不用你亲自跑一趟。你只管把晚饭做好,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就去了偏房,似是拿上了什么东西,片刻后出来,招呼着常呦呦走了。 沈棠目送他们走远,才皱眉去看那些笋。 她倒是不敢再碰,想着过会儿常季春家里来人要将笋要回去,她也拿得出。 邹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面骂她是倒霉玩意儿,一面又找常青山去告状,说常应没良心,有了媳妇忘了娘…… 常青山只管听,并不搭理。沈棠自知理亏,不与她计较。 …… 另外一边,常应带着常呦呦先去了村长家,与村长说明情况,请他帮忙作证,写了一封转让书后,便又请他一道去了常季春家。 三人去得不巧,才走到院门口,屋里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叫骂。 “跑?你还敢跑!老子今儿就先打断你的腿,看你往哪儿跑!” 跟着,屋里又响起女人的求饶和哭喊,撕心裂肺,又绝望又无助。 常呦呦还看见一个女人努力从门内够着手,想往外边爬,可是下一刻,她就被门内的那只手无情地拖了回去…… 就连哭喊求饶的声音都从惨烈变得微弱起来…… 常呦呦不敢看,下意识往常应身后躲去。 父子俩站在院外看着,没动。倒是村长骂一声,大步冲进去,站在门口指着屋里的人道:“混账东西,还不快住手!” 常呦呦抓着常应的衣摆,白着脸问:“阿爹,她好可怜,咱们要不要帮忙啊?” 常应听着屋里的动静,并未往前去,只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可知什么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常呦呦实诚地摇着头,表示不知。 常应嘴角一提,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知道。” 说话时,常呦呦发现他目光阴沉,语气冰冷,连笑容都带着事不关己的病态。 他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来上次见阿爹这样笑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常应站在院子外冷眼旁观,无论里边说什么,有多惨,他都没打算进去瞧一眼,直到村长将事情处理妥当,出来叫他,他才带着常呦呦进去。 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未免太过无情,可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 常应想起来再很久之前,他也帮过那女人,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这女人并不值得在被帮一次。 父子俩进去时,女人已经没在了,屋里倒还是乱糟糟的,凳子七倒八歪,喝水的碗还碎了好几个,碎瓷片就留在地上,也不见主人家收拾收拾。 常应问也不问,只当不曾瞧见,只说明来意:“笋已经挖了,要还回去也不大现实。我是想着,你家里若是同意,我把竹林买过来。” 常季春好吃懒做,就晓得吃喝/嫖/赌,没事打自家婆娘撒气,根本就不知道那片竹林有什么价值,买不买的都无所谓,只要给够钱,什么都好说。 他上下将常应打量一番,摸着下巴道:“卖给你也不是不行,可这银子……” 常应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开个价。” 第58章 藏着宝藏 第58章 藏着宝藏 常季春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顿时喜不自胜。 他苍蝇搓手,嘿嘿笑道:“你们家有钱,肯定也不差这一点。咱也不多要,你给够这个数就行!” 常应看了一眼,见他竖着五根手指头。 “我再给你添五两。”他将地上的一个凳子扶正,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后,才坐下来淡淡扫了常季春一眼,“不过我有个条件……” 常季春一听对方不还价,还要给他加钱,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度以为遇到的是个人傻钱多的蠢货:“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就他现在这模样,只怕常应叫他跪下来喊爹,他也是愿意的。 常应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这时村长忽然重重一咳,递给常应一道眼色! 意思是告诉他叫他不要冲动,那竹林里的几颗破笋,并不值那么多银子。 常应却不以为然,笑道:“去将娘叫回来,还有你族中说得上话的长辈,也都请来。” 旁人不懂,只以为他人傻钱多,他却比谁都清楚那竹林里藏着多少宝藏,这些宝藏远比十两银子要值钱得多。 “请他们来?”常季春一听这么麻烦,顿时不乐意了。 因他吃多酒后爱闹事,因此得罪过不少人,族亲们也不大与他家往来,几乎断了联系,如今再要去请,就要卖面子,卖人情,他哪里肯? 常应听后,只点点头,起身就要走:“你若不请,那我就不买你家竹林,只能按市面价赔给你那几颗竹笋钱便是。” 说着,他也真不停留,带着常呦呦就走。 村长一时不确定他是真走,还是故意使诈,跟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常季春一见,顿时着急起来,想也未想就追上去喊道:“诶诶诶……常家兄弟,你别走啊,咱们有事好商量!” 常应态度坚决,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好商量的,要么他赔几个竹笋的钱,要么常季春去将他族亲请来作证签字。 常季春磨了半晌,见他态度始终如一,根本没有退让的余地,顿时就犯了病,想打人。 他手都抬起来了,却在对上常应那似笑非笑的脸和冷冰冰的目光时,拳头下意识一缩,霎时不敢轻易动手。 “行!”常季春掩饰性地往地上啐一口,又恶狠狠地盯着他道,“我去请!” 他想着出去转一圈就回来,到时候就说他那些族亲们忙着,来不了,这样就能把事情蒙混过去。 谁知常应却在此时道:“倒也不用麻烦他们都跑一趟,我亲自与你跑一趟。” 常季春顿时黑了脸,转过头阴沉地瞪着他。 常应笑眯眯地瞧过去,后者立即心虚地收回视线,不情不愿地带着他挨家挨户去敲族亲们的门。 常季春家的这些族亲虽瞧不上常季春,但因平时碍于乡里乡亲的情分白喝过常应家不少酒,一听他要他们帮忙作证,倒是没怎么多问就同意了。 有好几个还劝他不要买,说是不值当,那片竹林不值那个钱。 常应却是谁的话都不听,执意将竹林买下。 待族亲们都签过字,按了手印。他才又叫常季春和他老娘还有他媳妇一块儿签字画押后,便将说好的十两银子递给他,带着转让书和常呦呦家去了…… 第59章 打死你个败家子 第59章 打死你个败家子 沈棠看着常应递来的转让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被沈有福卖掉时,那姓林的媒婆就曾说过,常家算得上是村里的大户,谁家都想同他们家攀亲,但因怕常应醒不过来,嫁过来就守寡,所以没几个姑娘敢嫁。 那时沈棠以为他们家顶多就是吃穿不愁,菜里偶尔有肉的程度。 哪里想到那一片竹林,说买就买,眼都不带眨一下? 她十分物质的想着:“反正赖都赖了,不然再多赖一阵儿?” 但这时邹氏一声怒吼,将她拉回现实。 “你疯啦!”邹氏拿着转让书,气得手抖,“你、你、你是要气死我!我、我今儿就打死你,当没生过你这个败家子!” 话落,她抄起自己的鞋子,抓着常应就毫不手软的抽了去! 等常清、常真两家听见动静,寻声找过来时,瞧见的就是邹氏举着鞋子追着常应满院子上蹿下跳,眼见着要追上了,他脚下忽然一滑,直扑进边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的沈棠怀里…… 他突如其来的一扑,将沈棠吓了一大跳,猛地就要将他推开。谁知这人死死抓着她的衣衫,跟黏她身上似的,推都推不开! 这时,邹氏已经追上前来, 沈棠正想将他卖了,这人倒先松开她,直挺挺往地上摔去…… 沈棠一愣,脑子生出想法之前,手已经先伸出去,要去扶他。 谁想这人还挺重,只凭她的力气根本扶不住,反被他带着摔成一团。 “诶,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他双眼紧闭,面容发灰,嘴唇发白,额上细细密密的冒了好些冷汗…… 沈棠一愣,猛地一把扣住他的脉搏,跟着脸色一变,一边将他衣襟扯松,一边道:“呦呦,快去把你爹的药端来!” 其他人也在此时变了脸,个个神色怪异,唯有邹氏吓了半死,扑到常应跟前,哭喊起来。 沈棠站起身比划一下,最终放弃要将他拖回屋里的想法,道:“大哥、二哥,帮个忙……” 等常清常真帮忙将常应抬回屋里后,常呦呦便将他喝的药给端来了。 沈棠接过碗,捏着他的鼻子,强行将整碗药给他灌了下去。 因她站在床前,挡住众人视线的关系,以至于除了她就没人瞧见,在她粗鲁地给常应灌药时,后者正死死拧着眉,满脸都是快要被呛死的难受…… 一碗药灌下去后,又过半个时辰,常应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先虚弱地咳一阵,随后才在邹氏担忧的眼神里,苍白一笑:“你哭什么,我又还没死。” 他说话时那有气无力,语含无奈,面带微笑的模样,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沈棠差点就信了。 邹氏听见这话,越发伤心,觉得他小幺儿命不久矣,遂趴在她儿子身上,嚎啕大哭,险些厥过去。 最后还是在陆氏和魏氏的劝说下,才把她从常应屋里劝出去。 其他人一走,沈棠也要走,谁想这时病秧子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捉住她的手。 她想甩没能甩掉,只能转身冷漠地看着他。 病秧子咳嗽两声,虚弱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我、咳咳……我命不久矣,就快死了……” 第60章 你一死我就改嫁 第60章 你一死我就改嫁 沈棠继续冷眼看着,表情都没变一下。 常应并不受影响,捂着胸口继续咳:“这常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若一死,他们定不会放过你。现在,只要你替我生个孩子,为常家留个后,他们就不敢碰你……” 沈棠忽然反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没关系,你安心离去,待你一死,我就带着呦呦改嫁,定不会叫你死也死不安生。” 常应:“……” 若是如此,那他可能不仅在下边躺不安生,还得在半夜爬上来趴在床头给她托噩梦! 常应暗暗磨牙,对此刻的沈棠简直又爱又恨,爱她同记忆里的人一样,从未变过,恨她什么也不知,把他当贼一样防着。 他越想越觉不是滋味,一时转不过弯来,任凭阴暗的想法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偏偏他又十分会隐藏,一颗心都快黑透了,脸上也还带着笑:“之前听过一些奇闻,说是某些地方兴冥婚,要是我先你而去,我就……” 话未说完,沈棠忽然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他手背上! “啪”一声脆响,将常应那阴暗的想法一掌挥散了。 沈棠冷笑一声:“演,你接着演。我若信一句,我倒立拉稀!” 常应脸上还带着如梦方醒的茫然,却下意识接话道:“大可不必。” “我是不知你为何突然装病。”沈棠看他一眼,起身抽出手道,“但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与我说,我会帮你。” 就在之前,他扑进她怀里时,曾悄悄说了一句:“帮我。” 常应“嗯”一声没接话,只看着自己手背上清晰的巴掌印愣神。 沈棠又说:“那你好好歇着,我去外面看看,等会儿晚饭好了叫你。” 这回常应应也没应一声,只管想自己的事。 沈棠抿了抿唇,深深看他一眼,才又转身离去。 待她反手掩上屋门,确定屋里那人瞧不见后,才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清晰的印着五个手指印,一看就知方才握着她手的人有多用力。 而沈棠也是在那一刻才跟狗一样本能觉得危险,条件反射就给了常应一巴掌。 她揉着手背,皱眉想道:“这人怎么回事,瞧着怪怪的。” 正想着,魏氏同常真就来问常应的情况。 沈棠收起思绪,临时扯谎:“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之前的伤还没好透,得慢慢将养。” 魏氏与常真交换一个眼神,不免担忧地问道:“那这何时才能好全?” “难说。”沈棠一面说一面往炤房走,打算去将挖回来的笋处理掉,“短则三两月,长则年。” 反正瞎说不用负责,她扯起常应的病情来,脸都不带红一下。 至于医生的职业操守,已经被她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魏氏与常真听后,齐齐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来。 常真想一想,要拉着魏氏回去,后者却觉得知晓的消息不够,见沈棠进了炤房,便自发说要去帮忙,还拉着常真一块儿。 沈棠不知这俩人有什么目的,但见他们主动说要帮忙,就把杀泥鳅的活儿丢给常真去做,又递了把菜刀给魏氏,叫她帮忙破笋。 魏氏接过菜刀,将竹笋从中间一分为二,切成两半,抽空又问:“那……老四他会不会死?” 第61章 看清他们的嘴脸 第61章 看清他们的嘴脸 沈棠正往锅里加水,闻言手一顿,转头看了魏氏一眼。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也不觉自己问得有多不妥,嗐一声,又道:“也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我担心他才这么问,换一个人我还不乐意问呢。” 沈棠顿时心生不悦,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道:“你闭嘴不问,还能当你是哑巴不成?” 经过前几次的事,她算是明白了,她这俩便宜妯娌,没一个好人。 陆氏那是明目张胆的惦记着家里的生意,为此不惜把别人的命当垫脚石踩。 至于这个魏氏,在沈棠看来,她比陆氏还要聪明,把心直口快当保护伞,让人以为她没恶意,她却躲在别人身后,把挡箭牌当刀使。 她明明一开始就对沈棠没什么好意,却在发觉沈棠懂医之后,就利用常真的事,看似跟她和好,其实是想躲在后面看她和陆氏狗咬狗,她好得利。 后来见情况不对,为了不得罪陆氏,所以才对邹氏要卖掉她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话不说。 如今见陆氏倒了,常应又在关键时刻出事,她就迫不及待地来打听,问情况。 玩得好一手见风使舵。 难怪常应不仅防着常清夫妇,连他二哥一家子也一并防着。 果然,魏氏一听她那句讽刺,顿时将脸一沉,扔了菜刀,叉腰道:“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的?我关心老四,多问两句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甩脸给谁看?我告诉你,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沈棠笑一声,气死人不偿命:“瞧你这话说得,好似这家里轮得到你说话一样。” 魏氏还要跳脚骂,外头常真听见动静,忙进屋来,强行将她拖了下去。 沈棠嗤一声,正要去将切好的笋放进锅里焯水时,就见陆氏站在不远处,正阴毒地盯着她。 待对上她视线后,就将头一扭,转身走了。 沈棠:“……” 她暗暗决定,从今往后,要将常应的腿抱得更紧些。 这人怪是怪一点,还叽叽歪歪想要跟她同房造娃,但起码不会害她。 沈棠没在多想,将竹笋焯水煮熟后,切片备用。又将常真清理过的泥鳅加粗盐揉搓,又加热水洗去黏液,之后也不放油,直接将泥鳅煎至微黄,再往锅里加适量冷水。 不用水开,就依次加入葱姜和花椒去腥,煮开后撇去表面浮沫,方才加入泡发的木耳和笋片,煮开后加盐,就可以盛进瓦罐里改用小火慢慢熬。 之后她就淘米下锅,另外又随便做了四菜一汤,猪油渣炒白菜,炒瓜菜干,清炒笋片,应邹氏要求蒸了一碗鸡蛋羹,以及酸菜绿豆汤。 酸菜是用萝卜叶做的,把白萝卜叶用开水烫至断生,然后用点豆腐时盛出来的多余的酸水泡个一两天,就可以用来做汤,加豆腐或者绿豆都行,用来炒也可以。 味道酸爽可口,十分开胃。 邹氏做过一次,沈棠站在边上看了几眼,就学会了。 菜品虽不多,但分量足,满满一盘子,倒也足够家里人吃。 沈棠将常呦呦叫来:“去叫他们吃饭……菜别忙着端出去,先给你爹和爷爷单独盛一份出来。” 第62章 谁不行 第62章 谁不行 沈棠盛一碗泥鳅汤出来,单独给常青山端去,看着他喝了满满一大碗,并未有什么不适后,才装着饭菜的大碗递给他。 常青山道:“行了,你快去吃你的,别管我,等会儿菜凉了。” 沈棠这才出去。 泥鳅汤虽有强健筋骨的功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有的人吃了就会过敏。 屋外,常家其他人都已上桌。 这是,自常应修理过陆氏之后,一家子除了那父子俩,重新聚在一张桌上吃饭。 沈棠坐下时,特地留意几眼,发现陆氏没敢再跟邹氏挤一条凳子,而是乖乖坐在常应身边,一言不发。 几个小孩儿也依旧没上主桌,沈棠就单独给他们分了一份菜,让他们坐在另外一张小桌上吃。 “老四家的,不至于。” 沈棠正拿着筷子准备夹菜,就听魏氏故意道:“我刚可是瞧见你做了一道好菜,怎么还小气啦的不肯拿出来吃啊?” 陆氏接话道:“你想什么呢?那道菜是要她孝敬爹的,哪是你配吃的?” 她说话还是那样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但她的伪装被撕掉之后,说话又带刺,不像以前那般伪善。 沈棠冷冷将他们一扫,若无其事地将笋片夹进碗里,慢慢吃了,才问道:“二哥不行?还是大哥不行?” 众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棠虚情假意地对他们一笑,道:“那汤虽有滋阴补血,强筋健骨的功效,但同时也能壮阳补肾,你们谁不行?” 常清兄弟二人,同时变了脸。 主屋里,常青山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放在一边的空碗,发现里面还剩一些汤底。 他想:“哦,原是我不行。” 院子里,陆氏怪笑一声:“老四家的,你舍不得就舍不得,何必找这些借口。” 沈棠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进炤房去将瓦罐抱出来,“砰”一声往桌子中间一放,看着陆氏道:“喝,多喝些。喝完你生四胎,她生双胞胎。” 一桌六个人,五张脸都很有趣,剩下一张在看戏。 陆氏咬咬牙,不信那个邪,抓过常清的碗就要盛一碗…… 这时,常清忽然抢过他自己的碗,黑着脸给自己盛了一碗酸菜绿豆汤,下桌吃去了。 常真不敢吭声,菜也不夹,两口将米饭刨完,碗筷一扔就跑了。 兄弟俩,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行。 陆氏落个灰脸,又气不过,便硬着头皮给自己盛一碗,大口喝完后,觉得味道好不错,便又盛一碗,又是两口喝完。 魏氏怀着孕,不敢乱喝,默默吃着别的菜。 饭毕,沈棠将洗碗的事儿交给常呦呦和双胞胎,就没在管,做别的事去了。 等她忙完自己的事,天色也不早了,人也都散了,只有邹氏在主屋里陪着常青山说话。 沈棠也正要去打水洗漱时,常呦呦却就脸煞白的从偏房里奔出来,什么也不比划,拉着她就往偏房去。 “哎哟,慢点。”沈棠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慌慌张张干嘛呢?你爹没事,有事也是装的……” 常呦呦小脸煞白,固执地将她拉倒床边,比划着:“阿爹脸色不对,你快给看看!” 常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棠意识到不对,一摸他的脉搏才发现跳得十分快,皮肤滚烫,像是发烧…… “呦呦,快去打盆凉水来……” 她一转头,才发现常呦呦不在屋里,屋门却死死关着…… 第63章 你的快乐我理解不了 第63章 你的快乐我理解不了 沈棠眉心狠狠一跳,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猛地缩回手,本能站起来就要跑…… 但在这时,一双滚烫的手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子用力往后一拽! 那人力气极大,她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拽到了床上,紧跟着眼前光线一暗,那人就压在了她身上! 常应双眼通红,呼吸粗重,目光落在沈棠身上,又深又沉。抓着她手腕的温度,就好似煮沸的白开水,滚烫灼热。 他往前一凑,滚烫的呼吸就悉数喷在她脸上…… 沈棠一惊,顿觉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开始猛烈挣扎,可她那点力气,哪比得过一个成年男子? 眼见着常应越凑越近,下一刻就要碰到她时,她忽然急中生智,猛地一弹,用力挺起上半身,一头往他脑门上磕上去…… “砰”一声,俩额头瞬间磕到一处,听着倒像是熟透了。 两人吃痛,立即各自滚开,捂着额头满床打滚,疼得涕泪横流,额头上当即就肿起好大一个包! “自己人,下手还这么狠?”常应说话时,声音都在抖,可见沈棠那一撞有多狠,把人神志都撞清醒了。 沈棠气得心口发麻,也顾不上疼,捂着额头就往床下爬:“我差点被你婚内强奸,谁跟你自己人!” “不怪我,是常呦呦那小兔崽子搞的鬼!”常应死死咬着牙,说话时每个字都靠挤,“还有,我那不是强奸。就算有想法,那也是做快乐的事。” 他想凭自身努力将体内的躁动压回去,可架不住常呦呦那小兔崽子骗他喝了好大一碗汤,现在正起劲上头,一时半刻根本就压不下去。 而沈棠还就在他眼前,那股躁动就跟看穿了他真心似的,闹腾得起劲,大有彻夜狂欢的架势。 “那是你一个人的快乐,我体会不了。”沈棠心有余悸,不敢多待,生怕常应等会儿兽/性大发,她慢一步就会被重新拖回去。 可等她跑到门口,用力扯了两下门,才发现门从外边锁住了…… 沈棠:“……” 她人都疯了,但凡常呦呦在跟前,她非把他吊起来打不可! “常呦呦!我知道你在外面,赶紧开门!”沈棠拍着门喊道。 而此时,常呦呦就坐在屋檐下,悠闲地晃着双腿。他觉得今天晚上夜色真美,繁星点点,新月弯弯,池塘里的癞蛤蟆呱呱叫,不知惊了谁家的大黄狗,冲着走夜路的人一通叫,主人家又忙出来招呼…… 当真是混乱又躁动的一夜。 常呦呦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无视屋里沈棠的拍门,摊着手无奈地想道:“这么久还没把阿娘拿下……阿爹,不行。” 主屋里,邹氏听见喊,便想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常青山去将她拦下了。 常呦呦之前来打过招呼,所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遂拉住邹氏,扯谎道:“哪有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诶,我这骨头怎么有些疼……” 邹氏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忙问:“怎么回事?哪里疼……我去请大夫!” 说着风风火火就要跑出去。 常青山忙将她拽回来:“不是什么大事,别折腾……就是骨头不舒服,你帮我捶捶。” 第64章 原来是你不行 第64章 原来是你不行 邹氏被常青山拦住,沈棠敲门无人应,窗户也打不开,绝望不已。 而常应的劲头还没过,她也不敢靠近,又怕他等会兽、性大发,只好将自己缩在桌子与墙壁之间的角落里,弱小可怜又无助。 天虽已热起来,但昼夜温差大,半夜还是有些冷。 常应神志模糊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人,怕她冻坏了,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便咬着牙道:“我、我不碰你,你过来将被子拿去。” 沈棠听见这话,心里一动,抓着桌子腿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她发现那汤的劲头还没过,常应说话还是靠挤。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挂在睫毛上,晶莹里的汗珠里照着的是他通红的双眼。 沈棠只看一眼,就立即将脑袋缩了回去,紧张道:“不、不用了,我还不冷。” 她虽不知那汤的劲头为什么这么大,但常应现在那模样,根本就像是人畜不分,只要是个母的,恐怕连猪他也下得去手。 何况她还是个人。 沈棠不敢冒险,抱紧自己缩成一团。 没人说话,屋里就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常应急促而又粗重的呼吸。 沈棠不想听,正要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时,就又听常应喘着气道:“好了,你可以过来拿被子了。” “我不冷,不要。”沈棠拒绝。 那边常应安静片刻,才又重新开口:“你别怕,我把双手双脚都绑住了。” 沈棠愣了一下,才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脑袋。 常应没骗她,他确实把自己双手双脚给绑了,人也离床远远的,隐在角落里,只露出他被绑住的双手双脚来。 不知为何,沈棠忽然觉得他这样藏着自己,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现在那张失态而又狰狞的脸。 她想不通,常应为什么这么对她,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可又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只能去将被子抱过来,继续缩在角落里。 …… 这一晚,沈棠没敢睡实,迷迷糊糊的一直到后半夜,她听见常应呼吸变浅了,才彻底放松下来,坠入梦乡。 她似乎做了个梦,像是身体轻飘飘的在云端飘着,好一会才落回实处。 又像是谁在轻柔地触碰着她的额头,遂又在她耳边叹息一声,骂了一句“傻子”。 沈棠顿时生起气来,在梦里回骂一句:“你才是傻子!” 这一晚虽过得十分折腾,但次日沈棠还是觉得精神头很好。 她也没管自己怎么就从角落爬到了床上去,理好衣裳,穿好鞋子,开门出去,想先将常呦呦揍一顿! 结果这孩子望风而动,早躲了起来,一早上不见人影。 直到快中午了,他才悄悄溜回常家。 他也不敢进门,先院子外探头探脑好一阵子,确定沈棠和常应都不在,才想溜去炤房找点吃的。 常呦呦跑到炤房,一只脚才跨进去,就见沈棠面无表情地坐在炤台后边等他。 他吓了一跳,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转身就跑。 谁知,他刚转身,腿都还没迈开,就一头撞进了常应怀里。 常呦呦被拎了起来,被迫与他那欲求不满的爹平视。 他沉默片刻,无奈比划:“我都帮你帮到这份上了,你还没把阿娘拿下。阿爹,你是不是不行啊?” 第65章 病娇 第65章 病娇 行不行的,暂且另说,这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常呦呦是跑掉的。 这孩子为了撮合他爹娘,昨日在沈棠走后,见瓦罐里的泥鳅汤还剩下一大碗,酸菜绿豆汤也没喝完。 于是,他一合计,将酸菜和绿豆捞出来倒进泥鳅汤里搅和搅和,就给常应端了去,骗他说是那是沈棠特地为他留的,还说喝汤有好处,要他多喝些。 常应信以为真,也没做他想,当即就将混着酸菜绿豆的泥鳅汤喝得精光。 等他察觉到不对时,这倒霉孩子就将沈棠骗去了他屋。 挨完揍,常应又嫌弃道:“白长那么大个脑袋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常呦呦拎着裤腰,无语地翻个大白眼,只手比划道:“你不行就不行,怎还怨我?” “我不行?”常应气笑了,“我不行,哪来的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行,不用说两次。”常呦呦挠着被揍过的屁股,双手比划,戳他心窝子,“也不想想,你跟阿娘成亲多久才有的我。还说呢,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变成这样?” 常应一下说不出话来,只默不作声的往他边上一蹲,神色瞬间变得十分严肃。 常呦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忙挨上去,抱着他脖子撒娇:“阿爹,我不是在怪你,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有点想阿娘了。” 常应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背,没说话。 他又何尝不想?分明人就在跟前,而且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相貌都一模一样,可他就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常呦呦宽慰他:“阿爹,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你不能因为现在的她不信你,对你不好,你就否认他是我阿娘。” 常应摸摸他的头,正暗自庆幸,还有这小崽子陪着他时,就见他脸色一变,严肃道:“你要敢这样想,对阿娘不好,我就带着她改嫁,换个人叫爹!” 常应反手就是一巴掌,清楚的告诉他谁才是爹! …… 常家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但因那日常应拿陆氏下刀,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暂时无人敢生事儿。 常应继续装着病秧子,三天两头就要晕一回,药没少“喝”,可人就是不见好转,把邹氏愁的不行。 这日,正吃着饭,他忽然说:“娘,往后家里的生意还是交给大哥和二哥去管。” 桌上众人一愣,纷纷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常应就在众人的注视里,放下筷子,偏头狠狠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架势十分吓人。 只有沈棠知道,他是被一颗花椒给呛到的。 邹氏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瞪着沈棠,焦心道:“还不赶紧去倒水来!没点眼力见的东西,眼睛长来喘气使的吗?” 沈棠只好一面起身去倒水,一面暗暗翻着白眼。 待她把水来倒来,喂给常应喝下,后者才顺势止住咳,白着脸苦笑一声:“你们也看见了,我这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哪里还管得了家里的事?大哥,你是家里的老大,这些事交给你,爹娘也放心。” 第66章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第66章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此话一出,桌上气氛霎时就变了。 魏氏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不乐意地拉着脸:“凭什么?我不同意!” 这时,陆氏也跟着笑起来,她重新端起她伪善的嘴脸,笑道:“弟妹,老四都说常清才是家里的老大。老大接手家里的事才是天经地义,让其他人接手都是荒谬。” 她一句话讽刺了常真和常应,说得邹氏和魏氏脸色都变了。 毕竟,常应和常青山没出事之前,将家里大部分的事交给常应来接手,是他们两个大人决定的。 沈棠不知这其中具体的事宜,暗暗看着常应,发现他虽听懂了陆氏的话,但并不予以回应,只提着嘴角虚虚一笑。 他看似在笑,其实并未笑进眼底,只浮于表面,不见半点真心,虚伪敷衍。 常家虽做的是小本生意,但也有自己的人脉,能养家糊口,却又不至于让大家都过上富裕的日子。 可就是这点小本生意,也让他们抢得头破血流,不惜撕破脸面,露出原本丑恶的嘴脸来。 “老大?”魏氏不屑地翻着白眼,讥讽笑道,“他算哪门子的老大?纵容你对爹娘下毒?暗算兄弟?德不配位,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大?” 说到激动之处,她一把摔了筷子,怒道:“要不是因为他是爹娘的儿子,你是那仨孩子的娘,你以为你们还能坐在此处安心吃上一口热饭?” 一句话说得常清和陆氏纷纷变了脸。 常清阴沉地盯着她:“老二家的,你把话说清楚,我几时纵容她对爹娘下毒?” 见他开口,常真也不在沉默,他一面将激动不已的魏氏拉回去坐好,一面接话道:“大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你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难堪?” “老二你什么意思?”常清站起来,“你想说我为了接手家里的事,故意害爹和老四是不是?” 常真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镇定道:“我可没这么说,你非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常应轻咳一声,娇弱的不动声色拱火:“二哥,二嫂,你们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大哥毕竟是大哥,要长我们几岁,经验也比我们足……不然,咱们商量商量,你先跟着他学一学经验?” 众人听见这话,脸色又是一变。 常清下意识就要拒绝,就被拍桌而起的魏氏打断道:“凭什么?要学也是他跟着我们常真学!” “我跟着他?笑话!”常清立即被转移注意力,嗤道,“家里的事他懂什么?他懂个屁!” “够了!” 眼见着他们又要吵起来,邹氏忽然也摔了筷子,沉着脸道:“一个个的,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因他们在这里吵了半响的关系,对门常石川家里已经听见动静,站院里头看了半晌戏。 “还有你!”邹氏骂完那俩大的,转头又来骂小的,“当初叫你接手家里的事,是我跟你爹决定的。现在你想放手,那也得我和你爹同意,你说了不算!” 常应喝口水,镇定地继续咳,咳完又白着脸苦笑:“娘,你别为难我,你知道我这身体撑不住……” 第67章 对A,要不起 第67章 对a,要不起 本来邹氏还好好的,一听他这话,顿时红了眼。 她一抹眼眶,狠狠给了常应一巴掌,哽道:“你就是来讨债的!” 话落,她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跑去主屋里找常青山哭。 其他人一见,也没心情继续留下吃饭,为此不欢而散。 沈棠暗暗咂舌,看戏看得叹为观止。 她以为常应只是想借病秧子的身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他还能端着白莲花的脸,说着绿茶的话,拱得两兄弟彻底撕破脸就罢了,并且拱到最后还能让邹氏站在他这边! 沈棠对他啧啧两声,赶紧喝口汤压压惊。 常应撑着下巴笑一声:“到底是比不过你,桌上吵成这样,也吃得下。” “为什么吃不下?”沈棠理所当然道,“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我吃饭。” 说话间,她把剩余的菜扒拉扒拉,见还剩下不少,便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饭,直到将饭菜一扫而空,才叫来常呦呦和双胞胎收拾桌子。 尽管早就知晓她饭量大,还狂吃不胖,常应还是没忍住道:“吃这么多,你就不撑?” “哪里多了?”沈棠摸着胃,“我也没觉得撑,感觉还能塞下一个馒头。” 常应看着桌上空掉的碗盘,点点头,笑道:“确实不多。” 也就三碗饭,一碗汤,扫空了剩余的三盘菜,哪里多了? 沈棠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按正常小姑娘的饭量来看,确实有些多。 但她不肯承认,还给自己找借口:“我还在长身体,需要多吃点,不然营养不良,你娘就老想着退货。” 常应听见这话,目光忽然往她胸前一撇,随即很是认同地点点头:“嗯,有道理,确实得多吃点。” 沈棠:“……” 她意识到这人说的是什么之后,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常应脚下一滑,溜了。 这会子倒是溜得快,哪里还有半点撑不住马上就要死的模样? 沈棠脸色难看的在自己胸口摸了一把—— 对a,要不起。 …… 兵荒马乱的早饭过去,沈棠帮那三个孩子把炤房收拾好,见无事可做,天色又好,便要带着常呦呦一块儿去后边的竹林。 那里边笋多,吃也吃不完,倒不如挖来制成笋干,到冬天没菜吃时,不至于吃干饭。 两人才带上家伙什要出门,双胞胎就追了过来:“小婶婶,我们也想去。” 有人帮忙,沈棠自然很乐意,何况大人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孩子,便同意了。 她不喜欢陆氏,但她很喜欢这俩双胞胎,长得可爱就算了,眼里还有活。 有时候她做饭忙不过来时,还会主动来帮忙,家里其他人忙不过来时也是一样。 但陆氏还是嫌她们俩是姑娘,赔钱货,给别人家养的,一直不喜,只把儿子当宝。 可沈棠瞧她儿子那样子,并不觉得将来她养大了,会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才三岁,却坏的很,瞧见喜欢的东西,不管是谁的都要据为己有,旁人不给,他就哭,死乞白赖。 若死乞白赖还没用,他就会想方设法,偷偷摸摸拿。 被陆氏养得没有办点教养不说,当长辈的说他两句,他不爱听了,还要动手打人。 邹氏都被他咬过。 第68章 不是赔钱货 第68章 不是赔钱货 竹林很大一片,但因常季春家里的人从未打理过的关系,导致竹子疯长,密密麻麻的,钻进去都要废好大一番力。 幸好今日天色好,但凡天气差一点,那么厚的竹叶,光都不一定照得进去,还得是黑漆漆的一片。 沈棠带着三孩子没敢往深处去。 她放下背篓,对仨孩子道:“就在这片挖,不要跑远了。要走也要同我一声,明白?” 三个小的齐齐点头,自己寻到笋就开始挖,吭哧吭哧的,人虽小,干起活来却半点不含糊。 尤其是那俩双胞胎,比常呦呦一个男孩子挖得都要快。 沈棠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好的两个姑娘,陆氏怎么还嫌弃。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复又瞧见一颗刚刚冒出头的嫩笋,便蹲下来开始挖。 半晌过去,周围那一片都叫她挖完了。 沈棠同那仨孩子打过招呼,就背着背篓往深处走去,依旧是没敢走太远,怕等会儿外头有事出不来。 过会儿,她选好地方,正要重新蹲下来挖时,余光里就闪过一抹绿色。 那样的绿色在这一片的枯枝败叶里,显得有些突兀,沈棠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是一株草。 草茎大约有三、四十厘米那么高,叶子呈手掌状,复叶,每一片都有三至六片,一直往茎顶长。 茎顶长着伞状花序,花很小,淡黄绿色。 “这不是……” 沈棠怕自己看错,忙用锄头绕着一点一点将泥土刨开,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根碰断了。 直到把整个根须挖出来,见是纺锤形,这才确定,这就是一株竹节参! 但现在这个时节,并非采收竹节参的时候,这样的养到八九月,等它果实变成深红色,再采收,那才是最值钱的! 这一株已经挖出来了,沈棠也不想浪费,打算拿回去洗洗,切成片后再种回去,明年说不定还能长出来。 这种草药一般喜欢长在竹林或是阴湿沟边,不可能只有一株。 沈棠便又沿着湿润的地方找了找,才走两步就又发现一株,紧跟着第二株,第三株…… 等她发现这林子里除了竹子和笋,还共生着竹节参后,人都笑疯了。 她仿佛已经看见,八九月时,那银子就自个长着翅膀飞进了她口袋里…… “小婶婶,你笑什么呢?” 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双胞胎里其中一个的声音。 沈棠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妹妹梨花,小丫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吃的吗?” “嗯,差不多。”沈棠想了想,把她叫到身边去,同她道,“这是草药,叫竹节参,能消肿止痛,散瘀止血,却痰止咳,还能……”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在小姑娘耳旁道:“补虚强壮。” 小姑娘不懂什么是补虚强壮,蹲在她旁边,微微睁大双眼看着她,半响才懵懵懂懂的“哦”一声。 沈棠:“……” 她瞬间觉得自己像个骗拐儿童的猥琐人贩子。 好在小姑娘没多想,悄悄问:“小婶婶,你真的懂医啊?” 沈棠眉一挑:“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姑娘垂着头,抠着地上的泥,小声道:“我想学点本事,那样我就不是赔钱货了……” 第69章 跟别人不一样 第69章 跟别人不一样 沈棠听后久久不语,半响方才抬手摸摸梨花的头,轻轻笑道:“别听你娘的,你才不是赔钱货。再说,她跟你一样,她若骂你是赔钱货,那相当于也是在骂她自己。” 梨花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期期靠过去,挨着她小声道:“小婶婶,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我喜欢跟你说话。” “小孩儿,”沈棠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你才见过几个人。” 梨花就摸着额头嘿嘿笑,露出颗小虎牙来,煞是可爱。 俩人略坐坐,又听见那边姐姐杏花在喊,说是他们把背篓挖满了。 沈棠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挖笋的,忙起身,顺手将梨花也拉起来,低声道:“这竹林里有竹节参的事儿,你可别同旁人说,知道吗?” 梨花也不问为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等沈棠他们把带来的两个背篓都装满了竹笋,方才家去。 亏得常季春一家名声不好,村民们一般不会去招惹他,所以这片竹林平时才无人来,否则哪里还有笋挖。 到家后,沈棠又同三个小孩儿一块儿去剥笋壳。 后来常应见了,便也来帮忙。结果还没剥两颗,就被邹氏以他身子弱,不能做活,给撵回了屋里。 沈棠才想翻白眼,她又骂骂咧咧来帮忙,一面说沈棠正事不做,就知道瞎忙,一面又手脚麻利的,把笋剥得干干净净。 沈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等笋剥完,沈棠又单独分了两份出来,与常呦呦道:“这一份给大宝娘送去,就说谢谢她前头送的泥鳅。告诉她笋要焯水煮熟才行,不然会有苦味儿。” 常呦呦才要点头,梨花就过来接话道:“小婶婶,我和姐姐跟呦呦一道去。” 沈棠想想,便同意了。 主要是担心常呦呦的手语他们看不懂,表达不了她让他表达的。 等仨孩子一走,沈棠又包了一份给邹氏,道:“娘,这一份你给对门送去。上次多亏石川兄弟来支会我,不然我还不晓得家里着了火。” 上次邹氏晕倒,点燃炤房,多亏常石川去河边支会她不说,后来他们家还帮忙扑火来着,不管怎么说都该谢。 邹氏也明白,便将笋接过去,却道:“你随我一道去走动走动……都是自家亲戚,别回头碰着,你还不认识。” 沈棠没说什么,跟着去了。 结果,常石川娘十分客气,接下笋后,又要送她一把瓜菜干。 沈棠推说家里有,不接。常石川娘却执意要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拿回去下面吃,好吃的很!” 推辞几番之后,邹氏道:“拿着,你大娘也是一番好意。” 沈棠这才接下。 两人略坐坐后,说些闲话,方才家去。 常石川同他娘一块儿将人送走,目送她们到家后,才不解地问:“以前也没见你要同他们家往来,这会子怎还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娘道:“常应家的这个可不一样。” “还不都是个人,能有什么不一样?”常石川还是不解。 “你懂个屁!”他娘啐他一口,“她不过不知情况,挖掉常季春家几颗笋,那常应就把整片竹林都买了下来,你说能一样?” 第70章 被惦记着 第70章 被惦记着 常石川还是不懂他娘嘴里的不一样。 心想,不就是片竹林?常应讨新媳妇欢心,买下来又怎么了? 他却没觉得,常应这样讨一个刚过门的,还是买来冲喜的媳妇的欢心,有什么不妥。 何况那媳妇还是他娘和他大嫂嘴里的扫把星。 换做旁人,只怕早听了娘的话,把媳妇卖了。又有几人能做到刚醒就帮一个不熟的人出气,还不许旁人说? 常石川死脑筋看不懂,他娘活了一把年纪难道还不懂? 她道:“反正往后多走动走动,准没错。” …… 沈棠自是不知旁人怎么想她,只管专心将竹笋焯水煮熟后,又过一遍冷水后就开始切片。 不一会儿,邹氏听见动静,又来帮忙切。 婆媳俩谁也不搭理谁,闷头切完大半盆吼,沈棠忽听邹氏道:“你替我劝劝老四,叫他别冲动将家里的事都让出去。”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邹氏是在同她说话。 沈棠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还能听她能语气平缓的和她说话。 “为什么?”她问。 邹氏皱皱眉,好话没说两句,又要发火:“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劝就劝!” 其实沈棠也不知道常应做这些事的理由,但却莫名觉得他不会害自己,所以没有过问,选择帮他隐瞒。 她道:“你也不给我一个方向,那我怎么劝?没说服力不说,他那身体……恐怕也撑不住。” 邹氏听后,想起常应那“病歪歪”的身体,顿时红着眼,默默落下泪来。 沈棠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才想去帮她擦眼泪,她就别开头躲开了。 “我没事……就是可怜我自己……”平时强悍的人,哭起来却悄无声息的,“唯一的女儿远嫁,一年到头也没个消息,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剩下这么个儿子,还……” 说着又要哭。 沈棠听着她这话,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看着邹氏哭,又想起原主娘吴氏和她亲妈来,一时揪心不已,想说常应是装病,可又怕她嘴里包不住话,回头给坏了常应的事。 沉默片刻后,沈棠迟疑着说:“你有没有想过,常应把家里的事让出去,其实是有理由的?” 邹氏一抹眼泪,马上就道:“他能有什么理由……” 沈棠看着她,故意含糊其辞:“你说呢?” 邹氏一愣,瞬间就被沈棠带偏了。 她也不知联想到什么,哭得越发不能自己,嘴里不停重复着:“他是为了我……为了我啊……” 沈棠:“……” 她认命般地叹口气,扶额道:“对对对,他就是为了你,所以你就依他好了。毕竟……毕竟他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的常应在他爹屋里,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着凉了?”常青山问。 常应揉揉鼻子,笑道:“没,许是被谁惦记着。” 常青山看他一眼,皱皱眉:“你是认真的?要知道,这次你让出去,今后再想要回来是不能了。” “没事。”常应眯着眼一笑,依稀能瞧见他眼中带着自信,“他们要能拿得动就去拿,拿不动……我也无法。” 第71章 就是个意外 第71章 就是个意外 常应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邹氏和常青山没办法,只能依他的话,将家里大部分的事都交给常清来接手。 这下魏氏和常真不干了,当场就与两个大人闹起来,无论如何也要掺和一脚,闹到最后她还用孩子做威胁。 常青山无法,只好叫常真先跟着常清学,回头学成,能独当一面了,再接家里的生意。 魏氏这才罢休。 而就在他们闹得不可理喻之时,常应却已将牛车套好,准备去一趟集镇。 沈棠追过去,将之前画的轮椅图纸递给他:“你爹腿脚不便,又不能时常在屋里躺着,对他身体不好。你寻地方叫人按图纸上做一张椅子,回头可以将他从屋里推出来晒晒太阳。” 常应接过图纸看了看,顺嘴就夸道:“这椅子倒是设计得巧妙,省劲儿还不费力。” 他夸人时,目光虽没看着沈棠,但语气却十分真诚,不夸张也不敷衍,恰到好处。 沈棠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不是她原创,便道:“那也是设计者厉害,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那也厉害,夸你。”常应将图纸收起来,想想又道,“不然,你与我一道去?” 沈棠一愣,明显没想到他会邀请她一道去。 常应却冲她挑眉,故意说:“我一个病秧子哪有力气独自去集镇?回头叫人瞧见,还不说我装的?” “你本来也是装的。”沈棠小声说。 常应但笑不语,拉着她回屋去,并将之前刚买的衣裳翻出来给她,开口道:“衣裳买来就是穿的,别舍不得。回头我在为你置办几件,你换着穿……快去试试。” 沈棠身上穿的还是当初在沈家穿的旧衣裳,她自己的倒还好,就是旧一些。吴氏的旧衣,她穿着就略显大,不合身,空荡荡的,跟披着一块布似的。 依常应的意思,他是想将那些旧衣扔了,全换成新的。可又怕吓着她,到时候说什么也不肯接,弄得两人尴尬。 他就只好循环渐进,潜移默化的去引导,先让她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才好进行下一步。 常应放下衣裳就出去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沈棠。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决定将衣裳给换上,再推辞倒显得她矫情。 …… 偏房外,常应正小声与常呦呦说话,才交代完他一些琐碎的事,屋门就响了。 父子俩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平时打扮得十分随意,不在意形象的女子,瞬间换了个模样,虽依旧是素面朝天,但因上袄颜色偏暖,衬得她肤色白净不少。 合身的衣裳拉出她又细又软的腰身,好似不盈一握。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只用排簪点缀,温柔娴静里瞬间添了一份成熟稳重。 反差太大,常应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这恍惚间,常呦呦这小崽子双眼忽然一亮,嫌他挡路似的,用力将他往边上一推,撒腿就想扑。 常应哪能让他如意? 当即用手往地上一撑,勉强稳住后,又反手抓住他的腰带,无情地将人拎回来,并放到了一边。 父子俩对视两眼,常呦呦败下阵来。 他赌气地蹲到一边,把自己气成一个河豚:“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行了?” “知道就好。”常应轻咳一声,掩饰掉那点不自然,“早跟你说你不是什么爱的结晶,就是个意外,你还不信。” 第72章 好不要脸的爹 第72章 好不要脸的爹 他满口胡说,脸也不要,气得常呦呦脱了鞋就对着他的脸就砸了去。 常应抬手接住,也不还,并过分的扔到了院子里去! 常呦呦没想到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这么无耻。他还打不过骂不过,顿时委屈上头,撇着嘴红着眼,把自己团成一团,弱小可怜又无助。 沈棠站在边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时觉得十分无语。 她说常应:“欺负一个小孩儿,你幼不幼稚?” 常应:“……” 终究是他不配。 沈棠去把常呦呦的鞋子捡回来,帮他穿上后,又把人抱进怀里低声哄着:“别跟他一般见识,你才不是什么意外,你爹娘一定很爱你。” 常呦呦委屈的嗯一声,然后趁她没注意时,冲他爹胜利地比着剪刀手。 常应暗暗磨牙,琢磨着用什么姿势把这大孝子揍一顿更合适! 处理好这父子俩的事,沈棠又去将前些日子晒干的竹笋包了一部分,打算拿去镇上问一问有没有人要买的,能换一些银子是一些。 一来,她想给自己留条后路,银钱之类的东西要自己手里有才最安全。二来也是常家的事现在由大房接手,谁知道陆氏那疯婆娘会不会难为她? 这样一想,沈棠越发觉得嫁个有钱的婆家也不行,还得自己手里有钱才够硬气。 而且,她也想做回老本行,这虽是事业没错,但毕竟也是她的爱好。 这样想着,她就想去把之前画了银针的图纸翻出来,打算去镇上请人做一副,回头好用得上。 但奇怪的是,她翻遍了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不见那副图纸。 随后,她想起来当日画好之后,好像是给常呦呦瞧过,这孩子接过去之后就没还她。 沈棠遂要去找常呦呦,这时常应却来问:“可好了?” “啊……”她迟疑一瞬,环视一圈见常呦呦没在院中,只好道,“好了,走。” 遂与常应上了牛车,往集镇而去。 常家村离集镇远,单就走路一来二去得要两个时辰,有牛车倒还好,顶多半个时辰,快些还半个时辰都用不着。 沈棠他们去得稍晚,到镇上时,正是热闹。远近的村子都有人来赶集,开着铺子卖柴米油盐的,酒水茶叶的,吃喝娱乐的,还有挑着担卖些自家种的菜,应有尽有。 繁多却不杂乱,各有各的地头。人虽也多,也不见混乱拥挤。 沈棠问常应:“为何你家不在镇上开一家铺子卖酒?” “哪有那么容易。”常应赶着牛车,分心道,“这镇上只卖酒的就有四家,都有自己的名声,地方小,生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这四家早结成一派,旁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更何况……” 说到此处,他忽而嗤笑一声,神情微冷:“一点小本生意就闹腾着要吃人,有了铺子还不得闹翻天。” 沈棠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沉默。 幸而常应也没在继续说,带着她去了一家家具铺。 才进铺子,一个中年人就迎了出来:“哟,老常家的小四来了啊。前头听说你病了,这是好了?” 第73章 一两银子 第73章 一两银子 两人简单寒暄过后,那中年人瞧见沈棠,瞬间就猜出她是谁来,却还是装着糊涂问:“这位是……?” 常应侧身,将沈棠拉至身旁,介绍道:“这是内子沈氏……这位是我爹以前的酒友,你随我称一声季叔就好。” 沈棠依言喊了一声季叔。 常应家的事,季木匠倒也听说过一些,此刻见着她本人,只道是个得体,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不堪。 他对沈棠和蔼一笑,请她到一边坐,又叫来小伙计倒茶后,就与常应上后边商量做轮椅的事去了。 沈棠也不懂,便未跟着去,只打量起这家具铺子来。 除了这一间接客用的屋子外,左侧还有一间,锁着门,不知里边是什么。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季木匠平常做工就在院子里,以至于堆着许多木材和碎木屑,看着挺乱。 常应就在那样乱的地方与季木匠说话,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束着头发,从背影瞧来,长身鹤立,像个端庄的读书人,殊不知此人一身铜臭味,作风更是与君子毫无联系。 许是察觉沈棠正在看他,他稍稍一顿,忽而回过头来对她一笑,随后大步朝她走来。 沈棠一愣,一时还在纠结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味,常应就已走到跟前来,柔声与她道:“季叔说你这图纸设计得好,问你肯不肯卖给他。” 这图纸是她根据有限的知识改编过来的,并非所有地方都与医院用的轮椅一样,多多少少有些差别,谈不上多好,但运用现代知识后,确实比古人用的轮椅要方便轻巧得多。 沈棠正是缺钱的时候,对此没什么意见,决定卖了:“那这价格……” 常应与她道:“你若不知如何谈价,不如交给我去与他说?” 沈棠想一想,同意了。 她不是商人,也不知这时代的物价,更不知如何与人讨价还价,是那种买菜都不问单价的人。 正好常应是做生意的,把事情交给他去谈,准没错。 果然,常应没让她失望,她以为几十文钱的东西,最后他递给她的却是足足一两纹银! 沈棠拿着银子,有些不真实,偷偷问常应:“他给错了?” 常应但笑不语,季木匠听见这话,放声笑道:“没给错,你且拿着!你家常应这嘴啊,这镇上怕是无人说得过他!” 两人又客套一番,常应付过定金,与他约好来取货的时间后,就与沈棠告辞离去。 离开家具铺,两人先去了饭馆,以五十文钱的价格,将那一大包的干笋卖了出去,随后又去了打铁的铺子。 “来这做什么?”沈棠有些好奇。 “取货。”常应一边下马车,一边又道,“里头热,你别下来,就在牛车上等我。” 沈棠乖乖应一声,目送他走进打铁的铺子,与铺子里的小伙计说了几句话,那小伙计就寻来一样东西递给他,他又付了银子,方才出来。 常应跳上牛车,遂将东西递给沈棠:“打开看看。” 沈棠瞧着手上的东西,发现做工样式有些眼熟,没由来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她哆嗦着手,解开绑在外面的绳子,复又一点一点将卷起来的东西摊开,直到里面的东西彻底展露在她跟前…… 第74章 无良奸商 第74章 无良奸商 牛皮制成的卷袋里装着长短不一,粗细不一,形状不一的银针,一共二十根。 沈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连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常应,你……” “图纸是我醒来那日呦呦交给我的。”没等她说完,常应忽然就道,“说是你想要,我寻思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上次来集镇就请人置办了一套,你若喜欢,就拿着。” 他这般着急的打断沈棠的话,无非还是怕她不肯接,又拒绝,还故意拿常呦呦做借口。 而且他说话时,一直拿余光偷偷观察她的表情,瞧着十分忐忑。 这借口还是一样拙劣。沈棠想。 她沉默片刻,将银针收起来,轻轻道:“谢谢,我很喜欢。” 原本以为不见了的东西,忽然以另外一种她想要的方式出现,怎能不欢喜? …… 接下来,两人都没什么事,常应便将牛车停在空旷处,带着沈棠溜达着去药铺给常青山拿药。 药方是沈棠根据常青山现在的身体状况给开的药,他双腿是已经残废,往后也不可能好起来,眼下能做的便是好好养身,补气养血,滋补肝肾。 沈棠原本这样说时,常家没有一个人信。 她以为常应也不信,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人不仅信了,还带着她来抓药。 面对这人无条件的相信,沈棠一时觉得感动,可感动过后反而越发觉得奇怪。 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素不相识,不知品行的姑娘这样好? “老板,定风草收不收?” 这时,耳旁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将沈棠拉回神。 她侧头一瞧,见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姑娘。 姑娘身上的衣裳有些旧,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洗得十分干净,打扮也十分干练,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说话间,这姑娘将一袋东西放在了柜台,分量很足,在柜台上发出好一声闷响。 不多时,一个小伙计就走了过来,打开她的袋子一看,脸色稍微变了变。 随后大约是拿不定主意,忙又去将掌柜叫了过来。 待掌柜看过,确定那是定风草之后,才点头道:“收,干的二十五文一钱。” 姑娘大约是觉得这个价钱有些少,皱着眉道:“不能涨一涨?” 掌柜又笑着摇头:“不能了噻,现在生意不好做,给二十五文都是我们家厚道,别家都二十文一钱!” 姑娘没说话,皱着眉垂眼想了片刻,大约是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咬咬牙就要同意。 “诶……” 沈棠没忍住,忽然拉住姑娘的手臂,打断她后面的话:“别人说生意不好做,我还信。你这药铺,专给人瞧病的地方生意还不好做,那我是万万不信。” 那掌柜脸色变了变。 沈棠不管他,上前将袋子扒拉开,翻着里面的定风草,随即又拿出来一个给掌柜看:“虽说新鲜的定风草营养价值最高,但不易保存,容易坏。干的又稍微次些,但你好歹也是个行家,自己瞧这定风草的成色……” 掌柜不接话,冷冷瞧着她。 沈棠最恨这种没有医德的无良奸商,她一顿,将定风草扔回袋子里,与那小姑娘道:“你这定风草成色好,个头又都差不多,一看就是烘干,而非晒干。这样的定风草,营养价值不比新鲜的差,你拿别的药铺问问,说不定会有一个好价钱。” 第75章 事情发展有些不对 第75章 事情发展有些不对 那掌柜顿时就怒了:“诶,你这人,怎么毁人生意……” 沈棠一转头,猛地一掌拍于柜台上:“闭嘴!” 她力道和声音都不重,但阴冷的语气和嚣张的气势,足以将周围的人都吓一跳,立时就引来不少目光! 常应就站在她边上,不说话也不阻拦,忽而他闭上右眼,只睁着左眼瞧着那掌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一只手落在沈棠身侧,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身为大夫,开门替人治病,却无半点诚意,全凭你心意开价,长此以往谁敢请你治病,谁敢来你药铺抓药?”沈棠目光一转,瞧见柜台后方挂着的牌匾,又怒骂,“还敢挂‘韩康遗风’?你祖师爷要知道你这般童叟无欺,只怕要羞得拉你下去与他作伴!” 一句话说得掌柜脸色几变,辩解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 这韩康本是东汉一个采药,卖药的,因从不接受还价而得名。后世就常用“韩康遗风”来做匾额,以表明他们童叟无欺。 这掌柜连什么是“韩康遗风”都知道,会不知道这定风草的药用价值? 他只怕是瞧见这姑娘方才进药铺时模样焦急,想她多半是急需用钱,这才临时起意,想低价收了那姑娘手里的定风草。 沈棠手在柜台上一撑,倾身看着那掌柜,冷笑道:“你以这样低的价将定风草收进来,回头又打算以多少的价卖出去?只要你敢说比你收的低,我就信你是真童叟无欺!” 掌柜被他气得直哆嗦,指着她“你”了半响,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沈棠以为自己即将胜利之时,掌柜以她无理取闹,影响到药铺正常营生为由,将她撵了出去…… 沈棠:“……” 她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应该发展,应该是老板痛改前非,高价收了那姑娘的药材,皆大欢喜。 常应在边上看着,一时并未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做,好似有些无情,便摸摸沈棠的头,柔声道:“不生气,他亏心事做太多,迟早会出事。时候不早了,咱们去西市买些肉就该回去了,你可有想吃的?” 沈棠想一想,觉得常应说得有道理。 那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她贸然开口已是不妥。看起来她确实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帮那姑娘说话,可若换个角度站在掌柜那边一想,她确实是在毁人生意。 但她并不后悔说那些话。 她两步追上常应,跟在他身边道:“我倒没什么想吃的,给那几个孩子买些零嘴?” …… 片刻后,两人去西市买好东西,就赶着牛车家去了,那药铺发生的事,就好似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沈棠更是转头就忘了。 回去时,常应将牛车赶得很慢,沈棠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以至于牛车刚进村子,他忽然一个急刹,她一个没抓稳,险些飞出去。 幸好常应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按了回去。 “怎么回事?”沈棠撑起上半身,探头一瞧,就见一个人倒在他们牛车前…… 第76章 如何救你 第76章 如何救你 一瞬间,沈棠还以为是常应撞的人,顿时给吓得脸色惨白,赶紧就要下去查看情况。 常应却忽然按住她的肩:“坐着别动。” 沈棠一愣,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那一瞬,她觉得常应的态度不对,他语气很冷,脸色阴沉,神情之间更有一丝烦躁。 沈棠正好奇那倒在地上的人是不是熟人之际,常应就已跳下牛车,把那人翻了个面…… 她脸露出来的瞬间,沈棠就认出她来。 是常季春家的,好像是沈——某次家里吃饭时,常季春在家里打她,哭声传到他们家来,魏氏提了一嘴,沈棠才知道她也姓沈,却不是沈家村的沈。 “怎么是她?”沈棠瞧着她满脸的伤,有些气愤,“那常季春也忒不是人了,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这次常季春家的依旧被打得很惨,就连露出来的手腕上也带着淤青,简直面无全非,只怕身上都没一处是好的。 “常应,要不……”沈棠才开口就闭嘴了。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看见常应的脸色不对,他脸上没有半丝同情和怜悯,就连唏嘘都没有,从神情到动作无一不带着嫌弃,似乎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恶心…… 沈棠不知常应与她发生过什么,导致他这么厌恶一个人,她想了想,问道:“你刚才可有撞到她?” 听见这话的常应有些意外,抬起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 又是这个表情。 沈棠暗自皱眉,好一会儿才道:“问你话呢,你瞧着我做什么。” 片刻后,常应才摇头:“没。” 因为有所提防,他瞧见这女人从角落里跑出来时,远远地就刹住了车,别说撞到她,连她衣角都没挨着。 他以为这样说沈棠不会信,谁知她却道:“既是没撞着人,那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去常季春家里将她婆婆叫来,把人领回去。” 沈棠也不知这样做对不对,但她的选择就是站在常应这边。 可能是因为她在被人说是扫把星,不详之时,常应同样什么都没说,就站到她这边来了。 她话音落下,见常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又道:“只管发愣做什么?快去啊。” 常应茫然地“哦”一声,刚撑起身,才要去常季春家,沈氏就醒了。 她扑上去,一把抱住常应的腿,哭道:“不……不要叫他们来。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我会被打死的!求求你们救救我……” 她哭得情真意切,梨花带雨。 常应却避如蛇蝎,连连后退数步,用了狠劲才把自己的双腿从她怀里抽出来。 沈棠就看着他满脸烦躁地使劲拍着自己被沈氏抓过的地方,好似那里有什么拍不掉的脏东西。 沈氏见常应不搭理她,她又立马转身爬向沈棠,在常应阻止前,一把抓着沈棠的衣摆,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打死!你也是女人,应该能理解在婆家过得不好有多难受……” 常应眉一皱,才要去将她拉开,就见沈棠的手落在了她头上:“那你说我该如何救你?” 第77章 怕不是有啥大病 第77章 怕不是有啥大病 常应才想阻止,就听沈氏凄婉哭起来,哽咽道:“那常季春不是东西,成天就知晓打我出气……我只期望能离开他们家就好……” 沈棠认真听着,却不接任何话。 沈氏哭音一顿,抬起头哀婉地看着她,凄凄道:“他名声不好,是个混账,今日你要帮了我,他定会拿你出气,我不愿意你为难。要不……” “要不我们就报官。”沈棠收回落在她头顶的手,自然将她话接过,“这再打下去,嫂子命都要没了,官府应该不会不管。常应,你说呢?” 常应回神,掩唇掩饰笑意,点头应道:“甚好。” 沈氏愣在原地,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时候再请村长出一份证明,证明常季春确实打了你,随后在叫村民们帮忙签字画押证明此事是真的。”沈棠看着沈氏,对她柔和一笑,“你若不放心,我们也可以陪你上堂,当场为你作证。” 沈氏这才回神,忙道:“我不是……” 沈棠温柔的将她鬓发别到耳后,又是亲切一笑:“你若担心村民们不帮忙也没关系,我与常应帮你想办法。你说呢?” 报官是最好的办法,请官府介入,强行和离。 如果沈氏真觉得过不下去,留在常季春家里只有等死的话,就算她害怕一时不敢答应,多半也会先思虑一番,慎重决定后在做打算。 但她接下来的反应却超出沈棠的预想。 只见将沈氏一撇头,擦去眼泪,随后站起身,对她笑道:“不了,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家里的事哪能闹到官府去呢?不嫌丢人啊。”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沈棠额头青筋突突跳,被她这语出惊人的话,气笑了:“诶,你等等!” 沈氏脚步一顿,回头来冷冷看着她:“还有事?” 这前后变化太大,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助的人,转头就一脸冷漠,态度大变,好似沈棠没按她期望的那般帮她,就成了恶人。 沈棠双眼一眯,阴阳怪气地一笑:“是挺丢人的。毕竟快要被打死的人是你,不是我。何况,跑这里来哭哭啼啼,跪求帮忙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沈氏脸色一变,才要说话,沈棠就将白眼一翻,往地上啐一口,骂道:“晦气!” 边上常应强忍笑意,忙爬回牛车上,赶着车家去。 等走出老远一段距离,沈棠又回头看一眼,发现那女人已经走了。 她还是觉得生气,指着脑袋问常应:“她这里是不是有啥大病?” 常应心里压着事,想笑也没能笑得出来。 沈棠有所察觉,迟疑片刻,才问:“你怎么了?从方才起情绪就有些不对,好像格外不待见那个谁,有仇啊?” “也不是有仇。”眼见着要到家了,常应沉默片刻,还是道,“我与你说件事……” 沈棠侧耳倾听。 常应道:“在你嫁过来之前,她也寻求过一对夫妻帮忙。那夫妻瞧她可怜,便好心收留她,给她地方住,给她饭吃,还帮她医治,她却不知廉耻,转头狠狠反咬他们一口……” 第78章 出气 第78章 出气 说到此处,常应眸光微沉,面容发冷,脖颈上的青筋都在突突跳着。 沈棠瞧他这情绪不对,怕他等会儿不留神将牛车赶到沟里去,又忙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常应被她拍得有些茫然,一时还未回神,下意识就转头看了她一眼。 沈棠忙用手指将他脸戳回原处:“想啥呢,看前面。” 常应没出声,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地赶着牛车。情绪倒是已经恢复正常,刚刚那一瞬间的变化,好似沈棠的错觉。 “我是不知沈氏为何要反咬那夫妻一口。”沈棠无所谓地抻完一轮懒筋,又撑着下巴道,“但既有前人提醒,咱们小心些便是,犯不着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常应听完这话,沉吟良久,忽而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掐住她的脸,道:“倒是你,多少叫我有些意外。”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沈棠挥开他的手,拿衣袖在脸侧使劲擦,又嫌道,“方才沈氏抱你腿,你就是用这手拍的裤腿!” 常应见此,“哎呀”一声,故意道:“那你回去可得用水好好洗洗,仔细回头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话间,两人到了常家院子外,常呦呦听见动静,赶忙迎出来,找他爹撒了会子娇,得了一包零嘴,遂高高兴兴的拿下去与姐姐弟弟们分。 也不知他是怎么分的,不多时,那俩双胞胎的弟弟就吵闹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就要……娘!这小哑巴欺负我!” 沈棠探头看一眼,正要赶过去,就见陆氏从屋里冲出来,问也不问,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常呦呦脸上! “没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敢欺负我儿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陆氏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伸手就要去抢常呦呦手里的东西! 梨花看不下去,将常呦呦拉到身后去:“娘,那是小叔替我们买的,大家都有。” 言外之意是她弟弟常福宝有了一分还不够,还非要去抢别人的。 谁知陆氏根本不听,反手又给了梨花一巴掌:“这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她冷笑一声:“别说他也有一份,他就是有个十份二十份,还想要,你们当哥哥姐姐也得给!” 沈棠瞬间气红了眼,心里好似燃着一团火,把她五脏六腑烧成灰烬,只余一片灼热的疼痛。 “陆氏,我敲你祖宗!” 她大骂一句,不管不顾地冲到陆氏跟前,张牙舞爪就要去揍人! 才要与她拼命时,就被人从后边抱住腰拉到了一边去。 “别气,气坏身子无人替。”常应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打她,她顶多痛两下,羞辱不了人。别生气,我帮你出气。” 话音落下,他放下沈棠,走到陆氏跟前。 陆氏怕他,却下意识将常福宝护在身后:“你想干嘛?” 常应懒得与他多说,一把将她推开,将撒腿就要跑的常福宝给抓回来,并且扯掉了他的裤子! “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不然小爷打死你……” 他嚣张的话还未喊完,常应扬手就是几巴掌狠狠揍了下去! 一瞬间,只听得院中一顿“啪啪”响,常福宝被打得只敢干嚎…… 第79章 有被爽到 第79章 有被爽到 陆氏大叫一声,才要扑上去抢人,就被沈棠一头给撞开了! 等她换个方向,还要扑上去时,沈棠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将她撞开,就是不许她靠近常福宝。 常应嘴角一撇,挑出一抹阴冷的笑意,继续揍着常福宝! 他力道极重,丝毫不见手软,一顿操作,直把人屁股打得又红又肿,嚎都嚎不出来…… 他不打陆氏,因她是女人,可常福宝就不一样。 一来他是常应的侄子,是晚辈。长辈教训晚辈,没毛病。 二来他是陆氏的心肝宝贝,眼珠子,疼都来不及,别提打他,平时连骂都没骂过。 常应这一通揍,无疑是揍在了陆氏心口上,比打她自己还疼! 揍完人,他把常福宝放到地上,又把他裤子穿好,笑问:“方才骂谁是小哑巴?嗯?” 常福宝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要恶语相向,就见常应去他家院门前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来。 他小叔笑着问他:“想清楚再说。” 常福宝吓得哇哇哭,把头甩得比拨浪鼓还快:“我错了……小叔我错了,我不敢了。干果子我也不要了……你不要打我……” 常应伸出手去,仍是带着笑:“东西拿来。” 常福宝迟疑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常呦呦分他的那份干果子递出去。 “想要吗?”常应问他。 小孩子没什么骨气,尤其是这种半懂不懂的小孩儿,见了吃的就晓得流口水。 常福宝也是,双眼发直地盯着他小叔手里的干果子,嗯嗯直点头。 常应又眯着眼一笑,然后在常福宝以为他要将东西递给他时,反手扔进了旁边的臭水塘子里…… 扔完,他还在常福宝错愕的表情里,平静笑道:“想吃啊,让你娘给你捡去。” 话落,他去将常呦呦抱起来,招呼着沈棠和双胞胎姐妹一道离去 他们前脚才回到院中,后脚常福宝就在家里大闹起来,吵着非要陆氏去臭水塘子里将干果子捡回来。 陆氏不肯去,他就在那里破口大骂,也不知从哪个大人那里学来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沈棠听得直摇头:“这孩子算是叫陆氏教废了。” “你管他废不废,与你有什么关系。”常应瞧着常呦呦的脸上的巴掌印,道,“问题不大,等会煮个鸡蛋滚一滚就能消肿……”他又问沈棠,“可有觉得解气?” 她想了想方才的画面,觉得最后一下还挺爽的,便诚实地点点头:“解气。” 遂又将常呦呦叫到身边,仔细看了看他脸侧指印,发现问题确实不大,鸡蛋滚一滚就能消下去。 但沈棠比常应靠谱,把他抱进怀里,让他坐在她膝盖上,安慰道:“她那嘴就是吃过屎的,臭的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谁说你没娘养了?我不就是你娘?” 常呦呦沉默片刻,忽然比划:“可有朝一日你也会死。” 他仰着头看着沈棠,眼中全是认真。尤其是那双与常应格外相似的眼睛,黑沉黑沉的,明明不见伤心,却叫人觉得他此刻比谁都难过。 沈棠一愣,一时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就见他又比划道:“你死了,爹也死了,那我不就又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哑巴?” 第80章 孩子太听话怎么办 第80章 孩子太听话怎么办 那一瞬,沈棠心脏狠狠一抽,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恍惚间,她听常应呵斥道:“瞎比划什么,小家孩子家家没个避讳!何况你我都在,不该发生的事难道还能再发生一次不成?” 他语气不太好,更是甚少这样严肃的与常呦呦说话。 他们父子俩虽偶有争锋相对之时,但大多时候常应还是很疼这个捡来的儿子,几乎是只要常呦呦一撒娇,他爹就都什么都依了他。 常应也不会真动手去揍他,或是骂他,大多时候都跟闹着玩似的,其主要原因是这孩子有分寸,不会做太出格的事,除了坑爹。 所以常应也格外护短,坚持认为自家孩子自己揍,旁人碰一下那就不行! 而且常呦呦也不是主动惹事的人。 眼下常应这样严肃的训斥他,沈棠还觉得奇怪来着,而且说话也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懂。 常呦呦听后,却认真地点点头,搂着沈棠的脖子撒了会子娇,才又比划:“阿娘,对不起,方才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就是我阿娘,最疼我的阿娘。” 他才比划完,沈棠就轻轻一叹,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嗡嗡道:“孩子太贴心懂事了怎么办?多半是哪里有问题,打一顿就好了。” 常呦呦知道她在胡说八道,才想比划,就又听她道:“我是不懂你们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我的宝啊,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你我都是凡人,没那个手眼通天的本事,只管珍惜当下就好。” 话落,她把常呦呦放回地上,打发他与双胞胎玩去了。 待孩子们都走了,沈棠也起身要走。 她这般平静,倒叫常应有些不知所措,跟着起身,似是想解释什么,可在开口之前就听她道:“诶,你娘在叫你。” 常应回头一看,果真瞧见邹氏站在主屋门口冲他招手。 他沉默片刻,将原本打算说的话咽回去,什么也没说,转身朝邹氏走去。 沈棠目送他走远后,平静的表情才裂开来,只剩凝重和怀疑:这父子俩绝对有问题! …… 稍晚些,晚饭好了。 沈棠正招呼着孩子们将饭菜都摆上桌,就听院子外有人在踹门。 紧跟着就有人在喊:“常应!你给我出来!” 邹氏在主屋里听见动静,忙迎出去看一眼,见了院门外的人,眉头就是一紧:“你们夫妻俩怎么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下,院子外的人就不客气地将她推开去,并拽着他媳妇大步闯进门来:“常应呢?常应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 “说什么说啊,你不嫌丢人……放开我,我要回去!” “臭婆娘,你给我闭嘴!” 外头一时吵吵嚷嚷,好生热闹。 沈棠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嘱咐好孩子们躲在炤房,别出去后,便出去瞧了一眼。 瞧见是谁谁之后,表情都变了。 难怪她会觉得声音耳熟,原是沈氏,那拽着他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想必就是常季春了。 他说找常应,除了邹氏,其他人就在边上看着,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没贸然前去问。 沈棠才要上前去,常应就开了偏房的门,靠在门上哆哆嗦嗦地咳嗽:“谁找我?咳咳咳……” 第81章 别是要死了 第81章 别是要死了 沈棠忙上前去搀扶他,低声询问:“怎么回事?他们来做什么?” 常应装着虚弱,将大半身体都挂在她身上,借此掩唇在她耳边道:“许是碰瓷来的。” 沈棠瞬间想起下午十分从集镇归来时,沈氏冲出来寻求他们帮忙的事。 那时因他们俩不曾按她期望的那般去帮她,她未达目的,转身离去。那现在她又出现在此处,究竟是她的意思,还是常季春的意思? 沈棠一时想不通,只看向沈氏。 她垂着头遮着脸,在常季春手里不停挣扎,说什么也要家去。 常季春却是不耐烦,反手就是一拳头直接砸她脸上:“给老子闭嘴!” 沈氏被砸倒在地,瑟缩成一团,哪里还敢吭声。 邹氏看不下去,上前去将沈氏扶起来,瞧她一脸的伤,又气又怒:“真是混账东西!没出息的男人,只管打媳妇出气,迟早挨雷劈!” 常季春皮糙肉厚,这点骂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哂笑道:“是,老子是没出息!哪比得过你家常应,他挺有出息的啊,撞了人不赔钱也就罢了,也不说请大夫来瞧瞧!” 除了沈棠和常应,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没听懂。 邹氏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紧,拉着脸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撞了人不赔钱!” 常季春冷笑一声,抱着手道:“你家常应下午从镇上回来撞了我媳妇这事,您老不会还不知道呐?” 说着,他在邹氏难看的脸色里,紧两步上前,扯住沈氏的头发将她脸抬起来,在她尖叫声里,得意道:“她这脸上的伤,全是你家常应撞的!我也不与你们多说,赔钱,赶紧的!” “笑死了,是个人都瞧得出,你媳妇脸上的伤是你自个揍的!” 魏氏才接完话,常季春就凶神恶煞的瞪了去,她吓了一跳,忙到躲到了常真身后。 邹氏忙两步走到常应身边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常应虚弱地咳两声,扶着沈棠的手在凳上坐下:“白日我与小棠确实在村口碰着了她……” 不待他将话说完,常季春就粗声吼道:“你承认就好。赶紧的,赔钱!否则这事儿没完!” 这时,常应就跟被吓着似的,肩膀一抖,捂着胸口咳得死去活来,止都止不住。 常季春吓了一跳,忙跳开一步,摆着手道:“你们可别赖我,是他自己不行,跟我没关系啊……” 没一个人搭理他。 沈棠忙蹲下来,顺着他的胸口,拧眉说道:“不好,娘,快去将他的药拿来,我刚倒上了,就在炤台上。” 邹氏也被他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两步跑进炤房去端了药来。 沈棠接过碗,服侍常应喝下。 吃了药后,他也不见好,脸色苍白地倒在椅子里,一面低咳,一面倒着气。 魏氏够着脖子看上几眼,嘴快道:“诶,老四那样子,不会是要死了?” 她口无遮拦,说话也不压着声,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邹氏和常季春就都听到了。 邹氏脸色一沉,张嘴就骂:“放你娘的屁!再胡说八道一句,仔细老娘撕烂你的嘴!” 魏氏撇撇嘴,轻哼一声,不情不愿闭了嘴。 “那不行,要死也得赔了银子再死!”常季春扯着沈氏上前,嚷道,“赶紧的,给钱!给了钱我们就走,也不耽搁你吃药!” 第82章 梨花带雨 第82章 梨花带雨 邹氏才要发怒,就被沈棠拦下了。 她将空碗递给她拿着,转头看向常季春,冷冷道:“赔?我还没来找你赔钱,你倒还有脸找上我家门来?姓常的,你当我家是你家,随你欺负呢?” “你是哪个?我不认得你,滚一边去,老子只找常应!”常季春走上院子连接偏房的石阶,伸手就要去推人。 村里人为防雨季大水淹进屋里,尝尝会用石头将地基抬高许多。因此上下就不方便,就又会修两步台阶以供上下。 沈棠见他动手,当即想也未想,借着优势,狠狠一脚就对着他胸口踹去! 常季春措手不及,顿时被揣得的人仰马翻,摔回了院中。 “娘的!”他狠狠往地上啐一口,红着爬起来就要去打人! 哪知沈棠手疾眼快,一把抓过搁在墙边棍子,狠狠就是一棍,敲在了常季春肩膀上! 只听得“咔”一声,常季春倒在地上,捂着肩膀痛苦的嚎叫起来。 沈棠拿着棍子,看向沈氏,道:“我倒是想问问你媳妇,下午回来时,我们牛车离她远远的,连衣角都没挨着,怎的就成了我家常应撞了你?” 说着,她高傲地将下巴一抬,居高临下的盯着常季春:“同为女子,我同情,怜悯你,至少之前也是真心想帮你。可你自己不反抗,只管求旁人帮忙有什么用?” “我若是你,我硬碰硬打不过他,难道趁他醉了,将他绑起来还打不过?大不了砍了他,下辈子去牢里过,也比日日挨打的强!” 几句话,说得院中众人都变了脸。 陆氏是家里唯一一个挨过沈棠刀子的人,手背上的伤疤至今都还没消下去。 听见沈棠这几句话时,她脸色尤为难看,捂着手恨得咬牙切齿。 沈氏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弱弱哭道:“我没有说常应撞了我,是旁人说的……” “旁人,是哪个旁人?你且说来,我与他对峙!”沈棠不让,咄咄逼人。 沈氏却哭得越发凶了,肿着一张脸,也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同情。 院外有听见动静,前来看戏的村民,见此立马劝道:“哎哟,常应家的,你可就别问了,她就是她男人逼的,是个可怜人……” “就是就是,你看她那一脸伤,不就是才被打的?” “可怜哦,旧伤还没好,就添了新伤。” “肯定是因为不想来,才被打成这样……” 外头看戏的人叽叽喳喳,众说纷纭,好似他们亲眼瞧见了。 可怜? 沈棠可不觉得她可怜。 手段厉害着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沈氏一抹眼泪,红着眼哽咽道:“你不要逼我说,我不知是谁,真的不知道……我也与常季春说了,你们没有撞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在了你们牛车前,他不信,只信了旁人的话……你、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给你磕头道歉好不好……” 说着,她还真对着沈棠磕起头来,一个接一个的,一会子就将额头给磕红了。 第83章 我与婆婆关系好 第83章 我与婆婆关系好 院外众人见此,又纷纷说起闲话来,只道是沈棠得理不饶人,欺负弱者。 沈棠气笑了,没想到这一个个的竟然全成了道德制高点上的人,反正也不用负责,他们想怎么指指点点就指指点点。 她冷眼瞧着仍在磕头的沈氏,哂笑一声,才要说话,就听常应道:“你要磕头上外边磕,别磕脏了我的地。” 他一出声,就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常应咳嗽一声,仍装着体弱多病:“下午你求我们,我们说帮你报官,替你作证,你嫌丢人不愿意。如今当着大家伙的面磕头求饶,倒是不丢人了。” 沈氏一下子止住磕头的姿势,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常应撇她一眼,又道:“你确实可怜,又值得同情。可没人规定,你可怜值得同情,我就得帮你。至于你们……” 他眸光一转,冷冷看向院子外的人,笑道:“既是觉得我们得理不饶人,那你们何不把人领回家去?毕竟这是一条人命,你们这么有同情心,怎舍得眼睁睁看她被畜生打死?” 院外立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他们就寻借口,各自散了。 说话时,一个个说得比唱得好听,因为他们知道那与他们无关,说一说不会少块肉。 可一旦牵扯到他们自己,倒是溜得比兔子还快,唯恐慢一步,就得将沈氏领回去。 瞧戏的人一散,没了听众,沈氏的戏也唱不下去,捂脸跑了。 至于那常季春,本想赖在常家。谁知常家却无一人搭理他,他自讨没趣,讪讪走了。 他离去不过片刻,他家中就传出了女人的哭喊。 常呦呦拉着双胞胎蹲在院角听了片刻,又被沈棠叫回去洗手准备吃饭。 饭毕,各自洗漱去睡。 沈棠仍往邹氏屋里钻,说什么也不往常应屋里去。 前几回邹氏瞧不惯她,她睡拿儿都无所谓,如今邹氏想法不同,再见她往自己屋里来,嘴上自是控制不住要念叨。 她道:“刚过门的媳妇哪能老与婆婆挤在一处,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赶紧的,该上哪儿上哪儿,别成天挤我铺上。” 沈棠不肯,死死抱住床柱,任凭邹氏如何拖拽,就是不下铺。 婆媳俩闹上一会子,邹氏败下阵来,插着腰问:“你几个意思?” 沈棠道:“我与婆婆关系好,同进同出,同床而眠。” 邹氏呸她一脸:“滚一边去,谁与你关系好!不要脸的东西,迟早卖了你去!” “卖了我常应就与你翻脸。”沈棠嘻嘻笑,气得邹氏拧了她一把,她才老实下来。 邹氏撵不走人,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与她躺一铺,睡了。 次日,吃过早饭,沈棠又去挖了一回笋,回来剥掉壳焯过水,又切成片打算制笋干。 日子过的平静,又每日都有活干,没有一日闲着,就过的稍快,一晃眼,就热了起来。 这日吃过饭,常家三兄弟就去了酒窖。 沈棠见天色不错,不冷不热刚刚好,便与邹氏打过招呼,带上背篓与柴刀,出门了…… 第84章 进山 第84章 进山 前头沈棠又与常应去过一次集镇,去药铺给常青山拿药时,听药铺的小伙计说,这边有座山叫百灵山,山里头多生天麻,也就是定风草。 算算日子,采收定风草的月份快过了,她想在此之前,去碰碰运气。 她离开家,还没走几步,就见常呦呦带着双胞胎在常大宝家中玩。 那孩子瞧见她,就颠颠跑过来问她做什么去。 沈棠也没瞒他,就说去山里。结果这孩子听后,说什么也要跟着,死皮赖脸的,不让去就拽她背篓,连坐在地上耍赖这种事,他也做得出。 沈棠无法,只得带上他,临行前,又叮嘱了双胞胎按时回家。 随后她就与常呦呦往百灵山去了。 虽说百灵山药材多,但真正往那边去的人却很少,一是认得药材的人少,二来也是那边有野兽,猎户都不常往那边去,更别说是寻常村民。 沈棠与常呦呦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从小路爬到山顶。 进林子前,她蹲下来将常呦呦裤腿和袖口扎紧,又在他身上抹了些雄黄酒:“林子深,你我对此又不熟,等会儿紧跟我,不许瞎跑,明白?” 常呦呦点点头,乖乖上前拉住沈棠的衣摆。 简单做好防护,两人遂进了林子,往深处走去。 在外头时还好,至少有种庄稼的村民走出来的小路,进了林子就变得难行起来,荆棘利刺倒也不算,眼睛瞧得见,还能避开,可走着走着就糊一脸的蜘蛛丝,却是怎么也避不开。 但这定风草又喜海拔高的林下阴湿之地,腐殖质较厚的地方,还非到山里来才找得着不可。 两人进了林间,就一路往阴凉,腐殖质地找,手里拿着棍子扒着地上的枯枝烂叶。 沈棠与常呦呦道:“定风草很好认,全株没有一点绿色,就一根很长的茎,黄赤色……” 她话还未说完,就觉常呦呦用力拽了拽她的衣摆。 “怎么?” 她转过头,就见那孩子用手里的棍子指着一处扒开的枯叶,拿眼神询问:“是不是这个。” 沈棠双眼一亮,扑上前去,先抱住常呦呦脑袋,往他脑门上唧一口,夸道:“就是这个,宝你真棒!” 两人就顺着发现的这个地方开始翻找,不大一会儿,又发现好几颗,虽不多,但个个饱满,粗长,很有分量。 发现这山里是真有之后,沈棠就十分有动力,带着常呦呦又往深处走了走。 但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在发现,常呦呦有些气馁,垂头丧气的。 沈棠倒是看得开,有就挖,没有她就寻点别的草药,像金银花之类…… 这花喜阳,耐阴,林间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而且因为是藤生植物,一株藤上能开好多,找起来也不费劲。 尽管卖不了几个钱,拿回家泡水喝也不是不可。 片刻下来,她天麻没寻到多少,金银花和别的不值钱的药草倒是寻了满满一背…… 沈棠割完发现最后一株金银花,见时辰不早了,便要招呼着常呦呦回去。 结果,一转头,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她脸色一白,人都吓坏了,张嘴就喊:“常呦呦!” 喊完,回声传出老远,也不见回应……肯定不会有回应。 沈棠白着一张脸,正要寻了方向去找时,忽见边上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隐约可见是个人,正不受控制的往坡下滚…… 沈棠以为是常呦呦,将背篓一扔,不管不顾地就扑了上去…… 第85章 没想到的人 第85章 没想到的人 沈棠扑得快,倒是拦住了人。 她一手抓住对方的腰带,又一手扯住一根枯藤,被连带着往下滚了数米,方才止住。 “你这孩子,都说了叫你不要乱跑,幸是我抓住了,我这要没抓住,你……” 说到此处,沈棠话音一顿,仔细一瞧手里的人,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常呦呦,而是个姑娘…… 那姑娘已经昏死过去,软趴趴的叫她提着,一时扔开也不是,拖也拖不动。 沈棠正发愁,想着干脆扔开她算了,又听身后传来一阵悉数响,她转头一看,发现是常呦呦正慢慢从上坡走了下来! “你跑哪儿去了!”她一急,语气就重了些,“你知不知道……” 常呦呦眨眨眼,无辜地瞧着她。 沈棠与他对视片刻,终是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重新开口道:“过来帮忙。” …… 一刻钟后,娘俩合力,总算是将那姑娘拖到了平处。 才将人放下来,沈棠就先给了常呦呦一下,骂道:“下次再敢乱跑,仔细我打断你的狗腿!” 发现他没在身边那一瞬间,她心跳都要停了。 这孩子又不会出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连呼救都不能。 一想到此,沈棠就觉得方才揍得轻了,还想再揍一回,这孩子就凑过来抱着她脖子蹭了蹭。 沈棠顿时泄气,再想发火,也因心疼而散了。 她叹口气,狠狠掐了掐他的脸,方才解气:“上哪里去了?” 常呦呦立即跟献宝似的将他寻来的东西递到沈棠跟前,待她打开一瞧,人都傻了:“哪儿来的?” 只见这孩子用他的外衫包了一兜的定风草,粗略一看,至少有十来个,而且个头还都不小。 常呦呦就往林子深处指了指:“那边还有许多,但听你在叫我,便回来了。” 这时,被他们救下的那姑娘闷哼几声,悠悠有转醒的迹象。 沈棠忙将定风草往背篓里一塞,又用金银花盖住。 “姑娘?”她轻轻推了推她,又喊了她两声,“姑娘?” 片刻后,那姑娘睁开眼,才想挣扎着坐起来,就因牵扯到身上的伤,而痛得是龇牙咧嘴。 “你方才从上边摔了下来,恐伤了筋骨,我帮你看看。”说罢,沈棠将她按回地上,仔细替她检查一番。 待她检查完,才发现这姑娘身上只有些擦伤,和轻微扭伤,并未伤及筋骨。 沈棠与她说明情况,又扶着她坐起来。 那姑娘与她道过谢,随即一愣,恍然道:“竟然是你。” 沈棠闻言,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她:“你认得我?” “你忘了?前头在药铺,你帮我说过话的。”她说着,见沈棠仍是没反应过来,便又提醒道,“二十五文一钱,韩康遗风……” 沈棠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才在她的提示下想起来,一时笑道:“原来是你……你怎一个人到这深山老林来了?” “定风草快过季了,又听人说这百灵山里有,就想来碰碰运气,谁成想……”姑娘说着,脸色一变,猛地抓过一边的背篓一瞧…… 背篓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定风草:“我的药……” 第86章 我就是大夫 第86章 我就是大夫 沈棠见了,便道:“许是方才你摔下来时,药摔没了……没事,我们帮你找找。” 三人遂又沿着那姑娘方才滚下来的地方开始找,虽没全部找回来,倒也捡回来一些。 因此,沈棠也知道了那姑娘的名字,叫宋春雨,住挺远,今日是特地来百灵山寻药的。她父母都是大夫,她自然而然也懂些医术,认得些药材。 沈棠怀疑她说的一些,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一些,应该就是谦虚,故意这般说的。 为此,沈棠也并未说实话,只笑说:“我哪里懂,不过就是认得些药材罢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没说实话,但并未拆穿,一来二去,倒是相熟了。 三人稍作休息,说了会子无关痛痒的闲话,宋春雨就要起身告辞,却是没打算与他们一道。 沈棠也不留,叮嘱她小心些后,就与常呦呦往他方才寻到定风草的地方去了。 常呦呦说的那个地方,确实有不少定风草,个头有大有小。 沈棠将大的全收了,小的又重新埋回去,留下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记号,打算等过些日子再来。 等他们挖完时,日头早已偏西,林子里因此添了几分阴冷,又十分静谧,偶有栖鸟惊飞,也能叫人头皮发麻。 沈棠不敢多留,带着常呦呦加快步子离去。 等出了林子,她才稍稍松口气。 娘俩寻了干净的地方稍微歇息,吹了吹山风,方才起身回家。 到村里时,正好踩着夕阳的尾巴,村民们也忙完一天,准备归家,余晖将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极了刻在石头上的壁画,零零散散地记载着属于一个地方,一个时代的文明。 沈棠正与常呦呦说着,商量着下次进山的时间,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呼喊—— “娘——娘你怎么了?快醒醒!” “大宝,快去将爹叫回来……诶,不对,快去请大夫!” 沈棠与常呦呦对视一眼,立即撒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此时,常大宝家里,他家院子外正围着好些村民,瞧着院中的事,窃窃私语。 沈棠没由来一阵厌烦,才要挤进去看看情况,常大宝就从里边挤出来,因没看路,一头就撞进了她怀里…… “对不起,请让一让……” 小孩儿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还没忘撞了人要道歉。 沈棠伸手将他拽回来:“怎么回事?” 常大宝抬起头,一见是她,表情先是一变,随即又故作坚强地在眼眶上一按,道:“呦呦娘……我娘晕了,我要去请大夫。我先走了,等会儿再……” 话未说完,就又被沈棠推了回去:“那大夫没用……带我去瞧瞧。” 常大宝茫然的想:“那大夫没用,你瞧了就有用?” 他才要挣扎,叫沈棠别闹了,就见常呦呦安慰似的拍拍他,对他比划了好半天。 常大宝皱眉看了半响,迟疑道:“呦呦,你别比划了,我看不懂。” 常呦呦:“……” 他放弃似的跟着沈棠一块儿把他推回院子里。 三人才重新挤进院中,一个男子就迎出来,见了沈棠先是一愣,随即焦急道:“不是叫你去请大夫,你这请了个……” 话未说完,就听沈棠淡淡道:“我就是大夫。” 第87章 水里有毒 第87章 水里有毒 说罢,沈棠也没管众人是个什么表情,抬脚就进了屋去。 常呦呦忙拽着常大宝跟上,那年轻人想要阻止,却根本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进了屋。 常大宝的娘姓唐,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自嫁到这边来后,就没少操劳家里家外的事,人显得格外苍老,手也十分粗糙。 平时晒得很黑的脸,此刻因在病中,无端添了几分苍白,唇上也不见半点血色,多了几分乌青。 沈棠见此,脸色一白,神情微变,忙问:“她方才吃过什么东西?” 常大宝一愣,脸上一片茫然,只瞧着那进来的年轻人,哆嗦着嘴唇没说话。 那年轻人默然片刻,语气古怪道:“只喝了一碗水……” “水呢?拿来我瞧瞧!”沈棠在床铺前蹲下,一手扣着唐氏的脉搏,一手试着她的鼻息,见年轻人迟疑着没动,又怒道,“发愣做什么?还不赶紧的!” 年轻人只管盯着沈棠,脸色微沉,抿着唇不曾说话。 常呦呦目光一转,瞧见桌上放着几个碗和一个茶壶——那几个碗本该都叠在一起,但只有一只单独搁在一旁。 他立马上前,倒了碗茶壶里的水给沈棠端去。 后者接过来,先是一闻,并未闻出什么来,随即用手指头沾了一些,放进嘴里尝了尝。 她没尝出味道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水里掺了东西! “这水里有毒!” 此话一处,屋里几人脸色都变了,常大宝茫然片刻,忽然扑倒铺前,抓着唐氏的手就开始哭。 沈棠神色凝重,将碗重新递给常呦呦。 在不知道是什么毒的情况之下,最好的办法是洗胃。可这里医疗条件有限,这种事情根本就很难做到! 沈棠咬咬牙,将心一横,决定试一试…… 她抓着常大宝的双肩,恐吓道:“不想你娘死,就别哭了……赶紧的,去帮我准备盐水来!不要用你家的水,去别家借,要温水!” 常大宝没经过事儿,早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子沈棠说了什么,他只怕都没听进去,只管抹眼泪。 常呦呦一见,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 这时,那年轻人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我去!” 话音落下,他又深深看了沈棠一眼,随即转身就跑出了门去。 他按沈棠说的,没用家里的水,也没用家里的盐,直接上邻居家里借了一碗温盐水来。 沈棠接过去,遂又叫他帮忙捏住唐氏的嘴,两人合力将一碗盐水给唐氏灌了下去! 一碗盐水喝完,年轻人见唐氏脸色仍是一片灰败,不免担忧:“这怎么没用……” “就这当然没用了。”沈棠挽起袖子,将唐氏抱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臂弯,随即将食指和中指一起伸进她嘴里,不断刺激着她喉咙…… 不知过了多就,昏迷中的人忽然无意识一抽,痉挛着抽搐了好几下,方才无意识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但她喝下水的时间有些久,吐也吐不出什么来。 沈棠眼珠一转,想起方才在山里寻的药,忙将唐氏递给年轻人抱着,道:“你来……” 第88章 恐是家里人 第88章 恐是家里人 沈棠将背篓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最终在一堆金银花里找到了一株蔫哒哒的草药来。 那草药生着七片叶子,根茎肥厚,同之前她发现的竹节参很像,都是顶部生着一朵花,但仔细看就会有细微的差别。 沈棠顾不上那么多,去掉叶子,将草药洗干净,又拿布包着后,用石头两下捣烂。 随即,她走过去看一眼,见唐氏吐得面无人色,再吐出任何东西来,方才叫那年轻人停手,随后将捣烂的草药的汁水挤进唐氏嘴里。 常大宝已经哭傻了,常呦呦牵着他,止不住直哽咽。 唯有方才对沈棠十分不信任的年轻人轻声问:“那药有用没用?我娘怎么还未醒?” 沈棠没出声,手搭着唐氏的脉搏,仔细数着脉动。又时不时扒开唐氏的眼皮,看一看。 众人不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只觉她老神在在的,都在暗暗猜测唐氏是不是还有救。 只有沈棠自己清楚她此刻有多忐忑。 她给唐氏用的药是还未成熟的七叶一枝花,也叫重楼、草河车,确实能解毒没错。但它成熟期在秋季,用根茎煮药汤喝最好。 沈棠发现的这一株,根本就还在生长,根才只有手指节那大一点,药效就大大减半。 她本是打算挖回来栽在竹林里,让它再长一长的,哪想碰到唐氏出事。 没办法,她只好拿出来一试! 沈棠满心焦躁,瞧着唐氏的模样,早已流了一背的冷汗。 如今她是被架在此处了,倘若唐氏不醒,她今儿恐怕还得将命抵押在他们家不可。 正想着,外头忽然奔进来一老妇人,直扑到唐氏铺前,抱着她好一通哭喊。 沈棠正纳闷进来是谁之际,她搭着唐氏的那只手,忽而轻轻一抽,手指头跟着动了动。 她一喜,忙起身叫人将进来的老妇人拉开去,又仔细将唐氏检查一番,确定她是脱离了危险,方才松口气。 只是时间尚早,一时还没醒转过来。 沈棠想了想,转身对常大宝招招手:“你来喊你阿娘两声。” 常大宝不明所以,被常呦呦推着上前,迟疑着叫了唐氏两声。 那昏迷着的人果真对外界的事声音有反应,常大宝喊她一声,她手指就抽动两下…… 沈棠彻底松下一口气,刚想说唐氏已经没事时,又想起一事来,含糊道:“她这情况就这样了,能不能醒,就看她运气……你们爹怎么不在家?” 院子外立即有人喊:“已寻人喊他去了。” 沈棠又看向屋里的人,常大宝和那老妇人只晓得哭,唯有那个年轻人沉默地站在一侧,垂着眼,攥着手,满脸阴沉。 她稍稍一顿,对那年轻人招招手,将他叫到角落去:“你是大宝哥哥?我与你说件事……” 许是她神情过于严肃,大宝哥哥当即误解了她的意思,脸色一白,急问:“是不是我娘她……” “别激动,你娘没事了。”沈棠左右一瞧,仍是不放心,又将他往角落处拉了拉,低声道,“我方才没说实话,是想着你家里可能有人要害你阿娘……” 第89章 醒来 第89章 醒来 沈棠微微蹙眉,神色凝重,不见半点玩笑之意。 大宝哥哥听得这句话,倒吸一口凉气,惊惧道:“这……这不可能……”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沈棠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何那毒会下在你娘喝的水里?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来你家中下毒的可能,但我更倾向于是家里人做的。” 说着,她为了说服大宝哥哥,叫来常呦呦回家去将她的银针取来,又吩咐大宝哥哥去将屋里各处的水都取些来,并做上记号。 少顷,常呦呦将银针取了来。 让沈棠意外的是,常应也一道来了。 他眉心拧着,神色瞧着有些凝重。到了之后,便主动站于沈棠身侧,低声问:“如何?” 沈棠稍作迟疑,便将事情简略与他说了一说,末了又道:“我正要验毒。” 听她说完这些,常应眉心依旧不曾松开。也不问她要如何验,点头道:“你只管验,我去屋里瞧瞧。别怕,万事有我。” 话落,他转身就进了屋去,倒也不曾多看她两眼。 沈棠感觉有些奇怪,常应没来之前,她不见怕的,顶多就是唐氏迟迟没反应时,她多少有些心虚。如今常应在此处,她竟莫名觉得安心不少。 “有病。” 她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回,遂又取出一枚银针,当着众人的面与大宝哥哥道:“这是银针,若遇毒针会发黑。其余银制品也是同理。” 说话间,她端过一个写着炤房二字的土碗,将银针放了进去。 为了叫众人信服,她故意多泡了一会儿,再拿出来时,又先给众人看过,才拿给大宝哥哥瞧。 银针干干净净的,只针尖上悬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滴,水滴晶莹剔透,盛了一把落日的余晖。 “炤房里的水,无毒。”沈棠道。 桌上一共三碗水,她依次验过,都是无毒。 接着,她又端过常呦呦从唐氏屋里倒来的水,将银针放进去……肉眼可见,银针迅速发黑。 她又拿给众人看,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即窃窃私语起来。 大宝哥哥脸色巨变,唇色惨白,目光阴沉,死死攥着双眼,将手背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 沈棠知晓他心里难受,也不劝,将银针擦干,仔细收起来:“事实是,只有你娘屋里的水才有毒。现在只要等你娘醒来,你问问她家里都有谁来过,到时候只要将这些人抓起来恐吓一番,保管他什么都招了!” 大宝哥哥没说话,只双眼发红的看着沈棠。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过来,不是大宝哥哥不信她是他家里人给唐氏下的毒,而是他知道是谁,但不敢说…… 沈棠沉默片刻,道:“此事严重,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 这时,常应从屋里走出来,瞧着大宝哥哥淡淡道:“你阿娘醒了。” 大宝哥哥立即撒腿跑进屋去。 沈棠也要跟着去瞧,但在门口时,被常应拉住了。 “怎么?”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常应没说话,只冲她轻轻一抬下巴。 沈棠顺着方向瞧过去,就见方才进来的老妇人扑到桌边,急急忙忙倒上一碗水,替唐氏端了去…… 第90章 如此歹毒 第90章 如此歹毒 老妇人好似不知茶壶里的水有毒,急急忙忙端给唐氏,还道:“你刚醒来,肚里空空的,赶紧喝口水垫垫……” 一句话说得大宝哥哥脸色巨变,待他反应过来之际,手已伸出去抢过去碗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一声脆响,常大宝的哭声都吓没了。 老妇人脸色几变,随即破口大骂:“死了娘的玩意儿,你那手是残废了不成……” 这模样狰狞至极,同那阴间里爬起来的厉鬼还要可怖,哪里还有半点替人担忧的长辈模样? 沈棠眉心一蹙,转头小声问常应那是谁。 常应低声与她道:“唐嫂子婆婆,大郎和大宝家奶奶。” 沈棠有些意外,瞧她那骂人的模样,还道她是哪个没出五服的亲戚,哪里知晓她是唐氏的婆婆。 当婆婆奶奶的人,竟骂自家孙儿是死了娘的玩意儿…… 沈棠觉得不可理喻,走进屋去,道:“你不知那茶壶里的水有毒也就罢了,何至于这般骂自己孙儿?” “有毒?有什么毒?”老妇人一挥手,瞧着沈棠冷嘲道,“我瞧着就是你在此处胡说八道!” 说话间,她上下将沈棠一打量,抱手嗤道:“我当是谁,这不常青山家花钱买回来的扫把星儿媳……”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常应上得前去,走至她跟前,伸手捏住她的嘴,将一只碗塞进了她嘴里! 且那碗里还有水…… 常应捏着碗,直将里头的水全给她灌了下去,末了眯着笑道:“大娘今日莫不是吃过屎了?嘴怎的这么般臭?你不用担心,侄儿定帮你清洗干净!” 除了沈棠,众人都不知他那碗水是从屋外端的,还是在桌上倒的,纷纷被他吓的面容发白,话也不敢说,更不敢拦。 唯有唐氏虚弱的伸出手去,像是想拦,却在中途被她大儿子将手按了回去。 他早瞧不惯这老东西,若非他是长辈,他方才就动了手。如今有人替他出手,他乐得看戏。 老妇人被吓得不轻,越挣扎喝进去的水越多,呛得直咳,水就流得到处都是…… 常应一碗水灌完,方才收手,往沈棠身边坐下,依旧是病恹恹的,与方才灌水的,判若两人。 老妇人却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白着脸问常应:“你哪里倒的水?” 常应病怏怏地咳嗽一声,笑道:“莫非这里还有别的水?” 老妇人听后,脸色惨白,着急忙慌的就去用手抠喉咙,抠得她自己干呕不止,吐出好些水来…… 但她还是怕,竟是爬向沈棠,够着手去扯她衣摆:“救我……救救我……” 沈棠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老妇人就以为自己要死了,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嘴里还胡言乱语骂了好些难听的话。 “你们不救我……我死了你们就都是凶手!唐氏你个挨千刀的,要不是你命大,你早该死了千八百回……反正我就要死了,我什么也不怕!就是我下的毒……” 等常大宝他爹回来,进门听见她这些“临死前”的污言秽语,怒得径直摔了那茶壶:“够了!” 第91章 珍珠 第91章 珍珠 常大宝他爹回来得巧,撞见屋里这一场混乱,别提脸色多难看。 