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嫁到》 第一章 水匪头子 五月,天气渐渐晴朗,大密朝京都结束了梅雨。街道巷口,树叶鲜绿,百花绽放,空气中浮动着幽香。终于没了连日的阴沉,吸一口气都透着清爽芬芳。天气,还未燥热,感觉刚刚好。 长长两声马儿嘶鸣,一座大宅子门口,两个家丁急忙跑下台阶,拉住马儿。 “老爷,大爷。” 先后下马的两个男人皆是眼角泛红,看不到别人,撩着朝服一角,蹬蹬蹬往门内跑。 一直跑进内院,过了几道垂花门,从敞开的雕花木门,垂着的湘竹绣花帘后,听得女眷谈笑声。 门前立着的丫鬟见了来人,忙笑脸相迎,一声“老爷”还未叫出口,便被跑着的两人冲了进去。 进的太快,绣花帘被前头的金老爷一把扯了下来。 屋里一惊。 坐在正中的中年妇人吓了一吓,一手抚着胸口,看清来人,不由笑道:“老爷回来可早,咦?怎么了?怎的跑了一头汗,快端水来,给老爷拧个温帕子。” 说着便要站起来。 立在前头的金大人,形貌俊逸,若不看夹杂了银丝的鬓角,看着才四十出头。 后头的男人微微弯着膝盖,气喘吁吁,也是俊美的五官,与金大人五成相似,正是金大人的儿子小金大人。 金大人眼球转动,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 金夫人顿时晃了心神:“老爷,怎么了?” 小金大人见父亲激动模样,伸直腿,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娘,小妹,汐儿…好像回来了。” 咚——,金夫人手里握着把玩还未来得及放下的一只蜜蜡佛手摔在精美花纹的地衣上。只觉得胸闷气短,金夫人摇摇欲坠。 哗啦——,是一旁的儿媳郭氏忙扶住婆婆,衣袖带倒桌边的茶盏。 郭氏脸色微白:“大爷,你,你说——小妹?” 声音颤抖,隐隐有些尖锐。 小金大人眼含热泪,谁能想,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出现了。 金夫人被儿媳妇顺着背,好不容易喘匀了,含泪问金大人:“诚儿说的可是真?” 金大人点头又摇头。 “倒是真是假?”金夫人急的直跺脚。 金大人嘶哑开口:“看着是汐儿,只是——” “只是什么?”金夫人推开扶着自己的郭氏,扑上前抓住金大人衣袖:“哪儿?汐儿在哪儿?你快说。” 妻子的泪如雨下,让金大人也掉了泪。 “淦州,苍牙山,渁寨主,进京面圣。” 金大人的话让金夫人茫然又愤怒:“汐儿呢?我不听别人。” 金大人不知是哭是笑:“渁寨主,竟是女子身。跟汐儿…一模一样。” “啊?” 满屋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金夫人问道。 金大人,小金大人,神色犹豫。 郭氏一想,恍然:“方才,大爷说,小妹好像回来了。好像?莫非只是看着相像,但…不是?” 说完看向自己夫君小金大人,果然见他皱眉犹豫模样。遂上前笑道:“人有相似——” “太像了,一模一样。” 金夫人攥紧金大人胳膊,力道大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金大人却恍若未觉。 紧紧盯着金大人眼睛,金夫人问道:“是汐儿,是汐儿,是不是?你认出来了,就是咱们的女儿,不然,你哭什么?” 金大人仍是点头又摇头。 金夫人推开他,要往外走:“我去问她,我去问她。” 金大人转身半拉半抱住她:“你去哪里?她还在宫里呢。” 宫里?怎么在宫里? 这会儿,金夫人想起方才,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苍牙山…寨主…”金夫人一个激灵:“那个屡次围剿不成终被招安的渁竞天?女的?” 渁竞天,苍牙山寨主,淦州一霸,水匪头子。 大密,境内多平原,位于西南位的淦州却是绝对的例外。淦州多山水,山为险峰,水为恶水,再美的山水风光也无法掩藏良田少生不易的现实。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水匪山匪是淦州自古以来的土特产。 每代朝廷心知肚明,淦州水匪多是百姓兼职,只为抢口饭吃,不伤人命。偶有刺儿头,不止谋财且要害命的,还有想谋反的,无一不被残酷镇压。但别的…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能这次闭眼的时间有点儿长,等朝廷惊觉时,不要人命的渁竞天带领的苍牙山水寨一统淦州水匪,一家独大。 朝廷觉得被打了脸,直到派官兵几次围剿,不但没剿了匪,竟连渁竞天真容都没人得见,这次真正上了心。 苍牙山,渁竞天,便成了朝廷,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誓要连根铲除。可惜,内忧外患,能派去的府兵,驻兵,无一例外失败了。皇帝当然有真正的强兵,可惜,被外敌纠缠,无法轻易调动。 渁竞天出色的攻守本领,让人纷纷猜测,传说中的苍牙山大当家是个文武双全,可调兵遣将,精通奇门八卦的老头子。后来,皇帝不知听了谁的谏言,决定招安。派了名士高盛杰出降。时人猜测渁竞天次次狠打朝廷脸,分明怀有反心,定不受招,不定高盛杰会被无常阴狠的渁竞天砍掉脑袋。 谁知,竟然真的招安了! 不少有脑子的人都觉得怪异,渁竞天不是蠢的,他就是一水匪,上不得台面,即便再表衷心注定得不到朝廷重用甚至认可。他就不怕放下屠刀立地被宰? 可他就是放了,还被皇帝一道圣旨宣到京城来授官。他就不怕被官兵包围身死京城? 可他偏偏就来了! 金大人艰难道:“渁竞天应招入京,上得金銮殿,众文武才知晓传闻是个老头的渁竞天竟是女儿身,还——” “还,还跟汐儿一模一样?”金夫人喃喃,脸色苍白:“天啊,传说中阴狠毒辣杀人如麻的渁竞天——汐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郭氏小声道:“小妹不会那样,小妹最是良善无比——” 金夫人没有听见郭氏的话,她心里想的是,即便那个渁竞天就是汐儿,那也是汐儿被逼的,当初可是——她着急的是,真是汐儿,那岂不是说汐儿处境危险?她不是目光只局限在后院争宠的无知妇人,皇帝招安一个水匪头子,能安什么好心思?若渁竞天只是渁竞天,她管他去死,可若是她的汐儿—— “老爷,我去宫门口等汐儿。你和诚儿看不准,我这个亲娘岂能看不出?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汐儿。” 若不是,她只当心又死一回。若是——她的汐儿啊,哪怕只见这一回,也要让她走的远远的。 第二章 宫门静候 郭氏心里一动,上前扶住婆婆:“母亲,还是我去吧。” 金夫人想也没想推开她:“老爷和你夫君都看不准,你又岂能看准?” 郭氏脸色一暗:“媳妇是担心您的身子,谁知道那渁竞天何时出宫?” 金夫人不耐道:“以他的身份,在宫里待不过一个时辰去。” 郭氏无话可说。 金大人拦着她:“我和诚儿去,你在家等着。” 金夫人抬头瞪眼:“你们不是看不准吗?” 小金大人也上前,劝道:“虽然她是女儿身,可毕竟是朝廷官员。我和爹总能有借口见她一面,娘是诰命夫人,哪有正经理由近距离观察她的?” “对对对,她不是后宅女眷,没有道理跟你近身接触,我们爷俩儿倒是能借着吏部之便跟她闲谈两句。你安心在家。一有消息,我就回来告诉你。” 金夫人犹豫不决。 郭氏再劝:“母亲,她若真不是,未必肯见您…” “...好吧,你们赶紧去,快去。” 爷俩儿被赶出房门。 金夫人怔怔坐在窗下的凉塌上,失神盯着窗外的月季花树。 郭氏小心坐在一旁陪着,也有些失神。 满屋丫鬟婆子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三小姐,哦,三姑奶奶,金汐儿,是金夫人心口被挖走的一块肉,提都不准提。 “你说,”金夫人忽然开口:“是不是汐儿?” 郭氏忙回神:“媳妇…不知。” 金夫人便不再言语,半天幽幽道了句:“这月季花这么繁茂了…” 窗外三棵月季花树,一棵鲜红,一棵纯白,一棵嫩黄。枝繁叶茂,快要长到屋顶,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层叠,幽香四溢,压低了枝条,美得热烈又香得含蓄。 郭氏心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都遮着光线了,早该剪一剪。 “是呀,真是漂亮。” 这是金汐儿最喜欢的花。 金大人小金大人上马飞快来到宫门附近,下马端正了衣帽,压下暴跳的心脏,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宫门下。向熟识的侍卫打听:“那个渁竞天,出来没?” 侍卫笑着摇头:“还未。怎么金大人也来打听这个?” 小金大人一愣:“还有谁?” 侍卫伸手指指旁边不远处。 父子俩顺着望去,便看见一道俊挺人影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这里外臣出入必经的天直门。 金大人顿时沉了脸,冷哼一声。 小金大人叹息:“爹,我去招呼一声。” “招呼个屁!” 为人圆融处事玲珑的金大人只有对着这人时才控制不住的怒气翻涌。 “爹,当年的事,他也不想的。” “我不想见到他。” “我就是过去一问,他上朝时必然也发现的…” “哼。” 小金大人走向同样一身朝服未换的男人。 男人二十出头模样,颜如玉,美如画,一双星眸定定盯着宫门,眼皮半天不眨一下,分明是在走神。 “韩世子,你这是在——” 燕平侯世子韩谦一个激灵,突然探出手抓住小金大人的手,双眸迸射出无限亮光:“诚大哥,是汐儿,是汐儿回来了。你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对不对?她就是汐儿!她就是汐儿!” 小金大人觉得手背疼,拍着韩谦的手:“放开,放开,天直门前注意体统。” 韩谦放开手,深吸口气:“诚大哥,我失礼了。她是汐儿对不对?” 金诚心里不悦,暗道,要说跟汐儿谁比较熟,跟我这个哥哥比,当然是你这个青梅竹马后来还同床共枕的丈夫熟。你都不敢肯定的? “我和父亲来此等候渁竞天。” 韩谦愣了愣,低下了头。 “你下朝尚未回家?” 韩谦摇头,又看向宫门里,满脸迷茫:“我等她。” “哼哼,”金诚哼笑了声:“不怕你那两位夫人听了不乐意?仔细生了气不理你了。” “诚大哥,莫笑我了。”韩谦苦笑:“当年,我也不愿的——” “哟哟,人就是不禁念叨啊。韩世子,喏,你夫人来接你了,就是不知哪一位。” 金诚冷冷朝另一边抬了抬下巴,韩谦望去,带着韩家家徽的蓝顶马车停在大道边,正看见一个绿衣丫鬟跳下来,放好凳子扶住一双细白的小手。 金诚冷笑:“韩世子好艳福,尊夫人多关切你啊。” 说完,拂袖而去。 “诚大哥,诚大哥——” 金诚一肚子火气回到金大人身边。 金大人盯着宫门目不斜视:“让你去,凭白一顿气。” 金诚哼哼:“该出来了。” “是该出来了,皇上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要与她说。”金大人忽然脸色凛了凛:“你说,皇上会不会认出她来,然后追问这些年的事儿?” 金诚愣了愣:“应该不会吧,咱们都不敢十分肯定呢。皇上当年也只是见过汐儿一面,只问了一句话,贵人多忘事。” 金大人急的白了脸:“可是,她若真是——,且不说皇上能不能认出,今日她若是不说明白,他日被别人暴出来——可该怎么办?” 欺君之罪,岂不是给皇帝递刀子杀人呢? “怎么办?” 金诚要慌了,扭头看向韩谦那边,却见他正扶着人比花娇的女眷,真是碍眼呐。要是这小子立马暴毙… 金大人心慌慌:“那我们该不该找她的?会不会给她招麻烦?” 金诚也慌了,咬牙道:“爹,咱们已经来了,还跟侍卫专门问了渁竞天…” 这时候掩饰也来不及了。 “也罢,等见着人问问,再想对策。” 这次,定要护好汐儿。 仿佛过了好久,又仿佛过了一瞬。 宫门内有脚步声和隐隐谈笑声传来。 金大人小金大人忙跑上前去,另一边,韩谦心跳加速,甩开女子拉着自己的小手,也跑了过来。 拥有巴掌脸仿佛水中莲一般的纤柔女子一愣,眼底顿时涌上水光,可惜男人已经跑远,没人观赏。 女子咬了咬唇,想跟上去,但看到宫门口笔直而立的侍卫,还有金大人父子,又咬了咬红唇,停在原地。细白的脖子却努力向前伸长。 只见宫门里走出并肩的三个人来。奇怪的是,两边是一红衣一绿衣的女子,中间一人身着绯色武官袍,腰挂银鱼袋。身量高挑,五官秀美,此时她正面含微笑微微侧头与身旁女子说着什么。 秀丽眉毛,流转明眸,俊挺琼鼻,淡红嘴唇,并不惊艳,却有种张扬又内敛的矛盾美感。 这副样貌… 第三章 疑似故人 金大人带着儿子一个大跨步,拦在踏出宫门的三人面前。 三人愕然,抬头看向父子俩。 绿衣那个回头似在确信般看眼,又扭过头来,惊道:“京城就是不一样,皇宫门口也有劫道的?” 一边侍卫恨不得捂脸,哪朝哪代也没人敢在这里劫人。两位金大人是想干吗? 金大人胳膊颤得抬不起来,努力抬起手微微一拱:“渁…大人?” 渁竞天微微皱眉,眼底是不解和防备,也拱了拱手:“大人好。” 金大人身上官袍是紫色的,品级比她高。 金大人眼里又酸涩起来,她不认识自己? 金诚试探问道:“不知渁大人祖籍何处?” “你是——吏部官员?”渁竞天有些恍然:“哦,是了,我是不是要去吏部建个什么档案之类的?淦州,祖籍淦州。” 金诚一噎,他觉得不该问这句话。 “咳,渁大人瞧着面善。” 渁竞天似笑非笑:“有意思,竟有人主动说水匪瞧着面善的,哦,我现在不是水匪是官儿了。忘了忘了,差点儿忘了。” 绿衣女子“啊”了一声,不可置信指着金诚:“老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寨主才封了官,就有人来攀亲戚了?京城人…不过如此。” 侍卫又捂了脸,要不要提醒金大人找个酒楼茶楼雅间关上门说话?真给京里人丢脸。 “咳咳,我意思是,”金诚琢磨着措辞:“不知渁寨主看见我们父子可面熟?” “面熟?”渁竞天面色古怪,在两人面上轮流打量几番,似有所觉:“好像…是挺面熟的,哪里见过呢?一定是见过…” 金大人激动点头:“对,对,对,当然见过,当然见过…” 金诚也激动且期盼望着渁竞天,就是小妹,就是小妹没错了。 渁竞天抚额,回想许久,忽然脸现痛苦:“想不起来,哎呀,头好疼,疼…” “汐——” 金大人还未喊出来,被绿衣女子杏眼一瞪:“离远点儿。” 说完,扶住渁竞天,担忧望着她。 一旁红衣女子生了恼,一双风流桃花眼眯了眯剐了两父子一眼,对渁竞天笑道:“寨主,可不是见过嘛。牛角山下药王庙里那泥巴像,可不跟这老头长得差不多嘛。杏子你说是不是?” 绿衣女子一愣,也去打量两人,尤其是金大人,失笑:“可不是,长得还真像。” 红衣女子声音不同于绿衣女子的清脆,又软又绵,咯咯笑道:“哎哟,去过那药王庙的人可都看着两位面善呢。两位,识趣就让开。这一路北上,不少登徒子都贪图我家寨主貌美,搭讪呀不稀奇,稀奇的是父子俩同时向同一个娘子搭讪的。嘻嘻,这京城…真是见识了。” 这是把他们父子当什么人了?金大人短须气得都要立起来,金诚脸色也不好。 这么口无遮拦的女子怎么能留在小妹身边? 侍卫觉得很没脸。虽然淦州女子有名的泼辣开放脸皮厚,可您二位上来就说面善,可不就是登徒子轻薄美貌小娘子的老套路吗。 金大人深吸一口气:“渁寨主与我…故人相似,可以说一模一样。” 说完,紧紧盯着指头揉着额角的渁竞天看。 侍卫来了精神,里头很有故事的样子。 不待渁竞天说话,红衣女子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撇着嫣红小嘴角开了口:“哟,这位老大爷,虽然您生得美,但这岁数是实打实的。我们寨主娇艳艳一朵花,不可能是您故交。” 金大人张口欲说,又被她堵了口。 “您可千万别说您年轻时候俊俏风流处处留情,我家寨主跟您红颜知己相像神似的。我家寨主出身可清白着呢,爹娘都是明媒正娶,咱们淦州外人嘴里说的刁,可咱们要脸面呐。您这大地方的人喜欢干的事儿,咱那里可不兴。” 这脸啪啪的打,侍卫都替金大人觉得疼。 金诚气愤不已,一甩胳膊,喝道:“浑说什么!” 可惜,红衣女子不怕,还给了个风情万种的笑:“果然是官老爷啊,甩甩袖子就是威风啊。不然您脱了衣裳甩甩膀子,让咱也看看是不是还这样威风。” 这这这,这是调戏?! 金诚大怒,生平第一次想打女人。 金大人恍若未闻,只盯着渁竞天看。把她的模样与记忆深处的女儿一寸一寸对比,没错,眉毛是一样的,眼睛是一样的,鼻子嘴巴也一样,精致的耳朵一样,别的…呃,不方便看了,但身形也差不多,恍惚眼前人高了几分。但时隔多年,惜儿长高了也不奇怪… 渁竞天任由他打量,双眼不回避直视回金大人。金大人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疑惑,戒备,茫然,还有…痛苦?并无熟悉。 “好了,桃子。这是京城,管好你那张嘴。” 被渁竞天一说,红衣女子无所谓闭上了嘴,只是又翻了个生动的白眼。 侍卫莫名觉得,这女子一定每日翻白眼不下百八十个的,轻视蔑视姿态足足,偏让人觉得好看。淦州女子真风情。 渁竞天淡淡道:“我不认识你们,请问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要离去了。” 父子俩同时一阵心疼,真不是? “汐儿——” 一声深情无限的呼唤声仿佛穿过时光阻隔而来,那里头饱含着痛彻心扉的感情。 可惜,三个女子跟没听见一般模样。 渁竞天对着父子俩点点头,便要带人离去。 韩谦踉踉跄跄跑到她面前,痛苦的捂着胸口:“汐儿,汐儿,你回来了…” 渁竞天退了一步,狐疑打量这个面若冠玉状似神经病的人。 “你谁啊?”绿衣女子不客气问。 红衣女子又是一个白眼:“怎么?我家寨主也跟你故人相像?” 韩谦不住点头。 我去,红衣女子小声道:“寨主,看来你长得很…得世人赞同啊。” 渁竞天好笑:“你直接说我长得普通不就得了。” “怎么京里这么多登徒子?不是说京里美人多闺秀云集吗?怎么缺女人缺到咱们才进京这蜂啊蝶的就成群往上扑呐?” 红衣女子说完,忽然问侍卫:“小哥哥成亲没?” 那把子声音娇媚缠绵,侍卫心道,淦州女人要命呐。 绿衣女子不耐:“在京里就别发骚了。” “哼,”红衣女子对侍卫甜甜一笑:“不准打我的主意。” 侍卫:“...” “更不许打我们寨主的主意。” 侍卫:“...” “她嘛,”红衣女子一指绿衣女子:“你看得上?” 绿衣女子也翻了个白眼,可惜没红衣女子翻的好看,并未说话,也没生气,显然早已习惯了。 侍卫终于开口:“我没有任何故人与三位相像。” “算你识趣。” 侍卫:“...” 第四章 匆匆离去 韩谦又是一声深情呼唤:“汐儿——” 渁竞天叹气,问他:“你认识我?” 韩谦:“汐儿,都是我不好,你——” 渁竞天将手掌竖在身前,阻止他靠近:“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西啊东的。你若无事,请让开,我领了圣命,任务在身,没时间跟你闲扯。” “不,汐儿,你就是汐儿,我怎么会认错?汐儿,跟我回家好不好,咱们这就回家。” 金诚怒:“放你的臭屁,汐儿家只有金家,要回也是回金家。” 两人吵了起来。 渁竞天问那侍卫:“我不熟京里规矩,在这里打人犯不犯错?” “...天直门前禁吵闹斗殴。”这可是杀过官兵的主儿。 “那他们怎么回事?”渁竞天指着还在吵的两人:“欺负我们乡下来的看不明白?你们不管管?” 侍卫无奈,这俩都是有来头的啊,但——看了眼金大人,见他只盯着渁竞天魂不守舍,一咬牙。 “你们几个过来,将两位大人隔开。” 几个侍卫跑过来,强硬劝架,等两人平复心情,再找人,去哪儿了? 金大人望着长街:“她走了。” 毫不犹豫,并未回头。 不含一丝感情的陌生姿态,让他找不到理由挽留。 韩谦立即问道:“她去哪儿了?我去追。” 金诚冷嘲:“你怎么不去死?” 韩谦一噎,甩袖离去。 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女子,眼睁睁看着夫君完全看不到她一般的大步离去,她却没了呼唤留住他的力气,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她,回来了。 金汐儿,回来了。 金汐儿,是她吧? 渁竞天三人回了下榻的客栈,进入最好的房间。 红衣的桃子不满嘟囔:“昨天才到京,今天便回去,不是差遣人是什么?” 渁竞天接过绿衣的杏子投的毛巾把擦了把脸,精神飞扬,又接过桃子倒的水喝了口,才笑道:“那位就是要差遣咱们。两边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在京里多呆。你想多留几天?” 桃子又递了盏水给杏子,杏子顺手将另一块毛巾把子塞给她。 “可连面上功夫也不做的?寨主,你看看,昨天到的京城歇一晚,今早上上朝给你封个官,再把你留下教训几句,咱还要感恩戴德给他当打手。这事也想的太好了。气人。” 渁竞天微微一笑:“本来便是这样谈的条件,他们招安,给咱光彩的身份,咱们呢,把恶蛟那群人赶尽杀绝。很公平。” “呸。”这次不忿的却是杏子:“明明是打不过咱,有脸让咱给他们当爪牙。我看,他们是盼着咱两败俱伤他们好渔翁得利。” “哟,不错哟,杏子有长进哟。” 杏子脸一红:“寨主,咱就这样被他们差遣?” 渁竞天轻笑:“两败俱伤?可能吗?你们该庆幸,他们现在仍是看不起咱们,呵呵,教训还不够,朝廷那些高官…呵呵,咱们才能有机可乘呀。” 两人来了精神:“寨主,怎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渁竞天不说,只道:“收拾行李,咱们立马回淦州。” “回回回,”两人立即行动起来:“我们可也想俊妞儿呢。” 桃子又问:“寨主,那三人不会追来吧?” “管他们呢。”渁竞天低头啜水,遮掩住眸底的沉痛和…杀意。 等三人一边打听一边追到客栈里,才得知渁竞天三人已经离开了京城。再追已是不可能。 金大人仿佛失了力气,被金诚扶着往家回。 后头是苍白着脸的韩谦,双目无神,失魂落魄。 回到家,金夫人竟等在二门处,郭氏一旁伺候。只是金夫人连坐都坐不住,在垂花门下来回转圈。郭氏给递水,被金夫人嫌宽衣麻烦。给扇风,却有些不合季节。跟着转吧,金夫人嫌头晕。站着不动吧,金夫人看着更戳眼。 左不是,右不行,终于等回两人,郭氏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心,到底是不是? 金夫人扑上去,紧盯着金大人眼:“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吧?” 金大人喉结滚动,艰难道:“不是。” 金诚心底诧异,面上却配合做出失望样子。 父亲是吏部侍郎,金诚自然也进了吏部,平日里父子俩配合默契早已炉火纯青。只要父亲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哪怕当时不明白,他也会顺着父亲的意思做,事后再问便是了。 金夫人呜咽一声,软倒在夫君怀里,泪水涟涟。 金大人抱着妻子,也湿了眼眶。 郭氏手心一抖,抽出帕子按在眼角,泪花闪闪:“可怜的小妹,母亲日夜思念——” “好了,还不送母亲回去。”金诚给郭氏使了个眼色。 郭氏会意,自己方才不该开口,这不是让婆婆更伤心吗?忙低头上前,恭请金夫人回正院。 儿子儿媳一左一右搀着流泪的金夫人走在前头,金大人跟在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谦回到家,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让人送来一坛酒,一杯一杯苦闷喝个不停。 金悦儿立即化了个清淡的妆容,换上一袭青碧色高腰襦裙,端着“亲自”做的几个小菜,来到书房。可惜被人挡在外头,连进都进不得一步。 韩谦的随从说的好:“小人不怕被世子责罚打板子,只怕好心办坏事,害的奶奶您被爷误解受累。” 金悦儿示意丫鬟塞了个荷包过去。 随从却没收下,只道:“小人真不敢。” 大胆,敢拦我。金悦儿才要发怒,忽然想到什么,问:“那边没过来过?” “没有。” 金悦儿沉吟,带着丫鬟转身走了,却留下了小菜。 随从撇撇嘴,把食盒拎进一边耳房里。 金悦儿来到蔚园,见到跟她一头齐的另一位奶奶——沈烟霞。 “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没看见妹妹进来呢。” 金悦儿娇笑,喊一声“姐姐”,不过是提醒这女人比自己年长。 往日对她私下没有好颜色的沈烟霞竟然不搭理她?呆呆愣愣望着对面发呆。 金悦儿顺着望去皱眉,就是一块留白的墙,有什么好看的? 不对,金悦儿仔细打量沈烟霞。 今日世子上朝没有按时回来,沈烟霞抢先一步出府去接,可恨自己却不好跟在后头。后来,下人来报,却是沈烟霞独自先回来的,世子后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要了酒。 出了什么事? 见沈烟霞仍是走神,两只手握着一只半满的茶碗,粉彩小茶碗里水纹波荡。 金悦儿鬼使神差伸出手,温热的手指头碰触到白的不正常的沈烟霞的手。 “嘶——”金悦儿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冰?你病了?” 貌似关心,藏着的却是幸灾乐祸。 病了好哇,自己岂不是独宠了? 多年老对头话里熟悉的嘲讽和得意,终于使得沈烟霞回了神。 只见她白着一张巴掌脸,灵动的大眼睛此时显得有些突兀,凉飕飕的眼神,看得金悦儿心底直发冷。 到底怎么了? 沈烟霞忽然笑了,笑得跟哭似的,吓得金悦儿往后退。 “金汐儿,还活着,她回来了。” 第五章 并无相似 金悦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差点儿离了魂。 沈烟霞慢慢牵了牵嘴角,看吧,不只是自己没用,她金悦儿一样没用的丢人现眼。 “不可能!她不可能还活着!” 刺耳的声音让沈烟霞不适的摸了摸耳朵。 半晌,金悦儿挣扎爬起,冷冷对吓呆了的丫鬟低吼:“都给我出去,方才的事半个字不准透露!” 金悦儿坐在沈烟霞对面,从她眸子里看到自己此刻同样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说,到底什么回事?一个字都不准隐瞒。” 沈烟霞讥讽一笑,却真的没有隐瞒,将自己在天直门前看到听到的事情一字不差全说了出来。 最后,她疑惑道:“真的,真的太像了,一模一样…” 金悦儿觉得身体冰凉,想喝热水,可袖中的手不停颤啊颤,她不想在沈烟霞面前露怯,死死掐住手心,睁大眼睛努力想啊想。 “等等,你说,她没有跟金家相认?”金悦儿眼睛一亮。 沈烟霞也费解:“按说,金汐儿是金家宝贝幼女,她爹娘把她疼得什么似的,怎么没相认呢?” “她也没有认世子?”金悦儿眼睛更亮。 “是…当时世子他说的话,”沈烟霞止不住的冒酸水,自己这个表妹从没得到过世子表哥如此相待,不过眼前这人也没有,她就平衡些了。 “听者动容,可她没有一丝波动,她身边那个妖精,还骂世子…孟浪,可她…从头到尾没有异常,”沈烟霞仔细想了又想,肯定道:“是,没错,她没有异常。若不是顶着那张脸,就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或许,真的是人有相像? 金悦儿隐隐松了口气:“一定不是她。不说父母家人,她跟世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为了早日跟世子在一起,甚至不顾她父母意见,早早嫁过来,就可知她对世子用情有多深。多年未见,便是不想相认,但乍见之下,不可能一丝破绽也不露的。” “是…这样吗?” “当然是。想当年,我只跟她说世子会去哪家店买纸,她都要立即跑去的,世子本人站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她命不好,没福气常伴世子左右。”金悦儿不知是说给沈烟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姐姐。妹妹先走了,你好生休息。若是不适,让丫鬟去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请太医。” 金悦儿扭动着细腰袅袅而去,沈烟霞对着她青碧色的背影呸了一口:“贱人,就知道模仿她勾引世子,奶奶我请太医还要求你的?什么玩意儿。” 金府,安歇前,金夫人让人都退出去,问夫君:“你把今日情景详细跟我说说。” “夫人——” “我要听。” 金大人无奈叹气,只得将天直门前的事情叙述一遍。 金夫人听完怔怔:“老爷,你记不记得,你家祖籍就是淦州的?” 金大人无语,他家祖籍哪里他能不知道? “夫人,那渁寨主除了与汐儿长相一样,声音,谈吐,神情,举止,都不相同。这世上的人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夫人——” “老爷,当初汐儿就是在淦州水上出的事,那渁寨主,哪里?苍牙山?离着那个地方,远不远?” “唉,我早想过了,淦州山山水水我都熟悉,苍牙山离着那处,并不近,隔了十几道山水。夫人,不要多想了。” 金夫人泪水涟涟:“我苦命的汐儿——” 金大人扶着她躺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过了许久,哭泣声渐不可闻,金夫人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金大人才敢吁口气,琢磨着怎么把胳膊抽出来,压得发麻了。 “我想到了!” 金夫人忽然坐起,还推了脖子下头胳膊一把。 金大人咬紧牙关,直吸冷气,这胳膊,要麻死了。 金夫人没有注意到夫君的异常:“我想到了,药王庙!” 金大人僵着胳膊坐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金夫人一把抓住他胳膊,金大人又麻又疼,歪了嘴。 “老爷,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年,你在淦州哪一块来着,采风,有个山里的村子,村民得了一种什么病来着,缺了一味必须的药当地没有。咱碰上了,老爷出银子又出人,从外地紧急运了来,帮村民渡过生死关。我记着,当初那个村长说什么重塑药王庙,要按着老爷的模样塑呢。” “有这回事吗?”金大人真记不清了,他也是文人雅士,当初外派为官或是能请长假时,他总要到风景优美的地方采风作画写文。淦州是他祖籍,又山水秀美,几乎年年都去,直到小女儿… 金夫人激动道:“有有,真的有,我想起来了,咱遇到村民那地方,可不正是渁水旁,汐儿正是在渁水上出的事,那渁寨主见过那里的药王庙,再没这么巧的事儿,老爷,她就是——” 金夫人捂住嘴,激动不能自已。 金大人叹了声:“夫人,你可知道,那渁水可是贯穿整个淦州的,东也是西也是,北也是南也是。这头和尾,划船都得几天——” “我不听,就是汐儿,就是汐儿回来了。” 金大人叹气:“不管她是不是,如今她的身份太敏感——” “你怕她损了你面子,你便不要女儿了?” “不是,娅芝,你听我说,”金大人思索着:“不管她是不是,渁寨主招安,进京授官随即又出京,这里头的事情必然不简单。” “什么意思?” “唉,歇着吧,朝堂上哪把一个水匪寨主放在眼里的,不然能今天才得知她是女儿身的。都没上心,传出来的消息就少。明个儿,我去兵部走走。” 金夫人心一沉,不再问,心事重重随夫君躺下。 不远小院里,郭氏也在追问金诚。 金诚如实说了,郭氏扭着帕子发愣。 “睡吧。” “爷,你说,到底是不是小姑?” 金诚看她一眼,摇头:“我也不知。” “真一模一样?” 金诚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毕竟时间过了六年了,便真是小妹,也会有变化。” 郭氏面有不甘,又问:“那说话,走路,神情小动作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能看出多少相似来?” 金诚迟疑许久,摇头:“并无相似。” “一点儿也没有?” “一点儿也没有。”金诚不悦:“你是什么意思?” 郭氏笑道:“我这不是想弄清楚,不忍心母亲白伤心嘛。明早你先去劝劝母亲,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小姑她…母亲还有你这个儿子,还有宫里娘娘,保重身体为要。” “好了,好了,知道了。” “爷,我伺候您躺下。” 第六章 水寨娇儿 淦州,苍牙山下,渁竞天带着二女登上小舟,一道粗木头排排钉成的寨门被从水道中拔起,轻舟蹁跹而过,这才第一道水门。如此穿过七拐八拐的错综复杂水道,又过了几道水门,才在一座石头砌成的小码头停靠。 这周边群山林立,山多陡峭,水道繁多,不是当地人很容易在其中迷路绕不出来。 三人上岸,从山腰上的小路绕过去,便看到炊烟袅袅的寨子。一座座圆形的茅草屋顶,仿佛大蘑菇洒落山脚。 渁竞天思念女儿的紧,顾不得桃子杏子,顺着山势朝下跑。 山脚几道溪水绕出一块圆地来,圆地边上一块大石,石上一道豆绿色的小身影,娇娇小小。 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小女儿嘟起的小嘴巴,渁竞天不由笑起来,放声喊道:“俊妞儿,俊妞儿。” 豆绿色的小人儿猛的站了起来,从石头上跳下来,张开小手迎着跑来:“娘亲,娘亲——” 稚嫩甜美的小嗓子,把渁竞天的心都喊化了,速度加快几分,跑到一起,一把把小人儿抱住,脸颊额头脖子,亲个不停。 “可把娘亲想坏了,宝贝,想不想娘亲?” “想娘亲,好想好想,娘亲不要俊妞儿了——”说着说着,被亲的咯咯笑的小人儿委屈撇嘴哭了起来。 渁竞天红了眼,搂着女儿的头放在自己脖窝里,安慰着保障:“以后娘再也不和宝贝分开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好半天才哄得小人儿破涕为笑,娇娇软软的抱怨:“娘亲怎么才回来?” 渁竞天笑:“没办法,马儿才四条腿,跑不快。娘的朝儿受苦了。” 渁朝儿,小名俊妞儿,头扎两只朝天小羊角,雪白小脸盘,黑黝黝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转,小手捂着嘴巴笑:“娘亲,下次不骑马,骑天龙。” 天龙,就是蜈蚣,脚比马多多了。 渁竞天失笑:“淘气。你骑个天龙给娘看看?” 渁朝儿正色道:“娘亲,你等着,等我把天龙养得跟大马一样高,肯定比马跑得快。我带着娘,骑着天龙上京城。好不好?” “好。”渁竞天暗道,养个三百年,蜈蚣也长不了马那么高,竖着也没那么高。但是,孩子的兴趣不能打击,要培养…只要她把那些东西看好了别乱跑。 桃子杏子这时跑到了,听了那么几句。 桃子比杏子爱说话,笑渁朝儿:“俊妞儿,天龙也跑不过。你看天上飞鸟才快,也不用翻山越岭绕着走。养个鸟不是更好?” “是哦,”渁朝儿当了真,眨眨大眼睛:“那桃姑姑帮俊妞儿抓鸟好不好?” “好,”桃子宠溺的笑:“俊妞儿想要什么,姑姑都帮你抓,”看到旁边的杏子又加了句:“杏姑姑也帮你。” 杏子笑眯眯:“当然。” “你们呀,非得把她宠坏。” “还不是寨主带头,咱们才有样学样。” 四人说笑着往村里而去,路上碰见人都笑眯眯问声“寨主好”,还有毛头小子在小路上飞奔,大声宣告众人。 渁竞天停下脚:“你们先去议事厅,我把俊妞儿送回去就来。” 一听“议事厅”,两人正了脸应是,便拐上另一条小路。 渁朝儿抱着渁竞天脖颈,不满道:“娘亲才回来就不陪我了。” 渁竞天爱听小女儿撒娇耍赖,一路走,推开鲜花围绕的竹篱笆,进到一栋精致的竹楼里。 南密四季并不分明,即便最北方的几个大州也鲜少见雪,位于西南方位的淦州更是四季如春,最冷的时节,也不过是夜里盖一条锦被,出外穿两层厚衣即可。这个时候,京里还有些凉,这里的孩子却个个光着脚丫穿着短衣裳到处跑了。 因此,这里房屋都是用粗大竹子搭建,底座离地半人多高,屋里凉爽又防虫。一般人家楼下养家禽家畜,渁竞天只母女二人住着,楼下便种了些防蚊防虫的花草,最高不到膝盖,芳香怡人。 渁竞天把女儿抱在铺着精美竹席的靠窗小榻上,一把捉起两只小脚丫。 渁朝儿咯咯的笑:“娘亲,我没下水,我记着娘亲嘱咐呢,等水被晒热了,才能下去耍。” 淦州到处是水,本地人个个一身好水性,渁竞天知道若是拘着渁朝儿不下水,反倒让她少了乐子怕跟这里的小孩子们玩不好。便嘱咐了她,等水被日头晒得不凉了,才准许她会玩。必须身边有人看着。 渁朝儿自己答应还不算,渁竞天还把周围人,渁朝儿所有可能涉足的地方都嘱咐到了。大家都知道寨主把这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且因为当年的事,渁朝儿还在娘肚子里就没少受凉受惊受寒,时至今日身子也没调养好,个个拍着胸脯答应盯着少寨主。渁朝儿一旦敢私自下水,立即就能有人蹦出来把她提溜出来。 “娘亲,小泽走哪儿盯哪儿呢,我不会碰凉水的。” 渁竞天轻戳女儿额头:“还说。小泽怎么没瞧见呢?你是不是又把他使唤到哪里去了?” 渁朝儿摸着小肚子:“我饿了,他就回家帮我拿饼子吃呀。” 渁竞天又戳了一下,就知道支使那个傻小子。 说曹操曹操到,比渁朝儿高半个头的黎小泽跑着进了篱笆墙,手里捧着什么。 “寨主?你回来了?我娘刚做的糖饼子,给俊妞儿吃。” 渁朝儿笑弯了眼。 渁竞天看着比自己女儿大半年的五岁小男娃,笑道:“小泽真乖。我去议事厅一趟,你跟俊妞儿在家玩,不要乱跑,看着俊妞儿好不好?” 黎小泽重重点头:“寨主放心去吧,我一定看好少寨主。” 小身板挺直,两只小脚丫并拢,严肃小模样跟领了军令状似的。 渁朝儿在一边吐舌头。 渁竞天留下两个孩子作伴,径直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并不在山脚寨子里,而是在近山顶处俯瞰寨子。同样结构的竹楼,周围草丛灌木全铲掉藏不了人。 渁竞天进来时,人已经都到齐了。 淦州民风开放。男子女子服饰相差不大,此时同样上身着短衫到腰下,七分阔袖,只是男子腰身宽大些,用布条扎在腰间。女子掐进去两分,既贴身舒适又俊俏漂亮。下头也是样式差不多的类似百褶裙,只到膝盖下的长度,露着健康麦色的小腿肚。裙子底下另有底裤,或长或短。男子裙褶少一些,颜色多暗重。女子裙褶多密,颜色艳丽。都是农家自织土布制成,不精美考究,却大方明艳。此外,与外不同的是,男女皆爱用彩色头绳从额前绕到脑后系发,男子多是蓝白,蓝黑彩绳,女子颜色便要纷呈的多。 桃子杏子皆换回家里衣裳,众人纷纷站起迎接渁竞天。 渁竞天仍是外头打扮,一身劲装,走到最上头的寨主虎皮大椅前,转身一坐,腰背笔直,双腿微微岔开,脸色微凝,寨主气势顿生。 “兄弟们准备的如何?” 第七章 有理想的水匪 突着肚子,蓝黑头绳上缀了一块半截手指长黄色葫芦样玉块的二当家,笑眯眯道:“寨主,恶蛟那群人早在眼皮底下监视着呢,只等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就灭了他们。” 二当家姓黎名铁华,三十多岁,浓眉笑眼,时刻笑眯眯模样,配着发福的身材,不像水匪二当家,倒像生财有道的大掌柜。不过李铁华耍起他那根铁拐,可没人敢小瞧他。 黎铁华,正是黎小泽的爹,当年肚里揣着黎小泽的杜仪娘,在山寨冲突中险些小产一尸两命,幸亏被前任大当家掳来的渁竞天拿出随身带的上好安胎药,救了母子俩。也是因着这缘故,黎铁华又与大当家理念相左,给渁竞天生机。后来,渁竞天在黎铁华帮助下一天一天活下来,得了大机缘,排除艰难,才成了后来说一不二的大寨主。 渁竞天淡淡笑道:“不急,若是咱们手太快,不是打官兵的脸嘛。慢慢来。” 众人哈哈笑:“寨主,如今咱也是官兵了。方才桃子杏子给咱看过官印了。” 渁竞天失笑:“我还真不习惯。” 就有人不屑:“就一个官印,两身官服。兵器,铠甲,粮草,银子,啥都不给咱。咱就去帮他们灭了恶蛟。好便宜的算盘。” 渁竞天笑笑不语,黎铁华大笑:“寨主可没把咱们交到朝廷手上,咱还是自家人管自家人,外人插不得手。你们说,那些雁过尚拔毛的,会给咱什么?” 渁竞天接着道:“就是这样,还觉得对咱们施了大恩。” “寨主,咱就不该招安。” 渁竞天叹了声:“知道你们不甘,可我们毕竟只是水匪,能逞一时之勇,却无法长期跟朝廷对着干的。之前跟你们讲了,有人提出淦州人士科考入仕必须官员举荐,证明身家清白与水匪无关。虽才只是今春有的苗头,但朝廷一旦严厉施行,淦州家里有读书子弟的人家恨的会是谁?” 众人不语。 “整个淦州,便是读书人不如文风盛行的京城等地,可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有几个官员愿做举荐证明,能证明的来?长久下去,淦州出身的官员必定销声匿迹,甚至没人愿来淦州为官,朝中无人难做事,受难的还是淦州百姓。那会是谁承担百姓怒火?” “...” “所以,”渁竞天屈指敲了敲桌面:“咱们眼光要长远,咱们可不是只图自己痛快不顾儿孙不顾百姓的水匪,咱们是——” “有理想的水匪。”众人接话齐齐道。 渁竞天笑起来,众人也笑。 “寨主,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做。” “好。”渁竞天一一看过众人:“那就跟恶蛟他们慢慢玩儿,把他们往海边跑,只别出了淦州,玩上两个月再收网。” “是。” 接下来,渁竞天指着自制的淦州地形图,跟众人商议如何围剿恶蛟,商议完谈笑几句,各自散了。 渁竞天又回到自家,家里杜仪娘也在,看着两小儿在院子里玩闹。 两人玩的开心,喊了“娘”“寨主”后,又撅着屁股不知在篱笆边的花底下挖什么。 见她回了来,杜仪娘笑眯眯的长眼睛前后一扫,拉着渁竞天进了竹楼,把窗开到最大,盯着外头,低声问:“进京见到熟人没?” 渁竞天脸上笑容散了去:“见到了。” “都见到了哪几个?” 渁竞天淡淡的笑:“我爹,我哥,还有…那个人。” 杜仪娘皱眉:“没见着你娘?” 女人家知女人事,杜仪娘知道渁竞天最惦记的除了她爹还有她娘。要她自己,也是惦记娘胜过爹。 “没。我们头一天快晚上了进的城,第二天一早上朝,在宫里呆了会儿,出宫门见的我爹他们,后来直接就回来了,没耽搁。” “你…真的没认?”杜仪娘细长眉毛一拧,有些不赞同:“你想爹想娘想了这些年…” 渁竞天垂下眼:“现在不能认,不然是给他们招祸。” 杜仪娘走到窗前,看眼把花朵插在头上咯咯笑的渁朝儿:“当娘的希望儿女好,当儿女的也一般心思。你说不认就不认,就怕你娘知道了不知哭成啥样。” “早晚有团聚一天。” 杜仪娘便骂:“都是一起子小人闹的。” 渁竞天反而安慰她:“我反而更喜欢如今生活,现在想想,活在那大院子里荣华富贵也没意思,真不如握着刀打劫舒坦。” 杜仪娘噗嗤笑出来,她三十出头,身量结实匀称并不胖,淦州女子上山下水多苗条。长圆的脸蛋,细长眉毛,眉尾尖尖,长眼睛,麦色肌肤。一笑一言,透着淦州的山水风情。 渁竞天不由摸摸自己脸,没以前嫩,却没变黑。再看自己女儿,却是太白了些,是先天不足的那种白,少血色。 杜仪娘再次开口:“咱淦州女子就没被人害命还忍气吞声的。你什么时候再进京?嫂子跟你一块去,该收拾的收拾,该报仇的报仇。兄弟们冲上去,哼,敢得罪咱寨主呢,胆儿肥。” 渁竞天哈哈笑,抱住杜仪娘紧实小腰:“嫂子,这些年多亏有你。” 杜仪娘掰开她:“回去一趟咋没出息了?眼圈还红了?不是你,我和小泽早没了命,当家的肯定拼命,不得被黑大头砍了?咱啊,命早缠一块了。” 渁竞天笑:“恩,缠一块了。”想了想,道:“我若想的不差,等恶蛟被收拾了,京里八成会把我召回去长住。” 杜仪娘细眉一挑:“长住?寨里咋办?” 渁竞天冷笑:“我这把不要钱的刀,朝廷不得可劲儿的使?不仅要用,他们怕是还想让淦州从此再无水匪呢。” 杜仪娘立眉:“想得美。” “想得美,谁钻谁的套还不一定呢。如今时局,不是皇帝想动能便动的,不然,我放心被招安?” “你是不是有啥安排了?” “淦州水匪从来各自为政不成气候,我渁竞天能一家独大,当然有真本事,怎么可能被那些各有算盘的人瓦解。嫂子,你等着瞧吧,不是我自大,如今皇帝手里可调不出什么能人来能接我这摊子。” 杜仪娘放了心:“那就好。” 渁竞天心里道,能接这摊子的人,皇帝不敢挪动。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老天待自己不薄。 第八章 一山不容二虎 恶蛟,是个人物。江洋大盗出身,几进宫都被手下弄了出来,至今在淦州和淦州东边的汀州活跃。 淦州境内多山多水,相邻的汀州也多水,却少山,土地富饶,是南密的粮仓之一。 淦州往西北去的砛州,却是多砂砾平地,与西炎相邻,卫国公带领大军常年驻守。恶蛟再人物,也不敢同卫家军抗衡。 沿着边境再往北,便是天险大山,飞鸟难度。被大山隔绝在另一边的有西炎,也有北齐。到得北边,山势减缓,却从山里流出一条大河,汇入诸多支流,形成又一道天险——黑水,水势汹涌,从西北流向东南,将北齐和东夏与南密隔开。 四个大国,南密气候宜人,物产最多,是其他三国眼中的肥肉。可惜,因着地势,北齐和东厦国中并无精良水兵,国力也比不上南密,只能对着富饶南密吞口水。 西炎却不同,那里民风彪悍,全民尚战,攻下南密是每一代西炎帝王的理想。尤其两国边境线除去天险占着的那一块,便是坦途。他们不攻,天都难容。 因此,南密最精良的军队,便驻守在砛州,世代卫国公为帅。 恶蛟一伙人有几百人,里头很多是恶蛟的狱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以往他们的习性是在汀州抢,在淦州藏。淦州的山山水水给他们提供了最有利的隐蔽地。只是后来,渁竞天异军突起。 不同于恶蛟一伙人的里外如一,十打十的无恶不作,杀人如麻。苍牙山水寨,渁竞天为首,在外地被传的如恶魔般可怖,实际了解的人尤其是淦州百姓,都说他们是行侠仗义的好汉。 他们也杀人,但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杀了伪善之人,自然会拿出证据大白天下,杀了大恶之人,当然众人拍手叫快。得的钱财之物,甚至让人去衙门里领的赏银之类,也是大部分散于民间。因此,苍牙山,渁竞天,很得淦州民心。 之前几次剿匪,朝廷便得了汇报,因此,才有了后来的招安。 西炎虎视眈眈,不停叫阵。官兵在淦州远不如苍牙山水匪能打,朝内几个皇子互相倾轧,朝臣结党,国力不如从前…所以,渁竞天才说天时地利人和。 早了,他们没有民心。晚了,京城风雨过后,新皇没了威胁,必要一力铲除他们。 做大了的渁竞天带着手下,顺利洗白。从此以后成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淦州水兵,掌控权还在自己手里,只是,不免要为朝廷跑跑腿,杀杀人,保一方平安。 但,值了。 这才第一步。 渁竞天轻点着桌面,细细思索以后的路。 杜仪娘见状,忙无声出了去,嘱咐渁朝儿一声:“待会儿跟你娘来家里吃饭。” 渁竞天少动伙食,很多时候都是去隔壁黎家蹭饭,不然就是桃子和杏子来她家掌勺搭伙。 这点,让渁朝儿很不满,说娘亲懒。可等渁竞天赏脸下厨,渁朝儿又嫌弃她手艺不好。 渁竞天也想不通,以前自己在京城时,厨艺明明很好的啊。后来才想明白,那时候自己总是炖汤再炖汤,还有人在旁边给盯着,可这里多是炒菜蒸菜之类,全看火候,难怪自己总是糊了饭。 自此,更不爱下厨了。 渁竞天回了水寨便没出去过,一统淦州不是虚的,如今淦州主要水域都有她的水匪,哦,现在应该叫水兵。不是她野心大,实在是因为水匪都是由百姓兼职,苍牙山灭了前任大当家黑大头后,又干了几件漂亮的杀富济贫之事,慢慢百姓转了看法,觉得种田经商同时兼职个水匪也不错,反正不会为祸乡里,还能有道保护。 平民,水匪,在淦州,那就是一根藤上的双生花。 然后,渁竞天耳目遍淦州。她回来路上进了淦州便听到有人笑谈,说自己是苍牙山水兵,也成官家人了。 耳目多,就是好,她只派了三百人,黎铁华带着,到处有百姓通风报信,游山逛水一般,就把恶蛟一伙人往海边赶。不能让他们跑到汀州去,当初与朝廷有协议,她的“水兵”无诏不得出淦州。 渁竞天想着不由轻嘲,她多想不开才会离开大本营? 别看才三百,这还是渁竞天有心给兄弟们放个假。真对上了,她有把握一百人便能将恶蛟等人不漏网的全部拿下。自从她依照那个神奇世界的练兵之法来训练兄弟们,叫苦连天是真,战斗力翻番更是真。 恶蛟当初还想投靠苍牙山,说是投靠,实际想鸠占鹊巢。上门挑衅,被黎铁华带着几十人迎头痛击,被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此后,再不敢与苍牙山对上。更将他们的活动地盘缩到了淦州邻着汀州的一小块。 她完全可以骄傲的宣称,她的水兵不比朝廷官兵差,不过,比卫家军嘛… 想到卫国公,又想到京城,不免回想当初,渁竞天五指用力划过桌面,她总有回去的一天… 一边收集着消息,一边百玩不腻的跟渁朝儿每天做游戏亲来亲去,很快,黎铁华将恶蛟围在海边一个角落里。 渁竞天抱着女儿哄:“娘带你去海边玩。” “好呀,好呀。” 渁竞天除了进京那一次,别的时候都把渁朝儿带在身边。因此,渁朝儿以前随渁竞天去过海边,可惜只一次,她还记得海滩比寨子里的小路要软,还有漂亮的贝壳和珊瑚。 “我要吃烤鱼。” “好。” “我要吃杜阿姆烤的鱼。” 渁竞天产下渁朝儿九死一生,没有奶水,是杜仪娘一路将她奶大,因此,渁朝儿喊杜仪娘阿姆。 渁竞天也想让黎小泽喊自己阿姆,可小男子汉说自己不是女孩子,说话不能拖长腔,非得喊寨主,他也是小水匪,有理想的小水匪。 阿姆是当地对“娘亲”的昵称,尤其是女娃子爱这样喊。黎小泽对着杜仪娘也不喊,只喊娘,生怕把自己喊得女气了。 渁竞天犹豫道:“其实娘烤鱼还可以的。” 以前做过吧? 渁朝儿不动了,小脸皱了皱,很是勉为其难道:“那我可以尝一尝。” 渁竞天眯眯眼睛,想当年… 算了,不能想。 “乌婆婆要不要一起去?” 渁朝儿苦了小脸:“婆婆还没出关呢。每次去,都只有大黄跟我玩儿。” 每次听到“大黄”,渁竞天都不自在。这名字,是渁朝儿取的,这丫头也不傻呀,怎么偏偏给条大蟒蛇取了个狗名儿? “那你给乌婆婆留个字条。” “好,我这就去。” 望着渁朝儿蹦蹦跳跳出了院子往另一座山头去。渁竞天叹,亲母女的,当女儿的被那老婆子当宝,当娘的怎么老婆子百般嫌? 难道是,一山不容二虎?想到乌婆婆的本领,渁竞天如是安慰自己。 第九章 海边度假 渁竞天带着渁朝儿,杜仪娘带着黎小泽,还有桃子杏子,几十水兵,只乘轻舟,在山水间飘然而下,走走停停,才两日便到了海边。 水路,却是比陆路快上许多。 在临海一个小渔村里,渁竞天与黎铁华两队人马顺利会师。 渁朝儿和黎小泽见到壮丽大海,柔软海滩已经忘了所有人,牵着手跑远了。 “这臭小子。”想小儿子想得紧的黎铁华笑骂一声,正了脸色:“寨主,恶蛟已经被咱们的人围在那片山坳里出不来。我瞧着,那里也是他们贼窝,应当有些水粮备着,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渁竞天点头:“穷途末路,咱们左右不急,耗着吧。” 渁竞天的到来,受到小渔村的热烈欢迎。村长带着村民将最好的食物端来,大盆大盆的各样海鲜。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调味品放的很足,味道鲜美。 渁竞天毫不客气,大快朵颐,不吝啬称赞着做菜手艺。终日忙碌在海边,晒得发黑的妇人们笑得像花朵一样。 村长感激道:“前年淦州水灾,我们村子也被海啸冲毁了。全村人躲在山上瞪眼等饿死,是渁寨主的人来给钱给粮,才重建了村子,大家才活下来。” 说来可笑,前年多雨,淦州汀州发了水灾,海边更闹了海啸,受灾无数。百姓水深火热,朝廷却在扯皮推诿,户部说缺钱少粮,兵部工部只知道朝他们伸手,国库就那些银子了,还要支撑边境战事,保障国朝运转,赈灾?大家都得伸把手。 谁乐意掏银子?地方也不乐意捐粮。 渁竞天感叹着皇帝难做,手脚迅速,派出人手在淦州全力赈灾。苍牙山的储备粮散了去,小金库也散了去,苍牙山的人更散了去,真正做到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淦州局面迅速稳定下来。 淦州一众官员,对渁竞天爱恨交加,牙根痒痒。对上,却是奏了淦州官员富豪齐力赈灾,还得了嘉奖。 好处显而易见,朝廷官兵再来围剿,百姓不但不配合提供线索,还千方百计使绊子。一个两个如此,还能杀鸡儆猴。可全都这样,只能法不责众。 官兵太丢脸,回去不敢说实话,只说渁竞天厉害,手下人手众多,虽然落个“无能”的骂声。但若那位皇帝得知淦州民心全在渁竞天那里,一怒之下怕他们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毕竟皇帝喜怒不定好迁怒爱砍头的性子,不是什么秘密。后来,更是上下商议着,兵部以攘外先安内的由头,请求诏安。 直到现在,朝廷也没弄清事实,仍是小看着渁竞天。 这正是渁竞天想要的。 村长笑得贼得意:“您是不知道啊,在海上碰见汀州那块的,恨不得都搬来咱这儿呢。唉,汀州那年可受了大罪,死了不少人。” 渁竞天默了默,她也有心救,却没那么大能力。 “寨主,您那还缺人不?咱村里好几十大小伙子大男人盼着能给您打下手呢。” 村长话音刚落,面皮黧黑的村长媳妇不满开口:“咱淦州女人不比男人差,寨主,我们去吧。” 村长媳妇胳膊一划拉,把旁边十几个妇人划拉在内,一个个均笑嘻嘻看着她。 桃子捂着嘴和杏子偷语:“看见了吧,不出两年,整个淦州都是咱寨主手下了。” 杏子也笑,觉得无上荣光。 渁竞天差点儿卡着,把手上吃光鱼肉的鱼骨顺手扔到篝火里笑:“你们在这里好好过活就是帮了我大忙,指不准哪天我还求到你们头上呢。” “寨主说笑了。” “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赴汤蹈火。” 被婉拒又被捧了把的村民们纷纷道,众人围着篝火大声谈笑。 桃子对着杏子耳朵轻叹:“以前哪敢想这好日子。” 杏子认同点头,发誓般道:“我们要保护好寨主。” “一定。” 渁朝儿抓着一把漂亮的贝壳给渁竞天看:“娘亲,你看,你看,好多漂亮的贝壳。都是哥哥姐姐帮我找的。” 渁竞天搂住她,有些心疼,跑了那么半天,小脸上也只是涂了一层粉,若是健康的孩子不早通红了脸。越过小肩膀,便看到身后十几个皮肤泛着健康黑红发着水光的孩子站得整齐,有男有女,均好奇又仰慕打量她。 渁竞天亲切笑道:“谢谢你们带着小泽和俊妞儿耍,快坐下歇着。” 孩子们你推我,我推你,突然又一齐往海边跑。 村长笑骂:“小崽子们害羞呢。” 渁朝儿立即挣脱了渁竞天的怀抱,黎小泽也摆脱了杜仪娘的手,两人手牵手朝着孩子们追去。 不远处,孩子们听到动静,停下来转身等他们追上,十几人手拉手一条直线往海浪里跳。 杜仪娘气笑:“在家也没见他俩这么跳脱。” 村长媳妇就道:“孩子都喜欢在海边玩儿。您放心,有村里大孩子盯着,不会出事的。” “我当然放心,一看几个孩子的样,就知道是帮着家里做事省心的,婶子嫂子们养的好孩子呢。” 村里妇人自豪,更亲近杜仪娘几分。 渁竞天就这样住在了渔村里,每日陪着女儿玩闹游戏,一副度假模样,全然忘了恶蛟。 过了几天,用过午饭,渁竞天杜仪娘陪着渁朝儿和黎小泽,借了村里孩子用的小木头铲子,在海滩上用沙子堆城堡。 四四方方的屋子拍起老高,拍结实了从里头掏出洞来,房顶四角放了小海螺,中间圆圆的屋顶,尖尖的顶。这是按着渁竞天的指点后的成品。 杜仪娘看得称奇:“这样房子咱没见过,倒也挺好看。” 渁朝儿和黎小泽便看渁竞天,一脸疑惑。 渁竞天顿了顿,用沙子堆城堡,也是她梦里看到那个神秘世界的孩子喜欢玩的游戏,这模样的房子是那里西边国家的风格。她却不好解释。 “以前在画册上看过,真的却是没见过的,好像是很远的地方才有。” 杜仪娘点头,怪不得呢。渁竞天以前的事情,只有她和黎铁华知道多些。以她以前的身份,知道这些,不稀奇。 两大两小又忙着挖水沟通水,村里孩子要帮家里忙生计,不可能老陪着他们玩。 黎铁华突然回了来,脸色很不好:“寨主,恶蛟跑了,那里头竟然有天然密道通海边,他们跑海上去了。” 第十章 迷雾海捉蛟 黎铁华随着渁竞天上了渔船,船上另有六个水兵分两边朝黎铁华指着的方向迅速划去。 “他们逃的一路上被咱抓了不少,只剩下十几个。本来算好的,粮食顶多到今天,兄弟们看得紧,等着他们反扑呢。可平日里探风的脑袋都瞧不见了,我觉得不好立即追了进去,果然,进了他们藏身的山洞顺着脚印走,里头竟有个溶洞通到海边,还有船拖行的痕迹。这群孙子,跑海上去了。” 渁竞天脸色微沉,她不怕恶蛟在淦州活着,她就怕恶蛟活着出了淦州。到时再追杀他,不免多了麻烦。朝廷小人多,定会借机给她使绊子。 “不过,寨主放心,兄弟们立即找了船来追上去了。” 渁竞天仍是不放心,若说水上行动,苍牙山是水上鸟,恶蛟便是水中鱼。两边都是水中高手,对面打恶蛟没成算赢,可逃命呢?自己这边找船的功夫,不知他们逃出了多远去。 黎铁华安慰道:“寨主别担心,你逼着兄弟们在水上各种比赛的,恶蛟跑不过咱。” 希望吧。 渁竞天道:“加快速度,恶蛟若是逃了,咱苍牙山的脸面可是被打的啪啪响。” 六个精汉子,赤着的粗壮胳膊摇摆的更加激烈,渔船在蔚蓝水面海鸟一样掠过。 很快,看到前头不少船只。 黎铁华讶异:“前头得有几十艘吧?咱没这么些船呀。” 那头就有人喊道:“寨主别急,咱给堵着呢,龟孙子跑不了。” 是村长声音。 渁竞天松了口气,这是渔村的渔船,而且,这里离着汀州还有段距离。 渔船赶上去,村长大笑,仿佛邀功:“这片海上就咱一个村来下网,苍牙山的人,咱就记不住脸也分得出来。今天,就碰见这么几艘船,人人面生不说,还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咱一下就猜出来了,是恶蛟那伙人。我就跟大伙儿围住不让他们逃了。” 渁竞天吓了一跳:“村长,他们可是个个身怀武功,杀人不眨眼。没人伤着吧?” 村长感动的不行:“就说苍牙山心疼咱小老百姓呢…不怕,”村长举起手里的鱼叉:“别的地方咱不敢说,这海上,他便真是恶蛟,在咱鱼叉下也别想翻腾。” 就有之前追过来的一个水兵大笑:“寨主,你再想不到的。恶蛟那边有人要拿刀砍,有人投矛,村长一网撒过去,全挡住了,落他们头上,扒拉了半天。好家伙,村长也是高手啊,撒网高手。” 村长哈哈笑:“我这手绝活,一网下去,几百上千斤的鱼都别想跑,要不,我怎么当上村长呢。” 渁竞天笑:“行行出状元,村长了不起。” “那是。”村长不谦虚接了撒网状元的头衔。 “咦?恶蛟他们还在往深里走?追,一定要拿到恶蛟人头。” 被左右后围堵的恶蛟,不想束手就擒,骂骂咧咧往深海里划。一时之间,竟缩短不了,只能远远跟着。 追了许久,海上似乎起了雾。 村长脸色一变,大喊:“不好,前头是迷雾海,不能再追了。” 说完,嘴里长长短短啸声不断,远近的渔船立即停下来。 苍牙山的人机警的也停下来。 渁竞天忙请教:“迷雾海,是怎样要紧的地方?” 村长皱着眉头,隐含畏惧:“迷雾海,顾名思义,是海上一块常年积雾的地方,一不小心进去,运气好的能原地出来,运气不好,就再也出不来了。” 