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弃妃攻略》 第1章 -2 第一章 天色晦暗,四周正下着蒙蒙细雨,林语筝直了直僵硬的脊背,坐在一块冰冷的大青石上,及腰长发杂乱的贴在脸颊上,覆面的长发之下,是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孔,和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而顺着眸光望出去的,是一片被雨打湿了灰蒙蒙的荷花池,枝叶折弯,显得好不萧瑟。 纤纤细指,在青灰的石板上抓出一道道苍白的指痕,指甲破裂之处,凄凄的鲜血顺着指尖,一直嵌落在青石板上。 林语筝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早已干涩的眼眸又涌上了莹莹雾气,三天前的她,还是这后宫中圣宠不衰的荣妃,可今日的她,确是一个得了失心疯,谋害宠妃不果的弃妃。 角色转变如此之快,让她至今都恍若梦中,而唯一能证明自己活着的,便是这醒来后的容颜,她低下头,凝着荷花池中倒影出的一方剪影,紧咬银牙。 从今之后,她不再是那个圣眷正浓,宠冠后宫的苏婉柔,而是那个谋害了自己,却在机缘巧合下与自己对调了灵魂的林语筝。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却霸占了她的身子,成为了如今的荣妃——苏婉柔。 林语筝的心尖猛然刺痛,折断的指甲再次嵌入柔嫩的手心。 “主子,您都在这儿坐了一天了,回去用些晚膳吧。”宫女怜竹站在林语筝的身后,怯怯的开口。 自从林语筝三天前醒来,发了一次失心疯,非说自己是当宠的荣妃娘娘,还说别人要害自己,唠唠叨叨发疯似的嚷嚷,直到怜星拿了铜镜,正正当当的摆在她面前,才总算让她认清了自己是谁。 谋害宠妃,证据确凿,本应罪当论处,好在杜太医一锤定音,诊断为失心疯,皇后才收回成命,只说是让她禁足休养,但终究没有给出一个时限,怕是这辈子,就这么毁在了这斜阳斋了。 林语筝淡淡的应了一声,久坐的姿势让她双腿发麻,她习惯性了伸出手腕,想让怜星扶自己一下,却听见身后有个尖利的嗓音喊道:“怜竹,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掌灯来,想让主子在路上摔死不成?” 怜竹正待抬起的手缩了回去,低头踩着小碎步,边走边说道:“怜星姐姐,我先回去掌灯,你过来扶主子一把。” 林语筝虽气急,却不曾动怒,当初自己还是苏婉柔的时候,怜星就一直跟随着自己,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后来怜月使了诡计,上了皇帝的龙床,作为主子的她才把怜星赐给了怜月,而怜月也得以改回了原来的闺名:林语筝。 而如今自己成了林语筝,怜星对自己的数落,怕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怜星嘴里念念叨叨的走到林语筝身边,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双丹凤眼往上一翻,本是想瞪她一眼的,终是没忍下心,沉着声音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荣妃娘娘对你不薄,你想抢她的男人不说,还要谋她的命?” 怜星虽这么说,却也是撞了胆的,若是换做以前的林语筝,她这么放肆,只怕早撕烂了她的嘴,可自从这次落水事件之后,林语筝却像换了性子一样,没有了以前的撒泼劲儿,许是知道自己在这后宫的日子也到头了。 林语筝垂下眼睑,一汪眼泪在眼眶中蓄势待出,她吸了吸鼻子,终是踏着细碎的步子,跟在怜星的身后。这几日前思后想,如今自己已被太医确诊为失心疯,只怕是说什么都没有人信了,更何况是灵魂互换这种天方怪谈之事,为今之计,似乎唯一的办法便是:她做她的苏婉柔——大雍皇帝赵辰南的宠妃荣妃娘娘。而自己则成为谋害宠妃的后宫罪人……林语筝。 林语筝涩涩一笑,淡然道:“你说的没错,荣妃对我不薄,我却恩将仇报。”她伸手推开怜星扶住自己的手,往斜阳斋走去。 怜星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她背影分外凄凉,又觉得自己刚才所言,也确实有些过分了,她们曾经虽是姐妹,如今却是主仆,更何况宫中规矩森严,纵使一个不受宠的主子,那也是主子。想着这几日她醒来之后,除了第一天失心疯发作,让她们又惊又怕,这几日倒是越发的安静了下来,对着荷花池,一坐就是一整天,脾气也似乎比之前和善了不少。 怜星追了几步上去,见她正要跨过那道高高门栏,倾身扶了上去,口气也缓和了不少道:“小心。” 林语筝心头一热,手腕微微一颤,借着力跨入小院,夜风微凉,只有怜竹点着一盏宫灯,站在廊下等着她。林语筝一时百感交集,想到入宫之后便获圣宠,从未过过一日这样的日子,顿时觉得酸楚无比。 虽是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她身上那袭浅紫宫装,自然是已经湿透,怜星接过怜竹手中的灯笼,挑眉道:“还不快去煮一碗姜汤来,仔细主子病了,如今不同往日,只怕是太医也懒得来这斜阳斋。” 林语筝摆了摆手,一日未开口,方才发声,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也不觉暗哑:“替我打些热水,洗个热水澡就好,这儿没有炉子,若是去御膳房借火,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别废这事儿了。” 怜星却道:“也是,你去烧壶开水,把红糖生姜泡一泡,将就着就端过来吧。” 林语筝随她吩咐,自己步入房中,对着那一尺高的铜镜细细端详了半天,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临了,还用手理了理自己潮湿的额际,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既来之,则安之。” 一连几日,林语筝出奇的安静,不像前几日那般淋雨发愣,只是呆在自己房中,整理东西。她半年之前曾被皇帝宠幸过一阵,各宫的贺礼和赏赐也不少,加之以前自己得宠时大度,更是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因此这斜阳斋虽偏远,到也不至于穷困。 想要重新夺宠,少不了这些阿堵物打通各方关节。林语筝把这些物品一一分类,归档记录在案,哪些是可以直接换成钱的,哪些是要留着做礼物送人的,哪些是贴己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都妥妥当当的记录了下来。 第二章 这长春宫地处偏远,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不受宠的,或者是犯了错被禁足的妃子,大家彼此也不打交道,就连伺候着的宫女,看着也比别处更让人觉得刻薄几分。这宫里除了有一小片连着宫墙外的荷花池,也没有其他可以让人走动走动的地方。 饶是那一方小天地,这几日林语筝没有过去,远远的便瞧见一个清瘦背影,以弱柳扶风之姿袅袅的坐在那块大青石上,对着那亩小池塘发呆。看那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一位失宠的小主。 林语筝顿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想起赵辰南宠爱自己时的柔情蜜意,只觉得恍如隔世。 林语筝咬了咬嘴唇,掩上门,把怜星怜竹都叫道自己跟前,从房内拿出一包用锦帕包着的沉甸甸的首饰,打开了放在茶几上,语气淡然道:“虽然我们现在是主仆,但以前却是姐妹,我之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多亏有你们一直照应着。” 林语筝说着,从锦帕中挑出一副冰种翡翠飘蓝镯子,塞入怜星手中。 “这些首饰如今放着也是多余,你们挑几样顺眼的自己留着,以后出宫的时候,还能换些银两,其他的,我便找人带出去卖了,也好让日子过的不那么清苦。”内宫局克扣失宠妃子的份例,也不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儿,据说搬到这长春宫的妃子,没有几个能活的过三年的,大概是用尽了积蓄,没有生活来源所致。 林语筝分完了首饰,把剩下的妥帖包扎了起来,放到怜星手上,嘱咐道:“把这些东西找个可靠的太监拿出去卖了,若是开价高,只管给他分成就是。” 怜星接过这包首饰,心中倒是有些不舍,这些首饰,多半都是当时苏婉柔赏赐的,她如今摸不清林语筝的想法,虽然自己心里还挂念着苏婉柔,却也不好明说,只怪她并不知道这两人如今早已身份对调。 过了几日,怜星将换的银两拿了回来,林语筝放在手里掂了掂,将银两放到了自己寝室的嵌百宝衣柜中,用几件衣服压着,爬上爬下的忙了半天,又咳了起来,看来前几日又是淋雨又是急火攻心的,倒是把身子给熬坏了,这些钱一来是要把自己调养好,二来也免不了请人帮忙时,好有个彩头。 怜星从帘外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白瓷茶碗,林语筝谋害宠妃,从正七品的常在,一下子降到了最末等的更衣,虽然还是个主子,却过的不如外面光鲜一点的奴才,就连吃用的茶具,都换上了最末等的器物。 “御膳房的奴才们还真是反了,让他们仔细看着火,一个个躲的比老鼠还快,感情他们到成了主子不成。”她把手中的白瓷碗放下,两手反射性的捏捏耳垂,看着站在胡凳上的林语筝,上前扶掖道:“身子还没好呢,就上上下下的折腾什么,快来把这碗燕窝喝了。” 林语筝双脚落地,扶稳了怜星又咳了几声,瞥过放在茶几上的那碗燕窝,挑了挑眉梢。如今自己落魄至此,哪里还配吃这些东西呢。 “你又有几个贴己钱?何苦花在这些玩意儿上面,我只消养几天便好了。”林语筝假装自怨自艾道:“何况,你都数落我几次了,这是自作自受,又何必为我张罗。”如今自己身边无人,怜星是个心直口快的好奴才,若是能消除她对原来林语筝的成见,少不了以后她对自己忠心耿耿。 “这可不是我花钱买的,这是荣妃娘娘赏赐的。”怜星说着,将燕窝送到林语筝面前,又道:“我说了荣妃娘娘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看她知道你病了,还命人送了燕窝来给你补身体,她可还念着主仆的情谊呢。” 林语筝听到荣妃娘娘这四个字,心下一惊,退后几步撞到身后的五斗柜上,半刻才稍显平静,咬了咬唇,终是扭头道:“她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你!”怜星气急,将瓷碗往案几上一搁,一手叉腰,一首指着林语筝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改了性子,打算重新做人,才一早就到荣妃娘娘面前替你说尽了好话,没想到你竟是一个这么不识趣儿的人,把别人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了,这燕窝是我亲手洗的,亲手做的,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怜星气恼不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顾自道:“也罢,算我白抄这心了,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念着当初的姐妹情分,如今你是主子,我是奴才,我早该料到,你和荣妃只怕是水火不容,再也没有冰释前嫌的可能了。” 林语筝听了这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万般无奈,依旧侧头,一口银牙紧咬,素手握拳,恨不得将指尖掐裂。若是失去了怜星,那在这后宫,连一个真心为自己的奴才都没有了,林语筝抿了抿唇,缓步走到怜星面前,牙咬将那碗燕窝端了起来:“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我只是信不过别人。” 怜星见她这等模样,却也不再发作,只叹气道:“你不敢喝,那我先喝总行了?” 林语筝不语,怜星将她手上的瓷碗拿了过去,一口饮了燕窝,白瓷碗按在榉木案几上掷地有声,她转身,信步走出帘外,身子却猛然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青石地砖上。 待林语筝反应过来,追将出去的时候,怜星早已七窍流血,命毙当场。 “啊…………”林语筝发疯似得尖叫,院中怜竹闻声,疾步进来,也被吓了一跳,主仆两人站在角落里包成一团,谁也不敢去动怜星的尸体。 索性叫声惊动了斜阳斋外巡逻的侍卫,不一会儿奚宫局便谴了几个太监,要将怜星的尸体运走。 林语筝身子一抖,与怜竹扶掖着正想站起来,却听见门外太监高喊道:“荣妃娘娘驾到。” 林语筝一时施力。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到怜竹的身上,看着那锦衣华服的女子,在四个宫女,两个太监的引导下,步入这狭小的斜阳斋。 第3章 -4 第三章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心都一惊。苏婉柔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已被太监搬到正厅的怜星的尸体,问道:“怎么死的,都查过了吗?” “回娘娘,是毒死的。” 奚宫局的太监垂眸敛目,阴阳怪气的答道。 “那是谁下的毒呢?”苏婉柔往前走了几步,在正厅主位落座,视线直直的盯着站在角落的林语筝。 “回娘娘,还未查出凶手。”那太监继续答道。 “林更衣,你知道是谁毒死了宫女怜星吗?”苏婉柔凤目圆睁,眸中似有一团火焰,要将林语筝活活烧死。 林语筝一咬唇,哭着扑到怜星的尸体上,用手拼命拍打着早已冰冷的怜星,哭喊道:“你是坏人,谁让你偷吃荣妃娘娘赐给我的燕窝,吐出来吐出来!”林语筝搬起怜星七孔流血的头颅,将自己的手指深入她紧咬的牙关,用力的扣了起来。 苏婉柔见此情景,原本戒备的目光越发迷惘了起来,她自苏醒,知道了自己霸占了苏婉柔的身子,便没有一日能睡的安稳,早些日子听说林语筝得了失心疯,稍微安逸了两天,谁知今日怜星去她宫中,说是林语筝已然改过自新,精神也恢复正常了。 苏婉柔越发害怕起来,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一碗燕窝。可谁知毒死的不是林语筝,而是怜星。 林语筝长发散乱,手指在怜星的口中抠了半天,却抠不出任何东西,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刚才那盛满燕窝的白瓷碗,林语筝哭声渐止,笑着爬过去,捧住那碗,将里面剩下的汁液倒入自己口中还不解意,竟是坐在了地上,细细的沿着碗边舔了一圈。 苏婉柔原本紧绷的眉梢淡淡舒展开,只觉得今日是成为苏婉柔之后最爽快的一日,原本她对杜太医的失心疯确诊还颇有疑虑,如今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苏婉柔优雅的起身,途径林语筝身侧,低首道:“妹妹既然那么喜欢燕窝,改日我再送些来便是,不过……仔细看着你的奴才,不要在里面放不干不净的东西。” 目送苏婉柔离去,林语筝含泪看着太监们将怜星的尸首抬走,只觉得浑身失力,跌坐在地上。 怜竹捧着一盆清水抽噎着站在身侧,身子不停颤抖。 林语筝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将刚才咽下去的几滴毒液尽数吐了出来。 “主子……”怜竹放下盆,抱住林语筝,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凉意,为什么原本看上去天真无邪的苏婉柔竟让自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哭什么?我还没哭呢。”林语筝伸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污渍,瞳孔陡然收缩,“是我的,我要全部拿回来,是你的,我定然全部还给你。” 怜星的死,让林语筝原本打算卧薪藏胆,以待时机的想法彻底打碎,苏婉柔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她可以装疯骗她一时,却不能装疯骗她一世,况且这后宫也绝不是用来等待的地方。 林语筝的心被不断的煎熬着,一想起往日圣宠在身,赵辰南的蜜语甜言,不管有几分真假,这时也竟然让她怀念至深。 又下了一场阵雨,荷花池水暴涨,林语筝打着油纸扇,看着远处紧闭的宫门,这长春宫犹如一座牢笼,把她锁的透不过气。 有几日没见到那个青石板上的女子了,林语筝正欲闭门,却听见门外一处争吵声。 这长春宫的女子,平日里受尽了外面人的白眼,性格也比别处的宫女刻薄几分,怜竹也经常会因为被人欺负而哭鼻子,若是怜星还在,谅别人也不敢欺负她。 林语筝想到怜星,心中又生一阵痛意,只听见门外那宫女道:“叫你办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养着你有何用,这天还下着雨,主子还在那病着,药给泼了,你说,你还回这长春宫干什么,还不赶紧攀高枝走了算了,昕雪苑是留不下你这宗大佛的。” 数落的话听着确实刺耳,可想着那宫女无非也是为了自己主子,到也能谅解几分,林语筝打伞出门,看见细雨中一个年幼的宫女跌倒在地,边上有一只碎碗,和一滩冒着热气的药汁。想来是从太医院回来一路走的太急,这才会把药泼了。 年幼的宫女跪在地上抽噎,小声道:“翠珠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着天下雨,生怕药凉了,就跑快了一点。” 那名叫翠珠的宫女面带怒意,只扭着头不去看那小宫女,狠心道:“如今药也泼了,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怎么回去见主子?这几天天气骤变,后宫有多少主子病倒了,我好不容易说通了太医院的小林子,才让我们排了个先,你现在回去,只怕到了宫门落锁时,都不定能把药熬出来。” 林语筝叹了一声,以前自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太医也是丝毫不敢耽误的,闹脾气时药碗不知砸了几个,奴才们也都能连续不断的送来。感情这一个宠字,真是写尽了后宫女子的酸甜苦辣。 她弯腰扶起那跪地的小宫女,伸手拍了拍她膝盖上的泥土,那身宫装已经洗的发白,在这冷宫之地当宫女,确实也是一个卑微的差事。 林语筝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入那小宫女的手中道:“天大地大,没有主子的身体要紧,既然药已经泼了,那就再熬一碗来,让太医院的小太监通融通融,总是要的。” 翠珠细细打量了一眼林语筝,垂眉行礼道:“奴婢见过林更衣。”林语筝点了点头,方见翠珠拉着刚被自己扶起的小宫女道:“翠玉,还不快谢过林更衣。” 林语筝摆摆手道:“去吧,主子的药要紧,再晚可又赶上太医院的忙点了。” 被叫做翠玉的姑娘怯懦懦的点点头,从地上收拾起东西,方才又折出了宫。林语筝转身正要回斜阳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折过来问翠珠道:“那个喜欢坐在大青石上发呆的女子,是你们主子?” 第四章 翠珠先是愣了愣,方才醒悟过来,颔首道:“回林更衣的话,正是女婢的主子叶美人。” 林语筝心思转了转,叶美人,似乎有那么点印象,却又记不得是哪号人。她以前向来受宠,自然不会来结交这些低位,所以即使是有印象,顶多也是在什么场合听过罢了。 “哦……你家主子身子不好?”林语筝对病美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赵辰南一向是很看中那方面的人,就算是像她以前那样年轻健康的身体,一晚上承受他几次的恩宠,也难免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因此,赵辰南不宠爱那些身娇体贵,动不动就生病的人。仔细想想,那日她窥看那叶美人的背影身姿,若不是体弱,怎么会被冷落至此呢? 林语筝正欲移步,身后宫女翠珠却道:“小主若是无事,便去昕雪苑坐坐,这长春宫想来清静,我家主子鲜少与人结交,如今既成了左右邻里,合该走动走动,只是主子身体素来孱弱,所以疏忽了。” 林语筝细细品来,这分明是邀约之言,再抬眸看那宫女,虽是粗布衣裳,容貌到也不差,年纪约莫二十一二,一脸沉稳谨慎。 翠珠见林语筝略有迟疑,又道:“实不相瞒,我家主子生性淡然,在这后宫又没有一个朋友,刚才林更衣出手相助,女婢能看出林更衣和别的后宫妃子自是不同的。” 林语筝淡淡一笑,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谁不会几句恭维人的话,便道:“只怕你是看错了,我只不过是个早已失宠的得了失心疯的废人罢了。”林语筝长叹一声,看着天色尚早,又道:“既如此,那我便与你去昕雪苑看看。” 昕雪苑是独门独院的一处小别院,离斜阳斋不过几步路,却比斜阳斋更偏寂,林语筝之所以不受控制的想过来,主要还是有两个原因:其一,那日她从身后见到那叶美人的风姿,不说自己是个女,若是个男人,只怕也没有不动心的理,其二,如此美人,为什么会沦落到住在这种地方的命运,实在是让人费解。 至昕雪苑,翠珠上前,将发霉的木门推开,墙内外的景致倒是让林语筝眼前一亮,昕雪苑深陷草木之中,远看几乎是一处被废弃的小别院,可苑门一开,里面却是一个清清爽爽的院子,周围种满了各式花草,用小竹篱拦着,至院内夹道左右,各种了一株合欢花,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只可惜刚刚下过去,落花满地无人扫。 风起时,一朵合欢花飘落在林语筝的肩上,她用指尖轻轻捻起,放在鼻翼下嗅了嗅,纳入自己袖中。 林语筝踏着青石板夹道步入正厅,这昕雪苑左右不过三间房,比之她的斜阳斋竟然还要小,左边的房间打着帘子,翠珠招呼林语筝落座,随即挽起珠帘,步入室内。 还不等翠珠开口,那个冷冷清清凄凄切切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 “你请了客人来了?” 翠珠并未回答,只是问道:“主子你怎么起来了,天还下着雨呢,不在床上歇着。”她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衣服架子上取下一件洗得发白的水蓝色披风,搭在叶心仪瘦削的肩上。 “躺着也是干瞪眼而已,不如起来抄抄经书。咳咳咳……”这句话显然是说的急了点,引得她咳喘连连。 翠珠忙顺着她的背,又道:“翠玉去给主子煎药了,只怕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这天气不好,宫里生病的主子多,未必能排的上我,更何况我这病,也不是这俗药能治愈的。”那话说的凄切,让林语筝也觉得心底酸溜溜的,忍不住起身上前道:“姐姐岂能说此等伤心话,天底下最好的医生莫过于御医,天底下最好的药方,莫过于御药,姐姐又身在天底下御医御药的所在,为何就治不好呢?” 林语筝自知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过去她那自怨自艾的模样,原本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深陷囹圄,成为弃妃,总还有一些共同的奋斗目标……比如怎么出去,怎么重获圣宠,怎么打击那些欺压自己的高位。 叶心仪抬眸,看了一眼门口挽着珠帘,身形瘦削却眉目俊秀,顾盼神飞的女子,不禁低头道:“杜太医的医术只怕是退步了,怎的这么一个水灵灵嫩葱似的姑娘,会是失心疯呢。” 林语筝走进叶心仪的闺房,见其未有阻拦,也便不拘束了,只是走到叶心仪面前,奴了奴嘴道:“姐姐若是觉得在这昕雪苑里,治不好自己的病,大可以出去到别处。”林语筝盯着叶心仪那张虽然病态纤弱,却依旧容姿难掩的面容,越发不了解她在想些什么。 叶心仪也不反驳,抄完最后一段经书,放下手中狼毫小楷,似笑非笑道:“出去了,外面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于此我尚能自保,于那牢笼,只怕积毁销骨的日子,也近了。” 林语筝原本是去找同盟军的,没想到同盟没找到,却到找了一个劝她打退堂鼓的。也不知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早就知晓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因此她受宠的时候,也不曾做任何恃宠而骄的事情,更是不敢让赵辰南迁升父亲的官职,怕的就是落人话柄。 一则,她膝下无子,进宫两年零七个月,分位从才人一路攀升到妃,可她的肚子却从来没有过任何动静,林语筝也曾为此找过太医,却被告知身体无恙,看来有恙的,只能是自己的运气了。 二则,跟林语筝一起进宫的,但凡一开始锋芒毕露的,这三年来死的死,废的废,真正还能被赵辰南想的起来的,却也只不过两三人。林语筝不是不懂,这幕后自有人洞悉一切,所以她情愿做一个被宠爱的笨女人,也不愿意去争夺那些让人沉沦的利益。 饶是如此,她竟然还落的如此下场。 第5章 -6 第五章 林语筝回斜阳斋的时候,怜竹已经备了晚膳,如今只余下两人,林语筝也不分什么主仆,拉怜竹一起坐下,两人边吃边聊。 “怜竹,你进宫几年了?”当初怜竹是她赏赐给林语筝的人,因此也没有多加过问来路。 怜竹微微抬头道:“主子你忘了吗?奴婢从记事起就已经在宫里了,以前是萧太妃宫里的宫女,后来萧太妃没了,奴婢就被分到太后的永乐宫去扫佛堂,再后来因犯了些错处,又被撵了出来……” 怜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只跟蚊子一般,忽然又抬高了声音,看着林语筝道:“当初要不是叶美人帮奴婢求情,奴婢只怕早已经死了。” “叶美人?是哪个叶美人?”林语筝不禁抬眸,继而追问道:“是隔壁昕雪苑的那个叶美人吗?” 怜竹低眉点了点头道:“嗯,当初要不是叶美人求情,奴婢……” 林语筝蹙眉道:“可是,我听说她进宫也不过三年,你会不会弄错了。” 怜竹道:“那时候叶美人还没进宫,她是太后的内侄女,叶询叶大人的女儿。” 林语筝愣了一下,使劲一咬牙,竟是忘记了把筷子从自己口中拿出来,她以前因得宠一味避世,生怕麻烦找到自己身上,竟然忽略了宫中却是一个卧虎藏龙之地。 用罢晚膳,林语筝坐在小院发呆,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看看自己斜阳斋空荡荡的院落,忽然想起了昕雪苑的那两棵合欢花。 但见合欢花,谁倚相思树? 随口吟诗,到也有几分韵致,这几日阴霾的心情似乎也有所改善,林语筝喊来了怜竹,吩咐道:“我房内的连二百宝嵌柜里头还有几两燕窝,你送去昕雪苑吧。” 怜竹听了,双眼一红,还以为是林语筝想替她还了当日的恩情,千恩万谢的去里头取了东西,又问道:“主子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叶美人的。” 林语筝支颐想了想道:“就说林更衣让女婢给叶美人稍个话,林更衣说,鸟儿虽飞不出笼子,好歹也懂得挣扎几下,就算外面只是更大的笼子,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怜竹似懂非懂的复述了一遍,便去昕雪苑送东西去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林语筝看着怜竹进门,迎上去问道:“叶美人收了我的东西没有?” 怜竹歇了口气儿,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道:“原本是不肯收的,后来听了奴婢带的话儿,便收下了,又道不能白白要了主子您的东西,这不捎了几本经书给奴婢,说是主子最近心气浮躁,没准还能用的上。” 林语筝莫名的接过怜竹手中的经书,正欲再问,怜竹又道:“叶美人又说了,这些经书原都是太后差她抄的,太后好礼佛,每年都要捐好些经书给京中各大寺庙,她偏又只喜欢王羲之的小楷,说是字体端正,隽秀妧媚,最适合抄经书。” 林语筝翻开经书一看,果然是一手王羲之的小楷,加之出于女子之手,字字清丽,端从字迹,便能看出誊抄者的一片虔诚之心。 林语筝心口一暖,深吸了一口气道:“怜竹,明日帮我去藏书阁借几本王羲之的小楷字帖,反正被禁足于此,不如抄些经书,也好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 但只有林语筝知道,她这颗心,只怕是再也平静不起来,抛却自己的仇恨,单单是怜星这一条人命,也足以不能让她在长春宫如出家人一般抄写经书,过着青灯古卷的生活。 饶是如此,这经书她还是淡然的抄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怜竹端了药碗进来道:“主子,您的药用完了,今儿个奴婢本想让杜太医再续一副,可是他去了永寿宫给梁昭容请脉。”怜竹说着,偷偷凑到林语筝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梁昭容又滑胎了,几个太医都说梁昭容如今的身子已不能再生育,这不几个太医轮流都去看诊。” 往日林语筝听到这种消息,向来是不过问的,顶多随大流,从翊坤宫的库房拿出几样像样的补品,差人送过去,所谓礼到心到即可。但如今听到这种消息,她也不得不生出些九转心思。 梁昭容是宫里的老人,进宫已有六年,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也有她的几分艰辛,且不说她为皇上怀的那些个出不了世的孩子,便知道她的苦处,如今又被告知身子不能再生育,只怕昭容这分位,便是她的尽头了。 林语筝反射性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忽然觉得拥有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后宫女人来说,是多么的至关重要,但在这之下,还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让身为皇帝的赵辰南宠幸自己。 林语筝合上抄了不知多少遍的经书,将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抛诸脑后,拧了拧眉道:“怜竹,帮我准备一套宫女的衣服,我要出去走走。” 怜竹心下一惊,忙下跪求道:“主子不可啊,禁足期间若是私自出去,罪加一等。” 林语筝笑道:“有何不可,你忘了我是杜太医诊断的失心疯吗?若是我被人抓住了,你只管说我是失心疯发作,乱跑出去的。” 怜竹一脸愁容,拽着林语筝的衣襟摇了摇头,林语筝却固执道:“若是你心甘情原在这斜阳斋呆一辈子,你大可不必帮我准备,我们只如那叶美人一样,抄经诵经,老死在这长春宫。” 怜竹松手,怯怯的退出房内,从自己的住处找了一件稍微像样一点的宫装,递给林语筝道:“主子,不管你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你,奴婢虽小,可也懂得这后宫不易,奴婢只是不想主子涉险。” 林语筝淡然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不会有事,若是有事,那便依计行事。” 借着月色,林语筝提着灯笼,闪出长春宫,狭长的宫道在月光下更显的清冷寂静,奴才们各自踩着小碎步沿着宫墙低眉顺目行走。林语筝混在一群打着灯笼的宫女之中,走到凤仪宫前的时候,闪身躲到一旁的宫门背后。 第六章 林语筝灭了灯笼,找了一个背光的地方蹲着,抬头是朗朗明月,月下是卷缩在角落前路未知的自我,一股浓厚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她抿嘴,抹了抹即将下滑的眼泪。 忽的,一个瘦小到有些佝偻的背影从她眼前晃过,这不是别人,正是凤仪宫的总管太监何如海,往日林语筝和这何如海并无任何交情,倒是常听自己身边跟着的小福子说他是个贪财的老刁奴,好赌不说,还常常克扣内侍监的饷银,不过这样的人倒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胆大,什么人的钱都敢收,什么人的钱都敢要,但最关键的是,能在皇后面前说的上话。 说心里话,在这之前,林语筝与皇后之间,从来也不曾有过半点嫌隙,虽然说不上姐妹情深,到底场面上的功夫是做足了,林语筝处处讲究礼数,又不恃宠而骄,对待皇后向来恭谦。皇后虽然不受赵辰南宠爱,终究是一国之母,况且皇后脾性温婉谦和,常得太后的嘉奖,在后宫还是有些威信的。 林语筝想到此处,连忙拉出那瘦小太监的一截衣袖。那何如海哎哟了一声,扭头却见是一个宫女,正要发作,林语筝急忙做了一个噤声动作,顺带着把一枚元宝从扯着何如海的手中递过去。 何如海何等精明,但觉手心一凉,便知银子到手,跟着林语筝来到墙角,挺身站直,理了理手中的拂尘,微挑了眉眼道:“哪个宫的宫女,找咱家有何事?” 林语筝自是如今身份底下,只得欠了欠身道:“何公公,林更衣给您见礼了。” 何如海三角眼一抖,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语筝道:“林更衣?可是那原本住在翊坤宫淡影楼的林常在?” 林语筝点了点头,又故作流泪状:“何公公,奴家被人所害,无辜受灾,如今身体已然痊愈,还请公公帮我向皇后娘娘带个话,就说语筝身体早已康复,想早日为娘娘分忧,还请娘娘施个恩典。” 何如海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面露难色。 “林更衣,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如何能面面俱到,你这芝麻大的事儿,还是不要来劳烦娘娘的好。”何如海三角眼翻了翻,又道:“若是咱家没记错,林更衣还在禁足期间,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那可是重罪啊!” 林语筝心中一面骂娘,一面苦于无法发作,只能低头抹泪,又从手腕上退下了一只镌刻祥云流水图案的和田玉手镯,塞入何如海的手中,期期艾艾道:“何公公,奴家的命可都在公公手上了,公公若是想要奴家死,只需喊上一声,奴家今日便已无生路,可若是公公想让奴家活,那奴家定然记得公公的好,日后但凡奴家有的,定然也有公公的一份。” 何如海嘴角微微一勾,大拇指描着手镯上的玉纹,又对着月亮瞅了瞅水头,心满意足道:“林更衣这就见外了,咱家也是替主子们办事儿,给主子们分忧,咱家人微言轻,皇后娘娘面前哪儿有我说话的份,更何况这杜太医不是还确诊您还病着吗?这病好了没有,可还是得太医说了算。奴才只能敲个边鼓,顺带着接接话茬儿。” 林语筝敛眉听着,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太医一日说她是失心疯,她就一日没办法跨出长春宫。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那杜太医,让他替自己澄清病情。 自那日冒险去凤仪宫找了何如海,回到长春宫又是几日,林语筝呆坐在门槛上,看着宫门微微一动,急忙迎出去,却是别处的宫女。 她微微叹息,正要转身之际,却见怜竹抹着眼泪往这边走来。 冲她身后望了望,便知道那杜太医还是没请到。按理说,这林语筝的“失心疯”汤药也已经断了一些时日,就算请不着杜太医,总好歹派个把医女,装模作样的巡诊一番。可谁知进了这长春宫的妃子,竟连一般的宫女都不如,整个就是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算了,没请到太医就哭鼻子,那这宫里得有多少事儿让你哭鼻子哟?”林语筝一面拿出丝帕擦了擦怜竹脸上的泪珠,嗔笑道:“好歹你也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这点脸皮面儿也没有?” 怜竹一边抹泪,一边赌气道:“奴婢就是气不过,为什么每次奴婢找上杜太医的时候,总有人从身边冒出来,中途给拦了过去,感情她们的主子才是主子,主子您就不是这后宫的主子了吗?” 林语筝倒是毫不意外,这几日她虽不出这长春宫,却也经常瞅见这宫门外有探头探脑的小太监,都是以前在翊坤宫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如今却成了那人的心腹。 “这也没啥,横竖我若是病好了,有很多人心里不舒坦,再说这几日宫里的太医也确实够忙的。”林语筝低头轻叹,见怜竹止住了哭,便又问道:“杜太医今日又是被哪位娘娘请去了?” 怜竹拧眉道:“还不是那个梁昭容,听说这几日她每天都请杜太医问诊,想必是还对那事儿不死心。” 摊到这事儿,又有几个能死心的呢?自古母以子贵,向来如此。可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事儿,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林语筝决定铤而走险,又换上了怜竹的宫装,闪出斜阳斋。 这几日天气倒是晴好,此时尚是辰时,日头也没那么烈,几日的春雨,洗的那荷叶越发碧绿,叶心仪依旧坐在那块大青石上,一手托着几颗鱼饵,一手捻着兰花指,将手指间的碎屑撒入池中。 林语筝将头埋的极低,从她身边匆匆而过,那人也并未回头,依旧数着手中的鱼饵,只是幽幽开口道:“在笼中尚能安生立命,出去了可就生死不尤人。” 林语筝的脚步陡然停下,双脚艰难的在鹅卵石小径上迟疑,她闭上眼睛艰难的抉择,两张脸相继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一张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从前的自己,现在的苏婉柔。 另一张是泼辣伶俐的,忠心护住,却七孔流血,死于非命的怜星。 林语筝重新睁开眼睛,如临大赦一般的叹了一口气,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第7章 -8 第七章 暮春四月,御花园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织就的世外桃源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魔窟,林语筝纤手握成拳状,不禁扼腕,早知如今,到不如得宠之时就扫清障碍。 林语筝躲在御花园的一处假山之后,那是从永寿宫回太医院的必经之路。 说到这杜太医,林语筝当真不是太熟,其一是因为这杜太医进宫时日稍短,只有短短半载,其二便是之前林语筝身处高位,底下的奴才断然不会拿她的身子开玩笑,每每请的都是太医院资历老练的董太医,胡太医,又怎会去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太医。 只依稀听底下宫女说过,杜太医相貌堂堂,竟不输当今皇帝赵辰南,当然这话也是宫女私底下闲聊,被自己偶尔听见,根本不足以取信,倒是怜竹每次说到杜太医,总是红着一张笑脸,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几分。 林语筝蹲下身子,将自己背靠着假山坐下,这是自己这三年以来,第一次见赵辰南以外的年轻的男子,想到这里,心口莫名突突跳了两下。 远处脚步声渐近,林语筝探出身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一小太监背着药箱,一边走一边跟一位宫女侃道:“我说了吧,咱杜太医医术可高明着呢,他说你们娘娘身体能康复,那就一定能康复,你呀就给我放一百个心,别整天疑神疑鬼说是有人害你家娘娘,要是真有人害你家娘娘,杜太医能看不出来吗?” 那小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扎着双垂髻,见小太监这么说,又不服道:“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边蒋嫔才怀上,这边我家昭容娘娘就小产了,你说会不会是蒋嫔的孩子克死了梁昭容的孩子?” 小太监一听这话,连忙按住了那宫女的嘴,左右瞅了瞅,拧眉道:“我说彩蝶,你可别胡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那可是龙种,不管生他的人身份如何,那可都是龙种。” 那被叫做彩蝶的女子也连忙噤声,低着头,从身后推搡着那小太监道:“知道了,小季子,我们还是快去给娘娘熬药吧。” 这边他们嚼舌根嚼的欢脱,那边林语筝心里可不是滋味儿,赵辰南十六岁即位,十八岁亲政,如今二十有七,甄选了两届秀女,马上这第三个三年又要到了,到时候只怕后宫又要热闹起来。 赵辰南年轻气盛,子息却不丰,除却年少夭折的二皇子,三皇女,如今膝下只有三子四女,长子赵衍,年方九岁,生母早逝,一直由贤妃凤梓峦抚养,凤梓峦不得宠,是早年赵辰南的太子侧妃之一,赵辰南登基之后,封了贤妃,就再无动静,林语筝想来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三子赵凌,年方七岁生母徐贵人,出身也是极差的,据说是赵辰南微服出巡时,从民间找进宫的女子,宠幸了几次,就抛在了脑后,谁知她倒是运气好,居然生了一个皇子,从正八品的采女晋升至正六品的贵人,已是极限,如今二皇子是记在了皇后的名下。 四子赵祯如今不过三周,倒是值得一提,他的生母是惠妃白瑾萱,可谓是高位中唯一产子并自己抚养的一位。白瑾萱入宫六年,虽说这两年的宠爱不复以往,却也终究为赵辰南产下一子,虽与苏婉柔同为正二品,可人家母以子贵,在宫中的声望丝毫不低于皇后与贤妃,却向来不爱管后宫是非,算是一个隐世的高位。 如今听闻宫中又有嫔妃怀有龙种,皇室血脉得意开枝散叶,于赵辰南,想必是一件欣喜之事,只不过这两年有喜的嫔妃不少,而滑胎的嫔妃似乎更多。 林语筝从假山后面走出,按捺住心中的酸涩,平复心绪,眼见那小太监与小宫女远走,才慢慢收回视线,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后背撞上一堵硬邦邦的“墙”。 林语筝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有人从她身后拉了她一把,林语筝只觉得腰间一紧,竟是被那人拦腰抱住,连忙底下头去。 事出偶然,那人也只是权宜之计,眼见林语筝站稳,便松了手作揖道:“在下若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林语筝侧头扫了一眼那人挂在腰间的腰牌,两腿一曲跪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只一语不发。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拦住本官的去路,可是哪位娘娘又病了?”杜云泽心中不解,正想伸手去扶,那女子却抬起头,直直的盯着自己,一双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中蓄满了泪珠,似是强忍着,不让其滑落。 杜云泽愣了一愣,蹙眉想了想,方才弯腰伸手虚扶道:“林更衣快快请起,真是折煞微臣了。” 林语筝依旧抿着嘴,一语不发,可那双蓄满了泪的眸子,分明早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林更衣有什么话请直说。”杜云泽环视左右,索性这地方偏远,并无他人经过,否则只怕又横生是非。 林语筝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任由眼泪滑落苍白清瘦的脸颊,喟叹道:“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杜云泽面露难色,迟疑道:“微臣也只是……” “语筝知道,杜太医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救我而使的权宜之计,所以语筝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想谢谢杜太医,救了我一命。”林语筝说着,低下头,深深的给杜云泽磕了一个响头。 许是方才蹲的时间久了,她竟然一时头晕,还未支起身子,便向路旁倒去。 杜云泽是行医之人,从方才见到林语筝起,便知她肝气郁结,早已病从心生,急忙将她扶住,也顾不得礼仪,将她抱到假山之后。 “小主这是有心病。”杜云泽松开林语筝手腕,起身站在一旁,转头看着环膝抱着,靠坐在假山下低眉不语的林语筝,不禁蹙眉。 林语筝扶着假山站起来,倒不是她故意要晕倒,只是这身子骨确实不如以前的自己,又加上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难免既伤了心,又伤了神,刚才起身时才会眼冒金星,本想勉强支撑一下,不料却还是晕了过去。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语筝的这一剂心药,怕只有杜太医才有。”林语筝神情落寞的抬眸凝着杜云泽,索性将计就计,将楚楚可怜的模样进行到底。分明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却透着一抹强撑着的倔强,竟让杜云泽看着失了神。 第八章 杜云泽收回自己的眼神,将心底的那丝涟漪抹平,却不禁疑问道:这女子,难道真是如宫中传言一般,是阴狠善妒,企图谋害宫妃的人吗?他嘴角露出一丝涩笑,这后宫的女子,为了权势高位,只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又怎能单凭其外表来揣测她的为人呢。 杜云泽淡然一笑,转过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靠在假山一侧的瘦弱身影,坦然道:“后宫传言林更衣阴狠善妒,谋害高位,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既然今日小主有求于我,那微臣也就明言,小主敢不敢对天发誓,那天御花园落水之事,不是小主所为?” 林语筝到不曾料到这杜太医是这么一个坦荡荡的人,居然就这样直言不讳的问及那日的情形,只可惜那日御花园人多口杂,只怕不管是真相假相,都已被传的沸沸扬扬,今日就算她反驳,他日他若是有心,随便找一个当日御花园的人问一问,也便知道真假。 可怜这身体做的坏事,非要由自己来承担了。 林语筝低下头,眼神一下子失去了焦距,退后了两步靠上冰冷的假山,偏头咬唇道:“杜太医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她闭上眼睛,似是痛彻心扉道:“如果杜太医也觉得,语筝是那样的人,那语筝便是,杜太医也无需救我,你当时救我,却陷我于如今的生不如死,我只会恨你。” 林语筝抬起头,一双凤眼直视着杜云泽,终是提起衣裙,匆匆离去。许是走的太急,草丛中的石砾将她绊倒。 杜云泽从未想到林语筝会说出这种话,只觉胸口一闷,抬眸方见林语筝摔倒在地,紧跟着走上前,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这半年来在后宫,他也接触过不少宫中的嫔妃,位高者高高在上,让人难以亲近,让人有一种仰人鼻息的感觉,位低者又难免自怨自艾,挖空心思夺宠升位,极尽笼络之能,像她这样来求自己,却又表现的如此不卑不亢的,倒还是第一个。 杜云泽的心情竟又见好几分,今日本是她来求他,可为什么让自己有一种不得不帮她的错觉。 见她不曾伸手,杜云泽道:“你这个脾气,就算我愿意帮你,皇上也未必会回心转意。” 林语筝拍开他的手,自己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恨恨道:“杜太医自比包青天,非要弄亲事实真相,如今我自己也认了,你又何必说这风凉话。” “错。”杜云泽摇摇手,“别人相信他们的眼睛,可我却相信我自己的心,我的心已经给了我答案。”杜云泽说着,理了理他身上的官服,向林语筝作了一揖道:“小主,微臣先告辞了。” 杜云泽转身离开,只留下呆站在那里的林语筝,待她思绪回归,那人的背影早已经没入御花园的曲径之中。 林语筝卸下那张骄傲的容颜,秀眉微蹙,这个杜云泽太过聪明,在他面前说谎,只怕难以自圆其说,可如今自己认了,怎么反倒感觉他未必相信一般。 不管怎么说,这次行动只怕是失败了,看他刚刚匆匆离去的样子,分明是丝毫没有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林语筝回到长春宫,叶心仪依旧还坐在那儿喂鱼,指缝间的鱼食缓缓洒落,似是永远都喂不完的一样。 林语筝走过去,与她合坐在大青石上,抬起头看着水底争相抢食的鱼儿,忍不住道:“姐姐,你何苦钓他们胃口,横竖全给喂了不就成了。” 叶心仪摇了摇头道:“鱼儿不像我们人,会知道饥饱,它们如果吃多了就会撑死。” 林语筝又道:“那就少喂一点罢了。” 叶心仪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可若是喂完了,它们就游走了,再也不会留在我的身边。” 林语筝看着她那伤心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姐姐,有句话说: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既然它是鱼,总会有游走的一天。” 叶心仪的身子颤了颤,手指间指缝慢慢增大,鱼食顺着指缝落下,被水中的鱼儿争抢一空。 叶心仪转过身子,抬起清瘦苍白的脸对着林语筝道:“我知道,你不是笼中鸟,这长春宫困不住你。” 林语筝低头,绞着手绢道:“我不光是为了自己想出去,我也为了身边的人,她们凭什么要为了我死于非命,又为什么因我而被人欺辱。” 叶心仪掩着口低低咳嗽了几声,正还想再说什么,只见翠珠从昕雪苑的方向走来道:“主子,杜太医来为你看诊了。” 林语筝听见杜太医三个字,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起身道:“既然杜太医来了,妹妹不妨碍姐姐问诊,就先告辞了。” 林语筝起身,抬眸看见站在翠珠身后的杜云泽,忙低眉敛目,只当陌生人般离开。两人擦肩而过时,杜云泽却突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语筝道:“这不是那日失心疯的林更衣吗?脑子可清爽了些许?待微臣从昕雪苑出来,再去斜阳斋为你复诊一番。” 林语筝的脸颊蓦地有些发烫,只得低头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 不消一炷香时间,杜云泽从昕雪苑出来,直接来了斜阳斋,林语筝正在院子里打理几株怜竹偷偷从小太监处弄来的海棠花。 海棠开的正艳,林语筝折了一支,斜簪在发髻上,听闻有人推门,回头问道:“是怜竹回来了吗?” 杜云泽跨步进来,猛然发现刚才在御花园苍白娇弱的女子,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娇艳欲滴,竟比那枝头的海棠,更娇俏了几分。 林语筝见来人是杜云泽,急忙低头,顺手将发髻上的海棠花随手扔在地上,沉着声音道:“既是杜太医来了,那里面请。” 杜云泽点头,跟着林语筝来到内厅,从药箱里拿出一张药方,放在案几上道:“这是小主下一疗程的药方,让下人到御药房取药便是,小主只要按时服药,康复之日指日可待。” 林语筝眼角斜斜扫了眼药方,福身道:“多谢杜太医。” 杜云泽点头,合上药箱,起身道:“既如此,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第9章 -10 第九章 待杜云泽走远,林语筝方才起身,拿起那张药方,上面草书十几种中药材,林语筝也看不明白,心里不禁纳闷道:如今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这杜太医,葫芦里也不知卖什么药。 不过人家杜太医若不是有两把刷子,自然也不会进宫当御医,自从杜云泽给林语筝换了药方,果然她的身体比之前几天轻巧了不少,连带睡眠也好了不少。 怜竹听说那日杜太医来过斜阳斋,结果自己正巧不在,还懊恼了好一阵子,不过一想到林语筝的身子越发好了,倒是打心眼里开心,天天念叨着不知这杜太医,何时还会来这斜阳斋。 林语筝这些日子依旧无事,除了抄经,就是诵经,和叶心仪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两人虽然心志不一,但林语筝从叶心仪身边宫女的口中,也多多少少听得一些故事。 横竖只因着家族的利益,便拆撒了一对生死相许的璧人,林语筝不敢多问,只知道那个人姓虞,原是武将之家,几年前从军去了边关,本是等着大雍告捷便可回来,谁知这仗一打就是几年,大大小小也不消停,那边为国精忠,这边叶心仪又被逼着送进了宫来。 如今两人断然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可叶心仪却始终挂念着那人,每半个月都会写一封书信,托着宫里熟识的人带出去,寄给远在边关的他。 而那个人,到如今还不知道叶心仪早已身陷囹圄,还指着建功立业之后,衣锦还乡,迎娶他记忆中的新娘。 林语筝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叶心仪那么爱那荷花池,那么爱喂那些鱼,只可惜此鱼非彼虞,不能围在她的身边。 五月初三,凤仪宫,清早谴走了前来晨省的后宫嫔妃,束悦宁换下了繁复的宫衣,只披一件品红金丝秀凤如意云纹缎袍,斜倚在贵妃榻上,精雕细琢的容颜薄施粉黛,凤眸微阖。 何如海踩着细步,低眉顺目从帘外闪了进来。 束悦宁依旧眯着眸子,慵懒开口道:“人都散了?” “都散了,贤妃和董良娣,庄婕妤,还有许常在说是去看望蒋嫔,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回宫。”何如海不紧不慢的回答,条理分明。 束悦宁睁开眼,对着凤仪宫那根朱红色的龙凤环抱雕梁柱,冷冷笑道:“这宫里的人,到还真是势利眼,怎不见她们也去梁昭容那儿转转?” 何如海谄媚道:“可不是,只有锦上添花的,哪儿有雪中送炭的,这会子,没准正在蒋嫔处谈论梁昭容福薄呢。” 束悦宁冷哼了一声,收起慵懒神色,理了理身上衣物,淡淡道:“今儿个荣妃没有来晨省。” 何如海低眉,眸子转了两圈,揣着主子心思,回道:“昨夜皇上宿在了翊坤宫。” “得了,早知道了,上个月有九日都是宿在了翊坤宫,本宫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束悦宁说着,暗叹了一口气,凤目微眯,“也就能让她再风光这小半年了,等新晋的秀女进了宫,不过也是昨日黄花而已。” 何如海点头哈腰,奉上鎏金茶盏,小声道:“新晋的秀女固然不错,但难免对宫中规矩过于生疏,且又不知根知底,只怕还不如宫里的旧人。” 束悦宁抿一口茶,将那茶盏递回给何如海,挑眉道:“依你看,这宫里哪些旧人是可以用的呢?” 何如海谄笑:“依奴才之见,这宫里看不惯荣妃的大有人在,只可惜多半是骨子里恨的牙痒痒,却不敢动的,唯一一个敢当着面斗的,如今也下场惨淡。” 束悦宁从贵妃榻上起身,将衣衫整好,随口道:“你说的是林常在?” 何如海眉梢一挑,未想到皇后还能记得这林更衣,自是心中一喜,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低眉回道:“如今已贬为更衣,禁足在长春宫斜阳斋。” 束悦宁哦了一声,也没上心,只随口问道:“听说是病了,看来是废了,浪费了这么好的美人胚子。” 何如海装作不知,只随口叹道:“可不是,皇上最不喜欢病弱的女子,只怕这林更衣算是废了。” 束悦宁却不然,漫步踱出内厅,只听得门口宫女传道:“杜太医到。” 杜云泽进宫半年,却鲜少来凤仪宫,前次是太医院院正胡太医带着他一起来过,那时他只不过初入宫门,跟在胡太医身边见习。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来这凤仪宫。 杜云泽跨入正殿,正巧见束悦宁从偏厅步出,上前请安,不卑不亢:“臣杜云泽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束悦宁上主位落座,不着急宣其平身,而是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护甲,神情上闪过几分慵懒,方才抬手道:“杜太医快些免礼吧。跟本宫无须多礼。” 杜云泽闻言起身,恭敬站在下首,朗声问道:“今日胡太医告假,由微臣来为娘娘转方,娘娘可否告知,上一贴药用的如何,失眠之症可有改善。” 束悦宁摇摇手,淡笑道:“老毛病而已,胡太医早已告知本宫,这病若是想治根,还需静养,可惜身处后宫,哪有静养之时。” 杜云泽看过胡太医给皇后开的药方,多半是安神,宁心,温补之药,又鉴于皇后暂无子嗣,一些名贵之药却也不敢用上,只这样不瘟不火的调理着。 “心静则身静,万事还在于人心,皇后娘娘若是能把心放宽,自然会觉得后宫之中,处处净土。”杜云泽宽慰道。 束悦宁也知这只是场面上话,微带笑意点头道:“杜太医说的是,本宫就是闲不下来,累垮了自己,还未得好处。” 杜云泽未敢接话,只能颔首恭听,又听束悦宁道:“闻杜太医如今倒是太医院的红人,众位妹妹也信得过你,把她们交给你,倒也妥帖。” 杜云泽只得涩笑颔首,见皇后的宫女早已将她袖口提起,垫上了药枕,便伸手为其诊脉。 “皇后娘娘只是劳心过度,身心俱损,肝气郁结,还是要以胡太医的方法,静养为佳,胡太医的方子温和,若是娘娘吃着没有不适,到还能再服几贴,如今天气渐是热了,娘娘应该到外面走走,这凤仪宫虽然巍峨,倒也闷热了些。”杜云泽也是打心眼里同情这位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却不受皇帝宠爱,仗着家世成为后宫之主,却从没有一天得到过帝王之心。 第十章 说到帝王之心,杜云泽蓦然想起了林语筝,她对皇帝,又会有几分真心实意? 束悦宁见杜云泽稍有走神,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也未多言,只是开口问道:“也不知如今众位姐妹玉体可安好?眼看就要入夏,这时候最容易打岔,前些日子梁昭容小产,皇上已经够揪心的了,可别又添几个病着,不是让人糟心么。就连本宫,也是私下里传召胡太医,不敢让他知晓的。” 杜云泽虽未想到皇后会有此一问,回答的倒是周全,顺着她的话茬答道:“回皇后娘娘,梁昭容的身子已无大碍,只要细心调养,自然还有机会为皇室开枝散叶,蒋嫔胎像稳定,前几次都是董太医亲自问诊,龙胎安好。几位常病着的小主,微臣也曾亲自前去问诊,叶美人老毛病犯了,依旧在调养之中,董良娣风寒已然痊愈,刘贵人的腹痈之症也有好转,就连林更衣的失心疯,如今也脉象平和,已无症状,想来痊愈指日可待。” 束悦宁只是淡然的听着,说道林更衣的时候,眼梢略微抖动了一下,扭头问何如海道:“说的可是那个禁足长春宫的林更衣?” 何如海躬身道:“正是,这宫里哪还有别的林更衣。”何如海转头看着杜云泽,又反问道:“杜太医说这林更衣的失心疯好了?难道这失心疯也能好吗?” 杜云泽笑道:“凡是病症,都有好的一日,这失心疯只不过是受外界刺激过大,心神一下子缓和不过来,所以才会做出过激行为的一种病症,只要严加调理,再加上病人本身有调养之心,痊愈也不无可能。”杜云泽说着,眸中闪出一丝赞叹之色,又复言道:“臣几日前曾去长春宫问诊,看那林更衣在抄誊经书,想来她是有心调养,自然好的快些。” 束悦宁不语,转身眉梢扫过何如海,淡笑道:“杜太医太医院事务繁多,何如海,你就先送杜太医一程。” 杜云泽跪安,从凤仪宫出来,何如海跟在他身后,几个碎步赶上来,皮笑肉不笑道:“杜太医今日可是来的巧了。” 杜云泽转身笑道:“不是本官来的巧,是胡太医告假告的巧,皇后娘娘请诊请的巧。” 何如海连连点头,谄笑道:“那是自然,主子的事儿,奴才们哪儿能猜得到呢。” 杜云泽低头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山水花纹的鼻烟壶,塞入何如海的手中,轻声道:“行了,过几日去斜阳斋宣旨的时候,别说今天的事儿就行。” 何如海倒吸了口气儿,垫了垫手中这小东西,做工精美,画风别致,一看便是京城七宝斋的上品。有意思,有点意思,这杜太医倒是滑稽,做了好事哪儿有不让人知道的理,不过既然他不想让人知道,那这人情,自己可是不要白不要的。 杜云泽刚步出凤仪宫,这边束悦宁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见何如海从殿外进来,倒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明日你去长春宫传本宫口谕,林更衣身体既然无恙,禁足令就可免了,后天便是端午,清音阁有百粽宴,请林更衣一并参加。” 何如海领命后退几步,心下疑惑,明明是今日的口谕,为何要明日才去传报?但这疑惑只小小存在了一下,他便没入心中,自然什么都不曾想过。正要转身时,忽然又想到这一道口谕中,虽然免了林语筝的禁足令,可是对于侍驾一事,却只字未提,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回皇后娘娘,若是林更衣问起侍驾一事,奴才该如何回答。” 束悦宁凤目圆瞪,佯怒道:“好你个何如海,翅膀还没长好呢,就想着怎么飞了,也不看看自己的飞得起来吗?” 何如海忙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是怎么飞也飞不出娘娘您的手掌心的。” 说来也奇怪,自那日杜云泽为自己转了方子,林语筝的身子当真是一天好过一天,就连心绪也平静了几分,毕竟杜云泽进了这斜阳斋,这事儿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一听怜竹说杜云泽去了凤仪宫,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早早的让怜竹去太医院门口候着,只要见到杜云泽回太医院,她那边就回长春宫通报,也好先准备准备。 不过半个时辰,怜竹便从太医院跑了回来,才进门气还没来得及喘上,就弯着眉眼道:“主……主子,杜太医回太医院了,你说皇后娘娘那边,会有动静吗?” 林语筝虽拨弄着盆栽,却早已心不在焉,迟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脑海中不断闪过杜云泽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心绪不由有点烦乱,几剪子下去,才发现面前的盆栽只剩下光杆子一根,急忙放下了剪子,闪进了正厅。 怜竹收起剪子,低头和可怜的盆耳语了几句,跟着林语筝一起进得厅中。 “主子,是不是要梳洗一下?”怜竹小声问道,她心理明白林语筝的心思,也替她着急。 反倒是林语筝坐在靠背椅上,端起茶盏轻轻开合,看不出心思。末了,她放下茶盏,问怜竹道:“你刚才在院子里,跟那株秋海棠唠叨半天,倒是为了什么?” 怜竹掩嘴一笑,将小剪子卷起了扎好,笑眯眯道:“奴婢就知道主子会忍不住问。” 自怜星去后,林语筝和怜竹主仆两人在这长春宫相依为命,怜竹越发依赖她,也越发没大没小了起来,好在林语筝也不是那种严肃惯的,由着她和自己开玩笑。 “越发没了大小,感情是我太惯着你了。”林语筝板起面孔,一脸不悦样。 怜竹连忙丢了东西碎步跑过去,半跪着抱住她的膝盖道:“好主子,别生气了,奴才刚才只不过对那海棠花说,主子是因为心绪不宁,才会把你剪成了秃头,你可千万别和主子置气。” 林语筝扑哧一笑,揉了揉怜竹的发髻,心里宽慰了几分,这宫里,终究还是会有个把真心实意待自己的人。 第11章 -12 第十一章 这一夜林语筝终是没有睡着,晚膳后她又谴怜竹去了一次太医院,被告知杜云泽已经出宫去了,凤仪宫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唯一还在动着的,是自己这颗满怀期待而又随时会破碎的心。 夜凉如水,细密的雨丝打在林语筝清瘦的脸颊上,荷花池边没有喂鱼的人,只有一抹孤寂的背影,林语筝看着远处御花园繁华如昼的宫灯,忽然想到叶心仪的那句话:“出去了,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笼子。” 昕雪苑闭着门,只有两盏昏黄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五弦古琴奏出优雅曲调,如泣如诉,林语筝忍不住叩响了门扉。 “这大半夜的谁呢?”翠珠细碎的埋怨声从门内传出,脚步声却丝毫没有怠慢。 林语筝正转身准备离开,吱呀一声,门便开了,翠珠先是一愣,继而道:“原来林更衣,快些请进吧,我家主子也还没有安歇,这几日她睡的迟,可巧您能陪她说会儿话。” 林语筝原只是被琴声吸引,到不是真的想来叨扰,可听翠珠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开口道:“这都快子时了,你家主子还未歇息?” 翠珠柳眉微蹙,一脸担忧的凑到林语筝耳边细声道:“前日边疆来了书信,不知写了些什么,这几日便神思恍惚,昨夜一宿未眠,今日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药也不肯吃,只强撑着身子弹曲子呢,谁劝都不肯听。” 林语筝幽叹了一口气,儿时在府上,父母管教也是极为严苛的,琴棋书画,无不略通,进了宫闲暇的时候多了,人却反而懒了,再加上宫里琴师,乐师,无不兼备,哪里还有自己抚琴的机会,以至于这琴艺也越发生疏了起来,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刚才那断断续续的曲调中,听出了这个曲子。 翠珠引着林语筝步入叶心仪的卧房,幽淡的迷迭香夹杂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叶心仪披着一件紫绸外衣,背对屏风,坐在琴架之前,所奏曲调断断续续,能听出抚琴之人身惫力竭。 林语筝上前,张开纤细五指,将那五弦按在掌下。 “姐姐,这《凤求凰》若是这么弹,怕是连麻雀儿也不愿驻足聆听了。” 翠珠趁势,将叶心仪从琴桌前扶开,林语筝屏息而坐,闭上眼回想这《凤求凰》的曲谱,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却是杜云泽那双幽黑深邃的眸色。林语筝心下一紧,急忙睁开了双眼,对着窗外冷冷细雨,忆起赵辰南昔日对自己怜宠蜜爱时,那副情深模样,缓缓拨动琴弦。 “咳咳咳……”叶心仪拭了拭嘴角,喟然道:“妹妹这曲子弹得好,只是少了一个知音人。” 林语筝转身,坚定的对着叶心仪道:“知音人总会有的。” 叶心仪长叹了一声,脸上略有疲惫之色,转身对翠珠道:“给林更衣沏一杯茶来。” 翠珠领命离去,叶心仪支着身体起来,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林语筝急忙将她扶住,小心送至榻前。 “依我看,姐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那些宫外的事情,就当做是上辈子的事情,只当自己投胎时忘了喝那孟婆汤,别老记挂着。” 叶心仪脸色一变,手指微微颤抖,顿了半刻才道:“也不怨翠珠,她从小跟着我,我的事情,她自有分寸。” 林语筝听她这么一说,才方觉自己说错了话,竟然将那些事情抖露了出来,急忙掩口,正想开口解释,却又听叶心仪道:“我原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的人,他们越发逼我,我就越发唾弃他们,他们越想利用我,我就越想把自己毁了给他们看。” 叶心仪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没有半分掩盖之色,就想全然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一样。 林语筝在脑中转了几圈,没有能悟出那个“他们”的意思,便小声问:“姐姐说的他们……” 叶心仪又咳了几声,顺了口气儿道:“叶家的人。” 林语筝默然,谁不是为了权势富贵,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这后宫的呢,况且叶家已经出过一个太后了,如果还有一个高位的妃子,那在大雍朝,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可是,富贵又岂有长盛不衰的道理。 叶心仪冷笑一声,又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她说着,起身从书架上又抽出几本经书,递给林语筝道:“这几本经书,永乐宫那边已送来多时,只可惜我这身子只怕是抄不了了,你帮我抄誊三本可好?” 林语筝翻开看看,皆是王羲之的小楷,苍劲有礼,带有几分女性的柔和,便道:“这也是姐姐抄的吧,想必太后娘娘是觉得姐姐抄的好看,只怕我抄出来的,会大打折扣。” 叶心仪自嘲一笑道:“横竖我还有些用处,不然她也不得老差人往这长春宫来。” 林语筝忙安慰道:“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你的亲姑姑,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林语筝说到这里,想起家中父母,心下也有几分黯然,也不知道这苏婉柔会不会替他孝顺父母,照顾幼弟。 叶心仪却是丝毫没在意林语筝的话,只是失神的凝着窗外,良久才道:“听说边关打了胜仗,若是战事稳定,他就要班师回朝了,我这模样,却如何去见他。” 林语筝心下一紧,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叶心仪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姓虞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索性叶心仪也未在乎,只是依旧自言自语道:“若是他知道我骗了他三年,只怕会用剑压着我的脖子质问我,当初为何要在送别时,为他奏一曲《凤求凰》。” 林语筝从小被养在深闺,鲜少与外界接触,男女之情,本是一知半解,再加之赵辰南乃一国之君,对林语筝可谓宠爱却并非恩爱;而林语筝对赵辰南,更是仰慕多于爱恋,又岂能明白男女之间生死相许的爱情,一时也不知道应如何劝慰,只得咬牙道:“长痛不如短痛,姐姐与他既无将来,也无需给他希望,到不如在信上挑明了,也好让他安心建功立业,为国尽忠。” 第十二章 与叶心仪一番深谈,林语筝的心境反倒又平静了下来,翠珠的茶姗姗来迟,她只抿了一小口,见叶心仪乏了,也不好再叨扰,便从昕雪苑出来了。 虽是初夏时节,可到了下半夜,到底凉些许,跨出昕雪苑,夜雨早已停歇,林语筝打着忽明忽暗的灯笼,顺着宫墙下的小道走回斜阳斋,至宫墙侧,方听见有人在墙外叹息,那声音是极熟悉又陌生的,三年来无数个夜晚,她曾枕着这个人的胸口入睡。 林语筝的脚步陡然挺了下来,夜风卷过,灯笼里的烛火扑哧一声熄灭,林语筝吸了一口气,背靠着墙不敢出声。 “仪妹,朕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他就要班师回朝了。”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声音依然如此沉稳厚重,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饱含帝王惯有的威严。林语筝怔了怔,手中的灯笼应声而落。 赵辰南显然是不知墙内有人,依旧自言自语,但口吻语气,几近偏执:“朕知道你心有所属,朕也不曾对你有过男女之情,朕之所以要将你纳入后宫,就是不想看见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得不到的幸福,凭什么你们这些人能得到。” 林语筝的后背陡然一冷,捂住自己险些尖叫的嘴巴。这不是她心底的那个赵辰南,不是那个极尽温柔,对自己宠爱有加,温柔到如沐春风的男子。为什么几月不见,皇上就变成了这种模样? 林语筝憋住气息,摔了灯笼,提起衣裙,匆匆离开。 赵辰南听见碎步声,方知墙内有人,在墙外紧随了几步,听闻那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停下来,远远看见总管太监严侍德提着灯笼迎上来。 “我的万岁爷,大半夜的,您跑到这长春宫来做什么。” 严侍德上下打量了一眼赵辰南,眼见他全身上下都算干净,并未淋到雨,方才略略放心,又低眉顺耳的禀道:“万岁爷今儿不是翻了荣妃的牌子吗?怎么不在翊坤宫?” 赵辰南双手负背,更显得身姿挺拔,面无表情道:“朕只不过觉得乏了,出来走走。” 严侍德能从一个小小的东宫太监,混到如今的内侍监总管,自然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今日原本不是他当值,谁知半夜荣妃娘娘那边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赵辰南今日心情不爽,荣妃只不过耍了个小脾气,谁知竟撞上了,当场摔了门便走,全不留半点颜面。 几个下人都担惊受怕,谁也不敢跟着,只得去麟趾宫通知了严侍德,请他出来寻上一寻。 未可知竟然是在这长春宫找到了赵辰南。 严侍德跟在赵辰南身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赵辰南挑眉问道:“你叹个什么气儿?” “万岁爷叹什么气,奴才也叹什么气。” 严侍德低眉含腰跟在身后,毕恭毕敬道。 “朕何时叹气了?你又是哪只耳朵听见朕叹气了?”赵辰南冷哼道。 “万岁爷虽然口中没叹气,可万岁爷心中叹气了。” 严侍德侍驾多年,早已把赵辰南的脾气摸索熟稔,还不等赵辰南有个动气的时间,急忙又道:“万岁爷若非心中烦闷,怎会找如此僻静之处。” 严侍德环视一周,这长春宫除了没挂上冷宫的牌匾,其他各项,已经与冷宫无异了。赵辰南跑到这里来,可真是让人担忧啊。前思后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也不知舅小姐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赵辰南哼了一声,加快步子,好似没有听见严侍德说的话,蓦地,又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对严侍德道:“这几日的寝签,不必搁翊坤宫的牌子了。” 严侍德一听不好,往日与荣妃闹个别扭,也顶多是床头吵,床尾和,这次可是要连玉牌子也撤了,最好只是在气头上,不然那这后宫只怕又有一番风云变化。 ******************** 且说林语筝回了斜阳斋,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心绪,又惴惴不安了起来,如果有可能,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是那翊坤宫的荣妃,做一个被帝王宠着,却一无所知的单纯女子,必要时候只需学些自保手段,安安然然的享受荣华富贵,岂不爽哉? 可如今困顿的处境,已经让她别无退路,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怜星的一条命。林语筝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对着屋檐西角的上弦月自言自语道:“皇上啊皇上,若是你现在遇见我,还能记得我?还能知道我是谁吗?” 怜竹从房内出来,执了烛台放在茶几上,步出厅外,将手上拢着的披肩搭到了林语筝的身上,打了一个哈欠道:“主子,早些安歇吧。后天就是端午了,明日我约了昕雪苑的翠珠姐姐,一起去御膳房给主子和叶美人包粽子吃。主子喜欢吃什么粽子,尽管跟奴婢说。” 林语筝从石阶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涩笑道:“也罢,受不受宠,得不得势,可日子还是一样要过,该过的节还是得过,该吃的东西还是得吃,谁又能躲过什么。” 第二日一早,林语筝倒是醒的迟,左右太阳都快照屁股了,她还赖着不起,如今被禁足了,好歹还算有些福利,那就是不用去给皇后娘娘做晨省了。想起这三年如一日的,天天毕恭毕敬的日子,林语筝差点儿悟出叶心仪话中的真谛了。 在被窝中懒懒伸了一个懒腰,披上长袍起身,对着镜子稍作梳理,便推开窗子,只见一只喜鹊停在院中梅花枝上,正叽喳叫唤。 林语筝稍事放松心情,今日她已没有叫怜竹去打探消息了,横竖这宫里的人也都是靠不住的,拿人钱财也不替人消灾,至于那杜太医,更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 林语筝自嘲一笑,求人不如求己,既然知道皇帝有到昕雪苑听壁角的习惯,不如下次来个守株待兔。 林语筝才将自己给劝服了,提着水壶出来照顾她那些花花草草,便看见怜竹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手中还提着两打粽子。 “主子,快更衣候旨。”怜竹拎着将粽子送到一旁偏厅,拉着林语筝的手腕道:“刚刚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何公公了,他说皇后娘娘谴他特地过来给主子传口谕的,说是有天大的好事呢。” 第13章 -14 第十三章 林语筝一听这话,脸上神色悲喜莫名,昨夜煎熬了一夜,今日方来传这口谕,这分明是个下马威。 皇后的性子,她也是略知一二的,其实比起她年长不了多少,只是仗着家世,才有了这分位,原本就没有什么里子,偏还是死要面子的,也不数数赵辰南一年才去凤仪宫几次,端要做出一国之母的架势,处处打压着别人。 索性赵辰南虽说对这个皇后不亲厚,但至少也相敬如宾,他做他的太平皇帝,她要她的母仪天下,两人也算合作愉快。 林语筝早年进宫的时候,确实也有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时候,那时只不过年少气盛,觉得皇帝的宠爱便是圣旨,即便皇后也要避让她几分,但之后几个同时进宫的姐妹的遭遇,让她顿时清醒了起来,一收锋芒,从此隐在纷争之外,却依然受宠。 “哎……”林语筝想到此,还不觉心有余悸,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儿。 “哎哟我的小主哟,叹什么气呀。”何如海尖哑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浮尘掸了掸门廊上垂下来的蜘蛛网,谄笑道:“传皇后娘娘口谕,更衣林语筝,养病期间谨守宫规,修生养性,如今病体已愈,即免除禁足之罚,明日端午,清音阁百粽宴,不得缺席。” 林语筝福身行万安礼接口谕,待何如海宣完了旨意,才横了横眼波,给了怜竹一个眼神。 怜竹会意,匆匆步入其寝室,打开百宝嵌柜,第二层衣物下摸出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貔貅,纳在衣袖中走出门来,面上还尤带着一抹不舍神色。 林语筝倒是没有丝毫不舍之意,接过那貔貅,递到何如海面前,眉宇带笑道:“有劳何公公了,烦请为嫔妾给皇后娘娘稍个话,就说嫔妾明日一定准时出席。” 何如海敷着一层老茧的手心刚触上这貔貅,脸上早已盖不住笑了,这温润触觉,这碧绿的水头,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赞叹,看来,这可是林更衣压箱底的玩意儿了。何如海心里美滋滋的,一张脸笑的极开,点头哈腰道:“这是自然,小主吩咐咱家带的话,咱家什么时候给怠慢过了。” 林语筝陪笑着点头,随口道:“这个语筝自然是知道的。”林语筝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不知杜太医是否知晓此事?” 何如海微蹙眉,想起杜云泽的托付,笑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昨日杜太医确实去过凤仪宫,可惜未谈及林更衣的病情,若不是今早皇后娘娘命奴才统计明日宴会名单,只怕林更衣还得在这长春宫多禁几日呢。” 林语筝一听此话,只觉心口莫名失落,连带着方才解除禁足之喜,也淡了几分,只淡然道:“那真是要多谢何公公了。” 何如海拿人钱财,自然不敢居功自伟,只低眉笑道:“为林更衣效力,应该的……应该的。” 林语筝心不在焉的与何如海又闲谈了几句,便道:“既无事,那怜竹就送何公公一程,明日宴会,想必凤仪宫此时正一堆子事儿等着公公您安排呢。” 怜竹把何如海送出了门回来,就耷拉着脸,往门口石阶上席地一座,两手支颐,闷闷不乐。 林语筝拨了一个粽子递到她面前,她也不给面子的偏着头躲开。 “这是怎么了?我的怜竹小主子?”林语筝打趣道,一边咬了一口手中的粽子,糯香四溢,倒是许久没吃到这样的美味了。多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自己倒适应的还满快的。 怜竹撇了撇嘴道:“那个翡翠貔貅,竟便宜给那贪心鬼了。” 林语筝扑哧一笑:“可不是,竟便宜给他了,谁叫你偏偏拿了它出来。” 说到这里,怜竹可恼了去了,扭头看着林语筝道:“谁给我打眼色让我进去取的,又是谁说的,第二层的物件是可以随意给人的,奴婢翻了半天,也就这翡翠貔貅,看上去最小,最便宜些。” 林语筝笑笑,把手中粽子递了一个给怜竹,又道:“这些物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能派上点用场,也算它们的造化了。况且,我若是能出这长春宫,步步高升,何愁以后少这些玩物?” 许是因为本就出身富贵,林语筝对钱财,一向看的轻,昔日身居高位,赵辰南又放在掌心宠着,后宫珍宝阁的东西,可不直往那翊坤宫搬。不过她是这后宫有名的“散财妃子”,除了珍贵些的物件自己留着,其他的一概送人的送人,赏给下人的赏给下人,没想到这些财物辗转又回了自己手中,还派上的用场。 怜竹听了林语筝的劝,也不气了,啃了两口粽子道:“这新糯米真香啊,好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东西了。” 林语筝摇了摇头,看着怜竹那张小脸,十五六岁,可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其实她自己也年长了不了怜竹几岁,十六岁进宫,满算着如今也就十九。至于现在这个身体,应该是和自己同龄,也是十九。 怜竹吃完粽子起身拍拍屁股道:“主子,奴婢去浣衣局给您取衣服去,我就知道主子早早就能出去,前几日就把你最喜欢的那套衣服拿去给洗了,如今差不多也该好了,不指着她们送过来,我自己去取去。” 林语筝目送她离开,叹了口气,从寝室的床底下拿出一个黄铜炭盆,里面放着一小堆冥纸叠成的元宝。从烛台上点了蜡烛,拿起一只元宝点着,嘴里微微念叨:“怜星,今天是你的七七,一定是你泉下有知,才这样帮我,你放心,你不会白白死去的,我现在斗不过她,但总有一天,我要她跪着求我。” 点燃的元宝落入炭盆,轰的涌起一团火焰,不过片刻就把一盆的元宝烧了干净。 “有人在吗?林更衣在吗?” 林语筝失神的看着那簇渐渐熄灭的火焰,听见门外喊声,忙将火盆踢入了床下,理了理鬓角迎出去。 “原来林更衣在,奴婢就说没在荷花池边看见你,准是在斜阳斋呆着呢。”说话的人是翠珠,见林语筝从内室出来,也不拘谨,走上前把手中一叠东西放在了案几上,向林语筝回道:“我家主子说,昨夜林更衣走的急,有几本书忘记带了,今天特意让奴婢给送过来,还说没准林更衣过两日就能用得着。” 第十四章 林语筝想了想,才忆起昨夜叶心仪请她抄经书来着,结果喝了茶一打岔,就给忘了,临走连经书也没带上。她点了点头,谢过了翠珠,又道:“告诉你家主子,我一定用心抄誊,你过半个月再来取吧。” 翠珠点了头出门,才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林更衣若是有空,不妨到我们昕雪苑多走走,主子倒是听你的劝,昨夜你走后就安歇,一直到今早辰时,才起的身。” 林语筝点头应下,于叶心仪,她虽然没什么指望,但人家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就算再不得势,这背后的靠山也能压死一群炮灰。更何况,她现在有点欣赏叶心仪了,至少是一个不屈不挠,敢于和命运做斗争的女子,只是……她的斗争用错了地方。 见翠珠走了,林语筝闲下无聊,便翻看起了她带来的经书,左右不过是一些让人修生养心,这辈子指望下辈子的“谆谆教诲”,林语筝对这些东西向来抱着敬畏的态度,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横竖就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翻到第四本的时候,经书的题目变了,字迹也与前三本不甚相同,封面上写着四个小字:文宇小札。 扉页一行蝇头小楷,写的毕工毕正:大雍天禧四年,如妃薨,奉帝旨意,记三皇子文宇于名下,躬亲养之。 林语筝脑海中过了一遍,只觉得文宇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往下看,扉页左下方署名为:德妃叶芷惠。 这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林语筝霍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仔细翻看起这本书来,这本书是极厚的,每一页都有日期记载,但纸张却相差甚远,看来是分批记录后统一装订的。 里面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皇帝赵辰南从七岁起到十三岁这段时间,居住在储秀宫的饮食起居,细微小事,生活喜好,习性癖好等诸事。 而文宇正是赵辰南的小字,怪不得林语筝只觉耳熟,却想不起来,原是这后宫,只有太后会这样叫赵辰南。 林语筝欣喜的左右翻了翻,从书中掉出一张宣纸,上面是叶心仪的字迹:此书是我进宫时太后所赠,如今转赠与你,望物尽其用。 林语筝长吁一口气,对叶心仪不禁又多了一份好感,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三年她在赵辰南的身边,历尽宠爱,却也总觉得少了什么,虽然别人都说,赵辰南对她是不一样的,因为赵辰南看她时候的那种眼神,总是带着迷惘和沉醉,但其实在当事人看来,那种眼神却是极度陌生的,甚至会觉得,他其实一直只是在看另一个人而已。 尤其是昨夜听了赵辰南那堆莫名其妙的话,她发现自己其实作为这后宫的一员,是很不称职的,因为她连最基本的帝王脾性都还没弄清楚……但是,有了这本书,她和赵辰南之间的距离,仿佛也被拉近了。 她忍不住手抚这封面上的文宇两字,幽幽叹息道:“文宇啊文宇,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什么时候你才能认出我……或者你虽然认不出我,还像以前一样宠我。” 林语筝顿了顿,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忧愁,一脸正色道:“不……如果得以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我要的是你的爱,而不仅仅是宠。” 怜竹回来,将据说是以前林语筝最喜欢的宫装带了回来,林语筝拿在身前比了比,深粉色的底纹,上绣了花团锦簇芙蓉花图案,银线镶边,裙裾是深紫色,这一身衣服,若是高位,穿在身上自然风头无二,可如今这等身份,若是穿成这样,只怕还没走到凤仪宫,就已经被一路上的口水淹死了。 林语筝只得摇头,转身进房,从柜子下层拿了一件豆青色的绣折枝堆花襦裙,外配了一件象牙白散花水雾轻绡,只在身上比了比,便衬的一张脸长了几分姿色。 哎……这张脸虽没有从前那份红润丰满,但至少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韵,只可惜身子骨太瘦,赵辰南未必会喜欢。 林语筝配好了明日出席宫宴的衣裳,心情大好,便谴怜竹道:“到匣子里取些碎银子,叫御膳房今晚弄些好吃的来。” 怜竹在帘外正要应声,却听见院门口有一清亮嗓音答笑道:“妹妹要吃好吃的,何须亲自动手。” 林语筝许久不出这长春宫,对宫里那些女人的声音早已有了些免疫,半响没听出是谁来,只得自己走了出去,怜竹急忙碎步迎上来道:“景阳宫凝紫楼的庄婕妤来了。” 