他阴沉沉地扫了眼屋里几人,无视他老娘,先去问了问唐氏,见她情况稳定,没有复发的意思,才松口气,去与沈棠道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沈棠见他对唐氏体贴,态度就客气了些,“你若有心,随后我写一副药方来给你,你按药方抓药来给嫂子吃,半个月内,必定是能好全的。” 常大宝他爹感激不已,连声与她道了好几声谢。 过会儿,他又苦笑一声,道:“今日家里实在太乱,就不留你们了。改日等你们嫂子好些,我再带她来亲自同你道谢。” 言下之意,便是撵客。 沈棠猜想他怕是要处理家事,也不便久留,遂叫上常呦呦和常应一并走了。 她前脚出了常大宝家,后脚就听人群里议论纷纷,众人七嘴八舌,有说常大宝他奶奶不做人,迟早挨雷劈的,也有夸她医术好,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扫把星的。 还有个会说话的,骂邹氏眼瞎,错把珍珠当鱼目。 沈棠虽不觉自己是什么珍珠,但这话听得舒心,心里头美滋滋的,偏偏脸上还要装着严肃,累得一张脸皮直抽抽…… 待回到家里,再见陆氏和魏氏,她竟也不觉得她们讨厌了,还笑着与那两位打了个招呼。 魏氏被吓得不轻,好似见了鬼,转头就道:“她这是疯啦?不说常大宝娘叫人下了毒,她给人医治去了?人中毒,她怎还高兴成这样?” 陆氏看了她一眼,没接话,神色凝重地往炤房去了。 魏氏贴了回冷屁股,顿时将脸一拉,不高兴啐一口,寻常真去了。 屋里邹氏听见动静,迎出来问了问唐氏的情况。 常应怕她回头出去乱说,没让沈棠细说,只道:“人是醒了,就昏昏沉沉的,还得将养。” 他又对沈棠道:“你不是要写药方给大宝他爹送去?” 沈棠忙进了偏房,拿了草纸和炭条,写下药方,又赶在晚饭前,叫常呦呦送到常大宝家去。 另外一边,邹氏不死心,拉着常应问:“不说大宝他娘是被人下了毒?谁下的?” “我哪里知道是谁下的?”常应道,“你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有那闲工夫问别人家的事,还不如整顿整顿家里。” 他说着话,又进了主屋去与常青山说了些闲话,外头陆氏就在喊吃饭。 常应就与邹氏合力将常青山搬到轮椅上去,推着他出了门…… 以往吃饭,他只能一个人在屋里吃。如今不同了,有了这轮椅,他不止可以重新上桌与家人们一道吃饭,偶尔还能让邹氏推着上村子里溜达一圈。 他逢人就夸沈棠,说她手脚勤快,懂事又有孝心,夸得邹氏直皱眉,不耐烦听。 饭毕,沈棠趁着夜色好,同常应父子俩一块儿在院中择金银花,将花朵择下来放在圆簸箕里,再拿去太阳底下晒干,回头用来泡水喝也是极好。 至于那些寻回来的定风草,沈棠留了些给常青山夫妻俩吃,剩下的洗干净后,就全下锅煮了…… 第92章 偏心 第92章 偏心 新鲜的定风草不易保存,往往都是洗干净后下锅煮到里面的白芯都没了再捞起来,放太阳底下晒干,就可以长久保存。 这些日子天色都不错,无论是金银花还是定风草都晒得很好。 后来沈棠又同常呦呦进过几回百灵山,虽又寻到些定风草,但运气都不怎么好,没有第一次寻到得多,别的药草也多多少少寻到一些,就是不大值钱。 这日,沈棠同常应一道去了集镇。 两人几前脚才走,后脚陆氏就来问邹氏:“他们这是去哪儿?” 虽有之前的事在前,但她实在是会讨邹氏的欢心,这才没几日,邹氏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什么话也不瞒着她,什么都往外倒。 这会子也是,嘴里憋不住话,当下就要将沈棠他们去集镇卖药的事说出来。 幸好常青山也在院中,眼瞅着她要实话实说时,忙抢过话头道:“还能干嘛去,自是去帮我拿药的。” “真的?”陆氏盯着他,撇撇嘴,不大信,“去拿药用得着两人都去?” 常青山看了她一眼,就笑:“当然是用不着两人去。早前我出事,没见你们问,如今倒又来打听些有的没的,没得叫人烦。” 邹氏拎不清,什么也不懂,不代表常青山也跟着什么都不懂。 他心里边跟明镜似的。 陆氏有些发憷,被拆穿时也有些心虚。 但心虚过后,她又端着那厚厚的皮囊,伪善笑道:“爹,你也别蒙我。老四家的前头说过,她寻回来的那些草药能卖钱的。” 说话间,她左右一瞧,又笑道:“眼下这药也不见了,定是拿去卖钱了?” 常青山斜了陆氏一眼,没出声。 陆氏破罐子破摔,早没了顾忌,说话时就不那么中听:“爹,常清常真也是你儿子,你不至于这么偏心?” “我几时偏心了?”常青山将眉一皱,难得黑了脸,“你有事没事?没事就走开些,别扰我晒太阳……” 陆氏打断他后面的话,道:“你说你不偏心,那我问问你,老四家的寻来的这些药卖了钱,当如何处理?” 常青山心一沉,嗤道:“我当你几个意思,原是搁这准备着呢。你甭试探我,我也与你说明白,那药是人家小棠辛辛苦苦寻来的,换了银钱,自该也是她自己的……” 陆氏再一次打断他后面的话:“你还说你不偏心?” 她笑一声,质问道:“她辛苦,你家老大老二就不辛苦了?他们俩接了家里的事,每日忙进忙去的,也是为了这个家。那卖酒换来的银子,也是记在公账上,不曾多拿一分。怎到了你这里就像是应该似的?” 常青山眉心抽了抽,看着陆氏的眼神已经变了。 陆氏继续道:“爹,老四家的既进了门,那就是常家的人。那她替常家做事也是应该,卖药换了银子也该充公才是,哪能是她自己的?” 常青山脸狠狠一抽,指着陆氏好一会儿没说得出一句话来。 陆氏又笑说:“你放心,这事儿你要开不了口,待她回来之后,我自会问她!” 第93章 规矩 第93章 规矩 陆氏与常青山说了两句话,把常青山气得捶胸顿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她! 邹氏拦不住,怕把常青山气出个好歹来,回头不好交差,忙去推了陆氏一把,骂道:“贪心的东西,成日里就知道惦记些不属于你的!赶紧滚下去,回头将你爹气出个好歹,仔细老娘剥了你的皮!” 这话就是故意骂给常青山听的。 她当常青山听不出来,谁知后者听得明明白白,经不住连连冷笑。又见她不断给陆氏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走,顿时气得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 他拍着轮椅扶手,骂道:“混账东西……” 陆氏见状,到底是怕惹出好歹来,回头又惹来常应一顿修理,不敢再待,急忙走了。 也就没见着院外魏氏的身影一晃而过。 陆氏回去一合计,觉着事情不对,便又去寻了村里那大夫,想问一问那定风草究竟是个什么价,回头她心里有数,也好管沈棠要银子。 等知晓那定风草值的是个什么价后,她人都笑没了,好似见着大把的银子飞进了她口袋里似的。 …… 稍晚些,沈棠与常应家来。 两人才进村口,就被常呦呦给拦住了。 这孩子一溜烟爬上牛车,挤到沈棠怀里,将早前陆氏寻常青山说的那些话全告诉了她。 沈棠听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摸着常呦呦的狗头,笑眯眯道:“你说这青天白日的,怎就做起梦来了。” 常应听出她这是在骂陆氏白日做梦,没忍住一笑,又道:“你也不必担心,这家里还有我与爹在,断不能叫她欺负到你头上来。” 沈棠道:“那又如何?常言还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说话间,他们到了家。 这边沈棠与常应才进院,牛车都还没卸,陆氏就来了。 她走进院来,众人都不理她,也不与她打招呼,她要强,脸上自是挂不住,才要发火,就见沈棠端了水来,招呼常应洗手。 “你今儿累一天,出了一身汗,仔细回头着凉。”沈棠说着,洗了帕子递给他,“洗了手去屋里叫呦呦给你擦擦身,再换身干净的衣裳来。” 常应听出来了,这是成心要支开他。 他今儿什么也没做,就跟在沈棠身后转,偶尔她拿不定主意时,帮她分析分析,之后就一直充当车夫一角,哪里累着了。 他扫了陆氏一眼,迟疑没走开。 沈棠便道:“去,我心里有数的。” 常应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回偏房。 他一走,陆氏就上得前去,寻了凳子一坐,笑道:“你们夫妻俩今日去了一趟集镇,收获该是不错的?” 沈棠洗手的动作一顿,随即直起腰,睨了她一眼,也跟着笑:“是挺不错。怎么,嫂子眼红了?” 陆氏“哟呵”一声,笑道:“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嫂嫂今日就与你说一说……” 沈棠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拆她台,做洗耳恭听状。 “咱家里是做生意的,平时虽没睡在一处院子,但不曾分家。”陆氏看着她,笑得满脸贪婪,“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赚的银钱可都得交公。你身为常家儿媳,是不是也该交出来?” 第94章 白日做梦 第94章 白日做梦 沈棠听见这话,还没发表意见,常青山同常应倒先气上了。 常应还好,有常呦呦拦着,没许他出去。常青山却气得在屋里捶胸顿足,大喊:“混账东西,你给滚进来!” 陆氏不搭理他,当不曾听见,只笑眯眯地看着沈棠,伸出手去:“别磨蹭耽搁大家时间,劝你快些拿出来的好。” 沈棠瞧她一眼,随即搬来凳子,往她跟前一坐,是要仔细与她掰扯掰扯。 “嫂子既说我是常家人,那就得按常家规矩办。”她说话时也不拿正眼瞧陆氏,只睨着她,“那我这得了银子要交公,自该是当着众人的面交,哪能单给你?” 陆氏立即道:“都一样!你只管给我,回头我往账上一记,清清楚楚,少不得你的名字。” 沈棠不依,要给银子,就要陆氏将常家其他人都叫到跟前来,要当着他们众人的面,看着陆氏将账记清楚了,才肯给。 陆氏不肯叫那到手的银子飞了,略微一思忖,最终还是叫人去了。 不过片刻,常家几个小辈都到齐了,一并挤在常青山屋里。 陆氏拿着账册和笔,要沈棠赶紧给钱。 沈棠拿着银子,慢慢道:“要我给也不是不可,但有些事情,我必须问清楚。” 陆氏眉一拧,才要骂骂咧咧,就被常清给拦下。 他还算理智,没有被那几两银子冲昏头脑,只瞧着沈棠道:“你且问。” 沈棠笑一声:“敢问大哥,自接手家里的生意来,替家中赚过多少银子?” 常清警惕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肯说啊?”沈棠也不深究,又问,“那再请问大哥,酿酒要用的东西,可是从家里出?人脉可是前人留下的人脉?这些日子来,可有积攒自己的人脉?” 常清叫她问得脸色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酒是家里的酒,人脉是他爹和常应积攒下来的人脉,他刚刚接手,尚且一片混乱,哪里有时间去积攒自己的人脉? 他正张嘴,欲要辩解,缺又听沈棠抢话道:“你不说话就代表没有呗。” 沈棠又说:“爹娘从不亏待自家孩子,每月卖酒的纯收入会依照赚取的银钱分发月钱。管家的累,分得多些,也都理解。据我所知,大哥,你这月还不曾替家里赚取半分银钱?” 自他接手常家的事之后,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可常清也不知在做什么,这一月里,不见半分进项。 “那又如何?”陆氏见常清说不出话来,忙替他道,“他刚接手不熟,还在适应,未曾替家中赚取银子,也是情有可原……” 沈棠又点点头,脸上挂着讽刺:“行,不说这个。那我问你,他可是拿大家酿的酒去换银子?” “那是自然!”陆氏道,“所以你也该将银子交出来……” 沈棠睨她一眼,道:“凭什么?” “他拿常应和二哥酿造出来的酒去换钱,且不说这个月半分没有。”她嗤笑一声,讽刺得不留半分情面,“我一没拿常家的东西,二没靠常家的人脉,全凭自己本事换来的银子,凭什么上交,拿去养你们这一群废物?” 第95章 不要脸 第95章 不要脸 沈棠骂得难听,未给半分情面,在场之人听完,齐齐变了脸。 常应虚虚一咳,低声道:“你骂他们便骂他们,何至于把我也骂进去?” 沈棠睨他一眼:“你不是?” “我是。”常应立即承认,倒也是半分脸皮都不要。 沈棠嗤一声,收回视线,看向脸色尤为难看的陆氏,笑道:“嫂嫂要与我辩,那我就与嫂嫂辨个清楚,你们这常家的规矩,可有曾说外来入项,也得入你常家总账?” 陆氏阴沉着脸不说话,瞧着她的目光却是十分吓人。 沈棠见她不应,也不恼,才要看向常应,就听常青山轻咳一声,接话道:“倒是没这个说法,入账的就只有他们哥几个卖了酒的银钱。” “那嫂嫂又凭什么要我卖药的银钱入总账?”沈棠轻嗤一声,满是不屑,“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省得回头砸了家里的饭碗,还得旁人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常清听出她话中之意,顿时放下脸来,拍桌道:“老四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棠目光一转,侧目对他盈盈一笑:“说你没本事,就不要强揽家里的活,听懂了吗?” “你!” 常清眉一横,腾地站起来,伸手指向了沈棠! 他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见她身后伸出来一只手,“啪”一声将他手拍了开去! 常应扶着沈棠的肩,只从她肩后露出一只眼,先是阴冷地将人一扫,随即弯唇笑道:“说话就说话,动手的话,我可不依。” 尽管说话时,他脸上带着笑,可目光却一直落在常清身上,阴沉沉的,不似体弱多病,更似刚从下边爬起来。 常清忍不住一哆嗦,心虚地收回目光,不肯承认:“我几时动手了!” “没动手最好。”常应仍是笑眯眯的,“若是动了,方才你那手也不能好好的生在你肩上。” 说话时,他一手搭着沈棠的肩,一手握着她的腰,是个主动占有,宣示主权的姿势。 沈棠未曾主意这一点,其他人更是不曾注意。 常清自知理亏,今儿是无法从沈棠手里将银子要来,便扫向陆氏,想着这事儿就这般算了,省得银子没要来,他自个先将底裤给丢干净了。 陆氏哪里肯依。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常清接手后,家里人脉就几乎全断了,前头说好的商铺忽然就换了酒家不在与他们合作,新的合作商铺又还未谈拢,要么谈拢后突然变卦,拒绝要他们家的酒。 常清为此焦头烂额,人累得半死不说,却不见半点成效。 陆氏也着急,怕常清撑不起这家来,回头常青山又将管家的权收回去,交给常真来接。 到时候她沦为笑话不说,只怕还会被魏氏狠狠踩在脚下。 如今听闻沈棠卖药赚了银子,她就想着能抠出来一些是一些,至少账目上不会太难看。 可沈棠哪里是她能拿捏的? 陆氏旁的也不管,只管盯着沈棠,道:“你口口声声说那银子是你自个赚的,没用常家一分东西,不该交。那我问问你,你可有吃常家的,穿常家的,睡常家的?” 第96章 记得小心些 第96章 记得小心些 沈棠闻言,脸上神情也不曾变,笑问:“那我也问问嫂嫂,我虽吃穿全系常家所出,那我可有曾替常家做事?” 见陆氏不答,她又一一细数:“地里的活计你们做的,我也做。平时家中有事,我也不曾推辞,洗衣做饭洒扫一件也不曾落下,凭什么你们白吃白住,我还得上交银钱?” “那是……” 陆氏才开了口要狡辩,就被沈棠抢过话头:“再说两位嫂嫂平时忙,不曾到这边来,难免疏于照顾爹娘。我离得近,照顾他俩的活计合该落我身上,你们管也不管的?” 一提常青山,众人就都默了。 沈棠见状,一一将他们一扫,最后落在陆氏脸上,嗤道:“我虽是花钱买回来的,可那也是给常应冲喜的,不是你请的丫鬟婆子!倘若你要说我是丫鬟婆子,你也该按月给我月银才是,怎的还有脸来管我要银钱?” 她两句话说得陆氏屁也放不出一个来,灰头土脸地抬不起头。 边上魏氏见了,终是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插话道:“非说自己是老大,该接管家中的生意,可这才接过去多久啊,一家老小倒要跟着他喝西北风了。” “如今好意思来这里嚷嚷,也不嫌丢人。”她白眼一翻,只管嘲笑陆氏,“这要换做是我啊,早挖了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一辈子也不要见人才是!” 陆氏被她说得越发没脸,偏又是她自个理亏,连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 分明内里气到吐血,却又不能将魏氏如何,只得咬着牙,努力挤出一丝笑来:“不给便不给,何至于闹得这般难看,惹得大家心里都不快?” 她见势不对,立即将错一推,打算全推沈棠头上,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别说沈棠不依,便是常应也不依。 他眉心一蹙,道:“既然大嫂如此不乐意,那不如分家,往后各过各的,谁也不耽误谁!” 几人一听,纷纷转过目光来,错愕地瞧着常应。 便是沈棠也有些吃惊,侧目看他一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不等其他人说话,邹氏脸色就是一变,站起身来跳脚道:“不行不行不行!分家的事,你想也不要想!” 她方才一直被常青山拽着不许帮陆氏说话,这会子一听分家,哪里还坐得住? 若非常青山拉着,她只怕还要扑过去与常应动手。 常青山忙将邹氏按回凳上,不赞同地扫了常应一眼:“你娘说的是,分家不是小事,你不要胡闹。今日是你大嫂做得不对,等会让她小棠赔个不是……” 陆氏不乐意,撇嘴道:“爹你偏心也该有个限度才是!我做这一切,不惜得罪老四两口子,还不是替家里着想……” “我偏心?我若偏心,今儿这管家的权就不会落你们夫妻头上!”常青山忽而发怒,砸了一杯子,引得陆氏肩膀轻轻一抖,再不敢说一句话,“道歉!” 尽管她不敢说话,心里却不大服气,愤愤不平地盯着沈棠,好半响才不情不愿地上了前,低声道了歉。 沈棠冷冷瞧着她不受,常应却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大嫂往后说话做事可要小心些。” 第97章 那叫国粹 第97章 那叫国粹 陆氏要钱无果,一时没脸,却又奈何不得沈棠,只好灰溜溜的拽着常清家去。 她气势汹汹,满脑门官司,才进家门,也不管孩子们在不在,反手抓住常清的衣服,对着他脸便是一巴掌甩了去! “骂你是废物,你还不认?若非是你无用,今儿我又且会在那小蹄子手下丢脸!” 常清也不是那等会站着任她打骂的人,当即甩开她,躲到一边,拧眉冷笑:“是你自个贪多,惦记旁人的东西,还有脸怨我?” 陆氏见他躲开,火气越发上头,当即抓过桌上喝水的杯子对着他就砸了去! 她骂道:“不怨你怨谁?若非你无用,连坛子酒都卖不出去,我会因此去问那小蹄子要银子?!” 那屋里一顿骂骂咧咧,把双胞胎吓得都不敢回去。 沈棠就叫常呦呦带了她们去玩,她自个却往院墙根下一站,乐滋滋的听起墙角来。 她自己听就罢了,还要拽着常应一道听。 那陆氏不讲理,骂起常清来根本就不把他当人骂,以他娘为中心,绕圈骂到他祖宗十八辈,衔接得恰到好处,都不见停息…… 沈棠又笑,侧头问常应:“你知道这在我们那叫什么吗?” 常应闻言,眉梢眼角都染了笑:“叫什么?” “……‘国粹’。”沈棠一顿,忽而移开视线,有些不大自在的揉了揉鼻子。 她察觉出一丝不自在,忙一撑膝盖起身,故作镇定一笑,道:“你大嫂一张嘴就是国粹。” 正笑着家里又来了人,沈棠迎上去一瞧,才见来的是常大宝一家。 她笑语盈盈上前,将人迎进屋,又是端茶倒水,又问了一番唐氏的病情。 毒是解了,人也无大碍,就是经此事后,她身子大不如从前,吃药也养不回来。 “是药三分毒,何况嫂子这还是直接中毒。”沈棠宽慰她道,“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唐氏轻咳一声,虚虚一笑:“那日多亏了妹妹,若非你搭救及时,我怕是已经没了命。” 她笑时,脸上病态尽显,却又带着几分成熟稳重的端庄,我见犹怜,可不似常应装出来的那般假。 沈棠便拿目斜了常应一眼,后者心知肚明,却故作虚弱一扶额,病怏怏的去端水来喝,接着手一抖,摔了杯子。 他又看着沈棠,故意哎呀一声,委屈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杯子就是不听我使唤。” 沈棠:“……”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先去替他倒了水,遂又在唐氏身旁坐下:“嫂嫂不用放在心上,乡里乡亲的,互相帮把手罢了。” 唐氏道:“哪能不放在心上,今日就是特地为了这事来的。” 说着,她叫常大郎将带来的东西递来,转手又交给沈棠,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你收下。” 她递来的是一米斗,里面装着些白面、瓜菜、鸡蛋和一块风干的猪肉。 沈棠没想到唐氏会拿这些东西来谢她,又想起她身子不好,自该是吃些好的才是,连忙推辞不肯接:“这些东西,家里都有的。嫂嫂你快拿回去……” 唐氏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接回去,自然也不许其他人接下,推辞到最后还是常应道:“你且收着,往后两家常走动,有什么难处互相帮一帮便是。” 第98章 为难 第98章 为难 沈棠听了,这才将东西接下。 两厢又说了会子闲话,常大宝爹便催着家去,说是家里还有活计。 沈棠同常应起身送他们出门,又见唐氏几次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可当众人的面又不好开口。 “嫂子你留一留,我有些事要交代你。”沈棠见了,忙拉住唐氏的手,与常大宝爹道,“你放心,过会儿我亲自送嫂嫂回去。” 常大宝爹皱皱眉,瞧了唐氏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嘱咐常大宝留下来照看他娘后,就带着大郎家去了。 待他们一走,沈棠又打发了常呦呦带着大宝去玩,她则带着唐氏去了偏房。 她将屋门掩上,先替唐氏倒了一碗温开水,才问:“方才见嫂嫂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心事?” 说到此处,唐氏就直叹气,像是找不到倾诉之人一般,一面拉过沈棠的手,一面又道:“我实在无法了,好妹妹,你可得帮我……” 唐氏这才细细将事情说来。 原是她在嫁给常大宝爹之前,家里曾替她寻过一门亲,也是常家村的人,当时都合了生辰八字,双方还在父母陪同之下见过一面。 但后来两家闹了矛盾,还不可和解。 那家为此气不过,便吵上门去,说唐氏与人有染,辱骂她姑娘家名节,嚷着要退亲,弄得唐氏备受骂名,那家却立马换了门亲事,喜气洋洋的将姑娘迎进门,好生热闹了一阵。 唐家背着骂名,过得无比艰难,若非家中长辈劝导,她只怕早寻了死。 虽是陈年旧事,唐氏提起来时,难免红眼。 她叹口气,又与沈棠道:“我那婆婆原本也是知晓这些事的,也是她执意上我家去说的亲。如今过去这么久,大郎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又不知从何处听了谗言,说我年轻时跟人不干不净,寻大宝她爹来接盘,还道大郎不是她常家人,嫌我丢人,这才要杀了我。” 唐氏哭道:“天地良心,我才嫁过去来时,事事都要问了她的意思,得她同意了,才敢去做,哪里又敢去做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早前刁难就罢了,如今却敢下毒害我……” 说着,她又哽咽起来,伤心不已,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沈棠细细劝慰两句后,才将人劝住。 “大宝他爹呢?也不管的?”沈棠道。 唐氏听言,苦笑一声:“你叫他如何管?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也与她分了家,可这有何用?该下毒的她寻着机会依旧会下!”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上次沈棠就瞧出来了,那王氏在唐氏醒来后,还敢端有毒的水给她喝,就是不怕暴露的。 沈棠皱一皱眉,有些为难,正犹豫到底要不要管此事时,就听常应道:“我倒是有一法子,能替嫂子解了燃眉之急。” 唐氏听得一喜,忙转头看向他,急切问道:“是何法子,你快说与我听听!” 常应轻轻一笑,正要伸手去端水时,就听沈棠轻轻一咳。 他立马将手一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又装着病恹恹的模样,气喘道:“你婆婆敢如此害你,不过是料定你们不会将她如何。你只消叫她知道害人就得偿命,你看她还敢不敢……” 第99章 一心求夸 第99章 一心求夸 沈棠听着常应给唐氏出的那些主意,觉得不大靠谱。 但她也不曾说什么,只平静听着,时刻注意着屋子外面,防着有人听了去,回头往唐氏婆婆耳边一吹风,没有的事怕是都要说出些花来。 何况唐氏婆婆本身就听了旁人的耳旁风,不待见她就罢了,如今还要下毒害她,若是再听见些有的没的,她还不得一刀捅了她。 若有人帮忙出主意,治一治她那恶婆婆,也算救人一命。 沈棠又刚来常家村,与好些人都不熟,怕回头被人捅刀子,不敢轻易出手帮忙。 但常应不同,他自小生活在这村子里,心眼子一点不比旁人少,他愿意替唐氏出主意,自有他的道理,何况有个三长两短,他家里还有人护着他。 她就孤身一人,还是个姑娘,出了事,村民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正想着,常应也帮唐氏出完了主意,只交代她:“你回去同大郎提一声,叫他也注意些,你婆婆疯起来连亲儿子也不认,何况她现在还怀疑大郎。” “是,我这就回去与他说一说。”唐氏连连点头,起身便要告辞。 常应也一道起身,叫住她道:“再有一事,你婆婆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你,定是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你自己留意着,有什么就叫大宝来支会我们。” 他这样一提,唐氏就什么都明白了,又道:“我知道的。这些日子你们也别往我家来,省得我婆婆怀疑。” 说罢,再次告辞要走。 沈棠说要送一送她,她却推说不用,只将常大宝叫回来,与他一道家去了。 将人送走,沈棠一转身,就见常应站在偏房门口,巴巴瞧着她。 他同那些庄稼人不同,双眼细长,眼尾上翘,面相看着就柔和许多。又没正经做过什么庄稼活,成日里就泡在酒窖里做他的酒,就长得白白净净的,不晓得的只怕还以为他不是邹氏所生。 如今他就用那双细长的双眼瞧着沈棠,里头好似落了一把盛满人间烟火的星光,像他那个人似的,模模糊糊隔着一层雾,叫人看不懂。 沈棠被他瞧得莫名其妙:“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常应闻言,忽地叹口气,似是十分无奈:“你都不问问我为何要帮她?” 这话说得沈棠越发莫名,心想:“你帮谁不帮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接着,她灵光一现,忽然反应过来常应方才巴巴瞧着她的眼神是何意了。 只怕是早等着她去问,之后他好显摆。 前头她还觉得他成熟稳重,心眼子多到叫人看不懂,如今倒跟个小孩子似的,一心求夸。 沈棠仔忍不住想笑,嘴角刚提起来,又在对上常应那有些委屈的神情时压了回去。 她咳嗽一声,清一清嗓子,才问:“我是不知你为何要插手旁人家的事,只提醒你小心些,那唐氏婆婆瞧着可不是善茬。” 听她问了,常应双目立时一弯,笑吟吟的又似掬了一捧波光粼粼的湖水在里头:“你夫君我也不是什么善茬。” 说话时,他眸光落在沈棠身上,像是终于拿到靠自己本事拿到糖的孩子,神情里满是得瑟。 第100章 故意挖出来给她看 第100章 故意挖出来给她看 常应得瑟完,这才细细与沈棠说明原因。 原是唐氏娘家有个哥哥,十分疼她,但因平时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为避免家中人被牵连,他时常不着家,但也不是寻不着,若有人支会他唐氏在婆家被刁难,到时有的是唐氏婆婆好果子吃。 沈棠却还是不懂,奇怪道:“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常应又道:“她哥哥做的虽是见不得光的营生,但他为人仗义,人脉又广,如与此人结交上,往后做事,有他帮衬事半功倍。” 自常应醒来后,沈棠就知他不是什么善茬,不然怎能压得陆氏连嘴都不敢还? 而且他心眼子也多,心眼子一多,心里边就难免压着许多旁人听了都觉渗人的想法。 之前她还觉着,这人只要不成天病歪歪的算计她,嚷着要与她同房替常家留个后,她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偶尔还能搭把手帮他一帮。 可如今想来,她这想法还是天真了。 “你就是为了接近她哥哥,才故意出这么阴损的主意?”沈棠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常应身上,没什么表情。 常应听她这语气,就知晓她是生气了。 正常人在这时,哪怕是用哄的也要否认,何况他那么聪明,随便寻个由头,煽煽情,就能忽悠过去。 偏生常应不是个正常人,听见这话,不仅不哄,还火上浇油似的笑道:“是。” 沈棠眉心突突一跳,眼角也跟着抽了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收紧落在膝头的手,又问:“你就没想过,万一出个岔子,大宝娘就没了?” “想过。”常应镇定自若,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水,“若她没了,除了你就谁也不知主意是我出的,旁人只以为是她婆婆容不得人,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何况……” 话未说完,沈棠忽地站起来,望着他虚虚提着的嘴角,呵地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她神色平静,表情正常,没有半点怒容。 倒不是她不怒,而是站起身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发怒的立场。 一来,方才常应是当她面给唐氏出的主意,若她有心,可以阻止,也可以替唐氏想个更为妥当的法子,可她没有。 她以默认的姿态,选择站在常应这边。 二来,唐氏与她并不熟,她没必要帮忙,而常应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帮她比帮一个外人要好。 反过来说,她也同常应一样,是个冷漠的之人。明哲保身,趋吉避凶才是她。 恐怕常应也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将他胸口挖开,露出原本黑乎乎,冷冰冰的心给她看。 又或是,他就是故意为之,至于目的是什么,她脑子不够,一时想不明白。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沈棠让常呦呦去问了问常大宝,唐氏的情况。 得知唐氏一时没什么动静,只安心养病,她婆婆也因之前的事不曾得逞,暂时消停下来,没什么动作。 沈棠稍稍放心,至少晓得唐氏是个谨慎之人,做事小心。 这时,常呦呦又比划道:“阿娘,我跟你说,我过去时,撞见二娘从大宝奶奶家出来……” 第101章 想开了 第101章 想开了 沈棠听得“二娘”这称呼,眉心便是一蹙,又问:“她去唐氏婆婆家里做什么?” 自打知晓这魏氏也不是什么善茬后,沈棠就同她无话可说,也不晓得她成天儿在忙些什么。 若非方才常呦呦提起来,她倒还忘了这么个人。 只是,她选在这个当口上唐氏婆婆家去,是个什么意思? 唐氏昨个儿才与她说是有人在她婆婆跟前吹了耳旁风,转天儿魏氏就上了她婆婆家去,这叫沈棠如何不多想。 常呦呦却是摇头,比划着道:“我去得不巧,只瞧见她从屋里出来。大宝奶奶送她出门,还叮嘱她常去窜门。” 听这话,这魏氏倒像是早就与唐氏婆婆相熟了,至少在此之前她没少往唐氏婆婆家去。 沈棠心里起疑,沉吟片刻,又问:“你可有将这事儿同大宝娘说?” 常呦呦点头,说是提了提。 沈棠稍稍放下心,想着唐氏并非糊涂之人,常呦呦既与她提了,她心里自该是有数的。 “行了,玩去。”她打发了常呦呦自己去玩,才要去做自己的事,就听邹氏在叫她。 沈棠忙去问何事。 邹氏便道:“这两日我腿疼,不大爱走路,你叫上杏花梨花和你大嫂,去地里将青梅摘回来。” 常家有块地,里面种的全是青梅,好大一片,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种,长势喜人。 邹氏就想将那青梅摘回来做青梅酒,送到镇上去,换一两个银钱,多少能补贴些家计。 她本想不想管这些事,毕竟她对管家的事落在常清头上,还颇有微词,可架不住家里两个病人,得用药养着,她哪里放得下? 何况,若真照常清那个管法,这家迟早没了。 沈棠听了,先将这事应承下来,又问:“腿怎么疼?” 邹氏道:“不过是这两日天冷,犯了老毛病而已……说了你也不懂,别磨蹭,赶紧去。省得回头下了雨,那青梅味道就变了。” “你不说我如何懂?”沈棠也不动,只管上前将她按在凳上,“是病就得治,别想着省钱一直拖着,回头拖成大病,那银子花得你更心疼。” 邹氏哼唧两声,别别扭扭坐下,倒是没在说什么“她不懂”的话。 前头她这便宜儿媳两下将唐氏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事,她也没少听旁人说,再加上常应、常青山一直吃着她开的药,那气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至此邹氏才算明白,这五两银子买回来的便宜儿媳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家里的事做起来不含糊,外头的事也能应对自如,还有法子赚钱。 至少往后这家里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她那倒霉儿子跟着她,也不至于饿死。 她如今看得开,想着人都已经娶了,再退回去也不可能,何况常应还将她看得紧,根本不许家里人说她一句不好。她又何必再想着自个是婆婆,就非要拿捏她不可? 人就这么一辈子,她现在走得动,有力气能强势几回,可回头等她动弹不得了,还不得指望儿子儿媳照顾? 何况她自个儿也是有姑娘的人,自家姑娘是宝,别人家的就不是了? 第102章 倒霉玩意儿 第102章 倒霉玩意儿 这样一想,邹氏心便也舒坦许多。 想着往后对沈棠好些,待她百年后,她那倒霉儿子病恹恹的,不至于叫人欺负了。 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对沈棠好些,她还能对她恶言恶语吗? 沈棠不知这短短一瞬,邹氏已经想了这么多,她专心替邹氏检查完,又去将银针拿了来。 “问题不大,就是雨季快到了,湿气重。”她说着,又叫邹氏去屋里趟下,“你年纪大了,关节容易受凉,这才会觉得痛。” 那关节痛的滋味半点也不好受,尤其是夜里,整宿整宿疼着,到天亮才能睡会儿。 可那时又睡不了几个时辰,第二日还得赶早起来,否则起晚了,就得被说闲话。 邹氏为此烦心不已,又问:“可能治好?” 沈棠道:“你这是风湿,哪能根治?只能缓解。回头叫大哥去镇上替你稍一副护膝护肘回来,你时常戴着,避免受凉……躺着别动,我替你扎两针缓缓。” 她自小跟着家中长辈学中医,耳濡目染,会得多,也杂,并不专攻一样。 但就像她老父亲说的,杂而不精,浮于表面,忽悠门外汉还行,一旦碰上个高手,她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尽管如此,可她这扎针的本事却是被她老父亲认可的,只因她学针灸时,不敢扎旁人,只敢悄悄扎自己,没几天功夫,她手上、腿上全是针眼,瞧着吓人。 把她老母亲心疼得不行,转头就推了她父亲来当实验体。 那段时日,她父亲挨了她不少针,也不敢叫苦,怕挨媳妇骂。 好歹他姑娘肯用心钻,总算是学成了,手法也细,一针下去,人还没觉得疼,银针已经准确的落在了穴位上,不偏不倚。 沈棠一想起她父母来,心里总归是不大好受。 也不知他们眼下如何,是不是刚安葬了她奶奶,就又得奔赴千里去认闺女的尸? 沈棠越想越难受,手上就没个数,只听得邹氏哎哟一声,将她从思绪里扯回来。 她凝神一瞧,发现自己一针扎歪了…… 外头常青山听见动静,忙推了轮椅过来瞧,见了此情景,笑了好一通。 笑完,他又同沈棠道:“你别怕,只管扎,谁叫她前头那般不待见你。这会子得了机会,就该狠狠扎,叫她长长记性!” 气得邹氏要爬起来揍他! 沈棠笑一笑,收起心思,将邹氏按回去,凝神扎起针来。 除了方才扎歪的那一针,剩下的几针,邹氏半点痛处也没感受到。 扎完针,还得留针小半个时辰,沈棠守着时辰,待时辰过去,她取了针,用滚烫的热水烫过,消了毒,才重新收起来。 之后,她便去叫了人,一道上地里摘青梅去了。 她一走,常青山就与邹氏道:“我瞧她那模样,兴致好似不大高?今儿早上也是,一眼都没瞧咱儿子,偶尔咱儿子不小心入了她眼,那神情,别提多嫌弃。” 邹氏立即道:“定是那小崽子不知好歹,惹了她,老娘说说他去!” 说罢,她气势汹汹去了偏房,先将躺尸的常应拽起来,无端骂了一通,直将人骂得两眼发直,一脸莫名,她才又道:“倒霉玩意儿,往后对你媳妇好些!” 第103章 打算 第103章 打算 常家的青梅栽得多,长得也好。 眼下还未完全熟透,果子是青色的,但个个圆润饱满。到七八月盛产期时,果子就会青中带一点微黄,酸酸甜甜的格外开胃,到时候拿来制作青梅干,青梅醋都是极好的。 陆氏动作麻利,又常年做农活,三两下就摘了满满一背篓。 摘完后她也不说帮一帮,或是等一等沈棠,连她两个姑娘也不管,径直走了。 沈棠倒是所谓,先将两个小姑娘的背篓摘满,方才又去摘她自己的,待将自己背篓也摘满了,才叫上双胞胎一块儿家去。 回去的路上,她见路边长满了鱼腥草,又停下来将青梅放路边,叫上梨花杏花一道去扯鱼腥草。 虽已过季,鱼腥草再不能当菜吃。但却可以晒干了当药材使,清热解毒,消痈排脓都可,就是性寒不宜多吃。 沈棠是想着,往后给人瞧病的机会说不定会变多,家里多放些药材,回头有人来请她看病,她也能拿得出药来。 便也不管那鱼腥草有多少,瞧见的全给扯了。直到最后杏花说背篓装不下了,她才住手。 随后进了村子,又见不远处有个池塘,池塘里边栽了荷花,如今正是花开,远远一瞧,倒像是谁的绿裙子上点了花样子,风一吹,又摇摇晃晃跳起舞来。 舞姿不咋样,花却高高在上,染了几分爱答不理的冰清玉洁来。 沈棠又问:“谁家栽的荷花?” 梨花不知这小婶婶又起了什么心思,怕她等会心血来潮一股脑将人家荷花也薅秃了,忙说:“那是常小六家的,人家里还指着那个卖钱过日子呢,你可不能去薅。” 说罢,生怕沈棠去了,忙同杏花两个一左一右的去拽她手,要强行带她走。 弄得沈棠哭笑不得:“瞧你们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土匪。” 她又道:“这几日雨水是多了些,总是晒一日晴一日的,但过些日子就该热起来了。这荷叶拿回去晒干了储存起来,回头热起来时拿来熬粥喝,最是能消暑解热。” 说话间,她放下背篓,又拿衣裳兜了些青梅,道:“杏花你留在这里照看着些,我同梨花去一趟常小六家。” 杏花答应一声,乖乖守在背篓旁,瞧着妹妹和小婶婶走远了。 虽是双胞胎,但两人性子却相差甚远,一个安安静静,不爱闹腾,一个叽叽喳喳,被邹氏称做废话篓子。尽管如此,两姐妹关系却极其好,走哪儿都叫上对方。 有时候其中一个挨爹娘打骂时,另外一个总是要去帮护,以至于挨打挨骂时都是一块儿。 沈棠没嫁过来时,她们都是单独玩,连常呦呦都不带。沈棠来了之后,两个小姑娘倒是开朗许多,不跟着沈棠时,也会跟着常呦呦去同村里的小孩子们玩。 沈棠也喜欢这俩小姑娘,没事时也会教她们认一认药材,说一说病案,倒是想当接班人来培养。 正想着,两人到了常小六家。 沈棠还没进门,先见一条大黄狗狂吠着窜出了院子…… 第104章 怕狗 第104章 怕狗 沈棠小时候被狗咬过,还不止一回,如今见了狗就两股颤颤。 此刻她甚至还不如梨花一个孩子镇定,扔了青梅,抱起梨花就跑,边跑边喊救命,人都吓傻了。 都说狗仗人势,那狗也是欺软怕硬,你凶一些,往地上随便抓一把吓唬吓唬,保准它乖乖的不敢来咬人。越是害怕,它越是撵着追,非要咬着了人才作数。 梨花是不怕的,本想帮沈棠打狗,却架不住她小婶婶胆子只有针眼大,吓得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无用。 眼见着那狗也快追了上来,梨花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她小婶婶喊了一声:“常应!救命!” 梨花一转头,就见她小叔叔从那石阶上下来,还是穿着他常穿的长衫,洗得干净,又因在病中,脸上不见血,白白净净的,走路也没什么力气,步子虚浮,一瞧就像个活不久的。 梨花正担忧,想着指望不上她这病歪歪的小叔叔来打狗时,他就两步上了前来,一面将沈棠拉去身后,一面往地上胡乱抓一把,跟着直起腰来做了一个投石的动作…… 那狗吓了一跳,立马转身往常小六家跑了几步。之后见他们没跟上来,转头又要来咬,常应忙又在地上胡乱抓了一把,还没动作,先将那狗吓回去了。 正好这时,常小六家里人听见声音迎了出来,见是他们,忙招呼着将狗撵去了柴房。 那狗仍不安分,在柴房里“汪汪”叫着。 沈棠吓得死死拽着常应,一手还抱着梨花,一面问:“走了吗?走了吗?狗走了吗?它怎么还在叫啊,是不是还没走……” 常应握着她的手,细细哄了好一阵,才将人哄得从背后出来,探头看了好几眼,确定那狗不见了,才刚要松口气时,又听那狗在柴房里叫起来。 沈棠就跟受了惊的麻雀似的,再次缩回常应身后,呜呜控诉:“你骗我,你又骗我……” 不怪她如此怕,实在是小时候没少叫狗追,狂犬疫苗都不知打了多少针,更别提她原身小腿上还带着两个狗牙印。 常应哭笑不得,还要再劝,那常小六阿娘李氏迎了过来,拉着沈棠道:“你别怕,我刚叫小六把狗栓着了。它就是吓唬吓唬你,不咬人。” 沈棠听着声儿转头,倒是没想到来人是之前她在河边洗衣裳时碰着的那个李氏。 她虽被吓得不轻,人却还不糊涂,忙打招呼,喊了一声二嫂。 李氏拉着他们要进院子说,沈棠又想起来自己情急之下仍了的青梅,忙要去捡,又见沾了灰,再递不出去,又叫了梨花去背篓里拿些过来。 李氏性子大方,人又好,招呼沈棠两口子去屋里坐,端茶倒水一应没落下。 几人说了会子闲话,梨花就将青梅换了来。 沈棠递给李氏,方才说起摘荷叶的事来。 李氏道:“我当你是为了什么事,那点子荷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摘便去摘,够不着喊一声,我还叫我家小六去帮忙。你这客客气气的,还拿青梅来换,倒弄得我不好意思。” 念叨完,她喊来常小六去摘荷叶,又同常应道:“你也该好好说你媳妇。亲戚间,忒客气了些!” 常应但笑不语,等常小六摘了好大几张荷叶来,才要与沈棠告辞。 李氏复又拉住她道:“下回再来,要什么只管说,可别再像今日这般拿东西来,叫人笑话。” 沈棠忙应了,遂于常应家去。 第105章 青梅酒 第105章 青梅酒 沈棠才家去,一只脚还在院外头,就听邹氏道:“小棠你将东西放一放,要做什么叫老四去做。你过来,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邹氏叫她“小棠”,这倒还是头一回。 沈棠一时觉得稀奇,再见邹氏,就瞧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她猜定是她离开这段时间里,常应或是常青山与她说过什么,便没放在心上,答应一声,就叫了常应去晒荷叶和鱼腥草——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邹氏自己想通了。 至于常应,他也没问沈棠要如何做,自己切了鱼腥草的根,就装进簸箕里,端去了通风口晒,复又将荷叶洗净,挂在了篱笆上。 再说沈棠,她到了邹氏跟前,就听她道:“还是那句老话,你进了常家的门,那往后就是常家的人。咱家有些手艺活儿就得交给你,你那两个嫂嫂也学过,为的就是将来你家男人忙不过时,你好在边上帮忙搭手。不至于问起来时,你手忙脚乱,帮不上忙。” 常应听了,就在边上道:“家里的事我再熟悉不过,哪用得着她帮忙,她自该做她的事去。再说,我这病怏怏的,一时也好不了,也做不了酿酒的活儿,更不用教。” 邹氏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大骂:“放你的屁!你要再胡说一句不好的话,仔细你娘我打得你下不得床来!” 眼见他们娘俩要吵起来,沈棠头疼不已,忙去招呼常应,低声道:“你少说两句,这会子你大哥二哥们也不在,你拱火给谁瞧呢?再者说,大嫂二嫂都学得,我为何学不得?莫非……” 她眯眼将常应一看,后者立即道:“莫非什么莫非?没有莫非!那是个细活,我只担心你不耐烦,没兴致。” 沈棠道:“这有什么?再细的活儿我也做过。” 这话她倒是不曾骗人,站在那手术台上给病人做手术时,可不就是个细活儿? 常应听了,似是还有话说,但见沈棠态度坚定,便将原话咽回去,改口道:“你若不愿意只管不做便是,这家里没人能逼迫你。” “我知道。”沈棠在手臂上一拍,忙又去问邹氏,“我该做什么?” 邹氏就叫她先将青梅洗干净,又拿盐水泡上半个时辰。 加盐的过程中,邹氏全凭的是手感,她就与沈棠道:“这事儿就跟做菜一样,加多少盐才合适,得看你自己。加多好了,影响青梅的口感,少了也是一样。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沈棠一一记着。 待青梅泡够了盐水,又捞起来去掉果蒂,以防在泡酒的过程中脱落变质,影响酒的口感。 这一步做完,还要晾干水分。 也不能放太阳底下晾,否则得晒蔫,蒸发了水分,不好看。 之后才将青梅放进容器里,加蔗糖和苞谷酒密封即可。 邹氏去拿了草纸来,叫她在上面做好记号:“回头你就知道哪一坛是你自己做的,到时候是好是坏你心里有数。” 沈棠便用炭条在草纸上画了个丁老头,遂又贴在了酒坛子上。 第106章 操碎了心 第106章 操碎了心 做完这些事,邹氏又叫来常真,让他帮忙将青梅酒搬去酒窖。 一共十几坛子,邹氏一人就做了九坛,常应做了两坛,沈棠学着做了两坛,双胞胎一人一坛,除了邹氏,其余人都贴了纸条。 可摘回来的青梅还剩不少,邹氏便说用来作青梅酱。 只是青梅酱同青梅酒不同,还得用盐水泡上两个时辰。 待这两个时辰泡完天也黑了,邹氏也不摸黑做,便打发了沈棠和好奇的双胞胎各自去睡。她则将泡好的青梅捞起来放进簸箕里晾干水分,才去简单洗漱一番,进屋去准备睡。 早前她怕压着常青山的伤腿,一直与他各睡各的,如今他好差不多了,又睡了一铺。 进了屋,才将门掩上,就见常青山朝边上屋里努了努嘴,示意里边有人。 邹氏进去一看,就见沈棠心安理得躺在那儿,丝毫没有要与常应同房的自觉。 “起来,上偏房去!”邹氏顿觉操碎了心,忙上前去拉扯她,“成婚这么久,哪有不同自家男人同床的道理。照你们这天天分居的速度,我要几时才能抱上孙子……常应?常应!” 沈棠死死拽着床栏,任凭邹氏拽着她的腿,说破了嘴皮子也不松手:“常呦呦就在他爹屋里,你若想抱,只管将他喊来,叫你抱个够!” 那小子自打同村里的孩子们混熟之后,就不爱缠着她玩,白日还同几个小孩儿一道去了趟河里,捞了好些河虾回来。 因河虾太小,没什么肉,她就只做了一道河虾炒韭菜。剩下的将虾头和虾尾分开,虾尾抹上粗盐晒干了好储存,到冬季时,用来做汤也是极其鲜美的。 至于虾头,去掉虾脑虾腮——本身也不大,去掉这些东西后,更没剩多少,好在捞回来的河虾多。随后加了粗盐剁成泥,盐要多加些,才能保存,不容易坏。 做好之后装进罐中,也不用盖盖子,只拿纱布包住瓶口,放在向阳处晾晒两日,发酵出一层虾油之后,就可以收起来放在阴凉处储存。 这样做出来的虾酱一两年都不会坏,而且越放越香。 但由于沈棠父母都是个医生,不会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家里,她也只在外婆家吃过。 回过神来,邹氏见拖不动沈棠,就去叫常应,想叫常应将他媳妇哄出去。 谁知常应听见声,过来瞧一眼,见沈棠躺在床上瞪他,他立即将被子一拉,好好给她盖住了。 “在哪儿睡不是睡?她要是喜欢,上屋顶上去睡我也没意见,你管她做什么?”常应回头指责邹氏,道,“大半夜的也不嫌闹腾。赶紧歇着去,仔细打搅她休息。” 说罢,推了邹氏出去,说什么也不许她进去打搅沈棠。气得邹氏一头将他撞出屋去,直骂他“混账东西、倒霉玩意儿”。 沈棠只当没听见,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邹氏将晾干的青梅去皮,放进锅里,加入一大把蔗糖,烧小火慢熬。 熬制过程中,还得一直用勺子搅拌,省得糊锅。 邹氏便道:“原先你娘家穷,家里吃不上饭,想来这些事你也不会。我现在教你,你只管记着,回头自己想吃了,你也不用去求人帮忙,自己就能做。” 沈棠知道她是好意,也不反驳,认真听着。 这时,她听得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常呦呦就拉着常大宝进了炤房来。 常大宝已哭得双眼红肿,见了她就哽咽道:“婶儿,我娘、我娘快不行了……” 第107章 有一就有二 第107章 有一就有二 沈棠因心里知晓是怎么回事,也不慌,先与邹氏打过招呼,又脚步匆匆地去偏房屋檐下的架上抓了一把解毒的药。 那药是之前她去山里寻天麻时,顺便寻回来的,原以为派不上用场,谁知今日倒是用上了。 临出门前,她稍稍犹豫片刻,又去带了银针,方才快步与常大宝一道往他家里去了。 路上,她也断断续续听常大宝讲了讲。 他奶奶王氏原是一直跟着他大伯过,吃住都在大房那边,有什么事本也找不上他爹。 但因这两日他大伯去他岳父家中奔丧去了,王氏睡的那屋叫一场风将屋顶的瓦片刮落两片,一下雨就漏,他奶奶这才厚着脸来喊他去将瓦盖一盖。 她去就去,身为儿子,这是常大宝他爹该做的,推辞不得。 但他这奶奶也忒不讲理了,进屋见唐氏病恹恹的躺着,顿时瞧不惯,当即就骂了起来,骂得十分难听,还劝不住。 大宝他爹为此发了通火,她才悻悻住嘴,家去了。 哪想她刚一走没多久,唐氏就喊渴。 常大宝倒了碗水给她端去,谁知他阿娘才喝下去,就吐了血。 那口血还是直接喷在他脸上的,当时就将他给吓坏了,人傻在原地,直到被他哥推了一把,让他赶紧来请沈棠,他这才哭着来了。 常大宝一边哭,一边说,待他哭完,他们也到了他家。 进去前,沈棠拉着常呦呦问:“你爹呢?” 常呦呦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比划着说他去了县城。 沈棠听了,也没说什么,忙进屋去瞧,就见唐氏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嘴唇发紫,进气更是比出气少,任凭常大郎如何叫她,她也不见半点反应。 就连大宝他爹一米八几的汉子,杵在床前,也悄悄红了眼。 常大宝见状,更是哭得不能自己,眼泪就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棠忙将方才胡乱抓来的解毒药草塞给大宝他爹,道:“去煮上,头遍水不要,第二遍煮到滚开后端来。一大老爷们慌什么?当着孩子面,你做大人的先慌起来,他们见了,不知作何想……别愣着,赶紧去,这里还有我呢。我能救回她一次,就能救回她第二次!” 眼下大宝他爹正六神无主,听了沈棠的话,顿时如同吃了定心丸,忙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擦,匆匆就进了炤房去。 沈棠上前安抚好那俩小的,又替唐氏检查过,见情况不大好,又问:“可曾催吐过?” 常大宝哭得不能自己,说不得话来。 常大郎虽也红了眼,默默哭了几回,但还说得话,听沈棠问,忙道:“方才大宝去请你时,已吐过两回。就是吃的东西不多,吐也没吐出什么来。我见胆汁都吐了出来,便不敢再让她吐。” 沈棠听后,只将眉一皱,没出声。 常大郎见此表情,顿时将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忙问:“婶子,你医术好,上回我娘那模样也叫你救了回来。这回她、她可还……”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怕说出口来不吉利,损了他娘的寿数。 沈棠道:“这毒同上次你奶奶下的那种不同,我还得再看看。我先试试,看能不能将她叫醒。” 第108章 护犊子 第108章 护犊子 沈棠取了银针来,先替唐氏扎了水沟、百会、合谷三穴,扎完见她对外界的声音有了些反应,正要扎第四个穴位时,唐氏婆婆就进了屋来。 她也不靠近,只管站在门口,够着脖子往床边瞧。 大约是一时没瞧出什么来,又嗤笑一声:“治也是白治,就她那做恶多端的德行,迟早叫老天爷收了去!” 其他人都不接话,只当做没听见。 唐氏婆婆见状,顿时心生不悦,又将矛头转向沈棠,道:“也不知你们安的是什么心,好好的大夫不请,非要请个扫把星来……” 话音还未落下,她就被人从这头推到了那头去。 唐氏婆婆一时不慎,也没站稳,腰就往桌上一撞,顿时发出好一声响,桌上摞着的三、四个碗也全倒了! 她恼怒不已,扶着腰转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推你姑奶奶!” 众人闻声,转头一瞧,就见邹氏不知几时来了。 她插着腰,一脸凶恶,听了唐氏婆婆的叫骂,立即上了前去,一言不合就又推了唐氏婆婆一把:“我还就推你了怎么着?扫把星?你颅顶没发,脸上没肉,绿豆的眼,蒜头的鼻,血盆的口,鬼头鬼脑的,一脸没好心,怎么瞧都该你是那扫把星……天煞孤星,克夫克子!还、还祖坟冒黑烟!” 她一连串不停歇的骂,还一个词比一个词语新鲜。 唐氏婆婆哪里是她的对手,被骂得哑口无言,指着邹氏好半响没说话。 邹氏一把将她手拍开,又骂:“说你蠢你还上赶着认!自家人的话不信,旁人随随便便说两句,你倒当圣旨捧着。被人当了刀使都不知,还沾沾自喜,我要是你,早寻了歪脖子树吊死,省得一把年纪,还给家里丢脸!”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唐氏婆婆一撑桌子,刚想支棱起来,就又叫邹氏摁了回去。 “你骂我儿媳妇,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她道,“我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纪,还头一回见着你这样的人!你以为大宝娘死了,对你来说就是好事了?放你娘的屁!她要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杀人偿命你晓不晓得?那县老爷将你捉去衙门,把你头摁在那狗头铡下边,咔擦就是一刀,保管你死得透透的,一刻也多活不了!” 唐氏婆婆信以为真,当即吓白了脸,哆嗦着嘴,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句话来。 沈棠一边听,一边手上不停,替唐氏扎完针。 她倒是没想到邹氏嘴皮子这般厉害,前头她还一度以为她就只敢窝里横欺负她。 如今想来,她那时也不过是叫陆氏哄骗了,再加上常青山同常应相继出事,她一时没了盼头,多少有些六神无主,所以才叫陆氏钻了空子。 但她一旦接受了一个人,那就是真真的护犊子,断不许旁人说一句不好的话。 这性子也容易吃亏上当,因对在乎的人没什么底线,不然就陆氏害她的那两回,也够她在常家待不下去。 架不住邹氏护她,不然也不会因陆氏说一两句软话,她就心软了…… 正想着,边上常大郎忽然喊了一声:“动了动了……婶子,我瞧见她手指头动了!” 第109章 糊涂 第109章 糊涂 沈棠忙将注意力从邹氏身上收回来,落在唐氏身上。 她一面搭着她手腕子,一面又扒开她的眼皮瞧了瞧,也没说好不好,只催了大宝一声:“去问问你爹,药可熬好了。” 常大宝应一声,忙将眼泪一抹,跑了出去。 前头或许他还只当沈棠是个普通的长辈,客气归客气,并未当回事。如今生了他娘的事,他对沈棠就只剩深信不疑,说什么信什么,只怕她说她放个屁是香的,他也该信了。 沈棠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银针收起来。 邹氏见了,又上前来,小声问:“瞧着严重的很,嘴唇颜色都变了。你能不能治?不能治就赶紧跟人家说清楚,让人去城里请好大夫来,别拿乔。” 沈棠知晓她是在担忧自己,也未做多解释,只道能治。 邹氏瞧她一眼,不大放心就这样家去,怕等会出了事,这家人寻她麻烦,常应不在,连个帮她说话的也没有。 遂在一旁寻了凳子坐下,也不去打扰,只默默瞧着。 那唐氏婆婆见情况不对,有些想跑。邹氏瞧了,不由分说将人给堵了回去,不让她走。 这时,大宝爹端了药进来。 沈棠起身从床边让开,叫他将药给唐氏喂下去。 许是有她方才扎的那几针做辅助,一碗药吃下去还没多久,唐氏就悠悠醒转过来。 她似是想撑起身坐起来,但奈何身上虚软的厉害,一点力气也无:“我这是怎么了?大宝怎么在哭啊?” 才说完,常大宝就哽咽一声,扑到她身边哇哇哭了起来。 大宝爹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的替她牵了牵被褥。 唯见常大郎冷笑一声,看向唐氏婆婆,笑道:“能怎么了?不过是有些人瞧不得你活着,使了劲儿的也想要你的命。” 古人重孝,尽管当长辈的不干人事,不说人话,做小辈的也不能说一句不对,只能受着。否则回头传出去,旁人就该指指点点,骂你不孝。 人言可畏,不会没有人听了不好的话不会往心里去。 常大郎深知这一点,也不说他奶奶如何,只管阴阳怪气的讽刺人。 唐氏婆婆哪里听不出来? 她才想站起身破口大骂,就被邹氏按着肩膀给摁了回去:“要说什么坐着说,别站着,仔细腰疼。” 唐氏婆婆还要站,邹氏见了又给她摁了回去。 她气得大骂:“你有病啊?” 邹氏就道:“是啊,你有药?” 她说话气死人,弄得唐氏婆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唐氏就道:“娘,我说过好几次,那些昧良心的事,我一件也做不来,你怎就是不信我呢?” 大约是觉心寒,说完这话,她就侧过了头,默默哽咽起来。 大宝爹忙去劝慰,道:“你身子不好,可哭不得,把眼泪擦擦,快别哭了。娘不信你,我信。你是我媳妇,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沈棠见了暗暗点头,至少唐氏不是无依无靠,这家里有的是一心一意待她,信她之人。 “你信?你信个锤子!”唐氏婆婆见起不来,就只好坐在凳子上骂,“她同人勾搭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糊涂东西,叫人戴了绿帽也不知,还傻了唧的给别人养孩子……”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直接打断了唐氏婆婆的骂骂咧咧:“哦?是吗?她去勾搭了谁?我怎不知?” 第110章 娘家来人 第110章 娘家来人 正说着话,外头又进来几人。 沈棠侧目一看,才见进来的是两男两女,走在前头的那个正是方才说话的,比门还高,进屋来时,还得弯腰。脸上也不见表情,只将目光一沉,就知是个不好相遇的。 后进来的那个男子就要矮一些,站在高个身边,倒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至于那两个最后进门的妇人,都是普通庄稼人打扮,年轻些的那个搀扶着年老的那个,眼圈都红红的,见了躺着的床上那个,只喊了一声“囡囡”,就扑了上去,好一阵抱头痛哭。 “娘,大哥二哥,还有二嫂……你们怎来了?”大宝爹见了来人,十分意外,忙起身去招呼。 那高个侧目一扫,将视线落在了唐氏婆婆身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不吓人,只轻飘飘落在唐氏婆婆身上,却将她吓得狠狠一哆嗦,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 高个冷笑一声,又道:“我要再不来,我妹妹且不是叫你们毒死了也不知?” 大宝爹眉心一蹙,回头看了眼大郎大宝,一时不知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瞧着有些恼怒:“就是些误会……” “误会?”唐氏大哥冷笑一声,“那你同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她嫁到你们家来时分明是好好的一个人,如今为何是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大宝爹说不出话来。 他仍记得当初唐氏刚来他家时,身段丰腴,面色红润,健健康康的,还没半年就怀了大郎。如今却瘦得脱形,脸上也无二两肉,面黄肌瘦的,同当初好似判若两人。 唐氏大哥见他这般模样,顿时生了几分不屑,遂又转过目光看向唐氏婆婆,道:“方才就是你在这儿胡说八道?还下毒害我妹妹?” 他人高马大的,瞧着实在是吓人。 邹氏都不敢招惹,忙悄悄挪着屁股,躲到了沈棠身后去。 她怕得抓着沈棠的胳膊,结巴道:“你、你别怕,别、别看我一把老骨头,撒泼的本事还有的。” 沈棠暗中翻了个白眼。 “是、是我又怎样?”唐氏婆婆不知是不是知道躲不过,干脆将脖子一梗,逞强道,“她就是个贱货!浪蹄子!一天天吃饱了饭,活也不做,就晓得勾搭人……你们也是,你们全家都是!她是贱蹄子,你就是臭流氓——!” 唐氏婆婆骂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只剩一片吸气声。 唐氏大哥早就瞧不惯她,如今听她这般不干不净的骂,顿时怒上心头,一把掐住了她脖子,且单手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臭流氓!所以我敢杀了你!” 屋里众人虽吃惊,但除了大宝爹,却无一人刚上去阻拦。 唐氏怕他哥惹出麻烦来,也不敢抱着老娘嫂子哭,只喊着他们快去拦一拦。 她二嫂将眼泪一抹,冷哼道:“拦什么拦?就该打死这老东西,省得她以为你娘家无人,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笑话,就算我小姑子嫁了人,那也是家里的宝,且能由你这老妇毒害!?” 第111章 你们和离 第111章 你们和离 唐氏婆婆仍不知好歹,被掐着脖子也不见说句人话:“你今儿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她就是贱货,浪蹄子……” 沈棠听得暗暗摇头,聪明人都晓得这时最好是一句话也不要说,或是说两句软话,求求饶就过去了。 偏生这唐氏婆婆是个不怕死的,非要去惹唐氏大哥。 果不其然,她骂也没骂完,就被唐氏大哥从屋里扔了出去! 当时就听得“砰”一声响,若非那地是用黄泥压紧实的,只怕还得砸出个坑来! 她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一个成年男子这般扔?当即脸色一白,捂着胸口就吐了口血来! 大宝爹吓坏了,忙跑上前将她半抱起来,一连串的喊了好几声娘,才将她喊回神。 唐氏婆婆见状,顿时“哇哇”大哭,撒泼大喊“杀人了”。 早有村民听见动静过来查看情况,不大一会子的功夫,就将这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好些人真以为是要杀人,竟是从家中拿了锄头扁担来。 到了才知,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 正在他们不知该骂谁之际,就见一男子横抱着一物件儿从屋里走了出来,那物件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隐隐瞧着是个人样。 众人正好奇她是谁之际,就听大宝爹愣愣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氏大哥都不屑搭理他,抱了唐氏就要走。唐氏也因之前得了常应的话,此时一声不吭。 大宝爹见状,忙去拦:“她既是嫁我家来,那就该是我家的人,你一娘家人,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起开!”唐氏大哥不耐烦,一脚便将人踹到了一边去。 大宝爹哪里就肯这般让开?还要上前去拦,谁想下一刻就分别被他老娘和丈母娘给拦住了。 唐氏婆婆见他们要将人接走,才要暗喜,就听唐母道:“我也不知将她接回娘家去是好事还坏事,但我知道留在你家里,迟早叫你娘给害死。她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你们不心疼,我自个疼!” “娘……”大宝爹看着她,满是难过,“你不要这样,两个孩子看着呢?” 唐母回头一瞧,就见大郎大宝站在门口看着,当哥哥的暗暗拽着弟弟的衣裳,咬着牙,红着眼,不许他往前扑。 就连一个孩子都知道自家娘留在婆家会被害死,再不舍,也不阻拦娘家人将她带走。 唐母招招手,将他们两个叫到跟前来,又道:“你倒提醒我了……这俩孩子你们家既是不认,我们家认,我们家养。回头家去,我请媒人送回当初你们的婚书,你们且和离去,回头这俩孩子跟着她母亲姓唐。” 一听和离,院外立即传来好一阵窃窃私语,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大宝爹都听呆了,忙说:“你……你这……” 唐母懒得与她多说,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走了。 大宝爹见此,忙要去追,却叫唐氏二哥二嫂左右拦着,不许他追。 他老娘也来拦他,骂道:“那贱蹄子走了才好!追什么追?不许去!回头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第112章 别做你娘的梦 第112章 别做你娘的梦 唐氏二嫂听见这话,立即笑了起来,道:“落地上捡都没人捡的泥巴团子,还当真自己是个宝了?你没那镜子,总该有尿才是,咋也不撒出来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但凡是个明白姑娘都晓得你不是东西,下毒害自己儿媳妇,哪里就敢嫁过来呢?” 说罢,她嘻嘻一笑,气死不偿命似的:“再则说,也得你有那个命,才能再替你好大儿寻一门亲啊。” 这唐家二嫂自来就是个性情中人,瞧不惯的事就是瞧不惯,甭管她是谁,老子娘也照骂无误。她素来只对小姑子唐氏要收敛些,只因两人是闺中好友。 如今小姑子加又是好友的唐氏叫她婆婆这般欺负,她哪里就肯放过她? 只骂人没动手,倒也是看在两个孩子和唐氏的面上罢了。 她骂完,唐氏婆婆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唐家二嫂见她不回嘴,顿觉无趣,又听外面她婆婆在催促,这才拽着自家男人离了院子。 一家子坐在一辆牛车上,缓缓走远,不大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围观的村民也清楚了前因后果,纷纷骂唐氏婆婆不是个东西,头一回没害死唐氏,竟还敢害第二回,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也有骂唐氏的,说她做得太过,好歹那也是她婆婆,叫娘家这般欺负她,也不怕挨雷劈。 沈棠听着这些,觉得无比离谱。 命都差点没了,还怕挨雷劈? 更离谱的是唐氏婆婆,她闹得自家儿子妻离子散,仍不知悔改,竟还在大宝爹耳边画饼:“娘都帮你问过了,邻村陈猎户家有个刚满十五的姑娘,正合适。过两日娘就去替你说来,与你做媳妇!” 沈棠眉一挑,还未发表意见,就听邹氏先笑起来:“他二娘,如今大宝他爹都几岁了,还想配那年华正好的小姑娘呢?别做你娘的梦了。你没钱没势的,人姑娘瞎了才进你家门来!” “常邹氏!”唐氏婆婆听了,怒火中烧,回头指着邹氏骂,“这有你什么事?自家一堆屎屁股没擦干净,倒也有脸来嚼我的家的舌根?你再插句嘴,老娘撕了你。” 邹氏当真将袖子一撸,道:“我倒要瞧瞧,是谁先撕烂谁的嘴!” 说着,她就冲上去,与唐氏婆婆扭打起来。 沈棠同大宝爹立即生了一头官司,忙去将两人拉开,各自劝了两句自家那个,才消停下来。 大宝他爹道:“你别起那些心思,我不会与孩子娘和离,更不会娶那什么猎户的女儿,你且死了这条心!” 说罢,他不在搭理自家老娘,管她是要寻死还是要觅活,且叫沈棠等一等,进屋去拿了三十个铜板来递与她,道:“大宝他娘往后还得吃药看病,多了我也拿不出来,就是个意思,你可别嫌。” 尽管只有三十个铜板,他也是数了数再数,才递出手来。 沈棠本不想收这钱,毕竟这里边有常应造下的孽。如今她见唐氏婆婆这样子,立即改了主意,心安理得收下铜板,同大宝爹告了辞,便带上邹氏和常呦呦一道家去了。 这边,他们才推门进院儿,就见陆氏笑吟吟的从主屋里出来,手里还掂量着什么东西。 她一见沈棠家来,笑容一僵,忙将东西收进怀里,还故意道:“哟,回来了啊?这出去一趟,又赚了不少回来?” 第113章 手心手背 第113章 手心手背 沈棠就知她是在故意打听。 她听得一笑,目光遥遥往主屋里一扫,很快就又收回来,与陆氏道:“这多多少少的,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到底是入不得你口袋,问也只是添堵,何必多此一问?” 陆氏听得此言,脸色就是一变,眉梢眼角都带了怒意,张嘴欲骂,就叫邹氏一把推到了一边去。 “常清在家里叫你呢,许是有什么事要与你说,还不快些去。”邹氏说道。 陆氏这才哼一声,不情愿的走了。 沈棠将她们娘俩间的小动作瞧在眼里,不觉好笑。 两人说话时,搁那儿挤眉弄眼似的,当真以为她不知道陆氏方才从常青山屋里拿了什么出来? “她就是那人,嘴欠的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邹氏说着,见她脸上笑容不对,一时心虚,忙问,“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沈棠也不将话说破,只管讥讽道:“没什么,就觉你跟你爹挺有意思的,那真正待你们好的瞧不见,那想法设法害你们的,却当宝来捧着。” 邹氏哪里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暴脾气又要发火,但下一刻又想起来要与她好好相处,便装着糊涂道:“胡说什么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几个孩子在我跟你爹这里都是一样的。” 沈棠笑说,“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那手心是向着里的,手背却是向着外的,哪里就一样呢?” 说话时,常青山也在屋里听着,闻言还真翻着手心手背瞧了瞧,一时却是没敢出去。 沈棠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带着火。有这样的父母,她眼下也多少能理解常应性子为何会如此偏激,一时替他不值,难免就生出些心疼来。 只是这心疼太微妙,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邹氏叫她说得尴尬,张嘴欲解释,可又想起来有些话说不得,只好咽回去,沉默着。 沈棠瞥她一眼,又道:“你们要给什么,给多少,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也不必藏藏掖掖。只是别叫二嫂瞧见,回来闹起来,难堪的是你们。” 说罢,她也不在多言,转身进了偏房去。 邹氏独自在院中站了一站,随即也回了主屋去。她也不说话,只闷头往边上一坐,拿了针线活来做。 常青山见了,又推着轮椅过去,轻轻在她腿上拍了拍,道:“难为你了。” 邹氏听了这话,抬眼将他一扫,讥讽道:“难为什么?反正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是好人,我就是那个坏的。里外不是人,两头讨不着好!” 常青山还要说话,邹氏却是不愿意再听,只将他推到一边,道:“你也甭来搭理我,我眼下不想与你说话。” 他本想问问唐氏的事,如今见她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替她倒杯水放在她手边,便推着轮椅出去了。 自打他坐了这轮椅后,常应就想着他进出不便,前两日就将门槛给锯了,如今就算是他自己,也能推着轮椅出门去。 就是地基有些高,又有台阶,他就只能在屋檐下晒晒太阳,去不得院子。 正想着事,又听院门响了一声,转头一看,就见常应进了院来…… 第114章 把我当谁 第114章 把我当谁 常应进来,见常青山坐在屋檐下看着他,遂去与他打过招呼,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回偏房去。 他推门,瞧见沈棠在屋里,还有些意外——毕竟大多时候,她躲在主屋里,防着他憋坏时,还有其他人在,他不好下手。 常应见她神色正常,眉却拢着,再看常呦呦憋屈的坐在边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稍稍一想就知是如何一回事。 他也不说破,只上了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她跟前:“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沈棠一看,见是个油纸包,不知包着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什么?” 常应道:“今日去了趟县城,正好路过稻花香,想着你爱吃他们家的栗子糕……” 他话才说一半,常呦呦就一扯他的衣袖,待他转头看去,又连忙对他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常应一顿,随即脸色一变,忙又看向沈棠,才要解释,就听她笑着问:“我几时说过我爱吃栗子糕?常应,你把我当谁呢?” 她甚至连稻花香是什么也不知,更别提什么栗子糕。 常应本身就白,又因装病,身上就多了些弱不禁风的病态来,如今说错了话,神色古怪起来,落在沈棠眼中,就成了心虚。 她顿觉吃了一口屎,哽在心口,难受得紧:“你们家里人倒挺有意思,上面的藏藏掖掖,下面的又躲躲闪闪,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罢,她碰也不一碰那栗子糕,起身就出去了,饶是常应想解释什么,也因此错过了机会。 再加上又是他自个说错的话,怨不得旁人,但又不想怨自己。只好往边上一坐,瞪着常呦呦,怪他提醒晚了。 常呦呦才不背这黑锅,只将白眼一翻,比划道:“我掐指一算,你只有连夜赶牛车离开村子,才能化解尴尬。” 常应心烦,抓他起来,往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揍了一巴掌才解气。 常呦呦不服气,撅着嘴假哭,又比划着一面说自己是捡来的,一面又说自己是个意外,爹不疼娘不爱,还说什么有爹娘的孩子是个宝,他就是根草。不,连草也不如,他就是没根的浮萍…… 气得常应又将他捉起来揍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还贫不贫嘴?”常应问他。 常呦呦飞快比划着:“我又不会说话,贫什么嘴?我贫的是手!” 常应气笑了,还要去揍他,他就抓过桌上的栗子糕,颠儿颠儿跑了。 出去一瞧,才知沈棠进了炤房。 常呦呦揣着栗子糕,才要进去,就听里边传来一人声:“到底是爹娘偏心,只疼大的那个,咱们小的就只能往后排,捡他们剩的,好没意思。” 是魏氏。 常呦呦脚步一顿,想着怀里的东西要留给沈棠,就没好进去,又不好偷听大人们讲话,转身便要走时,又听魏氏道:“我听娘说,你至今不曾与老四圆房?” 沈棠瞧她一眼,实在是不想搭理她,她却自顾自说:“我也不知你是如何的想的,瞧着聪明的,到这儿怎就转不过弯来?那小哑巴终究是捡来的,算不得自己人……” 第115章 真香 第115章 真香 魏氏说着,见沈棠没反应,自顾做自己的事,一时不甘,又上了前去。 她也学陆氏那一套,亲近的拉过沈棠的手,道:“你我妯娌间亲近,前头你又救了常真,我才与你说句体己话。这孩子再亲也得是从你自个肚里出来的亲,旁人算个什么?最好是个儿子,这样子你才能站得住脚,说得上话。” 沈棠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时觉得心烦,心里边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她也不得罪人,只管笑着讽刺:“只生一个儿子顶什么用?最好跟那母猪下崽子似的,一生生一窝,且个个带把,到时候就有好几只脚撑着你,蜘蛛蜈蚣一样,且不站得更稳?” 常呦呦在外面听着,没忍住笑了起来。 魏氏听她讽刺自己是畜生虫子,当即将脸一拉,甩开她的手去:“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 沈棠打断她的话,又笑:“我还没说完呢?你生什么气?” 跟着,她又道:“这想法只你有还不行,得是个个都跟你这样想,回头个个都生儿子,别生姑娘,反正跟你似的,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待这世上都没了姑娘,他们男儿自产自销,替了我们女儿家往鬼门关走一趟,且不更好?” 她这话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诡异,魏氏听完人都惊了,后又想她是搁这里讽刺自己,顿时没了说下去的耐心,冷笑一声,走了。 沈棠待她一走,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若魏氏真是为她着想就罢了,甭管她愿不愿意,听一听也没什么。 只她不过是知道常应将常呦呦看得重,故而说这话来挑拨,回头他们三房闹了矛盾,撕闹起来,她心里才痛快呢! 沈棠自是知道这些,才故意说那话来气她。再加上她喜欢常呦呦那孩子,将他当亲生的又如何?不用自己生,就能收获一个贴心懂事,还能逗她开心的孩子,不好吗? 回头要自己生的那个没养好,裹着漏风不说,还得操心,她不得气死? 正想着,常呦呦就进来了。 他也不比划,只挨着沈棠,黏糊糊的。 沈棠就知他方才多半是听见了,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也不说话,只守着瓦罐,想着将里面的酒煮开,用来给银针消毒。 这时,常呦呦就递了栗子糕来。 沈棠还记着常应的话,见了栗子糕就来气,推开他手道:“给什么臭女人买的东西,我才不吃。” 常呦呦听得想笑,又不敢真笑,怕他阿娘脸皮薄,挂不住,就比划着道:“阿娘不要,那我吃了啊?我人小,不介意阿爹是给什么臭女人买的。” 沈棠拿手指戳着他脸颊:“没良心的,就知道护着你阿爹!” 常呦呦也不解释,只拿过一块栗子糕,喜滋滋的吃完,又比划道:“真好吃,有栗子的清香,也有糯米的香甜软糯,还加了蜂蜜和糖桂花,也有瓜子仁……阿娘,你真不吃?那我吃完了啊?” 沈棠没反应,他又吃了两块,比划道:“这块儿加了红豆,才吃的那块儿加了杏仁,我再吃一块……” 还没比划完,他阿娘就一把抢了去,往怀里一揣,道:“不许再吃,留着肚子吃晚饭!” 第116章 一报还一报 第116章 一报还一报 晌午吃过饭,沈棠见虾酱差不多晾晒好,便取下纱布换上盖子。才收进阴凉处放着,就见外头天阴了,忽而吹起一阵大风,卷来一团乌云,沉沉笼在村子上头,黑压压的,酝酿着好一场暴风雨。 沈棠忙叫来常应,叫他去将院墙上晒着的河虾和折耳根收起来,她又去拿了篱笆上的荷叶。 刚将东西全部收进炤房,豆大的雨珠跟着就滚了下来,又急又猛,淅沥沥、哗啦啦,像是要将地面砸出坑来似的。 邹氏从屋里出来看一眼,有些担心:“这么大的雨,别出什么事才好。” 早上吃过饭,常清两兄弟就拖着酒去了集镇,也不知卖出了多少,如今突然下了这样大的雨,她自该担心的。 沈棠就说:“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会儿就该停了。” 果然,她说完,连一刻钟也没有,这雨就停了。 黑压压的乌云又各自滚开,日头就从云层里挤出来,先是试探着从各处云缝里漏出些光,待乌云全部散去,才又大胆的将自己整个露出来。 邹氏这才放下心来,遂要进屋,就听不远处又吵嚷起来,听着像是唐氏婆婆的声音。 “她这又作什么妖呢?”邹氏细细听了一听,并未听出什么名堂,不屑道,“别是才将小的气走,见大的回来了,又要将大的撵走。” 说话间,对门常石川娘也出了屋来,她听了半响,与邹氏道:“我听着不像……瞧瞧去?” 说着,两人一道上了常大宝家去。 过来半响两人才回,也不知瞧见了什么,都白着脸,倒像是吓的不轻。 一问才知是唐氏婆婆叫衙差带走了! 陆氏在边上坐下,又问:“好好的,怎叫衙差带走了?” 魏氏接过话:“这又何奇怪的?定是那唐氏报的案,叫了衙差来将她带走!” 她说着,又奇道:“她平时瞧着一声不吭,唯唯诺诺,这会子怎敢报案了?” 陆氏听着,目光往沈棠身上一撇,意有所指:“她哪里有那个胆?定是有什么人教唆她的。” 之前唐氏家里的事,她虽没去亲眼瞧,但闹得那般大,她多少也听说一些,自也是知道唐氏是沈棠救回来的。 如今听说唐氏婆婆叫衙差带走了,她自以为寻着机会,就什么脏水污水都只管往沈棠身上泼。 沈棠听了这话,正想呛她一呛,就听常应道:“教唆这种事大嫂你做过不少,经验定是很足,别说咱家没个人比得过你,只怕整个村子也未必有人比得过。要不,你也传授我些经验?” 他一开口,陆氏立即就闭了嘴,转开了视线。 石川娘一见气氛冷了下来,忙又道:“梨花娘,话可不能这样说。唐氏那哥哥最是护短,见他妹妹被人欺负,当时就举起唐氏婆婆,直接将人从屋里扔了出去,老骨头都摔碎了好几根!” 她看看众人,又问:“依我看啊,这案怕是唐氏哥哥报的。你说是不,梨花娘?” 陆氏尴尬不已,胡乱接话:“大娘说的是。” 甭管是谁报的案,唐氏婆婆这一趟,多半是要受罪的。 果然,这日天一擦黑,沈棠刚歇下,就听外头有人在拍门…… 第117章 一请 第117章 一请 来人十分着急,将门拍得“砰砰”响,几乎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惊醒了。 沈棠正要睡下,听见门响便坐了起来,但却没动,只听邹氏招呼一声,就去开了门。 她稍稍一迟疑,又起身走至窗侧,将窗户稍稍推开些,悄悄瞧着外边的动静。 邹氏已经开了门,瞧见外面的人时,明显一愣:“哟,大宝爹?回来了?你娘呢?没事?” 此时,常应也起了,站在偏房门口,抱着手瞧着,常呦呦歪在他身上,揉着眼,倒像是困得站着也能睡着。 对门常石川家里也亮了灯,一家人都起了,正站在自家院中看着。 大宝爹神色却不对,听见邹氏问,也顾不上回答,着急道:“婶子?常应兄弟家的在不在?” “在是在,只是你……”邹氏往屋里瞧了一眼,心中隐隐觉得奇怪。 倘若换做以前,沈棠一听见有事定是早就迎了出来,今儿怎么躲在屋里迟迟不见人? 这时,常青山推了轮椅出去,招呼道:“大家都睡下了,明儿还得赶早去地里,有事别在外边说,仔细吵着人,进来说。” 邹氏往旁边让一让,想叫他进院来。 谁知大宝爹却是进也不进,只白着脸站在门口,瞧着像是要哭了一般:“不、我就不进了……我娘情况不好,想请常应兄弟家的过去给瞧瞧……” 众人一听他这语气,顿时就明白过来,今儿唐氏婆婆被抓去衙门,多半是受了罪,而且这罪还不轻,否则大宝爹也不会在此时来请沈棠。 邹氏看看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那你等等,我去叫她。” 众人都以为沈棠会去一趟,就连常应都这般认为,他见了邹氏进屋,就想装一装病,寻思着把人留下来不许她去时,就见邹氏又独自一人从屋里出来了。 她上前,对大宝爹轻轻一摇头,叹气道:“大宝他爹,你……还是趁早请旁人去。”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一愣,都没反应过来沈棠竟是推拒了! 常应眉心一蹙,往主屋看了一眼,夜色太黑,也没点个灯,就瞧不见沈棠所在的那屋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隐隐觉着她正站在窗前看着。 “这……这是什么意思?”大宝爹在怔愣之后,一把抓住邹氏的手,急道,“这满村里谁不知她医术好?有她在,我还去请谁?婶子,劳你在与她说说,只要她医治好我娘,那诊金药钱,我们断不会少她一分!” “这不是诊金不诊金的问题……”邹氏也无奈,但她方才得了沈棠的话,又强硬的将手抽出来,拧眉道:“她说她医术不好,你娘的情况她治不了,别请她去,省得耽搁你娘的救治时间……” 大宝爹听完,直怔在了原地。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棠会推拒。 邹氏瞧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于心不忍,抓着他的手走出院子,指着不远处道:“你莫要再耽搁,赶紧请了常大夫去,看还能不能治一治!” 第118章 不行了 第118章 不行了 常大夫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之前胡乱给常青山和常应开药的那个。 村里人都晓得他医术不好,但大多时候又没办法,集镇上的大夫和县城里的大夫医术确实要好,可诊金和药钱都太贵,他们哪里请得起? 就只能请常大夫去瞧,想着碰一碰运气,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治好了呢? 眼下大宝爹也无法,沈棠连屋也不出,直接请人就拒了。他娘那个情况又耽搁不得,只好听了邹氏的话,又匆匆去了常大夫家。 邹氏见人走了,这才松下口气,要回屋睡去时,就听对门石川娘叫了她一声。 她站住脚,又转身问何事。 石川娘出了院来,拉着她手道:“常应家的也没去瞧,怎就知道大宝奶奶她情况不好?” “这我哪里晓得?”邹氏道,“她只说她治不好,不去。要大宝爹请旁人去,她是不去的。” 石川娘听了,直呼意外,又道:“左不过明儿没事,用不着起早,要不咱们瞧瞧去?” 到底是村里人,唐氏婆婆没这般逼唐氏前,也是个好的,大家常在聚在一处,混在一起,也唠过不少家常,如今她遭了这样的灾,她们去瞧瞧她,她心里边说不定会好受些,到时候想开了,也能早日好起来。 邹氏一想是这个道理,遂回屋去收拾了一通,嘱咐常应照看好他爹之后,就与石川娘一道去了唐氏婆婆家里。 她们过去时,那常大夫已经到了,正替唐氏婆婆把脉。 两人见院门没关,便悄悄进了屋,也不打扰,就只站在边上瞧了瞧,待见了她那模样时,两人都惊了,忙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 唐氏婆婆早晕死了去,那老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就连皱纹都透着些病态。 可怖的是她下半身,后腰下边那一块儿血肉模糊,不成样,衣裳贴在肉上,扯也不敢扯,只叫了她大儿媳来,用剪刀将衣裳剪去,才敢一点一点揭。 那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她大儿媳剪了一半就哭了起来,手也下不去,捂着嘴直哆嗦。 石川娘见了,推开左右的人,上前道:“哭哭啼啼的,你娘等会儿有的痛!长痛不如短痛,趁她还没醒,两刀就剪了……你下不去手,我来!” 说罢,她上前接过大儿媳手里的剪刀,动作虽麻利,力道却很轻,两下就将唐氏婆婆后腰处的衣裳全剪了去,随后又在常大夫的嘱咐下,打了温水来,细细帮她把血水清理干净。 常大夫这才帮着给伤处上了药,又另外开了些内服的药,嘱咐了些话后,方走了。 其他来瞧唐氏婆婆的人见了这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劝慰了一些她家里的人话,也走了。 邹氏家去,见他们都还未睡,在等着她带消息回来。 她沉吟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她那样子,我瞧着怕是不行了……” 沈棠听后也没说什么,只将赖在她怀里睡着的常呦呦抱去睡了,其他人也只唏嘘两声,各自去睡了。 而邹氏一语成谶,没多久,村里就都在传,说是唐氏婆婆不行了…… 第119章 三拒 第119章 三拒 唐氏那个婆婆前头如此害人,以一己之力害得她小儿子一家妻离子散,有如今这般下场,倒也是活该。 沈棠是半点也不同情。 邹氏却与她道:“同不同情是一回事,这人情又是一回事。何况人都死了,那些个恩怨也该一笔勾销才是。” 沈棠就道:“与她有恩怨的也不是我,是大宝娘,该不该销,能不能销,是她说了算,不是你我。” 这事儿还得从一日前说起。 原是大宝爹见自家老娘不行了,就知是常大夫的药吃着没用,便又来请沈棠。 沈棠上次拒了,这次定然也不会去,只叫他去镇上请。 大宝爹无法,只好往镇上去了一趟,去镇上请了个大夫来。 这大夫却是比常大夫厉害些,他只将唐氏婆婆一看,就说她不行了,治不好,要他们准备后事。 大宝他爹一家子不信,还将那大夫给骂一顿,说他是庸医,胡说八道。之后他又去镇上请了两个大夫,来回折腾好一阵,药吃了,钱花了,可无用的依旧无用。 阎王要收唐氏婆婆的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时,村里就有人提议让他们去请刘氏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神婆来,让她算一算唐氏婆婆这次能不能挺的过去。 那一家信了话,真去请了刘氏来。 刘氏收了银子,就颠三倒四的好一番胡说八道,一面说唐氏婆婆若是能熬过初十,就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若是熬不过,就该准备后事了。 如今都初八了,唐氏婆婆依旧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时常昏睡不说,连粥也喝不下去。 把大宝他爹急得不行,就又来请了沈棠。 沈棠哪里肯去? 人也没见,就叫邹氏打发了。 他来请了三次,三次沈棠都拒了,瞧得惯她的就说她有先见之明,早料到唐氏婆婆会有今日一劫,所以才不去。 瞧不惯她的又说她拿乔,是怕救不好唐氏婆婆,回头坏了她名声。 那些人是什么心思,沈棠也不是不知道,也懒得去与他们解释。她要解释了,那些人又该说她装模作样,有解释的功夫,还不如去给唐氏婆婆瞧瞧。 倒是将常呦呦气得不轻,伙同梨花杏花,背地里好生将那些说她坏话的孩子揍了一顿。 他倒是聪明,怕被家里大人寻麻烦,打人前还知道将对方头蒙住了打,瞧不见是他们出的手,就是找上门来讨个说法,都没处找去。 回过神来,邹氏见劝她无果,只好忙自己的去了。 沈棠也不管她,只顾将前些日子晒干的折耳根切碎,打算收起来放在干燥处。 这时,常应就上了前来,自发接了她手里的活,一面切,一面道:“倘若过会儿大宝他爹还来请你,你就去瞧瞧。” 沈棠有些不悦,眉心一蹙,才要说话,就见他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 “你笑什么?”沈棠拧眉道。 常应顺嘴就撩:“笑你生气也这般可爱。” 沈棠不说话,只管一脸冷漠的瞧着他。 常应得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轻轻一笑,又问:“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其中挑拨离间?” 第120章 答应 第120章 答应 常应这般说,倒叫沈棠来了些兴致,又问:“事不过三,我都拒了三回,你又怎知他还会来? “来不来的,你瞧着就是了。”常应只笑,也不做多解释。 沈棠听得心里起疑,却也不多问,只转了话题,与他说些有的没的。 邹氏从屋里出来,见他们两个这会子又好了,不由道:“这会子倒好得无话可说,怎到了夜里又各自不搭理了?那知道的知你们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搭伙过日子。照你们这般过下去,我跟你爹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沈棠就转头问她:“大嫂家那三个,还有呦呦,你是要抱哪个?我去叫他们来。” 见她装着糊涂,故意当听不懂,邹氏就来气,又骂她:“蠢笨的东西,回头你男人不得趣,上外头招蜂引蝶去,我看你找谁哭去!” 常应听了,忙说:“我又不是傻的,做不什么放着家里的娇花不要,非要去惹那些野的臭的?你可不要挑拨离间,我俩正好着呢。” 话音落下,就听同他“正好着”的沈棠道:“他爱招谁招谁,我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能过。倒是他,也不知离了我能不能过。” 邹氏还要张嘴来骂她,常应又忙将话头抢了去:“不能过不能过,没了你我就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好,要不了多久就该寻死觅活了!” 听他没出息的话,可将邹氏的气得不轻,脱了鞋就要去揍他。 沈棠也不管,只撑着下巴笑嘻嘻拱火,叫常应跑快些。 正闹着,大宝爹就来敲门了。 沈棠本是要躲,临了又想起常应方才交代的话来,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坐回凳上,继续切着折耳根。 邹氏去将门打开,见是大宝爹,顿时一阵为难,先替他尴尬上了:“是大宝他爹啊,你……先进来坐罢。” 大宝爹听了这话,仍是不进院,目光越过邹氏看向沈棠,疲惫道:“就不坐了……我来,还是想请常应兄弟他媳妇过去瞧瞧。” 这两日,他为他老娘处处奔波,他大哥大嫂又不大管事,白天夜里他都得照顾老娘,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一时之间,人瘦了好大一圈,瞧着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邹氏见了,都不忍说一句重话。 她仍以为沈棠不会去,便也没去问,就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医术比她好的大夫都请了两三个了,他们都说无用,请了她去未必就有的用。何况这生死有命,你们兄弟两个,看开些……” 大宝爹听了,眼一红,杵在院门口,咬着牙不说话。 邹氏还要再劝一劝,就听沈棠道:“我可以去瞧瞧,但我话先说在这里,就算我去了,替你娘瞧过,不定就能医治好她。” 两人一愣,一转头就见沈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常应默默站在她身侧,对大宝爹轻轻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大宝爹回神,这才将拢着的眉松开些许,一连串的答应完,就忙将沈棠请到了家中去…… 第121章 拿不得 第121章 拿不得 沈棠到了大宝他爹家里,才进屋去,话没说上一句,人也还没见着,就听一妇人埋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辰来,顶什么用?” 这妇人瞧着年岁比唐氏要长,也比她要胖,一脸横肉,面带凶光,杀气腾腾的瞧着她,倒像她是那个罪人似的。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与她差不多胖的男人,见了她来,便对大宝爹道:“你请她做什么?我瞧她也不比那些个庸医强!赶紧打出去,省得骗了你银子去!” 大宝爹才要说好话,就听沈棠冷笑一声:“那我走?” 说罢,她转身就要家去,半丝面子也不想给。 常应也在,听了这话,先拉住沈棠,又转头对他们夫妻俩一笑,道:“庸医?你娘自己听了旁人的话,作孽害得大宝娘丢了半条命,落得这般下场是她自个活该,关那些个大夫何事?” 他一贯护着沈棠,不容许旁人说一句她的不好,便是邹氏他们说一句不好他说起话来也不留半丝情面,更别提旁人。 如今听这两人如此说,脸上虽挂着笑,那话说起来却是要多刺耳有多刺耳:“再则,我们来,瞧的是大宝爹的面子,同你们半丝关系也无,这么生气做什么?怎么,怕你娘死得慢了,你们担心还要在跟前伺候她?” 说着,他一面拉了沈棠要走,一面又道:“真当真旁人不知这些日子忙前忙后,请大夫抓药的是谁?两口子啥也不干,尽跟在别人后头捡便宜,如今倒好意思凭自己脸大皮厚,说出这般话来,也不知丢人!” 两句话说得那夫妻俩抬不头来,脸色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常应沈棠更不屑搭理,唐氏婆婆也不瞧了,只要家去。 大宝爹好容易将人请来,哪里就肯放他们回去,一面发火将他大哥大嫂骂了一顿,一面又去拦着常应沈棠不让走。 说了好些好话,强硬地拉着他大哥大嫂陪了一通不是,这才把人留下。 但唐氏婆婆的情况摆在那儿,沈棠就是替她瞧过,施了针,开了药,也不过是让她多喘两日气,熬过初十罢了。 十一那日,大宝他爹来了一趟常家,说他老娘早上醒了,看着精神头好了许多,早上还吃了两碗粥下去。 他要谢沈棠,说他老娘能有今日,托的是沈棠福,就又是送东西给银钱的,把陆氏魏氏眼红得不行。 这次,大宝爹递来的银钱不少,足足有一吊。 沈棠心里清楚,无论大宝爹如何说,她都只收了三十个铜板,剩余的银钱和东西全退了回去。 邹氏等大宝他爹走了,就来骂她:“我瞧你就是脑子坏掉了,不然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来?前头白挨了他们一顿骂,如今该是你的东西,你竟是不肯要了,骂你傻都是多余!” 她话音才落,陆氏就在边上阴阳怪气笑了起来:“你骂她做什么?老四家的心善,怕多收了他们家的东西,回头人家日子难过,她良心难安。” 常应将眉一皱,正要说话之际,就听沈棠道:“有些钱财拿不得……” 第122章 又打主意 第122章 又打主意 其他人都不解沈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多说,只做自己的事去。 村里其他人听说唐氏婆婆醒了,一时都赞叹她医术好,人也不错,不会胡乱收人钱财。 唯有李氏听说此事后,伤门来悄悄问她:“可是唐氏婆婆要不行了?” 沈棠听言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去倒了水来,笑问:“前头我还是从你们嘴里听闻她快不行了,如今怎还问起我来了?” 李氏接过水来喝了口一口,也笑道:“前头说她不行了,那是真不行了,该在初十前就没了的。偏你给她瞧过,她就又多活了一两日。你续了她的命,不问你该问谁?” “我可没那续命的本事,不过是阎王瞧她可怜,多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同家里人道个别罢了。”沈棠接过话道。 她说话时,脸上没个表情,语气也淡淡的,本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可落在李氏眼中,就有些神了。 她往前凑了凑,虽左右无人,却还是压着声儿,轻轻问:“她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二嫂就怎知她活不过今晚了?”沈棠笑道,“你没听那刘氏说吗?她若活过了初十,就能长命百岁,何况大宝他爹也说她早上吃了两碗粥。” 李氏将她看了看,迟疑道:“我寻思着那不是回光返照吗?何况那刘氏就是个骗钱,想发不义之财,昨个儿晚间还搁家里偷偷骂你,说你多管闲事。” 沈棠听了,就只是笑,也不说个准话。 李氏见套不出什么话来,就转开了话题,说起些闲话来,临了要走时想起一事来,又问:“今年我家里没种小麦,就少了个活计。我见你家中小麦种得多,你家公公与常应又做不得活计,可要请人来帮忙收?” 沈棠听出她话中之意,沉吟道:“我刚来常家,好些事也不懂,这事恐怕还得问问我婆婆的意思。方才她出去了,待她回来,我替嫂嫂问一问。” 前头邹氏就上地里瞧过,见小麦早熟了,只是那几日天儿不大好,一会儿雨一会儿晴,小麦收回存放不住,容易发霉出芽,就一直没收。 这几日天倒是好,却不见邹氏提。 李氏得了话,就家去了。 不大一会儿,邹氏回来,沈棠将这事儿与她说了说,她听完后点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只如今家里的大小事归你大嫂管着,我就怕她到时不肯轻易拿钱来……我同她商量商量去。” 说罢,她就往陆氏家中去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同陆氏说的,不大一会儿,陆氏就气冲冲寻过来,指着她鼻子骂她心眼子多,成天算计她! 沈棠看了眼后赶来的邹氏,见她一时不敢吭声,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冷笑一声,一巴掌将陆氏的手拍开去,道:“我算计你什么了?” 陆氏张嘴便道:“你明知眼下家中困难,一丝多余的银钱也拿不出,竟然撺掇娘来问我要钱!?你不心善吗?连个外人也同情,如今你倒也同情同情我,将请人割麦的银钱都出了呗!” 听到这,沈棠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冷笑道:“我当你是为什么呢?原是想我做了这冤大头!” 第123章 自有人护着 第123章 自有人护着 沈棠误以为是邹氏在陆氏耳边说了什么,娘俩想合起伙来坑她。 她遂又看向邹氏,冷笑道:“前头也不知是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怎还不一样了呢?” 邹氏一听她是误会了,忙推卸责任:“我没……是你大嫂!是她非要说你有银子没处使,还不如拿出来帮家里开支!” 一听自个被出卖了去,陆氏立即变了脸,恼道:“娘!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邹氏轻哼,死不承认,“分明是你自个眼红人家的银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来攀扯我……” 娘俩立即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沈棠也理清了前因后果。 邹氏原是去同陆氏商量割麦的事,想着家里做活儿的少,剩下的累着了,回头又有意见,就同她说请人来割,大不了管两顿饭,给两个工钱。 如今陆氏管着家,那账上实在是寒酸,一分银子当两分用,哪里舍得掏钱? 她又想着这些年常应管着家,之前又没成亲,那银子定是给了老娘收着,就算没收着,当儿子必定是孝敬了不少给老子娘,便套了邹氏的话,想叫她出钱请人。 邹氏也是个傻的,当然听了出来。 她也不想做那冤大头,何况她自个私房钱存着还有别的用处,哪里肯掏出来? 再说,这要掏了一回,之后再有个什么,陆氏还不得变着法的来问她要银子? 前头常青山偷偷给了一回,就已叫沈棠有了意见,这会子她若再给,她还不得闹上天去? 于是她将陆氏骂了一顿,就不打算再管这事儿。 陆氏见不成,就将主意打到了沈棠头上。 邹氏一开始是不肯的,倒不是心疼沈棠,只是替常应做打算,想着沈棠多些私房钱,回头她同常青山去了,常应不至于没人照顾。 哪想陆氏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道:“你若担心她怨怪你,等会儿你就别出声,我来与她说就好。” 邹氏一时信了她的话,当真一句话不曾说。 谁知陆氏故意那般说,引得沈棠误会是她教唆的陆氏来问她要银子! 邹氏可不想背这黑锅,自是要与沈棠翻脸。 娘俩吵得厉害,常青山都招呼不住,就连对门石川娘都听见了动静,忙又来劝。 她劝了两句,两人反吵得更凶,邹氏一个劲儿说陆氏眼红沈棠,不安好心,陆氏就说邹氏偏心,只向着小的那个。 石川娘见劝不住,又来叫沈棠:“我嘴笨实在是劝不住她们,你机灵,快去吵她们两句!” 这火就是她拱起来的,自是不肯去劝,才想寻借口推了去,就听常应捂着胸口在偏房门口喊她:“你快过来帮我瞧瞧,我这心口有些疼……” 他脸色煞白,唇上更是不见血色,捂着胸口,扶着门扉,虚弱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去了。 沈棠一见他这模样,就知他是装的,忙上前去,装作模样的扶着他往屋里去! 邹氏和常青山见了,生怕他一命呜呼,忙也要过去看看。 可还没进门呢,他就无情将门一关,道:“要吵上一边吵去,别来扰我清静!” 第124章 拎不清 第124章 拎不清 气氛一过,再吵也吵不起来,各自散了。 石川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霎时明白过来常应方才怕是故意为之,顿时失笑一声,摇头走了。 屋里沈棠也反应过来,又怕邹氏他们在外头听,又胡乱道:“少动怒,多静养。” 常应就故意咳两声给外面的人听,道:“我做什么动怒?无非是那些个人成天无事做,故意惹事,引我生气罢了!” 沈棠忍着笑,咬着牙,肩膀又一颤一颤的。 常应见了,一面来捏她的嘴,不许她笑,一面又故意对外面道:“依我看啊,倒不如蹬腿去了,一了百了!” 话音才落下,门就被踹了一脚,“砰”的一声,将屋里嬉闹的两人吓得定在原地,一时气都不敢出。 但踹门的人又没了反应,想是被气走了。 这时,又听得常青山叹口气,道:“老四,你这是想要了你娘的命啊。” 语罢,外头也没了动静。 沈棠挥开常应的手,走至床前一看,才见院里的人早散了,邹氏赌气要回屋,常青山拉着她跟在后头宽慰。 仔细看,就见她在抹眼泪,显是方才叫常应那话给伤着了。 沈棠见她替常应伤心,又难免想起自家母亲来,一时不忍,回头道:“你娘哭了,你要不过去劝劝?” “不去。” 常应却是拒绝得干脆,道:“不逼一逼,她就总拎不清好赖。” 他不想再提这件事,只管往床上一趟,又拍拍身边的位置,道:“都是些破事,你别管,翻了天也还有我替你撑着……过来,陪我趟一趟。” “我不。”沈棠也拒得干脆。 常应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翻了个身,背对她躺着,只瞧背影,倒像是赌气似的。 沈棠瞧了,一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只待他睡着后,就搬了凳子往床前一放,背对他一坐,做起针线活来。 她针线活依旧做得不好,缝个衣裳,也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前头又找邹氏学了纳鞋底,就想着给常呦呦做一双来。 小孩子正长个,衣裳鞋子一会儿就不能穿了。 沈棠就想着反正也是学艺,做得不好,他胡乱穿穿,等穿不得了扔了便是,也不用心疼。 她做得出神,就没注意到常应悄悄翻了身,睁了眼,瞧着她的背影,然后伸出了手去…… 他怕惊扰到她,自是不敢真碰着她,只隔着些距离,做了一个从后边将她拥住的动作。 常应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一时落寂,眼神也暗了,复又觉得无趣,遂收回手翻过身,独自睡了。 这一睡也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情景实在叫人不舒服,他一会儿后悔,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生气! 气着气着就将自己气醒了,睁眼一瞧,就见常呦呦坐在他身上,压着他胸口,捏着他鼻子…… 常应:“……” 他将小崽子掀下去,又坐起来看了一眼,见天已经黑了,家里却静悄悄的,又问:“你娘呢?” 常呦呦跳下床,穿好鞋,比划道:“她去了大宝奶奶家。” 常应见他动作,眉一挑,要笑不笑:“怎么?他奶奶死了?” 第125章 最后一口气 第125章 最后一口气 常呦呦摇头,又比划着道:“还留着最后一口气,阿娘说她过去瞧瞧,问些事情。” 常应见了,复又嗤笑一声,起身穿了鞋,准备去瞧瞧:“想来她是撑不过今晚了……走,瞧瞧去。” 父子俩胡乱收拾一通,又去同常青山打了招呼,这才往唐氏婆婆家去。 他们到时,那家里已经有了好些人,仔细一瞧大多都是村里老一辈的人,年轻一辈的大都觉得晦气,不曾前来。 众人见了常应来,一时还觉得新奇,不由多瞧了两眼。 邹氏也在,被人念叨一句常应来了,她又忙从屋里出来,拉着他就要家去:“你来做什么?自己还病着,也没个忌讳……赶紧回去!” 常应哪里肯走,探头往屋里一瞧,见被人群挡着,也没瞧见沈棠,因问:“来接我媳妇家去,她人呢?” “在里头呢。”邹氏将他看了看,拧眉道,“她说大宝奶奶没救了,吊着人家一口气,问东问西的,也不知想知道些什么。” 常应没接话,挣开邹氏的手便进了屋去。 邹氏立时将脸一沉,还要去拉他,他却跟泥鳅似的,穿过人群径直进了里屋。 相对来说,里屋里的人就少了许多,除了沈棠,就只有唐婆婆的儿子儿媳们在。 大宝爹坐一侧,闷头不语,神情颓废,眼神无光。她大儿子站在一侧,虽也是一句话也未说,但神情瞧着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只有她大儿媳在哭,呜呜咽咽的也不知带了几分真心。 常应也未与他们打招呼,只管上了前去,站在沈棠身侧,轻轻将一只手落在了她肩头。 沈棠察觉,知晓来的是谁,却也没回头,只反手在那手上轻轻一拍,随后就将扎在与唐氏婆婆虎口处的银针取了。 本是昏迷不醒的人,挣扎片刻,方才睁开眼来。 她大约是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被吊着最后一口气,一时胡乱叫了好些名字,细细一听就会发现,她还连喊了两声唐氏。 她大儿媳听见这两声胡言乱语,哭也不哭了,埋怨道:“你都叫她害成这幅模样了,还叫她做什么!?病了这几日,也不见她来瞧你一瞧!” 唐氏婆婆人却鬼门关里走一遭,也不知想通了多少事,迷迷糊糊间一把抓住大宝爹的手,哽咽着落下两行老泪:“娘错了……娘错了……你去接他们回来,定要将他们接回来……不然、不然我……” 说着,她像是想从床上坐起来似的,梗着脖子卡着口气,灰败的脸上一片狰狞。 大宝爹忙说:“好好好……我去接!我明儿就去……” 他大约是知晓自家老娘是熬不过今晚了,只红了眼,也不说叫她好好养着的话。 大儿媳听了却是十分不喜,冷哼一声:“你命都是她害没的,还将这等祸害接回来做什么?她要和离,就让她离呗,谁稀罕的她……” 她话还未说完,唐氏婆婆就激动起来,使了劲儿的就要自床上坐起来,用那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指着她大儿媳,嗬嗬喘气道:“你……你……” 第126章 有人教唆 第126章 有人教唆 眼见着唐氏婆婆激动不已,一口气倒不上来,艰难的就要瞪着她大儿媳去了时,沈棠忙推开众人上前,一面将唐氏婆婆按回床上,一面又取了银针来,一针将她扎得安静下来。 沈棠又看向大儿媳,冷冷道:“我留她一口气,是要你们好生与她道别,你若不想只管闭嘴便是,谁逼得你开口了?” 大儿媳一听,脸上立即变了颜色,才要发火,就被她男人拉着手,推去了一边,低声警告道:“这么多人瞧着,要叫他们听见,回头一人一句闲话淹死你!” 大儿媳哼一声,不悦道:“我怕的他们……” 未等话说完,就被她男人打断道:“你不怕我怕!” 毕竟人言可畏,若叫他们知道唐氏婆婆最后是叫大儿媳给气死的,从今往后他们倒也别想出门了,省得一出门就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大儿媳这才不服气的闭了嘴,瞧着自家婆婆拉着大宝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去将唐氏娘仨接回来。 大宝爹跟她连连点头保证,答应着。 唐氏婆婆见了,自个心里总算舒坦了,遂要闭上眼,安心去了。 这时,却听得沈棠道:“你连个解释也没有,就想叫她前尘恩怨一笔勾销,随大宝爹回来?她倒也想,只怕她娘家不放人。” 才要咽气的人顿时一哽,瞪着眼,那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她这回比方才还要激动,死死抓着大宝爹的手,瞪着眼,梗着脖,似是要坐起来,灰败的脸色也因此气出一些血色来。 旁人见她这般模样,怕是退避三舍。 沈棠却不怕,用力将她手从大宝爹手中抽出来,按着她的虎口不许她咽气:“你不仅下毒害她,还说她的闲言碎语,诬蔑她的清白,你叫她如何咽下这口恶气,安心与大宝爹回来?” 唐氏婆婆想起起不来,只能瞪着她,嘴里嗬嗬嘶吼着。 沈棠只一笑,伸手落在唐氏婆婆喉咙,轻轻按下两下后,她就又能发声了:“你……你……” “你别激动,我只问你些话,问清楚了就叫你安心离去。”沈棠背对着所有人,语气含笑,脸上却是一脸冷漠,“你告诉我,是谁跟你说大宝娘跟人不清不楚,又是谁撺掇你对她下的毒?” 此话才问出来,她就听见外面院中传来好一阵吸气声,隐隐还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但比起外人的震惊,大儿媳却是十分激动,挣扎着就要冲上前来,骂道:“小贱蹄子,你他娘的胡乱说什么呢?” 常应将眉一皱,才要接话时,就被沈棠拦住了。 她转眼看着大儿媳,和和气气地笑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怎么,话是你说的?毒也是你给的?” 在沈棠看来,唐氏婆婆就是个蠢的,不然也不会闹得小儿子妻离子散,如今要死了才想通这些。敢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定是后边有人在教唆。 大儿媳如此激动,倒是引人怀疑。 “你胡说什么,我……” 大儿媳脸上颜色一变,才要说话时,又听沈棠问道:“如今你也该明白那些在你耳边说这些话的人,用心是何其歹毒。你若仍帮她隐瞒,只会害了大宝爹……” 第127章 没了 第127章 没了 唐氏婆婆倒也还不算太蠢,听了这番话,先细细看了大宝爹两眼,复又落下两行泪来,哽咽道:“原是我的错,信了旁人的话……” 当初她下毒害唐氏,虽叫外人不耻,但那时她胡乱说唐氏跟人不清不楚,也有不少人信,为此不知骂了唐氏好些坏话。 唐氏婆婆如今想起来后悔不已,再次抓着大宝爹的手,哽咽不止。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喘着气道:“你去她家里时,就跟她说,那些话都是你大嫂与我说的,我不知真假错信她的话……” “娘!” 大儿媳闻言,脸色彻底变了,忙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紧张不已:“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几时与你说过这些话?你要死就赶紧死,别来害我啊!” 但她到底是慢了一步,外头瞧戏的人早将话听了去,一时纷纷议论起来,只听声儿就知有多震惊。 大宝爹猛地转头,错愕地瞧着她:“大嫂,你……你怎么……” 他说不出质问的话来,只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事事都照顾着唐氏,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分她一分的大嫂,竟会在背地里说出这些话来。 还挑拨了他娘对唐氏下毒! 他咬着牙,红着眼,道:“你、你怎如此恶毒!?” 外头的窃窃私语渐渐大了起来,那说闲话的声音无孔不入似的,直往女人耳里钻。 大儿媳听了些音儿,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表情也都狰狞着露出些恶意:“我恶毒?我哪里就恶毒了?我说的那些难道不是事实?她就是不要脸,浪蹄子,跟人不清不楚……” “啪!” 一声脆响不仅打断了女人的声音,还将外头的窃窃私语也打断了…… 她男人收回手,面容狰狞,双手乱舞,又咬着牙:“祖宗,你说什么荤话呢?还不赶紧闭嘴!” 大儿媳震惊的看着自家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信他会对自己动手。 