渁竞天不解:“村长意思,就不能穿过去从另一头出来?” 村长略一迟疑,随即肯定点头:“就是这样呢,咱也想不明白。跟鬼打墙似的,从哪里进,再从哪里出。这是好的,一个不好,就迷在里头了,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有多大。海上人能撑个几天的?没得水喝。” 渁竞天沉默。 黎铁华气馁,双手合十望天:“老天保佑,让恶蛟走回好运。拿了人头才能领赏银。” 恶蛟和他手下人头上脑袋加起来能换几千两。 渁竞天不忍心告诉他,现在苍牙山跟朝廷站队了,再杀多少大盗逃犯也拿不到一两银子的赏红。 “散开,将恶蛟他们进入的地方围住,等,等一天,希望他们运气好。” 渁竞天盯着不远处浓得看不清景物的海雾,沉着下令。 又对村长道:“村长,我们守着就行,你们回村吧,别让村里人担心。” 村长没坚持:“我留下一半人,你们不熟悉海路,给你们带路。先回去一半,带了干粮淡水来换班。” “多谢村长。” “谢啥哟,都是一家子人。” 恶蛟运气很好,骂骂咧咧进了浓雾,又骂骂咧咧从原地绕了出来。 渁竞天运气更好,好到不敢相信,这才进去有一个时辰没?看眼他们船上的东西,知道他们没了水。 恶蛟一出来,便发现自己被一艘艘渔船围住了,只有身后是宽敞的,他却不敢再进去。 “来啊,渁竞天,来跟老子一决生死。”恶蛟站在船头大吼,向着蒙着半张暗银色面具的渁竞天。 没错,当恶蛟一行出来时,渁竞天已经习惯性的将自己的面具戴了上去。 起初,只是为了不让以前的身份暴露,每次出水寨都会戴上面具。现在,没有必要,她却习惯了。 恶蛟怪声笑:“娘们儿,大名鼎鼎威震水路的渁竞天竟然是个娘们儿,吼吼吼,渁竞天,等老子拿下你,让你尝尝老子神鞭——” 众人大怒,划着渔船愤然冲了上去。 敢侮辱他们寨主,找死! 渁竞天一点儿都不生气,示意渔船往前,拦下要剁碎恶蛟的众人,平静道:“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恶蛟眸子一缩,竟不生气?这女人,可怕。 两只船相距不过两丈,渁竞天仿佛黏在船头在看海景一般气定神闲,恶蛟额头却渗出冷汗,身边同伴也颤了起来。 恶蛟一咬牙:“是男人咱俩单打独斗,一场定生死。” 他不信,他还打不过一个娘们儿。 渁竞天无语,自己是男人吗? “别废话了,动手吧。”渁竞天话未落,突然矮身抓起什么扬了过去。 恶蛟一个愣神,一张渔网就那样铺天盖地罩过来,竟把他和同样愣神的几人全罩在一起。 “渁竞天,你要不要脸!” 第十一章 迷雾海之后 恶蛟和身后几人费尽力气,才摆脱渔网,却见己方几条船已经被十几条渔船夹住,大刀长枪马上要戳到咽喉上。 渁竞天轻笑,面具后看不清什么神色。 “我倒想跟你决斗,你非得说是男人才单打独斗。如今哪个不知我是女的?没法子,只能群殴了。再说,我手下人也没做什么。” 恶蛟那个呕,那句话他纯粹是说惯了,一时忘了把“男人”改成“女人”。 渁竞天跳上恶蛟的船,示意手下把恶蛟脖子上的刀拿开,一脚就把恶蛟踹的四爪朝天,再狠狠踩上两腿间,下了吃奶的力使劲儿碾。 “啊——”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除了渁竞天,同时胯下一疼,夹紧了腿。 寨主威武。 感觉脚下一团变成摊饼,渁竞天才满意收回脚。 恶蛟瞪着俩眼直直疼昏了过去。 一个水兵怒道:“寨主,咱这就砍了这群鳖崽子的脑袋。” 说着就要落刀。 渁竞天忙拦道:“不行。这里是大海,可不是江河溪流,若是血水滴入海中,血腥味儿会引来海中凶兽。这些渔船也不过是木头,还不够它们啃的。”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鲨鱼,但渁竞天不敢冒险。 黎铁华一听,忙指挥人将恶蛟和剩下的大盗用渔网捆结实了往岸边走。 半路遇到来换班的村长等人,村长听了忙道运气,说着自己又摇着头笑,说恶蛟气运到头了,进也死,退也死,可见老天要绝他。 抓了恶蛟的人,渁竞天等并未回渔村,却是直接去了恶蛟窝点,一番手段下来,自称一条好汉的恶蛟等大盗将苍牙山所有人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一遍,最后只得交待清他们所有窝点和藏金地,还有所有罪行并跟他们有牵扯的官员富户等,不管是有仇还是有勾结。 渁竞天见他们一个个再无可交待,挥挥手,只余一颗颗脑袋装了起来,尸体就地埋了。 村长非要为他们开庆功宴,倒不破费,仍是村里手巧妇人做的最新鲜肥美的海鲜。 渁竞天派人去离得远的县城买了许些细粮精米,当是叨扰多日的谢礼。又引来村民感恩戴德。 水兵和村里人手里拿着海鲜,围着篝火跳跃欢呼,一个个嗨了去。 渁竞天与村长坐在一处,喝着酒,想起一事,便随意问道:“先前在迷雾海前,村长说没人穿过迷雾海,真的吗?” 当时,村长说话前顿了顿,让渁竞天觉得可能有别的答案。她倒不是非要问出什么来,只是对那片迷雾海好奇,莫不是古书上写的天然迷阵? 村长被篝火映得黑红闪亮的脸膛子一僵,眼里闪过恐惧后怕。 渁竞天看得分明,忙道:“我只是一问,村长不必放在心上。” 村长笑了笑,摆手:“不是什么,这个事儿吧…既然是寨主您问,我才那么一说。毕竟…咳。” 村长先四周看了看,见没人离着他们太近,又往渁竞天身边挪了挪。 渁竞天早不当自己是女人,在村长眼里,她就是天神,两人都没想什么男女之防,周边便是有人看见也不会想。 那可是苍牙山渁竞天。 村长压低嗓子,神情很是古怪:“事情过去太多年,我都记不清是真是假了…还是我小时候,我爹,带着我出海打渔,几十年了…到了迷雾海那块,怪了,雾没了…因着没雾,走了很久,我爹才意识到他已经在迷雾海里头了,我爹胆子大,觉得是老天给的好机会,里头肯定有宝贝,就摇啊摇,摇啊摇…” 村长眼神变得迷茫,显然是陷在旧事回忆中。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幸亏我们那次带的干粮和水多,竟看到陆地了,我和我爹都觉得那上头有藏宝洞呢,一边坐着发财梦,一边往陆地上靠,结果…”村长突然惊恐起来:“才跳到沙滩上,一群怪兽,不,恶魔,从树丛里跳出来,看着我们。个个长了俩脑袋,好几条腿,还会飞…吓死我们了。”村长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和我爹赶紧跳上船往回走,回头一看,妈呀,那么些恶魔呢,一大片啊。逃命似的往回跑,那水下头也不对劲儿,有长影子,嗖嗖的跟飞似的在水皮子底下来回窜,就围着我们的渔船,吓人呢…我和我爹不敢歇的划,幸好活着回来了…” 渁竞天皱着眉头思索,世界上会有长两个脑袋的怪物?脑袋应该不会在同一副身体上共存吧?便是在那个世界里,两个脑袋共用躯体倒是有,但全世界也只那么一两例,还是那个世界的“科技”了得。这个世界嘛,自己真没见过,也没听说别人见过,怕只在志异里面才有。 村长见她不信,有些着急,弯着腰把面前一块沙滩抹平了,手指头在上头划来划去。 “喏,就这个模样。” 渁竞天随着望去,很是无语。这是什么?上头一个三角形?下头一个大椭圆,里头又一个三角形,左右边上各三条线,上头短,下头长。 村长老脸更黑红:“我不会画画,寨主,我可没诳你,真的俩脑袋,好些胳膊腿。” 渁竞天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煞有其事点头:“看着眼熟。” 村长惊:“你见过?” “刀婆子,跟这个差不多。”三角脑袋,长身子,六条大长腿。 刀婆子,是螳螂的当地叫法。 村长脸红脖子粗跳起来:“刀婆子?寨主莫说笑,那怪物可比我爹都要高,这么这么这么高。” 村长掂着脚尖,往高里伸胳膊:“刀婆子有这个儿?” 这一声大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来看向两人。 渁竞天忙道:“我就那一说,这画的有点儿像。” 村长低头再瞧自己的画,这会儿瞧着也像刀婆子了。 “咳咳,我实在不会画画。” 渁竞天心道,也就和俊妞儿一个段数。 随后,黎铁华兴冲冲带着人载着一船人头去官府领赏,渁竞天没拦,也幻想能兑几个钱回来。她没立即离开,带着一半人手,天天跟在村长后头学撒网。 村长那网实在撒的好,一把扬出去,能遮半亩地,若是她手下能学了这手艺,脚下再配合阵法,未尝不能弄个天罗地网来。 村长见他们在沙滩上演练的有模有样,还专门站在里头体验一把,对渁竞天佩服不已:“我撒一辈子网也想不到能这样抓人的,寨主不愧是寨主。” 渁竞天扯着结实的渔网真心佩服道:“我一辈子也撒不出您那手艺来。” 村长并不胖看着有些瘦,却根根肌肉隆起分明,拍着肩膀,大笑:“寨主练这个做啥,练成这样不得吓坏了俊妞儿呢。” 渁朝儿长得可爱乖巧,虽话不多笑得却甜,村里人人喜欢。 村长又道:“这网,寨主得好好琢磨琢磨,一网叠一网,不好往回收。” 渁竞天点头,她也发现了。 停留几天,渁竞天带着恋恋不舍的渁朝儿和众人乘舟往回走。 第十二章 杀不得信不得 没走多远就碰见了来接他们的黎铁华一行。 黎铁华脸色很不好。 渁竞天了然:“一两银子都没换得?” 黎铁华忍不住当着孩子面就骂了起来:“鳖球。说咱现在是官兵,当剿灭恶蛟为己任,不能拿赏银就算了。黑心肝的,给他们平了匪祸不感激不说,还想抢咱战功。” 渁竞天不以为意,这种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官场上的勾当,她以前也听过,只当过耳风。她渁竞天的便宜那么好沾? “不用理会他们,人头在咱们这里,他们便是想抢功也无从下手。” “不止抢功,寨主,你猜我们多耽搁了两天是怎么?” 渁竞天想想笑道:“莫不是被缠住了,他们想要什么?” “还能要什么?还不是打着恶蛟家底的主意。要赏银没人出来,我们要走了,哗啦啦一堆人冒出来不让走。又是喝酒又是…咳咳,”黎铁华看眼杜仪娘,没敢说逛花楼:“想着法儿的套我们话,要把恶蛟那群人的东西要过去呐。” 渁竞天挑眉,这样不出力只贪财的官员,在南密并不少见,她真是可怜那位老皇帝。 杜仪娘骂道:“狗官。寨主,我跟你说,咱前脚走他们后脚能把赏银给昧下。我呸,还想再昧下恶蛟的东西。好大的狗胆。整年屁事干不成一件,就知道算计人。寨主,他们不会跟朝廷说,是他们剿了恶蛟吧?” 桃子也气道:“好大的脸。说咱成了淦州水兵,除了寨主给了个将军头衔,两身衣裳一方印,饷银没得一文。寨里兄弟们更是啥也不给,连功劳还想抢?不要脸!” “咱们又不傻,幸好恶蛟那些人挥金如土,我就说,啥都没有,爱信不信,老子还能怕他们。一个个窝囊废,能拦得住咱?”黎铁华脸上带着狠意。 渁竞天点头:“正是这样。这样,我和嫂子带几个人先回去。大哥你带着人分头去恶蛟说的那些地方,老规矩,财物都带回来,若是地方不错,再看能做什么用。” 若不是黎铁华一家,渁竞天绝活不到今天,她敬称两口子“大哥”“嫂子”。黎铁华看到渁竞天治理水寨的能力后,诚心诚意称一声“寨主”。 两家就这样互相叫起来。 两边人又重新分了队,各自出发。 一回到苍牙山水寨,渁竞天立即写了折子给朝廷递上去,除了说已经将恶蛟等人全数剿灭,又建议将衙门原本张贴的一干人等的悬赏分发给受恶蛟等人祸害过的乡亲们。 渁竞天将笔往旁边一搁。 桃子忧心问:“他们能答应?” 渁竞天挑挑嘴角,示意桃子杏子将几份同样内容的折子吹干收好,意味深长的笑:“给地方父母,淦州知州,都督,巡抚,兵部,内阁都送去。” 杏子惊:“天啊,怪不得寨主写这么些呢,要送这么些人啊。” 桃子心疼捧着折子:“给个没用的头衔干啥用。一次就写这么些,这笔墨纸砚来回路费的,早抵了那两身破衣裳一块破石头的钱。” 渁竞天笑得玩味儿:“放心,我只是个水匪,哪里知道上折子的规矩。怕是过了这一次,就有人告诉我了。呵呵。” 这么些折子一起发出去,能没风声透出去?朝廷还是要脸面的,那赏银不管最后去了哪里,面上定是要拿出来的。哼,想沾她便宜,她便是自己吃不到,也要他们惹一身骚。 跟我玩儿! 折子同时几路送出去,掀起什么风波渁竞天不知道,恶蛟的财物运了回来,她要筹谋这些钱要怎么用,才能给苍牙山带来最大好处。还有恶蛟的藏身地,也在他们自制的地图上标了。 这地图是渁竞天收了苍牙山后制的,利用身份人手优势,淦州所有的山水支流暗河,随时发现随时补充。便是皇宫里,关于淦州的地图也没她手里这份齐全。里头更有几条秘密能走人的水路山路,只有渁竞天和黎铁华杜仪娘知道。 恶蛟手里竟也掌了一条密路,能直接进到汀州。渁竞天提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提起笔,看着下方那一块出神。良久,在下边一块估着方向和距离,写下“迷雾海”三个字,再在迷雾海三字下点了个问号。 渁竞天拿着笔,笔尾点点额头,总觉得这迷雾海是个好地方。 不出渁竞天所料,很快,京里来了消息,召渁竞天进京领赏,据说有赐宅子。渁竞天讽刺弯了嘴角,宅子?还真留自己长住了?不知皇帝对淦州新成立的水兵营怎么看法?哼,当她的苍牙山水寨这么好收服? “收拾东西,进京。” 既然要回京长住,该算的帐得算一算,该收的债也该收一收。上次露一面,某些人怕是睡不着了,她可不得回去添把火。 老皇帝对所谓的淦州水兵营仿佛狮子对着滚成团的刺猬一般难为。吃了吧,先前多次剿匪失败,那群蠢货连渁竞天男女都不知道。收了吧,始终是一块心病。原打算,让渁竞天代表朝廷跟恶蛟相斗,两败俱伤下,还不是朝廷渔翁得利?可恨恶蛟竟那么没用,得来的消息,渁竞天一方竟没损一人。 老皇帝不是没想过将渁竞天的水兵调到别地的军营里慢慢瓦解,或者直接弄到边关当炮灰。可一则,当初达成的招安条件,苍牙山由匪转兵,负责淦州境内安危,朝廷不负责养人,苍牙山水兵不得出淦州一步。而渁竞天也提了自己的条件,便是苍牙山仍是苍牙山,只要不为恶,朝廷不能插手。 也就是说,皇帝便是想调动他们,也得渁竞天同意才行。 想起来就气,当初皇帝答应这条件,一是看不上渁竞天,觉得她夜郎自大,二是朝里有人谏言,便是让这恶蛟与渁竞天斗。都认为,恶蛟不能杀尽苍牙山,也能使得渁竞天元气大伤,朝廷再以剿匪不利的名头…谁知道恶蛟竟那般没用! 皇帝心塞,自己养的兵还不如一群水匪的? 更让他难做的是,苍牙山水匪的另一层身份:老百姓。 老百姓是能说杀就杀的吗?还是几百几千的杀。他不想在史书上留下骂名。而且,把老百姓杀了,谁来种地?谁来农桑?谁来交赋税?淦州也是好大一块领地,他傻了才会把那里变成无人地拱手让给西炎? 西炎? 皇帝发现渁竞天存在的一点好,若是西炎的人进了淦州,渁竞天就得率人打出去。还能帮他守江山? 渁竞天一时还不能动。若是她手下的水兵交给忠臣… 皇帝看着南密国朝图,很心力交瘁。淦州,淦州,那里的人拿起刀做匪,放下刀是民。让他这个皇帝杀不得信不得啊。 第十三章 毒舌乌婆婆 准备进京长住,渁竞天便斟酌带去的人手。 女儿当然跟在她身边,桃子杏子要带着,再带二十水兵足够。 她还担心所谓的御赐宅邸,放不下这些人呢。 杜仪娘也要带着黎小泽跟去。 渁竞天不想让他们夫妻分离,她这个一把手走了,二当家必然要留下当家作主的。 黎铁华就说:“去吧,让他们娘俩儿也跟着去见识见识。不然,你在外头忙,俊妞儿都没个一起耍的人。仪娘也能帮着你做事。” 说到做事,黎铁华声音沉了沉,渁竞天便知道他说的不是水寨的事,而是前事了。毕竟杜仪娘什么都知道。 渁竞天见他夫妻两人已然商议好,便不再拒绝。 黎铁华大儿子黎小河,十五岁的小伙子,麦色脸膛,跟杜仪娘如出一辙的长眼睛,很爱笑:“寨主,我去帮你跑腿。” 渁竞天却是想起旧事:“你这次还是莫要去了,现在你还不好露面。” 黎小河有些丧气:“都四五年了,保不准那婆子早忘了,当初我脸上涂了灰呢。寨主,我娘都说我这几年大变样,变好看了呢。” 渁竞天还是摇头:“苍牙山,水匪,未免别人不会从这里头想到什么,你呀,老老实实帮你爹看好寨子才是。” 她要去报个漂亮的仇,可不想惊动她们什么坏了自己计划。 黎小河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弟弟黎小泽吐舌头扒眼的做鬼脸。他还不能打,这小子因在娘胎里遭过殃,爹娘疼得厉害。 一条黄金大蟒蛇从栅栏上翻进来,游过草地,顺着竹楼脚爬上来,将大头靠在渁朝儿肩膀上。 这便是渁朝儿嘴里的大黄了。 渁朝儿抱着凉爽的蛇身咯咯的笑,黎小泽挤个狗腿的笑去摸大蛇,被一尾巴甩开,站起来,又谄笑摸过去,再被甩开。 大黄没恶意,众人也早习惯了。 杜仪娘啧啧:“看这模样,跟某人还真真一样的。” 杜仪娘说的某人,就是定居在相邻山头的乌婆婆。 大黄和它主子乌婆婆一个德性,除了对渁朝儿,别人正眼都不稀得看一眼。尤其是对渁竞天。 渁竞天熟练的从金黄的蛇脑袋上扯下绿的发油的宽草叶子,上头鸡爪子划拉似的划出一个“来”字来。 那老婆子,比皇帝都摆谱,一经召唤,她堂堂寨主就得去。 都是为了女儿。 渁竞天带着女儿去了。 乌婆婆住在山边的竹楼里,日常在竹楼,闭关就在一旁山洞。 渁朝儿跟大黄滚在一起玩。 渁竞天进了竹楼,就见脸覆黑色薄纱的乌婆婆柔和着双眼望着下头的渁朝儿,看都不看渁竞天一眼。 傲娇的女人。 渁竞天暗道一声,想想先开口,玩笑道:“乌婆婆,下次您让大黄给我带信,换片黄叶子,红叶子都行,那个绿,还顶在头顶上,我怕大黄以后知道什么意思了闹情绪。” 乌婆婆赏脸扭回头,看她,目光变得沉寂乏味。 渁竞天无语,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我觉得,”乌婆婆开了口,声音有些苍老低沉:“它头上顶绿,你会比较喜欢,比较有共同语言。” 噗——,渁竞天想吐血,知道她说的是韩谦娶二妻的事。 若说,黎铁华和杜仪娘知道自己所有事,这位,也知道不少。 可是,黎铁华和杜仪娘知道,是因为自己告诉的。这位倒好,一壶花茶下去,人家问什么自己就得回什么。 不过,乌婆婆只关心渁朝儿,只问了几个问题:渁朝儿的爹是谁?你怎么和她爹分开的?她爹死了没?现在干嘛? 渁竞天惊恐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一说了,听得渁竞天说什么情投意合少年夫妻,被水匪掳后,韩谦迅速娶了媳妇,还一娶俩,之后,乌婆婆给了一个让渁竞天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眼神:原来你是如此没用如此朽木! 那眼神,让渁竞天连着三天没合上眼。 乌婆婆再没多问,以前就不喜欢她,之后更瞧不上了。只让渁竞天以后没事别来烦她,省的蠢货会传染。还警告渁竞天,不准插手她教渁朝儿,不然她一把毒下去灭了她。 渁竞天… 乌婆婆是强人啊。 “您的意思,您也一起去京城?” “我当然要去,”乌婆婆翻了个高贵的白眼:“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朝儿实岁三岁有余,还没定性。我不跟着,万一她日夜跟着你长成你这没用性子呢?” 渁竞天心里那个怒,我怎么了?我堂堂苍牙山寨主一统淦州水路,我怎么了?怎么就没用了? “省的跟你学的瞎了眼,以后碰见面皮好的小子,被人家骗了身要了命。” 渁竞天:“...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也差不多。谁爱的多,谁就输了。蠢货。” 渁竞天实在不想来看这老婆子,让人怀疑人生啊。 因着她的际遇,她有种在那个神秘世界过了一生的感觉。那里的她,能干,强大,睿智,自信,从容。可在毒舌这一点上,她再活三辈子也敌不过老婆子。 听着吧,别说话了。 乌婆婆哼了声,渁竞天头一疼,气的,这么看不起自己,还缠着自己女儿不放? “若不是朝儿,我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那你别看。 乌婆婆转了头去看渁朝儿。 渁竞天… “我是要跟去,不过不是现在。我还要再闭关一段日子,等我出来,便上京找你们。给我收拾好院子,你不知道怎么布置,便问朝儿。她动嘴,你动手,老婆子的讲究,朝儿都明白。你明白了吗?” “明白。” “走吧。” 这就赶人了。 渁竞天出了竹楼,渁朝儿骑在大黄身上进了去。不多久,又骑着大黄出了来。 笑得跟花儿一样:“娘亲,婆婆要休息了。咱们走吧。” 渁竞天看她袖子衣领,知道乌婆婆定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心里温暖,不管乌婆婆怎么给自己使眼色,对朝儿却是十分好的。不过毒舌罢了,自己听来当警醒了。 “好可惜,”渁朝儿抱着大黄竖起的脑袋:“婆婆说,大黄不能去。” 渁竞天心道,它若是去了,怕不少人想烤了它吃。哪怕是自己,每次看到黄顶绿,也磨牙。 戳人心的小东西。 第十四章 故人已等候 渁竞天带着女儿,杜仪娘黎小泽,桃子杏子,二十壮汉,一行二十六人往京城赶。一开始走水路,进了桂州便换了马车马匹,走陆路,过了桂州,便是京城。 渁竞天笑着对两个孩子道:“时间正好,咱还能在京城过中秋,你们不是早想尝京城小吃吗?这次可要吃到腻。小泽生日也在京城里过。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杜仪娘便笑:“哪有小小孩子过生日的,一碗长寿面卧个蛋便顶好。” 只有富贵人家才有过生日过寿辰的说法,便是杜仪娘说的长寿面卧蛋,在一般人家便是讲究了。 黎小泽拍着小胸膛摇头:“我还小,寨主,我不娇气。”又扭头对杜仪娘道:“娘煮碗面,我和俊妞儿分着吃,娘和寨主也吃。” 渁朝儿也跟着道:“我也不过生,我还小。娘亲,你生日哪天?我都没见你过过。” 渁竞天摸着渁朝儿的头发,只笑不语。 渁朝儿早产,巧了是正月十五生,那时候自己还没把苍牙山水寨完全收服。在黎铁华一家帮助下,瞒下生产的消息,勉强坐完月子,立即提刀砍人,渁朝儿才算有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因着早产,从不给她过生日,怕折寿。 自己生辰?未落难前,年年多庆贺的,美食礼物亲人祝福,让她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可惜,十五岁那年,嫁给韩谦,生日那天她却在渁水上沉了船,被当时的大当家黑大头掳走。她宁愿没有那一天。 后来,她派人来京城打听。吏部侍郎金大人次女金汐,卒于光显八年六月初十,正是那一天。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 渁竞天笑得温柔:“娘亲的生辰啊,忘了,还没想起来呢。” 渁朝儿一脸失望:“啊,娘亲放心,等婆婆来了,让婆婆再给娘亲制药,一定让娘亲想起以前的事。” 渁竞天脸皮子抖个不停,自从女儿第一次问爹是什么,渁竞天便有了标准答案:娘忘了,以前的事都记不起了。 然后,渁朝儿去跟乌婆婆讨药,还得盯着她吃下去。不是毒药,但也差不多了,每次她都要“脱胎换骨”一回。 那老婆子明明知道怎么回事,还要整她。 “俊妞儿,娘觉得快想起来了,不用再吃乌婆婆的药了。” 渁竞天苦了脸求女儿,杜仪娘忍不住笑起来。 桃子杏子也笑,还道:“京城好大夫多,给寨主好生瞧瞧。” 渁竞天对外说法也是自己忘了前尘旧事,她俩并不知内情。 还没面圣,那传说中赏赐的宅子当然住不得,渁竞天便打算带着人住进客栈。 只是还没进城门,有人迎了上来挡了路。 此时,渁竞天并未坐在马车里,而是端坐马上。除了她,谁也不知怎么在京城走。 眯眼一瞧,认了出来,是韩谦的心腹,韩墨。自打金汐与韩谦相识,韩墨便跟在韩谦身边了。据说是孤儿,得了韩谦赏识,赐了姓。 做出意外陌生的模样,渁竞天不悦:“你是何人?” 韩墨心里惊涛骇浪,怪不得世子认定了渁竞天便是先夫人,这,这分明是同一人。 定了定神,韩墨恭敬道:“回渁大人,小的是燕平侯世子韩谦韩世子的下人,世子吩咐,若见渁大人来,请到——” “韩谦,是谁?与我有过交情?” 韩墨惊诧抬头,见渁竞天一脸的茫然不解,不知该怎么说。 “上次,渁大人进京,在天直门前,重遇故人…” “故人?”渁竞天恍然大悟:“你是说认差人的那两位好似父子的大人?这,也算不得故人吧?毕竟是认差了人。” 韩墨更加尴尬,一是渁竞天没想起自家世子,二却是对着金家。因当年先夫人出事,金家几乎与韩家断了来往。要他说,世子再娶的事,是有些对不住先夫人。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呸呸,人这不是活着呢吗? “不是…那两位是吏部金大人和小金大人,我们世子是——” “啊,你们世子就是那个疯汉子啊。”桃子从马车里钻出来:“天啊,怎么过了这么久,他还纠缠我们寨主?真不要脸。” 韩墨沉了脸,却不好生气。若渁竞天不是金汐,那世子行为的确不妥。只是,这分明一模一样啊。 “原来,是他啊。你回去跟他讲,我渁竞天不识得他。让他不要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韩墨见她要走,忙道:“渁大人一路进京,辛苦了,在下已经订好客栈,不如跟在下去歇息吧。” 渁竞天突然冷了脸:“你是当我渁竞天好欺负吗?话已经说明白,再做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桃子配合的一鞭子甩过去,韩墨忙低下头躲避。 桃子咯咯的笑:“怕什么,我这鞭子还离你脑袋半尺远哩。” 她面若桃花,身姿妖娆,这么一笑,便引得路人纷纷看来。 韩墨羞恼红了脸。 渁竞天带着众人从他身边走过。 韩墨待要再上前,却被两个大汉纵马过来狠狠一瞪,吓得住了脚。这可是苍牙山水匪,手上沾过人命的,可不是侯府里的护院。 忽然听到车厢里一声软软童音传来:“娘亲,我们去哪儿呀?” 便见渁竞天对着车窗笑道:“先去客栈,再带你们玩。” 透过薄薄窗纱,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童靠在后面,韩墨一个激灵,孩子?撒脚便往城里跑。 渁竞天望眼他的背影,去说吧,她倒要看看韩谦会如何行为。 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渁朝儿又说累了,两小人儿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床上不下来,便取消了出去吃饭的计划。 女人和孩子住了上房,二十汉子住了上房周围的房间,将渁竞天等人护得周全。 叫来饭菜,杜仪娘带着桃子杏子伺候眼睛快睁不开的渁朝儿和黎小泽吃饭睡觉。 渁竞天带着二十汉子坐在大堂一角,一块吃,一边低低嘱咐事情。 二十人眼神实在凶煞,没人敢坐近了,连小二上饭菜都战战兢兢。幸好登记住房,用的是杜仪娘的名字。不然知道她是渁竞天,还不知住客吃饭的人会怎样。 看着他们边上空出来的一圈桌椅,长着一双激灵猴眼的猴子低声笑:“寨主,幸亏你让咱们都学官话,他们说啥咱听得懂,看他们一个个怕的。” 淦州土话,渁竞天学了五六分像,平时官话淦州话混着用。自从她说了算,寨里所有人还有接触多的村里,渁竞天都让他们有机会都要学官话。 大多数觉得没用,不学。 渁竞天就逼着他们学,说,他们是有理想的水匪,以后总有用到的一天。别听不懂别地方的话,被人当面卖了都不知道。 众人都信渁竞天,便学了,没想到果然有用到的一天。不由对渁竞天更加信服。 第十五章 一曲凤求凰 渁竞天交待众人,明天她要上金銮殿,让他们保护好女人孩子。再耳朵机灵点儿,看看京城最近有什么动向八卦。 “寨主放心,咱们晓得,咱是侦察兵呢。” 渁竞天便笑:“还有不要惹事,但麻烦撞上来,你们也不能坠了苍牙山的威名。” 一个个听到此,便立起眼竖起眉。渁竞天眼角便瞧见店小二端着一盘菜上来,一个哆嗦又跑回后厨了。 就这架势,应该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渁竞天忙提点众人,收着些,免得没人敢上菜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木讷讷的大小伙子端了菜来,眼睛直愣愣只瞧着桌子,不敢看人。 猴子一看这不是个事儿啊,别人都怕自己等人,还怎么打听消息。忙一把铜钱塞给他,拿出最亲切的笑来,用不正宗的官话套话。 旁边几个立即跟风,也纷纷掏铜钱。 渁竞天对手下从不吝啬银钱,众人零花钱鼓鼓的,一抓一大把,傻小子就接了一衣兜,人家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虽然话少,但这样的人话里少水分。 看得后头店小二悔青了肠子,那么些铜钱,得有几百钱了。早知道是阔绰的,他咬牙也上啊。 渁竞天一起吃了些,再次嘱咐他们不得失了警惕之心,便上楼回房。 杜仪娘指着床上两只小猪似趴着睡的渁朝儿和黎小泽,笑:“路上累坏了,这一觉怕得睡到明天去。” 渁竞天笑,上前将两人翻正了:“睡就睡,一路上太兴奋,累坏了。” 杜仪娘看看门窗,压低声音道:“我让桃子杏子歇着去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不要回去金家看看? 渁竞天毫不迟疑摇头:“现在不行。” 杜仪娘叹了声:“我帮你变装。” 渁竞天还是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唉,那些天杀的。” 渁竞天轻笑:“总饶不了他们。嫂子,你也歇了吧。” 她们要的这间上房左右有两间卧房,一样大小,布置也一样。渁竞天便一手抄起渁朝儿头,一手抄起她的腿,往另一间去了。 杜仪娘跟着过去,帮着她放好孩子,自己又回到那间。 渁竞天不能跟人同睡,除了渁朝儿。