林语筝对这个庄婕妤记忆不深,主要还是因为这宫里女人太多,更何况她那时候一心避世,除了皇后那里推脱不得的应酬,其他宫宴,她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不过好在彼此打过几个照面,也算认得,林语筝从厅内出来,见庄清语携着一个宫女,还站在门口,忙迎了出来道:“这是什么风,把姐姐吹到这儿来了,以后可别来,仔细沾了晦气。” 庄清语左右打量一番,讪然一笑,一边走一边道:“反正姐姐我住在外面也一样难见圣颜,和你住在这偏远的斜阳斋,有何区别?”她挑眼梢看这林语筝,说话间倒是有几分坦然。 林语筝心中暗笑,想来之前这庄清语和自己这身子主人,定然是有些什么……不然这么麦芒似地话出口,她还能接的这么悠然自得。 “可不是,出去了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笼子,还不如在这长春宫好,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姐姐你若是来了,你肯定是这长春宫的主子。”林语筝有心酸她,话语连珠炮似的倒出去。 庄清语却是一个城墙脸皮,居然不气也不恼,还捂着嘴呵呵笑道:“呵呵,可如今要住进来的可不是我,”她说着,冲林语筝勾了勾手指,林语筝也装作一脸好奇的贴过去,只听她尖尖腻腻的嗓音道:“昨晚荣妃和皇上闹了一场,只怕要住进来的是她了。” 林语筝眯眼笑了笑,心里暗想:好啊,正好她住进来,我出去,各归各位了。 第15章 -16 第十五章 庄清语进得大厅,也不客气的朝着主位一坐,身后宫女手持一把团扇,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庄清语环顾四周,脸上堆笑道:“还真是个清静地方,和叶美人做邻居,人也沾了她那股子仙女气儿了。来坐下,让姐姐好好看看?” 林语筝面上也笑盈盈的,倒不知自己和她什么时候如此热络了,只颔首坐在了她下首,一边谴了怜竹去沏茶,一边扯着丝帕掩嘴道:“姐姐若是喜欢清静,只管住进来,我可受不住这清静,横竖还是想着出去呢。” 庄清语见她话语间不再装蒜,略略点头,收了脸上那抹无害的笑,稍显正色道:“就知道妹妹你憋不住,贤妃娘娘还说,没准儿你已经修身养性了,未必还想着出来呢。” 林语筝侧耳听着,心里淡淡一笑,可不,自己在这斜阳斋呆着的日子,还是有人惦记的,可惦记归惦记,一个都没来瞧她一眼,如今只怕何如海前脚还没回凤仪宫,后脚这人,倒是来得快。 “哪儿的话,贤妃娘娘说笑了,妹妹我只是禁足再此,怎好擅自离开,今早皇后娘娘刚传了口谕,可不,正想出去拜见一下各位姐姐呢。”林语筝说这话,也没指望着庄清语能相信,只不过在这后宫,难免多说几句场面上的话。 庄清语掩嘴咯咯笑道:“我们怎么敢当,还是明儿一早,去谢谢皇后娘娘吧,若不是皇后娘娘还惦记着你,只怕和我们几人之力,也未必你保你出的了长春宫,还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 话说到这份上,林语筝心下明白了几分,心中不禁笑道:原是来数落我抱了皇后的大腿,想来我原是应该和她们一伙的,听她话语,那贤妃自然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贤妃看似与世无争,竟然也和这些人搞在一起。 林语筝蹙眉,心里默想,若是能弄清这背后的团体,没准还能找出那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毕竟依原来林语筝的性子,虽有几分傲气,但不至于做那么没头脑的事情,指不定是哪张嘴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恼羞成怒也未可知。 “妹妹身陷长春宫,自身难保,原是想着姐姐的,可是一想自己如今处境为难,若是贸然去找姐姐,只怕会引起那人怀疑,如今在这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她哪里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为了不连累姐姐,妹妹才会自作主张,去求皇后娘娘的。” 庄清语听林语筝这么一说,脸上神色也淡了几分,凑到林语筝面前道:“如今你也不必怕她,听说昨晚她把皇上气的不行,想来她独霸龙床的日子,也该是个尽头了。” 林语筝听着,心里也不禁为苏婉柔捏一把汗,自己荣宠之时,也不敢将赵辰南日日留在翊坤宫,时不时还会装个小病,能让他有机会去别人宫中,没想到自己如今落难,那人倒是不懂得收敛,如今只怕后宫多少人盼着她跌倒,倒是天助我林语筝。 林语筝装作胆怯,小声叹道:“只怕,皇上冷她两三天,就又忍不住去她那里了,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吵过,皇上还不是隔三两天便会去找她,她进宫三年,虽无所出,却身居高位,实力不可小觑。” 庄清语不屑道:“哼,还不是因为她那张脸吗?” 林语筝心一惊,急忙问道:“她的脸怎么了?” 庄清语蹙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脸愁容道:“还以为你是真好了,竟还是病着,不是跟你说过么,她之所以能如此荣宠,只因长的和一个人有七八分像而已。” 林语筝又是心惊,又是难受,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如此,原来这三年,竟都是当的别人的替身,一身荣宠之下,居然没有赵辰南半分的真心? 她勉强稳住自己的心情,又开口道:“我……还真是记不得,”她抬眸,一脸乞求的看着庄清语道:“姐姐可知道那个所像之人是谁?皇上能为了她,冷着其他后宫女子,单宠一个长着和她脸相似的妃子?” 说到这里,庄清语脸上神色有些隐晦,适逢怜竹端着茶进来,林语筝道:“怜竹,去御膳房弄些吃食,庄婕妤在这里用午膳。” 庄清语也接了身边宫女手中的团扇,曼声道:“玉兰,你一起和怜竹去吧。” 支开两人,林语筝脸上神色肃然,只有道:“实不瞒姐姐,语筝病虽好了,但之前一些事情却记不齐全了,还望姐姐明示。” 庄清语一听她说记不齐全,脸上的神色似是送了一口气,却又带上了些许的懊恼,只赔笑道:“什么明示不明示的,横竖就那么点事儿,都是自家姐妹,这么说难免见外,如今她总算冷了下来,我们也得想个办法,让自个儿热起来,不是?” 林语筝听的云里雾里,自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满了半拍,这哑谜打的,让她自己有点迷糊了,值得硬着头皮直截了当问道:“姐姐,可如今又如何让自己热起来呢?” 庄清语团扇掩嘴,笑道:“瞧您这着急的小样儿,怎么,这几月在这里守活寡守逆了?” 林语筝一听,顿时耳朵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撕了庄清语的嘴,不过想想她那出生门第,如今当了婕妤,也就这么点素质了。 庄清语可不愧是宫中的老人了,从赵辰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是他的侍妾,原她只是赵辰南奶妈的女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上了赵辰南的床,虽得了一个女儿,却早夭了,如今不瘟不火的做着她从三品的婕妤,对她来说,也算到顶了。 “瞧姐姐说的,若是让姐姐也在这呆上几个月,只怕你比妹妹我还着急呢。”这会子没法和她们动怒,只能笑着敷衍。 庄清语也不脸红,面上淡淡的道:“姐姐我不还是守活寡吗?没比你强上多少,又是一个年老色衰的,还不得指着你们年轻的,能争上些脸面,以后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第十六章 林语筝心想,嘿,我在这儿都几个月了,也没见着你来照应我,你还指望我高升了去照应你,人傻也没有你这傻法儿。 “那是自然,妹妹若是能重获圣宠,一定不会忘记姐姐,但不知姐姐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林语筝盯着她又问道,却发现她对那个和苏婉柔相似的女子,又开始闭口不谈了。 庄清语清了清嗓子,故作无知叹道:“这个,姐姐若是知道,也不至于处境如此。” 林语筝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笑道:“也是,姐姐若是知道,断然不会处境如此。”既然你不肯说,那也别怪我顺势给你下台阶。 两人又叨唠了几句,庄清语见自己宫女回了,便珊珊走了,林语筝看着满桌的菜色,心情复杂,只拉着怜竹喝了几杯,嘴里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怜竹不懂的话,又是哭有是笑,满嘴情啊爱啊,真啊假的嘟囔,终是醉死了睡下。 怜竹只以为她是今日太过开心了,起初见她喝酒也就未加阻拦,谁知这一喝竟然是没了低了,眼见林语筝已然醉了,只得一边安慰着,一边把她扶到床上躺好,林语筝哼了几声,抓住怜竹的手腕,哭的期期艾艾:“我就知道……他对我不是真心的,他若对我真心的……” 怜竹值得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主子,这不马上就出去了,皇上会知道你的好,会对你真心的。” 林语筝呜咽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如今我已不是我,只怕你是半点也不会认不出来的……” 怜竹一听,不得了了,心下一惊:这主子早不犯病,晚不犯病,怎么偏挑这时候,明日就是百粽宴了,若是主子去不了,可不是得罪了皇后娘娘,也白白浪费了那翡翠貔貅。 怜竹揪了一把汗巾敷在林语筝额头上,理了理衣服,怀里揣着几锭碎银子,往太医院跑去。 才走了一半,偏赶上天下起了阵雨,怜竹用袖子遮着脑袋,在雨中跑了起来,只听有人喊自己名字,适才回了一把头,却见杜云泽正背着药箱,在御花园的凉亭下躲雨。怜竹止步,步子一滑,差点儿给摔了,只回过身,又不敢大声说,只好跑到了凉亭下,恭敬的行了礼,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杜太医,麻烦和奴婢去一趟斜阳斋,林更衣的失心疯又犯了。” 杜云泽嗤笑,心想这林更衣又是演的哪出?这会儿不是应该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庆祝吗?什么旧病不发?她压根就没病过! 杜云泽自然不好在怜竹的面前揭林语筝的伤疤,见怜竹这么着急,头发和脸蛋全湿透了,便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她道:“既如此,那本官就陪你走一趟。” 杜云泽撑开伞,正想出去,怜竹道:“这会儿雨正大着,杜太医等会儿在走也不急。” 杜云泽道:“我看你刚才着急的很,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怜竹一听,顿时脸上红作一片,只躲在杜云泽伞后,随他向长春宫而去。 林语筝醉的云里雾里,只觉得口干舌燥,拉低了领口侧卧在床口。 杜云泽还是第一次进林语筝的寝室,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见梳妆台上原本放首饰盒的地方放着几本经书,一旁笔墨纸砚也都齐备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修身养性的范儿。 杜云泽将药箱放在了胡床上,侧身坐在林语筝的床沿,尽量不去看她领口处诱白的春光,手指放到她手腕脉搏之处。 如今睡着了,脉象倒也平和,才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便知道定是喝了酒了。 杜云泽收回手,从怜竹手中接过素帕擦了擦道:“你家主子没事,只不过是喝醉了,我开一副醒酒汤,你去御药房煮好了端来,保证明日一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 怜竹哦了一声,仍有几分不放心,便又担忧道:“她刚才说胡话来这,又把自己当……”怜竹不敢说下去,只得抿嘴低下头。 杜云泽正低头写药方,便笑道:“喝醉酒哪有不说胡话的,她没撒酒疯把你打一顿,算是好的。” “不会吧?”怜竹小脸窘迫。 “我开玩笑的,她要打你,你就还手,她未必是你对手。”杜云泽写好了方子交给怜竹,扭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语筝,双眸紧闭,脸颊酡红,两根锁骨梗在胸口,看上去说不出的瘦弱。 接了药方,怜竹却有些迟疑了,原本她与怜星两人照顾林语筝,左右还有个照应,如今自己离开,这里岂不是只有杜太医一人……杜太医的为人自然是不用说的,可为什么她心里还会有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怜竹转身,嘘了口气,又回头对杜太医道:“那这里就有劳杜太医照看着点,奴婢去去就回。” 杜云泽正收拾药箱,听怜竹此话,方才意识到此地只余他与林语筝孤男寡女,未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道:“我去室外坐一会,你快去快回。” 怜竹应声离去,杜云泽拎起药箱,才想去室外,便听见躺在床上的林语筝一声娇憨:“水……我要水……” 杜云泽呼吸一滞,紧了紧手中药箱拎带,却终还是放了下来,从茶几上倒了一杯凉水,送到林语筝的嘴角。 林语筝低头就这茶盏抿了几口,连眼都没有睁过:“这什么茶啊,连茶味儿也没有……”这话才嘟囔完,只见她一个翻身,便又睡去了。 杜云泽不禁苦笑,忍不住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盏,这茶确实淡得没味儿,难怪她会嫌弃,他正欲放下茶盏,却发现自己抿过的地方,还留有半个胭脂红的唇印。 杜云泽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连忙拿出手帕,将那唇印拭擦了干净,匆匆离开了林语筝的寝室。 索性怜竹来的极快,醒酒汤送进林语筝房中,服侍她喝下来,转身出来,见杜云泽正对着院子站着,此时雨也停了,杜云泽转身道:“太医院事务繁忙,本官亦不便久留,今日出诊既未登案卷,也不必让林更衣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烦请不要告诉林更衣,微臣来过这斜阳斋,毕竟男女独处一室,有损林更衣名节。” 怜竹一听他说的有理,连忙点头答应:“还是杜太医想的周到,那奴婢就替我家主子谢过杜太医。” 杜云泽莞尔一笑,步出斜阳斋,此时阵雨已散,云破天开,一条彩虹斜挂在御花园西南,杜云泽只觉雨后空气清新,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第17章 -18 第十七章 且说林语筝喝了那醒酒汤,一夜安睡,第二日醒来,头也不疼了,脑袋也不重了,竟像是从来没喝醉过一般,气色也未有丝毫有损,怜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郁闷不能与林语筝直言。 林语筝一早起来,也不得清闲,这是她几月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步出长春宫,宫里人人皆言长春宫是冷宫,进来的人多半也就废了,如今她倒是想试试,如何让这长春宫热起来。 穿上昨日预备好的衣物,林语筝前思后想,最终还是选了一枚和田玉刻祥云纹尾镶白玉兰玉簪。配上她这一身素淡,到也相得益彰。 怜竹替林语筝推开门,原想跟着她一起去的,但林语筝坚持不让怜竹跟着,一来,这斜阳斋琐事也需要料理,二来那种场合少不了巧言令色,嘘寒问暖,她委实不想让怜竹也深陷这种让人作呕的场面。 昨日下了阵雨,御花园的路还未干透,林语筝提着裙裾,小心前行,偏生有些人是躲不掉的,杜云泽负手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太医院的跟班小太监小季子。 杜云泽看见林语筝,松开手放到胸前,弯腰微微行礼。 林语筝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曾抬过,只是淡淡道:“只道杜太医已经忘了嫔妾,原还是记得的,嫔妾还以为,若不是皇后娘娘记起我来,只怕我会老死在斜阳斋了。” 杜云泽嘴角一勾,沉声道:“林更衣吉人天相,自然有贵人相助,微臣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林语筝只觉胸口闷闷,偏生一抬眼看见杜云泽那张荣辱不惊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道:“杜太医倒是知道自己的本分,也罢,只当我自己傻。” 杜云泽微微一笑,直起身子与林语筝擦肩而过,眸中不带丝毫的情绪,仿若陌生人一般。 林语筝抿嘴,低下头继续向凤仪宫而去,只是不知为何,觉得脚下的地愈发不平整了起来。 林语筝才走到凤仪宫外的宫道上,各宫来晨省的妃嫔也都汇聚在了一起,这个美人,那个常在,这个昭仪,那个良娣,你前我后,林语筝站在人群中,越发显得不起眼,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却不想还是有人瞧见了她。 “瞧,那不是长春宫的林更衣吗?” “可不是,她怎么也来了,不是还在禁足吗?” “谁知道呢,听说她有失心疯,你说等会儿她不会发病吧?” “怕什么,有皇后娘娘在呢,等会儿我们离她远一点,自然伤不到我们的。” 林语筝偷偷转身看了她们几眼,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只好叹息了一声,以前不好好长记性,如今看见仇人都喊不出名字来。 正气着,忽然有人从人群中高声道:“这不是林更衣吗?” 这声音之耳熟,她自是化成灰也认得的,只得硬着头皮停下了脚步,转身安安分分的福身行了一个万安礼:“嫔妾见过荣妃娘娘。” 苏婉柔满脸堆笑,众星捧月状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施施然走到林语筝面前。 “免礼吧,本宫还以为,你该不认识本宫了呢。”苏婉柔笑着拉起林语筝的手,带着护甲的小指在她手背不轻不重的来回划了几下,刮出一小段发白的印子。 林语筝颔首,压低了声音道:“荣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就算忘了自己,也不会往了荣妃娘娘。你我的仆主恩情,嫔妾此生难忘。” 苏婉柔脸色一变,微眯了眯眸子,索性林语筝的声音压的很低,四周又交头接耳嘈杂声不断,谁也没听得清林语筝的话语。 苏婉柔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笑道:“妹妹这么说,姐姐我就放心了,”苏婉柔往林语筝的身后瞅了一眼,摇头道:“怎么妹妹是一个人来的?竟没人在一旁伺候着?这大热的天,若是在路上中暑了,那可怎么了得,瞧你这身子骨弱的。” 林语筝退后两步道:“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嫔妾自然会照顾好自己。”林语筝缳首看了一眼,见贤妃一行人已然靠近,忙似得了救星一般,莲步靠过去,在贤妃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嫔妾拜见贤妃姐姐。” 贤妃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未曾料到林语筝会把自己推出来,只得干涩一笑道:“免礼,林更衣大病初愈,我们还是不要在门口站着,进凤仪宫坐坐才好。” 林语筝淡淡一笑,退到贤妃身后,与庄清语颔首打了一个招呼,一副热络的模样,正叫在一旁的苏婉柔看了个清楚。 苏婉柔鼻息微微一颤,转身走在前头,身后自然也跟着一帮打不散的狗腿,林语筝不得苦笑,只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苏婉柔的手腕倒是不差,从以前置身事外的后宫高位,顺利的晋级为拥有自身小团体的后妃集团了。 林语筝叹了一声,跟在贤妃身后,与庄婕妤,董良娣,王美人一行,缓缓步入凤仪宫。 凤仪宫中,几个低位的嫔妃早已经到了,皇后娘娘当仁不让,自然是坐在主位,其余的坐位左右排开,贤妃坐在左手第一个,惠妃坐在右手第一个,左手第二个是荣妃的位置,这位置原本因是淑妃薛文黛的位置,奈何这位淑妃娘娘自二皇子夭折之后,忆子成狂,百病缠身,如今已是形同枯槁,只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所以这凤仪宫晨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除了几个高位座位略有讲究之外,其他嫔妃道也随处落座,但即便如此,整个凤栖殿也熙熙攘攘的坐了二三十人。 皇后娘娘见人来的差不多齐全了,便让宫女各自上了茶,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气派,打开话匣子。 “今日众姐妹倒是来的齐全,本宫看着,除了病中的淑妃和叶美人,还有在小月子中的梁昭容,其他的妃子该都到齐了。” 大家听了皇后的话,各自看看自己左右,纷纷点头赞同,苏婉柔兰花指勾在唇角,指着坐在角落的林语筝,腻着声音道:“可不是,连长春宫的林更衣都来了呢,想来也是皇后娘娘您的恩典,臣妾替林更衣谢过皇后娘娘了,怎么说她以前也是臣妾宫里的宫女,是臣妾管教不严,理应臣妾受罚。” 第十八章 林语筝坐在最靠后的一个位置,本来这位置靠着墙,最是不起眼,可被苏婉柔这么一指,全大殿的人都往她这边行注目礼,林语筝心下恨恨,面上却不能发作,只能淡然的陪笑,一脸谦逊模样。 皇后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林语筝,眯了眯眸子,这女子她以前跟在荣妃身后的时候,倒是见过几回,当时只觉是一个傲气逼人的丫头片子,何如海提起她的时候,自己还留了几分余地,不过今儿这么一看,倒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一身傲气,收敛的极为妥当,看来是个能指事的。 “荣妃这话也说的太过自责了,本宫哪有罚林更衣了?林更衣搬去长春宫,那是皇上觉着那长春宫清静,更适合人养病罢了,叶美人不也在长春宫住着吗?再说如今林更衣的身子骨也大好了,指不定哪天皇上一高兴,就搬出来了,那也未可知的。” 荣妃原本想着给林语筝一个下马威,未曾想到皇后明里一碗水端平,暗里却分明帮着林语筝,字字句句都告诉自己,林语筝这枚棋子,她还没用腻味。 “臣妾哪里有说皇后娘娘您罚她了,只不过觉得那长春宫委实远了点,照应起来,也多有不便。”荣妃低下头,一脸诚然道。 “若是有心,再远也能照应的到,若是无心,就算把林更衣搬进你的翊坤宫,妹妹也未必会去照应吧。”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一直端坐在一旁的惠妃。惠妃在宫中的美名,不是一天两天得来的,与众位妃嫔,相处也是极友好,不过听说是个直性子,所以赵辰南对她倒不是特别热络,只不过是还念着些旧情罢了。她这么一开口说话,倒叫在一旁正打着腹稿的贤妃吃惊了不小,随即收了心思,静观其变。 苏婉柔一听此言,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她早知道这后宫各位看她都未必顺眼,但这惠妃,至少她们在场面上,至今还未有一次冲突。苏婉柔正欲发作,却又发现今日的气氛与往常略有不同,顿时想起昨夜赵辰南甩袖而走的事情,只怕是大家都看准她这次无法翻身,遂一个个落井下石。 “惠妃姐姐这话说的,真是折煞妹妹了,妹妹若不是懂得照应林更衣,她哪有机会,从一个小小的宫婢,变成今日后宫的主子呢?”这话从苏婉柔的口中说出来,无疑是生生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可如今她既然是苏婉柔,就要和从前的自己完全一刀两断。 惠妃淡然一笑,整了整自己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你可听见了,荣妃妹妹说,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往皇上龙床上塞,那便是照应着她们了。我们各宫各殿,有多少宫女,也经不起她这番照应啊。” 皇后对惠妃,本就忌惮三分,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四皇子的生母,她与贤妃虽然各有一位皇子,奈何都不是亲生,根本指望不上。 “惠妃妹妹,荣妃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真心指望林更衣好,不然怎么眼巴巴的想让林更衣早日离开长春宫呢。”皇后自然有一番她的处事风格,一向的四平八稳。 苏婉柔听皇后这么说,急忙服软道:“还是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与林更衣主仆一场,自然是为她好的。” 惠妃摇了摇头,叹息道:“也罢,横竖我是来当恶人的,你们一个个都是为了林更衣好,那倒是让林更衣说说,究竟谁才是真的为了她好?” 林语筝原本听到惠妃为自己讲话,言语上打压荣妃,就已经提起十二分心听着,可谁知道皇后娘娘两边不得罪,唱完黑脸唱红脸,又把惠妃给压了下来,这不,这火终究烧到了自己的眉毛上。若是自己回答不好,只怕这三人都给得罪了,得罪苏婉柔那是铁板钉钉的,但皇后和惠妃,真的没必要搭上。 林语筝从角落位置出来,走到众妃嫔中间的夹道上,向皇后和惠妃各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万安礼,柔声道:“嫔妾承蒙皇后娘娘不弃,有机会走出长春宫,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如今惠妃娘娘又这般怜惜,为了嫔妾险些和荣妃争执起来,嫔妾真是万分诚恐,后宫诸位姐妹,皆以服侍皇上为本分,至于其他的,嫔妾无暇顾及。” 惠妃本是憋了一肚子气,听道林语筝说那句“皆以服侍皇上为本分”的时候,只觉得气消了一半,淡淡笑道:“林更衣果然识大体。” 荣妃言语上未得好处,幸得皇后解围后,也不敢有丝毫过激语言,只跟着众人吃茶聊天。 庄清语坐在左排中间,那位置正是对着林语筝的,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别的嫔妃身后皆跟着打扇端水的宫女,唯独林语筝只有一人,自己端水吃茶,也未有宫婢为其打扇。 “林更衣怎么一人前来晨省,也不支个打扇的宫女。”庄清语淡然自如的问道,全然不似知晓她斜阳斋只有一个宫女的样子。 “这凤栖殿有冰,嫔妾并不觉得很热。”林语筝不知她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不过想来她那智商未必能有什么玄机。 “那走在路上,好歹也要有个打伞遮阳的人吧?”庄清语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林语筝这下可是真没话好答了,总不能说,我斜阳斋压根就一个宫女,总不能去哪里就带着吧。 “你也别问她了,横竖她那里只有一个宫女,难道去哪儿都带着吗?”这回说话的又是惠妃,林语筝不禁有些蓦然,又觉得今日的惠妃与她记忆中雍容华贵,神情淡雅的女子很是不同。 “怎么可能,依宫里规矩,就算是最末等的从八品更衣,也要有两个伺候洗漱吃用的贴身宫婢,还有两个掌灯扫院的粗使丫头。”皇后娘娘凤眸一闪,投向林语筝这边座位。 林语筝又只得起身回话,今日之事,还真能算是如坐针毡,想比起以往,往那位置上一座,喝喝茶,吃吃果子,从头到尾听些宫里虚情假意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比之现在,可谓之天上人间。 第19章 -20 第十九章 “回皇后娘娘,嫔妾原本是有两个贴身宫婢的,上月没了一个,如今只有一个,至于粗使丫头,嫔妾住的地方小,倒是用不着。”说道怜星的死,林语筝又是一阵心酸,眼神忍不住往荣妃身上飘,却又不能那么明显,到最后只能把头深埋。 这时候惠妃又叹息起来,小丝绢抹了抹眼梢,林语筝定睛一看,站在惠妃身边额宫女,模样神色,竟有*分像怜星,顿时背上汗毛竖起。 “皇后娘娘只怕今日还当臣妾是撞了邪了,个顶个的得罪人,姐姐是不知道啊,妹妹初进宫的时候,一直都是怜星和怜雪这对姐妹伺候着,后来宫里人手调换,怜星才被分到了钟粹宫照顾新晋的秀女,后来跟着荣妃也算是跟对了主子,可谁知道上个月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惠妃说到这里,两行泪已哗啦啦的滚了下来,连带林语筝听着,也难过的别过头,偷偷拭泪。 “宫里死一两个宫女,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怜星的死,奚宫局也来禀报过,本宫听着,似乎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中毒而亡的?”皇后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苏婉柔。 苏婉柔此时倒是一副绵羊模样,听见皇后提起怜星的死,早已拟定了一番说法,自回道:“正是,前月翊坤宫正闹老鼠,臣妾寻思着怎么给治一治,就到内宫局领了一些老鼠药回来,和在燕窝里,本是想让怜诗撒到墙角、橱后的,可谁知一眨眼就不见了。等臣妾闻讯赶往斜阳斋的时候,怜星她已经把那燕窝煮了吃了,当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那蹄子自己贪嘴,若是给了林更衣吃,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惠妃听得苏婉柔此言,只是淡淡一笑:“荣妃妹妹不愧为散财妃子,我们只用白米和那老鼠药,你却用燕窝……”话说到这里,也便没了下句,只是用眼神扫了一下四座的嫔妃,那眸中神色分明写着: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看人笑话。 惠妃扫过一众妃嫔,最后把眼神停在了皇后束悦宁的身上,不过只一刻,便收回的眼神,神态也意兴阑珊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种场合,正是皇后表现她广阔胸襟的时候。 果然,皇后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朝苏婉柔那边看过去道:“荣妃用燕窝招老鼠,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苏婉柔一脸惶恐的低头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也只是想着,可能那老鼠会比较喜欢燕窝。” 一句话引的四座妃子忍俊不禁,连林语筝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可一想到怜星惨死,她又沉下了脸来。 一个宫女的死显然是微不足道的,话题被皇后娘娘顺利移走之后,大家的讨论瞬间从怜星的死因,转变成了众妃子捕鼠经验交流会。 林语筝对这些显然毫无兴趣,只低头听着,偶尔与身边的嫔妃接个话茬,点点头而已,她移目之间,看见惠妃白瑾萱有些漠落的坐在一旁,脸上透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林语筝心中越发自责了起来,想来惠妃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而自己身为怜星的主子,却不能为她说上一句公道话。正怔忪着,却见何如海低头弓腰碎步进入凤栖殿,吊着嗓子回道:“回皇后娘娘,清音阁的戏台已经搭好了,请各位娘娘移驾入席。” 林语筝看看自己面前的茶盏,也吃的差不多了,端着她坐的远,没有一个人上前为她添水的。见众人起身,也擦了擦手心,一并站了起来,等着皇后娘娘领着各高位先起来了,自己往墙角又退了几步。 束悦宁从林语筝身边经过,横着眼波扫了林语筝一眼,低声向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巧春,从凤仪宫挑两个手脚麻利的,今儿就到林更衣的斜阳斋当差吧。” 被叫做巧春的宫女应道:“奴婢遵旨,今儿就把这事儿安排妥当。” 林语筝正要福身行礼谢恩,被皇后按住了,拍了拍手背道:“原是应该的,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林语筝思忖着,这大白天这么多人见着,皇后公然把自己宫里的人送到斜阳斋,一来是为了彰显自己大度,而来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认清如今的战线。 林语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恩典,嫔妾本不该推却,但皇后娘娘身边,那都是多年伺候着的宫女,嫔妾岂能夺人所爱,还是让内侍省给嫔妾安排一个普通的宫女吧。” 束悦宁听着也觉受用,毕竟没有拂了自己的意思,也知进退,于是便点头道:“既如此,就多选两个,听何如海说,伺候你的宫女才十四五岁,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会伺候人,只不过添乱罢了。” 林语筝低眉听着,又因被皇后牵着,自然就走在了各位妃子前头,只觉得锋芒在背,天气虽不炎热,汗却一层层的出来。 到清音阁,依旧是按分位排好的位置,林语筝雷打不动的角落,与几位不熟络的低位坐在一起,点头之交,到也安逸。 束悦宁请客,向来是大方的,冷餐早已备齐,大家坐的远,也听不见主桌那边说话,就都动起了筷子。 因着今日是端午,点的是屈原投江的戏码,戏子在舞台上依依呀呀的唱,台下却压根没有谁是在听的,林语筝吃了些小点,等着上热菜的间隙又四周看了看,主桌那边,只有惠妃一人,放着筷子,正听戏听的出神。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人情,算是欠下了,改日若有机会,自当还给她,林语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雄黄酒,与身边的人说笑起来。 戏刚落幕,皇后拉着贤妃和其他几位妃子点戏,正这时候,严侍德领着几个小太监,从御花园的宫道上匆匆而来。 “宣皇上口谕,皇后体恤圣意,特设百粽宴,然朕公务繁忙,无暇赴宴,特赐江南御品斋香粽于众爱妃品尝,众爱妃爱国忧民,纪念先人,实乃万民之表,擢今以端午、香粽为题,赋诗一首,文思出众者,朕重赏之。” 第二十章 严侍德宣完了口谕,众妃嫔皆起身接旨,严侍德命身后一行小太监依次把粽子送至各桌享用,又道:“皇上说这次考的是思维,还请众位娘娘一炷香内把卷子交上来。” 严侍德才说完,身后捧着宣纸笔墨的小太监早已上前,把笔墨纸依依纷发给各位嫔妃。 林语筝忍不住掩嘴一笑,这种小伎俩,恰是赵辰南可爱之处,赵辰南非开过帝君,却从小尚武,骑射角力都不输常人,偏偏几个辅政大臣都是当代大儒,常常谏言圣上,要多读圣贤书,治国还需文治。赵辰南懒得和他们计较,到也欣然接受,拨款修书,兴建书院,正合几位大臣心意,而且还时不时的附庸风雅一番,让大臣们只夸赞他:文成武德,文武兼备,乃天降明君。 这不,现在这天降明君又开始折磨起她们这群苦陷深宫的小女子了。 林语筝会心一笑,接过小太监手中笔墨,淡黄宣纸平铺在一旁的案几上,咬着笔尾上那根红线牵着的小挂绳,皱了皱眉头。 以前身居高位,凡事都讲究一个稳字,言行要稳,举止要稳,就连作诗,也要四平八稳。切题,韵平,意达,是她以前作诗的三大要素。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更衣,加上林语筝这出身,只怕能写出两首像样的打油诗已是不易了。 林语筝左思右想,忽然想起《宇文小札》上面曾提起,赵辰南喜欢吃蜜枣粽,结果吃多了就胃胀,太后为此还请了太医,自那以后,赵辰南便不敢贪嘴了。 林语筝想起赵辰南俊雅清逸的面容,想起他吃蜜枣粽时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一首打油诗油然而生: 轻解绿萝纱 始见白玉身 君自齿留香 红心为谁甜? 林语筝写完之后,复又看了一眼,又觉着有趣,忍不住添了几笔,在一旁的空白处画上了一只去皮的粽子。 一炷香时间到,严侍德压低着嗓子吩咐身边小太监道:“小李子,收卷吧。” 众嫔妃有的还在冥思苦想之中,只愁眉苦脸,一炷香的时间要作一首诗,委实有些难了。林语筝合上卷子,看见苏婉柔愁眉不展的站在那里,想来是做不出什么诗来。 严侍德收到她那边,见她面前依然是一张白纸,便道:“荣妃娘娘不必担忧,皇上只说作好了有赏,并未说作不出便要罚的。” 苏婉柔一张脸涨的通红,伸手支着额头道:“本宫今日头痛的很,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来,倒让严公公见笑了,日后皇上来了翊坤宫,本宫只作给他一人看。” 严侍德俯身笑道:“那是自然。” 严侍德收完了卷子,这边宴席也吃的差不多了,皇后推说乏了,先回了凤仪宫,只留她们自己玩。 林语筝早已没了留下的念头,只碍着自己分位低,不可先行,于是还在这边强撑着。 接着贤妃,荣妃各自离去,林语筝抬头,又看见惠妃差人打赏了那几个唱戏的,又点了一台戏唱了起来,这次唱的是霸王别姬,那身段、唱腔和把式,都是京城一等一的。林语筝听着也觉得不错,便又坐了下来,磕起了瓜子,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听到虞姬自刎的时候,林语筝心里忍不住的酸涩,撒手放下瓜子,却看见惠妃在那边一个劲的抹眼泪,那神色是真伤心啊,放佛她就是那戏文里的虞姬。 林语筝举目四望,这清音阁除了惠妃和她的身边的宫女,就只剩下她一个观众了,台上的虞姬已然自刎,只留下楚霸王怀抱着美人尸体,痛哭流涕。 白瑾萱听到这里,霍的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宫女道:“怜雪,我们走。” *************** 且说赵辰南原就是一个讨厌热闹的人,何况这什么百粽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十个女人,只怕就要了他的命,还不若躲在自己的御书房清静。 赵辰南神色淡然的靠在软榻之上,偷的半日闲暇,一手蘸着砂糖,一手捏过一页宣纸,蜜枣粽香甜可口,正合他的心意,才一口咬下去,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忽然就微蹙起了眉头,口中还含着一口粽子,连嚼也忘记嚼了,严侍德以为他噎着了,忙奉上茶盏,小声伺候道:“万岁爷,仔细噎着。” 赵辰南拍了拍案几上那张一手工整小楷的宣纸,勾唇一笑:“好一个轻解绿萝纱,始见白玉身,朕还以为,到了花街柳巷了呢。” 严侍德几日不见赵辰南这样舒心一笑,便依稀有些好奇,伸着脖子瞅了一眼那上面的诗句,接着念叨:“君自齿留香,红心为谁甜?哟……这诗写的,可不就是吃粽子吗?” 赵辰南点头,眸中依旧含着笑:“写的就是吃粽子,还是蜜枣粽。”他看看自己面前的餐盘上,还留有一口刚吃剩下的粽子,粽芯一颗蜜枣,被自己咬去了一半,此时口中还留有余香,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正说着,忽然门外太监近前报道:“回万岁爷,林太傅求见。” 赵辰南一听是林智恒,便知道是为了今日早朝所议的兴建太学一事,只觉头大,想把他请回去吧,未免有些失礼,毕竟他是辅政大臣,又当过自己的老师。 赵辰南想了想,便让严侍德宣他进来。林智恒两朝元老,年近花甲,但气质不凡,自有一种读书人的儒雅,见赵辰南宣他,进来正要叩首拜见,便被赵辰南拦了下来,热切道:“老师来的正好,朕正有事还请老师定夺。” 林智恒原本打了一腔腹稿,被赵辰南这么一说,便也只能按捺下来,随着赵辰南往书桌前走去。 赵辰南拿出那一叠嫔妃的诗作,递给林智恒道:“老师,端午佳节,后宫特设百粽宴,朕命一干妃嫔以端午、香粽为题,作诗一首,如今这诗作已出,老师乃天下文章大家,一定要为朕做一次评判。” 林智恒还未站稳,手中已被塞了一叠诗作,哪里还来得及推辞。 赵辰南面带微笑,看上去着实诚恳,见林智恒仓促间接下诗稿,又道:“严侍德看座,朕要与太傅研究诗作。” 第21章 -22 第二十一章 严侍德命两个小太监看座,伺候好茶水点心,才恭敬退下。 众嫔妃虽说都是大家闺秀,但本朝素来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女子的才学,到并不是看的很重,一叠翻下来,能入的了林智恒法眼的,只剩下三首。 一首是贤妃的《思屈原》 衷怨托离骚,生而独开诗赋立; 孤忠报楚国,余风波及汉湘人 另一首是蒋嫔的《香粽》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五色新丝缠角粽,生绡画扇盘双龙。 再有一首,便是林语筝的那首打油诗。林智恒轻叩着紫檀木茶几,一时也难以做出决断。 “从深意上来讲,老臣更推崇贤妃娘娘的这首《思屈原》,但若从用词、押运、辞藻的华丽程度来看,应是蒋嫔小主的略胜一筹。至于林更衣这首《蜜枣粽》,老臣认为构思别出心裁,让人耳目一新,也有其精妙之处。” 赵辰南假装不屑的接过林智恒推选出来的这三首诗,笑道:“这首打油诗,老师觉得她精妙?”赵辰南故意眯着眼玩笑道:“该不是老师你念在它出自你本家之手,所以才故意放水的吧?” 林智恒为人耿直,听赵辰南这么一说,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辩解道:“臣……臣确实觉得它不失为佳作,虽然过于香艳,但古来宫体诗自有那么些韵味,这首也算拿捏到位。” 赵辰南憋住笑,一本正经的拍拍林智恒的肩膀道:“朕刚才是跟老师玩笑呢,老师乃天下文章大家,评出来的自然没错。”便又朗声道:“严侍德,把这三首诗送去给皇后娘娘,就说这便是此次诗会的三甲,让她看着赏吧。” 严侍德接旨,正欲离去,赵辰南又道:“等等,把那首写吃粽子的呈上来。”严侍德只得依言又呈了上去,只见赵辰南将它摊在书桌上,用朱笔在最下角亲批了几句话:特赏绿萝纱一匹,红玛瑙挂坠一对。 “拿去吧。”赵辰南大笔一挥,把宣纸又递给了严侍德。 严侍德恭敬的退下,双眸微垂,也不敢去看赵辰南究竟写了些什么。 林智恒嘘了一口气,才想开口说正事,赵辰南揉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道:“老师,若没别的事,就先告退吧,朕今日乏的很。” 林智恒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离去,心中不禁长叹道:这皇上打太极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上乘了,如今自己看来是真的老了。 ************************ 却说林语筝跟着惠妃离开了清音阁,原本是想追上去说几句贴己的话,可谁知这惠妃的步子倒是快,一转眼便不见了。林语筝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便也独自回了长春宫。 才走到斜阳斋门口,便见怜竹抱着一摞子书坐在门槛上等她,见她来了,也不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便跑过来,把手上的书往林语筝怀里一放。 “奴婢刚回来的路上,听麟趾宫的小太监说,皇上考主子们写诗了?主子,这是奴婢刚从藏书阁借的书,你赶紧看看。” 林语筝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唐诗三百首,大雍诗赋全集,一下子觉得哭笑不得,偏又感动的不得了,只得走上前,一把拉住怜竹的手,拍了拍手背,两人并排着走进斜阳斋。 今日她那首打油诗,若是赵辰南见了,倒也无妨,虽香艳了点,也算切题,着眼小处,写的是吃粽子,着眼大处,写的却是男女之间的*之欢。但若是被其他嫔妃所见,只怕会招来祸事,这字里行间的暧昧,若是被人故意放大,却也能扣上一个轻佻淫*靡的罪名。 “主子,你见到皇上了吗?”怜竹见林语筝神游,便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问道。 “没有,皇上不喜欢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来的。”林语筝愣了一下方才回答,话语间已少了刚才那种泰然自若,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连带这眼皮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那皇后娘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让主子侍寝呢?” “这个……”林语筝咬唇,越发担心了起来,若是卷子上的诗让皇后娘娘看见了,岂不是眼睁睁的告诉皇后,她已经等不及要侍寝了。 林语筝顿时对自己的今日的做法懊恼了起来,一步跨进门口,却不想被门槛绊着了,险些摔了一脚。 *********************** 束悦宁推说乏了,先行回了寝宫,对着菱花镜梳妆台,将满头的凤钗华胜依依取下,一张脸如寒冰一样冷着,巧春沏了杯降火的莲心茶,端上来让她就着啜了一口,劝慰道:“娘娘不必为今日之事动气,皇上本就不喜欢热闹。况且,后宫的嫔妃们原本也没指望着皇上会去。” 束悦宁闭上眸子,艳若桃李的脸上有着一股倔强和傲气,但只一瞬间,便被往日娴雅淡然所替代,苦笑道:“本宫终究是他的皇后,缘何他却从来不给本宫半点面子” 巧春正想再劝慰她一番,却见何如海含腰匆匆进来,小声在她耳边道:“严总管求见,说是今日诗会的三甲已经评出了。” 束悦宁深呼吸,摆出平日的雍容之态,道:“宣严侍德在栖凤殿候驾。” 严侍德与这位皇后娘娘,倒是没有什么交情,如今的皇后,正是昔年定国将军束鸿疆的女儿,其兄长束修宁如今又是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堪掌大雍朝半臂江山。赵辰南年少登基,帝业不稳,先帝自然是要为他找一个左膀右臂,可这臂膀一旦脱离了身体,那便如脱缰野马一般,不可收拾。 束悦宁在宫中享无边富贵,却再难与赵辰南抚平隔阂,帝王心术,在于权衡,而如今正是压制束氏一族的时候。 皇后进宫九年,仍无所出,这只怕也是缘由之一。 束悦宁见严侍德侯在殿中,满脸堆笑,从边上耳门进殿,开口道:“何事烦劳严总管亲自跑一趟,只差几个小太监跑腿就是。” 严侍德急忙从椅上起身,行礼道:“皇上的口谕,奴才自然是要亲自带到。”严侍德说罢,从一旁小太监手中接过方才林智恒评出的三甲,呈给束悦宁,束悦宁只一个眼色,巧春便上前接过了诗卷。 “今日诗会三甲,便是这三人,皇上说,让皇后看着打赏,不必问他旨意,一切由皇后全权定夺。” 束悦宁点了点头,因答道:“此事本宫自会放在心上,烦劳严总管替本宫给皇上带个话,请皇上保重龙体,切莫过分操劳才是。”话语中倒是不失有几分真情实意。 第二十二章 严侍德这厢才带着她的话告退,束悦宁就摆了摆手,示意巧春看看那三个份卷子。 按着往日诗会,能胜出的无非就三人,贤妃,荣妃,外加名满京师的才女叶心仪,可今日荣妃交了白卷,叶心仪又缺席,三个人选,怕只有贤妃一人定然是榜上有名的。 束悦宁因出生行武之家,对诗词歌赋本就意兴阑珊,且她心里自是明白,赵辰南这样做无非也就是附庸风雅,并非就真心喜欢这些,到也不在意自己从来不得此殊荣,淡然问道:“这次又是哪几位?” 巧春一张张翻看着诗卷,待看完了放置一旁,才答道:“回主子,这次是贤妃,蒋嫔还有林更衣。” 皇后扣着青玉茶盏盖的手忽的一停,笑得直不起腰道:“那林更衣居然也位列三甲?”她止住了笑,趣味盎然道:“只怕是皇上故意气荣妃的吧,她一个当主子的,连一首诗都写不出来,白让往日伺候自己的宫女给占了先了,皇上倒也是有趣的紧,只怕……”束悦宁说着,心就淡淡冷了下来,叹道:“皇上也只有对荣妃,才会如此上心了。” 巧春见束悦宁情绪复又低落,便劝慰道:“奴婢怎么觉着皇上未必就是针对荣妃娘娘,主子你看,贤妃和蒋嫔的诗卷上,都没有皇上的亲笔批注,单单林更衣的诗卷上,有皇上的亲笔批赏,奴婢反倒觉得,皇上没准是真的注意到了林更衣也未可知。” 巧春说着,便将林语筝的诗卷递给束悦宁,束悦宁仔细看了眼,上面可不就是赵辰南亲批的赏赐。 束悦宁墨念了一遍林语筝的诗,脸上漾出一丝冷笑:“翅膀还没张硬,就又惦记着龙床了,何如海推荐的人选,倒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巧春道:“主子不必动怒,奴婢今日见那林更衣,倒不像是个不识大体的,况且这诗词,若只看明面上,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妥,皇上既然喜欢,主子大可做个顺水人情,多赏赐她一些。” 束悦宁经劝慰,心里倒也舒坦了几分,因吩咐着把何如海喊了进来,去给贤妃,蒋嫔,林更衣准备赏赐。 **************************** 话说林智恒走后,赵辰南在卧榻上闭目养神了半刻,便又起身翻看书案上的奏折,书案左侧最远处,放着一封火漆密封的奏折,几经周转,封皮早已经皱旧不堪,上面还带着塞外的尘土。 这是束修宁每三日一封的军报,今儿一早刚刚呈送到御书房,赵辰南低头,双指按了按他那俊逸的眉心,可那眉宇却愈发紧蹙起来。 前几日的军报,说是大军乘胜追击柔然一百里,已经打散了柔然的北部防线,怕是到不了明年春天,大军就可以凯旋了。 原本打胜仗是举国欢腾的一件事情,可赵辰南却头疼了起来,束修宁如今已是骠骑将军,若得胜归来,必将再次封赏,如今天下兵马,除了几位刺史藩王的地方兵力,中央军权,几乎都集中在束家人手中。 打赢了若是不赏,未免寒了众将士之心,若是再赏,却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赵辰南越想越窝火,顺手将手边的奏折扫落一地。 严侍德正从凤仪宫回来,见此一幕,顿时揣着胸口,跪走上前,问道:“我的万岁爷,这又是发哪门子火气?刚才和林大人不还是有说有笑的吗?” 赵辰南心里烦,却也不是随便找奴才撒气的人,便甩了甩衣袖,严侍德忙命一旁小太监把奏折捡起放好,又道:“刚去了凤仪宫,皇后娘娘说,又有几日不曾见到皇上,甚为挂念,还嘱托着奴才给皇上带个话,让皇上保重龙体,不要过于操劳。” 赵辰南哦了一声,脑海中慢慢回想束悦宁的容貌,却始终只想出个大概,便问道:“今日朕并未应邀参宴,她不曾生气?” 严侍德只如实答道:“奴才去时,不曾见皇后娘娘有动怒之意。” 赵辰南冷冽的脸上嘲弄一笑道:“她倒还真是有母仪天下的典范,也罢,今日不翻牌子了,严侍德,命人去凤仪宫传话,就说朕今晚随寝凤仪宫。” 严侍德眼咕噜转了两圈,一想这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正捉摸不透呢,瞅见案角那未开封的奏折,心里便明了了几分。 *********************** 束悦宁看了眼何如海张罗来的赏赐,心里真是有气又好笑,便佯怒道:“何如海,你这几匹布,倒是要如何分呢?” 何如海那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哪里不知道束悦宁的心思,便上前谄媚道:“回娘娘话,奴才这三匹布可都是按着品级选的。皇上既然御笔亲赐林更衣绿萝纱一一匹,那因着分位高的贤妃娘娘,自然应赏那碧水浣纱云锦缎子,而蒋嫔次之,赏她一匹茶花绿叶蜀绣缎,也正好应了分位。” 束悦宁一听,心中倒是受用,她自掌管后宫以来,便一向秉着公正无私的原则,宽大为怀,在宫中也是颇有口碑,虽然不曾得宠,却也受人尊敬。这也是她唯一能在宫中挺直了脊梁过下去的缘由,便笑道:“就依你这样,还有那红珊瑚玛瑙,也按着分位,每人送上一对,省的别人以为皇上有所偏颇,有失公允。” 何如海领命,笑嘻嘻的正要步出凤栖殿,又听束悦宁在身后道:“长春宫你亲自跑一趟,就说这诗是本宫评的,这奖也是本宫赏的。” 何如海忙低眉听命,待束悦宁离去后,方命左右小太监把赏赐分别送到景仁宫和馨梦阁,自己则亲自将那一匹绿萝纱和一对红珊瑚玛瑙送到了长春宫。 林语筝写诗时,也只一时兴起,交了卷儿,回了斜阳斋之后,才越发觉得今日之事不妥,且不说赵辰南看了,会以为自己有杨花之性,把自己看低了,如若是被皇后娘娘看见了,只怕还会以为她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正越想越是心烦的时候,听闻门外有人来报,怜竹前去开门,却见是何如海领着两个十七八的宫女,正站在门口。 怜竹忙将他请进门,又朝着厅里喊道:“主子,是凤仪宫的严公公到了。” 林语筝闻声,只得拖着扭伤的脚踝迎出去,见何如海身边跟着两个宫女,脸上略透出一丝疑惑,引着何如海进了内厅,命怜竹看茶。 第23章 -24 第二十三章 何如海在客座上落座,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恭喜林更衣,奴才是来给林更衣看赏的。” 林语筝心下疑惑,退后两步落座,蹙眉问道:“不知是何赏赐。” 何如海笑道:“怎么林更衣自己得了赏赐还不知晓?今日诗会三甲已出,这是皇后娘娘亲赐的赏赐。” 林语筝心口一滞,平白觉得脊背发凉,后背早已湿成一片。但口中只得谢恩道:“更衣林语筝谢皇后娘娘赏赐。” 林语筝命怜竹接下了两位宫女手中的布匹玛瑙,又问何如海道:“不知道这诗会三甲,可是皇上亲评的?” 何如海眯起眼角,想着临走时束悦宁的嘱咐,遂笑道:“这诗是皇后娘娘评的,这赏也是皇后娘娘赏的。” 林语筝脸色变了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何如海却转身,对着身后两位宫女道:“你们俩,还不快叩见日后的新主子。” “奴婢春雨,” “奴婢春雪,叩见林更衣。” 林语筝被叩拜声一惊,猛然醒悟,赶忙起身,脚踝处还隐隐作痛,上前几步,将两位虚扶了起来道:“快免礼吧。” 两人依旧低着头,不敢抬眼相看,林语筝转身问何如海道:“何公公,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何如海道:“可不是,皇后娘娘发话,奴才们只管照做就是,林更衣好歹也是主子,宫里应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循的。”何如海言毕,又转身对跪着的两人道:“你们两好好伺候林更衣,若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仔细拨了你们的皮。” 两人诺诺的缩了缩身子,声细如蝇应道:“是。” 送走何如海,林语筝却并未因赏赐而高兴,而是愁眉不展,后宫最忌讳的就是锋芒毕露,她身居高位时尚知晓韬光养晦,如今却犯了这等错误。 绿萝纱,红珊瑚玛瑙,这分明是在讽刺她诗中所述……林语筝长叹了一声,自嘲道:“枉我抄了几个月的经书,竟然还做不到清心寡欲,看来是要毁在今日这首淫*诗*艳*曲上了。” 林语筝叹叹笑笑,笑笑又叹叹,引得新来的两位宫女一脸惶恐,面面相觑,早就听说这林更衣有失心疯,该不会是才来当差的第一天,就遇上她发病了吧? 林语筝叹完,抬眸间瞥见那两个宫女神色,心里不禁涩笑,便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口道:“你们两进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应该知道这长春宫是什么地方。” 她说着,脸上更摆出一副主子的威严之态,语调亦冷冷的:“来到这长春宫的嫔妃,只有三种下场,第一种就是疯了,第二种就是死了,第三种就是先疯了,然后再死了。” 林语筝说这些的时候,怜竹正送了何如海回来,猛然听见这番话,无端的打了一个寒战,看着两个新来的宫女正战战兢兢地站着,知是林语筝正在立威,一并也站在一旁。 林语筝轻擦着白瓷茶盖,端起啜了一小口,复又放下,定睛看着那两人道:“你们若是不想留在这里,现在就说一声,我便让你们走,但若是想留下,就当着这长春宫死过的嫔妃的魂魄,发个誓,若是对主子有二心,下半辈子就被冤鬼缠身。” 两个宫婢不曾被如此吓过,其中一个早已经吓的跪倒在地,另一个也被牵着一起跪下,哆嗦道:“奴婢,对林更衣绝无二心……” 怜竹站在一旁,听了这席话也觉得心里寒碜,好在林语筝见她两这么说,眉目一舒,笑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有句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只要你们问心无愧,又有谁能动的了你们。” 春雨,春雪两个宫婢,哪里又听得见这几句话,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这长春宫的差事,果然不好当。 谴走了春雨,春雪,林语筝坐在偏厅喝茶,怜竹从外头进来,拿着一瓶药油,外加一块白色纱布,略显担忧道:“主子,刚才进门才见你崴了一下,想必还疼的紧吧,奴婢给你揉揉。” 林语筝刚才光顾着立威,脚踝的事儿倒真是忘了,这会儿再想起来,还真觉得有些酸痛,便笑道:“也好,明日还要去凤仪宫晨省,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怜竹恭谦的搬了一张小凳子,将林语筝的玉足搁在上面,自己则半蹲在一旁,脸上神色凝重。林语筝知她听了刚才那席话,心有芥蒂,便道:“我刚才只是吓唬吓唬那两个新来的,她们是皇后的人,日后你我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眼皮底下,稍有一些差池,便又生一段祸事,我自己涉险到不打紧,只可怜了你,我已经失去了怜星,不能再失去你。” 怜竹听了这话,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圈早已红成一片,睫羽只微微一颤,便落下一滴泪来,呜咽着道:“奴婢知道主子是对奴婢好的,只可惜奴婢太笨,帮不上主子什么忙。” ***************************** 赵辰南在不是初一的日子,又去了凤仪宫,这在后宫可是一条很大的新闻,几个心思细密的,多半已经猜到了原委,定然是束修宁在前线又打了胜仗。 其实谁又知道,这后宫里面的战争,有时候却比前线更为激烈。朝堂上的一些风吹草动,很有可能就影响到后宫的布局,而后宫的升迁进阶,同时也牵动人朝前的人事任命。 正因为如此,叶家才不惜将叶心仪送进宫来,而束悦宁能稳坐皇后之位,九年如一日,也正因着这个缘由。 束悦宁起先听说赵辰南要来,一颗心不由的七上八下,待沐浴更衣,一切安置妥当,自己与几个宫婢守在偏厅,看着那沙漏滴答滴答的往下走,困意也拢了上来。 只怕又是一场空欢喜,束悦宁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涩笑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去安置吧。” “可是,万岁爷还未到。”巧春边倒了一杯茶,递给束悦宁漱嘴,边开口说道。 “皇上国事繁忙,未必有空过来。”束悦宁不咸不淡的开口,与其说是在说服别人,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美艳的脸上掩不住那几分漠落。 话音刚落,却听见门口传来脚步之声,一个磁性中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君无戏言,皇后难道还信不过朕。”严侍德撩开帘子,赵辰南微低头从帘外进来,橙黄的烛光衬的他那张俊逸的面容多了几分朦胧感,恍若是从久未苏醒的梦中走来的一般。 束悦宁急忙想从榻上起身,却被赵辰南按住了肩膀,低头,用深邃的眸子凝着她,慢慢逼近:“皇后终日为后宫操劳,辛苦了。” 束悦宁只觉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他们洞房花烛之夜。她还来不及认清这现实,身体就被赵辰南从软榻上横抱而起。 束悦宁一面留恋着这这种情怀,一面又有几分酸涩,前两日父亲的家书她不是没有收到,边关战事告捷,兄长凯旋之日已不远,皇上对自己,无非也是碍着那些情面。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林语筝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将自己收拾齐整,正准备出门,方才觉得有些不妥,又回到了房中,将原本穿着的水绿色收腰荷叶纹襦裙脱了,换上一件珍珠白滚雪细纱云形千水齐胸襦裙,配上一件冰蓝色银纹蝉纱丝对襟大袖衫,头挽飞仙髻,不饰任何钗簪,只带上了配色宫花,下垂两串白流苏,斜挂在鬓边,整个人都显得清丽脱俗,让人赏心悦目,却挑不出丝毫错处。 昨夜脚踝崴伤,怜竹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但因着今日是个阴天,那伤处不见好,反而隐隐作痛,林语筝尽量每一步都踩到实处,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却逃不出某些人的法眼。 自前日林语筝喝醉,杜云泽抽空去了一次斜阳斋之后,这两日他都告了假,在宫外难得休息了两天,今日本不是他当值,但前两日董太医替了他,今日也只好还他一个人情。 御花园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林语筝为了避讳一些高位,特意挑了最不起眼的小道行走,却不想杜云泽也有此习惯,冤家路窄,两人竟然又狭路相逢了。 林语筝站在原地,没有半分要让路的架势。在这后宫,就算林语筝只是一个末品的更衣,那也照样她是主,杜云泽是仆。 杜云泽也站在原地,不似要让路的架势,只是不动声色的,用眼神打量着林语筝。 林语筝正想发作,身后怜竹见势,忙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杜太医。” 杜云泽侧首,微微点头示意,身后背着药箱的小太监却上前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还不赶紧让开,杜太医要去给蒋嫔请平安脉。”他瞥过林语筝的打扮,便知道了她的分位品阶,自然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林语筝脸上浮起一丝淡漠的笑,身子微微往一旁侧了侧,怜竹上前扶掖了她一把。 “如此,那杜太医快先请吧,去给蒋嫔请平安脉重要。”心里却不禁数落道:果然还是会生蛋的鸡值钱,眼下这后宫又仅此一只,难怪当下人的,也格外嚣张些。 怜竹退后两步,扶住林语筝,小声道:“主子,仔细你的脚。” 林语筝抬头,厉色瞪了怜竹一眼,吓的她只好噤声,垂眸立在原地。 杜云泽脸上神色依旧淡淡,举步离开,与林语筝擦肩而过,眼神也未曾有过丝毫游移,只将她抛在脑后,一路步履从容。 林语筝有些负气的推开怜竹的手,一瘸一拐的朝着凤仪宫走去。 到凤仪宫时,有几个早的,都已经陆陆续续从凤仪宫晨省了出来了,本就不熟识的,自然是各不招呼,待到林语筝命人通报,进了凤栖殿的时候,殿里正巧只留有皇后贤妃两人,正在闲谈。见林语筝进来,皇后和贤妃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将那三分笑意揣进了怀里。 昨夜皇上留宿凤仪宫,今日皇后脸上倒是活跃了几分,想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林语筝来了,也笑迎道:“林更衣今日倒也来得早。” “那是自然,听说昨日林更衣也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早些来谢恩,也是应该的。”贤妃也是个美人胚子,鹅蛋脸型,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双杏眼带着几分漠然,说起话来声音柔和,向来对这后宫只事置身世外的她,难得与皇后关系倒是和谐。 林语筝福身向两位行礼,恭敬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 皇后垂着眼眸,并不看林语筝一眼,只扫过茶几上的青瓷镶金丝茶盏,开口道:“巧春,给贤妃娘娘添茶。” 要是平日里,被皇后摆这么一道下马威也无妨,左右就是保持着福身行礼的动作。可偏巧昨日林语筝崴了脚,要是只直立站着还好,如今半曲着膝盖,微福身的动作,却是很难保持,脚踝酸痛处慢慢放大,林语筝咬了咬唇,生怕自己坚持不住。 待巧春给贤妃添了茶,皇后端起茶盏,抿嘴时方才装作不知晓一般,开口道:“哟,竟忘了林更衣还在这里站着,快免礼吧。” 林语筝收回脚步,额角已经痛出了些虚汗,声音却仍是淡然:“谢皇后娘娘,谢贤妃娘娘。” 皇后放下了茶盏,抬起眼皮瞅了一眼今日的林语筝,敛去锋芒,和昨日写诗的人,到有些大相径庭起来,想了想道:“今日当着贤妃的面,本宫就对你说几句贴己的话。”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放大,朱红色的唇勾起妖艳的弧度,顿时让林语筝觉得脊背凉嗖嗖的。 “这后宫里姐妹众多,可难得有几个是让本宫觉得投缘的,本指望这你一同侍驾,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可谁知道会发生那种意外。”皇后说这,脸上的神情又从刚才的雀跃变成了现在的哀叹,变化之间一气呵成,毫无半点做作。 林语筝颔首倾听,不敢有丝毫动作,但也知道肯定是没什么好事的。 只听那皇后继续说道:“原本是早就想安排你侍寝的,但太医说,你这病,若没好透彻了,会遗传,你这身子,以后怀的可是皇子皇孙,金枝玉叶,本宫断然不敢轻怠了,所以也只能暂缓几日,等你的身子再安好些了,再考虑侍寝的事儿也不迟。” 林语筝听了一半,心就已经凉到了谷底了,原本是指着皇后不受宠,能为自己挣个机会,可如今到好,多怪自己昨日一时疏忽,泄露了心机,这下可好,说的好听是暂缓几日,还不知道要暂缓到什么时候,这病什么时候好,还不是你说了算,太医……那都是些拿主子钱,替主子办事儿的狗腿。 林语筝心中怒骂着,偏又想起了今日一早遇见杜云泽时他那副面瘫模样,顿时又窝了一肚子火,可面上却还只能保持着谦恭的神色,淡然道:“皇后娘娘考虑的极是,嫔妾病体初遇,也未曾思及侍寝之事,凡事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贤妃在一旁听着,略颔首点头,又扭头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倒觉得林更衣脸色红润,想必病已是好的差不多了,左右这身子看上去孱弱些,让太医补一补,倒是真的。” 皇后垂眸,不动声色的抿茶,略皱眉道:“本宫也这么以为,后来问了董太医,胡太医,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此事关乎皇室后裔,自然马虎不得,也只能委屈林更衣,先安心养着。” 林语筝站在原地,亦不出声,倒是做主了一副听话的乖顺模样,皇后见时候不早,便推说自己乏了,由着她和贤妃先告退了。 第25章 -26 第二十五章 林语筝从凤仪宫出来,日头也正好火辣辣的上来了,她抹了抹额际的汗珠,怜竹忙跑来搀扶着,见贤妃娘娘也由皇后宫里的人伺候着出来,便福身行了个礼。 贤妃见林语筝脸上不悦,自淡笑道:“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真心为妹妹你着想。” 林语筝点头,脸上一抹黯淡的笑容,心里却不由开始疑惑起来,皇后于自己这番话,本应算是私密,缘何非要当真贤妃的面说呢。且这贤妃娘娘,与皇上之间,在她进宫之前,就已传言是陌路人了。她又何必在意,皇上会喜欢谁,宠幸谁? 林语筝一时想不出个原委,心里本就烦乱,便乱糟糟道:“嫔妾也是这么想的,况且在这后宫养病的人那么多,自然也不在意多我一个。” 贤妃听闻,脸上神色略有异样,眉宇见微微一蹙,可转眸见,那微抿的嘴角,却好似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些,林语筝自然是没有瞧见的。 怜竹见林语筝自凤仪宫出来后便神色不佳,自然不敢造次,只颔低头扶着她回长春宫,才进了斜阳斋的门口,林语筝就叫住了正在清扫院子的春雨:“春雨,明儿一早,你替我去凤仪宫告假,就说我尚在养病之中,想请旨免了晨省,等身子适当之日,定会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谢恩。” 春雨面带疑惑的点了点头,兀自继续清扫起了庭院。林语筝一路脚也走的痛了,便顾不得礼仪,一屁股坐在大厅门槛上,看着这斜阳斋外井字的天空,神色有些迷惘。 怜竹见林语筝心绪不佳,便知她在凤仪宫定是受气了,又心疼她脚上疼,便跑去了太医院,想找小季子要一些跌打酒来,帮林语筝揉一揉。 远远的看见杜云泽从左边的偏门出来,想到今日早上的偶遇,又觉得不知道如何上前招呼,正踌躇着,小季子从门口出来,递给她一瓶红花油,一本画着按揉脚踝的各种手法的蓝封面小册子,小声嘱咐道:“揉捏的时候不要用蛮力,只需轻轻动两下,若是疼的厉害,便是伤到了筋骨,还是请太医去瞧瞧比较好。” 怜竹睁大了眼,疑惑道:“你知道谁伤着了?” 小季子摆手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你家主子,瞧你那热乎劲儿,除了你家主子,谁还能让你这么上心。” 怜竹低下头,脸上浮现浅浅的梨涡,拍拍小季子的肩膀道:“小季子,就知道你最好了,多谢。” 小季子忙推开她的手道:“别谢我,这御药堂的红花油,可不是我小季子随随便便可以拿的,”他冲着怜竹招手,示意她将耳朵贴到自己嘴边,才开口道:“是杜太医怜惜你大热天的为你家主子跑来跑去,特意让我交给你的。” 怜竹的脸顿时红了一半,心头似有只小鹿在撞,抱紧了怀中的东西,一双眉眼如弯月一般,小声道:“杜太医真是那么说的?” “那还有假?好了,我得忙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小季子自然不会在意怜竹的表情,理了理衣服,便往太医院里面去了。 过了五月,天愈发热了,到了下午时分下过一场雨,才渐渐有了些凉意,林语筝赤着一双玉足,坐在院里的秋千架子上,手边放了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时候,无由的抿嘴笑了起来,只笑的眼梢有些湿润了,方才止住,见门外一行两人,朝斜阳斋而来。 “难得妹妹还有这好心境,能在这里念佛诵经的。”庄清语省去了互相寒暄的句子,直接开场,倒让林语筝越发觉得这人心胸也算开阔,比起那些藏着掖着的后宫嫔妃,高了那么一个段数。 “姐姐倒是来的快,不过我劝姐姐,这里毕竟是冷宫,像姐姐这样的人,还是少来的好。”林语筝自然不会相信庄清语会安什么好心,也只能用言语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逼出来。 庄清语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张脸笑吟吟的,不曾有半点怒气,只道:“我刚从贤妃那边回来,听她提起了你,便来看一眼,有些事儿,不是姐姐不想帮你,只不过涉及了这后宫的一些禁忌。” 庄清语话语见将这小院来回扫了一遍,林语筝道:“下人们都不在,姐姐有什么禁忌,只管说,妹妹我洗耳恭听。”林语筝原想着,上次在我这儿打了个哑谜就走了,这次若还是这么只说一半掖一半的,仔细我放狗咬你。 庄清语道:“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长春宫安全呢,只怕这一年到头的,连苍蝇也不愿意飞进来几只吧。”她几步踱到林语筝身边,拿起她身边的经书,与她并坐在秋千架上,玉兰会意,退后了几步,转身到门外,将门虚掩了起来。 林语筝莫名觉得心中有几分紧张,这庄清语装神弄鬼的,反倒让她摸不着头脑,只得故作镇静道:“姐姐,如今这里除了你我,还真是连半只蚊子苍蝇也没有,有什么话姐姐就直说吧。” 庄清语此时却掩着嘴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林语筝的手背,从上到下的扫了林语筝一眼,眼神停留在林语筝那张欲说还休的脸颊上,愣了半响儿,才开口,说了一句摸不着边际的话:“你只耐心等等,时间到了,机会就来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林语筝本就心烦,再加上庄清语的那一席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以及一个毫无征兆的约定,让一切都越发变的乱糟糟起来。 赵辰南不喜热闹,不喜嫔妃结党,疏远皇后,就连养她长大的叶太后,也有几分冷淡,只是做足了人面上的功夫。 早期她以苏婉柔之名进宫时,并不是顶顶受宠的那一个,原那几个一飞冲天的,后来也不知因什么缘由就去了,这后宫里面本就有很多事说不清楚,能像她这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稳扎稳打的晋升的,着实不多。 可如今她已失去了苏婉柔的身份,守株待兔已然不能成真,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出击,奈何这主动出击,却是自己最薄弱的部分。 第二十六章 外面又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林语筝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子下沉,整个的泡在了浴桶之中,前几个月只有怜竹一人伺候,像这种打水沐浴的粗活,她都是能简单就简单一点,如今皇后送上门的苦力,她可是不用白不用。 她有些懒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头也沉入水中,噗噜噜的吐出一串气泡,忽然间,只听得窗户吱呀一声,她还来不及起身,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从水面上压下来,一个身体挤进了浴桶的狭小空间。 林语筝从水中冒出头来,正欲尖叫,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不要出声。”林语筝双眸呆滞,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点了点头。 门外的吵杂声渐近,只听得怜竹在门口焦急道:“哎,你们不能进去,林更衣还在里面沐浴呢。” “怜竹姑娘,我们奉旨捉拿刺客,难道你要抗旨不尊吗?”为首的侍卫总管只是这么吓唬了怜竹一句,便一脚踢开了林语筝的房门。 林语筝大喊了一声,从浴桶中陡然站起来,挡在门口的屏风轰隆一声倒地,正好撞到了桌案上的蜡烛,火光一闪而灭,只有林语筝的*,在幽黑的夜色中,散发着苍白迷惘的光泽,让门口的侍卫无端的止住了脚步。 林语筝语筝双手抱胸,在黑夜中拼命颤抖,口中神神叨叨:“不要……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是我推你下去的……不要啊……”苍白的脸上贴着乌黑湿滑的长发,在他白皙的身体上,描出诱人的曲线。 怜竹闻声进来,急忙从地上捡起一袭外衣,将林语筝的身体紧紧裹住,抖着身体道:“侍卫大哥,不要吓到了林更衣,她大……大病未愈,皇后娘娘……娘娘让她在斜阳斋养病的……” 为首的侍卫眼中带着几分怯意,往后退了几步,环视四周,又问道:“你们确定看见那擅闯咸福宫的刺客往长春宫方向来了?” 跟在身后的侍卫忙道:“只是往这个方向来,倒并未看见进来。” 那为首的侍卫大刀一挥,道:“还不快走,这长春宫是后妃养病的地方,一个刺客来这里做什么。” “那叶美人处,要不要也去搜搜?”那跟班的侍卫问道。 “搜什么搜,太后外出礼佛,不日就要回来了,还是别去叨扰叶美人的好。” 一群在门口探讨了几句,放才离去。 只留怜竹依旧抱着林语筝,带着哭腔道:“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主子,你可别吓唬怜竹。” 林语筝脸上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伸手将身上衣物裹紧实,小声对怜竹道:“去把门关上,别让另外两个起疑。” 怜竹见林语筝恢复了正常,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转身关上门,弯腰将地上的烛火点上了,随口道:“她们两个说是去看姐妹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林语筝一口气放了下来,对着平静的浴桶水面,淡淡道:“你起来吧,人都走了。” 杜云泽从浴桶中站起来,几缕长发贴在额前,一双幽黑的眸子更显得深不见底,两人面对面站在浴桶中,似有电光火石从两人的对视中迸出。 怜竹转身,不禁吓了一跳。 “杜……杜太医。” 杜云泽微眯了眯眸子,从浴桶中翻身出来,带起一滩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冰凉的地面上,林语筝身上的外袍沾着水,愈发与身体的曲线贴合,凸显出那玲珑的身段。 林语筝拢了拢外袍,冷然道:“怜竹,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刚才侍卫搜查,把我惊到了,如今旧疾复发,你在路上巧遇杜太医,就先让杜太医过来斜阳斋为我诊治,你去太医院,帮杜太医那一套干净的官府,还有药箱。” “这……”怜竹有些疑虑,可是一抬眼看见浑身湿透的杜云泽,也只能点了点头,忽然间门外风雨大作,又是一声响雷。 林语筝闭了闭眸子,叹道:“亏了一晚雨,不然……”她转头,一双玲珑眸子盯着杜云泽,趁着这如豆的烛光,只觉得杜云泽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绯意。 怜竹领命离去,房中只余林语筝,杜云泽二人,杜云泽将屏风扶起,自己站在外面,林语筝擦干了身子,从里面丢出一方干燥的汗巾,并不说话。 杜云泽却道:“林更衣刚才说的旧疾复发?” 林语筝笑了笑,声音越发婉转清脆:“后宫人人都知道,我得了失心疯,除了这,我还能有什么旧疾呢?” “可是……”杜云泽原想说,那只是当初为了救你一命的权宜之计,但话到嘴边,却还是深深咽了下去。换了一句道:“但众人皆知你已康复,皇后娘娘已经免了你的禁足之罚了。” 林语筝讪讪笑道:“杜太医,你只管按照失心疯的病症,给我问诊开药,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质疑你的诊断,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多问了。”林语筝穿戴好衣物,从屏风后绕出来,她将湿滑的长发拢成一缕长长的辫子,只编了一个普通的麻花,随意搭在胸前,一张清雅俊俏的脸上不施粉黛,更让人觉得楚楚可人。 杜云泽只借着烛光淡淡瞥了林语筝一眼,便又低下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派头。 林语筝上下扫了一眼杜云泽,忍不住嘴角勾了勾道:“杜太医又缘何会成为侍卫口中的刺客,语筝倒是有些纳闷了。” 杜云泽身上的衣物湿透,除了那因回避林语筝目光而微微低下的头,依旧挺直了脊背,开口道:“林更衣只管吩咐我问诊开药,至于其他的,也不必多问了。” 林语筝几步走到杜云泽面前,一张脸贴在杜云泽湿答答的胸口,表层湿透而冰冷的衣物,却依旧掩盖不住内里的灼热,杜云泽的呼吸不禁沉重了几分。 “杜太医深夜去闯禁宫,难道是因为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林语筝抬头,眨着一对乌黑透亮的眼珠打量杜云泽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待其脸上的窘迫又浓重了几分,方才适时的退后了几步,落座,交叠双腿,定睛看着杜云泽。 “有些事情,林更衣不必知道。”杜云泽开口道,掩不住那话语中的一些迟疑。 “你不告诉我也行,明日我自己去咸福宫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林语筝装作不在意的开口,其实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又会真的傻到跑去咸福宫,整个后宫人人都知道那里是禁宫。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咸福宫原本是赵辰南生母殷如妃的住处,自殷如妃薨逝以来,先帝便把咸福宫设为后宫禁地,赵辰南也沿袭了先帝的宫规,但凡有擅闯者,杀无赦。三年前,曾有一个和林语筝一起进宫的秀女,原本赵辰南很是宠幸,可据说就是因为藐视宫规,擅闯了咸福宫,结果当夜就被赵辰南赐死了。 这事儿虽然过去许久,但林语筝想起来,仍觉后怕,以至后来她得宠之时,连走路都要绕着那咸福宫。 “不要去!”杜云泽上前一步,挡在林语筝面前,双目炯炯的看着她,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过:“林更衣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少,就活的越久。” 林语筝俯身掩嘴一笑,轻拭了拭眼角道:“跟什么置气,也不能跟自己的命置气,你说对不对啊?杜太医?”林语筝见杜云泽的面上更发窘迫,索性又叹道:“我才没那什么闲工夫,去闯什么禁宫,我只巴巴的想着,何时才能出了这长春宫,也就够了。” 杜云泽冷眼看着眼前这人,心道这样巧笑媚人,心思九转的女子,分明是金玉殿内的宠妃,又怎么会沦落为这斜阳斋一个失宠的更衣呢? 送走杜云泽,林语筝一颗心却不能就此平静,这事儿虽然从外看来是天衣无缝,但要较真了彻查,只怕还是能被那些侍卫查出一些端倪,而杜云泽对此事也是一个字不肯透露。 宫禁之前,春雨春雪两个丫头也正巧回来,怜竹打起帘子,冲着门外叫骂道:“你们两个,若是不想在这斜阳斋呆着了,就趁早走人,主子被侍卫惊了,我一个人出去找太医,这边连个喘气的人都没有,有你们这样当奴才的吗?干脆改明儿卷铺盖走人拉倒!” 春雨春雪神色讪讪,亦不敢多言,只有任凭怜竹这么骂了一通。 放下珠帘,怜竹冲里面吐了吐舌头,几步窜到林语筝跟前道:“主子,刚才我那气势,够不够了?能唬人不?” 林语筝噗嗤一笑,送给她一个爆栗,略点头道:“嗓门倒是大了不少,不过比起皇后娘娘身边的巧春,那气场可是差了很多。” 怜竹也不生气,只伺候了林语筝漱了口,把帘子打下来,方要转身离去,却被林语筝给叫住了。 “今晚别走,来铺上挤一挤。”林语筝撩开床帏,透出一张柔美的侧脸。 怜竹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自杜太医出现在林语筝的房中,她便有很多事想问,但是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的奴才,让她能隐忍住对所有事的好奇心,只做一个生活在自己套子里的下人。 林语筝见她不语,又道:“别傻愣着,还不去洗漱洗漱,如今我又犯了失心疯,有个下人陪着,也是应当的。” 怜竹在林语筝身边躺下,她年纪尚小,身量不足,比林语筝矮了半个头,但模样也出落的极好,一双带着点琥珀色的瞳仁,配上水娃娃的大眼睛,外加面颊上的一对酒窝,在宫里众多奴婢之中,绝对算是出挑的。 林语筝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了计较,怜竹天真烂漫,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也被这后宫的泥潭的所沾染,最终失去了本性?但转念一想,怜竹在宫中已有十年,尚且如此纯真,只怕天性使然,定然不会像自己如今附身的这个林语筝一般,蛇蝎心肠。 “主子,杜太医为什么会被追?”怜竹躺在床上,眨巴了半天眼睛,见林语筝不开口说话,自是憋不住问道。 “他不肯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林语筝开口道,心里居然有几分失落之感,又继续道:“这宫里的人有太多的秘密,知道的越多,未必就是好事,他既不想说,我们也无需过问,你说对吗?” 怜竹点点头,又不禁蹙了蹙眉:“我原是不关心这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担心。” 林语筝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事情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便只好转移了话题道:“不管如何,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外面那两个,对我有几分忠心,我暂时还不知晓,横竖从明天起,每日帮我去御药房端药就行了。” 怜竹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主子,你真的要吃那失心疯的药,你现在不是好了吗?这药能乱吃吗?” 林语筝暗笑道:“我不吃,难道你吃吗?” 怜竹忙摆手:“我可不要吃。” 林语筝抿唇想了想道:“所以,一定得你去端药,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做些手脚,若是她们俩,那只怕我不吃也不行了。” ************************* 昨夜雨下的大,淅淅沥沥一整晚都不曾停,林语筝无需晨省,倒是可以在床上多赖一会儿,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便听门外有人敲门,正巧春雨在大厅里打扫,便跑出去开了门。 林语筝只穿了一件家常的外袍,在外面披了一件浅色纱衣,不施粉黛的脸色有些苍白,来人见了林语筝,把捧着手中的一个锦盒递上,林语筝打量了她几番,方才认出她是庄清语身边的奴婢玉兰。 玉兰向林语筝见了礼道:“林更衣,我家主子今日一早命我把这锦盒里的东西送给你,说她那儿地方小,也不放下,还说,没准你马上就能用的着。” 春雨接过了锦盒,翻开盖子呈到林语筝面前,里面是一顶面纱,还有一袭水绿色的莲叶荷花宫裙,看款式便知已是过了时的。 林语筝也不知道庄清语打的这是什么哑谜,只能面带笑意的收下,又道:“这大下雨天的,就为了给我送这个,真是难为你们家主子了,回去替我向她问好,只说我病好了,就去拜访她。” 玉兰福了福身,小声道:“奴婢一定替小主把话带到。”神色间闪过一丝欲言又止,林语筝会意,便道:“春雨,去沏杯茶来,这一大早的,还没沾水呢。” 春雨领命离开,林语筝起身问她道:“你家主子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玉兰道:“主子说,小主必然会成为后宫里的佼佼者,让小主稍安勿躁,如果主子不知道怎么接近万岁爷,就请主子想想当日是怎么承蒙万岁爷宠幸的。”玉兰说完,便转身告退,只留下呆站在厅里面云里雾里的林语筝。 怎么被赵辰南宠幸的?这个问题自己若是知道,当初就不会让原来的这个林语筝爬上龙床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林语筝退后几步,身子僵硬的坐在靠背椅上,闭上眼冥思苦想,复又打开那锦盒,将那淡紫色的面纱拿起,放在手中反复翻看,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正巧这时怜竹从门外端着药走进来,见林语筝手上拿着面纱,便放下了药碗,将面纱接过去,在脸上比划了两下,调皮道:“主子,是皇上的赏赐吗?主子带上面纱一定更美。” 林语筝摇头道:“没事带什么面纱。”她顿了顿,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却也说不出所以然,便愣愣道:“这是庄婕妤送来的……” 林语筝看着那一碗乌黑的药汁,顿时觉得犯恶心,正想想法子倒掉,却见春雨已沏了茶送进来。 林语筝无奈,只能端起那碗药,憋住一口气,灌入自己喉咙,末了又用茶漱了漱嘴。 