且她手捂住唐氏婆婆的嘴,也没个意识,却因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而无意识的暗暗使力。 沈棠也问到了想问的话,见了这一幕也不去提醒,只冷眼瞧着。 那唐氏婆婆本就只剩着最后一口气,如今被捂着口鼻,一时出不得气来,难受至极,就跟条蛆似的在床上挣扎扭动,试图喘口气…… 但因她身上无力,挣扎的弧度不大,大宝爹跟他大哥大嫂又各自在算账,一时谁也不曾注意到她快没气了。 直到最后,她终于惊动了大宝爹,这才被发现她的口鼻仍被大儿媳捂着…… “娘!”大宝爹吓了一跳,忙扑上去,喊了两声。 大儿媳也是这才注意到自己捂着自家婆婆的嘴,一时吓得脸色巨变,慌忙收回手,跳起来躲进了自家男人怀里。 她婆婆面容可怖,转过头来,瞪圆了眼,死死盯着她,嘴里嗬嗬喘气道:“毒妇……你这个毒妇……害我……还想害我……” 大儿媳吓了个半死,不停摆手否认:“不是我……我没有……” 话未说完,就见她婆婆一口气未曾倒上来,就两腿一瞪,睁着眼去了! 第128章 不肯闭眼 第128章 不肯闭眼 方才那一出,外头的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如今唐氏婆婆瞪眼一去,他们立时慌张起来,纷纷议论是她大儿媳害死了她。 方才还说不怕人言的大儿媳,如今面对这些声音,嘴皮子都解释得起了皮,却仍不见一人信。 倘若是旁人说的倒也罢,偏如今是他们亲眼瞧见,叫他们如何信她的解释? 到头来,这大儿媳反落了一身骂名,洗也洗不掉。 …… 眼下唐氏婆婆两腿一蹬,自己去了,干干净净的,啥也不用操心,他两个儿子却还有操不完的心。 再加上她大儿媳此时心情大起大落,做不得事,没个妇道人家操持,两个老爷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当真是哭也哭不出来。 最后还是邹氏上了前来,先推了自家两个人出去,嘱咐他们快些回去,这才又去与大宝爹道:“人也没了,你们也别伤心,只管叫她安安心心去,那些恩恩怨怨的就一笔勾销了……你娘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就只管怎么做。” 大宝爹双眼通红,话也说不出,只糊里糊涂的乱点头。 邹氏见了,又忍不住直叹气,道:“她走得不平静,心里边恐有怨气,回头对子孙不好。你们两个,快去与她说些好话,劝慰劝慰,将她眼合上。” 俩儿子听了,这才定下心来,大儿子先上了前,安心叫她去,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家里后,便要去合上他老娘的双眼。 谁知他老娘不肯,试了好几次,那眼始终半睁着,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邹氏见了,心中大骇,忙又推了大宝爹去与她说话。 大宝爹依言过去,与她保证会将唐氏接回来后,再伸手去合他老娘的双眼,他老娘这才彻底将双眼合上,安安心心去了…… 另外一边,常应三人才出了院子,沈棠就低声道:“她不是病死的,是……” 话还未说完,就见常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先不要说。 这时,前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大一会儿路上就出现两人。 沈棠一个都不认得,只知道是村里的年轻人,常应与他们打过招呼,又问:“这么晚了,上哪里去?” “听说大宝他奶奶没了,我们过去瞧瞧……”年轻人说着一顿,又看向他们俩,小声道,“你们莫不是刚从她家里出来?真没了?” 常应点点头,又道:“生死的事儿,谁敢乱说?” 那俩年轻人忙应了一声,就告辞要去唐氏婆婆家。 眼见着他们都擦身而过了,常应忽然一顿,又问:“是谁与你们报的信儿?” “还能是谁,你家大嫂呗。”年轻人没多心,道,“我们窜了门正要家去呢,正好就碰上了她,是她与我们说的,怎么?” 常应摇头,道:“没什么,问一问罢了……快些去罢。” 那两人这才走了。 旁人不知他这般问的意思,沈棠却知道,正要问一问时,他又摇摇头,直拉着她与常呦呦回了家,又去与常青山打过招呼,方才去了偏房。 他叫常呦呦守在外边,又掩上门,这才道:“大宝他奶奶可是中毒没的?” 第129章 我信 第129章 我信 沈棠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只点点头,说是。 虽早知唐氏婆婆今日要死,但她过去看时,瞧她那模样又不像是叫病痛折磨死的。 就仔细给她把了脉,又悄悄将她吃的药看过,才知药里边混了别的东西,还不别的,正是之前下在魏氏蛋花汤中的马钱子。 当时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诊错了脉,又细细替唐氏婆婆检查了好一番,弄得她家里人都险些起了疑。 “药方是我写的,大宝爹去镇上抓的,不可能有错。”沈棠寻了凳子坐下,道,“我知道那马钱子有毒,不可能还往药方里加,何况我也知道……” 话未说完,手就被常应轻轻握住了。 沈棠受惊,下意识便要将手收回来之际,他却握得越发紧了。 因装病的缘故,他手指尖带着些凉意,唯有手心处剩下些温度,倒像他这个人似的,外边冷冰冰,损起人来六亲不认,唯独那颗留给沈棠的心,却是热的。 常应在她跟前蹲下,安抚似的将她另一只搭在膝盖上的手一并握住了:“你别慌,我信你。” 沈棠眨眨眼,心中一片宁静。 方才慌不慌她是不记得,如今也不会承认,道:“我没慌。” 说罢,她抽出手来,镇定自若的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说:“你脑子转得快,刚才多半也猜着了。何况你我都知道,那药只有你大嫂手里边才有。” 她喝了水,又转过身来,觉得心里又冷静了些,便道:“何况咱们回来时碰着的那两人也说是你大嫂去报的信,我不信这是巧合。” “我也不信。”常应接过她的话。 沈棠又问:“她做什么要害唐氏婆婆?” 常应或许猜到些原因,但沉吟片刻后,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不早了,你且去歇着,这两日怕是有得忙。” 沈棠还要问些什么,他却干脆一个字也不说,只将常呦呦叫来,让他去打水来给沈棠洗漱。 这人口风紧,不想说的事,便是拿棍子撬也撬不出来。 沈棠明知他瞒着自己些事情,偏又什么也问不出来,一时抓肝挠肺,见常应对她笑就来气,一脚便往他小腿踹了去! 常应吃痛捂着小腿,一脸莫名,倒还不知她怎就生气了。 沈棠冷哼一声,转身就出了门去。 …… 次日一早,沈棠正洗漱,就听屋门响了一声,她转头就见邹氏起了。 唐氏婆婆一走,她大儿媳就被吓得不中用了,没个妇道人家在内里帮忙打理,她那俩儿子全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又该准备些什么,只管愣着。 邹氏瞧不过去,就同石川娘又另有两个年长的妇人一块帮忙操持,忙了一宿,才将那些后事安排妥当,今早天快亮时,她才回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沈棠问她。 邹氏摇头:“今儿还得去帮忙呢。大宝他爹啥也不懂,昨个儿我走时还拉着我哭了一通。” 沈棠点点头,也没多说,只问她:“是在家里吃了饭去,还是过去吃?” 邹氏去打了水来,胡乱洗了一把,才道:“不用管我,我过去看看……没个人在,只怕那俩爷们,连饭也吃不着。” 第130章 空欢喜 第130章 空欢喜 邹氏去了一趟,一直到晚间才回来,与他们说唐氏婆婆上山的日子定下在了十九,得在家里停灵七日。 这七日里要操持的事情多,邹氏日日都得过去帮忙。 唐氏死前虽做了件糊涂时,多叫人瞧不上,但在此之前与她交好的人倒也有几个人,如今人死了,恩怨两消,主动去她家中帮忙的也不少。 沈棠去瞧了一眼,也不懂这当地的规矩,不好乱插手,只胡乱帮着给上门来的人端茶倒水,请他们去屋里坐。 还没忙两回,邹氏就来撵她,一面拉着她往外走,一面低声道:“也怪我没交代你,这几日你不要过来,你情况不同,就算是不来帮忙,他们也不会说你什么。赶紧家去。” 沈一时不懂,懵懵懂懂离去,才出了院就碰上李氏夫妻,三人打过招呼,李氏就打发了他男人去帮忙,她则拉着沈棠往僻静处去了。 “我这两日身上总不舒服,那个也没来,你帮我瞧瞧。”李氏道。 沈棠听了便拉她往家里去,同常应打过招呼,不待他问何事,就被撵了出去。 他耸耸肩,才要在门口坐下来,沈棠又开了门道:“走远点,不许坐这儿。”然后指着常呦呦:“把那个小的也带走。” 父子俩对视一眼,各自不搭理对方,一哄而散。 屋里沈棠先替李氏号了脉,又细细问:“除了方才你说月事没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氏细细想了一回,方说:“腰肢酸软,心里烦的很,口也干,喝了再多水也无用,饭也吃不下,见了荤腥油腻就想吐……我婆婆说我是有喜了。” 沈棠看了她一眼,细细探着脉,还没出声,李氏又道:“我也是怀过孩子的人,是不是害喜我自个心里也清楚。这个情况同怀着小六时不同,我想着多半不是害喜,这才来请你瞧瞧。” 见她心里有数,沈棠这才与她说了实话:“若是喜脉,按下去时,脉象会圆滑如按滚珠,三个手指能清晰感觉到跳动。而你的脉象窄而细,速率也快,是阴虚内热之症,不是害喜。” 说着,她叫李氏自己按着脉搏感受了一番。 李氏感受过,又苦笑一声:“我也不懂,你只管说要我如何?” 虽有心里准备,但得知不是喜脉时,心里边多少是有些不好受的。 何况眼下她就只有常小六一个孩子,她大嫂二嫂三嫂家里最少都有三个,再加上小六都五岁了,她肚子还没动静,多少有些着急。 沈棠见了,又问她:“你生小六时月子是不是没坐好?” 李氏点点头:“那时候家里事多,我婆婆又不帮忙,只靠小六他爹也做不完,我就得下地去,许是那时候累出来的。” “难怪。”沈棠嘀咕一声,又安慰她,“没关系,问题不大,你又还年轻。我替你写道方子,回头叫小六他爹去镇上抓了药来,你按着方子吃,好好调理,很快就能重新怀上。” 李氏听了,双眼又亮了,一把握住她的手,喜道:“当真?”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我拿这个哄骗你做什么?” 说罢,她去寻了炭条来,写了药方给李氏,她又百般谢过,这才拿着方子去寻她男人去了…… 第131章 异常 第131章 异常 李氏拿着药方去寻了她男人常大河,与他说明了情况。 常大河虽遗憾不是遇喜,但又听仔细养一养就能再次怀上,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见这边有人要去集镇买丧仪上用的东西,遂搭了对方的牛车,一道去集镇抓药了。 至于有没有用,那都是后话。 转眼,就到了唐氏婆婆头七那天。 按当地的规矩,头七后的一天唐氏婆婆就要入土,头七这天得在家中摆酒席。 这日也就格外热闹,村里好些人都放了手中的活计,赶他家去拜祭一番,热热闹闹的将唐氏送走。 唐氏婆婆的几个女儿也听闻消息赶了回来,因这边瞒着,她们就都不知唐氏究竟是如何没的,问起来就只说是摔的。 几个女儿不知实情,进了灵堂只管抱着她们老娘的棺材哭上一通,直到邹氏她们去劝了好几回,方才将人劝住。 沈棠没去。 早上邹氏走时,又耳提面命的与他们交代过,常应有病,沈棠又是嫁过来冲喜的,不得参加葬礼,省得冲撞了,回头对两家都不好。 沈棠虽不信这些,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否则回头碰巧出了什么意外,叫那有心人抓着把柄,还不得将这罪又推她身上来? 今日天也好,她就搬了椅子来坐在屋檐下纳鞋,鞋底已经纳好了,现在是要将面子缝上去。 那缝鞋的针又粗又长,想从厚厚的鞋底上穿过时,还得用了吃奶的劲儿。 她一面做,一面与主屋外的常青山说话,听他说谁家的孩子去参了军,一走就是好几年,始终没个音讯。 又说邹氏有个妹妹,她家中有个同常应差不多的年纪小幺儿,读了好几年书,一直想考秀才,又一直考不上,听说今年秋天还要去,也不知能不能考出个名堂来。 沈棠听得有趣,多嘴问了问他的名字。 常青山道:“姓梁。行七,所以叫梁七。只后来去书院,先生说他名字太单薄,不好。就给他加了一个字,叫梁景七……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他梁七,听着顺口。” 正说着,沈棠就听常应在屋里咳了起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人是叫自己口水呛着了,毕竟为了装病,他时常用口水将自己呛住。 她也就没管,只后来听他咳到停不下来,还引起了常青山注意,她才放了手中的活,探头往门内看了一眼。 这一瞧才见他趴在床沿,一手捂着胸口想止住咳,但没什么效果,另一只手就要去够放在床头上的水。 眼见着要碰着了,却又一个不甚将碗打翻了,水一下洒出来,碗也滚了一圈摔落在地,“啪嗒”一声就碎了。 沈棠忙奔进屋去,重新帮他倒了水,又将他扶起来顺着胸口:“怎么回事?呛住了?” 常应咳得脸都红了,只觉呼吸也困难,一时说不上话,忙又喝了两口水。 喝了水,稍微缓了缓,他才有气无力道:“嗯,呛住了……咳咳……”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咳了一半,还忽然将沈棠推开,趴在床头吐了些东西来…… 第132章 回来 第132章 回来 沈棠一见他吐出来的东西,人都傻了。 这时,常青山又在外边扯着嗓子问:“小棠,屋里什么东西响呢?老四呢?老四他有事没事?” 沈棠忙回神,一把上前将他扶起来,胡乱抓起他的袖子帮他把嘴上残留的血迹擦去:“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都装病?为什么还咯血了?常应,你是不是又骗我!?” 因太紧张,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她语气里满是担忧,扶着常应的手都在轻轻颤抖,脸上也是一片焦急。 常应只捂着嘴,压着声音咳,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眼中写满了复杂。 沈棠不懂,也不想懂,拽了他的手就要去替他把脉。 谁知她手指才刚刚碰着他手腕,他倏地就收了回去! 沈棠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眼看着她,脸上全是错愕:“你……” 常应笑着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安慰道:“没事,就是呛着了。你就这么跟爹说,叫他放宽心,我没事。” 沈棠没接话,将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蜷缩着手指,握成了拳:“真没事?” “嗯,没事,不用担心。”常应脸上血色褪尽,又剩一片苍白,“咳得有些累了,我歇会儿。” 说罢,他也不管沈棠信是没信,自顾翻身躺下了。 沈棠见他什么都不肯说,又藏着手不许她诊脉,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好出门去回了常青山的话。 常青山听完,久久才道:“骗我……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 说罢,也不知戳到了他哪处的心窝子,兀自神伤,失落的推着椅子进了屋去,还自个将屋门给关上了。 沈棠:“……” 父子俩连拒绝交流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常应要不是常青山亲生,她倒立拉稀! 正想着,又听院外有人喊,沈棠回头,就见常呦呦推了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唐氏和常大宝。 “嫂子……大宝?你们怎回来了?”沈棠忙迎上去,又打发了常呦呦去给唐氏搬了椅子来。 唐氏上前拉住沈棠的手,见左右屋门都掩着,又问:“大宝爹去我娘家送了信,我想着人都没了,好歹是要回来看看的……怎就你一个人?常应兄弟呢?” “身体不好,刚睡着。” 这时,常呦呦搬了凳子来,沈棠就请她坐下:“你怎么样?可好些了。” 唐氏就说还好,她大哥帮她在县城里请了大夫,吃了好几贴药,娘家人又疼爱她,不叫她做活儿,一直细细养着。昨个儿才又请了大夫来瞧,说身子好了七八分,再将养几日就能好全。 沈棠就替她把了回脉,把完将眉一皱,又说:“这哪里是好了七八分?内里亏空,一分也不曾补回来!那大夫给你开的是什么药,怎还胡说八道?” 常大宝也接过话道:“就是,我就说那大夫还没婶子你医术好,我那几个舅舅还不信。” 无端被夸一通,沈棠自是听得舒心,就在常大宝头上摸了一把,又问唐氏:“可有将药方带着?拿我瞧瞧?” 唐氏才要摇头,常大宝就从怀里掏了一药方来:“我带了!” 第133章 道谢 第133章 道谢 唐氏惊讶地瞧他一眼:“你怎还带着这东西带着?” 常大宝道:“大哥说那大夫有点胡扯,他又不想回来,就叫我将药方带着,寻机会拿给婶子看看。” 说罢,忙将药方递给沈棠,催促她快些看。 常大郎因之前的事,对唐氏婆婆始终抱有意见,尽管眼下人都已经死了,但因她的胡说八道留下的闲言碎语却没跟着死,他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这次根本就不曾回来。 唐氏提起这件事,就叹气:“这孩子太倔,往后怕是要吃亏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身子不好,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沈棠拿着药方仔细看着,又安慰她道,“我倒觉得那孩子明事理,将来怕是要有大作为。” 唐氏婆婆死前虽是受人挑唆才说的那些话,可当时她信以为真,说的话实在伤人,还下毒要害他娘,这叫大郎如何咽下这口气? 换了沈棠,估计也做不到人死恩怨两消。 唐氏听了就只叹气,她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要叫她不担心这些,根本就不可能。 沈棠也不在劝,只拿着药方与她道:“当初我为了救你,下的是猛药,以至于体内毒素并未彻底排出,得用药物慢慢调理。这八珍汤虽是大补,对气血虚之人有效,但对你来说却是虚补不受。” 唐氏听得愣愣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常大宝摸着下巴,一副老学究做派:“难怪我总觉着阿娘虽瞧着面色红润,但手脚却好似无力,使不上劲儿,以至于走两步就喘。” 他说得不错,沈棠听完又夸了他聪明,他嘿嘿笑,又催着沈棠另写一道药方来。 沈棠就叫常呦呦去拿了炭条和草纸来,写了道温和解毒又补身的药方来递给唐氏。 唐氏正要去接,常大宝就先抢了去,道:“我来拿我来拿……” 唐氏见了也不与他争,只叫他好生收着。 常大宝应了两声,就与常呦呦一道玩去了。 两个小的有一阵没说过话,这会子见了面,也有好些话要说,虽大多时候只常大宝一个人在说,常呦呦只是听着,时不时比划个简单的词汇,两人倒也能叽叽咕咕说上半晌。 过会子梨花杏花也来了,还带着她们弟弟常春来,今儿陆氏上大宝他爹家帮忙去了,就将常春来留在家里,叫姐姐们看顾。 只常春来一向顽皮,又不知相让,瞧中的东西就非要抢了去,抢了也就罢了,玩不一会儿,就扔了,扔了还不许旁人去捡回来。 常呦呦烦他烦得要死,也不屑带他玩,打手语同梨花杏花说好后,就要带常大宝走。 常春来看不懂手语,就问:“哑巴!你为什么是哑巴呢?真的一个声儿也发不出吗?你不会说话,会‘啊’?你‘啊’两声来听听?” 常呦呦冷漠地看着他。 常春来就哈哈笑,笑完又道:“小叔他一定是脑子不好使,竟捡了个哑巴回来!” “常春来!”梨花吼他,“你再胡说八道一句,等会儿我们就不同你玩了!” 第134章 小小年纪 第134章 小小年纪 常春来顿时将脸一沉,爬起来猛地将梨花推到,随即狠狠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梨花躲闪不及,被他一脚踹在腰上,霎时疼得小脸都白了,捂着腰好一会儿才闷哼出来。 常春来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跟前叫唤!?我告诉你,你就是我手里的玩意儿!我就是打死了你,娘也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 其他人见了,脸色都变了,又忙要来将他拉开去。 常春来却不肯,阴沉沉的啐了梨花一口,换了方向,就要往她脑袋上踹! 这时边上忽然就伸出来一只脚,只一脚踹在他踹过来的小腿上,直接将人掀翻了去! 常春来也不看是谁,顿时将脸一红,骂咧起来:“谁敢动你爷爷,仔细你爷爷等会将你……” “你要将我如何?” 沈棠眯眼将他一瞧,一面打发了常呦呦将梨花扶起来,一面又在常春来跟前蹲下,捏着他的嘴:“那是你姐姐,你怎能这般打她?仔细回头我告你娘,叫她仔细收拾你!” 常春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听了这话,“噗噗”几声就开始往沈棠身上吐口水! 沈棠躲得快,没被吐着,却下意识松了手。 常春来见这小婶婶不过如此,顿时得意起来,学着方才踹在梨花的模样,又要去踹她! 可他才刚将腿伸出去,就被沈棠捉住了脚腕子给倒拎了起来。 唐氏见了忙来劝,道:“算了,他还是个孩子……” 结果常春来张嘴就骂,也没个忌讳,什么死啊活的,畜生崽子,连意思也不知,就胡乱骂了起来! 沈棠听得眉心突突跳,将他往膝盖上一摁,脱了他的裤子,“啪”地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其他人都傻了。 常呦呦虽觉解气,但不免又担心起来,怕等会常春来给陆氏告状,给沈棠招麻烦。 常春来被打得愣住了,随即又叫嚷起来:“狗东西!我娘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打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见他犹不知悔改,沈棠又是两巴掌下去,可谓是一点情面没留! 谁知常春来半点也不知悔改,嘴里仍不干不净的骂着,扬言要杀了沈棠,要将她剁成肉酱…… 这时,身后屋门响了一声,常应不知何时起了。 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片平静,只上了前,拎着常春来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常春来不知换了人,嘴里犹自骂着:“狗东西,小畜生!你最好将我打死,否则等会我就拿刀砍死你……” “砍死谁?”常应将他拎到池塘边,放了下来。 一听声儿,常春来就住了嘴,再抬头一瞧,见是常应,脸就变了,别扭地喊着:“小叔……” 常应不理他,只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要砍死谁?” 常春来一指沈棠,喊道:“她!阿娘说她是扫把星,都是我手里的玩意儿,我就打死了她,也不会有人说了一句什么……” 话音未落,常应就按着他脑袋将他转了个身,叫他正对着池塘,随即往后一退,一脚将他踹进了池塘里去…… 第135章 惯的 第135章 惯的 那池塘的水也不深,只到小孩儿大腿根。 常春来被踹下去时吓了一跳,在污水里扑腾片刻,还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吓得直喊救命。 喊了半晌见无人搭救,一时又没淹死,顿时坐在池塘里哇哇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惊动了在家中小睡的魏氏,她过来瞧一眼,立马就去给陆氏告了状,也不说原因,只说常春来叫他们一群人欺负了,这会子正坐在池塘里哭。 陆氏本身就在偷懒,听了这话,当即就寻了借口,匆匆家来。 还没进院就听常春来在哭,再见几个大人并几个孩子都在只看着,也不说将他池塘里拉起来,顿时气得脸红了。 她猛地推门进院,先阴沉沉的将人一扫,随即大步上前,扬手便赏了梨花杏花两巴掌! “叫你们看顾弟弟就是这般看顾的?要不是家里赏你们口饭吃,你们还能好好待这处欺负人?没用的东西,活该叫人欺负!” 沈棠眉一皱,见她还要动手,立即上前,将她们俩拉开去,道:“你也甭将气撒她们俩姐妹身上,你家常春来是我打的,你有什么气,只管冲我使,倒不必阴阳怪气去教训旁人!” 陆氏听见这话,当即假笑一声,道:“四弟妹是家里的宝,有的是人护着你,我家春来命贱,叫你打了就打了,我也只好吃了这闷亏,哪敢说道你?” 她这般阴阳怪气,沈棠也算听明白了,原是什么也不知就听了旁人告状,巴巴回来寻她撒气呢。 只见了常应还有外人在,她不好将她如何,只敢拿了自家丫头出气。 边上唐氏见了这等事情,相劝又因是他们家里事,多少有些不好插嘴。走,又觉时机不对,避也避不开。 她正为难呢,就听常大宝道:“大娘,是常春来先骂的呦呦,戏弄他不会说话,梨花叫他不要胡说,他就打了梨花,我们劝他也不听,婶子这才要说道他,他却冲婶子吐口水,婶子这才动的手……怎么着也怪不着她?” 陆氏转过眼来将他一瞧,又笑道:“戏弄?哪里就是戏弄?他不过是说句了实话而已。你们不爱听,走开便是。再则他打梨花,那也经我同意的,与你们有何干系?” 众人听她这话,顿觉一阵无语,立即明白过来,常春来会变成这幅模样,都她宠惯的! 唐氏都听不下去,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好歹都是你自个的孩子,怎能这般教小的欺负人?何况那是他姐姐……” “姐姐?”陆氏冷笑,“我若不赏她们口饭吃,她们哪能有这个福气做了他姐姐?早知生出来的是这么个分不清亲疏的东西,当时就该一碗药下去,叫她混着血流了去!” 她话虽是对着唐氏说的,可目光却始终盯着沈棠,要笑不笑的,脸上全是怨毒。 这时,她上了前来,拽过梨花将她往池塘边拖:“既是你看顾不好你弟弟,那就是你的错!你今儿非下了那池塘,去将他给我抱起来不可!” 第136章 真好玩 第136章 真好玩 梨花不肯去,哭喊求饶,想叫陆氏饶她一回,杏花见了也去帮忙拉扯。 陆氏顿时来了气,揪着两姐妹的手臂,骂道:“当真吃饱了,不知你爹娘是谁了?今儿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谁教你胡乱听了那起贱人的话,不顾好你弟弟的!?” 沈棠心里十分不舒服,才要上了前去,就被常应拉到了身后去。 他也不说什么,只上了前,将梨花杏花拽过来,推给沈棠。 陆氏见了,又是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我管教我家的孩子,老四你也要管的?当真是这手也伸得忒长了些……” 话未说完,常应就拽了她手臂,将人拉去池塘边。 陆氏瞬间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使劲儿的要将手抽出去,哪里想平时看着病怏怏的人这力气倒是大的很,她一时竟没能挣开。 她慌了一慌,勉强道:“你们也忒欺负人了!当真以为这家里没个管事的了?爹……爹你别不吭声,倒是管管他!” 常清常真都不在家,一早就往集镇去了。常青山早前就说过陆氏,不能如此教孩子,她非是不听,如今听她这般喊,他干脆拿衣服堵了耳朵,躲屋里不出去,只当不曾听见。 常应可不管他说什么,只将人拉到池塘边,看着那坐在池塘里也不起来,只管哭的常春来,道:“你方才不说要吃了这么闷亏?也行,那就吃去。” 说罢,也一脚将人踹进了池塘里。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水花溅起来,刚好湿了常应的衣摆。 他一拂衣,随即转身进了屋去,话也没两句,只平静的来,又平静的回,却叫任何人都明白,他正不耐烦。 那陆氏却气得不轻,想骂又怕回头常应再疯起来又做出更可恶的事来,胡乱锤了几把水面,溅起来的水就飞到了常春来脸上。 他顿时不依,哭喊起来,还拿脚狠狠去踹她! 陆氏被踹疼了,想打他,又下不去手,只好边忍边哄,先将人抱起来叫他爬了上去。 谁知等她才要爬上去时,那常春来却转过身来学着常应的样子,一脚就将他老娘重新踹回了水里去! 踹完,他也不知错,哈哈大笑起来:“真好玩真好玩……” 换了旁人,只怕早爬起来将他揍了一顿,偏偏陆氏心疼他,也不生气,见他高兴,又一面往上爬,一面叫他去踹她。 直到常春来踹累了,这闹剧才算结束。 唐氏看得一阵无语,摇头道:“好好一孩子,叫她养成这样,长大了不知要成个什么德行!” “你管她养成什么德行,只不闹到我们头上来,就与我们没关系。”沈棠说着,将梨花杏花拉过来,左右瞧了瞧,又对常呦呦道,“好好的脸肿成这样,她还真下得去手!呦呦,去烧些热水来,给你姐姐们敷一敷脸。” 常呦呦点点头,就往炤房去了。 唐氏又坐了一坐,说了些闲话,便要走。 这时,常大宝忽然拉了拉她,道:“娘,舅舅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叫你给婶子的?” 第137章 相伴 第137章 相伴 唐氏这才想起来,忙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荷包来递与沈棠,道:“前头你救我两次,我大哥就说要好好谢你,若非是你,我早见了阎王去,他们也见不着我了。” 荷包是绿色,并绣着两片竹叶,瞧着十分精致,不像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虽不大,可里面却鼓鼓的。 沈棠虽没掂量,但看见那么鼓,就知里面装着不少碎银子,一时哪里肯要,忙要还回去。 “这哪里使得?”她推辞道,“何况当初救了你,大宝他爹也给了诊金,我已经拿了我该拿的。这个我是万万不能再收,你快收起来!” 唐氏又道:“他给他给的,再说他能给几个,不过十来个铜板罢了。我好好一条命叫你救了回来,就值当十几个铜板啊?快收着!” 两人推辞数次,沈棠实在是盛情难却,再加上外头又时不时有人路过,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将银子收下。 “这就对了。”唐氏拍拍她的手,欣慰地将声音压了压,“何况多亏了常应兄弟,否则我哪里晓得是谁在害我?我大哥也说了,回头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寻他去,他断不会推辞。” 沈棠点点头,客套的答应下了,又问:“你知道是谁撺掇你婆婆的了?” “嗯。”唐氏苦笑一声,“昨个儿他爹去我娘家与我说了。我还当她是真心待我,哪想她……” 话未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沈棠忙又劝慰了她两句,叫她好好保养身体。 之后她也没问唐氏是个什么打算,随便说了些闲话,他们娘俩就告辞家去了。 虽是闹了矛盾,但眼下她与大宝爹还未和离,名义上就仍是夫妻,她多少要过去看看,省得叫人说闲话。 尽管已经被说了不少…… 沈棠目送他们远去,就揣着银子去炤房看了看,见那仨姊妹都有乖乖的按她说的那般拿了帕子在敷脸,又见梨花眼角微红,显是哭过了。 她上前接了她手里的帕子,捂着她脸道:“哭什么呢?好好一张漂亮脸蛋子,都哭丑了。” 梨花就打着哭嗝,道:“丑就丑了,反正有些人瞧了也不喜欢。这会子丑了正好,越发不喜欢我了,也甭搭理我的。” 杏花就忙劝慰她:“胡说什么呢?我可喜欢这脸喜欢的紧呢,你要弄坏了她,瞧你怎么赔我?” “我自己的脸,坏了便坏了,做什么还得赔你?”梨花道。 杏花又过来摸摸她,笑道:“好妹妹,我俩一样的脸呢,你说你自个丑,可不就是连带着骂了我?自是要赔的。” 沈棠还以为梨花方才叫她娘那般讲,心里边多少有些不好的想法,如今见杏花这般对她,心里边稍稍松了气。 至少还有个人陪着她,不至于孤零零的。 她摸摸两姐妹的头,又安慰了她们两句,就去了偏房。 沈棠推门进去,见常应还背对着门口侧身躺着,听见门响,也没个动静。 她迟疑了一瞬,上了前去,不尴不尬道:“还气着呢?” 第138章 隐瞒 第138章 隐瞒 常应听声儿,只睁了眼,也没回头,仍旧侧躺着。 沈棠见他不理,也只当他那个来了,也不理他,只将方才唐氏给的荷包扔给他,道:“唐氏大哥谢你的。” 虽话里是说谢她救了唐氏的命,可仔细论起来,他们谢的还是那日常应去支会的他们。 不然他们哪里就晓得唐氏在婆家受的是什么罪?哪能就那般便宜的将人接回娘家去? 常应见了那荷包,眉心蹙了蹙,也不看她人在何处,反手就扔了回来:“谢我做什么,我又没救她。” 他扔得措手不及,沈棠勉强才将荷包接住,又听他这语气不对,一时暗暗皱眉,忍不住盯着他背影仔细瞧了瞧。 “我已经同你说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回头你可别说我藏私。”沈棠说着,也不走,就往屋里一坐,倒是要瞧瞧他今儿有多硬气。 常应听见身后细微动静,就知她一时半会儿是不走的,便忍着头疼,勉强笑道:“这话说的……” 话未说完,就听沈棠喊了他一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吗?”常应闭着眼装睡,只当不知,“没有,我倒觉得挺好,就是昨个没睡好,这会子困了。” 他说完这话,沈棠就没了声。 常应就以为她是信了这借口,正要松口气时,又听沈棠问:“那你抖什么?” 他勉强睁眼一看,见自己垂在一侧的手正细细抖着,他忙用另外一只手按住,死不承认:“我没抖。” 沈棠就嗤了一声:“我好歹是个大夫,你当真以为你能瞒过我去?” 方才进来时,她就发现这人浑身肌肉紧绷,蜷缩成一团,一面手臂不住的细细抖着,不像是冷着了,倒像是忍痛似的。 偏他自己死不承认,还忍着不许她瞧! 沈棠气他从不与她说句实话,还将她认作是旁人,故而也跟着赌气,就是不主动去帮他瞧。 不然还真以为她无事可做,上赶着去犯贱。 常应听她语气都变了,又放柔了语调:“是你看错了,我没事。” 说着,听身后那人无声。想了想,又要坐起来给沈棠看,以证明他是真没事。 谁知他才将翻了身,正要起来时,眼前光线一暗,他就被人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常应惊了一下,倏地一抬头,就见沈棠坐在他身上,用力按着他的肩。 她难得这般主动,常应自是欢喜。 正要心猿意马一翻,就被现实狠狠一脚将他的心猿意马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挣开肩上那点力道,将她一掀,立即反客为主,将两人的位置颠倒了。 见她悄悄红了脸,常应满是欢喜。只有些苦,一面是欢喜高兴,一面痛不欲生,好生将他折磨一通。 他腾出手,故意捏着沈棠的下巴,将她转过来看着自己,调笑道:“娘子再着急,也该等天黑了才是,这青天白日的,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沈棠将他看了看,见他面无人色,唇色苍白,双眼通红,眼白上全是血丝,就暗自皱了皱眉,心道:“这狗东西果真是瞒了我什么!” 她立即变脸,一巴掌拍他的手去,冷冷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也活不久了。我俩又没什么感情,待你一死,我就带着呦呦改嫁,且不正好?” 第139章 谁气死谁 第139章 谁气死谁 常应本想着事情做不得,占些口头上的便宜也是好的。 谁想便宜没占着,反听了这样的气话,顿觉喉头一甜,差一点就吐了血来。 只因沈棠还在,他怕被瞧出来,忙狠狠咽了回去。 他也不敢在寻刺激,忙沈棠推了开去,重新背对着他躺下来,道:“你这么说,我还偏就不死了,非活他个长命百岁,叫你改嫁不得,气死你!” 沈棠叫他气笑了,当即赌气似的一脚踹他腰上,直把人踹得贴到了墙上去。 “也行,正好我死了,你再娶个叫你称心如意,也爱吃栗子糕的!”说罢,她翻身下床,气道,“你要瞒我就瞒得紧些,最好睡觉时也捂着嘴,别说了梦话叫我听着!” 常应从墙上滚下来,明知她在生气,还故意笑道:“你也不与我睡一处,我说了梦话,你怎能听见?”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直将沈棠气得头顶都在冒烟。 但她越是生气,脸上就越平静,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未说,转身出了门。 常应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我若说了实话,你又该生气了。” 心里压的事一多,就烦得不行,脑子就疼得越发厉害。他正翻了身,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时,屋门又响一声。 常应转头一看,见是常呦呦,也不想搭理,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闭了眼装睡。 常呦呦走上前,够着脖子仔细将他看了看,然后爬上床,跪坐他旁边,弯下腰来将头搁在他胸口,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跳。 常应察觉,睁眼将他看了看:“我没死。” “万一呢?”常呦呦比划,“我被吓怕了,谨慎些的好。” 常应听了这话,心里一哽,顿时生出些愧疚,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来,只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拍:“这不把你一并带了过来?你娘也还在,有什么好怕的?” 常呦呦比划:“为什么不能怕?我还那么小,就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你良心不会痛吗?” 常应道:“并不会。” 常呦呦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当即落井下石:“又头疼了?让你气我和阿娘,疼死你活该!” “你可真是我的大孝子。”常应冷笑一声,侧躺着睡了。 常呦呦这才不去闹他,乖乖爬过去,替他揉着眉心。 仔细看,就会发现还有套手法在里边。且他动作娴熟,轻柔,又力道合适,显是做惯了这种事的。 不一会儿,常应就真睡沉了,且人事不知,就连常呦呦暗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他也不知。 待这大孝子悄悄将买来的香点上了,他才拍拍手,去开了门,找到沈棠,抓着她的手一劲儿摇晃,也不说话,只脸色苍白的指着偏房。 沈棠一时还以为是常应出了什么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忙进了屋去。 她进门先闻到一股香,心中起疑,可心里记挂着常应,一时也没放在心上,忙去将侧躺着的人翻了身:“常应?” 常应不仅没反应,还面色红润,睡得死沉…… 沈棠上手一试,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第140章 大孝子 第140章 大孝子 这情形倒是同当初有些相似,沈棠再去开门,果真已从外边上了锁,她立即明白过来这多半是常呦呦搞得鬼! 她又闻见那香,顿时生出几分怀疑来。忙撇下常应,寻着味道在墙角寻着一根燃得只半截的香。 大约是没寻着插香的地儿,他就寻了块儿萝卜来,随随便便一插,就藏在了墙角。 沈棠冷笑一声,只将香给灭了。 随即取了银针,胡乱给自己扎了两针,待灵堂清醒了些,这才又上了前,趁着常应未醒,先替他检查一番,一时觉得他脉象紊乱,一时又微弱无比,几乎探查不着。 再掰开他眼皮一瞧,眼球上果然布满了血丝。 她心里起疑,还要再检查时,昏睡的着人就动了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沈棠一慌,二话不说就取了银针,先一针给他扎晕了过去! 见他老老实实重新睡去,她才又轻手轻脚地扭过他的头,解了他的发带,薅开他的头发。 因当初在酒窖受了伤,他后脑勺被砸中,以至于留下好长一道伤口。 如今伤口虽已结痂,但因伤了头皮的缘故,那一处就光秃秃的没生头发。 沈棠上手摸了一下,只觉那一处的伤口很硬,除此之外再查不出什么来。 且等她再去查探他的脉象时,早已恢复如常,瞧不出半点不同来。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检查出了错,忙又探了好几次,可脉象属实正常,不沉不浮,不快不慢。 沈棠只得按下疑惑,起身扯过被子帮常应盖好后,又推了把窗,见窗户忘了锁,立即就翻窗出去了。 常呦呦本是在院中守着,防着有人找来。 听见窗户响,就意识到自个犯了个错,忙撒腿就要跑! 可这会儿已来不及,何况他腿短,哪里跑得过沈棠? 眼见着人都快跑出院子了,就被他阿娘追上,抓住腰带给揪了回来。 挣扎间,他慌忙比划:“我错了我错了阿娘我错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沈棠不理他,脱了他裤子“piapia”就是两巴掌,直把人屁股都打红了,她才将他放下来。 常呦呦拎着裤腰,也说不出话,就红着眼瞅着沈棠,先委屈上了。 “还装?”沈棠指着他,当真是气得不轻,“常呦呦你能耐啊,翅膀硬了啊,敢算计我了?还用那下三滥的手段?香是哪里来的?!” 常呦呦拎着裤腰,不肯说实话,单手比划:“我哪里知道什么香?是它有自个的想法,蹦出来的呗……” 话还未说完,耳朵就叫沈棠揪住。 他要忙比划着认错,可手才一松,裤子就掉了,梨花杏花又刚好经过,见了此情景,立即捂着眼叫了起来。 常呦呦自个也不好意思,忙挣开沈棠的手,拎着裤子跑了! 不大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说是常大宝几个姑姑同唐氏吵了起来,这会子正要撵了她回去,不许她再回来。 一问原因,才知是那几个姑姑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实情”,怨怪是唐氏害死了她们老娘,要她赔命! “定是有人故意在他姑姑耳边说了什么,你那日也瞧见了情况,且去将实情与她们说一说。”沈棠并不想插手这件事,便也没想过去。 谁知常呦呦又比划道:“我说了,可是她们不信,非要我来叫你过去作证,连奶奶都同意了!” 第141章 躲不过 第141章 躲不过 沈棠实在是不想去蹚这浑水,可常呦呦又说得十分着急。 她知这孩子同常大宝好,记着当初他不顾他是哑巴,仍旧来拉他去玩一事,如今唐氏有难,他自是不可能放着不管。 又只恨他不会说话,否则今儿也不会非要拉了沈棠去。 “好好好……”沈棠见躲不过,只好认命,“你别着急,我随你去总成了?” 常呦呦仍是不松手,生怕她走得慢了,唐氏就在他们家里挨了欺负,用力拽着她的衣摆,险些将她衣裳撕了去。 等到了唐氏家中,才见那院中正热闹,常大宝那几个姑姑得理不饶人,直将唐氏说得抬不起头来,想走也走不掉,大宝他爹才想去护着他,却被他大哥从后边拽着,用肥胖之躯,将他堵在屋里,不许他出来。 可怜大宝爹急得满头大汗,高声喊了好些维护唐氏的话,却都无一人搭理。 “要解决这事儿倒也简单,”大宝小姑笑一声,客气道,“我娘如今反正也叫你害死了,死无对证的事儿,咱们也不追究,你只管赔了她银子,你与我小哥和离了,我们就放你家去。” 说是客气,可却在自家老娘的头七上为难自家嫂嫂,还公然寻她索要银子,当真是知晓礼义廉的! 唐氏红着脸,才欲辩解,常大宝就跳起来大骂:“做你的梦!这里是我家,没你说话的份,你滚出去!” 他小姑见他这般说话,脸色变了几变,随即就上了前,使了劲儿掐着他的脸:“小兔崽子,待你爹娘和离,你就跟你娘滚回唐家村去,看看哪里才是你家!” 唐氏忙一把将她手拍开去,再一看常大宝的脸,早被掐了两个印子来。 她顿时气红了眼:“他不过一个孩子,还是你侄儿,你如何下得了手去?” “侄儿?”小姑呵地捂住嘴直笑,看向众人道,“就你这德行,他是谁的崽还不一定呢。我哪里就有这样的侄儿?” 沈棠听了这话,暗中蹙眉,随即拍了拍身边一人的肩。 对方回头来,见是她,忙喊了声嫂子。 沈棠也是这才发觉是常石川,遂与他打过招呼,小声问:“大宝娘嫁过来之前,说的那门亲,你可知是谁家?” 常石川道:“好像是村东口常福全家……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棠也不说明原因,只低声交代他道:“那劳烦你跑一趟,去帮我将他请来。就说请他来救命,回头必有重谢!” 见她不说,常石川也不在问,只记着老娘说过要与他们家多走动,便一口答应下来,拔腿就往常福全家中去了。 那边唐氏还在与大宝小姑吵嚷,其他几个姑姑见了,也加入战局,七嘴八舌的,哪里是唐氏一个人说得过的? 沈棠见了,一迟疑要不要进院,就有眼尖的人瞧见了她,忙喊了一声:“常应家的来了!” 眼见着想躲是躲不过去了,沈棠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她左右环视一圈,也不往唐氏身边去,只走至邹氏跟前,问她:“你找我?” 第142章 公道 第142章 公道 邹氏先是一愣,随即才回过神来,道:“是。我想着你前头不是替大宝他奶奶瞧过病?眼下她家那几个姑娘不信,就请你来说道说道,同她们解释解释。” 沈棠这才将视线落在唐氏和那几个姑姑身上。 那几个姑姑见了她,擅掩饰的还与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擅掩饰的脸上就全是警惕。 沈棠也不屑的去搭理她们,只低声问:“我刚来,也不懂,就问问你,我要不要先去替大宝奶奶上一炷香,拜祭拜祭?” 邹氏听了,忙一拍额头,就先领了她去灵堂,取了香来点上递给她,叫她拜了一拜之后,就插进了香炉里。 娘俩做这些事时,院里边的人都不曾说话,安安静静的瞧着她们。 沈棠也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按例做了自己该做之事,才笑道:“我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叫我来,明明大宝奶奶去的那日,那么多人都瞧见了。” 邹氏斜眼瞅着大宝那几个姑姑,嗤道:“我可不就是这般与她们说的?可她们不信呐,非说是大宝娘害死的人,缠着她要赔钱。赔什么钱呢?赔了就是你的了?几个嫁出去的姑娘,还想管起娘家的事来,说不出也不知丢人的!” 邹氏本身就对这几个姑姑当着自己老娘的面闹事有意见,还在明知沈棠是冲喜的情况下,要请她来做什么证。 做什么证呢? 证明她们几个无理取闹,不是个东西么? 邹氏就越发不喜,说话都不见半分客气。 几个姑姑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小姑就上前来道:“婶子,话可不是这般说的。那姑娘家是嫁了出去,不算这家里的人了。可我娘死得不明不白的,我们做姑娘的难道就不该讨个公道?” “公道?你倒好意思提公道?”邹氏冷笑,“你娘听信了你大嫂的谗言,害得人大宝娘没了半条命时,你怎么不说公道?如今倒说起公道来,真不知你那脸皮是用什么糊的,这般厚!” 院中众人听了就开始哄笑,直笑得小姑满脸通红,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 这时,大姑又接过了话,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娘下的毒,你们谁瞧见了?怕是都没瞧见?指不定是她不想与我小哥过日子了,自个害自个呢!” 沈棠今儿算是明白了,这几人就是搁这儿胡搅蛮缠呢。 不管旁人说什么,她们都只管抓着自家老娘已死,眼下死无对证,有错都是他们在胡说八道,没证据! 邹氏气得脸都白了,才要说话时,就被沈棠拉住了:“你与她们废什么话呢?无论咱们今儿是怎么解释,她们都是不信的。反正当初这案是县太爷破的,人也是他下令打的,那证词都工工整整的收在衙门呢!” 说着她上前,挨个从那几个姑姑跟前走过,最后胡乱抓了一人的手,要拉了她出院子:“你们既是不信,那就随我们一道去了那衙门,同县太爷对峙对峙,看看你老娘在那证词上究竟是如何说的!” 第143章 歪论 第143章 歪论 自古民怕官,便是当初唐氏婆婆胡搅蛮缠时,见了县太爷腿肚子都忍不住直哆嗦,上了堂还没问呢,就什么都说了。 如今这小姑也是,方才还能言善道的,待一听要去见官,那脸都变了,直抽搐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姑挣扎着,想将手抽出来,“我们也不想与她追究,只要她赔了银子,这事儿就揭了过去……” 沈棠冷笑一声:“揭过去?如何揭过去?” 她将人扯到唐氏跟前,只问她:“当初她嫁过来时好好一人,身强体壮,还能下地干活。如今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家里还没问你们赔钱就罢了,你倒有脸来提赔钱的事儿?” 唐氏对上她小姑的脸,只觉心寒,移开了视线去。 小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竟没能说出来。 沈棠又转过眼看向其他几个姑姑,问她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替你们老娘讨个公道,可今儿是她头七,你们却在她头七上闹事,违背了她的遗愿,就不怕她晚上来寻你们?” 那几个姑姑齐齐看向灵堂,胆小的竟直接打了个哆嗦。 沈棠又道:“若非你们娘死前央求大宝他爹,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嫂子请回来,你当她愿意回来?你们倒也忒将自己当回事了,人娘家哥哥嫂嫂将她当宝贝似的疼,还回来做什么呢?” 大姑上了前来说道:“可是。若不是她不顾情分报了官,我娘如何会……” 沈棠打断她后面的话:“比起一条命来,情分值几个钱?倘若你婆婆不仅诬告你跟别人有染,不认孙儿,坏你名节,还要下毒害你,你当如何?” 大姑道:“尽管我心里不大服气,为了这个家,我断不会去报案害我婆婆!” “为了这个家?”沈棠听了,嗤笑一声,“然后你就没了命,你婆婆又另外替你男人寻一门亲。没了你,他们日子照样过得好。可苦了你孩子,日日受后娘虐待,吃不饱穿不暖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这个家?” 大姑不承认,又道:“你这是歪论!” “歪论?”沈棠笑道,“这满村上下,谁没听见当初是你娘亲口承认毒是她下的?撺掇她下毒的是你们大嫂?哦,你们大嫂肯定没与你们说,你娘是被她活活捂死的?” 几个姑姑一听,皆是一道变了脸,猛地看向了她们大哥。 她大嫂这两日不知是不是无脸见人的关系,始终不曾出现,这葬礼上的大小事宜,几乎是邹氏她们帮着做的。 她们大哥正拦着大宝爹,不许他出来维护,如今见视线全落在他身上了,顿觉脸上挂不住,忙来解释:“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 话未说完,大宝爹立即将他推开,直奔出门来,将唐氏护在身后,与他几个姐姐妹妹们道:“你们不信旁人的话,难道连我的话也不信了?毒是娘下的,她临终前也说了是大嫂撺掇的她,而且……也是大嫂捂死的她……” 这时,常石川挤上前来,道:“嫂子,人到了。” 第144章 迟来的道歉 第144章 迟来的道歉 沈棠转头看去,就见一与大宝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慢腾腾的从院外走了来。 大约是不大好意思,就磨磨蹭蹭的,短短一段路的距离,硬是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有不知当年发生何事的,暂且都迷迷糊糊,不知沈棠请他来做什么。知道的,心里都生出几分了然来。 常福全上得前来,左右视之,又挠挠头,一时不知该与谁开口。迟疑许久后,才转向唐氏,道:“那什么……对不起啊……” 他说话时,也没看唐氏一眼,神色飘忽不定的。 唐氏着实吃了一惊,看他一眼,仍躲在大宝他爹身后,也不说个话。 常福全尴尬不已,将黑脸一红,干脆也豁了出去,道:“我也没想到当年的事儿还能叫他们翻出来说,早知道当时就不去你家里提亲了……原也是我老娘高攀。” 众人一听,可不就是当年闹起来的那些事? 顿时有人来了兴致忙问常福全当年是何原因,拒了这门亲。 常福全红着脸嘟囔道:“原是当年我老娘去你们村里办事,出了事,恰好当时你在,帮她说了话,她才能将事情办妥当。后来回来就一直念叨你,千方百计寻了媒人打听……” 当年常福全老娘一面之缘就记住了唐氏,想着这姑娘模样生得好,又温柔懂事,就想娶回来给她当儿媳妇。 后来仔细一打听,发觉对方家里条件不错,越发铆足了劲儿,想着娶个娘家有钱的媳妇回来,说不定还能接济婆家,说亲时就叫媒人好生吹嘘了一番常福来。 唐氏娘家人又暗中见过常福来,见他确实是个踏实努力,也晓得疼人的,便也不在乎对方家世如何,与她姑娘配不配,只要他好好疼唐氏就行,便答应了提亲。 他们只一样要求,那就是要常福来家里拿出十两银子来当聘礼。 唐家要的其实就是他们家的一个态度,毕竟唐氏母亲都想好了,他们若给了银子,到时候是要叫唐氏带去婆家的。 哪里想到,常家为这十两银子一拖再拖,一度不肯大大方方的给出来,拖到最后眼见着婚期都要到了,常家忽然就变了态度,开始到处胡乱说起唐氏的荤话来。 常福来老娘想着,到时候唐氏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只能来求他们娶。 哪想唐家态度强硬,又得知那些话是他们家使人传出去的后,越发不与他们往来,这才闹得不可开交,彻底没了往来。 这才叫大宝奶奶捡了机会,寻媒人去说亲,将唐氏娶回家来。 再加上前两年常福来老娘得病过世了,唐氏看在两家离得近,又有些沾亲带故,这才走动起来。 只也走动得不多,不过是说得过去罢了。 今儿沈棠叫常石川去请常福来来将当年的情况说一说,他本也不想来,好在她婆娘是个明事理的,劝说他好一阵,他才磨磨唧唧的来了。 说到最后,常福来大约是想开了,挠着脸不好意思道:“你被下毒时,我媳妇就劝我来,只因那时我还记着当年的事,咽不下那口气,就没好意思来……对不起啊。” 第145章 反咬一口 第145章 反咬一口 这道歉是来得迟了些,但却是在最需要之时。 眼下又有如此多的人,那些人听了心里自有评判,何况相信唐氏的一早就信,不信的如今也几乎全信了。 唐氏如何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能在今日真相大白,一时有感,捂着嘴哭了起来,泣不成声,连话也说不出句完整的。 大宝爹搂着她,也不在搭理旁人,只细细将她眼泪擦去,轻轻安慰着。 常大宝也在,见他阿娘哭得伤心,一时心疼不已,忙抱住她的腰,眼巴巴瞧着。 唐氏对上他那双眼睛,又想起还在娘家等她回去的大郎来,心里稍安,倒是很快将眼泪止住了。 她将眼泪擦去,哽咽片刻后,才与常福来道:“谢谢你。” 她不责骂就罢了,反而来道谢,倒弄得常福来不好意思,挠着头连说了好几声“不用谢”,接着大约是又见没自个什么事,就告辞走了。 一时院中安静下来,那几个姑姑知了真相,脸上也挂不住,灰溜溜的就要各自散去。 沈棠见了,却将她们拦住,笑道:“那外人做了错事,尚有一句对不住,怎到了几位姑姐这儿,倒是连句话也没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也跟着起哄,非是要那几个姑姑道了歉,才肯放她们走。 那几个姑姑无法,只好依次上了前来,挨个同唐氏道了歉,这事儿才作罢。 眼见着事情结束了,众人也要散去。 沈棠与邹氏打过招呼,也要家去时,忽听里屋传出一声呵斥,紧跟着唐氏大嫂就摔了门出来。 她来势汹汹,也不是对唐氏,只指着沈棠,道:“你方才说娘是我捂死的?放你娘的屁!我娘分明是叫你害死的!”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纷纷停下步子,再次聚拢,将吃瓜的眼神落在了沈棠身上。 沈棠眉心一蹙,冷笑一声:“这话倒是奇了,若非我搭救,你娘初十前就死了,哪里又能多苟延残喘两日,好好同你们道个别?你们不曾道谢就罢了,如今倒怨怪起我来,当真是好大的笑话!” 邹氏也忙将沈棠拉至身后,护着她道:“这满院子的人,谁没瞧见那日你娘是叫你活活捂死的?这几日你不曾出现替你娘戴个孝就罢了,怎还跟疯狗似的,胡乱咬人!” “放屁!”唐氏大嫂只瞧着沈棠,阴测测冷笑,“分明是她在我娘吃的药里下了毒,我娘才没的!” 沈棠听了这话,将眉心又蹙了蹙,霎时明白过来为何会有人给唐氏婆婆下毒了。 她咬咬牙,暗暗在心中抽了自己几巴掌! 当时她想着,人都已活不长了,她又没找着证据来证明下毒之人是谁,所以才将事情隐瞒下来,未曾与人说,只与常应提了提。 怎料到就叫他们捡到了漏,反来咬她一口? 沈棠似有所觉,稍稍转过头,就瞧见陆氏站在人群里,正提着嘴角对她笑了笑。 那模样,那神情,可不正是得意? 见她不说话,唐氏大嫂又抓着机会道:“我心里觉得奇怪,想着我娘分明已醒,怎又突然去了。就去寻了大夫来查了查她吃过的药,果不其然,当真就在她给娘开的药里发现一味毒药!” 第146章 猪队友 第146章 猪队友 沈棠料她也舍不得花银子去请个好大夫来,又笑问:“哦?是吗?你请的是哪个大夫?” 唐氏大嫂自以为抓着了她的把柄,无不得意道:“常大夫!” 众人闻言,立即有人笑了起来。 就连邹氏也嗤了一声。 李氏更是走上前来道:“大妹子,为的你名声,你就别在此处闹了,赶紧下去躲着,叫你娘安心过了头七再说罢!” 唐氏大嫂脸色变了变,却很快又恢复如常,道:“今日若不将此事查明,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又一指院中,洋洋得意道:“常大夫也在,不信你们就请了他来瞧!”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真就见常大夫躲在人群里。 他方才见情况不对,本身就想溜,哪知唐氏大嫂将他出卖得这般快,他一时想溜也溜不走,只好转过身来,咳一声,又干巴巴道:“是……确实是药里多加了一味药,且那药剧毒!” 这大夫话音方落下,人群里就又传来一阵笑声,有人戏谑道:“常大夫你没瞧错?可别一时眼花,将好药说成是毒药了。” 常大夫一听,脸上顿时挂上了一阵红晕,叫他问得难堪不已。 这时,大宝大伯暗中拉了拉他婆娘,悄声道:“你这是又是哪一出?之前怎不曾听你说过?” 他婆娘啐他一口:“不中用的东西,叫你办点事也办不好!倒也有脸来问我办的是哪出?” 大伯脸上一阵难堪,哼唧一声,再问不出话来。 话又说回来,沈棠初来乍到,或许不大了解这常大夫的医术。可他与村里人一同生活这么几年,村里人还不知道? 一听唐氏大嫂请来的人是他,明事理的自是要哄笑一番。 沈棠倒是同情起那下毒的人来,竟寻了唐氏大嫂这么个猪队友来。 她摇摇头,开口时连语气里都满是同情:“你说那药里有毒,那我且问你,那药里是何毒,服用之后会如何?” 这题常大夫会解,忙道:“是一味叫马钱子的药!有剧毒,服用之后会伴随头痛头晕,恶心呕吐,烦躁不安,吞咽困难!” 他说得不错,沈棠便轻轻一点头,霎时明白过来,当初并非是他胡乱开药,无意在常青山和常应的吃的药里加了那两味药。 她笑一声,又转向大宝爹,与他道:“可否将大宝他奶奶吃剩的药拿来?” 大宝爹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见她不慌不忙,想她心里多半是有了主意,遂去了炤房,将他老娘吃剩的药端了来递给她。 沈棠过去看一眼,确定是她开的那些药后,就叫大宝爹递给常大夫瞧,问他:“你既是懂,知道哪味药是马钱子,那劳你替找出来我瞧瞧。” 常大夫与唐氏大嫂齐齐变了脸! 后者正要出声,边上李氏就瞧出了她的目的,忙上前一把捂了她的嘴。 邹氏见了,也一并上前,同她一道将唐氏大嫂拉到了一边去,不许她出声。 那常大夫两股颤颤,脸色煞白,额上冒汗,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棠嗤笑一声,又问他:“怎么?莫非是请你作证的人没给你看,那马钱子长什么样?” 第147章 庸医 第147章 庸医 那常大夫被逼到极限,眼珠一直暗暗转向唐氏大嫂,想她出个主意。 沈棠就默默往边上一移,挡住他的视线,笑问:“你不是大夫?当大夫既是知道那毒药的功效,怎还认不出毒来?瞧别人做什么?” 唐氏大嫂被捂着嘴,按在角落里,她男人瞧见了立即要去帮忙。 常呦呦忙拦了去路,不许他过去。可他一个小孩儿,哪里是一个胖子的对手? 眼见着就要被他一巴掌推开时,边上其他人瞧见这一幕,纷纷前去帮忙,将他与他婆娘一并阻拦了去。 另外一边,那常大夫被逼得无法,急得满脑门上火,一时没了主意,只好胡乱在从瓦罐里抓起一根药材来,道:“这是……这就是那马钱子……” 沈棠瞧了,嗤笑一声:“蠢材,那是杜鹃树皮!” 常大夫一慌,忙扔了手中的树皮,又胡乱抓起一根药材来:“这个……是这个!方才是我拿错了,这个才是!” 沈棠瞧一眼,又嗤一声:“你要不再好好看看?” 常大夫一听,就知是又错了,忙将手伸进药罐里,又胡乱去翻找。 这时,沈棠上了前,从里面拿出一截药来,同他道:“是这个,这个才是……” 常大夫忙一把抢过来,慌道:“是……我方才就想说是这个……” 他话音未落,边上就有人笑了起来:“连我都晓得那是杜鹃树皮,方才常应家的才说过。” 常大夫一听,脸上血色褪尽,霎时一片惨白,还扔了手中的药材,怒道:“你骗我!” 沈棠嗤笑起来:“你作为一个大夫,知道马钱子有毒,却不认得哪个是马钱子就在此处胡乱冤枉我,竟有脸来说我骗你?怎么,那女人来请你作证时,没与你串通好?” “你……” 常大夫气急,才欲辩解,沈棠就后退一步,指着他大骂:“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为了钱财害死大宝奶奶,竟敢来冤枉我?杀人偿命,我今儿就带你见了官去!” 常大夫一听,哪里还敢帮忙作证? 他膝盖一软,当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怕的将什么都说了:“不是我……是那女人说的,只要、只要照她说的去做,事成后她就重重谢我!还说会将你赶出村子去,那时就不会有人来抢我饭碗……” 他满脸灰败,手指着唐氏大嫂方向。 方才一道帮忙拦着的村民齐齐散开,唐氏大嫂就出现了众人视线里,被常大夫的手指头正指着。 李氏同邹氏这才将她松开。 唐氏大嫂见大势已去,心中一凉,不觉膝盖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邹氏啐她一口,骂道:“两口子都是心术不正的,也不怕你娘从棺材里爬起来,叫你们下去陪她!” 唐氏大嫂两口子闻言,齐齐打了个哆嗦! 众人见状,个个面露不屑,纷纷啐了他们夫妻俩几口。 其中有人将口水吐在唐氏大嫂男人的脸上,骂道:“缺德玩意儿,纵容自家娘们儿害老娘,迟早断子绝孙了去!” 正骂着,唐氏大嫂忽然痴痴笑起来,瞧着沈棠道:“你那般聪明,要不要猜猜那药是谁给我的?” 第148章 不做人 第148章 不做人 沈棠只看着她笑,脸上一片了然。 唐氏大嫂瞧见她这表情,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惊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 沈棠冷笑道:“我若不装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又怎会来害我?我们又如何得知,是你们两口子害的自家老娘?” 唐氏大嫂闻言,一时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疯魔了,竟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又大骂:“小贱蹄子,我们竟着了你的道……啊!” 话未说完,邹氏扬手便是一巴掌打了去:“再骂一声,仔细老娘送你见了你娘去!” 沈棠见了,细长的眉一挑,只将唇角一勾,瞧着邹氏露出些似笑非笑来,随即同唐氏打了招呼,转身走了。 她何尝不知邹氏是什么心思? 只怕是这婆婆早察觉了那给唐氏大嫂药的人是谁,怕她说出来,将这瓜吃到自己头上,这才给她一巴掌,看似替沈棠出气,实则是维护唐氏大嫂身后之人。 她心情复杂,一面感激邹氏在关键时刻护着她,一面又恨她总将那心思不正之人护在心头。 沈棠出了院,正要家去时,又撞见一人往院中走来。定眼一看,才见是唐氏大哥! 她有些意外,竟不知他在此处。但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点头,就要离去。 对方却快步上了前来,在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低声道:“多谢。” 沈棠有些意外,再转头一瞧,他已经进了院,站在唐氏身边,低声与她说话。 不一会儿,沈棠到了家。 她去看了眼,见常应仍未醒,且睡得沉,一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她又进了主屋,与常青山打过招呼,知他关系着那边的事,就与他提了提。 常青山听完,叹了口气,道:“真不是个东西……” 沈棠并未发表意见,沉默的听他骂完之后,才又道:“我等会儿要去寻大嫂问些事情,爹若是听见些不好的声音,还望你当做不曾听见。” “你这是要做什么?”常青山瞧着她,见她面上十分平静,一时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沈棠只笑一声,替他牵了牵搭在腿上的毯子,便出了门去。 尽管她一句话也不曾解释,但常青山在愣过之后,倒是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 沉默片刻,他又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便推了轮椅过去,将门一关,又拿了衣裳堵住耳朵,再次装起糊涂来。 且说沈棠去了陆氏家中,见屋门关着,便上前去推了一把,见门从里边锁着,里头却传来说话声,是常福宝喊了声娘,随即就没了声。 “大嫂,我知你在里边。”沈棠一面说,一面后退一步,开始寻东西,“你今儿若是开了门,我还能与你好好说。你若不开,等我寻了法子自己进去,就别怪我等会不做人!” 屋里没声,安静如鸡,那门自也是不曾被打开。 沈棠见了,倒也明白了陆氏的态度,只轻轻一笑,又对屋里的人喊道:“行,那我只能不做人了!” 第149章 抽死你 第149章 抽死你 陆氏坐在屋里,捂着常福宝的嘴,听见外头动静小了些,还以为是沈棠走了,一时不由松下口气来。 常福宝不耐烦,挥开她的手,又耍脾气的蹬了她两脚,方才觉得舒坦了些,便要跳下凳子,开了门去玩。 哪知这时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一把斧子直接嵌在了门上,露出一半刀刃来,险些劈在了常福宝脸上。 幸得他人矮腿短,否则他那脸早废了! 常福宝人都吓坏了,一屁股坐于地上,竟是吓得哇哇哭了出来! 陆氏见了,忙扑上去,惨白着脸将人从门口抱开去。 沈棠听见哭声,冷笑一声,将斧子从门上抽出来,再次狠狠一斧子砍了下去,只将那门砍得“吱呀”两声,不堪重负的抖落两层灰之后,就倒下了。 屋门倒在一边,沈棠就站在门口瞧见陆氏捂着常福宝的嘴,站在角落里瞧着她,满脸警惕。 见她慢腾腾进了门来,又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家里还有人,且轮不到你做主,你休得胡来!” 沈棠也不接她话,左右环视一眼,见杏花梨花都不在,方才松下口气,要笑不笑道:“你倒是跑得快。就是蠢了些,不知往外面跑,非往家里来,这不给我机会堵你吗?” 陆氏将已经吓傻的常福宝护在身后,心虚不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下她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护着她的心肝儿缩在角落了,倒显得那角落越发窄了起来。 沈棠今儿就是来算账,也无心打量这屋子有多大,更无心与她争辩唐氏大嫂手里的药是不是她给的。 她冷笑一声,上了前去,将她护在身后的常福宝抢了过来。 陆氏见状,忙要来抢,见抢不过,就开始说软话:“别……你别动他,你有什么气只管冲我使,别伤他……” 沈棠斜了眼手里的人,他此刻已被她方才劈门而入的模样吓坏了,缩在沈棠怀里,跟鹌鹑似的,连哭都不敢哭,打了哭嗝,又连忙伸手去捂住,生怕吵着她。 沈棠却也不说话,只拎着人走至门口,将他扔出门去,冷冷道:“自己上一边玩去,有多远走多远。敢去跟你奶奶告状,我抽死你!” 她比了个抽人的手势,那常福宝顿时吓得句话不敢说,哭喊着就跑了,哪里敢去告状。 待人走了,沈棠这才转身,重新走向陆氏。 陆氏见状不对,忙要钻空隙跑,眼见与她擦身而过时,又被沈棠揪住头发,一把给扯了回来! “啊——” 陆氏吃痛,反手捂住头发,又骂道:“小贱蹄子,我劝你早些放开我去!否则回头我得了闲,定叫你不好过……” “啪啪”两声脆响,沈棠反手就是两巴掌抽了过去,打得陆氏瞬间不在吭声,只眼泪汪汪的瞧着她:“东西呢?” 陆氏肿着脸,流着泪道:“什么东西?我不知你在说……” “啪啪”又是两声,她又挨了两巴掌。 沈棠揪住她的头发,抬起她的脸,笑道:“我今儿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你若再不将我要的东西交出来,老娘抽死你丫的!” 第150章 不肯说 第150章 不肯说 陆氏仍是装着糊涂不肯给,沈棠又胡乱抽了她两巴掌,直将人脸打得再不能见人了,她才哭着将剩余的药包全给了沈棠。 沈棠仔细检查过,方才收进怀里。 她松了手,饶过陆氏,临走前又问:“我倒是好奇,那庸医连马钱子是什么都不认得,你又是如何得的这药?” 陆氏捂着脸,咬着牙止不住流泪:“我已将东西给你,你还要如何!?” 因左右脸颊肿得好似猪头,她便是连话也说不清楚,呜呜咽咽的,可怜是可怜,却不叫人同情。 沈棠见她不肯说,又冷笑道:“你若说了,还能拉个垫背的,且不更好?” 陆氏伏在桌上,啐她一口:“呸!做你的梦去!你要告尽管告去,倒了一个我,还有更多瞧不惯你的要来对付你!” 她也不蠢,知道沈棠不会放过她,自是说什么也不肯将给她药的那人供出来,只想着叫她着急,回头不知该防着谁。 沈棠闻言,耸耸肩,揣着东西走了。 她一走,陆氏就忐忑不已,怕她去告诉邹氏,将她撵出家去,顿时心虚不已,忙胡乱写了信,拿了头巾将脸一捂,就匆匆出了门。 陆氏在村口寻着一人,将手里的信递与她,小声嘱咐他两句之后,那人就揣着信走了。 等人走远,陆氏见左右无人,正要家去时,远远就见一辆牛车进了村子。 那牛车上的人正是一早就出了门的常清常真两兄弟。 两人出门一天,酒也没卖出去几坛子,剩了大半,仍在牛车上装着。 陆氏难免又想起来沈棠,一时越发恨得咬牙切齿,抱着常清就开始哭:“不带这样子欺负人的……呜呜呜,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反正家里也容不下我,我何不带了福宝回娘家去!” 常清见她哭,心里着急,可又不好多问,怕叫常真听了去,回头叫他们看笑话,就将牛车交给常真来赶,他则下了牛车,陪着陆氏一道走路。 常真家去,见沈棠在炤房里忙,就与她打了招呼,又去卸了牛车,洗过手后,才上自个家去瞧魏氏。 魏氏肚子已经显怀,就觉有些不舒服,哪里都不爱去常躺在床上,一趟就是一整日。 他进门去问了问她,两口子又腻歪一阵了,常真才问:“方才在村口瞧见大嫂,见她那脸肿的老高,瞧着怪吓人的。问她就说是摔的,可哪能摔成那副模样?” “摔个屁!叫老四家的打了!”魏氏坐起来,又冷笑一声,“你们今儿不在家,这家里可热闹了。两个大人,成日里事也不做,欺负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也不分黑白,只将今日发生的事胡乱一说,常真就信了,唏嘘道:“真不是东西……你呢?可叫他们欺负了?” “我怀着你的种呢,他们哪里敢碰我?”魏氏嗤笑,又想起什么事来,推他一把,道,“如何?今儿卖了多少酒?” 提起这个常真就叹气,道:“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总碰钉子。好容易得了一两个银钱,又叫大哥收了去……” 没等他说完,魏氏就骂开了:“没用的东西!老娘好容易才替你要来的这活儿,你倒是半点也不知道捞些油水,蠢死你得了!” 第151章 劝说 第151章 劝说 陆氏原以为沈棠拿了药定会去邹氏跟前告状,寻了机会撵她出去,甚至连后路都替自己想好了,哪知沈棠半点动静也无,好似那日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弄得陆氏越发忐忑,却是连问也不敢问的。 另外一边,唐氏婆婆下了葬,事情也忙完了,就家来,拉着沈棠道:“你同大宝娘要好,倒劝劝她去,正经的婆家不待,哪有带着孩子一道住娘家的道理?” 沈棠抽出手来,道:“那人家的家事,我去劝做什么?到时候劝出个好歹来,这错儿且不全赖我身上了?” 她说着,又提醒邹氏道:“我劝你也最好别去劝她,让她自己想。这要没劝好,回头两边讨不着好。” 若是劝了,弄得唐氏娘家人心里不舒服,怨怪他们将唐氏往火坑里推。若是不劝,常大宝他爹心里边该又不舒服了。 邹氏却说:“哪能呢。她不还是怨怪她婆婆?如今她婆婆没了,大哥大嫂也吃了亏,她哪里还有回娘家的道理?” 沈棠任凭邹氏说,反正就是不去劝。 她就是个大夫,救人的事儿,她义不容辞,但凡还抢救得回来的,她也不会推辞,除非是那等做了恶的人。可劝人这事儿她可做不来。 倘若这一次,唐氏铁了心要和离,她去劝和,回头过得不好,她成了罪人。 若劝她离,回头她又想起大宝他爹的好来,巴巴要回来,她照样成了罪人。 邹氏还要说她两句,唐氏就来了。 她忙使了眼色给沈棠,叫她劝一劝,便与唐氏打过招呼,退回屋里去了。 唐氏也不是一人来的,她大哥和大宝跟着。 沈棠见了,就知她是准备回娘家去,心里了然,便什么也未说,让常呦呦去喊了常应来招呼唐氏大哥,她则拉着唐氏去屋里说话。 “你这是想好了?”沈棠也不说废话,径直了问。 唐氏愣了一愣,随即笑开来:“你们倒都误会了,我只回娘家住两日,将身子养好了就回来。” 沈棠听了,了然一笑,又向她赔了罪。 唐氏倒没放心上,摆摆手道:“原先婆婆待我也是好的,只听信了旁人的话,这才来害我。再说,孩子们都大了,我与她爹十几年的感情,哪能说不管就不管的?” 说着,她又笑起来,小声与沈棠道:“你是不知,前头他去娘家与我报信,抱着我腿哭成个熊样,要死要活的闹了好一番,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无端被喂了一口狗粮,沈棠也不打岔,细细听她念叨。 她念叨半响,见时辰不早了,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又小声问:“我听说,你至今不曾与常应圆房?” 沈棠一听,腾地红了脸,骂道:“谁搁你跟前说的这些话?我打死她去!” “你婆婆。”唐氏斜着眼笑话她,“可敢去?” 沈棠忙说:“不敢。” 唐氏又笑了一阵,拉着她手小声道:“好妹妹,前头你救我两回,今儿又替我洗了多年来的冤屈,我谢你都不来不及,自是不会害你。你只听我说句话,再恼我……” 第152章 大可不必 第152章 大可不必 沈棠倒也猜着她要说什么,仍旧不打岔,只点点头,道:“我听着呢。” 唐氏看了看时辰,想一想又拉着沈棠在桌前坐下,细细与她道:“你家常应护着你,咱们村里都瞧得出来,你也是个好姑娘,那医术又好,能自个养活自个,按理说该是好事。” 沈棠不接话,只听唐氏继续道:“只一个不好,那就是咱们都是女儿家,有些事你觉得合理,落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合理,是大逆不道,要叫人说闲话。你也知道这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但凡坏一点,这一辈子都完了。” 沈棠听了这话,就冷笑一声:“我管他们如何说?只要自己自在便是。再说要那名节做什么,我又不替自己立贞节牌坊!” “我知你不爱听这话,先别动怒,听我说完。”唐氏拍拍她的手,将她安慰下,才又道,“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清楚,还得提醒你小心你那两个嫂嫂,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又说:“你来的时间短,一时不会有人说什么。待那时间一长,你肚子没个动静,他们就该有话说了。人言恶毒,无孔不入,他们哪里管常应是不是身体不好,你们是不是不曾同房,你怀不上孩子,就是你的错。” 沈棠脸色难看,但见唐氏是为她好的份上,这才勉强忍着。 唐氏又道:“你听嫂子一句劝,先与常应同了房,生个孩子再说。你婆婆现在护着你,那往后若是常应起了个别的心思,自外边带个女人孩子回来,你婆婆还能护着你?” 时候不早了,外头常大宝又在催她快些,唐氏只好赶着时间道:“你就听我的,先将他拿捏住。男人么,都一个样,顺着哄就得了。到时这家里的大小事,还不得是你说了算?” 外头常大宝又喊了两声,唐氏实在坐不住了,忙起身拍拍她的手,道:“不用送,我自己走。你……好好想想罢。” 唐氏他们很快离去,沈棠仍坐在屋里发愣。 不一会儿,常应进门来,见她那神情,一时觉得好笑,顺口问道:“你们俩方才搁屋里说什么呢?你怎还这幅表情?” 沈棠看他一眼,又想起他买回来的栗子糕,顿时如同吃了只刚在屎里爬过的苍蝇,再有什么心思此刻也没了。 她哼一声,起身就要走。同常应擦身而过时,又提起常呦呦,道:“你家里人都说呦呦是你捡来的,我瞧着不是?他娘是谁?现在何处?你做什么也不把她一并捡回来?” 听了这话,常应脸色一变,嬉皮笑脸立即就被阴沉取代了去。 沈棠就以为是戳中他的心事,冷笑一声:“你心里既有人,就不必花心思来哄我。我是你娘买来冲喜的,不曾与你拜堂,我们就算不得夫妻,你不必心怀愧疚。待时机一到,你我和离,各自过去。” 说罢,也不管常应听了她的话心里边是怎么想的,脸上又是个什么表情,径直走了。 待常呦呦进来寻他爹,就见他爹丢了魂儿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 常呦呦不知出了何事,才上前抓着常应的手摇一摇,他爹身形就是一晃,紧跟着半跪下来,张嘴吐了口血…… 第153章 别无所求 第153章 别无所求 常呦呦见了,脸色一白,瞳仁都颤了颤,人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抓着常应的衣袖,哆嗦着嘴唇,动了动,却连个声也没有。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个早不会说话了,又忙着一边比划,一边去拽他。 常应身上没力,抓着他的手,试了好几下,都不曾站起来。 常呦呦彻底慌了,也不去拉他,只坐在地上边哭边比划:“你要死了?你是不是又要死了?!” 常应看懂了他比划的,不免叹了口气,想抬手摸摸他头,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勉强玩笑道:“才叫你娘气完,你又来气我。说什么糊涂话,还不赶紧拉我起来。” 常呦呦无声抽噎两下,又去拉扯他两下,见实在扯不动,忙拿袖子将眼泪一擦,又道:“你等等,我去叫阿娘……” 说罢,急匆匆的就要跑出去。 常应忙勾住他的衣摆,勉强将人叫住:“且等等,我交代你两句……” 常呦呦又蹲回来,听他吩咐:“也不知大宝娘跟她说了什么,她这会子误会了我,心里边不舒服,估计也不大想见我。你……”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又借了一把常呦呦的力,总算是站了起来:“你就与她说,我有些事要办,得装一装病,喊你去请她来帮忙。” 常呦呦不解,一面扶着他往床上去,一面又单手比划:“就不能与她说实话吗?” “不能。”常应道,“都是些糟心事,说与她知道了又如何?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想她平安喜乐……” 没等他话音落下,常呦呦就比划道:“可是阿娘现在一点都不快乐。阿爹,你本末倒置了。” 常应见了他比划的内容,摸摸他的头,道:“小屁孩子,懂什么?实话实说,不过是将两个人的感情强加在她身上罢了。她什么也不知,什么也未曾经历,凭什么就要背负两份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常呦呦将他安置在床上,闻言斜他一眼,凉凉比划:“那就舍得叫我去背负那些重担?” 常应笑一声,笑完也没力气再多说,只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待人一走,屋里静下来,还没个几息,他就睡沉了。 再次醒来时,是被细细的啜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就瞧见邹氏坐在床边哭,常青山也被推了进来,就靠着邹氏,凝重地瞧着他。常呦呦趴在他头边,时不时就要试试他的呼吸,那两个哥哥嫂嫂坐在稍后些,担忧与幸灾乐祸都有。 独不见沈棠。 常呦呦见他醒了,忙又蹬蹬跑出去,不一会儿又牵着沈棠进了门来。 沈棠却到了门口,往屋里瞧了一眼,待对上他视线后,就移了开去,说什么也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抱着手看着。 常呦呦无奈,只好撇下她跑进屋去,悄悄对常应比划:“你别担心,阿娘没生气了。” 家里除了沈棠与常应,其他人都瞧不懂他比划些什么,一听他是哑巴,就更没了要与他说话的心思。 常呦呦点点头,没说话,只看着邹氏,笑道:“哭什么呢?我又没死……” 第154章 一件事 第154章 一件事 话音还未落下,邹氏就伸手拍了他两下,拍完又捂着嘴哭:“什么死啊活得,没个忌讳。” 常应听了,就玩笑道:“你放心,我命硬着呢,一时半刻死不了……” “你还说?你还说!”邹氏急了,又拍他两巴掌,呜呜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 方才他一直昏睡着,什么也不知,自也不知自己晕了多久,甚至有一段时间,沈棠连他的脉搏都探查不到,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邹氏都吓得晕过去一回,后来又叫常青山掐人中给掐回来了。 当时便是连沈棠也被吓着了,更别提旁人。 常应却全然不知,只没心没肺地笑:“我方才如何?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 邹氏听了他这话,眼泪就包不住,忙一捂嘴,哭着走了。 常青山叹道:“你啊……” 他开了口,却是说不一句话来,只拍拍他的肩,推着轮椅走了。 其他人见了他们俩走了,自也待不住,两兄弟都说了句叫他安心养病的话,便各自散了。 沈棠进门,打发了常呦呦:“去将你爹的药端来。” 那药还是之前开的,那时她以为常应没什么病,就只开了些养生的,吃着也没什么坏处的那种。只如今看来,这人不仅有病,还病得不轻,那药方似乎也该换换了。 常呦呦知晓爹娘两个有话要单独讲,便只点点头,比划着嘱咐两个大人好好说不要吵架后,便出去了。 待她一走,沈棠顺手就掩了屋门。 她也不往里去,只靠在门上,淡淡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若不说,往后我便不在问。” 常应轻轻一点头,撑起身又坐了起来:“你问。” 沈棠道:“呦呦他娘是谁?” 常应看她一眼,神色平静,笑道:“你。” 沈棠听了,舌尖在腮帮子上一抵,随即轻轻一点头,又问:“他爹呢?” 常应道:“我。” “行,我以后不会再问你。”沈棠上前,在桌边坐下,“说罢,要我如何帮你?” 常应瞧出她不信,却也不做多解释,只道:“你从大嫂那儿拿了多少马钱子来?” 这事儿沈棠不曾与常应说过,他却知道,也不觉意外,只道:“三包。” “给我两包。”常应道。 沈棠稍稍一想,立即明白过来他要那玩意儿来做什么,顿时将眉一皱,低声道:“你疯了不成?!” “没疯,清醒着呢。”常应笑道。 沈棠看着他,只觉他神色复杂,她仍是看不懂。 许久之后,她才从衣袖里掏出两包来,递给了他:“这药毒性烈,你若自个使……小心着用。” 常应接过,答应下,又没什么话要解释了。 沈棠见状,也不追着问,只在心里一叹,转身走了。 她才出门去,就见两个妇人并两个男人一道进了院来。 沈棠认出是村里的人,只不知叫什么,就问他们:“是有什么事吗?里边来坐罢。” 其中一妇人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人,又问:“你家大嫂呢?我们寻她问个事情。” 沈棠听闻,遂打发了常呦呦去将陆氏叫来。 不大一会儿,陆氏过来,几人互相打过招呼,沈棠就听那妇人问:“前头你说请我们来你家割麦,我们就来问问什么时候割……” 第155章 谁爱管谁管 第155章 谁爱管谁管 沈棠一听这话,不由将陆氏瞧了一眼。 陆氏察觉她的视线,也不避开,只牵着那妇人的手,去见了邹氏和常青山,与他们道:“这就是前头我与你们提过的事,你们瞧着如何?” 都是村子里的人,彼此之间也熟,再如何邹氏也不会不给面子,说句不好的来。 她想着又不是自个掏银子,倒也不必操那些心,就只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陆氏又看向常青山,寻问他的意思。常青山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做主。 说是全交由了她来做主,可今儿她若真私自做了主,回头定是要叫邹氏不喜的。故而这才来多此一问,一是叫邹氏他们晓得,她并非自作主张,有与他们商量,二来也是故意做给沈棠瞧的。 沈棠何尝看不出她这些小心思? 只冷笑一声,抱手瞧着她做戏。 待他们做了主,拿了主意,商量好次日一早就去地里时,那几人便告辞走了。 待人一走,沈棠才笑着问:“嫂嫂倒也不必如此。你管着家,你想请谁请谁,我难道还能说个不?” “你倒也知道我管着家呢?”陆氏冷笑道,“那我请谁,不请谁,同你又有什么干系?” 沈棠仍抱着手,脸上也没个表情,只干巴巴道:“嫂嫂这是什么话?我有说让你请谁,不让你请谁了?” 陆氏见她这般模样,就知她在生气,一时开心不已,又笑着道:“弟妹倒也不必觉得心里边不舒服,你虽没管家,但想请人的话,也不是没法子。” 沈棠当然知晓她后边要说什么,只冷冷一笑,瞧着她不说话。 陆氏也不管她接不接话,又道:“弟妹只消自个掏几分银子,不就想请谁就能请谁了?” 这主意倒是好,她自个半分力不出,就叫沈棠掏了银子请了人,回头管家的仍是她,沈棠就成了那个多管闲事的。 她自个赚的银子自个留着将来做自己的事不香吗?做什么要管他们家这堆破事? 笑死个人,根本笑不死人。 沈棠瞧着陆氏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忍不住摊开手道:“我哪能做这等越俎代庖的事?嫂嫂既管着家,那自然是听嫂嫂的,要请什么人,使多少银子,那都是嫂嫂的事,跟我一个闲人有什么关系?” 说罢,她便在陆氏难看的脸色里转身走了。 那陆氏兀自气了一会儿,就往家里去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沈棠就听她与常清闹了起来,听声儿,无非骂的还是常清不中用,不如常应管着家时,往家里带的银子多。 说来也是奇怪,也不知常应做了什么,前头与常家合作过的酒家纷纷在常清接手之后,便与常家断了合作,再不联系不说,有些甚至还十分不待见,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话。 常真常清这一阵子可没少挨骂,弄得心力交瘁不说,回了家来,还要遭受自家婆娘的白眼,心里边可谓是越发有了想法。 可这与沈棠又有什么关系? 她摊着手一耸肩,转身就出了门,往李氏家里去了…… 第156章 有情况 第156章 有情况 前一阵李氏身子不适,来寻沈棠看过。 她替李氏开了药,也不知她吃着如何了,后来也不见她来家里说。她想着现在过去,一来问一问她的病情,二来也是同她提一提割麦的事,省得回头生了误会,还以为是她不帮忙。 到了李氏家,沈棠还未曾进院,就先见小六蹲在自家院子外,拿了根木棍蹲在院中戳蚂蚁玩。 这孩子没发现她来了,正兀自玩得出神,等她突然出声时,倒叫他吓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棠又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拍去他屁股上的灰:“怎吓成这样?你阿娘呢?” 小六认得她,就是有些怕生,愣愣的不吭声,也不叫人,只伸着手,指着屋里。 沈棠转头看一眼,就知他说的是李氏在屋里,只屋门紧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却不见人开门出来。 她收回视线,倒也不着急进去,只问小六:“你怎一个人在此处?家里边可是来了客人?” 小六摇摇头,垂着眼看也不看她,也依旧不出声。 这孩子做事也忒叫人着急了,偏沈棠又不好催促他,又怕屋里边是其他人,她进去了尴尬,只好耐着性子问:“那是谁在与你阿娘说话?” 小六抬起头看了看她,半响才轻轻道:“是阿爹。” 沈棠听了,稍稍松口气,只当他们夫妻俩是在说什么体己话,不好叫外人听了去,只好关起门来讲。 她一时也不曾多想,又问了问小六要不要进屋。他摇摇头,仍只蹲在地上戳蚂蚁。 沈棠见了,也不多说,只一面见了院子,一面喊道:“二嫂?可在家里?”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那屋里说话的人过于专注,谁也不曾出来搭理她。 沈棠只好走至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就听屋里传来李氏的声音:“你要我如何信你?我都亲眼瞧见了!” “那不过就是些误会,你胡乱想什么呢?”李氏男人压着声音,耐心道,“人是你说要帮,我才出的手,怎如今你还疑神疑鬼起来?再说,小六那般大了,等你养好了病,我们又能要第二个孩子,我做什么还要去做那些糊涂事?” 李氏忽然哭了起来:“你说我疑神疑鬼,可若是没点什么,我与你提起这事时,你做什么要心虚?” “我几时心虚?”李氏男人逐渐没了耐心,语气也提高了些,“我与你这么些年的夫妻,你怎还不信我?倒是那些来你耳边嚼舌根的人,明知你在养病,还故意与你说这些,你说她们安的是什么心?!” 李氏就没了声,只沉默的哭起来。 沈棠听着声儿不对,暗暗皱眉,又回头看了看蹲在院外的小六,总算是明白过来他为何不过来了。 她思量片刻,见屋里没了声,又等了等,这才抬手敲了敲门,故意提高了声音,喊道:“二嫂?二嫂你在不在家?我常应家的!” 这回屋里那两口子听见了,李氏男人忙压着声音道:“还不赶紧将眼泪擦擦,省得回头叫人看出来,传出去丢人!” 沈棠就听得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又过了片刻,李氏男人才来开了门,与她招呼道:“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罢。” 第157章 稻草 第157章 稻草 沈棠只当什么也不知,笑着与李氏男人打了招呼,这才进了屋去。 但见李氏眼眶红肿,明显是哭过好一阵,还不好装作不曾发现,立即紧两步上前,惊讶道:“哟,这怎么还哭上了?可是出了何事?” 李氏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只在开口前,视线忽然一移,看了看她男人。 沈棠背对着她男人,也不知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李氏见了之后,忙又在眼眶上按了按,苦笑道:“没什么,只想起些伤心事来。” 说罢,她又问:“你做什么来了?” 见她不说,沈棠也不问,只道:“前头二嫂你不是上我家里问过割麦的事儿吗?” 李氏方才想起这事儿来,以为是有了好的结果,忙拉着沈棠坐下,又叫她男人倒了水:“如何?” 沈棠叹了口气:“嗐,你也晓得,如今家里说话做主的都是我那大嫂,我说不上话。前头我与她提了提,她应是应了,只今儿又改了主意,请了旁人来。” 她说着,又看了李氏一眼,摊开手道:“为此我还与她闹了些不开心,但这事儿实是我做不得主,这才来与你说了说。” 李氏一听,眸光瞬间黯了下去,但又怕被瞧出来,忙又道:“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你遣人来说一声就好,何苦自个跑一趟?” “自是要亲自跑一趟才成。”沈棠又道,“前头你不是来寻我看过病?如何?药可吃着了?” 李氏点点头,说是吃着呢:“你也是神了,那药我才吃了几回,自个都觉精神头比以往好了些。才吃完第二回,那个就来了。” 沈棠拍拍她的手,又道:“如此甚好。你也安心养着,那些累活重活儿你少做,这家里还有二哥在呢。” “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她。”正巧李氏男人进了屋来,他倒了水给沈棠,又道,“我是说不得她的。心疼她,叫她少做些活儿,万事还有我在,不用她操心,她还转头来骂我,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李氏只提着嘴角笑了笑,当着沈棠的面,不好说实话。 沈棠自也是看了出来,她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本能觉得麻烦,并不想插手人夫妻间的事,只提醒他们要注意些事,连夫妻间的事也要少做之后,便起身要走。 李氏忙拉住她,一面叫她留步,一面又对她男人道:“前头请她瞧病,咱们连个谢礼也没有。那银子拿不出来,你替我去包些东西来谢一谢她,总是应该的。” 沈棠忙推说不用,挣扎着就要走。 李氏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又催促她男人两声,她男人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待她男人一走,李氏脸色就变了,还不待沈棠问,她又咬着牙哭了起来。 这下沈棠想当做没瞧见都不行。 她在心中叹口气,细声问:“好好的,怎又哭了?” “我……我……”李氏哽咽一声,死死抓着沈棠的手道,“我实在是寻不着人商量了。好妹妹,你主意多,可得帮我想想法子……” 第158章 劝慰 第158章 劝慰 沈棠实在是不想插手这些事,方才推辞是真心想走,并非客气。 只李氏抓着她的手劲儿似是要将她手腕子都折断似的,她便是想跑都跑不掉。 沈棠迟疑片刻,只好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只能听你说一说,倒一倒苦水罢了。” 李氏却如同抓着一根稻草,哽咽道:“昨日……昨日我去别人家里办点事,家来时瞧见、瞧见……” 说到此处,她越发难受,止不住哽咽。 沈棠不好无动于衷,只抬手顺了顺她的背,细细问道:“你慢些说。” 李氏又深吸两口气,勉强将哽咽止住,又道:“瞧见他将小六关在院子外,屋门紧闭着,我听见有说话声,推门就见他跟常季春家的抱在一块儿,见了我来就慌忙推开,也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到此处,她气愤不已,满眼都是恨意。 沈棠倒有些意外。 也并非是意外李氏家男人跟旁人有什么,而是跟他有什么的那人是常季春家的! 沈棠不知这事儿真假,倒也不好插嘴,只问她:“可是有什么误会?那常季春是何人?若叫他知晓这些,还不得要了你男人的命?他哪里就敢去做这事儿?” “我都瞧见了!”李氏有些激动,不由提高了些声音。 沈棠怕叫她男人听去,回头若是没什么,都要闹出些什么来,忙又安慰她,只道里边怕是有什么误会。 李氏又说:“我不曾与你说过,早前……就是常季春说你家常应撞了他婆娘那事之后,她又遭了常季春打,我一时瞧她可怜,就帮了她一把,还留她在家里吃饭,又寻了草药帮她包……哪里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她就跟小六他爹勾搭上了!” 说着,她又哽咽起来,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只听她一人说,沈棠也不好全信,更不好给她出主意,只细细安慰她,告诉她都是些误会,叫她别轻易信。若是假的,回头夫妻间闹了矛盾,反而叫人看笑话。 李氏却是不听,只信自己看见。 沈棠正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李氏男人就回来了。 他一见李氏满脸泪痕,就知离开的这一瞬发生了何事。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剩些自己做的瓜菜干,你拿回去泡一泡再煮来吃,或是加些肉混着一块儿炒来吃,也是极好的。”李氏男人只将东西递给她,对于他离开时发生的事,半句也不问。 沈棠推辞不过,只好将东西接下,便要告辞离去。 李氏满眼苦涩,还非要亲自送她出门。送到院子外,也不松手,死死抓着沈棠,欲语还休,那些说不尽的话,都写在了眼里边。 当着人家男人的面,沈棠哪里敢多说一句? 她只好无情地将手抽出来,捏捏李氏的肩:“你这病不能多想,多想费神,劳心劳力讨不着好。何不放平了心态,先将病养好再说?何况那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头说不定就有法子了,你说是不是?” 李氏勉强扯了扯嘴角:“你说得是……” 沈棠便再次告辞要走,这次李氏没在留她,只她转身时,忽然撞见李氏男人站在不远处,正阴沉沉的看着她。 待对上她视线,李氏男人脸色就是一变,又客气笑起来,道:“慢走。” 第159章 不让 第159章 不让 那眼神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沈棠心中生疑,暗暗猜测李氏说的那事儿多半是真的。 但那是人家家事,她一个外人如何插手,只想着下次若寻了机会,告诫李氏,叫她多留意些。 沈棠家去,也不曾将这事儿与旁人说,只将东西拿去炤房,说是李氏给的诊金,叫他们下回谁做饭,就泡了来吃。 他们家做饭都是她与陆氏轮着来,魏氏有孕,邹氏怕又滑了胎,也不让她做这些活儿。偶尔沈棠和陆氏若有活儿,这做饭的事儿就落在了邹氏身上。 晚上是陆氏做饭,沈棠也不管她如何做,只进了炤房去将常应和常青山吃的药熬上,又顺口问了句她要不要帮忙。 谁知陆氏不知犯了什么病,阴阳怪气道:“你现在可是咱家了不得的人,说话做事都要供着的,哪敢劳动你的金手来做这些下贱活儿?” 沈棠听了,冷笑一声:“那照你这般说,那吃饭也成了下贱的事,那此刻做饭的人不也是下贱的人?” 陆氏本想嗤她,不成想反叫她损了回来,顿时将自个气成了烟筒。 她还要说话,邹氏就进了炤房来:“小棠你来,我问你些事。” 说罢,喊着沈棠走了,只留了陆氏在炤房,不服气的啐了一口。 沈棠跟着邹氏出了炤房,又问她什么事。 邹氏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见你们在炤房里吵闹,寻个借口叫走你罢了。” 说罢,她就打发了沈棠,自个忙去了。 次日,轮到沈棠做饭,她起了个早,刚洗漱完,邹氏就起了,她又问:“今儿可要多做些?请来割麦的人,可管饭的?” “不管饭,只做家几个人的就行。”邹氏道,“咱们开了工钱,就不管饭,他们都在自家吃了来。” 沈棠应一声,就进了炤房去忙,仍只做了自家人的饭。 吃了饭,请来割麦的人就来打招呼,问陆氏今日割哪儿的。 陆氏道:“我带你们去。” 说罢,背了背篓又同邹氏打过招呼,就走了。 沈棠也要去,就叫常应拦了下来,道:“你去做什么,我身体不好,你得留下照顾我。” 说罢,又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咳起来。 邹氏见状,忙去倒了水来叫他喝了,又对杵着的沈棠道:“就是,你去做什么?骂你蠢你还不认,白来的便宜不捡,非要上赶着受罪……你留下来,替我好生看顾常应和你爹。” 说罢,她又去屋里看了眼常青山,就带着背篓走了。 常清同常真今日仍去了集镇卖酒,家中就只有“两个”病人,一个孕妇,再加上照顾他们的大夫。 沈棠见天色不错,就进屋去将常青山推出来晒太阳,一面说话同他解闷儿,一面又做些简单的针线活儿。 这时,魏氏忽然道:“我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不大舒服,老四家的,你帮我看看。” 她肚子已经显怀,就越发小心起来,又怕同上回一样,中途孩子就没了,以至于一有什么不舒服就要寻沈棠看。 沈棠也不好敷衍她,只替她号了脉,替她检查过,道:“没什么问题,只每个人身体不同,孕期时的反应就不同,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只将心态放平,常下地走动走动。” 第160章 再给你瞧,我是狗 第160章 再给你瞧,我是狗 魏氏听了这话,将眉一蹙,满是怀疑:“我这身上软绵绵的,动也不爱动,你还叫我多走动,你别是要害我!” 沈棠听得无语,才将白眼一翻,常应就接话道:“你要觉得咱们害你,你又何必日日寻她替你看?那常大夫不会害你,你寻他去!” 说罢,他拽了沈棠便要走。 魏氏见了,忙按住沈棠的手,又赔笑道:“诶诶诶,误会误会……我这不前头不小心没了个孩子,心里没底吗?你医术好,要不替我开个安胎的药方,我吃着也好安心才是。” 前头在唐氏婆婆家里闹的事儿,早传得满村风雨,那常大夫更是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事发后就连夜收拾东西去了他媳妇娘家,哪敢在村里待着? 魏氏又哪里还敢去请他?本来没事,要请他来看过,反而要有事了。 沈棠也是日日叫魏氏烦得不行,正想按她身子情况写道安胎的药方来安她的心时,就被常应按住了手。 “你好好的,吃什么药?本也没事,要吃了药不适了,不得又说旁人害你?”他斜了魏氏一眼,要笑不笑,“小棠她也不懂如何安胎,你要不舒服,叫二哥去镇上帮你请个大夫来。” 沈棠不知他为何不让,但仔细一想他的话,觉得不是没道理,就道:“是了,我不懂。” 魏氏一听,当即翻了脸:“怎么,见我不像旁人那般给你诊金,你就不开了?瞧你那小气巴拉的劲儿!” 说罢,将头一甩,趾高气扬的走了。 沈棠气得一撑桌子站起来,才想追上去骂她一顿,就被常应抱住腰,连哄带骗的给拖回了屋里。 结果,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魏氏就上常石川家里说三道四,说她给旁人瞧病,都不给她瞧。 死乞白赖的请她看一会,她还要收诊金,明明是一家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石川娘信以为真,又拽着魏氏来劝沈棠,说什么一家人巴拉巴拉的…… 沈棠气笑了,若非常应拦着,她非寻了板砖来拍死魏氏那丫的! 她指着躲在石川娘身后魏氏道:“再帮你瞧一回,我是狗!” 常青山在边上看着,又将魏氏骂了一通,石川娘这才知道自个误会了,也将生事儿的魏氏骂一通。 魏氏仍觉是沈棠对不住她,翘着鼻孔冷哼一声,家去了。 石川娘帮错了人,一时羞愧不已,又去寻沈棠赔不是。 沈棠听了,笑一声,道:“大娘倒也不用说这些,这家里不待见我的人多了去,她又算老几?若我个个都要动怒生气,那这一天天的,我不早气死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石川娘弄了个没脸,也羞愧的家去了。 常应回屋,正要安慰沈棠两句,就见她将衣袖和裤腿扎了起来,俨然是打算出门的,玩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嘴欠,你莫非还要去杀了她灭口?” “你嘴也挺欠的,我不见杀了你灭口。”沈棠白眼一翻,同他擦身出了门,“走开,我还没与你和好,不想同你说话。” 第161章 青天白日 第161章 青天白日 常应侧身让开,看着她出了门往竹林那边去了,便猜着她做什么去,遂叫来常呦呦,打发他去跟着了,这才回屋里心安理得躺下。 那边沈棠才进了竹林,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侧目一看,就见常呦呦追着来了。 “你来做什么?”她又停下来等等,待人到了跟前,才一道往里走。 常呦呦比划:“阿爹怕你有危险,叫我来跟着你。” 沈棠在他后脑勺兜了一把,笑道:“你跟着我顶什么用?关键时刻叫你帮我喊破喉咙都不成。” 常呦呦又比划道:“可我跑得快呀,可以帮你去叫人。” 娘俩说着话,进了竹林,见了上次见的竹节参。 因是野生,都有自个那一套生长规律,沈棠反而不好打理,便就放任着没管,如今才来瞧一眼,但见每一株都长得十分好,那单株上面长着淡黄绿色的小花,十分好看。 有的花已谢,稀稀疏疏的长成些果实来,如今果实还未成熟,颜色稍淡,待到八九月成熟时,那果实就是黑红色的。 沈棠将周围的都巡视了一圈,见一直不曾有人发现后,心里稍安。 但竹林深,她才走了三分之一,剩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就问常呦呦:“往前走通往哪里?” 常呦呦歪着头想了片刻,比划道:“好像是河边。” 河里的水虽无人吃,但在那边洗衣洗菜的也不是没有,难保这全村上下没人不识货。 沈棠不放心,想着这会子农忙,村民们怕都忙着收小麦,多半也不会往里边来,便决定过去瞧瞧,正好看看这林子里到底生了多少。 她将顺手带来的雄黄酒往常呦呦身上抹了一些,遂又往自个身上抹了些,才继续往深处走。 因竹林不曾修剪过,就越往里走越茂密,又连条路也没有。 常呦呦拽着沈棠的衣裳比划:“阿娘,咱们回去?要不然就从河边寻了路往这边走。” 沈棠往里边看了看,因竹林茂密,阳光照不进来,土壤湿润归湿润,但没光也不适合竹节参生长,以至于深处反而没多少。 “走。”沈棠招呼着常呦呦正要离去。 她话音才落下,就听林中传来一道声音:“哎哟,死鬼,你慢些……” 紧跟着语调就变了。 沈棠听出来,没忍住将老脸一红,忙又去捂常呦呦的耳朵。 常呦呦却早听了去,这小屁孩子脸不红气不喘的,还茫然的盯着自家阿娘,不知她捂自己耳朵做什么。 沈棠瞪他一眼,压着声音道:“少儿不宜懂不懂?” 她也没想着这青天白日的,村里还有人不下地干活,非来这林子里找乐子,也不想去坏了人家好事,忙招呼着常呦呦,就要悄悄离去。 却在她刚转身时,听得那声音道:“你今儿来寻我,就不怕叫你婆娘发觉,回头与你吵闹?” 沈棠动作一顿,且将常呦呦脑袋一按,蹲了下来。 “难怪方才觉着声音耳熟,原是沈氏!”她暗暗想道,“那另外一人,莫非是……” 第162章 实锤 第162章 实锤 沈棠心里起疑,便多留了一会儿。 果不然,下一刻就听小六他爹道:“她要吵便吵,我不屑搭理的她!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罢了,还真将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听得沈棠眉心直蹙,若不是现在出声,对谁都不好,她定捡了石头来砸死这对狗男女! 难怪之前常应拦着她,不许她对沈氏施救,原是早知晓这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时,又听得小六爹道:“那常季春也是,放着你这样好的人不知怜惜,还敢动手,瞎了他的狗眼!” 沈氏笑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缠绵和诱惑:“他若不眼瞎,哪能有你我今日?” 说着,两人笑做一团,又说了好一番污言秽语,简直叫人没耳听。 沈棠捂着常呦呦的耳朵,暗自翻了好大的白眼。 知道李氏说的事石锤之后,她也不想继续再听下来,正要招呼着常呦呦走时,又听小六爹问:“你决定了?当真要下手?” 沈棠一顿,再次停下动作。 下一刻,沈氏再开口时,就带上了哭腔:“不然呢?之前你也瞧见他是如何打的我,疯起来连我婆婆也不放在眼里。倘若我继续留在那家里,定是要没命的……你要帮我!” 小六爹停顿片刻,方才又问:“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话还未说,沈氏又哭起来,呜呜咽咽的,不知带了几分真情,将小六爹哄得那叫一个心软,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沈棠听得胃里直犯恶心! 李氏哭时,他满是不耐烦,低声哄两句就因心虚要发火。如今这不好安心的不过假模假样的落几滴泪,他倒当心肝儿来疼。 呵,男人! 沈氏哭够了,又假意在小六爹的安慰之下,止住眼泪,哽咽道:“我知你疼我,我也疼你,那些事我是不要你去做的,我只想你陪着我,待这些事儿都结束时,就带我离去。” 小六爹早被迷得不要不要的,那魂儿怕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哪有不应之理? 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心肝宝贝胡乱说了好一通情话,方才各自散了。 沈棠一直等脚步声远了,她才招呼着常呦呦离去。 出了竹林,常呦呦就比划着问:“阿娘,你要告诉小六娘吗?” 这话倒是将沈棠问住了,昨日在李氏家里,她暗中说过不管的,如今若是将事情说了,她不就成了多管闲事之人? 可若是不说,李氏不就教他男人一直蒙在鼓里。回头这男人要是鬼迷了心窍,同沈氏商量着要害她怎么办? 正想着,常应就从酒窖里钻了出来。见了他们娘俩,笑问:“你们俩怎这个脸色?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本是一句玩笑,自个说完都没放在心上,谁知那娘俩听了,对视一眼,齐齐点了头。 常应将眉一挑,看向了常呦呦。 这事儿在他所知晓的范围外,一时还真不知他们在竹林里撞见了什么。 常呦呦又看向沈棠,不知该不该说。 沈棠正缺商量之人,遂推了常应急切地往屋里去,哪里还在意什么和没和好…… 第163章 日子一到就散 第163章 日子一到就散 他们三个进了屋,沈棠将事情说了说,常应听了,只冷笑一声:“又是这不入流的手段。” 沈棠瞧了眼他那神情,忽然道:“前头我就觉得奇怪,你对她怎这么大意见?怎么,她也对你嗯嗯嗯过?” 当着孩子面,她要脸,有些话不好说,只能含糊过去。 谁知常呦呦听了,就比划:“阿娘,你不用这样,我听得懂。” 沈棠听见此话,将白眼一翻,又笑道:“胡说什么呢,宝,娘就是要你听不懂呢。” 这孩子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比划时仍是一脸天真,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偏那常应被问之后,又不说话,沉默地别开头,倒像是准备当做不成听见。 沈棠见他不说,又嘲笑他:“呵,男人!” 常应忙替她倒了一碗水,又按着她的肩请她坐下,顺嘴道:“胡说什么呢?我见了她便躲得远远的,你又不是没瞧见。再者说,我眼中已有你,又何曾装得下别人?” 说着,他爪子就伸向了沈棠,倒要是趁着机会占一占便宜。旁的不行,摸摸小手解解渴还不能的? 那还真是不行。 还没碰着呢,就见沈棠对他温柔娴淑一笑,紧接着揪着他的手,甩了开去:“你眼里装得下谁,装不下谁,同我都无干系。我俩不过搭伙过日子,日子一到,咱们且各自散去,两不相干!” 常应似是不觉痛,只将手背一揉,看着她笑:“散是不可能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散!” 他笑得虚伪,只将一丝笑意虚虚挂在嘴角,不往眼里和心里去。但那望着她的眼神却是十分肯定,没有半分敷衍玩笑的意思。 沈棠自觉不好,将眉心一蹙,才要说话,常应就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一般,起身走了开去:“明哲保身,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我倒是不想插手,只那李氏未免可怜了些。”沈棠道,“何况她人也是好的,也曾帮我说过话的。” 常应回头看看她,又道:“那你给她提个醒便是,去搅那浑水做什么?别回头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到时来找我哭,我可不安慰你。” “放心,我便是哭晕在马路边,茅厕里,也断不会寻你哭。”沈棠短暂对他一笑,随即将脸一变,拍桌走了。 她寻思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去蒸一锅粟米糕来,等会儿到了晌午就给地里干活儿的人送去。 虽说不管饭,但请人来干活儿,好歹是要给口水的,何况乡里乡亲的,弄得小气了反而不好。 粟米是昨个儿就泡好的,眼下只需磨成浆就行。 只沈棠推不得石磨,才推了没几下,头就晕乎乎的,隐隐还想吐。 无法,她只好去叫了常应来。 常应早知她这毛病,但方才就是不说,非要等着她开口叫了他才行。那样他也好寻了台阶往下滚,将这关系缓和缓和。 如今沈棠真来叫他了,他又忍不住得瑟,只翘着嘴角道:“还说什么各自过去,看,这不还得寻你男人做事儿?” 惯的他臭毛病! 沈棠听了,偏就不哄他,转身就往屋外走,冷笑道:“我倒不信,没了你,我那粟米浆还磨不出来了!” 第164章 知错就改 第164章 知错就改 常应出门来,见了她往对门常石川家里去,唬了一跳,忙紧两步过去将她拦腰抱住,往院中拖,说什么都不许她往对门去。 “媳妇儿媳妇儿……”他脸也不要了,只抱着她的腰,膝盖一软,记忆半跪下来,“我错了媳妇儿……不生气不生气,咱不生气啊……不就是推个磨?放着你男人不使唤,哪能使唤别人呢?是不?” 沈棠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他。 常应适时眼瞎,只当不曾瞧见她那冷笑,还将媚眼一抛,嘻笑道:“别说磨浆,你就是叫我将那石磨啃了我也是愿意的。” 沈棠冷笑一声:“我倒不知你属戏精的,地儿都不挑,随随便便就能演上,不给你颁个奥斯卡小金人,怕也不是对不住你的。” 常应便起身,仔细将衣裳一打理,矜持道:“都是娘子调教的好。” 说罢,又装模作样的端起他那伪君子做派来,飘去推磨了,只这派头还没装个一时三刻就破了功,成了个气虚腿短的癞蛤蟆来。 沈棠也不管他,想他不是爱演?那就给他场地,叫他演个够呗! 且她这观众还当得敬业,搬了凳子来边嗑瓜子边看不说,还时不时要鼓掌并落井下石一翻。 常应自己造的孽,倒也怨怪不了旁人,等任劳任怨的推完磨,那手是半点力气也无。 沈棠叫他帮忙拿双筷子,他就装模作样的将筷子从竹兜里拿出来,随后手一松,筷子啪嗒一声就落了地。 待沈棠听见声儿看过来,他就虚弱的扶着额头,嘤嘤嘤:“我好弱……” 沈棠:“……” 她一指炤房门口,常应忙将自己收拾收拾,团成团滚了出去。 没了人打扰,她自个心无旁骛,做起事来就快了许多。 待一锅黍米糕蒸好,刚好就是晌午,一早泡好的茶水正好也放凉了。 沈棠留了些给常青山他们,随后将剩余的粟米糕和茶水分别装进两个竹篮里,又叫来常呦呦,同他一道往地里去了。 一个晌午的功夫,那小麦已经割去了一大半。 沈棠过去时,他们正渴得厉害,都道她来得正是时候。 只有邹氏喝了口水,低声训她:“这太阳大,哪用得着你亲自跑,家里不还有俩孩子?你也是笨,不知使唤她们的。” 沈棠分得清好赖,知晓她是借此关心自己,也不反驳,只道:“小孩子毛手毛脚的,我哪里放心叫她们来?回头打翻这两篮子吃的喝的,吃亏的还是你们。” “就你会说。”邹氏白她一眼,顺手摘了草帽戴她头上,“没事了就赶紧回去,累一天了,晚些多做些好的,那鸡蛋也拿来蒸一碗,别舍不得。” 沈棠答应一声,又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剩余的水和吃留下,正要走时,又想着头上还戴着邹氏的草帽,便摘下来要还给她。 邹氏却是不要,道:“我用不着,你戴着去。” 