倒不是她讲究矫情,而是当年遭逢大难,她便落了这毛病,睡觉时身边一有人靠近她便要拿匕首砍。 杜仪娘试过一次,差点儿被捅到心窝子,偏渁竞天醒来什么也不知道的,让她委屈都没得诉。 苍牙山水寨规矩之一:寨主睡着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靠近。真有要事,隔着墙喊,哪怕敲大锣也行。 卧房一半布置成书房模样,渁竞天坐在临窗的书桌后静思,一动不动,天空逐渐变得黑暗,外边亮起灯火,她也没有起身点灯,仍是静静坐着。 关于明天面圣,她没有好担心的,一切都早有布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非皇帝当场变脸要金銮殿上格杀她。可惜,这位皇帝没那么大的魄力,也没果决的性子,行事反倒有些妇人的阴狠。可怜南密传承至今,内忧外患,连她一方水匪都没法收拾。 唉,至今才知父亲不易。 渁竞天望着天上那轮尚不圆的明月,日夜思念的人儿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奔去相见,心头一丝一丝的疼。 “还不是时候…” 皇帝召她进京的消息,显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然韩谦怎么会让韩墨日日在城门守着?父亲和大哥并无动静,当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从那日的欣喜若狂不可置信中清醒了来,知道不能贸贸然相认。而且,上次离京后的两个多月中,她在淦州也没有听得金家有人来打听。便知道父亲意识到她处境微妙了。 渁竞天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她幼年时有心见过皇帝一面,那时便隐隐觉得皇帝不是个好相处的。上次再见,虽然不能明目张胆观察,但皇帝那肥胖的身子,虚肿暗沉的眼袋,还有透黄的脸色,让她心里暗爽。 四十一岁的皇帝,也算高寿了,她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撑几天。 有那么几个天天作妖的儿子,哪天突然被气死,她也不稀奇。 渁竞天不由屈起食指,关节抵在桌面上碾啊碾,在皇子争斗中她该如何作为才能给自己给苍牙山获得最大利益?哪个皇子胜面大一些?哪个皇子身后势力牢靠一些? 正想着入神,突然低沉的呜呜声传来。 渁竞天一愣,谁在吹箫?随即听出吹奏的是凤求凰,渁竞天心里便有了猜测,从窗户望出去,很快便看见了吹箫的人。 一袭白衣,正是韩谦。 多年未听到他吹奏凤求凰了。以前,金汐儿每次听到韩谦为她吹奏凤求凰,一颗心小兔一样乱撞。尤其韩谦生了一双极好的眼,一眼望去满满深情,让人甘愿沉溺其中,甘愿追随他一生。 可惜,金汐儿已死。渁竞天摸着胸口,似乎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没有当年一丝同样的感觉,甚至连回忆也找不回来。 “毕竟,我不是金汐儿了…” 或者,属于金汐儿的过往,渁竞天只保留了她真正的亲人和仇恨。 一曲终结,渁竞天可惜的摇头,没感觉。听到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韩谦深情吹奏,她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呃,或者,还是有的。 一曲再起,仍是凤求凰。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哐当一声,隔壁桃子推开窗户大喊,渁竞天心里赞同。真吵。 外面静了静,凤求凰的箫声执着的再度响起。 渁竞天没了思考的兴致,关紧窗户,搂着女儿睡觉去了。 吃吧,吹一夜才好,她真想看看金悦儿和沈烟霞此刻什么表情。 渁竞天合眼就睡着了,韩谦的箫声没能入梦。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渁竞天坐起来,喊桃子杏子来帮忙。 杏子兑好温水,桃子帮着渁竞天穿官服。 一边穿,一边仍不满:“就这身衣裳才几尺布头,偏偏的折腾人。才哪个时辰?我不信皇帝也起这么早。” “你以为做皇帝容易呢。现在出发不早了,还得到天直门排队,然后进宫,在金銮殿再等。等到皇帝出来,天光便大亮了。” 桃子嘟囔了句:“寨主小心。” “放心,你家寨主我不打无准备的仗,看好俊妞儿,等我回来。” 第十六章 怕你们不成 来到天直门,已经有很多人了。渁竞天一身绯色武官袍,任由别人打量,半点不自在也无。 金大人和金诚自然也在,看着渁竞天挂着淡淡的笑,挺直站着,不亢不卑,似乎能与任何人说笑,又似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心里复杂,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爱说爱笑一派烂漫的小姑娘。 心里又翻起火气,在人群里找到韩谦,这不要脸的竟在渁竞天下榻的客栈吹了一夜的箫,一夜没合眼也没长出眼袋来。这个害人精。 有太监领着众人进去,到得金銮殿,渁竞天按着上次的位置站了,自然在兵部的阵营。一手自然下垂,一手按在武将配的装饰刀上,渁竞天目光直视前方,看着对面不知哪位大人的黑脑袋。 那位大人心里着实恼,果然是水匪,不知道天子面前要低头的吗? 就听着皇帝来了,三拜九叩,口呼万岁。然后是各个衙门的站出来有事上奏,渁竞天只听着,一个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个不停,哪切实提到民生不易?说个像样的事吧,也听得出又是皇子们在争斗。 老皇帝,不易。 总算朝政告一段落,小太监细长着嗓子喊:“渁竞天上前。” 渁竞天便出列行武将跪礼。 皇帝暮气沉沉的声音响起,干巴巴表扬渁竞天剿灭恶蛟有功,让一边太监念了封赏。升官,金银,然后果然提到御赐宅子时,有那么一句:留京长住。 渁竞天故意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便有兵部的人出来半是恭喜半是威胁,好似她不领命就是要造反。 韩谦急的要站出去,被他爹一把拉住了。 渁竞天便道:“臣也愿留在京城沐泽皇恩,只是…淦州水兵可如何管理?毕竟只有臣…” 众臣连同皇帝才想起来,苍牙山只有渁竞天一人有官职,别的都是兵。 这便尴尬了。 皇帝想说“朕派人去带兵”,可吃相未免难看。便问渁竞天,手下何人可堪副将。 渁竞天便提了黎铁华。 皇帝准了。 渁竞天又道:“只有副将,皇上可否开恩再封几个百夫长千夫长?” 兵部尚书看眼皇帝神色,笑道:“渁大人已是从三品将军,手下人的任职可自己调配,只要不超过八品,兵部批了存案即可。” 渁竞天大喜:“多谢皇上,多谢大人,兄弟们穿上官服也好炫耀一番。回头,我便将单子送到大人这里。” 众人乐呵一番,皇帝便觉得渁竞天不足为虑。不过是再封个副将,几个不上台面的兵头子,渁竞天就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众大臣更是看轻了渁竞天,连她这个将军都没得俸禄,别说手下人了,不过是给几身衣裳罢了。土鳖。 但土鳖也是肉,皇帝想起自己打算,和蔼开了口,却是看向金大人:“金卿,听说渁卿是你死而复生的幼女?” 金大人心里一咯噔,他早想到会有这一问,当初冒失了。 恭敬不失悲伤道:“回皇上。臣确实觉得渁大人与臣死去的幼女极为相似,之前渁大人进京,臣还以为是幼女死而复生,前去相认。只是——” 众人便看向渁竞天。 渁竞天平静道:“臣不认得金大人。” 金大人也叹气:“形容相似,举止言谈无丁点相同。臣的幼女,未习练过武功。” 众人可是知道渁竞天武功高强,死在她手上的不知多少人了。金大人的幼女好像失踪五年了,五年,能让一个已然嫁人的妇人练成武功高手? 看来,两人不是同一人。 皇帝皱眉,突然问道:“不知渁卿的父母是何人?” 金大人不由紧张,看着她,别人以为他还没死心,不由感慨一句可怜老父心。 金诚也紧张的不行,皇帝问这些,他不觉得是好心。 韩谦更紧张,汐儿,汐儿,他就是你父亲啊。 渁竞天略皱了皱眉,有些歉意:“臣也不知。” 什么? 众人惊了。 金大人白了脸,韩谦惊愕又期待,皇帝挑了一边眉头。 “渁卿这是何意?” “回皇上,”渁竞天抬手指指脑袋:“臣脑袋受过伤,伤了脑子,醒来后便发现以前旧事忘了许多,父母亲人来历过往皆不记得了。” 金銮殿上议论声顿起,失魂症? 韩谦激动大叫:“汐儿,汐儿,你就是汐儿。怪不得这些年你没回来,原来是忘了我忘了家。你放心,我这就请太医给你医治,一定治好你的病。” 渁竞天厌恶盯他一眼,别过头。 众人都看明白了那一眼:疯子。 金大人和金诚脸白成了纸,真是伤了头忘了前尘? 皇帝沉默,看看金家父子,看看渁竞天,再看韩谦,忽然问道:“你醒来是何年何月?” “八年十一月,臣醒后只记得臣是苍牙山寨主。” 皇帝又沉默,当初燕平侯世子夫人于淦州失踪,韩家和金家闹出的动静并不小,他还隐约有印象,是在六月间。这时间,对不上呀。 韩谦忽然又喊:“孩子,孩子呢?孩子是何时出生的?” 渁竞天有孩子?她夫君是谁? 对着韩谦,渁竞天还用客气? “关你屁事。” 皇帝身边太监大喝:“大胆,渁竞天,不得在圣上面前口出污言。” 渁竞天气愤闭了嘴,随即又不甘的指控:“这人从上次臣来京,就纠缠不清。若不是在宫里见过,臣便当登徒子砍了。昨晚,臣风尘仆仆才歇下,这人就在墙根子底下哭。臣也不是小气的,没嫌他晦气,随他去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说着拧着眼皱着鼻,端的无比嫌弃。 韩谦失望喃喃:“那是你最喜欢的凤求凰,你说,你最喜欢听我吹箫。” 渁竞天嫌恶看一边,还甩了甩手。 众人无语,原来是箫声啊,只要是个闺秀就能分清箫声和哭声吧。 皇帝直直盯着渁竞天。 渁竞天微微低着头,纹丝不动。 金大人忽然颤着手指头问韩谦:“韩谦,我问你,我儿遇难时,怀了?” 一双清目逼出血丝,含了老泪,看得人同情又可怜。 众人均想:若是金大人幼女遭难时真怀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金大人更受不住啊。 金诚也悲声问:“真的?” 韩谦有些懵:“啊,啊,没,没…” 皇帝心里好奇,自己不好问出口,给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大太监便尖着嗓子细笑:“不知渁大人的孩儿是何时出生?” 这还没完了? 渁竞天心里冷笑,本寨主早就准备好了,还怕你们不成? “九年正月中。” 第十七章 不是金汐儿 九年正月中?虽然是一群大老爷们儿,殿里所有人都在心里计算,金大人心神不稳,索性在袖子里掰着手指头往回数。正月,十二,十一,十,九,八,七,六,五,四。所谓四月怀胎,按日子算,若真是金大人女儿,那时便该有两三个月身孕了,韩世子不能不知道啊。 看来真不是。 皇帝皱了皱眉,想的却是,早产? “渁卿竟有旧伤在身?朕派御医给渁卿诊治。” 满朝文武还以为皇帝说的是之后,谁承想皇帝身边的喜公公竟立即退了出去。这是要当场验证,皇上果然不信渁竞天呀。要他们也不信,她可是水匪,手上沾了多少昔日同僚的血。 渁竞天仍是平静无波的谢了恩。 没多久,喜公公回了来,身后跟着两位太医。 众人诧异,金大人更是心直往下沉。 除了善外伤骨科的孙圣手,另一位却是妇科圣手黄太医。 这是不止不信渁竞天脑伤的话,还不信她关于孩子的说辞。但没人开口说话。 渁竞天浑似没觉察不对,站着伸出手任由两人诊脉,孙圣手更是抬着手在她脑后按了按。 孙圣手先回话:“回皇上,这位大人早年受过头伤,拒微臣推断,脑袋里面仍存有血团未散。根据头骨受损位置,失魂并不是不可能。” 渁竞天笑了笑:“这两年好多了,以前动不动就疼。” 孙圣手脸僵了僵,好多了就好多了,你一副安慰我的模样几个意思? “孙圣手便帮渁卿开方调理吧。”又不动声色的问黄圣手:“黄圣手可看出不妥?” “回皇上,这…”黄圣手有些为难。 皇帝眸子一缩,喜公公便道:“说。” 渁竞天也道:“您有话直说,其实我也知道。”甚是宽慰的样子。 黄圣手看眼渁竞天,神色不辩,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但他不能不说。 “这位大人身子许是受过重伤,以后于子嗣上…怕是艰难。” 啊—— 能让黄圣手说子嗣艰难,那这辈子九成九生不了了。众人不免同情。 渁竞天并不意外,安慰黄圣手:“没关系,我有孩子了。” 黄圣手:“...” 这会儿,他跟孙圣手一个想法,这位水匪出身的女将军脑子有病吧。 “确实?”喜公公问。 黄圣手微不可察摇摇头:“确实。” 座上皇帝不由可惜一下,方才他让喜公公去请太医,黄圣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黄圣手医术高超,妇人早产还是足月,他一上手便知道。既然黄圣手说渁竞天不是早产,可见这渁竞天真不是金汐,可惜了。 若是金汐,有金家和韩家,淦州水匪自然逃不脱朝廷控制,渁竞天便是最好的棋子。可惜,不是,只是长得像罢了。 渁竞天将黄圣手喜公公和皇帝小动作前后神色皆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冷笑,可该死心了吧。自己一手打造的苍牙山,谁也别想夺走,谁也别想毁了。 众人都觉得这事过去了,谁知道一边的韩谦仿佛不接受事实般迅速说道:“汐儿只是忘了自己是谁,我有办法证明她就是汐儿。她身上胎记——唔——” 燕平侯兼户部尚书,韩谦的爹大惊,一把捂住韩谦的嘴,这孽障,不知道渁竞天是个女人吗?但凡女人乐意在一群男人面前提胎记? 胎记? 皇帝眼一亮,他倒是想再验证一番,可—— 金大人抽死韩谦的心都有了,可皇帝都听见了,他该怎样帮渁竞天躲过这一劫? 渁竞天冷了脸,面朝韩谦:“登徒子是在戏弄本官?把本官当楼子里的姑娘耍?” 韩谦才意识到不妥。这事情私下里问都是失礼,何况是在金銮殿上。 渁竞天扬起声:“诸位大人也想看?” 这话说的,谁敢点头? 皇帝堵气,你们倒是有谁出来说个话啊。 没人说话,名声不要了? 最后,还是无所谓名声的喜公公讪讪笑了笑:“渁大人,您看,金大人为了早逝的幼女,愁得两鬓都白了。不巧,您前尘尽忘,偏记不起父母何人来。” 渁竞天气道:“又不是我乐意的。” 这话带着一股子匪气味儿。 喜公公心道,这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儿啊。但还是笑着劝:“金大人着实可怜,不然您让他彻底死了心,这当慈父的,不容易啊…” 金大人恨不得呸死他,明明是韩谦没好歹臭嘴,偏拿自己这个苦主说。老东西。 这事怕是不能逃了。 金大人一咬牙,只得站出来,对着渁竞天拱手低头:“此事皆是我家事引起,委屈了渁大人,还请您让宫嬷嬷看一眼。不敢奢望是,若不是,小老儿携家带口给渁大人赔罪。” 这一说,便显得韩家落了下乘。韩尚书气得要死,面上还得堆着笑给金大人眼神赔不是。金大人不看他,反倒是金诚气哄哄鄙夷瞪视韩谦。 渁竞天笑了:“既然不是取笑我就好。我一淦州乡下来的,不懂规矩,还以为京里和淦州一样呢。我们忌讳人说这些,也是我忘了家人,不然我要是有个老父亲亲哥哥的,立马上去撕了登徒子的嘴。” 这话说的,金大人和金诚很不是滋味,心里已经在盘算,等下了朝,该怎么找韩家算账。 渁竞天似笑非笑看向韩谦,这人,曾经自己那么爱的人,如今却看一眼都觉得多的人,这会儿还在一脸的深情。 马蛋,既然深情,管住你老二啊。 “韩…世子,等出了宫,咱们好好聊聊。” 谁都听出来这所谓的“聊聊”不是什么好事,偏韩谦一个劲儿直点头。 渁竞天看不下去了,问喜公公:“去哪里看?总不能在这里吧?” 喜公公忙唤了个宫嬷嬷来。 那宫嬷嬷来到渁竞天面前,金大人沉吟一下,上前用手挡着低低说了句。 当然是在说所谓的胎记。 那宫嬷嬷点头,却没立即走,看向另一边的韩谦。 金大人心底怒气横生,这是不信他? 韩谦迟疑,同样凑到宫嬷嬷耳边,手挡着说了句。 宫嬷嬷才侧过身对着皇帝施礼,微微一点头,表明两人说的是一样的。 渁竞天便跟了宫嬷嬷出去。 没一会儿又绕了回来。喜公公听了她小声回禀,又说给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宣布:“渁竞天不是韩家世子夫人,韩谦不得再胡言。退朝。” 宫嬷嬷说的清楚:渁竞天后背,不管左边还是右边,两旁还是中间,连个斑点痦子都没有,哪来枣大的红色胎记?且肌肤光洁无暇,连个疤点子都没有。自然更不可能把胎记割了砍了烫没了。 渁竞天,不是金汐儿。 第十八章 相见不相认 韩谦傻了般,真不是? 众文武恭送皇帝,然后转身三三两两往外走。 只渁竞天独身一人,左右张望,拉着一个小太监,大声问:“皇上赐我宅子呢?我这就带人搬进去。我的人还住客栈,一天好些银呢。” 小太监有些慌,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匪啊。吓得不知道说什么。 众人纷纷望过去,就见金大人父子走过去,拱手赔罪:“渁大人,方才冒犯了。我们父子帮渁大人搬新家。” 一边赔罪,一边脸上的落寞沉痛遮也遮不住。 众人摇头叹息走远,也没个人搭理渁竞天。 除了韩谦,晃过来,痴痴道:“汐儿,汐儿…” 渁竞天那个烦,抽起腰间武将刀就要砍,入手极轻,才反应来,这是假的。 别看这刀做的逼真,镶金带银的,其实主料是木头。 渁竞天恨恨又把刀收回去。 吓得关注这边的人一大跳,说砍人就砍人,土匪,哦不,水匪啊。匪气不改。 韩尚书也吓了一跳,拉着韩谦往后跳,见她收了刀才回过神,粗鄙武夫。 渁竞天怒问他:“有完没完?” 没完,韩谦痛苦道:“汐儿,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不怪你。是哪个男人欺负了你,还生——啊——” 不用渁竞天,金诚再忍不住上前一拳头狠狠打在韩谦肚子上,疼得他弓起背。 心疼的韩尚书呲牙咧嘴,却没法拦着,因为金大人上前一步厉声问:“韩侯爷,你儿子一再败坏我女儿的名誉,你们韩家是当我金家死光了吗?” 虽然面对的是渁竞天,韩谦可是一直喊的“汐儿”,不管是方才众目睽睽之下道出胎记,还是现在喊着金汐儿被男人欺负,这都是在毁坏金汐儿的名声清誉,金家当然不能忍。 韩尚书苦笑,这时哪能护着儿子,他还不想两家真的撕破脸,金堑是个有真本事的老狐狸,金诚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不然,他能答应两家结亲? 一脚踢在韩谦腿窝子上,陪笑道:“这孩子,亲家你也知道,平时都很清明懂礼,只是一说起汐儿,就跟失了魂似的,什么都忘了,便是我这个当爹的,他也记不起了。看在谦儿一片深情的份上——” 渁竞天淡淡开口:“我才是真正失了魂,这位韩大人,请看好你儿子。若不是这里是皇宫,我渁竞天还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以后再敢纠缠,我渁竞天从没憷过杀人。” 韩尚书大怒:“渁竞天,别忘了你此刻已是朝廷官员。” 这女人一脸桀骜不驯,怎么可能是乖巧柔顺的金汐儿? 渁竞天弹了弹手指甲:“不过是个穷官,韩大人去户部问问,我渁竞天吃过朝廷一粒米?不是郭盛杰说破了嘴,我能被哄得来京城受这鸟气?” 韩尚书一堵,他就是户部尚书,朝廷可确实没给过渁竞天一粒米一文钱。 “方才皇上的赏赐——” “那是工钱。”渁竞天轻蔑笑道:“韩大人该不会以为恶蛟几百人傻子般站在那里等着我们砍吧?” 韩尚书无言,人家这意思,不吃不拿,所以不嘴短不手短,犯不着对他低头。 “管好你儿子。” 韩尚书拉着不舍的韩谦迅速离开。 只剩渁竞天和金大人父子。 渁竞天满脸不耐烦:“要是帮我认宅子,就留下。想再叽叽歪歪,不奉陪了。” “认宅子,认宅子,走,马上走。” 金大人前头带路,金诚却是先拐到礼部去,拿宅子地址。 两人沉默走着,金大人几次想开口,可看着渁竞天淡然冷漠的脸,怎么也张不开嘴。 最后,像是解释般说了句:“方才在殿上,我观渁大人在韩家小子提出胎记时,并无惊慌异常,反而胸有成竹,才敢开口。况且,那时,我若不开口,他们定会疑心,反而更会猜疑渁大人。” 渁竞天当然知道,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万一,我真有什么记号呢?” 金大人仿佛等着她问,心里一松,笑了出来:“真有又如何?我和内人才是小女的生身父母,只要我们不开口,谁敢乱说渁大人的身份。多少女儿的身体特征,只有父母甚至只有母亲知道的。我说,我女儿头发里还藏着一颗痣呢,他韩谦能否认?” 渁竞天心里失笑,原来父亲早想好了耍无赖。要说头发里的痣嘛… “真有吗?”渁竞天很好奇。 金大人一滞,哪有,反倒是金汐儿才两岁时,小辫都扎不起来,一日拿着毛笔往头发里点,说看到爹爹头发里藏了墨迹,她也要。 “没有。” 渁竞天点头,就说嘛,她不记得有。 金大人又低低道:“我有。”说着在头皮某处点了点。 渁竞天努力板着脸:“没兴趣。” 心里却想哭,果然血缘相系,爹爹早在上一次就认出自己了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对外人道的。 金大人又道:“回去我会对家人讲明白,渁大人不是汐儿。请渁大人放心。” 渁竞天又是一阵心绞疼,亲人相见不得想认,让她更是将当年害她的人恨上三分。 既然她活着回来了,他们别想再过上好日子。 半道,拿了地址的金诚追上来,三人一齐往客栈来。父子俩本是想帮着渁竞天搬家,谁知刚到客栈门口,就被人骂了。 桃子手里拎着一串各色纸包,身后是苍牙山众人,见到两人瞪大眼伸出手指喊:“是你们。上次来京,除了那姓韩的登徒子,还有这爷俩儿纠缠寨主。呸,也不去照照镜子。大爷,你都高寿了?还有这位,家里都有媳妇了还在外头浪。您二位要要脸行不行?” 父子俩立即黑了脸。 渁竞天内心囧,桃子这张嘴真真让人恨,偏她又骂不得,还得站在她那边。 旁边杜仪娘端着脸,也做出气愤的模样,心里却好奇直往金大人脸上打量:这是寨主的父亲吧?眉眼有那么几分像。那个是哥哥?看着也像。 忙拉了拉桃子:“不得胡言。这是在京城,人家穿着官服呢。少惹事。” “嫂子,你不知道,上次——” “上次是上次,这次人家做啥了?” 桃子闭了嘴。 父子俩都松了口气。 这时,只听得一声“娘亲”,两人急忙看去。 只见两个女人身后越过来一个大汉,怀里斜坐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看清模样,金大人一把扶住了儿子。这活脱脱金汐儿小时候模样,一模一样。 第十九章 郭氏有福气 金大人酸软了两腿,涩肿了喉咙,手指抠得紧紧的,才控制住自己没冲上去。 金诚惨的很,才惊奇发现自己妹子幼时翻版,就被老爹铁爪抓着胳膊不放了,剧痛之下,他的心情激荡不起,清明了些。 “咳,咳,渁大人,我们帮你们搬过去吧,京里的路你们不熟。” 桃子等人一听,这是得了宅子了?赶紧搬,这家客栈黑的很,才十间房住一晚便要好十几两哩。 又是桃子开了口:“不用你们,路不熟我们不会问呢,赶紧走赶紧走。” 除了跟苍牙山站到一起的人,别的人,尤其是男人,她都觉得不是好的。牙尖嘴利不过是防备。 渁竞天觉得此时两边走太近并不好,虽然有个赔罪的由头在里头。但她毕竟只是水匪,金家却是清贵,接触太多,旁人自然起疑。 当下便淡淡对金诚道:“小金大人,还请告知宅子地址,不用劳烦二位,咱们自己搬。” 金诚还待要再说,金大人不舍从渁朝儿脸上挪开视线,拉住儿子:“如此,便告辞了。” 让儿子交待清了地址,便要走。临走之前到底舍不得,还是问了句:“这女娃,乖的很,叫什么名字?” 渁竞天心疼,面上却得意道:“渁朝儿,朝阳的朝。” “朝儿,朝阳…好名字。” “当然好,”渁竞天漫不经心扫视一圈,大声道:“我苍牙山少寨主,名字当然差不了。” 她从三品了,在京里有了落脚地,该宣布身份了。 苍牙山三字一出,周围一静,所有听见的人都望过来,仿若没回过神。 猴子眼睛转了转,嗖一下跳到客栈门口的拴马石上,宣告:“以后,我们苍牙山寨主,渁竞天渁大人,就在京长住了,街坊邻居们照应着啊。” 说完,拱了拱手。还示意周围兄弟们一齐来个见面礼。地上站着的十九个,除了抱着渁朝儿和黎小泽的俩,纷纷倒提着刀抱拳,朝四周拜了拜。 风吹过,好寂静。 “啊——” “苍牙山——” “渁竞天——” “街坊邻居”们作鸟兽散,一时之间,客栈门口好干净,门可罗雀。 桃子气愤跺脚:“要是在淦州,听到咱寨主威名,哪家老百姓不请咱进去,拿最好的饭食招待?京城?哼,土鳖。” 脚下一踢,一块小石头被踢起,飞速划过大街,砸在对面商铺的窗子上,幸好没飞进去砸到人。 饶是如此,还是听得里头什么动静,仿佛是有人被吓到了。竟没人出来理论,可见渁竞天威名远扬。 渁竞天生气了,一瞪眼。 桃子立即低了头,脸一红又一白,低低道:“寨主,我错了,我去陪罪。 渁竞天点头,桃子便小步往对面走。 金大人拉着金诚告辞离去,渁竞天淡淡点头,看也不看一眼带着众人进了客栈。 杜仪娘轻声道:“桃子这脾气越来越冲,是该好好杀杀。” 渁竞天叹:“脾气冲没什么,我就怕一个看不住,连我也救不得她。京里多少混人一言不合便要人命的,人若没了,还有什么用?”又回头吩咐众人:“你们都要小心,万事都要保全自己。” 二十大汉齐声应是,把柜台后头窝着的掌柜和小二吓得一哆嗦。 那边金大人和金诚往金府赶。 金诚琢磨来琢磨去,犹疑不定,问金大人:“到底是不是小妹啊?” “当然不是,”金大人沉声道:“没听皇上说吗?渁大人可没有你小妹的胎记,这可做不得假。” 他也纳闷,枣大的红色胎记呢,又是微微凸出皮肤的,她是怎么遮挡去的? 金诚挠挠脑袋:“可是,爹,别看渁竞天对咱不理不睬的,我瞧着就是顺眼,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金大人心脏一跳:“不是,不是,不是!你记着没?” 金诚一愣,旋即点头:“是,她不是。” 金大人又点拨:“回去,我会跟你娘仔细说这事,你也跟身边人跟府里嘱咐一声,既然认错了人,以后府里不要再议论此事。” 金诚这次端正了身子,肃容道:“是,爹,我媳妇那里我会嘱咐。” 郭氏管着府里中馈,必须要跟她交待清楚。 回到金府,婆媳正在议事。说是议事,其实只是郭氏自说自话,金夫人明显在走神。见父子俩回来,才激动站起来迎上去。 也别分开说了,金大人落座,示意金诚将今日朝堂上情形一一讲来。 金夫人听完,无力靠在椅子上,心灰不已:“竟然不是,果然不是。” 郭氏忙上前安慰:“母亲,小妹那么好的人下辈子定投生个富贵的好人家。” 话不错,可金夫人不爱听,他们金家就不是富贵的好人家?一时间儿子儿媳都不想看见,摆摆手:“我去小佛堂,你们谁也不用跟着。” 说完,扶着心腹姜妈妈的胳膊,一步一步去到后边的小佛堂。 金诚不由瞪眼郭氏,这时候该说这个吗? 郭氏委屈,不说这个说什么呢?跟公爹行了礼,走了。 家里两个女主人都不搭理人了,父子俩只得又出了家门,径直往吏部衙门去了。 郭氏回了自己院子,打发屋里人都出去远远的,只留下心腹郭妈妈。郭妈妈是郭氏的乳母,郭家的家生子,爹娘得重用,被赐了家姓。 “妈妈,你说,她真不是吧?”郭氏揪着帕子横扯竖扯。 郭妈妈走到窗边望了望,小心道:“皇上都开了口,肯定不是。便是也不是了。” 郭氏面有忧色:“公公和大爷都说不是,那为何韩谦偏说是呢?” 郭妈妈嗤笑一声:“魔怔了呗。” 郭氏心里便不是滋味儿起来:“金汐儿真有本事,便是死了也让男人念念不忘。” 郭妈妈忙道:“太太小声,别让人听了去。”又劝慰:“太太才有福气,看大爷不是只太太一人,还儿女双全?太太,人啊,得信命。” 郭氏笑了笑:“她可不是没福气吗。行了,给我拿经书来,婆婆都去小佛堂诵经,我这个当媳妇的,当然也要上行下效。” “太太心善又孝顺,怪不得大爷看重。” 郭氏又是一笑,对如今生活很是满意。 那头,渁竞天搬家,客栈掌柜躲在柜台后不敢上前,一个劲儿赔笑:“不收钱,不收钱,小店不敢收,啊不,不用收,不用收…” 渁竞天无语,直接抛了两锭银子过去:“当本寨主是个吃霸王食的?” 掌柜点头哈腰送走一行人,抹抹脑袋冷汗,您哪是吃白食的能比的? 两辆马车,渁竞天仍是骑着马,带着人一边打听一边往御赐宅子去。 第二十章 生龙活虎老太君 到一处街道拐角,才要拐弯,突然对面冲出一辆马车来。渁竞天忙扯住马,两边人离着一丈多险险停下。 然后对面那车夫脸一横,大嚷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敢冲撞咱家马车,快快上前陪罪。” 渁竞天那个无语,毛都没碰着好不好?况且,自己走得慢,人家突然跑出来的,谁冲撞谁?看着那不起眼马车上的徽记,她还愣是生不起气来。 这边是竹竿在赶车,脾气不怎么好,当即喊回去:“毛!谁冲撞谁?你过来给大爷瞧瞧,撞你哪儿了?脱裤子给大爷看啊。” 对面车夫脸都绿了,若不是有吩咐,他也不会这样喊,可对面那小子说话未免太气人。不提身份差距,便只是普通人,说话间也不能这么不给脸吧。 “好猖狂的小子,敢对爷爷我无礼。吃我一鞭。”车夫不屑打嘴仗,直接长长鞭子甩过来,灵蛇一般向竹竿砸去。 竹竿吃了一惊,好俊的鞭法。急速左右连闪,那鞭子头仿如吐信的蛇头如影随形。竹竿一声冷笑,手一撑,竟像燕子一般绕着车辕飞了三圈。那鞭子随着绕在了车辕上。 好身法。车夫暗赞一声,往回一撤,鞭子回飞,竹竿想抓鞭稍的手一空,愣了愣。只见那鞭子回飞,一圈圈缠上对面车夫的胳膊,整整齐齐。 苍牙山众人皆愣,果然是人杰荟萃的京城,连个赶车的车夫都如此厉害的功夫。 