怜竹见林语筝脸色不好,便知是昨晚一夜雷雨未曾睡好,从食盒里面拿出一碟蒸熟的红枣,递到林语筝面前道:“这是太医院小季子给的,说是熬阿胶剩下的,他偷偷藏了一碟给我,说是安神的。” 林语筝见这大个,便知道不是普通的枣子,定然是御药房上等的材料,又怎么会剩的下来,只怕是这丫头不知道从那儿省的钱来,弄了来让她过着药吃的。林语筝也不揭穿她,吃了几个便说太甜了,一点儿也不好吃,愣是让怜竹和春雨分着吃了。 林语筝自是坐下来,研究那面纱和一套宫衣,只是想的时间长了,也没想出个头绪,她只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荣妃,而怜月还是自己身边的奴婢,那几日她正巧来了月事,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动了火,当时打了怜月一巴掌…… 啊……林语筝恍然大悟,她打了怜月一巴掌之后,怜月因肿了脸,林语筝自让她不要在人前走动,丢了一方面纱给她,却不想赵辰南那日去了翊坤宫,还未走进前殿,就在翊坤宫外的桃林里面遇见了怜月…… 难道说?林语筝心下暗惊,缓缓抓起那面纱,将自己自眼眸下的半边脸蒙住,问怜竹道:“怜竹,你看清楚,在宫里这么多年,有见过这样的蒙面女子吗?” 怜竹定睛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反而一旁的春雨大叫一声,把林语筝吓了一跳,起身抓住她的手腕道:“春雨,难道你见过这样的蒙面女人。” 春雨跪倒在地上,样子很是恐惧,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亦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捂着耳朵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想死啊。” 林语筝一听这个死字,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勾起嘴角道:“你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去过咸福宫。” 怜竹也张大了嘴巴,又连忙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一脸紧张的看着春雨。林语筝蹲下身子,拿出手绢擦了擦春雨脸上的泪珠,一把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轻抚着她的背道:“不要怕,不要怕,没有人逼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林语筝说着,嘴角的那抹弧度渐渐放大。 春雨的神经渐渐放松,跪在林语筝的面前,磕了几个响头道:“主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能说。” 林语筝起身,把脸上的面纱扯下来,放在手中揉捏了几下,笑道:“那是自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什么也没有说。” 春雨暗舒一口气,林语筝心里却已然有了计较,正这时,忽听从外面回来的春雪在门外喊道:“主子,景阳宫的庄婕妤没了!” 林语筝一怔,手中的面纱滑落到冰冷潮湿的石板上。 “没了?什么意思?”林语筝上前几步,盯着从外头进来,喘息甫定的春雪问道:“前两日她还看我来着,今日又差人送了我东西……”林语筝心思一转,忙走到锦盒前,将那宫装拿出来反复翻看,可是里面并没有只字片语。 春雪本就一脸惶恐,看林语筝反应剧烈,只在那里愣了半响,才开口道:“奴婢刚才从浣衣局回来,经过景仁宫,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去宫门一打听,才知道庄婕妤没了,守门的小太监说,是自缢的。宫女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会儿又去了几个太医,奴婢估摸着,怕是救不回来了。” 林语筝只觉得心底一阵阵抽痛,虽说这庄婕妤以前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落难至今,这后宫嫔妃之中,也只有她踏足过这斜阳斋,不说是雪中送炭吧,好歹也让自己的心暖了几分。 林语筝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自缢呢。”她转过身,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落在地上的面纱,想起前日她还笑盈盈的来斜阳斋找自己,虽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神情笑貌,并不像是会想不开的。 “不行,我得去景仁宫看看。”林语筝站起来,蹙眉道。 “主子,奴婢刚才回来,见各宫的主子都往景仁宫去,昨夜你才发病,今天就匆匆跑过去,只怕不太妥当。”春雪走上前,扶住林语筝的手,小声劝慰道。 林语筝轻蹙峨眉,缓缓落座,轻叹道:“也罢,如今过去,不过也是招人嫌弃,还不如夜深人静时,好好的送她一程。” 林语筝低眉,蝇头小楷落在浅黄色的宣纸之上,发出沙沙的细声,昏暗的烛光染黄了一整个夜晚,珠帘散落之处,传来怜竹细小的声音:“主子,先用些晚膳吧,你都抄了一整天了。” 林语筝放下笔,闭目揉了揉眉心,轻道:“不忙用膳,你先过来帮我磨一些墨,砚台干了。” 怜竹将手中的餐盘放置一旁,上前帮林语筝研磨,低着头细细看那小巧的字迹,轻道:“主子这一天都写些什么?” 林语筝淡然一笑:“大悲咒,”林语筝拉长了声音长长的叹了一声,拿起笔蘸饱了墨水,略有失神道:“相识一场,没什么好送她的,只望她可以早日历经轮回,下辈子再投个好人家吧。” 用罢晚膳,将近子时,林语筝抄完最后一个字,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命怜竹带上冥纸香烛,披上了黑底镶银边绸缎披风,打点了长春宫的看门太监,两人方才出来。 微风细雨打在林语筝的脸上,倒有一丝冰冷的感觉,怜竹打着宫灯,在幽深黑洞的宫道上,缓步行走。行至景仁宫门口,但见一步辇侯在门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昔日翊坤宫的那帮奴才。 林语筝走上前,为首的小福子正想拦她,林语筝抬头眸色一瞪,那人的嘴脸收回了一半。 “哟,原来是老熟人林更衣啊。” 林语筝看着昔日自己提拔的太监,如今见到自己竟然是这幅嘴脸,恨不得给他一耳刮子,却只能淡淡然的点头道:“福公公,真是好久不见,荣妃娘娘今日又赏你什么了?替人把风这么卖力。” 小福子一听这话,反倒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怎么搞的,自从这荣妃失足落水后苏醒,整个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别说那心眼啊,小的跟针尖似地,就是那脾气,也大的跟猛虎一般。近日又得罪了万岁爷,本是冷着了,可谁知今天她赶了个巧,在这死人地方,遇见了赵辰南。 “奴才只是奴才的命,主子让奴才把风,奴才就把风,这话我可说再前头,林更衣,您现在不能进去,里面除了有荣妃娘娘,那可还有万岁爷呢。”小福子做了几年宠妃的太监,年纪不大,架子倒是大的很。 林语筝心念一想,怎么?赵辰南也在?林语筝虽觉不可信,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庄清语也有受宠的时候,赵辰南就算是薄情,至少会来送她最后一程。想到这里,林语筝又忍不住叹气,早知道他会来,自己应该早一点,没准还能偶遇什么的,如今到好,让别人赶了先了。 门口有小福子拦着不让进,林语筝也只得作罢,正想转身回斜阳斋,却听见有脚步声从宫内传出,林语筝虽想上去看个究竟,但毕竟帝王之驾是需要回避的,她也只得退后几步,与怜竹一并,低头站在墙根下。 只见苏婉柔挽着赵辰南的胳膊,从宫门内一并步出,俏丽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忧伤,只听得她用娇滴滴的声音道:“皇上,庄婕妤虽然去了,可有皇上对她如此厚葬,她也应该瞑目了,如今宫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着呢。” 赵辰南的脸上则是一分冷漠,薄薄的唇微微抿着,许是光线的问题,林语筝总觉得那眼眶是红肿的,眼底似乎还布满了血丝,一股酸涩的情绪顿时涌向林语筝的心头。 赵辰南带着鼻息哼了一声:“荣妃深夜还来送庄婕妤最后一程,真可谓是姐妹情深。”赵辰南说着,也不动气,只是伸手将那小巧的下颌微微勾起,眯着那双狭长的眸子道:“这样的荣妃,倒还有几分往日的风度。” 苏婉柔被他这么一说,一张俊脸顿时红了三分,只委屈的撇了撇嘴道:“瞧皇上说的,臣妾一直都是原来的臣妾,是皇上多日不到臣妾的翊坤宫,皇上才会觉得臣妾生疏了。”她说着,一张脸靠到赵辰南的胸口,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赵辰南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轻嗅着佳人的秀发,口中喃喃道:“小柔……朕的小柔。” 苏婉柔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打了个眼色给严侍德。严侍德低头上前几步,凑到赵辰南耳边道:“万岁爷,不如今晚就起驾翊坤宫如何?” 第29章 -30 第二十九章 步辇从林语筝面前缓缓而过,赵辰南和苏婉柔的影子将瘦小的自己完全笼罩,林语筝很想就这样大步冲上去,一掌刮向苏婉柔的脸,揭开她的真面目,可她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内心的冲动。她低着头,任由指尖掐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了一地,但这种痛,与自己内心的痛想比,还轻的多。 林语筝抬起头,看着步辇消失的宫道的拐弯处,咽下自己的眼泪。 景仁宫馨梦阁,庄清语的居所,白色帷幔高悬,香案之上摆有香炉、供品、长明灯。紫檀木灵位,上书:恭顺温贤德贵妃。 庄清语早已被人梳洗装扮妥帖,躺在供桌之后的金丝楠木棺椁之中,棺椁之后,还摆有四个装着随葬品的大紫檀木嵌百宝箱子,皆用铜锁锁住,贴上了封条。 两个穿着缟素的宫女,正低头烧着冥纸,脸上神色木然。见林语筝进来,只微微点头行礼,林语筝见她们神色倦怠,便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你们主子好好说几句话。” 宫女领命起身,怜竹上前,替林语筝点了一支香,递到她手中。林语筝双膝跪在锦缎包裹的跪垫之上,正视庄清语的灵位,心中默然道:“庄婕妤,我今日来是要向你请罪的,第一,我不是你当日许下约定之人,断不能帮你完成那约定,只怕不能让你含笑九泉了;第二,对于你的厚爱,恕语筝愚钝,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你觉得我可以独步后宫,但承你吉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只管将你我约定托梦于我,我定当帮你完成。” 上罢香烛,将大悲咒尽数烧给了庄清语,林语筝方才起身,左右打量了一下这灵堂的布置,她进宫三年,宫中虽没有死过什么高位,但正三品的婕妤也去过几个,以庄清语这灵堂布置,分明已经超出了三品婕妤的旧制,单凭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已是皇贵妃的礼制。 林语筝低眉,绕过香案,走到棺材的侧面,只见棺材盖已经上铆,只留有头部一窄条小间隙,倒像是快要出殡时的摆位。 林语筝正疑惑,见早上前来为自己送锦盒的玉兰从殿外进来,便随口问道:“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殡?” 玉兰低头,乌黑的长发被白素所裹,只露出一双哭红肿的眼睛,小声抽噎着道:“皇上说这天气渐热了,不好摆,明日正好是钦天监占的黄道吉日,说是要早些让婕妤娘娘入土为安。” 林语筝叹道:“也罢,早些入土为安的好,难为皇上还记挂着,姐姐也瞑目了。”正要转身,却见玉兰手中似握着一个东西,脸上略有隐忍恐惧之色。 林语筝垂眸问道:“你手中拿着什么?” 玉兰吓了一跳,忙下跪,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原是一枚水润欲滴的翡翠扳指。 林语筝瞥了一眼便道:“你主子都去了,你伺候她那么多年,拿她一两样东西,想必她也不会计较。” 玉兰忙蹙眉道:“回林更衣,这玉扳指,不是奴婢要私藏了的。”她说着,两行热泪又顺着干涩的眼角流下:“这是主子生前最爱的玉扳指,奴婢想着,还是让主子路上带着,到了下面,还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吃用,总归是舒坦些。” 林语筝倒不知这玉兰如此忠心,心中顿时感叹,又想起了怜星,顿生不忍之心,便道:“既如此,那就放入娘娘随葬品之中吧。” 玉兰道:“刚刚皇上来过,赐了主子三箱随葬品,加之平日主子常用的物件总计一箱,都已经打了封条封死。” 林语筝会意,便道:“既如此,棺椁还未封死,不如就放在你家主子身边吧。” 玉兰带着几分惧色,又带着几分愧疚,只低头道:“奴婢……奴婢想起主子那惨死的模样,不敢……不敢……林更衣你跟我家主子相知一场,不知能否……” 怜竹一听,瞪大了眼道:“不行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叫我们主子做呢。” 玉兰应有愧意,也不吱声,倒是林语筝接过了那玉扳指,递到怜竹面前道:“那……我不做,你来?” 怜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张小脸吓的毫无血色,带着哭腔道:“主子……你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林语筝深吸一口气,强压这自己心头的一些惧意,走到那棺材跟前,缓缓道:“姐姐,难得你的奴婢记挂着你,还念着你身前喜欢的东西,妹妹我这就把她送到你枕边,你不必惊慌。” 林语筝手握着玉扳指,冰凉的感觉从手心缓缓蔓延,一直延伸到脊背,她的臂膀慢慢的探入棺材之内,额际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所触之处皆是锦缎织就,爽滑如丝,庄清语安然的躺在棺材只内,毫无半点动静。(若是真有动静,那才吓死人呢!) 林语筝小心探到那方枕之后,将玉扳指往枕下送进去,放长舒了一口气,抬手之间,腕上的银镯却勾起一方锦被。林语筝心下一惊,眉宇微蹙,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她只得强作镇定的转过手腕,将那勾住的锦被扯下,重新复在庄清语的面上。 此番做完,林语筝已觉得自己仿若虚脱一般,怜竹上前扶住林语筝,轻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林语筝摆摆手道:“没事,只望没有惊道庄婕妤才是。” 玉兰跪下哭道:“林更衣,过了明日,这凝紫楼的宫女就要被分到别处了,林更衣若是肯收留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您。” 林语筝低眉瞥了一眼玉兰,的确是个好姑娘,跟着不受宠的庄清语这么多年,还能始终护住如一,比起现在斜阳斋的春雨春雪,倒是可靠不少。 林语筝想了想道:“我毕竟只是一个末等更衣,安宫中礼制,也只因有两个宫女伺候着,如今已是皇后娘娘恩典,多赐了一个宫女给我,你要到我这边,只怕目前还不宜开口,不过既然你家主子死前对我有厚望,我自不会负了她的意,待我高升之日,必是你到我身边之时。” 玉兰听了此话,忍住了哭腔,默默点头谢了恩。 第三十章 从凝紫楼回来,林语筝便觉得身体不适,头昏昏沉沉,怜竹服侍她睡下,又不放心,只好在碧纱橱外的软榻上讲究了一晚。 第二日到了晌午,也不见林语筝起身,撩开帐子,才发现她依然睡着,却是不怎么安稳,额际渗着细密的汗珠,再低头一看,手心处几道於痕,血肉外翻,因昨日回来的晚了,林语筝也说乏了,便不曾被自己发觉。 怜竹探了探林语筝的额头,这还了得,竟是烫的她指尖都觉发麻,怜竹忙道:“春雨,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春雪,打盆冷水来,主子身上正发热呢。” 春雨见林语筝病了,心里也七上八下,昨夜林语筝夜访凝紫楼,该不会是撞到了什么脏东西,早就知道这宫里煞气大,半夜三更的,她一个人是决计不敢乱跑的,尤其是在咸福宫外见到了那蒙面女子之后。 春雨一路想着都觉心寒,到太医院时,正是午时十分,一圈子太监正围在一起吃饭,听春雨说是长春宫的一个更衣病了,谁都不放在心上,只道:“这会儿正午休呢,你在外面候着吧,几位太医才出诊回来,自然是要先休息一会儿的。” 春雨气的直跺脚,又不敢跟他们置气,太医院的太监,虽没什么权势,但在这宫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在所难免,早晚还落到他们手中。春雨咬咬牙,急的直跺脚。 杜云泽从永寿宫为梁昭容请脉回来,这几个月的调理总算卓有成效,梁昭容脉象已无碍,应该不至影响生育,杜云泽心情不差,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小季子道:“去膳房弄几个小菜,今天中午我们喝一杯。” 小季子笑得一张脸乐开了花,背着杜云泽的药箱道:“好嘞,奴才这就去。” 杜云泽道:“把药箱给我,你背着个药箱到处跑,仔细总管看见了,又挨板子。” 小季子憨然一笑,忙恭敬的递上了药箱,自己屁颠屁颠的往御膳房去了。 杜云泽信步踱回太医院,连日的阴霾褪尽,天气放晴,御花园的荷花正开的如火如荼,杜云泽一边赏花,一边行走,荷叶田田,红莲盛放,在夏风中微微颔首,那摇曳的红莲忽然化成一个女子清丽的眉目,杜云泽胸口一滞,转身之际却被一个浅绿色身影撞了一下,兀自退后了几步。 那女子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低眉间杜云泽方看清了她红肿的双眸,女子见了他,委屈更胜,跪走上前抓住杜云泽一片衣襟,泣道:“杜太医,总算找到你了,快去救救林更衣吧。” 杜云泽皱眉,一时想不起这宫女是谁,正欲开口相问时,便听她道:“奴婢是斜阳斋的宫女,奴婢的主子……主子是林更衣,前两日主子发病,还是杜太医去诊治的,那时候奴婢正巧不在。” 杜云泽哦了一声,心道:这林更衣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前两日还精神抖索,脱得一丝不挂立于人前,想到这里,杜云泽的脸不禁泛起一丝微红。 “怎么?难道你家主子又旧病复发了?”杜云泽急忙掩饰道,话语中不乏一丝戏谑。 “不……不是……我家主子浑身发烫,昨日庄婕妤没了,我家主子半夜去吊唁了回来就睡了,今儿一早也没起身,刚怜竹进房一看,主子烧的厉害,神志不清。”春雨半带着哭腔把话讲完,又忍不住道:“可怜太医院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一听主子只是一个末品的更衣,谁也不愿意来,奴婢也是听后进门的小太监说,你正在回太医院的路上,才一路迎了过来。” 杜云泽听的林语筝病了,也说不清心里究竟什么滋味,这后宫尔虞我诈的人太多,今天这个嫔妃称病,明天那个贵人染疾,无非都是后宫争宠的把戏,不过既然已经指使了下人来延请太医,总还是要过去一下的。杜云泽这么一想,心里便觉得舒坦了不少。 斜阳斋的秋千架子上,躺着几朵残花,想来是多时没有人坐了,杜云泽步入林语筝卧房,一股发霉的味道渐入鼻息,这几日正是梅雨,斜阳斋年久失修,竟是好多地方都犯起了霉花。 怜竹见杜云泽来了,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忙支起了帐子,让杜云泽坐到林语筝的床边。 杜云泽低眉一看,林语筝面颊酡红,嘴唇干裂,下眼睑一片乌青,额头上虽敷着汗巾,但还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杜云泽取下汗巾递给怜竹,伸手用指腹探了探她额际的温度,不禁略蹙眉。 杜云泽从药箱中取出药枕,放在床铺之上,怜竹会意,将林语筝手从素色花被从拿出,翻开手腕时,掌心四个半月形指纹依旧渗着血丝,触目惊心。 杜云泽不及思索道:“这……是怎么回事?” 怜竹退后两步,低眉回道:“奴婢也不清楚,昨日奴婢伺候主子洗漱时,还是好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伤的。” 杜云泽摇了摇头,也不在追问,只道:“去打一盆干净的清水来。” 怜竹领了命端来清水,杜云泽用纱布浸了水,小心翼翼的将林语筝两只手心摊开,细细擦过后,又上了药包扎好了,做完这些尚且不够,他弯腰,在案几旁的药箱里翻腾了一会儿,拿出一把修指甲的小刀,借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将林语筝那两排嵌着干涸血迹,还留有一半丹蔻的指甲给修剪了个干净。 “你家主子高烧不退是因受了风寒,且身上有伤口,火热毒邪上涌,外加之肝气郁结,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数症迸发,所以来势汹汹。”杜云泽收起医具,低头写起药方,心道:加之前几日为掩人耳目,开的几贴失心疯的药方里面,也正好有几味上火的药,所以才会一下子这么严重。 杜云泽叹了口气道:“治失心疯的药剂,可以暂时停一停,两种汤药药理不同,有相克之处,不能同时服用。” 杜云泽写好了药方,将它交给在一旁候着的春雨,扭头看了眼床上所躺之人,只觉得她时而像一只尖锐的刺猬,时而又是狡猾多变的狐狸,时而比路边被人遗弃的小狗小猫还可怜几分,时而又如枝头的金丝雀,明媚动人。 第31章 -32 第三十一章 杜云泽走了不多时,林语筝便醒了,其实应该是杜云泽来了不多时,林语筝便没有再睡了,十指模逅瓷丝诘耐醋阋匀盟逍压矗伤褪潜兆叛劬Γǖ弊约夯够璩敛恍选 有时候,能够长睡不醒,未必就不是一件幸事,就如庄婕妤那般,生前只怕赵辰南一年半载也不会去她的凝紫楼几次,可死后不仅得了厚葬,听说连带着家属都封荫了。总也好过她,自己的亲爹亲娘也不能认,只落的连生身父母都不知的窘境。 林语筝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怜竹笑着迎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主子,你可算醒了,真是急死奴婢了。”怜竹说着,一双眼又红了起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道:“今日多亏了杜太医,若不是他,奴婢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林语筝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道:“他本就是太医,太医就是给人看病的,他不来,自然还有别人会来。”林语筝自然知道,凭她现在这分位,只怕花了钱,未必也有太医肯来,顶多派两个不靠谱的医女,过来瞅两眼,开两幅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药,吊那么几天,最后吊不住了,就来一个疾病身亡,这长春宫里面,多的是这样死的嫔妃,她看的多了,反而也不觉得心寒了。 怜竹撅着嘴道:“主子,奴婢总觉得,杜太医和别的太医是不一样的。”怜竹说起杜太医,一双透亮的眸子就闪起了精光,接着又道:“每次,当我们不顺心的时候,杜太医总能挺身而出。” 林语筝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忙清了清嗓子,转头看了一眼怜竹依旧沉醉其中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玩笑道:“看来是女大不中留了,这样吧,等日后皇上复又宠幸了我,我向皇上请旨,把你指给杜太医如何?” 怜竹一听,一张小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忙捂着脸道:“哎呀,主子你又寻奴婢开心。”怜竹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不禁有几分雀跃,反而期待起这话最好不是林语筝的一时戏言。 林语筝养了几日病,身子已然大好,却不出门,整日把自己关在卧房,对着庄婕妤送的面纱发呆,就算自己蒙起面来,或许跟赵辰南记忆中的某人相似,那也难保赵辰南会再宠幸自己,毕竟她现在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而如今,一切的谜团,都集中在后宫那个无人敢去的禁地。 不过听怜竹这几日从外头得来的消息,说是咸福宫这几日无端冷清了几分,原来那些在咸福宫当差的人,这几日莫名就少了一半。以往赵辰南每月近乎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去咸福宫坐坐,众人皆称他谨守孝道,可如今咸福宫依旧,而他去的却少了,难道是因为太后不日就要回京,所以赵辰南只能收敛对生母的思念? 林语筝原不想让自己纠结这些事,但那日赵辰南与苏婉柔在她面前的一静一动,一颦一笑,已然刻入了自己的脑中,她不容许自己这样消沉下去,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放下,唯独不能放下的就是打败苏婉柔,让她知道,不管她想如何取代自己,到最后都会只是自取其辱。 林语筝越是这么想,就越想揭穿咸福宫的秘密,但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别无他法,她也只能学杜云泽,来一招夜探咸福宫。 咸福宫其实在后宫之中,已算得上比较偏远的宫殿,与长春宫倒是毗邻。林语筝一身缁衣,趁着月色闪出长春宫,脸上用一方宫中宫女常用的丝帕蒙着,只留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从树丛中的小夹道向咸福宫而去。 咸福宫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梨树林,如今已是夏季,梨花谢了,树上结满了拇指大的梨子,适逢前几日下了大雨,许多梨子都落在了地上,踏在足下,让人觉得走起来很不稳当。 林语筝提着裙子,抄近路慢慢靠近咸福宫。远远的便能看见咸福宫外悬着的橙黄色宫灯,月光刺破梨树林,在地上落下斑驳清淡的光斑,林语筝就借着这光斑,缓缓前行。 走至临近的地方,忽听见一女子痛哭流涕的声音,林语筝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黑暗之中有人扣住了她的腰,四目相对,各自蒙着面的两人同时都忘了惊叫。 “皇上,让臣妾进去再见她最后一面可好……皇上……”发出这嘤嘤哭泣声音的不是别人,而是一项避世后宫,已经淡出后宫嫔妃视线的贤妃。 “你想见她?”淡漠之极的嗓音含着几分玩味,审视着跪在自己面前几步之外的女子,冷然道:“好,贤妃既然想见她,朕这就拟旨将你赐死,让你好去阴曹地府见她。” 贤妃凤梓峦身子一僵,软软的瘫倒在一旁,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辰南阴鸷黯沉的眼眸,缓缓抽动着身子:“如果可以,臣妾愿意回到十年前,回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如果臣妾的死可以化解皇上对臣妾的恨,臣妾愿意领旨。” 赵辰南负手站在咸福宫门外,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楚,薄唇微抿,看似淡然的声音中蕴含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冷哼道:“回到十年前,晚了,朕的贤妃,知道你为什么能比庄清语活的久吗?因为朕要你亲眼目睹,你们最后究竟是怎么毁掉的,当初你们是怎么毁了她的,朕就要怎么毁了你们!” 凤梓峦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变的青白起来,双手趴在地上,跪走了几步爬到赵辰南的面前,双手抓住他明黄锦袍,战栗道:“皇上……不要……皇上,臣妾一心一意只为皇上着想,臣妾苟活于世,都是为了皇上,皇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皇上……” 凤梓峦说着,已然哭的背过了气去。 赵辰南厌恶的将其一脚踢开,负手步入咸福宫,不曾再多看地上的凤梓峦一眼。 第三十二章 林语筝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贤妃,想起赵辰南那决然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一直贴在那人的胸口。单薄的衣衫贴在一起,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胸口的温度。 林语筝失力的瘫坐在地上,低下头理了理思绪,复又抬起头,睨着那人道:“又是你?不怕又被装当作刺客抓?” 夜风浮动,那人的黑色面纱轻轻飘起,偶尔能看见他微勾的唇角,杜云泽避过林语筝的视线,转身道:“是谁说的,跟什么置气,也不能跟自己的命置气。林更衣既然如此聪慧,又怎么会和微臣一样,做这种傻事呢?” 林语筝噗嗤一笑,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抬头看着杜云泽道:“知道这是傻事,还不止一次做的人,那岂不是彻彻底底的傻瓜?”林语筝眨了眨眼,继续道:“你转过头来,看着我。” 杜云泽穿着一身深色衣物,腰间用一根黑色缎带系着,越发看上去玉树临风,月光照在他蒙面的脸侧,似有若隐若现的光晕,林语筝这么一唤,他便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迷惘和魅惑,有点心虚的看着林语筝。 渐渐的,他的目光开始变得震惊,他忍不住微微张口,浓密的眉宇微蹙。 林语筝撇撇嘴道:“果然,你见过这样的蒙面女,是吗?” 杜云泽猛地转头,背对着林语筝道:“世上蒙面的女子何其多,我见多也不足为奇。” 林语筝有低头一笑,自知杜云泽定然是故意隐瞒,便向前倾了倾身子,伸出手抓住了杜云泽垂着的衣襟,轻轻摇了摇道:“见过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你不但见过蒙面的女子,更见过一丝不挂的女子,不是么?”林语筝说到这里,心脏莫名的嘭嘭跳起来。 杜云泽面色瞬间充血,幸好有黑纱覆面,不然只怕很难瞒得过林语筝的眼睛。 “事出突然,微臣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林更衣海涵。”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要我海涵,可不容易。”林语筝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转过身盯着杜云泽道:“不过杜太医既然这么说,我一定会给你机会的。” 杜云泽不禁莞尔,她果然又从路边楚楚可怜的小猫小狗,变成了狡猾多变的狐狸。杜云泽低头,化去眸中一瞬间浮起的宠溺和无奈,重新抬眸看着她道:“有什么可以为林更衣效力,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林语筝美目流转,伸手隔着面纱抚摸着自己的面颊,而后像下定了决定一般,目光渐渐的变得坚定:“什么药可以让人暂时毁去容貌,经过细心调养,日后还能恢复?” 杜云泽哑然,不知她会有此一问,世上毁去容貌的方法何其多,但发肤容貌受之父母,从来不会有人会毁去容貌。更何况容貌一旦损毁,很难修复。 “微臣不知道林更衣为何有此一问。” “你见过这张蒙面的脸,还来问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这张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若是容貌姣好,又何必蒙着面纱,落一个欺君的罪名,不如将其损毁,或者还有一丝胜算。”林语筝咬牙,一字一句说道:“听刚才皇上与贤妃所言,住在这宫里的门面女子已经死了,这正是我俘获君心的好时机。” 杜云泽冷哼一声,笑道:“你情愿去做一个替身?” 林语筝握拳:“替身又如何,只要能让皇上再次宠我,让我大仇得报,就是替死,我也愿意!” 杜云泽的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垂眸道:“微臣明白了,既如此,那明日林更衣就差人到太医院取药吧。”他挺起脊背,缓缓跨出一步,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毕露,但说话的语调却依然那样云淡风轻:“不过微臣还是要提醒林更衣,那让肌肤溃烂之药,不能长时间用,不然的话,就算以后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终身难愈。” 林语筝看着杜云泽的背影,侧身闭上眼睛道:“多谢杜太医提点,嫔妾自会主意,那就有劳杜太医了。”话语似机械般从口中迸出,林语筝目送杜云泽离去的背影,不禁缓缓坐下,靠着后背的假山,抬起头,对着那一轮明月,笑着落下泪来。 赵辰南踉跄着从咸福宫内出来,严侍德赶紧赶上去扶住他一把道:“皇上,夜深了,不如今晚就回麟趾宫就寝吧。”严侍德含腰低眉,一手扶着赵辰南,一手挽着一件云锦龙纹大氅,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帮他披上。 赵辰南打了一个酒嗝,面色酡红,单手支在咸福宫门口的石狮上,低眉瞥见依旧昏睡在地上的凤梓峦,狠狠的鄙了一眼道:“严……严侍德,差人把她弄走。” 严侍德领命,转身步入咸福宫,不多时,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步辇,将贤妃送上去后,便匆匆离去。 赵辰南似是喝多了,抬眸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一双眼顿时又红赤赤的,严侍德见状,叹了一声,撞着胆量道:“皇上,宣王妃若是知道你如此,只怕死也不能瞑目,为了国家社稷,皇上也要保重龙体啊!” 赵辰南眸子一紧,转身对着严侍德勃然大怒道:“谁说她是宣王妃,她是我大雍朝恭顺温贤德贵妃。” 靠在假山后的林语筝陡然听见这句,险些叫出声来! 宣王妃?十年前就已和宣王葬身火海的宣王妃难道没死? 恭顺温贤德贵妃! 这不就是庄婕妤死后追封的封号吗?林语筝捂着嘴,顿时后背一阵冰凉,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日在凝紫楼,躺在金丝楠木棺椁中的女子…… 难道?不是庄清语! 林语筝幡然醒悟,怪不得庄清语的牌位上只有封号,并无姓氏!赵辰南他……他居然……林语筝只觉得胸口一滞,险些透不过气来,脸上已是一片泪光。这后宫还有没有比庄清语更可悲的人?死后连自己的名分都没有保住。 林语筝搂着双膝,把身子环成一圈,她无法接受曾经宠她爱她的赵辰南,是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林语筝闭上眸子,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那曾经日夜企盼的背影。 第33章 -34 第三十三章 赵辰南显然是喝多了,扶着石狮干呕了起来,严侍德见状,也顾不得四下无人,转身进入咸福宫去给他倒水。 林语筝起身,趴在假山之后看着酩酊大醉的赵辰南,心里竟说不出是痛还是怜。她转身回眸又看了一眼赵辰南,终是忍住了那迈开的步子,朝着与赵辰南相反的方向离去。 林子里长满了低矮的蔓草,林语筝正想迈开步子,不想却被绊了一脚,狠狠摔在地上,她忍不住哼了一声,放才想起身,却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梓柔,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林语筝还不及回眸,便能感觉那道灼热的目光正慢慢逼近自己,一瞬间早已惊的汗流浃背,只能低着头,等着赵辰南发现自己。 今日之事,不是生便是死,林语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低眉,一语不发。 “梓柔,真的是你吗?”赵辰南醉的不轻,踉跄着追过来,只看见一个伏在草丛中的背影,这身量体型,和凤梓柔有*分相似,赵辰南急忙停下了脚步,像是惧怕眼前人忽然消失一样。 林语筝不敢开口说话,心里却酸楚难当,赵辰南如此模样,想必是这后宫任何一个嫔妃都不曾见过的,威严如他,却在这宣王妃的面前,只自称一个“我”字!这怎能不让林语筝捶胸顿足! 林语筝长叹了一声,把眼底的酸楚与恐惧收起,换上满眼忧愁的温柔,抬起头,对上赵辰南那双灼热的眸子。 月光影影绰绰,树影斑斓,林语筝只这样看了一眼赵辰南,便又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赵辰南蓦然,上前几步,单膝跪在林语筝面前,颤抖着用双手托起林语筝带着面纱的脸颊,悠然道:“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是吗?梓柔,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赵辰南说着,眼泪从眸中潸然滑落,泪光沾湿了他俊逸的脸颊,让硬朗的线条无端柔软了几分。 林语筝从未有见过这样的赵辰南,她的心猛然抽痛,伸出手指,缓缓拭去他脸上上的泪痕。 赵辰南一把擒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齿间温柔的舔舐,林语筝心中的怯意淡淡散去,眼前的赵辰南,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伤情男子,她已经忘了他是万乘之尊的帝王,忘了他是大雍朝的天赐明君。 林语筝蓄着的眼泪也终于决堤,赵辰南见状,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来到她耳边,正想解开她的面纱,林语筝忙回头,避过赵辰南的动作,满眼恳求的看着他。 赵辰南眼中蓄满了痛惜,忙道:“我从来不曾嫌弃过你。”赵辰南揭开面纱一角,林语筝忙伸手紧紧按住,跪在地上,不住的摇头。 赵辰南的手扣在她的长发上,温柔抚摸,林语筝借机又将面纱带上。赵辰南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又何尝能原谅我自己,他们欠我们的,我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林语筝一惊,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赵辰南正想去搂她,却听见身后严侍德唤道:“皇上……您去哪儿来?万岁爷……奴才的万岁爷……您去哪儿了呀?” 赵辰南转身,往声音之处瞅了一眼,林语筝伺机起身,拔腿就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只记得转了几圈,在一处草丛中躲了好半天,最终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梓柔……梓柔你去哪儿了?给朕回来!”赵辰南转头,哪里还有林语筝的身影,他一拳打在一旁的梨树上。 严侍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赵辰南一张阴沉的脸,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只得硬着头皮道:“万岁爷,奴才进去给您端碗水,怎么一眨眼,您就不见了?” 赵辰南转身,抓住严侍德的手道:“你刚才看见了没有?德妃娘娘回来了!” 严侍德只觉得汗毛倒竖,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立了起来,左顾右盼道:“奴才……奴才没看见啊……” 赵辰南松开口,将他推至一旁,狠狠道:“一定是你!你出来把她吓走了!” 严侍德被推倒在地上,心里只念叨倒霉,一边心疼着赵辰南,一边认罪道:“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吓走了德妃娘娘的魂魄,还请皇上恕罪!”他低眉,扫过自己跌倒的四周,草地上明显有身子压过的痕迹,月光昏黄之下,一粒珍珠耳坠正落在地上,想必是刚才赵辰南揭林语筝面纱勾下来的。 严侍德一面伏地请罪,一面默默的将这耳坠纳入自己袖中。他倒要看看,后宫有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咸福宫的低头装神弄鬼。 赵辰南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涨的生疼,绕开严侍德,朝着林语筝逃跑的方向追了几步,终于跌在地上不动了。 林语筝回到斜阳斋,怜竹忙从房里开了门放她进去,她才一进房,便虚脱的跌坐在地上,抱着身子发抖,最好赵辰南能醉的彻底,千万不要想起今天的事情,就让他把自己当做是那个什么梓柔的魂魄也不错,至少不会找上自己。 自古后宫,最忌讳装神弄鬼、怪力乱神之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她会比在这斜阳斋老死更凄惨一万倍。林语筝缓缓揭下面纱,汗渍弄花了她脸上薄施的粉黛,林语筝摸摸光洁的额头,缓缓嘘了一口气。 怜竹倒了一杯热茶,林语筝抿了一口道:“多放两颗红枣压惊。” 怜竹只得转出去,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林语筝道:“主子,你被人发现了吗?奴婢就说了,这事儿还是让奴婢去比较好。” 林语筝侧头瞥了怜竹一眼,笑道:“让你给庄婕妤放个玉扳指你都不敢,这大半夜的,皇宫里到处都是孤魂野鬼,还不吓死你?” 怜竹啊的叫了一声,退在林语筝身后,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语筝喝了口茶,才缓和了心情,拉着怜竹的手道:“今晚别走了,和我一同睡吧。” 怜竹忙点了点头道:“嗯,奴婢这就去打水,让主子梳洗一下。” 林语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两个呢?” 怜竹道:“今晚主子不在,奴婢就寻了个理由,让她们回宫女处所了,省的主子回来时惊动了她们,又不好圆场。” 林语筝赞许的点了点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长发,伸手取下自己的耳坠打算洗脸,她顺着鬓发摸到自己的耳垂,可是上面去空无一物,林语筝猛的吓出一声冷汗,忙对着镜子照了照,她的左耳上哪里还有什么珍珠坠子! 第三十四章 严侍德侧卧在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之上,一旁的翘头高几上摆着一壶水烟,他正吧嗒吧嗒抽得起劲,昨夜赵辰南醉酒,那可叫真真折腾了一夜,到三更好不容易睡实在了,他又得忙和着准备早朝一应事务,到如今竟是半柱香时间也没合眼。 小太监力道不大不小的替他捶着小腿肚,严侍德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起瞌睡,忽从门外进来一个卑躬屈膝的小太监,一路小碎步走到严侍德跟前,行礼道:“严总管,您让小的查的珍珠坠子的事儿,奴才这儿已经有眉目了。” 严侍德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小太监长的皮白肤嫩,样子很是机灵,见严侍德不语,便继续道:“那珍珠原是去年江宁府进贡的,因品相不是太好,皇后和几个高位都没选中,后来也就丢在尚功局的库房,谁知去年中秋,太医院给众位娘娘调制香夷的时候,差了点珍珠粉,于是就想着,反正品相不好,就拿出来磨成粉了,所以,这批珍珠后来送到了太医院去磨珍珠粉,只留下了不多,正那时候皇上在荣妃宫里看中了一个宫女,封了常在,荣妃亲自去尚功局挑了些首饰,偏偏那时年底上贡的珍珠还未入库,只有去年几盒好的,也都被皇后和几位娘娘内定了,荣妃娘娘就在这磨剩下的珍珠里面,挑了几颗品相相对好的,做了一应三件首饰,一对蝶戏双花累丝朱钗,一对翡翠珍珠耳坠,一条赤金缠珍珠链子,应的珍珠颗粒小了点,荣妃还特意吩咐了,让司珍房最好的掌珍亲自做的,成品很是漂亮。” 那小太监许是一口气说的太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奴才刚刚已经去翊坤宫偷偷问过了,这套首饰,荣妃确实已经赏给了那林常在。” 严侍德吐了一口长长的水烟烟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耷拉的眼皮眨了几下道:“小柳子,干的不错,到底下领赏赐去吧。” 为严侍德捶足的小太监停了动作,领着这叫小柳子的太监到外间领赏,不过片刻便又回到了室内,手里还拿着一个宝蓝缎子锦盒,上前跪在严侍德边上,奉上锦盒道:“师傅,这锦盒里的东西,当如何处理?” 严侍德伸手揭开锦盒盖子看了看,吧嗒了两口大烟又盖上了,嚷嚷道:“这可不是个善主儿,那种地方也敢去,倒是让咱家钦佩的很,你把这锦盒搁案上,咱家倒是要亲自去探探那林更衣。” 那小太监领命,将锦盒搁在了翘头案上,退出了烟雾弥漫的房内。 林语筝自知丢了耳坠,心里早已忐忑不安,想当初这付坠子还是自己送的,本就很是喜欢,如今倒是带的多了点,谁知道会遇到这种劳什子的事情,林语筝不傻,当夜就把另一只耳坠埋在了房中的盆栽里面。想了腹稿,任谁找来,全说这坠子早就丢了。 怜竹从门外进来,将早膳搁在桌上道:“刚遇见太医院的小季子,说是杜太医有东西要捎给主子,奴婢这就取去。” 林语筝方才想起昨夜让杜云泽找的药,可经过昨晚一事,她对赵辰南的念想忽然就淡了点,毕竟这位帝王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女子。林语筝细细回想这几年赵辰南对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宠则宠已,但若说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怕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林语筝忽然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以前的自己,虽心里也知道赵辰南的宠爱之中,不乏虚情假意,却毫不在意,但现在的自己,似乎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能满足于这种虚情假意。若生人就在这样的虚情假意中过去了,那这一辈子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林语筝猛然吓了一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却正见翠珠从门口急匆匆的冲进来道:“林更衣,我家主子不好了。” 林语筝心陡然一跳,庄清语死了才没几天,这叶美人不会……林语筝强忍着紧张的情绪问道:“怎么?快带我过去看看。” 林语筝一面走,一面吩咐怜竹道:“赶紧去请太医!”林语筝说着,往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吩咐道:“若是其他人不肯来,就找杜太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一句,但说出口之后,自己也不禁愕然。 林语筝步入叶心仪室内,便觉得中药的气息虽浓,却盖不住一股子血腥味,林语筝上前,便见口盂中一滩猩红的鲜血,煞是刺目。林语筝抽出袖中的手绢,轻轻拭了拭叶心仪的额角,转身对翠珠道:“前几日还见她能起身走动,怎么一下子病这么重了!” 翠珠也不说话,只是吸着鼻子呜咽,颔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沾着血迹的信纸递给林语筝。 林语筝蹙眉,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咬唇道:“只是说重伤,未必就治不好了,这什么人,竟做些报忧不报喜的烂事儿。” 翠珠道:“这是虞公子的家奴,一直伺候着虞公子,若不是事出紧急,定然不会这么写的。而且……以前无论如何,这信至少都是虞公子的亲笔字迹,这次却换了别人,想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林语筝也是明白这个理儿的,可是任谁这时候也不能说这种丧气话!林语筝微蹙柳眉,咬了咬唇道:“看这信上的话儿,是来求救的,可如今你家主子病成这样,怎么给他回信?” 林语筝想了想道:“翠珠,你去磨墨,我先描着你家主子笔迹,写一封信回过去,若是他知道你家主子还在京城等着他,说不定能熬过来也未可知!” 翠珠也想不出办法,也只能听林语筝的,摆上笔墨纸砚,林语筝执起笔,拧眉想了想,又道:“去你们院中,捡一些落地的合欢花来。” 翠珠领命,出去捡了几簇合欢花,红红白白的色泽,煞是好看,林语筝把它们压在信纸上,写到: 相思树底说相思 思郎恨郎郎不知 京城别院无所有 聊寄合欢花一枝 第36章 -36 第三十五章 林语筝写完,对着信纸又愣了一阵,杜云泽步入房中的时候,正看见林语筝含情脉脉的看着堆满合欢花的信纸,眼底竟然多了些往日他从未发觉的情愫。 林语筝蹙眉,听见脚步声方才回过神来,见杜云泽已然进来,便将信纸折了一个心形,灌入信封,又将合欢花收罗整齐,塞了进去,忙完才喊来翠珠,压低了声音问道:“平日里都是什么人帮你们传信?”林语筝自然知道,同宫外私通信件是重罪,想来她们定然有特别途径,又不能让杜云泽知晓,故而只能压低了声音。 翠珠道:“平日都是请宫闱局几位能出宫办差的公公带去虞府交给管家爷的,这两日又正巧不是熟人,只怕这信,还要缓几天……” 林语筝手中一紧,便道:“这是救命的信,若是晚了,只怕前功尽弃。”林语筝想了想,往帘内望了望,咬唇迈开步子。 “忧思攻心,中气外泄,饮食不能,肺火烧心,这一虚一热来势凶猛,只怕……”杜云泽见林语筝进来,以为是询问病情,便据实相告。 林语筝呵了一声,忍不住泛出泪来,叹道:“如今你看,还有什么法子?” 杜云泽道:“医术再好,治不了心病,只怕微臣也无能为力。” 林语筝惨然一笑:“原来杜太医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林语筝长吁一口气,把眸中的泪意化去,将手中信封交到杜云泽手中道:“宫中的这位,你无能为力不怪你,宫外的这位,麻烦你把这剂心药带出去。” 杜云泽抬眸,看着林语筝泪光闪闪的双目,心口有一种被猫抓过的感觉,说不出是痛,还是痒,只低头将信封接住,纳入了袖中。 “如此就麻烦杜太医,将这心药,带给北大街虞府,交由管家,就说是宫里差人送的便是了。” 杜云泽低眉,并未接话,只是起身,来到刚才林语筝写信的案前,蘸饱了墨写起药方。 林语筝方才写信并未垫隔纸,此时信纸摊在案上,那首诗的骨体尤在,一眼便能扫清上面的字迹,杜云泽很随意的将那张纸揭开,放入药箱的下层,换上了宫中太医专用的处方宣纸。 杜云泽开了药方,昕雪苑的另一个小丫头翠玉拿了去熬药,林语筝起身,见杜云泽正低头收拾药箱,便问道:“怎么今天小季子没跟着你?” 杜云泽手上动作不停,只是不咸不淡道:“走在路上时听说叶美人病危,就先过来了,让小季子先去景仁宫请罪了。” 林语筝面色不便,心里却暖了几分,又道:“是蒋嫔那边请平安脉吗?” 杜云泽低首不语。 林语筝又道:“那你还是快过去吧,她如今母以子贵,你若是得罪了她,只怕她以后不给你好脸色。” 杜云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像我这样的,有几个愿给我好脸色的?” 林语筝从未听他有过这般语气,吓了一跳。思索间,听出这话中的端倪,顿时脸色一变,眼看着又要怒了,杜云泽又道:“你要的东西,刚才来的路上已给了怜竹,用法用量我都写了单子。”顿了顿,又别过眼去,低声道:“林更衣,你……好自为之。” 林语筝原是要怒的,可听他这么一说,怒意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半路,苍凉之意油然而起。只默默道:“用得到用不到还不知道呢。”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路迷茫了起来,在得宠与失宠之间摇摆不定。 杜云泽见她愣怔,反觉得好笑,以为她又在做戏,嘴角一扬:“你且放心,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何况已抄得这般多佛经?” 林语筝听出刺来,瞪圆了眼:“杜云泽,你只管开你的药方,何必管我的是非?” 杜云泽见她薄怒,倒是闭上了嘴,只背起药箱离去。一路走过九曲桥,看着水中冒泡的鱼儿,不禁发了会儿呆——缘何要与林语筝说那番话呢?素日里他何尝有闲功夫饶舌,哪怕只一两句。思来想去,也只好归因于林语筝总藏着一肚子鬼胎,着实叫他起了些逗趣的心思。 却说林语筝在昕雪苑待了有大半天,肚子饿了方记起还没用午膳,便把叶心仪交代给了翠珠,自己回斜阳斋去了,才走到拐弯口,便看见怜竹在门口探头探脑,林语筝上前几步,正想赏她个爆栗,怜竹却扯了林语筝的衣襟,小声道:“主子,严公公来了。” 林语筝一时未反应过来,便问道:“哪个严公公?” 怜竹吐吐舌头道:“哪里还有几个严公公,是麟趾宫的严总管,严公公!” 林语筝哦了一声,方才想起来,百粽宴上才见过他的,今天就上门了,难道这么快那只耳坠就露馅了? “怎么不去昕雪苑找我?”林语筝问道。 怜竹学着严侍德的口气道:“让你们主子忙她的去,不必去请,咱家自等等便是。” 林语筝暗舒一口气,从门口进去,远远便看见严侍德坐在客座上,手捧着茶盏,一副安心等待的模样。 林语筝忙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道:“不知严总管驾临寒舍,有失远迎了。” 严侍德忙还礼道:“使不得,使不得,怎好让林更衣给老奴施礼,林更衣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妻妾,是这后宫的主子,咱家只不过是个使唤奴才。” 林语筝淡然一笑,忙请严侍德就坐,装作疑惑道:“不知严公公来这长春宫是……?”林语筝故意把长春宫拉的老长,已提示这里几为冷宫之地。 严侍德清了清嗓子,将浮尘搁在一旁卓一把手上,探入袖子拿出一个蓝缎子锦盒,放在案几上,推至林语筝面前。 林语筝装作迷茫的眨了眨眼,打开锦盒,果然见到那一枚珍珠耳坠,忙道:“这耳坠我丢了有些时日了,未向原是严公公捡到了?” 林语筝拿起来看了看又道:“这就是我丢的那耳坠,敢问公公,另一只呢?公公既然来还,还是把一对儿都给了我吧,何必藏着掖着。”林语筝假装娇憨的抬眸看了眼严侍德,分不清他的来意,只能来一个死不认账。 第三十六章 严侍德见林语筝有此反应,也见怪不怪,只是微微眯着眼,左右打量了一下这厅里的人,拉着声音道:“林更衣这儿,倒是清静。” 林语筝听他这么一说,便知是想谴了人借一步说话,便道:“怜竹,你去昕雪苑看看,叶美人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怜竹会意,退出了大厅,带上斜阳斋的院门,远远便走了。 林语筝直了直脊背,转头看着严侍德道:“严公公,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严侍德道:“咱家倒是想直说,只不过林更衣似乎信不过咱家。”严侍德执起浮尘,掸了掸花架子上的一点尘土,笑道:“林更衣住这地方可还习惯?这后宫可是还有好几个宫殿,都还没主呢!” 林语筝琢磨着严侍德的话语,言下之意,应该不是来者不善,难道她能绕过皇后这层关系,另辟蹊径? 严侍德是宫里的老太监了,早些年伺候赵辰南的生母如妃,是咸福宫的总管太监,他倒是个念旧的奴才,后来如妃死了,都不曾离去,直到赵辰南搬到东宫独居的时候,方才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想来这主仆的情谊,定是一般人所不能比的。 林语筝咬了咬牙,起身走到严侍德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语筝还望严公公提点,昨夜语筝因思念皇上,夜闯咸福宫,自知死罪,语筝死不足惜,只是见皇上如此痛心,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才会忍不住蒙面相见。” 林语筝说着,已挤出两滴泪来,又拭了拭眼角,低低道:“可谁想,皇上似乎认错人了……” 严侍德何许人也,听到这里,便已明白了一大半,指了指林语筝手中的丝帕,示意其将脸蒙起来,林语筝会意,拿起丝帕自鼻根处蒙住脸,只留一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严侍德深吸气,心道:难怪皇上喝多了会认错人,就是自己这会儿没喝酒,只这双眸子,还真与宣王妃当年有□□分相像。 严侍德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语筝,见其楚楚可人,刚才又自爆去过咸福宫,显然已是对自己放下了戒备。这几年后宫嫔妃不少,但和自己有交情的倒没有几个,以至于现在凤仪宫的总管太监何如海越发蹬鼻子上眼,更不把自己这个殿中省总管太监放在眼里。 严侍德眯了眯眸子,微微点头道:“这些年咱家一直跟在万岁爷身边,这宫里面的人对皇上,那些是虚情假意,那些是真心实意,咱家只要瞅一眼,便能分得一清二楚,依咱家看,林更衣对皇上一片痴情,日月可鉴,皇上有林更衣这样的嫔妃,乃是大雍之福,怎能让你屈居于这陋敝的长春宫呢。”严侍德起身,招呼林语筝落座,又道:“林更衣只需耐心等待,重获圣宠,指日可待已。” 这一席话听的林语筝心里极是受用,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受宠时光,任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奴才都能说出一屋子歌功颂德的话来,林语筝心里笑笑,面上依旧谦卑恭谨道:“有严公公这席话,语筝无以回报,但求皇恩浩荡,能让语筝等到那一天,也好报严公公再造之恩。” 严侍德起身,瞥了一眼那案几上的蓝色锦盒道:“林更衣是个聪明人,缘何做事这般不小心,不过这次倒是讨了巧了,也算是你命该如此。” 林语筝只顾着点头称是,千恩万谢的将严侍德送出了斜阳斋,回到房中,把昨夜埋了的珍珠耳坠挖了出来,擦洗干净了一并放在这蓝缎子锦盒中,细细欣赏着道:“这盒子倒也配你们。” 有了严侍德一席话,林语筝倒是像吃了定心瓦,也不急躁起来,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赵辰南身边的红人出手相助,她离成功已经更近一步了,至于严侍德为什么要帮自己,她倒是未经细想。 严侍德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虽留了一堆让林语筝安心的话,却对那蒙面女子的身份只字未提,想来咸福宫和那宣王妃已是这宫中的禁忌了。 林语筝看着梳妆台前一红一白两个盒子,对了对杜云泽写的单子,先打开红铜盒子,里面装着半盒子浅绿色膏药,林语筝对照着杜云泽写的用法说明看了看,才知道这是一种叫白雪花的花提炼出来的膏药,用后会导致皮肤红肿、脱皮,若是过多使用,还能导致皮肤溃烂。杜云泽写完这些,又在后面空白处备注了一行小字:只可外用,误食有毒。 林语筝无端吓了一跳,心道这杜云泽,竟然拿有毒的东西让我抹在脸上,可是……若是这东西没毒,又怎会达到预期的效果。林语筝探了探,用指甲抠出一点点,在手腕看不见的地方试了试,有淡淡的刺痛感,只不消半柱香时间,那儿便红肿了起来,有蚊子包那么大,林语筝未料到药效如此了得,只得放进了梳妆台妆奁内层,生怕被人翻到。 银色盒子里面,装的则是去腐生肌的膏药,不若红盒子里,只有少许,这个相较满了许多,林语筝低头嗅了嗅,一股薄荷清凉的味道上涌,顿时让人耳聪目明。 林语筝将这白色膏体涂在方才肿起的手腕之上,只觉得清凉舒适,疼痛感渐缓,红肿处也有了消肿的趋势,顿时放下心来。 这几日后宫倒是安静,一切风平浪静,听说下月太后礼佛归来,只怕后宫又要热闹一番。朝前倒是动静颇大,先是边关那里似乎是吃了一次不小败仗,折损了两员大将,只怕班师回朝的日子又要缓上一缓,而另一件事,也让满朝文武满腹狐疑,皇帝赵辰南居然颁布诏书,大赦天下,理由竟是今年原是皇后束悦宁的本命。历朝历代皆无此先例,百官也几上谏言,可赵辰南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定要在今年大赦天下。 其中的秘密,别人不知,但林语筝自然是知道的。这大赦天下的诏书,分明是给死人颁的,又与活人何尤?想到这里,林语筝便觉着这后宫的女人可怜的紧,庄清语死后替人做穴,束悦宁也不过白白担了罪名,赵辰南张张牌出的巧妙,让活人承受口诛笔伐,事事替他人作嫁衣裳。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林语筝因得了严侍德的定心丸,倒也不急不躁,白日里去昕雪苑照顾叶心仪,晚上回到斜阳斋,又挑灯夜战,因着太后要回宫,叶心仪上次交代的那几本经书也不得不抄起来,熬了几个晚上,人看上去倒憔悴了不少。 林语筝打了个哈欠,揉揉发胀的眼眶,怜竹端着一副烛台从帘外进来,轻声道:“主子,早些安歇吧,仔细伤了神了。” 林语筝摆摆手道:“横竖都要写完的,不如快点,过几日也不知道得不得空。”林语筝想起严侍德那日的话,便无端觉得踌躇满志,正欲提笔再抄一段,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怜竹提着灯笼出去,才将门打开,左右看了看,哪儿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方蓝缎子锦盒,放在地上。怜竹将其捡了起来,将门掩上,碰巧春雪从偏厅出来,见了怜竹便问道:“这么晚了,谁呀?” 怜竹将锦盒掩在袖下,随口道:“敲错门的吧,哪有人影,指不定是哪个那人寻开心的小太监。” 林语筝搁笔,见怜竹进来,便问道:“真是敲错门的?” 怜竹嘘了一声,把锦盒从袖中拿出来道:“奴婢看着和前几日严公公送来的一模一样,所以就偷偷藏了进来。” 林语筝赞许的点了点头,接过锦盒,里面放着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用草书写了歪歪扭扭几个字道:这几日亥时之后,可到御花园听竹亭附近。 林语筝看过纸条,将它在烛台上燃了,可心里却莫名疑惑了起来,那听竹亭原本就是和咸福宫划在一起的禁地,在御花园东北角最偏远的地方,靠着咸福宫的后门,有一条幽闭的小径通过去,但那边人迹罕至,白日里都无人经过,更何况是还深夜亥时。 林语筝虽百无禁忌,可对那个地方,也是心生敬畏的,只因宫中常有人传言那边闹鬼,且那条小径途中有一口如意井,却事事不能让人如意,三年死两,还都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尸首化成白骨了,才被人发现的。 林语筝想到这里,无端打了一个冷战,惊出一声冷汗。林语筝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方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深呼一口气,默默下定决心:只要能再得赵辰南宠幸,重获昔日荣耀,就算是阿鼻地狱,也要闯一闯,更何况只是小小御花园的一隅。 第二日,林语筝依旧在昕雪苑陪着叶心仪,叶心仪已然醒来,只是精神倦怠,林语筝将那日私自回信一事也如实告知了叶心仪,叶心仪只用消瘦的手掌拍了拍林语筝的手背道:“我原就想着,你是一个聪明的,总可以帮我于危难之中。”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可眼神却一直看着窗外,仿佛只有窗外的天空,才是自由的。 林语筝不禁几分心酸,强忍着泪意道:“姐姐,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到荷花池边喂鱼去。” 叶心仪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她说着,又强撑着起身,问林语筝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林语筝低眉算了算,又吓出一声冷汗,险些都不敢开口了,只硬着舌头道:“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了。”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在这斜阳斋住的都忘了日子了,连中元节都差点忘了。 叶心仪叹了一声,眼角的泪缓缓滑落,怆然道:“一眨眼,竟又是一年,我住到这昕雪苑已是两年了,不知今年,有没有人为她烧纸添钱。” 林语筝低着头,盯着叶心仪落到自己手背上的那滴眼泪,也不知她口中的那个她又是何方人士,反正这后宫,孤魂野鬼太多,就算你烧了纸,未必也就给那个正主儿拿去了。 “姐姐何必伤怀,没准她已经投胎做人了,已经用不着我们烧的纸了。”林语筝安慰道。 “真的吗?但愿如此,我终究是欠了别人,已经唤不起了。”叶心仪说着,又涟涟落泪,正巧被门口进来的翠珠看见了,便蹙眉道:“主子,你方才醒来,怎么又哭起来了?” 叶心仪伸手抹了抹泪,低声道:“我只是想起了翠兰,也不知她投到好人家了没有?” 林语筝一听翠兰两个字,又是一生冷汗涌上来,这翠兰不是别人,正是那如意井三年死两里面的其中之一。 林语筝明知自己不该问,可实在忍不住这好奇型,便作惋惜道:“翠兰姑娘好生可怜,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跳井了呢?” 叶心仪正想开口说话,却听翠珠道:“谁让她不懂宫规,私闯禁地呢。” 林语筝心道:私闯禁地,那也该交由掖廷令处置,缘何要自寻死路呢?赵辰南虽说擅闯禁地者,杀无赦,但这种事情,谁又会捅到皇帝面前,定然是私下给几两银子,买通了人证,翻供也不是难事。林语筝虽这么想着,口中却淡淡道:“也是,我们幽居后宫,更要谨言慎行。” 叶心仪低头,勉强牵起一丝笑意道:“看来我的经书真是把你给抄开化了。”叶心仪的笑容只一瞬,又黯淡了下来,抬头看着林语筝,用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道:“以后也别抄经书了,日后害得你当不成宠妃了,还怨我,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也不枉做这坏人了。” 林语筝见叶心仪又忧思起来,忙跟翠珠使了一个眼色,起身道:“看我……都出来一整日了,怜竹又该到处找了,这经书我可是都抄好了,已经交给了翠珠,姐姐若还有什么东西想抄的,也只管找我就好。” 林语筝从昕雪苑出来,已近申时,她顺手在昕雪苑找了一包鱼食,坐在荷花池旁,用手指捻起一小颗一小颗,散入荷花池中。喂完了鱼儿,方才起身,满目枯荷尽收眼底,只一个夏天,这里就经历了一场繁华和衰败,林语筝眯了眯眸子,抬眼看着日复一日起起落落的夕阳,一字一句道:“我的繁华——终将起步。” 第38章 -39 第三十八章 偌大的御书房灯火通明,赵辰南瞥了一眼案几上高高叠起的奏折,闭上眼,仰头活动活动了脖子,复有低下头,拇指揉捏着眉心,满脸疲累之色。 严侍德适时的送来一杯参茶,小声问道:“万岁爷,是什么事儿让您如此心烦?” 赵辰南嘘了一口气,接过茶抿了一口便搁置案边,苦笑道:“束修宁吃了一次大败仗,损失了大雍五千兵力,两员大将身亡,一员大将重伤,边境四座城池又被柔然夺了回去,朕怎么能不心烦呢!” 严侍德自是知道这些事儿的,只苦于无法为赵辰南分担,便装作不知,拧眉问道:“前几月束将军在边关大捷,皇上提不起精神,这几日他吃了败仗,皇上又愁眉不展,奴才看着,这束将军倒是难办,胜也不是败也不是!” 赵辰南一听,知是严侍德为了宽慰自己,才故意这么说,便斜了他一眼,佯怒道:“严侍德,你好大的狗胆,敢来编排起朕了?”面子上却挂不住两抹笑意,不等严侍德磕头请罪,便又喟叹道:“这一仗已经打的太久了,朕原想借此仗多提拔几个可用的将士,可谁知朕看上的人,个顶个的不要命,都为国捐躯了,朕又不能明着告诉他,你在阵前不用冲,留着小命回京,朕要升你的官。”他说着,面色又黯淡了下来,蹙眉不语。 严侍德虽是宦官,不可议政,但他陪同赵辰南上朝多年,朝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赵辰南原本想借此战提拔自己的人,可那束修宁岂是蠢钝之人,表面上一律重用,其实不过是让他们去干些苦累的差事,什么先锋官,敢死队的,眼看着赵辰南的人损兵折将,他岂不是大权紧握。 严侍德低眉弓腰的站在赵辰南一侧,揣摩着他的心思,小声道:“其实奴才倒觉得,上次大捷,束将军就该见好就收,这平白的又吃一次败仗,岂不是冤枉?” 赵辰南嘴角一勾,无奈摇了摇头,其实他倒是明白束修宁的想法,彼时正直盛夏,柔然国内水草肥美,若战败撤军,休养生息的时日自然飞快,指不定到不了明年冬天,定会再次大肆进攻,若是能让将他们的兵马拖到深秋,错过这一季的休养,才能把柔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不过……这次束修宁太过轻敌了。 严侍德见赵辰南微笑,以为自己说的不差,正有些沾沾自喜,抬眼却见赵辰南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便又开解道:“国事繁忙,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忙完的,万岁爷还是要注意龙体,近日万岁爷许久不曾宠幸后宫,娘娘们对万岁爷可都想念得紧呢。” 赵辰南冷笑一声,丢下手中的奏折,将朱笔一掷,不屑道:“朕看见她们就头疼,一个个号称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整日里争风吃醋、搬弄是非,无趣到了极点。” 严侍德抿嘴,安奈住笑意,问道:“那皇上今夜又不抽牌子了?” 赵辰南挥挥袖子,又拿起下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才扫了两行字,便抬眸对着前方,有些怆然的问道:“严侍德,今天什么日子了?” 严侍德道:“回万岁爷,过两日便是中元节了。” 赵辰南黯然,低哑着声音道:“往年这个时候,朕也该去看她了。” 严侍德脸上也露出悲戚戚的表情,低头道:“老奴已经在听竹亭附近准备好了香烛,皇上若是想去,今夜便可去了。” 赵辰南抬眸,看了看墙角的沙漏,合上奏折道:“也罢,捡日不如撞日,严侍德,陪朕走一趟。” 严侍德听见赵辰南说起要去听竹亭,心里就暗喜,按着他与林语筝说好的,这几日她都会在那边候着万岁爷出现,若是到时候林语筝有幸得宠,他便是功臣一个,若是赵辰南冷血翻脸,因林语筝擅闯禁地而降罪,那也与他无关,后宫争斗,本就各凭本事,只能看那林更衣的造化了。 赵辰南步出御书房,站在麟趾宫的丹墀下深吸一口气,夏夜凉风习习,到让他顿觉身心一松,放下朱笔,手上一轻,几个小太监跟在严侍德几步外的地方,等候随时传唤,赵辰南向前几步,正欲转身让那些个小太监不用跟着,忽觉阶梯下的墙角边躲着一个月白色的人影,便厉声道:“谁在下面,给朕出来。” 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底下爬出来,低着头,哆哆嗦嗦道:“皇……皇上,奴……奴婢和小小小福子是翊坤宫的,您……您不认识啦?”那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将低埋在地上的略略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赵辰南。 严侍德几步上前,护在赵辰南面前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麟趾宫做什么?荣妃娘娘知道你们来麟趾宫吗?” 那刚才没说话的太监小福子此时也抬起了头,撇着嘴,一脸委屈的回道:“回……回严公公话,正是荣妃娘娘让我们来的,”那小福子边说,边学着荣妃唉声叹气的模样道:“荣妃娘娘说,皇上国事烦忧,许久不曾宠幸后宫,甚是挂念,娘娘她不能为皇上分忧,也不能到麟趾宫叨扰了皇上,便嘱咐奴才们每日躲在这麟趾宫的大殿外,看着皇上理完朝政,熄灯就寝,方才准许奴才们回去。” 这小太监原就是灵巧人,这么一说,不禁让赵辰南也听的有几分暖意,便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荣妃娘娘不就寝吗?” 那小福子又道:“娘娘每日要等奴才回去禀明了才会就寝,不然就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赵辰南叹道:“也难为荣妃对朕有这份心,你们起来吧。” 两人见赵辰南不在怪罪,一颗心才定了下来,松了口气。只听赵辰南道:“既如此,你们两今日也无需回去禀报了,就跟着朕,一起去翊坤宫,给你们主子一个惊喜吧。” 两人听说赵辰南要去翊坤宫,顿时双眼放光,欣喜若狂,跪下道:“奴……奴才恭迎圣驾。” 第三十九章 严侍德站在赵辰南身后,狠狠的瞪了那得意的两人一眼,扭头向身后的小太监勾勾手,待他来到自己跟前,放才大声开口道:“去御膳房,弄些宵夜点心,送至翊坤宫。”说完这些,又压低了声音,用极快的速度对那小太监道:“你去听竹厅附近找林更衣,跟她说,今夜皇上去翊坤宫了,不去那儿,让她改日再来。” 那小太监忙点点头,退后两步道:“师傅放心,热腾腾的宵夜马上就送到翊坤宫。” 严侍德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对赵辰南道:“奴才这就去准备龙辇。” 赵辰南挥挥手道:“这风舒服,朕走走也罢。”严侍德只能恭敬的跟在赵辰南后面,自己身后则跟着几个小太监,待人都走齐了,那翊坤宫的小太监和宫女方才跟在了众人身后。 且说林语筝是撞着胆量才跑去了听竹亭,那地方确实阴森,尤其是风吹竹子的声音,竟像是孤魂野鬼的哭声一般,林语筝双手合十,默默念着阿弥陀佛,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吓的惊呼一声,躲到亭子底下,蒙着头不敢说话。 话说那小太监也是个胆小的主,原本严侍德让他过来,他就惴惴不安,好容易看见亭子里坐着一个月白背影,便想着那应该便是林更衣,可谁知他才喊了一声,一眨眼人却不见了,不由让他背上生出一身冷汗。 那小太监见四下无人,便又撞着胆子道:“林更衣,严公公让我转告你,今夜不用再候着了,皇上已经去了别处了。” 林语筝一听这话,那股害怕劲儿忽的就过去了,从亭子里面站起来,转头问道:“皇上去哪儿了?” 那小太监见亭子里又冒出一个人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瞅了瞅蒙着面的林语筝,等看见了月光下她的影子,方才回道:“皇上去了翊坤宫荣妃娘娘处了,严公公说林更衣今夜就不用再等了。” 林语筝一听翊坤宫,一股无名怒火便涌了上来,赵辰南去哪儿不行,非要去翊坤宫,去见那个贱人,这口气可叫她怎么咽得下去! 林语筝咬了咬牙,手指握得咯咯做响,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咬牙切齿道:“敢截我的胡,看我不截回来。”林语筝说着,便提起衣裙跑了起来。 那小太监一急,忙追了出去道:“林更衣,你去哪里?” 林语筝头也不回道:“去翊坤宫。” 那小太监顿觉后背一寒,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林语筝一口气跑到翊坤宫的附近,放才放慢了速度,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从麟趾宫到翊坤宫,是不短的一段距离,赵辰南自然不会像她这样快马加鞭,不过算算时间,若是那小太监脚程不快,她倒是真的没多少时间可耽误了。 林语筝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不由还觉得一阵生疼,她原不想用这药的,可若是脸上无病无痛,就蒙上一个面纱,只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赵辰南再傻,也不会猜不出此中的缘由,因此,只有用女子最最重视的容貌做赌注,方才有一线可能,让赵辰南回心转意。 林语筝想到这里,不由一阵感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让它看起来红肿一些,大步的往翊坤宫门口走去。 翊坤宫门口,高悬的百花宫灯在风中摇曳,一切是那么的陌生而又熟悉,空气中还有淡淡的丁香花的味道,是昔年她最爱的熏香,林语筝来到门口,看门的小太监忙出来阻拦,见是旧时的同僚,倒也没为难她,只上前问道:“林更衣来这儿做什么?” 林语筝双膝一曲,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大声道:“长春宫林更衣给荣妃娘娘请罪。”林语筝这一声喊的极大声,那小太监一个慌神,忙上前想捂她的嘴,林语筝往后一闪,瞪他一眼道:“狗奴才,我专程来向荣妃娘娘请罪,你不进去通报,难道这里竟是你做主了不成?” 那小太监被她这么一瞪,顿时有些心虚,况且他也只是一个守门的奴才,哪有什么实权,只能退后了两步,嘴里骂骂咧咧道:“哼,就一个末品的更衣,连用太监的资格也没有,也敢这么嚣张,看我不进去让荣妃娘娘出来收拾你。” 林语筝心里暗笑道:好呀,有本事就让她出来,我只怕她不肯出来,白白让皇上错过了这等好戏。 且说苏婉柔早已经乏了,但想着那两个探视的奴才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倒是有些担心了起来,虽说只是让他们远远看着,但难免会被人看见,若是被麟趾宫的人瞅见了,指不定赵辰南大发雷霆,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躺在榻上正辗转反侧,呼听见宫外这么一个脆生生的嗓子这么吼了一下,早就怒火中烧,还不等那小太监进去禀报,便带着贴身宫女怜诗从花厅出来,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按捺住心中怒火,冷冰冰道:“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本宫的门口大呼小叫啊?” 林语筝一听是苏婉柔的声音,昂头看着她道:“怎么?荣妃娘娘这么久就忘了这声音了吗?” 苏婉柔凤眸一紧,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语筝,见她蒙着脸,一身落魄装扮,顿时有一种痛打落水狗的畅快,扭着腰取笑道:“哟,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林更衣回来了?怎么长春宫的主子不好当,想回翊坤宫当奴婢吗?” 林语筝呵呵一笑,一双眸子紧盯着苏婉柔道:“荣妃娘娘错了,嫔妾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荣妃娘娘,别得意的太早,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荣妃娘娘也是时候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别把该享的富贵都享尽了,弄得也要住到长春宫来。” “贱人!”苏婉柔自替代了荣妃的身份之后,最怕的就是在人前露出破绽,林语筝这一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正戳她的痛处,她顿时恼羞成怒,一记耳光狠狠的往林语筝脸上扇过去,林语筝脸上本就有伤,被她这样使足了劲一掌,只痛的满眼都蓄满了泪,纱巾歪在一旁,贴在脸上的伤处,痛意越发明显。 第40章 -41 第四十章 林语筝痛的瑟缩着身子,正欲往后躲,又是一掌刮过来,林语筝一声呼痛,身子已经瘫倒在地,目光所及之处,忽见一队轿辇从远处而来,轿辇上所乘之人一袭明黄衣衫,在月光下格外显眼,林语筝咬牙直起身子,跪走着爬到苏婉柔面前,抓住她的一袭绯色石榴裙,哭道:“荣妃娘娘,嫔妾是真心实意过来向您道歉的,请娘娘原谅嫔妾一时糊涂,饶了嫔妾吧。” 两旁的宫女太监早已瞥见了圣驾,正想高唱:“皇上驾到!”无奈苏婉柔正在气头上,见林语筝抓住她的衣裙,抬腿就是一脚,怒骂道:“贱人,本宫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老死在长春宫!” 林语筝被踢的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在地上挣了两下,捂住腰眼揉了两下,心道:这苦肉计还真不是好用的,代价有点大了。正想着,却看见明黄色龙靴已然站在她的面前,对着踢她的那人冷冷道:“荣妃,你要让谁永世不得翻身,老死在长春宫呀?” 苏婉柔哑然,顿时迁怒到那两个在麟趾宫蹲点的奴才,怒目瞪了他俩一眼,却被赵辰南尽收眼底,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朕还以为荣妃挂念朕,想要给荣妃一个惊喜,方才不让人前来通报,没想到惊喜没了,荣妃倒是让朕惊吓了一番。” 苏婉柔不曾想到赵辰南会来,一时早已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上前福了福身,装作可怜巴巴道:“这贱……这林更衣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翊坤宫捣乱,皇上您说,会不会是她的失心疯又犯了?”苏婉柔挽住赵辰南的手臂,朝着林语筝摔倒的地方瞥了瞥。 赵辰南也不看苏婉柔一眼,倒是觉得这摔倒的身形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却也一时想不起来,便眯着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语筝。 林语筝一双眸子蓄满了泪,却强忍着痛意,不让它落下,这分故作坚强的倔强,让赵辰南倒是有几分欣赏,便不咸不淡的开口道:“荣妃问你话呢,大半夜的,跑到这翊坤宫做什么?” 林语筝捂着腰眼,脸上尽是痛苦之色,见赵辰南问话,只能强忍着坐起身,恭敬跪在他足下道:“嫔妾是来翊坤宫请罪的。”林语筝说话间,抬眸扫过赵辰南和苏婉柔,复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皇上你看她,哪有人半夜跑来请罪的,一看就是捣乱的。”苏婉柔偎依在赵辰南身侧,一副小鸟依人姿态,腻着嗓子开口道。 林语筝把头埋的更深,只吸了吸鼻子,捂住自己被苏婉柔踢过地方,朝赵辰南与苏婉柔磕了一个头道:“嫔妾知道错了,嫔妾这就回去,不打扰皇上和荣妃娘娘就寝。”说话间,泪水已忍不住哗啦啦落了下来,林语筝挣扎着起身,心道若是此计不成,怕只能怪自己与那宣王妃还有不相似的地方,不能打动赵辰南也未可知。 林语筝扶着腰,转身离去,泪湿的纱巾贴在自己红肿的脸上,又疼又痒,赵辰南的性子,她自是知道的,帝王总有那么几分自负,想来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定然是有几分性格,不然又怎能独得帝王的青睐。 如今,只怕也只有这一招以退为进,才能奏效,毕竟这是在荣妃的地盘上,以自己如今的近况,擅闯过来,已是大罪了。 “林更衣,夜深了,要老奴谴个奴才送你一程吗?”一直在一旁看戏的严侍德这时候忽然开口了,其实对于他来说,这一场戏可谓是尽收眼底。一开始当他跟在赵辰南身后看见出现在这里的林语筝时,不禁吓了一跳,这与他们的计划相悖,可当他看见林语筝不卑不亢的起身行礼,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时,他忽然下定决心要帮她一把,也帮赵辰南一把。 此时的赵辰南,脸色阴暗的让人害怕,以严侍德伺候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一种爆发的先兆,赵辰南后面会有什么举动,他自是无法揣测,但他知道,林语筝这次来翊坤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已经撼动了赵辰南的心,让他如死水般的情感,有了一丝丝的涟漪。可是……如何把这涟漪转变为波涛澎湃的巨浪呢?他必须有所动作,必须先留住林语筝,戏才会越来越好看。 “多谢严公公,不用了,这里离长春宫也不远,嫔妾可以自行回去。”林语筝回头,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严侍德,眼底满怀着感激与倔强,随即回过头,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往长春宫走去。 漫长的宫道在夜色中更显得冗长,一轮西下的残月高挂在宫道的尽头的苍穹之上,林语筝的脚步,像是烙印一样一步步的烙在了赵辰南的心口。他想起了十年前,一样的月色,一样冗长的宫道,那人同样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牢笼的束缚,从此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不见。十年的囚禁,终究只关住了她的身体,其实她的灵魂,从那一晚开始,早已经死了。 赵辰南在无尽的思索中猛然惊醒,一把拂开苏婉柔的手,上前两步,对着那背影,沉声道:“朕什么时候让你走了,林更衣进宫几年,竟然连这么简单的礼数都不懂吗?” 林语筝的脚步一顿,面纱下,她微微勾起自己的唇角,只可惜谁也看不见她这一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只看见她含着泪的眼眶更红了,却一直只是在眼眶中打转,似是等着谁过来,为她轻轻擦拭。 赵辰南转身,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凑到苏婉柔耳边道:“荣妃,不早了,早些就寝吧,朕知道你今夜被这贱婢气坏了,朕答应你,会替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赵辰南说完,垂眸转身对一直跟在身后的严侍德道:“严侍德,传朕旨意,今夜长春宫林更衣侍寝。” 苏婉柔瞬间石化的站在翊坤宫的门口,良久才看见赵辰南坐上了龙辇,一摇一摇的往林语筝站着的地方过去,待到了林语筝站着的地方,龙辇落地,赵辰南伸出一只手,勾住林语筝的腰,只轻轻一拉,林语筝轻柔的身子,便已上了赵辰南的龙辇。 第四十一章 林语筝原本觉得赵辰南让自己留下,顶多也是帮她主持个公道,治荣妃一个仗势欺人之罪,然后安抚一番,命人送回长春宫,这虽然和自己想的还有一定差距,但作为一个帝王,在高位妃嫔面前,赵辰南向来是很懂礼数的,是以这么都年,后宫都没有出现过独宠专宠的局面,表面上一向是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林语筝站在原地,听着龙辇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近了,心里反倒有些七上八下,只怕过了这一晚,她不想成为这后宫的众矢之的都很难了,可是即便这样,不管是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谁要是有这样的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爬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床,林语筝也一样。 