沈棠就将帽子放在田埂上:“我回去才几步路,晒不着。你年纪大了,赶紧戴着,仔细中暑。我回去做个清凉解暑的绿豆汤,等会儿叫孩子们送来。” 说罢,她又同其他人打过招呼,这才叫上常呦呦走了。 第165章 点醒 第165章 点醒 常应同沈棠说,叫她不要管李氏家里的事,她管不了。 沈棠也觉着放着不管的好,到时若李氏出了意外,只要还留着口气儿,她也能将人救回来。 只是,救回来的那个李氏还真是李氏? 沈棠心里迟疑,又想着在竹林里碰见的事儿要与她提个醒,回家时便绕了些路。 才刚至常小六家外边,就见他爹出了门,扛着锄头也不知要去哪里。 李氏跟出门来送他,叮嘱他小心些时,男人又是满脸不耐,挥挥手就走了。 沈棠待他走远了,才带着常呦呦上门。 李氏家里是养了狗的,上回来时正巧碰着那狗不在家,如今再来,仍是小心翼翼,还没进院,就先喊了声嫂子。李氏闻声,就转过头看了一眼,见是她来,脸上才挂了丝笑意。 她招呼道:“狗栓着呢,你别怕,且进来。” 说着,又迎出来,牵着她手进去了。 “怎这个时间点过来了?”李氏替她倒了水来,又问,“可是有什么事?” 沈棠仔细将李氏打量了打量,见她双眼仍是红肿,眼白上也全是血丝,就知昨个儿她回去之后,她怕是又哭了好一场。 她叹了口气,先打发了常呦呦去寻小六玩,随后才又看向李氏,道:“嫂嫂这样,昨日怕不是哭了一宿?” 李氏闻言,先在眼上摸了摸,方才坐下来,苦笑道:“是,家里出了这种事儿,我一时没了主意,昨个儿想了一宿,才将有些事想明白。” 听了这话,沈棠又问:“嫂嫂如何想?” “还能如何,日子不照样过?”李氏提了提着嘴角,大约是想装一装没事人,奈何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心里实在无法一瞬间释怀。 她又忙别开头,将眼泪抹去后,重新笑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世间少了谁都没影响。他既不在乎我们夫妻间的情谊,我又何苦在乎他去?何况,同烂人纠缠不清的是他,也不是我。” 沈棠听了,在她手上轻轻一拍,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但你可曾想过,那沈氏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李氏听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何意:“你这话……” “本来我之前还以为这里边是有什么误会,只方才……”后面的话她没说明,只无奈一笑,叫李氏自己去猜,“当时离得远,我也不曾听清,只听她求小宝爹帮她,要离了常季春去。” 李氏瞬间理解了她未说完的那些话是何意,忙一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当真?” “这样大的事,我何至于骗你?”沈棠道,“嫂嫂是个明白人,心里比我有数。知晓出了事,只哭是不顶用的。她没安好心,想来坏咱好事,咱就任凭她坏不成?” 李氏听了这样的话,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心下一片明镜。 “是了是了,”她连连点头,瞧着沈棠的眼神无不感激,“倒是多谢你提醒我……你放心,我自己的事不会连累你。这些日子,你别往我家来,要听了什么事,也只当不曾听见就好。” 说罢,只将沈棠送出门,催促着她走了。 第166章 救命 第166章 救命 李氏未曾与沈棠说她要做什么,沈棠就也不曾问。 后来也一直不见动静,倒是时常在村里碰上李氏,因吃着药,又在好好养病的关系,她整个人精神头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问起她家里的事来,她也都说还好。 沈棠便不在过问。 这日,她帮着邹氏在院中铺了席子,又将割回来的小麦铺在席子上,打算趁着日头好,将小麦晒一晒,回头用镰架时,才能轻轻松松小麦脱杆儿。 才将小麦全铺完,李氏就上了门来。 还是哭着来的,路上被不少人瞧见了。 这几日一直没她的消息,沈棠还以为他们家的事是解决了,如今见她哭,还以为是怎么了,忙将她请进屋去。 她泣不成声,哽咽的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氏会做人,嘴又甜,邹氏对她还颇有好感,见她如此,一时心疼不已,忙倒了水来给她喝:“好好的,怎还哭成这个模样。喝口水,快别哭了啊。” 结果,李氏哭得越发凶了,直扑进邹氏怀里放声哭喊:“婶子!你要替我做主啊……” 她话还没说完,小六爹就追上门来,且他手里拿着棍子,仔细看还会发现他脚步有些虚浮,浑身更是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沈棠眉心一跳,灵光一闪,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果然,下一刻小六爹见了李氏躲在邹氏怀里,脸色就阴沉下来,紧两步进了院来,要拽了李氏回去:“丧门的东西,还有脸上人家里来哭,赶紧随我家去!” 李氏怕急的似的,直往邹氏怀中躲,一面哭一面喊:“不要……我不要回去……婶子、婶子救我!” 一开始邹氏还道是他们小夫妻间闹了矛盾,眼下见小六爹手中拿着棍子,就忙将李氏护在身后,道:“小六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六爹满脸阴沉,但对邹氏还算客气,勉强道:“婶子你误会了……” 说罢,他上了前,伸手便要去拽李氏。 李氏大叫一声,死死抓着邹氏,怕得直哭:“婶子救我!” “你要干什么!?”邹氏吼一声,一把将小六爹推了去,“没出息的东西,青天白日的,当着乡里乡亲的面,你还想打她不成!” 方才因李氏是哭着过来的,早引了不少村民注意,这会子见了这般情况,有好心的又挤进院子来劝小六爹,要他先将棍子放下。 小六爹却抓着不放,又暗自死死瞪了李氏一眼,无奈解释:“婶子,你误会了……” 邹氏张嘴就骂:“误会?我误会什么了?她怕成这样,难道不是你打的她?混账东西,两碗黄汤下肚,倒叫你忘了自个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如今竟还打起自家婆娘来,仔细你娘知道了,弄不死你这腌臜货!” 有邹氏护着,村民帮忙劝着,小六爹今儿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得李氏一下。 没多久,小六爹就被村民推推搡搡地拱出了门去。 待人一走,李氏又放声大哭了起来,邹氏并好几个妇人在一旁劝解安稳一番后,才听她哆哆嗦嗦,口齿不清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第167章 一个字不信 第167章 一个字不信 李氏是个聪明人,她隐下小六爹跟沈氏的事,呜呜咽咽道:“我也不知他不知去同谁喝了酒,一回家来,就稀里糊涂的骂起小六来……” 她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忙伸手抹去:“我怕小六多想,就打发了他去了他奶奶家。哪里想他顿时来了怒火,寻了棍子就往我打来。我哪里敢在家里待,急匆匆的寻了方向就胡乱跑了出来……” 李氏一面说,一面将袖子撸起来给大家看。 众人一瞧,只见她手臂上落了两条淤青,又红又肿,瞧着十分可怖,且一看就知是叫人用棍子打的! 邹氏倒吸一口凉气,一面骂小六爹,一面又叫来沈棠,叫她赶紧来给李氏瞧瞧,仔细伤了骨头。 沈棠过去瞧过,帮她检查一番,才道:“不用担心,没伤着骨头。” 那淤青瞧着确实可怕,也确实像是刚刚才叫人打的,但仔细看淤血情况,又会发现有些不对。 沈棠抬眼看向李氏,李氏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伤心欲绝就全写在了脸上。 她将她袖子放下来,起身道:“我去寻几样消肿散瘀的药来敷一敷便好。” 药都是有的,之前沈棠特地寻来晒干了收起来的,因不值几个钱,她就没拿去买,想着平时若是磕着碰着了,也可以拿来用。 只他们家还没人用着,倒先给别人用上了。 “你说,她那些话,有几分可信?” 沈棠听声儿,回头就见常应靠在门扉上,懒洋洋的瞧着她,神情里带着些戏谑:“我倒觉得半句也信不得。” “你不信,有的是人信。”她拿了石臼来,两下将草药捣碎,道,“只要有人信她,小六爹就有得苦吃。” 说罢,她将捣碎药粉倒出来,掺了水调成糊,又倒在纱布上,拿出去敷在了李氏手臂上。 李氏同她道了谢,又坐了坐之后,便起身要走。 邹氏就留她:“你此时回去,他怕是酒都还没醒!且在我家待着,待他明儿酒醒了,来我家来与你认了错,才可跟他回去!” 李氏听了这话,又摇头:“这……我知婶子是为我好,我也不想回去挨他的打。可这怎么说也是我们两人的事,哪能将你们牵扯进来?回头他若想不明白,怨怪起你们来,我倒成了罪人。” 见她说什么也要走,邹氏就知她心里多半是放不下小六爹,想着他是吃了酒,一时糊涂才动的手。 哪里晓得那男人家最是混账,见你处处讨好,就越发得意,只将女儿家当个手里的玩意儿,想打了就打,想骂了就骂,比那狗还不如。 邹氏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又不忍见李氏就这样回去挨骂,便道:“那你也在我家里待一阵儿,吃了晚饭,我送你回去。” 她再三劝说,李氏才勉强答应下。 沈棠也不过问,只当什么也不知。 倒是李氏不好意思,待四下无人时,又来同她赔不是:“对不住啊,我本来还说不将你们牵扯进来的……” “我知你什么心思。”沈棠笑一声,“我娘嘴硬心软,你哭一哭,哄一哄,她就会帮你。这样好的证人,换我我也会选。我就是有些好奇……” 第168章 自演 第168章 自演 李氏听她这样说,也是不解释的,只顺着她话问:“嗯,好奇什么?” 沈棠直言道:“方才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李氏道,“我原想着我看开些,不管他们。男人嘛,都是那德行,我只消管着家里,日子过得去就好。哪想方才他吃醉了酒,还将人带到家里来……” 小六爹吃了多了酒,糊里糊涂的,带回家来同她打了招呼,就躺尸去了。偏那沈氏犯贱,挑衅起她来,说了好些恶心人的话。 李氏沉着脸笑一声:“与我说小六爹待她多好,他们做过什么事,还说待她家里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小六爹就要带她去哪里,往后他们又会如何……我听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沈棠蹙眉,道:“她怕不是故意说这话来挑衅你的。” “我何尝不知道她是挑衅我的?”李氏冷笑一声,“所以她走后,我就打发了小六,将他爹叫醒,当着他面拿棍子狠狠砸了我自己两下,又故意等他来将棍子抢去,随后我就跑了出来。” 沈棠就知是如此! 方才她就瞧着那淤青不对。 正常人挨了打,定会在手臂外侧,可李氏手上的淤青在手臂内测,沈棠一眼就瞧出来,那是她自己打的。 只当时人多,她又知道李氏心里憋着口气,寻了机会就要对那对狗男女动手,这才选择隐瞒下来。 “我思来想去,那沈氏待小六爹哪里就是真心呢?说那番话来,无非是想挑衅我与他爹闹矛盾,好让他爹彻底厌弃了我,任凭她摆布罢了。”李氏冷笑道。 这话常应也同沈棠说过,沈氏不是个安分的人,她想摆脱常季春,但又不能污了自个的名声,她得是受害者,才能博得更多同情,自是不会亲自动手,那就只好寻个替死鬼了。 也是小六爹自个蠢笨,还以为得了个言听计从小情人,哪里想到这小情人正寻思着要他命呢。 只可惜,沈氏算错了一步,她以为李氏好拿捏,同那些没主意的妇道人家一样,出了事就晓得哭,哪想冷静下来的李氏有的是手段和心机来对付她。 沈棠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没打算帮她,也不打算阻止她。 李氏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 两人又若无其事的说了些话后,就各自忙去了。 稍晚些,李氏留在常家吃了饭,她就说什么也要家去,说是不放心小六,跑他爹酒还没醒,又去打他。 邹氏便叫上陆氏,一道将李氏送回家去。 谁知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一直到天黑,她们才回来,这回却是连常小六也一并带了来。 李氏进了门来,就抱着常小六哭,比白日哭得还要狠,人都险些哭晕了过去。 常青山又悄悄问邹氏:“怎么了这是?这回去一趟,咋还哭得更凶了?又被打了?” 邹氏满是气愤,坐下来就开始骂:“那混账东西,我当他白日做什么要打自家婆娘,原是在外边有了人,厌弃了家里这个呢!” 第169章 撞见 第169章 撞见 常青山听得大惊,忙问:“是何人?” “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是那……”邹氏死死将牙一咬,半响才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常季春家的!” 常青山听的一震,半晌才啧啧两声,叹道:“他是脑子叫门夹了,还给驴踢了?怎同她这样……” 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是个爷们,又是长辈,不知情况也不好胡乱说人家姑娘什么坏话,只露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的来。 当长辈的有些话不好说,又顾着李氏还在此处,说话时就难免克制,不去戳她心窝子,只细细安慰她。 陆氏可就不同了,她这些日子,正不得意,如今见了旁人的不如意,自是要好好奚落一番。 正好魏氏又来问发生了何事,邹氏避重就轻,不肯多言,她立马就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老二家的,你还是别问了,小六娘这会子别提多难受,必定亲眼撞见小六爹跟那女人在家中……偷情。这打击,谁撑得住?” 魏氏哟了一声,又骂道:“这忒不要脸了些,在外面玩玩就罢了,怎还搞家里去了?多恶心……” 陆氏面上装着同情,嘴里却道:“可不是?换我我也恶心……” 说罢,她上了前去,抓着李氏的手,胡乱安慰了她两句,又说:“我瞧着小六爹平时待你也不错啊,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惹他心里不快,才故意气你的?” 此话一出,常家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邹氏与常青山将脸一沉,才要呵斥两句,就听李氏哽咽道:“嫂子这话,是说他会同别的女人勾搭在一处,都是怨我了?” 陆氏见她说话时只顾着伤心,也不见生气,就以为是个没主意的,顿时瞧不上:“你误会了,我只提醒你一声,有什么误会趁早解开,别叫那有心人钻了空子……” 李氏听见这话,就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道:“他们男人家犯了错,嫂嫂倒来说是我们女人家的错,莫不是嫂嫂你是从那男人家的肚里爬出来的?不然怎说的出这有爹没娘的话来?” 说话时,她脸上仍挂着泪珠,凄凄惨惨的瞧不见半点怒意,可开口时又句句带刺:“你这般明事理,我倒期望有朝一日常清大哥在外边有了人,带回家来恶心你,你还能这般明事理。” 常清尴尬不已,才要去将陆氏拉开,就被她瞪了一眼。 陆氏万万没想着这李氏瞧着脓包,实则半点也不好欺负,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将伪善的笑容一收,才要损她不知好歹,邹氏就瞪了她一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闭了嘴,上一边凉快去!” 见她发了话,陆氏再不好说什么,只能灰溜溜的让到了一边去。 魏氏见她被骂就高兴,心里边也藏不住,立即将幸灾乐祸摆在了脸上。陆氏瞧见了,难免又暗中与她互掐一番。 邹氏叹口气,又摸摸李氏的头,帮她将眼泪擦了去:“好孩子,快别哭了。他们做了遭天谴的事,迟早挨雷劈!你也别多想,还有小六陪着你呢。” 说罢,她又喊来沈棠,叫她陪着李氏去洗漱:“今儿就先待在我家里,好好歇着,其他的明儿再说。” 第170章 结果 第170章 结果 邹氏发了话,众人不敢不依,都各自散了去。 沈棠就牵了李氏娘俩下去洗漱,待洗漱好,又拉了他们进主屋旁边的屋子里去睡。 因旁边多了人,沈棠也睡得不踏实,总迷迷糊糊的,眼见着要睡沉了,那村里又吵闹起来,有的喊抓贼,有的喊杀了人,一时将村民全部惊起,各自披了衣裳忙去看出了什么事。 邹氏急急忙忙穿了衣,出了院正巧碰上石川娘,两人忙一道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常季春家外边的小路上,就见那里围了好些村名,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着。 那常季春更是衣裳也不穿,光着膀子对倒在地上的人又踢又骂,周遭的人劝也劝不住。 再一看,那沈氏就躲在他脚边哭呢。 邹氏心中咯噔一声,忙上了前推开挡着的人,挤到中间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 另外一边,沈棠听着声,虽是醒了,但并未起。李氏也醒了,正要撑起身来问何事,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常应就掀了帘子。 屋里虽没点灯火,黑黢黢的,但他也没往里边去,只将帘子挑开,人还站在外头,又问:“醒着没?” 沈棠应一声,下了床来,将外衫穿好:“出什么事了?外头怎这样吵?” “事情不大好,你快收拾收拾,随我过去一趟。”常应在外面道。 沈棠听他语气似是有些急,便也不在多问,忙将衣裳穿好,又交代了李氏两声,方才出去,随常应出了门。 李氏坐着没动,甚至不曾打算跟过去瞧一瞧发生了何事。 这时,身旁又有东西动了动,是常小六醒了。他一时睡迷糊了,不知自己在何处,又见李氏坐着不吭声,就挨过去喊了声阿娘。 李氏被惊动,摸摸他的头,叫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小六,你要记着。人呢,是不能犯错的,若是犯了错,就要挨罚。只是挨顿打就罢了,若是没了命,就是死不足惜,没人同情你。” 常小六什么也不懂,只愣愣问:“就像我犯了错,阿娘打我屁股那样吗?” “是啊,你下次要还犯了错,阿娘还打你屁股。”李氏轻轻道。 常小六又问:“那阿爹呢?会被打屁股吗?” 李氏闻言,低低笑一声:“谁知道呢?睡,等天亮了,阿娘就带你回家。” 常小六“哦”了一声,又乖乖闭上眼,靠着李氏重新睡去。 李氏也没睡,坐在床上,一直等着,等沈棠他们帮她带一个结果回来。 …… 此时,常季春家外边,沈棠匆匆赶到时,常季春已经叫人劝住了。 但他仍不解气,对绑在地上的人骂道:“不要命的东西,连你爷爷的东西也敢碰!?你既是活得不耐烦了,爷爷今儿就成全了你!” 说罢,他又冲上去打人,村民们忙将他拦住。 这时,有人瞧见了沈棠,忙喊了一声:“沈大夫来了!” 这一声“沈大夫”叫得沈棠一愣,但不等她暗暗高兴,邹氏就从人群里出来,径直拉了她去偏房…… 第171章 凉了 第171章 凉了 沈棠尚且不知发了何事,随着邹氏进了偏房,才见屋里仍有好几个妇人。 虽也点了灯火,但那豆大的光火实在是照不真切,以至于她也不知她们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屋里气氛凝重,十分压抑,隐隐还有哭声。 邹氏径直拉了沈棠走至床前,叹道:“你快给瞧瞧……” 屋里光线暗,又隔着好些人,她方才就不曾瞧见这床上还躺着一个。如今走近了,才见床上不仅躺了一个,而且还脸色灰败,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那鲜血更是早就流尽了,将床褥全湿透了…… 沈棠忙上前去仔细查看一翻,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尸体都凉了…… 她怕出错,又将烛火移近了些,扒开眼皮一瞧,才见眼珠已有了浑浊之态,再是救不回来了。 沈棠将烛火放回原处,转身来就见众人都看着她,便摇摇头,道:“若早发现一刻,或许还有救。眼下……已经没救了。” 话音才落下,一妇人就扑上前来,抓着她哭道:“你不是大夫吗?你救救她啊!你是怕我们不给银子吗?只要你救了我,那银子我们断不会少你一分……” 病人死了,家属难以接受,沈棠也能理解,难免生出些体谅来,就不曾说什么。 其他人见了,忙来将妇人拉开,有人的劝妇人想开些,也有人来劝沈棠不要放在心上:“那是她亲姐姐,如今人没了,心里难受,说话就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啊……” 沈棠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邹氏拉着她就走,不好发火,就只好故意埋怨:“知道的都说她是大夫,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神仙呢!何况她早死透了,神仙也不见能救回来!” 常家村谁不知她护短,尽管那话是妇人一时伤心说的,沈棠作为大夫不好说什么,可邹氏又不是大夫,凭什么还不得嘴? 众人心里都清楚,也不接话,只劝妇人看开些。 邹氏牵着沈棠才出了门,常季春就窜上前来问情况。 平时疯起来,连老娘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倒知道慌了,可慌又有何用?那人都死了,做给谁看呢? 邹氏瞧不上他,但见人死了的份上,还算客气,只摇摇头,说死了,救不了。 常季春听了,顿时大哭起来。 眼泪还没流几滴呢,他又想起罪魁祸首来,抄了把凳子,对着那倒在地上的男人砸了去! 那男人正是小六爹。 方才他就叫常季春打了一顿,如今一凳子砸下去,他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常季春仍是不解气,抓着凳子又砸了好几下,才叫村民们劝住。 “贱人……还有你这个贱人!”常季春挣开村民的手,扑上去,一巴掌便打在了沈氏脸上,“我让你勾引人、我让你害我娘……” 他气疯了,抓着沈氏的头发,啪啪就是两巴掌,直把人打得脸颊红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氏一听她婆婆死了,心就凉了半截,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求饶:“当家的、当家的我错了……婆婆、婆婆不是我杀的!是他、是他下的手!” 第172章 河没过就拆桥 第172章 河没过就拆桥 沈氏原想着,将常季春害死,到时再利用小六爹来背锅,她自个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继续留在常季春家里过日子。 只要她同婆婆两个勤快些,将地里的庄稼打理打理,也能吃饱饭。 她长得不错,身段又好,只因常季春时常打她,她那脸才没人细看,待人常季春死了,没人打她,她就又有了好模样。 到时候只要说一说软话,哄一哄那些个男人,还怕找不着帮家里做事的?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就在她跟小六爹商量着如何弄死常季春时,这些话就叫她婆婆听了去。 常季春虽不是个东西,但关键时刻,她这婆婆护着的仍是她儿子。 沈氏一见她当时要将常季春叫醒,慌归慌,但还是打算与她婆婆谈一谈。 谁知她婆婆不听,挣扎着要去将常季春叫来…… 情急之下,沈氏拿了剪刀就给她婆婆捅死了! 小六爹一见那情况,人都吓疯了,哪里还敢去害常季春?当时就要跑。 可沈氏废这么大力气,不就想将他抓来垫背?自不肯叫他这样走了,遂与他起了争执。 拉扯间,终于将常季春吵醒,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小六爹如今见沈氏河还没过,就先拆了桥,顿时怒不可遏,又后悔不已,想打死这女人,又因挨了打,这会子倒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他只好勉强抬起手,气若游丝的指着沈氏骂道:“小蹄子,人分明是你杀的,竟敢害我,你……” 话未说完,他抬起来的手就叫常季春一脚踹得脱了臼。 小六爹惨叫一声,疼的满地打滚,却无一人帮他说话。 放着自家好好的媳妇孩子不要,非要跟别人家的女人勾勾搭搭,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他自个活该罢了! 沈氏为了保命,便将杀害她婆婆的事儿全推在小六爹身上,当真是将这桥拆得干干净净的,半点活路也不留给小六爹。 沈棠又等了等,等到小六他爷爷奶奶来了,与常季春撕闹起来,才与常应家去。 到了家,正要进院,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又一把拽住常应,低声道:“你最好别说今日这事儿你有参与。” 夜色太黑,沈棠瞧不见他脸上是个什么神情,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这样问完时,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沈棠心里一跳,尽管他还没开口,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你疯了吗?”她一时不解,又怕叫人听了去,将声音压得越发低了,“若是叫常季春知道这些事,你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他?” 常应听了,脸上仍挂着笑,道:“若真叫他知道了,你可会罩我?” “我……” 沈棠不知他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才想细问,常青山就已经发现了他们:“老四,小棠?可是你们回来了?搁那儿做什么呢?快进来与我说说,出了何事?” 沈棠只好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低声道:“我罩你两锤子!混账东西,迟早叫你吓死!” 说罢,进了院先与常青山说了情况,才进了隔壁屋子。 见李氏还未睡下,又道:“方才你该是听见了,小六他爹伤得重,你不去看看?” 第173章 开了 第173章 开了 好歹他们也是夫妻,前头李氏因小宝爹做了糊涂事,没少哭的。 沈棠就以为她多少是还在乎他的,便想着要是知道小宝爹不好了,她定会家去探望探望。 哪里想到李氏听了,半抬起头来,又问:“伤得多重?又伤在何处?” 她语气听着忒平静了些,全然是听不出半点伤心和担忧来。 沈棠不由想起常应。 这人劝她袖手旁观,他自个却掺和其中,只怕面也没出,只拿了李氏做刀。 难怪方才被追问起来,他那般镇定,原是早将证据销毁了个干净,除了他们自个,就谁也不知他们在其中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偏偏又互相牵制,谁都有对方的把柄。 李氏这般做,倒还叫人好想些。只这件事与常应有什么关系? 他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这性子怎长得这般扭曲? 沈棠想不通——准确来说,她是不敢去细想。怕想深了,里面有她接受不了的事,只好拿糊涂当保护伞,不去深究,就可以相安无事。 回过神来,她在床沿坐下,脱了鞋准备去睡:“天太黑,我也没瞧清楚,只见他满脸的血,倒在地上,起也起不来。不过后来你公公婆婆来了,我走时两家正闹呢。” 沈棠躺下,也没瞧见李氏听了这话是个什么脸色,只过了片刻,才听她道:“那就好。” 说罢,她随着沈棠躺下,倒是没打算去瞧小六爹一眼。 且她说话时,语气平平,根本就叫人猜不出“那就好”是指被打的好,还是小六爹叫她公公婆婆接回去的好。 次日清晨,天才刚亮,沈棠就被邹氏推醒了。 因时辰尚早,昨日又睡得晚的关系,她一时还未彻底清醒,迷迷糊糊坐起来,抱着被子眯眼瞧她:“嗯?” 邹氏看了眼她身边还睡着的李氏,低声道:“小六他奶奶来了。” 沈棠就以为是来接李氏的,“哦”一声就要事不关己地倒回去。 邹氏又忙拉住她,不许她倒:“不是来接他们娘俩的,是来请你的。” “我不去。”沈棠闭着眼,咕哝道,“我是人,只给人瞧病,畜生的病我瞧不来。” 她前头虽说不会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也劝过李氏,但并非袒护小六爹,相反的她十分恶心。 若是有心相救,昨个儿见他落难时,她就出了手,何至于到现在等人来请? 邹氏却是要她去一趟,娘俩就为这事儿一直拉扯着,不一会儿就将李氏吵醒了。 她醒来听说了自家婆婆来请沈棠去给小六爹瞧病的事,也只一笑,半句话也不曾说。 邹氏看着她的变化,一时震惊不已,待她穿好衣裳出了门,又问沈棠:“你给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只一晚上的功夫,这看得也忒开了罢?” 沈棠才不管她,倒头将被子扯过头上一捂,又昏睡了过去。 邹氏见劝不动,只好叹了口气,起身去寻借口将小六奶奶给打发了。 沈棠就以为终于安静了,可以心安理得的赖个床时,被子就被人扯开了。 好梦被打搅,她火气瞬间上头,两眼一瞪,话还没说,就见一脑袋杵在她头顶,正眯着眼对她笑…… 第174章 瞧他的下场 第174章 瞧他的下场 沈棠:“……” 她在被吓成脑瘫的边缘疯狂徘徊。 “大清早的,你做什么笑这般猥琐?”料想今儿早上无论如何也不得安生,她也不好再睡,只得起来。 常应取了她的外衫来递与她,道:“你瞧你男人这斯文俊秀的脸,怎也该配个风流倜傥才是。” 沈棠接过衣衫,也不穿,先啐了他一口,骂了句不要脸,又赶他出去了。 常应这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沈棠将衣裳穿好,出了门时,见洗脸水都打好了。 爷俩一并站在外头,一个端着一盆供她洗脸的清水,一个端着供她漱口的水。 常应见她出来,忙殷切地上了前来,将漱口水递给她,伺候她漱完口了,又拧了帕子来递给她洗脸。 待这些都做完了,常应又按着她在凳上坐下,一面替她揉肩一面道:“咱们得了空去给小六爹瞧瞧?” 沈棠倏地回头:“你有病?” 小六爹如今这般下场,少不得他这根搅屎棍子在里面搅和。如今他竟来劝她去给小六爹瞧瞧,不是有病是什么? 常应忙说:“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我叫你去瞧,倒也不是叫你去给他瞧病,只是去瞧瞧他的下场。” “他下场就摆在那儿,有什么好瞧的?”沈棠挥开他的手,起身又要走,说什么都不愿去。 常应忙将她按回去:“你放心小六娘一人回去?如今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又在咱家待着,昨日都不曾去看一眼,你当她公公婆婆心里没意见?” 沈棠将眉一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炤房里一瞧,就见李氏在帮邹氏打下手。 方才起时,她就要带小六走的,是邹氏不放她去,非要留她在家里吃早饭。 李氏也不好闲着,便进了炤房去帮忙。 常应见她神色间有了些动容,又道:“你就只当是不放心她,将她送回家去就行。想瞧就给小六爹瞧一眼,不想瞧就当不曾瞧见。有我在,还有人能逼迫了你不成?” 他说到这份上,沈棠倒是不好再拒绝,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吃了饭,沈棠同那三个小的一并将炤房收拾好,就同常应去了李氏家里。 怕到时,他们家里吵闹起来,顾不上小的,便将常呦呦也带上了,邹氏又担心里边有误会,也要跟着去。 因这两日谁也没顾得上,小六他们家的狗也没栓,沈棠他们才到,那狗就冲了出来,一顿狂吠,吓得她直往常应身后躲。 屋里小六爷奶听见声儿,又出门来瞧,大约是沈棠躲在常应身后他们没瞧见,李氏婆婆见她了李氏,就骂起来:“小蹄子,倒还有脸回来?一天天的家也不着,就知道在外边野,活该我儿子放着你不碰,非要上外边碰那些贱的!” 邹氏怕的就是这样,忙上前道:“哎哟,嫂子你生什么气呢?我方才不是跟你说了,昨个儿是我非要留她在家里……” 李氏哂笑一声,打断了邹氏的话,“谁说不是呢?你儿子要不爱碰那些贱的,哪能落得这个下场?偷人偷到人家里去,沾了人命不说,还叫小情儿卖了去,我要有这么个儿子,早寻了歪脖子树吊死了!” 第175章 不如锯了 第175章 不如锯了 李氏不受公公婆婆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原先她还想着讨一讨婆婆欢心,可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她分明知道她儿子在背后同沈氏成天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罢了,如今惹了人命官司,不好好说教他儿子就罢了,倒还来怨怪她,当着外人的面,胡言乱说。 这样的人,她做什么还要同他们客气? 反正如今小六爹多半是废了,这样的废人,料想往后也做不得什么事儿,她若狠下心来,同他们一刀两断,只怕讨不着好的是他们! 这样想着,李氏又冷笑一声,道:“婆婆既是这般不待见我,我也不必在这家里待,立马收拾了东西,就带着小六回娘家去,省得扰了你们清静!” “你……你这小蹄子!” 小六奶奶倒也不曾想到原先怯弱的人如今还敢怼她来,还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 她顿觉脸上无光,大步上了前来,就要好好将李氏教训一通时,邹氏就忙迎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道:“哎哟,干嘛呢这是要?当着咱外人面,咋还吵起来了?” 邹氏比小六奶奶看得清,又低声劝慰她:“如今小六爹落了这样的难,身边又没个人伺候,你不好好将儿媳妇哄一哄,叫他们好好过日子,难不成还要放了她去,你自个亲自去伺候你儿子不成?” 小六奶奶叫这么一提,立马反应过来,但方才叫李氏说一通,心里仍是不好想,想通归想通,却又拉不下脸来去说好话,只得冷哼一声。 邹氏见将人劝住了,又忙道:“我家老四家的也来了,你还不请她进去给小六爹瞧瞧?” 小六奶奶这才瞧见沈棠,忙哎呀一声,迎上前去,请了他们进屋。 原本沈棠就对小六爹有意见,并不是真心想瞧,如今到了他家来,见了小六奶奶对李氏的态度,心中立马明白,小六爹敢去勾搭沈氏,多半是被这两老纵容的! 但凡他们管一管,好好劝一劝,帮一帮李氏,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可眼下她被常应忽悠着来了,又被小六奶奶死死拉着,倒是不好不去看。 沈棠看向常应,后者立马上前来,跟着她一道进了小六爹那屋去。 昨日她没看到最后,不知小六爹最终的情况,如今进了门,见了人,瞧他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嘴里哼哼唧唧,还糊里糊涂的不知今夕何夕来,心中就先替李氏暗爽了一翻! 活该! 沈棠也不碰他,只对常应道:“你去看看,然后将情况说与我听听。” 小六奶奶听了,将眉一皱,不高兴道:“他又不是大夫,他懂什么?” 沈棠笑一声,说话可不比李氏客气:“那也比某些儿子犯错,却要教训儿媳出气的公公婆婆强。” 小六奶奶听她这般明讽自己,顿觉脸上挂不住,可又还指望着她给小六爹瞧病,只好不接话,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那边常应粗略地给小六爹瞧过,又与沈棠道:“发着热,头破了,估摸着有两条口子。手虽脱了臼,但问题不大,接回去就好。就是那双腿不大好……” 沈棠还没问,小六奶奶听了,先扑上去趴在小六爹胸口,一顿哭天喊地。 常应见了,沉重扶额,叹息道:“唉,反正有腿也不中用,若医治不好,不如锯了……” 第176章 不准说 第176章 不准说 沈棠知晓他是故意这般说,便配合着凝重地点点头:“是,锯了……嫂子,你家里可有锯子?” 外头李氏还没答话,小六奶奶先哭喊起来,死死将小六爹护在身后,生怕他们将他腿给锯了。 沈棠可不管她,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叫了常应去将小六爹的手接回去。 常应答应一声,也不管小六爹还在病中,上了前捉住他的手,一拉一怼,三两下就将他手给接了回去。 看着简单,只苦了小六爹,活生生从昏睡里痛醒不说,还捂着手大叫起来,不晓得的以为他们家在杀猪,直把他老娘心疼的不行,转头就要骂他们。 沈棠道:“你也别着急骂,且看他那手是不是好了。” 小六奶奶忙去摸他的手,又细问一翻,听他说不疼了,这才高兴起来,就又去求沈棠:“方才是婶儿不懂,胡说八道的,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只求你看在你嫂子面上,救救你二哥……” “我二哥在家里陪我二嫂呢,这里哪有什么我二哥?”沈棠打断她的话。 小六奶奶忙说:“是是是,他不是,也不配!他就是个混账,糊涂虫……” 沈棠道:“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给他瞧瞧便是!” 说罢,她上前在床沿坐下,说是给他瞧,可却不用心,只替他号了脉,确认了他有些内伤后,又去检查他的双腿。 小六爹昨日叫常季春打得惨,不止双腿肿着,就连脚趾头也一并肿了,沈棠手一按上去,他就哼哼唧唧喊疼。 难怪方才常应说不如锯了。 她虽有法子叫他恢复到原来的七八成,但她不想救! 沉默片刻,沈棠起身,一摊手:“治不好,你请旁人去。” 小六奶奶若愿意去请旁人,昨个儿就去了,又怎会眼巴巴的等到天亮了才去她? 只怕去请她,都是拖不下去了,才百般不情愿去请的。 但这些心思,小六奶奶怎可能同外人说? 她听了,先是哭了通小六爹命苦,随即又转过头来,将眉一横,才张嘴对沈棠吐了个“你”字,就叫常应捏住了嘴。 常应笑眯眯的,语气里却满是警告:“你儿子有这般下场,全然是他活该,怨不着任何人。我今儿出了这门,若是听着一句你们说我媳妇的闲话,我保准你剩余的那几个儿子,会跟小六爹有一样的下场!” 小六奶奶撞见他那眼神,顿时怕得连句话也不敢说,“唔唔”直点头。 常应这才将人松开,转身拉着沈棠就走了。 小六奶奶就以为他们听不着,冷哼一声,嘀咕道:“呸!装模作样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什么德行,一脸蠢样,真以为……我的娘呀!” 她话还未说完,就自门外飞来一矮凳,照着她砸来,眼见着要砸中时,又从她耳边擦过,砸到了身后的墙上…… 小六奶奶膝盖一软,当即跪坐在地,吓得满脸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常应站在门口,冷冷瞧着她:“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句?嗯?” 第177章 脏了便是脏了 第177章 脏了便是脏了 小六奶奶哪里敢说,只当送佛似的将他们送出了门去。 待将人送走,小六奶奶见了坐在外屋,瞧都不去瞧小六爹一眼的李氏,将眉一皱,才想将火气撒她身上,就想起邹氏方才说的话来。 是啊,自家儿子如今这幅模样,往后若是好起来能下地走路倒也罢了,若是连地也下不得,那不就得成天躺在床上,一件事也做不得? 若这时放了小六娘回娘家去,她还不得亲自来伺候? 小六奶奶连帮自家儿子请个大夫的事都不愿意,如此操劳的事她哪里肯做? 于是,她再看李氏时,脸上就挂满了笑:“还跟娘生气呢?” 说着她上前去,抓着李氏的手,假模假样的赔起罪来:“方才是娘不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别同我一般见识啊。” 李氏将手抽出来,冷眼将她一撇,嗤笑一声,也不接话。 小六奶奶哪里受得这样的气?表情一变,才要翻脸,就又想起邹氏的话来,忙压着表情,勉强道:“小六爹不是个东西,害苦了你和小六,可他也吃了教训不是?你们夫妻这么些年的感情,难道就忍心看着他这般受罪?” 说罢,她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小六他爹吃些罪没什么,是他自个活该。可你忍心叫小六受罪?他还那么小,往后就要没了爹……” 她一边说,一边去观察李氏的神情,见提到小六时,她神色间有了些动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还会顾着孩子,不会就这样离去。 小六奶奶就忙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你啊,与小六爹这么年的感情,我跟你爹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放了那些不愉快,往后好好与他过日子。回头有什么难处,我跟你爹,还有你几个哥哥嫂嫂定会帮衬你。” 这一回,李氏没将手抽出来,只垂了头,将表情也遮了起来。 小六奶奶就以为她是在哭,便一把将人抱住,自作多情地痛哭一通后,又交代了她些话,就带着小六爷爷一道走了。 走前,也不曾说要去帮小六爹寻个大夫来治一治。 李氏待她一走,便抬起了头来。她在脸上一抹,大约是前头哭够了,如今倒是半滴泪也落不下来。 她叫来小六,同他道:“去外边玩会儿,我同你爹说两句话。” 小六乖乖应了,又抱着她撒了会儿娇,就上外边玩去了。 李氏站在门口,看他在院子里也没走远,才将屋门掩上,只留了条缝,便进了里屋去。 小六爹见了她来,顿时愧上心头,竟是哭了起来:“他娘,我……” 李氏却是一个字也不爱听,忙上前去,对他笑了笑:“别说了,我都知道的。” 小六爹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想通了,不会与他计较,心中难免升起些得意来:“我就知道,我们这些年夫妻,你不会放着我不管。之前是我糊涂,犯了错,往后定会好好与你过日子……” 话音未落,李氏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落在了他脸上! 小六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脸错愕,满是不可置信:“你……” 李氏笑一声:“好好与你过日子?不干净的东西,脏了便是脏了,还想我将你当个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第178章 活该 第178章 活该 李氏心中本就不快,方才又装了半晌,越发不好起来,如今再听小六爹连个正经的赔罪歉意都没有,顿时恼怒起来。 她也不如那些疯妇一般同他大吵大闹,心里再大的怒火,脸上也是平静静的,甚至也不下重手,只趁着小六爹动弹不得,抓着他头发,一边扇他脸,一边言语羞辱,只将人气晕了过去,她才住手。 且她做这些事,也不会叫人知道,表面上仍与小六爹过日子,做给外人瞧,转了身她就将脸一变,瞧都不去瞧小六爹一眼。 如此解气的过了几日,李氏就听说常季春寻了人牙子来,要将沈氏卖了。 她听闻此事,自是少不得要去瞧一眼这女人的下场。 但只这样是不够的,她又进了里屋,亲切的帮小六爹牵了牵被子,道:“听说你相好的要被卖了,也不知会被卖到何处去。前头她那样供你享乐,定是要被卖到窑/子里去才成的。” “你这个……” 小六爹大骇,才抬了手要咒骂一番,就被李氏按了回去:“怎么,心疼了?要不我叫人来抬了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说罢,见小六爹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就越发高兴,笑着出了门去看沈氏的下场。 她去得刚刚好,正瞧见人牙子绑了沈氏的手,将她从屋里拉出来。 那沈氏这几日也不好过,叫常季春折磨得没了个人样,她自鸣得意的脸越发没了个人样,腿似乎也有问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任凭她哭喊求饶,常季春家里都没个人来搭理。 李氏再一看那人牙子,可不就是前头陆氏喊来要将沈棠卖掉的那个李老四? 常季春当真将她卖到了窑子里去! 李氏瞧够了,正要走,就听边上有人猥琐发笑:“她那般浪,什么男人都下得了手,被卖去窑子,且不正如了她的意?” 她将眉一皱,才想暗讽两句,就听一人啐了他们一口:“呸!不知羞的东西,还不滚回家里躺尸去,出来丢什么人!” 李氏转头一瞧,才见是邹氏。 方才还笑嘻嘻的人见了是她,忙推搡着走了。 李氏这才过去打招呼,两人说了会子无关紧要的话,就要各自家去。 这时,常石川却匆匆跑来,拽着邹氏就往家里跑,嘴里还慌慌张张的喊:“婶子,你可快些回去,你家常应不好了!” 李氏一听,自知是不好这时回去,稍作迟疑,便追了上去。等她紧赶过去,才进院子,就见沈棠自偏房出来。 她脸色不大好,眉心死死蹙着,手上也沾了血,却全然顾不得擦,只将药方递与常真,道:“家里药不够,劳二哥帮我跑一趟集镇,将这药方上的药抓两副来。” 常真也不推拒,拿了药方就走,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都没顾上与李氏打招呼。 李氏进偏房时,瞧见常应躺在床上,面无人色,昏迷不醒,邹氏坐在床沿双眼通红,已是哭了一通:“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一转眼就这样了?” 沈棠闻言,眸光一撇,冷冷瞧着角落里的陆氏:“这倒是要问问大嫂了!” 第179章 不是 第179章 不是 陆氏生怕扯了麻烦来,忙否认:“原是他身子不行,弱不禁风的,同我有何关系?我方才不过是与他说了两句话罢!” 沈棠就转过身来,直对着她:“就说了两句话?你当我与爹都是耳聋了不成?分明是你故意他吵嚷,他才气的吐了血!” 常青山听了,也不接话,只坐在轮椅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邹氏回头来,指了指陆氏,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要管家,这家里的大小事也全交由了你去,做什么连条生路也不给他呢?!” 说罢,伏在常应身上大哭起来。 陆氏又恨又急,又看向常清,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要他说两句求情的话来。 常清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却本能站在陆氏那边,上前劝道:“娘,你快别哭了,若老四等会儿醒来见了你这样,心里不知该多难受……” 邹氏听了,直起身一把将他推开,哽咽不止:“你少来这里假惺惺的,你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他早些死!” “娘,你胡说什么呢?老四同我们一块儿长大,都是手足,我们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常清忙解释。 邹氏听了,立即啐他一口:“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你满心满眼都是这样的心思!你们是我养大的,你们一抬屁股我就知晓你们是要拉屎还是撒尿,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们是个什么心思吗?” 这么些年,常清究竟是如何看待常应这个兄弟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如今叫邹氏戳穿,他哪里就不心虚的? 现下叫邹氏这么一说,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邹氏见了他这样,心里越发不好受,直站起来拉扯着他,哭着问:“他自小就处处让着你们,不与你们争抢。你爹外出一两回,带回来的东西,也是叫你们挑选过了,剩下些你们不要的,他才去拿,他哪里就对不住你们,你们要盼着他死!?你装什么哑巴,说话啊!” 沈棠只在边上默默听,闻得常应小时候是这般过来的,顿时生出一把辛酸泪,暗中摸了摸他可怜的狗头。 事出紧急,当时他们也没来得及对暗号,这人就直接吐血晕了。 把她吓了一跳不说,常呦呦那孩子更是差点哭晕过去,这会子都还未缓过来,趴在他爹床边,咬着牙啪嗒啪嗒掉着泪。 人多眼杂的,沈棠也不好对他说些什么,只好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常呦呦伤心上头,见她搭理了自己,立马就要扑过去求安慰。 谁知他娘一抬手,不许他撒娇不说,还比划了一番。等他瞧懂了,双眼先是一亮,随即抓起他爹的衣袖将鼻涕眼泪一擦,趴在他爹床头,捶床大哭! 周围的人都叫他吓了一跳。 沈棠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这孩子不会说话,否则这会子哭起丧来,还不得惊天地泣鬼神的? 那边邹氏与常清拉扯了两回,常清终是忍无可忍,反握住邹氏的手腕,问道:“他哪里对不住我们?他是常家人,就是对不住我们!还有你……你也不该是这家里的人!” 第180章 后娘 第180章 后娘 常清也不知是突然发了什么疯,那目光死死盯着邹氏,双眼更是猩红的好似要流下血来,抓着她的手腕子也越发用力。 邹氏那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当即“嘶”了一声,再去瞧常清的脸时,竟见他满脸恨意! 她吃了一惊,心中也“咯噔”一声,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混账东西!”常青山忽地出声,且推了轮椅上前,一把将常清推开去,“这管家才管了几日?倒是长本事了啊!竟然对自家老娘动起手脚来,那过几日是不是还得翻了天去!?” 他腿虽断了,站不起来,但那力气还是有的,哪怕只是坐着,也能将常清推了个趔趄。 陆氏眼珠一转,忙去将他搀扶起来,哭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老四身子不好,福薄,爹娘自是要多疼爱些,你是大哥,多理解些便是,怄气做什么呢?” “怄气?”常清讽刺笑道,“我哪里就敢怄气呢?” 他又看向邹氏和常青山,道:“原也是我不配!这么些年,我惶惶不安,努力讨好,事事顺着你们,只想着你们如意了,就能待我与老四一样。哪里想到,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他就是不一样!”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邹氏一晃,就要跌倒时,又叫常青山扶住了。他看着常清,原先的震惊过后,只剩失望和无奈。 沈棠都惊呆了。 她只以为这家人里是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明争暗斗,哪里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惊天大瓜? 她忙衣袖里摸了摸,摸了好一阵才想起来,瓜子儿早磕没了。 陆氏不敢信,忙抓着常清问:“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一个肚里出来的?” 魏氏搁边上看半晌戏了,一直寻不着插话的时机,这会儿听了陆氏这样问,立即就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大哥是捡来的呗!” 那盖着的窗户纸,叫她这般直接的捅穿,沈棠一时不知该夸她心直口快呢,还是故意装糊涂,往常清心口戳。 沈棠吃瓜吃得无比激动,又没处找人说,一时趁人不注意,悄悄在常应手背上拍了一把。 常应似有所觉,手指抽了抽。 陆氏听了魏氏的话,面容一白,抬起头来看向常青山:“爹……这、这是真的吗?” 常青山没出声,只沉默的瞧她一眼,分明是默认了。 陆氏顿觉胸口一凉,只道这些年来,明争暗斗,就为了有朝一日将管家的事宜全抢过来,哪里想到抢来抢去,倒是帮别人做嫁衣,终究是要还回去。 她膝盖一软,跌坐在地,心凉大半。 邹氏回过神来,走回常应床边,默默掉泪:“原是你早就知道了……” 哭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背对着常清道:“你知道了也好,往后我也不用遮遮掩掩,总怕哪里对不住你们……这么些年,我不曾亏待你们半分,对得起那死去的人。” 话是这般说,可她心里仍是觉得委屈,又扑进常青山怀里,伏在他膝上大哭起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嫁过来。做什么后娘,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81章 无奈 第181章 无奈 都道后娘不好当,邹氏年轻时就知晓这个道理,以至于媒人上她家里说亲时,她是不同意的。 她亲娘死得早,当爹的又不管事儿,哪怕后来娶了个后娘回来,也不曾正眼瞧过她。 邹氏那时就跟着二叔二娘过。 可二叔二娘家里孩子多,哪能个个都顾得过来,但能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已是好的,她对二叔二娘是感激的。 二叔家里有个同她十分要好的姐姐,姐姐人好,得了好东西都要先分了她,才给旁的弟妹,以至于邹氏觉得小时候过得倒也没那么苦,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糊里糊涂的长大了。 等她到了年纪,姐姐早已出嫁,孩子都会下地走路了。 邹氏也曾随二娘上姐姐婆家看过,只晓得姐姐日子过得不错,人都胖了,姐夫待她也好,只常不在家,姐姐就要顾着家里,还要顾着地里。 她曾问她姐姐:“一个人管着这么多,不累吗?” 她姐姐抱着孩子,笑道:“累啊,怎么不累?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这样的日子?”邹氏不解。 姐姐却说:“一个家里,向来不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那外面的活儿我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可这里面的活儿我懂啊,我做的好,安了他的心,他在外边也好想些。” 邹氏仍是不懂,但见她姐姐觉得好,那她就觉得好。 只这样的好,持续的时日并不长。 她十五那年,二娘替她寻了门亲,男方家里虽不如姐姐家,但也过得去,勤快些,也吃穿不愁。 二娘待她好,将她当亲闺女来疼,该她的嫁妆一样也不少,邹氏很感激。 只在她成亲前,她姐姐忽然出了事。 她姐姐难产死了。 身前身后,除了一个刚满两岁的孩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外,什么也不曾留下。 邹氏没能去帮她送终,只她二叔二娘去了。 这一去,就是过了头七才回来。 回来时,脸色也不好,她二娘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抓着她的手哭得不能自己。 如此过了良久,她二娘才哽咽道:“你姐姐临死前,留了话给你。” 邹氏本能觉得那些话不是她想听的,转身就要走,可才刚转身,她二娘就跪了下来:“你自幼长在我家,我同你二叔待你不薄,将你当亲姑娘待。如今你姐姐留下两个孩子去了,你当真忍心不管的?” “可我已经订了亲!“邹氏难以置信,“难道你要我悔亲,去嫁自己姐夫不成?!” 她二娘抓着她的手,哽咽:“可你姐夫那样的人家,他爹娘终究还是要为他再娶的啊!?若另娶一人来,你侄儿们不就会与你一样了?你还有我们,可你侄儿们还有谁?” 邹氏不答应,她若答应了,真嫁到了常家去,就好似她抢了姐姐的东西一般,她做不到。 可她二娘却说:“这是你姐姐说的!是她留的话,我们才敢与你说!她说,请你帮帮她,帮她照顾好你侄儿。你小时候最听她的话了,你会答应的,对不对?” 第182章 后娘与亲娘 第182章 后娘与亲娘 终究,邹氏还是答应了。 至于她订下的那门亲,由她堂妹替她嫁的。 她堂妹哭了许久,直到出嫁前,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后来,她也嫁了。 一开始,她惶惶不安,唯恐哪里做得不对,或是与姐姐不像,就会惹来公公婆婆的厌烦,寻借口打发了她,再为常青山寻过亲事。 再加上白天要在地里忙活,晚上还要照顾一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她紧绷着神经,没多久就病了。 她病得模模糊糊的,不知二娘来看过她,也不知婆婆亲自去镇上请了大夫来,更不知她还将常青山叫了回来。 她只记得梦见了姐姐,笑吟吟的跟她说:“我过得很好,在那边找了个比你姐夫还要好看,还要疼我的人,所以我不要他了,你赶紧回去将这话告诉他。就是不放心两个孩子,你帮我照顾好他们呗。” 说罢,她姐姐就跟烟似的散了,她浑浑噩噩的清醒过来,就见才两岁的常清正抱着她哭,见了她睁眼,又哽咽的直喊“阿娘不要死”。 她姐姐去世时,小常清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死亡。后来又生了场病,等他好起来时阿娘已经换了人。 可他仍觉得阿娘在身边,从未怀疑。 常青山也没说什么,只那一阵一直在家里,主动包揽了大小活计,连她的起居也一并照顾了。 邹氏也没说什么,因她看得见,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常青山一直守在她身边,眼圈都熬黑了,眼里边也全是血丝,还胡子拉碴的。 她玩笑似的将梦里她姐姐的话与他说了,原以为他会难过,哪知他却欣慰的笑了笑,只道这是好事,他总算可以安了心。 这件事后,她婆婆再见他们时,嘴里就多了一句话:“这阵子总算觉得你们像夫妻了,不像是前阵子,好似搭伙过日子的。” 尽管如此,邹氏仍是小心翼翼的,怕照顾不好那俩孩子,她姐姐托梦来怨她。 以至于她同常青山就一直不曾要孩子,直到常清五岁,常真三岁,她婆婆偷偷将她喝的避孕药换成了安胎的药,她才怀上第一孩子。 是个女儿,叫常言——是她姐姐名儿里的第二个字。 邹氏很开心,常青山也开心,那俩当哥哥的也很开心,走哪儿都带着妹妹。 那一阵大约是邹氏最安心的时候,直到常言三岁时,生了常应,她才又惶惶不安起来。 尤其是当她知道当大哥的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弟弟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时,她才明白,有些东西原本就不是她的,抢也抢不过来,何况她从未想过要抢。 以至于等常应稍稍大了些,懂些事之后,她就常与他说,要他让着哥哥们,不要去拿不属于他的东西。 哥哥们不带他玩时,她也不许他硬凑上去。有了好东西也总是先满足了哥哥们,才会落到他头上。 她原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一些对姐姐的愧疚,可如今想来,终究是她错了。 因顾忌姐姐的孩子,而冷落了她自己的孩子,她又算什么亲娘? 第183章 连家也没有 第183章 连家也没有 方才魏氏还笑常清是捡来的,如今一听邹氏话中带着“你们”,顿时什么也明白了。 她面上挂不住,哪里还有脸笑得出来,只咬着牙起身就走了。 沈棠见了这一团乱,瞧着瓜也是吃得差不多了,又见李氏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她便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往外走,道:“倒是没瞧见嫂嫂来,连口水也没给端,还忘嫂嫂莫要见怪才是。” 李氏忙道:“哪里的话,原是我来得唐突。你也甭管我,我就听说你家常应不好,过来瞧瞧,没想到……” 说着,她叹了口气,也不因好奇而打听些有的没的,闲话也不见得说一句。 “我也吃了一惊。”未知全貌,沈棠也不好多说,只道,“这几日怕是走不动,改日得了闲,我再来探望嫂嫂。” 李氏倒善解人意,只答应一声,家去了。 她一走,对门石川娘就来了。 她拉着要进去的沈棠,打听道:“方才听你家吵,没好意思来。就听了一耳朵,可是常清知晓了你娘不是他生母的事儿?” 沈棠侧目将她看了看,也没明说,只问:“大娘也知道当年的事儿?” “除了你们小一辈的,谁不知道?”石川娘说着,又叹道,“常清也是,白眼狼一个。当年他生了病,赶上他爹不在,爷爷奶奶又过世了,村里的大夫又不顶用,你娘就冒雨背着他去集镇看的大夫。” 常家村到集镇,赶牛车都得一个时辰,何况是背着个病人用走的? 那时常清吃了大夫的药病情没有减,反倒加重了。邹氏着急不已,满村去借牛车,可当时是半夜,还下着大雨,谁都不愿意帮忙。 邹氏无法,怕孩子病傻了,只交代常真照看着家里后,就独自背着常清往集镇去了,到药铺寻着大夫时,她脚都叫雨水泡得发白了,常清却连衣摆都不曾打湿。 石川娘提起这些事来,就忍不住叹气:“当后娘当到你娘这份上,已是问心无愧,偏那有些人属狼的,养不熟……” 沈棠没接话。 石川娘听着屋里邹氏委屈的哭喊,叹道:“照我说,你们还不如分了家去,各过各的……算了,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瞧瞧你娘去。” 沈棠也跟着进去了,也不去劝谁,只往床前一坐,袖手旁观。 石川娘劝了邹氏好一通,邹氏却止不住哭,似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是了是了,我不该出现在这家里……原是我多余。我走,我现在就走!” 她哭着就要走,石川娘才要去拉,常青山就将她扯到了怀里去。 “你走?你还能去哪里?”他死死抱着邹氏,眼也红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是入了我常家族谱的媳妇,四个孩子的娘,这就是你的家。你难道还想学你姐姐,也抛下我去?” 提到姐姐,邹氏哭得越发凶了,嗓子也哑了。 旁人还有个娘家可以回。 可她的娘家在哪儿呢? 第184章 哪个不是你娘 第184章 哪个不是你娘 当爹的自幼就不待见她,当娘的又早早去了,后娘更是将她当做一团空气,连口热饭都舍不得给她吃。 唯有将她养大的二叔二娘对她好,可自姐姐过世后,二娘郁郁寡欢,也早早去了。 她二叔老来一个人,又娶了个续弦,弟妹们为此都不与他往来,又各自成家,早与她没了联系,她哪里还有娘家可回? 偏如今常清还来戳她心窝子。 他见了邹氏这般模样,本来还有些后悔,可一听常青山的话,他顿时自心中升起一股怨念来。 他忍不住想:“倘若我亲娘还在,如今这家里又是怎样的光景?至少爹不会撇下亲儿子,去偏心一个外人!” 常清越想,心中越发不忿,当即冷笑一声,道:“她是你明媒正娶的,那我娘呢?我那死去的亲娘又算什么!?” 常青山阴沉着脸看着他:“糊涂东西,还不闭嘴!” 邹氏本身就因当年答应嫁给常青山的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了,仍觉是她抢了原本该是姐姐的东西,即便要她嫁给常青山的是她姐姐临终前留的话。 可如今叫常清这样一问,她心中越发怆然,一时钻了牛角尖,当即呕了口血来,悉数吐在了常青山胸口。 常青山见她满脸灰败,不见一丝血色,人都吓坏了:“月娘……” 邹氏神志已经去了大半,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叫她,误以为是她姐姐来了,忙要笑着去相迎…… 常青山就瞧见她抬了手,跟着似是要笑,只嘴角才刚提起来,手就垂下来了…… “月娘!” 他喊了好几声,邹氏都没答应,脸上血色一点一点散尽,只剩苍白来。 “快!把人抱回屋去!”沈棠立即上前来,掐着她的脉一探,脸色就变了,“大哥,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亲娘是你娘,这个难道就不是了?!” 常清方才见邹氏吐血也吓坏了,自知说了混账话,一时暗暗后悔。 可话已说了,再收回来是不成的,后悔又有何用? 如今听了沈棠这般问,他越发后悔起来,忙上前一把抱了邹氏,快步进了主屋去。 沈棠正要跟上,又忙去拿了银针,趁机对常呦呦比划一番,叫他照看好常应,这才匆匆进了邹氏屋。 只苦了常青山,心里着急,人却只能坐着轮椅,催着石川娘将他推回主屋去。 可又有石阶,石川娘哪里敢推?只好家去喊了常石川来帮忙。 这一来二回,就耽搁了。 常青山就因着急,从石阶上摔了下去,直摔了满脸血不说,人还倒在地上起不来。 石川娘吓坏了,忙招呼了常石川上前去将他抱起来放回轮椅里,焦心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呢?这屋里躺一个,那屋里躺一个,你要再有个好歹,老四家的再有本事,那也是谁都救不回来!” 常青山胡乱将脸上的血擦去,急道:“没事、我没事……石川,劳你推我到屋里去。” 他们一走,常应屋里就空了下来,只剩常呦呦一个……哦,还有个陆氏。 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出门去往主屋看了一眼,随即将嘴角一撇,冷冷道:“死了最好!” 第185章 后悔却不愿 第185章 后悔却不愿 沈棠再一次感叹,在家里弄一个药铺的重要性。 尽管有些名贵的药材一时半刻她弄不到,弄些寻常用的,到时候家里人方便用不说,村里人若是有个好歹,她也能及时拿到药,不至于耽搁了救治。 尤其是像常家这种三天两头就有人出事的。 幸好邹氏情况不严重,只是一时想不开,气急攻心,这才吐了血来。 沈棠将人救过来,又防着等会她人醒了常清再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她又寻了借口将人打发去了集镇,叫他去支会常真一声,再另外拿一副药来。 常青山却是无论如何也劝不走,非要守在邹氏床前,哪里都不去。 沈棠无法,只好将他磕破的脑袋随意包了包,就随了他去,她则去了常应屋里。 一直到天黑,邹氏才醒。 她醒了也不说话,只默默掉泪,常青山安慰两句后,见没什么效果,便也不在开口,只默默陪着她,帮她把眼泪擦了去。 沈棠正端了药从炤房出去,就见陆氏在院中转悠,整个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转悠什么。 “大嫂!”沈棠喊了她一声。 陆氏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瞪她一眼,像是怕被谁发现似的,压着声音道:“喊什么?喊什么?我又不是聋子,你小点声我还能听不着了?” 沈棠懒得理她,只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我还得去看看娘的情况,这药劳你端去常应屋里交给呦呦。” 白日里陆氏不过进了趟偏房,就叫常应碰了瓷,为此牵扯出好些麻烦来。 眼下再让她去,她是说什么也不去,忙摆手道:“我才不去……” 沈棠可不管她去不去,只上了前将药碗塞她手里,强硬道:“他是你气病的,让你送个药,怎推三阻四的?也就我这里走不开,不然谁要你去送?” 说罢,她像是被药碗烫了手似的,嘶了口气,便拿手指在耳垂上捏了捏,又端着另外一碗药进了邹氏屋里。 才进走到门口,就见常清坐在那儿,垂头丧气,又满是后悔。 沈棠探头往屋里瞧了一眼,见那两个大人正抱在一起哭。 她收回视线,又看了眼闷头不语的常清,将药递了过去。 常清一愣,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沈棠便道:“母子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你将药给她送去,说两句软话,同她认个错。” 常清沉默片刻,将头扭开了去。 他对白日的事感到后悔,可如今沈棠给他递了台阶,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接。 沈棠见了,一耸肩,也不劝他,只端了药走进屋去,叫常青山将邹氏扶起来,先将药给喝了。 趁她喝药的功夫,沈棠又探了探她的脉,不过几息,她脸色就沉了:“方才你醒来我就说过,你这病来得快,去得虽也快,但你方才吐了血,伤了根本,得花时间好好养。这养病的过程里,最忌忧思,否则这药你吃多少都无用!” 邹氏不说话,只一边喝一边流泪,满脸的麻木呆愣。 沈棠见了又直叹气,这是她的心病,偏偏心病宁愿坐在外边担心,也不愿进来说句软话…… 第186章 就戳她心窝子 第186章 就戳她心窝子 常青山见了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就道:“若实在不行,咱们分了家,让他们自己过去。咱们俩老的也不去与他们凑热闹,各过各的。” 沈棠没接话,只默默收回手,瞧了眼邹氏的神情。 邹氏听见这话,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她红肿着眼,看向常青山,良久后,轻轻摇了头。 她哽咽道:“我不与你过,我跟了老四去。家里的东西,我们也不要,那些都是你们的,你们该怎样分便怎样分。” 沈棠一听,眉心顿时蹙了起来,正要说话呢,常青山就急了。 他道:“过了十几年,如今怎还分‘你们’‘我们’了?老大老二是我的孩子,老三老四难道就不喊我爹了?” 邹氏听了这话,便将头垂了下去,也不吭声,只默默掉泪。 “你硬气,什么都不要,那你如何不替老四两口子想想?”常青山也将脸沉了下来,道,“老四家的再有本事,那也是个姑娘家,有些事不方便做。你如今这身子得吃药养,老四自不必说,你什么都不要,难道要老四一个姑娘家来养你们两个不成?” 沈棠在边上听得直点头,且不说她知道常应那病是装的,身子骨并无大碍,保管家中事情处理完,他定是活蹦乱跳,能上刀山,也能下油锅。 但他姓常,也是常青山的崽,做什么分家时,得一样东西不要,全便宜了那两夫妻? 可邹氏如今那心如死灰的模样,旁人的劝说她是半句也听不进去,铁了心,搞得跟要净身出户似的。 “娘心里难受,我们都知道,可你也不能如此自私才是。”沈棠故意道。 果然,邹氏一听“自私”两个字,又不好了,表情一变,似是又要怄血。 沈棠又道:“你心里难过,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喂了狗。可喂都喂,你还要收回来不成?我只可怜常应,有娘跟没娘似的。如今人还病着,昏迷不醒的,当娘的答应分家,却连一样东西也不给他。” 她看着邹氏,在她错愕的目光里,叹息一阵,嗤道:“那亲生儿子你放着不管,叫人毒害了也不知给他讨个公道。还说什么自个问心无愧?你心都没有,哪里就无愧了?” 邹氏听了她这话,满脸空白,片刻之后,那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捂着嘴泣不成声。 常青山知道沈棠是故意这般说的,所以才没阻拦,哪里想她嘴这般毒,一下子就戳进了邹氏的心窝子里。 他忙给沈棠使眼色,叫她少说两句。 沈棠却因邹氏这般作为,气愤不已,起了身,要走时,又冷笑起来:“还想叫常应养你?你除了将他生出来,又给过他什么?哦?一具被人毒害,却因你护着,他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的破烂身体?” 邹氏哭得越发凶了,又撑不住咳起来,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脸上, 常青山怕她有个好歹,忙道:“小棠,你少说两句……” 沈棠回头看她一眼,偏就不闭嘴,又嗤道:“你倒是挺会算的,孩子生了也不好好养,全凭他自己长大就算了。到头来还要这个自己长大的来养你,你要不要脸啊?” 第187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187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棠将邹氏说得止不住直哭,头也抬不起来,捂着嘴越发愧疚。 常青山今儿算是见识了她那张毒嘴,忙将人推出去,求她快些去看看常应,没事不要往这主屋里来。 沈棠出了门,见常清还坐在门口。 见她出来,他又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 沈棠见了,“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常清叫她笑得莫名其妙,拧眉道:“你笑什么?” 沈棠笑容一收,嗤他一脸:“我笑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别搁这儿装母慈子孝,后悔了,你跟大嫂做了什么心里边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常清脸色霎时一变,气得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我几时……” 沈棠上前一步,笑着问他:“常应让我问问你,家里边那酒窖是如何塌的。” 此话一出,常清瞬间变得脸色煞白。 他猛地后退一步,与沈棠将距离拉开时,目光又死死盯着她,满是警惕。 “自个技不如人,输了管家的权,在背后算计人就罢了,如今又自怨自艾,来怨爹娘偏心。”沈棠冷笑一声,“这好的坏的都叫你做了,又搁这儿矫情给谁看呢?” 常清听了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下意识扬起手就要往沈棠脸上打去! 沈棠一矮身,抬手就是一拳,狠狠往他胃部打了过去! 常清没能躲开,顿时痛得直犯恶心,捂着嘴干呕起来。 屋里常青山听见动静,也没出来瞧一眼,只问:“老四家的,发生何事了?” “没事,”沈棠探头往屋里瞧了瞧,笑眯眯道,“大哥担心娘,拉着我问情况呢。” 常青山信以为真,当即一口就啐了过来:“担心?人都是他气倒的,他有脸担心?混账东西,只管滚回去挺你的尸去,少来这里虚情假意!” 沈棠站在门口,正好挡住了常青山的视线,他也就无法看清常清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笑看了常清一眼,才转身要走,就听偏房里传来“哗啦”一声。 沈棠脸色一变,急忙往那边跑去。 这边,她才走上台阶,门儿都还没进,陆氏就慌慌张张的从里边跑了出来。 她也没看人,闷头往外跑,也就不知沈棠来了,两人一进一出,顿时撞在一处,差点齐齐从台阶上摔下去。 沈棠被她压在下边,顿时给疼得倒吸了好几口气:“你……” 她正要骂两句,陆氏却看也不看她,慌乱的爬起来,越过她便跑了,活像后边有鬼撵她似的…… 沈棠将眉一蹙,爬起来骂了句有病,就要往屋里去。 哪知她一只脚才跨进去,脸色就变了,她忙转身看去——此时,陆氏已经跑出了院子。 沈棠立即要去追,可她们之间拉开的距离太长,她一时半会定是追不上来的,正恼火之际,就见常石川从外面路过,似要回家去。 她忙喊道:“石川,帮我抓住她!” 常石川听人喊,便转头看去,就见对门家里窜出来一道人影。夜色太黑,他也没看清是谁,只听沈棠喊,就以为是他们家里遭了贼,立即扑上去一把将人按在地上! 他喊道:“小贼,哪里去……” 说罢,他将那贼人翻过来,就对上了陆氏的脸:“大嫂?你……” 话未说完,陆氏朝着他脸就吐来一口唾沫…… 第188章 再跑一个试试 第188章 再跑一个试试 常石川忙抬手去挡。 陆氏便抓住这空挡,爬起来就跑! 但这会儿沈棠已经赶了上来,她还没跑几步,就叫沈棠按在了地上。 他们这一闹,又惊动了左右的村民,都以为是常青山家里遭了贼,忙出来瞧,想帮帮忙。哪知一出来,就见沈棠按着她大嫂,还在她大嫂挣扎着要跑时,反手便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众人看得不觉脸也跟着疼了起来,下意识吸了口气。 石川娘挤上前来,忙问:“常应家的,你做什么呢?好好的,怎将你大嫂摁地上打?快起来,有什么话咱进屋里去说!” 沈棠不听,一把扯过陆氏的头发,将她头抬起来,故意含糊道:“你跑?你跑一个试试!倘若常应同呦呦没事就罢,若是有个好歹,我定卸了你手脚,将你埋到茅坑里去!” 众人一听,立即联想到今日陆氏将常应气出血来,这会子都还没醒的事。 在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好,大家都相互认识,西家有什么闲话,不出几个时辰就能传到东家去。 尽管当时常应出事时,虽就只有李氏和石川娘知道,可青天白日的,常真和常清又前后脚出门去拿药,家里动静闹那么大,旁人又不是聋子,难道就不听见? 如今再见沈棠这样对待她大嫂,他们心里恐怕早就有数了,只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问出来罢了。 沈棠也不管他们猜出来多少,只将陆氏从地上抓起来,推搡着她进了院,也故意没将院门关上,放了村民们进院。 常清见了沈棠这般待陆氏,立即上了前来,要将陆氏抢过来。 只他才伸出手,就听沈棠道:“大哥,你若再要包庇大嫂,替她说一句话,我就要该怀疑,是你撺掇了大嫂,要她去毒杀常应和呦呦的!” 院中村民一听,立即哗然,好一翻议论。 常清脸上顿时挂不住,不得不将手收回来,怒道:“你胡说什么?!” 陆氏方才大约是吓坏了,这会子总算回神,忙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要害老四!是她……是她故意陷害我!” 这时,常青山推了轮椅出来,看着院中这一场闹剧,头都大了:“又怎么了?” 沈棠没理他,只死死揪着陆氏:“你没有?那你方才跑什么?如今常应还昏迷着,呦呦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你当如何解释!?” 陆氏才要解释,已去偏房里查看情况的石川娘立马就叫了一声,随即出门来喊:“老四家的,你可别再管她了,快来瞧瞧!” 沈棠听了,左右一扫,瞧见人群外的常真,立即就将陆氏推给了他,道:“二哥,劳你帮我盯着她些!” 说罢,急急进了偏房。 其他人跟上去一瞧,就只见常应面朝下趴在地上,早没了人色,常呦呦倒在另一边,满脸是血,已经晕了过去。 满地的血混着药和碗渣子,散得到处都是,简直是一片凌乱。 沈棠在众人的帮助下,将常应抱回床上,先扒了他衣裳,两针扎下去,又叫人帮忙倒了碗来给他灌下去后,才去将常呦呦从石川娘手里接过来…… 第189章 一家子戏精 第189章 一家子戏精 常呦呦伤得不重,只额头叫陆氏用碗砸了一下,碗破了在他额头上落了条口子,流了些血,正好糊了一脸,这才瞧着吓人。 沈棠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又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了,才将人喊醒。 他睁开眼,瞧见屋里这么多人,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满脸茫然。 沈棠问道:“方才我不是叫你大伯母来送药?你跟你爹怎都倒在地上?” 常呦呦茫然片刻,半响才转了转眼珠,将屋中情况扫了一眼,随后才比划道:“大伯母刚进来阿爹就醒了,她就将药给了阿爹,可阿爹吃了后,就吐血晕了……” 这里除了沈棠,众人也不知他比划了个什么,只见他双眼轻轻一眨,那豆大的眼珠儿说下来就下来,不一会儿就又伤心的跳下凳子,趴到常应床边大哭。 旁人哭是撕心裂肺的,他倒好,半点声音也无,只落泪,瞧得在场几个妇人,不由跟着伤起心来。 石川娘哭完,又来问:“方才那孩子同你比划什么呢?” 沈棠默然片刻,忽然将眼一红,拿了袖子将嘴一捂,坐在地上哽咽道:“他说……常应喝了大嫂端来的药,就吐血晕了。那孩子吓坏了,比划着让大嫂去喊我来给常应瞧瞧,谁知、谁知大嫂却拿碗将呦呦打晕……” 说话时,她也不去看任何人,只垂着头,带着哭腔解释,小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她哽咽一声,又道:“怪我、都怪我!我若没有因娘哪儿走不开,就打发了大嫂来送药,常应……常应也不会……” 她也不将话说完,呜呜咽咽又哭起来:“倘若常应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倒不如陪他去了,黄泉路上他也不至于觉得孤单!” 说罢,她爬起来,一头就要往桌角撞去,装得是一副视死如归要与常应一道去了模样。 石川娘忙扑上去,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跟着哭道:“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呀!常应若醒着,哪肯叫你这样糟蹋自己?” 沈棠顺势倒在她怀里,捂着脸痛哭起来:“可这家里却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成日里寻了机会就要害他,如今连娘也叫他们气出病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话里半句也不曾提到陆氏,可众人却早将坏人一角同陆氏安在了一处,纷纷骂起陆氏狠心来。 还有好心的挤到门外,指着陆氏一通骂,任凭陆氏如何解释都无人信。 那边常青山同邹氏听着动静,忙互相搀扶着进了屋来。 邹氏方才本就因沈棠的话而对常应生出满心愧疚来,如今见他那脸越发没个人色,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心中更是不好受,越发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喂了狗。 这时,陆氏见情况对自个越发不利,忙冲进屋里,往邹氏跟前一跪,道:“娘、娘我没有害老四,你要信我啊!” 邹氏也没去看她,只失望摇头:“别说了……” 陆氏往前两步,抓着她的衣摆,也跟着哭:“娘,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想要那管家的权利而已。如今这管家权已经落我身上了,我又怎还会去害老四呢?” 第190章 升米恩,斗米仇 第190章 升米恩,斗米仇 “你怎不会去?”这时,魏氏走进屋来,插话道,“这管家权是在你手上没错,可你刚才也知道了,大哥不是娘所生,老三和老四才是。你怕老四醒了,身子恢复如初,再将这管家权抢回去!” 沈棠在石川娘怀里听着这话,暗暗给魏氏点了赞。 虽平时她们三妯娌各自不对付,谁也瞧不惯谁。但魏氏作为一棵坚韧的墙头草,如今见了陆氏落难,她必然是要来狠狠踩一脚的。 即便沈棠今日不出手,只凭了魏氏那张嘴,陆氏今儿也再难翻身! 这样一想,沈棠又不由佩服起常应来。 这人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在关键时刻吐两口血,晕一晕,装一装娇,就能将他大哥大嫂踩下去! 陆氏听了她这话,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二弟妹,你毫无凭据,在此处胡说八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落到我今日这般田地?” 旁人或许不曾听出来,但沈棠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暗暗提醒魏氏。 常应今儿敢拿她开刀,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魏氏自也是听了出来,她目光一转,将常应与沈棠各自一扫,忽然道:“怎么会?大嫂成心害人,如今这般田地是你咎由自取。我安安心心的,没那些个心思,又怎会同你一样?” “你……”陆氏叫她说的一时接不上话,又只好转头去求邹氏,“娘,你最疼我了,知道我不会动这些歪心思……” 邹氏忽然转过头来,质问道:“你也知道我最疼你!可你却一次次利用我的心,来做这些坏事,如今连老四的命也要拿去!你想做什么?你们两口子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说着,她又看向常清,一边哭一边问她:“常清,我哪里对不住你?我哪里薄怠了你?你如此恨我怨我?” 常清垂着头,咬着牙不肯声。 邹氏又道:“你们兄弟俩虽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那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早把你们当了亲生,到头来你却说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还有没有良心!” 常清倏地抬起头来,问她:“你说你不曾对不住我?那我才是家中老大,你凭什么要将管家的事儿给老四?!他小小年纪,懂什么?这家要落他手里,还不得叫他砸了!” 邹氏听得一震,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抹去眼泪,苦笑一声:“原是为了这个……” 升米恩,斗米仇。 她忽略自个孩子,将姐姐的孩子当亲生的来疼,到头来却因为这个来怨她,恨她。 邹氏失望透顶,再不想多做解释,只扭开头与常青山道:“分家……该是谁的就分给谁。我也不跟你,我跟老四他们一块儿过。” 众人一听,倒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硬气。分家便罢了,一把年纪了竟还要与常青山各过各的。 他们忙来劝,都叫邹氏好好再想一想。 邹氏却铁了心,任凭他们如何说,也不愿意改主意。 这时,魏氏忽然道:“大哥,这话你怎好意思说出口的?我听了都要替你羞上一羞!” 常真也没想到自家大哥竟说出这种话来,无语道:“大哥,你脑子放家里没带出来不成?当初老四接过这管家权,分明是你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他,如今你怎有脸来怨爹娘?” 第191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第191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亲娘走得早,常真没见过,感情就不如常清那般深。 甚至如今他们提起来,他是半点伤心之意也无。 尽管如今知道叫了快二十几年的娘并非生母,他也只是心情有些复杂罢了,又怎敢怨恨? 他比常清看得明白,就算当时嫁过来的不是邹氏,那也会有旁人。这世事难料,谁又确定,嫁过来的那个会待他跟他大哥如亲生? 只怕还不如邹氏。 常真不由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一时对这大哥十分无语:“我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这满村上下,哪个不知,老四能接过这管家权,全系他手艺好,把家里酿酒的技术学了个十足十。你我技不如人输了就罢了,往后沉住气从头来过便是,你怎敢去怨娘的?” 都是亲生,尽管小事上很难一碗水端平,可大事上,常青山却是从未偏袒过谁。 当初决定将管家权交出去时,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没管家的那两个来说他偏心,所以请了半数的村民来作证。 那半数村民里,又有一大半夸赞常应,说他承了常家的衣钵,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事后他也请常清常真尝过了常应的酒,以此对比,他们也是信服的。 谁想如今,他怕的仍是发生了。 他看了常清一眼,瞧他仍是梗着一口气,不觉半分悔意的模样,原本无气的人,此时也生了几分怒意。 常青山道:“你既仍觉是我们对不住你,那我也不必再顾忌你的脸面。那管家的权,原本就该是老四的,是他身子不好,才让了你,自你接了手,这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自个心里该是比谁都有数。” 常清听得脸色巨变,面露惶然,才要说话辩驳之际,他爹却是听也不听,直接道:“你既然做不了这等瓷器活,那我便是收回来交还给老四,想来你们也是无话可说!” 常清见他是真动了怒,一时后悔不迭,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喊着错了。 陆氏见了这般情况,心中更是后悔。 她好容易才将这管家的活儿抢来, 如今哪里肯就这般还回去?忙也跟着认错。 常青山谁也不理,只叫来沈棠问常应的情况。 沈棠上前来,思忖片刻,垂下眼拭了拭不存在的泪,哭道:“他情况如何,爹娘也瞧见了。好不好的,还不得看那些个心思歹毒的,饶不饶他……” 常青山听了这话,不由同邹氏一道哭了起来。 陆氏恨恨不已,暗中瞪了沈棠好几眼,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谁知那咬人的狗不叫,等他们都松懈时,这人却闷不声的一口咬下来,要了她半条命去! 她眼珠一转,知道今儿她认也好,不认也罢,事情已是没了转圜的余地,那不如拉了旁人一道下水,叫他们不能称心如意,她也能解一解气! 一时,陆氏忙跪着上前,扑倒邹氏跟前,抓着她衣衫哭道:“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身子不好,莫要因媳妇气出个好歹来。那管家的事儿我也不要了,只求娘保养好身体,不要撵了媳妇去……” 第192章 护他、惜他,爱他 第192章 护他、惜他,爱他 沈棠听了出来,陆氏这是要以退为进。 她想了想,撒气似的将头一抬,半分脸面不给,冷笑道:“如今才说这话又抵什么用?早有这觉悟,娘也不至于伤了身!” 魏氏也哼了一声,笑吟吟道:“大嫂好会做人,这话一说,那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气得娘吐了血似的。” 叫她们俩拿话一堵,陆氏一时气得有话说不出。 她哽咽半晌,又将常清拉到跟前来,哭道:“原是媳妇的错,与常清又有什么关系?娘再恼媳妇,也不要与常清生分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他也知晓错了,你就饶他一回好不好?” 常清也忙跪着上前,拉着邹氏的衣裳,哭道:“儿子不孝,说错了话,不求娘原谅了儿子,只求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常真迟疑一瞬,也要上了前去求情。 谁知他脚都迈出去了,又叫魏氏一把拽了回去。 她暗中瞪了常真一眼,低声道:“你可别忘了,那贱女人,前头还想害了我与你儿子去!” 常真看看她显怀的肚子,终是扭了头。 这时,双胞胎又带了常福宝来了,除了小的,其他两个都红着眼,往邹氏和常青山跟前一跪,哭着替爹娘求情。 邹氏见了,心里边免不得就软了下来。 她到底是妇人之仁,再加上心里边对过世的姐姐仍是有几分愧疚,如今见了这般情景,不觉又落下泪来,哽咽着似有原谅他们的趋势:“他爹……” 不待她开口,沈棠又冷笑一声:“这躺着的不知死活,这活着的却演起了母慈子孝。哪日你被她害死了,我也只道是你活该,半分都不会同情你!” 话音落下,她又在邹氏惨白的脸色里,去衣柜里翻了衣裳出来,丢给常呦呦:“给你爹换上!” 常呦呦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不问,接了衣裳就爬上床,掀了常应的被子,去给他换衣。 众人尚不知沈棠要做什么,只见她胡乱将她自己的、常应的还有常呦呦的衣裳收拾收拾,拿布一锅,就成了个简易小行囊。 石川娘见势不对,忙去拦:“常应家的,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放回去……” 沈棠推开她,瞧着常青山两口子,冷笑一声:“命只有一条,我爱惜的很。可不想到头来跟你们俩似的,一个没了腿,一个丢了命!” 一句话说得常青山同邹氏齐齐白了脸。 说话间,常呦呦已将常应衣裳换上,正眼巴巴等着。 他是有些高兴的,这家里边,除了沈棠和常应,他哪一个也不喜欢。要真能离了这里,他们一家三口独自生活去,他不仅不愁,还想着去买挂鞭炮来放一放。 但他也明白,沈棠此刻,不过是刻意做给邹氏看的。 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只管配合。 沈棠上前,不知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也不说话,沉默地将他头一揉,复又抓着常应双手往肩上一放,要将人背起来! 邹氏倏地站起来,白着脸道:“你……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沈棠冷笑:“哪里是我要你的命?分明是你弃常应于不顾!既是如此,那你往后也不必再管他死活,自有我来替他亲娘,护他、惜他,爱他!” 邹氏听了,哆嗦着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石川娘哎哟一声,忙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青山兄弟,你们两口子这……这是想逼死老四一家啊! 第193章 没机会替你摘星星 第193章 没机会替你摘星星 邹氏糊涂,可这屋里有的是明白人。 诸如常石川娘,又比如李氏……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得过沈棠帮助,又或是同常青山与邹氏走得近,是真心替他们好的。 有人拦着沈棠,说什么也不让她背着常应出这屋的门。也有人劝邹氏:“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何必强求?何况你家常应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这亲疏远近,你心里难道就没数?” 李氏也劝道:“是啊,婶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如此糊涂?难道非要等常应两口子没了命,你再来后悔?只怕到哪时什么都晚了!” 邹氏不吭声,就只晓得流泪。 瞧那模样,只怕心里边还在怨常应同沈棠不理解她,不知她心里的苦。 沈棠冷眼瞧着,不由在心里替常应叹了口气,又替他不值……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老娘。 命都要没了,结果她想着原谅了那些个恶人,糊里糊涂的将这日子过下去! 那陆氏同常清仍在辩解,保证以后再不会作恶,也保证不要那管家的权,只求不要分家,各自过去。 笑话,一日不分家,他们一日就有机会重新将那管家的权拿回去,到时候就是其他两家帮他们做事,他们只管做甩手掌柜,也能从中抽取不少好处。 可分了家就不同了,常清外强中干,陆氏也不见得是个厉害的,到时候他们俩不定将日子过成什么样。 两人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无论如何也不愿分家。 陆氏哭道:“娘,你就是恼了我与常清,可也该想想老四才是……他有病在身,又得吃药养着,老四家的哪里就供得起他呢?” 说罢,她将常福宝抱进怀里,哽咽不止:“你要不放心我与常清,可家里也还有老二在呢。他是你养大的,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边难道还不清楚?有他帮衬着,老四定会没事的……” 说着话,她又暗中给常清使了眼色,后者接收到,忙附和着认错求饶。 魏氏和常真听了陆氏的话,皆是一愣,怕是怎么也不曾想到她会将这好处让到他们头上来。 沈棠暗自冷笑,算是明白陆氏的目的了,不是为求原谅,而是借机拉拢常真与魏氏来孤立他们! 她眼珠一转,正想法子呢,耳边就传来一阵儿低低的浅笑。 那笑压得很低,又十分短促,却如同葡萄藤似的,攀附着她的耳根,一直往深处钻,跟生了无数小触手似的,挠得她头皮发麻,发根也竖了起来。 正难受呢,那趴在她肩上的人就开始咳嗽,又猛又急,好似要将内脏都一并咳出来似的。 沈棠眉心一蹙,才要将他放下来,这人忽地就喷出口血来,直接吐在了她肩头! 周围有离得近的人没能躲开,一并遭了殃,齐齐叫着后退了开去。 沈棠忙将人放下,半抱在怀里,从齿缝里吐出话来:“你哪来这么多血吐……” 她话音未落,邹氏就“儿啊儿啊”地喊着扑到了常应身边来。 常应没理他,只瞧着沈棠笑:“往后怕是没机会替你摘星星了……” 第194章 “生离死别” 第194章 “生离死别” 沈棠听得好一阵儿无语。 这人分明咳得两眼通红,双目含泪,一张白净的脸不见半丝血色不说,嘴唇也乌紫乌紫的,边上还有那么多人瞧着,偏他什么也不顾,捡了机会就搁她跟前说些骚话。 简直没耳听。 这会子,他嘴里说着往后不能替她摘星星,手也不老实,虚虚弱弱的抬起来,似是想摸一摸她的脸。 沈棠哪里就让他如意了?忙一把握住他的手,将眼一红,演得情真意切:“我不要什么星星,我只要你好好的……” 常应又咳起来,咳了满嘴的血,却仍旧笑,笑得比那行将就木的女子还凄美:“我放不下你,我放不下你啊……这家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我若死了,谁来护你们娘俩?我不想死,却又活不成,也不想带你了走……” 沈棠忽地一愣,怔在原地,瞧着他,半晌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无他,只因她瞧见常应通红的眼角滑下些泪来,目光朦胧,似瞧着她,又似透过她瞧着别人……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分明不是装的! 那一瞬间,沈棠只觉胸闷,不可言说的难受起来 她鼻腔一酸,等反应过来之际,已不由自主的落下泪,“啪嗒”一声滴在了常应脸上。 这情形,可比他们俩互相说两句骚话要叫人震撼得多。 这屋里难免有心善的,见这般“生离死别”的场景,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这里全是压抑的哭声。 常应小小一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棠会哭,半响才抽出手来,想去替她拭泪。 可他手都伸了出去,却不知为何顿在半空,又苦笑一声:“这破败身子,却连替心爱之人擦一擦眼泪都不行了……” 话落,他两眼一闭,手就没了力,软软的要垂下去…… 沈棠一慌,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一抓,她才惊觉他那手冰凉冰凉,不见半分温度,当真跟“死”了似的! “常应?”她轻轻叫了他一声,自是没等来回答。 沈棠倒跟彻底慌了似的,一面喊着常应,一面又去试他脉搏,听他心跳,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是真急了。 “常应你醒醒……你醒醒啊!你还没替我摘星星,你怎么能死呢……骗子!你这个骗子!” 李氏同石川娘赶上来劝,才发现她早已流泪满面,那手死死抓着常应的手腕子,说什么也不松。等被人强行拉开时,众人才发现他的手腕已经青了…… 可见她使了多大的力。 屋里众人慌乱成一团,邹氏直接哭晕过去,又被常真抱回了屋里,常青山不放心,又跟了过去。 常清同陆氏见了常应方才那般情形,人都吓没了半条命,甚至还因害怕,想爬起来就跑。 可还没出屋,就被众人赌了回去。 石川娘扬手便给了常清一巴掌,骂道:“你娘和老四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就那罪人,该下了地狱去!竟还有脸跑?你老娘要知晓你这般残害继母和兄弟,只怕要气得爬起来拉了你下去!混账东西,还不使人去城里替你娘和兄弟寻个大夫来!” 第195章 没骗你 第195章 没骗你 常应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他睁眼,先瞧见的是沈棠。 这人坐在床沿,阖着眼,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替他扇着风。那窗户大开,圈着外头的艳阳高照,鸟鸣啁啾,山水如画,凉风卷着暑气翻窗而来,撞了满室的寂静无声和怦然心动。 常应盯着眼前的人睡颜,瞧不够似的,一遍一遍,用目光将她模样临摹了千百遍,存放在心头,等到四下无人时,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翻阅回味。 正瞧着,眼前人似是有所觉,睫毛轻轻一煽,薄薄的眼皮就掀开了。 许是刚刚清醒的关系,她神识不大清明,眼眶里就蒙了一圈水气,像晨露,被初升的太阳一照,就能装下这人间烟火。只不同的是,她眼里装不下人间烟火,此时只装了他一个。 两人视线一对上,常应就笑了:“我来给你摘星星,没骗你……” 话音还未落下,沈棠一蒲扇就拍了下来。 可怜他一腔柔情还没来得及抒发,就散在了那一把蒲扇里。 常应也不恼,推开蒲扇,调笑道:“昨日你才说要替我娘疼我、惜我、爱我,今儿怎就对我痛下毒手了?” “骗子。”沈棠道。 这下子,倒叫常应莫名了:“我几时骗了你?” 沈棠不说话,只幽幽瞪着他。 常应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是为着什么来。他也不敢说破,只嘤嘤装着可怜:“我一天里叫人害了两回,这会子脑子不大好使,头疼得紧,什么也想不起来……要不娘子帮我揉揉?说不定你替我揉了,我又想起来了。” 说罢,他就拿头去拱沈棠的手,将额头埋在她手心里,讨好似的蹭了蹭。 沈棠瞧着眼前那颗脑袋,一时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猛地一把就将那脑袋推了开去! 常应被推得在床上打了个滚,正犯糊涂时,就见她倏地站了起来,恼羞和愤怒交织一起,在她脸上炸出个五彩斑斓的神色来。 常应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忙冒着挨打的风险凑上去,抓着她的手认错道:“我坦白,昨日事出紧急,就没来得及支会你。我保证,下次再有动作,定提前支会你,不叫你担心……” 话还没说完,沈棠倏地将他甩了开去:“你说与不说,同我有什么关系?爱死不死!” 她说话时,从眼神到脚趾头,无一不充满了嫌弃和抗拒。 且说完之后,也不管他理没理解她动怒的点,转身便走了,急匆匆的,一刻也不想在屋里多待。 屋门“砰”一声合上。 常应望着空空的手心,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会子是彻底将沈棠惹怒了,且他还知道原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她解释。 他叹了口气,倒回床上,想着方才那人的睡颜,又叹了口气:“始终就一个你,哪里还有旁人呢?” 语罢,他才想闭了眼养养神,屋门就又响了一声。 常应转头一看,见是邹氏。 他一时没什么话与她说,淡淡道:“不必担心,我命硬的很,一时还死不了……” “你在怨我?”邹氏急切地打断他后面的话,“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怨我对不对?” 第196章 误会了 第196章 误会了 常应一顿,倒是不意外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笑一声,脸上也没个表情:“你重情,怕让我那死去的姨母泉下难安,难免偏着大哥二哥些。我心里清楚,但你不想清楚,为着你那些良心,我也不说什么。你又何必来问?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日子过下去,且不称了你心意?” 他一句话说得邹氏哑口无言,恍恍惚惚地愣在哪儿,再不敢上前去。 常应懒得多说,若只动动嘴皮子,她就能明白,昨日也不至于不顾他安危,想一股脑的原谅了常清和陆氏去。 他扯过被子将自己罩住,翻身道:“那些东西是我凭本事拿来的,凭什么白让了他们去?你要拎得清,就当今日什么也不曾听见,拎不清就当不曾有过我这个儿子……反正这些年,这娘有也等于没有。” 这是在逼着邹氏站到他这边来。 邹氏哪里听不出来? 她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今早醒来,你爹就同我说了。这家,该分了……你们三个孩子各自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过去,我同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就不连累你们了。” 常应睁了眼,没出声,也没回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邹氏又道:“眼下住处不变,我跟你爹再拿些银子出来,给你们三房各自沏个炤就好。至于家里的地和酒……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分。” 说完这些,邹氏见他仍是不打算开口,便低低一叹:“你好好歇着,我叫小棠来给你瞧瞧。” 说罢,她起身就要离去。 “娘。” 这时,听得常应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邹氏答应一声,正要往前两步去看看他时,就听他道:“你跟爹都误会了,这家是得分。但家里的东西,都该是我的,他们兄弟俩,一分一毫都别想拿走!” …… 屋外,沈棠刚出去,就碰见了常呦呦。 这孩子大约是被她脸上的表情吓着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比划着问:“阿娘,你怎么了?” 沈棠垂目将他一扫,虽觉这孩子同常应有八九分像,但却比常应那短命鬼熨帖多了,至少在她冷时,知道帮她添衣,在她渴了时,会帮她倒水。 不像常应,就知道气她骗她,还把她当旁人! 沈棠越想越气,一会儿气常应骗她,一会儿又气常应心里边那人,气到最后,连原因也忘了。 她也不想有些话叫旁人听了去,就打着手语问:“你同你爹这么像,我不信你是他捡来的……说罢,你娘是谁?你是不是他跟你娘在外边生的?” 因在怒火之中,她比划得有些快,常呦呦眼睛都瞧得快抽风了,才看清她比划的是什么。 他这才明白沈棠为何动怒了。 常呦呦一时无语,将常应拉出来,大逆不道的在心里边骂了几千遍,才迟疑着比划:“我不是私生子,就是我爹在外边……” 还没比划完,脑门上就挨了沈棠一巴掌,力道不重:“你也骗我?” 常呦呦听了这话,神情一凛,忽而比划道:“阿娘,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第197章 死因 第197章 死因 沈棠见了他比划的内容,神色变了几变,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会与她说这个。 她怕戳了他痛处,白惹他想起些伤心事来,忙又蹲下来,将他抱住:“原是我方才被你爹气糊涂了,说了些混账话,你别生气……不管你是不是你爹捡来的,你既唤我一声娘,我就护你一辈子。” 常呦呦贴脸瞧了瞧她,不知瞧出她几分真心来,却弯着眼笑了起来,遂又一面笑一面拉了她去廊下坐。 “阿娘别担心,我没生气。”他腿短,坐在廊下时,也挨不着地,就挂在半空晃了起来。 他想了想,比划道,“我娘啊,是被人毒死的……” 沈棠心口一跳,忙一把抓住了常呦呦的手,不许他再比划。 常呦呦却对她笑了笑,小大人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又抽出手来,继续比划着:“我娘嫁了我爹五年才有的我……倒不是他们不想要孩子,是我娘刚嫁给我爹时就叫人害了,一直怀不了孩子,后来我爹自京中请了一个大夫,他才瞧出病因来。” 沈棠撩起眼皮看他,那双好似晨露的眼中,满是惊讶。 常呦呦仍是不在乎,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淡淡比划:“好容易生下我,却在我五岁,因为我爹一时疏忽,让我在数九寒天里,被人关在了冰窖里。等我被我阿爹阿娘找着时,嗓子已经喊坏了,他们废了心思也没能将我治好。” “别说了。” 沈棠一把将人抱住,一颗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又后悔得要命。早知会听着这样的话,她就该什么也不问,就这般稀里糊涂的将日子过下去,难道不好? 可常呦呦却满是无所谓,无声笑一笑,又从她怀里挣扎着探出头来,细细将她脸一摸,比划道:“阿娘,孩儿不怨爹娘的。孩儿只是害怕,怕有朝一日,你们又……也丢了我一个人,走了。” 沈棠心疼不已,紧紧抱着他:“不会的,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尽管、尽管,我们先你而去,那也定是在你长大成人,有了自己家室之时。” 纵使他信沈棠,可他心里也明白,总有一日,他会变成孤零零一人。 毕竟,无论是过去与未来,都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这样想着,他又为常应与沈棠操碎了心,继续比划道:“阿娘,阿爹他心里没有旁人,始终只你一个。他说要给你摘星星,那也不是骗你的,你信他一回好不好?” 这话沈棠不知如何接,就只抬手捏了捏他脸,试图混过去。 常呦呦却不罢休,剖了自己真心给她看:“我阿娘死时未满三十,与我爹恩爱十来年,到头来却连死都不敢叫我爹知道,怕他难受,也怕放不下我们。但我爹仍是知道了,他虽替阿娘报了仇,可人却不如从前……都没等我长大,就跟着我娘去了。” 他说着,眼圈一红,赶在要哭出来之际,又忙抬手在眼眶一按,道:“阿娘,生命只有一次,有些事若当下不做,就没机会了。有些人若不珍惜,说不定哪日就见不着了。” 第198章 姐妹 第198章 姐妹 沈棠闻听出他这话的原意来,不由拿了指头轻轻在他额上一推,笑骂:“人小鬼大。” 话落,两人又笑了起来。 待笑了片刻,沈棠又想起一事来,因问:“你方才说你阿娘是被人毒死的,可知是被谁毒死的?” 常呦呦听了,笑意倏地僵在了脸上。 沈棠察觉,这才意思到自己问错了话。 她咬咬牙,忙将他往怀中一揽,讨好地用头去拱他的脑袋:“啊,是我多嘴问了不该问的,你大人大量,可别同我置气。” 原以为他能掏心掏肺的将以前的事讲出来,便是看开了,不在意,原是因为担忧她与常应,所以才不看重以前的事。 如今见她想开了,再想起以前的事来,自该觉得难过的。 常呦呦叫她拱得半分脾气也无,忙抱着她脖子求饶。 沈棠这才放了他,半晌又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一面仍觉他同常应有七八分像,一面又摸摸他的头,笑道:“你说的,珍惜眼前人。爹娘都在呢。” 一句话,说得常呦呦又红了眼。 才想扑进沈棠怀里,借机撒娇呢,梨花跟杏花就来了,远远的就喊着“小婶婶”,声音传来了老半响,那人才过来。 当着两个小姑娘们的面,常呦呦不好再哭,忙吸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谁知那俩姑娘眼尖的很,走上前来,见了他那仍是红红的眼尾,顿时笑了起来:“常呦呦你羞不羞啊,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常呦呦没脸,比划着啐她们:“要你们管,讨厌!” 那俩姑娘牵着手,又胡乱笑了一通,梨花才探着脑袋问:“小婶婶,小叔叔醒了吗?” 屋里邹氏同常应还在说话,音儿压得低,隐隐约约只传来些人声,却不知说的是什么。 沈棠目光越过他们,没瞧见陆氏或是常清,便道:“醒了,你们奶奶正与他说话……是你们阿爹阿娘喊你们来问的?” 杏花作为姐姐,性子谨慎许多,再加上昨日瞧见那些事,心里边难免有些私心,一时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承认。 正犹豫呢,她妹妹就心直口快的承认了:“是。阿娘说小叔叔多半不想瞧见她同阿爹,就打发了我们来看看。” 杏花:“……” 她扶额,对这个妹妹,多少有些无语。 但无语之后,也明白了她是什么心思,遂也瞧向沈棠,细声细语的问:“小婶婶,小叔叔这样,是我爹娘害的,对吗?” 杏花心思一向比梨花要深——有陆氏那样的娘,她心思要是不深些,只怕不知被欺负成了什么模样。 故而,沈棠一时也不知她这话是自己问的,还是替陆氏来试探他们心思的。 她想了想,将双胞胎抱到廊下,一并坐下了,才道:“甭管是不是你爹娘做的,这与你们都没关系。管他是要报仇的,还是抱怨的,都是大人们的事儿。” 杏花听了,也不接话,只垂了眼,咬着唇,半响才应了个“好”字。 沈棠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方才那话是她自己问的。 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梨花扑过去抱住了杏花,半撒娇似的:“小婶婶说了,那是大人们的事儿,同咱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们也站了队,她就待见我们了?不可能的杏花,阿娘眼里只有常福宝!” 第199章 什么才是好 第199章 什么才是好 那俩姐妹本也是来替陆氏同常清打探消息的,但沈棠嘴严,哪里是她们两个小孩儿能套出话来的? 见此,两姑娘略坐了坐,便家去了。 不一会儿,邹氏也从常应屋里出来了。 沈棠见她眼圈红红的,便知她方才定是哭过了。 她心下猜到是何原因,就是不问,却见邹氏走了两步,似要回屋去,临了不知想起什么来,忽又转回来,走至她身边,一把将她手给握住了。 沈棠一脸莫名地瞧着她:“做什么?” 邹氏未说话,眼圈倒先红了。 这就是故意做给沈棠看的了,想叫她先来问一问她为何哭,这样她才好说接下来的话。 只这两日沈棠已见她哭了不下十回,这会子见她这般,顿时心生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哭哭啼啼来试探我做什么?” 小心思被戳破,邹氏一时语塞,半响才道:“你是个心善的,又有手艺傍身,往后定是吃穿不愁,能养活自己的,我把常应交给你,你定要待他好些……” 沈棠听闻这话,当时就将手抽了出来,瞧着她要笑不笑:“如何才是待他好?不顾他生死,不闻不问的是待他好?还是事后诸葛亮,待他出了事,才假惺惺的来拜托旁人?” 两句话问得邹氏再抬不起头来。 沈棠见了,顿觉讽刺,嗤道:“你既自一开始就不打算管,眼下又何必假惺惺的来交代我?亲娘当成你这模样,常应前世怕不是杀了你全家。” 虽方才她才讲了让常应“爱死不死”的话,但她也是个极护短的人,眼下见了常应这般挨“欺负”,自是要替他出一出气的。 何况邹氏这人,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明里说着替常应好的话,暗里却选了陆氏同常清,到头来还想常应念着她的好。 这样的话,哪怕最后她姐姐的两个孩子往后不管她,她也仍有常应这个儿子可依靠。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邹氏在沈棠这儿没讨着好,灰溜溜的回了屋去。 沈棠盯着她离去的身影,又往尚还没不见动静的大房那边瞧了一眼,思索片刻,叮嘱好常呦呦看顾好他爹之后,便去了对门常石川家里。 她去得正巧,赶上李氏也在。 原是自李氏男人惹了事,招得常季春打断腿后,便日日躺着,下不来床,那地里的活儿有的李氏能做,但有的却不成。 