车夫心里也道,小瞧了这些人,连个赶车的车夫都如此厉害的身手。 渁竞天趁机教育他们:“看到没?人外有人,真人不露相。以后别再觉得自己牛哄哄天下无敌了。” 众人不得不服气。 “后退,让到一边,让他们先过。” 很客气了。 车夫刚想驾车走呢,后腰被踢了踢,不由一阵苦笑,什么事儿啊。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你们冲撞了人,岂能一走了之?你,过来赔罪。” 车夫手指头指着的正是渁竞天。 渁竞天挑眉,对面那位是冲着她来的? 苍牙山众人大怒,竹竿冷笑:“原来是故意找茬儿的,兄弟们,抄家伙。” 二十大汉齐刷刷拔出腰间大刀,噌噌噌响声一片,雪亮白光晃花旁边看热闹的人眼,一瞬间抱头四散了干净。 对面车夫突然气势一凝,双目紧盯众人,跳下车,身子微微弓起,一股铁血味道缓缓透出。 竹竿等人心一惊,去他的车夫,这人手上绝对沾过血,还不少。 渁竞天不禁捂头,才说几句话就开打?对面到底想干嘛? 车夫冷笑,阴厉双眼一眨不眨:“一群小崽子,敢对爷爷拔刀,看爷爷——” 后腰又被一踢,车夫崩溃,您几个意思自己出来说呀。 苍青色车帘一挑,一个身着朴素的妈妈跳下来,第一眼便准确看向渁竞天,眼里划过惊讶,傲然道:“怎么?我们老太君还当不得区区从三品小将的礼了?” 猴子怪笑一声:“哟,我当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个古怪老太婆。呸,臭——” 话未完,忽觉腮边剧痛,原来一颗小石子无声无息袭来,击中他的脸,猴子吐出一口馋杂血丝的口水,舔舔牙。马蛋,后牙都松了。 那妈妈冷笑:“小猫崽子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 “哟呵,是人物。”猴子不仅不怕,反而更加热血沸腾。有功夫好啊,免得他不好意思欺负老家伙。 妇人冲渁竞天冷笑:“渁寨主调教的好人儿。” 渁竞天淡淡一笑:“他言语冲撞了老太君,本寨主不是没拦着你出手吗?” 听似赔罪,但也透着强硬。 两边人皆是一愣。 渁竞天回头低喝:“都老实些,把刀收起来。这是卫家的车,里头坐着的是当朝卫国公的母亲,卫老太君。” 卫家?卫国公?卫老太君? 男人们心中便是一凛,立时听令收起大刀,下意识便瞧向那马车,果然在马车壁上看到一个圆圆徽记,是一只展翅大鸟,抬头鸣叫。 不由个个微微低头,恭敬不已。 苍牙山的男儿们,最佩服的便是渁竞天,哪怕黎铁华也远远不如。但他们对卫家军,卫国公,那是从小仰慕到大,敬佩中更有自卑。 渁竞天早发现这种情绪,苍牙山的人平日再自得也因见不得人的身份卑微,她想把苍牙山变成另一支卫家军,嗯,渁家军。 渁水是淦州最大的水流,支脉丰富。淦州应该有一支队伍保护自己,保护淦州百姓。 没错,她不是要建渁竞天的渁家军,而是渁水的渁家军,淦州的渁家军。 渁这个姓,她就是第一人,为的就是纪念她在渁水出生,又在渁水重生。 南密,注定大乱,她,要保护一方百姓。 所以,如同卫家军一般的渁家军,她一定要建起来。事实上,已经开始了。 渁竞天下马,一步一步走上前。 猴子低喊了声:“寨主——”。 再怎么尊敬卫国公,他们也不会舍弃寨主的安危。 “无妨,惊了老人家,我们理应赔罪。” 二十人忽换眼色,脚下微微变动。看得对面车夫和妇人一惊又赞叹,竟是一个小阵,只要渁竞天一个命令,他们就可以迅速锁死自己等人的前路后路。 苍牙山,不简单。 妇人眼色复杂请了渁竞天进马车,自己守在外面,锐利的眼神绝不是后宅妈妈能有的。 上了车,渁竞天便看到宽大车厢正中端坐一个妇人。 这端坐,不是贵妇人那种优雅,而是透着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卫老太君,杀过敌,砍过将,坐镇过三军,便是皇帝皇后也要给三分敬重。 银盆脸,乌黑发,慈和的眉眼,洞悉人心的眼神,此刻,她正笑眯眯看着渁竞天。 渁竞天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她手边搁着的那条鹿头拐。 卫老太君呵呵笑道:“我还不老。” 那是,别家老太太到了六十来的岁数,便不是生了白发,也是用名贵补品堆出来的好面貌。这位,可不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勤练武艺,气色比年轻人都好。 渁竞天忽然起了坏心思:“是,您如日中天生龙活虎。” 卫老太君哈哈大笑:“龙没见过,虎嘛,老婆子还是能宰几头的。” 渁竞天也笑,这可不是虚言。 第二十一章 看着好可亲 笑声传到车外,并未让两边人的气氛有任何缓和,仍旧死死盯着对方。 卫老太君笑完便不再说话,而是上下仔细打量渁竞天,一边打量一边点头,就差说句“你给我转几圈”了。 渁竞天状若无事,实际紧张,无他,老太君目光太毒辣,她可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不错,”卫老太君漫不经心道:“丫头竟不怕老婆子看的,真不错。” 渁竞天极力让自己平静,这话,这情景,很熟悉。她幼时第一次见老太君,也是如此一番打量,两人第一句话也是这句话,一字不差。 当年,她一心存死,竟得了机缘,脑子里天翻地覆,仿佛里头被冲洗一番,然后塞了好些东西进来。不止多了那个神秘世界的经历见识,连这一世,所有经历过的事情也变得鲜明立体历历在目。 卫老太君杀过敌,气势太锐利,别说小姑娘,没个几年阅历的当家主母都不敢在她面前抬头。当时金汐儿才几岁模样,也不知怎的,见了卫老太君只觉得这人真好看,真威风。喜得卫老太君恨不得把她抱回自己家。 如今,渁竞天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注定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吗?啊呸,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太君这样的人只能让自己高山仰止。 作为偶像的存在啊。 渁竞天笑笑:“多少人想看本寨主真容还不能看的。” 卫老太君一愣,又是大笑,招手:“丫头,过来,给我瞧瞧。” 渁竞天心里发毛,还瞧?刚才瞧得还不够仔细?总不能扒她衣裳找胎记吧。可恨自己不能主动说自己没胎记,真扒衣裳可怎么办? 渁竞天自如走上前,拱手施礼:“久仰大名——” 两手被拽住了,渁竞天想往回抽,卫老太君善意提醒:“我老人家手劲儿可大得很。” 所以,别自取其辱了。 渁竞天只得任她将自己两手摊平了放在她眼下。 “您看什么?找什么呢?”她万分确定她手心手背都没记号。 “行了。”卫老太君好似心情很好。 渁竞天迷糊,什么意思? “我老人家还有要事要办,你下去吧。” 渁竞天无语,下了车。 然后卫家马车咕噜噜迅速离开了。 猴子摸着脸:“寨主,他们什么意思?” 渁竞天心里抓狂,她也不知道。 冷冷看了众人一眼:“来的路上,让你们看的东西都白看了?卫家都没认出来。” 猴子哭丧着脸,代表发言:“寨主,谁知道这么寸,咱就只敬着卫家,偏偏就——再说了,那车夫上来就骂,还直冲着您来,兄弟们能不气?” 他们想象中的卫家不该这样啊。 竹竿白他一眼:“寨主,那个车夫和妇人…” 渁竞天点头:“卫家的下人,几乎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卫家老太君身边人身手能低了?可惜,咱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气势是怎么比也比不上的…回去都加强训练。” “是。” 卫老太君回了府,急的都顾不上人,自己拎着鹿头拐噌的一声跳下来,一路疾行,况且况且进了屋。 吓了丫鬟一跳,忙端上水来。 “嗐,端下去,端下去。管家,管家,大管家。” 老太太嗓子震得屋子都抖了抖。 旁边妈妈劝:“您急什么呢?先坐下。” “我哪坐得住啊。”老太君心绪难平,鹿头拐在身边耍来耍去一团风。 跑过来的大管家吓了一跳:“老太君,您这是干嘛呢?” 老太君把鹿头拐往旁边架子上一抛,吩咐:“去,去给卫同传信。说我不行了,让他马上回来,见最后一面。” 啊?大管家傻了,才看清老太君潮红的脸,小心翼翼问:“您身子不舒服?我给您请太医去。” “呸!”老太君怒:“老太婆好的很,快去传信,耽误一刻,军法处置你。快去!” 大管家为难:“您这不是谎报军情吗?西炎虎视眈眈的,国公爷要是一个担心——” “蠢,别让他知道。” “啥?”这样的信送过去,国公爷能不知道? 红妈妈翻了个白眼:“只要让世子回来就行。” 大管家摸着脑袋奔出去了。 红妈妈让屋里人都退出去,强扶了还走动不停的老太君坐回椅子上。 “老太君,您是真认定了?” 认定渁竞天就是逝去多年的金汐儿? 卫老太君自笑不语,只摆手:“我饿了,你去让厨下做些小菜来,把那花雕取一壶。” 卫国公府的人都是令到如山倒,心里再好奇,红妈妈仍是出去执行命令了。 卫老太君一辈子不信鬼神不信命,可当年她为了自己私心,偷偷研究过一番命相学。为了给自己心思找个好理由,金汐儿来卫家玩耍小睡时,不知多少次的,她偷偷摸进去把两只小手手纹看烂了去。左右手心六条线,十个指头簸箕箩。虽然不能记得每一条微小纹路的走向形状,但没道理,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连手纹也大致相同吧?她渁竞天明明就是金汐儿。 她看中的小丫头还活的好好的,真好。哼哼,小丫头出息了,还当寨主了,不知道有没有压寨夫君。不怕,便是有了又怎样?她老婆子使使力,赶走就是了。 那边渁竞天想了一路一直到了新宅子,把脑海里所有记忆翻了好几翻,也想不到卫老太君做过那样偷摸的事儿。 新宅子跟京里别的同等级官员家比并不大,但住这几个人绰绰有余。渁竞天没打算买下人奴仆。三进的院子,女人孩子住中间,十个在前,十个在后。 猴子来报:“寨主,我觉得咱们还是多叫几个兄弟来,把家守好才好。” 渁竞天没好气道:“家什么家?这宅子是御赐的,皇上也能收回。过些日子,我找机会买个院子,那才是咱的家。” 猴子大惊:“太不要脸了,这不是送的啊。咱咱咱,太吃亏了吧。” 渁竞天瞪眼:“都安置好了,跟着杜嫂子上街买东西去。连人家石子都躲不过,真给我长脸。” 猴子鼓着双腮下去了,更像猴了。 渁竞天进了卧房,见女儿稀奇的爬在雕花架子床上,摸着上头的花纹,纳闷:“娘亲,他们睡觉不觉得闷?住在最里头屋里还要垂几道布帘,还有这小屋子,不透风。” 在水寨竹楼里,一年四季,她们睡的都是竹床,顶多天凉时候下头铺层褥子,凉的时候又少。而热的时候,因有药囊挂着,也用不着挂纱帐隔蚊。因此,这卧室落在渁朝儿眼里,漂亮是漂亮,只是未免太繁琐。 “京里都这样,这算什么。”渁竞天看着显得空荡的卧房,不由忆起自己以前的闺房,那才叫清雅贵气。这些个…内府准备的能有多好? 渁朝儿跑到床边上,一跳,攀到渁竞天身上,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皱着淡淡眉头:“娘亲,今天那个爷爷是谁?看着好可亲。” 第二十二章 小子欠历练 渁竞天一愣:“俊妞儿瞧着那位…爷爷可亲?” 渁朝儿显然有些小迷糊,点点头:“许是那爷爷长得好看。” 渁竞天失笑,摸摸她的头,毕竟是亲血缘。哦,她爹确实长得美。 “娘亲说过多少次,看人可不能只看美丑,小心长得漂亮的人拐子把你拐跑了。” 渁朝儿不以为然:“我又不傻,我觉得那爷爷是个好人。” 渁竞天心一酸,他当然是好人,你还有个好外婆呢。两次来京,都是见到了爹和大哥。爹鬓角掺白,也不知道娘如何了?可变了模样?身体好不好? 金夫人听下人传来渁竞天与卫老太君在街上对峙的事情,一个心惊,再坐不住,吩咐备马车去卫府便出了门,都没交待郭氏一声。 到了卫府,门子一看,忙往里请。 金夫人到了老太君院,进了屋,脚下有些不利索,差点儿绊一跤。 红妈妈忙带着人下去了,金夫人身边的人也被退下。 金夫人有些喘不过气,行礼都顾不上,含着泪颤声问:“姑母见到那渁竞天了?可是我儿汐儿?” 卫老太君沉了脸:“金堑回去没跟你说?金銮殿上的事儿这会儿得传遍京城了。” 金夫人呆了,捂着胸口:“我始终不死心。” 卫老夫人淡淡:“等你自个儿见了不就确定了?” “那姑母您说——” “金堑这个亲爹如何说?” “...” “渁竞天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证明自己不是金汐了。你还妄想什么?” “可是——” “都验过身了。渁竞天身上没有胎记,但凡验出有丁点儿疤痕,你觉得那位会善罢甘休?” 金夫人一呆。 “我再问你,你确定汐儿出事那个月到底有了怀孕没?” 金夫人忆想当年:“应当没有。当初韩家想抱孙子,韩夫人每个月都关注着他们房里事,汐儿又跟我常联系着。四月,五月,月事都正常。六月…便出了事。可是——若是早产?” “唉,若是早产?你当黄圣手为何被召上金銮殿?呵,那位倒是想得周全。最后结果不就证明,那渁朝儿是足月生的?” 金夫人愣愣问道:“渁竞天的孩儿叫渁朝儿?” 卫老太君鄙夷:“你不知道的?哦,也是。你家是文官,我家是武将。横空出这么个水兵营,我家当然比你家知道的多些。” 金夫人没了话。呆坐许久,告辞离去。 卫老太君看着她背影叹息,可怜人啊。 金夫人回到家默默无言,婆子丫鬟皆不敢说话,郭氏来请安也被她赶了回去。直到晚上睡前,夫妻俩躺在床上,下人都退了出去。 金夫人开了口:“那个渁竞天有个孩子?叫渁朝儿?” 金大人默了下,才道:“是,渁朝儿,朝阳的朝。是个女娃。” “跟汐儿很像?” “...三岁大小,跟汐儿幼时一模一样。” “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记着,她不是。”金大人黑暗中揽住了金夫人,胳膊微微颤抖。 金夫人闭着眼睛,过了许久,忽然问:“长得不像韩谦吧?” 金大人一颤:“一点儿都不像。” “那就好。睡吧。”金夫人往里挪了挪,面向墙壁,很快安眠。 金大人挨上去,也闭上眼睡去。 渁竞天搬家第二天整理了一份名单,给兵部递上去。除了黎铁华的副将之职,一口气要了一百个小官职。兵部尚书无语,哪有这样要官的,但想到苍牙山特殊,本来便不是补官,而是从头开始,而且这些小官职又不值一提。便原样回给了皇帝。皇帝一看,最高才八品,很多上不得台面,便失了兴致,觉得渁竞天不过如此见识,便吩咐兵部尚书照办了。只黎铁华是五品,朝廷另有任命颁到淦州。 才半天功夫,任命便下来了。同时送来的还有渁竞天的新官服。 来的是个三十许的太监,眉眼说话都带着一股刻薄劲儿,偏他还装着和气:“圣上给渁大人脸面,以后渁大人每月初一能参加大朝呢。” 言外之意,别的时候你渁竞天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别惹是生非。 渁竞天呵呵几声,也没给红包,那太监冷着脸拂袖走了。水匪,不懂规矩。 众人围着渁竞天看,等她解释。 渁竞天道:“朝会分大小。五日一大朝,京里六品官和以上有资格参加。每日小朝,四品和以上参与。” 桃子瞪着桃花眼:“刚那不男不女的说寨主每月初一才能去,这,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渁竞天安慰她:“正好,我也不想去听他们鸡毛蒜皮的。” 众人仍是生气:“太不把咱看在眼里了。” 渁竞天淡淡:“莫非你们一个个真觉得自己是官了?” 还真是。带来的人,除了渁朝儿和黎小泽,都有了身份。杜仪娘可以由黎铁华请诰命,桃子和杏子和二十人可全是八品官了。 渁竞天忽然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桃子杏子是女子?” 桃子杏子,算是外号小名。两人身世悲惨,被渁竞天救了,便抛了旧名姓,另取新名。桃子大名叫新其华,她生的妖娆桃花眼,渁竞天便取了“桃之夭夭,妁妁其华”的“其华”。杏子大名叫新其繁,取自“屋头初日杏花繁”。新是小姓,淦州也多小姓,倒也不打眼。渁竞天希望她们忘却往日的不幸,开始新生活,绽放自己光彩。 姓好,名也好,只是乍一听不会想到是女子。 众人哈哈大笑,个个可惜当日没跟着渁竞天上金銮殿,也不知道皇帝知道渁竞天是个女子是何等精彩脸色。 渁竞天讥笑:“我从未说过我是男人。亏得高盛杰被夸高才,我只是一身男装覆了半张面具,他竟一点儿没看出来。不过是个看不起女人自大自狂的凡夫俗子罢了。” “那他有没有被皇帝骂?” “谁知道?说是云游去了。” “这是没脸见人了。” 众人大笑。 砛州大营,年轻的将军一阵风一样驾马归来,冲进帅帐:“大将军,急唤属下归来是出了何事?” 端坐虎皮将军椅的卫国公一脸沉痛:“你祖母不行了,让你回去见最后一面。” 小将,卫国公世子,卫同傻了眼:“怎么可能?” 卫国公脸色更加沉痛:“速速归去。” 卫同不多想,转身要走,忽然站住脚:“那爹,您——” 卫国公摇头:“本将军岂能擅离职守?你先回家,到家后再给我来信。” 卫同点头,奔出账外,没一会儿便带两随从打马离去。 卫国公才叫出一直躲在后头的人,淡淡又威严问:“老太君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苦了脸:“属下也不知啊,大管家只让属下把那句话一字不差传来。” “行了,你也回去吧。” “是。” 卫国公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小子还是欠历练。” 那句话,暗藏玄机可太多。不知道母亲又要折腾什么,反正折腾不到自己身上就好。 第二十三章 不过如此的深情 燕平侯府最近死气沉沉,确切的说,是韩谦两位平妻的的院子死气沉沉。 自从五月间,渁竞天第一次进京开始,韩谦都是歇在书房里独自安寝。任沈烟霞和金悦儿使出浑身解数,便是拉了各自儿子韩蕴和韩桐,也没能成功让韩谦在自己院里留宿过。 金悦儿又恨又怕,但见沈烟霞也没比自己强,莫名又有种解气。因当年的事,她进来便被沈烟霞和燕平侯韩夫人看不上。没办法,谁让她婚前失贞,而且沈烟霞是韩夫人的亲侄女呢。 话说回来,以韩夫人的手段,若是她没抓紧机会和韩谦生米成熟饭,必进不了燕平侯府的大门。谁让她爹只是六品官呢,还是如今在燕平侯府的提携下。沈烟霞的爹却是四品,更何况韩夫人还是沈家女。 “世子又出去了?”金悦儿努力不让自己失去优雅。 丫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应是。 “该死的——”金悦儿喉间压下模糊一声,也不知是“金汐儿”,还是“渁竞天”。 丫鬟大着胆子劝道:“世子虽然日日出去,但咱偷偷派去的人见了,每次…都没上前说话的…” 金悦儿恨恨一拍:“说不说话重要吗?世子心里始终装着…先世子夫人,让我如何,如何…” 每一次说到“先世子夫人”,金悦儿的心就是一痛,沈烟霞同样如此。 当初两人同日嫁进燕平侯府,两头一样大。韩夫人说,谁先生下儿子给谁请封世子夫人。韩谦却道,他的夫人,只有金汐儿,此生再无世子夫人,便是日后成了燕平侯,也只会为金汐儿请封侯夫人。 两人气得不行,可心里都觉得韩夫人最终会兑现承诺。韩谦势必会在两人中选一个抬为继妻。后来,两人竟同时有孕,金悦儿日子大半个月。等快临盆,感觉不到要生的动静的金悦儿发现自己吃的药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对大人孩子倒是无害,只是会让生产日子往后延罢了。 不用想,肯定是韩夫人手笔。 金悦儿是个胆大的,不然不会在金汐儿刚出事,就趁韩谦醉酒爬床。得知了韩夫人心思,金悦儿立即行动起来,假装失足,跟沈烟霞两个大肚子狠狠撞了下。就这样,两人同时进了产房,同时飙着劲儿的生孩子,然后…各自产婆说的时辰竟然是同一时刻。 韩夫人差点儿气晕,她虽然高兴一下得了俩孙子,可大小总该分出来。 沈家本来便要当嫡长,金家也要当长子,三家便扯起来。那阵子,京城谁家都说燕平侯府好福气,前世子夫人过世才一月,花容月貌新儿媳一进俩,同时有孕同时生,不一个娘的亲哥俩儿还同时落了地。真真…闻所未闻见过未见。 后来,被闹烦了的韩夫人乾纲独断:沈烟霞生的韩蕴为长。 金家败北。 但两家谁都知道这事没过去,一直都憋着劲儿呢,毕竟,嫡还未定。 金悦儿想起往事,不由叹气,再想到韩谦,想到侯府,立时又起了斗志。 “沈烟霞又去正院了?” “是。奶奶,您也去…” “我去做什么?看夫人冷脸吗?” 金悦儿揉着脑袋,那声奶奶,听得她多不甘啊。若不是沈烟霞,她该被称一声“世子夫人”的。 金悦儿的这声“奶奶”,和郭氏的那声“太太”可不一样。郭氏身有诰命,能被人尊称一声“夫人”,不过是为金夫人在府里称呼分开才如此叫,那是尊敬长辈。可她呢,生生提醒她只是平妻,没有诰命。 金悦儿深吸一口气:“我巴不得夫人能帮沈烟霞把世子拉回来呢,那样我岂不就有机会也把世子爷留到心园?” “是…奶奶,世子爷那边,咱还要继续——” “不用了。”金悦儿烦躁摆手:“既然那渁竞天不是先世子夫人,跟着也没用。不过是个水匪,世子爷只是贪图那张相似的脸。渁竞天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世子高风亮节阳春白雪,必然瞧不上那样的人。” “是。” 燕平侯府正院,韩夫人也在劝哭泣的沈烟霞:“谦儿不过是被那张脸迷惑了,这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走不到一块。你没听到人回?谦儿可曾往那渁竞天眼前凑?他自己心里有分寸。等过几天,你表哥便好了,还不是往你那里去。莫哭了,回去让蕴儿写个大字,我拿给谦儿看,当爹的能不记着儿子的?” 好容易才劝回沈烟霞,韩夫人无力揉额头:“唉,若是当初没出那件事…其实我对先世子夫人也是很满意的,唉…” 旁边妈妈立即劝道:“是先世子夫人福薄。” 韩夫人挥手,闭上眼,妈妈悄悄退出去。室内一时静谧,等韩夫人再睁开眼,一阵厉光闪过:“若你不是官…便是消失了也无碍…” 可惜,渁竞天是官,从三品,很高了。不是她一个后宅诰命能动的。 韩谦此刻在哪? 渁竞天和杜仪娘带着孩子们在月老庙前的空地上流连。她们当然不是来求姻缘的,只是月老庙前的小吃摊子众多又美味,外地人来京城都会来见识一番。毕竟,再贵的小吃摊子普通人也能消费一二。 杜仪娘问渁竞天:“那男的没完了?” 韩谦就站在外围一处高地,默默望向这边。 渁竞天弯弯嘴角:“随他去。” 这里多少美好回忆啊。曾经,韩谦和金汐儿偷偷在庙前那颗大桃树上拴红线。每次都拴的高高的,两人认定彼此会圆满一生。啊呸,渁竞天想着想着就想骂,假如当初真死了,那作为金汐儿的一生不能不说圆满。可金汐儿到底没死,她还活着。当然,在韩谦看来是生死未卜难有活路,可这也不是她才遭难他就跟金悦儿那个贱人滚床单的理由。贱人!两个都是! 跟金悦儿这个居心叵测的所谓“闺蜜好友”比,渁竞天觉得从小垂涎韩谦并肆无忌惮展示自己野心的沈烟霞远远可爱的多。 可惜,渁竞天垂眸,一片冷光,当初黑大头掳了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说的话,足以证明沈家在里头的居功至伟。 金悦儿别想好过,她沈烟霞也逃不了。 这不就开始了吗?韩谦整日怀念金汐儿,还会跟他们卿卿我我?只要自己不是金汐儿,他韩谦就一辈子也忘不了金汐儿的好。 马蛋,自己“死”了一个月,他一娶俩。甚至,那俩儿子只比朝儿小几个月。 韩谦的一往情深也不过如此。 渁竞天觉得恶心,原来昔日情郎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吃好没?回家喽。” 俩孩子个个挺着高高小肚皮,被各自娘亲牵着慢慢走,溜食儿。 韩谦远远的跟,心里无数次纠结,那个小女娃的爹到底是谁?难不成自己真认错了人。 竹竿驾着马车来接人,俩眼冒光:“寨主,刚才我在大街上瞧见一匹马,好马,几个眨眼就掠过去了。” “嗯?”渁竞天皱眉:“谁家纨绔闹市纵马,以后孩子出来得小心些。混蛋。” 第二十四章 好男儿从头再来 卫同驾马直冲进府里,翻身落地施展轻功往内院跑。惊得一路下人失了魂,他们世子爷是碰见啥十万火急的事回家来求助老太君了? “祖母,您——”卫同眼里悲色就那样咔嚓嚓裂成碎片掉了一地。 卫老太君面色红润,气定神闲,正在吃核桃。 指腹大的山核桃,格外美味,也格外难剔肉。旁人都是用小锤头敲的,卫老太君不一样。捻起俩,手心里一窝,山核桃坚硬的木壳就碎成七八瓣,扒拉扒拉拣肉吃。从不假手于人。 “同儿回来了,来,一起吃。” 卫同胸口那个堵。 “您,您您您,您不是——不行了?” “是不行了,急的不行了,你怎么今个儿才到京?” 急的不行了?您自己看看自己吃核桃那个悠闲劲儿。才到京?打自己得到信儿,那是日夜不停往回奔。等等,他以为是那个“不行了”,只是急的? 卫同艰难问:“那最后一面是——”什么鬼? 卫老太君点点头:“恩,最后一面。你小子要是这次不能让老婆子满意,就滚蛋吧,永远别回来。” 卫同险些吐血,这就是所谓的“最后一面”? “祖母,你搞什么鬼?” 卫老太君一拍桌子:“老婆子说错了?” “我可是日夜从边境赶来的,你知道西炎——” “不是有你爹吗?” “...原来,你们是合谋?”卫同悲愤,只耍着自己玩,有意思吗? “你爹啊,自己猜出来的。” 卫同呵呵:“我爹也被您涮过吧?” “没。”卫老太君端正了脸:“老婆子是胡闹的人吗?不是有大事,我会让你赶紧回来?” 卫同这次小心了,想想往后走:“我不听了,刚刚进京不知惊了多少路人呢,我得去赔偿。” “不用你,我早嘱咐了大管家,早等着你回来了。你过来,我跟你说。” 祖孙俩对质时,屋里人就退了干净。 想想祖母为人,卫同觉得还能再相信老太君一次,走到对面坐下,也捻了俩核桃。黑亮有神的眼睛却眯了眯:“祖母,别再诳我。” 卫老太君笑,笑得跟捡到宝似的,伸着头,小小声道:“我给你说,你表姐回来了。” 卫同有些懵:“谁?” “你汐表姐。” 卫同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嗖一下跳起来,紧张问:“祖母,她给你托梦了?有没有说谁害了她?我这就去给她报仇。” “瞎说啥。”卫老太君笑个不停,生生笑出几条褶子:“大活人回来了,活生生回来了。” 卫同错愕,拍着脑袋:“真的?” “这还有假?我都见过了。” 卫同只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在三尺地上转来转去,不停手扇着风,吹着气。 卫老太君乐个不停。 “祖母,她在哪儿呢?我这就去找她。哦,是在姨母家吧?我这就去。”说着就跑。 “哎哎,等等,等等,不在金家。” 卫同一脚门外,一脚门内,一听这话停住身子,扭回头冷了脸:“难不成是韩家?她脑子坏了!” “呸呸呸,”卫老太君怒:“就你这样说话,你表姐喜欢才怪。给我回来坐下,听我慢慢说。” “您快点儿说,我着急。”卫同只得坐回来,却一条腿往前伸,一条腿蓄力弯着,只等得了地址往外窜了。 卫老太君笑眯眯:“她啊,如今不叫金汐了,叫渁竞天。” 哈? 卫同记性好的很,作为淦州邻居砛州常驻军,他表示很明白渁竞天是何人。 “哈?淦州,苍牙山,寨主?” “是呀,看你汐表姐多本事,当寨主了呢。” 卫同揪了自己一把:“我倒是听着有人传,那渁竞天是个女的…怎么就是汐表姐?祖母,您确定了?” 卫老太君白他一眼:“当然,祖母眼睛亮着呢。我可跟你讲,五月里渁竞天进京,我就派人偷偷去查了。她现在有个女娃,应该没男人。你,明白吗?” 苍牙山水寨把守的严,探子没能摸进去,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能耐。 “明白,明白,我明白。”卫同还有些回不了神:“这这这,这是怎么弄的?” “还想不明白?”卫老太君冷笑:“我早说,你汐表姐是给人害了,说什么不小心落水——” 卫同立即道:“汐表姐在水里才不会有难。” 卫老太君点头:“她啥样,咱比金家都知道的多。那苍牙山水寨,下头传来的消息,就是那一年,换了当家的。原来的寨主黑大头,据说是内讧死了,也是那一年,苍牙山劫道改了规矩,多是冲着贪官污吏去的。” 卫同一挑黑亮眉毛:“祖母是说——” “是。不过,我再跟你说说渁竞天。你仔细听了。” 接下来,卫老太君便把渁竞天两次进京的所有事都讲了来。 卫同皱了眉:“看来,汐表姐只能‘故去’了。渁竞天,渁竞天…” 卫老太君一拍卫同胳膊:“孙子,老婆子就等你了。” 卫同一咬牙:“行。祖母,我现在就去找她,不管怎样,我得先认识她。” 从头再来嘛,哦,本来就没什么开头。 卫老太君做出抹泪动作:“你要是做不成,以后别进这个家。” 卫同无语:“…祖母也得帮着我。” “当然。对了,姓韩的还天天跟着她呢,找机会弄走他。” 卫同磨牙:“那个不要脸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好了,先去收拾收拾,埋汰样儿,哪个姑娘喜欢。” 卫同笑:“祖母,我现在可是男子汉,不是当年的小孩了。” 自己就是因为年纪小慢了一步,如今,可没这劣势了。 忽然有人来传:“老太君,宫里来人,皇上召世子进宫。”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 “祖母,那我先进宫。” 皇宫,皇帝看着英姿勃发雷厉风行的小将军,暗自满意的点头,不错,下一任卫国公也是国之良将啊。 “西炎战事如何?” 尽管不能抬头直视皇帝,卫同仍是骄傲的拍胸脯:“皇上只管放心,只要有卫家在,保管不让西炎踏进国朝一步。” 