所以,当赵辰南勾住她的腰,将她拉至怀中的时候,她的身子忍不住发抖,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亦或是因为兴奋。 赵辰南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这娇小身体的颤抖,她像是一只受伤的梅花鹿,紧张又害怕的颤抖,赵辰南单手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口,他低下头,看见怀中的美人也同样的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自己都仇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摆脱这种诱惑。 赵辰南扶开她的刘海,低下头,在她微微潮湿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声道:“别怕,有朕在。” 林语筝的身子僵了僵,她从不知道,赵辰南会说出这么动人的话,虽然只有这短短五个字,可这五个字,足可以抵过过去三年,他对她说过的所有甜言蜜语,那些语言虽华丽,却没有哪一句是这样,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真挚的,从心底里说出来的话。 林语筝觉得今晚她值了,尽管她知道,这话语,其实是对另外一个女子说的,但那个女子已经死了,虽然林语筝并没有把握去打败一个死人,但至少她再也不会威胁到自己了。 林语筝靠在赵辰南的身上,倦意正浓,安然的闭上眼睛,赵辰南仿佛也很享受这种倚靠,比刚才荣妃浑身脂粉味的挽着自己,要舒服的多,赵辰南低头,嗅了嗅林语筝长发上的馨香,闭上眼,一脸恬淡。 “回皇上,长春宫斜阳斋到了。”龙辇停在一个小院落门口,老式木门,早已经掉光了漆,门口两盏宫灯,如今只有一盏亮着,严侍德皱着眉头,上前扣了扣门。 里面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小声开门道:“是主子回来了吗?”怜竹从门缝中探出头,严侍德往前一站,喊道:“皇上驾到,还不出门迎驾!” 怜竹吓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林语筝这是方才装作醒过来,忙从赵辰南的身上下来,跪倒在地道:“恭迎圣上。”怜竹忙跟在身后,一齐跪地。 严侍德扫了一眼这主仆二人,问道:“其他人呢?” 怜竹低头回道:“还有两个宫女回宫女住处了,今晚奴婢值夜。” 林语筝略略苦笑,心道:除了你,还有谁愿意在这儿值夜。但口中却道:“皇上,斜阳斋太过简陋,不便迎接圣驾,今夜时候已晚,皇上还是回麟趾宫好生休息。” 严侍德听林语筝这么说,越发欣赏起她来,也随声附和道:“皇上,林更衣说的是,皇上不如今晚就回麟趾宫去,明日我让内侍省的太监们来这儿修弄一番,好让林更衣住的舒服点。”其实严侍德心里明白,赵辰南的性格向来是不听人言的,若是自己打定了主意,只怕九头牛也拉不走,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赵辰南留下增一点动力而已。 果然,赵辰南全然不顾两人的劝慰,步下龙辇,径直向斜阳斋院内走进去,转身四处看看道:“朕觉得这里不错,挺清爽的。” 斜阳斋院子本就小,只有左侧是两颗梧桐树,林语筝进来时候便有一个秋千,后来林语筝花了点小钱,命人把这秋千固定好了,修葺一新,看上去倒也不错,右边是一处花坛,里面种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坛一圈用木栏围着,周围放置着几盆修剪别致的盆栽。 再进去便是大厅,左右便是卧房与花厅,大厅之后还有一排三间的小屋子,是杂物间,茶水间,茅厕。 赵辰南步入大厅,身后的人也只能跟着进去,林语筝忙转身对怜竹道:“快去沏茶给皇上。”怜竹点了点头,从耳门离去,赵辰南落座,复又抬起头看着林语筝,眸中似有诸多情愫,渐渐化开,最后只化作一句话:“林更衣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林语筝低眉,心道这宫里,谁不愿意锦衣玉食,住华丽宫殿,又有几个喜欢住着小院子,可是一想到这些,林语筝没来由却想起叶心仪的一句话:外面,只不过是个更大的笼子罢了。林语筝的心一紧,浅浅道:“原也是不习惯的,后来住久了,倒也习惯了,晨起夜息,与这些花花草草一起,潜心养病,也不觉寂寞了,反倒觉得自己以前确实做错了,方才会想到去给荣妃娘娘请罪。” 林语筝说着,眸子就又湿了,福了福身子道:“不想惊扰了圣驾,嫔妾有罪。” 赵辰南瞥过她眼角的泪光,忽觉得心口闷闷的,甚是不快,便道:“起来,朕不治你的罪,谁敢治你的罪。”赵辰南又问:“你说养病,养什么病?” 林语筝咬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最后才在赵辰南灼灼的目光下,淡然道:“嫔妾……嫔妾曾患有失心疯。”林语筝说着,忙抬起头,仿佛是怕赵辰南厌弃她一般,又道:“太医说……嫔妾已经好了,只是……只是仍需休养。”林语筝说着了,复又低下头。 “朕又不怪罪你,怕什么。”赵辰南说着,复又转头对严侍德道:“是哪位太医负责林更衣的病?既然好了,缘何不见内侍监挂她的牌子呢?” 严侍德略显为难的皱了皱眉,如实回道:“这事儿奴才也不太清楚,内侍监一直是由皇后娘娘宫里的何如海负责的,老奴亦无权过问。” 赵辰南也不动怒,只冷哼了一声,随口道:“朕后宫有多少个嫔妃,只怕皇后比我这个皇帝清楚多了,她倒是能藏的住人,一番心思全用这儿了。” 第42章 -43 第四十二章 严侍德本不想接话,但一想这可是火上浇油的好时机,便又假装劝慰道:“皇上,您这可冤枉皇后娘娘了,依老奴看,皇后娘娘这么做,只怕是担心皇上你沉迷后宫,荒废朝政,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 赵辰南冷笑道:“那朕进她的凤仪宫,算不算是沉迷后宫了?” 严侍德忙装作一脸惊恐道:“皇上与皇后行鸳鸯之好,那是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大雍之福,怎么能算是沉迷后宫呢!” 赵辰南拂袖起身,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林语筝,忽的将她拦腰抱起,转身步入内室。只留下一句话道:“朕若是沉迷后宫,不正好如了他们束家的意了吗?” 严侍德躬身站在原地,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道幸好外面那些人没跟进来,不然这话明早肯定能传到束悦宁耳中。严侍德松了口气儿,兀自道:“这秋老虎还真厉害。”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步出大厅,正好碰见前来送茶的怜竹,吊着嗓子道:“留着吧,这斜阳斋的茶,只配浇花的。” 怜竹猫着头往屋内探了探,这屋子本就不大,只隔着一道门,一道帘子,一个屏风外加一道帐子,能有多少隔音的效果,那喘息声偶然传出来,不觉让怜竹一阵面红耳赤,端着茶又往外闪。 严侍德忙叫住了怜竹道:“跑什么跑?赶紧给你家主子准备热水去,这么大了,也不见伶俐点。” 怜竹听着这话语倒是耳熟,便多看了严侍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来:“严公公?您是……咸福宫的严公公吗?” 严侍德咳了两声,摆着姿势给怜竹,笑道:“怎么?不认得咱家了?” 怜竹忙低头,吐吐舌头道:“前一次您来斜阳斋,奴婢都没认出您来……” 严侍德感叹道:“咱家老了,哪像你,倒是越长越标志了?” 怜竹脸红一笑,往后退了两步,忙道:“奴婢这就去给主子烧水。” *********************** 欢爱之后,赵辰南单手勾着林语筝的肩头,单手枕着自己的后脑,闭着眸子低声道:“朕怎么觉得,林更衣这儿,连被子都比别处香。” 林语筝往赵辰南的肩头窝了窝,脸上依旧蒙着面纱,听赵辰南这么说,便道:“皇上说笑了,这儿是长春宫,连浣衣局的人都不愿给嫔妾浣洗衣物,这棉被是嫔妾前几日和奴才一起洗的,洗完后用去年吃剩下的茉莉花茶碎末末泡了一宿,所以才会有茉莉花的香味儿。” 赵辰南轻嗅了一下道:“是了,怪不得朕觉得这味道熟悉,却一时说不上来,原来是茉莉花香啊。”赵辰南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林语筝,忽然伸手勾住她的下颌,带着些许疑惑,凝着她道:“朕是不是在别处见过你?” 林语筝心里咯噔一下,便想起前几日在咸福宫外的那件事,顿时心中生出几分后怕,便低头道:“嫔妾鲜少出长春宫,皇上只怕是认错人了。” 赵辰南涩笑,收紧了搂住林语筝的膀子,将她按到自己胸口,撩起她脸上面纱道:“为什么不肯放下来,连侍寝都不肯将面纱放下,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林语筝扭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扫过赵辰南的薄唇,轻声道:“嫔妾脸上有伤,恐惊圣驾,又怎么敢将面纱放下呢,况且……”林语筝伏在赵辰南胸口,将手心按在他的心脏位置,低低道:“嫔妾还想着,等脸上伤好了,给皇上一个惊喜。” 赵辰南有些动容的轻抚着她的长发,忽然对自己生出些鄙夷,若是让怀中的女子知道,他宠幸她,只因这一双眸子,只怕会伤了她的心,赵辰南笑道:“好,那朕明日就命太医来为爱妃好好诊治,还爱妃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容。” 林语筝醒来,赵辰南已然离开,这也是她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眼见床铺上已然空空,只留有那人睡过的痕迹,林语筝仍是万分不舍的用手触摸着那淡淡的余温,幽幽叹了一口气。 怜竹听见里面有叹息声,忙绕过屏风,近前问道:“主子可是醒了?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主子可要沐浴更衣。” 林语筝平躺在床上,放松了身体,回道:“明日一早,等皇上赐了药,再沐浴也不迟。”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帝宠幸嫔妃之后,若是不想要其怀上龙种,那次日一早,便会宣太医院赐药,说好听的是补肾益气的补药,其实说白了就是避孕药,但林语筝就是奇怪一点,她做荣妃的那段日子,从来不曾被赐药,缘何一直都无法受孕,当然……若是这点都不能想通,那皇后娘娘进宫九年都无所出,岂不是更让人捉摸不透。 林语筝也无暇去想那些,身上还酸痛着,不消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赵辰南从斜阳斋出来,下半夜更深露重,他坐在软榻上,亏得严侍德差人从麟趾宫带了紫金色龙纹蜀绣大氅,披在他身上,他半闭着眸子,见严侍德跟得紧,便小声道:“严侍德,你觉着,她像吗?” 严侍德自然能明白赵辰南这没来由的话,只装着拧眉想了想,便道:“论长相,这眉眼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相像,但老奴觉着,这林更衣的性格,倒有几分凤姑娘当年的影子。”严侍德借着宫灯昏暗的灯光去瞅那赵辰南的神色,故意把宣王妃改成了凤姑娘。 赵辰南在龙辇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道:“这后宫,也许久没热闹了,正好那边又要回来,朕总要找个由头,让两边来往起来。” 严侍德细心琢磨着赵辰南的话,试探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太后那头跟皇后那头动起来?” 赵辰南冷哼一声道:“朝中动的厉害,朕就不信,她们在宫内能憋得住。” 严侍德谄媚一笑:“皇上说的是,那依皇上的意思,这林更衣要晋个什么分位?奴才明日也好去准备。” 赵辰南瞥过一眼严侍德,悠然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晋林更衣了?” 严侍德忙陪笑道:“皇上又拿奴才开涮,皇上这时候不提拔新宠,难不成还等着春季大选,去宠幸那两家送进来的不成?” 赵辰南笑而不语,摸了摸下巴,方才开口道:“传朕口谕,林更衣秉性纯良,温婉聪慧,特封为正五品嫔,赐号’柔’。” 严侍德只觉牙齿一酸,忍不住吸一口气,忙接下了口谕,心道:这下,只怕这后宫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话说林语筝昨夜也是乏了,今日一早未及苏醒,便听见院外有吵杂之声,她起身揉揉了眼睛,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不过院外的吵闹声倒是越来越响了。林语筝只得自行起身,披上一件月白色云纹苏绣外罩衫,只简单挽了一个单髻,斜插着白玉簪,带上面纱,匆匆步出帘外。 “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赏给她的,如今她不过是个没用的更衣,你还把她当亲娘供着?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林语筝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也不起身,还让奴婢在门口挡着,好大的架子!”苏婉柔指着怜竹破口大骂,末了还一脚将她踢到在地。 林语筝正从室内出来,见此一幕,心下已略知一二,定然是苏婉柔上门挑衅,怜竹见她还未起身,就在门口挡了一下,才会让苏婉柔发这么大的火气。林语筝抬眸,看见怜竹左右脸颊上早已经红肿起来,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只跪倒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一旁的春雨也跪在地上,低低抽噎着。 林语筝当下冲着苏婉柔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道:“原是荣妃姐姐来了,语筝给姐姐请安。” 苏婉柔昂头,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瞅着林语筝,欺到她身前,凑到她耳边道:“做成现在这个样子,给谁看?” 林语筝浅浅一笑,眸子扫过苏婉柔额前华丽的金步摇,略走几步,来到怜竹面前,弯腰轻扶起她,动作略顿了顿,回头对着苏婉柔轻声道:“做给皇上看啊,皇上昨晚宠幸了我,说起来,还要谢谢荣妃娘娘昨晚那两巴掌,这恩情,语筝一定铭记在心。” 苏婉柔被林语筝这么一激,顿时怒火中烧,几步走到林语筝面前,扬手又是一巴掌劈下来,林语筝扭身,伸手握住苏婉柔的手腕,从下往上看着她道:“昨夜怜星还托梦于我,说让我不必为她报仇,她说冤有头,债有主,别人欠她的,她要自己来取……”林语筝说着,又低眉想了想道:“这几日正好是中元节,听说宫里经常闹鬼,娘娘你可要留心点?” 苏婉柔浑身一颤,一张玉容已吓的失色,忙甩开了林语筝的手道:“你休要在这边疯言疯语,小心本宫告诉皇后,治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林语筝掩嘴咯咯一笑,把怜竹搀了起来,回身道:“荣妃娘娘可是忘了,皇后娘娘是知道语筝有失心疯的,也认定了语筝病未痊愈,我这说的是病话,哪里是什么疯话?” 苏婉柔气的牙痒痒,指着林语筝道:“昨晚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皇上要来,所以故意来捣乱,是不是?” 林语筝摇摇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苏婉柔道:“我怎么知道皇上会突然去翊坤宫呢?难道荣妃娘娘你知道?” 苏婉柔蹙眉,她确实不知赵辰南会来,可她更不知林语筝会去,以至于昨晚赵辰南拂袖而去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今日一早,她去凤仪宫请安,还没进凤仪宫的门,都快被口水淹死了,她何时受过这些屈辱,因此从凤仪宫一出来,便直闯斜阳斋而来,而当事人,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在睡觉!这让她情何以堪? 苏婉柔银牙一咬,趾高气昂道:“你以为就凭你一次侍寝,就能一飞冲天吗?还不就跟上次一样,被人丢在犄角旮旯里没人管?” 林语筝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上次……确实有上次,可上次这身体里面的灵魂是你,而这次是我,林语筝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多谢荣妃娘娘提点,语筝一定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林语筝故意把“你的”两字声音压的很低,除了苏婉柔,再无第三人能听到。 苏婉柔秀眉一拧,扬起手又是一掌,林语筝退后两步,跌坐在座椅上,躲过一袭,却听得门外有人开口道:“这斜阳斋倒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奴才跪了一地,主子在里面打架,还有王法没有?还有宫规没有?” 林语筝闻声往外一瞧,却是贤妃穿着一袭浅紫色衣衫,正站在斜阳斋门口,左右跟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林语筝从座位上起身,苏婉柔也耐下了性子,见贤妃步入大厅,都福了福身,行礼道:“恭迎贤妃娘娘。” “两位妹妹,都免礼吧。”贤妃扬了扬手,示意她们免礼,独自落座主位,抬眸看了看站着的两位,曼声道:“都是自家姐妹,坐下来就是一团和气,何必动手动脚的呢。” 贤妃说完,看了眼满脸不屑的苏婉柔,顿生出一股子厌恶,过去三年,因着苏婉柔的缘故,她没少受赵辰南的冷落,只得退避三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分位,如今赵辰南对这荣妃已然不似昔日那般恩宠,她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说荣妃妹妹,本宫这脚程也算快的了,怎么还是赶在你后头了,原以为你想着林更衣毕竟是你宫里出来的人,你第一个上门恭喜,那也是该的,可谁知刚才那一幕竟让我给撞见了。”贤妃说着,柳眉微蹙,一副不忍提及的模样。 苏婉柔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憋在心里,狠狠的在腹中骂了她无数次。 反倒是林语筝开口道:“贤妃姐姐,原就是语筝的错,荣妃娘娘气也是应该的,只望她气完了今日,以后就不提了,咱们还是好姐妹。”林语筝说着,起身走到苏婉柔面前,柔柔福了福身子,皮笑肉不笑的瞅着她,滴滴道:“语筝给荣妃姐姐致歉了,还请姐姐莫怪妹妹疯言疯语。” 苏婉柔深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身上都冷汗涔涔,慌忙道:“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要回翊坤宫去了。”苏婉柔说着,起身离去,带着一众奴才出了这斜阳斋的院子。 凤梓峦见苏婉柔走了,方才起身,随意打量了一下这斜阳斋的陈列摆设,末了,终于把目光集中在了林语筝的身上,从下而上慢慢扫视,最终定格在林语筝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上。 第44章 -45 第四十四章 “像啊……真是像……以前竟没发觉,我真是……” 凤梓峦失神的看着林语筝,口中念念有词。 林语筝低下头,心想她口中说像的那个人,定然是“宣王妃”,可这一向是宫里人的禁忌,她居然毫不掩饰的在自己面前说起,若是装作毫无兴趣,岂不是废了她一片苦心。林语筝只好假装诧异的抬起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凤梓峦道:“贤妃姐姐……你说像什么呢?” 果然,凤梓峦佯装被吓了一跳,但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打了个结巴道:“没……没有,本宫什么都没说。” 林语筝心里暗笑,如此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说没有只怕也没人信,既然你想请君入瓮,我也只好将计就计,暂且随你入瓮。 “贤妃姐姐?您没事吧?”林语筝装作很不放心的上前,扶住贤妃的胳膊,小心问道:“是不是妹妹这么打扮,吓到您了?” “没……真的没有。”贤妃依旧辩解,被林语筝扶着落座,抬头看着林语筝道:“本宫只是觉得,妹妹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贤妃说完,长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想必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她了。” 凤梓峦说着,低下头,一串泪珠涌出眼眶,倒像是真的伤感了起来。 林语筝忙安慰道:“贤妃姐姐,逝者已矣,不必太过伤心了。”林语筝说话间已在贤妃下首落座,唤起一旁的春雪道:“还不快给贤妃娘娘上茶。” 春雪依言离去,林语筝才转头对贤妃道:“也不知贤妃姐姐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传吗?若是有事吩咐,让奴才们走一趟便好,何必要亲自过来,这儿可是长春宫……” 凤梓峦收起脸上的落寞,笑了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适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昨夜皇上幸了妹妹,特意让本宫来妹妹这儿看看,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 林语筝心道,这宫里果真是没有秘密,在麟趾宫放一个响屁,只怕在凤仪宫也能嗅到臭味儿来,皇上是昨个后半夜才走的,那时辰除了巡夜的,有谁能知道这事儿,从苏婉柔那儿传出来的,可能性估计不大,昨夜出了那档子事儿,她还不得关紧了宫门,早早睡了。寻思来,寻思去,还是因为这宫里眼线太多,一点儿风吹草动的,都能顺着宫墙绕一圈。 林语筝装作羞赧的低下头道:“也没什么事儿,原是应该早起了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可皇上赐的药还没到,嫔妾也不敢走开。” 凤梓峦点点头,视线从林语筝的脸上下沉,便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岂是小气之人,虽然不曾有懿旨,但姐妹们都是知道的,但凡前夜侍寝的,第二日都可以免去晨省,何况妹妹本就病体未愈,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怪罪。” 林语筝只低头听着,心道这贤妃也是何等聪明之人,只怕从她的打扮已然看出,她是刚从被窝子里出来的。她又偏生这么一早来,只怕是来当皇后娘娘马前卒的。思至此,林语筝只得欠欠嘴角道:“这是自然的,皇后娘娘宽厚,宫里的姐妹们谁人不知,倒是语筝越发不懂事了,还请贤妃姐姐多多担待。” 凤梓峦低头掩嘴一笑,样子颇是柔美,复又直起身子道:“本宫有什么好担待的,自家姐妹,说什么见外的话,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景仁宫了。” 林语筝忙起身相送,将凤梓峦一行送至门口,远远的方才瞅见一行人正往这儿来,凤梓峦还没走出院门,就被堵在了门口,抬头一看,原是严侍德带着一群太监宫女,一个个手中皆捧着赏赐而来。 “奴才给贤妃娘娘请安。”严侍德收起浮尘,半跪着给贤妃请安,身后一袭人皆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 凤梓峦拂了拂手,示意免了,严侍德方才起身,给贤妃让出一条道儿,开口道:“奴才不知贤妃娘娘在斜阳斋,挡了娘娘的去路,还请娘娘恕罪。” 宫女搀着凤梓峦缓步从严侍德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时,凤梓峦略微回头道:“不知者无罪,严公公不必多礼。严公公这么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想必是给林更衣封赏的吧?” 严侍德眯着眼笑了笑道:“贤妃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皇上确实有封赏。” 凤梓峦停下脚步,有些不甘心道:“既如此,严公公就请宣旨吧,本宫在这边也好沾沾林更衣的喜气。” 林语筝原也没想到严侍德来的这样快,本来还寻思着能有机会可以跟他借一步说话,可偏偏凤梓峦横插一脚,想必她定是很想知道赵辰南给自己晋了一个什么分位,林语筝抬眸,扫过凤梓峦那张明明极度期盼却故作淡定的脸,故作不知地温婉一笑,跪下身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下之意,是不介意严侍德此刻当着贤妃的面宣旨了。 严侍德垂眸,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林更衣就听旨吧。” 只听严侍德的公鸭桑唱道:“传皇上口谕,斜阳斋更衣林语筝,秉性纯良,温婉聪慧,特封为正五品嫔,赐号’柔’。” 林语筝一听这个“柔”字,顿觉疑惑,苏婉柔的名字中便有一个柔字,此时又将她封为“柔嫔”,莫非……林语筝吸了口冷气,顾不上谢恩先抬头看了一眼凤梓峦的脸色,果然她脸色苍白,被宫女扶掖着的手臂微微颤抖,连嘴角都不自然的颤动着。 林语筝趁她不注意,立马换上了笑容,朗声谢恩,毫不掩饰的在她面前灿然微笑。 严侍德宣完口谕,向林语筝行礼道:“奴才恭喜柔嫔,皇上说了,请柔嫔在这斜阳斋委屈几日,他定要选个好地方让柔主子搬过去。” 凤梓峦听完这些,脸上早已经一片苍茫,她硬直着身姿缓缓离去,竟见身后一行宫女太监,没有一个人是端药碗的,一颗心顿时凉到了骨子里。 第四十五章 林语筝见凤梓峦走了,方才舒了一口气,引着严侍德一行人走进斜阳斋,转身看着严侍德道:“多谢严公公。” 严侍德眯着眼,谦逊道:“不敢不敢,是林……柔嫔机智过人,皇上才会青眼有加的。” 说话间,严侍德挺着腰身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斜阳斋道:“皇上说他挺喜欢这儿,让柔嫔再委屈几日,咱家已经命宫闱局去准备一应物件,保证天黑之前全部送到,让柔嫔住的舒服些。”严侍德说着,一扬手,身后一行宫女太监鱼贯入内,将手中赏赐置于大厅内的几案之上。 林语筝上前,扫了一眼赵辰南的赏赐,便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严侍德知是林语筝有话要说,也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恭敬的推出了大厅,只余林语筝与严侍德两人在内。 严侍德见林语筝对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只略微扫了一眼便不去看了,越发对她欣赏了起来,开口道:“柔嫔的胆识,咱家算是见识到了,有气魄。” 林语筝淡然一笑,抬眸道:“还要多亏严公公在皇上耳边的那几锤子边鼓,光靠嫔妾一人,只怕被打死了,皇上也未必会看一眼的。” 严侍德忙摇头道:“不敢当,咱家在这后宫呆了四十年,什么人没见过,柔嫔主子真是让咱家大开眼界,一个末等更衣敢明着和正二品的妃子卯上的,只怕整个后宫也只有您一人了。” 关于这一点,林语筝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赔笑,走到几案前,在赵辰南赏赐的众多物品中,捻起一颗东海夜明珠,那珠子色泽鲜亮,外表光滑圆润,想必定是价格不菲。 林语筝笑着上前,侧身挡住门口那些人的视线,将夜明珠递到严侍德的面前道:“严公公,嫔妾知道您定是看不上这些小东西的,嫔妾也知道,您帮嫔妾,也不指着这些,可公公若是不收,嫔妾这颗心可是难安。”林语筝说着,见严侍德不来接,便叹了一口气,一扭身,借着势头将这夜明珠塞进了严侍德的手心,又道:“嫔妾原本也是伺候主子的人,知道大家在宫里的苦处,公公在这宫里人面广,自然花销也大。” 严侍德只觉掌心一凉,那东海夜明珠握在手中的感觉,果真让人身心舒畅,只听他笑着点头道:“还是柔嫔想的周到,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林语筝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客气,面带愁容道:“我这斜阳斋人不多,除了怜竹是一早从翊坤宫带出来,还有春雨春雪两个丫头,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望严公公给嫔妾一个提点。” 严侍德点了点头,面带微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柔嫔既不喜欢这两个丫头,咱家再选几个伶俐的过来便是。” 林语筝道:“那倒不必。”又想了片刻,方才低声道:“她们两是皇后娘娘恩赐的,嫔妾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 严侍德哦了一声,拍拍胸脯道:“这事儿就交给咱家。” **************************** 送走严侍德,林语筝赶着闲暇梳洗了一把,谁知道这宫里面的消息,竟然比走水走的还快,从卯时一直到申时,络绎不绝的贺礼堆向斜阳斋,林语筝将这些礼物一一记档,命怜竹把它们分类保存,这些人情债,指不定哪天就要还了。 忙完这些,林语筝伸了个懒腰,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便问怜竹道:“这会儿又是谁来了?” 怜竹忙回道:“是昕雪苑的翠珠姐姐来了。”林语筝一听是翠珠,忙挽起帘子走到外厅来问道:“叶美人的身子好些了没?” 翠珠脸色黯淡道:“还是老样子,上一封信到现在都已经一个月了,也不见有回音,只天天熬着盼着。” 林语筝也不禁蹙眉道:“边关战乱,兴许还没收到。” 翠珠只得点点头,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玫瑰红色的锦盒,呈给林语筝道:“这是我家主子送给柔嫔的贺礼。” 林语筝道:“怎么姐姐也知道了?” 翠珠低头道:“主子在屋里躺着,只道长春宫许久都没这么热闹了,怕林更衣是要出去了,所以便谴奴婢一定要把这个送给林更衣。”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以前只顾着要出去,如今出去的日子怕是近了,可为何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她打开锦盒,只见里面一枚羊脂白玉雕刻的福禄寿挂件,用料考究,雕工精致。林语筝握在掌心,顿时觉得掌心一阵沁凉,抬眸问翠珠道:“你家主子的病好些了吗?” 翠珠先是点点头,后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期期艾艾道:“前几日杜太医说情况不太好,刚刚奴婢出来的时候,杜太医刚刚才到。” 林语筝哦了一声,已转头对怜竹道:“刚皇上赏赐的高丽国进宫的人参,你带上了,随我一起去看看叶美人吧。” “主子,柔嫔来看您了,这是她送的高丽人参,您吃了,病就会好的。”翠珠掀开帘子,引着林语筝和怜竹进去。 杜云泽正在那儿低头写方子,两人一并抬眸,正好打了个照眼,林语筝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陡然颤了一下,忙低下头,绕过屏风,进入内堂。杜云泽也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写着药方。 叶心仪躺在床上,见林语筝进来,强撑着要起来,林语筝忙按住了她道:“姐姐,你怎么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还不快躺着吧。” 叶心仪咳了几声,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儿道:“我还想着,我并不认识柔嫔这号人物,原来就是你。”她顺了顺气,继续道:“我只怕是不中用了,何必浪费了皇上的赏赐。” 林语筝看着叶心仪苍白灰败的脸色,劝慰道:“姐姐,听翠珠说,那边还没回信,我寻思着,没准边关战乱,这信没寄到,不如这样,你有什么话想说,就告诉我,我再帮你多写几封送出去,总有一封他能收到的。” 叶心仪闭上眼睛,细细的想了想,开口道:“你就告诉她,我已经嫁人了,让他好自为之吧。” 林语筝咬了咬唇,心道叶心仪只怕是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想耽误对方,可若是对方真如上次所说的重伤在身,看见这样的信,没准一口气喘不上了,就去了……堂堂将军,死在沙场也就罢了,所说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说,也断然不能这么去了。 林语筝只得按着叶心仪枯瘦的手背,点头道:“好,语筝一会儿就给姐姐代笔。” 叶心仪听了,脸上神色又清淡了些,方才点了点头睡下。 第46章 -47 第四十六章 林语筝从内堂出来,见杜云泽已经开始整理药箱,便道:“杜太医,嫔妾有些事还要劳烦杜太医,还请杜太医多留一刻。” 杜云泽手上动作滞了滞,只点了点头,见林语筝从几案上拿出一张素笺,蘸饱了墨水,蹙眉咬了咬笔端,略略思忖了一会儿,方才提笔写道: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林语筝写罢收笔,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眶热乎乎的,她眨了眨眼睛,凝着上面的字,看着墨迹一点一滴的被纸吸干,心里默默祈祷着,但愿这只“虞”能赶回来见叶心仪最后一面。 将信折好收起,递给杜云泽,两人一同从房内走了出来,至厅口,杜云泽忽然转身,向林语筝行了一个礼道:“微臣还没有恭喜柔嫔主子重获圣宠呢。” 林语筝的脸色一僵,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剐了一巴掌,竟比当日被荣妃打的那一下还疼。她有些错愕的看着杜云泽,但只一瞬间,便又换上了一副淡然的表情,挑眉道:“这还多亏了杜太医的药膏,不然嫔妾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能被皇上发现。” 话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可不知为何,这心里面却酸的让人烧心。 杜云泽呵笑了一声,独自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低头打开药箱,从里面拿了一瓶跌打药,伸手递给了伺候在一旁的怜竹,视线却一直盯着林语筝:“柔嫔日后只怕夜夜侍驾,这东西自然少不了。” 林语筝瞥了一眼,见是一瓶跌打药,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只能干瞪着杜云泽,皮笑肉不笑道:“那嫔妾就多谢杜太医了。” 杜云泽转身离去,将林语筝独自落在身后,林语筝气的牙痒痒,转头对侯在一旁的怜竹道:“怜竹,回斜阳斋去。” 她一个大跨步走出门外,忽然觉得左腰眼一酸,便想起那跌打药,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转身从怜竹的手中夺过那瓶药,狠狠的砸在墙上。 细心如杜云泽,从她一进来便已看出她身上的不适了。 林语筝回到斜阳斋,院落里早已忙的不可开交,日常用的旧家具已被一搬而空,里面换上了古色古香却不乏高贵的黄花梨家具,院子里新到的盆景,花架,放置的井然有序,连秋千架子,都重新用木头固定好了,缠上了绿藤植物,小院子一下生动活泼了起来,不似以前那般萧条。 再进房间,床单被褥都是顶顶新的,竟不比当初自己受宠时的差,帐子换上了雪缎纱,被褥是银色云纹,显得高贵而清雅。 林语筝坐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锦被,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喊了怜竹道:“去把端午皇上赏赐的绿萝纱拿出来,吩咐尚服局按照庄婕妤送来的宫装款式,做一件新的。” 怜竹领了命,便出去办事,不多久,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春雪传了膳,正在摆膳,便听得门外有人唤道:“麟趾宫小太监小柳子前来拜见柔嫔。” 林语筝命春雪唤了他进来,小柳子长的倒是浓眉大眼,一张小嘴红润润的,脸上有肉,身上倒是瘦削了点,人也机灵,林语筝看着便觉喜欢,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让春雪去库里拿了二两银子赏他。 那小柳子见到银子,只弯着眼睛笑,倒也没有半点奴才的谄媚之色,林语筝推说今儿个想喝些小酒,让春雪去御膳房取,便问那小柳子道:“是严公公让你来的?” 小柳子点头回道:“回柔主子,严公公让奴才转告主子,春雨,春雪以前只是储秀宫的粗使宫女,没伺候过别的主子,想来身家是清白的,不过她们原是粗使宫女,如今做主子的贴身侍女,未必能伺候好主子了,严公公说,让小的留下来,供柔主子差遣。” 林语筝听了,心里也默默欢喜,不得不钦佩这严侍德也是艺高人胆大,这样光明正大的把麟趾宫的人送到自己身边,反倒没有人会怀疑起他来。 麟趾宫那么多小太监,多一个少一个,赵辰南未必知道。而后宫那帮人多半会认为是赵辰南宠幸了林语筝,赐个太监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儿。 林语筝自是喜欢,但转念一想,这小柳子岂不就成了严侍德按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林语筝想了想,如今自己和严侍德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横竖得给人吃一颗定心丸,况且这小柳子倒是伶俐的,留下来兴许还能派上用场,于是便笑眯眯道:“你愿意留下来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后面还有多少造化,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若想好了,今晚就卷着铺盖过来,你若不愿意,只管回去回了严公公,就说柔嫔不喜欢你,把你谴了回去,严公公自然不会怪你。” 林语筝一席话说的很是暖心,小柳子听在耳中,心里却道:师傅说的人选,铁定没错,再说这柔嫔看上去就让人舒服,比起后宫其他娘娘倒是强了不少,便叩了一个头回道:“奴才这就去麟趾宫卷了铺盖过来,给主子值夜。” 林语筝点点头,让他先下去了,这时候怜竹、春雪、春雨也都回来了,林语筝把大门一关,自己坐了主座,指着下首三个位置道:“都坐下吧,以后也没多少这样的机会了。” 起先春雪春雨还不敢,后来怜竹带头坐了,两人方都坐了下来。 林语筝命怜竹将四人的酒盏都倒满了,举杯道:“咱们主仆四人,也是时候好好的喝一杯了。我不说什么客套话,只说一句,你们跟着我,我绝不让你们吃苦,但凡别的奴才有的,你们绝少不了,也绝不让你们被其他宫里的奴才看轻了,咱们能同甘苦,就能共富贵!”林语筝说着,抬头将酒一饮而尽。 怜竹听林语筝这么说,顿时红了眼眶,也一口干了酒,咂了咂嘴道:“主子,怜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林语筝扑哧一笑,戳了戳她的脑袋道:“瞧瞧,这话也能胡说?” 春雨春雪也跟着笑了一起来,一并喝了酒,各自表了态,倒是一幅其乐融融的主仆欢宴。 几人正喝着,却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箫声,那声音时有时无,只怕是吹箫之人的技艺还有待改善。 “这时候,会是谁在宫里吹箫呢?”林语筝不解问道。 春雨道:“回主子,下月中秋正好也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皇上要求各宫各殿,都要呈上一个节目,为皇后娘娘贺寿,想必是某个主子在练曲儿吧。” 林语筝点点头,寻思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去了,皇后让她养病,她也乐得清闲,但如今只怕闲不住了。 第四十七章 一连几日,赵辰南都没有再来斜阳斋,宫里又有风言风语,说是这柔嫔雷声大雨点小,只怕又要夭折在晋升的羊肠小道上,不过所幸赵辰南这几日都不曾宠幸其他嫔妃,所以林语筝也不至于太失面子。 林语筝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的红肿已经一点儿影子都没了,可是摘下面纱,林语筝却有点患得患失起来,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除了那双眼睛,她身上与那位宣王妃到底还有多少相似之处,她不得而知。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起身,怜竹抱着一件衣裙走进来,林语筝一看,正是那绿萝纱做的宫装。林语筝一时兴起,将她穿在了身上,梳了两个当日在府中最喜欢的双垂髻,随手拿了一卷书,坐在院中的秋千之上。 梧桐的枯叶片片落下,美人闲握书卷,神色慵懒的靠在秋千上,耳鬓长发飘逸,浅绿色的衣裙在风中飞扬,一双玉足微微垂着,半裸的脚踝在树荫下更显得柔和白皙。这样的一幕,美的让人窒息,更让门外趁兴而来的赵辰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侯在一旁的严侍德原正想开口报唱,见此情景,也适时的收起了自己的公鸭嗓,躬身瞅着赵辰南的表情。 林语筝微有些困倦,阖了阖眼眸,手中的书卷滑落地上,赵辰南掀起长袍,大步跨了进去,弯腰把书卷捡了起来,低头看了眼翻着的那一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辰南口中念念有词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林语筝哼了一声,睁眼便见赵辰南站在她面前,慌忙中从秋千上下来,身子一个不稳,便扑倒在了他怀中,连带着一双绣花鞋,也掉落在一旁,赵辰南低头,将她拦腰抱起,任由她一双沾泥的赤足,弄脏了他的龙袍。 赵辰南一连来了几日,但都不曾在这里过夜,也罢,这儿毕竟是斜阳斋,一应物件都过于简陋,赵辰南愿意来小坐一会儿,已是不易。 这日两人又*了一番,赵辰南起身要走,林语筝便也挣扎着起身,替他更衣,送至门口之时,方觉得依依不舍。 赵辰南走至门口,龙辇已停在那里等候多时,林语筝的脚步就停在门口里面,工工整整的站着,目送他上了龙辇,正起身要走。 林语筝忽然脚下一动,正想追出去,结果给门槛给绊着了,林语筝心道一声不好,哎哟一声重重摔了一个狗□□,待严侍德回头一看,我滴个姑奶奶,这鬓乱裙飞的,一时竟怕不起来,就这昏暗的宫灯,倒有几分落魄之美。 赵辰南也回头,看见林语筝单肘支地,一双丹凤眼蓄满了泪,趴在地上依依惜别的模样,着实让他的心动了一下,正寻思着要不要命人回去扶一把,只听见林语筝揉了揉眼眸,带着哭腔道:“皇上……明日还来吗?” 赵辰南命人停下龙辇,转身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林语筝,想了想道:“朕明日不来了。” 林语筝一听,一双眼错愕的看着赵辰南,咬着唇,欲哭欲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抽噎了起来,哭的伤心极了。 赵辰南勾了勾唇,见她哭的伤心,偏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日后也不来了。” 林语筝抬起哭红的眸子,甩开从院内出来正欲扶她的小柳子,楚楚可怜的看着赵辰南。 赵辰南扶着龙辇的手紧了紧,顿生出几分不舍,只得招了招手,让严侍德靠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命他去转告给林语筝。 只见林语筝听了那句话,便破涕为笑,从地上一股脑的爬了起来,袅袅娜娜的福了福身,恭送赵辰南离去。待赵辰南的龙辇走远了,淡出了视线,林语筝方才起来,一张脸上哪有半点笑容。 小柳子忙扶住她,关切道:“主子,您身上的玉佩摔碎了。” 林语筝低头一看,腰间佩戴的翡翠龙凤玉环果然碎成了两半,林语筝从腰间扯了下来,随意扔在地上道:“碎了就扔了呗。” 第二日,赵辰南便正式下了旨意新修咸福宫,争取在中秋之前,让林语筝搬去咸福宫蔷薇苑。这在后宫里,可可算得上是一件顶顶大的事儿,赵辰南即位十年,从没有任何一个宫妃能名正言顺的住进咸福宫,后宫的禁地竟一下子向众人开放,简直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林语筝势必会成为赵辰南日后的新宠。 林语筝坐在凤栖殿,虽垂着眉宇,可还是能感受到身上一道道刀刮似的目光,她不动声色的启盖饮茶,只听得皇后娘娘在首座道:“最近宫里倒是喜事多,先是蒋嫔有孕,再是如今柔嫔也圣宠正浓,怀有龙裔,指日可待,还有就是下月初六,太后娘娘从九华山礼佛归来。” 皇后正说着,低头抿了一口茶,贤妃便接了话茬:“可不是,下月中秋,还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华诞,听闻皇上为皇后纳福,已下诏大赦天下,如今百姓都对娘娘您歌功颂德。” 众嫔妃恭维了几句,皇后面上已喜不自胜,口中却谦逊道:“皇上仁爱治国,百姓自然感恩戴德,本宫只是沾了皇上的光而已。” 林语筝独自饮茶,脸上容色淡然,心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只是沾了一个死人的光。 贤妃耳聪目明,瞥过林语筝神色,开口问道:“怎么柔嫔妹妹,好像对这等受益百姓的事情不是很热衷?” 林语筝勾了勾唇,暗想:这叫什么受益百姓,把那些作奸犯科之人放了出去,百姓怨声载道也来不及。口中却说道:“嫔妾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前些天听闻皇后娘娘生辰,每宫都要出一个节目,嫔妾是个粗鄙奴才,哪里会什么节目,故而神色暗有隐忧。” 皇后一听,哑然失笑:“本宫还当柔嫔妹妹怎么了?原是为了这个,这只不过是皇上为了热闹,一时兴起传下的旨意,妹妹不必担忧,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又不是要去选花夺魁的,到时候随便凑一个,权当斗皇上开心罢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林语筝听皇后这么说,只能点头陪笑,又听得人群中有人低低道:“只怕到时候柔嫔妹妹只需穿着绿萝衣在皇上面前转两圈,皇上就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了。” 林语筝脸色陡然一变,但随即便平静了下来,转头向身侧看过去,那声音说的虽低,却不止一人听见,只听有人接着那话茬道:“昭容姐姐又何必说这种酸话,柔嫔妹妹年轻貌美,自然不是你我这等宫里的老人能比的,皇上多喜欢她一点,也是应该的。”那“老”字故意拖得又尖又长,显然是刻意想要激怒对方。 这句话林语筝听的清楚,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身怀六甲的蒋嫔,因着她怀了龙裔,前两月过生辰之时,已经连升两级,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容华了。 那两人虽讨论着自己的事儿,林语筝却乐的听她们口角,想来这蒋容华是因当时宫中有传言,说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梁昭容的胎儿,故而才会对梁昭容心怀芥蒂,出口相讥的。 贤妃听的两人话中都藏着针尖,便又做起和事佬来,笑道:“蒋容华这话说的就不妥了,若你和梁昭容都是宫里的老人,那本宫岂不已是宫中的老妖婆子不是?” 众人听贤妃这么一说,也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皇后也跟着笑了几声,方才道:“梁昭容,皇上喜欢柔嫔妹妹,怨不得别人,人家天生丽质,那是挡也挡不住的。”只怕这话憋在皇后的心中有些日子了,她可劲的挡,终究还是没挡住林语筝圣宠之路,如今想来还真是让人扼腕。 “可不是,前几日柔嫔脸上有伤,纵使蒙着面,依旧颠倒众生,我们可是比不上的。”林语筝正喝着茶,忽听的这么一个声音不似很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紫色对襟宫装的女子坐在她对面,话语虽有些挑衅,神色却依旧淡淡,她便是赵漪长公主的生母,九嫔之首陈昭仪陈芷芙。 林语筝对这陈芷芙不熟,只听说父亲是一员武将,拜在束鸿疆麾下,想来和皇后定然是同气连枝的。 “脸上有伤,不蒙着面,难不成出来吓人不成?再说了,人家柔嫔在自己长春宫蒙着面,陈昭仪又是怎么知道柔嫔是如何颠倒众生的?难不成你在长春宫按了眼线不成?”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女的生母,同样位列九嫔的沈昭媛沈歆茹,这两人向来便是针尖对麦芒,听说当年原是沈歆茹先怀了龙裔,可当时不知陈芷芙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沈昭媛的孩子晚了半月出身,也因此沈昭媛的女儿汝阳公主赵汝没有漪清公主赵漪灵秀,赵辰南自然也就更宠赵漪一筹。 众人你敬我一句,我回你两声,全然不把林语筝这个当事人放在眼里,林语筝只暗自笑笑,也不动气,跟着这群人动气,自己就输了。 众人见挑唆了半天,林语筝也没有半点动气的影子,也都自觉无趣,这时候,有人忽然开口说道:“姐姐们难道没有觉得,柔嫔姐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那姚婉仪。” 林语筝手上的茶盏盖一松,扣在了茶碗之上,正回想那姚婉仪的模样,只听身边的许常在道:“可不是,听沈美人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像的。” 皇后娘娘也跟着道:“两位妹妹不说,本宫倒还没看出来,怪不得总觉得柔嫔面善,原是像姚婉仪,这次太后回宫,想必她也该跟着回来了。” 林语筝对这姚婉仪倒是不陌生,若说进宫这几年,受的最大的委屈,除了变成如今这人人唾弃的林语筝,便是自己刚晋升荣妃那一阵子,皇上微服出游,居然看上了京兆尹掌上明珠姚曼青,那姚曼青原是和自己同届的秀女,结果初选就被撂牌子,谁知道阴错阳差,事隔两年,尚未出阁的姚曼青会遇上了赵辰南。 赵辰南对她也可谓一见倾心,不几日就接进了后宫,也不按祖制,一进宫就封了她一个正六品的贵人,当时后宫人人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林语筝也在私底下有过几句微言,不仅如此,进宫两月的姚曼青还怀上了龙种,这更让赵辰南对她宠爱有加,又加封了婉仪,大有独宠一人的架势,可好景不长,姚婉仪的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听说她背地里哭了几次,便自请要跟着太后一起去九华山礼佛,为未出世的孩子超度。 这一走便是半年多的时间,如若不是今天有人提起,林语筝倒还真忘了有这一号人物。只可惜她在赵辰南对她最热衷的时候离开,也不知再回来,赵辰南会给她几分热度。 林语筝自嘲一笑,横竖我跟她也都是托了那人的福分而已。 “语筝怎么敢和姚婉仪相比呢,她门庭高贵,我只是一个婢女,全赖皇上恩典,才有今天,姐姐们就不要拿我开心了。”林语筝说着,拿起丝帕半掩面,装出一副娇滴滴怕羞的模样。 皇后扫了一眼林语筝,眸中神色似笑非笑:“柔嫔也不必太过自谦,我们做后妃的,不谈出身,只要以后对皇上全心全意,做好后妃本分,姐妹和睦,也便是大雍之福了。” 众人忙点头称是,林语筝也不甘落后,乖巧的点了点头,只听得贤妃又问道:“柔嫔妹妹近日就要搬往咸福宫了,那儿多年不曾有嫔妃入住,不知还缺些什么?这几日为宫里都忙着太后回宫之事,若是有疏忽了,也是难免的,妹妹可别置气。” 林语筝心道:我何时置气了,你这么说,倒显得我气量狭小,我此时也不够资格恃宠生娇,但也绝不受你这种怨气,于是便起身盈盈一拜道:“贤妃姐姐多虑了,咸福宫虽无人居住,可皇上思念已故太后,这几年去的时日也不少,嫔妾觉得,一切如太后身前便好,月底二十六是搬迁吉日,皇上说到时候再搬过去即可,如此,宫里的下人便可以全力安排皇后娘娘的寿辰,一切以娘娘寿辰为重。” 皇后一听林语筝这么说,脸上已经露出愉悦之色,便也不为难林语筝了,只说道:“既如此,那就要委屈柔嫔在长春宫再多住几日了。” 林语筝含笑点头,视线淡淡扫过贤妃那张吃了黄连却忍着苦的脸。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从皇后处晨省归来,远远的便看见春雨站在门口,见林语筝的轿辇近了,急忙迎上来,靠着林语筝耳边轻声道:“严公公来了。” 林语筝下轿,步入院中,便看见严侍德坐在客座上,手捧琉璃茶盏,正低头品茶,见林语筝来了,忙起身行礼,林语筝挥手止了,转身对春雨道:“去御膳房拿些茶点来,这一早折腾的,我都饿了。” 春雨依言离去,林语筝笑着请严侍德一同落座,便问道:“严公公,若是传侍寝,请个小太监跑一趟就是了,何必亲自来。” 严侍德眯眼笑笑,眼角的皱纹能夹死一只蚊子:“奴才就知道柔嫔是聪明人,不瞒小主,昨夜皇上微服出巡,结果遇上个事儿,气的一宿没睡。” 林语筝美目流转,忙问道:“还请严公公明言。” 严侍德压低了声音,凑到林语筝耳边道:“昨夜林大人深夜觐见,说是请皇上出去听怡华斋的小曲,可谁知道到小曲没听见,却遇见一个从边关逃回来的将士,说是边关出事了,束将军拥兵自重,吃了败仗压而不报,死了将士也不如实呈报,这不,虞副将战死已月余,京城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林语筝咋一听虞副将三个字,便觉心头一颤,忙又问道:“严公公,那虞副将,可是京城虞老将军的独子虞佑寰虞将军?” 严侍德噤声,只是点点头,叹息道:“虞老将军壮年殉国,没想到他儿子也……” 林语筝只觉心口一痛,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叶心仪,只摇了摇头,问严侍德道:“痛失爱将,皇上定然伤心,只可惜如今束修宁手握兵权,后宫又在束悦宁的把持之下,皇上进退维谷,实在让人担忧。” 严侍德也跟着叹息道:“奴才是怕小主不知皇上心思,触怒龙鳞,谁知小主竟如此这般冰雪聪明,看来奴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林语筝淡然一笑,命小柳子将严侍德送了出去,在门口儿站了许久,远远的望着昕雪苑的方向,咬了咬唇,自言自语道:“姐姐,虞佑寰都已经死了,你可别怪我。” 林语筝进屋,命小柳子磨了墨,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模仿上一封边关来信的字迹,待上面的字迹全然干透了,方才吩咐小柳子道:“去昕雪苑把翠珠姑娘请过来。” 翠珠从帘子后面步入房中,林语筝靠在贵妃榻上,手中的信封早已被捏的破皱不堪,倒有些像是从边关辗转回来的样子。林语筝见翠珠进来,忙从榻上起来,手中的信陡然落地。 “柔嫔主子找奴婢来,有什么事吩咐?”翠珠上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视线却停在地板上那封开口的信。 林语筝长叹了一口气,指着那地上的信道:“你也捡起来看看吧。” 翠珠依言,俯身将信捡起,从里面拿出一方信笺,上面赫然写着虞佑寰的死讯,以及被束修宁谋害的真相。翠珠倒退了几步,信纸从手中滑落,一张脸顿时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 林语筝垂眸,抬起丝绢抹了抹眼角道:“纵使你,都经不住这消息,又何况你家主子。”话毕,林语筝又长叹一声:“前几日杜太医把信送给我的时候,我就估摸着有事儿,今日终于忍不住看了,才知道……”林语筝哽咽了一声,已经说不下去话了。 翠珠道面色渐渐恢复了血色,只在那里低语:“若是主子知道了,怕是熬不过去。” 说话间林语筝已止住了泪,重新将那信纸拾了起来,转身将其投入了几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内,一缕青烟袅袅,信纸便已化为一抹白灰。 “这事儿,你知我知便可,千万不能让你主子知道,不然后果定然不开设想。”林语筝回身,正色看着翠珠,眼底却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送走翠珠,林语筝又把小顺子叫进了房,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指着墙角的柜子让他领了银子,又道:“这事儿可得给我办的漂亮些,不能浪费了你师傅的一番心意。” 小顺子点头哈腰的出去,林语筝摆着摇椅在院中吃着蜜饯,怜竹从门外回来,见林语筝在院中便上前道:“回主子话,小季子说,定淮王病危,皇上打算派御医前去问诊,杜太医就自请去了淮南,只怕这几个月都不会在宫里了。” 林语筝一颗蜜饯还没进口,就这么落在石榴裙侧,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怜竹从门外进来,正看见要落泪的林语筝,忙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林语筝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蜜饯可真是酸,害的我直掉泪。”林语筝低下头,随手捡了一颗蜜饯丢入口中,却已完全品不出滋味,只有那泪一个劲的,止也止不住,只觉一颗心沉得很深,一时间竟然难以自拔,杜云泽!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不声不响,就要走这么长时间。 林语筝正愣着,忽听见门外呼救之声,起身一看,竟是昕雪苑的小宫女翠玉,翠玉哭的眼睛红肿,两侧脸颊分明有被抽打的痕迹,肿的老高,见林语筝正好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倒在林语筝面前,哭道:“柔……柔嫔主子,快去救救翠珠姐姐,他们要让翠珠姐姐走。” 林语筝眯了眯眼,慌忙换上了一脸震惊的表情,问道:“怎么回事?好好说!” 翠玉哭着,断断续续道:“来……来了两个……太监,要抓走翠珠姐姐……” 林语筝二话不说,起身道:“小柳子,怜竹,随我去昕雪苑看看。” 昕雪苑与斜阳斋不过几步路,除了斜阳斋,便能听见昕雪苑的哭声,林语筝忙加紧了步伐,待她来到昕雪苑门口时,已看见翠珠被两个太监驾着从门里出来,另外一个太监手中还拿着一个青布包裹,看来是翠珠的行李。 林语筝见状,忙上前一声怒喝:“你们是哪个宫的,跑到长春宫来撒野?”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要开始发力了。。。。我想写圣母也写不出来了。。。 第50章 -51 第五十章 为首拎包裹的太监见了林语筝,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道:“回这位小主,奴才是凤仪宫何公公的副手,何公公说,下月太后归宫,又适逢皇后千秋节,宫里面事务繁多,命我等到各宫各殿借些奴才,说好了,过了中秋便归还……” 那人正说着,被拖在地上的翠珠忙挣开了那两个太监的手,跪走到林语筝面前道:“柔嫔小主,快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叶美人,奴婢只想呆在这昕雪苑。” 林语筝弯腰擦了擦翠珠脸上的血痕,一咬牙,抬眸对那站着的太监道:“回去告诉你们何公公,这昕雪苑统共也就两个宫女,他若是实在缺人,就请他亲自到我的斜阳斋来,我那儿人多,让他自个儿挑!” 那为首的太监一听,忙哎哟一声,跪了下来道:“奴才不知道小主是斜阳斋的柔嫔主子,奴才这就回去回禀了公公,小主息怒。”那人说完,将包裹就地一扔,对着一旁两人道:“我们走。” 见那几个太监走了,林语筝方才把翠珠搀扶了起来,用手绢擦了擦她的脸道:“不如先去我那儿上点药,不然被你家主子看见了,免不了一阵心烦。” 翠珠低下头,抽噎了几句,身子瑟瑟发抖,想来是对刚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瞪着那几个走远的背影道:“一定是皇后娘娘派他们来的,他们已经害死了虞将军,如今连小姐也不放过。” 林语筝心口扑扑直跳,忽一抬眸,正好看见被怜竹参扶着站在门口的叶心仪。 叶心仪站在原地,原本就苍白的脸毫无一丝血色,她的身子颤了颤,推开怜竹,独自扶着门,跨出门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翠珠道:“你刚才说……说什么了?” 翠珠一惊,回头方才看见叶心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哽咽道:“主子,奴婢不想瞒你,虞将军已经殉国了……” 叶心仪的身子晃了晃,又转头似是求救一般的看着林语筝,林语筝蓦然低头,只觉得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过,却只能也跟着点了点头。 叶心仪闭上眼,一行泪潸然滑落,复又睁开了眼,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只不过是想我死心罢了……其实我的心,从进宫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林语筝见叶心仪如此,顿时也止不住泪,忙上前扶住她道:“人死不能复生,姐姐要节哀顺变。” 叶心仪悲极反笑,摇了摇头道:“我原想留着自己的命,跟他说一声,今生我并没有负他,如今却也没有机会了。” 林语筝擦了擦泪道:“他若在天有灵,定然也是明白的,姐姐,你不要吓唬语筝。” 叶心仪自嘲一笑,身子不自然的往前一倾,喉中一股淋漓鲜血染湿了素白的衣襟。 房内轻烟缭绕,林语筝特地把皇上赏赐的兰香草熏香拿了过来,看着董太医那紧锁的眉宇,林语筝的指甲也恨不得掐进肉中,本想用此一计,激发叶心仪心中的斗志,没想到差点儿害死了她。 林语筝长叹了一声,见太医收回了手,忙问道:“董太医,不知叶美人现下如何?” 董必善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道:“回柔嫔主子,微臣给叶美人把过脉,叶美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故而才会吐血,只要对症下药,好好调养,化解心中郁结,稍加时日,相信身体一定会有所改善。” 林语筝心道:那言下之意,怕痊愈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尽力拖着日子?林语筝不敢细想,况与这董太医也不甚熟络,便笑道:“原先叶美人的病症都是由杜太医诊治的,如今董太医接手,以你在太医院的资历,想必定然能更胜一筹,叶美人病愈指日可待了。” 董太医恭谦一笑,继而正色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林语筝打了赏,命小顺子跟着董必善一起去了太医院取药,自己便与怜竹回了斜阳斋。 才用罢晚膳,林语筝原想在院子里等赵辰南,可入了秋毕竟凉些,林语筝便进了偏厅,又想起皇后生辰,各宫要出一个节目,便让怜竹去昕雪苑借了琴来,调了调音色,随意奏了一曲。 “啪……啪……啪……”琴声方才止了,便听见有击掌声从门口传进来,林语筝侧目,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再往上便是绛红色的云锦龙袍,配着银灰色九龙戏珠腰带,越往上看,便越觉得身姿挺拔,器宇轩昂,林语筝的视线缓缓上扬,停留在赵辰南丰神俊逸的脸上。 “朕从来都不知柔嫔的琴艺竟如此了得。”赵辰南微眯着眼,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将林语筝囊入其中。 林语筝忙羞赧低头,怯怯道:“嫔妾只不过是闲来无事,信手偶得而已。” 赵辰南靠近林语筝,倾身与她一同坐在琴凳之上,单手楼主林语筝的腰,单手勾住林语筝的下颌,视线在林语筝的脸上扫来扫去:“信手偶得,都能有如此妙音,朕的柔嫔,真是越来越让朕着迷了。” 林语筝不及偏头,只能垂着眸子,左右为难的眨着眼珠,一副害臊的小女人模样,红着脸道:“若是皇上喜欢,嫔妾天天弹给皇上听如何?” 赵辰南低头,触及了林语筝柔软的双唇,挑开檀口,舌尖扫过敏感的上颚,湿软的勾住了林语筝的灵舌,允吸噬*舔,只吻的林语筝整个身子都软了,方才松开,蹭着她的脸,戏谑道:“如此便已经坐不住了?” 林语筝假意推开赵辰南,不料却被捉住了双手,反剪在身后,赵辰南起身,单手勾住林语筝的腰,将其抱坐在琴上,只听琴弦铮铮几声,竟有一种催情的热力敢,赵辰南低头,舔着林语筝的耳垂道:“爱妃,仙乐再美,哪有人间云*雨之乐来的更美。” 林语筝无力支靠,只能双手按在琴弦上,掌心被琴弦生生勒出血痕,却只能咬牙坚持,只觉得□一冷,半身的束腰裙已经落地。 赵辰南单手一挥,明黄色腰带顺着矫健的大腿滑落,绛红色衣袍之下,蓄势待发的欲*望早已抬头,他单手按住林语筝的丰*臀,一个挺身,将自己的*狠狠送*入。 第五十一章 林语筝一时不能适应,口中吐出一声轻哼,咬着唇深呼吸适应赵辰南的进入,两只手不自觉一紧,琴弦铮一声断了一根。 赵辰南却似乎并未发现身下人的异样,冷峻的眸子中燃起欲火,一次又一次抵入那处最柔软的深处。 不一会儿,林语筝的臀已被勒出一道血口子,杂乱的琴声嗡嗡作响,却越发激起赵辰南的肉*欲,赵辰南松开林语筝的手,让她抵墙坐在琴上,打开林语筝细致修长的大腿,俯身将自己的欲*望埋的更深。如此屈辱的姿势,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仰起白皙的颈项,偏生正好迎上赵辰南阴鸷的双眸,一股无名的凉意,从脊背上升。 斑斑血迹顺着五弦古琴滑落,林语筝香汗淋漓,吃痛的咬唇呻*吟,偏偏□如野火烧过般的酥*痒满足感却如洪水一般淹没了四肢百骸,口中的呻*吟,已分不清是痛还是未尽的情*欲。 赵辰南终是没有在斜阳斋留寝,林语筝斜卧在床上,脸上说不出的憔悴,身上和掌心的伤口都不曾处理过,侍奉过三年的男人,却从不曾看清他的心思,林语筝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半眯着眼。 “主子,奴婢去为你准备热水沐浴如何?”怜竹蹙眉看着林语筝,轻声问道。 其实怜竹已多半知道发生了什么,赵辰南的龙辇走了有半柱香时间,林语筝都不曾从偏厅出来,虽然事后林语筝虽强作镇定的从偏厅走了出来,可那苍白的脸色和手心的伤却是无法遮掩的。 沾满了红白相间液体的裙裾,她早已偷偷焚化了,可林语筝身上毕竟带着伤,这么躺着着实让人担心。 “主子,不如请太医……” “请什么太医,还嫌不够丢人吗?圣宠有加,原来便是如此,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口水都够淹死人的。”林语筝闭上眸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怜竹哽咽了一下,转身道:“上次杜太医为主子伤过的膏药还在柜子里摆着,先让奴婢为主子上些药吧。” 听到这三个字,林语筝的心忽的漏跳了两下,愣愣道:“杜太医去了淮南,你知道吗?” 怜竹回道:“前几日小季子对奴婢说过,小季子说,太医院那些老家伙都不肯离开京城,说淮南气候艰苦,所以就让杜太医去了。” 林语筝叹了口气,心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而已。 第二日一早,林语筝懒懒不肯起身,便让春雪去凤仪宫告假,没想到春雪还未出斜阳斋,便听得门外有人道:“皇后娘娘有旨,今日让各宫各殿的主子都到凤仪宫聚一聚,商讨太后回宫事宜,不得随意告假,因私废公。” 林语筝从床上坐起来,便觉得臀部一阵刺痛,只能侧着身子,听见门外旨意,冷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怜竹道:“扶我起来更衣。” 怜竹担忧的看着林语筝,只转身看了看站在院门口传话的小太监,说道:“奴婢去向他说一声,就说今日主子抱恙,告假一日。” 林语筝摇了摇头,眯眼道:“不必了,昨夜我才伤了,今日一早便差人来请,只怕那边早已得了消息,我若不去,岂不是让她称心如意,随意在别人面前编排我吗?” 林语筝起身,梳了堕马髻,画了比平日略微浓艳的装扮,遮去脸上几分憔悴,从衣橱里挑了一套浅藕色开襟束腰外裳配深藕色如意云纹千水裙,衬的整个人倒也精神了几分。 小顺子早已备好了轿辇,上面还铺着一个漫枝团花贡缎软垫,林语筝见状,使了眼色让怜竹取了下来,理了理衣裙,端坐了上去,眉宇只微微蹙了一蹙。 途径御花园,便见各宫的主子也都乘着轿辇去凤仪宫,人多路少,林语筝的轿辇不偏不倚,正好与沈昭媛的轿辇走了同一条路,因林语筝的分位比沈昭媛低,怜竹便让轿夫靠在路边,等沈昭媛的轿辇先过。 那沈昭媛的轿辇走至林语筝并排的地方,忽然也止住了,林语筝低低转眸,只听沈昭媛道:“这路宽着呢,柔嫔不必拘礼,一起走便是。” 林语筝蹙眉一笑,盈盈福身婉拒道:“昭媛姐姐错爱,本不该拒绝,不过宫规森严,嫔妾着实不敢逾越,还请姐姐海涵。” 沈昭媛灿然一笑,倒不曾想到林语筝如此识相,也小小得意了一番,上下打量了林语筝一眼,便道:“妹妹气色不好,怎么没有向皇后娘娘告假?例行晨省而已,犯不着委屈了自己的身子,皇后娘娘又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林语筝自嘲一笑,自己果然揣测的没错,什么商讨太后回宫事宜,只怕是商讨如何打压我的事宜才对。 轿辇停在了凤仪宫门口,依旧是按着分位高下,按序由凤仪宫的宫女太监向束悦宁禀报,才能进去。原先只消半柱香时间的通报,却足足耽误了有半个时辰,林语筝站在门口,只觉得两脚发软,若不是怜竹扶掖着,只怕早已经站不住了。 怜竹的脸上早已经有了写怨气,便对宫门口看着的小太监道:“小李子,怎么巧春姑娘进去那么久还不出来,这边晚来的沈美人,许常在,董良娣都已经进去了,为什么独独不然我家主子进去?” “是谁在凤仪宫的门口乱嚼舌头根呢?什么叫做独独你让你家主子进去?”怜竹正说着,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宫门内传出,林语筝抬眸一看,可不就是进去通报的宫女巧春。 怜竹正想辩解,便被林语筝拉住了,抢先道:“巧春姑娘只怕听错了,怜竹年幼,站久了难免有怨言,姑娘也是按规矩办事,哪里有不让我们进去之理。” 巧春哼笑了一身,转身道:“还是柔嫔小主懂礼数,皇后娘娘正等着小主呢,随奴婢进去吧。” 林语筝松了一口气,由怜竹扶着往凤栖殿走去,待她进殿,里面已熙熙攘攘做了一二十个嫔妃,林语筝走到束悦宁面前,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万安礼,轻声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束悦宁忙虚扶了一把,脸上一片赤诚,笑道:“正念叨着柔嫔妹妹呢,可巧就来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林语筝陪笑眯了眯眼,心道,虚伪果然是后宫女子的天性。 “嫔妾原是想早些来的,谁知今日尽睡过了,还请皇后娘娘治罪。” 束悦宁雍容一笑道:“柔嫔晚上要伺候皇上,白天还要向本宫请安,劳累些也是难免的,你看着脸色,真是憔悴了不少,巧春,还不快扶柔嫔坐下。” 林语筝盈盈一拜,由巧春搀着做到自己的位置上,因是入了秋,原凤仪宫的椅子上都垫着一张薄薄的蜀锦软垫,可今日椅子上的软垫却没有了,换上了蒲草垫子,硬邦邦的一整块。 林语筝淡然落座,调整身姿,微微吸了口冷气让自己忽略臀股处的疼痛,集中精神听束修宁吩咐。 太后每年都会去九华山礼佛,时间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自从林语筝进宫,这送啊回啊的,都已折腾了两三次,每次皇后的话都一样,一切按旧制操办,想来今年也是一样,说是商讨,其实不过就是让大家伙重新听一次,走一次流程。 “下月初八便是太后回宫的日子,本宫原是想一切按旧制操办,可年年如此,只怕怠慢了太后,姐妹们若是有什么好点子,就一并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太后娘娘这次去九华山,走了也有小半年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回来先热闹热闹,还是宫里人多热闹,整日闷在庙里,听那晨钟暮鼓的,只怕闷都闷死了!”先开口说话的沈昭媛,她会有此一说,林语筝也不觉奇怪,因着小顺子前几日告诉自己,这沈昭媛原是太后外甥女。 “什么死啊活啊,昭媛姐姐说话未免也太……”蒋容华略略欠了嘴,缓缓道:“依嫔妾看,太后回宫,过不了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这好日子都凑在了一起,已是很热闹了。” 林语筝细细品了品蒋容华,发现这蒋容华的话着实说的有分寸,既没说操办,也没说不操办,倒是将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放在了前头。林语筝抬眸,果然见束悦宁微微勾了勾唇角。 林语筝心道,这蒋容华也不容易,腹中的胎儿只怕已有四五个月了,此时若不能找准阵营,只怕对今后来说,都是一个隐患,听她这么说,想必已是投靠了束悦宁麾下了。 “不知柔嫔妹妹,有什么建议,也说来听听?”束悦宁见林语筝低眉,便故意抬高了声音问道。 林语筝心里低低骂了一声,若是帮着皇后,只怕还不等太后回宫,这事儿便已传到了太后耳中,她老人家还未回来,就已得罪在了前头。若是帮着太后,只怕日后跟皇后更是水火不容,这后宫晋升之路,怕是越来越难走了。但是……林语筝转念一想,即便今日妥协,也难保日后皇后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今日召她前来,无非就是想让她做这个得罪太后的恶人。 林语筝恭谦一笑,淡淡道:“太后为国祈福,诚心可表,舟车劳顿,回来定要休整几日,娘娘千秋华诞,定然也是不能怠慢的,不如禀了皇上,中秋连贺两天,先为太后娘娘接风洗尘,再为皇后娘娘祈福祝寿,这样也免得内侍省操办两次,省去不少人力花费。” 束悦宁一听,整个脸就垮了下来,若是真按照林语筝的说法,那太后的洗尘之宴就排在了她生辰宴会的前头,同样的流程两次,相较而言,自然是前面的比较受人重视,她这个真正的寿星反而成了陪衬,岂不是让她郁闷。 束悦宁淡笑了一声,换上了一脸温婉笑容:“柔嫔的提议果然精妙,真是为后宫省了一大笔的开支,皇上若是知道了,也定然会夸赞柔嫔贤良淑德。” 凤梓峦在一旁听了半日,眼神在束悦宁的脸上来回扫了几次,才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可真是让本宫汗颜,本宫枉为贤妃,不能为皇后娘娘献计献策,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也要死在沙滩上了。” 皇后假装气急,扭头剜了一眼凤梓峦,戳了戳她的脑袋道:“你这家伙,莫非是贤妃做腻了,嗔怪皇上应该升你的分位,封你做贵妃吧!” 贤妃一听,一张脸瞬间白了三分,忙笑道:“哎哟哎哟,皇后娘娘快别这么说了,我只差做这后宫里的出家人了,哪里还想升什么分位,倒是这次娘娘您千秋节,怕是不少姐妹又该升分位了。” 林语筝听了这话,方才想起这事儿,宫里除了皇上宠幸后擢升分位的,但凡一些不受宠幸的嫔妃,若是要晋升,便只能等皇上或者皇后的生辰,皇上生辰自然是赵辰南自己钦定,但皇后生辰,便是由皇后上表,赵辰南批阅之后,方才可以晋升。如此看来,这次晋升铁定是没自己的份了。 束悦宁笑了笑道:“该升的自然都会升,大家不必互相揣测,时间也不早了,各自回宫休息吧。” 林语筝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坐等比自己分位高的嫔妃先离席了,正想起身,却又被束悦宁按在了椅子上:“多亏柔嫔出的好主意,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也要夸赞妹妹秀外慧中,聪颖过人呢。” 林语筝涩涩一笑,刚刚为了保持坐姿,早已经撑出一身冷汗,才略动了动,便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起身离开,偏又被束悦宁按住,只能咬着牙道:“嫔妾也只是想略尽绵力,为皇后娘娘分忧,况且皇后娘娘与太后素来交好,太后回宫,皇后娘娘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 束悦宁见这林语筝额前溢出的汗珠,垂下眼眸,只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果然聪明,难怪皇上恩宠有加。” 林语筝咬唇,只觉得臀股处热热的液体渐渐蔓延,身子往后一靠,从束悦宁的侧面起身,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就不叨扰娘娘,先行回宫了。” 束悦宁站在原地,冷冷笑道:“柔嫔妹妹,宫中规矩,凡身带月信者,不宜侍寝,缘何妹妹没有请人到内侍监通报?” 林语筝愣了愣,侧首却正好看见被染红的裙裾,顿时脸上烧了起来,银牙紧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得束悦宁边走边道:“本宫念你是初犯,就暂且罚你撤牌一月,在长春宫禁足思过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御书房内,奏折堆积成山的御案后方,赵辰南正漫不经心的翻着眼前的几份奏折,朱笔轻起,在奏折上圈圈点点,脸上的神色却又原先的淡然变得渐渐愠怒起来,忽的,他从案前起身,甩袖将左前方小山一样高的奏折一扫而光,狠狠道:“叶询这只老狐狸,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金秋新调任的京官一半以上都是他的门生,朕仔细算了算,余下一半人选,竟也有半数是他门生的门生!” 严侍德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奏章,奉着茶盏哆哆嗦嗦的迎过去,挤着眉眼小声道:“万岁爷,时候晚了,不如传侍寝吧,这国事奏折哪儿有看得完的一天,万岁爷您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啊!” 赵辰南松开紧锁的眉宇,长叹一口气,伸手接过严侍德手中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太后也偏在这时候回来,谁也不让朕消停些!” 严侍德点着头,接稳了赵辰南推过来的茶盏,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太后今年可比往年早回了两个月,往年都要到年底……” 赵辰南不等他的话说完,便讪笑道:“还不都是为了明年开春的选秀,过了中秋,内侍省就要把选秀的名单给呈上来了,她若不回来早作打算,怎么能为朕选出心仪的嫔妃,为大雍开枝散叶呢?” 严侍德眼观鼻鼻观心,听赵辰南如此一说,便忙不迭跟上一句道:“万岁爷,说到开枝散叶,这会儿也是时候就寝了。” 赵辰南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看着满地杂乱无章的奏折,甩甩袖道:“也罢,明日愁来明日愁,把玉牌端过来。” 严侍德退后几步,将头探出帘外,不一会便有小太监端了银盘进来,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各宫嫔妃的玉牌,赵辰南随意瞥了一眼,想了下便问道:“怎么不见柔嫔的玉牌?” 严侍德左右看了看,碎步走到赵辰南跟前,猫着腰凑到赵辰南耳边,将今早林语筝在凤仪宫的是说了个*不离十。 赵辰南撇嘴笑笑,伸了个懒腰道:“皇后到真是越来越伶俐了,连这借口都找的出来,她怎么不叫何如海去查一查上月的记录,请个太医给柔嫔诊治诊治?” 严侍德道:“万岁爷英明,这回儿柔嫔不能侍寝,太后回来也不会将矛头直指她,这么看来,万岁爷还是心疼柔嫔的。” 赵辰南冷冷一笑,从银盘中随意抽了一块玉牌,丢给严侍德道:“去看看柔嫔请了太医没?若是没请,就从太医院取些紫玉芙蓉膏送过去。” 严侍德领命,退出御书房,对着门外朗声宣道:“今夜皇上留寝钟粹宫沈昭媛处。” **************** 这几日后宫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林语筝被月信染红了衣裙的事情,早已经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知情的只冷笑着说她活该,不知情的,笑得前仰后翻,直说她就是个奴婢胚子,就算攀上了高枝儿,也竟是给人看笑话用的。 林语筝侧卧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袭浅紫色银线绣芙蓉花纹蜀锦薄被,正闭着眼打盹。 见怜竹抱着古琴回来,小顺子忙上前挽起帘子,手放到嘴边轻轻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怜竹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忽听林语筝道:“琴修好了?可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怜竹忙道:“回主子话,已经修好了,看不出半点异样,连音色都与原来一模一样。” 林语筝笑道:“哟……我还不知道咱们怜竹也懂乐理啊?” 怜竹羞的低头,把古琴放好了在琴架上,便道:“主子又取笑奴婢,奴婢哪里懂什么乐理,只不过修琴的乐师认出了这把琴,说是两年前也曾为叶美人调过一次琴,所以才记得这琴的音色。” 林语筝自嘲道:“原是这样啊……”林语筝说着,又叹了叹道:“早知道就不去借琴,白白撞上这一招,成了后宫的笑柄了。” 怜竹忙安慰道:“谁敢在背地里说主子了,她们是不知道,皇上是给主子送了药的,改明儿奴婢就……” “你就怎么?按个喇叭帮我宣扬出去?别忘了,我现在是在月信期间。侍寝不力,惹怒了皇上,皇后会有这么一招,也是情理之中。”林语筝缓缓翻了一个身,身上的伤痕都已经结痂,就是动起来还有些费事,她老这么侧着,腿脚又麻,当真是不舒服。 怜竹见她吃力,忙上前扶着她摆好了姿势,又道:“若是杜太医在,好歹能让他瞅瞅。” 林语筝一听,忙抬眸瞪了她一眼,吓的她往后退了两步,怯生生的抬起头瞅了瞅帘外,见小顺子还站在原地,一脸恭然的候着,方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林语筝面前,小声道:“主子,奴婢以后不敢了。” 林语筝眨了眨眼,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以后去了咸福宫,人多嘴杂,这话就越发不能随便说了,隔墙有耳。” 。那日皇上子时才走,次日一早,凤仪宫便有人来请,只怕……这斜阳斋已有了内贼。不过怜竹向来单纯,若是被她知道,只怕是图生烦恼,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把这内贼解决掉,也好涂个清静。 怜竹忙点了点头,蹲下来为林语筝捶腿,林语筝闭着眼,又问道:“这几日皇上都去了哪几个宫?” 怜竹回道:“去了钟粹宫,永寿宫,还有……翊坤宫。”怜竹说道翊坤宫时,忍不住顿了顿。 林语筝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钟粹宫算是常年不开花的,皇上居然也去了,只怕是赶在太后回来之前做做样子,既然如此,自己好歹也要帮上一把。若是能让叶美人想通了,无论是对于太后,还是对于皇上,那她都是大功一件。 林语筝按住了怜竹的手,从榻上起身,对着镜子整了整鬓发,从房内走了出去道:“闲着也是闲着,横竖出不了这长春宫,不如去昕雪苑走走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帝王心难测,女主又苦逼了~~~~ 第54章 林语筝命怜竹从库里拿了赵辰南赏赐的燕窝人参,又把小柳子招到自己跟前道:“去转告你师傅,让他想想办法,把万岁爷哄去昕雪苑。”。 小顺子先一脸不解,仔细想了想,脸面上便露出个顿悟的神色,点点头下去。 林语筝亲自抱着古琴来到昕雪苑。这几日因着皇后千秋华诞,各宫各院做了一次大清扫,昕雪苑门前的杂草除了以后,整个院子更显得孤零零的。 林语筝走到这儿,心里便觉一阵酸涩,相府的大小姐,缘何要进宫住这种地方,以她的身份,帝王宠爱戳手可得,就算是虚情假意又如何,至少有权势宠爱傍身,也不怕受人欺辱。林语筝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挺起脊背,敲了敲发霉的院门。 来应门的是小丫头翠玉,因之前林语筝在雨中帮过她,她对林语筝自然是热络几分,忙迎了上来,接过林语筝手上的古琴道:“主子正念叨着柔嫔呢,说是几日都不曾见到了。” 林语筝尴尬的笑了笑,步子有些不自然的跟着进去,在中厅坐了下来,翠珠从内室走了出来,见是林语筝,忙上前福了福身道:“正跟主子提起柔嫔主子呢,主子还说,等身子利索点了,也要去斜阳斋走走,可巧您就来了。” 林语筝面色一喜,忙问道:“你家主子能下床了?” 翠珠也面露喜色,点点头微微一笑道:“一切还要多谢柔嫔主子。” 林语筝忙挥手说不敢当,却见叶心仪披着一件水绿色外袍,从帘内缓步而出,脚步虽还有几分虚浮,但身子看上去倒是轻健了些,苍白的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见了林语筝便道:“若不是你为了翠珠的事儿得罪了皇后,也不会又落得如此下场。” 林语筝忙上前,扶住了叶心仪,两人并排坐下,林语筝道:“这与姐姐又何关,皇后若是容不得我,不管我是顺从她,或是忤逆她,只怕她都不会待见我。就像你们叶家和他们束家,在朝堂上斗,在后宫也要斗。我只不过是个绊脚石,她爱踢到哪儿就能踢到哪儿。”林语筝这话说的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听,分明就是指出了叶家与束家如今的形势,更加让叶心仪认定了,林语筝受此打压,全是被叶家给连累了。 叶心仪低下头,纤细的手指绞着手绢轻轻咳了几声,淡然道:“太后不日就要归宫了,她也嚣张不了几日了,你只管在斜阳斋安心养着,皇上不是个薄情的人,定然会想到你的。” 林语筝掩嘴笑笑,忽的转身握住叶心仪的双手道:“我的好姐姐,你不是向来最看不得我争宠夺爱的么?整日里让我抄经诵佛,还传授我那牢笼之说,怎么今日反倒劝起我来了?” 叶心仪愣了愣,低下头,良久才道:“这几日我忽然觉得,原先想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错的。” 