再加上她公公婆婆又不管,她没了法子,这才来了常石川家,想请了常石川去帮她犁一犁地。 石川娘请了沈棠去屋里坐,问她:“怎这个时间点过来了?常应可好些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去给沈棠倒了水来。 沈棠与李氏打了招呼,才道:“方才醒了片刻,与娘说了会子话,便又睡了。” 说起这事儿来,石川娘又叹了口气,一面将陆氏两口子骂了两回,一面又道邹氏是个糊涂人。 “也是你家常应可怜,摊上这么个老娘和大哥大嫂……”石川娘叹道。 沈棠笑了笑,道:“他不可怜,还有我呢……今儿来,是想请大娘帮一帮我。” 第200章 说亲 第200章 说亲 沈棠略坐一坐,就自常石川家走了。 两家挨得近,就住对门,过条小道就到了家。 她见天色好,就将前些日子寻来的药草拿出来晒一晒,打算晒干了收起来使——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寻常村里有人瞧病,倒能拿出来用一用,拿去卖倒是不值当几个银子。 那边李氏见沈棠走了,她也起身要走——沈棠来时,她就要走的,只见她来,她要再走,反而不好,这才又多坐了坐。 这时,石川娘却拉住了她,道:“你且等一等,我有些话与你说一说。” 说罢,她回头打发常石川去了地里,这才拉着李氏道:“虽说你家出了那样的事,但始终还是那家的人,那咱们两家就还是亲戚,往后常走动,可别生分了。” 李氏听出她话中之意,忙问:“大娘有话不妨直说。” 石川娘笑了笑,这才道:“你也知道我家石川这个年纪该说亲了,但这亲事一直梗在我心头……倒不是那些姑娘不好,实在是我家石川这性子,娶了亲也只有挨欺负的份。这不,我听说你娘家有个妹妹……” 李氏还当她是为了什么事,原是为这个。 她笑道:“那你问得可不巧了。前儿小六他爹出事,我娘家来人探望我,便与我说了,我妹妹已许了人家,约莫明年秋收就出门子。” 李氏那个妹妹是这远近出了名的乖巧懂事,人又生得好,还未到年纪,上她家说亲的媒人就能从她家排到村口去。 只她爹娘又爱惜这个妹妹的紧,挑挑选选,一直到前阵子才选中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在镇上做些生意,吃穿不愁,还有余钱,就是家里兄弟妯娌多,她妹妹那性子,嫁过去只怕是任人拿捏的份。 李氏当时也同娘家人提醒过,只那时她娘家人眼里只瞧见了男方家里给的那些聘礼,迷了眼,就看不见旁的。 到底她只是个已出嫁的姑娘,家里有什么,也说不上话。 石川娘听了她的解释,还可惜了一阵。 李氏想了想,又道:“大娘倒不必遗憾。我有个姑母,婆家哥哥家里有个适龄的姑娘,前儿还托人来问过我,你要觉得合适,我得空了就过去问问。” 石川娘仍是惦记着李氏娘家的妹妹,但听许了人家,惦记也无用,只好敷衍的问:“哦?是哪家?” 李氏道:“是临镇宋家村宋怀山家的二姑娘。” 石川娘一听这名儿,还惊了一惊:“我听说那宋怀山是个大夫?那她姑娘可学了些本事?” 李氏道:“倒是听说宋怀山在村里有些名声,至于她姑娘会不会,那我就不知了……大娘要是在意,改明儿得了空,我去一趟?” 听了这话,石川娘细细一思索,不免想起沈棠来。 想着那宋怀山的姑娘若也有些本事在身,到时候娶回家来,说不定也可如沈棠一般替人瞧病,赚些银钱来补贴家用。 这样一想,她又来了兴致,拉着李氏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那定是再好不过的,劳你走这一趟。回头若是成了,那好处定是少不得你的。” 第201章 故意做给他们看 第201章 故意做给他们看 两人商议好,石川娘就送了李氏出门。 这边她们才出了院子,就瞧见对门常清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往常青山那屋去了。 陆氏抱着常福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眼圈红红的,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哭成这样。 李氏同石川娘见了,相视一笑。 石川娘摇头道:“到底是个蠢的,出了这样的事,不去给常应两口子请罪,倒去同他爹娘认罪。” 李氏笑了笑,没接话。 方才沈棠请石川娘帮忙时,也没刻意避开她,想来也是将那些话说给她听的。 这时,听得石川娘又道:“这事儿哪里是他爹娘原谅了他们就能解决了?只怕常应家的,不会善罢甘休。” 起先,众人都以为常应这个买来冲喜的媳妇是个好拿捏的,擎等着戏瞧。 哪里想到这人非但不好拿捏,还有些本事在身,压得她那俩嫂嫂连头也抬不起来。 拿捏她?怕是被她拿捏了都还不知。 李氏想着家里边也没什么事——至于小六他爹,是死是活同她有什么关系?遂止了回家的步子,同石川娘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听着那对门的动静。 对门常清背着荆条,也不进屋,就在门外一跪,哽咽地哭起来:“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前来请罪,还望爹莫要气坏了身子。” 陆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复又压着常福宝一道跪着,哭道:“千错万错,都是媳妇儿的错,爹娘莫要听了那起子心思不正之人的话,生分了常清,闹得家里不宁。”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常福宝,那孩子这会子倒是听话,忙爬起来,嘴里边喊着爷爷奶奶,边跑进了屋去。 不一会儿,常青山同邹氏就自屋里出来了。 一个两个的双眼通红,倒像是他们才受害者。 沈棠抱着手,站在偏房门口冷眼瞧着,常呦呦挨着她站着,又拉着拉她衣摆,比划着问怎么办。 她还没答话,就见常清举着荆条递到常青山跟前:“爹,儿子不孝,气得娘吐了血,你寒了心,特来请罪,还望爹娘原谅儿子这一回。” 当真是说得情真意切,看得人简直都要落泪了。 常青山一夜未睡好,这会子两眼乌青,胡子拉碴,仔细瞧两鬓还生了白发,整个人更是憔悴不已。 这会子他见了常清就来气,一把抓了荆条,“啪”得一声就往常清身上打了去! “你还知道你不孝?”他边打边骂,边骂边红了眼,“我与你娘含辛茹苦将你们养大,不求你们兄友弟恭,也求你们和睦相处些!你倒好……竟敢残害手足?我、我今儿就是打死了你,也没人敢说我的一个不是!” 那荆条不粗不细,刚刚好,打人也疼,常青山也是下了力气,再加上常清还不曾穿上衣,那几条子下来,满背青紫交加,瞧着十分可怖。 常清敢来认罪,那便是知道会有这场灾难,便也不许陆氏和邹氏求情,硬生生挺着。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听了动静,赶着来看是怎么回事。 常呦呦拉着沈棠的衣摆,有比划道:“阿娘,爷爷这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呢。” 第202章 她都要管 第202章 她都要管 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让旁人知道,常清犯了错,他们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还了常应的公道。 旁人要是再想说什么,那就是他们得理不饶人。 沈棠靠着门扉,喃喃道:“常应啊常应,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屋里的那人笑一声,轻声接了话:“谁知道呢?许是杀兄弑父,卖母求荣,放火烧山,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沈棠闻声,透过门缝往屋里瞧了一眼,影影绰绰发现一人坐在门口,是个与她一样的姿势,靠着门扉。 这一幕多少有些背靠背,相互信任的意思。 且不说常应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落得这般爹不疼娘不爱的下场,那边常青山狠狠将常清打了一顿,打到最后,常清命都去了半条,背上隐隐见了血。 邹氏忙扑过去,抓住常青山的手,哭着求道:“够了够了,再打下去,这孩子就要废了。你若还有气,打我便是!是我管教不力,才叫他生了这坏心思……怪我,都怪我!” 常清爬起来,红着眼眶喊了声娘。 那娘俩又是一阵抱头痛哭,母慈子孝的,旁人倒成了多余。 沈棠冷笑着,瞧见陆氏趁人没留意时,悄悄侧目瞧了过来,待对上她视线时,忽而将嘴角一勾,挑出抹冷笑来。 这是故意挑衅呢。 沈棠眯了眼,对她温柔一笑,暗道:“且叫你先得意一回!” 刚想完,那陆氏又哭起来,爬到邹氏跟前,哽咽道:“娘,媳妇儿嫁来常家这么些年,是什么性子,娘您是再清楚不过的。纵使我有那些嫉妒人的心思,也只是心里悄悄嫉妒罢了,哪里就敢真下了手去害老四呢?” 邹氏看着她,一时没出声,只悄悄落泪。 陆氏又道:“原本这家里都好好的,和和睦睦的,哪里有这样的事?可如今倒好,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一来,这家里便是一团乱……” “大嫂。” 沈棠终于出了声,她松了手,下了台阶,往主屋走去。 分明她只是喊了她一声,半句话都还不曾说,那人却吓得肩膀一哆嗦,怯怯地往邹氏身旁缩了缩。 沈棠见了,莞尔一笑,嗤道:“你们这般假惺惺的做戏给我看,恶心我就罢了,怎么还攀扯起我来?” 常青山一时心虚,忙道:“小棠,这事儿……” 他本欲解释一翻,谁知沈棠半分脸面也不给他,一抬手便断了他后边的话:“爹娘顾着那已死之人,要轻拿轻放,可我与那已死之人不熟,与活着的还熟些,凭什么也要轻拿轻放?” 她下巴一抬,高高地睨了常清和陆氏一眼,道:“我说了,从今往后自有我来护他、惜他、爱他!你们管得了的我要管,你们管不了的我也要管!谁敢欺负我沈棠的男人,我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邹氏同常青山都叫她这态度震住了,一时忘了接话。 常清被打得半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唯有陆氏硬着头皮接话道:“这……这家里还轮不着你来说话!” 沈棠冷笑:“轮不着我说话,就轮得着你了?大嫂,你口口声声说你没下毒害人,我若找着了证据,你可还有话说?” 第203章 求饶 第203章 求饶 陆氏瞧着她,见她神色凛然,却眉眼含笑,眼底更是噙着几分戏弄! 她脸色一变,忽然想起前头被沈棠逼得交出去的药来。 陆氏大惊,猛地扑上去:“是你!是你害我……” 只她尚未碰着沈棠的,人就从廊下栽了下来,脸朝下,摔了个响亮的狗啃屎。 “孩子他娘……”常应喊了一声,似要扑过来搀她。 只他自个身上都带着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爬两步,就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动不得了。 邹氏见了,忙两步跑下来,将陆氏自地上抱起来,求道:“小棠,算了……看在娘的面上,不要与你大嫂计较,她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沈棠往两人跟前一蹲,笑望着陆氏道,“大嫂,你自个说说,究竟是你一时糊涂?还是故意坑害?” 陆氏答不上来,因不敢。 她可以说是沈棠故意害得她,可药是她的。 何况沈棠做这些全是为了常应,谁又会信她会害常应? 眼下陆氏只能死死抓着邹氏这根稻草,哭道:“娘,我不是,我没有……” 话尚未说完,沈棠就站了起来,无奈道:“我既给了大嫂机会,大嫂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她又看向常青山,道:“爹要觉得我胡说,不如喊两个人来,随我一道上大嫂家里搜一搜去,看我说得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也好还了大嫂清白,是不是?” 常青山听了,有些犹豫,又看向陆氏和常清。 常清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陆氏倒是自邹氏怀里抬了头,哀求地瞧着他。 常青山沉默片刻,思量许久,终是应了:“你说得是,若不是你大嫂做的,就当还了她清白……你有主意,你自己喊了人去。” 说罢,他不知是伤了心,还是如何,沉默的推着轮椅进了屋去,似是再不想管这些事。 沈棠笑看了陆氏一眼,转身便要去叫石川娘……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叫陆氏抓住了衣摆。 沈棠垂目一扫,就见她含着泪水,苦苦哀求:“小棠,收手……这管家的权我不要了,我去给老四赔不是,你就瞧在梨花杏花的面上饶了我这一回,大嫂求你了!” “如今倒想起你家两个姑娘来了,早前做什么去了?”沈棠冷笑一声,将衣裳抽出来,径直去叫了石川娘和李氏。 她见还有其他人,便又叫了两人,最后又将常真一并叫上了。 一共六人,不顾陆氏的哭喊求饶,与邹氏的阻拦,齐齐往大房那边去了。 陆氏慌得头不敢抬,泪也不敢掉,缩在邹氏怀里,神经质地咬起了自己指甲。 她知道自己完了,什么都完了…… 魏氏挺着肚子,倒是不慌不忙,只寻了凳子来坐,见了陆氏这模样,笑道:“早劝了你好好做人,非是不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同老四家的,在老四醒来之前就已知道是你下的毒!” 只那时沈棠无依无靠,说了话也不见得有人信,这才按着不提。 如今她身旁有了人,那说的话,分量就不同了…… 第204章 意料之外的东西 第204章 意料之外的东西 而另外一边,沈棠带着人去了大房,见梨花和杏花两个在屋里做针线,见了沈棠他们来,嘴里虽没说是如何,可心里边都明白。 杏花皱了皱眉,坐在凳上没出声,倒是梨花放了活计,跳下凳子,拉着杏花上前来同各个长辈问了好。 沈棠也没多解释,只喊来常呦呦,叫他领了两个姐姐去玩。 待人走远了,沈棠才回身道:“劳烦几位叔叔婶婶都帮着仔细搜一搜,若真是我错了,也当是还了我大嫂清白。” 话音落下,几个人都客气的应了,但无人进屋去。 石川娘见了,想起沈棠之前交代的话来,便头一个进了屋去,随后是李氏。 其他两人见有了人带头,这才跟着进去,动手搜了起来。 沈棠也要进去时,常真拉住了她:“昨个你二嫂与我说,早就知晓大嫂藏着害人的药,可是真的?” “我的话二哥不信,二嫂的话二哥该信一信才是。”沈棠抽出手来,似笑非笑,“何况,她自个也认了,二嫂常喝的蛋花汤里的毒,是她下的。二哥这会子要是念着兄弟情谊,想放了大哥大嫂,那我随你。” 常真嘴唇嗫嚅片刻,到底是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这事儿,之前他们就已经说好了,不管常青山同邹氏究竟是要分家,各过各的,还是不分,仍旧糊里糊涂的将这日子过下去,他们两家都要联起手来,先将陆氏同常清拉下去。 本来常真还不想掺和近这些事里,毕竟无论如何,常清都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可自打沈棠将从常应那儿听来的事与常真说了之后,他才明白,敢对常青山同邹氏下手的人,又怎会对放过他呢? 沈棠也不管他这个时候是不是想反悔,转身就进了屋去。 她手里拿着药,得在那些人将这小小的屋里搜完之前,将药藏在他们没找过,但又能找着的地方。 …… 沈棠其实,不稀罕常家这管家的权,本就觉得谁接了手都无所谓。 但若是有人借此惦记她手里的东西,又容不下她,那这性质又不一样了。 她趁着翻找东西时,将手里的药往床底下一塞,手速快,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时谁都没发现。 过了片刻,李氏就发现了那床底下的东西,惊道:“呀,这里真有东西……” 话音未落,就将沈棠塞进去的药包掏了出来,顺手就递给了石川娘,又道:“这下边似乎还有些东西……太靠里了,我掏不着。” 石川娘听了,又将她拉起来,仗着自个身子矮小又偏瘦,便钻到了床底下去,从里边拖拽了一个包裹出来。 沈棠眉一挑,竟是不知这床底下还有意料之外的东西。 石川娘先将李氏掏出来的药递给沈棠:“你瞧瞧这是什么!” 沈棠接了过来,顺着他们的意思,将纸包打开,见里面装着白白的药粉,复又拿手指捻了些放进嘴里尝了尝…… 随即她脸色一变,“呸”地一声将东西吐了出来:“是马钱子!” 众人之前在唐氏婆婆葬礼上听说过这玩意儿,顿时纷纷都变了脸。 “那这又是何物?”有人追问了一句。 石川娘这才回神,忙将那包裹一并打开,众人探头一瞧,随即脸色一变,纷纷惊慌失措的推了开去…… 第205章 听你狡辩 第205章 听你狡辩 众人吓得四散开去,唯恐叫那东西伤着了。 沈棠正要上前,却叫石川娘一把拉住:“你去做什么?仔细伤着!你大嫂也是,这样危险的东西,怎能往床底下放?回头漏了火,点着了,这一屋子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沈棠已看清了那是什么,将眉一拧,复又看了常真一眼。 正好后者也将目光瞧了过来,两人视线一对上,都自对方眼中瞧见了震惊——惊的不是陆氏在床底下藏这样东西,而是常应说的竟是真事儿! “没事儿,这里没个火,伤不着人。”常真说着,上了前,将那东西重新包起来,道,“逢年过节时,这东西也用得着,不定就是……且先拿去给爹娘瞧瞧。” 说着,众人随常真一道出了门,但都离他远远的,生怕离得近了,他手里那玩意儿就炸了。 那一包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火药! 沈棠走在最后,微微拧眉,神色间仍藏着些忧虑,倒不是担忧陆氏用这火药来做什么,而是常应如何知晓陆氏家中有这个? 历史上火药这东西本是起源于春秋时期的炼丹术,后在隋朝被真正发明,在唐朝才被运用于军事。 而在用于军事前,火药也不过来用于炼丹,烟花炮仗和马戏杂耍中罢了。 眼下这个时代,显是历史上没有的,那陆氏攒着这一包火药做什么? 真是逢年过节拿来制烟花炮仗? 也没听常应说他们家逢年过节有自己制烟花炮仗的习俗啊? 忽地,沈棠脚步一顿,想起一事来…… 她神色微沉,大步上前,走至常真身边,低声与他交代了两句什么,后者闻言脸色一变,瞧着他的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沈棠推了他一把,示意他继续走:“眼下证据摆在这里,你信也不信,只怕都是真的。” 常真没接话,神色复杂的抱着那东西走回了主屋去。 才进了院,魏氏就要迎上来,常真怕手里的玩意儿伤着她,忙叫她别过来,自个寻了湿润的地方将火药搁下了。 沈棠上前,直接将药包砸在了陆氏脸上,道:“来,听你狡辩!” 陆氏瞧着那黄纸包着的药,倏地抬起头来,咬牙道:“非是我狡辩,分明就是你故意害我!老四家的,你今日所为,就不怕有朝一日报应在你自个身上?” 她眼下就如同一只困兽,红了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又急又气,却又半点法子也没有。 沈棠倾身瞧着她,笑道:“嫂嫂,是你先为着那劳什子管家权,生的害人之心。我不屑要那管家的权,又没那害人之心,眼下全是为了自保,如何就会报应在我自个身上呢?” “要我说,还是那句老话,”魏氏也走了过来,赶着机会落井下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嫂,证据就在这,你若认了,说不定还能落个好下场!” 陆氏扬起头来,啐了她们一口:“原是你们二人蛇鼠一窝,合起伙来害我!我没做……我没有要害老四!” 第206章 沉默的答案 第206章 沉默的答案 陆氏尚在狡辩,邹氏又将那黄纸包捡起来,拆开一看,见里面装着药粉,一时不知是何物,只得去问沈棠。 “还能是什么?”沈棠哂笑道,“自是那马钱子。” 之前就有人拿了这药在唐氏婆婆葬礼上闹过,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邹氏一听,脸色就变了。 她看向陆氏,颤声问:“这……这真是你屋里寻来的?” “不是、不是的……”陆氏忙将眼圈一红,哭着解释,“是她们害我……我没有要害人。娘,你信我……” 沈棠打断她后边的话,冷笑一声:“信你?你往常应吃的药里下了毒,又藏着一包火药,还说我们害你?就我所知,家里没有自制烟花炮仗的习俗。大嫂,你说你藏着一包火药做什么?” “什么?” 邹氏倏地一转头,盯着沈棠,像是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一般:“你方才说什么?” 沈棠懒得再说一次,便叫常真将火药搬至二人跟前来。 陆氏一见,满脸煞白,心虚的偏开视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火药……家里为何会有这样东西?”邹氏一把抓了她的肩膀,逼迫她看着自己,“是你……还是常清还是的主意?” 陆氏咬着牙不敢出声,更不敢与邹氏对视。 那边被打得满身青紫的常清哪里还顾得上疼,忙爬了过来,忍痛将陆氏护在怀里,狡辩道:“娘……你不要被他们挑唆了……” 石川娘看不下去,上前来打断他后面的话:“什么挑唆不挑唆,这些东西是我亲自自你家床底下翻出来的!” 常清瞧着她,恨道:“谁知你们是不是合起伙的?” “大哥……”这时,常真也上了前来。 他看着常清,双目充血,满脸痛苦:“你是知道的对?是你纵容了大嫂这般做的对不对?你想害死了爹娘,再害死我与老四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要害你!”常清瞧见他如此,慌忙解释,“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 “那你告诉我,这火药你们打算用来做什么!?” 常真忽而提高声音,厉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你说啊!你告诉我,那毒药不是给老四吃的,那火药……也不是你们用来炸酒窑的!” 此话一出,满院皆静。 常清满脸苍白,面对常真的质问,一句多余的解释也说不出口。 躲在屋里的常青山早已听闻动静,推了轮椅出来瞧。闻听常真的话,他沉默许久,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照例是一句话也不说。 那模样,倒像是早就知晓了一般。 而常清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常真得了答案,长叹一声,不觉滚下来泪来:“你知不知那日我也在酒窑?若非前一刻老四打发我出来拿些东西,我早已……早已见了娘去!” 如今他想起来,仍觉惊险。 就在他前脚离开酒窑,正往炤房里去拿东西时,那酒窑就炸了! 但凡他晚出来一刻,断了腿的或许是他,伤了脑袋的或许也是他…… 是常青山和常应替他挡了灾,而罪魁祸首,却在说是他们合起伙来害他! 常真满是心寒,才要说话时,邹氏忽然就自爬起来,扑过去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常清脸上…… 第207章 两条路 第207章 两条路 自常真记事以来,就没见邹氏同他们兄弟动过手。 如今她突然动手打了常清,且力道不轻,都叫他们兄弟二人愣住了。 常清怕也是不敢相信邹氏会动手打他,倏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叫了是十来年的娘,才刚开口叫了她一声,就被她打断了去! “你恨我怨我也就罢了……”邹氏眼里滚下泪来,痛心道,“可那是你爹!你亲爹!你害他没了腿,后半辈子都只能坐着躺着,再没了站起来的机会!你、你怎还有脸来怨旁人害你?!” 常清一慌,忙要捉她的衣摆:“娘……” 邹氏一把甩了他手,后退开去,捂脸哭道:“你有没有良心?常清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时之间,这院里,只闻邹氏的哭声,与不知是谁的叹息。 闹剧不知何时散去。 常青山两口子寒心不已,躲在屋里,一直不曾出来,就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沈棠就叫常呦呦给他们二老端了去。 那孩子进去片刻,不知与他们说了什么,半响后再出来时,那碗里的东西一样没少。 他与沈棠比划道:“爷爷奶奶说我们吃,他们没胃口。” 偌大一家子,除了沈棠,谁也没胃口。 于是,各自随便对付了几口,将肚子填饱之后,就散了。 稍晚些,常呦呦帮常应擦完身,常真两口子就来了。 他们进了门来,先客气地关心了一番常应的病情,见他一时半刻没事,这才由魏氏开了口:“老四家的,这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沈棠知道他俩问的是什么。 她沉默着瞧了常应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道:“我不信大嫂往后会改……她那样的人,若真有良心,也不会下此狠手。” 魏氏点点头:“我与常真也是如此想,所以才来问问你们俩的意思。” 常应神色淡淡:“我没什么意思,只听小棠的。” 只这一声“小棠”,魏氏就听明白了,往后这家里的大小事务,怕是要落在了沈棠头上。 她一时只觉心情复杂无比,千方百计的将压在上头的那两人拉了下来,结果到头来仍是给旁人做嫁衣。 魏氏看了常真一眼,后者倒是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也没出声,只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沈棠没留意这两人间的小心意,听了常应的话,便起身顺便给常真两口子续了水,道:“我也没怎么想,只替大嫂寻了两条路。” 常应听了,将目光自他二哥二嫂身上收回来,笑道:“你倒是心善,还留了两条路。若依我的意思,直接打死了也不为过!” “打死了,你偿命?”沈棠白了他一眼,道:“报官。叫她知道,杀人就得偿命。即便未遂,也得挨罚!” 常应听了,眉一挑,倒没什么反应。 常真与魏氏瞧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竟如此赶尽杀绝! 魏氏忙问:“那其二呢?” “这就简单了。”沈棠负手笑道,“前头她既寻了人来要卖了我,如今风水轮转,天道轮回,她犯了错,害了人,就别想跑!” 不待那二人震惊说话,她又转向门口,笑吟吟地不知对谁道:“明儿我就去寻了刘婶儿,叫她找人来,将我大嫂卖了去!” 第208章 逗小孩儿 第208章 逗小孩儿 魏氏莫名其妙,起身去到门口,探头往外一瞧,只见黑黢黢的,半个人影子也不见。 她回头问:“你对着门口与谁说话呢?” 沈棠收回视线,转回凳上坐好,要笑不笑:“没与谁说,逗小孩儿呢。” 魏氏不知她忽然发什么疯,又走回常真身旁坐下:“你真要这般做?爹娘和常清都在,他们哪里同意?” 无论是报官,还是叫人来卖了陆氏去,只怕这家里的人都不同意。 到时候闹起来,难堪的不知是谁呢。 沈棠这时却沉默了,刻意卖关子似的,捧着杯子喝了口水道:“二嫂有孕在身,身边离不得人,这些事就不要你们俩管了。明儿到了时间,自然就有了主意。” 那两口子听了,又追问了两回,可她嘴不是一般的紧,一时谁也问不出好歹来,只好借着夜色告辞家去了。 …… 次日待天一亮,沈棠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院。 石川娘开了院门出来,见她出门,又多嘴问了一句她去哪儿。 沈棠笑吟吟的,道:“去一趟刘婶儿家里,找她讨教些事情。” 石川娘听往,惊讶地瞧她一眼:“怎去寻她?” 这左右谁不知早前刘氏说沈棠是扫把星,以至于在她那儿吃了好大的亏,一时就都知她不待见这个刘氏。 如今却听她说要去找这刘氏讨教些事情,一时好奇不已,忙又问她讨教什么事。 沈棠却神秘秘的,半句实话也不肯说。 而另一边,杏花见了沈棠出门,又听她与石川娘说要去刘氏家里,一时慌了神,忙跑回家里,将事情与陆氏说了。 陆氏听得满心惶恐,扑进常清怀里哭了起来:“她要绝我的路……她要绝我的路啊!常清,我做这些事可都是为了你,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常清忙忍痛将她自地上搀扶起来,安抚道:“她不敢!这家里还有我在,爹娘也在,哪里就轮得到她做主……你赶紧收拾收拾,与我一道找爹娘去!” 两人连忙胡乱收拾一通,急急就去寻了常青山与邹氏。 杏花也要跟上去,却叫梨花给拉住了。 她拦着自家姐姐,拧眉道:“你莫不是听错了,小婶婶怎可能喊人来卖了娘?” “昨个儿我就听见了!”杏花小声争辩,“是她与二叔二婶说只给阿娘两条路,要么报官,要么找人来卖了她!梨花,你同小婶婶亲近我不说什么,只她要卖了娘,我就不同意!” 梨花道:“她是不是真要卖了阿娘我不知,但我知道,阿娘待你我还不如小婶婶待我们好!” 说罢,她负气甩手,躲一边生气去了。 杏花没理她,忙追着常清与陆氏出门,往她爷爷奶奶那边去了。 陆氏与常清进了门就开始哭,一面状告沈棠不顾家宅安宁,要拆散了他们,一面又哭着求二老原谅。 二老不信,道是他们想多了。 陆氏急道:“她都与石川娘说了要去刘氏家里,要报复我当初寻人来卖了她……娘你怎就不信呢!?” 邹氏就问她:“你问我为何不信你?可残害手足,闹得家宅不宁的难道不是你们?” 第209章 走吧 第209章 走 邹氏一句话,问得常清陆氏哑口无言。 常青山见了,自心底叹了口气,道:“我不信你的话,更不信小棠会寻了人来卖了你。是你们多心,还是想反咬人一口,你们自个心里有数!” “爹!” 常清忙跪着上前,拉着常青山衣摆哭道:“我知我这两日所作所为寒了你的心,我也知了错,已在反省。可那三个孩子尚小,不能没了娘啊……就算、就算老四家的没这心思,可眼下闹成这样,也求你看在那三个孩子的面上,救一救我们!” 常青山眉心跳了跳,若他腿还在,此刻怕是早一脚踹了他去! 他气得眉梢眼角都是怒气,骂道:“如今知道错了?晓得来反省了?早前干嘛去了!” 常清哭道:“爹……你再恨我,怨我,也请你看在我娘的份上,再饶我一回……” 这里这个“娘”,指的是他那已经过世了十几年的亲娘。 一提起她来,常青山立即说不出话来了。 邹氏眼圈倏地一红,扭开了脸去。 如此沉默许久,常青山终是又叹了气:“罢了罢了……生你出来,未将你养好,原是我造孽……” 邹氏忙过来劝他,哽道:“他爹,你别这样说……” 两口子又抱头痛哭了一阵儿,方才止住。 邹氏道:“眼下这情况,无论小棠是不是那意思……老大家的,你怕都不能再待家里了。回去,回去避避风头了再回来。” 陆氏跪着上前,哭道:“娘,这里就是我家,你要我回哪里去?” “哪里都好,就不是不能待这家里。”常青山抹去泪,道,“回你娘去……自己回去也好,叫了你哥哥嫂嫂来接你回去都好,随你们。” 两人还要说话,邹氏与常青山却是不想再听,摆摆手道:“去,莫要在纠缠。早去早打算。” 两人这才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沈棠就回来了。 三人在院中撞上,遥遥一对视,沈棠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大哥大嫂,昨日睡得可安稳?” 陆氏与常清脸色一变,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互相搀扶着要家去。 沈棠瞧着他们的背影,又笑吟吟道:“没睡安稳也没关系,这过两日怕是还要睡不安稳,先习惯习惯也是好的!” 话音落下,那两人脚步越发匆忙了。 才家去,就将屋门一关,叫了杏花来:“去将你荷花姐姐的娘叫来,我们有些事与她说。” 常清嘴里的荷花姐姐,正是唐氏大嫂家的女儿。 唐氏大嫂与陆氏走得近,再加上又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平时就有些臭味相投,无话不说的意思。 前头唐氏婆婆那件事,陆氏还没少在其中掺和。 杏花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就请了唐氏大嫂来。 陆氏忙将她扯进屋里去,还没等她坐下,就先哭了起来:“大姐姐救救我……” “慢慢说,你慢慢说……”唐氏大嫂昨日就听了他们家的事,心里明白,嘴里却装着糊涂,“有什么话,你只管和姐姐我说,能帮的,我定帮你。” 第210章 难怪会挑刺儿 第210章 难怪会挑刺儿 沈棠远远看着唐氏大嫂进了陆氏家里,撇嘴一笑,又往常应屋里去了。 常应早就醒了,这会子正闲着无视可做,似拿了针线活儿在做。 沈棠没打招呼就推了门进去,将他吓了一跳,忙将竹篮子一推,故作镇定:“咳……手指头里扎了根刺,正想拿了针挑出来呢。你上哪里去了?一早上不见人。” “我说你怎这么会挑刺儿,原是唯手熟尔。”沈棠戏谑一笑,道,“也没去哪儿,就去了趟刘氏家里,请她为我瞧了瞧手相,听她胡说八道一通,就回来了。” 前头那刘氏见了她,就说她是天煞孤星。这会子见了她,那吉祥话都快将嘴皮子说破了。 沈棠一句也没信,若非是故意诓骗陆氏与常清玩儿,她还不屑去得这一趟。 正说着,常呦呦又敲了门,比划着说是来客人了。 沈棠出了门去一看,才见是唐氏,还有常大宝和唐氏他大哥。 她意外了一瞬,竟不知他们来了,忙迎上去,请他们去屋里坐:“这大老远的,你们怎来了?” 自打上次在唐氏婆婆葬礼上见过后,唐氏就又回了娘家养病去。 沈棠拉着她仔细瞧了瞧,笑道:“这身子骨倒是比前头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不少……来,我给你把把脉。” 常应与唐氏大哥打了招呼,回头来笑道:“你倒是先给他们倒口水喝啊,难得大老远来一趟,连口水也讨不着。” 沈棠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赶紧去倒了水来。 外头常呦呦也是许久没见着常大宝了,两小屁孩子也不进屋,就坐屋檐下,你来我往的,说着自己的悄悄话。 常大宝手语仍是看不利索,往往都是连蒙带猜。 但这也不影响他们俩的情谊,各自聊得十分火热。 沈棠给他们各自倒了水,这才坐下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唐氏道:“昨个儿大宝爹去我娘家看我,说了你家的事儿,就想着来瞧瞧你们,看有没有能帮得上你们的。” 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前头常应和沈棠如何帮的她,她也记在心里。 这会子听说他们有难,便连夜将他大哥自县城喊了回来,今日一早就来了,都还没回家去看过。 “不是什么大事,都已解决了。”沈棠简略将昨日的事情说了说,安了唐氏的心。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常应与唐氏大哥,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各自坐着,似乎都没搭理对方的意思。 但在沈棠看过去时,常应递了眼色过来。 她接收道,又起身拉着唐氏出去,道:“我糊涂了,见了你只顾着高兴,都忘了还要领你去看看我爹娘。” 如今他们还未分家,唐氏远来是客,来了这里应先去拜访了常青山同邹氏。 沈棠想着他们一大早过来,定是还没吃饭,就留了唐氏与邹氏说话,去炤房准备早饭。 那边陆氏看见唐氏带着她大哥进门来时,早已慌了神。 她抓着唐氏婆家大嫂的手,哭道:“你看你看……她连人都喊来了!还说不是要卖了我!这村里上下,谁不知你那妯娌的娘家大哥在县城做事,干的还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第211章 想得好 第211章 想得好 这本就是个巧合,哪里想给陆氏吓了个半死? 前头那么机灵会说话的一人,如今倒慌得全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只管抓着唐氏婆家大嫂手道:“是我……是我错了,当时就不该手软饶了她!如今叫她来报复我,哄骗着爹娘,还要将我卖了去……” 唐氏婆家大嫂听了这话,心中止不住冷笑,面上又半点不显,关切道:“你别慌,这事情还没个定论呢。且说说你叫我来是作何?” 陆氏哭得止不住,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 常清就将她揽进怀里来,细细安慰着,又与唐氏婆家大嫂道:“嫂子是明白人,这两日定是已知晓了我家里发生的事。只我如今身上有伤,做不了事,故而这才请嫂子来,想请嫂子寻人去一趟她娘家,支会她娘家来人接她回去,避避风头。” 唐氏婆家大嫂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 虽是要好,娘家又是一个村子的,但这等吃力不讨好,稍有不慎还得罪人的事儿,她哪里肯做? 何况陆氏早嫁做人妇,她娘家那几个哥哥也各自成家,孩子都大了,不见得就会为了陆氏跑这一趟。 “这……”她为难一阵,瞧着陆氏道,“你哥哥嫂嫂们万一走不开可如何是好?你何不自个回去呢?” 陆氏哭道:“这哪能一样?这嫁出去的姑娘,哪有回娘家的道理?若传了出去,且不得叫人骂死?” 她想得简单,若是她娘家哥哥们来接了她回去,那有了错的就是她婆家,传出去也是她婆家不待见人,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可今儿若是她自个独自回去了,那便是她害了人,在婆家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回娘家去。 唐氏婆家大嫂听了这话,自知是推迟不过的,只好应下来。想着回头叫自家男人跑一趟,去陆氏娘家通个信儿便好,至于人来不来的,与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想罢,她也不想继续待,怕陆氏再缠着她要她帮忙,急忙告辞走了。 她才出了陆氏家,就叫常呦呦瞧见了,他忙去炤房与沈棠说了。 沈棠听了,便探头瞧了一眼,只见了唐氏那大嫂离去的背影:“没事,不必管她。” 说罢,又将常大宝叫了进来,道:“你爹这会子怕还在地里忙,你回去看看他,然后叫他来我家吃饭,就说你就娘和舅舅都在。” 唐氏因担忧他们,一早回来,自家都没进就先来了他们家,回头传出去,怕是又要惹人闲话。 他让常大宝过去也是好让那些人闭嘴,再请他爹过家里来吃饭,瞧的也是唐氏的面子。 又想着有外人在,邹氏与常青山总不至于还窝在屋里不出来。 常大宝大约也是想他爹了,沈棠这么一提,他就答应了,也不要常呦呦跟着,自个就颠儿颠儿跑了。 常呦呦就进了炤房去给沈棠帮忙,听她问:“你爹跟大宝他舅舅说什么呢?” “没听太清,”常呦呦放了火钳,比划道,“就听大宝舅舅说什么条件、银钱、地段之类的……” 第212章 条件 第212章 条件 偏房里。 等沈棠拉了唐氏出去后,常应与唐氏大哥又各自沉默了许久,才听得后者主动开口道:“前头你托我打听的那些事儿,我都替你打听过了。” 这都是唐氏回娘家后的事儿了。 常应借唐氏之便,顺势搭上了她大哥唐文瑞,一是想借他手中人脉搭个便车,二来也是真心有意与此人合作。 旁人都说他在县城做生意,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这倒也没说错。 只他不是自个开店,就是个中间人,给别人牵线搭桥的。因此认识的人就多而杂,什么都碰,什么都沾,只要不涉及家里人,就没什么底线。 常应瞧中的正是这一点,所以才不惜用了阴损的法子也要同唐文瑞搭上关系。 唐文瑞也不是傻的,早瞧出来常应心机城府深,但瞧在沈棠救了唐氏的份上,他欠了人家的情,这才什么都没说,只当不知。 两人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也从中找出一条和谐相处的法子来。 常应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又见他杯中水少了,便下了床来,帮他把水给添满了:“对方如何说?” 唐文瑞端过杯子,也没与他道谢,只喝了口水道:“对方也有这个心思,只有个条件。” 常应听了,眉一挑,倒是不意外:“说来听听。” “你得冠了他的名,他才应了你提的那些个条件。”唐文瑞放了杯子,看了常应一眼。 他倒完了水,又跟犯了病似的,再次躺回了床上,还适时咳了几声,把那脸咳得惨白惨白的,瞧着比那姑娘家还娇的很。 唐文瑞不由皱眉,方才他下地走的那几步路,分明脚步沉稳,不见半点虚浮之态,哪里像是有病的? 常应对上他那狐疑的视线,倒也不遮遮掩掩,大方任他怀疑打量:“见笑了。” 这倒是间接承认了唐文瑞的怀疑。 后者意外地瞧了他一眼,但想着那是他自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过问,便只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常应又道:“冠名这事儿倒是不难,只他有条件,我也有的。” 唐文瑞便道:“你说,我去与他谈。” 常应笑道:“我家里还些事情要处理,这一时半刻,怕是还不能接手。所以前几个月里,还请他坐镇。那银钱也好商量,只地段必须是最好的。” 唐文瑞仔细思索一番,又问:“你如今手里能拿出多少来?” 常应没出声,只比了个手势。 唐文瑞看懂了,又想了想,沉吟道:“只这些怕是不够的……这样,我再为你添置些。” 常应听了,半点也不意外,笑问:“条件呢?” 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是,不用拐弯抹角的试探。 常应方才本就有所保留,他手里能拿出来的,自不是他比划的那个数,故意说得保守,为的就是将唐文瑞也拉进来。 不管如何说,他现在就还是个新人。突然往县城里插一脚,抢了那些人的生财之道,自该是有人不服的。 这个时候,若拉两个有人脉的下水,反而是好事。 唐文瑞道:“我也得冠名。若赚了,你我以后都不得拆伙。若赔了,你担后果。” 第213章 待客 第213章 待客 常应与唐文瑞关起门来商量了半日,一面各自让步,一面又各自试探了对方的底线,最后找到一个平衡的点,暂时达成合作。 等他们商量好,沈棠那边已将早饭做好了。 沈棠打发了常呦呦去喊人。 大房与二房那边只各自来人去拿了饭菜来就回了自家去,却是不肯在主屋这边吃。 沈棠也不说什么,只招呼了唐氏和唐文瑞,又去屋里喊了邹氏与常青山,有客人在,他们俩也不好推辞,只能出来吃。 等各自坐下了,去叫常大宝同他爹的常呦呦也回来,比划道:“我过去时,他们已经再吃了。大宝说他陪他爹,就不来了。” 沈棠听了,也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好。 她不知唐氏他们今儿要来,家里就没备什么好菜,全是院子里自己种的,要么就是前儿她同邹氏做的各种瓜菜干,还用了她自己做的笋干炒了腊肉。 主食是粥和面条。 因是待客,粥就做了荷叶粥,正好夏季,清凉解暑。面条是葱油拌面,因没有酱油耗油之类的东西做调料,她就用了虾酱代替,另有三两样小菜做码子,不算丰盛却也正好。 沈棠说:“这面条是我家乡的一种吃法,得这样吃在才有味儿。” 说罢,她拿了碗,先给盛了半碗过了凉水的面条,然后分别加了葱油、虾酱、外婆菜、黄瓜丝、豆芽,搅拌均匀了才递给唐氏。 “你远来是客,这第一碗该给你。”她笑说。 唐氏却是不接,忙起身道:“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算不得什么客,还是给大伯的好。” 沈棠便又呈给了常青山。 常青山与唐氏推让两回,终是接了。 趁他们推让间,沈棠又拌了一碗来递给唐文瑞。 唐文瑞也没推辞,接过来顺手就推给邹氏。邹氏还要让,唐文瑞却道:“我喝粥。” 常应便将刚盛好的粥递给了他。 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一面要顾着长辈,一面要顾着客人。等沈棠各自照顾完,才坐下要给自己盛一碗粥时,常呦呦就已经帮她盛好递了过来。 坐她右侧的常应不甘示弱,顺手就拌了碗面放在了她跟前。 父子俩暗自较劲,话没说一句,眼神倒是交换了无数个。 等沈棠端了粥,常呦呦立即小人得志,高兴得宠他爹做了个鬼脸,嘴角都要咧到了后脑勺去。 “吃饭呢,做什么怪。”沈棠在他后脑勺上兜了一把,又去瞪常应,“跟个小孩子计较,你幼不幼稚。” 常应便道:“这哪里是幼稚?该是童心未泯。你说是,唐兄?” 他想拉唐文瑞下水,唐文瑞却根本不搭理他,闷头吃饭,两三下的功夫,便喝完一碗粥,遂又给自己拌了一碗面,吃得一脸严肃,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棠在饭菜里下了毒。 唐氏在边上替他尴尬,暗暗推了他一把,小声道:“跟你说话呢。” 唐文瑞“哦”一声,复又抬起头来,左右一扫,仍是一脸严肃:“弟妹手艺了得,很合胃口,多谢招待。” 第214章 来人 第214章 来人 吃过饭,唐氏还要回家去瞧瞧大宝爹,便带了唐文瑞告辞离去。 做饭的人不洗碗,沈棠就打发了常呦呦同常应父子俩去收拾。邹氏见了,又嫌他们做得不好,进了炤房去将人撵走,自个接了洗碗的活儿。 只要活儿没落到自个身上,沈棠也不会说什么,她爱操心便让她操去。 她方才吃撑了,便叫了常呦呦,打算去瞧瞧李氏,顺道消消食儿。 谁知去了才知李氏今儿一早吃过饭就去了宋家村,家里就只有小六跟他爹在。 他爹半身不遂的,躺在床上下不来,吃喝拉撒就全在上头,沈棠也不屑得去看,与小六打过招呼就走了。 回头路过大宝家,这才知唐氏与大宝爹说开了,也不回娘家去。 唐文瑞也没说什么,只警告了大宝爹好生照顾她后,便告辞走了,次日就送了好些吃穿来。 沈棠道:“这娘家有人疼就是不一样。” 唐氏想起她是被自家爹卖到常家来冲喜的,怕她想起来不高兴,便没敢接这话,忙转了话题:“对了,我大哥还有话叫我转速给你家常应。” 沈棠知她的心思,便问道:“什么话?” 旁人不知,其实她对沈有福早没了恨意,倒还要感谢他,若非他卖女,她也不会嫁到常家。 虽她那公公婆婆又耳根子软,尽顾着大房那两人,但到底是吃穿不愁,常应也处处顾着她,体贴她的感受了,从未逼迫她什么,比起沈家那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来,常家也算好过得多。 她就有些不放心吴氏和原主妹妹,想着写了信回去问问她们,可没感情她又踟蹰着不知该写什么,又怕沈有福知道她在常家过得不错,回头又纠缠过来。 她虽不怕,但也不想花了精力再去与他纠缠。 这种人没皮没脸的,惹恼了他,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这样想着,沈棠又带着唐文瑞让唐氏带给常应的话回了家去。 她前脚进了门,后脚就听院外有人问:“请问这可是常清常家?” 沈棠回头一瞧,就见两妇人站在院外,瞧着有些拘谨,穿着打扮也十分普通,但胜在衣裳洗得干净,带着庄稼人的体面。 沈棠没见过这两人,但心中已猜出了她们的身份来。 她去开了院门,也不请她们坐,只打发了常呦呦带她们去找常清。 屋里邹氏与常青山听见动静,出来问是谁。 沈棠道:“不认识,说是找大哥的,我就叫呦呦带他们过去了。” 邹氏闻言,便去了院子一角,够着脖子往常清家瞧了一眼,大约是将那俩妇人认了出来,也没说什么,只将唇一抿,转身又回了屋去。 沈棠正要去寻常应,又听身后屋门响了一声,紧跟着就听她要寻的人含着笑道:“来得倒是挺早,我还当要过两日才来。” 听了这话,沈棠心思一动,便借着话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这世事难料,尤其是人心,哪能事事都叫你算准了?” 常应听得明白,也不反驳,只笑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跟灌了糖似的,险将沈棠融化了去。 她忙移开眼,道:“唐文瑞给你带了话,说事已办妥,叫你过些日子得了空去县城寻他一趟。” 第215章 你猜呀 第215章 你猜呀 常应才将话应下,常呦呦就家来了。 也不知在大房那边受了什么气,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好似河豚。 沈棠拿手在他脸侧戳了戳,戳得他憋不住,吐了气,不等人问,他又撅着嘴将事情全交代了。 说是在大房外面听见陆氏同她那两个嫂嫂颠倒黑白,怪家里人容不下她,要撵了她去,全然不提她自个做了什么! 提到这个,沈棠倒没想起来要生气,反而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转头瞧着常应,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家里的酒窑是大嫂炸的?又怎知她家里藏着火药?” 前头沈棠就觉奇怪了,有好些事情,他都弄得跟未卜先知似的。 去陆氏家里翻找的前夜,他就与他们说了,家里的酒窑是陆氏炸的,只要寻了机会上她家中找一找,就能找到证据。 一开始,沈棠与常真都不信,觉着是这人装病装糊涂了,开始胡说八道的。 哪想着,第二日他们当真在陆氏屋里搜了那一包火药出来。 常应听了她这疑问,两眼一弯,露了个神秘兮兮的笑来:“你猜呀。” 说话时,他倚着门扉,瞧着懒懒散散的没个正经,但说话做事又遵从着他自己的原则与道理,疯时真疯,不疯时那嘴就跟吃了蜜似的,惯会蛊惑人心。 蛊的还是沈棠的心。 捡了机会就要同她说一番骚话,弄得她好几回防不胜防,恨不能他与常呦呦换一副嗓子,再说不出话来才好。 沈棠听了他这敷衍的话,就知他是不肯说了,便将白眼一翻,道:“爱说不说。” 话落,当真不在追问,只去逗常呦呦。 “你慌什么?那有错的是他们!咱们要咽了这口气,岂不叫她以为你娘家没人了!?” 正闹着,大房那边又传了声音来。 沈棠探头一瞧,就见陆氏那俩嫂嫂一左一右的拽着她,将她往主屋这边拖,瞧那神情与模样,似是要来找他们要个说法。 偏偏那陆氏理亏,又因颠倒黑白说了胡话,哪里肯来? 这时,其中一个稍胖些的妇人见她如此“烂泥扶不上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便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啪”一声响,动静大得沈棠都听见了。 她“嘶”了口气,好似那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似的。 “没出息的东西,活该叫人欺负!”说着,那胖妇人扭脸来盯着沈棠,一撸衣袖骂道,“你不敢去,我去!我倒是要瞧瞧,他们想怎样欺负人!” 话落,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怒气冲冲就往这边院子走了过来。 陆氏忙推了身边又一个比较瘦的妇人来,哭道:“二嫂,快拦着她,别叫她惹事!” 这倒是说得好笑了,分明事都是她惹出来的,倒要怪帮她出气的人惹事。 那陆氏二嫂听了话,忙要拦,只她那小身板哪里拦得住?互相拖拽间,不过是被胖的那个一并拖到了院中来罢了。 胖妇人满脸横肉,两眼一扫,最终落在了沈棠身上:“你就是沈棠?那个被亲爹卖到这家里来冲喜的?” 第216章 关你屁事 第216章 关你屁事 沈棠双眼一弯,挤了个温柔的笑来,道:“关你屁事!” 那胖妇人被驳了面儿,顿觉下不来台,一时怒火上来,急赤白脸的就冲了上去,扬手便要往沈棠脸上打去! 沈棠正靠在屋檐下,见了她冲上来,便要躲开去。 就在她躲开的瞬间,身后忽然伸出条腿来,那腿绷得直直的,隔着衣衫都能瞧见小腿上完美的肌肉线条,且扫过去时,还带着一股劲风,直将那胖妇人的手踹得“咔”一声,腕骨都碎了。 沈棠听着那骨头断裂之声,只觉头皮都麻了,猛地转头瞧去,就见常应站在她身后,高高的立在台阶之上,冷眼瞧着那胖妇人。 先前还懒懒散散倚着门扉,好似不曾睡醒的人,这会子满脸阴沉,跟那叛人生死的判官似的。 他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只冷眼将人一扫,就叫人抬不起头来。 那胖妇人更是被他踹得惨叫声都险些将屋顶给掀了。 左右闻声,都来瞧是怎么回事,一见这情况,心中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纷纷撇嘴,面露不屑,又各自散了,只当不知。 只石川娘走进院来,左右一瞧,没见陆氏,又讥讽道:“这人呐,还是得长个脑子的好。不然随便叫人哄一哄,骗一骗,被当了刀使都不知,自个还白挨了顿打。” 沈棠笑着接过话道:“这哪里是没长脑子?只不是长了偌大一颗,忘家里忘了带出来罢了。” 那胖妇人听了,疼得直咬牙:“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等、等我家去,叫了她哥哥姐姐们来,定要你们好看!” “哎呀,那可吓死宝宝了。”沈棠不理她,转头冲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的陆氏喊道,“大嫂啊,你别躲屋里不出来,倒也来说两句啊!好好说说咱爹那腿是如何没的,二嫂蛋花汤里和常应吃的药里又叫你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在屋里当了半晌缩头乌龟的人总算是冲了过来。 她披头散发,面容憔悴,扑上前来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就给沈棠跪了下来,求道:“你不就想报复我当初让娘卖了你一事?我给你认错,给你磕头……算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沈棠垂眼瞧着她,又笑了一声。 这般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的模样,哪里是要她放她一条生路的意思,分明是想将她高高捧起,让她落个的不容兄嫂的小心眼名声。 沈棠道:“你不是说要磕头?那磕啊。” 陆氏一愣,抬起头望着她,倒是忘了反应。 她不过说说而已,哪里就肯真磕头求饶? 沈棠冷笑一声:“不止是我,你还得给爹娘磕,给二哥二嫂,还有常应,一并磕了头,认了错,他们要都原谅了你,我也不再与你计较……怎么不动?莫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陆氏跪在地上,被架在那儿,想下下不来,又不肯放下身段,真去磕头求饶。 那些话,不过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沈棠料她也不肯,这才说了这话来羞辱她。 她又冷笑道:“你要滚就赶紧滚,趁早的,别要滚了还往我身上泼污水。省得闹到最后,脏水没泼成,娘家人还知道了你做的那些破事。到时,你可真就没地方去了!” 第217章 求情 第217章 求情 这气氛一时僵持着下不来。 常清在家里干着急了,忙打发了三个小的来将陆氏叫回去。 梨花犹在生气,驳了她爹的脸不肯来,常福宝更不想来,只来了杏花要去将陆氏拉起来。 陆氏灰溜溜的,脸上也没了光,借着杏花的手站起身,蔫头巴脑的走。 那边她娘家二嫂见了,忙也将胖妇人拉起来,一并缩着脑袋夹着尾巴走了。 其他人也散了,只石川娘留下来与沈棠说了会子闲话,方才家去。 至于陆氏那边,她才进了门正要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时,就叫她二嫂叫住了:“你老实与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理亏的事儿,陆氏哪里肯讲? 何况方才还是她撒了谎,骗了自家大嫂跟二嫂,引得她们去替自己打抱不平,才闹得这么一出笑话,眼下又怎敢将实话? 她二嫂见她这般,又拉着她大嫂的手道:“为了替你出气,你大嫂手还替你挨了顿打!可你倒好,连句实话也不肯与我们说?那也行,咱们也甭管你,空手回了家去!你爱如何如何!” 这般一吓唬,陆氏才怕了,哽咽着隐去常青山腿的事儿,把其他不大不小的全交代了。 但那不小不小的也够吓人的,那两个嫂子听了,脸都吓白了。 她二嫂气道:“你……你简直糊涂!若他们真有个好歹,你那是要偿命的!” 陆氏是家中独女,又是她父母老来才生的,哥哥们又比他大不少,平时多谦让。嫂嫂们也不会与一个小姑子计较,又因陆氏惯会哄人,哥哥嫂嫂们多惯着她。 哪想着一惯反惯出了些无法无天的毛病来,连那杀人下毒的事儿都敢做了! 她大嫂更是对她失望透顶,只恨方才那一巴掌打得轻了。 陆氏又跪下来求道:“我哥哥们会疼人,爹娘又是明事理的,嫂嫂们就都是享福的。可我不同……公公婆婆偏心,只疼小的那个,他爹又是个蠢笨的,只会忍让,我若不争取,就只有等死的份啊……” 常清也忍痛下得床来求情:“全是因为我,不然她哪里会受这样的罪?嫂嫂,算我求求你们,且先接她回娘家避避风头,过些日子我再接她回来。” 他又道:“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哥哥们又严苛,若知晓了这些事,她定是没活路的……嫂嫂,你们与她感情好,且帮帮她!” 陆氏又扑上去,抱住她两嫂嫂的腿,哭着恳求:“嫂嫂,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陆家大嫂二嫂叫他们夫妻俩求得心软,终是答应了。 陆氏忙将眼泪一抹,匆匆去收拾东西。 常清跟进去,想帮她收拾,只才伸了手又扯到背上的伤,顿时疼得倒吸了口气。 陆氏又将他推回床上去躺着:“我自己收拾,不要你帮。” 常清又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把福宝也带回去,就说孩子想外公外婆了,回去看看。还有,你多带些银子在身上,回头请个大夫,给大嫂看看手。” 陆氏应着,没忍住眼圈一红,又滚下泪来:“我就不放心你,我要走了,你这一背伤,谁伺候你?” 第218章 早看开了 第218章 早看开了 “我不用你担心,还有杏花梨花两姐妹在呢。”常清够着手将她眼泪抹去,笑道,“你放心,等风头过去,我就去接你回来……别哭了,快些去,别叫嫂嫂们等久了。” 陆氏又应了两声,放了常清的手,去收拾东西。 这时,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爹娘说话的杏花也进来了,她拉着陆氏的衣裳,哭着求道:“阿娘,我也想外公外婆了,你也带我去瞧瞧他们好不好?” 陆氏一时不耐,烦躁地将衣裳抽出来,骂道:“姑娘家家的,跟着胡乱凑什么热闹?自个老子躺床上下不来,也不知去跟前伺候,还要闲逛去,不嫌丢人的!” 杏花早想着她不会带了自己家去,却不想她连哄一哄自己的心也没有,好话都不耐烦说,张嘴就骂了。 她满心委屈,哭道:“阿娘既是嫌我们是姑娘家,那又何必生我们出来?何不在怀着我们时,就一碗药流了我们去……” “啪!” 话还没说完,陆氏反手便是一巴掌打了在了她脸上:“混账东西!敢说道起你老子娘来,给你脸了是不是!?” 外头几人听见动静,忙进屋来查看拉劝。 当着两嫂嫂的面,常清忙拉住陆氏,不许她在打骂一句,一面赔笑,一面道:“小姑娘不懂事,同她娘闹脾气呢……不听话的东西,还不赶紧下去,跟着裹什么乱!?” 杏花捂着脸,红着眼看着自家爹娘,任凭泪水糊了一脸,也不肯下去,最后还是梨花上得前来,强硬地拉着她走了。 两姐妹出去,梨花又去打了水来帮她擦脸,怕她挨了打,等会儿脸肿起来不好看,又去打了热水来帮她敷。 梨花叫那热水气一敷,眼眶又是一红,眼泪不自觉又滚了下来。 “早跟你说了,咱们做什么,她都不待见咱们,你又何必上赶着去讨好她?”梨花抬手帮她将眼泪擦去,道,“她既只想着常福宝,那就任她去呗,反正那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也不将她当回事!活该!” 杏花吸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我就不甘心,咱们同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凭什么偏心偏成这样?” “谁叫咱们是姑娘呢。”梨花安慰她,“咱们以后跟着小婶婶学本事,还怕没法子养活自个?她指着常福宝过日子,可我瞧常福宝就是个没出息的!等咱们出息了,气死她!” 杏花看她一眼:“不见得小婶婶就待见咱们。眼下她只是没自己的孩子罢了,等自己有了孩子,还不都一样。” 梨花就道:“她有没有孩子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学本事,养活自己。” 她笑了笑,又与杏花说:“若小婶婶往后富贵,我不去凑热闹。若她过得不好,我就把她当师父孝敬,简简单单的,没什么不好。” 正说着,那边陆氏也收拾好了。 她挎着两个包袱,牵着常福宝,与常清依依不舍好一番,终是跟着她大嫂二嫂走了,从始至终都没看一眼蹲在角落里的姐妹俩。 梨花捧着下巴,目送她走远了,又喃喃道:“杏花,你说阿娘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第219章 再接手 第219章 再接手 陆氏一走,家里便扫了个寻麻烦的,一时除了常清,谁都自在起来。 一日饭桌上,常青山道:“我同你们娘商量过了,家里的事还是交了老四来打理。常清你一会儿吃了饭,就将账查一查看一看,送来交给老四。” 常清头也没抬,胡乱扒拉了两口饭,便说饱了,放了碗就家去了。 谁都瞧得出来,他前头嘴上说着错了,可心里仍是不大服气的。 可事情都是他自个作出来的,哪怨得着旁人? 其他人更是没搭理他,自顾自吃着饭,丝毫不受影响。 魏氏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爹,那常真……” 不等她问出口来,常青山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道:“这方面常真经验少,不如老四,管家的事儿就放一放。你要愿意,就跟着老四学,等学了些经验,帮老四打理也好,自立门户也好,我也不管你们。” 魏氏听了,心中仍是有些不乐意,才要说话呢,暗中又叫常真拉住了手。 他道:“听爹的。” 常青山点点头,虽没表现出来, 但对这回答还是满意的,又与常应道:“你年纪小,身子骨又不好,也别拿乔,多传授你二哥些经验,也听听旁人的意思,别说一不二,全自个做主。” 常应心不在焉,淡淡应了。 魏氏见了他这般,心里立马有了意见,只不好在饭桌上说,只等吃过饭了,就喊着肚子不舒服,拉了常真家去了。 才进了门,她就抱怨道:“爹也是,前头叫你跟着大哥就罢了,谁叫那个长你几岁?可如今是怎么回事?大的反要跟着小的做事?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爹也说得没错。”常真倒是没什么,反过来劝道,“我确实经验少,跟着大哥时被他压着,也没帮上什么忙。老四心眼没那么小,不会像大哥那样压着我。” 魏氏听了,顿觉他烂泥扶上墙,骂道:“他心眼没那么小?常真啊常真,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方才桌上你没瞧见呐?爹让他传授你些经验,他脸都快拉到桌子低下去了!” “老四就是那性子,不会不肯教我。”常真笑呵呵的,看得开,“他既应了,就一定会教我的。” 魏氏无语,一时简直不知该说他说什么好,只骂他是榆木脑袋,吃了亏也不知。 另外一边,沈棠收拾好炤房出来,又见常应去将牛车牵了出来,似是要去县城。 邹氏跟在他边上追着问他去县城做什么,又想拦着不许他去,怕他那破烂身子撑不住,没在了半路。 沈棠想了想,道:“我也一道去,正好爹和他的药都吃完了。” “这……”邹氏还是有些犹豫,看了眼常应那惨白的脸,仍是有些不放心。 沈棠道:“有我跟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要有什么事,我一针就给他扎了回来,阎王都不敢找我抢的。” 邹氏骂道:“胡说八道什么?没个忌讳……去,早些回来,注意安全。” 沈棠答应一声,美滋滋的去屋里换了衣裳,又交代常呦呦一声,就随常应一道走了。 第220章 中介 第220章 中介 县城离得远,等沈棠他们到时,已是晌午。 常应是来寻唐文瑞的,进了城也没个停留,直奔目的地,与沈棠道:“今儿怕是赶不及回去,咱们明儿早上回。城里没宵禁,晚上再带了你来街上逛逛夜市。” 沈棠也没什么意见,嘴里应着,目光却瞧着街景。 眼下日头正毒,常应将牛车赶得快了些,沈棠坐在上头,也是走马观花的。 只知街道比集镇上宽了不少,两侧摆摊的花样种类繁多,地上铺的都是青石板,牛车走在上头,平稳的很。 姑娘妇人们出门,头上都戴着幕篱,瞧不见脸,却只从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就能瞧出来,日子过得富足。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也有穿得不好,沿街乞讨的,还有普通庄稼人背着篓子卖菜的。 可见繁华之处也有穷人,并非人人过得都是好日子。 她走马观花的瞧过,一路数着,瞧见了好几家药铺,哪家药铺门前人多,哪家药铺又冷冷清清的。 又在心里想,她若有一家自己的药铺该是何种光景。 不一会儿的功夫,牛车就停在了一家铺子外。 这铺子没开在繁华之处,周遭安安静静的,往来没几个人,牌匾上却上书“杂货”二字。店中更是冷清,除了一两个各自忙碌的伙计外,就是她与常应,再没半个客人。 其中一伙计见了他们,忙迎上来,笑问:“两位找人还是办事?外头日头大,不如先进来喝口水歇歇脚。” 常应目光一扫,很快又收了回来,也笑道:“找唐老板,人可在?” “哟,公子来得可不巧了。”伙计请他们进里边去坐,道,“老板刚出去,怕是还有一阵儿才回来,两位是……” 常应道:“我且等等。” 说罢,便拉了沈棠一道坐下。 那小伙计答应一声,去帮他们端了茶水来,借着又出门一趟,片刻后再回来时,手里边就买了些点心水果。 他一面将水果点心装在盘里呈上来,一面又道:“方才我已寻人去支会老板了,劳两位吃些果子点心,再等等。” 常应笑着与他道了谢。 沈棠打量着屋中陈设,又见那俩伙计十分贴心懂事,茶水点心一样没落下,还陪着聊天,一时倒是十分好奇这唐文瑞是做什么生意的。 屋里两张办公用的长案几,两面墙上摆了高高的书柜,上头放的好像是文书折子一类的东西,又一面靠墙的地方放着三张圆桌,桌上摆着茶具,大约是待客用的。 旁人都传唐文瑞在县城里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可瞧着这铺子,倒是比谁都正经。 沈棠悄悄问常应:“他是做什么的?” 常应才想回答,边上伙计就听着了,笑道:“唐老板不做生意,是专给人介绍生意的。他就是个中间人,负责牵线搭桥。像夫人这样的,若是女红好,想谋个差事,只需付了银子,咱们就会将你介绍到绣楼去。” 沈棠恍然大悟,一拍手心,道:“哦~原是中介啊。” 小伙计愣了愣,看了常应一眼,又问:“何为中介?” 沈棠才要解释,就听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几人偏头看去,就见唐文瑞进了门来…… 第221章 合伙人 第221章 合伙人 沈棠与常应忙也起身,唐文瑞迎上来,三人各自问了好,又坐回凳上闲话一番,唐文瑞便与常应说起了正事。 沈棠不解其中之道,更不懂他们生意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一时听得无趣,又不好走开,便坐着愣神。 再过片刻,外头又来了一人,常应与唐文瑞起身一并迎了上去。 沈棠见此,本也要跟着一道去相迎,却在起身的瞬间,让常应按了回去,借此在她耳边道:“再等我一等。” 想他是看出了她的无聊,怕她坐不住。 沈棠没说什么,只叫他快些过去。 那后来的似乎就是常应要合作之人,姓贾名勤。 沈棠跟着听了一耳朵,才知道这人有一酒窖,就在城郊,十分大。 只因是爱酒之人,酒窖里私藏了好些上了年份的酒,今儿来时,手里提的就是一壶陈酿花雕,似是珍藏了十来年。 虽爱酒,也有酒窖,但自个却不酿酒,常将酒窖租借出去,专与人合作,他跟着冠名,借此从中抽些红利。 只不知是格外倒霉,还是命中没有财运,与他合作的那些酒窖,垮的垮,出事的出事,几乎都不长久。 常应在与他联系上之前,他才与上一个合作伙伴解约。 贾勤为人倒是十分热络,寒暄后再进屋坐下时,他就替常应与唐文瑞各自斟了一杯酒,待要为沈棠也斟一杯时,常应却按住沈棠的杯子。 他笑道:“内人身子不好,不宜饮酒,我替她喝。” 说罢,端了自个的杯子,一饮而尽。 贾勤本还因他的阻止,心中有些不快,但又见他如何痛快,一时也无话可说,又道:“好!常兄爽快!” 说罢,又替他满了一杯。 常应笑而不语,再次一饮而尽。 两杯黄汤下肚,他神色如旧,目光清明,脸上更是一片镇定,瞧不出半点醉意。 贾勤见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忙又给他满上。 常应见了,也不多言,拿了杯子就喝,没有丝毫扭捏之态。 贾勤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变得有些不寻常,待要再替他满上时,唐文瑞按住了他的手,道:“别误了正事。” 贾勤这才作罢,笑吟吟的说起正事来。 沈棠有些不放心,转头看向常应,后者倒是十分镇定,余光了扫见她脸上的担忧,便借了机会在桌子底下握了把她的手。 当着俩大老爷们的面暗度陈仓,他果然是个不要脸的。 正说着,外面又来了人,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不知要做什么,踟蹰着不敢进,只敢往屋里张望。 小伙计迎上去一问,才知是想在县城里谋个差事,但因年纪有些大,故而好些铺子都不要,听人说了这家铺子,就来问问。 听了他的叙述,小伙计一边请了他进来坐,一边又喊了另一个伙计去倒水。 喊了半晌不见人应,才发现人没在铺子里。 小伙计还要去翻卷宗来客人看,一时走不开。唐文瑞起身正要去招呼时,沈棠又道:“我去。” 说罢,她就起身去给那客人倒了水来。 趁着小伙计还在翻卷宗的功夫,沈棠又问那客人:“您想谋个什么样的差事?” 第222章 吃亏与不吃亏 第222章 吃亏与不吃亏 听沈棠这样问,那老者便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事。 一说他年纪大了,做不得苦差事。又说家里有个废物儿子,成日里什么事也不做,就知吃酒赌钱,家里那个又有病在身,得吃药养着。 可吃药要银子啊,儿子也不管,他没了法子,这才出来找事做。 沈棠听了,也只跟着唏嘘两声,又问:“那您可会些什么?” 老者道:“咱们穷人家能会什么?若是有个手艺,眼下日子也不至于这般难过……”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认得些字,又会打算盘……这可算?” 沈棠听了,点点头,笑道:“算的。” 说罢,她起身去将问来的消息与小伙计说了。 小伙计听了,想了片刻,将抽出来的卷宗放回去一些,遂又换到另一处架子旁,另抽了两本卷宗来打开看过。 确定没错了,才拿给老者看。 “城南和城西各有一家铺子缺个记账的,只城西这家活儿多,事情也杂,但给的工钱高。”小伙计道,“城南这家事虽少,但店中生意不大好,给的工钱就少了些……你若有这个意思,我就带你先去瞧瞧。” 老者听得工钱少,就忙说要去城西看看。 小伙计与唐文瑞打了招呼,就带了老者一同去了城西。 沈棠一时又无事可做,征求了唐文瑞的意思,得他同意后,她才去翻了架上的卷宗看了起来。 她也是这才发现,这里的卷宗记载十分详细,有商铺租赁或是要转卖的,也有普通住房租赁转卖的,店铺招伙计学徒的……就连书院里招先生和娼馆里招妓子的都有。 沈棠一时看得叹为观止,可算明白为何村子里的人会说唐文瑞做的不是正经生意了。 她翻了半晌,忽然翻到一本卷宗,见上面写着:城南霜林巷,神农堂,坐堂大夫一人,药童伙计一人。 沈棠“啪”地将卷宗一合,动静大了些,引得常应侧目来看了她一眼。 她也没说什么,只将卷宗放回原处,又默默走回常应身旁坐下,一言不发,那双眼却是极亮,隐隐带着些兴奋。 常应稍稍一思忖,就知她方才在卷宗里瞧见了什么。 他也不提,暗中看了唐文瑞一眼。 后者懂了,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契约书拿了出来递给贾勤。 贾勤拿着契约书细细看过,看完将眉一皱,也不说话。 常应见了,便道:“一应事宜都在纸上写着,你我就签了这契,风险我担,事我来做。你只消借我名义,拿钱就行。” 贾勤笑道:“道理我都懂,只是……你又如何肯定,不会与我前几个合作的酒商一样?” 常应听了,也笑:“若真到了那时,你不仅拿了钱,也该拿了我常家的配方。不亏。” 唐文瑞在边上听着,没出声,只端过杯子,将剩余的酒喝了,随后起身去柜台处拿了笔墨来。 贾勤又看了常应一眼,目光似有意无意的往沈棠身上瞧了几眼,半响后才道:“你说的是,我不亏。” 话落,他提笔蘸墨,在契约书上落下了贾勤二字,又按了印儿,便将笔递给了常应:“请。” 常应也没说什么,就着剩余的墨,在纸上落了名,按了手印。 第223章 半杯倒 第223章 半杯倒 两人签了契,一人一份,白纸黑字,便是真合作关系,再反悔不得。 贾勤也不多待,推说还有要事,便起身告辞,先走一步。 常应与唐文瑞一道起身,将其送到门口,又各自作揖还礼一番,贾勤便走了。 两人站在门口,瞧着人溜溜达达的走远了,唐文瑞才道:“这人怕不是个善茬儿,你与他合作,不见得会讨着好处。” 这话唐文瑞前头就与常应提过,这人在酒商圈内名声不大好,前头与他合作的酒商大都闹了不愉快,可真细究起原因来,一个个却是不肯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应却是态度从容,眯了眼笑道:“我不过一个病秧子,他能图我什么?” 唐文瑞听了这话,本还要提醒一二,话都到了嘴边,却忽然发现这人笑归笑,脸上却满是认真,那眼神还有些冷。 他垂眼细细一想,忽然发现一件事。 从前,都是贾勤自己挑选酒商谈合作,偏他常应是主动凑上去的,倒像是他图人家什么东西似的。 想通这点,唐文瑞便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重新道:“你自己有数便好,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个地方哪能摔两次?”常应低声道。 唐文瑞一时没听清,投过一记疑惑的目光,他却一笑,闲适笑道:“没什么……你我可要再签一份契约?趁早,再过两日我怕是有得忙,没机会来县城。” “签不签的,随你。”唐文瑞道。 常应一笑,半真半假道:“那还是签一签的好。回头我要卷款跑了,你好拿着去我家里要账。” 说罢,拿了早准备好的契约来递与唐文瑞。 他挤过来一瞧,才见上面已经签了字,按了印。 唐文瑞看也不看那契约上的内容,回身就要去拿笔来签字。 这时,却听常应忽然“诶”了一声。 唐文瑞以为常应叫的是自己,才回头要问什么事,就见他跟阵风似的从身旁擦过,随后将那站在桌旁摇摇晃晃的沈棠接住了。 那一瞬间,唐文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上了前问:“怎么回事?” 常应指了指桌上倒了的杯子,无奈笑道:“怕是误把酒当了茶水。” 原是他们方才送人时,沈棠正陷在自己想象里,一时想得入神,又觉口渴,本要拿自己的杯子喝茶,谁知手却有自己的想法,误拿了常应的杯子,脑子还搁边上看戏,也不提醒她。 等她反应过来时,半杯黄汤已经下肚,还没来得及吐,意识就没了。 十年的陈酿花雕,对她一个从未沾过酒的人来说,只闻一闻就醉了,更别提喝上半杯。 唐文瑞也是这才发现沈棠只是昏睡了过去,靠着常应胸膛,拧着眉睡得满脸纠结又后悔,脸却红红的。 难怪常应方才拦着不许贾勤替她斟酒,原是个半杯倒。 常应又无奈又好笑,只得与唐文瑞告辞,先寻地方安顿下来。 他将人背起来,告辞前又道:“那契约劳你先收着,回头得了空我再来拿。” 唐文瑞答应着,将人送至门口,瞧着他将沈棠仔细放在牛车上,带着人走了…… 第224章 我赢了 第224章 我赢了 沈棠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气不大好,乌云黑压压的,连空气也十分沉闷,却迟迟下不来雨。 她穿着件水蓝色立领长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衣裳十分精致,还有云雾暗纹,就连领口的扣子上都嵌着颗珍珠,裙摆上绣的是花鸟飞鱼,那绣样,跟要活了似的。 怎么瞧都不像她穿得起的,一度叫她怀疑梦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可事实是那人生了一张同她一样的脸,连左眼下边的痣都一样,只梦里那人的脸上瞧得出岁月的痕迹。 屋子也不是常家的屋子,雕花的窗户,摆满了笔墨纸砚的长案几,不知用什么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 对沈棠来说,无一不是陌生的。 但对梦里的人来说,却是十分熟悉。 她坐在榻上,手里做着针线活,似是在缝一件肚兜,小小的,应是孩子用的。 不知为何,沈棠一瞬间就想到了常呦呦。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去,好似理应如此一样。 过会儿,外头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大雨倾盆而来,十分猛烈。 梦里那个沈棠从榻上站起来,顺手去关窗时,沈棠发现她肚子有些挺,是有了身孕,大约四五个月的样子。 她透过窗户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急急穿了鞋,又去角落里翻了两把伞来,匆匆就出了门。 沈棠不知她要做什么,意识也一并跟着出去,却见那人撑着两把伞,一把遮着自己,一把遮着院里的一个水缸。 不知那缸里有什么东西,弄得沈棠也多了分好奇,凑过去一看,才发现里面养着莲花,没到花期,只有一个花苞。 她满身烟火,毫无浪漫之心,忍不住冷冷想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过一个花骨朵而已,紧张成这样,矫情!” 刚想完,她就发现梦里那人转过了头,问道:“你可知常应为何这般对你好?” 沈棠一愣,不知她在与谁说话。 那人轻轻一歪头,对她笑道:“因为你长得像我啊。” 沈棠脸色一变,大骂:“放屁,是你长得像我!” 那人浑不在意,又道:“我与常应十多年夫妻,他待我如初,从未变心。只可惜我命短,没那与他长相厮守的命,倒让你捡了便宜。” 她说话时,脸上仍旧挂着笑,只那笑如同画在脸上的一般,没有感情,只有诡异。 理智告诉沈棠,这梦里的假货在胡说八道,因常应如今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与人做个十多年的夫妻! 除非他是个什么妖精,否则不可能与人做了十多年夫妻后,还生着一张那么嫩的皮囊! 但没由来的,沈棠又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的。 常应心里就是有人,与那个成了亲,且有个孩子,叫常呦呦。 这时,那梦里的假货又笑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知道,哪怕我死了他也仍记挂着我,还找了个与我这般像的来寄托对我的思念之情。到底是我赢了。” 沈棠听了气得想破口大骂,只张了嘴才发现自个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顿时又急又气,憋了一头冷汗时,她气醒了…… 第225章 真假 第225章 真假 沈棠气醒来一瞧,发现自个躺在床上,屋里静悄悄的,却不是常家。 窗户半敞着,余晖就借了那条缝儿挤进来一寸,照得那尘埃无处遁形,飘在光里,慌张得四处乱飞。 沈棠愣了片刻,才发现不知哪个倒霉蛋儿用被子将她当尸体盖着,这才叫她觉得在梦里憋了口气,说不出骂人的话来。 她坐起来,将梦里那人的话想了想,仍是觉得十分生气。但因常应不在,她有气无处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鼓着嘴,将自己气成了河豚。 若此刻有镜子给她照一照,就会发现她这生气的模样,倒是与常呦呦十分相似了。 这时,屋门响了一声,是常应进来了,手里还端着盆水。 他见沈棠醒了,便道:“可算醒了,再晚一会儿,我就该用蛮力将你叫醒了。” 话音落下,见沈棠没接话,只皱眉瞧着他,又凑上前来,笑话她:“闻一口都嫌多,瞧你往后还敢不敢喝酒……可觉头疼?” 沈棠见他,就来气,抬手刚想将他脑袋推开,这人就顺势捉了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常应牵着她的手,半哄着将她拉到桌边坐下了。 跟着她又去打湿了帕子来帮她擦脸擦手,细致周到的简直叫人无可挑剔。 沈棠拧着眉看他,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等他要来帮她擦右手时,她一顿,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常应疑惑地瞧着她。 沈棠沉默片刻,忽然道:“方才我做了个梦……” 常应眉一挑,蹲下身来,耐心将她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一面擦一面道:“梦都是假的。” “你都没问我做了什么梦,怎就知道是假的?”沈棠皱眉。 常应头也没抬,垂下的视线淡淡的:“我与你都在,这便是真的。” 沈棠道:“那谁不在了?” 常应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在套话。 这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他的脑子,随便哄一哄,敷衍敷衍,就能混过去,偏生他忽然卡了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 沈棠抽回手:“你不愿意说,也别拿我手出气。” 常应这才反应,方才他答不上话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擦着她的手,将她手心都擦红了。 “你也不必如此惊慌,我不过问问。”沈棠忽然开了口,语气是满不在意,“你心里有谁,与谁生过孩子,都跟与我没干系。你我眼下不过搭个伙,互相帮忙罢了,待我能够站稳了脚,你要介意,你我和离便是……” 常应听了这话,忽地睁大了双眼,又倏地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人,笑问:“你方才说什么?和离?你要与谁和离?” 沈棠看着他,脸上一片镇定,至于心里是如何想,便只有她自个知道了。 她道:“我当初嫁给你,是因为我爹要卖了我。你家里要为你冲喜,两家正好合了心意。你对我没感情,我对你没感情,才是正常的。所以你心里有人,我也不觉什么。等时机一到,各自拆伙儿便是。” 第226章 一两银子一个 第226章 一两银子一个 沈棠说这话时,自以为十分清醒,且合情合理,全然忘了,方才在梦中把自己气成了个乌龟王八的模样。 她说完,站起身来,瞧着仍蹲在地上的人,平静道:“所以你也不必对我好,只管想着你心里那人便是。最好白日想,晚上想,吃饭想,做梦也想,好让她知道,安了心,就不会……” 就不会跑她梦里来耀武扬威! 这话沈棠说不出来,只好作罢,装得若无其事,想温柔体贴的离去,把屋子留给常应,叫他安静待会。 可她才迈了条腿儿出去,手腕子就被人抓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之际,自个已经跌回了凳上,常应按着椅背,将她圈在那狭小的一席之地里,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沈棠也是这才发现,这人不笑时,其实十分严肃,脸都比寻常要黑了一度,尤其是那双眼睛,猩红猩红的,跟得了病红眼病似的。 一时,她缩在椅子里,就显得十分弱小可怜还无助。 她想起自新闻里瞧见的那些杀妻的信息,怕常应一个激动掐死了她,忙道:“我们文明人,能动手时绝不动口……啊,不对。你别冲动……” 话音未落,常应手就落了下来…… 沈棠吓得忙闭了眼,一面想自个快死了,一面又想死了后还能不能穿回去。 可一想到她是飞机失事穿的,就算尸体被找到了,恐怕也烧焦了…… 她正满腔悲愤,就听常应在她耳边道:“我有时真想挖开你胸口看看那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怎就能如此狠心说出那样跟刀似的话来!” 他声音压得低,听着就跟咬牙切齿,带着莫大的恨意似的。 沈棠愣了一下,才掀了眼皮,就对上了常应那双黑沉沉的眼。 她错愕了一瞬,低头一瞧,才发现他手落在自己胸口…… 沈棠一瞬间就误会了,老脸一红,反手便是一巴掌抽了上去:“臭流氓……” 谁想她刚抬起手来,常应便捉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摁,按在了身侧。 沈棠自觉不妙,心中更是警铃大作,连带着头皮也麻了:“你……” 话音未落,常应便亲了上来,疾风骤雨般,全然与他平时装出来的斯文截然相反,跟盯上了兔子,随时准备一口咬断它脖子的野兽一般,急切而热烈。 沈棠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那脸霎间涨得跟喝了十年陈酿花雕似的,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猛烈挣扎,哪里管得了别的?只管又踢又打又抓,跟鸡仔似的在常应怀里胡乱扑腾。 她力气大,常应按不住,忙松了占便宜的嘴,刚想退开,沈棠一脚便踹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当即被踹了个正着,捂着私\/处就跪了下来,疼得满脸煞白,冷汗直流。 沈棠犹不解气,顺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就要往他头上砸! 常应吓了一跳,一面躲开,一面卑微道:“砸着了我不要紧,砸坏了杯子得赔钱……一两银子一个。” 沈棠真信了,手一顿,一时就不敢拿杯子去砸。 等她想起来凳子比较硬,一时砸不坏,便要提了凳子去砸时,常应那孙子已经跑了…… 第227章 愿诸君得偿所愿 第227章 愿诸君得偿所愿 常应一晚上没敢出现在沈棠跟前儿。 沈棠等了片刻,没等着人,又见街上实在热闹,便下楼与客栈中伙计说了一说,省得他回来找不着人,遂又独自上了街。 客栈并未开在繁华之处,但左右十分安静,热闹都被隔在远处。 沈棠寻着热闹走了片刻,到了街上,方见这夜里比白日的人还要多,路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将整条街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远远自高处一瞧,仿佛这城中央盘旋着一条游龙。 太太小姐,公子王孙,全挤在这街上,人手拿着一盏灯, 沈棠一问,才知今儿是乞巧。 难怪这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尽管不是双双对对,那也是带了兄弟姐妹的。 与沈棠一对比,她就是那个“两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男朋友”的“单身狗”。 她叹了口气,一时有些后悔。早知今儿是乞巧,方才就不与常应闹了,至少过了今儿再寻了机会同他吵才是。 正想着,她就见前面有铺子在卖孔明灯,生意很好,太太小姐们将铺子围得水泄不通。 沈棠上去问了问,见买得不贵,便也凑热闹买了一个。 她拆开来,见灯内挂着一张纸,正疑惑这纸的用处,就听边上一小姐道:“今儿是乞巧,许愿最是灵的,你打算许什么?” “年年许来许去,所愿不过父母康健,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儿孙满堂罢了。你又打算许什么?” 方才问话的小姐笑了笑:“这些都叫你求完了,那我就愿这盛世太平安康,诸君长命百岁!” 另一人便接话道:“你这愿望可不小,各路仙家们听了,都要叫你吓跑了……” 姑娘们说着,又走远了。 沈棠瞧着手里的灯着,想着自个没那么大的心,装不下这太平盛世。又是这异世的孤魂野鬼,没有父母兄弟,那夫也是假的,心里头还藏了个白月光,那儿也不是她的。 她想了片刻,去找铺子里的伙计借了纸笔,将那空空的纸条填满了。 小伙计看了那纸上的内容,还有些惊讶:“夫人就不为自己求一求?” 沈棠还了笔,笑道:“我只活好当下,便没什么所求。” 她又问了伙计,哪里可以放灯。 那伙计与她说出了门往左边走,就会瞧见一祭台,今晚要放灯的都在那边。 沈棠拿着灯一路找过去,果真瞧见一祭台,挺宽敞的一地方,只眼下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且都是成双入对的。 她内心一片麻木,寻了点火的地方,凑上去将孔明灯点燃,随后一松手,瞧着那红纸糊的灯带着橙黄的灯火,乘着风,摇摇晃晃一路升高飞远…… 她说她别无所求,那就愿诸君得偿所愿好了。 沈棠放了灯,又瞧了一会儿别人放,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夜空里早已飘满了孔明灯,豆大的灯火栽着世俗凡人之愿,把那人间烟火带到了天上去。 沈棠看了片刻,正要离去时,又忽见空中飘过一盏灯,灯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她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只因她瞧见的不止一盏,不包括已经飞远了的,就她瞧见的至少就有十来盏,且每一盏上面都写着她的名字…… 第228章 不是我 第228章 不是我 沈棠站在那儿,瞧着那些写了自个名字的灯,傻了。 若非同名同姓,她如何猜不着那放灯的人是谁?只不敢去看罢了。 怕看了又想起来那梦里的人来,回头白惹一场误会,难堪倒成了她自己。 “那边有个傻子在放灯。” “这里满是放灯的,哪个不是傻子?” “咱们放灯,那也是只放一盏罢了。偏他不同,备了七十七盏,天一黑就开始放,这会子已放了一半。” “那怕不是傻子,是个疯子。贪心的很,一盏还装不下他愿望了?” “我一开始也这般想。后来问了才知,那是给他亡妻放的。我又问他为何放七十七盏,他说他亡妻死于乞巧这日。七七,可不就是七十七盏?” “倒是个痴情的……” 那说话的走远了,沈棠却仍傻在原地,仰头看着灯上的名字,终是没敢过去。 她自欺欺人的想,定是重名了。 那放灯的不是常应,那灯上写的名也不是她。既不是,那过去了反倒尴尬,不如就当没瞧见,回去罢了。 她心里想着要走,人却定在原地,脚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步也不肯挪动,仰头看着,脖子酸了,也不肯收回来。 渐渐的祭台上人少了,灯却不少,星星点点的灯火,载着凡尘俗世的愿,飘得越发远了。 等没写愿的七十六盏灯放完,祭台上的人也就剩了三三两两。 透过那三三两两的人,沈棠就看见了放灯的人。 他手里拿着最后一盏,已点了火,正一笔一划往上面写名字。灯火在他脸上落了层阴影,影影绰绰的,将他毕生温柔都倾注在了那脆弱的纸上。 这一回,沈棠在她名字旁,看见了另一个名字——常应。 许是驮着两个人的名儿,分量就重了些,那第七十七盏灯就飘得格外慢,懒懒散散,不情不愿。 沈棠仰着头不知看了多久,亦不知常应是何时走到她身旁来的。 只听他问:“看见了?” “看见了。”她接了话,却不敢低头。 常应又问她:“你既看见了,那为何不肯垂头来看看我?是我不如那灯好看了?” 沈棠便垂了头来看他,眼神轻轻的,落在他身上,还没激起涟漪,就散了。 常应双眼含笑,又过来拉她的手,指着那最后一盏灯道:“去年我也放了,七十七盏全是你的名字,怕你瞧不见。今年你瞧见了,我就自作主张加了自己的名字。因我说了,你我都在,便是真的。” 沈棠仍看着他,没说话。 常应便抬了手,帮她鬓发别到耳后,问她:“我心眼小,装不下别人,从前是你,如今是你,往后还是你。沈棠,你我长相厮守可好?” 这话就同那孔明灯里点燃的松脂一样,烫得沈棠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她看着常应,不敢回答,怕声音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常应也不出声,仔细看着她,眼里含着笑,含着温情。 沈棠眼尾是红的,嗓子是紧的,声音是抖的:“你又骗我……从前你我都不认识,如何就是我了?你喊的是我的名字,可心里想的却不是我。你想长相厮守的,也不是我。” 第229章 顺心 第229章 顺心 次日天亮,沈棠与常应就回了常家村。 两人仍旧说话,有的没的,倒也能说一车轱辘。只谁也不提昨日的事,好似不提就能当做不曾发生过一般。 沈棠也觉自个奇怪。 按理说她是不在乎常应的,他心里有谁,又与谁成过亲,有过孩子,她都可以当做不知,因她只想与他搭个伙,借了便,回头便是一拍两散了,她也觉得无所谓。 昨日那个情况,她只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甜言蜜语的先顺了常应的意,回头便是有什么事,她自个做起来也自在些。 反正也是演过深情的,再演个一两回倒也不是不可。 只她没想到,满嘴说着无所谓的自己,昨日竟觉不能无所谓。 要么真心实意的应了,往后好好过日子。要么顺了自己的意,不是他心里的唯一,就不要应。 成全别人,委屈了自己,也不能长久。 所以到最后她选了顺了自己的意。 至于常应,他的伪装不知比她好了多少倍,一觉醒来,这人神色如常,谈笑自如,比她还若无其事。 她兀自出神,想自己的事,哪里就注意到常应那若无其事的模样早裂开了。 他拿余光看着那愣神的人,心里有苦说不出,只道是自己造孽,小心思没能藏好。 想她那样聪明的人,向来会从蛛丝马迹里找答案,他们又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哪里就猜不到呢? 只没想到会误会成这样,一时倒是叫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了。 总不能说:“我与你前世是夫妻,因有些遗憾,阎王爷不收我,我就拖家带口的来寻你。” 沈棠能信了才有鬼。 要问眼下常应是如何想的,大约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见了沈棠就激动的德行,关键时刻没能拉住,只顾一时嘴快,顺势就说了那些话来,这才闹到了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 也亏得他脸皮厚,强行凑了前来拉着沈棠说些有的没的,不然他们俩怕是要一路沉默着到家了。 正想着,牛车便进了村子,还没到家,便叫常呦呦给拦了,梨花杏花也在。 这三人不知等了多久,一个个等得蔫头巴脑的,见了他们回来,双眼才亮起来。 常应放了他们上牛车,常呦呦就自发凑到沈棠身边去撒娇,等得了赏赐——一包松子糖,又自发滚到一边去,与杏花梨花分了。 梨花拿着糖,道:“常呦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被这么一提,常呦呦才想起来,又爬回去,钻进沈棠怀里,比划道:“家里来客人了。” “又是哪的客人?”沈棠头疼,与常应的事还没解决好,又要去解决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们,没得心烦。 常呦呦又比划:“不是找你与阿爹的,是找爷爷奶奶的。” 沈棠见了,心想:“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梨花就道:“常呦呦你好没出息,见了小婶婶就知道撒娇,连话也说不清楚。” 她白了常呦呦一眼,又与沈棠道:“是三姑婆家的人,虽说是来找爷爷奶奶的。但爷爷说了,要等小叔叔回来了再商议商议。” 第230章 过得不好 第230章 过得不好 沈棠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梨花嘴里的三姑说的是谁。 常青山一共四个孩子,老大常清,老二常真,是他与亡妻所出。老四常应是他与邹氏所出,家里的老幺。 常应还有个姐姐,叫常言,也是邹氏所出。 因是个女儿,又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出生,便一直饱受宠爱,不止是邹氏与常青山,便是常清同常真都十分宠爱这个妹妹。 等常言到了及笄的年纪,便远嫁了临县,这些年一直没个消息,直至今日,才有个自称是常言婆家的人寻上门来。 按理说,就凭邹氏与常清对常言的宠爱,断不会叫她远嫁,定要寻个最近的人家,日日看着她才好。 至于为何会同意远嫁,只因对方是常言自己认识的。 男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钱,又是独子,当初与常言在平阳县认识,也不知说了几句话,对了几次眼,便一发不可收拾,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闹到最后,他们做大人到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 常清与邹氏疼爱女儿,哪里肯叫她吃苦?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又怕她在婆家挨欺负,还给了好些嫁妆,并再三叮嘱她要隔一阵就写信回来,怕的就是她在婆家过得不好,他们还收不着消息。 哪想常言一去两三年,半点消息也无,他们送出去的信也石沉大海。 后来他们辗转打听,才知男方家里做生意发迹了,早搬了家,因男方与亲戚们联系不多,一时竟谁也不知他们搬到了何处去。 常青山出事之前,他们也一直在打听,只出了事后,自顾不暇,这才耽搁着。 沈棠又问梨花,这大姑子婆家的人家来做什么。 梨花摇头:“没听着,就听奶奶哭来着,吵着要上三姑家去。爷爷拦着不让,就打发了我们来村口等你们。” 沈棠听了梨花的话,心里大约是有数了。 怕是常言在婆家过得不好了。 正想着,他们也到了家。 常应才刚将牛车停下,邹氏就听着动静自屋里奔了出来,抓着他的衣衫,话还没说两句,眼泪先流了一箩筐,一时半会还止不住。 这时,常真自屋里出来了,三言两语将事情一说,众人才知邹氏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原是前一阵儿常言婆家出了事,一场大火将她丈夫和孩子一并葬送了。 她自个还没来得及伤心,她婆婆就不知从何处听了闲话,说她在外边有了人,为了那人,这才放火烧了她丈夫和男人,想跟人私奔了去。 她婆婆一时气得青红不分,对常言又打又骂不说,还要找人牙子卖了她去。 常言被关在婆婆家,苦不堪言,想跑也跑不掉,只能千方百计求了人往常家送消息。 “那孩子最是听话懂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哪做得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邹氏抹掉眼泪,哽咽道,“定是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那孩子瞧见了,这才想拉了她下水去!” 常应拍拍邹氏的肩,示意她先不要激动,又问常真:“你们怎么说?” 第231章 谁去 第231章 谁去 邹氏的意思是立即上常言婆家去,将常言接回家来。 常应没什么意见,又问:“谁去?” 邹氏道:“我是要去的,你爹走不得,常清身上有伤也去不得。只你们兄弟二人,看看谁与我去。” 此时,一家人聚在主屋里,商议去将常言接回家来的事宜。 沈棠没什么意见,便与魏氏站在外侧,都没打算挤过去插话。 “才说了要分家,如今又要去将小姑子接回家来。”魏氏咕哝着,“回头真分家了,叫小姑子与谁过去?” 沈棠侧目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魏氏察觉视线,就侧目看过来,笑道:“你就不着急的?” “为何着急?”沈棠莫名。 魏氏道:“仔细算起来,咱们那小姑子跟大哥与常真都不是一个娘生的。若到时分了家,咱们两家是没那个义务来养她,可常应是与她一母同胞,这活儿不就落你们身上了?” 沈棠神色淡淡:“所以呢?” 魏氏冷笑一声,又怜悯地瞧她一眼,道:“所以?没有所以,我只可怜你罢了。” 话落,她因怀孕站不久,便寻了凳子坐下,借此走开了去。 沈棠收回视线,看向常应,见他坐在几人中央,只顾喝水愣神,一言不发。 她又想起魏氏的话来,若非她提醒,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倘若日后真分了家,常言接回来定是要跟着邹氏与常青山的,只这两人残的残,老的老,哪里就有能力来养女儿? 常清与常真虽疼妹妹,但家里说话做主的都是陆氏与魏氏,她们俩不同意,他们再疼妹妹,也不会将她接到家中去一块儿生活。 但常应不同,常言是他亲姐姐,一个娘所生,就算撇去邹氏不谈,若两人关系的好的话,他也不会放着常言不管。 到那时,就是沈棠要与常言朝夕相处。 倘若常言是个好相与的,倒也还好。倘若是个不好相与…… 沈棠才要发善思维细想,一个想法又自她脑中跳了出来——不是说好与常应只是搭伙过日子?时候一到就拆伙的?常应要跟谁过,要不要养他姐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一想,沈棠就又觉无所谓了。 “老四身子不好,怕不能远行。老二家的又有孕在身,身边离不得人……”这时,常清接过话道,“说来说去,还是我去合适。” 常应与常真齐齐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邹氏拧眉,无不担忧:“我知你心疼她,可你有伤在身,哪里走得了那么远的路?” 常清道:“不碍事,比起三妹在婆家吃的那些苦,这些也不算什么。” 两人争执着谁也说服不了谁。 常青山叹了口气:“若我腿还在就好了……” 一句叹息叹得常清面红耳赤,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常真摇摇头,道:“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同娘去……我媳妇身边是离不得人,可不是还有老四家的在?她又有医术傍身,我放心她。” 沈棠听了,自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你放心,你媳妇还不放心呢!” 这时,沉默半响的常应开了口,道:“接是得接,至于谁去接,我是无所谓了。只有一样,你们将人接回来后,打算如何安置?” 第232章 凑钱 第232章 凑钱 这话问得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不知常应是个什么意思。 邹氏道:“我只想着将她接回来,再不叫她受罪才是,哪里又想那么多?至于如何安置……” 她顿了顿,目光往沈棠身上一撇,很快又收了回来,道:“隔壁也还有间空屋子,她回来自是要安置在那处的。” 隔壁那间空屋子眼下是沈棠在睡着。 她言外之意便是,常言接回来了,沈棠就该自那屋里搬出去。至于搬到何处去,自是不必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再加上沈棠嫁到常家来也有段时日了,还不曾与常应同房,邹氏都要急死了。 若能借这次机会,把沈棠撵到常应屋里去,正合她心意。 沈棠无话可说,因还将自己当外人。 常应倒是求之不得,乐道:“原该如此,是我多此一问。那再有一事,人是要接回来的,只你们打算如何接?” 邹氏一听常言在婆家过得不好,就整个人急做一团,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这又是什么话?”她急得上火,又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干着急,“这接个人回娘家来,哪里还有这么多问题?” 常应道:“问题大了去。当初三姐夫也是明媒正娶的她,合了八字,下了聘,给了婚书的,如今三姐夫和那外甥都没了。她在婆家无依无靠,但也还是婆家的人,你们如此去要人,他们就肯给了?” 邹氏愣在椅子上,傻了似的。 常青山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接着,他又推了邹氏一把,道:“我记得当初他们家来下聘时,咱们都是记了礼单的。你快去寻来,咱们合计合计,算算多少银子,一并还了他们。回头叫他们写了和离书,让小言与他们断干净了,再接回家来,省得回头又来纠缠。” 邹氏听了,忙去翻找礼单。 幸好她知道那是重要的东西,一直好好收在妆奁里,不曾弄丢。 不大一会儿,她就翻了礼单出来,递给常青山过目:“当时他们下的聘,事后我们就算在了小言的嫁妆里,叫她带去了婆家,一样没留,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怕也得要好些银子。” “没事,我们还了聘,他们也该还了小言的嫁妆。”常青山一一看过,又递给常应,“你估摸着,要多少银子?” 三兄弟凑在一边,商量着估算了一个数字来。 大约是有些多,常真不信,又拿了算盘来算了一遍,可算来算去还是那个数,不多不少。 常应便道:“别算了,就是二十两,错不了。” 他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若是以前的常家,这二十两轻轻松松就拿了出来。只这阵子家里出了各种事,花销了不少银子。再加上常清接手家中生意后,不仅没能往家中带银子来,陆氏反而问常青山拿了些。 让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越发雪上加霜。 常青山道:“我同你娘还能余出十两银子来,剩下十两,你们三兄弟商量着凑一凑……待将小言接回家来,我再想法子,还了你们。” 第233章 问就是没有 第233章 问就是没有 常青山一时说完话,屋里谁也不曾出声,只剩一片尴尬的沉默。 常清作为老大,之前对于去将常言接回来的事有多热情,眼下就又多沉默,恨不能不曾出现在此处。 常真也没接话,只拧了眉走至魏氏身旁。 常应笑看了他们几眼,也不做那先开口的人。 常青山见了这般情景,心中不大好受,道:“我也不是白要你们拿,回头等事情一结束,我就还了你们。” 话是这般说,可他如今腿脚不便,邹氏一个人又做不得什么活,拿什么还? 常真倒是想拿些来,只魏氏不肯,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她又不是不知,何况她肚里还有一个,再怎么着,她也得替肚子里的这个想一想。 她听了常青山这话,目光一撇,冷笑一声:“哪里用得着咱们来凑?老四家的前头又是给人瞧病,又是卖药的,手里边定是有闲钱的。” 沈棠听了,移过目光看着她,扬着唇角也没接话,只听得她道:“反正你左右无事,没使银子的地方,不如拿了来给爹应急,回头再还你罢了。” 除了常应,众人便都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邹氏自凳上站了起来,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欲言又止:“小棠……” 沈棠瞧都不瞧他们一眼,淡淡道:“别问我,我没有。” 邹氏迟疑片刻,走上前来,拉着她手道:“就当是娘问你借的,回头事情了了,我便是砸锅卖铁,也会还了你的……” 沈棠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倒不用等事情都了了再砸锅卖铁,你现在就可以砸。” 她一句话堵得邹氏说不上话来。 魏氏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道:“老四家的,你何必这般小气?又不是不还你……” “你不小气,你特大方,怎不见你拿些出来?”沈棠转过头,冷冷盯着她,道,“你不想拿就闭了嘴去,没人将你当哑巴,叽叽歪歪,比那水塘里的鸭子还会讲,可又有什么用?只说不做,谁不会?” 魏氏顿时气红了脸,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来。 沈棠又看着邹氏:“你也别怨我,我没有就是没有。便是有了,我也不会拿回来。” 她又冷笑一声:“谁知你回头又作什么妖?万一又一心向着那要害你的,我不得替自个和常应留条后路?” 虽说昨个儿才闹了个不愉快,但此时沈棠护着的仍是常应。 那人就坐在凳上,听了沈棠这话,顿时开心得将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去。 又怕叫人看出来以为他此刻是在幸灾乐祸,忙压着嘴角,咳了一声,道:“眼下我也拿不出多少来……这样,我出四两。” 说罢,当时就拿了四两银子来,就近放在了桌上。 做完他也不管旁人,自顾喝水。 邹氏与常青山便将目光移到了剩下那两个儿子身上,魏氏见状,脸色越发难看了。 常真又看了常清一眼,抿唇沉默片刻,到底是掏了三两银子来,放到了桌上去。 这下常清便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他无法,只好抠抠搜搜的也拿了三两银子来。 二十两银子凑足了,剩下便是谁同邹氏一道去才合适。 魏氏冷笑,添堵道:“我瞧老四家的那嘴厉害的很,家里没一个能吵过她,何不叫了她去。” 第234章 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234章 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棠听了,张嘴便要杠她时,又听得常应道:“也不是不可……” 旁人听了这话,都傻了。 沈棠皱眉看了常应一眼,觉得他是昨日被她拒后,一时受了刺激,又因爱而不得,故意报复她。 邹氏道:“她懂什么……” 不待她将话说话,常应就道:“只她和你去,自是不行的,我也一道去。” 说着,不等众人反驳,他又转头看向常真,笑道:“我不在的这阵子,家里的事只怕还要劳烦二哥多盯着些。” 魏氏傻了,常真也傻了,哪想还有这等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魏氏立马笑道:“我就说小棠去合适。娘也放宽心,小棠不懂,还有老四在呢。” 沈棠白眼一翻,十分无语。 顺她心意时,她就是“小棠”,不顺她心意时,她就是“老四家的”。 老四家的现在无话可说,翻着白眼走了。 常应主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邹氏与常青山无法,只能顺了他的意。 当日下午,沈棠就与常应还有邹氏,加上那个常言婆家的亲戚,出发往常言家去了。 此去山高水远,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 沈棠倒是无所谓,只赶路歇息时问常应:“你这般干脆的将家里的事甩了出去,回头就不怕拿不回来的?” 常应笑道:“且不说家里这些事我还不放在眼里,趟若他有那本事,真拿了去,我也不说什么。怕的便是他没那本事。” 沈棠听了他这话,便猜着他要么是心里有数,要么就是故意挖了坑,擎等着常真往里跳。 她便再没问过这些事。 而他们在赶了十日的路后,终于到了一处镇子。 常应又按那亲戚所指的路,赶着牛车又走了一阵儿后,拐进了一条巷子,随后在巷子深处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那亲戚说着,下了牛车去应门,“我只是个带话的,也不想惹麻烦,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急匆匆地便走了,生怕惹了麻烦。 邹氏也没说什么,到底是感激不已。还想着接回了常言,离去前请她吃顿饭,也算谢了她不远千里去常家送信儿。 正想着,屋门吱呀一声就从里面开了,一个小童自里边探出个脑袋来,细声问:“你们找谁?” 常应与沈棠都下了牛车,但未说话。 邹氏上前,有些迫切地问:“这里可是陈归明陈家?” 小童微微睁大了眼,细细将她一扫,仍小声问:“你们是?” 邹氏道:“我们姓常……” 话还未说完,那小童脸色就是一变,忽然道:“这里不是陈归明家,你们找错了!” 说着,他急忙便要将屋门掩上。 哪想此时,常应忽然伸出手抵住了门,同时沈棠伸出脚,卡在了门缝里…… …… 十日前,常家村。 常应一走,常呦呦就抱了一摞账本去了常真家里,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搁,说是常应叫他交给常真的。 魏氏一见,那嘴角就咧到了后脑勺去,还伸手去常呦呦头上摸了一把:“倒难为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跑一趟。” 说罢,她想起什么似的,破天荒的去家里翻了一把红枣来递给他,怜悯道:“可怜见的……玩去。” 常呦呦回去就把红枣塞给了常青山,碰都没碰一颗…… 第235章 他娇气的很 第235章 他娇气的很 常青山方才就见了他往二房那边去,这会子见他回来还塞给自己一把红枣,便知是魏氏给的。 他笑看了眼那一脸严肃的小孩儿,道:“老四说你脾气不好,叫我多看着你些,我原还不信,这会子倒是信了。” 常青山看不懂手语,常呦呦听了也懒得解释,只板着个脸,蹲在他身边,帮他牵了牵腿上的毯子。 没了腿的人,心思细腻,一面怕被人盯着瞧,脸上挂不住;一面又怕别人顾着他面子,不肯瞧,他自己心里又有了想法。 总难将就,索性也不管天寒地冻的,膝盖上总搭个毯子。 常青山又同他道:“我要是你,往后他们给什么就吃什么。反正平时也舍不得给,生怕拿了她的去,好容易从口袋里拿了东西来,做什么不要?” 常呦呦不接话,拿眼瞄着他,小脸上除了严肃,还挂着几分不屑。 那模样倒是与常应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常青山瞧得一愣,一时又惊疑起来,问道:“你爹娘是如何没的?” 常呦呦愣了一愣,倒没想到他话转得这般快,一时踟蹰起来,不知该如何解释。 最后又想起来常青山看不懂手语,他就是说了他也不定看得懂,便也只摇了摇头,敷衍了开去。 正好这时,常大宝便来了。 他蹬蹬跑进院里,先与常青山问了好,客套一番后,又去拉常呦呦:“今儿村里的老童生讲课,全村的孩子都可以去听。咱们叫上梨花杏花,一道听去!” 说罢,也不等他说话,同常青山打过招呼,便拉上他又叫梨花杏花去了。 村里有个老童生,一把年纪了才中了个秀才,得意不已,常逢人就讲他往后定会有个好仕途。 可好几年过去了,仍只是个秀才。 如今不知是看开了,还是叫家里人逼得没了法子,便在村里开了学,教孩子们认认字。 那家里有闲钱的,也愿意送了孩子去。家里拿不出闲钱的,也有东拼西凑拿了些吃的送去当束修,也要叫孩子去认两个字,往后说不定也能走狗屎运,捡个秀才来当当。 也有拿不出银子,或是觉着认字无用的,像那老童生一样,往后还不是个庄稼人? 那老童生偶有机会,便会在村里公开教学,大人孩子都可以去听,也不讲别的,就教村民们认两个字。 常呦呦不屑的去,因他认字,也在书院正儿八经的上过学。但常大宝爱去,时常拉了他一道,说他要认了字,往后他们俩讲话就可以写字交流,不用日日去猜他比划了个什么。 四小孩儿上老童生家里听了半晌的课,常呦呦听了几耳朵,觉着那老童生纯属画大饼放屁,也懒得听,便躲在常大宝身后,借他身子挡着开始打瞌睡。 常大宝见了,一面将身子挺直了,一面又小声骂他:“我奶奶说了,像你这样的,往后是要去挑大粪的!” 梨花又跟着小声道:“他娇气的很,挑大粪都不要他。” 几人听了,又闷着声咬着牙,吭哧吭哧笑了半响。 这时,有小孩儿挤到他们跟前,挠挠常呦呦,小声道:“刚打你家外边儿经过,瞧见你家来了客人,说是来请你阿娘的。” 