皇帝更满意了,又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在京里长留,卫同把想了一路的说辞说出来,先是叹了口气。 “是祖母——有些不妥。她老人家做梦,梦见边关战事,小臣冲在前头杀敌,突然中了乱矢,穿胸而过——” 皇帝面色一凛。 卫同觉得还不够,接着又道:“又梦见府里挂了白幡,祖母看见黑漆漆一口棺材,里头躺着个人儿,瞧着像小臣——” 皇帝脸色沉了。 “惊梦了,怕小臣出意外,就让人传急信回来。她老人家是太过担心,小臣从小勤练武艺,能出什么意外。皇上,明天小臣就返回边关。祖母太任性了。” 卫同一脸的不好意思和内疚。 第二十五章 让你滚蛋 皇帝好意思让他回去? 若是别的妇人,说日夜忧思子孙而噩梦不断,他相信这只是妇人愚思,只会嗤之一笑不加理会。 可那是卫老太君啊!亲手送夫君、儿子、孙子上战场的卫老太君!披挂上阵杀敌巾帼不让须眉的卫老太君啊!她会借口战场危险叫孙子回来窝着?若是边关告急,她老人家定会第一个请求出战。 皇帝没怀疑卫同的瞎话,他想的是,难道冥冥之中,卫老太君得了上天预警,卫同有危险?那可不行,卫同绝不能出事。卫家几代单传,卫同还没成亲,还没留下子嗣呢。万一,卫同出个什么事,卫家断了传承,他的西国门由谁来守?国朝还有比卫家更骁勇善战更忠心不二的武将吗? “不必,既然老太君得此先兆,你还是小心为好,先留在京里吧。”皇帝沉吟:“正好,朕有一事问你。” 卫同心里撒花,又好奇皇帝的话。 “淦州苍牙山,渁竞天,你知道吗?” 卫同心里一凛,忙打起精神,面上却笑嘻嘻不在乎道:“是淦州招安的那伙水匪?小臣倒是听说过,隐约听着那什么渁竞天是个女的。” 皇帝点头,长声一叹:“水匪作乱,本来当全剿灭之。” 卫同心里撇嘴,能剿灭怎么没早剿了?还不是他表姐厉害,打败了那些没用的官兵,真不愧是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汐表姐。 “只是,那渁竞天竟发展出数千人来。你也知道,淦州的水匪,并不是罪大恶极的逃犯大盗,其实是当地百姓…” 卫同恭敬听着,心里却冷笑,虽然自古淦州出水匪,可老百姓都去当水匪让朝廷不敢剿,还不是官员失职无法国泰民安?表姐就该把全淦州人都变成水匪才对。 这时候卫同还不知道,即便没有全部变成水匪,但也快一半了。 “朕岂忍心民生不安?便使人前去劝说,让他们归了朝廷,算是洗了白,能光明正大做人。还特地成立了淦州水兵营,她渁竞天也封了从三品的武将。” 表姐威武,自己要努力。 “只是,名头上变了,匪气却不改。朕想将淦州水兵营改编为朝廷正式军队,小卫卿有何建议?” 卫同笑道:“这有何难?皇上派人去接手监管即可,她渁竞天能不听朝廷的?” 皇帝老脸有那么一丢丢红,想砛州偏远,有些事知道的不清楚。只好将当初苍牙山与朝廷的协议道来。 卫同大赞表姐英明,又大骂朝廷沾他表姐便宜。 “这样啊,若渁竞天得人心,只怕雷霆手段会引起淦州水兵营的反抗,只能徐徐图之了。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若是户部能拿出饷银粮草,再派人去大肆宣扬皇恩浩荡——” 韩家老头可是户部尚书,每次掏钱都死抠死抠,表姐真傻,连自己俸银都不要的。 皇帝烦躁:“国库银子除运转朝廷稳定民生,都用在了边关防守上,西炎狼子野心你也清楚。近年,北齐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东厦也瞧着不安分,唉,国库艰难啊…” 没钱,让人家自己养自己给你出力卖命?想太好。 卫同只得道:“那小臣得仔细想想。” “好,小卫卿想出来立即来回朕。你回去吧,多陪陪老太君。”又赏赐补品药材若干。 回到家,卫同一字不差把话转述,卫老太君直叹气:“想当初先帝…如今这位…也不知道后头…” 真是,话都不能明着说出来。 卫同满不在意道:“管他们呢,咱卫家守好砛州便好。” 卫老太君不满:“鼠目寸光。若是朝廷穷了,咱拿什么守砛州?” 卫同梗着脖子:“是,您老忧国忧民,可这事儿咱能插手?除了砛州,除了战事,咱去过问别的,您当那位会高兴呢?” “哼,滚滚滚。” “我去找表姐。” “人前人后,表姐二字再不能提。” “我去找渁竞天。” “小兔崽子,明天再去,刚从宫里回来,这时就去,对得起你编的瞎话?” 卫同笑嘻嘻:“那我先回去洗漱,再来陪祖母用饭。” 见她走了,卫老太君叹了声:“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红妈妈进来,喜气洋洋:“世子能在家多呆几天吧?我去厨下让他们多做几道世子喜欢的菜。” 红妈妈跟了老太君几十年了,也上过战场,还得过朝廷的赏,有武职在身的。可不是一般下人。 或者说,卫国公府上就没有一般下人。那日与竹竿对上的车夫,也是前几年在战场上伤了脚才退下来的。 “去吧,一个个都宠着他,从明个儿起,你们轮着与同儿对练。功夫可不能荒废了。” 日日吃喝玩乐的渁竞天等人,又寻了新的好玩的处所,京城郊外香山。香山,顾名思义是香的,皆因几个山头生长的树木多是香樟,檀木,楠木等。经年累月,树底下抓一把枯叶都泛着淡淡清香。山里头有几汪清湖,京城人士皆喜欢去那里泛舟赏景。 渁竞天很光棍的带了所有人倾巢而出,大门一锁,也不担心有人找或是偷儿上门。 “香山里,有一个小湖,要穿过崎岖山路才到的。湖边有一片枫林,这时候还不够红,但也很美。咱去那里吃烤鸡烧鱼。” 吃,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景嘛,哪里的山水有淦州的好看?想不明白京城人咋就爱围着一滩死水看啊看,土鳖。 渁竞天一行直往香山驶去。 韩谦仍暗搓搓跟在后头。 那边,打扮的器宇轩昂的卫同也牵着高头大马出了门。 一路上,往香山方向去的人不少,很是热闹。 少言的杏子难得感慨:“京城的人可怜呐,四方砖头屋子住着,连个走动的地儿都没有。哪像咱,出了竹楼就是山水。” 杜仪娘笑:“人家还嫌咱的竹楼四边漏风呢。” “漏风才好,不然多闷的慌。”桃子拍拍丰满小胸脯:“我晚上睡觉看着屋顶,知道上头是砖啊瓦的大木头,我就想,这要是不结实,掉下来,妈呀,不得多疼呢。” 一路人哈哈大笑,把边上林子里的鸟阵阵惊飞,也个个说还是自家竹楼住的舒服。 渁竞天牵着渁朝儿的小手,因为要进山,马车停在山下,有做这一行当的人专门看着。他们步行上了来,渁朝儿坚持走到这会儿还没喊累。 渁竞天笑道:“咱们淦州已经是海边了,一年四季除了夏就有个春脖子。京城不一样,这会儿还好,过些日子,再凉一些,竹楼还真抵不住。” 猴子便笑叫道:“今年,大家伙儿都能享受一把夜里裹着棉被睡的好滋味儿了。” 众人更是大笑。 说笑间,他们已经拐上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转个弯,看不见了人影。 韩谦急忙跟上去,突然一个人影仿佛从天而降,挡到他前头。 “是你?”韩谦惊讶。 卫同一挑眉:“滚蛋。” 第二十六章 钱命只管拿 韩谦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卫同往上吹了口气,头上一绺梳不起来的小倔毛飘了飘。 “哟,韩世子这就老的听不见人话了?滚蛋,小爷让你滚蛋。” 韩谦大怒:“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卫同右手握拳,翘着大拇指往左肩上顶了顶:“我是卫国公世子,你爹只是候。我是少将军,你只给你爹打下手。不管看家世,还是看自己本事,你都比不上我。小爷没让你下跪行礼就是好的。” “竖子狂妄。” “哟,再狂妄也没您狂呀。天天跟着人家女人孩子后头,打什么坏主意呢?” 韩谦一愣,随即恍然:“你是为了渁竞天?”随即眼一亮:“你也觉得她是汐儿?是了,你可是汐儿的表弟,你——” “你闭嘴。”卫同沉了脸:“我是来找渁竞天,渁竞天只是渁竞天,金汐儿早就死了。不过,你一说,我倒是想问问你,皇上在金銮殿上亲自开口说渁竞天不是金汐儿,韩世子还如此说。你是违抗圣意吗?那小爷就要揪着你衙门走一趟了。” 韩谦脸一白:“我只是,只是…” “只是看渁竞天像金汐儿?”卫同突然翻脸,猛出一拳狠狠打在韩谦脸上。 韩谦躲闪不及,往后跌去,被一棵树挡住靠着站住了。 卫同冷漠道:“你有脸提金汐儿。当初,她才出事,你就跟那个贱人滚上床。她尸骨未寒,你一娶俩儿。我呸,枉你在金家迎亲时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韩谦白着脸:“我,我是被逼的——” “哈哈,多稀奇呢,”卫同一脸鄙夷:“那贱人还能强了你?还是你被逼发的誓言?” 韩谦痛苦闭上眼,当时,他日夜找妻子下落不可得,失意之下多喝了酒,把金悦儿看成了金汐儿,后来… “是我的错。” 卫同更加鄙夷,难道韩谦还当金悦儿是个好人不成? “金悦儿强了你,你便要对她负责。沈烟霞呢,她也强了你?” 韩谦一滞,金悦儿失身与他,他是个男人,纵然不爱也要负责。可母亲说,表妹从小倾慕与他,京城里都知道这事情,若是他不娶她,表妹便嫁不出去了。他不愿,却传来表妹寻死觅活的消息,然后… 卫同冷笑:“都是男人,又身负传承血脉之责,再娶又不是什么错事,便是金大人家会反对?可看看你们燕平侯府做的事,恶心人,呸。亏你有脸一直说你只喜欢金汐儿。” 韩谦大悲:“我当然此生只爱慕她一人——” 卫同怒,踹他一脚,反手指着渁竞天一行离去的方向:“你爱慕金汐儿,然后看见长得像她的人就天天跟着看着?是不是以后只要像金汐儿的人你都跟着都看着?你是不是还想把所有长得像金汐儿的人都娶回家守着得了?若是金汐儿底下有知,知道你借着她的名头,****无数,你猜,她会怎么想你?” 韩谦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卫同问他:“你把别人当成金汐儿的替身,看着别人想着她,你觉得金汐儿会高兴?” 韩谦一愣,汐儿…怎么会高兴?虽然她没说,但她不喜欢自己注意别的女孩子。 卫同忽然贱兮兮问他:“你该不是跟你俩媳妇那个啥的时候,也想的是金汐儿吧。啧,真脏。” 真脏。韩谦面无血色:“我,我没有,我——” 卫同立即怪叫:“那你跟别的女人那啥都忘了金汐儿的,你对她还有几分情?哦,还有俩崽子呢,你当是你跟谁生的?” 韩谦脸白的纸一样,好像无论他怎么说,都是玷污了他与汐儿的纯洁爱情。 卫同冷冷盯着他,纯洁,爱情?屁!表姐就是脑子进水才被这个只有一张面皮过得去的小白脸迷惑住了。真纯洁,就该守身如玉。真爱情,就容不得他人近身。 不过是个用自诩深情遮盖他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窝囊废罢了。 韩谦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往山下去。他真的不爱汐儿?汐儿恨他吗?他们那么美好的过往怎可能是假的?他是那么的怀念她,想她,想的他半夜都会心疼而醒。他当然爱她,爱她爱的深入骨髓。可是,卫同的话… 见他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卫同一挥胳膊,无声大笑。 表姐,我来了。 一个飞身,消失在树林间。 渁竞天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 有人在跟踪。 不是韩谦。 行家和外行,那种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 奇了怪了,韩谦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冒出一个高手来? 渁竞天脚步顿了顿,总不可能是韩谦找来替班的吧? 想想低声吩咐众人脚步加快,渁朝儿和黎小泽也被两个汉子抱起来,两人懂事的不问不闹。 渁竞天走在最后,步子越来越慢。等前头的人走了很远,停住脚,后转。 “哪里来的小毛贼,滚出来。” 卫同噗嗤笑出来,见他表姐一身红色劲装,腰悬宝剑,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剑柄,威风凛凛俏生生站在那。 就是嘛,以前瞧她文绉绉念诗的模样,别扭死个人。 卫同跳出来,满脸的笑止都止不住:“是我是我是我呀。” 看清来人模样,渁竞天一阵恍惚。 玄色箭袖长袍,丝毫遮不住压不下少年喷薄而出的英气与热烈,一头黑发在后脑束了高马尾,头顶一缕倔毛打了个璇儿垂在脸前。锐利的长眉,眉头的眉毛精力旺盛的直直向上戳着。黑亮有神的眼睛,带着天生的骄傲和叛逆。记忆中的男童如今长成了五官深刻棱角分明的少年将军。 此刻,这少年笑得跟傻子似的望着自己,眼里的光是那样的闪那样的亮还有些湿… 这是自己改名换姓卷土重来想见到的故人里最让自己无所顾忌欢喜的人,卫同啊。 渁竞天恍惚了那么一瞬,那一瞬,足够让卫同确认她就是金汐儿。 他竟回京了?他不是应该在砛州和卫国公守边吗?突然想到那次被卫老太君劫道的诡异事件,是老太君把他叫回来的?为了自己?为什么? 渁竞天收起情绪,冷冷道:“小毛贼,说,为何跟着我们?劫财还是要命?” 卫同一愣,是啊,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渁竞天。 一边朝她走,一边把自己身上挂着的玉佩金坠扳指什么的,都摘下来,强硬塞到渁竞天手里。 渁竞天有些懵。 能摘的都摘了,卫同跳了跳,确保值钱玩意儿都给了渁竞天,才痞痞道:“要钱都给你,要命也有一条。你只管拿。” 说完,脑袋一歪,把洗干净的脖子凑过来。 渁竞天怒,这混小子还是不长进的小痞子样儿,欠抽。手扬起,一巴掌抡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本寨主亲自来 嗷的一声,卫同迅速往后一跳,两手撑在膝盖上,抬着脸翻个白眼吐着舌头:“打不着。” 渁竞天又是一个恍惚,仿佛眼前是多年前那个顽皮捣蛋的小男孩。 “哪里来的浪荡子,看本寨主不把你剥皮抽筋。” 渁竞天心里笑,面上却沉了下来。虽然,这地处偏僻,荒野无人,但,自己既然决定现在不能暴露身份,自然该每时每刻不露出马脚才是。 卫同直起身子,迅速道:“我是卫国公世子卫同,砛州大军帐下武将。听闻渁寨主身手不错,特来讨教一番。” “哦,来打架的。”渁竞天淡淡:“那,来吧。” 卫同抹了把脸,贼笑:“本来是想打,只是见了渁寨主的面,打不成了。” 渁竞天眉毛抖了抖,这小子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渁寨主应当知道,你和京里某个人长得太像了吧?” 混蛋小子。渁竞天只能陪着演戏:“你是说吏部金大人幼女?这事,金銮殿上说的分明,皇上也说——” “我知道,我知道,”卫同拦下她的话:“我知道渁寨主不是金汐儿。只是冲着这张脸,我不忍心下手。” 渁竞天顿生提防,这小子下头绝对不是好话。果然—— “唉,你不知道,那个金汐儿,是我表姐。她长得跟寨主一模一样,挺漂亮的。人品也行,就是脑袋进了水,眼神也不好。韩谦,韩谦你知道吧?”卫同上前几步,挥舞着手。 渁竞天握了握剑柄,琢磨着待会儿把卫同削成什么样才不会让老太君太难过。 “听说,他缠上你了?渁寨主是明眼人,就那样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吟诗作画喝酒放屁屁事做不成的小白脸,也就金汐儿那个脑子不灵眼长歪的笨蛋看得上他,还一门心思嫁给他。啧啧,笨蛋,笨蛋,笨蛋…” 渁竞天确定了,这小子认出她了,仗着她不会承认可劲儿的骂自己,报以前的仇呢。 嘭—— 卫同急忙躲闪,捂着胳膊,瞪着大眼珠子,怪叫:“我说的又不是你,你打我干什么?” 渁竞天冷道:“你才说我长得跟金汐儿一模一样,又说她眼长歪,岂不是在骂本寨主眼歪吗?混蛋!” 卫同懊恼,忙补救:“是我说错了,她眼神不好,是眼神不好。渁寨主才是眼明心亮。” 渁竞天忿忿,自己以往就是瞎了眼,也不是你这小混蛋能说的。 卫同又来讨好:“我过来时,看见那小白脸偷偷摸摸跟着你们,不知道打什么龌龊主意呢,我帮你打跑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渁竞天冷着脸,心道多管闲事。 “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不过,我找渁寨主可是有正事。” 渁竞天不语。 卫同肃了脸,一抱拳:“还希望能跟渁寨主讨教一二。” 渁竞天噌一声拔了剑,杀气腾腾:“来吧。” 卫同傻眼:“我没带兵器,咱们点到为止——” “呵,你不带是你的事,我带了是我谨慎。” “咱们比拳脚功夫,公平——” “公平?哈哈,本寨主可是水匪,跟水匪头子讲公平,你脑袋进水了?” 说完,渁竞天剑一横,直直刺了过去。 卫同哇哇怪叫,急速躲避着连绵不断而来的剑招,心道,完了,方才得意忘形,把她说恼了。 要不,让让她? 刺啦一声,卫同袖子被挑了个窟窿,忙跳出来,嚷:“不打了,不打了。我受伤了。” 渁竞天冷笑,装输?自己用得着他装?且不说他藏了身手,他就以为她全力以赴了?他没利器,可她擅长的也不是剑。 不过,这样憋屈着打,也没意思。 渁竞天把长剑往旁边草丛里一抛,剑鞘也丢到一旁。 卫同懵:“什么意思?” 渁竞天狞笑:“不好意思划破了世子衣裳,刀剑无眼,咱还是拳脚见真章吧。” 一双粉拳互相捏了捏,咯咯直响,手脖子再转转。 卫同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今个儿这风阴嗖嗖的。再见渁竞天小眼神也阴嗖嗖,不由自主就想摸屁股。她不会还想打他屁股吧? 都多大的人了?啊呸,自己如今可不会让着她了。 渁竞天一拳直捣面门,卫同抬胳膊一挡,骨头一疼,面色一变,这不是表姐那力道。这力气,比以前大了十倍不止,比很多男子都要强。 顿时收起轻视相让之心,正经迎战。 总算让这小子收起嬉皮笑脸的坏模样,渁竞天也有心思试试这几年,长大了的卫同有多厉害。 两人你来我往,一黑一红,战成一团,一时分不开来。 猴子带着四个人偷偷摸回来,就爬在一旁草丛里,张着脑袋瞧。 “那男的谁啊,身手不错,跟寨主打,不落下风。” 猴子之前被渁竞天教训,现在做事知道需先动脑,在脑子里扒拉收集的京城资料,琢磨半天:“昨个儿,我上街溜,倒是听说卫国公世子回京了。看这人身手,这年岁,该不会是他吧?” 几人面面相觑。 “咋这卫国公家里的人都怪怪的。先是他们老太君,二话不说就让寨主给她赔罪。他家世子咋也二话不说就跟寨主打上了?” “猴子,你脑子活,你仔细想想,咱以前是劫过卫国公的道?” “不能,卫国公那厉害…咱劫得成?是不是劫了他家亲戚?” 猴子翻白眼:“想多了。卫国公家几代单传,哪来的亲戚?” “笨呐,单传也得娶媳妇啊。” 猴子一愣,眨巴着眼睛想半天,肯定道:“没。淦州没进过跟卫国公家有关的官。” 这一方面说明淦州挺不着人待见,另一方面也说明,卫家正经亲戚数不出几个来。 那边卫同身上挨了几处,有苦说不出,这力气,跟自己也不差了。他表姐怎么练的?让他愁的是,渁竞天下的了手,他却下不了手。脸不能打,胸不能打,腹不能打,胳膊腿…他也下不了手。 渁竞天冷笑,你以为你能打的着? “停!”卫同再次跳分开:“不打了,好男不跟女斗。” 渁竞天阴阴笑道:“今日,必要分出胜负。” 卫同转转脖子,揉揉胳膊:“我今天没准备好,改日再约。” 再约?喝茶吗? 渁竞天一挥手:“定要将你揍得你家人也认不出来。” 嗖嗖嗖嗖嗖—— 卫同变了脸:“你要群殴我?” 猴子五人在渁竞天挥手那一刻,迅速就位,围着卫同摆了个五星阵。 渁竞天冷道:“不过让你受些皮肉之苦长些记性。” 卫同怪叫:“六个打一个,不是英雄好汉。” “本寨主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本寨主是水匪,你见过哪个水匪一个人劫道的?愚蠢。给我困住他,本寨主亲自来。” “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八章 令人心酸的年龄 渁竞天拍拍手掌,戾气发泄干净,神清气爽带着猴子五人踏上草丛掩盖的小路,找小心肝去了。 卫同艰难爬起,扶着腰顶着一张猪头脸下了山。 卫老太君一照面就抡了一拐杖,发了几年来最大一次火:“又打上了?就你这种蠢货,老婆子还能指望你?赶紧裹了包袱滚蛋吧。” 卫同深觉自己是报应,他打了韩谦一拳,然后被渁竞天揍了一顿。他让韩谦滚蛋,这会儿轮到自己被喊滚蛋。 “哎呦哟,祖母,我快疼死了。不就被打了几下,不打不相识。” 卫老太君忽而一笑:“对,不打不相识,当初你们也是这样。” 卫同猪头一黑,两人第一次见面,金汐儿五岁,他三岁。小男孩嘛,调皮些嘛,就喜欢欺负欺负小丫头。被他欺负过的哪个不是哭着跑开的?金汐儿没哭,却也跑开了,后来趁他独身一人时,按结实一顿猛揍。 小丫头片子,一点儿不留情啊,小肉拳头直往眼睛上杵。 从此,两人开始了“坚定”的友谊。 卫老太君很疑惑:“她身手还比你好?” 小丫头根骨不错,可惜没正经习武,大把好时光都浪费在情情爱爱上去了。 卫同便把两人交手的具体情形道来,说完顿了顿,很是想不通:“我也纳闷,才几年功夫,当初她在咱家偷摸练功的时候又不多,不可能强到今天这个地步。” 卫老太君老眼精光一闪:“真的比你强?” “不知道。”卫同苦笑:“我们不可能拿出全部本事来。” “那也了不得。”卫老太君颇有些骄傲:“当初老婆子就想把她收了当传人的,那么好的苗子。还没跟你姨母说,她自己倒不乐意嫌辛苦。后来认识那韩谦,更是抵死不学,唉——” 韩谦出现在金汐儿八岁那一年,也不知怎么的,就跟金汐儿玩到一块了。那时,韩谦十二岁,在卫同看来,跟个鬼似的天天一身白衣裳,说话温吞吞,整日里拿着一把破箫装风雅,也就糊弄糊弄没见识的小姑娘。很不幸的,才八岁还没见识的金汐儿就被糊弄住了,非得去学琴棋书画。 卫同心里捻酸,那时他虽然不懂,但本能觉得还是来到自己家没金家人看着的金汐儿,爬树翻墙钻狗洞打架时笑得灿烂,笑得真正的开怀。 后来,女童长成了少女,未满十五坚决嫁了人,而他,才十二满一点… 多么令人心酸的年龄差啊。 卫同真恨自己没比金汐儿早两年来到人世,或者舅母怎么就不能晚两年生她? “反正已经认识了,还有现成的借口,我有的是机会缠着她。”卫同得意敲着桌面:“看着吧祖母,这次我看哪个敢挡在我前头。” 卫老太君点头。 红妈妈远远守在外边,见人进来传信,自己听了点头,让人下去,先原地拍了三声,才往屋里来。一进屋,目光触到卫同的脸,抽抽嘴角。 “世子,皇上宣你进宫。” 卫同扶着腰起来:“我这就去。” 于是顶着猪头脸招摇过市,皇帝见了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弄的?” “是渁竞天。小臣想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打听了她行踪,就去跟她切磋,谁知——” 皇帝感动不已:“朕不是让你陪着老太君吗?渁竞天的事不急,你慢慢想。不过,那渁竞天岂有此理,竟敢对你这个卫国公世子动手。” 卫同大喇喇摆摆手:“没事儿,不过是皮肉之伤,养两天便好。” 皇帝点点头,又忧心不已:“她渁竞天竟如此厉害?连你都不及?” 卫同跳起来气愤不已:“哪有。她打不过我,喊了几个兵合力困住我才得逞。若不是看她是女人,还是皇上亲授的武将,小臣早翻脸打死他们了。” 皇帝脸色才好看些,想,渁竞天匪气太重,而卫同却是世家之子,累世的教养,却是做不出对女人下狠手的事情来。想说战场上不能对女人心软,可未免有表露朝廷对渁竞天态度之嫌。卫同,也是武将,怕他听了未尝不会有心凉之感。 唉,皇帝也要谨言慎行啊。 卫同这时开口道:“小臣瞧她手下对她听从的很,而且她指挥人围困我竟是个小阵法,这个渁竞天,不容易对付。不过,皇上放心,等小臣再试她几次,一定能找出她的弱点来。” 皇帝欣慰,安慰激励一番,又赐了药品让他回去了。 然后,卫国公世子卫同被女将渁竞天打的鼻青脸肿狼狈而归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吏部金大人家。 金夫人吃了一惊:“同儿被打了?” 昨天卫同才回来,她想着今天去看他,正让下人拿了礼单来斟酌,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郭氏更是吃惊:“卫世子的身手,能被打?”那个渁竞天这么厉害?那肯定不会是金汐儿。 下人回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呢,应该假不了。” “哎哟,快去取些好药材来,别的不动了,咱赶紧去瞧瞧。” 郭氏忙扶着金夫人出门上得马车,径直往卫国公府去。 燕平侯府。 韩谦这些时日以来头次青天白日这么早回来,韩夫人大喜过望,喊来两个儿媳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好好陪着韩谦,留住他的人别再往外跑。当然,对着沈烟霞和风细雨,对金悦儿不免就严厉些。 韩谦在书房愁坐忆往昔,见两位平妻相伴而来本不想见,但两个小儿子也被抱了来,一口一个爹爹,软软糯糯,一个委屈,一个孺慕,他怎么舍得不相见? 沈烟霞和金悦儿迅速结成同盟,均挡了脸悲戚道:“便是世子不想见妾,孩子已是许久未得世子指点功课了。” 然后一叠大字递过去,比划虽然歪扭,但很认真。 于是,两对母子留了下来。留着留着,一起吃个饭。 然后,外头的消息传了进来,韩谦让手下人随时注意着呢。 韩谦拍了桌子,气红了脸:“我还以为…原来他竟是去欺负弱女子的。好你个卫同,武夫!武夫!” 说完,竟急急往外冲去。 沈烟霞和金悦儿连阻拦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两人对视看得到对方眼里的绝望,只是一个与金汐儿长相一样的人,世子便如此牵肠挂肚。这几年来的夫妻情分,原来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金汐儿,金汐儿,金汐儿…真是活也不行,死也不能。究竟如何才能让世子忘了她? 第二十九章 岂能饶过他 金夫人吓了一跳。她与卫同几年未见。三年前,也就是金汐儿遇难第二年,卫同便去了砛州历练,一直未回。她想得到当年漂亮的小少年该长成如何的丰神俊朗,却没想到在那张青红肿胀的脑袋上找不到一块完好熟悉的地方。 到底还没见过渁竞天,便是发现丈夫异常觉到端倪,毕竟自己没亲眼见过,还是偏向眼前自己看大的孩子的。 金夫人急的不行:“怎么下了这么狠手,同朝为官,你可是国公府世子——” 卫同咧着嘴角笑:“世子只是虚职,按官级,我才从四,她从三,她教训我,并不是犯上。” 卫老太君和金夫人隔着桌子坐了,卫同坐在老太君下手,郭氏在金夫人那边。 郭氏笑道:“表弟大人大量,也不见恼。” 卫同便道:“我又不是小心眼儿妇人,大男人大气量,输了便是输了,改日找回场子便是。” 郭氏一窒。 卫老太君笑骂:“天下妇人你都瞧不起,老婆子你也不放眼里了。” 卫同一挥手:“我说的是外边那些无知妇人,当然这屋里的可是有眼光有见识的女豪杰呢。” 几人笑起来。 金夫人担忧问:“伤势如何?请过太医看没?” “不用。就是皮肉伤,看着厉害,其实没伤着骨头,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金夫人方才点了点头,又狐疑:“你这么厉害,那渁竞天竟比你还厉害的?” 郭氏悄悄竖了耳朵。 “我怎么会不如她?是她使诈,我独身一人要切磋,她打不赢我喊了手下来困住我才…是我掉以轻心了。” 金夫人皱眉:“这手段可不怎么光明。” 一边郭氏突然噗嗤一笑,几人纷纷望向她。 郭氏抬着袖子笑道:“我突然想到,小妹初与世子认识,可是打了一架的,那渁竞天——” “嘭——” 郭氏一惊忙低头,却是金夫人拍了桌子。 立在金夫人身后的姜妈妈忙给她顺背,一边小声道:“太太慎言。老爷大爷皆发了话,二小姐之事再不得议论。夫人这几日睡的不好…” 郭氏忙起身赔罪。 卫同与金汐儿的相识实在有趣,身为金家主子的郭氏嫁过来后不止一次听说过,这时候不免想起来,却忘了婆婆听不得旧事重提。 卫老太君却不赞同的看向金夫人:“你这样如何是好?连提都不要提的,难道你想让人都忘了汐丫头?是不是等你们两口子故去后,汐丫头都没了人惦记的?” 卫同也不赞同道:“就是啊,姨母,我汐表姐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凭什么不能提?” 卫老太君一拐杖横扫,卫同跳起来。 “有你这样说话的?不会说就闭嘴。” 卫同别过脸不服气,可惜一张猪头脸不怎么美观。 金夫人拿帕子按按眼角,低头道:“姑母,是我着相了,我只是一想到汐儿她…我这心就止不住的疼。” 卫老太君和金夫人同是冼氏女,算是比较近的族人,金夫人随夫君定居京城后,两家开始走动起来,按时人看来,是很正经的姻亲。 卫老太君喝道:“收起眼泪来。若你换到我这位置,还不得哭死了去?你金家也算是一脉单传,你身为当家主母需时刻坚强柔韧,你才是金家内宅主心骨。” 卫老太君可是亲手送三代男丁上战场,夫君早逝,儿子鳏夫,孙子愁娶亲,人家仍是每天乐呵呵的过,一个女人撑起偌大一个国公府。 金夫人忙收了帕子,挺直坐好了。她怕呀,老太君这么一喝,没谁还能哭哭啼啼不听从的。 郭氏也是一激灵,一面觉得卫老太君威武,一面又庆幸自己没摊上这样厉害的婆婆。倒不是不好,而是,一根小树苗子在参天大树前怎么也抬不起头喘不了气的感觉。 金夫人受了训,对郭氏道:“是我着相了,你没做错事,快坐下吧。” 