林语筝感慨万千,勾唇道:“姐姐,能听到你说这番话,妹妹我就是被你恨死也值了。” 叶心仪横了横眼波,只略略瞥了林语筝一眼,便又低下头,自怨自艾道:“我恨你做什么,要恨,也只能恨这命。” 林语筝见叶心仪心绪又低落了起来,忙道:“姐姐,皇后娘娘千秋华诞,各宫各殿都要准备一个节目,妹妹自作主张,谱了一个曲子,到时候演奏一番,也能充个数,不如我先弹给姐姐听听?” 见叶心仪点头同意,林语筝才搀着她一起进了内室,在琴凳上坐了下来。琴音如涓涓流水一般,点点滴滴的将人心融化,叶心仪和着琴声,吊起沙哑的嗓音唱道: “青山绕桃花坞零落点点随波逐朝开花簇簇暮临枝已疏 芬芳难将春留住! 明月清相思苦离情凄凄映晚烛昨夜柔情浓今日却荒芜且把浊酒付朝露!” 林语筝一听,便知是她又想起了虞佑寰,这种歌怎么能就这样不避嫌的唱了出来,心下一紧,曲调也乱了起来,叶心仪歌声一滞,林语筝便压着她的声音跟着唱了起来:“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琴声簇簇,加之林语筝的声音比起叶心仪来跟清脆悦耳,整个房间里的氛围便活跃了起来。 林语筝的琴声刚停了下来,便听见身后有挽帘的声音,赵辰南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笑道:“原来柔嫔不但琴声美,歌声更美。” 林语筝回身,便见赵辰南挽着帘子站在原地,薄唇噙着一抹浅笑,有几分风流帝王的韵味。他的身后是战战兢兢的三个宫女,林语筝看这样子,便知道赵辰南又犯了听壁角的瘾,故意不让他们通报,不过她倒是完全没料到,赵辰南会这么快的就出现在这里。 叶心仪早已忘了说话,林语筝忙起身行了万安礼,笑了笑道:“皇上要来昕雪苑,也不提前吩咐一声。” 赵辰南的视线盯着林语筝,眼底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倒让林语筝有几分心虚,不置可否的低下头时,却听赵辰南道:“朕不过是经过这里,恰巧被琴声所吸引,所以就进来了。” 林语筝忙陪笑道:“原是这样,那皇上不如在这儿喝一杯茶,嫔妾再奏两首曲子,给皇上和叶美人听。” 叶心仪有些尴尬的起身,论分位,如今她不如林语筝,又怎好让林语筝抚琴娱乐,便走到赵辰南面前,福了福身道:“皇上若是不嫌弃,还是嫔妾抚琴给您和柔嫔主子听吧。” 林语筝愣了一下,她不曾想到叶心仪会有此一举,却听赵辰南道:“叶美人是京中才女,琴艺了得,朕洗耳恭听。”赵辰南说着,转头看着林语筝道:“柔嫔,你也坐下来好好听听,你那三脚猫的琴艺,也只配躲在斜阳斋关起门弹弹。” 林语筝的脸忽的一红,被他拉着坐下来,偏生又碰到了臀部的伤口,从椅子上猛的弹起来,一脸悚然的看了赵辰南一眼,却见他一本正经的坐下,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问中引用的歌词出自网络原创歌曲《萦心曲》,歌词很美,歌也很好听~下面传送门不知道通不通~ 土豆视频 好听要撒花哦!!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叶心仪总归是身体还未痊愈,只奏了一首,脸色便有些难看,林语筝于心不忍,便起身道:“皇上,嫔妾怎么觉得,嫔妾的琴艺未必就如皇上所说的那样不堪,不如,下一首让嫔妾来奏,皇上与叶美人好好品一品,若是嫔妾弹的不好,便任罚就是。” 赵辰南端着翠珠送上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横了横眼皮道:“罚?柔嫔觉着,自己身上有什么是朕能罚的?” “呃……” 林语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幸好叶美人解围道:“皇上,柔嫔妹妹是关心嫔妾,嫔妾久病难愈,不能让皇上和柔嫔尽兴,是嫔妾的错。” 赵辰南放下茶盏道:“叶美人,坐下吧。” 叶心仪福身落座,林语筝也跟着坐下,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便与怜竹使了个眼色道:“皇上,天色也迟了,不如在这儿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 赵辰南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开口对着门外道:“严侍德,去御膳房传膳,弄几样清淡一点的小菜便可,无需备酒。” 林语筝听严侍德在门外应了,心里也放下一块石头,更抬头,看见赵辰南正抬着眼眸,看着叶心仪。林语筝曾在《宇文小札》里面读到,叶心仪儿时进宫,曾和赵辰南一起玩耍,赵辰南也抱过叶心仪,想必两人之间,应是还念着些旧情的。 “叶美人的病好些了吗?” “回皇上,嫔妾的病好多了。”叶心仪只低头回话,不多说半句无关紧要的话。 林语筝见时机正好,便开口道:“皇上既然关心叶美人,不如就另寻一个住处,让叶美人好好养病吧,这长春宫清静倒是清静,可惜简陋了点,又靠着后宫的西北角,如今入了秋,冬天也就不远了,实在不适合在此养病。”林语筝心道,以前叶心仪不给你台阶下,你想扶她也扶不起来,如今她总算软了,你若不表示表示,怎么对得起正在回宫途中的太后呢? 赵辰南扭头,眯着眼瞪了林语筝一下,吓的她马上噤声,蹙着眉坐在那儿。 “朕也正有此意,柔嫔倒是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长春宫年久失修,到底不适合住人。依柔嫔意思,叶美人住哪儿比较适合?” 赵辰南说完话,一双俊眸盯着林语筝,却让林语筝不由生出几分后怕,只得怯怯道:“嫔……嫔妾自然是想让叶美人能跟嫔妾住的近一点,也好有个照应……”林语筝这话说的不假,叶心仪虽然进宫三年,却不参与后宫争斗,这样贸然被推出去,怎能让人放心。可……若是自己真的跟她住在了一个宫,只怕皇后就直接把她划归叶家阵营了。为今之计,却不是她决定阵营的时候,一切还要等开春秀女进宫,才能看出两家的实力纷争。 赵辰南笑笑,也不等林语筝把话说完,便道:“叶美人就搬去储秀宫住吧,那里靠永和宫近,方便你和太后多走动走动。” 叶心仪忙起身谢恩,可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的神色,林语筝怕赵辰南见着了生气,正巧门外传的膳也到了,便起身道:“皇上,时候不早,嫔妾伺候您用膳吧。” *********************** 席间叶心仪虽不曾说什么,但赵辰南问什么,她都一一回答,脸上一直保持着恭谦的神色,再加上林语筝不时插几句嘴,一顿饭倒也吃的不冷淡。 用罢晚膳,林语筝提议把剩下的菜都赏了院里的下人,命怜竹搬了软垫,沏一壶热茶,三人围坐在合欢树下的一处石桌上。 “若是到了冬日,这后宫漫天飞雪的时候,我们在这合欢树下煮酒吟诗,赏雪景,品美酒,倒是有几分韵致。皇上素来喜欢作诗,到时候让皇上先作一首。”虽没喝酒,但林语筝兴致一高,就又忘了尊卑。 赵辰南只低头抿茶,这茶是严侍德重新到麟趾宫取的,喝起来比刚才的顺口些,赵辰南听见林语筝这么说,便笑道:“朕一直以为,柔嫔写的不是诗,只不过是些淫*词*艳曲而已。” 林语筝柳眉一蹙,没想到赵辰南还会记得……只得低下头,抱着茶杯再也不发一言。 用完了茶水,赵辰南便要起驾回宫了,林语筝又劝慰了叶心仪几句,也带着怜竹离开了昕雪苑,才出门口,便见赵辰南的龙辇停在那里,见林语筝出来,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上来,朕送你回去。” “不用了,路不远。”林语筝福了福身子,正要转身要走,却听见赵辰南在她身后道:“柔嫔不上来也行,那今夜朕就留寝斜阳斋,柔嫔准备侍寝吧。” 林语筝一听,小碎步立马停了下来,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走到赵辰南的身边,赵辰南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却不让她坐在边上的空位处,而是直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林语筝直不起腰,只得扭了扭身子,谁知一扭,便碰上了那处不该碰的。 林语筝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赵辰南捉住她的双手,狠狠的吻了下去,龙辇摇摇晃晃的向斜阳斋走去。 林语筝下了龙辇,站在门口,看着龙辇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主子,回屋吧,龙辇已经走远了。”怜竹在她耳边轻轻提醒道。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无法说出口,伴君如伴虎这几个字,从她进宫时就默念过无数次,所以以前的她,隐忍、淡然、守护着赵辰南的一分宠爱,在后宫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如今的自己,却过不了那种日子了,在这场争宠的博弈中,赌注就是自己的性命。 林语筝走入斜阳斋,抬头仰望漫天的星空,小柳子从院内迎了出来,解下她身上披风,送上入口适中的茶水,林语筝招牌式的勾唇一笑,从手上取下一个翡翠镯子,塞入他手中道:“小柳子,今日的事做的漂亮,赏你的。” 小柳子收起镯子谢恩,一脸谄媚得意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的开始崛起吧,大家不要着急哦……淡定的娃有肉吃。。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八月初八,黄历吉日,正是太后叶芷惠回宫的日子,各宫嫔妃由皇后娘娘召集后,在乾坤殿前的广场上行迎接大典,皇后束悦宁率众妃子来到乾坤殿前时,赵辰南已经领着亲贵、大臣、公主、皇子们侯在了乾坤殿外的丹犀下,夹道左右是一连串写着大雍字迹的旌旗,浩浩荡荡的延伸至神武门口,抬眸能看见鲜红的朱漆大门外,仪仗正浩浩荡荡向前行进。 束悦宁头带九凤含珠紫玉簪,身披五彩凤纹正红蜀锦长袍,裙裾逶迤,镶金色腰封上绣着双凤戏珠,一身富贵,一路上无不引人侧目。唯独赵辰南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道:“皇后今日来晚了。” 束悦宁正欲辩解,赵辰南又道:“他日骠骑将军凯旋回京,朕也如此迎他,你可也会迟了?” 束悦宁一听,原本委屈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了,低头福了福身子道:“臣妾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赵辰南脸上带着点微笑,只淡淡道:“太后的凤辇进来了,皇后还是接驾吧。” 束悦宁正色,抬起头看着远处前进的队伍,只见一顶金碧辉煌的十六乘大轿从宫门外缓缓而入,宫女太监前呼后拥。 不远处,只听见一个尖哑的老太监一路行,一路唱报道:“太后娘娘回宫啦……” 太后娘娘回宫啦。” 束悦宁凝了凝神,屏住呼吸,随着老太监的唱报声下跪恭迎。 凤辇在离赵辰南不过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跟着停下的,还有凤辇后方一乘冠铜圆顶的小轿子。早有几个宫女太监迎上去,搀扶着叶芷惠从凤辇上下来。 一身穿月白襦裙,头梳飞仙髻的女子被人从轿中扶了出来,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俏生生的脸上全无半点血色,她低下头,向赵辰南与束悦宁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来到凤辇前,伸手扶住正从凤辇上下来的叶芷惠。 “太后娘娘,仔细下面地上不平。” 太后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抬头看见一身盛装的束悦宁,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皇后如此隆重,哀家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束悦宁脸色一暗,却只能陪笑道:“母后何出此言,这是儿臣分内之事。” 这句话一说,叶芷惠越发不满了:“也是,统领后宫,本就是皇后的职责。” 束悦宁自知语失,只得低头不在说话,赵辰南上前,与那女子各扶住叶芷惠一边,开口道:“母后这次回来,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好让朕好好尽尽孝道。” 叶芷惠面色雍容,转头看着那婉转女子,不疾不徐道:“你的孝道,曼青都帮你尽了。” 赵辰南抬起头,双眸热切切的盯着姚曼青道:“姚婉仪多日不见,越发窈窕可人了,果然还是宫外的水土养人。” 姚曼青这时候方才抬起头,仪态万方给赵辰南送去一阵秋波,又缓缓低下头,轻声细语道:“皇上这么说,真是折煞嫔妾了。” 赵辰南笑笑,不再言语,一路搀扶着叶芷惠,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早已修缮一新的永乐宫。 叶芷惠才踏进去一步,便开口道:“皇上又浪费银子了,这永乐宫哪用得着年年修缮,边境还打着仗呢,还是清减些的好。” 赵辰南转身,将叶芷惠迎送进去,便道:“省什么,也不能省到母后的身上,皇后你说是吗?” 束悦宁一路都没说话,眼里只盯着姚曼青那小狐狸精,方听见赵辰南唤她,愣了半响才道:“啊……这,母后说哪里的话,让您住的舒坦,那就是让皇上舒坦,皇上舒坦了,天下的百姓也能跟着舒坦。” 叶芷惠哼笑了一声,开口道:“半年不见,皇后的嘴越发甜了,若是你的肚子能跟你的嘴一样争气,那大雍江山,就后继有人了。” 束悦宁脸色一变,贝齿咬了下唇,一双眼顿时红了眼眶,赵辰南转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母后想抱孙子,还不容易,蒋容华已有五个月身孕了。” 叶芷惠一听,果然眉开眼笑道:“是吗?那这真是可喜可贺。” 叶芷惠说完,探头在人群中找了找,见蒋容华站在后排,便招了招手,把她喊到自己面前,抓着她的手道:“哟,这肚子又圆又尖,想必是个龙子。” 蒋荣华羞怯的低下头,谢了太后恩典,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方才回到人群中,叶芷惠进殿,便让人搬了座椅,让蒋旭嫣先行坐下,众人才慢慢的按分位一一落座。 叶芷惠在主位落座,赵辰南按例坐在她的右侧,皇后则坐在赵辰南下首,叶芷惠抬眸在大殿中扫了一眼,一一打量了一番众嫔妃,忽见叶心仪也在人群中,只是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脸上神色有些寡淡,正抬头时,却正好迎上了她的目光。 叶芷惠微微勾了勾唇,一缕不经意的笑从眼神中流过。 赵辰南见众人都安定了下来,便开口道:“母后舟车劳顿,先在这永乐宫休息几日,八月十五原是皇后华诞,朕寻思着得提前为母后办个洗尘宴,所以特准了八月十四,后宫庆典,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叶芷惠眯着眼笑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不过有一点哀家一定要提,一切从简,切勿过分奢华。” 束悦宁一听,一张脸又垮下两三分,太后要从简,就意味着她也必须从简,这几月细心安排,眼看着就要化成流水,怎生让她舒服。 叶芷惠抖了抖眼皮,心满意足的欣赏着束悦宁的神色,忽的开口问道:“这后宫的嫔妃都到齐了吗?哀家怎么觉着少了几个?” 众人皆吸了一口冷气,低头不语,束悦宁左右瞅了瞅,才发现林语筝果然不在嫔妃之列,正要开口,却听一直坐着都不曾开口的贤妃说道:“回太后娘娘,上月庄婕妤刚刚没了,众姐妹还正伤心着呢。” 叶芷惠皱了皱眉峰,估摸着一时也没想到那庄婕妤是何许人,她今日有此一问,全赖有眼线在她回宫之前,就已经把林语筝的画像呈到了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本宫斗文,都会有一个表面母仪天下,其实心怀天下,总要和皇帝打太极的更年期老女人。。。。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林语筝穿着一袭珍珠白双绉真丝中衣,长发松松散散的垂下来,只在尾部用浅紫色的缎子松松的扎了两道,斜垂在胸前,她抬头,一脸认真的蘸了蘸手中毛笔,神态自若的抄写着经书。 怜竹从帘外闪了进来,小脸略带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真的不去迎接太后回宫?刚刚奴婢听见外面传来奏乐之声,想必太后娘娘已经在回永乐宫的路上了吧?” 林语筝笑笑,手中依旧一笔一画的写着,随口问道:“那怜竹你认为,我是应当去呢?还是应当不去?” 怜竹一脸肃然道:“奴婢觉得,主子当然应当去了,太后每年回宫,后宫嫔妃都是人人相迎的,主子不去,岂不是得罪了太后娘娘?奴婢还真有点为主子担心。” “呵……”林语筝淡然一笑,停下笔道:“墨没了,你再来给我添点。” 怜竹点头,上前站在林语筝的书桌前,伸手磨墨,正想开口,只听得门外小柳踩着小碎步进来,单膝跪地回道:“回主子话,太后娘娘的车架已经停在了乾坤殿外,现一众人正往永和宫去呢。” 林语筝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始抄经,时而抬头看一眼怜竹,见她眉宇微蹙,显然还不曾想通,便开口道:“太后虽然尊贵,但如今执掌凤印的是皇后娘娘,她罚我禁足,若是没有她的懿旨,我是绝对不能出这个长春宫的,如若我为了迎接太后而私自出宫,那就是罪加一等,到时候只怕太后娘娘也帮我不了我。” 怜竹心下暗暗想了想,便觉也是这个道理,心情倒是放松了起来,林语筝见她神色泰然,浅笑了一下,复又低下头,在纸上沙沙的写了起来。 太后回宫,后宫所有嫔妃命妇本应一同相迎,可她偏偏要尊皇后的旨,驳太后的脸面。到时候太后责怪下来,只怕束悦宁也难辞其咎。而她林语筝只不过是按旨意禁足,又何罪之有呢? ****************** “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叶芷惠叹了口气,摇摇头问赵辰南道:“可曾厚葬了?说到底,她也是你乳母的女儿,与你也算有一些缘分。” 赵辰南原只是低头恭听,见叶芷惠这么说,便点点头道:“母后说的是,臣儿已按皇贵妃的礼制办了。” 叶芷惠点点头,脸上神色有些倦怠,正思忖着为何她相见的人没来,却听沈歆茹道:“太后娘娘,今日少来的,何止一人,臣妾瞅了瞅,这咸福宫的新主子柔嫔也没有来。” 沈歆茹边说,便装作四处探望。 叶芷惠正疑惑着,却听一直低头坐在席间的叶心仪轻轻道:“柔嫔妹妹尚在禁足之中,没有列席也是常理。” “哦?”叶芷惠蹙眉低吟,又转头问赵辰南道:“皇上把咸福宫开禁了?” 赵辰南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点头道:“正是。” 叶芷惠越发狐疑,又追问了一句道:“那儿向来都是后宫的禁地,皇上怎会作此决定?” 赵辰南眼底闪过一道金光,一双狭长的眸子笑成一线,对着叶芷惠道:“母后有所不知,咸福宫自先帝如妃谢世后,就一直避宫不用,儿臣对此事也深感不惑,直到先帝驾崩前,才告知儿臣个中原委,原是咸福宫外有一处如意井,破了咸福宫的地气,以至如意井也屡生命案,但若直接填了,井基仍在,只怕效用不佳,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个命格极阴的人,住在咸福宫,假以时日,便能改了这风水阵,有助后宫祥和,大雍国昌。” 赵辰南说着,便端起茶盏,轻轻扣了几声,抬眸扫了一眼殿中坐着的一众嫔妃,淡淡道:“朕看过柔嫔的生辰八字,乃是乙亥年冬至子时而生,命格极阴,正好是最佳人选。”赵辰南说完,淡然的抿了一口茶,不去看众人神色。 而一众嫔妃,原本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神色,早化为一脸的震惊和恍然大悟,原以为这林语筝一飞冲天,如今不过是个咸福宫的摆设,不足为惧。 只有叶芷惠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但仍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抬眸问赵辰南道:“果真有此事?哀家也闻所未闻。” 赵辰南笑道:“母后有所不知,朕也是最近向清风道人请教道家之术时,偶提及此事,他才指了这么一条妙计给儿臣。” 叶芷惠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又道:“被皇上这么一说,哀家越发想见这个命格极阴的柔嫔了。” 叶芷惠说着,转头看着一旁还被赵辰南那一席话震惊着的束悦宁,开口道:“皇后,哀家这就向皇后请个恩典,免了这柔嫔的禁足之罪,不知可否?” 束悦宁忙低头道:“一切但凭母后做主便是。” 叶芷惠道:“那可不行,如今你是皇后,统管三宫,该尊的礼数,自不可废殆。” 束悦宁被叶芷惠又噎了一回,只能忍着火气道:“那臣妾这就命人去传柔嫔前来永和宫觐见。”束悦宁说着,向身侧的何如海使了一个颜色,何如海弯着背,眨了眨眼,便躬身悄悄的退出了养颐殿。 林语筝写完最后一笔,低头轻轻的吹干了上面的墨迹,伸手捋了捋腰间的长发,对怜竹淡淡道:“怜竹,是时候为我更衣了。” 怜竹拿了一件普通的外袍,正想为林语筝披上:“主子是要去斜阳斋外走走吗?” 林语筝摇了摇头道:“去,把柜子里那件绿萝纱莲花纹的宫装拿出来,这天眼看着就凉了,再不穿就没机会了。” 怜竹听了,忙应了去到柜子了翻了衣裳,为林语筝仔细打扮了起来,林语筝对着镜子微微转了一圈,在梳妆台前落座,将篦子拿在手中,蹙眉道:“梳个什么发式好呢?” 怜竹打量了一眼林注意的打扮,弯着嘴角道:“依奴婢看,梳个飞仙髻最配这身打扮,不如奴婢就为主子梳一个如何?” 林语筝解下发梢的头绳,在妆奁里找出一对双燕衔朱华胜,对着镜子比了比,笑道:“嗯,就梳个飞仙髻吧,带上这华胜,当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想让我冻死直说啊……昨天只有一个留言= =,555,天凉了也不带给我加被子的啊。。。555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且说那何如海匆匆的从永乐宫出来,一路走一路思忖着,快到了长春宫门口的时候,这脚步忽然就打住了,撇了撇嘴皮子,哼哼冷笑了两声,昂头挺胸,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扬扬脑袋。 林语筝抚了抚鬓角,对着镜子抿了抿胭脂,便听见门外的敲门声,对怜竹道:“走慢点,不急开门,仔细绊着脚了。” 怜竹闪着一双黑眸子抿嘴一笑,轻快的往门外出去了。 林语筝转身步入正厅,便见何如海带着两个太监,已经迎了进来,见了她马上单膝跪地,行礼道:“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请柔嫔前往永乐宫。” 林语筝装作脸上一喜,忙问道:“真的?皇后请我过去?那皇后可是免了嫔妾的禁足之罪?”她说着,脸上堆满了笑意,全然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继续道:“我说今日院子里的喜鹊可劲的叫唤,原是真的有喜事,也不枉费我今日特地穿着的这么周正。” 何如海低下头,以他老狐狸的眼神,早已瞅出来林语筝那眉黛是新描的,却也点头哈腰道:“正是正是,那柔嫔主子快随奴才一起去吧!” 林语筝低眉浅浅一笑,由小柳子搀着步出斜阳斋,一路上踩着西下的日光,袅袅婷婷的迈向永和宫。 这是林语筝这半年来第一次进永和宫,往日还是荣妃的时候,只要太后在宫中,她必是日日晨昏定省,一次都不曾怠慢的,正所谓礼数不可废,尊卑不可忘,两年的战战兢兢换来了短暂的安睡,却还是遭遇了如此变故。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素手轻轻掖起裙裾,莲步迈入养颐殿中,一双双眸子,有似笑非笑的,有颐指气使的,更有不屑一顾的,惋惜的……唯独缺少的,却是往日的那种愤恨的,嫉妒的。 林语筝忙收回了挂在脸上的一丝浅笑,面容正色,莲步上前,向皇上、太后和皇后行礼道:“嫔妾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林语筝略抬头,看见赵辰南阴暗的脸色,顿时又低下头,左右琢磨莫不是自己这身打扮又触怒了龙鳞,只能垂着头,等候发落。 叶芷惠只上下打量了林语筝一眼,见她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着实出落的清丽娇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那个人,她有些沉不住气的看了一眼已坐在嫔妃列中的姚曼青,淡淡道:“免了吧,哀家回宫,所有的嫔妃们都来了,唯独你还要三邀四请的,好大的架子,只怕是皇上太宠你了。” 林语筝原没料到太后会当面责怪她,神色顿时有了三四分的委屈,偷偷看了一眼赵辰南,见他仍旧一副冰山脸色,视线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只得跪地道:“嫔妾知罪。”她本指望赵辰南帮她圆上这个场,阐明她是因被禁足而非刻意不来,岂料他乐得一旁看戏,只教她暗地里咬碎了银牙。 束悦宁此时正在心里偷笑,满意极了见到林语筝那窘迫无依的一幕。假意弯了弯腰道:“太后息怒,舟车劳顿可莫因此累着了身子。柔嫔且退下吧。” 林语筝低下头,俯身向后碎步退走,才到门口,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陌生却婉转的声音道:“太后娘娘,今日你礼佛归宫,正是一个举家团圆的好日子,难得这位妹妹来了,一起吃个便饭再走也不迟,嫔妾倒瞧着这位妹妹乖巧的很,她恪守宫规,才会明知道太后归宫,依旧不敢私自离宫,若是因此还被太后娘娘指责,只怕今后这宫里的人,会越发不把宫规当一回事儿了。” 叶芷惠一听,脸上原本不屑的神色收拢了点,蹙眉思忖了下才道:“还是曼青丫头机灵,哀家老糊涂了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就依你说的。” 叶芷惠说完,转头瞥了眼坐在下首的皇后,半真不假的嗔怪道:“你也真是,明知哀家有错,也不提醒一声,这不,让柔嫔受委屈了。” 叶芷惠说着,脸上有换上了雍容笑意,一脸慈爱的看着林语筝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清楚。” 林语筝心道,这个下马威可不小啊,你们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倒也配合默契,白搭着皇后给无故牵连了一把,面子里子都不是人。林语筝心下暗笑了一声,屏住了呼吸,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才四十出头,就权倾天下的女子。 “哀家瞅着,这模样倒是和姚婉仪有几分相像,皇上你瞅着是不是?” 叶芷惠说着又往姚曼青的方向指了指道:“可巧了,两人今日都梳了飞仙髻,瞅着还真像一对姊妹花呢。” 赵辰南顺着叶芷惠的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姚曼青正悄然坐在那里,见他们提起她,便抬起头,对着赵辰南羞赧一笑,模样说不出的优雅可人,赵辰南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道:“母后这么一说,倒是果然有几分相像,不过依儿臣看,还是曼青略胜一筹。” 叶芷惠一听,脸上顿时绽开笑颜,接着道:“那是自然,曼青是大家闺秀。” 林语筝听着这算不上挖苦的挖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她原不也是大家闺秀么,还不是因为……想到这里,林语筝便有些怨气,忍不住低下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这小动作恰巧被赵辰南看见了,便道:“朕的后宫到处都是大家闺秀,偶有几个小家碧玉,倒也新鲜。” 叶芷惠又摇了摇头道:“皇上也说只是图个一时新鲜,切莫当真了,凡事还要一国事为重,龙体为重。”她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林语筝道:“去席上坐着吧,以后好好侍奉皇上,安守本分,恪守宫规,不要惹皇后生气就是了。” 林语筝忙福身谢恩,往后退了几步,至角落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叶芷惠低头喝了几口茶,感叹道:“还是宫里的茶喝得惯啊!”她抬起头,四周看了看道:“贤妃,惠妃,寰儿和桢儿还好吗?” 两人忙起身回道:“一切安好。” 叶芷惠点了点头,脸上隐有欣喜之色,转头又看见了苏婉柔,便又问道:“荣妃的身子调养的如何?缘何一直不曾传出喜讯?” 苏婉柔脸色一红,想到这段日子赵辰南的恩宠也淡了,遂低下头,倒是让人看着有几分不忍心。 叶芷惠摇摇头道:“行了,哀家也不说你们,都长个心眼。” 问候过了一众嫔妃,门外的老太监便弓着身子进来道:“回太后娘娘,寿康殿里筵席已安排妥当,请皇上以及各位娘娘主子移驾寿康殿。” 叶芷惠说了一圈话,也有些疲了,赵辰南扶着她从坐上起身,束悦宁忙上前想扶住她,她却摆了摆手,指着姚婉仪道:“还是你来吧,他们没伺候惯哀家。” 束悦宁脚步滞了滞,看着姚曼青恭顺的上前搀扶,与赵辰南一人一边,不禁怒火中烧,贝齿紧咬。 贤妃从身后靠上来,看着殿中起身离席的人群,轻轻在束悦宁耳边道:“皇后娘娘,一起吧。” 束悦宁哼笑了一声,任由贤妃架着自己往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恩威并施,大抵如此吧。。。。。。留言呢?花呢?求包养啊啊啊啊啊啊…… 第59章 -60 第五十九章 寿康殿的座位,原也是按着各人的分位高低排列的,林语筝与一众常在,美人,贵人,良娣排在一起,大多都是之前两届入选后宫的秀女,虽然赵辰南秉承雨露均沾的后宫政策,但仍有不少嫔妃无缘赵辰南的宠幸,只借着这种后宫团聚的日子,能露几面,若是能被赵辰南看上,便可飞上枝头。 林语筝落座,与在席的各位点头示意,便抬头看着主桌上的人选,赵辰南与太后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落座主位,皇后原本应坐在太后下首,却不见人影,本是她的位置,却被太后硬拉着让姚曼青坐了下来,皇后只得坐在赵辰南下首。 林语筝看罢,低下头有些萧瑟的笑了笑,随意夹起描金冷盘中的一颗蜜饯,放入口中,边品着那甜滋滋的味道边想:只怕这皇后,得有段时间不找自己的麻烦了。 林语筝扫了一眼四座的嫔妃,从穿戴配饰来看,并没有分位比自己高的,于是也不拘谨,只姐姐妹妹的唤了几声,全当是打了招呼。 席上气氛还算闲适,忽然坐在林语筝对面的沈美人问道:“柔嫔姐姐,你的生辰,真的是冬至吗?” 林语筝愣了一愣,这世上提起自己生辰,还要思考几秒的人,怕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林语筝仔细想了想,貌似自己的生辰正是冬至,便道:“正是,不知妹妹何故有此一问。” 沈美人装作好奇的眨了眨眼道:“怎么?姐姐月底就要搬去咸福宫了,竟不知那里风水不好?” 沈美人的话还没说完,衣袖就被她身旁的董良娣拉了拉,陪笑道:“柔嫔都要搬过去了,又怎会不知,你我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议论贵人们的打算。” 林语筝咬着象牙筷,眯眼想了想,沈美人的话定然不是空穴来风,难怪今日一进养颐殿,便觉得众人的态度与以往似乎有所不同,难道今日自己故意来迟,错过了什么事儿? 林语筝微微侧身,向身后一直伺候着的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便上前,贴在她的耳边听到:“你去找人打探一下,今日在养颐殿有没有说过什么和咸福宫有关的话题?” 小顺子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不动声色的和其他嫔妃的太监宫女偷偷聊了起来。 筵席吃了一半,叶芷惠便推说乏了,由姚曼青伺候着回了寝宫,几个素来不喜热闹的主子也相继离开,林语筝抬眸,见赵辰南手中依旧执着琼觞,许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原本清澈冷冽的眸子微微泛红,带着一些氤氲的雾气。 赵辰南一抬头,视线正好撞上了一直盯着他的林语筝,林语筝匆忙的埋下脑袋,咬了咬唇,对身后伺候着的怜竹道:“我们也回宫吧。” 林语筝走出灯火辉煌的寿康殿,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原那些交织的眼神,也是可以让人心力交瘁的利器。 怜竹见她乏了,便道:“主子,不如奴婢回斜阳斋叫个步辇?” 林语筝摇了摇头,一路顺着宫道步出永乐宫,宫外的上玄月悬在半天,幽幽的照着静谧的夜,林语筝转过头,见小顺子也跟了出来,走到林语筝面前,才请了安道:“主子,怎么不唤奴才一声就走了?让奴才好找啊!” 林语筝只觉得意兴阑珊,便抬了抬手示意小顺子起身,随口问道:“叫你打听的事儿,打听的如何了?” 小顺子脸色有些尴尬,咂了咂嘴道:“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语筝道:“跟我还来这套,但说无妨。” 小顺子只得把他打听到的,今日在养颐殿中,赵辰南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给林语筝听。 林语筝呵呵苦笑了一声,一句话没留便继续往前走。她向来是不信怪力乱神,迷信风水之说的,可纵如此,听到赵辰南说这种话,还是忍不住伤心了一把。怪不得今日众人的神色会如此不同,原是本以为一飞冲天的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一道改风水的灵符,只怕有不少人在背地里暗暗叫好吧。 林语筝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来,看着远处依旧灯火透亮的寿康宫,冷冷道:“你们都不敢去,我偏要去给你们看。” ***************** 凤仪宫中,打造一新的紫铜嵌宝烛台上点着儿臂粗的蜡烛,将整个凤栖殿照得灯火通明,束悦宁从殿外从容步入,几步走到主位前,长袖扫落茶几上一套碧血琉璃茶盏,指着门外道:“她姚曼青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本宫平起平坐!这口气,本宫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跟在身后的宫女忙把大殿的门关上,上前劝道:“主子切勿动怒,马上就是您的千秋节了,别把身子气坏了。” 束悦宁喘了几口粗气,素手狠狠的捶着紫檀木茶几,见何如海从推门进来,忙问道:“皇上今天去了哪个宫?” 何如海低眉弓腰,上前禀报道:“不出娘娘所料,皇上果然去了怡兰轩。” 束悦宁呵了口冷气,眸中闪着冷光道:“姚曼青倒是真不长记性,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了!” 何如海道:“她刚进宫时,奴才也没见她与太后这般亲厚,如今太后却是离不了她了。”何如海说着,三角眼抖了抖道:“不过……皇后娘娘也不是全无胜算。” 束悦宁眸光一转,问道:“何如海,你有什么高见?” 何如海忙谄媚一笑,凑到束悦宁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束悦宁脸上神色微变,蹙眉道:“可是,本宫刚禁了她的足,让她被太后责骂了一顿,她岂会归顺本宫?” 何如海笑道:“柔嫔被娘娘您禁足不假,被太后责骂也不假,但若娘娘趁您千秋之喜,免了她的禁足之罪,外加为她晋升一个分位,奴才相信,柔嫔定然会感激娘娘宽容大度,就算她不为娘娘所用,至少也不会站到太后那边,况且太后那边有了姚婉仪,一山岂容两虎,不是正好便宜了娘娘吗?” 束悦宁咬了咬牙,心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只得万般无奈道:“何如海,这事儿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第六十章 一连几日,赵辰南都不曾来斜阳斋,这倒也不出林语筝的预料。姚曼青在圣眷正浓的时候拍屁股跟着太后礼佛去了,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小别胜新婚的效应吗?况且经过这半年焚香诵佛,晨钟暮鼓的洗礼,把她原本就不俗的气质越发历练的超凡脱俗,只在那儿一站,便似谪仙下凡,怎生让赵辰南不心襟荡漾,更何况赵辰南最近正要物色一个叶家的人选来讨好太后,只怕就非她莫属了。 林语筝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绣花鞋踢着脚下枯黄的落叶,沙沙作响。 “主子,奴婢刚听御花园的莳花宫女偷偷告诉我,说今夜御花园有两株昙花会开,主子若是无事,不如奴婢陪您一起去素月亭赏花如何?”怜竹从门外进来,见了林语筝情绪颓然,便一脸向往的上前劝慰。 这几日宫里关于林语筝的传言不少,大多都围绕着咸福宫一事,原本可以离开长春宫,入住咸福宫是人人艳羡的事儿,可自从赵辰南在养颐殿的那番话在后宫传开之后,林语筝在宫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偏偏赵辰南这几日也不曾来斜阳斋,后宫便有传闻,说赵辰南是为了让林语筝改咸福宫的风水,才特意宠了她几次,原就是不长久的。 前两日叶美人业已搬去了储秀宫,如今这长春宫越发冷清了起来。虽然皇后已经免了自己的禁足之罚,可这后宫虽大,自己能去的地方却不多。林语筝脸上神色淡淡,本想拒绝却又不忍拂了怜竹的好意,只得从秋千上下来。 “也罢,就去看看吧,听说那昙花是极稀罕的一种花卉,花开只一两个时辰便谢了,我也去开开眼界罢了。” 怜竹从内堂为她取了一件蓝色水波纹大氅披上,两人一行来到御花园的素月亭。 素月亭位于御花园的西北角,素来人际罕至,不过倒是有一片莳花宫女细心照料的小花圃,春赏百花,秋望月,不失为一个清静幽雅的好地方。 夜悄然而至,林语筝走在御花园里的鹅卵石小道上,四周飘来浓郁的桂子花香,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绕过一处假山,素月亭已在眼前,远远只见两个窈窕的身影,已经坐在素月亭中,林语筝悄然止步,拉住怜竹的手,躲到亭外的假山之后。 “青彦,我走这半年,皇上可曾宠幸过你?”姚曼青缓缓侧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问道。 那被问的女子忙低下头,一脸沮丧道:“皇上国务繁忙,宠幸后宫的时日本就不多,再加上前些日子先是有皇后,后来又有那柔嫔,皇上哪里还能想得起我来。”那女子虽背对着林语筝,但从姚曼青的话语中,也依稀能判断出她便是住在永寿宫藕香榭的沈美人。不过这两人深夜再此,究竟是何关系倒未可知,林语筝只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与怜竹继续听下去。 “你进宫时日比我早,到如今才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美人,真不知让我如何说你。”姚曼青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当日恩宠之时毅然离宫,为的就是重回之时,能唤起皇上的怜惜之心,待我比待其他后宫女子有所不同。” “那表姐此次回宫,皇上一连几日都留寝怡兰轩,不是正中表姐的下怀吗?”沈青彦开口说道,“依我看,表姐此次回宫,竟比上次进宫时的恩宠更甚,相信皇上不久便会为表姐晋升分位了。” 姚曼青垂眸一笑,忽然又抬起清亮的眸子,里面似乎装着别人都无法看懂的心事:“我如今的恩宠,不过是皇上给太后面子,太后的亲侄女叶美人不中用了,她们叶家无人,才会栽培我,如若有一天,皇上要对太后动手,我必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只怕连尸骨都无存。” 沈青彦抽了抽身子,惊恐道:“叶大人在朝中威望无人能敌,皇上难道真的会?”她说着,伸手抓住姚曼青的双手,小声道:“表姐,那依你看,我们应当如何?” 姚曼青脸上神色凝重,推开她的手道:“青彦,你容貌娇丽,性格活泼可人,假以时日,皇上定然会注意到你的,到时候你我二人,一起绑住皇上的心,只要让姚家在朝中上位,就不怕他叶家和那束家!”姚曼青说完,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明月,悠然道:“皇上今夜会请清风道人进宫赏昙花一现,也是时候到了,届时你好好表现,一切全靠你的造化了。”姚曼青笑笑,看着孤单站在素月亭中的沈青彦,缓缓退了出来。 林语筝手一紧,从假山后出来,假装若无其事的往亭中走去,姚曼青一转身,猛然看见凭空冒出来的林语筝,顿时吓了一跳,退后两步道:“什么人?” 沈青彦也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上前扶住姚曼青,盯着林语筝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当是谁,原是柔嫔姐姐,这么晚了跑到这素月亭做什么?” 林语筝站定,俯身向姚曼青行了礼道:“嫔妾拜见姚婉仪。” 姚曼青惊魂未定,只拂手免了林语筝的礼。林语筝又道:“那日在养颐殿,多谢姚婉仪为嫔妾说情,原是要亲自去怡兰轩拜谢的,可听闻皇上几日都在怡兰轩,嫔妾怕惊扰了圣驾,所以才会有所延误。” 姚曼青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招牌式的温婉一笑,心里却气的牙疼,今日原本是她为沈青彦精心安排的日子,谁知这半路还会杀出程咬金来,只能陪笑道:“捡日不如撞日,若是柔嫔真有此意,不如现在就虽我去怡兰轩坐一坐,叙叙姐妹之情。” 林语筝心中暗笑:我与你有何姐妹之情?横竖就是想弄我走,那可没那么容易。 “姐姐的提议,妹妹原也是欢喜的,只可惜今夜怕是不行,妹妹听闻那花圃中的昙花今夜盛放,昙花一现,实乃稀罕之事,着实想先睹为快。”林语筝说着,转身对身后怜竹道:“你且去那边花圃看着,若是昙花开了,便过来禀报我与姚婉仪、沈美人,明白吗?” 怜竹俏皮的眨了眨眼,领命离去。林语筝转身,用丝帕在石凳上轻轻擦拭了一下,缓缓落座,看着呆站在那边的姚曼青与沈青彦,浅浅一笑道:“两位不坐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码字好久没看书了,忽然觉得好想看书啊。。肿么办!!到底是码字呢!还是看书呢!!5555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姚曼青哪有什么心思等花开,今夜赵辰南原也是要去她那边的,奈何她承宠了几日,身子早已吃不住了,只能婉拒了今日赵辰南的侍寝,但又实在不想让他人有机可乘,方才想了个法子,请人去清风观跑了一趟,骗那老道士进宫,让他相邀赵辰南夜赏昙花,趁着这个时机,让沈美人出场,来一场月下佳人相会,可谁知半路杀出个林语筝,生生堵了自己的去路,若是被赵辰南看见她在此处,只怕这嫌隙,定然是生定了。 姚曼青揉了揉额头,装出一副倦怠的神色,讪讪道:“柔嫔妹妹有此雅兴,想在这儿夜赏昙花,可惜我身子乏了,还是先回去罢了。” 沈青彦刚想起身相送,抬眸便被姚曼青瞪了一眼,忙又低下头道:“姐姐一人回宫,妹妹实在放心不下。” 姚曼青笑了笑道:“御花园就这么大,难不成我还会迷路?既然柔嫔妹妹想赏花,不如沈美人陪她一起赏花罢了。”她边说,边使了一个凌厉的眼神,让沈青彦又垂下头去。 林语筝心道,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于是便上前,扶住姚曼青的手肘道:“姐姐这么晚出来,怎么也不带个奴才,不如,还是让沈美人送姐姐回去吧?” 姚曼青一听,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回身道:“缘何柔嫔不肯亲自送我回宫?还是说,我的分位,远不够让柔嫔你来侍奉?” 林语筝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顿时生出委屈的神色,这些年侍奉赵辰南,倒也练就了一副真假面孔,此时换上,足以以假乱真。 “婉仪姐姐误会了……”林语筝低下头,轻声道:“若是婉仪姐姐这么说,那语筝亲自送婉仪姐姐回宫便是,”林语筝说着,转身对不远处正在花圃看着花的怜竹道:“怜竹,今日我不能看昙花盛开,你就留在这儿帮我看着,等会儿回了斜阳斋,再说给我听。” 怜竹转了转眼珠,忙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在此等候昙花盛开,回去讲给主子听。” 姚曼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若是这小丫头在这边,到时候赵辰南问话,她据实以答也就算了,只怕到时候添油加醋,还不知要说成什么样,眼下的情形,怕是想走也不能走了。 “既然昙花盛开这么难得,那我也留下来,等看完她盛放,再回宫也不迟。”姚曼青转身落座,见沈青彦一脸怒意,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急,只怕有的人比我们还急。” 林语筝悠然落座,翻了翻眼皮,看向远处,腹诽道:我有什么好急的。 三人将石桌团团围住,四周气氛却不甚融洽,正各怀心事之时,远远的边听见有一队人正往这素月亭而来,轿辇之上男欢女笑之声不绝于耳。姚曼青,沈青彦,林语筝三人顿时都抬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赵辰南坐在龙辇之上,手中怀抱一身材妙曼的女子,已近中秋,那女子却穿着单薄的羽纱蝉衣,裁剪大胆,裙摆及膝,腰间粉嫩若隐若现,一双玉臂正勾着赵辰南的颈项,想必是为了庆贺皇后千秋华诞,逗留在宫中教坊舞姬。 难道……传说中的清风道人,便是这舞姬不成? 三人见此情形,脸色莫不微微一变,还是姚曼青先行起身,迎出亭外,林语筝和沈青彦虽慢了一步,却紧跟其后,一起行礼道:“嫔妾恭迎圣上。” 赵辰南依旧抱着怀中美人,眼神淡淡扫过面前三人,在林语筝的身上停留片刻,便道:“爱妃三人再此相约赏花,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 姚曼青脸色微红,柳眉一蹙,顿时生出几分楚楚可怜,轻道:“嫔妾原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会有空闲陪嫔妾赏花弄月的。” 赵辰南淡然一笑,脸上看不出喜怒,随手把玩着那舞姬一簇下垂的鬓发,在指尖绕了几圈,淡淡道:“姚婉仪这几日也累了,没想到还有精神来这儿赏花,想必今夜的花果然开的不同凡响吧?”他说完,抬眸看着姚曼青,那种眼神,像是生生的要把一个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林语筝没来由打了一个寒战,这眼神像极了那一夜在琴房,赵辰南□与她的那次。林语筝把头埋的更低了,只站在原地,等候赵辰南发落。却听姚婉仪依旧语气平静的回道:“嫔妾原本也是要歇息的,可听柔嫔说,这昙花花期极短,若是见上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故此才会在这儿多留了一些时辰,只可惜花不随人愿,嫔妾都困了,花还未开。”她说着,伸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动作也是那样万种风情。 “柔嫔,姚婉仪说的可是真的?”赵辰南果然把矛头指到了自己身上,林语筝虽低着头,却仍觉得芒刺在身,可此时若是否认,那沈青彦定然出口相帮,自己一张嘴,如何对付得了人家两张? “回皇上的话,姚婉仪所说千真万确,嫔妾因养颐殿一事,一直想亲自登门拜谢,正巧今日御花园偶遇,便相邀姐姐来看昙花盛放,未想竟打扰了皇上清幽,嫔妾该死。”林语筝咬咬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赵辰南朗朗一笑,松开怀中美人,由严侍德扶着步下龙辇,往素月亭中走去,转身看着身后三人道:“既是同来赏花,那就坐吧。”赵辰南招招手,那舞姬便从龙辇上也走了下来,身姿袅娜的走到赵辰南身边,赵辰南拍了拍大腿,任由其靠坐在怀中。 赵辰南一到,几盆昙花均被搬到了素月亭中,清风明月,还有亭中诡异的气氛,让那原本想怒放的昙花又羞涩了几分,竟迟迟不得盛开。 林语筝开始后悔今日出来赏花的决定,亦后悔原想看姚曼青出丑的想法,如今这出丑的只怕是三个人了。 “柔嫔为何神思恍惚?莫不是诗兴大发,想要为朕作诗一首?”林语筝正失神,忽然听得赵辰南如此一问,顿时有些尴尬,只得低头道:“不知皇上想听什么样的诗?” 赵辰南瞅了一眼盆中含苞待放的昙花,又勾起怀中美人的下颌,笑道:“当然是以昙花、美人为题咯!”赵辰南说着,又道:“朕听闻姚婉仪在家时也是擅诗文的,不如也作诗一首,以娱雅兴。”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这帮女人挺无聊的,斗来斗去的干嘛呢……呃!!求拍醒啊!!我这是干嘛呢。。。 第62章 -63 第六十二章 姚婉仪微微颔首道:“嫔妾从小秉承本朝祖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擅诗文,那都是坊间夸赞,如若皇上不嫌弃,嫔妾也只有献丑了。” 赵辰南点头笑道:“姚婉仪不必过谦,你父亲姚庆远便是朝中有名的大学士,身为其女,定不会差到哪儿的,比起柔嫔,定然是毫不逊色的。” 姚婉仪不曾想到赵辰南居然拿一个丫鬟跟自己比,顿时脸上神色尴尬,可口中却还振振有词道:“皇上这么说真是折煞嫔妾,嫔妾自当尽力而为。” 林语筝也满腹怨气,她原本是大家闺秀,无端变成一个弃妃也就算了,如今连身世也遭人嗤笑,真是咽不下这口怨气,便带着些许负气的意味,忍不住盈盈下拜道:“皇上让嫔妾作诗也行,但请皇上答应嫔妾一个要求?等嫔妾做完了诗,就准了嫔妾回斜阳斋歇息。” “好……朕准,只要你作的诗,能让朕怀中的美人满意,朕就放你回去。”赵辰南说着,伸出食指在舞姬柔滑的脸庞划过,眼神微微瞥过林语筝。 林语筝起身,转身之际,便看见一株昙花已悄然开放,阵阵幽香袭来,那妍丽的倩影,让林语筝为之动容,便脱口而出道:“昙花一现为君开,缘定三生妾意难,意恐君恩如幽昙,不待明月下西楼。” 林语筝念罢,只觉得双眸莹莹,竟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昙花了,她俯身,对赵辰南行了一个叩拜礼,开口道:“嫔妾*淫*词*艳*曲,浊了皇上的圣听,请皇上恕罪,嫔妾告退。” 林语筝不待赵辰南宣免礼,便有些落魄的起身,碎步走到素月亭外,谁知那亭子的阶梯竟有一小块碎落,林语筝一时不慎,跌倒在地。 赵辰南抬眸,幽暗的月光下迎上那双目光,顿时生出些许动容,推开身上的舞姬,大步到林语筝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柔嫔的诗,朕喜欢的紧。” 林语筝心下一惊,忙低下头,任由怜竹搀扶着起身,脸颊边挂着刚才残留的泪珠道:“嫔妾谢皇上赞赏。” 赵辰南伸手勾住她的下颚,细细端详了半刻道:“那柔嫔就侍寝谢恩吧。” ************************ 凤仪宫中,咯咯咯的笑声不断从束悦宁寝房外的小花厅传出,笑声微止,一个略带着点尖利的嗓音开口道:“臣妾听说,那姚曼青看见清风道人变成了妖媚舞姬的时候,整个脸都绿了。” 束悦宁悠然一笑,端起红琉璃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笑道:“她想移花接木,本宫就给她来一个偷梁换柱。”束悦宁放下茶盏,继续道:“这次还托亏了你宫中的那两盆昙花,不然也弄不走那老道士。” “可惜,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柔嫔,居然让她捡了个便宜。” 陈芷芙略有不忿的开口道。 束悦宁淡然的垂着眸子,脸上神色淡淡:“你若是有本事拴住皇上,本宫自然也会让你捡这个便宜。” “难道?”陈芷芙脸上略有疑惑,转头看着束悦宁道:“难道皇后娘娘已经说服了柔嫔,收归己用?” 束悦宁低头,细细的整了整套在之间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漫不经心道:“本宫只是略施小计,让她去素月亭,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去,那本宫也没办法。” 陈芷芙一脸恍然大悟,继而又蹙眉道:“皇后娘娘之前对她多有压制,难道不怕她日后得宠,反过来对付娘娘?” 束悦宁一脸淡然道:“以她的出身,就算荣宠后宫,到底也升不了妃的,太后也不会让一个出身不明不白的人,在后宫太过嚣张。”束悦宁抖了抖眉道:“如今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那姚曼青,听说皇上已经打算让姚庆远掌管京城布防,倒也真是父凭女贵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可惜边关未定,束将军一日不回朝,皇上就要倚重叶家一日。” 两人正说着,巧春在帘外小声禀报道:“回皇后娘娘,斜阳斋柔嫔前来晨省。” 束悦宁嗯了一声道:“你去传她进来,就到我这花厅便是。”说着,又转头看看陈芷芙道:“你先退下吧。” 陈芷芙起身告退,才走出两步,又被束悦宁唤住了道:“那个舞姬,找个机会清理了,后宫之地,岂容这中烟花女子玷污了。” 陈芷芙点头称是,退出帘外。 林语筝跟着宫女巧春,一路来到束悦宁的花厅,这是林语筝第一次来到束悦宁平日常住之处,未免有几分好奇,滴流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了一番。 东海珍珠穿成的珠帘,每颗珍珠足有黄豆粒大小。窗台两侧是两个黄花梨百宝架,上面摆着古玩瓷器,奇松劲石。绕过屏风,是一张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中间用小几隔着,两边各放着一个正圆形褥垫,用洋红色锦缎镶着金边包裹着,此时正垫在束悦宁的腰下。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宁心的幽香。 束悦宁悠闲的侧卧其上,微闭着眼眸,侍女正不轻不重的为她捶腿,见林语筝俯身行礼,便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处空位,开口道:“柔嫔不必拘礼,过来坐便是。” 林语筝哪里敢坐,只谢恩依然站在原地,毕恭毕敬道:“嫔妾今日晨省来晚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束悦宁悠然一笑,摇手挥退一旁敲腿的宫女,对林语筝道:“昨夜你侍寝了,今日你若不来,也是在理的。” 林语筝心下一愣,这后宫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赵辰南昨夜亥时末刻进的斜阳斋,今早卯时初便走了,束悦宁这儿,便已然有了消息,看来自己今日过来,到还是对的了。不过说起昨夜的侍寝,林语筝仍觉有些别扭,赵辰南虽不像上次那样弄伤了她,却一直用一块丝帕盖住了她下半张脸,只凝着她的双眸,仿似要把她揉进骨血中一般,林语筝自然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赵辰南起身,她才半梦半醒的睡了一会儿,结果便错过了晨省的时辰。 “是嫔妾一时贪睡,误了晨省的时辰,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林语筝低下头,再次俯身行礼。 束悦宁笑道:“行了,起来说话。” 第六十三章 林语筝站定,束悦宁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林语筝面前,执起她一双玉手,细细抚摸道:“这样一双嫩葱似的手,以前居然也做过粗活,真是糟蹋了。” 林语筝默默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身世还真是累人不浅,横竖大家都看不起我是个丫头出身。只可惜这是事情,原就是命定的,如今也变不出一双体面的爹娘。林语筝只得低头,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容道:“多谢娘娘体恤。” 束悦宁微微点头,牵着林语筝一同坐上了罗汉榻,便谴了宫女下去沏茶,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语筝一番,心中几番挣扎,才开口道:“如今都是自家姐妹了,皇上又待你是极好的,想来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林语筝垂眸,脸上摆出一副卑微的神色,只顾着点头称是,又听束悦宁道:“也不知咸福宫修缮的如何了?要是缺点什么只管知会何如海,他自会帮你打点一切的。” 林语筝只得低头道:“原已是修缮的差不多了,嫔妾分位不高,只偏居蔷薇苑一处,可前两日太后娘娘下了道懿旨,说既是咸福宫放开了,日后必会有其他嫔妃入住,与其每次都摆着排场修宫,不如一次将它修好了,也省些银子。” 束悦宁老早也已知道了这事儿,其实宫里的宫殿,每隔个三四年,都会小修一次,那咸福宫虽然没人住,但因着赵辰南每月都会去几趟,所以每次修宫,也都不曾落下,太后此次如此大动干戈,倒也让束悦宁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如此一来,原定林语筝八月二十六入住咸福宫的日子,只怕会往后拖几个月。林语筝一日未入住咸福宫,那赵辰南便可一日收回成命,莫不是这便是太后使得计策? 束悦宁淡然道:“太后那么做,也是为你住的舒坦点,以后你若有机会成为一宫之主,多半也是住在咸福宫的,现在修好了,倒也省的以后麻烦,还是太后娘娘高瞻远瞩,本宫自愧不如。” 林语筝却不如此认为,从太后归宫的宴会上看,太后是极不喜欢自己的,可没过两日,就下令要大修咸福宫,从态度上,委实说不过去,不过既然是太后的下的旨意,她也无话可说,横竖如今在长春宫住习惯了,也不急那么几天。 “太后的美意,嫔妾自当是心领的,只不过若是让朝臣知道皇上为了一个五品的嫔,就大肆修葺宫殿,只怕会有损皇上的英明。”林语筝低下头,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她本就是个聪明人,皇后与太后之间不对盘,她是早知道的,如今太后有了姚曼青,自然对其他嫔妃看的淡一点。且经了昨晚一事,那姚曼青也不知会在太后耳边吹多少旁风,今日看皇后的态度,倒比往日亲善了不少,想来也是考虑清楚了。 束悦宁的脸色果然稍有变化,想当年她入住凤仪宫,也不过就是重新粉刷了一遍,因的就是有掌管礼部的官员,上表说国库吃紧,要一切从简,结果就简在了她皇后娘娘的头上,又因着那官员是叶家的人,这么些年,竟然还不曾被换去。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扳回一盘来。 两人正聊的起兴,忽见巧春从帘外碎步进来,轻声道:“禀皇后娘娘,怡兰轩的宫女来报,说是姚婉仪昨夜中了风寒,所以今日特来告假,不过来晨省了。” 束悦宁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挥挥手道:“行了,本宫知道了。” 林语筝也撇了撇嘴,心道这姚婉仪倒真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既是要告假不来,如何又等着日上三竿,才派人来呢。 林语筝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道:“昨夜在素月亭见着婉仪姐姐的时候,她还气色尚好,怎的今日就中了风寒,想来是入了秋,天气越发凉了,皇后娘娘日夜操劳,也要注意凤体才是。” 束悦宁轻哼一声,不再发话,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林语筝看着日头越发高了,便找了个由头出了凤仪宫。 林语筝刚从凤仪宫一出来,便见着怜竹并着几个抬轿辇的小太监等在门口,脸上神色都暗暗的。见林语筝平安出来,怜竹方才展了笑容,迎了上来道:“主子怎的进去这么许久,奴婢等的真是要急死了。” 林语筝笑笑道:“你急做什么?皇后娘娘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怜竹撅着一张小嘴道:“奴婢就是怕皇后娘娘,唱戏的有句话怎么唱的……笑里藏刀,奴婢看着,皇后娘娘那笑容,就跟那利刀子似的,看她一眼奴婢就全身发憷。” 林语筝捂着嘴暗笑,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怜竹哎哟了一身,转身将林语筝抚上轿辇,一行人匆匆回了斜阳斋。 林语筝轿子还没落地,便眼见着一群太监从宫外进来道:“太后娘娘有命,请柔嫔到奚宫局走一趟。” 林语筝身形一滞,从轿辇上缓缓下地,抬起头问道:“不知太后娘娘让我去奚宫局所为何事?” 奚宫局是负责管理后宫疾病以及死亡之处,用宫里人的话说,那地方不干净,还是少去为妙。林语筝虽不避讳,却也忍不住问一声。 “这个,奴才等也不知道,还是先请柔嫔移驾奚宫局吧。”看那太监穿戴品级,应该也是个副总管级别,显然没把林语筝放在眼中,林语筝也不置气,只冷冷一笑,命轿夫们从新起驾奚宫局。 奚宫局原是一处三排五梁的矮房子,在后宫的最北处,最后面两排养着重病的宫娥、太监,只前面一排,除却平常当值太监日常生活所需的几间房,另外还隔出两间,一间是用来放尸体的,另一间是用来做小法事的。 此时太后娘娘正坐在那间做法事的厅中,正对着门口,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地上有湿答答的一滩,看上去这尸体才从水中捞出来不久。 林语筝屏住呼吸,踮着脚靠边往里面去,走到太后面前轻轻福了福身子:“嫔妾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叶芷惠瞥了一眼林语筝道:“原也是知道你昨夜侍寝了,本不该一早去打扰你,但因着有人说,昨夜你去过素月亭那边,便把你喊来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天冷了,要加衣服了……感冒的某人友情提醒下~~~咳咳咳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林语筝虽不知所谓何事,但听见素月亭三字,却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只低着头,继续听叶芷惠说道:“这具尸体是刚刚从素月亭那边的太液池捞上来的,你倒是看看,昨夜你是否遇上了此人?” 林语筝强忍着心中疑惑,略略点头,一旁的老太监上前,缓缓揭开那人身上盖着的白布,先露出一段沾着水草的长发来,林语筝略定了定神,正要仔细辨认那尸体,便听见门外有人禀报道:“姚婉仪到……” 姚曼青从门口进来,许是真的着了风寒,脸色略显苍白,她一进门,未及给太后娘娘请安,视线瞥过那具尸体,吓的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这……这不是昨夜在素月亭的歌姬吗?好好的……怎么就溺死了呢?” 林语筝心下一惊,再顺着那老太监掀起的白布看下去,方才看见一张肿胀不堪的脸,哪里还有昨夜的风情万种,不过从她那一身衣不蔽体的装扮,倒是能瞧出,她便是昨夜与赵辰南一同去素月亭的歌姬。 “姚婉仪?你说你见过这人?莫非昨夜,你也去过素月亭?” 叶芷惠抬眸,眼光堪堪的停留在姚曼青的身上,神色中难辨喜怒。 姚曼青脸色越发苍白,只低着头,俯身行礼,声音也越发小了:“嫔妾归宫几日,还不曾有闲暇见过表妹,昨夜因着有人说素月亭旁的花圃,有昙花盛放,便想一边赏花,一边与妹妹叙叙旧。” 叶芷惠叹声道:“起来吧,这几日也累着你了,索性有柔嫔为你分担。”叶芷惠转眸,看着林语筝道:“你既昨夜也在素月亭,那定然认得这歌姬,缘何刚才哀家问你,你闭口不答?” 林语筝心下一惊,她哪里是闭口不答,只怪这姚曼青来的太是时候,把她的台词全给抢了。林语筝绞了绞手中丝帕,轻轻俯身道:“嫔妾昨日确实曾见过这歌姬,只是当时她容貌亮丽,皮肤细嫩,完全不似如今之貌,嫔妾一时不敢冒认,可巧婉仪姐姐进来的及时,还是她眼神好些,一眼就认出来了。” 姚曼青抬起眸子,将将横过林语筝眼梢,便又低下头道:“只因这女子穿着确实大胆,后宫女眷,有几个敢如此打扮的,不过……因着昨夜她是和皇上一起到的,嫔妾也不敢造次,只能由着她如此没有规矩。” 叶芷惠冷哼了一声道:“穿的少又如何,骨子里下贱,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林语筝知道叶芷惠是指桑骂槐,也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三人皆沉默不语,只听门外又有人报道:“皇后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皇后来的正好,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千秋之喜,后宫竟出了这种事,哀家知道,这些歌姬原是为了你生辰寿宴所设的表演,才会留宿宫中,可她居然大胆到公然勾引皇上,皇后你颜面何存?” 叶芷惠口气虽淡淡,但言语之中,已是剑戟森森,全然不问及歌姬死因,只指着她勾引圣上。 束悦宁登时的就吓出一身冷汗,她今儿早才让陈芷芙解决了这歌姬,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只怕是那傻子还以为自己立了功了,平白把这种龌龊事放在宫里做,也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母后息怒,臣妾知错了,臣妾是想,歌姬原也是女眷,况且两日后便是大宴,就恩准了她们留在宫中,住的也是北三所下人的地方,至于她缘何会遇见皇上,又是缘何死的,臣妾也深感疑惑。”束悦宁咬了咬,开口回道,这事儿若是深究下去,只怕免不了会打草惊蛇,一个陈芷芙虽然不算什么,但是她在宫中的同盟又少了一个,日后行事就越发受制于人了。 贤妃一直站在束悦宁身后,见她脸色惨淡,嘴角只略略舒了下,上前向着叶芷惠福了福身道:“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让太后娘娘都跑到这奚宫局来,既然只死溺死了个歌姬,那厚葬了就是,这些歌姬从未来过后宫,偶有迷路,掉到湖中淹死了也是有的,况且靠着素月亭那一边的太液池上,并未装阑干,只怕是她误闯出了北三所,急着回去,才会失足落水的。” 叶芷惠脸上神色淡淡,对贤妃的话也不知听见了几分,只瞥了瞥眼,看着一脸病容的姚曼青道:“姚婉仪怎么看着事儿?昨夜你和柔嫔都在素月亭出现,当真没听到什么声响儿?” 姚婉仪听见太后喊她,冷不丁打了一个冷战,身子被身后的宫女扶掖住了,瞥了那一眼歌姬的尸体,淡淡道:“嫔妾也觉得贤妃姐姐说的有礼,后日便是八月十四,大宴在即,不如还是安抚了这歌姬的家人,一切等过完了中秋再说。” 林语筝站在原地,因是无人在提及她,便低着头左右打量众人的神色,按说后宫死的人也不少,皇后和姚曼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缘何两个人都面带惧意,不过林语筝思及刚才自己刚进这奚宫局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也如他们一般。 正收回思路,便听太后说道:“既如此,那就按姚婉仪说的办吧,皇后,这歌姬是你招进来的,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切忌,不要丢了皇家的颜面,更不能扰了大宴,皇上那儿,也不必回了,横竖是个狐媚子的歌姬,死了也不足惜。” 束悦宁松了一口气,忙低头领旨,叶芷惠被人搀着离开奚宫局,临了回头看了一眼姚曼青道:“姚婉仪,随本宫一起回永乐宫吧。” 福身将皇后和贤妃送走,林语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此时这堂中只有她与怜竹两人,林语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尸体,尸体身上除了昨夜的衣物,还裹着一些池中的水草,沾在被泡的越发白皙的手臂上,让人看着觉得有几分寒碜。 林语筝步出奚宫局,忽然想起了当日惨死的怜星,顿时觉得世事无常,转身又看了尸体那一眼道:“怜竹,等会儿回斜阳斋,找几件我不穿的衣服,送过来给让人给她换上吧。” 怜竹原本有些后怕,一双眼始终都是红着,听见林语筝这么说,只狠狠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只要我写不出来的时候,死一个人,就会豁然开朗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回到凤仪宫,束悦宁命人煮了一壶安神茶,自己则窝在罗汉床上,身上搭着团花锦被,贤妃则远远的坐在客座上,见束悦宁一脸懒散,只抿了口茶道:“那歌姬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束悦宁略睁开眼,淡扫了一眼这偏厅,见里面并无他人,门外帘后也无人影来回,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上这儿坐便是了。” 贤妃只是低头抿茶,淡淡道:“我不喜欢躺着,还是坐着舒服,要想躺着,日后百年,有的是时间让你躺。” 这话原是大不敬的话语,可束悦宁听着却不觉刺耳,只是掩着嘴哧哧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尽寻我的开心。” 凤梓峦端着茶盏,有意无意的扣着杯盖儿嗔嗔的响,眼神似有似无的看着远方道:“这事儿是你找人做的?” 束悦宁憋着一股气没处发,只气的牙痒痒,嗔怒道:“没想到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横竖老太婆那边没追究,不然只怕少不了一堆麻烦。” 贤妃低头漠然一笑:“也是,老太婆没追究,却要谢谢那姚婉仪。” 束悦宁翻了个白眼,咬了咬唇道:“别以为她卖本宫一个人情,本宫就会放过她。本宫迟早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知道皇后娘娘厉害,这后宫呀,只有娘娘您最厉害,谁也飞不出您的手掌心。”贤妃的脸上,转眼就收回了刚才那种漠然的笑,换上惯有的谄媚。 ************************ 永乐宫,太后每日礼佛的静心堂中,姚曼青正一脸惶恐的跪在佛前,脸上血色尽褪、神色凝重,双腿忍不住微微打颤。 叶芷惠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手中夹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待佛珠在掌中转了一圈,方才睁开眸子,问姚曼青道:“姚婉仪,方才哀家念经之时,可曾觉得全身发软,头昏目眩?” 姚曼青身子瑟缩了一下,磕头缓缓道:“回太后娘娘,嫔妾今日偶有抱恙,觉得全身发软,头晕目眩想来也是寻常事。” 叶芷惠眉梢微微带着笑意,开口道:“错,你之所以会觉得全身发软,头晕目眩,是因为哀家刚才正在念地藏经为你解除孽障,只有双手染血,心怀不轨之人,才会在念经时浑身发软,头晕目眩。” 叶芷惠说完话,脸上的浅笑早已不存,只有一双尖利的眼神,射向姚曼青苍白的脸颊。 姚曼青吓的往后挪了一步,额际早已挂下汗珠,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心口跳的喘不过气来,脸上神色颓然。 叶芷惠轻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一日是我叶家的棋子,就终身都是我叶家的棋子,若是棋子不听话,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毁了这步棋。” “好好在这里静思己过吧!” 叶芷惠说完,被扶掖着走出静心堂,身旁的老太监不禁好奇问道:“太后娘娘刚才所言,可是真的?” 叶芷惠冷笑一声:“对心中有鬼者,自然是真的,对光明磊落之人,只怕就不管用了。” 老太监点头听着,又问道:“那何以太后娘娘知道那姚婉仪心中有鬼呢?” 叶芷惠长叹了一口气,慵懒道:“哀家老了,很多事情都只想睁一眼闭一眼,偏生有些人就是不安生,总要弄出些事来。”叶芷惠顿了顿,眼中似有痛惜之色,缓缓道:“终究不是叶家的女儿啊!” ****************************** “柔嫔主子……。” 林语筝从奚宫局出来,已过了午时,她原是先谴了怜竹回斜阳斋取衣服,自己便一人走在回宫的路上,远远的听见背后有人唤她,只回身才看清,原是叶美人的宫女翠珠。 “奴婢给柔嫔主子请安。”翠珠福了福身子,手中的药碗也跟着晃了晃,林语筝帮躬身将她扶起,淡淡问道:“叶美人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 翠珠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是主子实在病的太重,还是董太医……”有些话自然不能明说,翠珠也只能略低下头,蹙眉道:“还是原先杜太医的方子喝的好些,董太医的方子起先倒是见效快,可这几日越发没了效用,夜晚咳的又多了,奴婢想让主子传董太医再看一看,可她死活不肯,说是怕惊了太后。” 林语筝略略叹息,听翠珠提起那个人来,忍不住怔了怔,思绪竟飘的有些远了,直到翠珠又唤她,方才醒过神来,淡淡道:“你且去太医院唤了董太医来,这药我帮你送去储秀宫罢。” 翠珠闻言,只叹了一口气,点头谢恩,又折去了太医院。 林语筝端着药进了储秀宫,因着叶美人的分位,自然不能入住正殿,只住在了偏殿皓月轩,倒是一个好景致的院落。 伺候的宫女也多了三四个,林语筝端着药碗进去,因是穿着嫔妃的宫装,一早便有人认出了,又不知是哪个宫的主子,只上前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了,林语筝问道:“你们主子呢?” 那宫女指了指后院,小声道:“主子在后院打理那两棵刚栽下的合欢树呢。” 林语筝将药碗递给了那宫女,顺便问了她名字,便道:“你随我一起去吧。” 那宫女便端着药碗,一路跟在林语筝身后。 “翠红,这几日你们主子都做些什么?”林语筝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主子平日做的最多的便是抄经,看书,自从前两日把昕雪苑的合欢树移了来,主子便大多陪着那两棵树。”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指着叶心仪能让自己加入太后的阵营,谁知如今阴错阳差,太后有了姚曼青,连叶心仪也变成了弃子,而自己更不得已和皇后合作,一起对付那姚曼青,世事无常,后宫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 林语筝想到这里,脚步忽的就止住了,转身对身后的人道:“你把药端进去给叶美人服下吧。” 翠红颔首领旨,便端着药往后院走去。林语筝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心口闷闷不快,早知叶芷惠已将叶心仪当成弃子,当初又为何要狠下那副心肠,生生让她知道虞佑寰的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死一个豁然开朗,死两个茅塞顿开……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林语筝从储秀宫回来,时候已不早了,早膳原就只用了些流食,这会子倒是饿的紧,索性春雪春雨已经布好了午膳,林语筝抬起筷子只吃了几口,便觉得没什么胃口,只蹙着眉,一直提不起兴致,尤其是翠珠提到了那人,更是让自己觉得心口抓心窝似地痒,连坐立都不安了起来。 正懒懒的打算要回房小憩一会儿,便听见院外开门之声,抬眸方见着怜竹行色匆匆的从门外进来,脸上还带着些惊惧的神色,林语筝见了,只起身缓缓往内屋走去,示意怜竹跟了进来。 待进了房内,林语筝方才转身问道:“什么事情,惊惊乍乍的?你看你,脸都白了。” 怜竹一向胆小,听林语筝真么一说,越发埋下头,只左右瞅着没人偷听,走到林语筝身边,附上耳边道:“奴婢刚才去给那歌姬送衣服,结果在门口听见里面为她净身的嬷嬷说,那歌姬怕不是淹死的。”怜竹一边说,一边抬起满是惧意的眸子,盯着林语筝,继续颤颤巍巍道:“那老嬷嬷说,她这辈子给好几个在太液池淹死的宫女洗过身子,因着太液池的水里面水草茂盛,那些人的口鼻中,都会留有青苔蔓草,可是这歌姬除了身上沾到了水草,口鼻里面都干干净净,肯定是被人先闷死了,再丢到湖中的。” 林语筝心下一惊,一时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太后叫自己过去之前,应早已有了奚宫局的太监为她验明死因,若当时便知道是不幸失足溺死,何以把自己、皇后、还有姚婉仪统统喊过去? 林语筝来回踱了几步,猛然想起那姚曼青一步入奚宫局,便说的那句话来:好好的……怎么就溺死了呢? 当时并未有仵作验明死因,何以姚曼青要一口咬定那歌姬是淹死的?林语筝反复推敲,又想起今早姚曼青告假,在奚宫局时,脸色也是一片黯然,神色惊惧。而更奇怪的是,一件命案官司,居然被太后只手遮了过去。 林语筝脸上淡然一笑,似乎已经理清了头绪,虽然不知道姚曼青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但昨夜毕竟只有她和沈青彦在素月亭边出现过,只怕太后早已洞悉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才会施以援手。 林语筝安抚了怜竹几句,命她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将今日听到的话泄露出去半句。怜竹依旧是神色惊恐,显然还在为刚才之事后怕。林语筝想着许是她吓怕了,便出门喊了春雨,命她煮一碗压惊茶来,谁知刚要转身回房,便听见有人在斜阳斋门口吵吵闹闹,还未及春雨去开门,那人已经从门外闯了进来,林语筝一看,竟是储秀宫的总管太监,带着几位佩刀宫廷侍卫,林语筝心下一惊,忙起身相迎道:“未知常公公到我这斜阳斋所为何事?” 常有禄双手向上一躬,冷声道:“咱家是奉太后之命,前来捉拿毒害叶美人的凶手。” 林语筝往后倒退两步,还来不及辩驳,双臂早已经被侍卫钳住,哪里驶的出半点力气,身子只如浮云般飘了起来,脚下早已瘫软无力,连冤枉声都忘了喊了。口中只喃喃道:“你们说什么?叶美人怎么了?” 常有禄冷哼一声:“叶美人怎么了,柔嫔难道不知吗?不过柔嫔不必担心,你马上就会去陪她了。” 林语筝惊呼一声,手心渗出汗来,然后理智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她只得双足抓地,狠狠的扭动着身子道:“你们放开我,要去哪里,我自己走。” 常有禄双手一恭道:“那就有劳柔嫔了,去储秀宫走一趟。” 林语筝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她一个时辰前刚从这条路回来,这么快又要再走一次,可这次,林语筝只觉得这路途从没有如此漫长过,待进了皓月轩,门口已经挂起了黑白色帷帐,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高悬在门楣两侧,凄然到无以复加。 林语筝闭上眼,一滴泪缓缓滑落,只怪她今日的一念之差,竟然连叶心仪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大殿中,叶心仪被安置在楠木棺椁之中,林语筝几乎抬不起脚步,迈过门槛,两侧的人影落入眼帘,叶芷惠一脸怒意的看着她,而坐在主位的赵辰南,则还穿着朝服,看样子也是匆匆赶过来,眸中看不出半点喜怒,见林语筝进来,只是避过了眼神,神情淡漠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 林语筝被人推搡着跪下,膝盖触及金石地砖时冷不丁痛的她飙出泪来,林语筝挺直着脊背看着香案之上供奉着的一缕清香,缓缓的俯身跪拜。身边还跪着一溜烟皓月轩的宫女。 “翠红,你说你们主子就是吃了柔嫔送来的药,才气绝身亡的吗?”叶芷惠虽对叶心仪薄情,但叶心仪毕竟是真真正正的叶家人,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原也是伤心的,眼角不禁又涌起了泪意。 翠红看了一眼林语筝,埋头点点道:“奴婢不认识什么柔嫔,但只记得是她把药送来的,当时她原是要进后院看主子的,可不知为何,走了一半便不进去了,只吩咐奴婢,让叶美人把药服了。” 大难之下,林语筝反倒平静了下来,不等叶芷惠问她,便自己开口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药是我在路上遇见翠珠时候,接过来的,翠珠说这几日叶美人情况不太好,我便谴她去太医院找董太医,自己把药送了过来。” 叶芷惠粗喘了一口气,恨恨道:“你倒是承认的利索,那哀家问题,你为什么要毒害叶美人?宫中不是传言,你与她素来交好吗?没想到你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林语筝扬起头,眸中蓄着泪珠,眼神瞟过正在坐上低眉饮茶的赵辰南,心里……忽然就凉了一截。低下头淡淡道:“嫔妾从来没有打算毒害过叶美人,嫔妾只一心想着叶美人好起来。” “哼,风凉话谁不会说,可怜哀家的亲侄女……”叶芷惠吸了口气,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转头看着赵辰南道:“皇上,人命关天,这事儿你可一定要彻查到底,让叶美人瞑目啊。” 赵辰南漠然的放下手中茶盏,抬起眸子淡扫了一眼林语筝,缓缓道:“这原本就是后宫之事,还是由母后做主吧,皇后那边朕会去支会一声,让她不必插手此事。” 叶芷惠垂下眼睑,左右横了横眼,正想发话,便听门外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不要说我后妈可以吗???我胆子小…… 刚刚忘记说了,明天开V啊。。。。。有很多更的……你们懂的= =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束悦宁从门外进来,虽然换了一套稍显素雅的衣服,但站在这黑白两色的灵堂中,仍不免太过华丽,她脸色微微一变,上前盈盈向赵辰南与叶芷惠行礼。 叶芷惠只装作视而不见,依旧道:“这事儿若是交给哀家处理,只怕于理不合,如今掌管后宫的是皇后,叶美人又是哀家的亲侄女,只怕到时候会有人出口中伤,恐难服众。” 束悦宁一听,便知这事棘手,今日那舞姬的事情还让她惊魂未定,实在不想再惹事上身,既然叶心仪是太后的亲侄女,此事交由太后来管,她乐得轻松,束悦宁侧目,见林语筝跪在殿前,心下已明白了两三分,忙开口道:“叶美人是太后的亲侄女,此事交由太后处理,最合适不过了,太后统领后宫多年,从未有人不服,又岂会有人出口中伤呢?” 叶芷惠闻言,颇为受用,从雕花椅子上起身道:“既如此,那哀家就接了这差事。” 说完,转身看了眼赵辰南,脸上依旧是痛惜之色:“虽说叶美人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美人,但毕竟也是后宫的主子,出了这事,哀家已无心参加什么洗尘大典,还请皇上谅解。” 赵辰南嘴角勾勾,起身回道:“那是自然,后宫主子薨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摆大宴,也是应该的。”赵辰南转身,看着束悦宁道:“皇后千秋节,就改为凤仪宫私宴吧,相信皇后也应该体恤太后失亲之痛?” 束悦宁此时纵有千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沉着脸点头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叶芷惠冷哼了一声,眼神盯着林语筝,眸中似乎有点点得意之色,步出殿外,只略微侧首,对身后太监道:“把柔嫔押到永乐宫,哀家要亲自审问她,为何要毒杀叶美人。” 林语筝猛然回首,看着赵辰南的眸子忍不住滑出泪珠,身子被小太监重重的从地上扯起来,酸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林语筝双手握拳,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厉声喊道:“皇上,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救我……” 赵辰南坐在靠背椅上,从头至尾都不曾看林语筝一眼,只是颔首低低吹着他掌中托着的茶盏,只是那盅茶,早已不曾冒出丝毫的热气儿了。 林语筝只觉得后背溢出森森细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辰南,视线停留在他抿茶的那抹薄唇之上,都说薄唇的人薄情,想来定然是对的。 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拖出了叶心仪的灵堂,林语筝明明想继续开口大喊,可嗓子里却发出任何的声音,一袭华丽的衣衫挡住了她的视线,束悦宁从殿中出来,远远的看着林语筝被拖走的身影,只觉得足下脚步也陡然重了起来。 ******************* 传说中每个宫都会有一间的小黑屋,可永乐宫的这一间,竟让林语筝有入了地府的错觉,青石板散发着阵阵寒气,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仍有一种蚀骨的冰凉。 “哀家问你,是不是皇后指使你毒害叶美人的?”太后叶芷惠高高坐在她面前,一如鬼面阎罗,起先还比较有耐心的循循善诱,但此时,林语筝的倔强,早已经让她失去了耐心,叶芷惠眯了眯眼,脸上依旧挂着强忍住怒意的笑容:“哀家劝你,还是乖乖的招认,若是受人指使,何必自己当了这罪孽,你若认了,哀家一定让皇上从宽处理,放你一条生路。” 林语筝黯然一笑,心知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太后定然是费尽心机也要把这件事往皇后身上缆的,可是……林语筝心里清楚明白,那碗药确确实实经过自己的手,就算把事情赖到了皇后身上,自己这个同谋罪人,也定然难逃一死!况且束悦宁在宫中人脉广布,其兄束修宁还在边关征战,若是知晓此事,在边关故意败几次事小,万一他来个鱼死网破,领着边关三十万将士入京勤王,只怕连赵辰南的皇位都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林语筝方才悟了,原刚才还有一念之想,以为叶心仪的死,是赵辰南的旨意也未可知,如今想来,赵辰南若要叶心仪死,显然时机还未到。 林语筝努了努嘴,咬牙道:“回太后娘娘,没有人让嫔妾毒害叶美人,嫔妾也没有毒害叶美人,叶美人的死,与嫔妾无关。” 叶芷惠怒目圆瞪,扬起下巴示意身边的太监掌嘴。 一阵掌风划过,一只粗糙的大手甩过她的脸庞,林语筝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嘴角已舔到了血腥味。 叶芷惠忍着脾气又问了一遍:“哀家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不是皇后指使你干的?” 林语筝低着头,将方才的话又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叶芷惠指着林语筝,脸上露出狰狞之容,与平常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形象迥然不同,紧咬着牙根道:“给我用刑,打到她认罪为止。”