第236章 姨姥姥 第236章 姨姥姥 常呦呦听了,眉心一蹙,心道:“哪来那么多客人,全凑在了一堆,要来也不知分开了来。” 杏花听得认真,只看了眼说话的人,没理。倒是梨花多问了一句:“客人长什么样?” 那小孩儿怕被老童生发现,抬头看了眼,见他正与一村民互杠,没留意他们,便道:“是个妇人,同你家奶奶差不多年纪,瞧着也跟你奶奶像得很,进了你家门就开始哭呢。” 杏花才将眉皱了皱,梨花就嫌弃道:“晦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出了什么事,哭丧呢!” 小孩儿瞄了她一眼没说话。 倒是眯着眼打盹的常呦呦悄悄比划了一番,小孩儿没看懂,因问梨花:“他说什么?” 梨花看过去,常呦呦便又比划了一番,她道:“哦,他问你那客人鼻子边是不是长了颗痣,还矮胖矮胖的……” 她翻译完,又惊得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怎知道?” 常呦呦摇摇头,没说原因,只比划道:“是姨姥姥。” 梨花看了杏花一眼,杏花摇头,表示不知什么姨姥姥。 常呦呦也不解释,与常大宝打了招呼,便要溜。 梨花见了,便问杏花溜不溜,杏花摇头,说要再听听。梨花点点头,与常呦呦一道溜了。 两人一路回了家,进了院,就听里边传来阵儿哭声。 他俩过去,先见了常清与常真也在屋里,魏氏没在。常青山坐在一边,身旁还真有一个矮胖矮胖的妇人,妇人旁边又站着一姑娘,年纪不大,约莫也就十五六。 那妇人哭着道:“你家老四成亲那时,我就想来瞧瞧你们的,只那时家里忙,走不开。如今得了空才来,哪里想到姐姐家里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怪我,怪我来得迟了……” 常青山只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常清同常真对视一眼,倒是都心知肚明的,只看破不说破罢了。 这时,常青山瞧见了门口的两个孩子,为了化解尴尬,他忙道:“是呦呦和梨花啊,快些进来,快见过你姨姥姥和表姨。” 什么姨姥姥和表姨,不过是八百年不联系一回的亲戚。 常呦呦同梨花对视了一眼,倒是给了常青山面子,上前去见了礼。 梨花喊了声姨姥姥与表姨,常呦呦不会说话,便对着二人鞠了一躬。 他行此大礼,倒弄得那姨姥姥和表姨一脸不知所措。 常青山解释道:“这是梨花,老大家的。他是老四家的,这孩子可怜,不会说话,还望你们多包含。” 那姨姥姥听了这话,眼里顿时多了些怜悯:“可怜见的……” 说着,她一顿,又道:“你家老四不是刚成亲?怎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常青山便解释了一番,姨姥姥听了,又说了声“可怜见的”,便不在搭理他,转而看向梨花:“这小丫头倒是生得标志,我一见她就喜欢。我家老大有个孩子,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往后说不定有机会做一家人。” 第237章 有事相求 第237章 有事相求 常呦呦听见这话,顿时转过眼看向梨花。 梨花两眼一瞪,半响才转过脸去看着他暗道:“老东西放什么屁?” 屋里其他几人尴尬不已,常清咳一声,还未开口,就听得常青山道:“孩子还小,哪里就懂这些?何况便是没这个说法,咱们也是一家人。” 姨姥姥没听出这话是婉拒了,又道:“哪里就小了?这一年一年的,长起来快得很,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该别了爹娘,嫁做人妇了……” 话音未落,那表姨又忙咳一声,急忙打断道:“母亲,你说什么呢?” 她一面说,一面使了眼色。 姨姥姥这才回神,忙道:“是,是还小了些,那些事情你爹娘自有安排,急不得。” 常清便上前来,推了梨花一把:“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准备准备,晚上好招待你姨姥姥和表姨。” 梨花忙拽着常呦呦跑了。 她方才叫那姨姥姥吓得不轻,要去寻杏花安慰安慰,常呦呦又念着那姨姥姥要说些什么话,便没跟着去,只躲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听得常真道:“姨母难得家来,定是不着急回去,不如就在家里多住一阵儿,等我娘回来,叙叙旧再走也不迟。” 谁不知邹氏这一走,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这姨姥姥忽的来这一趟,定是有什么急事的,哪里就等得了邹氏回来再说? 常真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客气客气。 果然,那姨姥姥听了,顿时又哭将起来,呜呜咽咽的吵得人脑瓜子疼。 常青山心里边不耐烦,嘴里又道:“好好的,在又哭了起来?快别哭了,好好的人,别哭坏了。” 他对邹氏娘家那边的亲戚,除了她二娘那一门里的,其他的多是没什么好感。 一来是几百年没联系过一回,关系本身就淡不说。这来的还是邹氏那亲爹的续房,两家自邹氏亲娘死后,关系就不好,何况是如今? 再加上邹氏那后母本身就不待见邹氏,从未管教过她,那亲爹又不是个东西,尽听了她后母的话,不关心她死活,以至于邹氏自小就是跟在她二娘家里边长大的。 这姨姥姥又是邹氏后母的女儿,哪里就有感情了? 若换了邹氏在家,只怕在听说她是谁时,就将人撵了出去,根本就不会请她进家里来坐,还要听她哭的。 这时,那姨姥姥哭够了,才哽咽道:“不满哥哥,我这次来,实是有事相求……” 众人听了,皆是一脸冷漠的在心里“哦”了一声。 那姨姥姥没瞧出来,见没人接话,兀自尴尬片刻,才自己接了话:“我家老二,原是同你家老四一般年纪,只你家老四虚长我家老二几个月头,原是个聪明的……”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姨姥姥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哭着停不下来。 表姨安慰了一阵儿,见无用,便叹息道:“我那哥哥是有些本事的,只前头遭了灾,不知得了什么病,人都病糊涂了,请了大夫看过,也请了道士和尚看过,偏就一点用也没用,可就是一日不如一日,人都要不行了……” 第238章 另有目的 第238章 另有目的 听了表姨这番话,常真他们才恍然想起来,这姨姥姥家的老二就是那个想考秀才,一直没考上,今年秋天还要去考的那个。 常青山听得唏嘘,叹道:“好好的孩子,可惜了……” 这话戳中了姨姥姥痛处,一时心里不快,脸色都变了,但又碍于来此的目的,只好忍了下来。 表姨又道:“前儿我们听了四哥哥娶了个厉害的,会些医术,连那中了毒快死的都叫她救了回来,就想来请她去瞧瞧。” 沈棠的名声能传出去,倒多亏了唐氏和她娘家人,若非他们强势带了她回去,还将唐氏婆婆告上了公堂。 这十里八村,头一回闹了这样的趣事儿,谁不得说上一嘴?等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那些话就传了出去。 连带着沈棠都被传了一回。 有人夸她神,也有人说她是踩了狗屎运,那好的坏的都叫他们说了,偏本人还没个自觉,啥也不知。 常青山听了,将眉一皱:“什么厉害不厉害,她懂什么?不过是碰了巧。” 他们两人没什么联系,他也不想为此重新联系上,何况他也知道邹氏这个妹妹不是个好惹的,怕沈棠回头没治好人,反惹来一身麻烦,这才这般说。 倒不是故意说她坏话。 姨姥姥听了,又哭道:“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实在是没了法子,那该请的不该请的都请了,可那孩子就是好不了,就想来碰碰运气。” 说着,她就跟豁出去了一般,扑通一声就给常青山跪了下来:“他是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家里就指着他考个秀才,大家一道沾沾光。这紧要关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如何是好?” 常青山被他吓了一跳,忙喊来常清常真将她拉起来。 姨姥姥死活不起,说什么也要常青山应下。 常青山道:“你这求我也无用……那孩子随她娘一道去了交州,没个十天半月的,哪里回得来?你啊,还是赶紧回去,请个好些的大夫给瞧瞧罢!” 姨姥姥道:“请了,我都请了!若是有用,我何至于腆着老脸来求你们?” 她又说:“写信……你们给她写了信去,催她快些回来!若、若是寻不着人去接,你们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寻人接她去!” 常青山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那好的大夫哪里没有?何至于非要赖着沈棠不可? 这一来二去,早够她请几个更好的。做什么非要去将她喊回来不可?回头耽搁了救治,人怕是都凉了! 常青山无法,只好先应下来,又写了信,让常真请人送到交州去。 当着那姨姥姥的面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又道:“信我写了,人也催了,可这路上也得耽搁不少日子。你且先回去再请几个大夫给他瞧瞧,回头她回来了,我立即叫了人将她送到你们家去?” 姨姥姥得了话,这才在自家姑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擦了擦眼泪,哽咽半响,才又踟蹰着道:“那什么,这次我来除了请老四家的过去给我家老二瞧瞧病外,其实还有些事相求……” 第239章 打秋风 第239章 打秋风 听了姨姥姥的话,常清与常真又对视一眼,一时都心知肚明。 感情方才说的那些都是铺垫,这会子要说的才是正事。 两人抱着手,各自在心底冷笑一回,且要听听那姨姥姥到底要说什么。 常青山眼角抽了抽,又耐着性子问:“你说。” 若非性子使然,不许他对陌生人上脸,只怕这会子脸都黑了。 姨姥姥道:“大哥哥方才说咱们是一家人,那妹妹也不瞒你……自打他爹去了后,家里就少了个主心骨,老大又才刚成家,老二又得了病,我这里心里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她“呜哇”一声,又哭了起来。 那表姨大约是知道自家母亲要说什么,一时尴尬不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在哪儿,可谓是浑身都不舒服。 常青山叫她哭得心慌,病都要犯了:“姨妹,你这要是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如先下去歇会儿?” 姨姥姥一听,立即就要扑上去哭。 常青山吓了一跳,忙推着轮椅,慌慌张张躲了开去。姨姥姥扑了空,为化解尴尬,忙往边上一歪,扑到桌上又哭了一回。 待她哭了一半,见无人来安慰,这才道:“我这里心里不好受啊,苦啊……若非孩子还小,只怕要随了她爹一道去了!” 她说了半响一句正经话没有,倒弄得常家那三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尴尬,想走也走不掉。 姨姥姥又道:“幸好、幸好大姐姐嫁到了这样的人家来,否则那日子只怕比我还要不好过……大哥哥,你家日子好,又有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几个孩子也各自成家,定是宽裕不少?” “嚯!我说呢,这百八年不联系一回的亲戚,好好的怎登门来了,原是打秋风来的?!” 这满屋子的人,哭的哭,旁观的旁观的,哪一个都是客客气气的,便是那哭的都带着几分客气的试探。哪想这人,人还没到,声音却先来了,且说话还不怎么客气。 姨姥姥正暗忖来的是谁之际,那门外就来了人。 穿着身深蓝的衣裳,宽宽大大的,遮着那孕肚,因怕风吹了头疼,额上便戴了抹深色的抹额,脸是俏了些,就是那眼里含着赤裸裸的讽刺,走起路来也风风火火的,全然不似一个怀了孕的。 她进门来,谁也不看,先瞧了那姨姥姥一眼,笑道:“这是打哪儿来的姨姥姥?恕我眼拙,实在是没认出来。” 常真忙迎上去,一面扶着她坐下来,一面小声道:“你不是说身子不爽利,不来见客?怎又来了?” 魏氏白他一眼,也不压着声儿,故意喊道:“我要再不来,你们爷三怕不是要被那盘丝洞的妖精吃干抹净了!” 其实是常呦呦伙同梨花去喊的人。 他方才听着声儿不对,就想去叫魏氏了。只亏了他不会说话,魏氏又不认字,两人搁一处鸡同鸭讲不说,只怕还要惹得魏氏不耐烦。 常呦呦没了法子,这才去喊了梨花回来。 梨花按着常呦呦教的,三言两语一说,就将魏氏给请来了。 魏氏说完,又斜了姨姥姥一眼,笑道:“你是哪个姨姥姥我也不关心,只与你说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第240章 骂得好不好 第240章 骂得好不好 魏氏那嘴一向是不留情面。 自家人不给,那旁人更是不给的。 这姨姥姥恐怕没怎么惹过这样的人,一时尴尬不已,只好道:“这位是?” 常真便道:“内子……姨母别介意,她性子就这样,也非是针对你。” 魏氏冷笑一声:“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但今日还真就是针对你了。” 姨姥姥脸上挂不住,将脸一沉,立即站了起来,道:“你这小辈,说什么糊涂话?我同你公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你同我公公说话,我是不好插嘴。”魏氏也腾地站了起来,道,“只你眼下站在我家,站在我的地头上,我就还插得上话!” 常青山与常清都不说话,各自看着。 只有常真怕她火气上来,伤着肚里的孩子,忙要去拉她。 魏氏却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去,指着那姨姥姥道:“亲戚?时常走动,你家有事,我来帮,我家有事,你也来帮,那才是亲戚!你算哪门子的亲戚?哦,自家日子不好过了,瞧着别人好过,就赶紧来串串门,好捡现成的?” “你……你……”姨姥姥气得不轻,忙捂着胸口装起病来,“你要给我气出病来,我非要你负责不可!” 魏氏一甩手,冷笑道:“行啊!你要气死了,我定挖了坑将你埋了!那邻居之间求人办事,还知道拿了东西来呢。你们倒好,空手来一趟,就想揣着鼓鼓的兜回去?哪有这样的好事?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 她一面骂,一面走到姨姥姥跟前去,“呸”的一声,啐了那老家伙好大一口。 那表姨脸色一变,忙要来将她推开,她就一挺孕肚,道:“你推!你今儿要敢推我一下,我明儿就去堂上告得你连底裤也保不住!” 那姨姥姥母女俩哪儿见过这样的泼妇,人都吓傻了。 还是表姨先回过神来,脸上顿时挂不住,忙将脸一红,急急拽着自家母亲滚了。 魏氏又追到门口,继续骂:“滚你娘的蛋去,以后再敢来我家,我定骂得你爹娘都不识!” 常真忙去将她拉回来:“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且饶了她们罢。” “呸,什么东西!也敢来我家里闹,真当家里没人了?”魏氏扭脸来问他:“我骂得可好?” 常真笑道:“自是好的。若非你来得早,我都要骂一骂了。” “就你?”魏氏笑着啐他一口,又回头问常青山,“爹,我方才骂得可好?” 常青山一脸严肃,又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好的很!” 魏氏这才满意,喜滋滋地走了。常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与常青山打过招呼,遂也跟着她走了。 等屋里安静下来,常青山又推着轮椅到门口去看了看,外头天色正好,太阳不毒,微风不燥。 他不免担忧起来,叹道:“也不知你娘他们能不能平安接了老三回来。” 常清听了,冷笑一声:“有老四在,爹不必担心。” 常青山听了他这语气,回头来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常清也不解释,只将鼻子一摸,垂着头走了。 第241章 推销 第241章 推销 常真在家待了一日,魏氏便念叨他起来,催着他早日上街卖酒去。 他经不住念叨,再三嘱咐她仔细肚子,又与那三个小的交代一番,这才驮着酒走了。 常家以前在集镇上,也算有些名头,也与镇上几家酒商合作过。只后来常青山与常应相继出事,不知怎的,那些酒商们也与他们断了联系,再没合作过,一个个的倒跟突然商量好了的似的。 常清管着家时,常真也跟着去问过一两回,哪一回都没讨着个好脸色,自此两兄弟便再没去问过。 常真这次去了镇上,自也不会再去问,只先赶着牛车在街上转了一回,问了些散客,卖出去一二两后,便没了动静。 他就寻了地方,卸了牛车上的酒,也不吆喝,只想等了客人自个上门。 可若客人真这般容易上门,前头常清也不至于灰头土脸的,连个生意也没有。 常真蹲了半晌,见街上不过寥寥几人,来来往往的,还有不少都是认识的。 他一时觉得客源少,只等在镇上没个出路。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动,却是将酒搬回了牛车上,遂又赶着牛车走了。 走的却不是回去的路。 村里有熟人来赶集,见了他离去的方向,便问:“你这是往哪里去?” 常真头也不回,声音也远远的传来:“去县城!” 那人傻了,傻完又觉得常真疯了。疯完他又想:“关我屁事?” 遂甩甩衣袖,忙去了。 那边常真赶了好一阵的路,累死了半头牛,总算是到了县城。 说来遗憾,他长这么大,家里也是做生意,来这县城倒是头一次。 还在城外时,他就觉得稀奇、新鲜,与集镇那个小地方比起来,这县城里才称得上富饶。等进了城,他才知道集镇为何只是镇,县城而是城了。 那来来往往的人,只看穿着打扮,就知哪个是体面的,哪个是下等的。 他一路过去,只恨没早来县城里见识见识。又奇怪祖祖辈辈的生意,怎就没人往县城里来发展? 若早来了县城,说不定早就发迹了,哪里用得着一直窝在那小村子里? 常真高兴不已,赶着牛车驮着酒转了一圈,寻了一酒楼,先将牛车停下,遂又自牛车上抱了一坛酒来,抱着进了酒楼。 酒楼小二见了他来,忙上前来招呼。 常真说明来意,那小二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领着他去见了掌柜,与掌柜道:“他说来卖酒的。” 掌柜头也没抬,直接摆手拒了:“什么酒不酒的,咱楼里不要……下回别什么人都往我跟前带,忙着呢!” 小二又看向常真,笑着要打发了他去。 常真却是不走,忙上了前,将酒往柜台上一放,急切道:“您倒别急着撵了我去,何不先尝尝看?我家这手艺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保准叫您满意!” 说着,他生怕被拒了似的,忙开了封,先打了一碗来,急急送到了掌柜跟前。 掌柜被缠得不耐烦,只好放了手里的活儿,接过碗来喝了一口。 常真正满是期待的等着呢,谁想那掌柜脸色一变,“噗”的一声,便将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 第242章 再不来了 第242章 再不来了 常真见此,脸也变了。 那掌擦干了嘴,便嫌弃地将那碗一扔,道:“就这也好拿了来卖?我说小兄弟,你别是在酒里掺了水罢?” 他冷笑一声,上下将常真一扫,道:“你若是成心要做生意,那也该拿出来诚意来才是。就这样,别是来毁我生意的!” 常真闻言,忙拿过碗,自己也喝了一口,却是没喝出什么不对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黑了脸,道,“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且能叫你随便侮辱了去?” 掌柜冷笑道:“祖祖辈辈就传了这东西下来?也难怪祖辈这么多年,在县城里连个铺子也没有的。” 常真大怒:“你……” 那掌柜递给小伙计一个眼神,又道:“你先别着急生气,且喝了咱楼里的酒,再来评判评判,看看我说的可是实话!” 这时,小伙计倒了酒来。 常真将信将疑,把那杯子接了过去,才抿了一口,就觉出这酒和他家的酒区别在何处。 掌柜看了眼他的神情,笑道:“这才只是三年陈酿,若是十年以上的,那味道,只叫你闻一闻就该要醉上几日了!” 常真不信邪,又端过自家酒喝了一口,品了一番,复又将杯里剩余的一口给喝了。 只这一口,他也知道了什么是上等,什么次等。 他将杯子还了小二,一言不发的抱着酒走了。 掌柜见了也不去送,只嗤了一声,小伙计倒是热情,将他送到门口,笑道:“客官慢走。” 常真仍是一言不发,将酒放回牛车上,板着脸走了。 如今他也明白,为何祖祖辈辈都不往县城里来了。 不是他们不来,是他们的酒不够品,上不得台面。 在镇上受欢迎,是因地方小,人少,且穷,没喝过好的,所以他们家的酒就是好的。 这县城里的,人人都是上等人,见过世面,喝过好的,再喝这上不得台面的,便是次的。 常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以言说,胸腔里只余一阵悲哀。 他也不往其他酒楼商铺去了,只想着寻个地方,随便将就卖一卖,换了一两个钱,拿回家去交差。 下次…… 下次他再也不来县城了。 他丧着脸,寻了个角落,将牛车上的酒卸下来摆在一边,跟着也往边上一蹲,仍不吆喝,只等了客人自己上门。 他蹲了半晌,天色是越来越晚,人是越来越饿,那酒是一两也没卖出去。 常真垂头丧气,也不想继续等了,遂又将酒搬回牛车上,打算回去。 这时,他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好香的酒气……” 常真一顿,再转身时,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瞧那穿着打扮十分体面,年纪也不大,约莫也就同他差不多,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鼻子可能不大好使。 常真看了他一眼,也没打算招呼,继续将酒往牛车上搬。 那人却笑嘻嘻地自己凑上来:“这酒我闻着香的很,兄台如何卖的?先打一两来我吃吃!” 第243章 冤大头 第243章 冤大头 常真傻了,傻完又手忙脚乱的去打了酒给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接过去,两口喝了,又不知咂摸出什么味来,道:“酒不是什么好酒,但也还行,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与味道。” 常真又傻了,只看着那年轻人,一时倒是忘了反应。 那年人又喊了常真去打酒,常真忙又给他打了些来。 他喝酒如饮水,两口便喝了。 庄稼人酿的酒烈,后劲儿十足,便是如常真这种自小便在酒窖里长大的,也不过一斤的量。 那年轻人却不知是什么海量,几碗下肚半点事也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走的路也是直线。 就在常真怀疑此人只想喝酒,不想给钱时,那年轻人忽然甩了一样东西给他,沉甸甸的。 常真接来一看,再次傻了。 他不敢确定,忙问:“公子莫非是吃醉酒,眼花看错了?你喝的这些,不值这个数。” 那荷包里究竟有什么常真没敢数,大致一瞧,估摸着有个十两左右。 十两银子,那还是常应管着家时,他见过。自打常应出了事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年轻人闻言,顿了一下,倒是将荷包要回去看了看,随后又丢还给了常真,豪气道:“你家酒好,值当这个数……还有,这也不是买你那几碗的酒钱,是要卖了你全部的酒去!” 常真两眼一瞪,瞧着那年轻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能有人来喝两碗,他便已经感天动地了,如今来了个冤大头要全部买了他的酒去,他只当在做梦,要么就是听错了。 年轻人见了他那神情,又笑了起来:“你没听错,我就是要买了你家酒去……诶,你家这酒后劲儿足的很。你赶紧的,将剩下这下装一装,送到我家去。” 常真这才回神,生怕那年轻人反悔,忙将荷包往怀里一揣,又稀里糊涂的将酒全搬上牛车,问道:“公子家住何处?” 年轻人像是醉了一般,垂着眼想了好一阵才指了一个方向:“你……你往前一直走,走到第二个岔路口时往右拐再一直走,随后在第一个路口往左边拐进去,一直走到最深处就是我家,只说来送酒,他们就懂了。” 说罢,他就推说还有些事要处理,便摇摇晃晃的走了。 常真记着他说的,也没去留意他是不是真醉了,只管上了牛车,载着那一车的酒往年轻人说的方向去了。 一刻钟后,常真到了年轻人说的地方。 他去敲门,按年轻人说的与开门的人说了一说,那些人果然没多说,喊了人来一道搬酒。 待所有酒都搬完了,那些人也没与常真说一句话。 常真也只当是城里人,脾气大了些,便没多想,赶着牛车走了。 等他到家时,天儿都已经黑了,大房那边已经没了动静,想是早早就睡了,主屋那边也没亮灯,只他家里还亮着。 他想着魏氏还在等着他,心里先美了一番,忙轻手轻脚将牛车赶进院里,急急忙忙的就回了自家去。 “媳妇儿,我跟你说……”常真一把推开门,话还未说完,笑容先僵住了。 第244章 全凭了运气 第244章 全凭了运气 常真没想到屋里还有人,笑容一僵,忙止住话头:“呦呦还在啊。” 魏氏见了他那一脸喜色,就猜着他今儿收获怕是不错的,于是连带着对常呦呦也有了些好脸。 她道:“这孩子担心我出事,陪了我一天……如何?” 常真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地看了常呦呦一眼。 白日他走时,虽是交代过他们三个小的,但他却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照顾好魏氏。 哪里想到回了家来,发现的却是,那两个亲侄女早早睡了,这捡来的倒是陪魏氏一道等着。 常真心中稍稍对常呦呦改观了一些,又想起来家来时替魏氏买了些吃的,于是将东西翻找出来,分了些给常呦呦。 他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明儿拿去与杏花梨花分一分,就当谢你们今儿陪二娘解闷儿。” 常呦呦耐心等在这里,可不是为了魏氏。 他瞄了常真一眼,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吃的,一时没接。 常真便笑道:“嫌少啊?” 常呦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伸手去将东西接了——他不想要没什么,只常真方才说了,要与杏花梨花分的。 常真见他接了,又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道:“夜深了,快家去睡,路上小心点,注意脚下。” 说着,他将常呦呦送出了门,见他那小小的身影走远了,再看不见时,才又一脸喜色的掩上门,回身抱住魏氏先亲了好几口,直至叫魏氏嫌弃了,才松了她。 魏氏道:“瞧你这一脸喜色的,定是有好消息了?” 常真不接话,只是笑拉着魏氏在一旁坐下,还是不说话。弄得魏氏着急不急,又催了他问了好几遍,他才道:“给你个好看西,你别激动。也别喊,仔细叫人听了去。” 等魏氏再三保证之后,他才要去怀里拿荷包。 魏氏一直盯着,一见他从怀里扯了样东西出来,也没看清是什么,一把子就扯了去。 她迫切又兴奋,急切地将荷包拆开,待见了里面的东西,才保证不喊的她立即喊了起来:“娘呀娘呀……我、我别是在做梦!快、快,常真你快掐我一把!” 常真当真掐了她一把。 魏氏吃痛,立即又拍了他一巴掌,问道:“痛吗?” “挺痛的。”常真又笑着问她,“可还觉是在做梦?” 魏氏两手捧着荷包,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高兴得胡乱摇头:“谁说你不如大哥跟老四的?我就知道你比他们俩都强!回头等娘他们回来了,我瞧他们还有什么话说……不是,你上哪儿弄到这么多?” 常真便将今日的事与魏氏说了说,魏氏听完,眉心一蹙,随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今儿免不得是踩了狗屎运的,你自个心里得有数,可不能骄傲了去。往后再往县城去得勤些,嘴甜点,咱们得拿出实力来,可不能叫他们以为你凭的是运气。” 常真心里正高兴,哪听得进去这些劝解?还当魏氏是小题大做。 但他嘴上不会说,只胡乱应着,高兴道:“你难道没听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第245章 未归 第245章 未归 次日一早,常真吃过早饭后,就与常青山打了招呼,又往县城去了。 昨日他回来得晚,家里人又没指望他真做出个什么名堂来,故而早早就睡了。 常清直至今日早上才知常真昨日将酒全卖了,顿时后悔不已,开口时那语气免不得阴阳怪气的:“全卖了?不会是只带了一坛子酒出的门?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讲,不嫌丢人?” 常青山听了这话,只将眉一皱,心里生出些不悦来。 但因都是自家儿子,他也知道常清心里边不舒服,一时也没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可魏氏却不能当做没听着。 她冷笑一声:“是啊,他丢人。倒是比不得某些人,前头成天介的往外跑,吆喝着,也不见卖了一坛子酒去。” 魏氏又撇了常清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又嗤道:“到底是脸皮厚的,自个丢尽了脸,也好意思来说旁人?” 常清顿觉脸上挂不住,当即便扔下筷子气冲冲走了。 常青山摇头,这些日子对这个大儿子很是失望:“你明知他心里边不舒服,又何必故意说了话来气他?” “爹这话倒是说得好笑,”魏氏也将筷子一扔,嗤道,“他心里不舒服,我就得迁就着他?那我这心里边也不舒服,谁又来迁就我?” 说罢,她腾地站起来,顶着满脑门的怒火,气冲冲走了。 一时,这桌上就剩常青山与常呦呦两人了。 杏花梨花早吃好了,方才见常清离去,便也跟着走了。 常呦呦事不关己,只闷头扒着碗里的白饭,菜也不夹。 常青山见了,便帮他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道:“怎只吃米,不吃菜的?菜也得吃些。” 常呦呦偏头看了常青山一眼,顺便将粘在嘴角的米粒塞进嘴里,随后又收回视线,混着菜两口便将碗里的米吃光了。 常青山就发现这小孩儿跟沈棠似的,一旦桌上有人闹矛盾,她就当那个事不关己的,凭他们吵,她自个该吃吃,该喝喝,等他们吵完,才发现那饭菜都没了一半。 如此发生过两三回之后,那饭桌之上再没吵嘴的,生怕吵上一阵,那饭菜就叫沈棠吃光了。 一想起他们,常青山又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们眼下到哪处了……” 常呦呦听了,迟疑片刻,还礼似的也往常青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后者见了,立即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怜悯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常呦呦不大喜欢这样的眼神。 他脑袋一偏,躲过了常青山的手。随即在常青山察觉尴尬时,顺手将桌上空碗空盘一收,端进了炤房去。 …… 因有昨日的事,今日常家除了那三个小的,剩下那三个大人全都不曾睡,齐齐挤在常青山屋里,等着那去县城卖酒的人。 只不知为何,他们左等右等,等到天黑,等到半夜,仍不见常真回来。 常青山撑不住,早早去睡了。 常清等到后半夜,也撑不住,家去睡了。 只有魏氏一直等着,从天黑等到半夜,又从半夜等到天亮,始终没等着那人回来。 她一时焦心不已,暗想:“别是出了什么事……” 第246章 都是酒惹的祸 第246章 都是酒惹的祸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魏氏一直等到天亮,仍不见常真回来,怕他真出了事,忙去寻了常青山,想叫他想想法子,或是寻了人去县城里打听打听。 常青山听了,便打发了常呦呦去喊常清。 常清因常真赚了钱事儿,一直记挂在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会子听了这话,也只冷笑一声:“别是赚了几个银子就忘了自个是谁,落在哪个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常呦呦听见这话,表情都没变一下,那双亮堂堂的眼珠子将他一撇,又对梨花比划一番,便走了。 他虽一句话没说,但常清却不知为何心虚不已,默了片刻便去问梨花:“他方才与你比划什么?” 梨花道:“他说你这话最好不要叫二婶婶听见,不然她会挠死你。” 常清:“……” 他无言片刻,到底还是去了主屋那边。 才进了院,就听魏氏正与常青山吵,听着像是魏氏要亲自往县城去。 常青山又怕她路上出个好歹,拦着不让。常清过去,话还没说两句,魏氏就将怒引到他身上来。 两人又是一顿吵嚷。 争来争去,还惊动了对门的人。 石川娘听了原因,便道:“那这可得好好去县城里打听打听,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这样,我喊了石川来,同你家常清一并去县城里找找。我家里有客人,是走不开的。” 她这话也是给常清台阶下——方才她进来就听魏氏同常清吵,说他不愿意帮忙找人,定是嫉妒了常真,想着他死了正好之类的话,胡乱说了好一通。 石川娘也算看着常清长大,早前与他亲娘关系也还不错。如今见他与家里闹成这样,心中免不得要看在他亲娘的面上替他说说话。 对于这提议,常清也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 嫉妒也好,别的也罢,现在那不见了的毕竟是他亲弟弟。 魏氏却还想着方才的事,冷笑一声,才要说话,就被石川娘抓住了手,她笑道:“都是一家人,置什么气?眼下是先将找你家常真的事要紧。” 魏氏这才将话咽了回去。 事不宜迟,常清与常石川当即出发往县城去了。 两人对县城不熟,更没个认识的人,一路找过去,废了大半日的功夫,却连个消息也没有。 此时刚过晌午,日头正毒,左右连个风也没有。两人跑了大半日,眼下正是又饿又累之际。 眼见着都要没了耐心时,两人恰好在前日常真卖酒的地方碰见一乞丐。 那乞丐一开始不肯说,直至常清打发了他几文钱,他才喜笑颜开道:“你们找的那人啊,惹了人命官司!” 常清听得一惊,暗想常真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怎会惹上人命官司? 常石川忙问:“那他现在何处?可知他为何会惹上人命官司?” “还能在何处?自是在那衙门呗!”乞丐看了他一眼,瞧在几文钱的面上,一唱三叹道:“都是那酒惹的祸哟……以为碰着了财神爷,哪想是个讨命鬼?那好好的人呀,就因喝了他家的酒,把自己活活给喝死了! 第247章 大闹 第247章 大闹 交州,莲花镇。 时值仲夏,尽管日头西沉,那暑气却半分不减,烤人心焦躁。再叫那知了趴在树梢上叫唤两嗓子,便越发烦闷起来。 沈棠他们三人虽被请进了陈归明家去,可左右等了半响,除去那两个送茶水来的丫头外,便再不见一人。 邹氏心烦,更是坐不住,骂道:“他们这是做贼心虚,不肯出来见人!” 说罢,她寻了一月洞门,就要钻进内院去骂人。 沈棠忙按住她,劝解道:“情况不明,咱们不好胡来,且再等等,给足了他们面子。若仍是拖着不肯相见,那时再闹不迟。” 她是极有涵养之人,凡事讲究先礼后兵。又是医生,有的是耐心,也愿意给足对方面子,对方若接受,那便好好讲道理,若是给脸不要,她也不是没有强硬的手段。 沈棠安抚好邹氏,又瞧了常应一眼,见他站在廊下,吹着口哨逗梁上的燕子,闲闲适适的,不见半分着急之色。 甚至还在察觉沈棠目光之时,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十足十的骚包。 自上次平阳县放花灯之后,沈棠与常应就不曾好好说过话。之后又因常言的事急急赶来交州,舟车劳顿的,再加上还有外人在,谁也没那个心思去想之前的事。 两人之间的问题便一直搁在那儿,默契的存了档,翻了页,等寻着合适的机会了,再翻出来吵上一吵。 沈棠收回视线,撇头看向厅中摆设,认真当着这一时半刻的贤者。 她耐心等了片刻,见日头又往西沉了一分,便知时间差不多了。可这家里大人仍不见出来,想来是给脸不要的。 沈棠站起身,直直走向一侧。 邹氏眼皮跳了跳,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沈棠没搭理她,忽而停在一高花几旁,拿起摆在上头的圆肚白瓷瓶认真端详起来。 她是不懂瓷器,只觉釉色均匀,纹理清晰,瞧不出值不值钱来。 “这个值几两银子?”沈棠便拿了瓶子去问常应。 常应有阵子倒是喜爱瓷器,钻研过一阵子,听她问,便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不过是仿品,十来两的东西,不值钱……” 他说着,回身看向厅中摆设,遂指着那高花几道:“紫檀木的,那个值钱。” 沈棠了然,举着瓷瓶狠狠往地上砸了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白瓷瓶碎了一地,细小的瓷片飞溅,跟那水花似的,倒也好看。 邹氏人都傻了,愣愣地瞧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常应眉一挑,还未说话,就沈棠见径直走过去,想将紫檀木的高花几拖起来一并砸了。只她力气小,搬不动。 沈棠眉心一蹙,松了手。 她沉默片刻,倒也不硬碰硬,只瞅准了边上一凤尾竹盆栽,狠狠将高花几撞了上去。 花几与盆栽相碰撞,盆栽败下阵来,哗啦啦滚到廊下去,碎了。 砸了这三样东西,厅里仍是安安静静的,那躲起来的人仍不肯出来,晾着他们三个,像是要躲一辈子。 沈棠冷哼一声,左右一撇,才要寻个值钱的来砸,常应便递了一样东西来…… 沈棠接来一看,见是个青花缠枝梅瓶。应是用来插花,但花枝叫常应取了出来,胡乱丢弃在地上。 “多少银子?”沈棠轻轻问。 常应伸出两根几指头比了比,也轻轻道:“这是真的,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值钱的很。” 沈棠倒吸一口气,又犹豫了:“我若砸了,他们要我赔钱怎么办?” 常应笑了一声,与她咬耳朵:“你只管砸。大不了他们回头追究起来,咱们不承认便是。” 沈棠听见这话,不仅不觉得他说了一席废话,反倒觉得十分舒心,遂举起那梅瓶,眼也不眨,径直往地上砸了去…… 待一阵“哗啦”响过,这厅里的东西便没一样是完整的,那桌椅也是歪的歪,倒的倒,除了那三个人,没一个是站着的。 但砸了这么多,闹了这般大的动静,仍不见陈家来个人,便是连个上茶水的丫头都不见。 沈棠犹豫了,左右也没东西砸了,正想着要不要闯过去时,那月洞门里就急急忙忙的走出来两人。 一男一女,年龄瞧着同邹氏差不多,互相扶持着过来。那妇人还红着眼,流着泪,伤心得好似连路也走不动了,直扶着她男人的手臂才能站稳。 “老亲家……” 妇人好似没瞧见那一地的狼藉,直奔至邹氏跟前,一把将她抱住:“你……你怎么才来啊?!” 她情真意切,眼泪说掉就掉,半点也不含糊。 邹氏与她半分交情也无,不过当年常言出门子前,才见过一两回,只那一两回就叫邹氏知道这家人瞧不上她们。 她那时就不太同意这门亲事,怕常言嫁过来吃苦,只那时常言鬼迷了心窍,死活要嫁给陈归明,劝也劝不住。 如今倒真应了她所想,这陈家待常言不好。 沈棠与常应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瞧见那男人闷声不语,目光从那一地的残渣碎片扫过,露了个心疼和痛恨的表情来。 这时,邹氏将陈母推了开去,冷笑道:“你也别怪我来得迟,若非当年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带了我姑娘远走,我如何到现在才听闻消息?这些年我姑娘在你家里受的是什么罪,我也不过问……” 她撇了陈母一眼,又道:“我此来,是要带了我姑娘家去。你若还有些良心,就放了她去;倘若不放,咱们也与你家没完!” 常家虽有两个小钱,日子过得去,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没有那高门大户的礼节涵养,邹氏便仍是个泼妇。 陈母方才在后院听他们又骂又砸的,肚里边早憋了一团火,若非她夫君拉着,她早想来与邹氏好好吵上一吵! 她这会子听了邹氏这样先发制人的问话,眉一蹙,嘴角一拉,才要动怒,陈父就上了前来,将她肩给按住了。 “亲家母大老远的来,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陈父脸上没什么表情,客气道,“不如先去歇一歇,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聊。” 邹氏一皱眉,才要说话,就听沈棠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也知道咱们大老远的来?既是如此,怎不见我那姐姐出来迎一迎我们?” 第248章 明着威胁 第248章 明着威胁 沈棠一出声,那几道视线便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她站在常应身旁,见了这等场面也不憷,仍是礼礼貌貌的笑:“我也不知该称呼你什么,便自作主张喊你一声婶子。劳婶子记挂,忙里抽空过来接待接待我们。” 说什么忙里抽空,不过是不想见,故意躲着罢了。 本是他们怠慢了人,说出去没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顾着情分没拿出来说。如今叫她挑破了拿到明面上来说,且客客气气的,半点错也挑不出不说,还怼得他们暗自羞愧,接不上话。 陈母脸色变了几变,瞧着沈棠的目光都有些阴郁。 沈棠笑了一声,继续道:“虽说咱们两家是姻亲,但多年没联系,免不得生疏。咱们虽是大老远来,却也不打算吃你家米,喝你家水,睡你家炕的,只来瞧瞧我家大姑姐而已。你何故这般拦着不让见呢?” 陈母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阴郁了。 她嘴唇嗫嚅,半响才吭哧道:“也没说不让你们见……” “既是没说,何故我们来了这半响,连她的影子也没见着?!”邹氏顿时叫嚷起来,急赤白脸的就要扑上,“我可是听说了,我家姑娘在你家……” 话还未说完,就叫沈棠按住肩,捂住了嘴。 她把人安抚好,又转向已经变了脸的陈父陈母,笑道:“我听闻你们家里是做生意的,那在交州必定是有头有脸的。我娘是个话多的,一向管不住嘴,哪个晓得她出了这门,会不会上街上说一嘴去?回头要闹起来,坏了你家的好事,可千万不要怪她,毕竟她年纪大了,不晓事。” 陈母到底是个按捺不住的,听了这话,当即便将脸一沉,似有撕破脸的势头。 只她还未有所行动,便叫陈父按住了肩膀。 到底是个在外面跑生意的男人家,见得事多了,也沉得住气,这会子又客气起来,道:“误会,都是些误会罢了。方才家里有客人,这才怠慢了你们。” 接着,他话音一转,叹了口气:“亲家母误会了,原是那孩子染了病,怕过给你们,故而拦着。你们挂念那孩子,我们理解,只下回可别这般着急,且听人解释了再说才是。” 什么染了病,不过是借口。寻借口就罢了,偏如今还怪沈棠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沈棠顿时将眉一蹙,才要说话,就听始终未曾开口的常应笑了起来。 众人被他吸引去了目光,他却掩唇一咳,端着一张病怏怏的脸,客气道:“这两年陈家生意做得大,顺风顺水的,也没出过岔子。晚辈听闻,陈叔前几日才与衙门谈拢一桩生意?” 陈父瞬间变了脸。 常应眯着眼,懒洋洋地笑:“交州地广物博,能人辈出,衙门的生意又只有那么几桩,底下的人就免不得要挣个头破血流。陈叔能拿着衙门的单子,定是有些门道的,就是不知这门道见不见得人,你说呢?” 他笑归笑,浑身上下也不见在意之色,威胁却是明晃晃的挂在脸上,要笑不笑的,好似只与人开了个玩笑。 陈父却是脸色巨变,脸上那点子装出来的斯文,消失了个无踪影。 僵持半响,到底是陈家两口子舍不得用前途去冒险,只说了一声去叫人来,便搀扶着匆匆走了。 三人在这混乱的小厅中,又等了一刻钟,才有个仆人走来,说是要领他们去见常言。 这回当真是去见常言的。 仆人领着他们穿过月洞门,又走过一条抄手游廊,行至一院子,院子离前院十分远,倒是清静。 仆人将他们领至一门前,抬手才要去敲门,邹氏便等不下去,猛地一把将人推开去,径直推了门进去。 她气势汹汹,分明像是来讨债的。 屋子不大,又只有两人,一站一躺,各自沉默。 听见门响,躺着的那个立即撑起身来,眼巴巴地往门口瞧,一见邹氏进了门,双眼立即一红,委屈恸哭:“阿娘……” 邹氏一听,那眼泪就下来了,直扑上去,立即与床上的人抱在一处,一面抚摸她的脸,一面跟着恸哭。 沈棠与常应落在后边。 两人进门来见了这一幕,一个比一个平静。 沈棠平静,是因她从未见过常言,不熟,又在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一时很难代入她们娘俩的感情。 她倒是意外,原以为常应见了这同胞姐姐,多少也会动容,哪知他仍是那病恹恹的神情,懒洋洋的靠在桌边看着。眼不红,话也不说。 甚至还在察觉沈棠视线时,笑着看过去,无声问她:“做什么?” 沈棠没说话,只收回视线来,卷卷衣袖,抱起了手。 那边娘两个抱头痛哭一阵,可算是哭够了。 当着旁人的面,常言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垂着头,红着眼悄悄将眼泪抹去。 邹氏又捧住她的脸来,细细看过,见她一张脸尖尖的,眼窝凹陷,显得那两眼又大又圆,偏眼白上全是红血丝,两颊没二两肉,身子骨更是轻得不像话。 她顿时又红了眼,哽道:“瘦了……我姑娘怎就瘦成了这般模样?当年你出门子,小脸圆圆的,又娇又羞,送到他家里来,这才过了几年,竟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常言听了,吸一吸鼻子,竟也是要跟着哭:“是女儿不孝,都成家了,还叫阿娘这样担心……” 邹氏听了,立即道:“成家?成什么家?!他们如此待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次便是要带你家去,管他们同不同意!” 提到这儿,常言又哭着扑进邹氏怀里,泣不成声:“阿娘,你是不知女儿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 话还未说完,站在边上的小丫头立即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常言后边的话。 常言立即闭了嘴,白着脸往邹氏怀中缩了缩。 邹氏当时便反应过来,那小丫头是陈家两口子派来监视常言的,她立时转过头,狠狠瞪了那丫头一眼。 丫头不憷,赔笑道:“老夫人,夫人染了病,吃不下睡不好,请了大夫来看过也没什么用,眼见着日日消瘦下去的。幸好您来了,可得好好劝一劝她,叫她安生养着,可别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沈棠听了,便插嘴问道:“是什么病?” 第249章 不是人 第249章 不是人 常言人虽瘦,干巴巴的,精神头也不大好,可沈棠瞧得出来,她没病。 那丫头本就是听了陈家两口子的话,胡诌的,哪里就说得出个病名来? 但她也不慌,闻言只是一笑,胡乱道:“那大夫说了一串,我记性又不好,哪里记得住?只晓得夫人是病了,要吃药的……” 沈棠打断她的话,又问:“既是要吃药,你将药拿来我瞧瞧。” 丫头一顿,立即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盯着她,要将人吃了似的。 沈棠道:“也是不巧,我正好懂些医术。你既是说不出病名来,那我也只好亲自去给她瞧瞧。” 说罢几步就上了前,要去给常言号脉。 那丫头哪里肯? 当即几步移过去,挡在了常言跟前,扬着下巴道:“我说夫人有病,她便是有病,哪里就轮得到你这乡下来的说话?这里是陈家,我劝你识相些……” 话未说完,邹氏便倏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了她肩将她扭过去,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了上去! 丫头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后牙槽有两颗牙还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 她难以置信,猛地抬起眼看向邹氏,又猛地爬起来,流着泪就要打回去! 邹氏一甩手将人推开,又“呸”地啐了她一口:“小贱蹄子,你姑奶奶也是你碰得的?” 那丫头本就是个欺软怕硬,将鸡毛当令箭的。方才那一番作为,无非是以为她们好欺负。 如今知道邹氏不是个好欺负的,立即怕得缩成了一团。 邹氏却来气,还要去打,沈棠忙将她拉住,劝慰了两句,又对那丫头道:“你且去同你们家老爷夫人说,人我们是要带走的,他要不怕丢了衙门的单子,尽管来与我们撕扯,我奉陪便是!” 丫头抬眼,捂着脸瞪她,不肯去。 邹氏立即扬起手来,骂道:“小贱蹄子,叫你去便去,再磨磨蹭蹭的,仔细老娘抽死你!” 丫头吓了一跳,哪里敢耽搁,匆匆爬起来跑了。 待她一走,屋里剩下的便是自家人。 常言再也忍不住,扑进邹氏怀里哽咽:“阿娘……阿娘你带我回家好不好?陈家是个吃人的地方,再待下去我会没命的……” 她苦苦哀求,好似听不见邹氏安慰的话,只知道哭。 哭了一半,又将衣袖撩起来给邹氏看:“陈归明他不是人、这些年他外边一直有人……从不曾善待我,在外边受了气便回来打我……” 她两手手臂上全是伤痕,大大小小的纵横交错,有的结了痂,有的却像是刚添的,有咬痕,有鞭伤,甚至骨头都有些变形,两手几乎没一处是好的。 常言哭得泣不成声:“他日日羞辱我,还将那妓、子带到我跟前来……我恶心,我想走,他就打我……用脚踢我的头……” 说着,她撩起额发给邹氏看,那里果然有个伤疤,直接从左额蔓延至发间,伤疤足足有两寸那么长。 饶是沈棠见了,都吸了好几口凉气。 何况邹氏呢? 她当即将眼一红,噙着恨意,又咬着牙,扭曲着脸,也顾不得去安慰自家姑娘,红着眼便要去找陈家两口子拼命:“混账,那些个混账……怎敢、他们怎敢的?!” 她叫恨意冲昏了头,什么也顾不得,更听不见旁人说了什么,只管一头冲出屋子,要去寻常家老两口算账。 沈棠没拦。 因她知晓任何一个为人父母的,在知道自家孩子挨了人欺负时,心里边除了恨铁不成钢外,更多的是想替孩子出气。 何况常家上下,没有哪一个都不是护犊子的。 常言怕邹氏一个人被欺负,忙起来要追上去,只才同常应擦身而过时,被他拽住了手臂。 常言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转头来求他:“老四你去瞧瞧阿娘,你快去瞧瞧……她会被欺负的……” 常应看着她,目光直直看进她眼底,没出声。 常言没瞧出什么来,仍抓着他衣袖哭。 沈棠站在边上看着,却觉常应那眼神有些不对。 她与常应也算相处了些日子,因暗中偷偷观察过,多多少少知道他一些习性,只那一眼,她就知常应并未全信了常言的话。 沈棠觉着奇怪,正寻思,就见常应偏了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你去看着她些,别让她受欺负了。也不必顾忌两家面子,反正迟早也是要撕破脸的。也不要舍不得下手,打死了算我的。” 他语气不重,堪称温和,可吐出来的每个字却又是不容置疑。 沈棠知道他这是要支开自己,将眉一皱,又看了眼抓着他衣袖哭的常言,道:“说得轻巧,这家里这么多的人,我一个人哪里护得了她?” 常应却不多言,只沉沉看着她笑:“你可以,我知道的。” 沈棠听了,心说:“放你的屁!“ 心里这样想着,却也没说出来,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待人一走,屋里越发安静了,一时只听得见常言轻轻的啜泣声。 常应撇她一眼,将衣袖抽了出来,动作不大,却叫常言哭声止了一下,仅仅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下,随即又继续抽噎起来。 “我问你,陈归明是怎么死的?”常应道。 没有称呼,语气也平平的。 常言轻轻的抽噎再次一止,随即才带着哭腔哽咽道:“被火……被火烧死的……” 常应又问:“经过。” 许是他语气过于冷淡,常言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苍白的笑起来:“老四,你来了这么久,不曾过问我在这里如何,却问起这些有的没的来,是什么意思?怀疑火是我放的?” 她以为常应会反驳,至少有个解释,哪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点头:“嗯,是。” 常言猛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瘦,她双眼本身就大,如今两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时,恍若两只铜铃。 她盯着这个同胞弟弟看了许久,忽而笑了起来,脸上不见半点悲伤,开口时,语气更是十分是轻松:“老四你变了。是谁教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你那个刚过门的新媳妇?” 常应只看着她,并不出声。 得不到回答,常言大约是觉得无趣,片刻后才冷哼一声,笑道:“就是我放的火,怎么了?” 第250章 他该死 第250章 他该死 常言言笑晏晏,又自鸣得意,用那双似铜铃一样的眼盯着常应,歪头反问:“他难道不该死?” 不等常应问,她直接接了话:“他该死,他该死的很!我手上,头上、腿上、背上、胸口上全是伤,全都是他造成的!还有我那个四个月大的孩子,也是叫他生生踢没的!” 常应听了这些,只皱了皱眉,仍是没接话。 常言见他皱眉,还以为他是不喜,立即翘起眉毛,得意道:“所以我放火烧了他!我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个干净!哈哈哈……他爹娘听闻消息,都哭得下不来床,我高兴极了,还悄悄吃了酒来庆贺呢。” 陈归明是个畜生,在娶常言之前,外边儿就有了相好。只相好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抬回家里做妾都多余,陈家父母不同意,偏偏那时他相好的还有了身孕。 在那相好的哀求之下,陈归明便想给未出世的孩子寻个身份好的母亲,那样就算他孩子的生母永远进不得陈家大门,他的孩子也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 正苦恼寻觅之际,恰好就遇见了常言。 那时的常言年纪小,懵懵懂懂的,陈归明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很符合话本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他又有意勾搭,没多久常言就着了道。 初把人娶回家时,他还有恻隐之心,尤其是在得知她已经有了两月身孕时,更是生了要与她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只他那相好手段实在厉害,又会哄人,没多久陈归明就与常言生了嫌隙。 一开始还只是吵两句嘴,渐渐变成了推搡,等常言怀孕三月时,陈归明吃醉了酒,便按捺不住对常言动了手。 等他尝到打人可以抒发心中的狂躁的滋味时,便渐渐的上了瘾,在自家父母默许的情况之下,开始变本加厉了。 砸东西骂人事小,怕的是他将人往死里打。 没几回,常言肚里的孩子就被打没了。 陈归明酒醒后,后悔了一阵,仅仅只是一阵儿,随后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打骂,继续吃酒,继续夜不归宿…… 常言心死又怕得厉害,给家里写信,叫人给家里带消息,可每一次都石沉大海,从未收到过回音。也想过跑回家去,可才行动,就被抓回去狠狠打了一顿。 她再不敢跑了,担惊受怕的熬了六个月,陈归明抱了个孩子回来,抓着她头发说那是她的孩子,她怀孕七月受惊早产的孩子。 常应知道那孩子不是早产的,但她不敢说,怕被抓着打。 她也知道那孩子是陈归明相好所生,还知道那相好的生孩子难产,没了。 但她还是不敢说,死死憋在心里,看着陈归明给孩子置办满月酒,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常言恶心得不行,宾客散尽之后,她狠狠的吐了。 吐完之后,陈归明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按在地上泄\/欲。 常言从未如此绝望过。 更绝望的是,他们为了隔绝她与娘家人联系,趁着生意发迹时,连夜离开了平阳县,谁也没告诉,搬来了交州。 来了交州之后,噩梦也没结束。 陈归明那狗东西,还因死了相好的,心中郁结难消,越发不做人了,喝花酒,会相好,养小倌的事,他没一个不做的,稍有不如意的,回了家来便对她一阵打骂,往往都是下了狠手的。 偏偏陈家父母还因就这一个儿子,什么也不管,只随了他高兴。陈母还反过来说她的不是,怪她留不住人,管不好他们的儿子,才叫陈归明出去花天酒地的。 有一回陈归明在外面惹了事,弄死了人,还是陈母去收拾的烂摊子。 陈归明会变成这般模样,少不得陈家父母的娇生惯养,惹了小事给收拾,惹了大事还给收拾,到头来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命,可谓是死不足惜的。 一日一日,常言不知积了多少恨意,甚至暗暗往枕头底下藏了刀,想着有朝一日捅死了那畜生再自杀。 都说爱屋及乌,恨也是,常言连带着也恨陈归明那个儿子,尽管他小小的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抓着她衣摆喊阿娘,还会在她被陈归明毒打时,轻轻帮她呼呼伤口,安慰她说不痛。 可她还是恨,恨陈家所有人,日日诅咒他们去死,下地狱。 直至后来,她偶然间听闻陈归明给一个妓\/子赎了身,还养在外面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有朝一日,她知道陈归明要给相好的过生辰,便想了法子带着孩子溜出家去,扮作酒家,在酒水惨了东西,看着他们吃了,又哄着孩子吃了,然后将他们摆在一处,一把火烧了他们的住处…… 因那阵子她被打得狠了,成日里只能卧床,她只消拿被一遮掩,便无人知晓她出了门,一时竟谁也没怀疑火是她放的。 陈母虽觉火是她放的,但却苦于无证据,找不着撒气的理由,便将她关在屋里,当畜生养着,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见人。 常言费尽心思,才将消息送出去,托了人去平阳县。 她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同胞弟弟,高兴地笑:“我认了,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你要去报官吗,四弟?” …… 另外一边。 邹氏人虽矮了些,但手脚麻利,一溜烟地冲出门去,竟还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沈棠追着出去,没见着人影,又不认得路,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犹豫着,就听前头传来了骂声。 她顿了一顿,立即寻着声音追了去。 才到一处院子,就见邹氏薅着陈母的头发,径直将她从门内扯了出来,往地上一推,趁她摔倒之际,立即扑上去,“啪啪”就是两巴掌,顿时打得陈母两颊红肿,张嘴吐了两颗牙来。 “你……你你你……” 陈母气得手抖,半半晌才说出句完整话来:“你这个老泼皮,我今儿与你没完……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把我给老东西拖了开去!” 仆人们早吓傻了,此时被陈母一吼,才纷纷回神来,忙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拉扯邹氏…… 第251章 一个比一个猛 第251章 一个比一个猛 沈棠上了前,见他们人多势众,她拉扯得了一个,拉扯不过这么多。 她眼珠一转,瞧见摆在廊下一盆君子兰,立即上前去抱着君子兰往前狠狠砸了去! 众人只听得“啪”一声响,那盆君子兰径直砸在了陈母脑袋旁,青花缠枝的盆子混着泥砸了陈母一头。 动静不下,还在拉扯的几个人纷纷没了动静,齐齐转头看向沈棠。 沈棠不管他们,只上了前将邹氏拉到身后去,低声问她有没有伤着。 邹氏愣了一下,复又看了她一眼,方才摇了摇头。 大约是没想到沈棠会护着她——或者说没想到沈棠会这般护着她。 沈棠抿了抿,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心知邹氏这是小人之心,但也不想戳破了去叫人难堪,毕竟眼下处理好陈家和常言之间的事,才是要紧事。 她看着陈母,见她那灰蒙蒙的眼珠子一翻,对上她的视线,立即恼羞成怒,大叫起来:“要死啊!一群没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将我扶起来!” 众人这才回神,忙七手八脚的扑上去,将陈母从地上拉了起来。 陈家这几年发迹,有的是本钱,陈母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受过这种罪?她气了鼻孔朝天,才指着那婆媳俩要骂,就觉脸颊一疼。 陈母下意识抬手去摸,竟摸了一手的血! ——原是方才碎瓷片子溅起来,划伤了她的脸。伤口不深,却因此流了好些血。 陈母见了那血,顿时以为自己怎么了,白眼一翻,才要晕时,又叫仆人大呼小叫着掐着人中给掐了回来。 她睁开眼来,倒吸一口气,指着沈棠哇哇叫:“泼妇——老泼妇!竟敢来我家里撒野……衙门、报官……我要去报官!把她们抓起来,都抓起来,打死他们!” 她眼下就跟个受了刺激的老疯子一般,不顾劝阻,大叫大嚷的,好似真要冲出去报官一般。 沈棠冷眼瞧着,半点不惧,瞧她这般,还冷笑起来:“去,你尽管去。我倒是想知道,到时候那知府老爷会判谁的罪!” 陈母眼珠子一转,似是拿余光扫了她一眼。 但很快她又挣扎起来,哭喊道:“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天理了!一群强盗、土匪、刁民!老爷……老爷你在哪儿?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他们欺负死了,呜呜……” 她嚎哭不止,脸上却不见半滴泪。 沈棠皱着眉头,正寻思怎样说话,才能叫她哑口无言时,耳旁就传来一道轻笑声。 大约听惯了,又相处了这般久,总归是熟的,不然她怎就能凭这一道笑声,就知来的是谁呢? 沈棠心里发堵,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装得正儿八经的,其实心里边早乱作了一团,偏又说不清道不明,自个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常应笑过了,缓缓上前来,走至沈棠身侧,自然而然的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沈棠甚至能闻见他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药香。 她有些不适应,暗自撇开头,又听的常应道:“陈夫人好歹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一条老命又值当几个银子? 且不说要了你命于我们没什么好处,还得管杀管埋,多不划算。” 他脸上挂着笑,人却是吊儿郎当,看着像是在说玩笑话,可说出话,连标点都带着阴损。 沈棠又撇回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拢着衣袖,嘴角喊笑,眼神却冷冷的,人也白得过分,虽带着几分病态,却反添了几分多情来,一时叫人花了眼。 沈棠一顿,又飞快转过头去,一面想着自己真是疯了,一面又想:“山上的笋都叫他夺完了。” 那陈母更是气得直翻白眼,眼见着就要晕过去了,又叫丫鬟抚着胸口给顺了回来。 她骂道:“畜生……混账东西……” 因一口气始终倒不过来的关系,她骂也骂得断断续续,到最后颠来倒去的都是那些话。 常应冷笑一声,对那些仆人道:“你们也别只看着,只管去告诉你家老爷,不想我将事情闹到衙门去,丢了他的生意,就赶紧出来,咱们将事情仔细捋一捋!” 方才常言屋里的那丫头通风报信,陈父陈母便知道他们是知晓了前因后果。 陈母怕自家夫君生意上出岔子,忙打发了他出去躲躲,想着她是女人家,撒撒泼,总能混过去,哪知常言这三个娘家人,一个泼,一个狠,一个损,哪里是她一把老骨头招架得住? 她才又要哭,沈棠就见边上人影一晃,紧跟着邹氏就“嗖”一下冲了上去,拼着一把老骨头,径直将陈母和一众仆人撞翻了去! 众人和陈母还未反应过来,邹氏便又骑在陈母身上,一手扯着她头发,一手照着她脸颊“啪啪”就是一顿抽! “哭?你还有脸哭?老娘好好的姑娘嫁到你家来,叫你们糟蹋成那般模样,没喊你陪个完完整整的给我就算了,你倒还敢来老娘跟前哭?”邹氏杀红了眼。 陈母被打得双颊通红,嘴角也破了,呜呜的喊也喊不出来。 仆人们立时慌了手脚,慌忙扑上去,要将邹氏拽开。 沈棠眉头一皱,才要去将人拉开时,就被常应拉住了。 他眯着眼,要笑不笑:“你去做什么?待她出够了气再说。” 沈棠又看了邹氏一眼,见好几个仆人一齐去拉,都没能将邹氏从陈母身上拽开:“你就不怕你娘挨了打?” 常应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没瞧见眼下是她在打别人?” 早年间家里人不多,常青山又顾着生意上的事,地里的活计免不得就全落在了邹氏一个人身上。 她那一身力气,还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别说陈母不是对手,便是那些个仆人也不定能拉扯得过她。 眼见着陈母要被抽晕去时,陈父终于回来了。 他进了院来,大喝一声住手,见那边还在拉扯,忙又喊了些仆人来去将人给拉开。 常应与沈棠这才上前,推开左右的仆人,将邹氏从陈母身上拉起来,护在了身后。 她比儿子儿媳都矮,被那么一护,便整个人都瞧不见了。 陈父上前来,将陈母拉至怀里细细安慰两声,便又咬牙切齿地去瞪常应:“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第252章 只有和离 第252章 只有和离 常应听了,便拿了两份契约书来递过。 陈父不知他卖什么关子,眉头深锁,半响才轻轻一抬下巴,叫仆人接了那两份契约书给他送去。 待他自仆人手里将契约书接了,才两眼一扫,那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他像是被冒犯了一般,老脸通红,怒道:“荒唐!” “荒唐?如何荒唐?哪里荒唐?”常应三连问,仍是笑着,“不过是一份和离书罢了,比起你们家做的那起子事来,哪里就谈得上荒唐二字?” 陈父料想他们是知晓了那些事,顿觉面上挂不住,嗫嚅着嘴唇,好半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陈母在听着“和离书”三个字时,激动不已,扑过去就着陈父的手一看,待确认了那就是“和离书”时,顿时又嘶吼起来:“和离?你们想都不要想!” 这般骂了一阵,大约是觉得不够,又嚷道:“她……她一个下不来蛋的母鸡,也配和离?我呸!要也是我们陈家休了她去!” 常应看着她,又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事,当日她有孕在身,好好的,孩子如何没的?” 陈母立即哑了,慌张的看向陈父。 陈父阴沉沉的将他一扫,像是怕被谁听了去,压着声音道:“什么有的没的?她孩子是这月随他父亲葬身在了火海里……” 常应“啊”了一声,像是才想起来:“那死了的,难道不是外室……哦,她算不得外室,不过是个娼妓。一个娼妓所生之子,也配得喊嫡母一声母亲?” 陈父霎时白了脸。 常应欣赏着他脸上的神情,好整以暇:“我常家虽不是什么富户,但也是正经人家,我三姐好好的良家子,受你们这么些年虐待,是你们说休便休的?” 他冷笑一声,也不与他们磨叽,直言道:“你也别说我们冤枉了你,我们既是敢来,那便是有证据的。你们若不放人,非要纠缠,那我也只好拿了证据去击鼓鸣冤!” 陈父一听,眼神一变,随即恍然大悟。 他回神来,压着激动的陈母,笑道:“小侄,你也是刚成亲的人了,应是知道夫妻间免不得要为写鸡毛蒜皮的事闹些矛盾。你姐姐嫁来陈家这么些年,我们何至于亏待过她?” 他笑了笑,将和离书递给仆人,示意他还给常应,又道:“是,归明那孩子叫我们宠坏了,有些无法无天,又爱玩乐。在外边有一两个红颜知己,是在所难免的,可他又没带到家里来,哪里就对不住你姐姐了呢?” 因是十分久远的事,他便以为当时做得十分干净,除了陈家的人,没人会知晓这些。常应忽提起来,吓了他一跳,这才慌了神。 后来他说有证据,陈父才猛地想起来,当年那些事是他亲自交代人做的,他一向谨慎,不可能留了证据给旁人翻找的机会。 在则说,若常应手里真有证据,又何至于现在才来接常言,以邹氏那性子,不该早就寻了过来? 陈父反而镇定下来,料想常应那话不过是诈他的罢了。 他又看了常应一眼,笑道:“男人嘛,三妻四妾倒也正常,归明那孩子没带到家里来,也是我们当父母念着你姐姐,没准许。若不然,你姐姐哪能安安稳稳的等你们过来?” 常应没接话,脸上也没表情,只抱着手,手指轻轻敲着手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邹氏听了这话,又怒从心来,推开挡在眼前的人,骂道:“正常?我正常你祖宗的萝卜腿!” 她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去撕烂那两人的嘴脸:“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绝后!活该你儿子孙子叫一把火烧得连灰也不剩……活该、活该!” 她气红了眼,又骂了好些难听的话,到最后嗓子也哑了,只能重复“活该”。 陈母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才要回骂就被陈父按住了。 他现在只想息事宁人,赶紧将他们打发了去,再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才好。 甚至不在乎他们要不要带了常言离去,随便什么理由都好,独不能是和离。 沈棠盯着那二老,又安抚着邹氏,心中了然,也没说破,只偏头低声与常应道:“这般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何不带了你三姐先离了这狼窝,再从长计议?” 常应倒没反对,点头应了。 邹氏本还不肯,骂骂咧咧的,威胁着陈家二老,要不和离,她便赖在陈家不走,还要日日闹,闹得他们上下鸡犬不宁,才作数。 最终还是沈棠出马,低声在邹氏耳边劝慰了两句,才将人劝好。 三人又去内院带了常言,东西也没收拾,就匆匆离了陈家,暂时投宿在一家客栈里。 常言一直在哭,不能自己,邹氏劝不住,便也跟着哭,娘俩抱成一团,好似要将这些年里,脑子里进的水都哭出来一般。 沈棠看在眼里,知道常言可怜,偏就生不出半分同情来。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迂腐,可父母毕竟是多活了些年头的人,见识的人和事自是比子女多得多,尽管婚嫁是夫妻间的事,可一开始男方连女方父母那一关都过不了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在沈棠看来,如今常言掉的泪,就是当年她不顾父母之言,“非君不嫁”时,脑子进的水。 她懒得听她们啼哭,出门去寻常应。 常应倒是自在,半点没受当娘的和当姐姐的影响,一人独占一张桌,一面磕着瓜子,一面听那台上的父女说书,偶尔还与边上的人闲聊两句。 沈棠站在楼梯上瞧着他,觉着他不是来扯皮的,像是来公费旅游的。 许是察觉了视线,常应转过头来,见了是她,立即双眼一弯,对她招了招手——倘若他身后有条尾巴,此刻定是摇得十分欢快。 沈棠稍作迟疑,便上了前去。 她才坐下,常应就凑过来,低声道:“陪哭辛苦了……饿不饿?” 他说话跟开玩笑似的,语气间总带着稳稳的笑意,沈棠觉得耳朵有些痒,便用手按了按,如实道:“有点。” 方才离了陈家,来客栈时,常应就让店家做了些东西来,只那时邹氏与常言只顾着哭,闹得她脑仁疼,吃也没吃多少,这会子常应问起来,她还真有些饿了。 常应起身,见她耳朵尖红红的,顺手便捏了一把。 沈棠一愣,猛地转头,捂着耳朵惊讶地看着他。 常应立即收回手,也不解释,只装的若无其事:“等着,我去让让店家备些吃的来。” 第253章 近墨者黑 第253章 近墨者黑 常应动作自然,好似方才那一捏,就是顺手的无心之失。 沈棠却不知他废了好大的力,才将心神荡漾压下去。 那手心都还残留她耳朵上的热度,他却忍不住想:“还跟以前一样软。” 同样的,常应也不知沈棠一直捂着耳朵,直到他去交代了店家再回来前,才若无其事的收了手,徒留那只被捏得麻麻的耳朵暴露在空气里。 眼下夜色已深,客栈里没几个人,那说书的也说不下去,草草将正在说的书结了尾,又打发了他孙女下来讨了赏钱。 厅中除了沈棠与常应,还有一桌客人,那一桌也是两人,穿着打扮虽低调,但见衣裳料子,却不是寻常人穿得起的。 且出手大方。 沈棠瞧见那说书的女儿来讨赏钱时,他便一面与身旁的人小声说这话,一面自衣袖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放进了铜盘里。 给完之后,还轻轻对那小姑娘点了点头,弄得那小姑娘耳根通红连连道谢,这才往沈棠他们桌走来。 等常应也看赏了十来个铜板,那小姑娘才重新回到台上,高高兴兴的与她老父亲说了几句话,两人便收拾东西告辞走了。 此时,沈棠也差不多吃好了,道:“可有多的?等会儿给娘和你姐姐也送些去,方才她们吃得比我还少,这会子该是饿了。” “已经请小二送去了。”常应说完,又笑,“什么我姐姐,那也是你姐姐。” 沈棠没接话,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常应便看着她笑。 两厢无话片刻,沈棠终是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便掩唇咳一声,岔开了话:“接下来又要如何?总不能眼巴巴等着陈家那边松口。” 松口? 陈家若是肯松口,下午他们在陈家时,就该松了口的,何至于他们将常言带出了陈家,他们也连句话也没有? 不过是想拖一拖,拖到他们在这待不住了,想随意拿了休书来打发他们。 和离陈家不肯同意,休妻常家这边不同意,又不能真遂他们的意,一直将事情拖下去。 那便只能主动出击,打得陈家措手不及,不得不签了和离书。 常应点点头,替她倒了杯水来叫她漱漱口,又问:“娘子有什么高见?” 他这一声娘子叫得十分顺口,没有半点磕巴。 沈棠听得一愣,耳朵尖便又悄悄红了。常应见了,又想伸手去捏一捏,又怕动了手惹恼了人,讨不着好,只好捏着自个衣袖,细细摩挲,将那蠢蠢欲动压下去。 沈棠不知这短短一瞬,常应已想了这么多,只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方道:“你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又何来问我什么高见?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不过是想着你不便时,替你多照看她们一二罢了。” 常应听见这话,又越发觉得心痒难耐了。 他忍不住想起些旧事来,好似很久之前,沈棠也说过这些话。 那时他生意上出了些问题,成日里东奔西跑的,老半夜才回家,又要在酒桌上装着孙子讨人欢心,免不得就喝得多了,回了家也是醉醺醺的。 有一日,那天大约是立冬,下了初雪,行人皆往家中赶,唯恐落了一身雪,湿了衣衫。 常应刚从酒桌下来,喝得比以往都多,醉醺醺的连回家的路也想不起来,他便茫茫然的往路边一坐,迎着风雪一面醒酒,一面想家在何处。 等他落了一身雪时,沈棠就举着伞出现了。 她站在他跟前,替他撑着伞,倾身问他坐在地上做什么。 常应抬起头来看了看,这才发觉她是匆匆找来,路上叫风雪一吹,嘴唇都冻得发白。 他忙摇摇晃晃站起来,想替她挡一挡风雪,到头来却连站也站不稳,反倒被她搂着腰,扶着手,自旁边撑着他。 常应没由来觉着难过,又醉得稀里糊涂的,便开始浑说:“我啊,怕是要撑不住了……娘子可有什么高见?” 他娘子矮了他一头,钻他腋下,用单薄的肩膀撑着他时,就好似整个都藏在了他怀里,只悄悄露了个脑袋在外头。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能有什么高见?”他娘子声音轻,语调也柔,腰杆子却硬,撑着他半点也不晃,“不过是想着你在外奔波不易,多替你照看着家里,不叫你担心罢了。” 她又笑,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低声道:“你也不用多想,若下次还找不着家,我便还来接你家去。若你找着了,推门进去时,定能瞧见家里亮着灯,我煲了汤在家里等你。” 常应想起旧事,觉着恍若隔世。 他又仔细一想,得,还真是隔世。 沈棠没注意到常应已经走了神,见他不接话,斟酌片刻,又道:“想来还是得从陈家生意上着手,你要没招,我倒是有一法子。” 说完,见常应仍不接话,她心中疑惑,又转了头去,才见他正盯着自己出神。 那眼前瞧着茫然又空洞,好似想努力从她脸上找出些不同来。 沈棠不知自己在他心里被比了一翻,只觉那眼神叫她不舒服,便伸了手去推他一把:“与你说话呢,你瞧我做什么?” 她力道不重,常应却因晃神没留意,被推了个东倒西歪,险些自椅子上栽下去。 他忙伸手抠住桌沿,勉强稳住了。又因一时心虚,不敢与沈棠对视,只摸着鼻子,嗡嗡道:“没什么,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些……你方才说什么?” 常应又在心底偷偷想:“这隔世的没隔世的,到底是有些不同,分明是同一人,又好似两人。” 沈棠拧眉瞧他一眼,到底是没多问,只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回常应听清了,便好奇地问她是什么法子。 许是近墨者黑,她跟着常应这么久,多少些学了些损招,听他这般问了,便笑了起来:“他陈家手底下不是有家药铺?咱们寻了人去他铺子里闹上一闹,就说他铺子里的大夫开错了药,吃出了问题,问他要个说法。上午闹一回,下午还去闹一回,没个几日,瞧他受不受得住?” 常应憋着笑,口是心非地夸她高明。 沈棠又道:“其他商铺也可以效仿,那茶楼酒家就请了人去往他们厅里一坐,也不点别的,只管点些便宜的茶水,坐上一整天,瞧他如何将这生意做下去!” 第254章 楚河汉界 第254章 楚河汉界 这回常应是真没忍住,手一抬便捏住了沈棠的耳垂,轻轻一捏,直把人捏得一哆嗦,盯着他半响都没回神来。 沈棠愣愣地看着他,只觉被捏过那只耳垂跟被火烧过似的,又热又麻。 她觉得自己不对劲儿,她该在常应伸过手来时,反应给他一巴掌才是,这般愣愣的,实在不像是她的作为。 偏她此时不知该如何追究,满心疑惑,左右为难。 到最后她将眉一蹙,挥开常应的手,故作镇定:“说话便说话,动什么手脚?你若没银钱了,我这里有,借一些给你便是。” 说罢,沈棠当真掏出一荷包来,推到了常应跟前去。 常应一瞧那荷包,就知是上次她救了唐氏后,唐文瑞给的诊金。 这人有钱,出手又大方,再加上沈棠平时又不是会乱花的人,整整十两银子,当初给了她,她便是一两也没动过。 分明之前陆氏寻借口闹了她好几回,她都不肯掏出来,如今他还没问,她就主动给了。 常应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惊讶地瞧了沈棠好几眼,倒像是不认得了一般。 沈棠不好意思,便梗着脖子,故意装得恶声恶气:“不要就还我……” 她半真半假的,并未打算真要拿回来,谁知常应见了她这般动作,便顺手将荷包塞回了她的手里,还借此握了把她的手。 不等沈棠条件反射的来将他手拍开,他便先一步缩了回去,故意不怀好意的调笑了两声。 笑完了,他才又认真下来,叮嘱道:“我以前就与你说过,自己问诊得来的银子好好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拿出来。” 沈棠觉得他这话隐隐听着不对,便问:“什么是万不得已之时?” 常应却转过头,不看她,也不接她的话,只低声道:“你别见常家如今这样,其实家中吸血的不少。在我与他们撇清之前,你还是多替自己留条后路的好。” 好些时候,沈棠都觉得他有些未卜先知,许多事情他总能在发生之前就料到,且早就想好了的法子来应对。 唐氏的事情是如此,李氏家的事也是如此,连常清和常真接过管家的事,他也像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故而便早早的挖好了坑,等他两个哥哥来跳。 沈棠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张嘴才想问一问,常应却推说时辰不早了,明儿他一早还得出门为由,径直拉了她上楼去,不给她问的机会。 出门在外,又投宿客栈,没那么多讲究。 邹氏与常言怕是有说不完的话,哭不完的泪,沈棠不想受这罪,只好与常应挤一间屋。 幸好眼下天热,夜里用不着盖被子,她防着常应,拿被子往中间一隔,便隔出条楚河汉界来。 常应哭笑不得,又不忍说什么,只随了她去。 一夜无话,次日沈棠醒来,发现自个身上暖暖的,耳旁还有细微的呼吸声…… 她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瞧,入眼一片洁白的胸膛…… 等她定眼一看,才见自己擅自从楚河那头滚进了汉界的怀里,还扯着他的衣襟,扒着他的胸口,将脑袋往温暖的地方拱…… 而她们家汉界躺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睡得又沉又稳。 沈棠吓了个半死,忙红着脸将常应衣襟理好,将那片有伤风化的胸膛遮住后,又悄悄挪动着屁股,想缩回楚河里。 她动静小,弧度不大,就怕惊动了那还睡着的人,回头两两相对,余下一阵尴尬来。 等她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滚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棠背对着常应,悄悄舒了口气,也就没瞧见那人在她背后弯了弯嘴角,满脸愉悦。 两人又躺了片刻,才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爬起来去洗漱。 常应要出去一趟,便连早饭都未吃就走了。 沈棠去问店家要了些吃的,料想那娘俩昨天夜里哭了一宿,这会子怕是还没起,又叫店家多备了两份,她给那娘俩端了去。 她敲了敲门,听屋里应了一声,才推门进去。 原以为那娘俩抱头痛哭一宿,这会子还没起,哪知推了门却见常言立在窗户前,极力远眺。 她双眼晶亮,像是刚得了自由的金丝雀,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这人世繁华,那欢喜便如何也藏不住。 听见脚步声,她立即回了头来,一见是沈棠,便欢喜地走上前来,亲昵地攀着她的胳膊:“昨日只顾着同阿娘叙旧,都没好好吃上一口饭,这会子正饿呢,你就端了吃的来。当真是贴心,难怪我娘喜欢你。” 沈棠眉一挑,没出声,稳着手进了门,将托盘放在桌上,左右一瞧没见着邹氏,便问:“娘呢?” 常言还没说话,邹氏就端着水进了门来。 她一面打发了常言去洗漱,一面又问:“老四呢?” 沈棠只说他有事出了门,却不知干嘛去了。 邹氏听了这话,不甚满意,当即将眉一皱,道:“平日在家,你对他不闻不问的便罢了。如今到了外边儿,怎还是如此?何况他身子骨又不好,回头要是有个好歹,你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找去?” 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当真是没完没了的。 沈棠听得头痛,想跑不能跑,想说常应身子不好都是他装的,又不能说。 正痛苦着,就听常言道:“娘,你别念叨小棠,老四出去定是替我想法子的。虽说我迟早要离了陈家,可也不能一直闷在客栈里,坐以待毙。你说是,小棠?” 她边说边笑,侧脸与常应有些相似,只文文静静的,多了些女儿家的温婉。 沈棠就好似被她安抚了似的,邹氏再念叨,她也能平静的听着。 提到陈家,邹氏又伤心起来。 沈棠正呼不妙,常言就上了前来,一面拉着邹氏坐下,一面悄悄对她眨了眨眼:“阿娘昨日陪着我伤心,定是饿了。小棠拿了吃的来,你快吃些。” 邹氏听了,怜爱地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这才收起伤心,吃起面来。 常言趁此凑到沈棠跟前,悄声道:“悄悄与你说,其实昨日都是我娘在哭,我在边上陪着,都听烦了。” 第255章 奇奇怪怪 第255章 奇奇怪怪 沈棠只听着,没出声。 常言不知是离了陈家,得了自由,心里边高兴话就多了些,还是真想和沈棠亲近,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 一说常应小时候,又说这些年在陈家听来的趣事儿,说话时语调轻松,语速轻快,时不时还要笑一笑,倒像是真开心。 沈棠却不是自来熟的人,平静的听,只偶尔附和两句,不叫气氛尴尬。 待她们都吃好了,她才借故去还东西,便端着碗出去了。 她一走,常言就缩进了邹氏怀里,缠着她问:“阿娘,老四家是不是不喜欢我?瞧着冷冷淡淡的。” “胡说什么,她就这性子。家里边除了老四捡回来的那小孩儿,她谁也不亲。”邹氏摸摸她的头,满是怜爱。 因是自家姑娘,她说话时也没什么顾忌,就什么都讲了:“唉,娘也发愁,她性子冷,连老四也不亲,来家这么久了,仍避着不肯与老四同房。照这样下去,娘要几时才能抱上孙子?” 常言直起腰来看了邹氏一眼,十分意外沈棠与常应至今不曾同房。 她眸光闪烁,半响才重新搂住邹氏道:“我还以为……没什么。你想抱孙子,大哥家里不还有三小的?二嫂也快了?老四两口子还年轻,不着急。” 听她提起常清与常真,邹氏就是一愁,脸也苦了下来:“到底不是从我肚里出来的,总觉着隔着一层,再好也亲不起来……” 昨日娘俩只顾着说常言的事,常言还不曾问过家里。 如今听得邹氏这样说,她免不得吃了一惊,忙追着她问情况。 邹氏想着她是自家姑娘,不会出去乱说,稍稍一迟疑,便将这些日里发生的事与她说了说,末了又道:“也不知是不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近来家里边总是不顺,还连累了你……” 说着,她就愁得直叹气。 常言听完,神色几闪,脸上也挂着些奇怪的表情。 半响后,她将头往邹氏胸口一埋,闷闷道:“娘,你可曾想过,未必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是受人挑唆了?” 邹氏愣了一下,抓着她肩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言却不答话,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半响才又道:“娘,你仔细想想,这些事都是自什么时候起发生的?我虽离家多年,但也知晓大哥二哥是亲近你的,好好的怎就与你生了嫌隙?” 她这样说完,邹氏便忍不住顺着话头去琢磨,越琢磨便越觉得她说得有理,越有理她就越忍不住要多心。 这时,常言却抬手来揉揉她的眉心,撒着娇似的说道:“你别多心,我方才就是胡说八道的。我也瞧得出来,老四是待小棠好的。” 邹氏一颗心忽地往下一沉,落在常言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些怀疑。 她也是这才知晓,两人完全是想岔了。 常言以为那些事都是沈棠嫁过来后才发生的,可事实是沈棠嫁过来之前家里就已经出了事。 邹氏不愿意怀疑女儿的用心,却又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便小心翼翼地问:“当时没得选,辗转托了好些人才将她买回家来冲喜,之前也没见过,到了家才见她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生养,我也不喜欢。后来又想着她待老四好就行……你方才也与她处了一阵子,觉着如何?” 常言便道:“我觉着如何又怎样?好不好的,又不是我与她过日子。只老四觉得好,那便好就是了。” 听了这话,邹氏又觉方才是她多了心。 她松下一口气,摸摸常言的头,便转开了话题,说了些有的没的。 …… 沈棠一径下了楼,将餐具还给店家了,也不想回去,自然就不知楼上那母女俩将她编排了一阵。 她在柜台上抓了把店家放在那儿的瓜子,便寻了个偏僻的桌子,听昨日那父女俩说评书。 听了一会儿,觉着无趣,正想着去街上走走,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棠好奇地转过头,就见小二匆匆忙忙的自楼上跑了下来,还满脸苍白,瞧着像是被吓的。 这会子不是饭点,客栈里人也不多,有的都在听评书,那小二“蹬蹬”下得楼来,便只有沈棠一人注意到了。 他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遇着了什么事,只急急忙忙的奔到掌柜跟前,悄声与掌柜说了些什么话,还手舞足蹈的。 离得远,沈棠也没听清那小二说了什么,只见那掌柜变了脸,匆匆交代了小二几句,那小二便跑了出去,掌柜则急惶惶的上了楼。 沈棠收回视线,迟疑着跟了上去。 倘若方才她没听错的话,那掌柜交代小二时,是说了一句“快去请大夫”的话。 沈棠也不知这大夫多久能请来,更不知楼上那病人情况严不严重,想着去看看,权当凑个热闹。 没事最好,若是有事,她离得近还能给看看。 正想着,人也到了楼上。 她看见掌柜的身影一拐,自回廊深处往左拐了进去。 沈棠忙也跟了上去,这才发现拐进去还有几间屋子。 她直往里走,发现最里边的一间屋子屋门大开,里头隐隐传来些说话声:“我不管你如何打算,我只知我母亲是在你们店中出的事,倘若她今日有个好歹,我定拉着你们为她陪葬!” 接下来便是掌柜诚惶诚恐的道歉赔罪,忙说着大夫已经叫人请去了。 那屋里人却是不听,焦急地说了好些狠话,直将掌柜吓得团团转,忙走出屋来,想瞧瞧大夫来没来。 谁知这一出门,正好就瞧见了沈棠。 他一愣,随即认出来是店里的客人。 掌柜忙收起焦头烂额,陪着笑:“姑娘莫不是走错地方了?您住哪间,我送您回去……” 沈棠瞥了他一眼,又越过他往屋里瞧。可惜掌柜有意拦着,她并没有瞧见屋里的情况。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是大夫。” 掌柜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显是并未信了她的话:“姑娘莫要开玩笑……” 话未说完,屋主已经听闻动静迎了出来,他推开掌柜,上下将沈棠一扫,不确定的问:“你真是大夫?” 沈棠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那屋主竟是信了,忙一把将她拽进屋去:“真是太好了……” 第256章 沈大夫 第256章 沈大夫 沈棠走进去,先见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站在床榻前,轻轻打着扇子,随即才是躺在榻上的人。 是个老太太,约莫半百之年,精神状态十分之差,又面色蜡黄,两眼下挂着一圈乌青,整个人病恹恹躺在那儿,虽是睡着,人却不大安稳,蹙着眉,处在一种想醒醒不来,想睡睡不着的尴尬状态。 沈棠上前,先搭着老太太的手腕子探了探脉,随即又扒着她眼皮正要从头到脚的检查一番时,忽见老太太耳后有些小红疙瘩,瞧着像是叫蚊子咬了一口。 沈棠将眉一皱,轻轻用手别开老太太的头——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一个接一个小红疙瘩自耳后开始往脖子一下蔓延,一直爬进了衣裳里…… 还有外人在,沈棠不好解开衣裳检查,但小丫头离得近,一见那红疙瘩,立即捂住嘴惊呼得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棠眉心一蹙,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小丫头吓坏了,惊慌道:“天花、是天花!我认得……我认得的……会死人、定会死人的!” 她一出声,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掌柜都吓坏了,猛地后退好几步,直接贴在了门上,连呼不好。 唯有方才拉了沈棠进门的男子两步上前,又怕又忧的看了好几眼,才颤声问:“这、这当真是……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怕得直发抖。 沈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怕。 无他,只因在当下这样的环境里天花根本就很难医治好,运气好的或许能熬过去,但脸上也会因此留下麻子。运气差的,在红疹出现时就已经死了。 倘若爆发,那真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沈棠也不敢轻易就下了定论,两下解了老太太的衣裳,仔细查看一番,见小红疙瘩还未蔓延至全身,只跟雨后春笋似的,东一颗西一颗的随心情冒出来吓一吓人。 她心下稍安,先将老太太衣裳穿好,随即又检查一番,见她虽有发热的症状,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沈棠仍未着急下结论,又问那男子:“这些天来,患者可还有别的症状?” 男子忙道:“自来了这里后,便日日睡不好,吃不下,还说心慌胸闷,精神头也不好,请了大夫来看过,又什么都瞧不出来。开了两贴药吃着,也不见效果,昨日还坐不住,隔一阵便要如厕。” 沈棠点点头,又叫男子拿了药方来。 男子依言翻出来给她,见她老神在在的瞧着药方,也不说话,免不得着急:“到底如何?你若瞧不出来,倒是给句话,我好请了旁的大夫来。” 沈棠没接他的话,认真将药方看过之后,终于下了定论:“不是天花。” 不等男子说话,那丫头又叫了起来:“怎么不是?我姐姐就因染了天花,药石无医,这才没的命!我见过,我亲眼见过的……” 沈棠冷冷将她一撇,打断她后面的话:“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丫头瞬间说不出话来。 沈棠又冷笑一声:“也是你姐姐倒霉,遇了庸医,才丢的命。若她真染了天花,只怕你也随了她去!” 不等丫头辩驳,那男子就先松了口气:“是了是了,我听闻那天花是会传人的。我与祖母相处这两日都没事,可见不是……那她这是什么病症?” “不过是初来交州,气候变化差异大,又因饮食与原来的不一样,这才导致的水土不服罢了。”沈棠淡淡道,“她身上的小疙瘩是丘疹,不是什么天花,我写道药方,你们抓来服侍她吃下,过两日便没事了。” 男子忙叫掌柜准备了纸笔来。 待掌柜出去了,他犹豫片刻,又来问:“何为水土不服?” 沈棠沉默片刻,又换了个说法:“初来此地不适应这里的吃喝,环境,从而引起的一种地方性疾病……其实不严重,不吃药也能自愈。” 男子点点头,又问:“那为何我与她没事?” “她”是指那个小丫头。 沈棠又问他:“我瞧老太太形体瘦弱,面色萎黄,神疲倦怠,又脉虚无力,便知她平时就睡不大好,稍进些油腻饮食,或是吃得稍多,如厕次数就会明显增多。倘若食欲不振,吃多了又会腹胀……我说得可对?” 当孙子的平时不常在家,哪怕在家也不大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尤其这种过于私密的事,就更不会知道。 男子听了,便是一脸茫然。方才叫唤“天花”的小丫头,却连连点头,直说“是”。 沈棠这才道:“有这种病症的,大多都是脾胃虚弱之人。你们两个年轻人,身强体壮的,适应得极好。也不是什么大病,寻常多注意些饮食便好,可准备些蜂蜜水,睡前喝下也能缓解。” 话音落下,掌柜便拿了纸笔来。 沈棠闻声看过去,就见常言跟在掌柜后边走了进来,她只对众人一点头,便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之下,自发走到了沈棠跟前,挽住她的手:“我说方才怎不见你回来,原是到这里来了?怎么了?有人生病了?” 她这般自来熟,实在不是沈棠应付得了,忙胡乱应一声,又趁掌柜过来送纸笔时,抽出了手来。 沈棠垂眸写了药方,以调理为主,治病为辅。随后吹干墨迹,递给了男子:“煮开的头遍药不要,加水熬了第二次再给老太太喝下。早晚一次,饭后服用。” 男子感激不已,忙接过药方递给丫头,打发她快去抓药回来。 沈棠见无事了,便也要走。 男子忙留住她,自袖中拿出荷包掏了些碎银子来,塞进了她手里:“这是诊金,倘若我祖母吃了你开的药有所好转,必有重谢!” 沈棠点点头,也没推辞,接下银子,便要告辞离去。 常言跟着她走出去时,又听送她们出来的男子问道:“还未请问姑娘芳名?” 沈棠看他一眼,惜字如金:“我姓沈。” 男子又笑着作揖:“沈大夫,多谢。” 沈棠点点头,也没多说,与常言一道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说话,自转角出来后,常言便往前一步,与沈棠并肩走着。 她刚想说话,前边楼梯上就走上来一人,见了她们俩,便招了招手:“小棠,你来。” 第257章 理直气壮 第257章 理直气壮 是邹氏。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站在楼梯口,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情绪也不大好,忧心忡忡的。 沈棠与常言对视一眼,忙上了前去,问道:“怎么了?你拿的什么?” 邹氏眼下正是六神无主之时,见了她心底才稍安:“常真……你二哥、二哥他出事了!” 说罢,她就因担忧,泣不成声:“方才有人送了家里的信来、我看过……你们都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沈棠与常言听了半响,也就听出来一句“常真出事了”。 沈棠拍了拍她背,将她紧紧抓在手中的信接过来两眼一看,见了上边写着的内容时,不禁将眉一皱,问道:“谁与你送来的?” 邹氏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偏偏又是个一遇大事就没主见的,这会子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说得颠三倒四。 沈棠就勉强从她话中拼凑出来一点线索,大约是方才她与常言都不在时,店中伙计送来的信,伙计又说是信使送来的。 她下楼去一问,听闻伙计说信使还在厅里喝茶歇脚,便又找到信使,问了常家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那信使就是个跑腿,一问三不知。 邹氏这会子已经急得不成样了,常言劝也劝不住,只抓着沈棠问:“怎么办啊……回去,我们回去,去看看老二……” 沈棠拧着眉,心里烦着,隐隐觉着这事儿同常应有些关系,主要目的大约不是常真的命,偏她又不能与邹氏说。 何况眼下常言的事情还未解决,和离书都没拿到,哪能就这样回去了? “现在回去不是时候,”邹氏看了常言一眼,道,“三姐这事儿若不彻底解决,往后指不定多麻烦……你先带娘回屋去,我去找常应。” 说罢,急急忙忙的就要出客栈。 常言方才听了她的话,就愣了片刻,眼见着她要走,才回神来,忙又去拉住她:“这交州府这般大,你上哪里找去?回头走丢了,得不偿失。听我的,先在客栈里等等,等他回来了再说。” 沈棠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偏她眼下就是不想待在客栈。 邹氏这样子,定是要哭哭啼啼个没完的,她没那个耐性陪着她一道哭,还不如以寻常应为由,上街上待着去。 但她不能这样与常言说,便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我能找到他。” 常言皱眉:“你初来乍到,靠什么找?听我的,你……” 沈棠挣开她的手臂,固执的往外走,又玩笑道:“靠什么?自是靠心电感应呗。” 常言自是听不懂,但也拦不住她,只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愣着,邹氏又来问她沈棠上哪里去?他们几时回去?常真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常言一阵头疼,想躲还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安抚她回屋去等消息。 …… 本来沈棠也只是说说,并未想着能在街上碰着常应。 哪知他们俩还真有心电感应这“虚幻”的东西,她在客栈附近溜达了一圈,也没走远,想着常言应是将邹氏安抚好了,正要回去时,手臂就叫人拉住了。 她吓了一跳,警惕地一回头,就见常应正看着她笑,仿若一朵迎风招展的狗尾巴花。 “你怎么在这里?”沈棠问他。 眼下日头正大,常应怕晒着她,一时没出声,先将她拉到了阴凉处去:“刚见完人准备回去,就碰见了你……你又如何在这里?” 沈棠听了,并未问他去见了谁,只将家里寄来的信给他。 常应两眼看过,话还没说一句,嘴角先挑了个讥讽的笑来。 沈棠一见那笑容,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又暗想:“果然,此事与他有关。” 常应不知她心中想法,只看完信,便随意一折塞进了衣袖里:“没事,只不过是在牢里边担惊受怕几日罢了,等我们回去,他就该出来了。” “你怎知道?”沈棠不想去怀疑他的动机,但他的行为又引得她按捺不住瞎想,“信上说他沾了人命官司,对方有钱有权,他进去一趟,只怕会丢掉半条命。” 常应言笑晏晏:“半条命算什么?” 沈棠觉得他这笑别有深意,偏他又嘴紧的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好奇不已,又按捺不住,试探了,他又总是四两拔千斤,软绵绵的就给问题拔了回来。 这时,她又听得常应道:“你要知道,常家只有我是与你站在一处的,其他人都是心怀鬼胎,处处算计。只有我不会算计你,只有我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你不能信旁人,你只能信我。” 沈棠听着,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过于偏执,偏偏这人又说得这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好似她要怀疑他,就是天理不容。 沈棠垂眼略微思索一番,仔细想了想措辞,才道:“我信你。知你不会害我,可你总该叫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万一哪日我被你骗了……” 不待她说完,常应又开口了,坚定又固执:“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 “是吗?”沈棠愣了一下,半响才又重新找回声音,“你不说便不说,我也不问了。但倘若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便再不会信你。” 本是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不知戳了常应那根神经,他立即抓住沈棠的手,着急道:“我说了不会骗你就是不骗你,你又不肯信我?为何你总是不肯信我?” 沈棠愣了一下,被那他那近乎疯狂又偏执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忽然笑了起来:“你为何要说又?我什么时候‘总是’‘又’不肯信你了?” 常应闻言,几乎是瞬间就将抓着她的手松开了,也若无其事的笑:“我说了吗?我没说。走,回去了,过两日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们就回去。” 沈棠认真将他看了一看,真就像她刚才说的一样不问了。只轻轻一点头,转身往客栈那边走。 常应看着她的背影,并未及时追上去,半响才近乎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一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第258章 入衙 第258章 入衙 次日一早,常应又出了门,走时脸色不大好。 昨日他回客栈,邹氏就缠着他闹了一通,吵着嚷着无论如何也要回平阳县去。 常应一言不发,觉得她不可理喻。 当时常言出事她吵着嚷着要来交州,气势汹汹的无论如何也要将女儿带回去。 如今女儿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她又要放着不管,吵着嚷着要回去,怕她一手养大的二儿子出事。 可能出什么事呢? 不过是牢里待两日罢了。 常应懒得与她讲道理,话也不想同她说一句,天亮就躲了出去。 只苦了沈棠与常言,一面要忍受她的担惊受怕,一面还要忍受她的催促与唠叨,直催着常言问什么时候可以和离,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常言敬她是母亲,一直没说什么,只敷衍的哄着。 邹氏听了,又开始嚷:“我知道你们是在敷衍我,你们都在敷衍我……你是我的孩子,你二哥也是我的孩子,她出了事,我心里担忧记挂他又怎么了?你们如何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常言暗自蹙眉,忍了又忍才没当着沈棠的面发火:“没有敷衍你,我们也着急。但老四也说了,也就这两日,拿了和离书,我们就回去,这两日你都等不得?” “你还说不是敷衍我?”哪怕是在女儿跟前,邹氏也不依不饶的,“老四昨日说两日,今日你又说两日,到底有几个两日?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常言有些听不下去了,忍着焦躁走至窗户边,主动避开与她交流。 邹氏顿时不高兴了,才想说道两句,就听沉默了一上午的沈棠慢悠悠的问她:“你回去做什么?” 有人搭理,邹氏就忍不住直觉接话:“自然是……” 沈棠却没给她说话的接话,漠然地撇了她一眼:“二哥惹的人有钱有权,你有什么?除了会折腾儿女,你什么也没有。” 她说话不留余地,直将邹氏说得脸都白了。 沈棠收回视线,慢腾腾的翻着从掌柜那儿借来的书:“一把年纪的人,别仗着自己是个长辈就不依不饶。仔细作到最后,连亲情血缘都没了。” 邹氏嘴唇嗫嚅片刻,到底是没能说句底气足的话来。 她一向是说不过沈棠的,家里好像没能说得过她。 沈棠刚嫁到常家来时,常应还没醒,她局促不安,不敢惹事,怕连常家这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没了,就总顾忌着。 如今常应醒了,她不仅没了顾忌,还有些肆无忌惮。 但她是个讲道理的人,除非讲了不听,才会动手。 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同邹氏讲道理,就说明还没气到头。 见邹氏不吭声,沈棠又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也别不服气,你自己姑娘的事你都帮不上忙,全指望了常应在外疏通,你回去了又能做什么?跟着裹乱吗?” 邹氏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便只能撇嘴不说话。 沈棠知道她听不进去,这种人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则旁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她懒得再多言,起身正要走时,消失了一上午的常应又匆匆回来。 他似乎还挺着急,也没顾得上与其他人打招呼,只叫上沈棠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邹氏越发不高兴了,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有了媳妇忘了娘!” …… 那头常应拉着沈棠直接出了客栈,也不说往哪里去,只说请她帮忙。 沈棠纳闷,倒不知还有什么麻烦是他常应解决不了的,还得要她来帮忙。 等到了一宅院外头,常应拉着她叮嘱道:“等会儿见了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没问的就不要说。我不进去了,在外边等你。” 沈棠偏头看了一眼,见那宅院十分气派,尽管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锁着里面的光景,自之院墙内探出来的飞檐翘角,也无不彰显着里头是怎样的高门大户。 她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家的中式四合院,但像这般气派古朴的,还是头一回。 沈棠越发好奇常应带自己来此的目的,便问:“这是什么人家?” 常应也不瞒她,只拉着她钻进了旁侧的巷子里:“交州知府章平津的宅邸。他夫人染了病,请了好些大夫都没用,我托人引荐你去。” 沈棠一惊,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忒看得起我了……” 话未说完,巷子里又迎出来两人,一男一女,穿着同色的衣裳,瞧他们的言行举止,大约是夫妻。 “可算来了。”男人上前来,又与常应打过招呼,才又道,“这是嫂夫人?” 常应应是,免不得要引荐一番。 沈棠这才知这人是常应找来打压陈家的合作者,姓陶,他夫人与章平津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也知道章平津最在乎他夫人。 听闻沈棠会医后,便替她夫君出了主意,想以沈棠治病为由,提一提陈家的事。 他夫人道:“晌午之前我就递了拜帖,对方也答应见一见。” 她又问:“你可有把握?” 沈棠觉得好笑,直接将她拖到此处来不说,她连病情都不知,就来问她有没有把握。 她心里直怨常应说风就是雨,脸上却一本正经,不露半点端倪:“不好说,得先瞧了她是什么病。” 陶夫人怀疑的瞧了她一眼,但并为多说,只打发了她夫君去敲门。 常应趁着另外两人不注意,悄悄握了握沈棠的手,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沈棠可有可无的“嗯”一声,也没说什么,却也不曾将手抽出来。 不过片刻,屋门就自里面打开了,陶夫人说明身份与来意,对方又朝沈棠看了几眼,这才开了门,只请了陶夫人与沈棠进去。 陶老板与常应进不去,又不好站在外边干等着,便商议着去了就近的茶楼,顺便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至于沈棠,她跟着陶夫人进了宅邸之后,才知方才外面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里面更是一步一景,五步一假山,十步一亭台,雕梁画栋,一样不少。 陶夫人低声提醒她不要瞎看,也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等到了一处院外,又有婆子来接,领着她们进了院,上了石阶。 早有丫鬟打了帘子,请她们入内…… 第259章 确信 第259章 确信 沈棠进屋,见左右伺候的不下五人,榻上端坐着一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着一身藕丝秋半立领对襟长衫,外面配着件云门短比甲,下面配一件深色马面裙,只裙边又与长衫同色。 底下又跪着个小丫头,正替她捶腿。女子却是不舒服,拢着眉,手撑着额角,浓淡相宜的眉梢眼角似乎压着些不耐烦。 直至听见脚步声进了屋来,她才睁开眼来,扶着丫鬟的手坐直了。 陶夫人领着沈棠上前,互相见过礼,女子才懒懒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女大夫?” “是。”陶夫人笑道,“咱们女子家内里有什么不舒服的,总不好叫外面那些大夫瞧,女大夫倒也方便些。” 沈棠垂着眼,目光也不乱飘,规规矩矩的站着,任由陶夫人道:“她医术好,前头她们那边有个服了毒的,都叫她救了回来。” 大约是身上不大爽利,章夫人便也懒懒的,只点点头,让丫鬟给两人看了座。 陶夫人却是不坐,先推了沈棠出来:“不如先让她给您瞧瞧?” 章夫人点点头,伸出了手去,丫鬟便端了小杌来放在榻前。 沈棠在小杌上坐下,伸手搭上章夫人的脉,默无声息的诊了半响后,又提醒她换了另外一只手。又诊了半响,便将眉一皱,抬起头来盯着章夫人的脸看了看。 章夫人也大大方方的,任她看。 她虽保养得好,又上了妆,但沈棠还是从她淡雅的妆面上窥探出一丝干燥来。 沈棠心中稍稍有了底,但还未下定论,又问:“您有时可有觉得头晕耳鸣,五心燥热,腰肢酸软,又伴随失眠多梦,口燥咽干,还常常觉得热,爱出汗?” 章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已经变了:“倒是叫你全说准了。” 陶夫人听见这话,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沈棠又问:“近来月事可准?” 章夫人瞥了眼左右的人,见都是自己屋里的丫鬟,才点了点头:“不准,常两月或是半年才来一回。” “那就是了。”沈棠起身,又道,“您这是阴虚之症……可有纸笔,我写道药方来。您按药方吃,慢慢调养,半月之内就有成效。” 章夫人递给丫鬟一道眼色,让她备纸笔:“你确定半月之内?之前请来的大夫也说半月之内定有成效,可我吃了大半年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沈棠笑了笑,又问她:“那些大夫可有说你是什么病症?” 章夫人也笑:“都说我是劳累过度,心思郁结。” “您这并非劳累过度,是生完孩子后,月子里受了风寒,又叫大夫用猛药压制,没有好好调理,这才留了病根。”沈棠道。 话音落下,丫鬟就备好了纸笔,来领着她去桌边写药方。 章夫人在榻上与陶夫人笑道:“方才我本还不信她的,觉着你们不过寻了人来忽悠我。如今听了她这话,我才确信她是个大夫。” 她又说她生第二个孩子时是冬日里,因丫鬟疏忽,在她睡着时忘了关窗户,让她在风口吹了两个时辰,这才着了凉。 那时又正逢章平津升任知府,要赶来交州,便也没好好养,只叫大夫一剂猛药下去压住了病,却未好好调理身子。 之后虽请了大夫,大夫却是没问这些,她也没说,胡乱就下了病症,这才一直没见成效。 如今沈棠也没问,却全叫她说中,章夫人再瞧她,不由就多了些赞赏。 