郭氏应是,老实坐了。 卫老太君又不满意了,这婆婆咋当的不是那味儿呢? 金夫人转向卫同:“你这孩子好端端怎么跑去找那渁竞天比武呢?” 卫同只笑,说了句“前朝的事”,金夫人便不问了。 女子不得干政。 有人来报,谦谦君子韩世子脸红脖子粗的在府门前闹呢,非得要见世子。看那兴师问罪的气势,怕来者不善。 才被卫老太君开导的好点儿的金夫人,脸色迅速一阴:“他来做什么?” 金家和韩家翻脸,固有韩谦没保护好妻子的缘由,更主要的是因为金汐儿才过世一个月,他韩家迫不及待一娶俩。这是生生打他金家的脸啊。 韩谦再娶前,燕平侯厚着老脸上了金家门,在满门白幡中说韩谦要续娶,请金家理解。 两口子不是不讲理的人,韩谦是燕平侯世子,且是唯一嫡子,金汐儿又没能留下个血脉的,当然必须的娶啊。 时下有个风俗规矩,讲究人家里男子续娶,要征得先头正室的娘家同意,毕竟大家族联姻,联的更是两个家族。甚至,更有直接从娘家再抬一门媳妇来的。 金大人一夫一妻无妾,只有嫡生的孩子,当然不会也没有金家姑娘再嫁过去。两口子一听燕平侯来意,便同意了,甚至还表示金夫人能帮着相看人家。 很美好很通情达理的开端,让燕平侯都没脸继续往下说。 什么?这就娶? 金大人险些把燕平侯打出去,连一年都等不得? 金夫人也是气得险些晕过去。 燕平侯也想等一年,可是韩谦沾了人家的身子,他夫人更着急让娘家侄女进门,他就被逼上门,就被人戳脊梁骨了。儿子是债啊。 然后,两家撕破了脸,准确的说是金家单方面绝交。毕竟这事拿到御前去说,也是燕平侯家不地道。时至今日,燕平侯还在极力挽回两家关系,若是金家还有女儿,他一定排除众异,给儿子迎进来当继室。 可惜,金家就俩嫡女,大的进了宫,小的便是他儿媳妇。 金夫人怒问:“他来做什么?” 下人回:“不知道,只听他嚷着世子小人,欺负弱女子,还牵扯到了渁竞天渁大人。” 金夫人茫然,她不听这些,当然不知道内情。 卫同很好心解释:“他是说我和渁竞天比试的事。我去找渁竞天时,他跟个贼似的偷偷跟在后头,被我打跑了。姨母,你不知道?全京城人都知道韩谦每日里缀在渁竞天后头,走哪跟哪,还做出一副忆往昔的痛苦模样。” 金夫人唰的脸黑了,磨牙道:“难道他把那渁竞天当成了我儿?” 卫同吹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金夫人猛的站起身往外走,卫老太君拦她:“小辈的事让小辈去做,让同儿打发了他去。” 金夫人不听:“不行,他这是败坏我儿名声,我岂能饶过他?” 郭氏等人忙跟上,卫同抄着胳膊也去了。 卫老太君摇摇头,抿口茶,坐着不动。 第三十章 国公府前的斗争 金夫人怒气腾腾出了大门,耳听见韩谦在嚷着卫同欺负弱女之类,只觉毛孔都要喷火,站定台阶上,怒喝一声:“韩世子不要欺人太甚。” 韩谦一惊:“岳母大人,您…也在?” 金家恼了韩家,但这层姻亲关系毕竟没毁,叫一声岳母大人不为过,只是金夫人心口更堵罢了。 韩谦要行礼,金夫人一声“当不起”,腾腾腾下了台阶走到他跟前。 “我问你,我才听说,你日日跟着那渁竞天。此刻闹到国公府门前,也是为了那渁竞天?” 韩谦:“岳母,我…” 金夫人抬手:“不要跟我解释。我儿早逝,你又另娶,我不管你那些风花雪月。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跟着渁竞天了?” 韩谦默认:“她——” 金夫人又阻了他开口:“好,你日日跟着她。我再问你,你跟着那渁竞天,是不是有我儿的缘由?” 当然有。 金夫人大怒:“我儿命苦早逝,花一样年龄便离父母远去。你竟然还借着她的名义,做这种龌龊勾当!韩谦,你对得起我儿对你的一腔情义?” 韩谦脸色大变:“我,我…” “你什么你?是不是以后但凡是你觉得像我儿的女子,你都要痴缠一番?是不是以后你广纳美妾,也是因着我儿了?我儿孤零零在地下受苦,你却明目张胆与女子厮混,还让她给你打遮羞伞。韩谦,你韩家要不要脸!” 郭氏忙扶着气得颤抖的金夫人,也厉声道:“韩世子想做什么如何做,咱管不着,可不能拿金家姑娘来做挡箭牌。” “我没那个意思。” 卫同一边嗤笑:“韩谦,你莫不是以为京城人眼睛都是瞎的?我都不用亲眼看见的,你去茶楼酒楼听一听,是不是因为你整日跟着渁竞天,我表姐的事被他们翻出来嚼呢?” 金夫人跺着脚,悲声道:“冤孽呀,我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卫同又加句:“呸你个不要脸的,我表姐死了你都不放过她,还要她给你当红娘。” 他只是想让金家彻底恼了韩谦,可他不理解慈母心,金夫人听了这话,猛的上前便要伸手打韩谦,吓了他一跳,忙扶住了,安慰道:“舅母,你别气坏了身子,我来收拾他。” 郭氏心道,你不说话,你舅母也便没有那么气。 韩谦突然大喊一声:“我没有,我没有,我今生只爱汐儿一人。” 声音真大,差点儿能让内院里的卫老太君听见,已经到了跟前的燕平侯府的马车里的人当然听了清楚。 金悦儿和沈烟霞只觉一颗热切的心被浇了一桶冰水,韩夫人却恍若未闻,抓着婆子下了马车,慌忙去看韩谦,见他全须全尾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转身面对金夫人,不由心虚,端着侯夫人的气派,柔声道:“金夫人,我儿对汐儿的一片真心——” “呸——”金夫人气红了眼:“他若有真心,怎会汐儿丧期才一月,便娶了平妻进门?还俩?真当我金家什么都不知道呢。左不过早有预谋,不然,便是有了苟且,还想瞒着我金家。韩夫人去京城里转转,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真以为那点子龌龊没人瞧见的?韩谦,是我儿瞎了眼看错了你。” 韩夫人脸皮挂不住了,被戳了心窝子,可不是嘛,沈烟霞是早有预谋,金悦儿是有了苟且。如今被金夫人这样指着面的骂,她却不能理直气壮的反击。心里却是恨上了金悦儿。若不是她勾引韩谦,只等一年之期一过,沈烟霞便能光明正大的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也不会跟金家闹到如此地步。 马车里的金悦儿暗暗叫苦,回府后肯定要被骂的。两人再绝望也惦记韩谦,前后下了马车来到韩谦身边,关切爱慕的看着韩谦,只恨不得扑上去抱住,看得金夫人那个恨。 “哼,一副小妾做派,在外头都恨不得缠上去的狐媚子模样,韩夫人挑的好媳妇儿。” 韩夫人脸色青红不定,也恼了:“金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没道理活人给死人守着的。我儿长了金汐儿四岁,为了两家结好,婚前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收。大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卿卿我我,你凭着良心说,我这个当婆婆的给她立过规矩吗?给她为难过吗?让她难堪过吗?便是当初出了那件事,侯府也是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搜救。燕平侯府没一点儿对不起你金家。” 金夫人冷笑:“是,燕平侯府没有对不起金家,你这个婆婆也没有对不起儿媳,不过总是接娘家侄女去你家小住,一年十个月都在你家里,还总爱往我儿屋里跑。” 韩夫人白了脸。沈烟霞脸色也难看的很。 向婆婆看齐的郭氏也冷笑:“如今可趁了你们的愿,屋子都给你们腾出来了。” 沈烟霞巴掌脸一白再白。 忽然,韩谦开口:“没有,我和汐儿的院子,谁也不能住进去,一直都在,那是汐儿的。” 众人惊讶,韩夫人险些控制不住一个巴掌甩过去,假如这糟心儿子不是亲生的话。 卫同噗嗤笑出来:“韩世子是说自己痴情?不在正妻的地盘玩女人?” 韩谦气红了脸:“你——粗俗!” “哦?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 “够了!”韩夫人受不了了:“回家,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可出府。” “娘,我——”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咦?好热闹。”一道女声传来,众人不由望去。便瞧见一道红色身影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两个随从,三骑呈品字形往国公府门前而来。 红色骑装单螺发髻,粉白面庞,略挑长眉,漆黑眼线流转着漫不经心的流光,似笑非笑嘴角挑起。 没见过渁竞天的几人皆变了脸,像,太像了,分明就是金汐儿。 金夫人站立不住,全靠姜妈妈支撑,而姜妈妈也有些身子发软,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 郭氏努力站住了,感觉到袖子里胳膊抖得厉害,不是,不是,一定不是。 韩夫人眼眶变了形,盯着渁竞天不眨眼。 沈烟霞苦笑,金悦儿却觉得脚底直冒阴气,这是诈尸?还魂? 渁竞天在众人目光洗礼中来到国公府门前,也不下马,只看向卫同:“服不服?” 第三十一章 落地生根的野草 卫同手背极快擦过鼻尖,笑道:“有本事跟小爷单打独斗。” “好。”渁竞天竟然一口同意:“若不是今日我身子不爽利,早打趴了你。” 众人:“...” 看她白里透红的模样,这不爽利定是指女子每月的那个不爽利。 真是水匪,一个女人哪能当众宣告自己正来着月事的?这人肯定不是贵门娇女金汐儿。 众女人不由镇定了些,除了金夫人。 卫同是在场唯一听不懂渁竞天这话意思的人,还问她:“哟,小爷还沾你便宜了?不如拿我家帖子去请太医给你看看。” 听得消息赶来的卫老太君一脚踹向他屁股,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 卫同没想到背后遇袭,跌到台阶下一个翻身立住了,控诉看着老太君。 马背上渁竞天跳下来,爽朗大笑:“行啊,那你请个精于妇科的太医去我家等着吧。” “放心,我连药材一并送了。”卫同嘴贱迅速接嘴,才反应过来,妇科?那岂不是…咳咳。太不好意思了,卫同红了脸,不过,顶着一张猪头脸,别人也瞧不出来。 渁竞天又笑:“如此,今日你打扰我游兴的事儿就揭过了。” 卫同:“...” 众人:“...” “咳,渁大人怎的有雅兴来我国公府?”卫老太君觉得不能再让这俩说下去,不然就说成异性兄弟了。 渁竞天恭敬对卫老太君行了武将礼,后头俩汉子也跟着像模像样行礼。随后一人上前轻松拎了一个大竹筐上来,里头满满的绿的红的紫的兰的野草?按种类整齐码好了。 “老太君,失礼了。今天身子不爽利心情暴躁,对着世子下手就没了分寸。” 卫老太君叹,别提你身子的事儿行不行? “这不,我们正好去的香山,那里药草倒是不少。止血的,消肿的,清热的,顺气的,还有一些虽然不能治世子的伤,但清炒或是做汤,味道很不错。老太君可以尝尝。” 众人听傻了,就那筐里的野草?路边随处可见吧?渁竞天这是拔了一筐野草上门送礼?这,这也太嚣张了。 卫老太君还真上前看,一边看一边赞:“你眼光不错,确实都很有用,不过时节不好,这些个的药效不是最好的时候。” 渁竞天便道:“咱小地方来的哪能那么讲究,这受伤的时候还能按着药草生长时节来的?只要有一丁点儿用就要谢老天爷了。” “说的是。”卫老太君被触动:“想当年,战场上缺医少药的,路边连草都没有,我还专门带着人跑了老远的路去深山老林里采药。哎,人命不值钱呐。” 渁竞天却没伤感,淡淡道:“贱命好养活。老太君看这天底下最多的就是野草,落地生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卫老太君深深看她眼:“说的好。” 众人茫然,说什么呢? 不怪她们听不懂,除了两人外的几个女人,不是金尊玉贵,最少也衣食无忧,更没机会走出后宅,哪见过天下疾苦?又怎么懂得最卑贱的往往是最坚韧的道理。 韩谦是阳春白雪,更是不明白,他想的是,若是汐儿,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且低俗的话来? 卫同倒是知道些意思,但他经历顺遂,目前理解不了这两个经历“丰富”之人的交谈。 “打伤小爷,拿一筐草就算赔礼了?” “我什么时候说是赔礼?是让你养好伤再来。” 卫同气哼哼着。 卫老太君拣出一片肥厚尺把长的叶子来,熟练的前后表皮一剥,露出晶莹黏腻的叶肉,往卫同脸上一呼。 卫同嘶嘶吸着气,只觉一阵凉爽侵入毛孔,舒服。只是那黏腻腻的感觉,又让他不适。 “礼送到了,本寨主就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 也不知沈烟霞抽了什么疯,脸皮扭了扭,忍不住开口:“渁竞天,如今你可是朝廷命官,竟还水匪称呼,是不认朝廷吗?” 空气一滞,众人纷纷看向两人。 沈烟霞直觉韩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深沉的很,心里后悔,却覆水难收。 渁竞天一挑眉,忽的手一扬,缠在胳膊上的马鞭扬起来,狠狠抽在沈烟霞胳膊上。 “啊——”沈烟霞摔倒在地,伏地不起。 韩谦忙上前扶她,只见沈烟霞胳膊上的薄衣隐隐有血色透出,痛心疾首:“你为何下如此狠手?” 渁竞天眸底一片冷色,狗男女。 卫同怪叫:“这叫狠手?韩世子也太怜香惜玉。” 渁竞天问:“她是你妻子?” 韩谦一滞,沈烟霞靠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胳膊。 渁竞天不屑又真诚建议:“就这抽一鞭子就倒地不起的小体格,你得好好练练啊,不然生个孩子还不得一尸两命啊。” 沈烟霞身子一僵,不知是该起来还是继续柔弱。 渁竞天还没完:“韩世子,你的女人你得上心啊。这女人生孩子可不是小事,我们那里有个婶子平日里可壮,摔得头破一抹血继续下地干活的,可就是没过生孩子那一关,大人孩子没保住。你女人这小体格,啧啧,我可是好心。” 韩谦不由就想到当初沈烟霞生孩子,嘶喊得人间地狱似的,疼得像要死去但也清醒着把孩子顺利生下来,现在看着比做姑娘时更健康了。生孩子都熬过来了,一鞭子就起不来了… 感觉韩谦手松开,沈烟霞恨不得撕了渁竞天。 “表哥,霞儿疼…” 有生孩子疼? 让你装。渁竞天闲闲道:“哦,说本寨主不服朝廷?那,你去告诉朝廷吧,就说我渁竞天反了。要是明天听不到你告我的动静,你就是个孬种。” 沈烟霞险险气死。 卫同一边呵呵:“长见识了,原来燕平侯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都能断官员忠奸的。呵呵,我卫家惹不起呀。” 韩夫人韩谦同时白了脸。 韩夫人忙道:“无知妇人之言——” 卫老太君顿顿手里拐杖:“妇人无知岂不是当家人纵出来的?便是燕平侯再得圣心,皇上不见得乐意听到这种话。” “老太君,这孩子不过是心里不忿——” “慎言。渁竞天再如何,也是皇上亲封从三品武将,她,没资格点评。韩夫人,还请你回去问燕平侯一声,我卫家是武将,你韩家是代表了文臣?” 韩夫人冷汗滚滚而落,这上升到文武之斗的高度了吗?只是,渁竞天,她不怕。可砛州,卫家,韩家惹不起。 韩夫人咬牙,伏身给了沈烟霞一巴掌,接着给卫老太君行赔罪礼:“是我教养不到,等回去便罚她,还忘老太君忘了今日之事。” 卫老太君便看渁竞天。 韩夫人不得不低头示弱。 渁竞天似笑非笑:“看来有些事,你们也不清楚,是了,毕竟是前朝政务,韩夫人回家可以问问你家侯爷。” 说完,渁竞天再次向卫老太君行礼,带着手下转身上马离去,未多看别人一眼。 韩夫人丢了大脸,低喝一声:“回家。” 眨眼,韩家人走了干净。 第三十二章 母女连心 卫老太君一顿拐杖:“如何?她可是你女儿?” 金夫人才收回远望的目光,摇摇头:“长得太像了,可惜…不是。”说完一行清泪落下。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哭瞎你自己的眼?真气不过,我给你点一百兵,你带着去韩家打砸发泄。没用的东西。” 金夫人哭声一顿,她心里倒是想大闹韩家,可惜,她的教养让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虽然同为冼氏女,但卫老太君和金夫人绝对不是一路的人。金夫人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娴静淑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夫为天。而卫老太君出嫁前却是以泼辣大胆不逊男人扬名,不喜文偏爱舞刀弄棒。卫老太君的夫君,上一任的卫国公便是冲着她如此脾性才去求娶,让冼家眼睛掉了一大片,原以为她得陪送嫁妆才能嫁得人呢。 卫老太君就是冼氏女里的奇葩。 金夫人被扶回去,净过面,收拾了情绪,才回转金家。 金大人正好回来取东西,见她眼角微红,诧异:“你从外面回来的?怎么了?” 见公公婆婆要说话,郭氏忙告退。 金夫人只说乏了要躺着,等屋里人都退出去,才拉了金大人的手:“我方才见到渁竞天了。” 金大人吃了一惊:“哪里?” 金夫人道明,金大人气得拍桌子:“这个韩谦——” 打定主意,待会儿就要去找燕平侯好好聊聊天。 金夫人却悲声道:“老爷,母女连心,我岂能认不出——” 被金大人一把捂住了嘴,紧张问:“你没露出那意思吧?” 金夫人缓缓摇头,扒开他的手:“老爷嘱咐过的,我今儿见到人,心里再激动却不敢有异。老爷,你老实跟我说,你心里是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金大人才低声道:“皇上的意思…还不明朗,她既然说她不是,想来有自己的顾虑。而且,若认了,咱们,只会是她的拖累,倒不如现在这样,站在旁边看得清,暗地里也能帮上一二。” 金夫人才肯定了夫君想法,心里再不舍,也只能点头听从。 金大人又嘱咐:“你可千万别露了形色,便是在郭氏面前,在孙子孙女面前,也咬死了不能认。”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再说,皇上已开了金口,谁敢二话?” 金大人摇头:“我,你,必须咬死了,万一日后有人想做文章呢。” 金夫人顿时紧张:“老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我只是——唉,眼下这局势,咱金家只忠于皇上,可——风怎么会让树静的?唉——” “你是说皇子——” “我只是怕。眼下,没谁将她放在眼里,她才安全。可是那新建的水兵营,我也旁敲侧击过,唉,若是乌合之众才好。可,能让官兵都久攻不下的,”金大人又是苦恼又是得意:“早晚露出锋芒。” 金夫人愣住了:“你是怕皇子对淦州水兵营出手?可淦州那么远。” “皇子倒不急,我怕是那位先忍不住。” 金夫人一惊,这么严重? “所以,我们可不能成为她的掣肘,明白吗?” 金夫人用力点头:“放心,老爷,不管跟谁,就是跟你,以后,我也不会犹豫的,渁竞天只是渁竞天。” 金大人点头。 可金夫人又难受了:“皇上都说她不是了,若是以后形势有变…咱永远也不能相认了?” 金大人深沉一笑:“别忘了,渁竞天被伤的脑袋还没好呢。事在人为。” 金夫人转念一想,也笑了:“那我明天去寺里给汐儿添灯油捐香火钱,请大师念往生经。” “很对,你见了相仿的面容,悲思过度,那就去斋戒几天,给汐儿祈福。正好静静心。” 金夫人已想着该做出如何悲痛失望模样。 “行了,你先歇着,我去请太医来给你诊脉,左右忧思过甚,开药补着。然后我再去找燕平侯说说话。” 噗嗤,金夫人一笑,柔顺躺下了。怕精明太医看出什么来,忙又回忆当初听到噩耗时,一时心便绞痛起来。 果然,太医来了,诊断结果忧思过重,说几句什么放宽心,不要老想旧事,开了个可有可无的方子告辞离去。 然后,金大人怒气冲冲去了户部。 燕平侯被上门兴师问罪,才知道妻儿并儿媳妇闹了这一出,老脸挂不住。又听金大人说是在卫国公府前闹的,金大人还冲着他直摇头叹气,心里便觉得不好,哄走了金大人忙回了家。 韩夫人回家骂了韩谦几句,将他关在书房,便对着俩媳妇发了火。沈烟霞还好,韩夫人只骂她不会说话,说她几句,便让哭啼啼的沈烟霞回了院子,还让人去请太医给她看伤。金悦儿却没那么走运,被留到最后,韩夫人不阴不阳让她跪到院子里去了。 金悦儿还不能问为什么,知道韩夫人定会拿当初的事说事,便一言不发任罚任跪了。 韩夫人更气了,没眼色的,不知道顶撞一句,好让她发发火? 燕平侯走进院子的时候,金悦儿单薄身子摇了摇,仿佛下一刻便要昏倒。 进了屋,燕平侯一脸不耐烦:“毕竟占着个‘妻’的名分,就那样跪在那里成什么体统?让人说侯府苛刻吗?” 韩夫人只好叫人让金悦儿回去,想着改天补上。接着将自己琢磨的话将卫国公府前的事改了视角添上自己感受还有韩家立场说了遍。 韩夫人这种小伎俩,掌管钱粮的燕平侯不要接触太多,心里烦的很,揉着额头止住韩夫人的吧吧吧:“别的不要多说。你只按事实哪个先说,哪个后说,说的什么,一个字不添一个字不减的说。” 韩夫人心里一咯噔,还待表达不满和委屈,却被燕平侯一眼瞪没了小心思。无法,虽然卫国公门前少行人经过,可听到见到的人也不少,她若不说实话,燕平侯转身一打听就能知道。只得一字一句学来。 燕平侯气得手抖:“这个逆子,这个逆子!” 韩夫人忙道:“谦儿有何错,他不过是忘不了亡妻。”又趁机上眼药:“倒是那个渁竞天,她分明是在戏弄谦儿。还不顾侯府威严,敢对沈氏动手,还出言不逊,侯爷,要好生给她个教训才是。” 燕平侯怒拍桌面,嘭的一声:“皇上说的话,他当成耳旁风?不是,不是,渁竞天不是金汐儿!他聋了还是瞎了!” 韩夫人一哆嗦:“谦儿也没说她是啊,只是两人实在太像。侯爷,我跟你说,我见了,那个像——” “我早见了!”燕平侯一声吼:“除了面皮,那个渁竞天哪里像金汐儿?” 韩夫人一呆,仔细回想,不由承认:“确实不是那张脸,完全是两个人,可是——” “没有可是。”燕平侯烦躁挥手:“把他关起来,没我允许不得出府一步。” 第三十三章 有理想的乞丐 韩夫人大急:“可他还要上衙呢。” “报病。” “...” “这不是重点。你那个娘家侄女是怎么教导的?女子不得干政,她好厉害的嘴,一张嘴就是不服朝廷?一闭嘴是不是就造了反?” “她不过是——” “你别给她开脱,哼,你也不想想,你把她从小接到府里来,我为什么不同意你说的韩沈两家再联姻的提议。谦儿的妻子要担起侯府,担起韩家,主母岂能是一个一冲动便祸从口出的蠢货?” 韩夫人脸一白,也就是说,自己对亲侄女当继室世子夫人的打算也只是空想? 燕平侯毫不留情面:“你照拂娘家我没意见,可别忘了你是韩家人,你所作所为必须把韩家放在第一位。让沈氏去抄家规,抄十遍才能出院子。” 韩夫人头一懵,家规啊,那么厚,字那么多。 “你若是给她方便,就随着一起抄吧。” 韩夫人苦了脸,也生了气:“就是一句气话。” “气话?”燕平侯冷笑:“你老爷我,因为你侄女,你儿子的一个妾,要赔上老脸去给人赔礼去了!” “她渁竞天——” “渁竞天算个屁!有本事啊,卫国公府前,当着卫老太君的面,你那好侄女都能直接诬陷武官的。你沈家女是生怕我韩家过好了是吧?” “侯爷——” 燕平侯心烦气躁一拂袖:“无知妇人,还不如金氏,至少金氏知道什么时候闭嘴。”又想起渁竞天,恨恨道:“人家渁竞天,没从你家侯爷这里拿过一分俸禄,人家求不到你家侯爷头上。想整治她?好啊,回去你娘家让你哥哥出手吧。” 走了,独留下又是错愕又是不信的韩夫人生闷气,想到无法凭燕平侯的职权拿捏渁竞天,火气又习惯性冲着金悦儿去了:“她还知道什么时候爬床呢,贱人。” 气了会儿,终究不敢此时跟燕平侯对着干,喊人来:“给蔚园和心园各送一份家规去,不抄满十份,谁也不得出来。丢人现眼。” 且说渁竞天回了府,洗漱更衣,在大木桶里按着胸口激动不已,终于见到娘了,娘认出她没?娘看着老了好些,鬓角都生了银丝,这才几年?想当初,娘说,自己的头发随了她娘家,不易生白发,可是娘… 渁竞天酸涩闭眼,都是自己这个不孝女连累了双亲。 爹,娘,女儿定会荡平一切光明正大回到你们身边。 渁竞天换了身素色家常服,只领口袖口浅绣几根兰草,样式仍是男人袍子式样。男人袍子可比女人裙子行动方便多了。若不是怕太突兀,她倒想直接穿长裤呢。 渁竞天喊来猴子:“去,把这个图案画到后院门口墙根去。” 猴子接过来一瞧,没看明白,仿佛是个字,又仿佛是个活物的图样。不过也没问,端着样子去画符了。 到底是好奇,就留在后院门后,过得一刻钟,便听见动静,后院门轻轻响了。还有道声音在小声道:“里头的兄弟,开门。” 猴子耳朵一支棱,耳熟,兄弟啊。 一开门,一团人影就滚了进来。 猴子捂住鼻子,踢了脚:“小祥子,是你啊,怎的这么臭?” 小祥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记事起,已经在街头乞讨为生。现世的乞儿不如太平的狗,遇到渁竞天时,小祥子在路边发臭等死。渁竞天请了很多大夫为他医治,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可这小子硬生生是活了。 当时,渁竞天对着痊愈的小祥子道:“你命大,天都不收,若不做出一番事业,都对不起你自己。” 小祥子俩小眼立马贼亮贼亮。后来,小祥子就消失在水寨中,谁也不知去了哪儿。 原来竟是到了京城。 猴子捂着鼻子:“怎么还做这行当?唔,来见寨主,也不知洗洗。” 人前缩成一团的乞儿形象,到了自家地盘,顿时丢了卑骨曲膝,脖子一抬腰一伸,伸展四肢扭扭腰,骨节咯嘣咯嘣一片响。 猴子啧啧,这小子长个儿了,不比自己矮。 “就是瘦了些。” “啧,没见识,见过胖子乞讨的?”蓬头垢面后的两只眼睛亮若星子:“寨主呢?我早上门了,怕引起别人注意才一直没来。”见猴子捂着鼻子不放,一呲牙一爪子拍了上去。 猴子竟没躲开,眼见自己不怎么白的手背上多了黑黑五指印。 “臭小子,长身手了。”倒也没生气。 小祥子哈哈笑:“跟寨主回了话,我得回去干活呢。你见过不臭的乞丐?” “这都晚上了,去哪里讨饭吃?我去厨下给你做。” 渁竞天没雇人,府里大小事情都是二十来人亲手亲为。 “别,”小祥子忙着拒绝:“我说完就走,别耽误我事儿,这个时候我那群手下该回来了,要汇报一天战果的。” 猴子便笑:“你混成大王了?” 小祥子得意道:“大王还不是,咱也是有头有脸小头领一枚。寨主说了,行行出状元。我当不成有理想的水匪,但一定是有理想的乞丐。” “行,你本事。寨主就在前头书房里,你自己个儿进去吧。” 说话间到了地方,猴子拍拍小祥子的肩先走开了。 小祥子喊了声“寨主”,便推门进去,只见渁竞天坐在书案旁椅子上看着他。 “坐。”渁竞天笑着打量:“长高不少,小祥子如今也是大人了。” 小祥子走到渁竞天对面椅子边,忽而想起自己一身脏,不好意思落屁股,期期艾艾就是不坐。 渁竞天好笑:“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一张凳子。” 小祥子才坐下了,想凑过去说话,又怕熏着渁竞天,便把头往后仰,激动道:“寨主,我早想来看你了。” 渁竞天示意他坐好:“臭草窝里我也呆过,害怕你这点儿臭气?坐正了。” 臭草窝,说的是生有臭气草的水洼子。臭气草,是淦州特产,一种奇特水草。形状如同珊瑚只有枝干没有叶子,纠结生成一大团,开紫红色小花,很漂亮。一节节枝干是中空的,一旦裂开破碎,里头不知名的液体爆射出来,额,连水里鱼虾都会远远逃开,水面上更是没活物愿意靠近。长着臭气草的地方,甚至不会有的别的植物水草生存。幸好臭气草不爱占地盘,只有少数的地方才有。而且一个窝点,顶多长十颗,最大的臭气草也不过箩筐大小的一个球。 小祥子恶寒,显然对臭味王者臭气草甘拜下风,忙摆正了姿势。 渁竞天道:“过了这段时间,确认我这儿没人留意,我才让你来的。不然,暴露你我关系,你这个地头蛇可不好再做了。” 第三十四章 难洗白的寨主 如今的小祥子一口纯正京城口音,闻言皱了皱灰不拉几的鼻子,嗤笑:“嗤,寨主,我在京里看得明白,这京里的官儿啊,还真没个把咱水寨当回事的。人家一个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怎么可能会留意寨主您啊。您就放心大胆的想干啥干啥。” 渁竞天点头:“目前这样倒也好。之前我在街上留了暗号,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一共三处,我都看见了。”说到这个,小祥子兴奋起来:“寨主,我知道那韩谦没少给你添麻烦。你让我关注着韩家的消息,是不是要收拾他了?” “没错,韩家后院有没最新消息?” “有,”小祥子说着自己都可乐:“听说是燕平侯亲自发了话,韩谦被禁足,他两个婆娘都被罚抄家规,十遍。啧,估计他家家规不老少。” 渁竞天默默一想,也乐了,可不,韩家家规抄一遍都得个把月。不过,怎么两人都被罚了?当时金悦儿可是从头一言不发避着自己的。哦,也是,韩夫人的亲侄女都被罚了,她这个不受待见的能讨得好? 不过,韩夫人出手是韩夫人的,她怎么也要给昔日“好闺蜜”送一份大礼才是。 渁竞天听着小祥子从韩府下人那里听来的八卦,什么沈烟霞那里摔了什么,什么金悦儿又如何委屈,心思急转,问道:“你收了多少小弟?” 小祥子嘴巴一停:“心腹小弟有三十多,还有别的给甜头做事的,更是近百。您放心,只要寨主您吩咐,什么消息我也能打听得出来。哎,寨主,我瞧着京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渁竞天叹了声,百姓日子不好过啊。 渁竞天想了想,便嘱咐了几个地方:“这些胡同里,住的多是官员大族,你以后可以往这些里发展眼线。