叶芷惠起身,拂袖背对着林语筝,这次是她扫荡束家势力的绝妙机会,决不能毁在这个女人手中。 林语筝只觉得自己被人架了起来,双膝之下空空荡荡,一个铁秀红的跪垫从墙角的刑架上拿了过来,老太监细声细气道:“柔嫔主子,这地上凉,奴才给您铺个垫子。” 那垫子名叫洗罪垫,里面的棉花中插着无数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是前朝后宫专门用来惩罚奴才的私刑,若是双腿跪上去,身子再被狠狠一按,绣花针刺入膝盖的骨缝之中,这种痛,简直犹如人间炼狱。林语筝也只是听说过这种东西,不曾亲眼见过。 那垫子拿到面前,她才看清那个垫子原是乳白底色,只因用的多了,血液已将垫子染成了铁秀红,林语筝努力想挣开那两个老太监钳着自己的双手,无奈使不出半点力道,脚踝被紧紧的绑到一起,身上的重量陡然变重,一阵濒死的惨叫之后,剧痛从膝盖蔓延至全身,森森的汗珠顺着林语筝的发根落下,林语筝粗喘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容嬷嬷:这里是慈宁宫,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紫薇:容嬷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勾引男人了……我知道明白了,深宫老嬷,男人最爱,我再也不跟你抢尔康啦…………啊啊啊啊 第68章 -69 第六十八章 御书房,赵辰南握着边关的战报,迟迟还未打开,近日来军报连连,且多是告捷,年底之前的三批粮草均以集齐,且今年秋粮丰收,赋税颇丰,想来坚持到年底,定然能将柔然赶出大雍边界。 思至此,赵辰南眸光一紧,手中的战报不觉被握成一团,随意扔在御案一角。赵辰南起身,信步来到乾坤殿的丹犀下,月色将紫禁城笼在一片银白的冷色调中,一袭夜风拂过,赵辰南只觉得后背有些凉意。 当下束修宁边关战事反转,自然是要给皇后几分面子,奈何叶家在朝中人脉广布,半数文官是叶询的门生,一时也不易扳倒,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借严侍德之口,将虞佑寰的死讯透露给林语筝,借此让叶心仪间接获知,以换她表面上的安顺,本想着等束修宁得胜归京,在借机让叶心仪“枉死”,届时若推到皇后身上,也不必怕他那边关的几十万雄兵……可谁知…… “皇上,下霜了,还是进殿里休息吧。”严侍德一边说,一边将一件明黄色九龙戏珠云锦大氅披在赵辰南的身上。 赵辰南轻哼了一声,收回思绪,淡然问道:“今日,怎么没有叫朕摸牌子?” 严侍德脸色略有踌躇,想了想道:“今日皇上要去哪位妃子处,奴才这就去安排。” 赵辰南舒了口气,略思忖道:“朕许久不去荣妃那里了,摆驾翊坤宫吧。” 严侍德脑子转的飞快,忙跟着喊道:“皇上摆驾翊坤宫。” 苏婉柔自那次当众怒打林语筝被赵辰南训斥之后,圣宠渐衰,整日如跳脚苍蝇一般,在翊坤宫上串下跳,又苦于拉不下颜面,不曾与皇后之流结盟,翊坤宫的地位在后宫一落千丈。 赵辰南来到翊坤宫之时,苏婉柔正在花厅与几个贴己的宫女喝酒庆祝,原是她今日下午便听说了林语筝的事儿,顿时觉得长久背在自己身上的包袱终于解脱了,此次是太后亲自出手,只怕那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过不了这一关了。 苏婉柔听闻太监报唱,吓的酒杯都不知往何处藏,只能满面通红的出去迎接,赵辰南居高临下,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笑道:“何事让荣妃有如此兴致?” 苏婉柔咬了咬唇,忸怩道:“也……也没有什么大事,皇上许久不来,臣妾……臣妾只能接着酒劲,让自己入睡,否则良夜寂静,恐难成眠。” 赵辰南未理她答话,领着太监进了花厅,嵌石雕花红木圆桌上,一壶美酒还散着余温,赵辰南瞥过一桌的酒菜,讪讪笑道:“朕原到还不知道,爱妃借酒浇愁还需用得着这一桌的山珍海味。” 苏婉柔闻言,面色一僵,正要俯身请罪,又听赵辰南道:“既如此,怎能辜负了这美酒佳肴,爱妃,来陪朕同饮一杯吧!” 苏婉柔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坐到赵辰南身边,见赵辰南的脸上未有丝毫不悦之像,才安然放下心来,为他斟了一杯酒道:“臣妾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龙体康健,祝大雍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几句原是去年在赵辰南的寿宴上,她听别人说的,如今用上了,也颇为贴切。 赵辰南笑笑,低头就着苏婉柔的手一口把酒饮尽,抬起璀璨的黑眸子道:“好!荣妃说的好,大雍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正是朕的心头所愿。” 苏婉柔笑的更甜了,这是自那次事件之后,赵辰南第一次夸赞她,苏婉柔越来越觉得,林语筝就是自己的克星,如今她快要死了,自己的好运又要来了,便借着酒劲道:“那柔嫔也真是的,居然做出毒害后宫姐妹的罪行,臣妾今日还踹踹不安,不知太后若是知道了她原是我翊坤宫的人,会不会受株连之罪?” 赵辰南手中的酒杯抵至唇口,低头抿了一小口酒,听苏婉柔此言,不禁略略皱了皱眉,心道:以前的荣妃是一个多么宽容大度,通情达理又心无城府的女子,却又是何时竟便的如此刻薄?可他只是淡漠的笑了笑,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淡淡道:“朕也觉得柔嫔其心可诛,枉费了朕对她的一番宠爱,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她定然是难逃法网的。” 苏婉柔低眉笑了笑,把赵辰南手中的酒杯斟满了,正欲再开口时,却见赵辰南已然起身,不顾她满脸的疑惑,对门外的严侍德道:“摆驾回宫吧!” 苏婉柔愣怔怔的抱着酒杯,看着赵辰南离开花厅,走出翊坤宫去,忍不住将满桌的菜肴全掀翻在地。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荣妃那儿不合意吗?”严侍德诚惶诚恐的跟在赵辰南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辰南双手负背,从一个悠长的宫道走到另一个悠长的宫道。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及长,他时而抬起眸子看看天上的月色,时而又低下头踩踏着自己的影子。 宫道尽头,一盏浅黄的菱花宫灯悠然转过弯来,照着两个清瘦的人影往赵辰南面前挪过来。 “惠妃?” 赵辰南停下脚步,视线有些讶异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惠妃白瑾萱盈盈福身,白皙素雅的脸上仿似有着亘古不变的清淡,待赵辰南免礼之后,才又幽幽开口道:“皇上可是在为叶美人的事心烦?” 赵辰南苦笑,不置可否,只道:“朕许久不曾到你的永和宫了。” 白瑾萱低头,脸上露出一丝浅到不可分辨的笑意,淡淡道:“祯儿也说许久不曾见到父皇了。” “哦……”赵辰南似是有些茫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值得又问道:“祯儿可是又长高了,他天资聪颖,将来定然是国之栋梁。” 白瑾萱脸上却依旧不曾有什么笑意,只道:“臣妾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赵辰南呵笑一声道:“你还在为你父亲的事生朕的气,对吗?” 白瑾萱低下头,脸上神色淡然,只轻轻道:“过去的事,臣妾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而臣妾也不认为,皇上会是一个念旧的人。” 赵辰南的眸中闪过一丝伤感,冷冷道:“惠妃你……” 第六十九章 白瑾萱往后退了两步,拢了拢披着身上的大氅,低眉道:“若是皇上顾念旧情,柔嫔何至于就这样被太后带走了?臣妾只怕,这也是皇上您权衡利弊,制衡荣衰的手段罢了!” 赵辰南的手指咯咯响了几声,眉梢迸出一抹厉色,终是按住了火气,让出一步道路,淡然道:“你走吧。” 白瑾萱深吸一口气,脸上似乎有冰凉的液体落下,低眉对身边执灯的宫女道:“我们走吧。” 严侍德皱着眉宇迎到赵辰南身边,适时把大氅为他披上,瞅着白瑾萱离去的背影道:“惠妃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皇上您不必跟她置气,时间久了,惠妃自然会明白皇上你对她的一片真心的。” 赵辰南冷哼了一身,正欲离去,呼听到身后有人唤道:“严公公,严公公留步!” 严侍德一听,恐惊扰了圣驾,忙转身迎了过去道:“作死啊,急急吼吼的赶着投胎?” 那小太监跑的满脸是汗,见皇帝也在,便跪下行礼道:“奴才叩见皇上。” 赵辰南瞥了他一眼,问道:“何时如此慌张?” 那小太监抬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严侍德,被他瞪了回来,说道:“皇上让你回话,你还不赶紧的!” 小太监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禀报道:“严公公让奴才在永乐宫外打探消息,结果被奴才打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听说太后用刑威逼柔嫔,想让她把罪名推到皇后身上,柔嫔宁死不从,命人酷刑伺候,结果一鞭子下去,正巧落在柔嫔的小腹之上,柔嫔大腿根处鲜血淋漓,太后谴董太医去看了,说是……小产了。” 赵辰南脸上肌肉微微一颤,问道:“那太后那边怎么说?” “太后下令封锁此事,说是若有人泄密,严惩不贷。”那小太监垂眸回道。 “也是,反正死无对证,老太婆倒是妙计。”赵辰南低头,随脚踢走了宫道上不知何处落下的一颗鹅卵石。 严侍德抬起眸子,打量了一番赵辰南的反应,才试探着道:“微臣记得,柔嫔半月前还因月信的事儿被皇后娘娘禁足了,莫不是董太医弄错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伤了龙裔了呢?” 当初扶持林语筝上位,他在背后没少使力,说是阿谀奉承也行,溜须拍马也罢,但说到底了,还不是因为他老人家明白赵辰南这些年心坎上的痛。指着再能有个把个心尖上的人,让赵辰南这颗冷心冷肺暖起来。眼看着这两人又是有缘无分,他那真叫一个心急啊! 赵辰南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严侍德退下:“行了,下去吧。” 严侍德俯身缓缓后退,每退一步就在心中微微叹一声,指望着赵辰南能给个主意,忽听赵辰南缓缓道:“随朕去永乐宫走一趟!” 严侍德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冷汗从额际滑落,他抬手用袖口拂了拂额头,喉咙有些僵直道:“奴……奴才遵旨。” 赵辰南抬起头,看见依然安跪在一旁的小太监,开口道“你去想个法子,把永乐宫的消息传到皇后那边去。” “怎么?还不快去照皇上的意思办?”严侍德催促道。 那小太监猛然回过神来,躬身领旨道:“奴才遵旨。” ******************** 凤仪宫凤栖殿,一溜烟宫灯照得大殿灯火通明,束悦宁从雕花红木靠椅上站起来,坐立不安的在门头探出头望了望,又回到殿中,故作镇定的落座,可她端起茶盏是微微颤抖的手腕,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咯吱一声,原本只开了一半的殿门被人推开,一袭浅紫宫装的恬淡女子从殿外步入,脸上神色倒很平静。 “你总算来了!”束悦宁忙迎上去,拉着她往殿内走去,“没想到那老太婆竟然如此歹毒,想用此事来扳倒我!我一时大意,竟然中了她的毒计!”束悦宁说着,脸上流露出愤愤的神色,而更多的则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若是柔嫔不堪重刑,被那老太婆说动了,那我岂不是在劫难逃?”束悦宁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一双秀眉已经蹙成一团。 “柔嫔不是还没有认吗?况且怎么说,龙裔是在永乐宫失的,她敢下令封锁消息,我们就想法子撬开她的嘴。”凤梓峦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低眉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先去找皇上,把龙裔的事情跟他说一说。” “可是……如今龙裔已然没了,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处?”束悦宁依旧愁眉不展,自责道:“都怪我,今儿一早那老太婆推脱,我想着明后日就是我的寿辰,便不想管这闲事,谁知寿宴没了,闲事反而成了害命的事儿了!” 凤梓峦淡然一笑,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忧,你自先去皇上那边请罪,就说当日弄错了柔嫔的月信,如今害的她胎儿不保,自请受罚。” 凤梓峦眯眯眼,又道:“二则,你领上一个太医,就说柔嫔曾患有失心疯,如此重创,只怕她旧病复发,到时候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冲撞到太后,那就是大大不敬了,所以思前想后,还是不便让柔嫔留在永乐宫。” 束悦宁贝齿轻咬,负气道:“那当日本宫让她禁足,如今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凤梓峦平常恭顺温良的脸上现出一股肃杀的寒气,悠然道:“这你倒不用担心,禁足之时,皇上尚且没有揭穿你,如今定然也不会定重罪,但是太后谋害龙裔,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只要以此要挟,把柔嫔弄出了永乐宫,到时候给她来一个畏罪自杀,也不是不可。” ******************** 林语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还是那个叫做苏婉柔的女子,穿过皇城的御水河,她忐忑的低着头,与一众上百个妙龄女子一起,站在乾坤殿外的广场上。 因着一早就被教习的嬷嬷喊了起来,到如今已是困的不行,若不是四周没个依靠,她连站着都想睡一觉。听见有人喊她,她惶恐不安的搅动着手中的丝帕,低头踏着莲步迈向眼前的大殿。 “抬起头来……”殿上高高坐着的,是当朝的君王,也是她日后的夫君。 林语筝有些后怕的深呼一口气,努力抬起头,一双深黑的眸子与自己四目相对。 “啊……”林语筝从冰冷的地板上惊醒,睁开眼对着的,正是梦里的那双黑眸子。她惨叫了一声,挪着疼痛不堪的身子,往更冰冷的角落躲了躲。 她的心在一点点的冷笑,他还是来了? 他是来看她生?还是来看她死的呢? 林语筝有些怔忪的看着他,神情呆滞。她不是故意要把这样的自己展现给他,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来面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一次性看很多章也要打分哦……不然我会哭的~ 第70章 -71 第七十章 “柔嫔……柔嫔?” 有人低低的换了她几句,林语筝如惊恐的小兽一般,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身上的衣物不曾换过,还拖着斑斓的血迹,小腿肚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粘在她白皙的脚踝上。 一双手探向她纤细的手腕,带着温热的指腹,连同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缓缓抬起眸子。 “柔嫔不必慌张,请让微臣把脉。”杜云泽的声音带着些干涩,却听不出半点情绪。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住了林语筝的脉搏。 酷刑、小产、失血过多、惊吓……两月不见,她竟然已被折磨成了这样! 她的眼圈泛红,可是眼眶里已经干燥的没有一滴泪,许是已经流完了一般,杜云泽微微俯□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以极低的腹语说道:“别怕,我……一定救你。” 林语筝置若罔闻,她只是木讷的环视了围在一圈的众人,咯咯咯笑出了声来。 她还不能死,她必须活着!如果她现在死了,谁来帮她平这天大的冤屈!谁来帮她报她的失子之仇! 林语筝长叹了一声,推开杜云泽把脉的手,端端跪好,声线有些干哑道:“嫔妾自知死罪难逃……死不足惜,只恐血污冲撞了皇后娘娘的生辰祥瑞。盼太后开恩,待千秋节后赐我一具完尸。” 林语筝堪堪说完这席话,身子已经无力倒下。 杜云泽只得伸手搀了她一把,将她靠在墙角,起身拱手对众人道:“回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适才为柔嫔把脉,惊觉她脉象紊乱,情绪波动颇大,此乃失心疯复发之先兆。且柔嫔刚刚小产,失血过多,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 赵辰南的眸子从林语筝身上移了下来,因他自己也发现,自方才他将她唤醒之时,那一刹那的对视之后,林语筝的目光便从未落到过自己的身上。她安静的躲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除了那番严谨到无法让人反驳的请求。 赵辰南的眉宇紧了紧:她想得一具完尸,求的人却不是自己! 叶芷惠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并不自然,从方才皇后带着皇帝直闯永乐宫开始,她的脸色都一直是阴沉的,谋害龙裔,虽是无心之失,终究这罪是坐实了。 “太后娘娘缘何不能放柔嫔一马呢?若是一命抵一命,这柔嫔腹中的胎儿,难道也抵不过叶美人一条性命吗?”皇后此时倒是演技出众,一张脸早已哭的梨花带雨,转身抓着皇上的衣袖道:“这些许年来,臣妾整日里焚香诵佛,为的只是后宫姐妹皆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如今好容易柔嫔有了,怎就这么又没了呢?” 皇后一边哭,一边自责道:“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当日一时糊涂,记错了柔嫔的月信,是臣妾害了她……”皇后说罢,扑通一声跪在了赵辰南面前:“皇上……” 赵辰南一条袖子被皇后抹着泪,脱不开手,眼神却越发阴鸷了起来,他抬眸瞥过角落里瞪着一双大眼睛却毫无神采的林语筝,正想开口,却见那人幽幽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们,细声细气道:“你们弄错了,我才没有怀孕呢,若是我怀孕了,皇上一定会很宠我……很宠我……,才不会让这些人欺负我……” 杜云泽眉宇一紧,转身蹲下来按住她的脉搏,抬起头,两人的眸光在瞬间交汇,又彼此错开,杜云泽深吸了一口气道:“回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柔嫔的神智已然不清,只怕是失心疯又犯了。” 三人神色皆是一惊,束悦宁从地上起身,指着林语筝问杜云泽道:“杜太医?你说柔嫔失心疯又犯了?” 赵辰南只是冷着一张脸,目光略带狐疑的上下扫了一眼林语筝,听杜云泽回道:“当日柔嫔御花园失足落水,被救醒后便患有失心疯,臣虽细心调理,奈何此病向来反复无常,如若心智受到重创,很容易反复,柔嫔今日痛失龙裔,怕是诱因。” 太后脸上神色凝重,只转头问束悦宁道:“后宫嫔妃多人,何以这样一个患有失心疯的嫔妃,仍能侍奉圣驾?若是在她侍寝之时,忽然犯病,岂不是会伤及龙体?” 束悦宁闻言,低下头,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赵辰南,默默无语。 两人正沉默,忽听闻一声哭喊,林语筝跪着爬到束悦宁的足下,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裾道:“姐姐……你听我说,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不能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束悦宁吓得连连退后几步,蹙眉道:“走开走开……柔嫔你胡说什么?” 赵辰南与叶芷惠的脸色却都不约而同的变了变,这一声姐姐,赵辰南自然知道林语筝喊的是谁,那些有的没的,叶芷惠也似乎被戳中了神经。 “看来柔嫔果真疯的不轻,”赵辰南环视一周,发现除了皇后的人便是太后的人,只得转头道:“严侍德,命人把柔嫔送回斜阳斋,暂时关押,待皇后千秋节后,再行论处。” 严侍德不留神色的敛去眼角的一丝欣喜,领命道:“遵旨。”转身对着身后两个小太监道:“还不快去把柔嫔押回斜阳斋。” 林语筝强行被人架起双臂,口中还是那些不清不白之言,赵辰南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芷惠视线从林语筝被架走的背影上收回,言之灼灼道:“皇上,这柔嫔满口胡言乱语,只怕这样下去,会毁了皇室的清誉,依哀家之见,不如早做决断。” 赵辰南抬起冷冽的眸子,瞥过站在一旁的束悦宁,淡淡道:“朕倒是觉得,她之前所言,也不无道理,皇后华诞在即,朕也不愿后宫有血污之灾。皇后多年未得龙裔,母后难道不曾心急过?” 心急?只怕皇后若是有了她才会心急到死!叶芷惠脸上绷出一丝笑,淡然道:“皇上所言甚是,那哀家就等着皇上的圣裁,哀家相信,皇上自会秉公处理,断不会将皇室的清誉抛之脑后。” 赵辰南轻哼一句,借着酒劲拂袖步出永乐宫,心道:老太婆,若不是你,朕何以会带上绿帽子,若说毁皇室清誉,那也是你一手造成! “皇上……慢些走……”严侍德从身后踩着碎步跟过来,一路跑至赵辰南身后,躬身道:“夜里风凉,皇上还是披上……” “朕想到处走走,不用跟着……”严侍德话未说完,便被赵辰南打断。奈何严侍德又怎敢擅离职守,只得踩着轻步子,更在赵辰南身后一丈远的地方。 不是没有想过饶林语筝一命,奈何他如今也处处受人制肘,就算是一国之君,却也不得不被几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一个是门阀贵胄,开国功臣,三朝元老的叶家,一个是功高盖主,手握重兵,威震四海束家。 他赵辰南算什么?只不过是紫禁城中穿着龙袍周旋于其中的跳梁小丑。 呵……赵辰南猛然驻足,一拳重重的打在三丈高的朱红色宫墙之上,眼角迸出一滴泪来。 十年前,朕保不住梓柔,十年后的今天,朕依旧保朕的女人! 第七十一章 永乐宫北门小巷,一个颀长的身影隐在阴影之下,不远处一个老太监手执一盏昏暗的宫灯,从拐弯处缓缓而来。 “找咱家出来,所谓何事啊?”老太监尖哑的声线,慵慵懒懒的语调:“咱家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跑到宫里当了太医,也不知会咱家一声?”宫灯笼罩之下,可不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太监——卫有福 杜云泽从月光的阴影下出来,一袭藏青色的官府越发衬的他面容白皙,微微弯了弯嘴角,有些羞赧的拱了拱手道:“未曾向卫公公报备,是晚辈的不是。” 卫来福轻哼了一声,佯装生气,转身问杜云泽道:“今日喊咱家出来,又是所为何事?” 杜云泽也不隐瞒,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小药瓶,递到卫来福面前,直言道:“晚辈有一事相求,刚才被关在永乐宫的柔嫔,若是太后娘娘想让她畏罪自杀,麻烦请卫公公把药换成这一种。” 卫来福接过杜云泽手中的瓷瓶,眼神略带迷茫的扫了他一眼。 “这……” “实不相瞒,晚辈倾慕柔嫔主子,恳请卫公公施以援手。”杜云泽坦然开口,脸上毫无半点遮掩之色。 卫来福一双被白眉遮着的眼皮抖了一,叹了叹气道:“你应该尊重你爹的遗愿:云游四海,泽被苍生,这禁宫内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杜云泽淡然一笑,拢了拢袖子道:“等晚辈找到了至亲,消解了心中疑云,自然会飘然远去,卫公公大可放心。” ****************** 斜阳斋,一如最初那般冰冷,林语筝被人扶掖着进了前厅,怜竹早已经迎了上来,在看见她衣物残破,满身是血之后,忍不住嚎啕大哭。 春雨春雪从两个太监手中接过如落叶般的林语筝,各自潸然泪下。只有小柳子机警的从袖中拿出几两银子,递给那两个将林语筝送回的小太监,小声打探道:“小陆子,太后娘娘怎么说?” “哎,还能怎么说?横竖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怎么你们主子怀了龙裔,做下人的都不知晓?”那小太监也是在严侍德手下当差,原和小柳子是睡一张炕头的,说话自然热络不少。 “什么?”小柳子一双眼瞪的足有铜铃大,怪不得刚才那衣裤上竟全是黑乌乌的血迹,:“难道?”他不可置信的问了声。 “可不是……听说是被永乐宫的太监一鞭子给打下来的。”边上的小李子跟腔道:“在这宫里开罪了什么人都不能开罪太后,她的手段,宫里有几个不清楚,不然也不用老躲在寺庙里过日子,肯定是缺德事儿做多了,怕遭天打雷……” 小李子还没说完,便被小陆子拍了一巴掌:“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小李子被他一吓,便噤了声,三人皆把声音压的极低。 ******************** 林语筝强撑着身子,将最后一字收笔,苍白干涩的嘴唇已被咬出一排牙印。怜竹拿着丝帕轻轻拭了拭她额际的汗珠,垂泪道:“主子,你究竟是怎么了。” 林语筝放下笔,手扶着案头深呼吸了几次,待纸上的墨迹干透了,方才道:“你去喊小柳子进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怜竹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步入帘外,将小柳子唤了进来。 “这封信,你去帮我给你师傅,什么都不用说,他自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他实在为难,我也不怪他,只当我命该如此。只是连累了你,跟着我这样薄命的主子,倒是一天的清闲也没享到。”林语筝说着,将一封信递到小柳子手中。 小柳子方才听门外太监说柔嫔又犯了失心疯,此番一见到林语筝,马上便明白了,心中只疑惑道:那太医也着实大胆,竟然敢联合着妃子,一起欺君?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奴才定当把书信带到,还请主子放心。” 林语筝惨然一笑,被怜竹扶掖着躺倒榻上,神思有些恍然道:“我早该知道这道理,帝王本是无情的,但我却不能待他无情。” ******************** 次日一早,未及卯时,严侍德刚服侍完赵辰南穿衣洗漱,便有人来报小柳子在他平日休息的偏厅等他。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严侍德将它翻转一看,上面几个字不由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奴才不敢私自打开,便没有拆封,只从柔嫔的房里找了几本平日叶美人誊抄的经书来。”小柳子从袖中将经书拿出来。 严侍德取下雕花笼丝灯罩,就这灯芯将那火漆烤软了,慢慢打开,一封蝇头小楷写成的遗书映入他眼帘,最后的落款竟是叶心仪。 严侍德忙将那经书打开,逐字对照,竟然分不出半点差池,脸上不禁露出一番钦佩之色,喟叹道:“咱家还不知柔嫔竟有这种本事!怪不得在永乐宫敢应承了这罪状。”严侍德说着,又叹道:“可毕竟还是失了龙裔。” 严侍德将遗书按着原来的印子折叠一新,放入了方才的信封之中,又将火漆重新封好,蹙眉思虑了下道:“你先回去,好生照看柔嫔,咱家自会见机行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小太监在门外敲了三声,禀道:“严公公,皇上要您马上陪他去皓月轩走一趟。” 严侍德轻咝一口气,皓月轩?那不就是叶美人死前住的地方?如今那尸首还在偏殿搁着呢。严侍德眼珠子一转,将那信塞入小柳子手中,打了个眼神光道:“跟咱家一起走一趟,机灵点。” 小柳子忙把信藏妥了在袖中,点着头跟在严侍德身后。 储秀宫皓月轩,听说有人去找了赵辰南,想要替林语筝洗脱罪名,皇后和太后的凤驾也早早的到了,两人各自领着好几个奴才,在叶心仪的灵堂门口徘徊了良久,还是皇后先开口道:“太后娘娘精神头儿真足。一夜辛劳,倒不显半分倦色,这么早就来送叶美人一程?她泉下有知,必定感恩戴德。” 太后叶芷惠也不是善主儿,只冷着脸道:“叶美人怎么说也是哀家的亲侄女,她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哀家自然心痛。倒是不在宫里这么些时日,越发觉得这里乌烟瘴气起来,也不知皇后的精神气力都落在何方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对峙,便见赵辰南的龙辇已停在了门口,赵辰南弓身下地,身后正跟着严侍德并几个奴才,还有太医院的太医杜云泽。 作者有话要说:太医珊珊来迟,大家没把他忘了吧?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杜太医,说说你的发现?缘何你说,可以证明这下毒之人绝非柔嫔?”赵辰南领着众人步入叶心仪灵堂,大大的“奠”字之下安放着叶心仪孤单的灵柩。赵辰南有些索然的收回视线,转头扫了一眼跟着进殿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了杜云泽的身上。 杜云泽走到香案前,恭敬的点了一支香,供奉到香炉之内,方才开口道:“臣未去淮南之前,叶美人的病一直是由微臣照料的,听闻叶美人的死讯,微臣也怆然不已,所以昨夜从永和宫出来,微臣便到了这皓月轩来,想祭拜一下叶美人。” 叶芷惠由卫来福搀着,步入灵堂,微微抖了抖眼皮道:“杜太医还是开门见山的好,皇上日理万机,可没空听你在这儿闲侃。” 杜云泽忙恭敬的做了个揖,给站在一旁的翠珠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领着一个小太监,一起到了一旁的耳室,从里面拉出一个十六七岁双手被反绑着的的宫女,正是昨日指正林语筝的翠红。 那翠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见一众人团团围着她,身子更是打颤的厉害,只低着头抽噎,并不说话。 “难道是这宫女下毒害死的叶美人?”皇后束修宁蹙着眉一脸不解,又抬眸偷偷瞥见赵辰南的眼角也有了些疑虑,便接着道:“臣妾昨日便觉得此事蹊跷,为什么偏偏会是柔嫔?且不说昨日柔嫔是从奚宫局回来,恰巧偶遇上了翠珠,才端上了那碗药,就算是柔嫔真的对叶美人有加害之意,也断不会把剧毒的毒药随身带在身上。” 杜云泽笑笑道:“皇后娘娘分析的极有道理,因为那碗药,根本就没有毒。”杜云泽说着,绕过香案,来头殿后角门,转身对各位道:“劳烦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移驾皓月轩北院小花园。” 众人跟着杜云泽来到皓月轩北院,这里是一个极幽静的小园子,地上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将园子隔成几块,各种着花草树木,院落里有几棵桂花树,此时正是盛开时节,一步入北院,便有一阵阵幽香袭人。 杜云泽将一众人带到最北端的角落,那边设着一方石桌石凳,上面是用竹子搭成的草庐,看上起到也清雅别致,草庐的左右两旁,各种着一棵合欢树,此时错过了花期,树上也只剩下几片业已枯黄的残叶。 杜云泽拿起石桌上的小铲子,在一棵合欢树的根部挖了一抔土,承到赵辰南面前。严侍德上前瞅了眼,问道:“杜太医,敢问你挖这土做什么?” 杜云泽笑笑道:“这土里面,便是昨日柔嫔端给叶美人的那碗药。”杜云泽把碎土放在石桌上,接着道:“昨夜微臣来皓月轩凭吊叶美人,翠珠说这小院是叶美人毒发身亡之处,微臣便让她带着过来看一看。因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小院香气宜人,一般人很难问到药材的气味,但臣自幼学医,对中药味反应敏锐,适才发现了这些土。” 赵辰南点了点头,使了一个眼色,严侍德便从袖中拿了一块帕子,取了一些泥土呈给赵辰南。 赵辰南低下头,看似轻轻嗅了一下,对身后小太监道:“去太医院把董太医叫过来。” 叶芷惠一直在一旁看着现场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为何杜太医要从下面挖土,难道叶美人也将这碗药埋下去了不成?” 杜云泽脸上神色肃然,恭敬道:“回太后娘娘,因昨夜亥时下了一场雨,这合欢树又是新栽的,表面土壤稀松,所以药汁顺着雨水渗入了这泥土之中,适才微臣才从下面将它挖出来。” 叶芷惠听闻,依旧是一脸将信将疑,倒是皇后束悦宁道:“杜太医果然观察入微,本宫佩服。” 不多时,董太医便被请了过来,董必善一看此地的阵势,心下也明白了三四分,赵辰南道:“董太医,你来辨别一下,是否这泥土中中药的成分,可是叶美人平日用的那几种?” 董必善拱了拱手,上前从严侍德的手中接过手帕,用手指轻轻捻开泥土颗粒,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神色一丝不苟。 “回皇上,从这泥土中的味道来辨别,里面有白芍、党参、阿胶、贝母等药材,与微臣为叶美人开的药方上的药材,正好吻合。”董必善敛目垂眸,一脸恭敬道。 严侍德嘴角微微抽了两下,眼梢瞥过一直跟在身后的小柳子,小柳子一拍脑袋,哎哟一声跪了下来道:“回皇上,昨日一早奴才经过储秀宫的时候,翠珠姑娘喊了奴才进来,说是叶美人有东西要奴才带给主子,奴才当时也没在意,接了东西就走了,谁知一回斜阳斋主子就出事了,把这事儿个忘了。” 小柳子说着,忙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去,严侍德上前接了下来,呈给赵辰南。 赵辰南微微一愣,转了转心思道:“严侍德,把这信呈给太后娘娘。”赵辰南转身,看着叶芷惠道:“母后,你素来喜欢叶美人抄的经书,想来对她的字迹定然是一眼便能辩的出来的。” 叶芷惠脸色微微一变,从严侍德的手中接过那封书信,撕开火漆口,满笺的柳体蝇头小楷,可不就是叶心仪的亲笔书信。叶芷惠单看着这一笔字,便气的浑身颤抖,哪里去管上面的内容,将信往地上一扔,指着小柳子道:“好糊涂的奴才!若不是你,怎会害的你家主子失了龙裔!拉出去杖毙了!” 小柳子一听,吓的屁滚尿流,忙磕头求饶,一边偷偷窥探严侍德的反应。严侍德从地上把信纸捡起来,呈给赵辰南。 赵辰南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淡然道:“这么说,叶美人是自尽的,看来,事实的真相真的与杜太医发现的一样,叶美人并没有喝那碗药。” 束悦宁也忍不住叹道:“皇上,叶美人既一心求死,自然不会去喝什么药。幸好杜太医心思缜密,不然如何还柔嫔一个清白,只可惜……龙裔终究是没了。”束悦宁说着,低头用丝帕压了压眼角,一派怆然泪下的作风。又道:“那小太监虽然该罚,可那也是因为柔嫔的事担惊受怕,才会一时大意,依臣妾之见,不如杖责三十,勒令他以后好好伺候柔嫔,将功补过。” 赵辰南抿着唇,手中抓着叶心仪的那封遗书,转身朝斜阳斋的放下往了一眼,继而道:“此处,就交由皇后处理,严侍德,摆驾长春宫。” 作者有话要说:告一段落,今天更新完了~明天赶早,加分加分加分……大家保佑我悦读纪过稿吧~~我保证不停更,双结局= =都来祝福我吧……嘤嘤嘤 第73章 -74 第七十三章 长春宫斜阳斋,林语筝虽然身上极乏,可是自那止痛药的劲儿过了,她便是一丁点儿也睡不着了,膝盖上千疮百孔,一阵阵的刺痛她忍的极辛苦,偏生脑子却是混混沌沌的,醒不过来,也睡不踏实。 赵辰南止了太监的通报,径自往林语筝房中走去。林语筝的寝房一直是很简单的,自她获宠之后,只因着自己会留宿斜阳斋,所以那张红木雕花床上的被褥摆设是新换的,其他一应物品,都保持了原先的素雅。 怜竹伺候了林语筝一夜,此时正在林语筝的床沿打盹,朦胧中见到赵辰南圣颜,吓得一哆嗦,正要起身迎驾,却听赵辰南道:“你先起来,朕问你,柔嫔的伤势如何?” 怜竹不知赵辰南来意,一双哭的通红的眸子又泛出泪光,俯身跪拜道:“皇上饶了柔嫔主子吧,主子绝对不会去毒害叶美人的,如果太后一定要找一个人为叶美人陪葬,就让奴婢去吧!” 赵辰南胸口滞了滞,正想伸出去扶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严侍德忙上前,拉起怜竹的衣袖道:“你这丫头,你的命虽不值钱,但你这么说,岂不是认为皇上办事不公,诬陷了你们家主子?你可知道,皇上昨夜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就被人拉着给你家主子伸冤,一听说你主子是被冤枉的,便即刻摆驾斜阳斋,皇上岂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怜竹一听,满脸不解,方才说话是带了些小孩习性,故而一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如今再回想起来,确实大逆不道,故而便有些后怕,只哆哆嗦嗦的起身,退到一旁。 赵辰南脸上倒没有多少怒意,只是端坐在林语筝的床沿,见其依旧昏睡,不禁眉目微蹙。 “皇上,容奴才斗胆,方才从储秀宫过来之时,请了董太医和杜太医同行,不如皇上让两位太医再好好为柔嫔主子诊治诊治?”严侍德低眉顺目的请示赵辰南的意思,又道:“皇上也是时候回麟趾宫,更换朝服早朝了。” 赵辰南点了点头,起身时方才发现沙漏已到了卯时三刻了,因见着董太医和杜太医鱼贯入内,却也不着急走,只端坐在帐外的客座之上,神情肃然道:“严侍德,你命人去麟趾宫带了朕的朝服来,柔嫔还未苏醒,朕想在这儿听听太医诊治的结果。” 严侍德退出林语筝寝房,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忙差着人去麟趾宫去取赵辰南的朝服,又指着春雨春雪道:“你们两快去御膳房穿些早膳来,若是柔嫔醒了,也好有些吃食。” 林语筝只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床头走来走去,奈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撑不开自己的眼皮。 “回皇上,从脉象上看,柔嫔受了刺激,脉象紊乱,又不幸小产,元气大伤,故而昏睡不醒,且伴有低热,依微臣之见,还要请医女过来,将柔嫔全身的伤口清理检查一遍,确认包扎完好,不会有炎症才行。” 赵辰南起来来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林语筝的额际,果然微微烫手,他低眉想了想,转头看着怜竹道:“你昨夜帮你家主子清理过伤口了吗?” 怜竹听闻,忙下跪道:“回皇上,主子只有膝盖处的伤比较厉害,奴婢昨夜本想趁主子昏睡时为她清理伤口,可奴婢看不清伤口。” 赵辰南一时疑惑,便道:“董太医,杜太医,你二人既为医者,自然不会有所忌讳,朕命你们剪开柔嫔衣裤,检查伤口。” 杜云泽微微蹙眉,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剪刀递给董太医,将林语筝的腿放平,两人合力把林语筝的裤管剪至膝盖以上。 林语筝的膝盖上淤青一片,早已经肿胀不堪,怜竹心细,端了一盏烛火过来,两人就着烛光,方才看清那膝盖上一圈,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紫色小孔。 杜云泽的眸光在烛火中慢慢涣散,继而有狠狠的收缩了一下,沉声道:“不知这是何种酷刑,想必非常人所能抵御。” 董必善道:“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让柔嫔跪洗罪垫。” “洗罪垫?那是什么东西?”赵辰南问道。 董必善从药箱中拿了膏药,一边为林语筝上药,一边将这洗罪垫的做法用处说出来,“老臣也是在翻看前朝的太医医案时,看见有提到这种刑具,只是没想到,我朝后宫,还有这种东西。” 赵辰南眸色一紧,指节轻叩着嵌石红木几案,转身道:“严侍德,传令下去,今日休朝。” 室内几人无不神色一变,只有赵辰南淡然落座,全然不管众人的惊讶,继续道:“去御书房,把这些天挤压的奏折拿过来,朕要住在这斜阳斋。” ******************* 钟粹宫怡兰轩,姚曼青方才起身,宽宽大大素白银丝绞边睡袍还穿在身上,她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容颜,嘴角微微漾出一丝笑意,身后的珠帘动了动,从外面进来一个穿浅绿色宫装的女子,是她原本在家时就用惯了的贴身丫头红月。 “主子,沈美人来了。”见姚曼青方才起身,红月微微福身,凑到她耳边道。 姚曼青似乎脸上仍有倦意,打了一个哈欠,“你去让她现在花厅等着,让红杏进来伺候我梳洗。” 宫女领命退出帘外,不一会儿,两个较年幼的宫女进来,手上端着一应洗漱用具,姚曼青起身换去了身上的睡袍,把自己打理清爽,脸上不施粉黛,便往花厅而去。 “表姐……”沈青彦看见姚曼青出来,急忙从紫檀木雕花椅上起来,有些紧张的左右瞅了一眼,见并无旁人,方才开口道:“叶美人死了,莫非是……” 那句话没说完,沈青彦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惧怕之色,姚曼青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表情严肃,瞪了她一眼到:“当然不是,昨日为了那歌姬的事,我在永乐宫的佛堂一直跪倒了申时,哪有那闲工夫去下毒害人。” 第七十四章 沈青彦垂下脑袋,嘴角微微撅起,只抿了抿嘴道:“我是怕万一有人听到了前夜我们说的话,抢先把叶美人给弄死了,再赖到我们身上,那到时候,只怕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她说着,抬起头看着姚曼青道:“太后若不是怀疑你了,又怎么会罚你去跪佛堂呢……” 姚曼青直起腰,端起一早便沏好的那杯茶,微微抿了一口道:“本以为太后见着叶美人开窍了,便要把我当弃子,与你盘算了半宿,如何除去那叶美人,却让那歌姬给听去,怪只怪她命该如此,听到了不该听的。” “可是……如今太后已然怀疑起你了,倒是该如何是好?”沈青彦一脸愁眉不展。 姚曼青将茶杯盖儿一合,笑道:“那老太婆本就对我有所防备,此次是我故意露出马脚给她,让她以为抓住了我的痛处,可以安心为她所用。” 沈青彦一脸惶恐,又怯生生道:“可是……表姐就不怕,她日后把这事情抖出去吗?” 姚曼青笑笑,伸手拍了拍沈青彦的手背道:“她若真想抖出去,昨日在奚宫局便抖了,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我的痛脚,又岂会自伤一子呢。” 沈青彦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又蹙眉道:“真不知是谁毒死了叶美人,平日里叶美人素来不与人来往,算来算去,这后宫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又会有什么仇家呢!” 姚曼青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也没理出个头绪,便道:“不管她是怎么死的,至少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眼下叶家在后宫没什么受宠的人,我过几日便将你推荐给那老太婆,到时候,一切全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沈青彦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红晕,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看见一般,正这时,红月挽起门帘禀道:“回主子,小张子从储秀宫打探消息回来了。” 姚曼青仰头,苍白的神色似乎少了许多,忙道:“叫他进来。” 小张子从门口进来,便见花厅中还有另外一人,脸上神色肃然,只见过了两个主子,并未说话。 姚曼青被红月扶掖着落座,缓缓道:“打听到什么,你说吧,沈美人是自己人。” 那小张子忙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着光道:“回主子,方才储秀宫的案子结了,原来叶美人是自杀的。一开始只是有太医推断说叶美人并非是喝了柔嫔的药方才中毒的,可没想到不一会儿,那柔嫔手底下的小太监,居然拿出一封叶美人亲笔写的遗书,证明叶美人是自杀的。那柔嫔也真够倒霉,平白受了这么大的罪,连龙裔都没了。” 姚曼青听完小张子这一席话,默默闭上眼,沉思良久方又问道:“亲笔遗书?又怎么会到这会儿才拿出来呢?”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那小太监说是自己一时糊涂给忘了,如今正挨板子呢。”小张子抓抓脑袋,如实回答道。 姚曼青一双柳眉微蹙,总觉得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却也没着急问,只是又道:“那太后那边怎么说?” “太后见了那遗书,也没话说了,此时已经回了永乐宫,想必心里不太受用。皇上一听闻真相,就赶着去了长春宫,奴才就急忙回来给主子报信儿了。”小张子一五一十道。 姚曼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脸上神色却有些凝重。 沈青彦道:“我还真没看出来,那柔嫔原也是个硬骨头,听永乐宫的人说,昨夜那边喊的屋顶都要翻天了,她硬是没有招认。” 姚曼青垂眸不语,咬了咬唇道:“难道柔嫔真的是皇后的人,按理儿,这事那老太婆绝不会只扯出一个柔嫔那么简单,可一夜下来却并无别的动静,只怕那柔嫔嘴巴子硬,没把皇后拉下水罢了。” 姚曼青不自觉笑笑,茶盏盖在茶杯上不在意的打着圈道:“可是……回宫之前,分明听说她被皇后罚了禁足,况且此次她龙裔不保,那也和皇后的疏忽大有关系!” 她深深的闭上眼,一切似乎已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忽然脑海中出现赵辰南那张俊朗的容颜,她的心有些凌乱,心道:莫不是那女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她痴痴的笑了起来,低低道:“总有人还肯做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当。” ******************* 一连几日,赵辰南都住在斜阳斋,只因着太医说,坐月子的人身上不干净,所以委屈的赵辰南一直窝在林语筝碧纱橱外的软榻上。 “来……张嘴。”赵辰南端着景泰蓝药盏,凑到林语筝面前,白日里他日理万机,自然顾不上她,但到了晚上,他必亲自奉药,一口一口的喂给林语筝。 “今日朕又收到了边关的捷报,束修宁大败了柔然一次,战线往北疆又推进了五十里,这样下去,不出今年冬天,边境的战事就可消停,将士们也能回家过个团圆年了。” 林语筝因要装作“失心疯”,只好只冷着一张脸,装作不认识他。一来,她是实在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来对待这位薄情的帝王;二来,她也委实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如往日一般,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给他一副温柔无害的笑容,只怕还需要些时日调整。 赵辰南说也奇怪,那些朝中细碎,边关战事,平日林语筝身子好的时候,从不见他提起,如今却又一整夜的滔滔不绝,没有个尽头。林语筝起先还支着眼皮装作仔细听,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倒头便睡了。 赵辰南替她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低头吹熄了案头的烛火,隔着帐子幽幽看着床上睡着的人,一时竟有些失神,他伸出手想再摸一摸那张熟睡的脸,忽然间脸上出现一抹自嘲。 “朕知道你不是她,朕知道。” 赵辰南转身走出碧纱橱,就着盈盈月色,倚身躺在软榻之上,月光穿过雕花窗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侧,透着一股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改下午14点= =,存稿用完,要现码的人伤不起啊……到底是*抽了,还是我这文压根就没人看啊。。。。。啊???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斜阳斋外,怜竹送走了董必善、杜云泽两位太医,严侍德跟在怜竹身侧,正要告辞,怜竹却回身道:“严公公还请往主子内室一叙,我家主子有请。” 严侍德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下已明白了两三分,因着林语筝这几日装作不认识赵辰南,所以两位太医都不敢说她“失心疯”早已痊愈,只道:“心病还要心药医,解铃还许系铃人。” 严侍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由怜竹引着往林语筝的寝房,室内轻烟淡雅,点上了外邦上贡的专门能让人凝神静气的灵香草熏香。 林语筝挽起床帘,隔着碧纱橱对严侍德道:“此次我能安然脱险,全赖公公鼎力相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外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套上好的宜兴紫砂茶具。 “严公公跟随皇上多年,对皇上的习□好自然是一清二楚,嫔妾还想请教严公公几个问题。” 严侍德盯着那套紫砂茶壶,这套茶壶是去年江宁府岁贡的贡品,他一见着便欢喜的紧,只可惜后宫之物,岂能纳为己用,于是乎只能失之交臂。林语筝能投他所好,想来也是用了些法子的。 “请教说不上,奴才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严侍德恭敬道。 林语筝垂下眼睑,轻慢的眨了眨道:“其实当日庄婕妤死前,曾告知嫔妾……” 严侍德面色一变,忙问道:“她说了什么?” 林语筝低低笑道:“公公不必惊慌,她只说,公公是好人,定然会帮我……”林语筝说着,又顿了顿道:“另外,那夜嫔妾私闯咸福宫时所用的面巾,也是庄婕妤所赠。” 严侍德低眉敛目的听着,至此处不免仍抽了抽嘴角,低声道:“柔嫔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儿……” “如今我即将为咸福宫的主子,难道不应对咸福宫的那些事儿有所了解吗?”林语筝语气微微一滞,又道:“严公公既然肯为我呈上叶美人的‘遗书’,自然也愿意助嫔妾一臂之力,铲除幕后真正要置叶美人于死地的人!”林语筝语速虽不慢,但说到“遗书”两字,还是别有用心的顿了顿。 严侍德低头,迟疑不决,咸福宫的那些事儿已经在他心里埋的太深,以至于现在想挖掘,方都觉得那究竟有些像上辈子的事儿了。 林语筝撩起帘子,一滴泪缓缓落下,看着严侍德道:“严公公,太后严刑威逼,要嫔妾把罪责推到皇后身上,嫔妾宁死不屈,连自己的孩儿都没有保住,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林语筝轻叹了一声,用丝绢微微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继续道:“嫔妾的孩儿死了,后宫人人都为之惋惜,可嫔妾不觉得可惜,他的死若能换来皇上片刻的高枕无忧,那也是他做孩儿的一片孝心,你说对也不对?” 严侍德深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些陈年旧事一股脑翻出来一样,幽幽道:“皇上并不是你们想的这番薄情。” 林语筝止了泪,坚定道:“嫔妾愿洗耳恭听。” 严侍德娓娓道来:“当年天下初定,先帝与凤将军均无子嗣,两人约定,日后若有子嗣,必定指腹为婚,后来先帝登基,凤将军战死沙场,他留下一双女儿,大的名凤梓柔,小的便是如今的贤妃凤梓峦。” 林语筝微微一惊,自嘲道:“名字中果然有个‘柔’字!”林语筝认命的轻笑了一声,又道:“怪不得当日贤妃在咸福宫外痛哭,原来是这个道理?” 严侍德点了点头道:“虽然凤将军早逝,但先帝依旧履行诺言,打算封他的女儿做太子妃,所以先帝就把大女儿凤梓柔指给了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而把二女儿凤梓峦指给了宣王。”说到这里,严侍德不禁顿了顿,继续道:“本来是一件双喜临门的好事,可谁知偏偏成婚当日,出了岔子!” 林语筝眼角一动,便已猜到了缘由,接着道:“可是两位姑娘上错了花轿?” 严侍德点点头道:“皇家办喜事,居然出来这种叉子,先皇大怒,可又素手无策,只能将错就错了。”严侍德说着,还忍不住涌出几滴泪花,用袖口试了试道:“原本事情已然如此,也算有个消停,可谁知宣王与那凤大姑娘才新婚不久,便暴毙了,太后大怒,勒令追查结果,谁知查案的侍卫还没到宣王府,那宣王妃就纵火*了。先帝本就病重,得了宣王的死讯,也没挨多久,便驾崩了。” 说到这里,林语筝心下已经明了,只怕那关在咸福宫的女子,便是那凤梓柔无疑。怪不得赵辰南会平白给自己一个“柔”字做封号,只怕这后宫中,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不止严侍德一人,赵辰南故意这么做,怕只是想给那些人提个醒,当年的事情,他一直在心上记得。 “那宣王妃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瞒柔嫔主子,宣王妃经王府大火之后,面容尽毁,神智不清,连皇上是谁都记不清了,皇上每去便亲自送汤喂药,无奈药石罔效,已经故去了。” 林语筝垂下眼睑,心道:怪不得赵辰南当日看见她带着面纱,会有如此反应,原来……自己不过是她的替身罢了,只怕那过去的十年,他便是这么跟着她过的。林语筝只觉得心底涌起一丝悲凉,想要发泄,却又无处发泄。 “贤妃既然和宣王妃是姐妹,那自然和宣王妃有几分相像,皇上理应宠幸她,缘何我听说,她在后宫不甚受宠。”林语筝收起自己悲凉的心绪,继续问道。 “柔嫔有所不知,那宣王妃是凤将军的原配所生,只因难产死了,所以才续了弦,是以贤妃是二夫人所生,女随母像了,所以和宣王妃并不相像,放眼如今的后宫,容貌最像宣王妃的,只怕除了柔嫔主子您以外,便是姚婉仪了。”严侍德抖抖眼皮,坦然道,既然已选了林语筝当赌注,日后想要独善其身,怕也难了。 林语筝心下暗暗一笑,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花轿都能上错,那投胎岂不是也能投错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平白与人换了魂魄,岂不是更天方夜谭,只腹诽道:定然是那老太婆使了什么手段,才会酿出这些乱子。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赵辰南将自己手中的奏折合上,略略思忖了半刻之后,复又打开,在林语筝的名字后方将“顺仪”两字划去,重新改成了“容华”,方在卷后批了阅字,递给严侍德道:“皇后千秋节拟定的晋升嫔妃的名单,朕已经看过了,就按这里列的去册封,你差人给皇后送过去。” 严侍德接了册子,正欲转身,又被赵辰南叫住了问道:“今日董太医和杜太医为柔嫔诊脉的结果如何?” 严侍德在心里打了几个问号,只得停下脚步,转身回道:“两位太医说,柔嫔主子身上的外伤倒是愈合的不错,只不过……”严侍德顿了顿,看赵辰南脸上神色并无变化,便接着道:“两位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届领终须系铃人’,失心疯这病症,重在心药,药疗只怕效果不明显。奴才正愁着,也不知道这柔嫔的心药究竟是……”他抬眸瞅着赵辰南,见其抬起头,便自己先底下了。 “朕知道,这次原是朕对不住她。”赵辰南有些失神的看着远处,复又低下头,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批阅,又漫不经心问道:“这几日朕不在御书房办公,都有些什么人来过?” 严侍德回道:“昨个儿叶大人来过,说是那份京官回调的折子,皇上一直都没有批复,想问问大概是个什么情形。” 赵辰南横了横眼波,不屑一顾道:“朕上次早就说过,外调的京官三年方可回京,上一届春试他的门生走了三个,才二年光景便要回京,这京城就是养闲人的地方?朕已经想好了,不等下次春试离京名单接任,那些人休想回京!” “可是……叶大人说,那些都是大雍的肱股之才。”严侍德眼神怯怯的望向赵辰南,委婉的传达着叶询的意思。 赵辰南单手支颐,食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道:“他若下次来,你就偷偷的告诉他,林太傅的门生还没有一人申请回京调任。若是他真的想让他门生早些回来,不妨也提携一下同僚的门生。” 严侍德眯着眼笑了笑,忙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多谢万岁爷指点。” 赵辰南脸色一凝,忙道:“朕可没指点你什么,是你要去指点指点叶大人。” 严侍德弯着腰往后退走了几步,待转身时又道:“永乐宫那边说,下月初一,要去普华寺为柔嫔腹中枉死的胎儿做一场法事,皇后娘娘那边也说,要为柔嫔腹中的胎儿抄经诵佛,祝他早登极乐。” 赵辰南放下笔道:“她们爱折腾就让她们折腾去,要是抄经诵佛能管用,那朕也不必当这个皇帝,只需出家做和尚,这些国家大事、社稷兴衰,就交给佛祖去理会吧!” 严侍德扑哧一声,脸上倒是露出些许笑来,于此时,他方才觉着赵辰南是一个活着的有血肉的人,心里蓦地有心疼起他来,便问道:“回万岁爷,今晚还是去斜阳斋就寝?” 赵辰南正思索着,严侍德又道:“钦天监禀,这几日夜里寒气重,皇上不如今夜就不要去睡那小榻子了,奴才看着心疼。” 赵辰南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欲满头批奏折,严侍德装着点胆量道:“有些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辰南脸色肃然,转头道:“严侍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 严侍德微微窘迫,便抬眉道:“皇上是把柔嫔当做了德妃娘娘了吧?” 赵辰南手中笔端一滞,在奏折上滴出一处墨团,愣了半天才道:“严侍德,你今夜话多了。” 严侍德忙低头,换上一脸惧色,手中握着那份奏折,往外退去。 ************** 永乐宫,香烟渺绕的佛堂,叶芷惠正闭着眸子跪在跪垫之上,单手数着佛珠,单手击着木鱼,模样甚是娴静。 姚曼青恭敬的站在她身后,神色谦卑,一脸温婉。 “三年前,你之所有在外廷就被撂了牌子,那也是哀家的意思。原是像你这样的姿色,不应该跟着那些平庸之人,一起被老太监粗手粗脚糟蹋了,再选进来。”叶芷惠睁开眼,淡然的瞟了姚曼青一眼,那人忙上前相迎,将她参扶着走到黄花梨靠背椅前,扶掖着坐下,又恭顺的跪下来,一双芊芊玉手轻轻为其捶腿。 叶芷惠垂下手腕,止住了姚曼青的动作,向身边的宫女打了个眼色,命她将姚曼青扶起道:“你起来吧,这事儿原不是你应做的,你的这番孝心,哀家也是知道的,这后宫像你这般对哀家的,又能有几个?” 姚曼青恭恭顺顺的听着,心里却早已经绕了几圈,怪不得当年刚呈上了家世和丹青,自己的牌子就被内侍省给剔除了出来,原也是这老太婆做的手脚。心里正有些闷气,却不敢使在面上,只道:“孝顺太后,原就是我应该做的,皇上是至孝之人,日理万机,□□无暇,嫔妾自当为其尽孝,太后德高望重,后宫人人敬重,嫔妾能服侍太后,那是嫔妾的福分。” 太后抬起眸子扫过了姚曼青那张细致秀气的面容,伸手抚着她白皙的手背,凤目隐隐有泪光。 “哀家命苦,后宫里唯一一个贴己的人也去了。”叶芷惠说着,忍不住用卷帕压了压眼角,倒是一番怆然泪下的模样。 姚曼青见状,生生也挤出几滴泪,滴在自己手背上,颤着肩膀道:“太后若是不嫌弃,以后嫔妾就是您的亲闺女,嫔妾在后宫,原还有一个表妹沈美人,只是进宫之后,未免众人闲言闲语,不曾有来往罢了,她的容貌比之曼青,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太后是否有印象?” 叶芷惠装作思忖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哦……沈美人,似乎有那么点影响,当日她的丹青,哀家和几位娘娘都看过,听说是进宫病了一场,如今可是痊愈了?” 姚曼青忙道:“早就痊愈了,嫔妾刚进宫那会儿,少不更事,忽略了姐妹情谊,如今想想却是不该,还请太后提携,嫔妾定当感恩戴德。” 叶芷惠嘴角笑笑,一张丰满的脸上不免有几分春风得意之色,可一想到叶心仪那事儿,顿时又涌上了怒意,一双凤眸注满了肃杀的寒意。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林语筝这几日都不曾出卧房半步,其一是膝盖上的伤还并未痊愈,时不时仍会作痛,其二便是装失心疯一事,除了怜竹和小柳子,春雪春雨也都是瞒着的。那两人虽来了这斜阳斋一段日子,但终究不够贴己,且自从上次她与赵辰南花厅一事传出之后,那透露消息之人,也一直未落网,若此事又被透露出去,只怕又生祸端。 怜竹搀着林语筝缓缓走了几步,膝盖上任隐隐传来痛楚,只得坐在碧纱橱外的软榻上歇息一会儿,林语筝低头,方才看见软榻铺着的明黄色锦被之上,有几根断了的黑色发丝,软绵绵的粘在锦被之上,想必是赵辰南留下的。林语筝低下头,将那几丝长发摊在掌心,神情有些漠落的闭上眸子,不一会儿眼皮就湿润了起来。 想当初,她还不是林语筝,而赵辰南也只是她记忆中的赵辰南,他们也有过交颈相拥,他们也有过抵死缠绵,为何她从未有像如今这般痛苦的。难道真的换了一副身子,就连一个人的命运也完全改变了?林语筝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起身道:“怜竹,扶我去昕雪苑。” 怜竹见林语筝神色恍然,忙上前扶掖着道:“主子,昕雪苑已经没人了,叶美人已经不再了。” 林语筝挥手笑笑,自己忍着痛走了两步,怜竹忙追了上来,将挂在衣架上的长袍拿出来为林语筝披上道:“主子……您还未出月子,不能随便吹风……” 话音刚落,林语筝便已经走出了房门,过了八月十五,便已入了深秋,天一阵凉过一阵,眼看着月已西斜,想必今夜赵辰南不会来了。 今日一早,她便收到了册封容华的诏书,这次皇后千秋,虽然最后一切从简,但该有的排场礼数,还是一切照旧,虽少了歌舞笙歌,但凤仪宫的酒宴,依旧还是摆开了。 林语筝冲着凤仪宫那边的方向望了望,灯火辉煌的一片,想必今夜,赵辰南会留在哪里也未可知? 她长舒了一口气,黯然自嘲道,我让他照顾了这些天,只怕他过足了瘾,未必愿意我痊愈,我若一直如痴呆一样不认他,兴许他还会惜我爱我,这大概就是那些人所说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珍惜。 可是……她实在是有太多需要振作的理由,怜星的枉死,她腹中胎儿的枉死,就连叶心仪的死,都一直困扰着自己,如何就能这样消沉下去呢?林语筝喟然一笑,眼角又泛出了泪光。 怜竹见她脸上神色变化不断,一会儿泪眼婆娑,一会儿又隐隐一笑,心里也像悬着东西一般,只牢牢的扶着她,任由她任性的步出斜阳斋。 昕雪苑早已经空无一人,漆黑一片的小院长又长满了杂草,原本就衰败的院门半掩着,林语筝推门进去,沿着青石地砖一路往里,院中黑压压的泥土堆成一堆,挡住了林语筝的去路。 冷不丁一阵阴风从门外吹进来,刮着院门吱呀呀的作响,手中的宫灯摇曳了几下,熄灭了其中的一盏,怜竹打了一个冷战道:“主子,不如我们回去吧,这里好黑,什么都看不见,叶美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语筝却丝毫无所畏惧,只推开怜竹道:“谁说她不在这里,她定然在这里等着我。”怜竹被她说的越发害怕起来,提着手中的仅剩的一盏宫灯四处照了照,哪里来什么人,只有原本种着的那合欢花的两个大坑还留在那里。 林语筝轻轻拂去石凳上的灰尘,缓缓落座,闭上眼便想起那日赵辰南、叶心仪与她三人,在这合欢树下的情形,那日她虽抱着心机而来,却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笑的最真挚,也最无负担的一次。 林语筝轻轻抖了抖肩,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嘴角。 “煮酒吟诗,赏雪景,品美酒……”她惨然一笑,用食指在沾满了灰尘的石桌上写上了一个“恨”字。 ********************* 觥筹交错,三杯两盏下肚,赵辰南扫了眼酒宴上的一众嫔妃,表面的欢声笑语在他看来却像是在看一场无言的皮影戏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生动和趣味,一日的奏章文书,已经让他觉得头昏脑涨,以至于对皇后束悦宁的敬酒,他也愣怔了几秒。 “皇上,怎么了?可是龙体抱恙?臣妾这就宣太医来。”束悦宁放下执起的琼觞,伸出白皙如玉的柔荑,探了探赵辰南的额际。 柔软的指腹传导了赵辰南微微发烫的体温,束悦宁的神色有些凝重,正要传旨招太医,被赵辰南拦了下来。 “朕无碍,只是有些累了,今日爱妃生辰,只怕朕要扫了爱妃的兴致,先行离去了。”赵辰南给严侍德打了个眼神,一行人摆驾离去。 嫔妃们匆匆起身相送,束悦宁的眸中分明还闪动着几点泪光。 “皇上素来不喜热闹,他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贤妃走上前,拉了拉束悦宁的衣袖,那人搭下一张脸,全然已经没有了兴致。 赵辰南从下半晌便觉得有些不适,但向来身体强健的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从凤仪宫出来,便匆匆到了斜阳斋,小院门开着,里面人却不见了,赵辰南寻思着林语筝如此这般定然是走不远的,便顺着小道一路寻去,却正巧让他看见林语筝从昕雪苑门口进去。 严侍德本想报唱,被赵辰南止了下来,躲到一处墙壁后,等林语筝走了,方从那角落里出来。赵辰南有些好奇的走过去看林语筝在那石桌上写写画画的东西,一个骨架分明的“恨”字,映入他的眼帘。 赵辰南微微一笑,伸手拂去上面的字迹,仰起头面无表情道:“严侍德,朕问你,当日在储秀宫皓月轩的后院,你与小柳子使的那眼色,所谓何事?” 严侍德只觉脊背一阵透凉,早已湿了一片,只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哭得老泪纵横:“回……回万岁爷……奴才……奴才有罪。”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启禀皇后娘娘,斜阳斋的宫女来报,说是今儿一早起来,柔容华不见了。”何如海虽有条不紊的禀报,但眼神中还透着几分狐疑。按说这几日,后宫最不可能出事的便是斜阳斋了,赵辰南几乎是每日一趟,就连就寝也都搬过去了……可为何偏偏赶在赵辰南没去的这一日,便出事了呢? “柔容华不见了?”束悦宁有些心不在焉的从梳妆台前起来,瞟了一眼何如海一付疑神疑鬼的模样,接着问道:“一大早的胡说什么?一个疯子能跑到哪里去?找几个奴才各宫各院的寻一寻,总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听那宫女道,昨夜柔容华跟中了邪一样,非要往叶美人住过的昕雪苑跑,还在那边神神叨叨了好半天,结果今日一早,她方醒过来,便没见到柔容华的踪影,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就直奔着凤仪宫来了。”何如海原是受了些林语筝的小恩小惠,说起话来,也格外注意着点分寸,且林语筝想来阔绰,若是她真的能被皇后所用,少不了何如海以后的赏钱。何如海想到这方面,话语也越发圆润了起来。 束悦宁听何如海如此一说,料想这事儿未必就是空穴来风,便叹了口气儿道:“先去皇上跟前说一声,省的到时候追究下来,谁都落不着好,依我看这柔容华只怕日后是会得圣宠的,横竖就是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 何如海忙点头哈腰,挑着眉谄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啊,听说昨夜皇上离了筵席,还去了斜阳斋一趟,只可惜没找着她人,便走了,皇后如今不计前嫌升了她的分位,料想她日后定然有归顺之心。” 束悦宁扬了扬手,示意何如海退下,兀自揉了揉眉心,昨夜赵辰南走的急,连带着她糟了心情,便多喝了几杯,可谁想居然就上头了,弄的现在都不曾清醒。一会儿便是晨省的时辰了,束悦宁只得起身,强打着精神,往凤栖殿去。 凤栖殿中,早到的嫔妃已经在那里坐了半日,吃茶的吃茶,闲聊的闲聊,左右不过就是宫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见束悦宁进来,众人便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低垂着眉宇,一副恭顺娴静的做派。 束悦宁于首座落座,命巧春从殿后搬了赏赐出来,一一赏给昨夜列席的宫嫔,含着一抹母仪天下的笑,温温道:“原也不想就这么委屈了各位妹妹,但如今太后提倡勤俭避奢,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定然表率后宫,这些布匹面帛,虽不是顶珍贵的,却也是难得的好物,比起一般官宦人家,不得要强上好几倍,赏给奴才们做几件秋衣,也是好的。” 众嫔妃脸上虽不敢有所鄙夷,可心中却无不嗤笑了一番,皇后这么做,无非是气太后黄了她的千秋节,如今又赏一些下三滥的东西,到时候流传到了民间,只怕皇室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贤妃命人身边的宫女接下了这布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来,用手指抚了抚那布帛,轻声道:“看见这布帛,臣妾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前朝的萧皇后本也是行武之家出身,后进宫做了皇后,仍挂念天下的将士,于是便动员后宫的女眷,每人为前线的将士缝制一件冬衣。” 凤梓峦说着,起身走到束悦宁面前福了福身道:“这些布匹,宫里的主子只怕谁都不缺,不如皇后也效仿萧皇后,将它们做成冬衣,送给前线的将士,那皇上定然会赞赏有加。” 束悦宁的视线扫过凤梓峦清丽的脸侧,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点头道:“贤妃说的极好,既如此,那这些布匹便由你们每人领回去,按照各宫各院的人头,到下月底,每人上缴一件冬袄,正好可以赶在入冬之前,送往前线。” 众嫔妃虽心有不甘,却也无从反驳,太后起了个由头,贤妃做了个跳板,皇后则顺顺悠悠的走了过去,还捞了一个贤明的称号,正所谓的皆大欢喜。 众人正私底下闲聊着,却听门外一声火急火燎的报唱声传了进来,何如海几乎连滚带爬的从殿外跑了进来,张开嘴半天都说不出句话来。 束悦宁冷不丁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方才醒了醒神,开口道:“秉皇后娘娘,柔容华找到了……” 束悦宁甩了甩衣袖,端起茶盏道:“找到了就找到了,何必慌慌张张?” 何如海寻思着这一屋子的主子,不知当讲不当讲,束悦宁道:“何必神神叨叨,但说无妨。” 何如海皱了皱他的三角眼,沉着声答道:“回皇后娘娘,柔容华找是找到了,可是神智不清……而且身上穿着……穿着……” 何如海越是这么吞吞吐吐,众人就越发好奇,只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便装着胆子道:“穿着那日御花园淹死的那个舞姬的衣服,指着人便说有人要害死她。” 束悦宁一听舞姬两个字,冷不防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几个胆小的早已经喊出声来,喊得最大声的,便是那陈昭仪陈芷芙。 束悦宁心下一惊,狠狠一眼瞪过去,那人便低下头噤了声,束悦宁挥了挥手道:“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后宫还是少传为妙,各位妹妹回宫后也切莫乱嚼舌根,把宫门紧闭便是,当时大不敬,闪了舌头。” 众人一听此话,身子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贤妃首先上前,行了礼告退,众人便也跟着一哄而散。 待一行人走的差不多了,陈芷芙才缓缓的从坐上起身,走到束悦宁的面前,脸上带着点惊惧,跪倒在她石榴裙下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束悦宁使了个眼色,屏退左右,转身落座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为何不把事情弄的清爽点?要本宫来替你善后,你身上装了几个胆子?” 陈芷芙带着哭腔抱住束悦宁的腿道:“娘娘……臣妾想要跟你说的便是,那歌姬不是臣妾下的手,臣妾还没来得及有所安排,便听人打探到她已经死了,臣妾以为这次得了个大便宜,便想着兴许就不用回了娘娘,就当这事儿已经盖过去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束悦宁一听,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一脚将那陈芷芙踢开,顺着胸口,想起前几日为这事儿揉心揉肺的担忧,便恨不得撕烂了陈芷芙的嘴,可气了半响,忽然便觉得这事儿着实有些蹊跷。 原本宫里死了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儿,可奇就奇在,居然惊动了太后,本以为这事儿既然惊动了太后,定然会被查个水落石出,却不想又被太后捂的个严严实实。 束悦宁前后梳理了梳理,一抹笑便从她的嘴角渐渐蔓延开来,她起身拍了拍陈芷芙的肩膀,淡然道:“回你的重华宫待着吧,这事儿未必能查到你身上。”她笑笑,朗声对侯在门外的人道:“何如海,摆驾斜阳斋。” 斜阳斋,林语筝裹着一条锦被躲在床角落里,一双乌溜溜的警觉的左右扫视着,一条白皙的*从锦被中露出来,膝盖出紫红一片的伤痕还未消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素月亭边被找回来,林语筝来来回回只讲过这两句话。 怜竹本想帮她换上平日的衣衫,却苦于她的挣扎,只好作罢。她默默的站在床前抹着泪,见杜云泽和董必善进来,忙冲过去道:“杜太医、董太医,快救救我家主子吧……”怜竹哭的稀里哗啦,呜咽着道:“小柳子刚还吓唬人,说主子这不是病了,是中邪了……” 杜云泽的视线落到林语筝的身上,一日不见,她是如何又把自己弄成这般的失魂落魄,杜云泽摇头苦笑,凑到林语筝面前,语气波澜不惊道:“柔容华,麻烦把手腕伸出来,容微臣为你请脉?” 林语筝梭的一下瞪起眼珠子,朝杜云泽瞪了一眼,眸子微微收缩了一下,旋即又快速的低下头,含含糊糊道:“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是什么容华……我是彩云轩的歌姬,我叫艳舞……” 林语筝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枚红色的丝帕,在掌中笔画了一个舞蹈的动作,微微将面容蒙了起来。 杜云泽眉宇微蹙,从床边起身,退后了两步,对身侧的董太医道:“董太医,不如你上前一试?微臣觉着……这似乎并不是病症这么简单?” 董必善紧锁着眉宇,上前左右观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难道是柔容华的失心疯又严重了?” 两人正愁眉不展之时,只听门外太监报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赵辰南步入室内,满屋子的俯身行礼,林语筝的卧房中悄然无声,除了怜竹低声的抽噎之外,只有林语筝在床角的疯言疯语。 “柔容华?”赵辰南上前几步,方想伸手去够那林语筝,被束悦宁拦在了前头,轻声道:“皇上小心,此时柔容华失了本心,若是伤到皇上,那可如何是好?” 赵辰南收回手,转头问身后董必善和杜云泽道:“两位太医,柔容华到底怎么了?” 董必善微微抬了抬深埋着的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杜云泽蹙眉道:“微臣方才想要为柔容华诊脉,无奈其胡言乱语,并不配合,说了很多……”杜云泽说着,吸了一口冷气,继而道:“说了很多让微臣困惑的言语,微臣以为,这可能并非一般病症,还请皇上定夺。” 赵辰南冷哼了一声,视线又回到董必善的身上,那人立马审时度势道:“微臣行医多年,这种病症,也不曾多见,倒像是撞了什么东西,中了邪气?” 束悦宁也长长叹了一口气,瞅着董必善的视线微微颤了颤,上前道:“臣妾未进宫之前,倒也听过鬼神附身一说,从柔容华现下的情形来看,莫不是被那日溺死在太液池的歌姬给附身了?” 束悦宁说着,挑起眼皮看向赵辰南,见他微粗气眉宇,便忙接着道:“皇上近日国事繁忙,只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前几日太液池溺死一个宫外的歌姬,因着太后说这事儿不必惊扰到皇上,臣妾便应了下来,好生安顿好了那家属。莫不是……她嫌弃臣妾给的抚恤银子不够,方才来纠缠柔容华?” 束悦宁说着,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退到赵辰南的身后。 赵辰南弯□子,眯着幽黑深邃的眸子,凑到离林语筝不足一尺的面前:“你还认得朕吗?朕说过要宠幸你,要封你做妃子的?你还记得吗?” 林语筝自然不知道赵辰南和这歌姬说过什么,若是应了这话,只怕就露出马脚,只盯着赵辰南的眸子,拉住他一袭衣袖,强忍着惧意道:“皇上救我,那两个人要弄死我……要弄死我……” 赵辰南微微路出些涩笑,伸手抚了抚林语筝的脸庞,柔声道:“你别怕,朕一定会把害你的人找出来,你乖乖的等着。” 林语筝点点头,用锦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缩在墙角。赵辰南直起腰,转身对严侍德道:“命人把姚婉仪和沈美人请到斜阳斋来。” 严侍德领命离开,才退到了门口,又听赵辰南道:“严侍德,你马上亲自去清风观走一趟,把清风道人请进来,一应做法器具,列个清单,请司礼监即刻备齐送到斜阳斋来。” 姚曼青一早醒来,便听说林语筝失踪之事,原以为她莫不是失心疯犯了,自个儿走错路摔沟里了,待赵辰南那边派人来传了旨意,便觉得事有蹊跷,一面跟着太监往斜阳斋去,一面偷偷的命人去了永乐宫,向太后娘娘通报。 待姚曼青来了斜阳斋,方才看见沈青彦一脸灰白的跪在地上,身上瑟瑟发抖。姚曼青略显迟疑的上前向赵辰南福身,视线瞟过林语筝身上的那一件红绿相间的舞衣,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章都0留言。。我都怀疑我是一个人在写吗?? 第80章 第八十章 “嫔妾给皇上请安。”姚曼青强做镇定走到赵辰南面前,对他微微福身。 赵辰南挥袖免了她的礼数,在一旁的靠背椅上落座,冷不防咳了一声,指着躲在床角落里的林语筝道:“姚婉仪可认得床上的人是谁?” 姚曼青瞥了瞥床头,福身答道:“皇上是跟嫔妾开玩笑吗?那不是柔嫔吗?”姚曼青顿了顿,又忙改口道:“不对,如今要改称柔容华了。” 赵辰南哼笑一声,对着林语筝道:“你说,你叫什么?” 林语筝忽然抬起深埋在长发下的眸子,以一种冤魂索命的眼神看着姚曼青,神态忽然失常,从床上蹦起来,扑过去道:“纳命来……还我命来……” 姚曼青吓的往后直退了几步,一路退到皇后束悦宁的身后,看着被小太监架住了身体的林语筝,一脸委屈道:“皇上……嫔妾从来没有害过柔容华,请皇上明鉴。” 一旁的沈青彦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身子已经软绵绵的摊在一旁。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严侍德匆匆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老道士一手拿着招魂幡,一手拿着铃铛,念念有词的从门外进来。 见到赵辰南只微微颔首行礼,赵辰南对他亦是点了点头,问道:“道长,我这儿有位爱妃,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给沾到了,你道法高深,倒是给朕解个惑?” 清风道长闭上眼睛,顺着林语筝的卧室走了一圈,掐着手指算了算,对赵辰南道:“老道刚才掐指一算,原来是有冤魂上了贵人的身子,以至贵人失魂落魄,胡言乱语。” 清风道人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门外的报唱声打断,太后的銮驾已停在了斜阳斋之外,小小的斜阳斋,今日却蓬荜生辉,把大雍朝最尊贵的男人和女人,全齐聚一堂。 “道人许久不见,依旧法力无边啊!”叶芷惠从帘外进来,瞥过床上的林语筝,转身看着赵晨难道:“皇上,后宫最忌怪力乱神,若是奴才们犯了忌讳,也要被乱棍打死,皇上如此兴师动众,哀家实在是不明所以。” 赵辰南起身向太后行了一个礼道:“母后所言极是,但儿臣此番做法,也委实是迫不得已,此时事关后宫一桩命案、两个嫔妃的清白,一个嫔妃的玉体,儿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清风道长身为国师,法力无边,相信一定能查明此事的缘由。” 清风道长点点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继而道:“皇上圣明。” 叶芷惠有些不屑一顾的哦了一声,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倒要问问道人,那歌姬死了也有几天了,为何前几日不曾还魂,而偏偏要挑了昨夜,为何她不借其他人的身子,却偏要接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嫔妃的身子?” “这个……”老道士悠然笑了笑,掐掐手指道:“后宫之地,本就阴寒,而由以产妇之人,阴气最重,柔容华今日小产,以至于阳气大伤,最易沾着那些东西,不过前几日皇上日日留在斜阳斋照顾,柔容华得以龙体庇护,所以那些东西近不了身,如果老道猜的没错的话,皇上昨夜定然是没有留宿斜阳斋,所以才会让那冤魂有机可乘?” 赵辰南一脸信服的点点头道:“道长猜的没错,昨夜是皇后生辰,朕去了凤仪宫之后,便回了麟趾宫就寝,是不曾到过斜阳斋。” 束悦宁也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那冤魂上柔容华的身,定然是因为她仍在月子中,所以阳气极少,那冤魂便有机可乘?”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清风道人又道:“方才进宫时听严总管说,柔容华这几日又犯了失心疯,这失心疯在道法中又称离魂,是指活人本身的三魂六魄离开了躯壳,所以才会丧失心智,依老道看,撑着这冤魂还未完全侵占了柔容华的身子,要早些为她驱邪作法才行。” 赵辰南忙道:“严侍德,马上备齐器具法坛,让国师在斜阳斋开坛做法。” 叶芷惠被清风道人如此一说,也愣在了当场,正寻思着是否有何不妥,却听束悦宁道:“臣妾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不当讲?” “皇后单说无妨。” “这……这柔容华口口声声指认姚婉仪和沈美人要杀了她,若是按照道长的说法,那岂不是指那上了柔容华身的冤魂,指认她们两个,才是害死这歌姬的真凶?”束悦宁说着,一双眸子堪堪盯到了姚婉仪的背上,嘴角的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奴……奴婢有话要讲……”怜竹哆哆嗦嗦,缓缓跪倒地上道:“那……那日那歌姬溺死在太液池的时候,我们主子心疼她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就托我在斜阳斋拿了几件平日她不穿的衣服,去送给那歌姬……奴婢……奴婢在奚宫局门口,听见有个老嬷嬷说……那歌姬不是淹死的……而是……而是被人活活闷死了再丢到太液池的。” “居然有此事,那你为何早不说?”叶芷惠银牙一咬,指着怜竹道:“你若知道此事,为什么不及时通禀?” 怜竹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忙低头道:“主……主子说……太后娘娘说她是怎么死的,她就是这么死的,让奴婢不要多嘴。” 叶芷惠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不是常年母仪天下的那副尊容撑着,只怕早已经一掌把怜竹打趴下了。 束悦宁忙笑道:“母后切莫为这种小事生气,这些奴才们本就习惯了欺上埋下,况且那件事母后也确实发过话,臣妾以为,柔容华那样说,也并不无道理。” 叶芷惠冷笑了两声,脸上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华贵,笑道:“哀家以为,皇后治理后宫很有一套,原来也是盖不住那些奴才们欺上埋下,既如此,那还要这宫规做什么?奴才们有话,都憋在肚子里,只看主子们好的,不管主子们错的,这便是好奴才不成?” 叶芷惠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姚曼青沈青彦二人,怒道:“你们俩,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在这儿藏着掖着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姚曼青瘦削的双肩不停颤抖,脸上早已经湿成一片,跪走着爬到叶芷惠的面前,只哽咽了道:“太后娘娘,是曼青错了,都是曼青的错……”她断断续续将这句话说完,又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赵辰南,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毅然决绝,只淡淡开口道:“只怕曼青今后再也不能侍奉太后,侍奉皇上了!曼青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沈青彦跪坐在地上,一双早已哭红的眸子肿得跟小核桃一般,听姚曼青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含着几分动容,声音嘶哑道:“表姐……” 姚曼青转过头,瞥了一眼如泪人一般的沈青彦,微垂下眸子,将脊背挺得笔直,跪在赵辰南和叶芷惠面前道:“那日皇上与柔容华离开之后,嫔妾原也是想早些回宫歇息的,可沈美人非拉着嫔妾说要聊聊贴己的话,嫔妾不忍拒绝,便多留了一会儿,谁知那歌姬不知何时从假山后冒了出来,巧言令色,要嫔妾替她牵线搭桥,好让皇上宠幸她,嫔妾自是不允,岂料却被她给推倒。沈美人不忿,便失手将她推倒了太液池中,可她喊叫不朽,沈美人一时失手,才用丝帕将她给捂死了。” 姚曼青悠悠然说完这袭话,脸上闪过一瞬间肃杀的神色,继而又悲痛欲绝道:“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沈美人只是为了帮嫔妾……才会失手杀死那歌姬的。