她一时来了兴致,就多问了两句:“我听小陶说你不是交州人?” 沈棠毛笔字写得不好,勉强稳住手才能不写得歪歪扭扭的。 听了章夫人的话,她笔尖一顿,差点写错了字:“是,益州府平阳县人。” “益州府?”章夫人听了,有些意外,“竟离得这般远,那你此番来交州府做何?” 药方写好了,沈棠吹干墨迹,递给旁侧候着的丫鬟。许是因为字太丑,那丫鬟接过去后,她就听见了低低的笑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又道:“我姑姐出了事,婆母不放心,要来瞧瞧。” 丫鬟将药方递给章夫人瞧,章夫人接过来瞧了一眼,立即又笑了起来:“这字倒是同你人一样,出乎我的意料。” 底下几个丫鬟也都纷纷笑了起来,陶夫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也跟着笑。 沈棠被笑得没脾气,暗暗想着回头定要好好练一练毛笔字才行。不然回头真做了大夫,给人写药方时,还不得被嘲笑死? 待章夫人笑够了,又吩咐丫鬟去抓药。 她也不着急打发了沈棠和陶夫人,倒是好奇地问起来:“你姑姐是哪个?你说与我听听,说不定咱们是认识的。” 沈棠看了陶夫人一眼,陶夫人晃着手中的团扇,但笑不语:“是清明巷陈家,陈常氏。” “那不是……”章夫人略微思索一番,便想起来了,“难怪你们要来,他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是该来瞧瞧。” 沈棠适时苦笑一声,就不说话了。 章夫人愣了一下,正觉奇怪,就听陶夫人道:“也是那陈常氏可怜,远嫁而来,举目无亲,又不得待见,这些年怕不知吃了多少苦。你们若只来瞧她,倒不如不来的好。” 沈棠知道她是故意这般说与章夫人听的,便接话道:“我婆母原也想过将姑姐回去,只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是走是留还得婆家说了算。” 陶夫人便顺势说了声可怜。 章夫人在边上听得莫名其妙,忙问出了什么事。 沈棠故意不吭声,陶夫人便适时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将陈家的事情说了一说,等章夫人听完,顿时怒不可遏,口里连骂了好几声混账。 都是女子,陶夫人深知怎样说话才能引起章夫人的同情,便挤了两滴同情泪来,还未流就又被她擦去:“也是咱们姑娘家说不上话,便是在婆家挨了欺负,也只能忍着,否则回头传去,就是娘家没教养好,坏了自己名声不说,还连累了娘家。” 章夫人婆母虽走得早,但在搬来交州府之前,她也是被婆母立过规矩的,闻听这话,顿时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但她并未将话说死,只在她要走时,模棱两可道:“你姑姐有你们这样的娘家人,是她的福气,定会没事的。” 第260章 闹 第260章 闹 离了章夫人的院,丫鬟又领着沈棠去账房处问管家要了诊金后,才送她们出了门。 章夫人大方,给的诊金也多,足足有十两。 沈棠揣着银子,出门与常应汇合。 两男人料到她们会在此时出来,早早就离了茶楼,在门外等着了。 见了沈棠,常应便迎上前去,拉着她细细看了看,确定没被为难时,方才松下口气来。 沈棠见他这般紧张自己,面上虽笑话他瞎担心。可心里边却又生了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想法,只觉甜滋滋的。 陶夫人见状,便打趣了自家男人一眼:“瞧瞧人家,再瞧瞧你,都不来问问我有没有叫人为难。” 当着外人的面,陶老板倒没常应那般不顾世俗眼光,放得开,只拉着他夫人的手道:“早听问章知府夫人是个讲理的,从不与人为难,哪里就会为难你们?” 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四人便又去了茶楼。 等沈棠与陶夫人将事情简略说了一说,两个男人心里都有数了。 “章夫人那儿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就看章知府那儿是如何打算的。”陶老板说着,又看了常应一眼,“常兄,你如何想?” 常应眼一眯,道:“我听闻陈老爷底下有家茶楼?寻人去他店里,每人点一壶最次的茶,坐上一天。至于他的茶叶铺子……我亲自去一趟。” 两人商量好,一盏茶也喝完了,便各自告辞离去。 常应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只将沈棠送回了客栈,陪着她吃了午饭,又走了。 等邹氏与常言听闻动静找下来时,人早就走远了。 邹氏趴在门口看了一眼,没见着人,不由又愤怒的啐了一口,遂又去缠着沈棠问情况。 沈棠也不与她多说,只说着快解决了,便上了楼去。 正好又在楼上碰见了她昨日给瞧病的那个老太太的儿子。 老太太吃了她开的药,今日早上就好了许多,不仅人有了些精神,身上的丘疹也少了些。 沈棠闲着无事,又是为了躲邹氏,便过去看了一眼。 老太太已经醒了,听闻是沈棠给她瞧得病,顿时喜欢得不得了,拉着她说了好半响的话。 沈棠也是这才知道,他们是来交州寻亲的,只运气不好,亲还没寻到,老太太就先病倒了。 老太太道:“我父亲是做生意的,早年间送货去外地时遇了流寇,幸得当时碰见贵人,才从刀口下脱了险。又得贵人护送,才将货送到。后来父亲听闻贵人的夫人有疾,膝下一直无子,他思虑良久,才将我那三岁大的三哥哥送了出去,想着叫他替他们还了恩。” 两家人不在一个地方,山高水远的,送出去后便再没见过。 后来老太太家道中落,她被迫远嫁,一去数载,等听闻父亲病逝的消息,才重新回去。也是那时才从她母亲嘴里得知她还有个哥哥,为了报恩,送出去了。 再之后她母亲也去了,剩下两个兄长也相继离世。老人家年纪大了,心里边觉得孤寂,就想将这个送出去的三哥哥认回来,就劳累小辈们多方打听,得知当年的贵人已经搬来了交州。 老太太说着说着,想起旧事来,又哭了:“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认一认。他们若是富贵,我也不去打扰,若是过得不好,趁着我还在世,补一补我父亲的亏欠。” 老人家年纪大了,又爱唠叨,这些往事家里人听腻了,就不爱听她说,好容易逮着沈棠,可不得说个够? 最后还是她孙子听不下去了,劝了又劝才将人劝住。 沈棠也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当闲话一听,起身告辞时,便已抛在了脑后。 …… 此时,常应带着人个人径直去了陈家的茶叶铺。 他进了铺子,左右环视一圈,没见着陈父,倒是小伙计迎上来,问他们要些什么。 常应装得像模像样,将几样茶叶一一看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你家老爷呢?” 小伙计见他穿着打扮虽与常人无异,但病怏怏的,还白嫩嫩的,像那种养在深闺里没吃过苦的大少爷。 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就越发觉得自己猜中了。 小伙计就以为是自家老爷的熟人,忙陪笑道:“您等等,我这就去请他来。” 说罢,匆匆就往后边去了。 常应又将铺子看了一眼,随后递给不远处的那几个人一道眼神。 陈家是做茶业起家的,当年在平阳县发迹,后听闻交州这边生产一种茶业,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都爱喝,每年宫中也会送了大量的单子来。 陈老爷子看准商机,迅速卖了家中茶山,又托了关系在交州打点好后,便火速来了这边。 一开始生意不好做,他被排挤在外,儿子还不管事,他为了能融进去,可谓是吃了不少苦。 到如今才终于有了点起色,又费尽心思的才接到了朝廷的单子。 接了单子也是战战兢兢的,毕竟离当地的茶叶采摘还有一阵,若在此时出了岔子,他不得怄死。 以至于陈老爷听说是常应来了铺子时,人吓疯了,忙自后边库房奔出来,生怕他做出什么影响他声誉的事来。 铺子里还有别的客人,陈老爷只好忍着上前,勉强挤着笑:“贤侄怎得空来了……走,咱们去后边说……” 话还未说完,他就见常应忽地笑了起来。 陈老爷眼皮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堆在一旁的箩筐直接叫人一脚踹翻了,青褐色的茶叶立即散了一地! 这仿佛一个信号,紧跟着又有几个箩筐应声而倒,管他是绿茶、白茶、青茶全洒了一地,混在了一起…… 旁侧的客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推搡着跑了。 陈老爷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死盯着常应,目眦尽裂:“你到底要如何?!” 常应也没个讲究,随意往边上一靠,笑道:“你拿了和离书,还了嫁妆,我们立即就走。” 陈老爷冷笑一声:“和离书?你少做梦了!休书倒是可以写给你们……至于嫁妆?她害死我儿孙,我未将她告到官府去就已是开恩,还想要回嫁妆?简直做梦!” 第261章 最好快些 第261章 最好快些 常应早料他不会这般轻易答应,半点也不觉意外。 他转头看了眼被砸得差不多铺子,又回头来对陈老爷笑了笑,道:“我听闻陈叔你为了衙门这一单,将家中银钱全都投了出去?” 陈老爷一听,脸色倏地就变了,他惊恐地看着常应,像是没料到他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 常应唇角一勾,苍白的脸上就多了抹意味深长:“你盯着衙门的单子,旁人自然也是盯着的。我只消去外边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你投了多少出去。” 陈老爷咬着牙,做最后的挣扎:“笑话,我陈家家大业大,投出去一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没等他将话说完,常应就又笑了起来:“是吗?也就是说,倘若你在西郊的茶山出了什么意外,也是算不得什么的?” “常应!”陈老爷终于变了脸,他大步上前,直逼到常应跟前,压着声音道,“你不是要闹?那你尽管去闹!我倒是要瞧瞧,此事闹大之后,常言那贱蹄子往后还如何嫁人!” 他说话虽压着声音,但因太急切,免不得就喷了些口水出来。 常应不得不往后仰了仰头,才躲开了他喷出来的口水。 他听了陈老爷这欲要鱼死网破的话,不由皱了皱眉,神情已经阴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非要和离,而不是休妻的原因。 和离的话,至少他们这边还能保住常言的名声拿回嫁妆。若是休妻,那主动权就握在陈家手里,休妻原由全凭他们定,一句话便能毁了常言的后半生,能不能拿回嫁妆都是个问题。 尽管常言手里沾着三条人命,该死。可将她逼到这般地步的,难道不是陈家?难道不是陈归明? 但凡当初常言受陈归明欺辱时,陈家二老有一人站出来相护,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常应松开眉,又重新笑道:“我不明白,常言于你们而言应是没什么用处的。之前也不见得你们多待见她,怎如今就不肯放人了?” 陈老爷阴着脸,脸上又是难看又是心虚。 常应狭长的双眼一眯,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但他没说,又客气道:“我本想着能私底下解决便私底下解决,至少还能保住两家颜面。只你不肯,那便不要怪我摆在明面上来说。” 说罢,他对仍在砸店的那几个人招招手,是准备走了。 陈老爷仍阴着脸,冷笑一声:“你要报官尽管去,我倒要看看那贱蹄子的名声你们保不保得住!” 常应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仅仅只是将他一扫,便抬脚走了。 一直到人出了铺子,瞧不见身影了,陈老爷才松下口气。 他下意识在额头上一抹,只觉抹掉了一把冷汗。原以为应付一个小辈很轻松,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人去,哪知这般费神,竟弄得他心惊胆战的。 陈老爷呼出口气,转头再一看铺子,顿时心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这个混账……”他咬着牙,越想越恨,越恨脑子越不清醒,只想出口恶气! 他踱着步子困兽似的在铺子里转了几圈,终是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掌柜叫了来,吩咐道:“去找几个人……” 话还未说完,外头又匆匆跑来一伙计:“老爷……老爷不好了……” 他一脚跨进铺子,见了那一地狼藉就是一愣,话也忘了说。 而陈老爷听他一句“不好了”就又要心梗,勉强道:“又出什么事了?” 伙计这才回神,忙又道:“好多人……茶楼了来好多人!您快去瞧瞧!” 陈老爷本还疑惑,来了人就来了人,有什么好慌张的。等他去了茶楼一看,这回不觉心梗了,只觉呼吸都要停了! 只见不大的一家茶楼,满满当当的全坐着人,连个空余的位置都没有。 换了平时他定要喜笑颜开,好好招呼的。但眼下,这一个个的话也不说,表情也没有,一有人进门,就齐齐转头盯着,直把人瞪得匆匆跑了,方才作数。 更气的是,一桌只点一壶茶,还是最次的,喝完了也不添,占着位置,撵也撵不走。 陈老爷一看就知是常应那小兔崽子的手笔,顿时气得直吐血,恨不能跑到平阳县去,刨了他家祖坟! 他越想越气,越气便越坚定的非要给常应一个教训! 他又叫来人,胡乱吩咐一通,也不管行不行得通,只要他们去做! 伙计们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以至于等常应出城再回来时,就叫人给堵了。 此时天早黑了,月色也隐在云层里,跟那二八年华的姑娘似的,羞得不敢出来,只管隐在云层后边,露出些婀娜多姿的身影来。 常应瞧着时辰不早了,想早些回客栈,便抄了近道走,哪知进了城,才走几步就发现被人跟踪了。 等他故意走进巷子,前后的路就被堵了。 常应一看那些人,就知是谁的手笔。 他半点也不意外,或是说早料到对方会狗急跳墙,只没想到会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他冷笑一声:“我本还找不着理由来将他送到公堂去,他倒好,直接送了理由来。” 那几人见身份被拆穿,也不遮遮掩掩了,面面相觑片刻,接话道:“我们也不想欺负你一个病秧子,但老爷吩咐了,咱们做下人的,也不敢推辞。要不你给我们胡乱打两下,我们回去好交差,你也好少受些苦头。” 常应似是觉得这个说法有趣,便十分配合的举起双手来:“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最好快些,不然我会还手。” 那几人又面面相觑片刻,许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配合。 他们对视好几眼,犹豫片刻后,到底是冲了上去,想着那病秧子应是个好欺负的,随便糊弄两下,好回去交差就行,一个个的便都没认真,伸出去的拳头都是疲软的。 这时,疲软的拳头被疲软的人抓住了。 常应抓着一人的手腕往前一扯,直将人扯到了跟前来,然后空出来的手往前一推,以手背一掌搡了出去…… 那人只觉胸口一麻,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飞了出去,直接将堵在他身后的人砸了个人仰马翻! 常应却仍站在原地,轻轻一理衣袖,两眼一弯,笑了起来:“不是都叫你们快些,怎还磨磨唧唧的?” 第262章 病秧子一点都不病 第262章 病秧子一点都不病 病秧子他突然不病了,打人还疼。 尽管他招式看起来跟他人一样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柔劲,一掌过去,尽管不要人命,也能叫人疼得好半响爬不起。 那几人被他这一招唬住了,一时吓得谁也不敢动。 气氛僵持了一瞬,堵住了常应后路的那两人终于回神,咒骂一句,便齐齐扑了上去! 巷子里窄,对方也就五人,前面堵着的三个,被常应砸翻了,还没爬起来。另外两个挤在一处,拳脚施展不开。倒是给了常应好处,不用腹背受敌。 他也没回头,只脑袋一偏躲过背后一人攻过来的拳头,又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一个过肩摔狠狠将人砸向地面! 紧跟着他一抬脚,直接踩在了对方胸口上!接着一矮身,手肘一抬,便击中了另一人的肚子上方! 那里最是脆弱,那人当时就觉一阵一阵犯恶心,倒在地上后,更是干呕不止,吐也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而常应站在那儿,风度翩翩,衣衫都没皱一下。 他收回脚,一掸衣摆,笑问:“还来不来?” 没挨打的两个对视了一眼,还是不肯相信常应一个病秧子能在短短几招之内就放倒了他们。 “反正任务没完成,回去也要挨打,不如同他拼了!我不信他一个病秧子,还能一对五!” 说罢,狠狠往地上一啐,像是给自己撞胆似的,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去,然后……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回了原地。 唯一还站着的那个脸色一变,不想白挨打,转身撒腿就跑! 常应也不去追,反正留了四个,剩下一个让他回去给陈老爷报个信也好。 他这样想着,就见那人跑了不过两步,脚步就是一顿,跟着就仰面倒地不起,流下鼻血两行…… 常应愣了一下,转眼就见沈棠站在那儿,穿着件影青褂子,明明是长身玉立,手里却举着块板砖。 不用说也知道方才那要跑的人,是怎么被放倒的。 常应看着她提着裙摆大步上前,眨眨眼,一时连话也忘了说。 沈棠也不说话,大步上前,拽着他便要离开巷子。 常应这才回神,忙将人扯回来:“等等,等等……” “做什么?”沈棠皱眉,转过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杵着不动,叫人欺负傻了不成?” 见她生了气,常应又握着她的手一捏,先将人安抚了,才道:“这些都是陈老爷的人,就这样放了他们多可惜。” 沈棠这才认真看了看,见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挨了打,一时爬不起来,这才放心下来,但手里的板砖还没扔。 “你要做什么?”她问。 常应思索片刻,问道:“可带了绳子?” 沈棠:“我见你迟迟不归,怕你路上犯病,晕在一旁无人救,出来接你而已,带绳子做什么?” 常应闻言,那双眼睛就弯了起来,满脸都写着愉悦:“哦,娘子竟然这般记挂为夫,为夫好生受宠若惊。” 这人一贯的作风,满嘴好听话,像是要将人揉进心里边疼。走近了,就会发现他满是算计,藏着的东西远比他说的要多。 以至于沈棠如今听他说一句情话,就忍不住头疼。 常应倒也自觉,一见她皱眉,便立马住嘴,适时转开话道:“我本来还想另寻借口送他去公堂,这下倒好,不用我自己去寻,他就送来了。” 说罢,他蹲下身,没绳子就抽了那些人的腰带,两下将人给绑了。 绑完人,他又手欠的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脸,笑得像个流氓:“你们老爷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怎么着我也得好好给他回礼才是。” …… 陈老爷在半夜被人薅了起来。 也不是别人,是他府上的管家。 陈老爷披衣而起,火急火燎的开了门,才要发火,就听管家道:“西郊闹起来了。” 陈老爷眼皮子一抽,一捂胸口,压着口老血:“为什么闹起来的?” 管家道:“好像是为了工钱的事儿,正嚷着要报官。底下招呼不住,老爷,你快去瞧瞧。” 陈老爷顿觉两眼一黑,直直往一边倒去。管家吓了一跳,忙一把将人扶住:“老爷?” “没、没事……”陈老爷咬着牙,急急忙忙叫人去备马,打算连夜出城去。 管家满口应着,正要退下时,又听陈老爷问道:“晚间打发出去的那几个人,可回来了?” 管家愣了片刻,意识到了问题。忙叫了人来一问,得知打发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时,两眼也要跟着黑了。 他也不敢去与陈老爷说,只道:“老爷,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西郊那一波人。” 陈老爷思来想去,隐隐觉着不安。 这时,陈夫人也被吵醒了,披衣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老爷顿时心生一计,忙上前拉着人回屋去,低声嘱咐道:“明日天亮,你遣人去与那贱蹄子说,咱们答应和离,但得她自己回来才行……” 说着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在陈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后,又匆匆交代她两句后,就带着人走了。 陈夫人听了他方才的话,心中焦急,目送他走了后,便怎么也睡不下。 终于熬到天亮,她才叫来丫鬟,仔细交代两句后,就打发她去了常言所在的客栈。 丫鬟倒稳重,见了常言先客客气气的请了安,随后才道:“老夫人说,答应和离,但要夫人您亲自回去一趟。” 常言皱眉,还没说话,邹氏就先跳了起来:“回去?回去做什么?你们只管拿了和离书,还了嫁妆便是!否则咱们公堂上见!” 丫鬟没被吓着,仍是客气气的,只对常言道:“夫人,老夫人病了。说是与您婆媳一场,如今缘分尽了,想叫你回去好好道个别,别伤了和气。” 常言仍旧皱眉,狐疑地看着那丫鬟,谨慎的没出声。 邹氏便替她骂道:“和气?还有什么和气?!你叫她滚,有多远滚多远!咱们两家今日就一拍两散,往后在没干系!” 丫鬟也不说话,只为难地看着常言。 常言躲不过,皱眉道:“我不……” 话还没说完,便被常应打断了,他道:“你与她回去一趟。” 第263章 证据 第263章 证据 常言拗不过常应,到底是跟着丫鬟回了陈家。 邹氏便以为是常应将她往火坑里推,打算弃她不顾,又与他闹了一通。 常应不理她,阴着脸任她闹了一会儿,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又要带了沈棠出去。 “你上哪里去!?”邹氏忙拽住他的衣袖,不许他走,“你丢着你姐姐不管,又丢着你老娘不顾,就带着你媳妇胡闹瞎逛,你还……你还有没有良心!” 常应只一用力,就将衣袖抽了出来:“你若再胡搅蛮缠下去,我便真丢了她不管。” 他说话时,除了脸上没什么神情外,语气却是平平的,任谁听了都不觉他在生气。 邹氏却是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便松了手,不敢在纠缠,只拿眼幽怨的瞪着他。 常应不理她,拽了沈棠就走。 沈棠顿了一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逼着他停下了,才与看向邹氏:“常应也是你的孩子,他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他若没良心,此番也不会来这一趟。偏你每次都要厚此薄彼,好似常应欠了你们所有人。” 邹氏脸色立即就变了,满脸的羞愧,根本就不敢与常应对视。 沈棠压着不舒服,又道:“何况常言这事多难办,你又不是不知。她凭什么自己躲着不出面,全叫旁人替她跑前跑后?娘,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本不想说这些,毕竟她与父母分别,说不定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一日。便不想常应也与她一样,与亲生父母撕破脸,免得以后留下遗憾。 可如今看来,邹氏在儿女间总拎不清,只把常应当工具人一般对待,叫她心里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就要出言维护。 邹氏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谁也不敢看,干脆转过生,坐到了凳上去生闷气。 常应听出她话中的维护之意,顿时喜上眉梢,那点子叫邹氏搅浑的不高兴全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想,果然就是这个人,连护短都是一模一样的。 “别管她,她想不明白。”常应压着高兴,重新拽了沈棠离去。 等出了屋,反手关上门前,又道:“常言我自会带回来,你只管在此处好好等着,别乱跑。” 说罢,也不管邹氏眼下是个什么表情,匆匆将门一关便走了。 等出了客栈,常应就带着沈棠往陈家而去。 沈棠道:“这趟过去,若是找不着证据该如何?” “之前我一直疑惑,常言与他们来说应是没用处的,为何他们却扣着人不放,只吓唬着说要休妻。”常应嘴角一勾,提着抹冷笑,“说了半响,也不见他们休妻的。” 沈棠略微一想,又问道:“你昨日出城,就是为了查这事儿?” 这会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常应便都说了:“是。去了趟了陈家在西郊的茶山,得知那片茶山是他租赁的,且自年前就一直拖着工人的工钱没结。他的银钱全投了出去,一时半刻收不回来,根本就没钱结给工人。” 说到此处,他又冷笑一声:“只怕这会子还叫工人们拖在西郊,无法脱身。” 沈棠还是不解:“那你又叫常言回陈家做什么?” “她不过是个诱饵罢了。”常应丝毫没觉将自家亲姐姐当诱饵有何不妥,还道,“你也说了,她自己的事,凭什么她只管躲着,全叫我去跑前跑后的?她出不了力,好歹要出些别的。” 眼看着前面就是陈家了,常应又解释道:“陈家租赁的那片地是交州本地一个富商家的,姓吴。我本不奇怪,但昨日却听那些工人偶然间提起这个吴老爷来,说是陈归明生前与他起过争执。” 沈棠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到了陈家外面,常应却拉着她在不起眼的位置躲了起来:“陈家一直租着吴家的地,陈归明一个不理事的,同他能起什么争执?” 沈棠这下反应过来了,顿觉胃里一阵翻滚:“你是说……” 话还未说完,就叫常应捂住了嘴。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陈家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棠顺着看过去,就见一顶小轿自陈家侧门处的巷子里抬了出来。 四人抬的轿子摇摇晃晃,边上跟着一个小丫头,正是方才去客栈请常言的那个丫头。 青帏的小轿实在是不打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隐在了人群里。 常应忙拉着沈棠上前。 恰逢此时,巷子里又跑出来一人,见了常应便连忙挥手打招呼。 “如何?”常应上前问道。 走得近了,沈棠才发现是陶老板。 她暗中看了常应一眼,竟不知他早就联系好了人。这人心思到底有多诡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计到了如今这一步? 沈棠想不通,见陶老板对她点头打招呼,她便也轻轻点头还礼。 “全叫你说中了。”陶老板道,“我一直守在此处,果真见他们绑了你姐姐出来,塞进轿子就带走了,陈夫人也跟着的。” 常应点点头,脸上果真不见半点吃惊或是意外:“我现在追过去守着,还得劳烦你去帮我报官!” 陶老板没推辞,一口便应了。 随后三人暂时分别,分道而去。 常应与沈棠追着陈家的小轿,一直到吴家放才停下来。 他们看着陈家的小轿自吴家侧门进了吴家,随后门一关,再没了动静。 这吴家不愧是交州当地的富户,宅子占地实在是大得不像话,与章知府的宅邸相差无二,周围也静悄悄的,少有人来往。 沈棠有些担忧:“她不会有事?” 常应带着她躲在巷子里,时刻注意着吴家动静:“她聪明的很,知道怎样才能护着自己不吃亏。” 沈棠便没在多问,知道眼下只能等。 等陶老板报了官,带着衙差来,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抓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陶老板没有踪影,吴家也没动静。 日头渐渐升高,巷子里的阴凉处渐渐缩短,没处可躲,沈棠被晒得有些晕,额上也出了好些汗。 她没吭声,打算贴墙站会儿时,头顶忽然一阴,一件衣裳挡在了她头顶。 沈棠一抬头,就见常应伸长了手,将外衫自她头顶举过,遮住了毒辣的日头。 第264章 原是这般打算 第264章 原是这般打算 此时,吴家小厅里。 常言叫人五花大绑着,又让仆人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应是挣扎过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还带着手指印,也哭过了,妆容都花了。 陈母坐在她旁边,瞧了眼被堵了嘴的人,又啐了一口,悄声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否则回头有得你苦吃!” 常言嘴里被塞了团布,说不出话来,就只能瞪着眼,死死盯着陈母。 陈母见了她这般模样就来气,“腾”地站起身,走至她身边,扬手便又要给她一巴掌。 “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的?” 这时,陈母身后传来说话声,打断了她即将落在常言脸上的巴掌。 陈母一听,先是狠狠瞪了常言一眼,警告她老实些后,才转过头陪着笑脸:“哎哟,吴老爷,可算见着您了……这丫头片子不懂事,我说道她两句,省得她等会冲撞了您呢。” 这吴家老爷,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虽养尊处优多年,但因身患疾病,常年吃药,又虚补不受,以至于整个人十分没有精神,充满了病态,走路都是一步三喘,瞧着随时都要嗝屁。 仆人扶着他的手,近乎是将拖到陈母和常言跟前去的。 他看着常言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将眉一皱:“好好的孩子,怎叫你折腾成这样了?脸都花了,怪叫人心疼的。” 吴老爷这样说着,却不许仆人将常言身上的绳子松开。甚至还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常言的脸。 常言顿时将眉一蹙,猛地偏头躲开那只皱巴巴的手,满脸的嫌恶和痛恨。 “怎还跟以前一样倔呢。”吴老爷收回手,摇头道,“你这孩子,跟了我,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他说话时,脸上虽不见半点不悦,连语气都是长辈对晚辈的稳重与包容,但落在常言身上的眼神却叫人十分不舒服。 但凡常言的嘴能动,此刻定是呸了他一脸。 这老东西不要脸,自从前在陈家见过常言一回后,就一直惦记着。还说常言像他已故的亡妻,当时就引得陈归明心中十分不舒服。 偏这老东西丝毫不顾旁人眼光,当众握着常言的手,询问起她娘家和年岁来。 陈归明虽不喜常言,但常言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今叫一个半百的老头子这般惦记,还当着众人的面,出手调戏,他只觉脸上挂不住。 当时他气归气,但想着两家有合作,便一直忍着。直至吃醉了酒,叫人一挑唆,他立即发了酒疯,对吴老爷动起手脚来。 若非当时叫人拦着,只怕吴老爷一把年纪了,还要叫个毛头小子打一顿,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事后,这老东西怀恨在心,暗地里叫陈归明吃了教训,陈归明气不过又家去将常言打骂了一通,说尽了侮辱人的话。 偏这老东西半点脸也不要,事后还常给常言送东西,弄得所有人都知他是个什么龌蹉心思。 陈归明一家子人心里边虽不舒服,但却并未阻止,甚至还隐隐有放任的趋势。 只因他们想利用常言来维系两家人的关系。 但因陈归明脾气火爆,他再世时,陈家老两口不敢,等人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将常言卖进陈家去,想以此换取更多利益。 如今陈父出了事,陈母就迫不及待的送了常言过来,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吴老爷又何尝不清楚?毕竟西郊茶山都是他的,他又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就是不主动提。 陈母处于被动之下,只好不停陪笑:“她就是不知好歹!想吴老爷您这样好的条件,外头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 吴老爷扫了她一眼,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扶着仆人的手去位置上坐下。 陈母贴了个冷脸,一时尴尬,又绞着手帕重新坐下。她心里挂着陈父,一时坐立难安,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好似上头有刺。 她觑了吴老爷好几眼,见他一直不为所动,只顾喝茶,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归明命不好,走得早。只可惜了他媳妇,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我跟他爹疼她,也不想耽搁她一辈子。吴老爷,您要是疼她,就收了她去,叫她往后有个依靠……” 说着,她又假模假样的哭起来,像是真舍不得常言一样。 常言在边上冷冷瞧着她,心里边不住冷笑。 若非她娘家人及时赶到,只怕这两口子早就寻思着将她卖到了吴家来! 吴老爷又看了陈母与常言一眼,放下茶盏,笑道:“这孩子同我有缘,像我已故的亡妻。你若将她给了我,我自是要好好疼她的。只是……” 陈母忙问:“只是如何?” 吴老爷遗憾道:“你也瞧见了,这孩子不喜欢我。我若强留了她,不是叫她怨我吗?” “不会的不会的,”陈母忙说,“这是为她好,她怎敢怨您呢?她就是一时想不明白,等往后想明白了,定是要感激您的。” 想不明白的常言狠狠瞪了陈母和吴老爷一眼。 吴老爷瞧见了,立即叹气:“这孩子我实在是喜欢的紧。唉……可惜,太倔,不似我夫人那般体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早些将人带回去罢。”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 陈母立即慌了,忙起身道:“吴老爷等等!” 她想起陈父走时交代的话,忙收起小心思,自怀里拿出张早就写好的卖身契来:“那孩子签了字画了押的,往后她便是您的人,同陈家再没干系的。” 常言一听,立即又在凳上挣扎起来,想扑过去撕了那卖身契。 奈何她刚有动作就叫身后的仆人给按住了椅子上,死死压着她的肩,她便再动不得一下。 吴老爷看了那卖身契一眼,没接。 陈母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人给了您,我们往后也不会再来寻她。您、您路子广,行行好,就当发发散心,救救他爹……” 她迟迟没将卖身契拿出来,就是想着常言还是陈家的媳妇,往后陈家要是再有难处,他们还能腆着脸来求吴家帮忙。 谁想吴老爷不好糊弄,要常言完完整整脱离了陈家后,才肯帮忙。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吴老爷重新笑了起来,终于拿了卖身契,“陈老弟与我一见如故,他有难,我怎会会丢着不管?” 第265章 老东西 第265章 老东西 常言见他接了卖身契,整个人都充满了绝望。 她嘴里“唔唔”叫着,又用力挣扎,试图挣开扣着她的人。可这些人都是得了陈母命的,按着她的力道大得很,根本就不是她能挣开的。 吴老爷听见动静,沉吟片刻,又走回她跟前,抬手捏住了她的脸:“像、真像……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呢?” 常言红着眼,怨毒地盯着他。 吴老爷丝毫不见怕的,只当她是个不肯就范的小女儿:“你莫怕。我虽拿着你的卖身契,但从今往后定会好好待你,娶你做我填房?” 常言死死瞪着他,嘴里“唔唔”两声,大约是骂了人。 她又慌又怕又急,暗自祈求常应早些来救她。 吴老爷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将眉一皱,嫌弃地盯着她看了半响后,忽然抬手去,用力将她的眉心抚平:“我夫人从来不皱眉,你也不许皱眉,不然不像她。” 他语气仍是平的,没有任何起伏,但常言却狠狠打了个冷颤,内心充满了恐惧! 就连陈母都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但她不愿意去追究,她只想吴老爷帮一帮她夫君。 她两步上前,又道:“吴老爷,您也知道,我家老爷前头为了西郊茶山,将银钱全投了出去,如今眼看着就要收回账来了,可不能倒在这里啊。您同他关系好,还请您帮帮他。” 吴老爷转过眼,对于她的没眼色十分不悦,脸也沉了:“我说了会帮自然会帮,你着什么急?” 陈母立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她急,实在是她丈夫那儿等不得。 吴老爷这才满意了,又看向常言,细细摸着她的脸,摸得常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着头直要躲开他的手。 吴老爷叫她躲得不耐烦,忽然一扬手,狠狠一巴掌掴在了常言脸上!力道很重,直将常言打得偏了头,嘴角都破了。 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吴老爷,心中隐隐有个可怕的猜测。 外面都传吴老爷的原配妻子早早病逝,后来又娶过一两个填房,据说都与她原配夫人有些相似之处。但好景不长,这些填房没几年就失踪,对外说嫌他年纪大,跟人跑了。 常言看着眼前这个暴躁地打完人,又一脸温情来摸她脸的老男人,恐惧的想道:“他后边那两个夫人真是跟人跑了?” 恐怕不是。 早在陈家时常言就有了阴影,如今碰上吴老爷,她越发恐惧,被打了之后,再不敢躲。 吴老爷这才满意下来,又是虔诚的捧住她的脸,在她脸侧亲了一口:“只要你乖,我便好好疼你。你要不乖……我不喜欢不乖的。” 常言发着抖,泛着恶心,只想吐。 厅中其他人,除了陈母,其他人要么是见怪不怪,要么就是当做不曾瞧见,没一人帮她解围说话。 好在还有陈母在,吴老爷很快就收回了手。 他对身边的一个仆人道:“去将陈夫人要的东西拿来。” 仆人应一声,连忙退下去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的功夫,仆人重新回来,手中抱着个木盒。等到了跟前,仆人将木盒打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银子,装了满满一木盒。 陈母双眼一亮,立即伸出手要去接——她几乎是从仆人手里抢过来的,生怕动作慢一点,吴老爷就反悔了。 直到她一一确认过,没了问题,她才将木盒重新合上,重重舒了口气。 “多谢吴老爷,回头等我家老爷得了闲,定要他来好好与你道谢。”陈母喜笑颜开,拿了东西就准备告辞。 临走前,她又看了常言一眼,仅剩的一点微末的良心让她忍不住叮嘱道:“吴老爷条件好,又疼人,你听话,好好跟着他。别去做那些不好的事,省得回头自己难受。娘走了,以后就不来看你了,你自己保重……” 说罢,她又同吴老爷告了辞,便要带着人离去。 谁想这时自院外进来一波人,直接堵了她的去路:“这么着急做什么?何不再坐一坐?” 陈母一见来人,脸色大变,忙转了身要跑回吴老爷身边去。 但这时,有两人大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拽住陈母的手,又提膝在她背上一抵,直接将人扣押在了地上! 本是让陈母抱着的木盒立即摔在地上,白花花的银子自盒子里边倾洒出来,直接给他们来了个人赃并获。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里、这里吴老爷的宅子,你们休得胡来!”陈母双手被扭在身后,痛得直叫嚷。 然而谁也没搭理她。 常应绕过她,去将那些洒了的银子捡起来重新装进木盒里,也没看陈母,只看向了厅中的人。 陈母在身后大喊:“银子、我的银子……还我银子来!” 他们动静闹得大,吴老爷早发现了。 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早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见了这么些个衙差,以及人群中身着四品官服的章平津,也不见慌乱,反而还笑了起来。 章平津直皱眉。 旁人见了他大多是害怕,话也说不清楚。说得清楚话的,对他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哪里像吴老爷,不来相迎就罢了,还站在厅中对他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哪阵风将咱们章知府都吹来鄙府了?”吴老爷不仅没相迎,还在边上坐下了,“老朽今儿身子不适,就不接待你了。” 说罢,他暗中对仆人使了个眼神,要他们赶紧将常言带下去。 但常言十分不配合,在仆人将她自椅子上拎起来的瞬间,她一脚踹翻凳子,又终于在此刻,努力用舌头将嘴里的布团抵了出去! 嘴里得了空,她立即叫喊起来:“救命……知府大人救命……唔!” 才喊了两声,就叫仆人捂住了嘴。 吴老爷猛地转头,狠狠瞪着常言。常言还未感到害怕,仆人们却齐齐打了个哆嗦,连忙要将常言拖走! “吴长池,你当着本府的面欺辱良家子,眼中可还有王法?”章平津已经到了厅中,他一抬下巴,衙差便立即上前,要将常言抢过来。 但吴家仆人没有放人,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章平津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少不得要在权贵之间摸爬打滚,因此早练就了一副持重老成的钢筋铁骨。 眼下,他见吴老爷不将他放在心上,又公然藐视王法,也不生气,而是道:“眼下有人状告你杀人抛尸。本府想你一把年纪,体恤老人,便亲自来接你去衙门说道说道。” 第266章 他怎么知道 第266章 他怎么知道 一听这状告理由,所有人都愣了。 吴老爷很快回神来,笑道:“知府老爷这是什么话?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有那个力气去杀人抛尸?你要瞧不惯老朽,要治罪老朽的罪,也该寻个像样的理由才是。” 说了这么多,便是不认那杀人抛尸的罪。 章平津瞧着他,脸上忽地多了点笑意。 他也是自权贵里爬过来的人,心里边对这些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多少有些厌恶,更是对他们那套为人处世的手段讨厌的很。 来了交州这么久,他与这个吴长池也是有过接触的,瞧着待人有礼有节,气度大得能容下不少人,其实就是个老混蛋,手底下不干净,沾了不少人命。 只没闹到表面上来,也没人闹到他跟前去,他多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但章平津没想到,今日倒有人击鼓鸣冤,明晃晃的来告吴长池杀了人,还抛尸,说得有理有据,状纸都给呈了上来。 再看报案人,是他夫人提过的那什么陶夫人的夫君。 章平津自知躲不过,也没想过躲,对这事儿好奇,想知道这些人玩什么把戏,便换了官服,亲自跑了这一趟。 结果到了吴家外头,又碰见两人,正是常应和沈棠。 一问得知沈棠是昨日替他夫人看诊的那个女大夫,章平津心中就有数了。 章平津很重视这个与他一路走过来的夫人,想着沈棠若真能医治好他夫人,他行他们一个方便倒也没什么。 于是跟着就闯了进来。 吴家的仆人见了他们,就要去支会吴老爷,才跑两步就被常应抓了回来。 一行人悄么声的走到前厅这边,也不着急露脸,就见着陈母卖了常言,拿了银子,这才跳出来将人抓了个人赃并获。 章平津这下全明白常应为何不以常言报案为由报案了,一来是名声,二是省去许多麻烦。 想通这些,章平津心中对常应生出些赞赏来,转念一想,又觉着可惜——这人若是从政,入朝为官,往后定是个劲敌。只可惜,他志不在此,心中装着别的东西,就装不下这天下。 回过神来,章平津好整以暇地笑了一声:“这理由是不是合适,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罢,他一抬下巴,递给衙差一记眼神。后者领会,立即带了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吴家后院闯了去。 吴长池脸色一变,才要站起身,就叫章平津按住肩给压了回去:“吴老爷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好好坐下等着,叫他们折腾去。” “姓章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吴长池这会子倒是冷静了下来,“你现在带人离开,还来得及!” 章平津嘴角挂着笑,神色却淡淡的:“吴老爷还是想想等会儿去了衙门,该如何替自己开脱才是。” 话音落下,那边沈棠趁吴家仆人没注意,抓过常应手里的木盒子直接对着仆人的脸砸了去! 仆人吃痛松手,衙差立即上前,抓着五花大绑的常言,将人抢了过来。 等绳子被解开,常言立即扑进沈棠怀里,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嘴里颠三倒四的:“他想杀了我……他们想杀了我!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跟他那两个夫人一样了……” 吴长池脸色倏地一沉,再看向常言那张与他原配妻子相差无二的脸,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爱意,只剩满心的厌恶和焦躁。 焦躁她顶着与他夫人相似的脸,却做着与她不一样的表情,这让他十分不悦! 沈棠没出声,只拍着常言的背,细细安慰着。 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跑进院来,白着脸在吴长池耳边低语了两句。 众人就瞧见吴老爷脸色神情巨变,霍地自椅上站起来,那眼死死盯着章平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仆人生怕他一口气倒不上来,忙去帮他顺着胸口:“老爷……老爷您冷静些……” 吴长池急喘两口气,怨毒地盯着章平津,自胸腔里嗬嗬笑着:“好啊好啊,看来是老朽低估你了!” 章平津闻言,就知自己带来的人没叫他失望,他两手端着揣在衣袖里回了一笑:“您呐,眼下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才是。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要为此丢了名节,那你这用权势堆起来的名声,可就臭了。” 正说着,一个衙差又进了厅来。 他神色凝重,目光将吴长池一扫,随即才对章平津道:“大人,小的们在吴家后院的枯井里搜出来几具尸体,目测都是女子。” 沈棠侧目看了一眼,见吴长池在听见这话时,脸色又沉了沉。 章平津意外了一下:“几具?” “一共四具……两具枯骨,一具腐烂了,还有一具……是新新鲜的。”衙差每说一句话,表情就难看一分,“小的检查过,发现刚死没多久的那个脖子以及四肢隐隐有勒痕。” 这倒是全在章平津意料之外。 他目光一撇,下意识看了常应一眼。 常应倒是镇定,迎上他那复杂的视线,还笑了一声:“都说吴老爷待人有礼,日日行善,很是受交州府百姓爱戴……这般受人爱戴的人,怎会发这样大的火,杀人泄愤呢?” 沈棠听见这话,眉心一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方才进吴家来时,常应曾借故单独与章平津说了一两句话。她离得远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现在想起来章平津听完后凝重的脸色,她忽然觉得常应与他说的,是与这件事有关的。 沈棠忍不住想:“莫非他早就知道吴长池手里沾着人命?可他来交州府不过才几日而已,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想到一些可能,生生打了个冷颤。 常言靠在她怀里,自是有所察觉,不由抬起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问她抖什么。 沈棠没出声,目光又下意识落在常应身上,若有所思。 这时,吴长池闻声打量了常应一眼,片刻后重新恢复镇定,笑道:“年轻人,当着知府老爷的面,说话做事可得要慎重才是。” 常应哼笑一声,没接话。 吴长池收回视线,又看向章平津,才要替自己狡辩时,又一衙差进了厅来,与章平津道:“大人,吴家有个下人要见您,说是认得其中一个死者!” 第267章 她死死瞪着我 第267章 她死死瞪着我 说来也是巧。 吴长池虽是个富商,但交州的关系那是盘根错节的,平时吴家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且任谁进了吴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像今日这样知府老爷直接带人闯进来的,倒还是头一回。 平日里受重用的仆人心里免不得要“咯噔”一声,都害怕那些陈年旧事叫人给挖出来说。 那些个底下的人,不得重用的,心里边就是好奇,瞧着衙差们去搜院时,暗地里都跟了过去,就想看看吴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惹得知府老爷亲自来了一趟。 以至于等他们瞧见衙差自枯井里拖出几具红颜枯骨时,纷纷吓了一跳。 在吴家做事,他们或多或少的知道些主人家的脾气,也知道主人家的手段,但不知那些惹了主人家的倒霉蛋儿事后都去了哪里。 如今叫人从枯井里挖起来,才后知后觉的觉着这地方阴森森的,风一吹,就好似能听女人的哭声似的。 仆人里有个胆小的,当时就给吓哭了,嘴里还喃喃自语的说些糊涂话。 衙差瞧着可疑,将人拉过来,细问时什么也不肯说,直到最后将人吓了一吓,才吓得说认得那个刚死没多久的女子。 再问却是什么都不肯说,要见章平津。 章平津去见了,见那仆人瘦瘦小小的,瑟缩在地上,不住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起初他还以为是见了他害怕,仔细一看,才知不是。 章平津没什么知府架子,手依旧揣在衣袖里,笑问:“青天白日的,怎哆嗦成这样?本府在此,你怕什么?” 仆人又抖了一会儿,才抽气似的哽咽一声:“小、小的瞧见了……” 他声音小,章平津不得不蹲下来才听清他在说什么,遂耐着性子问:“瞧见什么了?” 仆人用气声道:“她是、她是被勒死的……被绑起来勒死的……” 章平津眼神一变,蹲着没动。 仆人又哭了起来:“她被人从老爷屋里抬出来的,裹着席子……我好奇,悄悄跟了上去。中途有个人脚滑了,他们把她摔在地上,她就从席子里滚了出来,手脚绑着绳子,脖子上也挂着绳子……眼睛瞪着我、死死瞪着我……” 说着说着,他又害怕地抱住头,将自己在地上卷缩成一团,困兽一样嘶声惨叫。 章平津站起身,衙差立即上前来,低声与他道:“我们把人捞起来时,她身上确实裹着席子……其他的恐怕还要等仵作看过后才能下定论。” 章平津点点头,又看了眼那还哭喊的仆人,淡淡道:“他是重要证人,把人带回衙门,仔细看劳了……要有一点差池,你们也别来衙门做事了!” 他虽没什么知府架子,但威严犹在,办案时,衙差们大都不敢与他玩笑。 衙差连忙应下来,找来两个信得过的人,将仆人带走了。 章平津此刻站在枯井的这个院里。 这院子离前院远得很,又因东西腐烂了,此刻这里又满是腐臭味,好几个衙差受不住早就吐了一地。 章平津忍着难闻的味道过去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勇气仔细查看,叫人拿席子一裹,将腐烂的和即将腐烂的一并抬回衙门,那两具白骨也包好,一并带了回去。 他叫来人,交代道:“从衙门里多抽些人来,守着此处。除了咱们自己人,谁也不许放进来。还有……” 章平津一顿,再开口时,语气一沉,冷声道:“把吴长池那老东西给我押回衙门去,与他走得近的那些个仆人也一并带回去关起来!” 不止是吴家的主仆,连陈母也被一并带走了。 一开始陈母不知发生了何事,心底还存着几分侥幸,以为随便撒个泼就能将事情给糊弄过去。哪里想那姓吴的沾上的是人命官司! 陈母这才害怕起来,又病急乱投医,直冲着常言喊救命。 常言恨死了她,巴不得她进了大牢再出不来才好,别说救她,更是连看都不可能看她一眼。 眼见人都走远了,常言才恹恹的自沈棠怀里离开,稍微站直了些,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才来?” 沈棠简单解释了一遍,又看了眼她脸上巴掌印,就知她定是在心里埋怨常应来得晚了。 她想了想,道:“你也别怪常应,这两日他是如何替你奔波的,你也该看见了。他本身就有病,这两日人都憔悴了。” 常言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沈棠说常应憔悴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精神得很,连皮都没黑一下。 常言也听得出来,她这个便宜弟妹是在护短:“我娘说你至今不肯与老四同房,我还以为你是不待见他的。” 沈棠愣了一下,才反应她这话中调侃之意,也恍惚想起来她方才那些话全都是下意识想去维护常应才说的。 但说都说了,她也没打算去解释,只道:“这是两回事。” 常应离得远,正与章平津和陶老板说话,脸上是一贯的从容与轻松。倒是章平津皱了好几次眉,看着常应的目光都隐隐带着怀疑。 但这怀疑刚刚冒起来,又在听了常应的话后,重新压了回去。 陶老板一直默不作声,默默站在一旁,好似跟班。 “老四变了。”常言忽然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棠侧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常言道:“他从前也像现在这样从容镇定,但那都是他装出来的。他要做的事,家里人帮不上他,不给他使绊子都是好的,他就只能靠自己。” 沈棠知道常家大房同二房都是个什么德行,再加上邹氏那性子,靠得住才有鬼。 唯一能帮上他的可能就只有常青山,可常青山过于优柔寡断,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不会取舍,帮不了常应太多。 常言又道:“可与他打交道的都是人精,哪里是他那个年岁的人应付得来?但也不能露怯,否则就会叫人抓着马脚给他下套\/子。所以他就装,装沉稳,装老练……旁人或许瞧不出什么,可我是她姐姐,同他一道长大,哪里就看不出来呢?” 说着,常言忽然又笑了起来:“但这次相见,我才发现他真与之前不一样了。他的沉稳老练不是装的,你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是一双经过事儿的……是我们都没经过的事儿。” 第268章 主权 第268章 主权 吴家上下约莫几十口人,一半都被带去了衙门。 沈棠瞧着章平津的态度,想着吴长池这进去了,怕是再难有出来的一日。 从吴家离开时,章平津与常应道:“未时三刻后带你三姐来一趟衙门。” 说完这话,他就带着衙差往另一条路走了。 常言不解,一听要去衙门,人也跟着紧绷了一瞬,开口时语气僵硬:“去衙门做什么?” 此去回客栈有些距离,陶老板便打算送他们一程,待几人都上了陶老板的马车,常应才回道:“是你和离的事。” 陈父在今日一早就被告了,章平津接了案后,就叫人去西郊茶山将人带回了衙门,至今还扣在衙门里,没来得及审问。 常言听了,意外道:“你以什么理由状告的他们,又如何肯定他去了衙门就肯签了和离书?” 事情做都做了,常应也不欲多解释,只淡淡道:“等会儿你去了衙门就知道了。” 话落,他就像累极似的闭了眼,靠在一侧养神,再没要开口的打算。 沈棠坐在他身旁,侧目看了他一眼,心中压着好多疑问。可眼下并非合适的问话时机,她只好收回视线,垂下目光,想自己的事。 陶老板见气氛有些尴尬,讪笑一声,与常言道:“常兄是个有能耐的,这两日与他相处下来,连我也明白他是个不会做没把握的人。知府老爷叫你去,那事情定是妥了。” 常言听了,倒也没在多问,只与陶老板客气一笑,道了声多谢。 一炷香后,他们回了客栈。 邹氏已经眼巴巴等了许久,见他们自马车上下来,忙迎上前来,才想拉着常应问一问情况,就叫沈棠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你有什么话问我,让他歇一歇。” 常应闻声,侧目来看了她一眼,随即无声一笑,转身与陶老板道谢。 陶老板未下马车,只撩开了帘子问道:“你何时走?” “若是无事,约莫就是这两日了。”常应还以为他是担心生意的事,便道,“章平津那儿我已经与他打过招呼了,明日你可带着货物去与他瞧。” 陶老板知他是误会了,却是没解释,只笑着点了点头,道:“咱们也算有缘,你此番离去,不定几时才能相见。晚间你要得空,来我家里吃饭,我为你们践行。” 常应便客套的推辞了两句,陶老板却是执意要请他去家里做客,还要叫他带上邹氏她们,最后见推辞不过,常应这才应下来。 陶老板便道:“晚间我遣人来接你们,你可别偷偷就走了。” 常应笑说不会。 两人又互相拜了别,陶老板这才走了。 常应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了,方才转身客栈。 这两日一直与人周旋,回来还要应付邹氏的纠缠,他早就累了,这会子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他才稍稍将自己放松了些。 他上楼准备回屋去歇一歇时,就见沈棠站在客房门口与人说话。 是个年轻的男人,瞧着温温润润的,手里拿着卷画轴,正与沈棠看。 两人都没留意,一时就挨得近了些,眼看着头都要挨着头了,常应连忙咳一声,又故意踩重了步子,匆匆上了前去。 沈棠听见声音,抬头一瞧,就见他一脸的如临大敌,偏又装得若无其事,上前来问:“看什么?” 沈棠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随即恍然,便不动声色的与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没什么。” 倒是她旁边那个年轻男子抬头看了常应一眼,异讶道:“这位是……” 沈棠正要说话,常应就主动道:“常应,她是我娘子,您如何称呼?” 瞧这话说得,明眼人谁听不出他是在宣誓主权? 沈棠留了面子给他,并不多言,只沉默地站在一边。 年轻的男人意外了一瞬间,随即连忙还礼:“担不得……小生姓裴,裴子霁。前日沈大夫救了我家祖母,特来道谢。” 沈棠也是这才听闻他的名字,但也只是平静的听了。倒是常应,眸光一沉,脸上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下一刻,他就问:“裴远照是你什么人?” 裴子霁也是一愣,下意识道:“您认识家父?” 常应一听,就笑了,却并未多解释,只道:“以前认识……你们方才在瞧什么?” 这明显是敷衍的借口,沈棠都听了出来。偏裴子霁觉得理所当然,半点也未怀疑,只当他父亲人脉广,什么样的人都认识。 他听常应问,便将画卷重新展开一面递与常应瞧,一面又将他们来此寻亲的事说了说,末了笑道:“只是祖母放不下,我们做小辈的也不想她留下遗憾,便来碰碰运气。” 画卷上画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裴子霁祖母的三哥哥。 沈棠方才看过就觉眼熟,但未想起来是谁。 但这时,常应忽然道:“瞧着有些眼熟……” 裴子霁并未抱什么希望,闻言一喜,忙问:“当真?” 常应没理他,举着画像去看沈棠,道:“你觉不觉着与章知府有些相似?” 沈棠一愣,又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旦代入了这个设定,那画卷上的人,与章平津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点点头:“眼睛和鼻子有些像。” “那就是了。”常应将画卷收起来,还给了裴子霁。 裴子霁接过,忙问:“章知府是何人?” “交州府知府,章平津。”常应出于一些思量,忽然道,“未时我正好要去一趟衙门,寻章知府有些事,你若得空,不若先与我一道去瞧瞧?” 裴子霁连连答应,又嘱咐他们先不要说与他祖母听,回头怕不是,叫老太太担忧。 沈棠与常应答应下,又与他约好时间后,才看着他高高兴兴地拿着画卷回去了。 待人走远,常应便拉着沈棠一并回了屋。 时值盛夏,外头日头正毒,出去溜达一圈回来都要黑一度。偏常应这两日日日在外边跑,那皮白得还跟玉似的,不见黑一点。 常应简单洗漱一番,打算午睡一会儿养养神,未时后再去衙门跟人“吵架”。 但他这边刚洗漱完才转过身,就跟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的沈棠来了个脸对脸…… 第269章 两世 第269章 两世 沈棠不声不响的,将常应吓了一跳,忙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这是做什么?” 沈棠撇了眼他的脸色,没搭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凳子:“你坐着。” 她神情严肃,不像是有在玩笑的样子。 常应迟疑了一瞬,到底是去凳上坐下了。 沈棠上前,又道:“手伸出来。” 这语气,跟训狗似的。 常应倒好,半点也不觉被冒犯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伸出了手去——他这会儿已经猜着沈棠要做什么了。 果然,他才将手搁在桌沿,沈棠就搭上了他的脉搏。 常应自己或许觉得没什么,但沈棠瞧着他那脸色,免不得要心惊胆颤一番,生怕他撑不住,就这般客死异乡了。 虽之前她帮着他装过病,但她也清楚,常应是真有病。 只是她才疏学浅,中医学得不如西医精,一时看不出来他到底如何,只暗暗猜测,可能是之前常家酒窖炸了时,他被砸中脑袋,因此留下了内伤。 这个时候,她就十分怀念医院里那堆烧钱的机器,随便给常应一拍,他便是有个九曲十八弯的肠子也能给拍清晰无比,到时候她在做个手术也能给他捋直了! 这会子也是如此,她只觉常应脉象有些虚,且沉,是体虚之症。 沈棠觉着不可思议,他这人看着活蹦乱跳的,脚步声也沉,除了脸色苍白些外,哪里像是体虚之人。 她皱了皱眉,有些纠结:“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脑子疼?” 沈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暗示常应脑袋后边的伤。 常应见她收了手,自己便也收了手:“没有。怎么?” “那其他地方呢?”沈棠不死心,“胸口、肚子,四肢……腰酸背痛也算的。” 常应理理衣袖,笑看了她一眼:“也没有。” 沈棠就不说话了,只狐疑地盯着他,显是不信他说的。只肯定这个病人讳疾忌医,有病不治,十分不配合。 常应叫她那眼神看得十分无奈,又笑道:“我这人最是惜命的,也有好些事情没做。若真有哪里不适,不会不与你说。我说过的,不骗你。” 沈棠一听这三个字,就觉头皮发麻,本能就不想听。 她避开他的视线,没在追着问他有哪里不适,只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常应没接话,看着她侧过的脸,眸光黯了黯,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活了两世,只骗过她一次。 或许是那次种下的因,如今结了果,报应便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自那次后,她再难信他一次。 两人相顾无言,静默半响后,常应起身,又装得若无其事,玩笑道:“你若不放心,那往后我吃什么,做什么都与你说。你每日一睁眼便替我诊脉,试我鼻息,我若要去哪里,也得经你同意了才可以去,如何?” 沈棠一听,顿时就尴尬了。 实不相瞒,在常应刚醒来那一阵,沈棠是有些心惊胆颤的,生怕他那是回光返照,回头两腿一蹬去了,邹氏和陆氏又要合起伙来卖了他。 以至于那一阵,她每日一睁眼,必做的一件事就去试常应的鼻息,号一号他的脉。 她以为自己做得十分小心仔细,常应不会发觉,谁知他看得一清二楚。 虽当时是替自己打算,可如今叫常应说出来,反而就成了别的意思。 沈棠自己也要脸,不肯承认,当即哼了一声,道:“谁管你。” 说罢,她转身便走。 太尴尬了,这地方待不下去,她需要连夜买火车票逃离地球。 沈棠以为自己保住了脸皮,离开时也算镇定,哪知她那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和不好意思罢了。 常应看着她的离去,只觉胸腔里又酸又涩,恨不能什么也不顾,只抱着人好生耳鬓厮磨,诉一番衷肠才好。 可惜时态变了,他若这般莽撞的过去,定会被沈棠一脚踹到墙上去,抠都抠不下来。 屋门响了两声,是沈棠出去了。 常应摇头叹息一声,回身往榻上一躺,打算小睡一会儿。 哪知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叫他睡得十分不安稳,好些发生过的事又在他眼前重演了一遍。 他瞧见最亲近的人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将他卖了个彻底不算,还要置他于死地。 是沈棠放弃所有,为他四处求情,受尽白眼,尝尽人情冷暖。 所有人都劝她和离,她不肯。宁愿放弃所有,放弃近在眼前的荣华,唯独不肯放弃他。 那时常应就想,他可以对不起所有人,唯独不能对不起她。 可未出说出口的想法太轻,算不得诺言,他终究没能做到护她百岁无忧,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里闭了眼,再醒不过来。 他又看见年仅五岁的常呦呦被亲近的人哄骗出去,关在冰窖里,任他喊破了嗓子。 常应记得他与沈棠将小孩儿找到时,他倒在地上,小脸冻得乌青,不见半点血色,嘴里却糊满了血,自此以后他再不能发声,再喊不出一句爹娘来。 再后来,他也死了。 他就看见常呦呦陪在他身边,张着嘴哭得半点声音也没有,豆大的眼泪滴在他眼角,倒像是他也跟着哭了似的。 大夫说他心思郁结,又染了风寒不肯治,小病拖成大病,终究是拖不下去了。 常应倒没觉着痛苦,想着要见去见沈棠了,心里还松快了许多。 就是舍不得那孩子,小小年纪,先是丧母,后又丧父,家里边那些亲戚又死绝了,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又害怕又恐惧,抓着他的衣襟,哭得险些抽了过去。 可他连哭出声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能张嘴,哭得悄无声息。 常应见了不舍,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是刚抬了一半,就没了力气。 临闭眼前,他只记得那孩子的惶恐和无助。 …… 常应是被常言叫醒的。 他睁开眼,就见常言正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常应抬手一摸脸,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想起梦里那些事,心思百转千回,终究是什么也未解释,只撑起身坐了起来:“几时了?” 常言道:“未时……” 她顿了一顿,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我去叫小棠来给你看看?” 第270章 下场 第270章 下场 常应摇头说不用,只起身去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了,才出门去。 裴子霁早已在外面等着了,见了他来,忙上前来打招呼。 三人便一道出了客栈,往衙门去了。 沈棠没跟着去,留在客栈里陪邹氏。 她已从常言那儿听了来龙去脉,这会子也不乱嚷瞎着急,又后怕起来:“老四他……没生我气?” 沈棠看了她一眼,讥笑一声:“你是什么性子他不知道的?要为此生你的气,他早气死了。” 邹氏听出来她话里的讽刺,尴尬的笑了一声,没接话,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大约明早就能回。”沈棠道。 常应为避免多留,状告陈父和吴长池时用的都是别的理由,半点没提常言的事,他们就不必被当做证人留下。 何况常应也给章平津留了线索,按着那些线索,章平津很快就能破了吴长池杀人一案。 只等他们去衙门拿回和离书和嫁妆来,他们就能回去了。 邹氏这次倒是深信不疑,没在怀疑沈棠这话是不是在敷衍她,立即就去收拾行囊,想着明早走时,不用手忙脚乱的。 而常应与常言这一去,便是差不多酉正才归。 天长,黑得也慢,酉正时太阳都还未落山,只斜挂在天际,又自门窗外探进来,在屋里洒了一地橙黄,光晕斑驳,连浮尘都在起舞。 沈棠同邹氏闲着无事,就去与裴老夫人说了说话。 她这才得知,裴老夫人早年嫁了个秀才,那秀才也争气,凭着一腔热血,一路爬过去,而立之年时在朝中混了个五品官职。 难得的是,见过浮世繁华后,他初心未改,对裴老夫人仍是一心一意的,家中连个通房都没有。 只可惜他福薄,没能长命百岁,前些年偶然染了风寒,大夫下错了症,吃错了药,小病拖成大病,没能熬到过年就病逝了。 好在裴老夫人的大儿子,也就是常应提过的裴远照争气,靠科举上去,比他爹还有本事,如今官至三品,在朝中说话也有分量。 邹氏听得满是羡慕,直感叹裴老夫人福气好。 沈棠却听得越发好奇,想着常应怎会认得裴远照这样朝中大臣? 却听邹氏又问:“您这样的身份,出门咋就带两个孩子?” 裴老夫人道:“我来寻亲,又不是探亲,带那么多人做什么,没得招摇,反而不好。” 邹氏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两人又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常应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沈棠便带着邹氏要与裴老夫人道了别。 裴老夫人对沈棠有些刮目相看,多少有些舍不得,拉着她道:“好孩子,你救了我,我自该是好好谢谢你的。只眼下这地方我也不熟,身子骨又不好,实在想不出要如何谢你才好。” 她思索片刻,忽然自手腕上取下一银镯子来递给她。 那镯子定是在她身上戴了许久的,通体锃亮,没有半点氧化的痕迹。 沈棠不懂这些,也不知金贵不金贵,下意识便要推拒。 裴老夫人却按着她的手,道:“这是当年我母亲传给我的,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莫要推辞。我给你,是想告诉你,你我有缘,往后你若有难,拿着这个去京城寻我,或是我的孩子,他们定会帮你。” 沈棠心说,京城那么远,我不定就去。 但她又仔细思索片刻,想着裴老夫人给她这样东西,说不定也是想心里好受些,毕竟人上了年纪,免不得要信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讲一个“缘”字。 这样一想,沈棠便将镯子收下了。 之后她便带着邹氏同裴老夫人道了别。 婆媳俩才出了房门,正要回自己屋去等常应他们时,就见常言形象也不顾,大步奔上来,一见邹氏就喜笑颜开的扑进了她怀里。 沈棠一见她这表情,就知事情多半是成了。 邹氏也高兴,忙拉着她道:“成了?是不是成了?” 常言连连头,才要将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常应就自后边走了过来,道:“进屋去说。” 此处毕竟是在走廊上,人多眼杂的不说,谁知有没有躲在屋里偷听的? 四人遂又进了屋去说话。 屋门一关,常言就迫不及待的将和离书给邹氏看。 邹氏也是认字的,拿着和离书看了看最下边的名字和手印,又是一阵热泪盈眶:“好、真是太好了,总不算白跑一趟,往后你回了娘家,也不会有人瞧不上你。” 说着,娘俩又抱头痛哭了一阵儿。 只沈棠走到一边,替常应倒了杯水:“如何?” 她问的是陈家两口子和吴长池。 常应接过水喝了,又寻凳子坐下,稍微歇了一歇才道:“陈家算是完了,西郊茶山叫他底下的工人毁了,银子打了水漂,收不回来的。因不认拐卖一事,挨了打,又罚了银子,被抬下去时人都迷糊了,能不能挺过来都难说。” 沈棠想过陈父不会落什么好下场,但未想到他下场这般惨。 但她并不同情,只觉活该,又问道:“那吴长池呢?” 提到这名字,常应便下意识皱了皱眉,神情多少有些阴郁:“他背后有人,章平津动不得,只怕不日就会被放回去。” “那四个姑娘不就白死了?”沈棠皱眉。 连章平津都动不得,可见吴长池背后那人的身份之高,又可见吴长池替他身后那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不然只凭一个小小富商,何至于冒险捞他出来? 常应提了下唇角,多少有些讽刺:“不算白死,赔了钱,又查封了他底下几家铺子,其他几家铺子也相继受了影响,一时半刻很难回血。” 沈棠皱眉,只不过赔了几家铺子和一些银子而已,比起那四个年纪轻轻就丧了命的姑娘来,算轻的了。 这时,邹氏忽问:“那他知不知道你也掺和进去了?回头会不会来报复你和老三?” 常应若有所思,没听见邹氏的话,常言便道:“不会的,章知府限了他的自由,到死都不许离开交州。” 邹氏就骂她:“你是不是傻?他那样的身份,要想离开交州,有的是法子!那样狡猾奸诈的人,一旦离了交州,章知府便再奈何不了他!” 常言立即想起自己在吴家挨的打,顿时慌了:“那……那怎么办?老四,要不我现在就走?我怕夜长梦多。” 第270章 下场 第270章 下场 常应摇头说不用,只起身去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了,才出门去。 裴子霁早已在外面等着了,见了他来,忙上前来打招呼。 三人便一道出了客栈,往衙门去了。 沈棠没跟着去,留在客栈里陪邹氏。 她已从常言那儿听了来龙去脉,这会子也不乱嚷瞎着急,又后怕起来:“老四他……没生我气?” 沈棠看了她一眼,讥笑一声:“你是什么性子他不知道的?要为此生你的气,他早气死了。” 邹氏听出来她话里的讽刺,尴尬的笑了一声,没接话,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大约明早就能回。”沈棠道。 常应为避免多留,状告陈父和吴长池时用的都是别的理由,半点没提常言的事,他们就不必被当做证人留下。 何况常应也给章平津留了线索,按着那些线索,章平津很快就能破了吴长池杀人一案。 只等他们去衙门拿回和离书和嫁妆来,他们就能回去了。 邹氏这次倒是深信不疑,没在怀疑沈棠这话是不是在敷衍她,立即就去收拾行囊,想着明早走时,不用手忙脚乱的。 而常应与常言这一去,便是差不多酉正才归。 天长,黑得也慢,酉正时太阳都还未落山,只斜挂在天际,又自门窗外探进来,在屋里洒了一地橙黄,光晕斑驳,连浮尘都在起舞。 沈棠同邹氏闲着无事,就去与裴老夫人说了说话。 她这才得知,裴老夫人早年嫁了个秀才,那秀才也争气,凭着一腔热血,一路爬过去,而立之年时在朝中混了个五品官职。 难得的是,见过浮世繁华后,他初心未改,对裴老夫人仍是一心一意的,家中连个通房都没有。 只可惜他福薄,没能长命百岁,前些年偶然染了风寒,大夫下错了症,吃错了药,小病拖成大病,没能熬到过年就病逝了。 好在裴老夫人的大儿子,也就是常应提过的裴远照争气,靠科举上去,比他爹还有本事,如今官至三品,在朝中说话也有分量。 邹氏听得满是羡慕,直感叹裴老夫人福气好。 沈棠却听得越发好奇,想着常应怎会认得裴远照这样朝中大臣? 却听邹氏又问:“您这样的身份,出门咋就带两个孩子?” 裴老夫人道:“我来寻亲,又不是探亲,带那么多人做什么,没得招摇,反而不好。” 邹氏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两人又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常应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沈棠便带着邹氏要与裴老夫人道了别。 裴老夫人对沈棠有些刮目相看,多少有些舍不得,拉着她道:“好孩子,你救了我,我自该是好好谢谢你的。只眼下这地方我也不熟,身子骨又不好,实在想不出要如何谢你才好。” 她思索片刻,忽然自手腕上取下一银镯子来递给她。 那镯子定是在她身上戴了许久的,通体锃亮,没有半点氧化的痕迹。 沈棠不懂这些,也不知金贵不金贵,下意识便要推拒。 裴老夫人却按着她的手,道:“这是当年我母亲传给我的,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莫要推辞。我给你,是想告诉你,你我有缘,往后你若有难,拿着这个去京城寻我,或是我的孩子,他们定会帮你。” 沈棠心说,京城那么远,我不定就去。 但她又仔细思索片刻,想着裴老夫人给她这样东西,说不定也是想心里好受些,毕竟人上了年纪,免不得要信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讲一个“缘”字。 这样一想,沈棠便将镯子收下了。 之后她便带着邹氏同裴老夫人道了别。 婆媳俩才出了房门,正要回自己屋去等常应他们时,就见常言形象也不顾,大步奔上来,一见邹氏就喜笑颜开的扑进了她怀里。 沈棠一见她这表情,就知事情多半是成了。 邹氏也高兴,忙拉着她道:“成了?是不是成了?” 常言连连头,才要将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常应就自后边走了过来,道:“进屋去说。” 此处毕竟是在走廊上,人多眼杂的不说,谁知有没有躲在屋里偷听的? 四人遂又进了屋去说话。 屋门一关,常言就迫不及待的将和离书给邹氏看。 邹氏也是认字的,拿着和离书看了看最下边的名字和手印,又是一阵热泪盈眶:“好、真是太好了,总不算白跑一趟,往后你回了娘家,也不会有人瞧不上你。” 说着,娘俩又抱头痛哭了一阵儿。 只沈棠走到一边,替常应倒了杯水:“如何?” 她问的是陈家两口子和吴长池。 常应接过水喝了,又寻凳子坐下,稍微歇了一歇才道:“陈家算是完了,西郊茶山叫他底下的工人毁了,银子打了水漂,收不回来的。因不认拐卖一事,挨了打,又罚了银子,被抬下去时人都迷糊了,能不能挺过来都难说。” 沈棠想过陈父不会落什么好下场,但未想到他下场这般惨。 但她并不同情,只觉活该,又问道:“那吴长池呢?” 提到这名字,常应便下意识皱了皱眉,神情多少有些阴郁:“他背后有人,章平津动不得,只怕不日就会被放回去。” “那四个姑娘不就白死了?”沈棠皱眉。 连章平津都动不得,可见吴长池背后那人的身份之高,又可见吴长池替他身后那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不然只凭一个小小富商,何至于冒险捞他出来? 常应提了下唇角,多少有些讽刺:“不算白死,赔了钱,又查封了他底下几家铺子,其他几家铺子也相继受了影响,一时半刻很难回血。” 沈棠皱眉,只不过赔了几家铺子和一些银子而已,比起那四个年纪轻轻就丧了命的姑娘来,算轻的了。 这时,邹氏忽问:“那他知不知道你也掺和进去了?回头会不会来报复你和老三?” 常应若有所思,没听见邹氏的话,常言便道:“不会的,章知府限了他的自由,到死都不许离开交州。” 邹氏就骂她:“你是不是傻?他那样的身份,要想离开交州,有的是法子!那样狡猾奸诈的人,一旦离了交州,章知府便再奈何不了他!” 常言立即想起自己在吴家挨的打,顿时慌了:“那……那怎么办?老四,要不我现在就走?我怕夜长梦多。” 第271章 提醒 第271章 提醒 常应仍是出着神,没听见她们的话。 邹氏见了又来推了他一把,道:“问你话呢?你愣什么神?” 常应回神,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虽没问,但从她们神情里也猜出来方才她们是说了什么。 他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倒还怕他不来。” 说着,他又起身,道:“陶家的人该来了,你们收拾收拾就赶紧下去,别叫人家等久了。”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沈棠道:“咱们头一次去,也不好空着手。你随我去街上看看,选些你们女儿家用的东西给陶夫人送去。” 沈棠没推辞,答应下,就与常应一道出了门去。 等选了礼,再往陶家去时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一抹残影挂在天际,远远的拉出一片红彤彤的朝霞来。 常应说陶老板接了陈家的烂摊子,拿了衙门的单子。他不比陈父,东西是一早就预备下了,单子一接,明儿就能给衙门送去。 衙门也有意与他合作,一来二去,双方合作得十分愉快。 早前单子叫陈家接了去,陶老板都死了心,正琢磨另外一条路,哪知陈家出了这样的事,他跟着常应捡了漏,捞了好大一笔,对常应更是感激不已,席间拉着常应吃了不少酒。 陶夫人为人热情大方,招呼着沈棠他们,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临了要走了,陶夫人还拉着沈棠的手,依依不舍的:“你家常应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原是要多招待你们几日的。只你家常应说,家里边出了事,还得着急赶回去,我便不留你们了。” 沈棠点点头,回头发现那边陶老板也拉着常应在说话,离着些距离,并不知他们两人说了什么,但见陶老板的表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陶夫人也注意到了,便又拉着沈棠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叮嘱道:“我听老陶说了,那吴长池叫人保了出来,你们这一路回去,多带些防身的东西。” “这般严重?”沈棠也压低了声音。 陶夫人点点头:“具体的老陶没与我,我寻思他们哥俩定是商量着又给那姓吴的挖坑呢。但你们这一路老老少少的,容易出岔子,你自个多留心些。” 沈棠没说什么,点头记下了。 陶夫人又交代了她一些事,就听那边陶老板在叫人。 沈棠正要过去时,陶夫人又紧了紧她的手,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沉吟后边的话该不该说。 沈棠眨眨眼,又道:“嫂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陶夫人拉着她的手一紧,往自家马车那边看了一眼,见邹氏与常言已经上了马车,后者撩了帘子,正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没见着你姑姐前,我什么也不知。”陶夫人背过身,捏紧了沈棠的手,“今日见了她,我才想起来……大约是在一月前,估摸着就是在陈归明被烧死的那天晚上,我有事晚归了,曾在街上远远见过她一回。” 沈棠不知她要说什么,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色里多了些紧张,将声音压得越发低了:“我见她抱了个孩子,那孩子趴在她怀里远远一看像是睡着了。但我觉着不对劲,便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却怕得不住哆嗦,低着头话也不说一句,匆匆就跑了。” “当时我并未多心,只当是孩子生了病,做母亲的着急。”陶夫人死死皱眉,拢着些化不开的愁绪,“但今日见了她,我再将此事一琢磨,忽然觉得,那日她抱着的那孩子不像是生病的,像是……没了生气的。” 她以为自己是多心,偏偏第二日街坊就都在传陈归明在她相好的那处给烧死了,火堆里还扒拉出一小孩儿来,那小孩儿正是陈归明同他那个不怎么露面的夫人的独子。 陶夫人说完这些话,又见沈棠沉了脸,双目凝重的看着她。 她一顿,忽然笑了一声,改口道:“那日天黑,又是半夜里,指不定是我看错了。你别多心,就当我方才吃多了酒,胡说八道的。” 陶夫人嘴里这样说着,手却抓着沈棠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随即她松开手,揽着沈棠的肩,笑着将她推回了常应身边去,然后又叫了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陶夫人道:“这里是我备着的一些干粮,都是咱们交州府的东西,你们益州府买不着,你们拿回去家去吃。回头要是没了,还想吃的话,就写信来,我托人给你们送去。” 说着,她又送了好些东西来,吃的用的一样没落下。 沈棠推辞不过,又看向常应。 常应道:“嫂子一番心意,你接着。” 沈棠这才接下来,同常言一道将东西搬到了马车上去。 到这儿,该说的话说了,该送的东西也送了,也该告辞了。 陶夫人拉着沈棠的手,叮嘱她常写信来联系,别一去就生疏了。沈棠应下后,陶夫人才松了手,放她去了。 待马车离了陶家,邹氏才感叹道:“到底是有钱人家,出手就是大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过刚来交州,如何就认得陶老板?” 这话问的自是常应。 他道:“碰巧而已。他要衙门的单子,我需要帮忙,一来二去说了两句话,就熟了。” 这话说得敷衍,但又合情合理。 其实是常应主动接近的陶老板,因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对交州这边的事熟悉的很。知道这人有些人脉,又重情义,他摆好局一接近,对方就心甘情愿咬钩了。 倒也多亏了他,不然常应还想不到吴长池同陈家有联系。 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联想到,陈家迟迟不肯归还和离书,是想借常言攀上吴长池,顺道攀上吴长池背后的人。 只有些可惜,吴长池背后的人过于谨慎,身份也着实高,连章平津都不敢提。 眼下常应是越发好奇是谁了,也越发好奇,前世在背后捅他一刀的,是不是就是吴长池背后的主子。 只不过这些事常应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否则还不得将人吓死? 好在邹氏不疑有他,没在追问,看常言在边上心不在焉的,便又低声与她说话去了。 第271章 提醒 第271章 提醒 常应仍是出着神,没听见她们的话。 邹氏见了又来推了他一把,道:“问你话呢?你愣什么神?” 常应回神,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虽没问,但从她们神情里也猜出来方才她们是说了什么。 他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倒还怕他不来。” 说着,他又起身,道:“陶家的人该来了,你们收拾收拾就赶紧下去,别叫人家等久了。”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沈棠道:“咱们头一次去,也不好空着手。你随我去街上看看,选些你们女儿家用的东西给陶夫人送去。” 沈棠没推辞,答应下,就与常应一道出了门去。 等选了礼,再往陶家去时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一抹残影挂在天际,远远的拉出一片红彤彤的朝霞来。 常应说陶老板接了陈家的烂摊子,拿了衙门的单子。他不比陈父,东西是一早就预备下了,单子一接,明儿就能给衙门送去。 衙门也有意与他合作,一来二去,双方合作得十分愉快。 早前单子叫陈家接了去,陶老板都死了心,正琢磨另外一条路,哪知陈家出了这样的事,他跟着常应捡了漏,捞了好大一笔,对常应更是感激不已,席间拉着常应吃了不少酒。 陶夫人为人热情大方,招呼着沈棠他们,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临了要走了,陶夫人还拉着沈棠的手,依依不舍的:“你家常应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原是要多招待你们几日的。只你家常应说,家里边出了事,还得着急赶回去,我便不留你们了。” 沈棠点点头,回头发现那边陶老板也拉着常应在说话,离着些距离,并不知他们两人说了什么,但见陶老板的表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陶夫人也注意到了,便又拉着沈棠往边上走了两步,低声叮嘱道:“我听老陶说了,那吴长池叫人保了出来,你们这一路回去,多带些防身的东西。” “这般严重?”沈棠也压低了声音。 陶夫人点点头:“具体的老陶没与我,我寻思他们哥俩定是商量着又给那姓吴的挖坑呢。但你们这一路老老少少的,容易出岔子,你自个多留心些。” 沈棠没说什么,点头记下了。 陶夫人又交代了她一些事,就听那边陶老板在叫人。 沈棠正要过去时,陶夫人又紧了紧她的手,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沉吟后边的话该不该说。 沈棠眨眨眼,又道:“嫂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陶夫人拉着她的手一紧,往自家马车那边看了一眼,见邹氏与常言已经上了马车,后者撩了帘子,正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没见着你姑姐前,我什么也不知。”陶夫人背过身,捏紧了沈棠的手,“今日见了她,我才想起来……大约是在一月前,估摸着就是在陈归明被烧死的那天晚上,我有事晚归了,曾在街上远远见过她一回。” 沈棠不知她要说什么,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色里多了些紧张,将声音压得越发低了:“我见她抱了个孩子,那孩子趴在她怀里远远一看像是睡着了。但我觉着不对劲,便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却怕得不住哆嗦,低着头话也不说一句,匆匆就跑了。” “当时我并未多心,只当是孩子生了病,做母亲的着急。”陶夫人死死皱眉,拢着些化不开的愁绪,“但今日见了她,我再将此事一琢磨,忽然觉得,那日她抱着的那孩子不像是生病的,像是……没了生气的。” 她以为自己是多心,偏偏第二日街坊就都在传陈归明在她相好的那处给烧死了,火堆里还扒拉出一小孩儿来,那小孩儿正是陈归明同他那个不怎么露面的夫人的独子。 陶夫人说完这些话,又见沈棠沉了脸,双目凝重的看着她。 她一顿,忽然笑了一声,改口道:“那日天黑,又是半夜里,指不定是我看错了。你别多心,就当我方才吃多了酒,胡说八道的。” 陶夫人嘴里这样说着,手却抓着沈棠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随即她松开手,揽着沈棠的肩,笑着将她推回了常应身边去,然后又叫了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陶夫人道:“这里是我备着的一些干粮,都是咱们交州府的东西,你们益州府买不着,你们拿回去家去吃。回头要是没了,还想吃的话,就写信来,我托人给你们送去。” 说着,她又送了好些东西来,吃的用的一样没落下。 沈棠推辞不过,又看向常应。 常应道:“嫂子一番心意,你接着。” 沈棠这才接下来,同常言一道将东西搬到了马车上去。 到这儿,该说的话说了,该送的东西也送了,也该告辞了。 陶夫人拉着沈棠的手,叮嘱她常写信来联系,别一去就生疏了。沈棠应下后,陶夫人才松了手,放她去了。 待马车离了陶家,邹氏才感叹道:“到底是有钱人家,出手就是大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过刚来交州,如何就认得陶老板?” 这话问的自是常应。 他道:“碰巧而已。他要衙门的单子,我需要帮忙,一来二去说了两句话,就熟了。” 这话说得敷衍,但又合情合理。 其实是常应主动接近的陶老板,因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对交州这边的事熟悉的很。知道这人有些人脉,又重情义,他摆好局一接近,对方就心甘情愿咬钩了。 倒也多亏了他,不然常应还想不到吴长池同陈家有联系。 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联想到,陈家迟迟不肯归还和离书,是想借常言攀上吴长池,顺道攀上吴长池背后的人。 只有些可惜,吴长池背后的人过于谨慎,身份也着实高,连章平津都不敢提。 眼下常应是越发好奇是谁了,也越发好奇,前世在背后捅他一刀的,是不是就是吴长池背后的主子。 只不过这些事常应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否则还不得将人吓死? 好在邹氏不疑有他,没在追问,看常言在边上心不在焉的,便又低声与她说话去了。 第272章 还清了 第272章 还清了 次日一早,沈棠他们就动身回了益州府。 彼时天儿不过刚亮,日头还未升起,街上行人也三三两两的。只有卖早茶的铺子早早就开了门,在蒸汽腾腾里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棠蜷缩在常应旁边,才有些昏昏欲睡,边上人就伸出了手,揽着她的肩,压着她的脑袋,叫她靠在了他身上。 昨日自陶家离开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弄得沈棠一晚上没睡好。又赶早起来,这会子正是困的时候。 常应雇了一辆牛车,牛车上载着的除了他们四个人外,还有陶夫人送的一些东西,剩下的一些全是邹氏昨个儿回来后买的。 说是要给她的乖孙买些。 当时,常言在边上笑话她,半真半假的问:“你是给你哪个乖孙买?” 邹氏想也未想:“自是我家福宝……” 不等她将话说完,边上沈棠就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忘了,他早跟了大嫂回娘家去。怎么,你要眼巴巴的送去她娘家不成?” 邹氏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说错了话,顿时尴尬不已。 但她尴尬之后,便再没表示,甚至要将拿起来的东西放回去,还很是遗憾道:“那算了。她是犯了错才被接回娘家的,我要眼巴巴的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将她接回来呢。” 常言看了沈棠和常应一眼,拽拽自家老娘的衣摆,才要提醒她,她除了常福宝还有别的孙女和儿子时,就听沈棠又冷笑了一声。 她觉得邹氏无可救药了,又替常应不值。 分明是他这两日跑前跑后的折腾,为护她姑娘的名声,不知与多少人周旋。 到头来当娘的连句感谢的体己话都不说就罢了,还当他面去念别人的好。 当娘的当成这样,还不被极力讨好的人待见,当真是活该! 常言见沈棠那表情,不由尴尬,又下意识去维护自家老娘:“小棠,你别多心,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我多什么心?”沈棠要笑不笑的瞥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邹氏,笑道,“你既知道大嫂是犯了错才被撵回娘家,那也该清楚她犯的是什么错!倘若你动了心思想将人接回来,最好是藏得深些,别叫我知道!否则她之前是如何对常应和我的,我便悉数报复回去!到时候弄出人命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是对除了自己的事之外,什么事都不上心,常冷眼旁观,性子多也是先礼后兵的。可她“礼”的已经够多了,不可能再有下次! 何况,在她的潜意识里,常应的事早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自不可能冷眼看着邹氏将人接回来。 邹氏叫她这话唬住了,又在常言的眼色里反应过来方才做了叫人寒心的事。 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要说话呢,沈棠却不领情了,转身出了门去。 常应在外面等她们,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见她黑着脸出来,还有些意外:“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小棠……”正好这时,邹氏也追了出来。 沈棠不想方才的事叫常应听了去,忙将他一推,回身冲屋里边的人道:“你们自己回去,我与常应出去转转!” 说罢,不等常应问,就拽着人了。 一直到夜市关门,沈棠算着邹氏与常言歇下了,才又拽着人回客栈。 常应到现在也不知道昨日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早上又走得匆匆忙忙,没去留意,这会子得了闲,他再看邹氏与常言的神色,心里就有数了。 他挺直背,让沈棠靠得舒适些。跟着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才道:“回头等二哥的事也解决了,之前说的分家也该提上日程了。” 邹氏闻言一梗,猛地转头,怒目圆睁:“你还敢提分家?!如今家里都成什么样了?你还要闹分家,回头传出去,叫我跟你爹如何做人?” 常应似是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生气,还笑道:“家里闹成这样,倒是我的错了?” 一句话问得邹氏半响张不了口。 常言在邹氏他们来交州时,就已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这会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保持沉默。 常应撇了邹氏一眼,一手却下意识捂住沈棠的耳朵:“你怕对不住死去的人,我没什么好怕的。她炸了酒窖,害得爹没了腿,我昏迷数月,又在我跟爹的药里下毒时,就已经还清了。你要还挂念着死人的好,不顾活着人的痛楚,那随你。” 邹氏沉着脸,想发火又不敢,只能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应笑道:“意思便是,你要不分家,那便与大哥二哥过去,我自己带了媳妇孩子过。往后你别想着管我,我也不会关心你的死活。” 这话无疑是要同常家断绝关系的。 邹氏又气又怒,偏又奈何不得这个小儿子。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这小儿子比家里任何人都要冷心冷肠的。 那是她自己生的,她怎会不知道呢?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常应应是只有三岁,正是懵懵懂懂之际,哥哥姐姐们都大了一点,家里就他一个小的。 常青山去了趟县城,得了好东西,想着带回来哄小儿子高兴。 但当爹的糊涂,家里孩子多,哪能只想一个呢?要么都想着,要么一个也不要想,只偏一个,是要出问题的。 果不其然,常青山才将东西给出去,常言与常真两个年纪小的也眼馋了,缠着阿爹也要。 常青山头疼,又哄着常应要与哥哥姐姐一道玩。 别人家的孩子,三岁了或许还什么都不懂。邹氏却常常与常应道:“要让着哥哥,因家里东西往后都是哥哥的,你不能一样也不能拿,阿爹给的也不能拿,要给哥哥。” 这话如同洗脑,又加上若是不听,邹氏便会在私底下打他骂他,于是很快就起了效果。 他有什么东西都要先给哥哥姐姐,不能藏私,哪怕是大家都有的,他也要给哥哥姐姐才行。 这次也是一样,常青山一哄,他便将阿爹只买给他的东西让出来。 但他实在是喜欢的紧,不由多拿一会儿。 哪知邹氏误以为他是不肯给,猛地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塞进了常真手里! 动作粗鲁,把他推搡在地。 半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让。这会子看着阿娘拿着阿爹卖给他的东西去讨好哥哥,对哥哥笑得温柔,他头一次懂了什么厌恶! 尽管常青山很快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哄,又指责了邹氏,但他还是在站起身的瞬间扑过去,将东西抢过来,直接砸碎了一地! 第272章 还清了 第272章 还清了 次日一早,沈棠他们就动身回了益州府。 彼时天儿不过刚亮,日头还未升起,街上行人也三三两两的。只有卖早茶的铺子早早就开了门,在蒸汽腾腾里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棠蜷缩在常应旁边,才有些昏昏欲睡,边上人就伸出了手,揽着她的肩,压着她的脑袋,叫她靠在了他身上。 昨日自陶家离开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弄得沈棠一晚上没睡好。又赶早起来,这会子正是困的时候。 常应雇了一辆牛车,牛车上载着的除了他们四个人外,还有陶夫人送的一些东西,剩下的一些全是邹氏昨个儿回来后买的。 说是要给她的乖孙买些。 当时,常言在边上笑话她,半真半假的问:“你是给你哪个乖孙买?” 邹氏想也未想:“自是我家福宝……” 不等她将话说完,边上沈棠就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忘了,他早跟了大嫂回娘家去。怎么,你要眼巴巴的送去她娘家不成?” 邹氏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说错了话,顿时尴尬不已。 但她尴尬之后,便再没表示,甚至要将拿起来的东西放回去,还很是遗憾道:“那算了。她是犯了错才被接回娘家的,我要眼巴巴的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将她接回来呢。” 常言看了沈棠和常应一眼,拽拽自家老娘的衣摆,才要提醒她,她除了常福宝还有别的孙女和儿子时,就听沈棠又冷笑了一声。 她觉得邹氏无可救药了,又替常应不值。 分明是他这两日跑前跑后的折腾,为护她姑娘的名声,不知与多少人周旋。 到头来当娘的连句感谢的体己话都不说就罢了,还当他面去念别人的好。 当娘的当成这样,还不被极力讨好的人待见,当真是活该! 常言见沈棠那表情,不由尴尬,又下意识去维护自家老娘:“小棠,你别多心,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我多什么心?”沈棠要笑不笑的瞥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邹氏,笑道,“你既知道大嫂是犯了错才被撵回娘家,那也该清楚她犯的是什么错!倘若你动了心思想将人接回来,最好是藏得深些,别叫我知道!否则她之前是如何对常应和我的,我便悉数报复回去!到时候弄出人命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是对除了自己的事之外,什么事都不上心,常冷眼旁观,性子多也是先礼后兵的。可她“礼”的已经够多了,不可能再有下次! 何况,在她的潜意识里,常应的事早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自不可能冷眼看着邹氏将人接回来。 邹氏叫她这话唬住了,又在常言的眼色里反应过来方才做了叫人寒心的事。 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要说话呢,沈棠却不领情了,转身出了门去。 常应在外面等她们,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见她黑着脸出来,还有些意外:“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小棠……”正好这时,邹氏也追了出来。 沈棠不想方才的事叫常应听了去,忙将他一推,回身冲屋里边的人道:“你们自己回去,我与常应出去转转!” 说罢,不等常应问,就拽着人了。 一直到夜市关门,沈棠算着邹氏与常言歇下了,才又拽着人回客栈。 常应到现在也不知道昨日她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早上又走得匆匆忙忙,没去留意,这会子得了闲,他再看邹氏与常言的神色,心里就有数了。 他挺直背,让沈棠靠得舒适些。跟着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才道:“回头等二哥的事也解决了,之前说的分家也该提上日程了。” 邹氏闻言一梗,猛地转头,怒目圆睁:“你还敢提分家?!如今家里都成什么样了?你还要闹分家,回头传出去,叫我跟你爹如何做人?” 常应似是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生气,还笑道:“家里闹成这样,倒是我的错了?” 一句话问得邹氏半响张不了口。 常言在邹氏他们来交州时,就已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这会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保持沉默。 常应撇了邹氏一眼,一手却下意识捂住沈棠的耳朵:“你怕对不住死去的人,我没什么好怕的。她炸了酒窖,害得爹没了腿,我昏迷数月,又在我跟爹的药里下毒时,就已经还清了。你要还挂念着死人的好,不顾活着人的痛楚,那随你。” 邹氏沉着脸,想发火又不敢,只能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应笑道:“意思便是,你要不分家,那便与大哥二哥过去,我自己带了媳妇孩子过。往后你别想着管我,我也不会关心你的死活。” 这话无疑是要同常家断绝关系的。 邹氏又气又怒,偏又奈何不得这个小儿子。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这小儿子比家里任何人都要冷心冷肠的。 那是她自己生的,她怎会不知道呢?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常应应是只有三岁,正是懵懵懂懂之际,哥哥姐姐们都大了一点,家里就他一个小的。 常青山去了趟县城,得了好东西,想着带回来哄小儿子高兴。 但当爹的糊涂,家里孩子多,哪能只想一个呢?要么都想着,要么一个也不要想,只偏一个,是要出问题的。 果不其然,常青山才将东西给出去,常言与常真两个年纪小的也眼馋了,缠着阿爹也要。 常青山头疼,又哄着常应要与哥哥姐姐一道玩。 别人家的孩子,三岁了或许还什么都不懂。邹氏却常常与常应道:“要让着哥哥,因家里东西往后都是哥哥的,你不能一样也不能拿,阿爹给的也不能拿,要给哥哥。” 这话如同洗脑,又加上若是不听,邹氏便会在私底下打他骂他,于是很快就起了效果。 他有什么东西都要先给哥哥姐姐,不能藏私,哪怕是大家都有的,他也要给哥哥姐姐才行。 这次也是一样,常青山一哄,他便将阿爹只买给他的东西让出来。 但他实在是喜欢的紧,不由多拿一会儿。 哪知邹氏误以为他是不肯给,猛地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塞进了常真手里! 动作粗鲁,把他推搡在地。 半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让。这会子看着阿娘拿着阿爹卖给他的东西去讨好哥哥,对哥哥笑得温柔,他头一次懂了什么厌恶! 尽管常青山很快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哄,又指责了邹氏,但他还是在站起身的瞬间扑过去,将东西抢过来,直接砸碎了一地! 第273章 你还要不要 第273章 你还要不要 邹氏还是头一次见那样子的常应。 半大的孩子,话也不说一句,动手便动手,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 砸了东西就抬起头来盯着她看,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盯着她,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常真与常言当时就吓哭了。 常应却在边上笑,拽着常真的衣袖,问道:“你还要吗?你还要不要?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应我?你要不要?” 他反复问,嘴里就只这一句话,把常真吓得直往邹氏身后躲,再不敢说一个“他也要”的话。 邹氏被他吓得毛骨悚然,反应过来之后,不是去反思方才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害得平时让干嘛就干嘛的孩子突然发这么大火,而是拽过小儿子,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一个小孩子能承受她多大的力气? 常应当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小就白白嫩嫩的脸皮上立即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邹氏却不管这一巴掌会给小儿子留下多少阴影,被常青山拦着了,动不了手了,也还要骂:“我平时怎么与你说了?你到全忘了!早知生出你这么个不听话的玩意儿,我当初还不如不生你的好!” 小常应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只扬起小脸,黑如宝石的眼珠子盯着眼前那个生养自己的人,小小的胸腔里,滋生了一股浇不灭的恨意。 邹氏叫他那么一看,头一次觉得背脊生凉,然后她就见小儿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手上的灰,用稚嫩的童声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着今日说的话,永远记着,寻了机会就弄死我。不然等你老了,我也会这样对你。” 邹氏不记得她自己当时听见这话后,又说了什么,如今想起来只觉脚底生寒。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小儿子早忘了小时候的事,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如常,该让的仍是让—— 不,他不是让,是自那次之后,他再没接过两个长辈递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接过来就砸,到最后的看也不看……他们就觉是他不要,往后再没为他买过什么小玩意儿。 邹氏如今想起来,心里边到底是有几分愧疚的。 她伸出手来,拽住小儿子的衣摆,痛苦道:“原是娘不对,是娘错了,娘跟你陪个不是,你就再不要提分家的事。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常应看她一眼,见她眼中含着些泪意,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 他没说话,倒是怀中沈棠挣了一下,似是要醒了。 常应忙将她按住,又稳稳托着她的腰,叫睡的更舒适些。等 待察觉怀里人不挣扎了,他才又抬起眼,看向邹氏,问道,“你是真知道错了,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担心分了家,我拿走了家里的生意,那两个不中用的哥哥受穷?” 邹氏嘴唇动了动,才要说话,常言就咳嗽一声,接过话道:“自是知道错了,觉得对不住你。老四,你也差不多得了,娘都与你赔不是了,你还要如何?要她跪在你跟前忏悔,才作数吗?” 常应也不看她,只看向邹氏,唇角依旧挂着笑:“那她倒是先跪下来让我瞧瞧诚意。” 邹氏闻言,倒吸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常应,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这话是自他嘴里说出来的:“你……你……畜生!竟要你老娘给你下跪,你……” 常应打断她后边的话:“小时候与兄长闹了矛盾,哪一次不是你不问原由,就摁着我跪在地上,给那俩哥哥认错的?我不过说一句,又没摁着你头真叫你跪,你就受不住了?那要是……” “老四,还不住嘴!”常言压着声音呵斥,“好好的,你发什么疯?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 常应便转头看向她,一张嘴就无差别扫射:“这会子倒当起好人了,从前怎不见你护着谁,替谁说一句话?你倒别忘了,今日谁救了你出来是谁。我不白帮人,回头是要讨回来的。” 他语气不重,声也不重,平平静静如同跟人唠家常似的,偏生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能气人一跟斗。 常言没想到自己不过劝一句,就引火上身,当即闭了嘴,再不说一句话。 邹氏见了,才要哭,常应却将眉一皱,冷眼将她一撇,她就再哭不出来了。 …… 牛车缓缓出了城,行了不过两三里地,日头便升起来了。 沈棠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醒了,睁眼先瞥见一胸膛,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谁。随即耳朵尖儿一红,忙要将人推开去时,肩头却是一紧,常应将她揽得更用力了。 沈棠皱眉,抬眼去要问他做什么,就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路途遥远,牛车又摇摇晃晃的,直叫人昏昏欲睡。 邹氏与常言靠在一处,早闭了眼打盹去了,如今马车里只剩常应还清醒着。 “怎么了?”沈棠察觉不对,低声问了一句。 常应道:“叫人跟了一路。” 沈棠一惊,立即不动声色的坐直了,又担忧问道:“是吴长池的人?” 常应点点头,没多解释,只道:“你安心坐着,只当不知便是。” 说罢他在沈棠肩头一捏,随后起身绕过常言与邹氏出去,低声吩咐了车夫两句,暗中又塞了些银子过去,那车夫拿了银子,便将牛车停在路旁,跳车跑了。 常应接过了赶车的活儿。 沈棠本是坐在最里侧的,如今见赶车的换了人,仔细想了片刻,叫醒常言,与她换了位置,离得常应近了些。 常言清醒过来,见车夫换了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来,慌道:“是不是……” 话还未说完,耳畔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追着他们的牛车而来。 常言立即慌了神,抓着沈棠的手,直喊怎么办。 这会子邹氏也醒了,还没反应过来呢,牛车就被逼停了。 猛地一停,沈棠没坐稳,直接自里边扑了出去,撞到了常应背上。 那人背上一把骨头,连点肉也没有,撞得她鼻头一酸,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下来!” 这时,一声厉喝自身旁响起。 沈棠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凶神的脸! 第273章 你还要不要 第273章 你还要不要 邹氏还是头一次见那样子的常应。 半大的孩子,话也不说一句,动手便动手,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 砸了东西就抬起头来盯着她看,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盯着她,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常真与常言当时就吓哭了。 常应却在边上笑,拽着常真的衣袖,问道:“你还要吗?你还要不要?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应我?你要不要?” 他反复问,嘴里就只这一句话,把常真吓得直往邹氏身后躲,再不敢说一个“他也要”的话。 邹氏被他吓得毛骨悚然,反应过来之后,不是去反思方才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害得平时让干嘛就干嘛的孩子突然发这么大火,而是拽过小儿子,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一个小孩子能承受她多大的力气? 常应当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小就白白嫩嫩的脸皮上立即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邹氏却不管这一巴掌会给小儿子留下多少阴影,被常青山拦着了,动不了手了,也还要骂:“我平时怎么与你说了?你到全忘了!早知生出你这么个不听话的玩意儿,我当初还不如不生你的好!” 小常应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只扬起小脸,黑如宝石的眼珠子盯着眼前那个生养自己的人,小小的胸腔里,滋生了一股浇不灭的恨意。 邹氏叫他那么一看,头一次觉得背脊生凉,然后她就见小儿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手上的灰,用稚嫩的童声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着今日说的话,永远记着,寻了机会就弄死我。不然等你老了,我也会这样对你。” 邹氏不记得她自己当时听见这话后,又说了什么,如今想起来只觉脚底生寒。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小儿子早忘了小时候的事,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如常,该让的仍是让—— 不,他不是让,是自那次之后,他再没接过两个长辈递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接过来就砸,到最后的看也不看……他们就觉是他不要,往后再没为他买过什么小玩意儿。 邹氏如今想起来,心里边到底是有几分愧疚的。 她伸出手来,拽住小儿子的衣摆,痛苦道:“原是娘不对,是娘错了,娘跟你陪个不是,你就再不要提分家的事。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常应看她一眼,见她眼中含着些泪意,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 他没说话,倒是怀中沈棠挣了一下,似是要醒了。 常应忙将她按住,又稳稳托着她的腰,叫睡的更舒适些。等 待察觉怀里人不挣扎了,他才又抬起眼,看向邹氏,问道,“你是真知道错了,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担心分了家,我拿走了家里的生意,那两个不中用的哥哥受穷?” 邹氏嘴唇动了动,才要说话,常言就咳嗽一声,接过话道:“自是知道错了,觉得对不住你。老四,你也差不多得了,娘都与你赔不是了,你还要如何?要她跪在你跟前忏悔,才作数吗?” 常应也不看她,只看向邹氏,唇角依旧挂着笑:“那她倒是先跪下来让我瞧瞧诚意。” 邹氏闻言,倒吸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常应,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这话是自他嘴里说出来的:“你……你……畜生!竟要你老娘给你下跪,你……” 常应打断她后边的话:“小时候与兄长闹了矛盾,哪一次不是你不问原由,就摁着我跪在地上,给那俩哥哥认错的?我不过说一句,又没摁着你头真叫你跪,你就受不住了?那要是……” “老四,还不住嘴!”常言压着声音呵斥,“好好的,你发什么疯?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 常应便转头看向她,一张嘴就无差别扫射:“这会子倒当起好人了,从前怎不见你护着谁,替谁说一句话?你倒别忘了,今日谁救了你出来是谁。我不白帮人,回头是要讨回来的。” 他语气不重,声也不重,平平静静如同跟人唠家常似的,偏生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能气人一跟斗。 常言没想到自己不过劝一句,就引火上身,当即闭了嘴,再不说一句话。 邹氏见了,才要哭,常应却将眉一皱,冷眼将她一撇,她就再哭不出来了。 …… 牛车缓缓出了城,行了不过两三里地,日头便升起来了。 沈棠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醒了,睁眼先瞥见一胸膛,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谁。随即耳朵尖儿一红,忙要将人推开去时,肩头却是一紧,常应将她揽得更用力了。 沈棠皱眉,抬眼去要问他做什么,就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路途遥远,牛车又摇摇晃晃的,直叫人昏昏欲睡。 邹氏与常言靠在一处,早闭了眼打盹去了,如今马车里只剩常应还清醒着。 “怎么了?”沈棠察觉不对,低声问了一句。 常应道:“叫人跟了一路。” 沈棠一惊,立即不动声色的坐直了,又担忧问道:“是吴长池的人?” 常应点点头,没多解释,只道:“你安心坐着,只当不知便是。” 说罢他在沈棠肩头一捏,随后起身绕过常言与邹氏出去,低声吩咐了车夫两句,暗中又塞了些银子过去,那车夫拿了银子,便将牛车停在路旁,跳车跑了。 常应接过了赶车的活儿。 沈棠本是坐在最里侧的,如今见赶车的换了人,仔细想了片刻,叫醒常言,与她换了位置,离得常应近了些。 常言清醒过来,见车夫换了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来,慌道:“是不是……” 话还未说完,耳畔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追着他们的牛车而来。 常言立即慌了神,抓着沈棠的手,直喊怎么办。 这会子邹氏也醒了,还没反应过来呢,牛车就被逼停了。 猛地一停,沈棠没坐稳,直接自里边扑了出去,撞到了常应背上。 那人背上一把骨头,连点肉也没有,撞得她鼻头一酸,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下来!” 这时,一声厉喝自身旁响起。 沈棠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凶神的脸! 第274章 别看 第274章 别看 对方人多,一个个蒙着脸,拿着刀,一见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好与之硬碰硬。 常应往身后看了一眼,没出声,只拿眼神示意她们都下了牛车。 邹氏与常言吓坏了,瑟缩在一边挤在一处,话不敢说,只红了眼,泪也不敢掉。 沈棠见了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几次从常应脸旁晃过,也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抓紧了常应的衣裳。 常应倒是镇定,暗中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接着他又看向那些做劫匪打扮的人,道:“我们不过是来这边走亲戚,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些吃的用的,全在牛车上,诸位要看得上,就全拿了去,可别伤人性命。” 众劫匪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领头的一劫匪才道:“谁跟你说我们劫财了?” 他目光一转,眼珠子在常言与沈棠身上扫来扫去,随即嘴里就不干不净地说起来:“咱哥几个今日是来劫色的!” 说罢,又一齐笑了起来。 邹氏与常言又气又怒,眼圈都红了,偏又不敢吭声,生怕惹恼了这些人,回头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沈棠有常应护着,倒还镇定。 只拧着眉,下意识将手伸进了衣袖里,握中了藏在里面的利器! 她是医生,是救人的人,没杀过人,但见过手术失败,没救回来,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若今日有此一劫,她也是不怕杀人的——连尸体都解刨过,还怕杀什么人呢?不过一样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了! 这样想着时,她忽觉手上一暖,她握紧的双手又被一只大手包住了。 那手凉凉的,连丝汗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只手心里有点子温度,偏这一点温度就叫人安心。 沈棠正要放松下来,那只手的手指又自她手腕上扫过,爬进她衣袖里,寻到她刚才握过利器,一点一点从她袖中抽出来,藏到了自己手里。 常应做这些事时仍与那些劫匪周旋,脸上一片坦然,不见半点慌张。 沈棠没由来一晃,下意识抓住了他要抽回去的那只手。 常应一顿,侧目来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你也别来怪哥几个,要怪就怪你自个倒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领头的劫匪阴沉沉一笑,目光又在常言与沈棠身上一扫,道,“哪个是常言!?” 常言在邹氏怀里呜咽一声,不敢吭声。 但那劫匪已经默认了是她,立即打发了两人下马来,将常言抢了去! 常言怕得直哭喊:“娘……娘救我!放开我、放开我……娘!救我、救救我!” 邹氏立马紧两步上前,要去抓她的手:“放开她,你们放开她!小言……你们还我小言……” 话还没喊完,劫匪抬腿便是一记窝心脚,直踹得邹氏踹飞了去,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 沈棠连忙要去搀扶她,但这时却又有一把刀横着扫了过来! 幸好常应反应迅速,立即扯住她的腰带将人往后一扯,这才避开了那一刀。否则只凭沈棠撞上去的力道,面皮都要叫那一刀给削没了! 沈棠刚觉惊魂未定,面前又是一刀甩了过来! 她忙喊:“小心!” 彼时常应已经出了手,只听得“叮”一声,两样利器相撞,擦出些火花来! 劫匪没防着常应手里还有匕首,脸色一变,立即收了戏谑的心思,动起真格来! 他们来时,主家就交代过了,除了那个叫常言的不能伤着一点外,其他人死了也无所谓。 两个劫匪同时对常应下手! 常应自知不是对手,立即推着沈棠倒退数步,随后一把将人推到在地,自己一个下腰,躲过了从身后扫过来的一刀! 他立即喊:“章平津!” 众劫匪一听他喊出交州知府的名讳来,皆是一惊,手上动作就慢了一步。 常应瞧准机会,忙拉着沈棠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劫匪,又不知对谁喊道:“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阵脚步混乱,似有厮杀声起,又似马蹄声乱响。 沈棠好奇,才要自常应怀里抬起头来看一眼,就被他兜住后脑勺按在了胸口上,耳边响起的是他沙哑又轻柔的嗓音:“别看。” 沈棠心说,她没什么好怕的,再血腥的东西她都见过。 她的研究生导师是个字面意思上的“变态”,个人爱好是收集各种各种样血肉模糊的“尸体”。 更变态的是,他上课时喜欢搞连坐,一个班里,谁要是旷课,他就拉着全班给那个旷课的“陪葬”。 有一回选修课,大二的学生还有不认识他的,头一回上课就迟到了好些人。 她导师无端被这些迟到的人打断了好几次思路,气得课也不上了,当即锁门关窗拉窗帘,等教室里黑下来了,立即调出电脑里珍藏的各种血肉模糊的“好东西”。 恰好她的导师长得不错,有点像旧贵族的那种绅士,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多女学生慕名而来,以至于整个阶梯教室里大半都是女生。 好好的小姑娘,见了那等血腥的场面,还不能走,好几个都吓哭了,还有好几个直接吓吐了。 而沈棠就是那堂课的助教,莫名其妙被迫跟着看了整整一堂课的碎尸幻灯片…… 看完还要挨个被喊起来,说感想。 那时沈棠没觉得害怕,这会子依然不觉得害怕。 只头一回被人按在怀里,捂着耳朵,让她别看,低声跟她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她忽然觉得害怕的感觉倒也不坏。 这样想着,耳边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 沈棠正想着是不是结束了时,常应就自她身上站起了身,顺手将她也拉了起来。 方才还在他们跟前嚣张的劫匪,这会子全被缴了武器,被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脸上蒙着的布被扯了,上面挂着些血迹,瞧着狼狈得不行。 地上倒着三两个人,身下一摊子血,除了穿着官家衣服的叫人拉下去医治外,其他的谁也没管。 常言和邹氏瑟缩在牛车旁,互相抱在一处,吓得不住哆嗦。 这时,章平津带着陶老板走了过来,大约是有什么话要说,沈棠便识趣的走到了常言与邹氏身边去。 近了才发现常言捂着自己的手臂,指缝间渗出些血来…… 第274章 别看 第274章 别看 对方人多,一个个蒙着脸,拿着刀,一见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好与之硬碰硬。 常应往身后看了一眼,没出声,只拿眼神示意她们都下了牛车。 邹氏与常言吓坏了,瑟缩在一边挤在一处,话不敢说,只红了眼,泪也不敢掉。 沈棠见了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几次从常应脸旁晃过,也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抓紧了常应的衣裳。 常应倒是镇定,暗中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接着他又看向那些做劫匪打扮的人,道:“我们不过是来这边走亲戚,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些吃的用的,全在牛车上,诸位要看得上,就全拿了去,可别伤人性命。” 众劫匪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领头的一劫匪才道:“谁跟你说我们劫财了?” 他目光一转,眼珠子在常言与沈棠身上扫来扫去,随即嘴里就不干不净地说起来:“咱哥几个今日是来劫色的!” 说罢,又一齐笑了起来。 邹氏与常言又气又怒,眼圈都红了,偏又不敢吭声,生怕惹恼了这些人,回头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沈棠有常应护着,倒还镇定。 只拧着眉,下意识将手伸进了衣袖里,握中了藏在里面的利器! 她是医生,是救人的人,没杀过人,但见过手术失败,没救回来,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若今日有此一劫,她也是不怕杀人的——连尸体都解刨过,还怕杀什么人呢?不过一样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了! 这样想着时,她忽觉手上一暖,她握紧的双手又被一只大手包住了。 那手凉凉的,连丝汗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只手心里有点子温度,偏这一点温度就叫人安心。 沈棠正要放松下来,那只手的手指又自她手腕上扫过,爬进她衣袖里,寻到她刚才握过利器,一点一点从她袖中抽出来,藏到了自己手里。 常应做这些事时仍与那些劫匪周旋,脸上一片坦然,不见半点慌张。 沈棠没由来一晃,下意识抓住了他要抽回去的那只手。 常应一顿,侧目来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你也别来怪哥几个,要怪就怪你自个倒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领头的劫匪阴沉沉一笑,目光又在常言与沈棠身上一扫,道,“哪个是常言!?” 常言在邹氏怀里呜咽一声,不敢吭声。 但那劫匪已经默认了是她,立即打发了两人下马来,将常言抢了去! 常言怕得直哭喊:“娘……娘救我!放开我、放开我……娘!救我、救救我!” 邹氏立马紧两步上前,要去抓她的手:“放开她,你们放开她!小言……你们还我小言……” 话还没喊完,劫匪抬腿便是一记窝心脚,直踹得邹氏踹飞了去,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 沈棠连忙要去搀扶她,但这时却又有一把刀横着扫了过来! 幸好常应反应迅速,立即扯住她的腰带将人往后一扯,这才避开了那一刀。否则只凭沈棠撞上去的力道,面皮都要叫那一刀给削没了! 沈棠刚觉惊魂未定,面前又是一刀甩了过来! 她忙喊:“小心!” 彼时常应已经出了手,只听得“叮”一声,两样利器相撞,擦出些火花来! 劫匪没防着常应手里还有匕首,脸色一变,立即收了戏谑的心思,动起真格来! 他们来时,主家就交代过了,除了那个叫常言的不能伤着一点外,其他人死了也无所谓。 两个劫匪同时对常应下手! 常应自知不是对手,立即推着沈棠倒退数步,随后一把将人推到在地,自己一个下腰,躲过了从身后扫过来的一刀! 他立即喊:“章平津!” 众劫匪一听他喊出交州知府的名讳来,皆是一惊,手上动作就慢了一步。 常应瞧准机会,忙拉着沈棠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劫匪,又不知对谁喊道:“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阵脚步混乱,似有厮杀声起,又似马蹄声乱响。 沈棠好奇,才要自常应怀里抬起头来看一眼,就被他兜住后脑勺按在了胸口上,耳边响起的是他沙哑又轻柔的嗓音:“别看。” 沈棠心说,她没什么好怕的,再血腥的东西她都见过。 她的研究生导师是个字面意思上的“变态”,个人爱好是收集各种各种样血肉模糊的“尸体”。 更变态的是,他上课时喜欢搞连坐,一个班里,谁要是旷课,他就拉着全班给那个旷课的“陪葬”。 有一回选修课,大二的学生还有不认识他的,头一回上课就迟到了好些人。 她导师无端被这些迟到的人打断了好几次思路,气得课也不上了,当即锁门关窗拉窗帘,等教室里黑下来了,立即调出电脑里珍藏的各种血肉模糊的“好东西”。 恰好她的导师长得不错,有点像旧贵族的那种绅士,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多女学生慕名而来,以至于整个阶梯教室里大半都是女生。 好好的小姑娘,见了那等血腥的场面,还不能走,好几个都吓哭了,还有好几个直接吓吐了。 而沈棠就是那堂课的助教,莫名其妙被迫跟着看了整整一堂课的碎尸幻灯片…… 看完还要挨个被喊起来,说感想。 那时沈棠没觉得害怕,这会子依然不觉得害怕。 只头一回被人按在怀里,捂着耳朵,让她别看,低声跟她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她忽然觉得害怕的感觉倒也不坏。 这样想着,耳边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 沈棠正想着是不是结束了时,常应就自她身上站起了身,顺手将她也拉了起来。 方才还在他们跟前嚣张的劫匪,这会子全被缴了武器,被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脸上蒙着的布被扯了,上面挂着些血迹,瞧着狼狈得不行。 地上倒着三两个人,身下一摊子血,除了穿着官家衣服的叫人拉下去医治外,其他的谁也没管。 常言和邹氏瑟缩在牛车旁,互相抱在一处,吓得不住哆嗦。 这时,章平津带着陶老板走了过来,大约是有什么话要说,沈棠便识趣的走到了常言与邹氏身边去。 近了才发现常言捂着自己的手臂,指缝间渗出些血来…… 第275章 独不想怀疑的人 第275章 独不想怀疑的人 沈棠吓了一跳,忙上了前去,拿开她的手一看,立即就见她手臂上的衣衫破了,连着里头的皮肉也被划拉出一条偌大的口子来,正汩汩的冒着血。 “怎么回事?”她将眉一皱,立即爬上牛车,要去找药。 她记得来时,为防着路上磕着碰着,或是出什么意外,她是买了药带上的。 但路上一直也没出什么事,药就一直没用,这会子也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常言垂着眼,重新捂住伤处,语气不明道:“方才没留意,自他们手里跑出来时,叫他们伤着了。问题不大,小伤……” 话还没说完,就叫邹氏拍了一巴掌。 她也吓得不轻,这会子脸上还挂着泪,见了常言那伤,更是心疼不已,想抱她一抱又怕碰着伤口不敢动手。 “还说小伤!这血都要流尽了!”她喊着,又去催沈棠,“你不是大夫吗?瞎忙什么呢,还不赶紧来给她瞧瞧!” 沈棠听了这话,心里头也是起了一股子怒火,趁着找药的空隙回头瞪了邹氏一眼:“我要瞎忙,我方才就不会过来瞧你们一眼!” 邹氏瞪圆了眼,一张嘴才要说话,就听沈棠斥道:“住嘴!再吭哧一句,我再不管她死活?!” 听了这话,邹氏这才将脖子一梗,不服气的闭了嘴。 常言捂着手,侧目看了她一眼,勉强解释道:“你别说她,她在帮我找药呢。她也不是神仙,没药怎么止血?” 邹氏顿时就尴尬了,才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人。 等沈棠从一堆物品里找出一小包药来,再跳下牛车要给常言包扎时,她又凑上去想说句软话:“小棠……” 谁知才开了口,就被沈棠冷冷怼了回来:“闭嘴,不爱听!” 邹氏哽了一下,但到底是自己理亏,冤枉了人,不好再开口,只好闭了嘴,瞧着她拿过水壶倒了些水出来将手帕打湿后,一点一点帮常言清理伤口上的污渍。 “条件有限,你且忍一忍,等到了下一个地方,我再替你好生处理。”沈棠说着,替她上了药,然后撕了邹氏的衣摆胡乱给伤口包扎好。 无端被撕了衣摆,邹氏心疼不已,想骂又不敢,只能憋屈的哼哼两声。 那边常应正与章平津说话。 那些劫匪不过是家将,虽是练家子,但没什么规矩,也没见过什么市面,嘴松的很,方才叫章平津底下的人一吓唬,有些受不住的,立即就交代了。 章平津要笑不笑:“倒是有些奇怪,他好容易才被捞出来,怎就没忍住在交州地界动你们?到底是年纪大了,犯了蠢。” 常应闻言,只将头摇了摇,道:“出了交州,若是叫人抓着了,没人能保他。” 章平津听出他话中之意,立即将眉一蹙,沉声道:“怎么,你怀疑保他的是我交州地界的人?” “难说。”常应说得含糊,又转开话题,“不用我们再跑一趟?” 章平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半响后才摇了摇头。 常应也不在多言,与边上一言不发的陶老板道了谢,便告辞要走。 陶老板看了章平津一眼,忽然道:“此去保重,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来告知我,我能帮你办妥的定会帮你办妥。” 说罢,他在胸口一拍,又看向沈棠那边,道:“你三姐这次吓得不轻,回家后,怕是要好好修养一阵了。” 常应闻言一顿,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常言一眼,半响才应了声“是”。 自打知道吴长池出来后,常应就猜这老东西咽不下这口气,定会寻了机会在他们出城时,寻机会报复的。 但原本也是猜测,并不确定他真会动手。 毕竟这老东西瞧着也不像是个蠢的,明知才被放出来,若是再进去了,就算人不废剩下的日子也毁了。 要因此惹恼了他背后的人,只怕更讨不着好。 但他还是来了。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叫人挑唆了。 安顿好沈棠他们,常应赶着牛车重新走上官道,心里边想着的却是临行前,陶老板与他说的那些话。 他提了常言,又说了“办妥”二字。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意思是常应昨日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确实同常言有关。 而昨日他离开陶家时,曾与陶老板提过,让他找人暗中盯着吴家那边,若没人去过吴家就当无事发生,若有人去了,定要想法子告诉他。 但常言去了。 常应怀疑过好很多人,这一世与他有仇的,上一世与他有仇的都想过。 独独没想过会是常言。 他心中虽对小时候的事情有些疙瘩,但还是不大愿意去怀疑家里人,尤其是这人与他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这时,常应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听呼吸应是沈棠。 他不想将这些糟心事压在她心上,便缓缓吐出口气,将皱着的眉也松开了:“出来做什么?” 沈棠摇摇头,没出声。 就在常应以为她是不想与邹氏同常言待在一处时,身后的人就做了一个叫他激动不已,差点将牛车赶进沟里的动作! 只见沈棠在常应身后盘腿坐下,随后一倾身,将头抵在了他背上,然后伸出手慢慢在他背上画了起来…… 常应手一抖,牛车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正心神乱荡呢,就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沈棠竟是在他背上写字! 常应凝神一面稳稳赶着牛车,一面细细感知着她手指划过背脊的痕迹。 只写了一句话:陶夫人提醒我小心你三姐,是什么意思? 常应神色一凝,也没出声,侧目看了沈棠一眼。 沈棠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后又将头抵在他背上,借着身体的遮挡,继续在他背上写—— 她说陈归明被烧死的那晚,她看见常言抱着孩子出现在街上,那孩子像没了生气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常应。 常言在交州没什么人脉,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陈归明死的那天晚上是谁帮她出陈家的? 又是谁在她放火时,帮她摘得干干净净的?半点都未曾引起陈家两口子的怀疑? 常应就是个阴谋论者,可不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能做到杀人放火后,还不留证据! 现在,他怀疑是吴长池。 第275章 独不想怀疑的人 第275章 独不想怀疑的人 沈棠吓了一跳,忙上了前去,拿开她的手一看,立即就见她手臂上的衣衫破了,连着里头的皮肉也被划拉出一条偌大的口子来,正汩汩的冒着血。 “怎么回事?”她将眉一皱,立即爬上牛车,要去找药。 她记得来时,为防着路上磕着碰着,或是出什么意外,她是买了药带上的。 但路上一直也没出什么事,药就一直没用,这会子也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常言垂着眼,重新捂住伤处,语气不明道:“方才没留意,自他们手里跑出来时,叫他们伤着了。问题不大,小伤……” 话还没说完,就叫邹氏拍了一巴掌。 她也吓得不轻,这会子脸上还挂着泪,见了常言那伤,更是心疼不已,想抱她一抱又怕碰着伤口不敢动手。 “还说小伤!这血都要流尽了!”她喊着,又去催沈棠,“你不是大夫吗?瞎忙什么呢,还不赶紧来给她瞧瞧!” 沈棠听了这话,心里头也是起了一股子怒火,趁着找药的空隙回头瞪了邹氏一眼:“我要瞎忙,我方才就不会过来瞧你们一眼!” 邹氏瞪圆了眼,一张嘴才要说话,就听沈棠斥道:“住嘴!再吭哧一句,我再不管她死活?!” 听了这话,邹氏这才将脖子一梗,不服气的闭了嘴。 常言捂着手,侧目看了她一眼,勉强解释道:“你别说她,她在帮我找药呢。她也不是神仙,没药怎么止血?” 邹氏顿时就尴尬了,才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人。 等沈棠从一堆物品里找出一小包药来,再跳下牛车要给常言包扎时,她又凑上去想说句软话:“小棠……” 谁知才开了口,就被沈棠冷冷怼了回来:“闭嘴,不爱听!” 邹氏哽了一下,但到底是自己理亏,冤枉了人,不好再开口,只好闭了嘴,瞧着她拿过水壶倒了些水出来将手帕打湿后,一点一点帮常言清理伤口上的污渍。 “条件有限,你且忍一忍,等到了下一个地方,我再替你好生处理。”沈棠说着,替她上了药,然后撕了邹氏的衣摆胡乱给伤口包扎好。 无端被撕了衣摆,邹氏心疼不已,想骂又不敢,只能憋屈的哼哼两声。 那边常应正与章平津说话。 那些劫匪不过是家将,虽是练家子,但没什么规矩,也没见过什么市面,嘴松的很,方才叫章平津底下的人一吓唬,有些受不住的,立即就交代了。 章平津要笑不笑:“倒是有些奇怪,他好容易才被捞出来,怎就没忍住在交州地界动你们?到底是年纪大了,犯了蠢。” 常应闻言,只将头摇了摇,道:“出了交州,若是叫人抓着了,没人能保他。” 章平津听出他话中之意,立即将眉一蹙,沉声道:“怎么,你怀疑保他的是我交州地界的人?” “难说。”常应说得含糊,又转开话题,“不用我们再跑一趟?” 章平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半响后才摇了摇头。 常应也不在多言,与边上一言不发的陶老板道了谢,便告辞要走。 陶老板看了章平津一眼,忽然道:“此去保重,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来告知我,我能帮你办妥的定会帮你办妥。” 说罢,他在胸口一拍,又看向沈棠那边,道:“你三姐这次吓得不轻,回家后,怕是要好好修养一阵了。” 常应闻言一顿,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常言一眼,半响才应了声“是”。 自打知道吴长池出来后,常应就猜这老东西咽不下这口气,定会寻了机会在他们出城时,寻机会报复的。 但原本也是猜测,并不确定他真会动手。 毕竟这老东西瞧着也不像是个蠢的,明知才被放出来,若是再进去了,就算人不废剩下的日子也毁了。 要因此惹恼了他背后的人,只怕更讨不着好。 但他还是来了。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叫人挑唆了。 安顿好沈棠他们,常应赶着牛车重新走上官道,心里边想着的却是临行前,陶老板与他说的那些话。 他提了常言,又说了“办妥”二字。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意思是常应昨日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确实同常言有关。 而昨日他离开陶家时,曾与陶老板提过,让他找人暗中盯着吴家那边,若没人去过吴家就当无事发生,若有人去了,定要想法子告诉他。 但常言去了。 常应怀疑过好很多人,这一世与他有仇的,上一世与他有仇的都想过。 独独没想过会是常言。 他心中虽对小时候的事情有些疙瘩,但还是不大愿意去怀疑家里人,尤其是这人与他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这时,常应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听呼吸应是沈棠。 他不想将这些糟心事压在她心上,便缓缓吐出口气,将皱着的眉也松开了:“出来做什么?” 沈棠摇摇头,没出声。 就在常应以为她是不想与邹氏同常言待在一处时,身后的人就做了一个叫他激动不已,差点将牛车赶进沟里的动作! 只见沈棠在常应身后盘腿坐下,随后一倾身,将头抵在了他背上,然后伸出手慢慢在他背上画了起来…… 常应手一抖,牛车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正心神乱荡呢,就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沈棠竟是在他背上写字! 常应凝神一面稳稳赶着牛车,一面细细感知着她手指划过背脊的痕迹。 只写了一句话:陶夫人提醒我小心你三姐,是什么意思? 常应神色一凝,也没出声,侧目看了沈棠一眼。 沈棠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后又将头抵在他背上,借着身体的遮挡,继续在他背上写—— 她说陈归明被烧死的那晚,她看见常言抱着孩子出现在街上,那孩子像没了生气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常应。 常言在交州没什么人脉,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陈归明死的那天晚上是谁帮她出陈家的? 又是谁在她放火时,帮她摘得干干净净的?半点都未曾引起陈家两口子的怀疑? 常应就是个阴谋论者,可不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能做到杀人放火后,还不留证据! 现在,他怀疑是吴长池。 第276章 再生一个 第276章 再生一个 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回了益州府。 尽管路上紧赶慢赶,比去时还快了些,但等真正回到家时,已是八月了。 自牛车进了村子后,路上就遇见不少村民,他们对常言的归来,倒是十分意外的,纷纷都来打招呼,只邹氏着急赶回家去问问常真的情况,一路上只催着常应快些,停也不许停。 等到了常家,牛车才刚刚停稳,她就急切的跳了车,慌慌张张的,也没站稳,径直给自己绊了个跟斗,将院中正在玩耍的梨花姐妹吓了一跳。 回头见了是他们回来了,忙又喊着去屋里支会常青山和其他人。 常言忙也跟着下了牛车,将邹氏自地上拉起来:“你慢些……” 邹氏不肯听,任由她搀扶着,又喊着进了院,在主屋门口与听见动静奔出来的常青山撞了个满怀:“他爹……” 沈棠落后一步,才下了牛车来,就被人从后边一撞,接着腰上一紧,叫人抱住了。 她回头一看,正好就撞上了常呦呦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 小孩儿满面红光,一双眼珠子倒是格外亮的,待对上目光,立即咧嘴笑了起来,亮着一口白花花的牙。 沈棠摸摸他的脑瓜子:“别搂着,怪热得慌……去帮你爹一道搬东西。” 常呦呦一口答应下,又扑过去用脑袋往常应身上撞了一撞,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只将他爹撞了个趔趄。 “小婶婶,小叔叔,你们回来啦?” 正说着,梨花与杏花也迎了出来,两姐妹拉着人站在院门口打招呼。 “嗯,回来了。”沈棠上前在她们俩头上各自摸了一把,又道,“来帮忙搬东西,给你们买了吃的。” 双胞胎立即喜笑颜开,一口答应着,就过去帮着自牛车搬东西。 东西不多,一趟就搬完了。 只有些是邹氏的,沈棠就让双胞胎搬去了主屋,让邹氏处理,其他的,她跟常呦呦搬去了偏房。 才将东西放下,常应也进了屋来。 沈棠就问常呦呦:“你二伯的事,怎么处理的?” 常呦呦放下东西,先看了常应一眼,随即才比划道:“关着呢,都不许探视。这些天大伯日日往县城里跑,也没见着人。二婶子就说他不帮忙,还与人吵了一架。” 常应不说话,先给自己倒了两杯水来喝,待解了渴,才又为沈棠倒了一杯去。 沈棠道了谢,接过来喝了。 常呦呦又比划道:“她吵也没用,那户人家铁了心要二伯偿命,便是大伯求到人家里也是没用的。她自己也讨不着好,还动了胎气,孩子差点就没了。” 沈棠皱了皱眉,没出声,常应便不冷不淡的接过话:“没了倒好。” “胡说什么呢。”当着孩子面,沈棠呵斥他,“大人如何是大人的事,同孩子有什么关系?” 常应反应依旧冷淡:“是没什么关系。” 常呦呦看了他一眼,赶在沈棠继续说话之前,先拽了拽她的衣袖,装着一副天真的模样比划:“阿娘,你不说买了的吃的给我吗?我现在可以吃点吗?就一点,保证不多吃,不影响晚饭的。” 这爷俩互相打掩护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沈棠哪里就看不出来? 她心思一转,倒是没在追着问,翻了一包裹来递给他:“拿去与妹妹们分了。” 常呦呦今年九岁,梨花杏花五岁,按理说她们俩确实是妹妹。 常呦呦却下意识比划着解释:“是姐姐。” 沈棠心里一沉,面上不显,笑话他道:“什么姐姐?她们俩明明比你小四岁,算哪门子姐姐?莫非还是我记错了你的年龄不成?” 常呦呦一顿,又下意识要来解释,常应便道:“就是妹妹。你要不认也行,回头我与你娘再生一个,看你认不认。” 小孩儿经这么一提醒立即回了神来,小眼神一变,忙又嘻嘻笑了起来,一面比划着说“我认的”,一面又揣着那一包吃的,匆匆跑了。 彼时沈棠心思已经转了千回,每转一回,心就要往下沉一分。 偏她性子内敛,有什么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只顺着话回头啐了常应一口,道:“谁要与你再生一个,不要脸。” 说罢,她就笑着出去了。 只与常应擦身而过的瞬间,笑容就没了。 她想:这父子俩的问题还真不是一般大! 沈棠一径出了门,正要往主屋去看看常青山,就见右边侧门处急急忙忙进来一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魏氏。 这人这些天来担惊受怕的,日日不得安稳,唯恐常真就折在了里头,早吓得满面憔悴,黑眼圈都要垂到下巴去。 沈棠正要去打招呼,魏氏就已看见了她。 本是要进屋的人脚步一顿,立即转过身来,直扑到她跟前来,抓着她的手道:“老四……老四呢?” 她许是不好受,身上又不大好,这会子气没喘匀,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沈棠还没说话,常应就自后边走了过来:“二嫂寻我?” 魏氏立即撇下沈棠,大步上前又抓着常应的手臂,痛苦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你帮帮我,帮帮你二哥……你、你要不帮,我便跪死在这里!” 说着,膝盖一弯像是要跪下去。 常应也不拦,任她跪下来,还笑道:“二嫂这话说的,我这才回来,事情都没弄个清楚,你便要跪死在此处,回头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不顾兄弟情谊,要逼死了你们。” 屋里人也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常青山听见这话,顿时将眉一皱,又见院子外有人听见消息来探望常言,立即皱眉呵斥:“好好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来说,非要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梨花杏花,还不去将二婶婶拉起来!” 梨花杏花不大愿意去挨她,怕还没碰到人,先挨了骂。 可自家爷爷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噘着嘴硬着头皮上前,要去将魏氏拉起来…… 只她们手都还没碰着魏氏,就叫她一把推了开去:“我说了不起就是不起!你们、你们就是见不得常真好,一个个的都巴不得他死在里边才好!” 第276章 再生一个 第276章 再生一个 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回了益州府。 尽管路上紧赶慢赶,比去时还快了些,但等真正回到家时,已是八月了。 自牛车进了村子后,路上就遇见不少村民,他们对常言的归来,倒是十分意外的,纷纷都来打招呼,只邹氏着急赶回家去问问常真的情况,一路上只催着常应快些,停也不许停。 等到了常家,牛车才刚刚停稳,她就急切的跳了车,慌慌张张的,也没站稳,径直给自己绊了个跟斗,将院中正在玩耍的梨花姐妹吓了一跳。 回头见了是他们回来了,忙又喊着去屋里支会常青山和其他人。 常言忙也跟着下了牛车,将邹氏自地上拉起来:“你慢些……” 邹氏不肯听,任由她搀扶着,又喊着进了院,在主屋门口与听见动静奔出来的常青山撞了个满怀:“他爹……” 沈棠落后一步,才下了牛车来,就被人从后边一撞,接着腰上一紧,叫人抱住了。 她回头一看,正好就撞上了常呦呦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 小孩儿满面红光,一双眼珠子倒是格外亮的,待对上目光,立即咧嘴笑了起来,亮着一口白花花的牙。 沈棠摸摸他的脑瓜子:“别搂着,怪热得慌……去帮你爹一道搬东西。” 常呦呦一口答应下,又扑过去用脑袋往常应身上撞了一撞,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只将他爹撞了个趔趄。 “小婶婶,小叔叔,你们回来啦?” 正说着,梨花与杏花也迎了出来,两姐妹拉着人站在院门口打招呼。 “嗯,回来了。”沈棠上前在她们俩头上各自摸了一把,又道,“来帮忙搬东西,给你们买了吃的。” 双胞胎立即喜笑颜开,一口答应着,就过去帮着自牛车搬东西。 东西不多,一趟就搬完了。 只有些是邹氏的,沈棠就让双胞胎搬去了主屋,让邹氏处理,其他的,她跟常呦呦搬去了偏房。 才将东西放下,常应也进了屋来。 沈棠就问常呦呦:“你二伯的事,怎么处理的?” 常呦呦放下东西,先看了常应一眼,随即才比划道:“关着呢,都不许探视。这些天大伯日日往县城里跑,也没见着人。二婶子就说他不帮忙,还与人吵了一架。” 常应不说话,先给自己倒了两杯水来喝,待解了渴,才又为沈棠倒了一杯去。 沈棠道了谢,接过来喝了。 常呦呦又比划道:“她吵也没用,那户人家铁了心要二伯偿命,便是大伯求到人家里也是没用的。她自己也讨不着好,还动了胎气,孩子差点就没了。” 沈棠皱了皱眉,没出声,常应便不冷不淡的接过话:“没了倒好。” “胡说什么呢。”当着孩子面,沈棠呵斥他,“大人如何是大人的事,同孩子有什么关系?” 常应反应依旧冷淡:“是没什么关系。” 常呦呦看了他一眼,赶在沈棠继续说话之前,先拽了拽她的衣袖,装着一副天真的模样比划:“阿娘,你不说买了的吃的给我吗?我现在可以吃点吗?就一点,保证不多吃,不影响晚饭的。” 这爷俩互相打掩护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沈棠哪里就看不出来? 她心思一转,倒是没在追着问,翻了一包裹来递给他:“拿去与妹妹们分了。” 常呦呦今年九岁,梨花杏花五岁,按理说她们俩确实是妹妹。 常呦呦却下意识比划着解释:“是姐姐。” 沈棠心里一沉,面上不显,笑话他道:“什么姐姐?她们俩明明比你小四岁,算哪门子姐姐?莫非还是我记错了你的年龄不成?” 常呦呦一顿,又下意识要来解释,常应便道:“就是妹妹。你要不认也行,回头我与你娘再生一个,看你认不认。” 小孩儿经这么一提醒立即回了神来,小眼神一变,忙又嘻嘻笑了起来,一面比划着说“我认的”,一面又揣着那一包吃的,匆匆跑了。 彼时沈棠心思已经转了千回,每转一回,心就要往下沉一分。 偏她性子内敛,有什么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只顺着话回头啐了常应一口,道:“谁要与你再生一个,不要脸。” 说罢,她就笑着出去了。 只与常应擦身而过的瞬间,笑容就没了。 她想:这父子俩的问题还真不是一般大! 沈棠一径出了门,正要往主屋去看看常青山,就见右边侧门处急急忙忙进来一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魏氏。 这人这些天来担惊受怕的,日日不得安稳,唯恐常真就折在了里头,早吓得满面憔悴,黑眼圈都要垂到下巴去。 沈棠正要去打招呼,魏氏就已看见了她。 本是要进屋的人脚步一顿,立即转过身来,直扑到她跟前来,抓着她的手道:“老四……老四呢?” 她许是不好受,身上又不大好,这会子气没喘匀,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沈棠还没说话,常应就自后边走了过来:“二嫂寻我?” 魏氏立即撇下沈棠,大步上前又抓着常应的手臂,痛苦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你帮帮我,帮帮你二哥……你、你要不帮,我便跪死在这里!” 说着,膝盖一弯像是要跪下去。 常应也不拦,任她跪下来,还笑道:“二嫂这话说的,我这才回来,事情都没弄个清楚,你便要跪死在此处,回头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不顾兄弟情谊,要逼死了你们。” 屋里人也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常青山听见这话,顿时将眉一皱,又见院子外有人听见消息来探望常言,立即皱眉呵斥:“好好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来说,非要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梨花杏花,还不去将二婶婶拉起来!” 梨花杏花不大愿意去挨她,怕还没碰到人,先挨了骂。 可自家爷爷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噘着嘴硬着头皮上前,要去将魏氏拉起来…… 只她们手都还没碰着魏氏,就叫她一把推了开去:“我说了不起就是不起!你们、你们就是见不得常真好,一个个的都巴不得他死在里边才好!” 第277章 爱起不起 第277章 爱起不起 魏氏想以此要挟常应。 偏生常应冷心冷肠,不是随便什么就能被威胁的。 他往后退一步,也不管她是不是怀着孕,直抽出手来,让开人去:“你爱起不起,同我何干?” 说罢,绕开她,径直往主屋去了。经过常青山时,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邹氏瞧了他那张脸,几欲说话,可一对上他那冷淡的视线,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魏氏扑了个空,又见常清听见消息自家里赶了过来,她又抬起眼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常清叫她瞪得莫名其妙,没由来得心里边又升起一股怒火来,但转念又想着她是个孕妇,不好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去与邹氏和常言打招呼。 邹氏到底是于心不忍,只匆匆与常清一点头,便又过去将她搀扶起来:“你好好说,老四不会丢着不管的。他这刚回来,都还没坐下喘口气呢,也不知情况,好歹是让他喘匀气不是?” 魏氏此时什么都听不下去,满心都以为是家里人瞧不惯常真,不愿出手帮忙。 听了邹氏这样的话,她依然不替旁人考虑,只将人推开,迁怒道:“你们就是不肯帮忙,就是瞧不惯他赚了银子!我呸,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只会表面功夫……” 骂着骂着,她突然闷哼两声,又捂着肚子蹲坐下来,脸上一片煞白,霎时没了血色,再骂不出一句话来。 邹氏见了她这模样,顿时吓坏了,忙要来搀扶她:“老二家的,你这是怎的了?可别吓我……小棠、小棠你快来瞧瞧!” 一群人都被魏氏吓坏了,生怕她有个好歹,忙七手八脚的将人抬进屋去。 沈棠本是不大乐意,便没去瞧,只喊她好好养着,不要动怒。 邹氏却推了她一把,道:“你看也没看就胡乱说,回头要真有个好歹,老二要知道了,叫他在里边如何安心?” 左右是躲不过的,若真放着不管,回头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还要来怨她。 沈棠无法,只好去给魏氏检查了一番,一探脉,果真是动了胎气。 邹氏见她收回手,忙又来问:“是如何?” 魏氏这会子也不敢乱发脾气了,僵硬地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沈棠,听她发落。 “我早前就说过,你被大嫂下了毒,胎儿本就不好,你还要动怒生气,如何不出问题的?”沈棠收回手,皱眉道,“我是劝过你的,你要不听,继续撒泼胡闹,回头孩子没了,你也别怪我们不拦着你。” 这话魏氏不爱听,将眉一拧,才要说话时,沈棠就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觉着我胡说八道,那你大可拿你的孩子试试看,反正那肚里怀的也不是我的。” 魏氏立即闭了嘴,再不服气,为着肚子里的那个也沉默了。 沈棠见人老实下来,这才起身走到了一边去。 邹氏又不放心,忙问道:“这就行了?不吃药治一治?她脸这么白,瞧着怪吓人的……大人倒是没什么,就是别伤着肚里的孩子。” 这话……还真不像个人能说出来的。 沈棠当即将眉一皱,神色复杂地看了邹氏一眼,冷笑道:“大人没什么?我不信大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还能自己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邹氏这才又意识到自己方才嘴快说错了话,她悻悻地看了沈棠,下意识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棠懒得听她说,淡淡道:“是药三分毒,她体内本就余毒未清,那药若是再吃下去,不见得就保得住孩子。往后好好养着,多从吃的上下些功夫,莲子枸杞红枣猪肝鸽子都可多吃些。” 邹氏连连应着。 常青山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又道:“大哥儿,你搭把手,把老二家的抬回去。他娘,你也去多照应照应……其他人都出去,我与老四说两句话。” 常清有些不乐意,但下一刻就被邹氏推了一把。 他没法子,只好将魏氏打横抱起来,送回家去。邹氏叫上常言,一并跟着出去了。 沈棠也没说什么,招呼着屋里的三个孩子也出了门去。 她倒体贴,想他们爷俩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还将屋门掩上了。 沈棠在院子里与那三孩子玩闹一会儿,又想起后山竹林里的那些竹节参来,遂又去厨房翻了壶雄黄酒来,提着往竹林里去了。 那仨孩子大约是也闲着无聊,非也要吵闹着一块儿去。 沈棠答应下来,又命他们将裤腿和袖口扎紧,复又抹了雄黄酒在上面,这才领着人往竹林里去了。 如今虽是八月,但不过才八月初,竹节参要八月下旬才能采收。 沈棠去看过,林子里的竹节参果实大多已经变红,只未全部红透,隐隐还有青色的果子。 三个孩子得了话,紧紧跟在沈棠身后,没有乱跑。 梨花想着跟着沈棠学些东西,便问:“小婶婶,这红红的果子也能入药吗?” “不能。”沈棠蹲下来,采了颗果子用手指碾碎看了看颜色,“这是种子,采摘后用干净的容器装着发酵数天后,倒在竹筛上揉搓至果肉和果皮分离,再用水冲洗干净,之后用湿润的沙土储藏,等到来年春天再播种。” 梨花听得似懂非懂,但没多问,只道:“小婶婶采摘的时,定要叫我的,我也要来帮忙。” 沈棠笑着答应下:“行。也不要你们白帮忙,回头果实采下来按斤算,一斤一文钱给你们算工钱。” 一听还有钱拿,两姐妹顿时喜笑颜开,抱着沈棠的腿,直喊小婶婶真好。 沈棠视察一圈,见没什么异常,这才又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才到家,常应就自他爹屋里出来了,也不知他们爷俩说了什么,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瞧不出半点高兴或是不高兴。 沈棠想了想,打发了三个孩子自己去玩,待人都走远了,才进了偏房去。 此时常应坐在窗前的椅子里,靠着椅背,又将腿搭在桌上,一前一后的晃着,眯着眼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思量什么,没个形象。 听见脚步声,他便转头看了一眼,见是沈棠,又笑了起来:“上哪儿去了?” 沈棠走过去,顺手倒了杯水给他:“去竹林里看了看。” 常应听了,偏着头想了想,半响才道:“是了,竹节参该收了。到时我带你去县城,神农药铺给的价比别处要高些。” 沈棠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他怎么知道这些,只是道:“爹与你说了什么?” 第277章 爱起不起 第277章 爱起不起 魏氏想以此要挟常应。 偏生常应冷心冷肠,不是随便什么就能被威胁的。 他往后退一步,也不管她是不是怀着孕,直抽出手来,让开人去:“你爱起不起,同我何干?” 说罢,绕开她,径直往主屋去了。经过常青山时,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邹氏瞧了他那张脸,几欲说话,可一对上他那冷淡的视线,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魏氏扑了个空,又见常清听见消息自家里赶了过来,她又抬起眼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常清叫她瞪得莫名其妙,没由来得心里边又升起一股怒火来,但转念又想着她是个孕妇,不好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去与邹氏和常言打招呼。 邹氏到底是于心不忍,只匆匆与常清一点头,便又过去将她搀扶起来:“你好好说,老四不会丢着不管的。他这刚回来,都还没坐下喘口气呢,也不知情况,好歹是让他喘匀气不是?” 魏氏此时什么都听不下去,满心都以为是家里人瞧不惯常真,不愿出手帮忙。 听了邹氏这样的话,她依然不替旁人考虑,只将人推开,迁怒道:“你们就是不肯帮忙,就是瞧不惯他赚了银子!我呸,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只会表面功夫……” 骂着骂着,她突然闷哼两声,又捂着肚子蹲坐下来,脸上一片煞白,霎时没了血色,再骂不出一句话来。 邹氏见了她这模样,顿时吓坏了,忙要来搀扶她:“老二家的,你这是怎的了?可别吓我……小棠、小棠你快来瞧瞧!” 一群人都被魏氏吓坏了,生怕她有个好歹,忙七手八脚的将人抬进屋去。 沈棠本是不大乐意,便没去瞧,只喊她好好养着,不要动怒。 邹氏却推了她一把,道:“你看也没看就胡乱说,回头要真有个好歹,老二要知道了,叫他在里边如何安心?” 左右是躲不过的,若真放着不管,回头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还要来怨她。 沈棠无法,只好去给魏氏检查了一番,一探脉,果真是动了胎气。 邹氏见她收回手,忙又来问:“是如何?” 魏氏这会子也不敢乱发脾气了,僵硬地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沈棠,听她发落。 “我早前就说过,你被大嫂下了毒,胎儿本就不好,你还要动怒生气,如何不出问题的?”沈棠收回手,皱眉道,“我是劝过你的,你要不听,继续撒泼胡闹,回头孩子没了,你也别怪我们不拦着你。” 这话魏氏不爱听,将眉一拧,才要说话时,沈棠就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觉着我胡说八道,那你大可拿你的孩子试试看,反正那肚里怀的也不是我的。” 魏氏立即闭了嘴,再不服气,为着肚子里的那个也沉默了。 沈棠见人老实下来,这才起身走到了一边去。 邹氏又不放心,忙问道:“这就行了?不吃药治一治?她脸这么白,瞧着怪吓人的……大人倒是没什么,就是别伤着肚里的孩子。” 这话……还真不像个人能说出来的。 沈棠当即将眉一皱,神色复杂地看了邹氏一眼,冷笑道:“大人没什么?我不信大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还能自己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邹氏这才又意识到自己方才嘴快说错了话,她悻悻地看了沈棠,下意识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棠懒得听她说,淡淡道:“是药三分毒,她体内本就余毒未清,那药若是再吃下去,不见得就保得住孩子。往后好好养着,多从吃的上下些功夫,莲子枸杞红枣猪肝鸽子都可多吃些。” 邹氏连连应着。 常青山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又道:“大哥儿,你搭把手,把老二家的抬回去。他娘,你也去多照应照应……其他人都出去,我与老四说两句话。” 常清有些不乐意,但下一刻就被邹氏推了一把。 他没法子,只好将魏氏打横抱起来,送回家去。邹氏叫上常言,一并跟着出去了。 沈棠也没说什么,招呼着屋里的三个孩子也出了门去。 她倒体贴,想他们爷俩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还将屋门掩上了。 沈棠在院子里与那三孩子玩闹一会儿,又想起后山竹林里的那些竹节参来,遂又去厨房翻了壶雄黄酒来,提着往竹林里去了。 那仨孩子大约是也闲着无聊,非也要吵闹着一块儿去。 沈棠答应下来,又命他们将裤腿和袖口扎紧,复又抹了雄黄酒在上面,这才领着人往竹林里去了。 如今虽是八月,但不过才八月初,竹节参要八月下旬才能采收。 沈棠去看过,林子里的竹节参果实大多已经变红,只未全部红透,隐隐还有青色的果子。 三个孩子得了话,紧紧跟在沈棠身后,没有乱跑。 梨花想着跟着沈棠学些东西,便问:“小婶婶,这红红的果子也能入药吗?” “不能。”沈棠蹲下来,采了颗果子用手指碾碎看了看颜色,“这是种子,采摘后用干净的容器装着发酵数天后,倒在竹筛上揉搓至果肉和果皮分离,再用水冲洗干净,之后用湿润的沙土储藏,等到来年春天再播种。” 梨花听得似懂非懂,但没多问,只道:“小婶婶采摘的时,定要叫我的,我也要来帮忙。” 沈棠笑着答应下:“行。也不要你们白帮忙,回头果实采下来按斤算,一斤一文钱给你们算工钱。” 一听还有钱拿,两姐妹顿时喜笑颜开,抱着沈棠的腿,直喊小婶婶真好。 沈棠视察一圈,见没什么异常,这才又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才到家,常应就自他爹屋里出来了,也不知他们爷俩说了什么,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瞧不出半点高兴或是不高兴。 沈棠想了想,打发了三个孩子自己去玩,待人都走远了,才进了偏房去。 此时常应坐在窗前的椅子里,靠着椅背,又将腿搭在桌上,一前一后的晃着,眯着眼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思量什么,没个形象。 听见脚步声,他便转头看了一眼,见是沈棠,又笑了起来:“上哪儿去了?” 沈棠走过去,顺手倒了杯水给他:“去竹林里看了看。” 常应听了,偏着头想了想,半响才道:“是了,竹节参该收了。到时我带你去县城,神农药铺给的价比别处要高些。” 沈棠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他怎么知道这些,只是道:“爹与你说了什么?” 第278章 多余的人 第278章 多余的人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场面话。”常应收了腿,脸上挂着些敷衍的笑。 沈棠听他这样一声说,再略微一思索,心里边就有数了。 多半也是为了常真的事儿。 她起身道:“我原以为我娘家已够奇葩的了,没想到你家里比我家里还要奇葩。表面上个个都是好人,能说会道的,倒像是要将人记挂在心里一般。可仔细一深究,那是人是鬼的,就不好说了。” 常应听了她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可别这般说,你是我娘子,那也是常家人。你要骂他们我无所谓,可别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沈棠准备出去的,听见这话,脚步一顿,又回头来问道:“那你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的。”常应眯着眼笑了起来,他脸白,这一笑倒像是个鬼,“我若是鬼,你我且不人鬼殊途了?这不好,我不要。” 沈棠一听,就知他嘴里没个好话。 她白眼一翻,转身出去了。 常应见她一走,就又将双腿交叉着搭上了桌,借力撑起椅子,前后继续晃。 窗外日头正好,常呦呦正与杏花梨花在廊下吵着翻花绳,一个哑巴,不会说话,常惹那姐妹俩的笑话。有时候出了错,又着急得不行,手舞足蹈的瞎比划,弄得那姐妹俩前俯后仰。 常应想起来,那孩子出生时,家里兄弟姐妹都大了,又不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没个同龄人相伴,都是自己独自玩耍,性子就内敛了些,只爱看些书,瞧着聪明,其实是个呆板的。 如今得了机会,跟着本是姐姐的妹妹们玩,得了趣儿,脸上笑容多了,瞧着也没那般呆板。 这也挺好。常应想。 想完,又有些担忧,怕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到时候回去了,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以前好歹还有爹娘陪着,这要是回去了,那就真是一个人了。 常应越想越觉心里发凉,免不得想起方才常青山的话来。 方才在屋里,常青山先问了问这次交州一行的情况,常应与他提了提,到头来换回来的不过是些场面话。 常应早习惯了,也不觉寒心,就是冷冷淡淡的,常青山再说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家里的人不中用,我腿也废了,你二哥的事……”常青山说到此处,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恐怕还得劳你多费些心思。” 常应歪在椅子里,苍白的脸色就为他添了几分慵懒:“我也有病,不中用。” 常青山道:“你要也不中用,那这家里再没中用的人了。你三姐能完完整整的回来,还不是多亏了你?” 常应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老子一眼,没说话。 常青山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咯噔”了一声,半响才重新找回声音来:“我听你娘说了,她说你还是想分家……” 他又是一顿,想让常应接过话去,谁知常应跟没听懂似的,歪在椅子里,半阖着眼,懒洋洋的像是没精神。 常青山一哽,好一会儿才又道:“如今家里这个情况,我也觉着分家好。等你二哥平安归来,便分了家,各自过去。” 常应提着嘴角笑了一声,依然没出声。 常青山顿时就恼了,拧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怨怪我跟你娘没向着你不成?” “这从何说起?”常应坐直了些,“我不过是笑爹娘说话做事妥当的很,把家里人都傻子糊弄!” “你……”常青山听得一怒,下意识就要撑起身站起来。 可动作做了一半儿才想起来自个腿没了,早站不起来了。 他兀自捶了一通自己的腿,又气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主意的很,爱如何想如何想,我跟你娘是管不了你的!你要分家,那就分!” 常应嗤了一声,站起身便要走。 等他人都走到了门口,才又听常青山叹了口气,道:“你是有本事的,我与你娘心里都有数,家里的生意交给你,我们放心。只……他们毕竟是你亲哥哥,你多少给人留条活路才是。” 常应回头问他:“爹叫我给他们留条后路,可又问过他们叫他们给我留条后路?你也别拿这些话来试探我,常真进去,是他自己遇了小人,同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那一层窗户纸捅破,常青山脸色也白了。 常应见了他那神情,冷笑一声:“我当你看得比娘远些,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说得对,这一家子,除了小棠,没一个中用的!” 常青山听他骂人,还要将自家媳妇给摘出去,一时又是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常应一眼:“你变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变什么?我可没变。”常应收回视线,转身就走,“不过是爹娘眼里放不下多余的人,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罢了。” 常青山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神态间满是藏不住的失落。 ……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常应就往县城去了。 虽说昨日与常青山闹了不愉快,但他没打算放着常真不管。毕竟常真一日不出来,他有些事还真不好做。 他没直接进城,而是顺着城墙根转了半圈,就赶着牛车拐上了一条小路,顺着那条小路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见着一处庄子。 那庄子修得十分古朴,二进的院落,门口矗立着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 周围竹树成林,山风阵阵,挡着外头的暑气。山涧溪水潺潺,至后山引进庄子里,又鸟鸣啁啾,好不快活。 远远一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避暑庄子。 常应远远的停了牛车,又慢腾腾的拖着步子上去应门。 不一会儿,有个仆人打扮的小厮开了门,探头探脑的将他一番打量,不等常应自报家门,他便问道:“可是常应常公子?” 常应眉一挑,竟也不觉意外,客气又疏远的答了“是”。 “您快请进,我家老爷盼你来盼了好久呢。”小厮将门大开,侧身让了常应进去。 接着,小厮又领着他走过穿堂,进了垂花门,说明来意,就又换了人领着常应去了小厅。 常应坐着等了片刻,见主人家迟迟不来,便起身在廊下走动,忽见梁上有一窝燕子,便吹了两声口哨,闲闲地逗起燕子来。 正得趣儿呢,就听身后有人招呼:“常兄弟……” 第278章 多余的人 第278章 多余的人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场面话。”常应收了腿,脸上挂着些敷衍的笑。 沈棠听他这样一声说,再略微一思索,心里边就有数了。 多半也是为了常真的事儿。 她起身道:“我原以为我娘家已够奇葩的了,没想到你家里比我家里还要奇葩。表面上个个都是好人,能说会道的,倒像是要将人记挂在心里一般。可仔细一深究,那是人是鬼的,就不好说了。” 常应听了她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可别这般说,你是我娘子,那也是常家人。你要骂他们我无所谓,可别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沈棠准备出去的,听见这话,脚步一顿,又回头来问道:“那你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的。”常应眯着眼笑了起来,他脸白,这一笑倒像是个鬼,“我若是鬼,你我且不人鬼殊途了?这不好,我不要。” 沈棠一听,就知他嘴里没个好话。 她白眼一翻,转身出去了。 常应见她一走,就又将双腿交叉着搭上了桌,借力撑起椅子,前后继续晃。 窗外日头正好,常呦呦正与杏花梨花在廊下吵着翻花绳,一个哑巴,不会说话,常惹那姐妹俩的笑话。有时候出了错,又着急得不行,手舞足蹈的瞎比划,弄得那姐妹俩前俯后仰。 常应想起来,那孩子出生时,家里兄弟姐妹都大了,又不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没个同龄人相伴,都是自己独自玩耍,性子就内敛了些,只爱看些书,瞧着聪明,其实是个呆板的。 如今得了机会,跟着本是姐姐的妹妹们玩,得了趣儿,脸上笑容多了,瞧着也没那般呆板。 这也挺好。常应想。 想完,又有些担忧,怕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到时候回去了,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以前好歹还有爹娘陪着,这要是回去了,那就真是一个人了。 常应越想越觉心里发凉,免不得想起方才常青山的话来。 方才在屋里,常青山先问了问这次交州一行的情况,常应与他提了提,到头来换回来的不过是些场面话。 常应早习惯了,也不觉寒心,就是冷冷淡淡的,常青山再说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家里的人不中用,我腿也废了,你二哥的事……”常青山说到此处,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恐怕还得劳你多费些心思。” 常应歪在椅子里,苍白的脸色就为他添了几分慵懒:“我也有病,不中用。” 常青山道:“你要也不中用,那这家里再没中用的人了。你三姐能完完整整的回来,还不是多亏了你?” 常应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老子一眼,没说话。 常青山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咯噔”了一声,半响才重新找回声音来:“我听你娘说了,她说你还是想分家……” 他又是一顿,想让常应接过话去,谁知常应跟没听懂似的,歪在椅子里,半阖着眼,懒洋洋的像是没精神。 常青山一哽,好一会儿才又道:“如今家里这个情况,我也觉着分家好。等你二哥平安归来,便分了家,各自过去。” 常应提着嘴角笑了一声,依然没出声。 常青山顿时就恼了,拧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怨怪我跟你娘没向着你不成?” “这从何说起?”常应坐直了些,“我不过是笑爹娘说话做事妥当的很,把家里人都傻子糊弄!” “你……”常青山听得一怒,下意识就要撑起身站起来。 可动作做了一半儿才想起来自个腿没了,早站不起来了。 他兀自捶了一通自己的腿,又气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主意的很,爱如何想如何想,我跟你娘是管不了你的!你要分家,那就分!” 常应嗤了一声,站起身便要走。 等他人都走到了门口,才又听常青山叹了口气,道:“你是有本事的,我与你娘心里都有数,家里的生意交给你,我们放心。只……他们毕竟是你亲哥哥,你多少给人留条活路才是。” 常应回头问他:“爹叫我给他们留条后路,可又问过他们叫他们给我留条后路?你也别拿这些话来试探我,常真进去,是他自己遇了小人,同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那一层窗户纸捅破,常青山脸色也白了。 常应见了他那神情,冷笑一声:“我当你看得比娘远些,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说得对,这一家子,除了小棠,没一个中用的!” 常青山听他骂人,还要将自家媳妇给摘出去,一时又是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常应一眼:“你变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变什么?我可没变。”常应收回视线,转身就走,“不过是爹娘眼里放不下多余的人,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罢了。” 常青山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神态间满是藏不住的失落。 ……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常应就往县城去了。 虽说昨日与常青山闹了不愉快,但他没打算放着常真不管。毕竟常真一日不出来,他有些事还真不好做。 他没直接进城,而是顺着城墙根转了半圈,就赶着牛车拐上了一条小路,顺着那条小路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见着一处庄子。 那庄子修得十分古朴,二进的院落,门口矗立着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 周围竹树成林,山风阵阵,挡着外头的暑气。山涧溪水潺潺,至后山引进庄子里,又鸟鸣啁啾,好不快活。 远远一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避暑庄子。 常应远远的停了牛车,又慢腾腾的拖着步子上去应门。 不一会儿,有个仆人打扮的小厮开了门,探头探脑的将他一番打量,不等常应自报家门,他便问道:“可是常应常公子?” 常应眉一挑,竟也不觉意外,客气又疏远的答了“是”。 “您快请进,我家老爷盼你来盼了好久呢。”小厮将门大开,侧身让了常应进去。 接着,小厮又领着他走过穿堂,进了垂花门,说明来意,就又换了人领着常应去了小厅。 常应坐着等了片刻,见主人家迟迟不来,便起身在廊下走动,忽见梁上有一窝燕子,便吹了两声口哨,闲闲地逗起燕子来。 正得趣儿呢,就听身后有人招呼:“常兄弟……” 第279章 不急 第279章 不急 常应回头,就见贾勤姗姗来迟。 对比上回在唐文瑞的地方相见,这会子在他自己府上,此人便不怎么在乎形象,披头散发的,衣裳也不好好穿,脚上还踩着双木屐,瞧着像是在扮那些魏晋风流名士。 可常应却是不大理解的,左右一瞧,越瞧越觉得此人是个疯子。 他收回视线,看向贾勤,打着招呼:“贾兄。” 贾勤没应,踩着木屐上前,直逼近常应——他散着头发,大半张脸就都隐在头发后边,一双眼睛隔着发丝窥探打量,几乎与他脸贴脸了。 那一瞬间,常应以为自己见着了刚从水里边打捞起来的水鬼。 他站着没动,垂目与贾勤对视片刻,才听他痴痴笑了起来:“常兄,你来晚了。” 说着,他重新站直,顷刻间又变成了个人:“我听唐兄说你身子不好?即使如此,站着做什么,进里边坐罢。” 贾勤先一步进了小厅,摇摇晃晃的飘到主位前坐下,又叫仆人温了酒来。 一切看着十分正常。 可常应知道,此人不正常,就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罢了。 此次常真招惹的小人,也是他。 上一世,常应为了将常真捞出来,没少在他手里边吃亏,连身家买卖都差点赔了进去。 按理说,这样的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可常应偏就不,他不仅不远离,还要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样想着,常应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跟着走进小厅,也不着急开口求常真的事儿,先与他推杯换盏数回,弄得贾勤疑惑起来,怀疑他不是为常真而来,是来蹭酒喝的。 又一壶酒尽,贾勤微醺,常应面色不红,气息不变,气定神闲,好似给他一粒花生米,他就能去撬动地球。 眼见着家中好酒都要赔进去了,贾勤才不甘心的借着酒劲开口:“常兄此来,怕不是为着与我叙旧?” 常应看了他一眼,就知他在装醉,遂承认道:“不是。” 只两个字,多得再不肯说。 贾勤皱眉等了半响,眼神都变了:“常兄有话不妨直说?” 常应道:“不急。” 贾勤:“……” 他喘了两口气,身上装出来的那股子镇定也维持不住了,忽而疯了似的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兄弟的事来的。” 不比上一次,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求人,这会子常应手里有的是底牌,沉得住气,便只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贾勤见此,越发沉不住气了:“常兄,你一声不吭,就不怕你兄弟在里头吃亏。” 常应道:“能吃什么亏?横竖是个男儿,便是在里头挨顿打,也不过是伤筋动骨的事儿。” 贾勤又道:“可里头的人手上没个轻重,常真兄弟细皮嫩肉的,瞧着不像是能吃大亏的。” 常应八风不动:“要是吃了别的亏,那也是该他有此一劫。” 贾勤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隔着头发盯着常应一顿瞧,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盛满了不悦。 他就是这样的人,旁人越焦躁,他越沉得住气。可旁人若是比他更沉得住气,他就觉事情不在掌控之内,便要坐不住了。 从前常应没参悟透,在他手上吃了亏。如今明白了,自是不肯被拿捏的。 “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去问问唐兄,就不叨扰你了。”说着,常应起身来,要走。 贾勤坐着没动,瞧他一只脚都跨出了门,真像是要走了,才道:“你不替你兄弟求情,就不怕他连累了你。” 常应听了,故意将步子一顿,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贾勤没瞧出故意来,还以为他是怕了,顿时满意了,舒坦地呼出口气来:“他沾的是人命官司,可我不想要他偿命,只要他赔一样东西给我,我就放了他去。” 他装着镇定,可语气却着急了些。 常应知道是什么,为引着他多说些,便装作不知,故意问:“赔你什么?” “你家那酒的配方。”贾勤生怕常应就这样走,下意识又站起身来,踱步道,“前儿我也问你兄弟要过,他想活命,在里头担惊受怕,我晾他两日,他就什么都给了。” 常应并不意外常真就这样轻易的将家里珍视的东西送了出去,还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你做什么还不肯放了他。” 贾勤遗憾地摇头:“不对。他给的配方不对,不是我要的。后来我打听到,你家里就属你酒酿得好,我猜你的配方才是对的……可惜你现在才来,让我好等!” 这贾勤嗜酒如命,偏爱各种各样的好酒,家里边有个酒窖,收藏着好些名酒。 倘若只是爱酒也就罢了,可他一旦喜欢一样东西,那就是要绝人后路的,不许旁人也拥有这样东西。 故而常用下作手段,将别人家的酒方骗到手,然后卸磨杀驴,非逼得人家破人亡,再无路可走才罢休。 在常真之前,已经有好些人被他逼得没了命。 偏偏他姐姐是平阳县知县的小妾,仗着几分姿色,得了知县几分偏爱,因此有些恃宠而骄。娘家人又借着这个妾的势,在平阳县里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偏那知县是个不中用的,被小妾三言两语一哄,便醉在了温柔乡,妻小都不顾不说,还对底下的怨声载道,充耳不闻。 寻常百姓见了贾家的人都是绕道走的。常应就不同了,非但不绕着走,还要缠上去,主动交恶。 他看了贾勤一眼,见他扬着下巴好不得意。现在他就很想知道贾勤要摔进泥里了,可还是不是这样的表情,于是道:“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见一见人。” 贾勤皱眉,觉着他这回答不在他的掌控里,不悦道:“你见他做什么?” “我总要确定人还活着是不是?”常应提着嘴角,要笑不笑,“反正人在里边关着,凭我这病秧子,还有劫狱不成?” 贾勤仔细一想,觉着他说得也有道理,便拖着道:“让你见见也不是不行……你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常应听了,一刻也没多待,转身就走了。 贾勤又叫他的干脆利落,气得脸也扭曲了,披头散发的站在厅里,越发像个被泡涨的水鬼来…… 第279章 不急 第279章 不急 常应回头,就见贾勤姗姗来迟。 对比上回在唐文瑞的地方相见,这会子在他自己府上,此人便不怎么在乎形象,披头散发的,衣裳也不好好穿,脚上还踩着双木屐,瞧着像是在扮那些魏晋风流名士。 可常应却是不大理解的,左右一瞧,越瞧越觉得此人是个疯子。 他收回视线,看向贾勤,打着招呼:“贾兄。” 贾勤没应,踩着木屐上前,直逼近常应——他散着头发,大半张脸就都隐在头发后边,一双眼睛隔着发丝窥探打量,几乎与他脸贴脸了。 那一瞬间,常应以为自己见着了刚从水里边打捞起来的水鬼。 他站着没动,垂目与贾勤对视片刻,才听他痴痴笑了起来:“常兄,你来晚了。” 说着,他重新站直,顷刻间又变成了个人:“我听唐兄说你身子不好?即使如此,站着做什么,进里边坐罢。” 贾勤先一步进了小厅,摇摇晃晃的飘到主位前坐下,又叫仆人温了酒来。 一切看着十分正常。 可常应知道,此人不正常,就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罢了。 此次常真招惹的小人,也是他。 上一世,常应为了将常真捞出来,没少在他手里边吃亏,连身家买卖都差点赔了进去。 按理说,这样的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可常应偏就不,他不仅不远离,还要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样想着,常应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跟着走进小厅,也不着急开口求常真的事儿,先与他推杯换盏数回,弄得贾勤疑惑起来,怀疑他不是为常真而来,是来蹭酒喝的。 又一壶酒尽,贾勤微醺,常应面色不红,气息不变,气定神闲,好似给他一粒花生米,他就能去撬动地球。 眼见着家中好酒都要赔进去了,贾勤才不甘心的借着酒劲开口:“常兄此来,怕不是为着与我叙旧?” 常应看了他一眼,就知他在装醉,遂承认道:“不是。” 只两个字,多得再不肯说。 贾勤皱眉等了半响,眼神都变了:“常兄有话不妨直说?” 常应道:“不急。” 贾勤:“……” 他喘了两口气,身上装出来的那股子镇定也维持不住了,忽而疯了似的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兄弟的事来的。” 不比上一次,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求人,这会子常应手里有的是底牌,沉得住气,便只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贾勤见此,越发沉不住气了:“常兄,你一声不吭,就不怕你兄弟在里头吃亏。” 常应道:“能吃什么亏?横竖是个男儿,便是在里头挨顿打,也不过是伤筋动骨的事儿。” 贾勤又道:“可里头的人手上没个轻重,常真兄弟细皮嫩肉的,瞧着不像是能吃大亏的。” 常应八风不动:“要是吃了别的亏,那也是该他有此一劫。” 贾勤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隔着头发盯着常应一顿瞧,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盛满了不悦。 他就是这样的人,旁人越焦躁,他越沉得住气。可旁人若是比他更沉得住气,他就觉事情不在掌控之内,便要坐不住了。 从前常应没参悟透,在他手上吃了亏。如今明白了,自是不肯被拿捏的。 “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去问问唐兄,就不叨扰你了。”说着,常应起身来,要走。 贾勤坐着没动,瞧他一只脚都跨出了门,真像是要走了,才道:“你不替你兄弟求情,就不怕他连累了你。” 常应听了,故意将步子一顿,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贾勤没瞧出故意来,还以为他是怕了,顿时满意了,舒坦地呼出口气来:“他沾的是人命官司,可我不想要他偿命,只要他赔一样东西给我,我就放了他去。” 他装着镇定,可语气却着急了些。 常应知道是什么,为引着他多说些,便装作不知,故意问:“赔你什么?” “你家那酒的配方。”贾勤生怕常应就这样走,下意识又站起身来,踱步道,“前儿我也问你兄弟要过,他想活命,在里头担惊受怕,我晾他两日,他就什么都给了。” 常应并不意外常真就这样轻易的将家里珍视的东西送了出去,还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你做什么还不肯放了他。” 贾勤遗憾地摇头:“不对。他给的配方不对,不是我要的。后来我打听到,你家里就属你酒酿得好,我猜你的配方才是对的……可惜你现在才来,让我好等!” 这贾勤嗜酒如命,偏爱各种各样的好酒,家里边有个酒窖,收藏着好些名酒。 倘若只是爱酒也就罢了,可他一旦喜欢一样东西,那就是要绝人后路的,不许旁人也拥有这样东西。 故而常用下作手段,将别人家的酒方骗到手,然后卸磨杀驴,非逼得人家破人亡,再无路可走才罢休。 在常真之前,已经有好些人被他逼得没了命。 偏偏他姐姐是平阳县知县的小妾,仗着几分姿色,得了知县几分偏爱,因此有些恃宠而骄。娘家人又借着这个妾的势,在平阳县里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偏那知县是个不中用的,被小妾三言两语一哄,便醉在了温柔乡,妻小都不顾不说,还对底下的怨声载道,充耳不闻。 寻常百姓见了贾家的人都是绕道走的。常应就不同了,非但不绕着走,还要缠上去,主动交恶。 他看了贾勤一眼,见他扬着下巴好不得意。现在他就很想知道贾勤要摔进泥里了,可还是不是这样的表情,于是道:“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见一见人。” 贾勤皱眉,觉着他这回答不在他的掌控里,不悦道:“你见他做什么?” “我总要确定人还活着是不是?”常应提着嘴角,要笑不笑,“反正人在里边关着,凭我这病秧子,还有劫狱不成?” 贾勤仔细一想,觉着他说得也有道理,便拖着道:“让你见见也不是不行……你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常应听了,一刻也没多待,转身就走了。 贾勤又叫他的干脆利落,气得脸也扭曲了,披头散发的站在厅里,越发像个被泡涨的水鬼来…… 第280章 又来了 第280章 又来了 常应离了贾勤的地儿,便又往县城里去了。 还得去寻一趟唐文瑞,与他商量些事情才行。 而此时,常家村里,沈棠刚将洗好的衣裳晾上,就见对门常石川家里有些动静。 她侧目看了眼,见是个与邹氏差不多年岁的妇人敲门进了她家去,石川娘听见动静,亲自迎出来,见了来人,忙笑着招呼,动作与神情是十分客气的。 那妇人坐了一阵子,与石川娘说了会子话,又吃了两杯茶,就走了。 石川娘同常石川一道送她出来,目送人走远了去,母子两个脸上立即就扬起了几分喜色。 沈棠猜那妇人多半是来说亲的媒人,不由笑道:“大娘,有喜事呢?” “什么喜事不喜事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石川娘立即笑了起来,眉目间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沈棠瞧她神情,就知事情多半是妥了,石川娘眼下多半也是谦虚的多,遂问道:“是哪家姑娘?” 果不其然,她这样一问,石川娘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深了。 她打发了常石川自个忙去,自己则两步走进这边院子来,拉着沈棠的手去廊下坐:“我与你说了,你可别上别处说去。这日子还没定下,到底是还说不准的。” “欸,大娘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沈棠道,“你既说了,我定不会出去乱说。” 得了她保证,石川娘才悄悄道:“说的是宋家村宋怀山家的大姑娘,闺名春雨。” “叫什么?”沈棠一时听得耳熟,不由多问了一句。 石川娘笑话她:“这年纪轻轻的,耳朵怎还不好使了?姓宋,宋春雨。” 说着,她也没瞧见沈棠恍然的神色,又道:“我听闻那宋大姑娘也是个学医的,比她爹还有些本事。人也勤快,模样也生得好。就是担心回头娶了人过来,见了家里这样子,嫌石川配不上她,待不住。” 沈棠与宋春雨是有两面之缘的,当初碰上她在药铺里卖药,药铺老板给价低,她还帮着说过话。 后来她去山中采药,碰上宋春雨失足滚下山来,叫她救了一回。 仅两面之缘,沈棠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子更不可能当着石川娘的面,说人姑娘的不是。 她仔细想了想石川娘说这话的语气,多是欢喜,便顺着拍了拍马屁,道:“那姑娘的性情如何,咱们不知。你家石川的性子,大娘该清楚才是。他那样忠厚老实,人又勤快,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果然这话夸到了石川娘心坎上去,一时骄傲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沈棠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到时那宋大姑娘嫁了过来,瞧他这般厚道,又待她好,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哪里就嫌了呢?你又是帮理不帮亲的,将她当自家姑娘疼,她哪里就不明白呢?” 两句话便将石川娘哄得舒了心,抓着她手笑道:“到底是我上了年纪,糊涂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等她嫁了过来,也请你同她多说说话,不要叫她觉得咱们冷落了她。” 沈棠笑着应是。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常言就来了,她与石川娘打了招呼,石川娘就拉着她叙旧,沈棠借此抽身离去。 她在屋里忙活片刻,忽听外面传来些说话声。 沈棠以为是村里谁家来窜门探望常言的——自打常言回来后,曾经有与她交好的姐妹,或是好奇的,都上家里来寻她说话,这两日家里边就没冷清过。 到底是主人家,沈棠也不好装作不知,回头失了待客之道,招人闲话,反而不好。 遂要出去瞧瞧时,常言就进了屋来,道:“邹姨妈来了。” 沈棠两眼一抹黑,疑道:“邹姨妈是哪个?” 常言撇嘴,脸上便多了些不喜:“阿娘后娘家的,几百年不联系一回,这会子赶着来,不定是为了什么事。老四不在,你要懒得理,打个招呼便是了,用不着搭理她。” 沈棠知道邹氏与她后娘那一房的人关系不好,便没多说,只跟着出去见一见,打声招呼便是。 谁知出去了,招呼还没打,就见那邹姨妈哭着与邹氏抱做一团,当着左右的人,上演了好一番姐妹情深。 沈棠不由看了常言,心道:“这态度,瞧着可不像是关系不好的。” 常言见了,也将眉一皱,满脸的不喜。 那边院子里,邹氏姐妹俩哭够了,才又请人到屋里去坐,端茶倒水的,好一番招待。 邹姨妈是来第二回了,上一回叫魏氏骂了回去。 这一回本是不想来受气,但家里孩子病得不成样,请了好些大夫,吃了好些药,丝毫不见成效。 她想着再过不久,就要秋闱了,儿子的病要是再治不好,不就又要落榜了? 于是,她又腆着脸皮来了。 但这会子她学聪明了,知道邹氏在娘家只有她二娘那边的人,可早前二娘二叔没了,疼她的姐姐也没了,剩下那些兄弟姐妹们,渐渐的也没了联系,她在娘家没个依靠。 尽管她嘴上不说,可心里边还是想与亲爹那边的兄弟姐妹们走动起来。 所以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邹姨妈,才得了机会。 “我原是早该过来的,”邹姨妈眼珠子一转,说得恳切,“只这些年与娘家那边走得不近,又不知你家究竟再何处。多番打听,不久前才打听到,当时就带了自家姑娘过来问好的,只你们不在家……” 边上常青山听见这话,顿时将眉皱了起来,神情里满是嫌弃。 邹氏叹了口气:“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到底是一家姐妹,疏远了不好……家里可都还好?” “是这个理儿,往后还要常走动才是。”说着,邹姨妈又拿帕子掩泪,垂头哭道,“唉,说起来就都是泪……你那外甥,原本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儿,不知怎的突然就染了病。” 邹氏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外甥,忙问:“可请大夫了?” 邹姨妈顺势就道:“哪能没请呢?只他从春天就一直病着,大夫没少请,药也没少吃,就是半点不见好……我这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来求你的。” 第280章 又来了 第280章 又来了 常应离了贾勤的地儿,便又往县城里去了。 还得去寻一趟唐文瑞,与他商量些事情才行。 而此时,常家村里,沈棠刚将洗好的衣裳晾上,就见对门常石川家里有些动静。 她侧目看了眼,见是个与邹氏差不多年岁的妇人敲门进了她家去,石川娘听见动静,亲自迎出来,见了来人,忙笑着招呼,动作与神情是十分客气的。 那妇人坐了一阵子,与石川娘说了会子话,又吃了两杯茶,就走了。 石川娘同常石川一道送她出来,目送人走远了去,母子两个脸上立即就扬起了几分喜色。 沈棠猜那妇人多半是来说亲的媒人,不由笑道:“大娘,有喜事呢?” “什么喜事不喜事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石川娘立即笑了起来,眉目间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沈棠瞧她神情,就知事情多半是妥了,石川娘眼下多半也是谦虚的多,遂问道:“是哪家姑娘?” 果不其然,她这样一问,石川娘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深了。 她打发了常石川自个忙去,自己则两步走进这边院子来,拉着沈棠的手去廊下坐:“我与你说了,你可别上别处说去。这日子还没定下,到底是还说不准的。” “欸,大娘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沈棠道,“你既说了,我定不会出去乱说。” 得了她保证,石川娘才悄悄道:“说的是宋家村宋怀山家的大姑娘,闺名春雨。” “叫什么?”沈棠一时听得耳熟,不由多问了一句。 石川娘笑话她:“这年纪轻轻的,耳朵怎还不好使了?姓宋,宋春雨。” 说着,她也没瞧见沈棠恍然的神色,又道:“我听闻那宋大姑娘也是个学医的,比她爹还有些本事。人也勤快,模样也生得好。就是担心回头娶了人过来,见了家里这样子,嫌石川配不上她,待不住。” 沈棠与宋春雨是有两面之缘的,当初碰上她在药铺里卖药,药铺老板给价低,她还帮着说过话。 后来她去山中采药,碰上宋春雨失足滚下山来,叫她救了一回。 仅两面之缘,沈棠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子更不可能当着石川娘的面,说人姑娘的不是。 她仔细想了想石川娘说这话的语气,多是欢喜,便顺着拍了拍马屁,道:“那姑娘的性情如何,咱们不知。你家石川的性子,大娘该清楚才是。他那样忠厚老实,人又勤快,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果然这话夸到了石川娘心坎上去,一时骄傲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沈棠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到时那宋大姑娘嫁了过来,瞧他这般厚道,又待她好,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哪里就嫌了呢?你又是帮理不帮亲的,将她当自家姑娘疼,她哪里就不明白呢?” 两句话便将石川娘哄得舒了心,抓着她手笑道:“到底是我上了年纪,糊涂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等她嫁了过来,也请你同她多说说话,不要叫她觉得咱们冷落了她。” 沈棠笑着应是。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常言就来了,她与石川娘打了招呼,石川娘就拉着她叙旧,沈棠借此抽身离去。 她在屋里忙活片刻,忽听外面传来些说话声。 沈棠以为是村里谁家来窜门探望常言的——自打常言回来后,曾经有与她交好的姐妹,或是好奇的,都上家里来寻她说话,这两日家里边就没冷清过。 到底是主人家,沈棠也不好装作不知,回头失了待客之道,招人闲话,反而不好。 遂要出去瞧瞧时,常言就进了屋来,道:“邹姨妈来了。” 沈棠两眼一抹黑,疑道:“邹姨妈是哪个?” 常言撇嘴,脸上便多了些不喜:“阿娘后娘家的,几百年不联系一回,这会子赶着来,不定是为了什么事。老四不在,你要懒得理,打个招呼便是了,用不着搭理她。” 沈棠知道邹氏与她后娘那一房的人关系不好,便没多说,只跟着出去见一见,打声招呼便是。 谁知出去了,招呼还没打,就见那邹姨妈哭着与邹氏抱做一团,当着左右的人,上演了好一番姐妹情深。 沈棠不由看了常言,心道:“这态度,瞧着可不像是关系不好的。” 常言见了,也将眉一皱,满脸的不喜。 那边院子里,邹氏姐妹俩哭够了,才又请人到屋里去坐,端茶倒水的,好一番招待。 邹姨妈是来第二回了,上一回叫魏氏骂了回去。 这一回本是不想来受气,但家里孩子病得不成样,请了好些大夫,吃了好些药,丝毫不见成效。 她想着再过不久,就要秋闱了,儿子的病要是再治不好,不就又要落榜了? 于是,她又腆着脸皮来了。 但这会子她学聪明了,知道邹氏在娘家只有她二娘那边的人,可早前二娘二叔没了,疼她的姐姐也没了,剩下那些兄弟姐妹们,渐渐的也没了联系,她在娘家没个依靠。 尽管她嘴上不说,可心里边还是想与亲爹那边的兄弟姐妹们走动起来。 所以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邹姨妈,才得了机会。 “我原是早该过来的,”邹姨妈眼珠子一转,说得恳切,“只这些年与娘家那边走得不近,又不知你家究竟再何处。多番打听,不久前才打听到,当时就带了自家姑娘过来问好的,只你们不在家……” 边上常青山听见这话,顿时将眉皱了起来,神情里满是嫌弃。 邹氏叹了口气:“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到底是一家姐妹,疏远了不好……家里可都还好?” “是这个理儿,往后还要常走动才是。”说着,邹姨妈又拿帕子掩泪,垂头哭道,“唉,说起来就都是泪……你那外甥,原本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儿,不知怎的突然就染了病。” 邹氏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外甥,忙问:“可请大夫了?” 邹姨妈顺势就道:“哪能没请呢?只他从春天就一直病着,大夫没少请,药也没少吃,就是半点不见好……我这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来求你的。” 第281章 给钱就行 第281章 给钱就行 邹氏听了这话,因道:“我知你是为着什么事来的,昨个儿他爹都与我说了。” 之前他们还在交州时,家里人就在信上提了提这邹姨妈的事儿。 邹氏当时挂念着常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昨个儿夜里辗转睡不着,才又问了问常青山这事儿。 当时她还骂了通邹姨妈不要脸,净想着捡便宜。 如今见了人,不过叫她说两句软话,她就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要与人家亲近些。 常青山心中不悦,可又当着人面不好说什么,只能推着轮椅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避开了。 邹氏说完那话,又起身去将沈棠叫了过来,与邹姨妈道:“这是我家老四家的,你别瞧着她年轻,那医术是顶好的,人也稳重。你只管带她家去,给外甥瞧瞧再说。” 沈棠听得糊里糊涂的,眉心一蹙:“瞧什么?” 不待邹氏解释,邹姨妈又站起身来,绕着沈棠好一番打量:“这丫头模样生得好,瞧着是个有福的。又会瞧病,名声都传到了我们村子里去,连我都听闻不少夸她的话……叫小棠是?今年几岁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来请沈棠瞧病的,倒像是来相亲的。 沈棠撇她一眼,也没理,只问邹氏:“叫我来做什么?那边还有事呢,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邹姨妈一听,眼中就多了些不悦。只不过是有求于人,不好说什么,只勉强还挂着些笑。 邹氏也有些尴尬,但也晓得沈棠的脾气,忙道:“是有些事,你姨妈家里有一表弟,生了病,请大夫看过也不见好,想请你去看看。” “我当是为了什么,若是这个,早说便是。”沈棠转过头,瞧着邹姨妈笑道,“姨妈方才就该说的,省得耽误了时辰,叫表弟又病重了。” 这话是暗欲邹姨妈废话多,儿子病了也不着急,就知瞎打听。 邹姨妈哪里就听不出来的,当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邹氏忙道:“你这是愿意去了?” “做什么不去?”沈棠道,“诊金给到位,再远我都去的。” 邹姨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变,瞧那样子多是想顾着些不存在的情分,想叫沈棠白瞧。 但眼下人还没去给瞧,她要说出来,恐人家不去,只好胡乱道:“应该的,应该的……那,这就走?” 沈棠应了:“我去收拾收拾。” 邹氏见她出去,又叫来常言陪着邹姨妈说话,她自个出去寻常清来,叫他送沈棠与邹姨妈家去。 常清本不想去,架不住老娘逼迫,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磨蹭着出门去套牛车。 他这边出去,那边沈棠又进了偏房去拿银针。 刚把东西收起来,常呦呦就进屋来了。话也不比划一句,只伸长了双臂,不许她出去,还鼓着金鱼嘴,一脸不高兴。 “这是做什么?”沈棠捧起他的脸,笑道,“谁欺负咱家小公举了,怎还将自己气成了河豚?” 常呦呦挥开她的手,不情不愿地比划:“不去行吗?” 沈棠心里一动,又拉着小孩儿去边上坐下,一面拿了手帕帮他将额上的汗水擦去,一面问:“为什么?” 常呦呦撅着嘴比划:“我瞧着那姨姥姥不像个好的,阿爹又不在,你去了,要是挨欺负都没人帮你说话。” 沈棠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从前她以为常呦呦不过一个八九岁,刚没了爹娘的孩子而已,又因常应和她疼他,这孩子便逮着机会撒娇,装装天真,能有什么坏心思? 如今沈棠再看他,除了越发不像是常应捡回来的以外,发现这小屁孩子心里边藏了不知道多少弯弯绕绕,惯会用天真装傻。 “只是如此?”沈棠掐着常呦呦的脸,将他嘴捏得越发翘了,笑道,“没有别的原因?” 常呦呦两眼一瞪,满是茫然,又装起傻来:“什么别的原因?阿娘,你在说什么?” 沈棠双眼一眯,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把手收回来:“没什么。” 说罢,一径出了门。 常呦呦坐在凳子上没敢动,只敢够着脖子瞧,见她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才敢松下口气来。 方才沈棠瞧他的那两眼,当真是给他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得亏是不会说话的,否则一张嘴就暴露了。 虽从前就明白阿娘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但大多时候只要他撒娇娇,阿娘就由着他去了,可这两日却是连撒娇都没用了。 阿娘就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但还不敢承认。阿爹又嘴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只好来欺负他一个小孩儿。 常呦呦捧着脑袋,苦恼的叹了口气。 他是不想瞒着沈棠的,可到底要怎么说,他又糊涂了。 总不能说:“阿娘,我是从以后来的。因你英年早逝,阿爹想不开,有病不治蹬腿去了。我给他哭灵时,受不了打击,晕厥过去了,再醒来时就被年轻的阿爹捡了回来。” 这跟梦一样的事,连他自己都觉魔幻,跟撞了邪似的,他要说了出来,沈棠又如何信呢? 常呦呦又想起阿爹阿娘这毫无进展的感情关系,就很替自己的出生担忧。 他跳下凳子,颠儿颠儿赶出去,就见常清套好了牛车,在院子外等着。邹氏将沈棠送到门口,叮嘱她瞧了病就回来。又念叨常清,让他多护着弟妹些。 常清冷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 邹氏还是不放心,拽着沈棠的手,还要交代两句时,就听常言道:“我也去罢。” 沈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她倒是知道邹氏这样拉着自己做什么,并非是不想让她去,是怕常应回来,知道她去了邹姨妈家后,同她生气。 “你去做什么?”邹氏立即松了沈棠的手,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懂那些医术,跟着添什么乱?赶紧回去……” 常言不依,甩开她的手,一径爬上牛车:“大哥,快走!” 常清一甩鞭子,赶着牛车走了。 邹氏叫着在后边追了两步,没追上,只好喊着叮嘱常言不要给沈棠添乱。 常言理也不理她,只靠着沈棠小声道:“她也忒瞧不起人了,我好好的跟着你,哪里就是添乱了?是,小棠?” 第281章 给钱就行 第281章 给钱就行 邹氏听了这话,因道:“我知你是为着什么事来的,昨个儿他爹都与我说了。” 之前他们还在交州时,家里人就在信上提了提这邹姨妈的事儿。 邹氏当时挂念着常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昨个儿夜里辗转睡不着,才又问了问常青山这事儿。 当时她还骂了通邹姨妈不要脸,净想着捡便宜。 如今见了人,不过叫她说两句软话,她就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要与人家亲近些。 常青山心中不悦,可又当着人面不好说什么,只能推着轮椅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避开了。 邹氏说完那话,又起身去将沈棠叫了过来,与邹姨妈道:“这是我家老四家的,你别瞧着她年轻,那医术是顶好的,人也稳重。你只管带她家去,给外甥瞧瞧再说。” 沈棠听得糊里糊涂的,眉心一蹙:“瞧什么?” 不待邹氏解释,邹姨妈又站起身来,绕着沈棠好一番打量:“这丫头模样生得好,瞧着是个有福的。又会瞧病,名声都传到了我们村子里去,连我都听闻不少夸她的话……叫小棠是?今年几岁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来请沈棠瞧病的,倒像是来相亲的。 沈棠撇她一眼,也没理,只问邹氏:“叫我来做什么?那边还有事呢,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邹姨妈一听,眼中就多了些不悦。只不过是有求于人,不好说什么,只勉强还挂着些笑。 邹氏也有些尴尬,但也晓得沈棠的脾气,忙道:“是有些事,你姨妈家里有一表弟,生了病,请大夫看过也不见好,想请你去看看。” “我当是为了什么,若是这个,早说便是。”沈棠转过头,瞧着邹姨妈笑道,“姨妈方才就该说的,省得耽误了时辰,叫表弟又病重了。” 这话是暗欲邹姨妈废话多,儿子病了也不着急,就知瞎打听。 邹姨妈哪里就听不出来的,当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邹氏忙道:“你这是愿意去了?” “做什么不去?”沈棠道,“诊金给到位,再远我都去的。” 邹姨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变,瞧那样子多是想顾着些不存在的情分,想叫沈棠白瞧。 但眼下人还没去给瞧,她要说出来,恐人家不去,只好胡乱道:“应该的,应该的……那,这就走?” 沈棠应了:“我去收拾收拾。” 邹氏见她出去,又叫来常言陪着邹姨妈说话,她自个出去寻常清来,叫他送沈棠与邹姨妈家去。 常清本不想去,架不住老娘逼迫,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磨蹭着出门去套牛车。 他这边出去,那边沈棠又进了偏房去拿银针。 刚把东西收起来,常呦呦就进屋来了。话也不比划一句,只伸长了双臂,不许她出去,还鼓着金鱼嘴,一脸不高兴。 “这是做什么?”沈棠捧起他的脸,笑道,“谁欺负咱家小公举了,怎还将自己气成了河豚?” 常呦呦挥开她的手,不情不愿地比划:“不去行吗?” 沈棠心里一动,又拉着小孩儿去边上坐下,一面拿了手帕帮他将额上的汗水擦去,一面问:“为什么?” 常呦呦撅着嘴比划:“我瞧着那姨姥姥不像个好的,阿爹又不在,你去了,要是挨欺负都没人帮你说话。” 沈棠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从前她以为常呦呦不过一个八九岁,刚没了爹娘的孩子而已,又因常应和她疼他,这孩子便逮着机会撒娇,装装天真,能有什么坏心思? 如今沈棠再看他,除了越发不像是常应捡回来的以外,发现这小屁孩子心里边藏了不知道多少弯弯绕绕,惯会用天真装傻。 “只是如此?”沈棠掐着常呦呦的脸,将他嘴捏得越发翘了,笑道,“没有别的原因?” 常呦呦两眼一瞪,满是茫然,又装起傻来:“什么别的原因?阿娘,你在说什么?” 沈棠双眼一眯,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把手收回来:“没什么。” 说罢,一径出了门。 常呦呦坐在凳子上没敢动,只敢够着脖子瞧,见她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才敢松下口气来。 方才沈棠瞧他的那两眼,当真是给他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得亏是不会说话的,否则一张嘴就暴露了。 虽从前就明白阿娘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但大多时候只要他撒娇娇,阿娘就由着他去了,可这两日却是连撒娇都没用了。 阿娘就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但还不敢承认。阿爹又嘴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只好来欺负他一个小孩儿。 常呦呦捧着脑袋,苦恼的叹了口气。 他是不想瞒着沈棠的,可到底要怎么说,他又糊涂了。 总不能说:“阿娘,我是从以后来的。因你英年早逝,阿爹想不开,有病不治蹬腿去了。我给他哭灵时,受不了打击,晕厥过去了,再醒来时就被年轻的阿爹捡了回来。” 这跟梦一样的事,连他自己都觉魔幻,跟撞了邪似的,他要说了出来,沈棠又如何信呢? 常呦呦又想起阿爹阿娘这毫无进展的感情关系,就很替自己的出生担忧。 他跳下凳子,颠儿颠儿赶出去,就见常清套好了牛车,在院子外等着。邹氏将沈棠送到门口,叮嘱她瞧了病就回来。又念叨常清,让他多护着弟妹些。 常清冷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 邹氏还是不放心,拽着沈棠的手,还要交代两句时,就听常言道:“我也去罢。” 沈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她倒是知道邹氏这样拉着自己做什么,并非是不想让她去,是怕常应回来,知道她去了邹姨妈家后,同她生气。 “你去做什么?”邹氏立即松了沈棠的手,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懂那些医术,跟着添什么乱?赶紧回去……” 常言不依,甩开她的手,一径爬上牛车:“大哥,快走!” 常清一甩鞭子,赶着牛车走了。 邹氏叫着在后边追了两步,没追上,只好喊着叮嘱常言不要给沈棠添乱。 常言理也不理她,只靠着沈棠小声道:“她也忒瞧不起人了,我好好的跟着你,哪里就是添乱了?是,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