请太后和皇上降罪,嫔妾原一力承当。” 姚曼青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趴跪在她身侧的沈青彦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半句话,便一翻白眼晕死了过去,想来已是被姚曼青这颠倒黑白的话给激的内出血厥过去了。 赵辰南冷哼了一声,指着床角呆若木鸡的林语筝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此时林语筝内心也是百转千回,如果现在继续指认姚曼青,那人定然死活不肯承认,到时候老太婆要是极力护她,只怕有的是办法惩治自己。如若现在见好就收,那单单只除去一个炮灰沈青彦,岂不是难消她心头之恨。 作法的法坛已在斜阳斋院内搭了起来,到时候她一旦“还魂”,只怕刚才那些鬼话,多半也会被姚曼青推的一干二净。 林语筝前思后想,伸出手,指了指昏厥在地的沈青彦道:“就是她,是她要杀我,她要杀我!”林语筝说完,便两眼发直,假装晕了过去。 赵辰南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叶芷惠道:“看来此事并不简单,柔容华的如今的话,断然不可全信,不如命人将那歌姬的尸身挖出来,请刑部的仵作再行查验一番,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叶芷惠闭上眸子,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叹道:“死者为大,虽只是个歌姬,但既已入土为安,就不必再追究了,下月初哀家正好要去普华寺做功德,一并让方丈为她超度了,也好让她重新投胎转世,总强过留在凡间,扰乱世人。”叶芷惠睁开眼,看了看晕在一旁的沈青彦,摇了摇头道:“沈美人蛇蝎心肠,行事冲动,害人性命,罪不可恕,还请皇上定夺,至于姚婉仪,知情不报,实乃大罪,不如皇上就将她贬为贵人,让她在永乐宫伺候我这个老婆子抄经念佛吧?” 听完叶芷惠一番话,束悦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且不说那沈青彦还未亲自认罪,就光姚曼青这包庇之罪,也不可能单单就只降两级。束悦宁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反驳,忽听赵辰南道:“既如此,那沈美人的罪责,就也请母后一并罚了吧,后宫之事,原本就交予了母后和皇后,朕国事繁忙,无暇兼管。” 叶芷惠浅浅一笑,挑眉转向束悦宁道:“皇后对哀家的惩处,不知有何看法?” 束悦宁一腔火气憋的实在难受,可再一看皇上的神情,分明是不想管这档子的破事儿了,若是自己不依不饶,岂不是又逆了赵辰南的龙鳞,于是便只好又换回了温婉之态,对叶芷惠福了福身道:“一切但凭母后定夺。”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做法念咒之声,赵辰南携着束悦宁一同到了院内,老道士默念几遍咒语,将几道神符火化,泡在水中,端给严侍德,一本正经道:“严公公,只要柔容华喝下这几道符水,便能恢复本心。” 严侍德瞅着有点心悬,便往赵辰南那边看了眼,赵辰南面无表情道:“怎么,还不快命人伺候着将这符水让柔容华给喝下去?” 严侍德应了声,从身后挑了两个小太监,端着符水往林语筝的卧房进去。 小柳子瞅着那一碗黑压压的上面飘着几片纸灰的符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师傅,这……这真的得让我们主子喝下去?” 赵辰南此时业已进得房中,见众人游移,便道:“清风道长乃是得道高人,他化的符水,据说能医百病,自然是要喝下去!你们若是想为了柔容华好,就好生伺候她喝下去。” 这话,正被躺在床上装晕的林语筝听的个真真切切,林语筝锦被下的手指恨不得拽烂了床单。赵辰南见众人依旧没有动静,便几步上前,打算从严侍德的手中端过那晚符水,亲自上阵。 “皇上龙体金贵,断不能亲自冒险,柔容华此时神智不清,若是有伤龙体,岂不兹事体大,还是由微臣代劳吧。” 一直恭然站在一旁的杜云泽忽然开口,上前将严侍德手中的符水接了过来,几步走到林语筝的床头,命怜竹将林语筝的头固定住。 赵辰南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晕死中的林语筝,忽然道:“等等……朕看她此时乖顺的很,朕亲自为爱妃喂药。” 杜云泽只得停下动作,将那符水呈送到赵辰南手中,赵辰南在床沿落座,命怜竹将林语筝的鼻子按住,一手捏开林语筝的嘴,一手将那碗符水灌入淋雨的口中,调笑道:“朕的爱妃,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一碗符水堪堪被灌入喉中,任凭林语筝演技再出众,也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幽幽转醒,然后俯在床榻上呕了起来,末了还含情脉脉的抬起她那双红彤彤的眸子,气息虚弱的看着一脸关切的赵辰南,细声道:“皇上……嫔妾这究竟是怎么了?” 叶芷惠看在眼底,恨在心底,见林语筝悠然转醒,便起身道:“清风道人的符水倒还真是药到病除,连失心疯都能治得好。”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董必善和杜云泽,冷冷道:“皇宫太医院的太医,竟然比不少一个道士,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太医院颜面何存?” 杜云泽和董必善皆低头不语,还是赵辰南解围道:“母后此言差矣,昔日天下大旱,先帝也要祭天求雨,如今柔容华的病症,既然已确认是被冤魂所缠,自然要对症下药,两位太医并不谙此道,何罪之有呢。”赵辰南说着,使了个眼色道:“董必善,杜云泽,你们还不快上前来为柔容华好好把把脉!” “微臣遵旨。” 董必善、杜云泽两人齐声回答,轮流上前为林语筝把脉。 叶芷惠早没了什么耐心,脸面上更是觉得挂不住,便领着姚曼青先回了永乐宫,喊了两个小太监,将沈青彦也一并架了出去。 待两位太医把完脉,将林语筝的病情逐一陈述了一遍,赵辰南才宣旨请两位离开。林语筝眉梢微微挑了挑,留在杜云泽银色官靴之上,微微抿起了嘴角。见赵辰南正盯着自己,忙低下头,佯装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暴露衣物,急忙将锦被拉至胸口,撇了撇嘴委屈道:“嫔妾污了皇上的龙睛,还请皇上治罪。” 赵辰南微微一笑,伸手拂去她尤沾在嘴角的一片符灰,笑道:“柔容华身量窈窕,这衣服倒是当真配你的很。” 林语筝忙低下头,身子悠悠靠到赵辰南的胸口,眼神随着杜云泽的背影越走越远,细声细语道:“皇上又要拿嫔妾开心了,不过……”林语筝羞赧一笑,抬起头弯着眉眼看着赵辰南道:“若是皇上喜欢,嫔妾以后常穿给你看就是。” 赵辰南低下头,在林语筝的额际轻吻了一口,又安抚了几句,方才离开了斜阳斋。 赵辰南前脚才离开斜阳斋,后脚林语筝便从床下底拉出一个铜脸盆,抠着自己的嗓子,想将那碗恶心的符水抠出来。 小顺子忙上前替她顺着背,安抚道:“主子你悠着点。” 林语筝吐完,支起身子缓了缓气,终于再支持不住,身惫力竭的倒在床上。 ******************* 御书房,赵辰南落座,身子便被埋在了四面堆积成山的奏折中,他随手翻阅了几本奏折,沉下心思,开口道:“严侍德,去把董必善喊来。” 董必善背着药箱,从门外进来,本想朗声禀报,但远远的便看见靠在龙椅上微闭着眸子的赵辰南,于是只得压着脚步声走了进来,给一旁的严侍德使了个眼色。 严侍德上前,凑到赵辰南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唤道:“回万岁爷,董太医前来觐见。” 董必善正要行礼,赵辰南便张开眼睛,揉了揉眉心,脸上却掩不住疲惫之色,挥手道:“免了。” 董必善起身站到一旁,道:“皇上国事忧心,后宫又适逢多事之秋,皇上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切莫过分操劳才是。” 赵辰南挥挥手,打起精神道:“行了,先说说朕让你查的事儿,究竟结果如何?” 董必善听闻此言,眉宇微微一蹙,脑袋又往地板上靠了两寸,沉声道:“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是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朕赦你无罪,但说无妨。” 董必善吸了口气,抬起头似在理清其中思路,良久才开口道:“微臣仔细查验过叶美人的尸体,应该是中了失魂散。这是一种西域奇毒,在中原医典上鲜有记载,不过几年前在京城开的一家西域药庐,专门经营西域药材,里面便有这么一味奇毒,只不过千金难买。”董必善说着,转身顿了顿,从袖中将一个白瓷瓶子拿了出来,呈给严侍德道:“不过因着御药房与那西域药庐有些生意来往,所以微臣从他们老板手中购得这么一小瓶来。” 严侍德颤颤巍巍的接过那小瓶子,端看那外表,便已觉得价值连城,谁知里面竟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赵辰南的眸色暗了暗,又问道:“那你可查出,这都卖过给那些人?” 董必善摇了摇头,不消片刻,便又开口道:“不过,当日御药房和这西域药庐做起生意,倒是叶大人做的中人。”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太后回京之后,也曾召见过微臣,询问叶美人的病情。” 赵辰南冷冷一笑,从严侍德手中将那白瓷瓶夺了过去,在手中来回颠了颠,又递给了严侍德道:“严侍德,把这瓶失魂散送到永乐宫去,就说传朕的旨意,沈美人身为妃嫔,蛇蝎心肠,草菅人命,朕赐她失魂散,让其自裁。” 严侍德三角眼眯了眯,谄笑道:“奴才这就去永乐宫传旨,一定把皇上的话带给太后娘娘,让她亲自把这失魂散赐给沈美人。” **************** 叶芷惠坐在佛堂一侧的雕花黄花梨靠背椅上,地板上是被摔落的几片茶盏,姚曼青呆坐在一旁,脸上还依稀能分辨出五个红肿的手指印。 “哀家能保你一次,不能保你一生,这次有沈美人当你的替罪羊,下次还会有谁?”叶芷惠说着,深吸一口气,眉宇间依稀已能看见浅浅的皱纹,画成了一个“川”字。 “大司马刚刚保举你父亲任九门提督,掌管京畿布防,为了就是从束家的手中,逐步剥离兵权,可你倒好?为了一个下三滥的歌姬,居然如此自毁前程?”叶芷惠说着,顿时觉得心神俱疲,叹了口气道:“也罢,再过几个月,便是秀女大选了,你安心在哀家身边呆着,到时候,哀家再为你物色几个帮手。” 姚曼青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这次她劫后余生,却是陷害了自己的亲表妹,心里也不曾好过。正想开口为沈青彦求情,却听见门外太监来报,说是皇上命严侍德传旨来了。 姚曼青还念着赵辰南有一念之仁,忙搀扶着叶芷惠一起去前殿相迎。 严侍德看着齐刷刷跪拜的几排下人,放声宣起口谕:“美人沈青彦草菅人命,蛇蝎心肠,朕深感厌恶,特赐失魂散一瓶,责令自裁。”严侍德说完,接过一旁太监端着的银盘,递到叶芷惠的面前。 “太后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亲自转交给你的。” 叶芷惠浑身一震,向后退了几步,闭上道:“哀家……懂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怜竹从帘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这几日来了寒潮,天气越发冷了,因着冬衣还未添置,林语筝便把自己的一件旧衣服先给她穿了,粉紫的颜色,撑的怜竹那张红扑扑的脸蛋,越发明媚动人,丫头片子眼看着就愈发出挑的起来。 见林语筝正在床头摆弄一副绣花,忙上前抢了下来道:“主子,这可使不得,您现在还在小月子中,做这事儿伤神的很。” 林语筝也不反抗,任由她抢了去,叹息道:“没想到摆弄这些玩意儿这么复杂。” 怜竹笑了笑,将她绣的图案拿起来看了眼,顿时吐了吐舌头道:“主子,你这绣花的技术,退步的也太快了吧?” 林语筝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儿吓出声响来,原本这林语筝的身子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洗衣刺绣女红,样样都拿得出手,可如今这身子是自己占着的,定然什么都生疏,幸亏怜竹提醒的及时,万一这事儿泄露了出去,只怕一些有心人未必就会忽略了。林语筝忙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手指硬邦邦的,一针下去,就绣成这样了。” 怜竹笑道:“可不是,这几天天凉了,定然是主子的手指冻僵硬了,不如等下奴婢上报了内侍省,让他们先给斜阳斋添些炭火,奴婢给主子添个手炉?” 林语筝从床上起身,披上藕色长袍,将怜竹放在桌子上的药一口饮尽,随手在果盘里捡了一个蜜饯放入口中,叹了口气道:“还是别了,过了霜降,宫里自然会置办起冬天的需用,我这会儿要是去凑这个热闹,又要落个恃宠而骄的罪名了。” 怜竹见林语筝随便坐在了胡凳上,忙从一旁的罗汉榻上拿了一个垫子,垫在她屁股底下,又从衣架上拿了件披风为林语筝披上道:“杜太医说了,你这身子弱的很,吹不得风,着不得凉,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语筝顿了顿,愣怔怔的吐出了口中蜜饯的核儿,淡淡开口道:“杜太医有没有说,都是些什么病根?比如呢?” 怜竹见她失神,自知自己话多了,便道:“杜太医说了,请主子你放宽心,只要下次装病的时候事先和他通口气儿,他一定保证主子药到病除。” 林语筝自嘲的笑了笑,叹道:“下次,你还指望着下次吗?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次失败,便是要脑袋搬家的。这次若不是那歌姬死的冤屈,我定然也不会出此下策。”林语筝低下头,不敢觉看怜竹那双犹自清澈的眼神,其实这次的事儿,为了那歌姬只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想对付的,是太后那老太婆。 说到这儿,怜竹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带着些许敬畏的神色,走到林语筝的身边,小声道:“主子,奴婢听说昨日沈美人自尽了,是皇上亲自下旨赐死的。” 林语筝抬起头看了眼怜竹道:“你怕吗?” 怜竹先摇摇头,忽然有点了点头。 林语筝伸手拉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缓缓摩挲着道:“既然害怕,那当日我原本告诫你死都不要说的话,为何要当着那么多的人说出来?” 怜竹的肩膀颤了颤,落下两行泪来:“奴婢只是担心主子,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主子是装疯的,奴婢真的怕是那歌姬的魂魄占了主子的身子……”怜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奴婢只想主子好起来,所以才会一时冲动。” 林语筝只觉得眼睛涩涩的,心里那处最脆弱的地方被人轻轻触碰,忍不住拍了拍怜竹的手背道:“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人不信你,那么你非但救不了我,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我虽然疼你,却也不值得你为我拼命。” ********************* 凤仪宫,束悦宁斜倚在罗汉榻上,手边一尺高的一叠,是当届秀女的家事名册,何如海上下打量着束悦宁的神色,揣摩着她的心思道:“皇后娘娘,依奴才看,表小姐在这次选秀的秀女中,算的上是拔尖的,姨姥爷是兵部侍郎,官拜三品,又有皇后娘娘你这座靠山,奴才觉着,俘获圣心,那是指日可待之事。” 束悦宁随意合上一本册子,脸上神色带着几分鄙夷道:“叶家的二小姐也进宫了,这后宫只怕是越来越热闹了,死了嫡出的,再送个庶出的,这叶家的女儿倒是不值钱的很。”苏悦宁揉了揉眉心,推开一摞子的册子,稍显疲态道:“皇上近日,都去了哪些宫,你可有给本宫留心着点?” “回皇后娘娘,近日皇上去了惠妃的永和宫一次、梁昭容的永寿宫两次,还有几次次去了斜阳斋探望柔容华,其余的日子,都是宿在了麟趾宫,并未传召嫔妃侍寝。”作为内侍监总管,何如海那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宫丁点儿细枝末节的动静,他都能打探的一清二楚。 束悦宁嘴角勾起一丝笑,在罗汉榻上风情万种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只怕枕边风吹多了,那些陈年旧事,迟早被她们挖出来。看来本宫也得趁着如今皇上想打压叶家,好好出一份力才行。” 何如海低眉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叶相早些年做的那些事儿,只怕迟早都会被抖出来,不然皇上这几日单单去那两个宫,又是所谓何事呢?” 束悦宁倒是有些不屑,只懒懒道:“抖出来又有什么用,白尘节和梁昱的骨灰都凉了,惠妃和梁昭容这些年也没少受打压,这铁板钉钉的事儿,难道还能翻案不成?” 严侍德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日,凑到束悦宁耳边道:“可若不是忆起了那事儿,皇上去惠妃哪儿做什么呢?惠妃在后宫虽说有贤名,可大家都知道,自从她父亲出事之后,皇上对她一落千丈,连带着四皇子都不曾受宠,奴才还听说,她几次出言顶撞皇上呢。” 束悦宁笑笑,并未对此事作答,只将矮几上一摞子名册推到一旁道:“行了,名册本宫都看了,送去永寿宫,让太后娘娘也过过目吧,省的落人话柄,说这后宫如今是我一手遮天了。” 第84章 -85 第八十四章 永寿宫养颐殿,一袭浅紫宫装的女子站在大殿之中,逶迤的长裙拖到金石地面,长裙之上是一副窈窕的身段,细细看那眉眼,倒是与殁去的叶心仪有七八分想象,淡然的神态中带着几分灵巧,虽是微微低着头的,可那眼梢微微上挑,无端让人觉得带足了精气神。 “心兰拜见太后娘娘。”女子清悦的嗓音从口中溢出。 “免了吧。”叶芷惠脸上略微带着些许的不屑,轻叩手中的紫玉茶盏,“既然让你进了叶家的大门,以后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叶心兰忙低头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姑妈提点。” 叶芷惠嘴角勾起一丝勉强的笑意,抬起眸子细细打量着这眼前的闺女,她原本是叶询外室的女儿,因着那外室实在是出身低微,不配进他们叶家大门,所以这个女娃长这么大,她也是头次见着。 许是留着那种人的血液,叶芷惠一见之下,竟然也不得不叹喟一番,她虽然少了叶心仪那一份大家闺秀的恬淡,可那神色动作中,分明多了一种风尘女子的风流韵味。事已至此,叶家已再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参加此次的选秀,叶芷惠也只能命叶询将这女儿接回家,入了宗谱,记在叶夫人的名下。 “你既叫哀家一声姑妈,那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这后宫路虽难走,但哀家也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只要把该学的规矩学好的,就是皇上,也挑不出你的错处。”叶芷惠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步下殿前台阶,来到叶心兰的面前,伸出手握住那一双柔荑,带着几分怜爱道:“哥哥终究是薄待了你们母女,连个名字也不曾好好取一番,既如此,哀家就赐你一个名讳,以后入宫你便唤做心柔吧。” 叶心兰无不恭敬的点点头,柔媚的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淡笑道:“心柔多谢姑妈赐名。” **************************** 这宫里日子过的飞快,林语筝出了小月子,已是九月下旬了,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可搬迁至咸福宫的事儿,却再也没被赵辰南提起过。林语筝要在赵辰南面前做足贤良淑德的模样,自个儿自然是不敢多提的,且当初赵辰南要给她更换宫室的时候,所用的那个理由,也着实端不上台面。 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落满了梧桐叶,林语筝披着一袭月白大氅,站在那梧桐树下,纤细的手指捡起一片金黄的枯叶,听说年后选秀的名单,已经由外廷送入了内宫,一晃便是三年过去。林语筝深吸一口气,那叶子随着风被吹走,落在院门旁边。 一袭明黄锦袍站在院门之外,看见这一幕脚步微微一滞。 自落胎之后,她的身形越发清瘦了起来,虽然每次来探望她时,她总是面带微笑,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但这一方漠落的背影,彻底泄了林语筝的底气。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痛惜的情愫,似是有很多话想要开口,却无从开口。赵辰南本想转身离开,林语筝却已然发现了他,脸上倦怠的神色只在瞬间就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眉眼。 “今儿皇上怎么一早过来?”林语筝抿着唇角迎到赵辰南面前,盈盈行礼,视线细细的探望着赵辰南的身后。 “怎么皇上没有带严公公一起来?”林语筝上前,熟稔的扶住赵辰南的臂膀,冲着厅中喊道:“快去沏一壶热茶来,皇上来了。” 赵辰南任由林语筝这么搀着,他素来随性,今日忽的就想到要来斜阳斋看看,本有一群奴才要跟着,被他一个个全训斥走了,不过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看见林语筝方才的神情。 此时的林语筝已经把方才伤春悲秋的情绪埋的极好,进得厅中,解下了大氅,见怜竹端了茶来,便亲自奉了上去,浅浅道:“日前内侍省送来的新茶,皇后娘娘说按着分位,本没有斜阳斋的,但念在我侍驾有功,便赏了嫔妾一些。嫔妾一直没舍得喝,想着皇上来了,兴许还合些口味,没必要每次都指使者奴才来回的跑。” 赵辰南从她手中接过茶盏,只微微抿了一口,便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好茶,只可惜淡了一点。” 林语筝忙道:“这种云贵产的乌龙茶,是要泡到第三浇才出味道的,皇上来的仓促,嫔妾未做准备,便匆匆端了上来,是嫔妾的不是。” 林语筝转身,对怜竹道:“把这茶撤下去,换上另一种皇上常喝的。” 怜竹正想上前端茶,赵辰南便拦了下来道:“不必忙了,既然柔容华这儿没有好茶,那朕坐坐便走。” 林语筝一听,一双眼便陡然红了起来,心里兀自弄不明白,自己今日又何尝逆了他的龙鳞,缘何从一进门便如此阴阳怪气。按理说这几日正是秀女初选的日子,一些家世显赫的秀女,只怕都已经入过他的龙睛,他日日看得百花争艳,岂不是应该心情愉悦? 林语筝低下头,绞了绞自己指尖的手绢,低声道:“下界秀女的家世丹青已经送入了后宫,嫔妾和皇上之间的缘分,也不知还有多长,皇上既不懂惜缘,那嫔妾也只能恭送皇上。” 林语筝说着,朝着赵辰南坐着的方向转过身子,微微福了福身,一双凤眼早已经红成了一圈,只叹她自己硬憋着,没让泪落下来便是了。 赵辰南愣了愣,微蹙的眉宇渐渐散开,心里的阴霾也不知为何便一扫而空了,想到林语筝方才那副失魂落魄,伤春悲秋的神色,竟然是为了近日后宫的选秀之事,倒觉得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反倒小气了起来,不如她一介女流之辈坦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赵辰南站起身,唇角微微一勾,走到林语筝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住他细嫩的指尖,低下头在她的鬓边轻轻啄了一口道:“朕和你的缘分有多长,不是你说了算,更不是那帮秀女们说了算,是朕说了算的。” 第八十五章 赵辰南昨日自是宿在了斜阳斋,林语筝被他折腾累了,自然也睡的沉,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哪里还有赵辰南的影子,不过手掌抚过赵辰南睡过的地方,倒还有温热余温,林语筝正想喊人伺候着更衣,只听见碧纱橱外,有人正轻轻的说话。 “昨儿个你们主子也累了,今日不必去皇后那边晨省了,就说是朕的意思。” “是……”这声音软软糯糯,应该是一向胆小的怜竹。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宫里几年了?” “奴婢名唤怜竹,从记事起便在宫里呆着。” 赵辰南虽不经意听着,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几分,后宫但凡有些品阶的宫女,大多都是身世不错的良籍女子,因为选秀在外廷撂了牌子,就直接充入内宫,当起使唤宫女,但大多都是伺候正主子的。像怜竹这样,一小就被没入宫中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罪臣之后,抄了家家眷女婢便全没入了后宫当杂役;要么就是宫里有不知廉耻的,和宫外的男人通了奸,生出的小孽种,偷偷养着,最后买通了老太监,顶了那个死去宫女的缺口,在宫里安生的蹲下来。 怜竹本性单纯,见赵辰南许久不曾开口,不知道是哪里惹的这位帝王生气,正心中惴惴不安,这时林语筝从碧纱橱内出来了。 她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面披一件浅紫色绣芙蓉枝团花云锦外袍,走到怜竹身边,接了她手中的象牙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便开始帮赵辰南拢发。 “皇上在想什么呢?”林语筝笑笑,一双睡眼虽朦胧,却含着一种让人迷醉的温柔,“是不是也觉得怜竹越发秀气了?” 赵辰南笑笑道:“你斜阳斋的人,都跟你似的,让人看着舒服。” 林语筝微微抿嘴一笑,拿起梳子为赵辰南轻轻的梳理这发丝,只见浓密的黑发之中,混杂着一根银色的发丝,林语筝愣了愣,手指在那根白发上来回抚了抚,幽幽道:“嫔妾恳请皇上,赐嫔妾龙须一根。” 赵辰南不知何事,见林语筝这么说了,便应了下来,林语筝从梳妆台的妆奁盒中拿出平时做针线的一把笑剪子,轻轻将赵辰南的那个白发剪了下来,放入一旁的梳妆台上,又把自己的满头长发挽至胸前,细细的找了一圈,终是找到一根半截的白发,咔嚓一剪刀剪了下来,将两根长发并在一起打了一个结,满心欢喜的放入了荷包中。 赵辰南看着她娴静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知不觉生出一股暖意,脸上却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你这又是做什么?朕的一根白发而已。” 林语筝却一脸满足,将那荷包握在手中,看着赵辰南道:“如此这般,嫔妾也算是皇上和白头偕老了,不是吗?” 她说着,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涩笑,可那双乌黑的眸子,分明已经盈满了泪珠,林语筝吸了吸鼻子,转身将那荷包压在了枕头底下。 等在回头时,又已经是笑意满满的一张容颜,仿佛刚才对着白发图生伤感的林语筝,只是赵辰南自己的臆想,却从来不曾真是存在过。 林语筝拿起梳子,垂下眼睑,细心的帮赵辰南拢起长发,带上紫金九龙冠,用簪子固定好了,末了又换了篦子,轻轻的把赵辰南各处的头发梳压平整,正好能衬托出他那张潇洒俊逸的容颜。 林语筝只觉自己看的呆了,一颗心思又往里面钻,赵辰南伸手拍了拍林语筝放在他肩头的纤手,柔声道:“你这拢发的手法,倒是和荣妃一模一样。” 林语筝思绪一惊,手中的象牙梳落地,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蹲□子去捡那发梳,可那股子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赵辰南起身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瘦下的身子蹲在地上抽噎,便有些于心不忍:“朕知道,你是仆,她是主,这拢法的手艺,定然也是你教她的?朕没有猜错吧?” 林语筝未曾想到一向冷然的赵辰南会在这个问题上安慰自己,顿时破涕而笑,起身靠到赵辰南的胸口道:“不管是谁教谁的,此生我便只帮皇上你一人梳。” 赵辰南心口一热,低头擒住林语筝的檀口,将她打横抱起来。林语筝娇嗔了一声,对着赵辰南的耳边道:“皇上别……刚梳好头。” 赵辰南一双黑眸子藏着幽深的笑意,贴到林语筝的面前道:“那就只好劳烦语筝再帮朕梳一次了。” ************ 皇上因着宠幸柔容华,竟两日都推迟了早朝,这事儿在后宫已经引起不小的震动,林语筝也是有口难言,她虽然已经劝慰了几次,希望赵辰南能以社稷为重,但凡是总有一个度量,她也确实不想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明,就把赵辰南故意退出门外,毕竟这恩宠得来不易。可是赵辰南又是那种喜欢随行而为的男子,所以两厢僵持之下,林语筝终是败下阵来,只能乖乖的被他欺负的只差起不来床。 “怜竹,扶我起来。”林语筝想了想,终是从床上支起了身子,“这两日都不曾去凤仪宫晨省,只怕有人要憋不住这股气了。” 怜竹一边伺候着林语筝更衣,一边道:“奴婢倒不曾听闻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倒是太后娘娘那边,听说前几日叶家的二小姐住进了永乐宫,叫什么来……叶心柔。” 林语筝微微失笑,那老太婆倒真是乐此不疲,先是找长相类似的姚曼青,再弄一个名中带柔字的侄女。 “你见过那姑娘吗?” “奴婢不曾见过,不过小顺子见过,他说那姑娘长的,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骨子里有一股狐媚劲儿。”怜竹说着,脸色也愈发红了起来,总觉得这么说别人,有些过分,不过小顺子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转述给林语筝听。 林语筝哦了一声,轻轻抿了抿唇上的胭脂,装作很不经意的问道:“这么说,皇上这几日向太后晨昏定省的时候,必然是见到了这位叶小姐了?” 林语筝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是喜是怒,原以为赵辰南对她能有几分实诚,看来这次又是把她当靶子来使了。 林语筝笑笑:“行了,先去凤仪宫晨省,若是得了空,去永乐宫见见那叶姑娘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说我存稿箱没存稿了。。结果我忘记了么。。。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凤仪宫依旧是后宫每日早上最热闹的地方,林语筝的轿辇方才在门口停了下来,便见嫔妃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林语筝步下轿辇,见皇后娘娘的宫女巧春正站在门口,便命怜竹去招呼了,自己等在一旁,默默转过身子,却看见一袭藕色的倩影,站在自己的正对面的地方,正低着头,想来是在等待皇后的传唤。 怜竹才过去,那巧春丫头就碎步跟了过来,向林语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数。 “皇后娘娘原还说,昨夜既又是柔容华承宠了,今日就不必来了,可巧小柳子公公过来禀过了,娘娘才命奴婢在门口等侯柔容华呢,柔容华请随奴婢进来吧。”巧春说着,便引了路让林语筝进去。 一旁姚曼青身边的宫女终是忍不住道:“这晨省总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凭什么她能进去,我们姚美人就不能进去?” 巧春听见声音,一张脸顿时闪出一丝厉色,嘴角却含着笑,对那宫女道:“规矩?规矩是皇后娘娘定的,今儿晨省,不安先来后到,只看身份尊卑,你们姚美人,让她再等等吧,她若是等不及了,就让她去永乐宫禀明了太后,太后自然会给她撑腰的不是?” 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姚曼青脸上神色却很淡然,只随口道:“红月,不要吵了,巧春姑娘也是按规矩办事儿,等着就等着吧。” 林语筝暗下神色,偷偷的瞥了一眼姚曼青,步入凤仪宫内,巧春这丫头的话语,还真不是一般的毒,整个后宫都知道太后接了自己的侄女进宫了,这种巴巴的跑去受辱的事情,姚曼青自然不会去做。 凤栖殿,皇后束悦宁坐在首座,几个高位的妃嫔也正好没走,林语筝的视线淡淡的扫了一圈,贤妃、惠妃、荣妃、陈昭仪、梁昭容都在坐上。 林语筝一一请安,按着自己的分位,坐到了最下首的一个位置。 宫女上前奉了茶,皇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商量商量,本宫的运气没长好,原本想着今年好歹是个本命年,好好的庆贺一番,让宫里的姐妹们一起乐一乐,可谁想摊到了那么多事情,弄的太后伤心,皇上烦心,本宫忧心。”束悦宁说着,用丝帕压了压本就不存在泪痕的眼角,接着道:“下月是个好月份,贤妃,惠妃,荣妃都是下月生的,本宫已禀明了皇上,就在初九惠妃生辰当日,在宫里办个家宴,大家一起乐一乐。” 坐上的人面色各异,贤妃凤梓峦满脸堆笑,可正主儿惠妃却一脸冷淡,荣妃苏婉柔则冷着一张脸,让林语筝见了,不免发笑。不过也是,往年十月,赵辰南总是定在十六那天为这三位庆生,因的就是那天才是苏婉柔的正生辰。 “依臣妾看,还是一切照旧的好。” 白瑾萱低下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苏婉柔抬起眼皮横了她一眼,只苦于自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林语筝笑笑,放下手中琉璃茶盏,浅浅道:“初九好啊,若是初九,就遂了荣妃娘娘的意思了,嫔妾之前在做荣妃娘娘宫女的时候,便听她说,她入宫时间尚短,资历尚浅,原本就应该排在惠妃后头的。”林语筝说着,回过头看着苏婉柔,眼中漾出淡淡的笑意:“荣妃娘娘,妹妹我说的对也不对?” 苏婉柔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尴尬笑道:“柔容华倒还记得那些陈年往事,亏得你提醒,不然本宫还真的忘了。”苏婉柔说着,脸上虽有不甘,却还是恭谦的向皇后福了福身子道:“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便是。” 皇后笑了笑,喟叹道:“往日荣妃生辰,皇上必会下恩旨,传你父母进宫团聚,这回儿本宫也下一道懿旨,让惠妃和贤妃的家人,一起进宫来团聚团聚吧。” 贤妃低下头,莫不做声,席上的人无一敢吱声,静待了片刻,梁昭容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次的恩德,只怕惠妃姐姐是无缘享到了,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惠妃姐姐的高堂,都已经过世了?” 惠妃凄然一笑,掩不住眉目中的萧瑟,“皇后娘娘这恩泽,还是留给荣妃妹妹和贤妃姐姐吧,凤将军虽然仙逝,但贤妃姐姐生母犹在,臣妾如今只是孤家寡人,万万当不起这恩泽了。” 皇后装作蹙眉道:“怎么?白大人过世了?当年本宫进宫不久,对白大人的案件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皇上是从宽处理了,只夺去了官职,并没有流放发配啊?” 白瑾萱垂下眼眸神色中并无半点喜怒,只淡淡道:“家父向来体弱,遭此剧变,没有多久便过世了,细细想来,也快有六七个年头了。” 束悦宁脸上自是一副怆然的表情,哀叹道:“原是本宫的错,又提及了妹妹的伤心事,”她说着忍不住拭了拭眼角,继而道:“不过也不打紧,宫里面那么多姐妹,这次一定让妹妹你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惠妃低下头,脸上仍然是推却的神色,却不再坚持,只道:“皇后娘娘还是节俭些,太后向来不节俭,别叨扰到她老人家了。” 束悦宁一听,脸上顿时生出一股子怨气,但又不知如何发泄,只能憋着,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林语筝想起这惠妃说话向来直接,只怕这话开罪的皇后,也不知晓,便轻笑了道:“太后这几日,只怕没有什么闲工夫管我们,嫔妾听说,叶家的二小姐住进了永和宫的,嫔妾还想着,以后总要成为自家姐妹,抽个时间去见见也是好的,省的让人家觉着,还未进宫就被冷落了。” 这时候,贤妃倒是笑了笑,搭讪道:“臣妾昨日去看过那叶二小姐了,闺名倒是好听,唤作心柔,这下可好,咱们后宫又多了一个柔字辈的主子了。”贤妃说着,眸光渐渐转到苏婉柔的身上。 苏婉柔正低着头喝茶,全然没看见贤妃那双看笑话的眸子,不过这话倒是被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昭仪听去了,只蹙着眉道:“臣妾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儿,为什么荣妃的闺名中明明有个柔字,可是被赐‘柔’字做封号的,反而是林妹妹呢?” 贤妃脸上的笑微微一顿,旋即端起茶盏,自顾自喝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又要嫌少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从凤仪宫出来,林语筝中途交代给小柳子一些事儿,命他先出去打探,便领着怜竹一行,往永乐宫的方向去了。 如果可以选择,林语筝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个高高在上、企图掌握大雍半壁江山的老女人的,她如今虽然表面上还政于赵辰南,可她身后的整个叶氏家族,却牢牢把握着大雍朝的各方命脉。 林语筝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宣王暴毙,以赵辰南在朝中的势力,如何能登上如今的帝王之位?这种想法一旦在林语筝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就如野草一般,迅速的蔓延了起来,这么说来,那个赵辰南心中至今都爱着的宣王妃,留给了赵辰南的,才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东西……皇权和宝座。 林语筝有些失神的抬起手,抚摸着自己酷似宣王妃的那双眸子,心里忽然对赵辰南生出一股怜惜,那时候她身为荣妃的时候,半夜起身都会看见赵辰南的睡姿,有时候甚至会靠在一旁,搂紧自己的双臂,而她则喜欢贴在他的后背,感觉着那份恩宠与体温。 原来这世上,就算贵为天子,也是需要人拥抱的,只可惜……林语筝垂下眼眸,忍不住将手抚到自己的小腹之上,他除了要人拥抱,更需要的是别人对他的忠心不二,而这份忠心所能换来的,很有可能是一堆白骨。 林语筝涩涩一笑,化去眼底的泪意,由怜竹搀扶着下了轿辇,等着小太监向叶芷惠通报。 养颐殿中,叶芷惠正在跟几个太妃说话,林语筝迈着小碎步进去,一路低眉顺耳,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更卑微一点。 叶芷惠抬起眸子,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半刻,终是落到了自己手中的茶盏上,不冷不热道:“柔容华,身子可好全了?” 林语筝忙低头道:“回太后娘娘话,嫔妾身子已然痊愈,多谢太后娘娘挂念。” “也是,若不是痊愈了,又怎么引得皇上几日都误了早朝。”叶芷惠仿佛没听到林语筝的话,磨着茶盏盖儿,自言自语道。 林语筝心里嗤笑了一下,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只听得叶芷惠身旁有位太妃开口道:“这就是柔容华吗?” 林语筝听那声音不过三十来岁,一时好奇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人略微一惊,脸上神色不由的就变了,转头看着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长成这样的人,你也由着她在这后宫呆着?” 林语筝心道,这几个肯定是见过宣王妃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便依旧低着头听她们说话。 “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哀家说了也没有,养儿终究不及亲儿,哀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啊……”叶芷惠说着,眼角就湿了,提起帕子压了压,见林语筝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便随口道:“你快起来吧,你倒是孝顺,拖着一个病体刚愈的身子,便跑到我永乐宫来了,倒是所为何事啊?” 林语筝面上显出些许尴尬来,轻声道:“今日去皇后处晨省,才知道太后娘娘处来了贵客,各位姐姐都来瞧过了,嫔妾前几日身子弱,倒是耽搁了,方才过来看看,只备了些薄礼。” 叶芷惠抬起眸子笑笑,正想开口说话,那边门外却传来了太监的报唱声,说是皇上来了。 林语筝微微一愣,心想着若是让他看见自己这仰人鼻息的小样儿,又指不定把自己鄙视到哪里去了,便杵在那儿,只瞅着怜竹手中端着的礼犯愁。 赵辰南从门外领着严侍德一路走进来,单腿才跨进来,便看见林语筝站在殿上,只笑笑道:“今儿倒是赶得巧了,在这儿遇见了柔容华。” 林语筝忙俯身行礼,赵辰南挥手免了,上前向叶芷惠行礼,又问了几位太妃的安,才道:“今儿听说母后接了几位太妃进宫,朕就过来瞅瞅。”赵辰南说着,转身对叶芷惠道:“朕知道母后素来节俭,但几位太妃难得进宫,也容朕铺张一回,朕已命御膳房准备了筵席,稍后便会送到永乐宫来。” 几位太妃纷纷谢恩,林语筝抬起眸子偷偷瞧了一眼赵辰南,便发觉他比今日早晨走的时候,越发俊朗了几分,无端的脸色就红了起来。 叶芷惠见赵辰南来了,便命小太监把叶心柔唤了出来,叶心柔走至门口,便看见赵辰南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殿上站着的一个人,偏生那个时候,那人也抬起眸子,两人视线在不经意见撞在了一起,虽彼此无言,却让她这个第三者看的一清二楚。 叶心柔浅浅一笑,走到赵辰南面前盈盈一拜,柔声喊道:“表哥……” 赵辰南脸上厉色一闪而过,但随即笑道:“好一声表哥,真是让朕难为情的很啊。” 叶芷惠见状,忙笑道:“你这表妹,素来就不曾在叶家大宅长大,调皮习惯了,偏生也没人管得住她,皇上可要多担待了。”叶芷惠说着,朝叶心柔瞪了一眼,佯怒道:“以后可不能喊表哥,进了宫就要喊皇上,知道吗?” 叶心柔一张小脸顿时生出几分委屈,撅嘴道:“等进了宫,便是皇上的妻妾了,不应该喊夫君吗?” 林语筝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只是淡然笑笑,走上前偷偷摇了摇赵辰南的袖子,装作俏皮的轻声道:“皇上的艳福还真是不浅,嫔妾都无地自容了,嫔妾还是先告退了。” 林语筝心里是很清楚赵辰南的性格的,越是这样一圈子围上去的,他就越想突围,林语筝此时打一方退堂鼓,只不过是想让赵辰南有个台阶下,果不其然,赵辰南的眸光在她脸上游移了半刻,方才道:“朕已经传了午膳,柔容华不如就一起用一些,这些长辈爱妃自然是没见过的,今天也权当见见长辈便罢。” 叶芷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那叶心柔反倒一脸欣喜的上前,向林语筝福了福身子道:“容华姐姐肯留下来,那是最好不过的,这宫里的规矩,妹妹还没学好呢,姐姐就留下来教教我吧。”她一双眼睛清亮透明,竟然看不出丝毫掺假的情绪,林语筝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勉强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蚊子腿也是肉,少我也日更了,哼哼 第88章 -89 第八十八章 林语筝从永乐宫回来,已是午时三刻,因着被赵辰南当靶子使,在席上她倒是被喂了个饱,赵辰南看似心情极好,时不时帮她布菜,林语筝当真是不能单用一个受宠若惊来形容。 进了斜阳斋的院门,方觉的乏了,正打算在软榻上靠一会儿,小柳子倒是回来了,一时间也没了睡意,便把他喊了进来。 “我叫你打探的事儿,都有眉目了吗?”林语筝侧卧在软榻上,声音懒懒的,她这身子这段日子没少折腾,只怕还是得多养一段时日。 “回主子话,奴才都打探清楚了,这些事儿奴才的师傅那是清楚的很。”小柳子说着,便靠到林语筝身边耳语道:“那白大人可了不得,是先帝驾崩时拟定的四个顾命大臣之一。” 林语筝素来不知朝事,听到这么说,也不由一惊,从榻上起来,神情也越发专注了起来。 “你继续说。” 小柳子左右瞅了瞅,这斜阳斋如今人手少,倒也不怕隔墙有耳,便开口道:“白大人以前掌管吏部和礼部,为官一向清廉,爱民如子、刚正不阿,偏偏在六年前,跟一宗科举舞弊案扯上了关系,当时殿试的卷子被人给泄露了出去,那一届高中之人,全是一些无脑之流,皇上极度震怒,派叶大人彻查此案,结果……白大人就被革职了,当时梁昭容的父亲梁大人是主办此次殿试的礼部官员,也一并被治了罪,发配到了越州,两人没过多久,便都郁郁而终了。” 林语筝垂下眼眸,细细把这事儿思量了一遍,倒是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惠妃与梁昭容在这后宫的境况。 依照惠妃那直爽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对赵辰南服软,出了这种事儿,两人之间只怕是再也走不到一起,梁昭容的性格,林语筝倒是不太清楚,赵辰南待她不薄,可也摸不准是不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情,觉得有愧于她,况且她几次身怀龙种却不能保全,这些经历也未免凄凉了些。 总的来讲,这两位如今后在这后宫,确实很难再兴起什么风浪。 可这几日赵辰南无端去这两处的时日频繁了起来,倒是让后宫的人有所疑惑。林语筝蹙眉想了想,只怕是当初那个案子,另有隐情,赵辰南当时受制于叶家,才不得已治了白梁两人的罪责,如今叶家在朝中越发变本加厉,那此案却是一个可以动摇叶询的良机,亦或是,赵辰南只是通过此事,想给叶家提个醒,也未可知。 林语筝听完小柳子一番话,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叶芷惠步步紧逼,还未到秀女遴选的日子,便已经将叶心柔接了进来,便能看出其中端倪,也不知道明年进宫的女子,又要有多少死在这冰冷的宫闱。 一叶知秋,转眼斜阳斋的梧桐树叶已经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宫里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听怜竹说,初一的时候太后去普华寺上香,被几个暴民给惊扰了,受了些风寒,不过幸好有叶家的二小姐在,端茶递水的,倒已经痊愈了。 林语筝也没问那些暴民的来头,想必定然是在民间被叶家欺凌的百姓。 再过几日便是惠妃的生辰,林语筝虽只是个凑热闹的,心情却莫名紧张了起来,原是那日苏大人夫妇便会进宫,一想到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父母如今却成了别人的父母,林语筝的心就无端痛了起来,长吁短叹了几天,时间便就这么过去了。 初九那日,怜竹一早便把林语筝打扮妥帖了,林语筝照了照镜子,原本对这张脸是很讨厌的,偏偏又要靠着它来取悦别人,林语筝心绪有些乱,拿起胭脂将那铜镜砸出一个坑来,站起了转身道:“摆驾翊坤宫。” 怜竹一听,声音比脑袋更低道:“主子今儿怎么要去翊坤宫了?翊坤宫那边……” 林语筝吸了口气,压住火气道:“我知道,今日苏大人夫妇都会进宫,我就是想去见见他们,算起来,也是他们把我养大的。” 怜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原想着林语筝如今已经夺了荣妃的恩宠,总也要给荣妃留几分颜面的,今日苏大人夫妇进宫,林语筝若是去了,岂不是连一点颜面也不留给他们两人。 自己女儿的恩宠被家养的丫头给夺了去,还要看着她在自家跟前耀武扬威,这滋味……只怕真的不好受。 林语筝见她低头不语,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有些事儿,你不明白,并不是我夺了荣妃的恩宠,而是她自己不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恩宠。”林语筝说着抬起头看着窗外,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难道你忘了死在这间房中的怜星了吗?” 怜竹的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林语筝淡淡一笑道:“我也没有忘记,我还记得,我曾发誓,一定要帮她报这个仇。” “可是……苏大人和苏夫人都是好人,以前在荣妃娘娘跟前的时候,他们每次进宫,都会带好些东西分给我们,奴婢觉得……” “我去见他们,并非是去耀武扬威的,而是去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在这后宫他们不止只有一个女儿。”林语筝脸上带着一丝肃杀的笑意,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有他们,才会有荣妃,才会有今天的我。” 去翊坤宫的道路,异常熟稔,林语筝微闭着眼眸躺在轿辇上,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告诫自己,不管如何,也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 因着她近日受宠,各宫各殿的奴婢都对她高看三分,小福子见她的轿辇落下,不等怜竹上前,便就进了翊坤宫通报,林语筝原想着苏婉柔定然是不肯见她的,却不知道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她进去。 林语筝带着怜竹进了偏厅,便看见苏婉柔摆着筵席,正招待着自己的父母。林语筝上前缓缓福了福身子,苏婉柔将筷子中的一条虾仁放到苏夫人的碗中,亲切的喊道:“娘,您快吃呀,不吃就凉了,这可是皇上听说你们要进宫,特意让御膳房备的。” 第八十九章 林语筝依旧保持着福身请安的动作,略微抬起眸子看了看席上二人,苏振廷虽然两鬓苍白,但精神健硕,依旧一副刚正不阿的做派,苏夫人的鬓角也并未比去年多出几缕白发来,林语筝勾了勾唇角,心中缓缓流过一丝暖流,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是柔容华来了?婉儿,还不请她一起过来坐坐,你们在苏府的时候就同亲姐妹一般,如今能一起侍奉圣驾,也是有缘。”苏夫人起身,向林语筝还了一个礼,转身对荣妃道。 苏婉柔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垂着眸子不冷不热道:“娘,您说的那是没入宫以前,如今女儿的恩宠都被她夺了过去,还有什么姐妹之情可言。”苏婉柔说着,脸上还显出一丝悲愤之色,仿佛真的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苏母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有些失礼的看着了眼林语筝,林语筝只觉得心里一暖,便觉得此时受什么委屈都是值得的,起身道:“没事,就让奴婢伺候荣妃和你们两老用膳吧。” 林语筝走到圆桌旁,拿起青瓷酒杯,恭谨的看了苏振廷一眼,低下头为他满上美酒:“老爷,让奴婢为您倒酒。” 林语筝说着,眉眼中已是溢满了点点泪光,苏振廷单手拦住了,抬起眸子与林语筝对视一眼道:“老朽愧不敢当,柔容华如今圣宠有加,要注意自己的行为身份,你这样自称奴婢,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林语筝的脸梭的一下子红过了耳根,双膝跪倒在地,一双眸子含着泪看着昔日的严父,垂眸道:“语筝谨遵苏大人的教诲,还请苏大人饮下语筝这杯酒。” 苏母看在眼里,终是不忍心,叹了一声道:“老爷,她能侍奉圣驾,也是她的造化,早知她有这份造化,我们当年是要更厚待她一点的。”苏母说着,伸手拉起林语筝道:“来……来……闺女快起来吧,都是我的不是,你和婉柔从小一起长大,我总是偏爱着自己女儿多些,如今你们一起侍奉圣驾,这宫里是龙虎之地,婉柔一个人也应付不来,你以后要多担待着点。” 林语筝面上虽应承着,可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如果母亲知道她现在处处维护关心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她才是真正的苏婉柔时,会怎么样? 林语筝收回思绪,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看着一旁冷眼旁观的荣妃,福了福身道:“荣妃姐姐,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担待,守望相助,共同侍奉皇上。” 苏婉柔冷哼了一声,扭过头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芦笋放入口中,苏母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婉儿你什么时候爱上吃芦笋了?” 苏婉柔呛了一口,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她这阵子被皇帝冷落了,便渐渐遗忘了以往苏婉柔的喜好,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连一些往日苏婉柔忌讳的事情,都也淡忘了。 林语筝见苏婉柔尴尬,淡淡一笑,为苏母添上了一筷子芦笋道:“夫人您也尝尝,这宫里的芦笋不比外面的,做法工艺不同,这鸡丝芦笋,外面看似芦笋,里面实则是撕成细条子的鸡丝,一点儿也吃不出芦笋味道。” 苏母点头笑笑,埋头用了起来,林语筝抬起头,眸子冷冷的从苏婉柔的面前扫过,又微微垂了下来,一副恭敬谦逊的做派。 不多时,林语筝推说有事儿,便要先行告退,苏婉柔起身笑笑道:“柔容华难得来我的翊坤宫,本宫自然要送你一程。” 从前殿出来,一窝子奴才便涌了上来,苏婉柔甩袖挥退奴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院中,苏婉柔猛然回头,看着依然一副谦卑状跟在她身后的林语筝道:“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语筝散漫的笑笑,垂下眼眸,理了理一摆上散乱的宫涤,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拿走,就能拿的走的。你可以夺走我的身体,却夺不走皇上的宠爱,因为……”林语筝凑上前,对着苏婉柔那种熟悉到极致的脸,一字一句道:“因为……这个身体里面住着的灵魂已经变了,而皇上爱的是这个灵魂,所以……不管我变成谁,他都只会喜欢我。” 林语筝说完,挺起腰杆道:“你最好记住,我现在不揭穿你,只是看在了我父母的面上”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苏婉柔脸上细致的皮肤,“以及……这张我用了近二十年的皮囊。” 苏婉柔正要伸手将林语筝的手打出去,林语筝已先收回了手,悠悠然退后了几步,盯着她道:“你最好乖乖的做你的荣妃,不要多生事端,不然的话,我一定让你死的比沈美人还凄惨。” 苏婉柔一听,只觉得一阵寒意陡然袭来,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半响才开口道:“你……你……” 林语筝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的向翊坤宫宫外走去。 原本盛极一时的翊坤宫,雕梁画栋由在,可骨子里面却透出一种陈旧萧瑟凄凉的气息来。林语筝步上轿撵,有些疲累的合上眸子,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 今日她故意把沈美人之死扯到自己身上,也不知这步棋是对是错。 以苏婉柔如今在后宫的处境,当务之急定然是找一个有实力的靠山,能让她在赵辰南面前多走动走动。而皇后束悦宁与她积怨已深,定然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不来一番痛打落水狗已经算是好的,谁让之前的几年,苏婉柔一人享尽了宠幸。 相较皇后那边,太后那里倒是好攻破的很,之前她还是苏婉柔的时候,太后也曾有过这种暗示,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一味的装傻充愣,安于中立而已,而如今的苏婉柔除了能向太后服软,只怕很难有东山再起的时日了。 沈美人……林语筝笑笑,在轿撵上微微翻了一个身,冷冷道:“你不会寂寞太久,很快就有人来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这只拉出来溜溜了……乃们喜欢吗? 第90章 第九十章 晚上的生日宴,是在惠妃的永和宫举行的,这些年永和宫未出什么宠妃,以至于陈设装饰都比别处简单一点,虽说是皇后提议的这次生辰宴,但她自己却并未出席,只端着架子,让巧春送来了一应赏赐礼品。 不过贤妃倒是早早的就入了席,一桌是正三品以上的高位妃子,其他几桌倒是未按分位,只是互相熟识的坐在一起。林语筝因去的迟,人都已经坐的差不多,一时间到也没找到合适的座位,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看见那叶心柔已然坐在正三的那张桌位上。 贤妃正握着她那双小手,妹妹妹妹的叫的亲热。林语筝瞥了瞥四周,见着许常在边上还有一个位置,便转身要走过去。却不想那叶心柔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姐姐,去那边坐吧。”叶心柔拉着她的手,指着方才她曾坐过的位置。 林语筝微微一笑,缓缓推开她的手道:“姐姐那边有位置,贤妃既然要你坐那边,你就坐那儿陪陪她。” 叶心柔的一章笑脸微微一皱道:“哪有,方才贤妃姐姐喊我过去的时候,我就说了,等会儿柔姐姐你来了,我就把位置让给你。” 叶心柔的嘴一口一个姐姐,可不知道怎的,林语筝却是越听越刺耳,但脸上只能保留着笑意,“我有位置,又何必要你让呢,”林语筝笑笑,伸手理了理她垂在腮边的一缕发丝,淡淡道:“你今日能让我一个位置,改日是不是连皇上的恩宠也可以让给我呢?” 叶心柔微微后退了两步,一张脸上带着敬畏看着林语筝,林语筝抬眸指了指那边的位置道:“你尚未册封,坐在那边还算不上是不分尊卑,但我可不同,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叶心柔先是摇摇头,后又像是明白了一般点点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回了贤妃姐姐,跟姐姐一起坐在那一桌吧。” 林语筝嘴角冷冷一勾,也不横加阻拦,便由着她一起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本以为赵辰南并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却不想酒宴刚开席,严侍德便来宣旨,说赵辰南稍后就到,还赏了好些喜庆的菜色。 林语筝对这种场合本就意兴阑珊,不过见严侍德这个马前卒先来了,心里也不觉的一喜,兀自抿着嘴笑了笑,心道赵辰南今日不知又要出什么题为难她们,该不会要她们一人赋一首贺寿诗吧! 她摸摸发疼的脑仁,这次若还是写诗,她定然是要交白卷了,也省的又被他笑话,只会写淫*词艳曲。 不多时,赵辰南便来了,与往日不同,今日他只穿了一件银白色长袍,上用金线绣了双龙戏珠的图案,明黄色的腰封,左右各佩戴者璎珞美玉,严侍德解开外面的玄色大氅,身姿挺拔,帝王之气,内敛威仪。 林语筝不觉愣了愣,随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低下头默默饮着杯中酒。他若只是一个平常的男子,林语筝倒是愿意奋不顾身的爱他一回,可他偏偏是帝王,林语筝有些萧瑟的笑了笑,因为他是帝王,所以她的奋不顾身换来的只能是地位、恩宠、荣耀,却不可能是爱。 赵辰南在白瑾萱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向对人恭敬的白瑾萱,对却赵辰南很是疏远,可是林语筝明白,即使如此的疏远,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因为惠妃白瑾萱经常在赵辰南看着她的时候,垂下眸子,而在赵辰南移开视线的时候,不经意的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其实这后宫的女子对赵辰南,多多少少都是爱的吧,即使不是爱,却也多多少少带着些企盼,就像坐在她对面的许常在,王美人,她们今日盛装出席,为的不就是能得赵辰南青眼,博得一朝一夕的宠幸。 林语筝忽然觉得有些累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今儿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一个劲儿的叹气呢?”叶心柔把手搭在林语筝的手背上,林语筝微微一怔,方才想起身边还坐了一个叶心柔,尴尬笑笑道:“大约是吧,身子还没好利索。”林语筝为她夹了菜,劝慰道:“你多吃点。” 叶心柔笑笑,低下头吃菜,复又抬起头看了眼主桌上的赵辰南道:“表哥今天真好看。”说完了方觉得自己失言,又复道:“皇上今天真好看。” 林语筝笑笑,不置可否,但她更担心的是,这叶心柔真的是心无城府呢,还是故意装出这副天真烂漫来。 赵辰南今日心情不错,虽没有让大家作诗,不过还是想了法子逗趣儿。筵席吃到一半,他便吩咐严侍德去内宫局领了些赏赐来,让席上的各位妃子对今日的三位寿星各说一句吉祥的话,说好了,可以自己选一样喜欢的物件拿走。 因着气氛活跃了,便没按着分位来,几个低位的看上了那盘子里的物件,怕被人先领走了,便先上去说了吉祥话。 林语筝坐在席上无动于衷,叶心柔问道:“姐姐怎么不去,你看严总管那盘子里,好些有意思的东西。” 林语筝随意笑笑:“你若是喜欢,就去吧。” 叶心柔站起来往那便瞅了瞅,一脸兴奋道:“王美人选了一对玉镯,许常在领了一双如意,姐姐再不去,好东西就没有了。”她说着,弯腰拉起林语筝的手。 林语筝被拖了起来,也只能跟着过去,到了赵辰南面前先微微福了福身子,又给三位寿星一一行礼。 惠妃抬眸看了看林语筝道:“今日只怕是累着柔容华了,脸色不是太好。” 林语筝低下头,小声答道:“没有的话,只不过今日苏大人夫妇进了宫,嫔妾去翊坤宫看了一眼,错过了午休的时辰,晚上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贤妃扑哧一笑,为赵辰南添了一筷子菜道:“皇上你可听见了,柔容华说,今夜要好好睡一觉,也不知皇上您依不依?”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强悍的,喏,强悍的出来了…………名妓之后啊。。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林语筝听贤妃这么一说,脸上顿时红成了一片。却又不好发作,这几日赵辰南去斜阳斋的频率是有些高了,后宫里面有些微言也是常有的事儿,但贤妃这么一说,倒是让赵辰南为难了。 林语筝垂下眸子,视线的余光偷偷的瞄了一眼赵辰南,方见他依旧不动声色的饮酒,拿起筷子将盘中的菜吃干净后,方才抬起头,眸光扫过一旁的贤妃道:“柔容华曾对朕说,只有朕在身边,她方才睡的安稳,难道众位爱妃不是这么想的吗?” 贤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尴尬的笑笑,惠妃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荣妃脸上早已架不住有了妒色。 林语筝只觉得自己脑子充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何时说过这种肉麻的话来,况且今日原本就是给她们三个过生辰,何必又把自己拉出来当靶子。 贤妃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复又叹道:“我就说,皇上对柔容华好些,总有他的道理,我们姐妹哪有柔容华这搬温婉贴心。”她说着,抬眸子看着叶心柔道:“心柔妹妹,以后多跟你柔姐姐学学。” 这话才说完了,贤妃倒是招架不住自己捂着嘴笑了起来,复又挑眉看着苏婉柔道:“荣妃,这宫里有带‘柔’字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苏婉柔也笑了笑道:“可不是,”她想了想,看了眼赵辰南道:“或许皇上特别喜欢‘柔’字也未可知,不然为何偏偏拿了这个字给容华妹妹做了封号。” 赵辰南的脸上已有些阴郁,那边惠妃忙倒了一杯,岔开话题道:“今日皇上特意过来为我等贺寿,臣妾无以为报,就自饮三杯。” 白瑾萱一杯酒下肚,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林语筝忙接上话茬道:“嫔妾祝贤妃娘娘,惠妃娘娘,荣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 白瑾萱这边又满上了一杯酒,正要喝下去,赵辰南夺了下来道:“你酒量浅薄,就不要在这边逞能了,”言毕,微微仰头,将那杯酒灌入喉中。 白瑾萱只呆呆的看着赵辰南,待他低头放下酒杯时,又适时的把视线移开。 赵辰南道:“柔容华,领了赏就下去吧。” 林语筝微微颔首,走到严侍德面前,从盘子里挑了一个五彩丝线绣的鸳鸯香囊。这香囊虽然做工精细,颜色鲜艳,但放在这满是金玉的盘中,也被比去了色彩,但林语筝却一眼便看上了这香囊,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兀自想到,若是把那日剪下的她与赵辰南的发丝放在里面,再寻个由头,送去给赵辰南,想必他一定欢喜的很。 那相叶心柔也已说了吉祥话儿,过来挑起礼物,见林语筝手中的香囊,不禁凑过来道:“还是被姐姐抢了个先,我原先以为,大家都爱首饰玉器,这香囊一定能被我选上的,如今看来,我和姐姐还真是有缘,偏偏都看上一个不值钱的香囊了。”叶心柔说着,脸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失落,好似真爱极了这香囊一般。 林语筝脸上淡然一笑,当即把那香囊塞入了叶心柔的手中道:“既然你喜欢,那就是你的了,我是怕大家都喜欢贵重的,单单留下这一个压在盘底,让人看了笑话,如今你既是喜欢,那就当你先选了,我另外再选一个便是。” 林语筝把香囊塞入愣在一旁的叶心柔手中,又低头看着盘中的物件,选了一只纯金打造的璎珞圈,上面镶嵌着百宝,因的宝石的品相差了点,所以还未被人选走,不过那造型架构,倒是富贵逼人。林语筝拿在手里垫了垫,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贵重的。” 此时赵辰南正转过头,见叶心柔手中拿着香囊,便笑道:“心柔怎么只选个香囊,莫非对朕的其他礼物都不感兴趣?” 叶心柔站在那边正想开口,却不想林语筝先开口道:“嫔妾觉着,肯定是妹妹在叶家看惯了金玉宝钗,瞧不上宫里这些俗物罢了。” 赵辰南笑道:“哦……” 那边贤妃看见林语筝手中的璎珞圈,呵呵笑道:“还是柔容华识货,这璎珞圈倒是喜庆,应该也贵重的很。” 荣妃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只怕柔容华的斜阳斋还没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不过也是,柔容华都升到容华了,还在斜阳斋窝着,斜阳斋怕是没有库房放这些贵重玩意儿吧?” 贤妃又道:“前几日皇后才差我去咸福宫看过,说是已经开始修正殿了,只怕也快了,到时候柔容华乔迁之喜,可要让我们一起聚聚。” 林语筝听见她们提起咸福宫,倒是不说话了,只偷偷看了眼赵辰南,几个人都朝赵辰南看过去,那人却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从来没听到她们的说了些什么,只问叶心柔道:“这么多东西,为何你只选这个不起眼的香囊?” 叶心柔有些窘迫的开口道:“我……我是看见这香囊做工好,想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前几日刚做了一个香囊,想要送给……”她说着,抬起头看着赵辰南,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早已红了,只怯怯道:“想要送给皇上,可今日一看,这后宫的香囊做的这么好……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赵辰南嘴角一勾,抬眸对林语筝道:“原来是柔容华错怪心柔了。”又道:“心柔,朕记得了,你要送朕香囊,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林语筝微微福了福身道:“皇上说的是,嫔妾错怪了心柔妹妹。”林语筝说着,转身对叶心柔道:“心柔妹妹,对不起了,你一定要回去好好研究,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期望。” 一番口角只让林语筝觉得疲累,百花丛中的赵辰南,终是不能时时偏向她这一方,还未等酒席结束,林语筝便先向赵辰南告了假,匆匆离开永和宫。 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一阵冷风不禁让她瑟瑟发抖。林语筝的轿辇经过昕雪苑的时候,认不住下来进去走了一圈。 石桌石凳依旧,灰却又厚了一层,林语筝站在那里半晌,才轻轻道:“你的妹妹进宫了,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们同是叶家的女儿,却又那么不同。”林语筝叹了口气,闭上眸子,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姐姐,你可见到了那位虞将军,与他双宿双飞了?” 秋风呜呜吹过,仿佛有人在哭泣一般,林语筝依稀想起那句话:出去了只是更大的牢笼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没存稿了,咋办?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这几日宫里谈论最多的事情,便是叶家的二小姐,还未经过开春的秀女遴选,便被赵辰南一纸诏书,册封为了正五品的嫔,但因着“柔”字已被柔容华占了去,所以目前并未有封号,只换做叶嫔,赐居承乾宫。 原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当时姚曼青进宫的时候,分位也不低,可那时候毕竟是住到了钟粹宫,顶头还有一个一宫主位的沈昭媛,而如今叶心柔所住的承乾宫,除却几个低位的更衣选侍,叶心柔无疑就是最高位,虽然还在偏殿安排着,可那主殿位置,究竟是为她空着了。 那一日筵席回宫之后,林语筝偶感风寒,让太医看着服用了几帖药,却也不见好,转眼天更见凉了,却依旧咳个不停,赵辰南来探望过几次,林语筝因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易侍奉圣驾,便都推却了。 林语筝心里自是清楚,那几次赵辰南前脚从她这边离去,后脚便去了叶心柔的承乾宫。以至于前一阵子比较受宠的惠妃和梁昭容,这几日去的也少了。林语筝命小柳子偷偷打探过,原是叶询修改了几个回京调任的名单,赵辰南朱笔一挥,便准奏了。叶心柔能在宫里走得如此顺风顺水,大约也跟这里有些缘故。 斜阳斋几经修葺,已不似过去搬残破,但毕竟地方是小了点,天气一冷,再加上抱恙在身,林语筝也懒的出去,向皇后那边告了假,窝在卧房倒还暖和些。 怜竹从帘外进来,端着一碗汤药,因从太医院一路走来,也早已没了热气儿。 林语筝在榻上懒懒的伸手接了药,一口喝了下去,随手捡了一颗蜜饯丢进嘴里。 “你今儿个帮我去凤仪宫告假,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主子,你可别说,今儿奴婢遇到叶嫔了,她正去皇后那边晨省,和姚美人一样,在外面站着呢,今儿那雨下的不小,可不,奴婢方才端药回来的时候,便听见承乾宫的人传太医呢。”怜竹说着,小嘴上还带着点不服,“听说皇上也过去承乾宫了,主子您都病那么久了,皇上统共也就来过两回,主子你还不让皇上留下。” 林语筝咳了两声,淡淡一笑道:“这后宫本就没有圣宠不衰这一说,况且如今也不是应当我得宠的时候,该让路的时候不让路,只会落得当别人的垫脚石,这一点你懂吗?” 怜竹似懂非懂摇摇头,又点点头,蹙眉道:“奴婢是怕皇上过几日,又该忘记主子了,皇上贵人多忘事,奴婢……” 林语筝起身,牵过怜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榻边,“叶嫔不是姚美人,她虽然是个庶出的女儿,但毕竟姓叶,她的背后有整个叶家的势力,即便皇上也要忌惮叶家几分。更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容华,若不在此时给她让开道路,只怕日后在宫里也难以安身。” 怜竹蹙起秀眉,重重的点点头,复又抬起头道:“还是主子深谋远虑,这几日宫里风言风语,都说主子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定然成不了气候,听得我恨不得上去撕烂她们的嘴。” 林语筝帮怜竹理了理鬓发,从自己的发髻上卸下一个蝴蝶兰华胜,替她理好了固定在发髻上,笑道:“以后去太医院取药这种活儿,就交给春雨春雪去办吧,天怪冷的,跟着我在斜阳斋窝着岂不是更好。” 怜竹一听这话,顿时脸红果耳根,模样说不出的俊秀,林语筝低眉浅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还记得,只不过……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 怜竹忙道:“主子,你可别说,杜太医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要是说了,让奴婢以后怎么见他呢?” 林语筝笑道:“既如此,为了你再多见他几面,我还是多病几日的好。” 怜竹听闻此言,脸色更是红了起来,可林语筝却越发担忧了起来。 昕雪苑内,林语筝披着斗篷,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内,月光影影绰绰,将她的背影拉的极长,怀中的手炉有些烫手,隔着衣襟,只觉得胸口也热热的。 来人轻轻咳了一声,掩上院门,看着那抹清冷寂静的背影,一言不发。 林语筝转身,将方才的几许伤感掩饰的极好,脸上有的只是孤傲和冷漠。 那人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带着几分嗤笑道:“柔容华约微臣深夜到此,不知所谓何事?嫔妃私会宫外男子,可是死罪。” 林语筝嘴角一勾,露出一丝涩笑:“死罪?那语筝倒也要问问杜太医,你罔顾医理,信口雌黄,给我安上一个失心疯的病症,又该当何罪呢?” 杜云泽冷冷一叹,笑道:“原来柔容华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林语筝转身,背对着杜云泽,将怀中的手炉紧紧抱住,狠下心肠道:“救命恩人、救命恩人!须知你救我一命,就会让我这里痛一次。” 林语筝低下头,有些颓然的靠在石桌旁,狠狠的咳了几声,杜云泽上前,从身后将其紧紧抱住,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手中的力道越收越紧。 “等我办完了我要办的事儿,我就带你离开皇宫。” 林语筝的身子陡然颤抖,带着一种无名的恐惧与绝望,,怀中的手炉落地狠狠的推开了杜云泽。 “杜云泽,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我如此说话,你……” “是……我是大胆,我生来就是一个大胆的人。”杜云泽欺身上前,将林语筝抵在石桌上,狠狠的吻了下去。 林语筝双手撑着石桌,一股钻心的凉意从掌心一路到心底,痛得她无法呼吸。 “放开……”唇角舔到了血腥的味道,林语筝推开杜云泽,后退了几步,以往的那些骄傲,冷漠都已消失不见,那短短几丈的距离,便是此生再难逾越的鸿沟,林语筝站在小院的门后,含泪笑道:“杜云泽,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便要带我走?我……生是这皇宫的人,死便是这皇宫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蚊子腿又来了- -,嘤嘤嘤 我想问问,你们还追别的宫斗文么。。是不是比我的好看多了???为毛我这边冷的要死啊。。风嗖嗖……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林语筝一病就是半个月,起初是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到后来却是重到连床也下不来,发了几个高热之后,浑身便没有一点力气,索性醒来的时候,赵辰南坐在她的床头。 “病的这么重,怎么也不跟朕支会一声?”赵辰南此时穿着便装,头上的紫金皇冠也取了下来,很是清爽,再加上林语筝病中视线模糊,越发觉得赵辰南封神俊逸,竟然一时看的失神了。 “怎么了?”见林语筝微楞,赵辰南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林语筝收回思绪,低眉浅笑道:“嫔妾以为,只要休息几日便可痊愈,朝事本就繁忙,嫔妾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又怎能让皇上挂心。” 林语筝抬头,伸出微烫的指尖触摸着赵辰南的面颊,可那容颜却陡然变幻,恍惚间坐在她床头的是杜云泽。 林语筝吓了一跳,忙收回手,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怎么了?语筝?”赵辰南将林语筝的手护在掌心,轻声道:“是朕不好,这几日忽略了你,等你好了,朕一定会补偿你的。”那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许旖旎,忍不住让林语筝想入非非,又红了面颊。 “皇上又说笑了,皇上以前不是说,不喜欢病美人吗?嫔妾是怕,嫔妾如今这病歪歪的样子,定然会让皇上厌弃的。”林语筝对赵辰南那一袭信口开河的话本就不当真,可方才的那一声“语筝”却让她的心里陡然生出丝丝暖意,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赵辰南将她扶掖了一把,搂在怀中。 “不喜欢病美人?那是朕说来哄荣妃开心的。”赵辰南不经意道:“没想到她倒是实诚,连这些跟朕的枕边话,都讲与你听?”赵辰南眯了眯眸子,又继续道:“听说,初九那日,你去了翊坤宫,朕倒不知,原来爱妃还是一个能屈能伸、不计前嫌的人?” 林语筝的身子在赵辰南的怀中僵了僵,复又淡然道:“嫔妾是想见见苏大人夫妇,毕竟是他们将我养大,若不是他们,便没有今日的我。”林语筝说着,将头枕在赵辰南的肩上,继续道:“我跟荣妃,怎么说也是自家姐妹,以前虽有些误会,但看在苏大人的面上,以后自然也是和和睦睦的。” 林语筝说着,嘴角淡淡露出笑意:“如今我想的事情,便是早日把身子养好,为皇上开枝散叶。” 林语筝一时说的动情,连自称都忘记改了,赵辰南却听的顺耳,只舔着她的耳垂,手在林语筝的腰间揉捏了起来。 林语筝有些后怕的想推开赵辰南,却听他声音低哑的在她耳边道:“朕听说治疗发热有一偏方,需男女双方互相配合……” 林语筝嘤咛了一声,身子早已软软的化作一滩春水,赵辰南被她勾起的欲火自难消弭,从身后将林语筝紧紧抱住,火热的*在林语筝的股间顶弄起来。 林语筝又乏又羞,亦没力气推开他,只得由他胡来,索性赵辰南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只从背后抱着林语筝,并不强行进入。 林语筝心思一软,这帝王难得的柔情蜜意,纵使自己是荣妃的时候,也未曾尝过,便伸手握住赵辰南的袖长的手指,拽着楼主了自己。 赵辰南似是得了鼓舞,解开林语筝身上本就单薄的中衣,两人侧身而卧,将欲*望埋入林语筝体内。 林语筝下腹又热又涨,嘴角便忍不住的呻吟出声,赵辰南粗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性感中带着几分隐忍和压抑,竟让林语筝的心微微颤抖,忍不住微微拱起身子,去迎合他的律动。 赵辰南见身边的人如此反应,便似得到了许可的一般,将她抱的更紧,将自己埋得更深。 事毕,林语筝昏昏欲睡,赵辰南起身,一脸吃饱餍足的表情,告知一并下人,谁也不准去打扰林语筝休息,便摆驾回了麟趾宫。 也不知是皇帝的话向来是君无戏言的,还是医案上真有那条偏方,林语筝的病却在那之后好了起来。眼看着便是年底,大雍的后宫又是一派和乐。 凤栖殿中,坐在首座的束悦宁将手中的七彩琉璃茶盏扣的咔咔做响,金凤步摇扫过前额,越发映衬着她那双美目流转。慵懒的视线扫过一众嫔妃,低头道:“本宫也知道,你们素来是养尊处优惯了,上次本宫提议给边关将士做棉袄的事儿,已经够为难你们了,如今倒是又要让你们忙一阵子,本宫也于心不忍,不过……既然太后开了这个口,我们作为晚辈的,也只好遵从了。” 上首的贤妃、惠妃、荣妃均一言不发,只有下坐的陈芷芙冷着声音道:“上次皇后娘娘嘱咐做的冬衣,臣妾前两日才忙活好,这不天越发冷了,漪清公主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只怕我的重华宫是没空了。”陈芷芙说着,又故作老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也不知道是哪个缝香囊缝上瘾了,后宫的妃嫔都跑去做绣娘了,户部藏着银子做什么?” “前线战事吃紧,银子自然也是留着打仗用的,上次皇后娘娘吩咐大家做的冬衣,如今已在路上了,太后既然也有这种心思,大家自然也不能落后,陈昭仪,你的重华宫若是忙不过来,你那份,我景仁宫帮你置办了就是。”贤妃向来就是做和事老的料儿,说话向来是半斤八两,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谁也别想偷这个懒,每人回宫算算,按人头,一个女眷做两件,十日后上缴便是了。若是缴不上来,就自己去永和宫请罪吧。”束悦宁自然也是一股怨气堵在胸口,她原本有这个想法,也只不过是想在赵辰南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节俭贤明,谁知道这还没去邀功呢,有人便也跟着在那边有样学样,这不是明里暗里的打她脸吗? 束悦宁方才说完话,林语筝随意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装作不已经问身边的嫔妃道:“叶嫔今日怎么又没来?” 那嫔妃蹙眉不语,林语筝也不计较,只笑笑,便听得坐在她左边隔壁的梁昭容冷着一张脸道:“昨夜承宠了,自然就不来了,不是人人都像柔荣华你,事事谨小慎微,承宠了还强撑着身子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林语筝掩嘴,只淡淡一笑道:“宫里也不是没有这个规矩,承宠了本就可免一日晨省的,嫔妾那不过是觉得呆在斜阳斋憋闷的慌,倒不如来皇后娘娘这边讨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能会断更。。。我觉得。。。最近各种找不到感觉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束悦宁听了这话,倒觉顺耳,只随意道:“柔荣华身子本就弱,以后承宠了,也不必特意走这一趟,前两日刚下了初雪,地上还滑着呢。” 林语筝默默点头谢恩,只柔声道:“嫔妾是恋着皇后娘娘这儿的炉子暖呢,我那斜阳斋毕竟小了些,点上炉子嫌热,不点么,又冷的让人心慌。” 束悦宁眯了眯眼,并不做声,倒是一旁的贤妃开口道:“咸福宫禁了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开禁了,修缮的时日长了些,也是有的,何况前一阵子户部又嚷着没银子,这不到年底了,大家都不易,宫里的开销也大,这修宫的事情,倒是真耽误了。” 束悦宁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只道:“可是……让柔荣华早些住进去,改改咸福宫的风水,那可是皇上的旨意,也不是该耽搁的事儿。贤妃,这事儿,你还得帮我记着点。”束悦宁说完,命巧春唤了何如海来,指着他的脑袋道:“几日不问你,怎么咸福宫的活儿又给耽搁了?” 何如海耷拉着一双三角眼,满脸无奈道:“回皇后娘娘话,本来咸福宫的工期是准的,可眼下快到年底了,有些路远的工人赶着回家过年,太后那边就准了,这不就耽搁了下来。奴才也问过造办所,说是天太冷,新上的油漆过个年就给冻坏了,还不如等明年开春再给上漆也不迟。”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反正就是一个意思,林语筝想入住咸福宫,等着吧,什么时候天不冷了,工人也不回家过年了,宫里的开销小了,户部有银子了,兴许她还有那么点希望,可以搬进去。不过看眼下的仗势,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咸福宫是修不好的。 林语筝若无其事的扣着茶盏盖儿,轻叹道:“嫔妾倒是挺喜欢斜阳斋的,住哪儿都不打紧,可连累着皇上受冻了,就万万不该了,前日皇上从嫔妾那里走时,还微微有些轻咳,也不知宣没宣太医瞅瞅。” “什么?皇上龙体欠安?”束悦宁从凤坐上下来,步下殿上几步台阶,自己最亲密的人身体抱恙,她却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人。这几日前线的信件少了,赵辰南来这凤仪宫的日子也少了。 “只是偶有一点轻咳,嫔妾已经命御膳房熬制了枇杷叶汤,皇上也用过了。”林语筝向皇后一一汇报。 束悦宁脸上涌起一丝怒意,恨恨道:“叶嫔也太不识抬举,皇上抱恙,她却依然承宠,这是哪门子后妃规矩。” “她能懂什么规矩?”陈芷芙冷笑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吗?这叶嫔的来头,大有蹊跷,听说……从小就没养在府里,莫名其妙就冒出这大一个女儿。” 束悦宁脸上神情一滞,贤妃抢先道:“陈昭仪,你又信口开河,当时叶嫔的卷宗丹青,皇后娘娘和本宫都是亲眼所见的,她的的确确是叶相的庶女,只不过从小就养在府外罢了。” 陈芷芙一脸得意笑道:“贤妃娘娘这就不知了吧,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儿要在府外养着呢?只因她的生母,是个娼妓。”陈芷芙这娼妓二字,声音是极大的,坐上不乏有好几个是太后的人,慌忙都低下头。其中便有这些日子看着脚尖过日子的姚婉仪……不过,现在应该改口叫姚美人了。 林语筝抬起眸子,深思着这姚美人这些日子看起来倒是收敛了不少,也不知骨子里是不是亦如表面这般老实,只淡淡笑道:“姚美人素来和太后贴心,想来对叶嫔的事,也应该清楚的很吧?” 姚曼青一直低头绞着手绢,忽然听人提起自己,猛然抬头看见林语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咬起压根,挤出一个笑容来。 “自从叶嫔进宫之后,嫔妾已经鲜少在太后面前伺候着了。”她回答的极巧,只说自己如今和太后疏远了,却并不提及林语筝所问的内容。 林语筝只装作不知,又问道:“姚美人这样就不对了,太后是个念旧的主,你这样定然会伤了她老人家的心的。” 姚曼青脸色慢慢涨红,咬了咬唇却也只得低头一言不发,低垂的眸色中隐隐闪出怒火。 林语筝忙笑了笑道:“不过这也难怪,终究是自己家的侄女贴心,况且叶嫔又深的皇上的宠幸。” 从凤仪宫出来,姚曼青站在林语筝必经的路口,见她出来,只挺直了脊梁迎上去,抬起头看着林语筝道:“柔容华,你我缘何被皇上宠幸,只怕你也心知肚明,我尚且还是名门闺秀,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语筝抬起眼皮,慵懒的扫了一眼姚曼青,扯起丝帕掩嘴一笑,凑到姚曼青的耳边道:“名门闺秀,她叶心仪不是名门闺秀吗?她又是个什么下场?那老太婆要的不是名门闺秀,只是棋子而已,只要棋子听话,就算是娼妓的女儿,也可以接回家当亲闺女的。” 林语筝话毕,用丝绢掸了掸粘在姚曼青肩头的几片小雪,抬起眸子又端出一副温婉贤惠的模样,轻声道:“你既知道皇上为何会宠幸你我,自然也知道我们只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姚美人,这后宫没有一棵树是可以长春不倒的,只有皇上,才是值得我们依靠一生的良人。” 姚曼青手指微微一紧,掐入自己的掌心:“可是……他……”姚曼青的眉间闪过一丝痛惜。 林语筝涩涩一笑,双眸闪过一丝厉色,伸手抓住姚曼青那柔弱无骨的手,隔着披风,按在自己小腹之上:“我又何尝不是跟你一样,又有谁来为我的孩子伸冤?” 姚曼青的脸色显然有些动容,退后了两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微微福身退去。 林语筝看着她那有些落魄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主子,这姚美人外表看起来柔弱不堪,只怕里面没那么简单。”怜竹是见过姚曼青把罪责一手推到沈美人身上的,在她心里,早已经给姚曼青按上了一个“蛇蝎美人”的称号,见林语筝对她出言挑衅,不禁有些担心:“奴婢觉着,主子还是别去开罪她的好。” 林语筝笑笑,抬腿步上轿辇,将怀中的手炉塞到怜竹手中道:“你都能看出她的为人,我又何尝看不出来,这么聪明的人,若是被对手所用,岂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林语筝并未将话说全,只是抬眸看了怜竹一眼。 见怜竹脸上稍有疑虑,只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怜星还活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后宫路太长,码字路太苦,以后再也不写宫斗文啦,真是浪费死脑细胞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麟趾宫一片静谧,宫灯内的烛火芯烧得滋啦啦作响。赵辰南闭目卧在铺着银狐垫的雕龙软榻之上。 不多时,宫门拉出一道口子,隐隐有两个脚步渐近,严侍德挽起珠帘,压低了嗓子道:“万岁爷,今日董太医休班,奴才斗胆,让太医院值夜的杜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赵辰南点点头,脑中对杜云泽的印象一闪过儿。记忆中仿佛和自己年岁相仿。上次叶美人事件之后,他曾命严侍德查探过此人的底细,方才知道他是已告老还乡的前太医院院正蒋中直推举进宫的。因年幼丧亲,被蒋太医收为义子,养在家中。身世并无可疑。 “宣他进来。”赵辰南挥手之间,杜云泽从帘后进来,一直微垂的眸子略略抬起,在赵辰南的脸上一闪而过。 布下搭脉的药枕,杜云泽的指腹按在赵辰南的脉搏之上,赵辰南睁开眸子,从杜云泽云淡风轻的脸上一扫而过,浅笑道:“杜爱卿的姓名,倒是取的极好。” 杜云泽脸上神色略有放松,微微勾起嘴唇道:“这是家父所赐。” “想必家严定然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你的名字添上的你姓氏,倒是个好彩头。杜字,可以通假为:普度众生,云泽两字更是有:云游四海,泽被苍生之意。一听,便知是出自医药世家的子弟,倒是与你如今的身份也相符的很。” 杜云泽惶恐一笑,忙低头恭谦道:“真正普渡四海,泽被苍生的人是皇上您。” 赵辰南涩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朕很想普渡四海,泽被苍生,只可惜单凭朕一人之力,恐难成真。不若爱卿,还能云游四海,朕虽坐拥四海,却只能终日呆在这禁宫之内。”赵辰南言毕,脸上淡淡隐出一丝颓然,拖着病体,倒觉让人心酸。 杜云泽抬起眸子,正视了赵辰南一眼,坚定道:“皇上是一代明君,就算只能呆在禁宫之内,四海的百姓依然会记得你的好,你依然万民仰仗的大雍锦睿帝。” 赵辰南哑然失笑,拍了拍杜云泽的肩膀道:“杜爱卿若是进得朝堂,想必也是一名快嘴,定然让那些老顽固自愧不如,不知爱卿是否有出仕的打算,以你的才华,终日与医案、药材为伍,未免有些可惜了。” 杜云泽脸上带笑,谦和有礼道:“微臣只想继承义父的衣钵,做一个济世救民的医者,如今供职太医院,一样能为皇上效力。” “咳咳咳……”说话间赵辰南咳了几声,杜云泽上前用按压之法帮他顺了背,垂眸立在一旁:“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保重龙体,最近气温多变,易受风寒,还要小心为妙,微臣先开一副药剂,调理几日,便可痊愈了。” 严侍德听闻,忙去案前伺候笔墨,杜云泽低眉写下药方,交托给了严侍德道:“皇上这几日龙体欠安,严公公要多费心了。” “这是自然,有劳杜太医了。”严侍德揣着一张笑脸迎人,在杜云泽的脸上扫了几眼。 林语筝站在斜阳斋的门口,远远便看见往这边赶着的轿撵,怜竹将一件银白色的蜀锦大氅披在她的肩头,林语筝转身,看见院子里的那一株红梅开的正艳,命怜竹折了一枝过来,拿在手中把玩,淡淡道:“好久没有去过麟趾宫了,我还记得,那儿的温泉最暖了。” 怜竹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怕这话被别的人听去了,只能低头扯了扯林语筝的袖口,一脸担忧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去过麟趾宫,奴婢怎么不知道呢?” 林语筝恍然大悟,方才一时失神,居然又提起以前当荣妃时候的事了。 “呵……以前伺候荣妃的时候,曾有幸去麟趾宫瞧过。”赵辰南是一个让人摸不清脾性的皇帝,他最奇怪的一点,便是鲜少让人进他的麟趾宫, 林语筝在当荣妃的时候,曾有一次被传召去过麟趾宫,却也只是伺候赵辰南沐浴更衣,事毕之后,竟未让她留下侍寝,这事儿当时后宫还有所盛传,只说是她不知因何事触怒了龙鳞,宠爱日衰。可后来却也不了了之。 今日听闻麟趾宫的太监来宣旨的时候,林语筝还微微愣怔了一下,这么多年,后宫这么多的嫔妃,能踏入麟趾宫的,却寥寥无几,在大多数人的思维中,这无疑只一种荣宠,可是……她又会不会跟之前做荣妃时一样,未被留寝就被赶了回来。 林语筝无暇多想,叹了口气,步上轿撵。 “杜太医,按您的意思,这几日皇上不易宠幸后宫?”严侍德伸手推开宫门,引着杜云泽出来,还不忘挂念赵辰南病情。 “这几日皇上不易多加操劳,还是安心歇息为好。”杜云泽淡然回答,话语中并无异样。 “这个……皇上今日忽然想见见柔荣华,杜太医未到之前,已经请老奴去宣旨了,如今只怕柔容华的轿撵都快到了。” “哦……”杜云泽怔了怔,方抬头,却看见一袭银白的的身影,冒着夜雪,从宫廊的尽头转弯过来,手中一枝红梅,印衬着那一张被冻的有些苍白的俏脸,无端就让人的胸口就憋闷了起来。 杜云泽眯了眯眼,假装没看见林语筝,继续对严侍德道:“微臣以为,柔荣华定然不是妲己合德一流,至皇上龙体、国家社稷于不顾。” 这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巧让迎面而来的林语筝听了个清楚,林语筝的脚步微微一滞,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将手中的红梅递给严侍德,双眼却紧紧盯着杜云泽道:“杜太医深夜为国家社稷思虑,倒是功不可没,这支红梅就赏给杜太医了,祝杜太医,鸿运高照,前程似锦。” 杜云泽面无表情,冷然接过严侍德递上的红梅,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道:“柔荣华的好意,微臣心灵了,只不过这梅花开的艳,折了倒是可惜。” 林语筝浅浅一笑道:“折了就已经折了,与其去惋惜,不如好好想想,让它再多艳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困的想死困的想死困的想死有木有!!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赵辰南这一巴掌打的不轻,林语筝那半张脸立时就肿的老高,赵辰南缓了口气从床榻上下来,低头看见林语筝捂着半边脸,含泪看着自己的那一双眸子,聚了几次火气,终究是没发出来,只命人把林语筝送回了斜阳斋。自己拟了一道圣旨,说是近日龙体抱恙,休朝几日。这事儿,也就这样被唬弄这过去了,麟趾宫的人自然是谁都不敢提半句,倒是麟趾宫的总管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被赵辰南勒令打了二十板子,如今还在自个儿的房中歇着。 林语筝蒙着脸被送出麟趾宫的事情,自然也被人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好在大家没敢往那方面想,料想着一个妃子,向天借了胆子,也不会做那种假传圣旨的事情出来。 众人皆猜忌着,莫不是林语筝也做了什么逆龙鳞的事儿,触怒了赵辰南也未可知。林语筝回到斜阳斋,亦是一言不发,只在怜竹和小柳子面前卸下了面纱,拿着当日杜云泽配给自己的膏药轻轻涂抹了伤处,命怜竹替她去凤仪宫告了假。 因这几日要赶制冬衣,告假的嫔妃倒是不少,其实大家也就是借着这个由头不去晨省而已,又真的会有几个当主子的,自己拿针线做活儿。 束悦宁喊了几声,帘外未有人应声,只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道:“巧春姐姐并着几个姐姐在卿玉阁做针线,嘱咐奴才在这边守着。”束悦宁一听便要动气,凤梓峦忙拦住了道:“何必跟奴才生气,要怪就怪我吧,当日也是我提出要去做什么冬衣的,如今倒好,让你白受了这些委屈。” 束悦宁一听凤梓峦这么说,倒也不气了,只叹气道:“我心里不舒服,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事儿。” 凤梓峦淡淡一笑,瞥了小太监一眼,示意他出去,见帘子放了下来,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但是只要你想想,你还是这后宫的主人,谁也不能不把你放在眼里,那柔容华得宠一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打出了麟趾宫。当年的荣妃,也有过这境遇,我倒是觉得,那麟趾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了不如不进去,出来的,也没有个把有好下场的。”贤妃这番话说的冷冷冰冰,与其说实在劝束悦宁,不如说再劝自己。 束悦宁没有在意凤梓峦脸上的表情,只摇头道:“眼看又要过年,下个月又是蒋容华的产期,这年,只怕又只有我俩一起过了。” 凤梓峦倒是笑的坦然,起身上前,替束悦宁捶着背道:“咱两过就咱两过,出去那老不死的,咱两还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谁又能拿我们怎么样了呢。” 两人正开口说着,忽然有人一串脚步急冲冲的从门外进来,到了这偏厅的门口,才停下了脚步,只喘了口粗禀报道:“禀皇后娘娘,方才景仁宫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蒋容华要生了。” 这边束悦宁方才提起过蒋荣华,一听她要生了,吓得连忙从垫子上站了起来。凤梓峦倒是脚步快,走到帘子前,单手掀开帘子,盯着外面跪地的小太监问道:“怎么会要生了呢?蒋荣华的产期不是要到下个月吗?” “奴才也不知道,方才那小太监也没说明白,就是说情况紧急,怕是难产了。” 束悦宁心里咯噔一声,蒋容华这孩子,打从怀开始,她便没打算让他留下,只不过后来蒋旭嫣投诚,说是孩子不论男女,都愿意记在皇后名下。束悦宁才放了一马,让她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七八个月,可谁知,眼看快生了,却惹出这种事儿来。 束悦宁也没多问,抬头看着凤梓峦道:“贤妃与本宫一起走一趟吧。” 凤梓峦恭顺的跟在身后,两人披上了大氅,上了轿辇,看见那个景仁宫来通信儿的小太监,便问道:“皇上那边有人去支会一声了吗?” 那小太监忙低头道:“已经派人去乾坤殿等着了,只要皇上一下早朝,就能稍上信儿。” 束悦宁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做的很到位,一双凤眸微蹙,看上去便是一幅打心眼里担心的模样,听了这话便道:“你也去乾坤殿候着,别碍了事儿。” 那小太监也是蒋容华跟前跟久的,听了这话便谢了恩就直奔乾坤殿去了。 贤妃握住束悦宁的手背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忧,蒋容华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方才到了景仁宫的谨兰苑,屋内屋外跪着一地的奴才,个个吓的面无血色,听说皇后和贤妃来了,便又埋头叩起首来。 束悦宁见这阵仗,便知道赵辰南已经来了,径自到了偏殿,便看见赵辰南坐在殿中,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从东边的厢房传出来,束悦宁吓的顿了顿脚步,又上前道:“皇上倒是来的快。” 赵辰南示意束悦宁坐下,两人便四顾无言,忽然厢房中有人喊道:“蒋容华晕过去了。” 赵辰南从位置上起身,正待进去,束悦宁拉住了他道:“皇上,产房乃血污之地,皇上万乘之尊……” 赵辰南甩下袖子道:“里面躺着的,是朕的妻妾和孩儿。” 束悦宁脸色一红,便不敢在多话,只跟在赵辰南身后,进了蒋容华的卧房。 “董太医,你还没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赵辰南脸色阴郁,让人不寒而栗。赵辰南瞥了一眼床上满头大汗、已经昏死过去的孕妇,冷冷道。 “这……”董太医面露难色,缓缓道:“老臣已许久不为蒋容华诊脉了,不过从方才的脉象来看,蒋容华是误服了某种活血化瘀的药材,才导致早产血崩的。” “究竟是谁?每日为蒋容华请的平安脉?朕要诛他九族。”赵辰南随手将一只青花瓷茶盏摔落在地上,脸上厉色阴暗。 “回……皇上,是……” “不要吞吞吐吐。” “是……太医院的杜太医。”蒋容华的奴才终究是不忍心自己的主子含冤莫白,开口说道。 赵辰南阴郁的眸子闪过一抹厉色,这结果倒是让他出乎意料的很,他冷笑了一声,断然道:“命人把杜云泽收押刑部,待查明真相后从严发落。” 作者有话要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林语筝原本是不爱热闹的人,何况如今还肿着脸,所以只命小柳子在景仁宫外探探消息,谁知却听到了杜云泽被收押的消息,林语筝心下一惊,手中的针线一抖,刺到肉中,那手指上便渗出一滴血珠来,染在天青色的军袄上。 “主子,一定要救救杜太医啊。”怜竹听说杜云泽有难,早已经慌了心神。 林语筝喟然一叹,低眉盯着怜竹道:“我可以救他,但若是要抵上你的性命,你可愿意?” 怜竹先是愣了愣,旋即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只要主子能救杜太医,不管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林语筝闭上眼点点头,起身对小柳子道:“陪我去景仁宫走一趟。” 景仁宫的正殿住着不受宠的贤妃凤梓峦,因此虽然蒋容华怀着龙裔,这里也并没有比往日热闹几分,不过今儿倒是成了这后宫最热闹的地方了。 林语筝的轿辇方才停下,便看见惠妃的轿辇也从远处过来,因着分位有别,林语筝便站在门口候着惠妃白瑾萱。 白瑾萱穿着普通的宫装,外面披着一件米黄色半旧的蜀锦大氅,看来也是闻讯便匆匆赶过来,还不及换一身打扮。 林语筝向其点头行礼,那人也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先林语筝一步进入谨兰苑。 一进到谨兰苑院内,林语筝便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无端让自己的心绪不安了起来,中厅空无一人,院外只有几个跪着的奴才,想来都是吓破了胆,还没回过神来。 白瑾萱倒是淡定的入内,林语筝也不甘落后,重新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又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面纱,别人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的样子。 “为今之计,若是不把蒋容华弄醒,只怕孩子闷在腹中,时间长了,就是一尸两命。”董太医急的满头大汗,虽说蒋容华生不出孩子,与他无由,可毕竟也是经他之手,赵辰南嫣有不迁怒之理。 “有什么办法能把蒋容华弄醒呢?”赵辰南视线一扫跪在膝下的一排太医稳婆,顿时又火气上涌,正要发作,便见白瑾萱和林语筝两人入内。虽是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按灭了赵辰南这把火。 白瑾萱走到将容华的床前,低眉看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伸出手指掰开将容华的眼皮看了看,转身问董必善道:“董太医,如果将容华醒过来,以她现在的情形,能安然诞下龙子的可能性,有几层?” 董必善脸色一变,摇头道:“蒋容华失血过多,就算醒过来,只怕也是难逃一劫,但若是醒不过来,只怕连龙子也保不住了。” 白瑾萱转过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很用力的看着赵辰南,最终道:“既如此,恳请皇上下旨,全力保住龙子。臣妾还有一法,可以救胎儿一命。” “瑾萱,你说,你能救胎儿?”赵辰南眯着眼,一脸不可思议。 许是回光返照,这时候蒋容华却正好醒了过来,面如金纸一般,一双眸子已没了神色,只说了一句话:“皇上,一定要保住龙子……” 赵辰南闭上眸子,转身背对着将容华,挥了挥手。 林语筝和皇后等人,尾随着皇上一起来到偏殿等消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光景,从东厢房传来一声啼哭,一个幼小的生命在这绿瓦红墙的宫殿中诞生了出来。 白瑾萱从殿内出来,方才洗净的手上包裹着一卷丝帕,脸上神色有些疲惫,看见赵辰南,便转身将身后抱着孩子的人引出来,对赵辰南道:“恭喜皇上,五皇子出生了。” 赵辰南抬起眸子怔怔的看着白瑾萱,瞥过头,将视线停留在他儿子身上。 未足月的小婴孩,皮肤被羊水泡了皱巴巴的,偏生睁着眼睛,一副打量着这世道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白瑾萱深吸一口气,悄然离开谨兰苑。 门内,东厢那边忽然间传来一阵哭声,有老太监夹杂着鼻音报唱道:“将容华升天啦……” 林语筝跟在白瑾萱身后,唤道:“惠妃姐姐。” 白瑾萱转身,看见脸上带着面纱的林语筝,停下脚步,并不说话。 林语筝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惠妃姐姐真是好本事,嫔妾很想知道,姐姐是如何让蒋容华把五皇子生下来的?” 白瑾萱惨然一笑,用手绢压了压额际的汗珠,声音飘飘然道:“我没有本事保住五皇子,真正保住五皇子的,是蒋容华。” 林语筝心下不明,只蹙了蹙眉,那人又道:“我只是问蒋容华,若是我把她的肚子剖开,便可以保住五皇子不死,你愿不愿意。” 林语筝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自然是知道蒋容华的答案的,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方才的五皇子呢。 林语筝咬了咬唇,又上前问道:“姐姐对一个婴孩尚且怜悯,那为什么对自家的冤屈,却看得那番淡然呢?”林语筝说着,又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还是说,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 白瑾萱一向云淡风轻的脸陡然变色,退后了两步,看着面纱之上,林语筝那双璨亮的眸子,叹了口气儿道:“柔容华,别以为你长成这副模样,便是福分了,后宫的事情,变幻莫测,聪明人大多都明哲保身,有几个像你这样,偏向虎山行的?” “呵呵……”林语筝淡然一笑道:“原来惠妃姐姐,也吃这张脸的醋?看来宫里的老人,是没几个不知道这件事儿的了,也就是心照不宣罢了。” 白瑾萱收起方才的情绪,垂下眼眸,又恢复到以往漠然的神色,淡淡道:“知道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柔容华就不必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林语筝一番太极全打在了棉花上,软软的都弹了回来,倒是让自己有几分不甘心,只悻悻然又回到了谨兰苑,看见赵辰南正抱着五皇子逗趣,身边围着束悦宁、凤梓峦等人,个个都喜上眉梢,仿似全然不知方才在这里,刚刚逝去一个为他们留下了这乐子的人。 林语筝的心忽然觉得很冷很冷,垂下眸子为蒋容华落下一滴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不完的伏笔,埋不完的线…………大家看出来了的话,我头剁下来,哈哈哈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偏生这个时候,苏婉柔也得了消息进来,众人和乐一团,只有林语筝独自在角落抹泪的情形,便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柔容华这是怎么了?皇上喜得麟子,你怎么似乎不太高兴啊?”荣妃上前,假惺惺的拿出手中的丝绢,正要为林语筝拭擦那面颊上的泪珠,林语筝却退后了两步,盈盈一拜,轻声的请了一句安。 “免了吧。”方才荣妃的声音本就故意提高了,因此众人的视线也从五皇子的身上转向林语筝。 赵辰南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奶娘,抬眸看着林语筝道:“柔容华何故怆然泪下,莫非朕得了皇子,你不开心?” 林语筝垂下头,脸上透出些许的无奈,只轻轻道:“嫔妾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想起蒋容华,嫔妾便觉得对不起皇上,蒋容华拼死都要抱保住皇上的骨血,可嫔妾却做不到……”话至此,林语筝已是泣不成声,泪水已把脸上的面纱弄的全湿了,薄薄一层贴在脸上。 赵辰南眯了眯眸子,摸了摸她的脸颊,随手将那蒙面的面纱扯了下来,半边依旧肿胀的脸落在赵辰南的眸中。 “别哭了,朕答应你,孩子还会有的。”赵辰南从袖中拿出明黄锦帕,擦了擦林语筝的面颊,左右巡了一眼道:“五皇子以后就交由柔容华照看。” 众人皆脸色一变,愣怔怔的看着赵辰南波澜不惊的神色,各自沉默不语。 “这件事,哀家不同意。”一片沉默之后,在永和宫吃在念佛的太后娘娘姗姗来迟,在听闻皇帝的决定之后,断然的开口道。 “柔容华,你觉着,以你的身世以及在后宫的分位,能照看好五皇子吗?”叶芷惠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把林语筝所有的劣质全摊在了台面上,“就算是你自己的亲子,以你如今的身份,出生后多半也是要记名给别的妃子的。更何况五皇子并非你亲生。” 林语筝垂眸不语,再抬头看赵辰南的时候,他已经故作淡然的喝起茶来。林语筝独自腹诽一笑,赵辰南倒是真会给自己挑事儿,按着旧制,这孩子也不应由她林语筝来养。可他非要有此一言,当真是让自己骑虎难下。 皇后那边,虽不是亲生的,到底已经有三皇子了。 贤妃不受宠,有了大皇子已经是天大的恩泽。 惠妃有四皇子,且是亲生,自然对五皇子毫无觊觎,更何况她向来不喜欢争风斗气。 掐着手指算算,高位的也只有荣妃还膝下无子,可那苏婉柔,孩子跟着她,能有好日子过吗? “柔容华,你怎么不说话了?”叶芷惠见林语筝低头不语,忍不住再追问道。 林语筝闻声微微一愣,忙抬起头,脸上略微思忖,只怕太后那边对这个孩子是志在必得的,纵观后宫如今的情形,叶芷惠手下的嫔妃,还未有人能产下一子,巩固叶家在后宫的地位。 “嫔妾……嫔妾很想要这个孩子。”林语筝抬起头,眼神脉脉含情的扫过赵辰南,见他嘴角微微抽搐,心道: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说吗?可如今,我却还没有这个分量。 众人对这柔容华的不知死活,都不禁嗤之以鼻,大雍朝开国至今,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容华,敢认养别人孩子的先例。就算赵辰南这么说,那也只是一时兴起,虽说君无戏言,但难免也有信口开河的时候,手下的人若真是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的胆大包天。 林语筝见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到位了,又不紧不慢的接了下去道:“可是……嫔妾却不能要了这孩子。” 叶芷惠不知林语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眸色一愣,紧紧盯着林语筝道:“柔容华,你一会儿说要这个孩子,一会儿又说不能要,你这……是在寻皇上和哀家的开心吗?” 叶芷惠一开口,就挑拨起她和赵辰南之间的关系,林语筝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手,只笑笑道:“方才皇上会下旨意,把五皇子交给嫔妾,全因之前嫔妾在永和宫的丧子之痛。”林语筝毫不含糊的点名了地点,那孩子不是在别处没的,而是在太后您的永和宫。 叶芷惠一听,眼角便又冒出了火气,林语筝却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可是说起这后宫有丧子之痛的嫔妃,又何止嫔妾一人,远的不说,近的还有梁昭容在前,嫔妾又岂敢争先。” 叶芷惠听了,方才点了点头,觉得林语筝倒也说的几分再理,又道:“梁昭容的身份,也低了些,又有一个待罪在身的娘家,皇子要是跟了她能有什么出息。”叶芷惠的眼神在众嫔妃身上转了一圈,才缓缓道:“依我看,还不如给了荣妃,她这些年服侍皇上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是自己肚子不争气,倒不如把五皇子给了她。” 苏婉柔一听,脸上已经泛出微红,含羞带涩的瞅了一眼赵辰南,又怯怯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只怕……” “荣妃姐姐既然怕……”林语筝未等苏婉柔把话说完,倒是趁机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道:“嫔妾倒是可以推荐一个好人选。那人不但身居高位,而且也曾痛失过孩儿,但最关键的是,她做过母亲,自然知道如何照顾五皇子,善待五皇子。” 林语筝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投向赵辰南,那人原先脸上是很淡然的神色,听到此处,略有所动,垂下眼睑。 “柔容华说的可是淑妃?”皇后原本跟着贤妃一起在逗孩子,听见林语筝说起这个人来,眼角略微上挑。 那边太后已经按耐不住,只道:“淑妃病了这么多年,连哀家都有些年没见到她了,皇上难道舍得把五皇子送到她那边去?” 贤妃不动声色的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五皇子那张小脸,嘴角微微翘起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其实淑妃的病已经好了,只不过二皇子早夭,她初为人母,放不下心结,所以才会在延禧宫摆了一个小佛堂,之前也曾回了皇上跟皇后,说是要带发修行,为早夭的二皇子纳福,希望下辈子还能做母子。”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有事,在外两天,没有地方上网。所以没更新了~不好意思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叶芷惠听闻此言,脸面上竟有些挂不住了,便索性横过眼来问束悦宁道:“皇后,此事当真?” 束悦宁放在五皇子身上的手不曾拿下来,挑了挑眼皮道:“倒是确有此事,母后去九华山礼佛,宫里很多事儿自然不清楚,儿臣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自然也没有向母后一一禀报,是儿臣的不是。” 叶芷惠圆润的脸上依然还挂着笑,但那双素来以慈爱为典范的眸子,已经忍不住射出几缕冷冷的光,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赵辰南,便道:“既如此,那就把那淑妃宣来,让哀家亲自过一过眼,也好确定,她当真如皇后和贤妃说的那样,已经痊愈了,不知皇上您意下如何?” 赵辰南故作首肯的点点头,对身旁的严侍德道:“母后所言极是,严侍德,去延禧宫,把淑妃娘娘请过来。” 林语筝站在角落,远远目送严侍德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担心,那淑妃在当年她进宫伊始已是疯了,虽然只是传闻,但后宫向来就不是一个空穴来风的地方。况且这几年宫里的大小筵席,也从不曾见过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人是真疯了还是假病了? 但若她只是一心逃离后宫的纷争,想来也不会是蛇蝎心肠之辈,况且也曾失去过孩儿,这一时之间,林语筝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比这淑妃更合适领养五皇子。 林语筝安下心来,上前看了眼襁褓中的五皇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没想到那小家伙居然朝她眯了眯眼,奶娘看着可爱,便拍起马屁道:“柔容华跟五皇子真有缘,你看……他在冲你笑呢。” 林语筝心下喜欢,本想伸手抱一把,可一见身边围着的众嫔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候,门外有小太监来报,说是已经将杜云泽抓了回来,收押在天牢。 林语筝的脸色陡然变了变,默不作声的躲在众嫔妃之后,听赵辰南道:“可曾审问清楚了?” 那小太监道:“还不曾审问,不过……杜太医仿佛知道我们要去抓他一样,并没有多费唇舌,就跟着奴才们回来了。” 林语筝手指绞着丝巾,眉宇间已拧出一个“川”字,赵辰南倒是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道:“那杜云泽看起来心高气傲,你们也不必与他废话,把罪状写好了,让他画押认罪便是。”又转头对董太医道:“董太医,既然你说是蒋容华的药被做了手脚,就把证据找出来,让蒋容华死的瞑目吧。” 董必善一脸虔诚,跪拜接旨,领着小太监先下去了。 不多时,远远的从门外传来一声报唱:“淑妃娘娘驾到。” 林语筝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清瘦如兰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宫装,外面是一件银白大氅,头上未带任何的珠花,脸色到并不难看,苍白中有着淡淡的粉色。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皇后请安。”她声音柔软沙哑,可听上去倒是让人觉得舒服。 “淑妃免礼了。”赵辰南冷眼瞥过眼前的女子,眉宇微粗,似乎还在努力回想他初见她时的模样,但仿佛还是没有想到,只能很遗憾的作罢。 “淑妃妹妹,多日不见,身子可还大好?”束悦宁几步上去,伸手抓过淑妃纤瘦的柔荑,淑妃略微有些防备的躲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挣脱皇后伸出的手。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身子已经无大碍,只不过任需调理。”她低着头说话,循规蹈矩。 叶芷惠的眼神在淑妃的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笑道:“淑妃身子还未大好,照顾五皇子的任务,还是交由她人吧。” 林语筝心中一急躁,怕太后出尔反尔,只怕弄的不可收场,只能笑着转身,抱起五皇子,在他屁股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那酣睡的小娃吃痛,大声哭了起来,林语筝一脸无辜的看着众人道:“哎呀……嫔妾真该死,连孩子都不会抱了。淑妃姐姐,您比较有经验,快来哄哄五皇子。” 淑妃曾为人母,看见这样的奶娃子,心里自是泛起一番母爱,林语筝借势把孩子放入淑妃的怀中,看着她娴熟的哄着孩子,脸上尽显慈母本色,不一会儿,五皇子屁股也不疼了,就在淑妃的怀中,美美的睡着了。 赵辰南见势便道:“淑妃毕竟曾为人母,五皇子交给她,朕很放心。母后要是不放心,儿臣就多请几个奶妈,在延禧宫伺候着便是。” 叶芷惠偏过身子,看了眼被淑妃抱在怀中的五皇子,冷冷道:“皇上既然下了口谕,那就按皇上的意思去办吧。”末了,又不忘叹息了一句道:“那个杜云泽谋害后宫妃子,罪大恶极,皇上可一定要秉公办理啊。” 林语筝从景仁宫出来,看见小柳子并几个抬轿辇的粗使太监还等在门外,便让其他人先散了,带着小柳子去了一趟关押杜云泽的天牢。 小柳子是机警人,出门时都不忘在袖子里塞上些银两,此时倒是起到了作用,让林语筝在这牢房一路畅通无阻。 林语筝自进宫以来,也是第一次来到牢房之地,因杜云泽犯的是宫内的案子,所以与其他案犯并不关押在一处,而是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几丈高的地方,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只怕连一只猫都爬不出去,地上铺着潮湿的稻草,手臂粗的木棍和墙围成一个十平米大小的四方形,杜云泽穿着囚衣,面壁而坐。 他想起那一夜,值完夜的自己正要回府休息,董必善却从身后叫住了他。 自从义父告老还乡,董必善是新任的太医院院正,在太医院一时风头无两,其一当然也是因为他医术高明,其二却是因为他为人八面玲珑,能很好的权衡各方势力,做到各不得罪、相安无事。 杜云泽不善弄权,自然对他的事情不热衷,却不想还是被董必善抓住了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冷空气来了,好冷啊……哪里多冷 第101章 第一零一章 “杜太医留步。”董必善从太医院尾随而来,在路边停了下来。 杜云泽转身行礼道:“董太医,不知下官有何时能为董太医效劳。” 董太医一张四四方方的正气脸长的很讨巧,端是看面相,杜云泽也觉得他一副医者慈悲的模样。 那人微微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柔容华最近身子如何?” 杜云泽心下微微一颤,却还是勾着唇禀道:“柔容华玉体的卷宗,微臣已经放在医案的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董太医若是想查阅,只管去拿便是。” 董必善摇摇头,笑笑道:“只怕医案上写的,未必就是真的。” 杜云泽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但任言之灼灼道:“医案上写的不是真的,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呢?” 董必善仿佛没有听到杜云泽的这句话,小胡子微微上翘,自言自语道:“至少,本官为叶美人写的那几卷医案,不是真的。” 杜云泽缩在袖中的手陡然握拳,眉骨边的青筋暴起。那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自言自语道:“所以,有人拿着那医案上的药方,伪造出来的证据,又怎能给别人脱罪呢?” 董必善走上前,拍了拍杜云泽的肩膀说道:“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故人,不光外表像,而且连性格都像,可惜……这样的人,注定不能长命的。” 杜云泽呵呵一笑道:“董太医真会开玩笑,下官乃是清江人氏,自由父母双亡……” 董必善转身,扬手打断杜云泽的话语,继续道:“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那么你假造证据,为柔容华脱罪的事情,我就权当一无所知。” 杜云泽深深的叹息,没错,董必善叫他做的事,就是打掉蒋容华腹中的胎儿。可是胎儿已经七八个月,行将顺产,若是稍有闪失,必定一尸两命。 杜云泽别无他法,才会兵行险招,本来他以为柔容华能抗得过这一关的,到时候胎儿早产,却不至夭折,想来,也不能算他失信了。 “你在为谁叹息?是为你自己,还是为刚刚逝去的蒋容华?”林语筝弯腰,从那低矮的牢门中钻了进去,站在杜云泽的面前。 杜云泽一脸平静,倒是没有半点犯下命案的人应有的恐惧。 “我在为你叹息,这里本不该是你来的地方。”杜云泽双眸盯着那一堵墙,平平淡淡的说道。 “杜云泽,你……”林语筝咬唇,身子微微前倾,她伸出手,失了神一样的抚摸着杜云泽的脸颊。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来了。” “柔容华请自重。”杜云泽绕开林语筝的手,抬眸瞟了一眼林语筝道:“杜某又岂敢让柔容华涉险。柔容华如今是御前的红人,更要谨言慎行,莫让他人抓住了把柄,以致万劫不复。” 杜云泽说的句句在理,可在林语筝听来,每一句话都似尖刀一样刺过来,是啊……和他划清界限,从此路人是她所向往的,可为什么听见他犯下罪责,被打入天牢,她还会克制不住心头的这一丝丝念想。 林语筝向后退了两步,颤抖着咬唇道:“我帮你,亦不过是因为你也曾帮过我,我林语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的好心,无需你的糟践。”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牢房门口,回眸道:“不管蒋容华是怎么死的,都一定不会是你下手的。” 从天牢出来,天已渐渐转黑,林语筝回斜阳斋匆匆用了点晚膳,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起身对小柳子道:“随我去一次永寿宫。” “主子,您说要去哪儿?”小柳子一时听的不真切,又开口问了一句。 林语筝道:“我去的就是永寿宫。” 永寿宫,华灯初上,对于梁昭容来说,今夜也是一个不眠夜。原本她并没有对那五皇子有所期翼,可方才听了回来报讯的宫女说,赵辰南曾一度想把五皇子交给柔容华养。 同样是失了龙胎的妃子,她一个正四品的容华,方且得到赵辰南这番话,却惟独忽略了她这个侍驾六年,从二品的昭容。就连那个人,每每来永寿宫为她请脉诊治,谈话间提及那柔容华,眉宇间都有化不开的柔情,仿佛那柔容华竟把整个后宫的女子都比下去了。梁芜莜笑了,却止不住那纷纷落下的泪来。 门外有了响动,珠帘被挽起,贴身的婢女已经习惯了她独自落泪,与往常不同,她没有退出去,而是走进来,轻声禀报道:“主子,斜阳斋的柔容华求见。” 梁芜莜愣了愣,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有些沙哑道:“你让她在偏厅等着,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宫女接了话,退出房内,梁芜莜细心的擦干方才脸上留下的泪痕,轻点胭脂,细画眉,金步摇插上发髻。一番打扮之后,徐徐袅袅的从内堂出来。 林语筝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她福了福身子,抬眸,两人视线略微碰撞了一下。 她们两是情敌,两个男,却拥有同一个情敌。 “嫔妾给昭容姐姐请安。”林语筝垂下眼眸,态度谦逊。 “柔容华不必多礼。” 梁芜莜微微颔首,示意林语筝免礼,两人携手上座,林语筝扫了一眼四周,梁芜莜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示意奴才们在门外候着。 “身在宫中,不曾来拜会昭容姐姐,是嫔妾的错。”林语筝圆滑开口。梁芜莜却笑着说:“这么说,妹妹此次前来,只为认错?” 林语筝失笑,正色道:“昭容姐姐可知我从哪里来?” 梁昭容不语,林语筝又接着道:“妹妹方才去天牢探视过杜太医,所以……从天牢来。” 梁芜莜一震,方才来上报的奴婢,只说了五皇子的去处,却并未提及杜太医的境况,想来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会有所隐瞒。 林语筝的嘴角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她所猜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外表冰冷内心火热如杜云泽,又怎会不让长期孤寂凄清的梁昭容,萌生爱意呢?更何况在她最悲伤和失落的时候,杜云泽曾伸出援手,帮她走出绝望。 不需要有爱,只要有那一份情谊,便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末日了,末日了就不要更文了,真好~~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杜太医设计陷谋害蒋容华和五皇子,只怕凶多吉少。”林语筝收起眼中的多余的情绪,权当就事论事。 “杜太医为人一向忠义耿直,且医术高明,慈悲为怀,又怎么会去谋害蒋容华呢?这其中,定然是有莫大的冤情。” 梁芜莜蹙眉道。 林语筝微微一笑道:“昭容姐姐果然是杜太医的知心人,能这样信他,只可惜,后宫像昭容姐姐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了。就算有……只怕杜云泽也难逃一死。” 梁芜莜起身,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哀叹了一声:“这后宫,永远都是坏人一手遮天,好人举步难行。” 林语筝眼珠子转了一圈,故作奇怪道:“昭容姐姐既然知道,又为什么放不下呢?” “我……哪里放不下了?” 梁芜莜怔了怔,转身定定的看着林语筝道。 “昭容姐姐屡次小产,难道还不知其中的缘由?”林语筝看着她,一双眸子水汪汪的。 “我……为什么要知道。” 梁芜莜往后退了两步,情绪忽然紧张的无以复加。 “因为,你不能有他的孩子,一个都不能有。”林语筝上前,挡在梁芜莜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惠妃有四皇子,所以她避退三舍,隐居后宫,从来不强出头,可你不一样,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是你,当初一道圣旨,把你和惠妃的父亲贬谪的是他,他又怎么可能留一个机会,让你和惠妃推翻他当初的决定呢?所以……别人可以有孩子,但是你不能,别人的孩子或许是其他人害的,但你的孩子,无需假手于他人。” “你……你胡说……” 梁芜莜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往日落胎的痛楚陇上心头,她那样无助的跌坐在靠背椅上。 然而林语筝的话还没说完。 “即使是现在,他大刀阔斧的想要向叶家动手,却也只是宠幸你几回,给他们提个醒,但是……为你和惠妃一家翻案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你或者惠妃你们两其中任何一人来做的。”林语筝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因为……他要做的是旷世明君,旷世明君是绝对不会因为宠爱一个妃子,就恩泽她的家人。所以,你不必白费心机。” 林语筝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转身不去看梁芜莜那张颓然变色的脸,她知道任何一个女人,都承受不了这样一个现实,自己的男人,亲手杀死了属于他们两人的亲骨肉。 林语筝退后几步,在她身旁的靠背椅上坐下,拉住她的手道:“除了你,这宫里遭此毒手的还有姚美人,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孩子没了,却连一个凶手都找不出的原因,因为……要他们死的人,正是他们的父亲,当今的皇上!” 林语筝说完这一席话,心跳早已经跳到了喉咙口,只有让她恨赵辰南,才能让她愿意去救杜云泽,林语筝别无他法,她的眼神怆然到了极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蓝瓷瓶子,里面放着这世上最毒的药——鹤顶红。 “昭容姐姐,我知道你一心复仇,可是惠妃却全无此心思,单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洗清你父亲的冤屈?”林语筝把小蓝瓷瓶子递到梁昭容的手中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救杜太医,我一定会帮你梁家翻案。” “我……我为什么要信你?” 梁芜莜愣怔怔的接过瓶子,视线停留在那红色瓶盖之上。 “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总应该信荣妃,信半年之前,曾经宠冠后宫的荣妃娘娘苏婉柔,因为……我才是真正的苏婉柔。”林语筝咬牙,眸中射出复仇的光芒,道出这半年来,从未跟任何一人透露过的真相。 “你信吗?我知道你不信,要是有人相信,那她们就不会把我当成失心疯了,杜云泽救过我,所以,我比你更想豁出命去救他,可是……我不能死,我自己的仇,只能自己来报,那人还占着我的父母,占着我往昔与赵辰南的那份恩情!” 林语筝起身,收起方才激动的情绪,恭恭敬敬的向梁芜莜行了一个大礼,缓步退出偏厅。 这是一场豪赌,拿人心做赌注,如果自己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等等……”梁芜莜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着瓷瓶的手心一紧,“随我到卧房去一趟。” 林语筝眸色一闪,紧跟在梁芜莜的身后,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弧线。 毛笔划过宣纸发出飒飒的声响,林语筝看着隽秀的字迹从笔尖逐字出现。一颗心就像挂在悬崖上一般,狠狠的抽动着。 “这样就可以了,昭容姐姐只需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林语筝看罢信件,对折递给梁芜莜。 “这信,你不拿走吗?” “不了,我信梁昭容你,这后宫除了你,没有别人愿意救杜云泽。”林语筝的眼中闪过泪花,不知是内疚,还是发自真情。她低低叹了一声,离开梁芜莜的寝室。 如果……明日之事,不成功,也就罢了。就让自己跟着他一起去了,来生没准还能投生到普通人家,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弥补今生的遗憾。 斜阳斋,林语筝叫来众奴仆,将自己的贴己钱分成了几分,每人都纷发了一份。 “这些银子首饰,说多也不多,说少那也不少,我留着终究也是身外物,不如给了你们。”林语筝摸了摸怜竹的脸蛋,叹气道:“怜竹是美人胚子,跟着我确实可惜了。”林语筝又看看另外两个丫头,依旧是叹息:“你们来我这斜阳斋也大半年了,是我冷落了你们两,总觉得你们俩没有怜竹贴心,其实将心比心,我自个儿就把你们看轻了,怨不得你们不对我掏心掏肺。”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三人皆惴惴不安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怪对不起你们的。”林语筝又把最大的一个包裹给了一旁的小柳子道:“小柳子,这份是你的,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倒不担心你,跟着谁也不吃亏,以后多多照顾怜竹,你们毕竟都在我这斜阳斋呆过。” 小柳子一向是七窍玲珑心的人,这会子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也慌了神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小柳子这话一出口,又生生给自己打了一个耳刮子道:“哎哟喂,看我这臭嘴,尽说胡话。”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现在开始发力……还有人愿意看么。。囧 第103章 -104 第一百零三章 第二日一早,麟趾宫的丹犀下,便多了一个跪着的身影。那身影僵僵直直的跪在那里,看上去可不是已经跪了几个时辰的。赵辰南上朝的时候往这边瞅了一眼,命严侍德过来问话。 林语筝见严侍德过来,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声音有些颤抖着道:“严公公,嫔妾是来想皇上请罪的。” “柔容华,您这是做什么呢?可不是要折煞奴才了。”严侍德见林语筝这般,自然也是着急,又忙道:“皇上正赶着上朝呢,您有事儿等皇上下朝了再说。” 林语筝点点头道:“好,烦请严公公通报皇上,罪妃林语筝在这儿候着皇上的大驾。” “柔容华,出了什么大事儿,你要这样折磨自己?”严侍德心里不明白了,这几天宫里没出啥大事儿啊,当然……在严侍德看来,宫里死那么一两个嫔妃、宫女、太监,从来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所以……蒋容华的死,自他看来,自然也是一件小事。 林语筝垂下眼眸,堪堪一颗泪滴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她原本就穿的淡薄,身上只批了一件葱青色的云锦大氅,冒边上围了一圈白狐毛,一张脸早已经被冻的通红,偏又嘴唇干裂苍白,哪里有半点后宫宠妃的样子。 严侍德看不过眼,摇了摇头来到赵辰南的身边,小心谨慎道:“回皇上,那边跪着的是柔容华,奴才过去问了她几句,可是她回答的没头没脑,奴才也不知道如何讲与皇上听。” 赵辰南脚步渐止,微侧身瞥了一眼那依旧跪着的直挺挺的身子,破开晨曦的朝阳正从东方升起,一道金光撒在那身影之上,连带着林语筝的整个侧面,都似勾了一圈金线一般,让人移不开眼,只见那跪着的身子微微摇了几下,一头栽向面前冰冷的青砖。 “柔……”赵辰南仿似心口漏跳了一拍,甩开衣襟往林语筝晕倒的地方去,口中忙宣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麟趾宫内,香烟袅绕,林语筝微微睁开眼睛,便看见赵辰南一双深邃的眸色,正聚精会神的打量着自己。 屏风外,董必善正在写方子,林语筝醒的正是时候。 “皇上……”林语筝看了赵辰南一眼,将身子撑着起来,微微垂下眼眸。再次抬眸时,已经蓄满了泪珠。 “嫔妾是来向皇上请罪的,是嫔妾管教无方,害了蒋容华。”林语筝这声音说的不低,在屏风之外的董必善自然听的真切,身子微微一怔。 林语筝又道:“昨日蒋容华遭此大难,嫔妾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却不想回昨日回斜阳斋之后,才发现原本嫔妾一直喝着的汤药,味道有些怪异,嫔妾只抿了两口,便停了下来,适逢昨夜董太医不值夜,便让陆太医过来看了看,却发现那晚汤药并非斜阳斋之物。而是杜太医开给蒋容华的那一副。” 林语筝顿了顿,又道:“嫔妾想来畏惧汤药苦口,宫女们就算端了来,嫔妾也会想着法子拖延时间,昨日又因困的很,起的晚,那晚汤药便一直搁着,嫔妾一想到,若不是自己不按时服药,又如何会连累到蒋容华,一想到此处,嫔妾就生不如死。” “爱妃何必自责,不知者无罪。”赵辰南顿了顿,又道,“你是如何知晓,是有人故意将你与蒋容华的药掉包了呢?” 林语筝抬起眼眸,视线的余光正对着屏风外的那一席朝服衣襟,缓缓道:“昨日听董太医说,蒋容华是误食了落胎的草药,才会导致早产的,嫔妾前几日阴虚火旺,月事不调,正是董太医帮嫔妾调的方子。” 赵辰南略略点头,扭头问道:“董必善,此言属实?” 董必善放写好方子,毛笔还未放稳,听赵辰南如此一问,道是吓了一跳,忙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昨日蒋容华喝的那碗药已经没了,也无从查实,兴许正如柔容华所言也未可知。”董必善不愧为老狐狸,一番回答又是滴水不漏,他昨日一早就回府了,一时倒还弄不清这柔容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好的把自己牵扯进来,还当真对那杜云泽一往情深。 林语筝见赵辰南的神色中颇有了几分可信之色,忙道:“还请皇上格外开恩,不管是有人故意而为,或是嫔妾宫中确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只管责罚嫔妾一人,嫔妾不想其他人无辜受累,弄的后宫风声鹤唳。” 赵辰南眸色一冷,将大掌搭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脸上似笑非笑道:“爱妃倒是好胸怀,只可惜朕一个容华没了,自然是要换她一个公道的。” 林语筝一听,身子微微颤抖,这时候严侍德神色慌张的从门外闯了进来,圆滚滚的身材几乎弯成一个圈,碎布走到赵辰南面前道:“这是永寿宫总管张顺呈上来的东西,”严侍德压低了声音,凑到赵辰南耳边,小声道:“梁昭容今儿一早薨了,只留下来这么一封信,上面写着皇上您的名字,底下的人自然不敢看。” 赵辰南倒也不觉疑惑,只用眼角微微瞥了一下那封用火漆封着的信,挑眉看了一眼靠在床榻上的林语筝道:“柔容华,帮朕念。” 林语筝蹙着眉,手指微微向前,正待要触到那封信时,忽然又缩回了手,低下头道:“皇上,梁昭容与你,或许有几句贴己的话要说,她已经去了,还望皇上善待她的遗书。” 赵辰南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林语筝的脸颊道:“爱妃真是越发善解人意了。”林语筝自不敢多言,只恭敬的侯在一旁,看着赵辰南将那封书信打开。 赵辰南看完信,只揉成了一团,向严侍德使了一个眼色,命他把信丢到了房间角落里的的饕餮纹掐金丝香炉里面。 那涓涓信纸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那焚香的炉中,林语筝的一颗心跳的极快,她的视线从那缕青烟上回来。缓缓的抬起,与面前的人对视。 第一零四章 “爱妃想知道,这梁昭容的遗言中都写了什么吗?”赵辰南玩味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抽丝剥茧一样。 林语筝忽的脸就红了,低头小声忸怩道:“梁昭容定然是在埋怨皇上薄情,害她独陷深宫,寂寞难耐,所以才会……”林语筝说着,一抹泪就落了下来,复又抬起头来,定睛看着赵辰南,伸手握住赵辰南的骨干鲜明的指节,一字一句道:“若是死了,能换来皇上长久的念想,只怕这后宫,肯为皇上死的人,都要争先恐后呢。”说道这里,林语筝忽然话锋一转,看似决绝的继续道:“可是……嫔妾最舍不得的就是死,嫔妾只想陪在皇上的身边,不管皇上对嫔妾如何,嫔妾只想陪着皇上,是荣宠也好、是冷淡也罢,只要能在这皇宫,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就足矣。” 赵辰南有些恍然的看着林语筝垂泪的双眸,几个剪影一一重合,他伸手拭去林语筝脸上的泪痕,打趣道:“爱妃今日可真是爱哭,快淹了朕的龙床了。” 林语筝扑哧一声,浅笑出来,倒在赵辰南的怀中。 说来也奇怪,蒋容华一事,终究被压了下去,只不过斜阳斋一个叫春雪的宫女,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杖毙了。 这事儿,自然只有林语筝自己清楚,当日她让梁昭容写的遗书上面,亲口点名了,斜阳斋与梁昭容私通之人,便是春雪。 不过谋害蒋容华的罪,最终没有让梁昭容来背负,赵辰南也算念些旧情的人,按照妃子的份例,安葬了蒋容华与梁昭容,只可惜,好好的一个过年的光景,皇宫竟然办了两场丧事。 杜云泽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林语筝倒是没见他,却单单召见了董必善,董必善在麟趾宫的时候,被林语筝将了一军,深知这女子心机颇深,不可低估,只在帘子外面恭恭敬敬的等着。 林语筝斜倚在榻上,早已看见帘外那一抹官袍,只冷冷道:“董太医,进来做。” 董必善从帘外进来,恭敬的行礼道:“微臣给柔容华请安。” “免了。”林语筝风情万种的一挥手,使了个眼色给小柳子,那人心领神会,从袖中摸出一对和田白玉镯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淡淡清润的光。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嫔妾知道,董太医是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才能长长久久的伺候皇上,伺候这后宫的主子。” 董必善原以为杜云泽出卖了自己,因此当日在麟趾宫有所顾忌,只能顺着林语筝的话往下说,可如今看来,林语筝分明还蒙在鼓励,他的脸上顿时有泛出老练而沉稳的笑容,朗声道:“柔容华谬赞了,微臣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至于其他,微臣只求做到问心无愧。” 林语筝抬起眸子,一缕浅浅的笑意渗出,微微眨了眨眼道:“但愿董太医永远能做到问心无愧。” 董必善一时捉摸不透林语筝这句话的意思,只能笑着点头,然后例行公事为林语筝请脉调方子。 到了腊月二十六,赵辰南便不再上朝了,今年过年还是按着老例,由皇后束悦宁操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底下都有人各自招呼着。 各宫各殿也可去内宫局领些过年的吃用回来,赵辰南坐在御案钱,看着长长的礼单发憷,挑眉问严侍德道:“你说这过年了,朕怎么觉得比平时还忙,这么多的东西,随便往国库里塞就是,朕就算看清楚了,也不会去清点。” 严侍德笑道:“皇上过了目,奴才等才敢去清点啊。” 赵辰南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道:“严侍德,把这单子偷偷的送到斜阳斋,让柔容华挑几样预备着过年用,其他的一律入库。” 严侍德咝了一口气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啊,若是让皇后知道了,柔容华可就死定了。” 赵辰南一想也对,便道:“既如此,今晚柔容华侍寝,让她来这麟趾宫。” 林语筝一听赵辰南召她去麟趾宫,心里就又有了几分慌张,那麟趾宫毕竟不是常人可以随随便便去的,上次在麟趾宫外长跪不起,束悦宁已在晨省的时候,“苦心教诲”了她很多次,嫔妃私闯麟趾宫,那都是要以宫规严治的。若不是看在了赵辰南的份儿上,只怕自己还躺在床上养病呢。 “嫔妾给皇上请安。”林语筝步入御书房,抬眸略微看了一眼坐在龙案前批阅奏章的赵辰南。 林语筝喜欢这样子的赵辰南,数不清道不尽的男子风流,林语筝思及年幼时,父亲也经常这样伏案工作,长长自己起夜的时候,还能看见父亲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那书房的灯,就这样照亮了林语筝的心,她梦想着有这样一个男子,能走进自己的心里,直到被选入宫中,才慢慢想通这个现实,梦想终究只是梦想而已。 “爱妃……爱妃……” “嗯?”林语筝抬眸,看见赵辰南正凝着她,她复又低下头。 “爱妃方才在想什么?”赵辰南问她。 “嫔妾……”林语筝勾勾嘴唇,壮胆道:“嫔妾想为皇上磨墨,就像民间的夫妻一般,我磨墨来你写字。”林语筝脸上带着期翼,全然不似作假。 赵辰南低眉笑道:“想不到爱妃还有此等少女心性?倒是和叶嫔有的一比,前日在承乾宫,叶嫔还求了朕的墨宝,怎么,柔容华也想要朕的墨宝不成?” 林语筝闻言,脸色微微泛红,一时间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只低低道:“嫔妾不求皇上的墨宝,嫔妾只是想,若能为心爱之人研磨、洗衣、焚香、煮茶,定然是一件幸福的事。” 赵辰南闭目,放松身子往后靠在龙椅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龙案,似笑非笑道:“除了这些事,还有什么事,会让柔容华觉得幸福呢?”他那“幸福”二字,咬字尤为分明,林语筝顿时面红耳赤,只微微咽了咽口水,蹙眉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一些原因,最近码字不给力,原谅…… 第105章 -106 第一零五章 一番*之后,赵辰南泡在麟趾宫的温泉中,林语筝小心在他身侧伺候着,象牙梳轻缓的梳理着赵辰南墨色长发。 林语筝自是伴君如伴虎,只低着头不说话。 赵辰南看见温泉池中倒映出林语筝那颦眉蹙宇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问道:“爱妃有心事?为何面带愁容?” 林语筝愣了愣,忙低头认罪道:“皇上恕罪,嫔妾……嫔妾只是想起进宫那日,母亲帮我梳头,她说: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赵辰南墨墨点头,殊不知林语筝此番醒悟,已是吓的一身冷汗,幸好衣衫在这温泉池旁早已经熏潮了,否则,赵辰南定然会看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林语筝居然一时失言,将在苏府时候的事情,失言说了出来。 不过幸好赵辰南似乎并没有听仔细,只微微闭着眸子养神。 林语筝叹了一口气,轻轻为赵辰南按摩起身子。 第二日一早,林语筝便回了斜阳斋,那份清单她也趁着空瞧了瞧,最后重新誊抄了一份清单,给了严侍德,只说这上面的东西,尽管让皇后挑选。严侍德立时就把清单呈给了赵辰南。 赵辰南扫了一眼,在清单后朱笔一批,随口道:“柔容华的小楷倒是写的轻健,有几分大家风范。” 除夕夜,皇后在凤仪宫设宴,太后命人来传了话,因说是前几日太后偶染风寒,所以就不过来了。 林语筝原想着,太后若是不过来,想必那叶嫔自然也不会过来,她进宫时日虽不久,但与太后相当亲厚,上次太后去普华寺上香受了惊吓,也是她一口汤一口水的伺候着,没想到到了申时,那人却倒也来了。 一时间凤栖殿里面热闹非常。凡事有封号的后宫嫔妃,平日里即便是足不出户的,但凡这一天,也打扮的光鲜亮丽,出来与皇上普天同庆。 因一早祭祖,众人穿的都是朝服,到了晚宴自然都换了便装,整个大殿都斑斓多彩了起来。 林语筝素来没有几个交好的嫔妃,左右坐的也不是什么熟识的人,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花夹袄,领子和袖口都镶了一层白色的狐狸毛,趁得原本有些瘦弱的脸倒是看上去粉嫩了几分。 赵辰南今日来的也早,与皇后坐在主桌,主座是一溜圈的红木大圆桌,足有一丈宽,先下只坐了:皇帝赵辰南、皇后束悦宁、贤妃、惠妃、荣妃、陈昭仪、沈昭媛,那地方倒还是看上去空荡荡的。 赵辰南眼眸一扫四周,对着身后的严侍德耳语了几声。 严侍德便来到林语筝的身后。 “柔容华,皇上请你做到那边去。”严侍德说着,伸手指了指主座。 林语筝倒也不回绝,左右看了看,问严侍德道:“除了我,皇上还邀了谁去主桌坐?” 严侍德低头回道:“还邀了叶嫔。” 林语筝嗯了一声,也不忸怩,起身向主桌走去,待到了主桌面前,才一一向坐上的人行礼。 赵辰南免了她的礼数,开口道:“今日是家宴,柔容华何必拘谨。” 林语筝淡淡一笑,恭敬入座,那相严侍德也已经穿了叶嫔过来。 不多时,赵辰南便宣布开席,林语筝这才发现,坐到这个位置,还真是自认倒霉了。 赵辰南动筷子,众嫔妃动筷子。赵辰南落筷子,众嫔妃落筷子。到最后林语筝只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却不知自己吃了些什么,倒是一旁添酒的宫女,为自己添了一杯又一杯。 林语筝抬起头,忽见赵辰南那双璀璨的黑眸子,不知什么时候正聚焦在她脸上,林语筝手微微一抖,一杯酒撒在身上。 “柔姐姐怎么了?莫非喝醉了不成?”一旁的叶嫔见状,忙用手绢帮她擦了裙裾,看上去一脸关切。 林语筝浅浅一笑,命宫女换了新的酒杯过来,为自己和叶嫔满了一杯,说道:“叶嫔妹妹说笑了,区区几杯酒,我又怎么会醉了呢。” 叶嫔星眸微闪,巧笑道:“有句诗讲:酒不醉人人自醉,嫔妾看姐姐就是醉了。” 林语筝脸颊一红,已经生出几分火气,这一桌上坐的不是皇后便是贵妃,岂容得别人如此言语挑逗,况且这言语中的几分轻浮,分明有指向自己。 林语筝苦于无法发作,只干笑道:“嫔妾倒没听过这句诗。” 叶嫔假装疑惑道:“姐姐没听过这句诗?怎么可能呢,别人可说姐姐最会吟诗了,皇上也最喜欢姐姐吟诗。” 林语筝贝齿咬唇,脑中轰的一声,她那些吟诗的过往,在后宫的宫女中互相传言也是有的,但若要能穿到她这个新进宫的人耳中,只怕是有人嚼了舌头根了。 林语筝如今在后宫的处境,委实不容乐观。出身不详、且勾引皇帝的办法,又低俗。不过……林语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向来奉行敌强我弱,敌弱我强的原则,叶嫔看似玩笑,却步步紧逼,明眼人不是看不出来的。 林语筝索性低下头,一副贤良淑惠的模样,红着脸小声道:“嫔妾为了皇上,才学了几首拿不出台面的诗,叶嫔出身高贵,想来熟读诗书,却又拿这个来开嫔妾的玩笑。”这句话说的极巧,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她对皇上的绵绵情意,以及她对叶嫔无理取闹的无奈与为难。 赵辰南微勾唇角,低头将杯中的酒饮尽,一语未发。 叶嫔见赵辰南不发话,其他嫔妃也没有帮腔的,自觉无趣,便不多言了。这时候赵辰南轻轻击掌三声,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因为这才是一年间最重要的时刻:由严侍德宣读每年赵辰南亲笔晋升的嫔妃名单。 “翊坤宫金禧阁许常在晋正六品贵人、延禧宫关雎楼董良娣晋从四品婉仪、重华陈昭仪晋升从二品顺妃、钟粹宫沈昭媛晋正三品昭仪……”严侍德不疾不徐,一一念了出来,直到最后几个:“钟粹宫怡兰轩姚美人晋从五品小仪、承乾宫叶嫔晋正四品容华、长春宫斜阳斋柔容华晋正三品贵嫔、永和宫惠妃晋德妃。凡晋升者,均赐金、银元宝各一对、玉如意一对、苏织锦缎两匹、其余赏赐不等、按律由凤仪宫操办,钦此谢恩。” 林语筝只觉得自己徐徐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以她目前的荣宠、以赵辰南行事的乖张来看,一跃至“九嫔”也不是不无可能,但一个正三品的贵嫔,对林语筝目前来说,已是足够了。 第一零六章 林语筝从凤仪宫出来,虽然后宫到处张灯结彩,却还是挡不住这寒夜的冷风,怜竹迎上来,将手炉递给她,帮她披上赵辰南新赐的狐裘大氅,执着宫灯引着林语筝往外面等着的轿辇处。 林语筝呵了一口冷气,身子刚刚安坐在轿辇之上,只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进,咯吱咯吱的声音也缓缓而至。 林语筝略微偏头,看见一袭宝蓝色的大氅正往这边挪过来。她命抬轿的太监靠边,让出了一条小道,却不想那轿辇到了和林语筝并排的地方,却也停了下来。 “柔贵嫔在这宫里也有段日子了,倒是从来没有去过本宫的永和宫。”惠妃……不……刚刚晋升为德妃的白瑾萱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语筝。 林语筝被她这么一看,倒是垂下了眼眸,只低低道:“臣妾未曾去永和宫向德妃姐姐请安,是臣妾失礼了。”林语筝晋升为了正三品的贵嫔,从今便可以“本宫”“臣妾”自称,也算是步入了后宫高位的行列。 “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白瑾萱依然看着林语筝,故作随意的垂下眸子,接着道:“正巧本宫今日也要在永和宫祭奠梁昭容,柔贵嫔和梁昭容身前也算同病相怜,不如就一道吧。” 林语筝心下一惊,手中的手炉跌落在怀中,幸好她是斜倚着轿辇,不然滚到青石板地砖上,只怕会惊扰了他人。 林语筝嘴角勾起一丝不自然的笑,竭力保持镇静,缓缓道:“既然姐姐相邀,那妹妹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挑眉,丝毫不去躲白瑾萱的视线,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互相又垂下眼眸。 林语筝从未来过永和宫,但是从这永和宫的装饰摆设来看,甚至比她现在所住的长春宫,也好不到哪里去,长春宫自从出了她这么一个受宠的,如今倒是一改往日风貌,今日修修这儿,明日动动那儿,现下已经不算是后宫最荒凉的宫殿了。 虽是过年,可这永和宫看起来却未免太过于寒酸了,且不说门上的那一对红对联,看上去竟然也像是普通人写的,而不是由内宫局统一颁发的那一种。 林语筝再往进去,就发现了很多奇怪之处,这永和宫的太监,年老的多,宫女、年长的多,在进了白瑾萱住的正殿,林语筝才算看到了几个年轻的宫女太监。 白瑾萱缓缓而坐,接过小太监奉上的茶盏,略微抿了一口消了消身上的寒气,抬起眼皮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小太监低眉敛目,小声应道:“回娘娘,都准备好了。” 白瑾萱点了点头,视线转至林语筝脸上,见她真捧着茶盏,若有所思,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继续道:“柔贵嫔也随我一起去吧。” 林语筝思绪被打断,只“哦”了一声,放下茶盏,随着白瑾萱起身。 宫女又为两人披上斗篷,从前殿出来,怜竹本要跟着,却被林语筝拦了下来。林语筝跟着白瑾萱转了两个弯,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才停住了脚步。 林语筝猛然抬起头,才发现这里已是永和宫的最北端,一墙之隔竟然是禁宫之外的护城河。 白瑾萱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放着的纸钱冥饷。小太监上前,拿出火折子把烛火点了。 “宫里命令禁止祭奠,所以只能让柔贵嫔委屈走远一点。”白瑾萱微微一笑,遣退了身后的随从,又把宫女点好的香递了一支给林语筝,声音渺渺的继续道:“柔贵嫔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梁昭容说吗?” 黑漆漆的宫墙角落,只有两根烛火在冷风中摇曳不定,忽然扑哧一声,烛火熄灭,寒风中只有林语筝手中的那柱香,有着一缕猩红的火光。 “看……梁昭容来了。”白瑾萱站在那边,眸中的痛惜缓缓流露。 林语筝深吸一口气,朝着虚空拜了拜,咬唇道:“梁昭容,本宫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本宫不会让你枉死。本宫在此发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本宫亦不会退缩,有违此誓,便让我恶鬼缠身,生不如死。” 白瑾萱喟然一笑,单薄的身子颤了颤,一滴泪从眼中滑落,似是无限悲戚的说道:“难道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置身事外就如此之难吗?” 林语筝弯腰,把香火插入面前的香炉,直起身子,转身看着白瑾萱道:“叶美人想置身事外,死了;淑妃想置身事外、疯了;贤妃也想置身事外、失宠了……”她还有一句自然是不能说的:自己想置身事外,却不想会被人占了身子。 “置身事外,却还希望帝王对你还心存念想,那就是痴人说梦。”林语筝抽出袖中的丝帕,递给白瑾萱,视线停留在面前的宫墙之上:“只要还在这道宫墙之内,就无法置身事外,除非……你能飞出去?” 白瑾萱身子微怔,往后对了两步,眸中闪着泪似笑非笑:“那柔贵嫔的意思是,是本宫的懦弱,害死了梁昭容?是也不是?” 林语筝正色,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那么换做是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死,更何况……死了还能救人一命呢。” 林语筝转身,看着冗长的宫道,小声轻叹:“德妃姐姐,你究竟是不想报仇呢?还是不敢报仇?” 白瑾萱朱唇微颤,闭上眸子。 林语筝回到斜阳斋的时候,已是亥时一刻,众人已知了她晋升一事,在斜阳斋院内候着。 见林语筝进来,便一字排开,行礼道:“奴婢/奴才恭迎柔贵嫔,贵嫔娘娘千岁。” 林语筝淡淡一扫,见除了春雨和小柳子之外,还有几个不在斜阳斋伺候,只不过是长春宫扫地的宫女太监。 林语筝略略点头,命怜竹进去取了赏银,众人领了赏,各自散去。 林语筝站在院中,环转一圈,低眉想了想。如今她已贵为正三品的贵嫔,这斜阳斋确实小了点,她下面的人也确实少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才说没升级的。。。。这不来了,哈哈哈,你是不是潜入了我的电脑呢? 第107章 第一零七章 说起搬迁之事,这中间束悦宁倒是曾问过她的意思,简言之就是咸福宫一时间修不好,这斜阳斋又太过简陋,外面空着的宫殿不是没有…… 不过林语筝心道:太后一心阻挠她入住咸福宫,只怕并这里面还有一些别的猫腻也说不定。况且是赵辰南亲口下的旨意,她若是搬了,倒还凭白落人口实。 林语筝靠在软榻之上,四周寂寂无声,只有火苗烧着灯芯子的声音,偶有噼啪两下,倒是越发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今夜是除夕,赵辰南定然是宿在凤仪宫无疑,林语筝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起身。 怜竹正从帘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银耳红枣莲子汤。搁在几案上,扶着林语筝起身坐好。 对于春雪的死,怜竹心里有芥蒂,可她也知道这三人之中必定是要去一个的,怜竹将银耳红枣莲子汤递给林语筝,见她吃了两口,装着胆子说道:“主子,今日是大年夜,奴婢想着,是不是要给怜星和春雪捎一些东西过去,好让她们在下面过的舒坦点?” 银勺子在瓷碗上稍稍碰了一下,林语筝蹙了蹙眉,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就去吧,找个僻静点的角落,别让人看见了。” 怜竹心下感激,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林语筝一时觉得冷清,越发觉得自己跟前没有几个贴己的人,忽的就想到了伺候庄婕妤的那个宫女玉兰,便喊了小柳子进来,命他带上些银子,去瞅瞅如今景阳宫里的光景。 小柳子出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拉开帘子在林语筝耳边耳语了几句,林语筝点头应了,他便从门外领进来一个人,仔细看看,可不就是当初那个宫女玉兰。 “奴婢给柔贵嫔请安。”玉兰恭恭敬敬的向林语筝请安,低着头不敢直视。 林语筝从榻上起身,伸手微微虚扶一把,开口道:“不必拘礼,最近过的可好?” 玉兰受宠若惊,忙福了福身子,眼里亮晶晶道:“奴婢过的尚好,全赖柔贵嫔当日在何公公面前为奴婢说情,奴婢才未被分到别处去。” 当日玉兰原是想跟了林语筝,奈何林语筝分位低下,不敢造次,所以便让何如海帮了一个小忙,未将玉兰分到别的宫室,也免去以后调派的不方便,如今她以贵为正三品的贵嫔,要一个宫女,还不是易如反掌。 林语筝摸了摸她稍显粗糙的手背,轻声道:“今日你先回去,明日本宫就让柳公公再带你过来,省的别人在背后说我们不懂规矩。” 玉兰点点头,又跪下来给林语筝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知道了,谢娘娘提点。” 林语筝点头,懒懒道:“以后……就改口叫主子吧。” 大年初一,斜阳斋在怜竹和小柳子他们的装扮下,也喜庆了几分。怜竹穿上了林语筝赐给她的一身新衣服,越发显得身材玲珑剔挑,少女韵味十足。 因昨个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雪,几个人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见林语筝出来,忙都停了下来,福身行礼,林语筝道:“难得过年,本宫几日也准你们一天假,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必拘礼。” 大家一听,顿时心情大好,并着几个外面打扫的粗使宫女太监,一起打起了雪仗。 大家正玩的兴起,只听大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来,怜竹偏生是一个调皮的,也没看清外面是谁,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已经飞了出去。 院门越开越大,当大家看清来者的那张脸时,早已经吓的三魂掉了七魄,怜竹惊的长大了嘴巴,连跪都忘记跪下了。 严侍德眼看着一个大雪球朝赵辰南飞来,已经为时已晚。 本来严侍德是要报唱的,但赵辰南听见院内欢声笑语,一时间也激起了兴致,便上前推开了院门,谁知这不偏不倚的,正好迎来了那么大一个雪球。 幸好怜竹个头不高,雪球只打在赵辰南脖颈处,不过仍旧冷冷的。 林语筝一惊,忙上前几步相应,赵辰南拂手免礼,林语筝上前,拿出丝帕为赵辰南轻轻擦去了脖颈中的雪片,轻声道:“臣妾管教不严,让皇上受惊了,请皇上之罪。” 赵辰南看着院落中原本的欢快因自己的介入而戛然而止,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玩心大起,开口道:“刚才是谁用雪球砸了朕,若是不出来领罪,朕就罚你们每人各领四十大板,柔贵嫔管教不严,也要罚,朕罚她把这满院子的雪都扫干净。” 怜竹只知君无戏言,一听便吓的跪倒在地,忙道:“皇上……都是奴婢的错,您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吧,其他人和贵嫔娘娘都是无辜的。” 林语筝向来吃不住赵辰南的脾气,此时倒不知道是要帮腔呢,还是劝解,一时间有些愁眉不展。 谁知赵辰南竟哈哈笑了起来,视线落在怜竹的脸侧,挑眉道:“原来又是你这个大胆的奴婢。柔贵嫔,这斜阳斋的奴婢,倒还真有几分你的做派,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林语筝蹙眉,心道:我哪里胆子越来越大?难道……心里越想,就越觉得有些后怕,只垂下头,娇憨道:“皇上又冤枉臣妾了,臣妾的胆子小的很呢,不然也不会一直住在斜阳斋不敢出去。” 赵辰南眉头一皱,环视四周,转身问严侍德道:“修缮咸福宫的事儿,是谁管的?” 严侍德报出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不忘又提醒了一句道:“这人以前是太后跟前的。” 赵辰南心下明了,想开口却终究还是压了下来,又问林语筝道:“柔贵嫔是想入住咸福宫正殿呢?还是先去别的宫里住上几天?” 林语筝只觉得胸口一滞,咸福宫正殿,一宫之主,那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殊荣。林语筝想了想道:“臣妾愿意为皇上一改咸福宫的风水,祝大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赵辰南眸子微眯,伸手抚上林语筝冰冷的面容,他的指尖也是冰冷的,两人就这样,冷冷的贴到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回来,发现自己居然不会码字了……心散了…… 所以这文暂时性停更,等我调整了情绪,应该可以做到日更的。。。。 第108章 大年初一的晚膳,赵辰南自然是没有留在斜阳斋用,听小柳子回来传话,赵辰南是去了太后那边,太后又请了皇后和几个自己娘家的妃子作陪,大雍朝从来都是孝道为先,提倡母慈子孝的,皇家和睦,真是百姓乐见其成的。 林语筝用过晚膳,在院子里散步,风雪未歇,玉兰送上了一个青铜手炉,将水蓝色的大氅披上。 “怎么是你,怜竹呢?”林语筝转身,见是玉兰,不禁问道。 “许是今天玩疯了,又被吓着,奴婢见她有点发热,便让她在屋里歇着,今夜就由奴婢为主子值夜吧。” 林语筝不禁摇头,也是……怜竹毕竟小,又怎么见过赵辰南那种喜怒无常的阵势。舒了口气道:“去请个医女过来瞧瞧。” 玉兰应了声,随即退下,吩咐了新来的一个小太监去了太医院请人。 林语筝跟着玉兰进了怜竹住的宫女厢房,宫里是有专门的宫女住处的,但像怜竹这样跟在林语筝身边的贴身宫女,在嫔妃的住处,都有自己独立的一间房子。 斜阳斋本就简陋,怜竹住的这间房,自然是简陋中的简陋,林语筝忙谴了玉兰,命人去宫闱局多领一些炭火,生个暖炉。 手指微微探了探怜竹的额头,确实烫人的很,林语筝又命玉兰打了冷水,亲自缚在她的额上,神思正恍惚着,忽然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便是这里?” 林语筝微微一滞,从怜竹的床榻边挪开,转头正看见一身官服,朗朗而立的杜云泽,他身上的斗篷还带着点积雪,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林语筝低下头,起身空出怜竹榻前的位置。 杜云泽低眉走上前道:“微臣为怜竹姑娘请脉,娘娘请回吧,这里阴冷的很,娘娘不宜久留。” 林语筝面色僵硬,偏偏还倔强的翘起唇角,挤出一丝笑了,装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杜云泽道:“既如此,那这里就有劳杜太医了。” 杜云泽颔首称是。 林语筝出来,便问玉兰道:“为什么来的会是他?” 玉兰蹙眉道:“新来的宫女不懂变通,也不知道要带些赏钱,结果大冷的天哪个医女愿意来,正巧碰上了杜太医就……” 林语筝打断她的话道:“行了……你在门外候着,若是杜太医好了,送他回太医院,赏银多些便是。” 玉兰瞅着林语筝脸色,分明有几分愠怒,她原先在景仁宫的时候,也曾听说杜太医救过柔容华一命,原以为两人关系尚可,但今日所见,林语筝分明对杜云泽多有不屑。 玉兰心领神会,倒也悟出一点端倪,在心中记下。 过完年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便又到了元宵节,皇后束悦宁在凤仪宫摆了酒宴,除夕夜有晋升的嫔妃,都请在席上。 林语筝近来也算在宫里风头正盛,此次去的不早也不晚,在殿中找了位置坐下,倒也不引人注目。 不多时席上人已经差不多到齐,束悦宁站在殿上首座往下看了看,心里已经有数,正想着是不是先要开席了,却听何如海急冲冲的从门外进来报唱道:“皇上驾到、叶容华驾到……” 林语筝顺着门口望去,赵辰南正从殿外进来,身后跟着叶心柔,看赵辰南的步速,分明是有意等着身后的那位。 两人一起进了殿中,众人纷纷起身向赵辰南行礼,叶心柔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那位置不偏不倚,正巧是在林语筝的下首,她走过来,眼中带着笑意向林语筝打了一个招呼,林语筝默默颔首,算是还了礼。 赵辰南上前落座,束悦宁却是又惊又喜,忙问道:“皇上倒是没说要过来,”她顿了顿,扭头对身边的巧春道:“去再添一副碗筷来。” 赵辰南点头说:“今日国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才去承乾宫看看,听说叶容华要来参宴,朕就来讨一杯酒喝。” 束悦宁脸上尴尬一下,往年赵辰南鲜少参加宫宴,若是勉强参加了,那也多半是因为皇太后在场,做个样子便罢。 “皇上说笑了,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何况着区区一杯酒呢。”束悦宁亲自帮赵辰南倒了酒,自己先起身,领着一并嫔妃向赵辰南敬酒。 众人捡了几句吉祥话说了,纷纷落坐之后,这大殿里面道显得冷清了起来,束悦宁拍拍手,不知从哪里,变出几个舞姬出来,其中领舞的一个,身穿着漏腰的绿萝裙,上身是一件短背心,前后都镶有各色珠宝,头上梳着飞仙髻,两缕黑发从鬓边垂下,眉间点着粉红花钿,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顿时间,丝竹声渐起,女子缓缓打开舞姿,在一众打扮的中规中矩的嫔妃中盛开,无不让人惊艳。 画扇翻飞,时而回眸、时而半掩芙蓉面,浅笑中媚态横流。 林语筝手中酒杯微微一紧,抬眸看了眼首座的赵辰南,此时他正看的尽兴,眼神中流露出赏心悦目的赞赏,时而转头与束悦宁交谈,两人看上去鸾凤和谐,让人好不羡慕。 乐声止,翻飞的画扇收了起来,女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绿萝裙铺了一地,她抬眸看了一眼赵辰南,又飞快的低下头,像是一只马上将要振翅欲飞的蝴蝶。 赵辰南领头拍手,嫔妃纷纷也点头称赞,可那目光,分明就是一串暴雨梨花针。 林语筝直起身子,跟着赵辰南坦然的拍手称好,眸中没有丝毫掩盖之色。 束悦宁满脸堆笑,指尖轻轻的抚过小指尾端的护甲,开口道:“皇上还不打赏?” 赵辰南收起脸上的笑,忙道:“要赏,该赏,好好的赏,朕不光要赏她,还要赏皇后你。” 束悦宁低头笑笑,挥挥手,将那舞姬退了下去。 那舞姬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声音清脆悦耳:“表姐,那瑾儿就先行退下了。” 赵辰南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再侧目看束悦宁,那人脸上露谦和的神色,只轻声道:“瑾儿是我远方表妹,世居江南,因是庶女,所以不再选秀名单,臣妾见她乖巧听话,就自作主张,把她接进宫住几天。” 林语筝涩笑,住几天?只怕这一住,便是要到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半过去了,想想看,还是回来完结这个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