但,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们。”又想到以他们的形容怕是走到那里就会被人赶,又怕他不好做,问:“是不是有难度?” 小祥子便笑了:“寨主小看我。要守在人家大门口,那是不可能。若只是打探消息,不是我嚼舌,这大户人家里头,出来买菜办事的人,未必知道的比他们主子少,用些小手段,什么话那些人都能往外说。不过,寨主,要是你想听他们当家老爷下啥命令,确实有些难。” 渁竞天笑道:“那些你们听着就听着,主要还是要后宅消息。” “那有什么难,那些出来办事的长嘴婆子一个个彰显自己在主子跟前不得了,什么都往外说的。寨主放心,打探得了。”小祥子拍着大腿说道,但随即又不解:“寨主让我盯着都是当官的,是咱水寨遇到难处了?盯着后宅有用吗?” 渁竞天便对他解释道:“咱是半路招安,整个朝廷都不放咱苍牙山在眼里。如今还好,他们瞧不起咱,不会对咱动手。以后,可就未必。” 小祥子腾的站起来:“寨主意思,是他们会对咱动手?” “未必没这个可能。你来京两年,应当知道些官场的事。宫里来人明确要我只每月初一上大朝,其他时候都在家呆着。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小祥子一想,怒了:“这是养猪呢。”说完,又觉得自己误骂了渁竞天。 渁竞天点头:“没错,咱们水寨就是一块肉。哼,当本寨主的肉好容易吃呢。你想,朝廷防备着我防备着苍牙山,便是有什么动静当然不会给我知道。但那些官员在家里未必不会对他们媳妇透露一二,妇人又最爱显摆口舌。” “所以,寨主让我盯着他们后宅?” “没错。这还算好的,便是朝廷直接对咱下手。还有别的可能,若有人利用咱们对付别的什么人呢?” “借刀杀人?寨主放心,我一定派人都盯好了。” “尤其,我跟你说的那几家,你格外注意些。当然,安全第一,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了你和你那群小弟。” 小祥子感动:“知道了。” 渁竞天又取了一个小箱子来,打开,里头是一串串铜钱:“你拿去用吧,底下还有几张银票,自己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铜钱大概几十贯,多了也不好拿。银子不好使,还不好藏。 小祥子没推辞,他要努力把全京城乞丐都变成自己的才好,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寨主交待的差事做好。 小祥子抱着小箱子偷摸从后门溜出去了。 渁朝儿来喊渁竞天吃饭。 二十汉子另在一块吃饭,四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一桌坐了,饭菜是杜仪娘和杏子做的,众人都吃得惯。 只是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脸,渁竞天心里琢磨,要不要想法子请几个小儿科的太医给看看,可再一想乌婆婆以前严厉声明不准自己插手渁朝儿的身体调养,她心里又犯怵。乌婆婆跟女儿之间有秘密,可自己却不能问,那老婆子心狠,说只要自己多问一句,就让自己再见不到女儿,她说到做到。 渁竞天心里默默叹气,问渁朝儿:“你乌婆婆什么时候来?” 有乌婆婆在身边,她就不用这么担心女儿身体了。 渁朝儿摇头,小辫子一晃一晃:“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渁竞天牙疼,这是跟自己打禅机呢? 黎小泽乌溜溜的细长眼扫扫这个,又扫扫那个,舔着嘴角道:“寨主,咱能不能掳个京里的厨子来?” 杜仪娘立时怒了:“小兔崽子才吃了老娘几年的饭就吃腻味了?” 渁竞天侧目,姐姐您能不能关注下你家小兔崽子用的是“掳”?这孩子,这就想继承家业了?知不知道你家寨主正努力黑洗白呢? 黎小泽不怕他虚张声势的老娘,又舔舔嘴角:“可是,咱去京城饭馆里吃饭,我觉得人家做的挺好吃啊。还没吃够呢,俊妞儿,你不是也觉得好吃吗?” 渁朝儿嘴角还沾着米,忙不迭点头:“好吃,还要吃。” 杜仪娘立即笑着柔声道:“俊妞儿觉得好啊,那阿姆给你寻摸好厨子啊,你觉得哪几道好吃,阿姆寻厨子就让他们做那些试试。做不好的不要他们。” 黎小泽撇嘴,就知道亲娘两副脸。 渁朝儿伸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数:“凉拌鸡肉丝,山野菌汤,银杏樱桃肉,鸭肉饼…” 一串数来,好家伙,十根手指头还不够用。 四个女人交换眼色,看来不是帮黎小泽当挡箭牌,真是喜欢吃。 再看黎小泽,哈喇子流老长。 杜仪娘当然不舍得不满足孩子们的心愿,但这新家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喜欢下厨的杏子便道:“寨主,不然,我去酒楼后厨学,学会了做给少寨主吃。” “想都别想。你们两个舌头倒是刁,这都是人家那几家馆子里的招牌菜,祖传秘方,不外传。你学什么学?” 前头是对两个孩子说的,后头便是回的杏子。 桃子桃花眼一转:“咱去敲闷棍,逼他们教,等教会了再把人放回去。” 渁竞天深深忧郁,能优雅着些吗?还有你们几个,跟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京里不是咱能任意妄为的地方——” “那敲了闷棍直接带回淦州?” 渁竞天无语了,桃子的内心小宇宙真是越来越剽悍了。 “行了,我来想办法吧。”再说下去,是不是要放火烧人家饭馆了? 正好,她要去见个人,让他找个老实厨娘应该不难。 第三十五章 老天白送的人才 夜半,渁竞天换上黑衣蒙了头脸跳上屋脊,在暗处无声奔跑着。近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这还是托了那御赐宅子地段不好的福,若是夹在达官显贵里,怕不得再多一个时辰跑路啊,而且,还要提防各家护院护卫。 京城,真心的大。 渁竞天潜入院子,按着京城宅子的大致布局走,很快找到目的地,听到里头的呼吸声,先落地在一边花坛里摸了块砌边儿的鹅卵石投进去,等屋里人惊醒低声问:“谁?” 渁竞天一边从半开窗户往里翻,一边低低道:“渁竞天。”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屋里豆大油灯被挑亮,火苗子蹭的一下拔高。 二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男子匆忙穿好外衣,又惊又喜:“寨主。”又端来几只蜡烛点燃放好。 渁竞天低头扫眼地板上扔着的匕首,皱眉道:“既然如此防备,为何这院里连个护卫或者值夜人都没有?” 余招财清浅笑道:“之前是有的,自从寨主来京,我知道寨主会跟我联系,但又不能走明面,便将人都遣到外院去了。” 渁竞天随便坐到一张椅子上,笑:“才两进的宅子,还分什么内外,这比你老家宅子可小太多。” 余招财也笑:“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老家宅子未必能换来这二进的呢。”一边说一边也不避讳的从床头柜子后的暗格里取来厚厚一沓本子,恭恭敬敬放在渁竞天面前:“寨主,这是账册,您先过目。” 余招财,不是淦州人,却是汀州境内邻近淦州的安城人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富商。渁竞天的生意伙伴。 与余招财的相识,渁竞天总觉得是上天白送自己的机遇。 那时候,她生下渁朝儿,铁血手段统一苍牙山,终于能安心调养身体。渁朝儿早产,跟只小猫似的,哭都哭不大声。渁竞天打听得汀州安城有位神医,尤擅早产儿的调养,便乔装打扮来求医。 救子心切,渁竞天带着渁朝儿和十几手下尽力赶路,到得安城附近,已是深夜,便寻了一家路边孤零零的客栈投了。 黑店。一开始,他们便看了出来,但他们会怕?又不是淦州,众人只想客栈不惹他们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若不长眼惹了他们,他们仍旧走他们的,不过走之前顺手拆了这店便是。 那黑店竟然真没冲他们动手。几个手下却是怒了,这是看不上爷们儿身价呢?憋气得想黑吃黑。摸到掌柜那里,谁知却探听到他们正谋一件大事,还跟他们苍牙山有关系。 争家产的老掉牙故事。却说安城第一富余老爷,俩儿子,长子是前头媳妇的,样样拔尖儿,理所当然不招没了亲娘变后爹的亲爹待见。小儿子,后头媳妇生的,是余首富的老儿子,吃喝玩乐一事无成。余首富偌大的家业当然要儿子接班。大儿子给一百挣二百,小儿子给一百赔三百。然后,大儿子成了小儿子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拔不可。 小儿子唆使余首富把大儿子一家赶出去,自己独占家业。本来耳根子软的余首富却犹豫了。没办法,小儿子实在太会败,他倒是想给他挣一辈子养着他,可是,他活得过小儿子?余首富便有了别的想法,想把大儿子变成小儿子的管家,大的挣钱,小的败家。他觉得这样挺好,他还能培养小儿子的儿子经商再接班。 小儿子没余首富那么乐观,他觉得他爹不在那一天,就是老大翻脸的时候,或者说,他便宜大哥经商那么厉害,他连账本都看不懂,让老大掌管生意,还不定偷摸里把属于他的家产偷走了呢。 余首富那里劝不动,小儿子动了别的心思。联络上这家黑店,要买老大一家的命。没错,一家,余招财,他媳妇,他儿子。 杀就杀呗,偏这黑店拿了银子不想担恶名,正商量着想把黑锅扣在苍牙山脑门子上。 渁竞天前头寨主,黑大头,只认钱,不讲规矩,劫财害命的单没少接,不止淦州,有时也捞过界。虽然后来渁竞天定下规矩只抢恶人贪官,不杀无辜,但时日尚短,汀州地界仍是老印象。 这屎盆子扣得…真及时啊。 渁竞天听了下属回报,只觉得那余招财简直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 她脑子里突然多的东西,被她认为是前世。前世,她被称为女强人,白手起家,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叱咤风云。那精彩绝伦一生对渁竞天影响是极大的,硬生生将一个所谓“封建社会”小女子从原有格局眼界中拔出来冲上天。不然,原来的金汐儿早觉得自己是不洁之人而命赴黄泉。那之后,她有了一个想法——要以苍牙山为据点,发展自己的“帝国”,再也没人能伤害自己,伤害自己女儿,伤害自己家人。 钱——是她理想实现的重要基石。 怎么来钱快? 抢劫。 怎么钱生钱? 经商。 渁竞天可以抢可以夺,却无法经商。那时候,她正想着怎么培养心腹暗线改头换面在全国各地打造商业网呢。苍牙山的人没比苍牙山的石头会经商。 渁竞天愁啊,余招财的事就送上门了。 渁竞天乐的不行,抢在那伙人动手前,把余招财绑了来。给他两条路:一,反正余家要自相残杀了,不如便宜了她,她很不介意灭了余家拿光钱。二嘛,我救你一家,以后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做生意,只许赚不许赔。 余招财能选啥,他当然舍不得自家死,虽然恨弟弟无情,但也不想余首富老年凄惨。便选了第二条。 然后,渁竞天把一份早起草好,绝无漏洞的合同给他,余招财看了脸都绿了,自己这辈子是绑在渁竞天这贼船上了,签字,画押。 渁竞天问他,要不要帮他把会影响她未来生意的不和谐因子灭掉。 余招财以为她要杀人,忙吓得回去闹分家,怕牵连老父。 余首富当然不愿意,余进宝却闹着让余招财一家净身出户。 等余招财把渁竞天给的证据一摆,两人都消停了,不得不同意。 可笑余首富虽然知道小儿子要杀大儿子,却仍偏着心把大部分家业生意都给了小儿子。 余招财心那个拔凉啊,因为他老爹说了,他要是敢去告余进宝,他就一脑袋撞死在他面前。 余招财心灰意冷搬了家。 那头渁竞天听到消息,带着人半夜摸进余家——抢劫。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苍牙山,渁竞天。 第三十六章 渁竞天的暗手 才到手的热乎家产就那样换了姓,余首富恨得不知该骂老大还是老二。 渁竞天通知余招财,合作正式启动,她来出本钱。 才一天工夫,余招财对着两易主的熟悉财物铺子庄子,心里那个呕。闹吧,闹吧,好好一大片家业成别人的了。 不过渁竞天说,等以后两人生意火了,余招财可以用自己那份银子把余家的东西再买回去。好好努力哟。 余招财能有什么法子,安排了终于老实下来的余首富和便宜弟弟回乡下住着,自己踏上兢兢业业死而后已的挣钱大业。 余家本来便经营多项买卖,粮食布匹,桑蚕茶叶,茶楼饭馆,银楼典当,林林总总。余首富是个人才,余招财更胜于蓝,隔了一个月,她去查账,那银子哗啦啦往口袋里淌啊。 可是,渁竞天往里投银子更加哗啦啦。余家家业啊,安城首富啊,那多少啊,她全投了。苍牙山得了别的财物,她更是把能挪的都挪了。让余招财偷偷在各个州府买地买庄子置办产业。 余招财大致算笔账,自己这辈子是别想达到那合同里订的什么在投入成本上翻多少番的“业绩指标”了。同时又对渁竞天佩服不已,人说“狡兔三窟”,渁竞天后路却不止三条。照如此情形下去,苍牙山什么都不做都能富裕百年的。 这也是为什么,淦州大灾时,渁竞天能拿出大批粮食赈灾,都是渁竞天的暗线投资和余招财的经营有道。 渁竞天首先出手买的就是几个产粮大州的上好大田庄。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所以,与朝廷对上,渁竞天不怕。 只要,余招财不反水。 余招财敢反水吗?自己是渁竞天的暗手,焉知她没有别的暗手?只怕自己才一动异心,就会失了项上人头。 况且,人家渁竞天不过是偷偷经个商,又不是谋逆造反。 呃,就是这样。 账册太多,渁竞天只看最后一页结余款项。 余招财忍不住道:“寨主,您不看看仔细?” 渁竞天头也不抬:“我相信你。” 余招财止不住的嘴角抽,相信个屁。假如自己真做了手脚,这位还不得把自家一锅端?那样她得的更多。 渁竞天翻完最后一页,码整齐了满意道:“余老板真是不多得的人才。” 余招财也有些得意:“因没有大靠山,这些都不起眼。若是——话说寨主如今可是三品官了,又在京城,不如——” “不行。”渁竞天直接拒绝:“京里达官贵族个个如吸血蚂蟥,若是被他们看上,这些铺子至少要交一半的股权出去。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低调的原因。” 余招财犹豫:“寨主说的我明白,只是,没有过硬的背景,便做不起大生意,不是大生意就进不了大钱财…寨主如今官职…” “从三品又算什么?况且,那些人家只想要供奉,真出了事,他们是万不肯与商家有关系暴露在人前的。不过是花钱买消停。生意若遇到人为难,你只管告诉我,我去摆平。切记,没我准许,万不可与任何人牵扯上关系。” 渁竞天猛然肃了脸,凝重的气势向余招财压去。商人重利,她担心余招财为了利益失去分寸招惹祸端。 余招财脸一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眼里似乎还有不甘。 渁竞天想想,换了说法:“如今皇上日暮,各皇子争权,朝堂大臣也纷纷站队。你想找个靠山,想法并没错。但时机不对。皇子阵营,错综复杂。你能知道哪一家站在哪个皇子身后,哪个皇子又能成为最后赢家?你选的靠山将来是飞黄腾达还是一败涂地?” 余招财心一跳,眼里不甘变成了惊惧。他,再经商之才,也搅合不动龙座之争啊。 渁竞天似笑非笑:“若余老板有这眼光,可以去做一本万利的政客了。” 余招财抬手擦去额头冷汗,苦笑:“是我鼠目寸光了。” “没什么,京城不是安城,朝廷动向直接关系民生。以后,时间久了,见的事多了,你自然会明白其中利害。” 余招财腹诽,您是说我还小不经事?您这位水匪头子又是怎么懂这些的? 渁竞天转而问他:“我让你安排的那个嬷嬷,情况如何了?” “非常顺利。嬷嬷说,那家姑娘很受教,随时都可以奋力一搏。” 渁竞天搓搓下巴,点头道:“唉,我真是内疚呀。花朵一般小姑娘,要去做那种事,我是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呀?” 余招财眼皮跳跳:“这不关寨主的事。她本来就存了那心思,是寨主助她一臂之力。她把事做成,便是不辜负寨主一番美意了。” 美意?渁竞天眯眼,当然是美意。这可是专门给金悦儿准备的。 余招财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真是为难他了,昧着自己良心。 “是呀。”渁竞天站起来:“这后宅之战,不比商场少无情,不比战场少残酷。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女人。” 余招财心道,我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余老板是不是不甘与我合伙?” “没有,没有。” “放心,终有一日,余老板会摆脱我的,努力哦。” 余招财沉默,能有那一天? “不过,是我解约才行哦,余老板,明白吗?” 余招财背一僵,“明白”。这是警告他不要搞小动作。 渁竞天可不会全心全意信任一个被自己威逼来的合作伙伴,不过是暂时忍自己罢了。 “接下来,会很热闹,你可以看一看,朝廷能不能耐我何。” 余招财心一跳,难不成自己隐晦的心思被觉察了?怎么可能? “寨主但有吩咐,余某任由差遣。” 说的真好听,男人和鬼话,她才不信了。 “行了。我走了,小心行事。告诉那嬷嬷,可以行动了。” “是。” 将要走,渁竞天又加了句:“余老板不用辛辛苦苦与妻儿分居,我渁竞天也是有原则的,不会对无辜的妇孺稚儿下手。况且,以咱们的交情和关系,便更不会了。” 余招财微低着头。 渁竞天冷笑:“余老板还是历练不足,你早晚会看清什么人好相处,什么人才真正心黑。” 想找个比如燕平侯之类的大官来牵制自己摆脱自己?燕平侯在他眼里,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惜,在她眼里,只是老匹夫。便是皇帝都不能轻易动自己,这世上谁还能灭了自己? 幼稚。 渁竞天走了,深深觉得余招财也只是个经商奇才罢了,对政治对人心认识不足啊。认识不到,未免脑子不清,脑子不清,若再傻大胆,早晚惹祸。 余招财,也只能是合作了。 第三十七章 五行镇宅 渁竞天溜回去,与守夜兄弟打了招呼。没人好奇渁竞天去了哪儿。当初跟着黑大头时,抢再多那犊子也只是自己吃香喝辣。可渁竞天不一样,自从她当了家,水寨一日胜一日,人人都有吃喝有钱拿不说,家里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更重要的是,苍牙山黑透了的名声也往侠义上走了。这很重要,名声好了下一代人才有出路。总不能水匪和水匪结亲家,或者去抢媳妇吧?那能有个安生长远能出头的日子? 渁竞天定下的规矩,杀恶抢富,每干一票,都会把那家人的恶行公布于众,抢来的财物也是大头散到民间,于老百姓好过活。至于,还有一部分小头去了哪儿?没人问,大家心里也有谱,前年赈灾时苍牙山散出去的粮食可是养活了整个淦州。 他们的寨主,是能人,是大能。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当初为匪,绝大多数也不过是为了吃一口饱饭,让家里孩儿能活下去。跟着渁竞天,不止能吃饱,还不用“作恶”,还能接济父老乡亲被称一声“侠”,如今更是洗白过了明路。他们觉得,这辈子跟着渁竞天,值了。寨主要做什么,咱义不容辞啊。有什么好问的,反正跟着寨主走就对了。 渁竞天进了内室,杜仪娘在外间守着呢。渁朝儿和她娘一样,睡觉时身边不能有别人。若觉察到别的气息,渁竞天是砍人,渁朝儿会哭,在梦里大哭,随后三天没精神。因此,杜仪娘只守在卧室外边。 见她回来,杜仪娘一手摇摇,一手遮着嘴打着哈哈回自己屋去了。 这宅子实在不大,往简单里看,就前中后三排屋,前头院子,后头花园,中间一堵墙隔开内外院。屋子也不多,幸好她们人也少。四个女人俩孩子自然住在中间,杜仪娘和渁竞天就是隔着客厅的左右屋。桃子杏子再左右靠外住着。 二十汉子,分前后住了,晚上不间断的巡逻。 渁竞天换了衣裳躺在床上看女儿宁静睡颜。渁朝儿似乎感觉到她回来,小身子挤挤扭扭贴上来,小腿一抬搭上她的腰。 渁竞天笑了,手背蹭蹭小女娃额头软毛,想,要不要换个大宅子,俩孩子平日里玩耍也跑的开。才想起来,之前还想着找余招财弄个厨娘来呢,竟然忘了说。 算了,自己再想法子吧,余招财还没对自己“死心塌地”呢。 搂了女儿,闭眼睡去。 母女俩是被一阵特殊香气勾醒的。 渁竞天一个翻身,取下旁边架子上搭着的外衣,朝外喊道:“小泽,你一大早买什么臭豆腐。” 那味儿错不了,只有京城这里的臭豆腐,才这么地道这么浓厚悠长。 渁朝儿也翻着轱辘爬起来,披着一肩乱头发,睡眼萌萌等着她娘亲给她穿衣裳。 两人没洗漱,直接出来,黎小泽捧着一碗臭豆腐呵呵笑。 “上次去吃,那老板说第一锅才香,我就去买了。俊妞儿,来试试。” 渁朝儿揉着眼睛傻笑,被杏子牵着去擦脸。 杜仪娘捏着鼻子皱眉:“怪道了,你们都说香,我偏只觉得臭,便是吃到嘴里,我也觉得是臭渣渣。” 桃子笑道:“那你别吃,让给我。”她喜欢的紧。 “也不怕你这朵桃花变成臭桃花。” 渁竞天洗脸擦干,笑道:“有个叫榴莲的水果,更是臭,但吃起来,那个香啊…”吸溜着口水,摸着下巴:“别的啥都比不上。” “榴莲?”桃子立即来了兴致:“比臭豆腐还好吃?寨主,哪里有卖?我去买。” 坚持自己捧着小碗的黎小泽也流了口水。 杜仪娘笑骂一声,臭气相投。 渁竞天一滞,这才想起,榴莲是自己“前世”喜欢吃的。这辈子嘛…她还真没见过,或许,沿海有,但尚未被人发现好吃?也是,那臭气实在不好忍受。 “我也是书上见过,以后见到实物了,咱们一起试试是不是书上写的那么好。” 桃子耷拉了嘴,有这么挑逗人的吗? 说话间坐下吃饭,渁朝儿一看饭桌就问渁竞天:“娘亲,厨娘找着没?” 渁竞天敲她额头:“昨晚才说,大晚上娘亲往哪儿给你找人去啊?” 渁朝儿有些迷糊,昨晚,娘亲好像出去过,不是去找厨娘?好委屈,娘亲不疼俊妞儿了。 “好好吃饭,臭豆腐只能吃两块,配着粥吃。” 渁朝儿乖乖低头喝粥,喝了口抬头:“娘亲,咱家小咸菜没街上好吃。” 渁竞天黑脸,这就是街上买回来的。 “娘亲,赶紧找个厨娘咱就能自己腌好吃的小咸菜了。” “...好。” 饭后,一伙人去了后头花园,练武的练武,玩耍的玩耍,二十汉子分了两拨,前院后院都在操练。被卫国公府的马车夫和妈妈打击大了,各个练起来没个停。 杜仪娘和桃子一边整理着荒芜的花园当菜地,一边看着俩小你追我我追你的玩。 渁竞天耍着大刀,想,院子是小了些。 人都忙着,所以,没人看大门。主要进京这么多天了,也没个上门拜访的啊,安个门子不是耽误练功吗? 所以,等大门外闹出动静,才有俩离着近的,大汗淋漓去开门看,一看,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慌忙往里跑。 “寨主,不好了,乌婆婆来了。” 渁竞天收势,来就来呗,有啥好不好的? 渁朝儿跳起来:“婆婆来了。”好开心。不知道大黄来没来? “跟卫国公世子在大门口打起来了。” 啊?啊!真是太不好了。 渁竞天忙往外跑,指定卫同那小子惹了祸。乌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 渁朝儿紧随其后,欢快摆着小胳膊跑着,黎小泽跟着她,还有别人,哗啦啦都往前跑。 院子不大有不大的好处,一溜烟就跑到大门口,只看见全身披着黑衣,头罩黑纱的乌婆婆静静伫立在台阶上,一手背后,一手横放在身前,端的气派。 那头卫同坐在马上,不善眯着眼盯着她看,像要随时扑上来砍杀。 这是怎么闹的? 渁竞天先对乌婆婆道:“婆婆,您来了。” “眼瞎吗?我不是站在这儿了?” “...”死老婆子心情很不好啊。 渁朝儿“哦”的一声扑上去,抱住乌婆婆的大腿,小脑袋蹭啊蹭。 “小心——”马背上卫同失声喊了声,随即黑着脸闭了嘴。 方才还死亡女神一般的乌婆婆瞬间化成春天,隔着黑纱都能觉察到她的欢喜,抱起渁朝儿,略低哑的女声开心道:“朝儿,想婆婆没?” “想,白天想,晚上想,做梦也想。” 乌婆婆低声笑起来,抱着渁朝儿谁也不看的往里走。 这老婆子… 渁竞天不耐烦看向脑袋已经恢复原状的卫同:“你来干嘛?” 卫同心口一堵:“路过。这破宅子,风水真差,谁住谁倒霉。” 渁竞天那个气:“本寨主八字驱邪,五行镇宅,不用你个眼瘸的吓唬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卫同狠狠瞪她一眼,掉转马头走了。 渁竞天望着他只垂着右手未扬马鞭,心下有些不安。 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寨主,我也不清楚。咱正操练着呢,听到门外有动静。出来看,就见他俩人打在一起了。后来,对了一掌,俩人就分开了,然后,寨主就来了。” 对了一掌?糟了。 第三十八章 毒舌对破嘴 一路带着嫌弃姿态的乌婆婆进了客厅,更嫌弃的开了口:“臭豆腐?那么恶心的东西也有人吃?” 渁竞天:“...” 桃子杏子黎小泽:“...” 渁朝儿欢快道:“婆婆,婆婆,臭豆腐可好吃了。今个儿的吃完了,明个儿我给婆婆买来吃。可好吃了。” 乌婆婆黑乎乎的身子似乎颤了颤:“朝儿真是与众不同,既然你喜欢吃便吃吧,但你身子不好不能多吃。婆婆就算了,婆婆身子也不好,闻不得那味儿。” 看在你是我徒儿的份上,我忍了,但你吃就吃,不能污染了我的空气。渁竞天心里给乌婆婆翻译。 渁朝儿深深担忧了:“婆婆是不是生病了?连臭豆腐都吃不得。娘,咱们请大夫来给婆婆看病呀。” 渁竞天心道,你家婆婆愿意才行。而且,人家是病吗?人家是洁癖。 “婆婆不是病,婆婆是过敏。过敏,还记得吗?” 渁朝儿歪着脑袋想起来:“跟小花一样,是对花生过敏吗?婆婆放心,我不让老板放花生碎。” 乌婆婆隔着黑纱瞪渁竞天。 渁朝儿还一脸的可惜:“那家花生碎可好吃,可惜婆婆吃不了。没关系,臭豆腐不放花生碎也好吃,放炒黄豆也好吃。” 渁竞天骤然觉得乌婆婆快要把自己瞪烧着了。 “咳,俊妞儿啊,婆婆不是对花生过敏,她是对…臭气过敏。婆婆喜欢香香的,你带婆婆去吃香香的就好。” “哦。可我觉得臭豆腐很香啊。” 觉得乌婆婆马上要跟自己翻脸了,渁竞天快刀斩乱麻:“婆婆不能吃臭豆腐。你带婆婆吃别的。”见渁朝儿要开口,又加了句:“不准问为什么。” 渁朝儿瘪了嘴。 “身为母亲,你真是太不慈和太专治了。”乌婆婆点评。 渁竞天怒,我是为了谁? “朝儿啊,婆婆就是不喜欢臭豆腐,就像你不喜欢绿豆糕一样。” “哦。”渁朝儿瞬间理解了,还点了点头,那婆婆真是不喜欢臭豆腐了。 渁竞天深深觉得,乌婆婆就是来破坏自己母女感情的。你能耐你怎么不早说? 乌婆婆的鄙夷之情隔着黑纱滚滚而来:“跟小孩子说谎不好。” 渁竞天:“...婆婆说的是。” 听到磨牙声了,众人森森打了个颤,总感觉寨主下一刻就要拔刀砍人。 马上,客厅散得干干净净。连杜仪娘都抱着黎小泽出去了。寨主,那老婆子太横,咱扛不住,委屈你了。 乌婆婆施施然在首位坐了:“这宅子也太小了,怎么住人?” 渁竞天不想搭理她,给渁朝儿使了个眼色。 “婆婆,娘亲把隔壁的宅子租下来了,我亲自布置的,你一定喜欢。” 隔壁是个外放官的宅子,里头布置的挺雅致,乌婆婆应该喜欢。赶紧搬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我去看看。” 渁竞天忙道:“方才,门口与婆婆对峙的那人…婆婆可曾出手?” 乌婆婆淡淡看她一眼:“他得罪了我,你别管。” 这是出手了。 渁竞天思索着道:“人家可是地头蛇,咱——” “笑话,你婆婆我怕过蛇?” 渁竞天一滞,是,是蛇怕你,可惜人家不是蛇。 “行了,带我去看看,那人嘛,哼,有本事他别来求。” 渁竞天心里一叹,希望卫同能早点来,省的受折磨。 却说,卫同一路奔回国公府,到了卫老太君前,才把缩在袖子里一路的右手拿出来。 卫老太君眼一瞪:“你这是碰见什么人了?” 只见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上仿若缠了一圈圈黑色细绳,细看下,那绳子仿佛还在长。 卫同忍着那麻痒的感觉不去挠,紧皱了眉:“一个奇怪的人。祖母,这玩意儿你见过吗?” 卫老太君仔细端量番,凝重道:“你先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祖母不急给自己找太医,卫同心里略安,便讲起这起祸端。 原来,昨个儿渁竞天送了一筐野草,他见里头有几样是消肿的,全呼哧哗啦往脸上搁。也亏得那几样药性不相冲,没毁了他的容。今早上起来一看,脸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青紫颜色不好看。他便觉得这全是渁竞天送的野草的功劳,全然忘了他还用了宫里太医精心调制的上好药膏,自认为找到好理由上门感谢,再趁机拉拉关系。 想法是美好的,只是到了渁竞天家门前,出了叉子。 一身黑的乌婆婆正从马车上下来要进去。 卫同眼睛利,一眼看见乌婆婆黑黑袖口仿若无物,其实用黑线绣了几圈花纹。那花纹还是淦州那边的风情,别问他怎么知道,渁竞天衣裳上也有。 一刹那,卫同决定讨好她,便上前客气问了声:“这位…夫人,您是与这家有故?” 态度很谦逊,措辞不唐突,只除了一点,乌婆婆讨厌别人叫自己“夫人”。 虽然隔着面纱,但卫同也觉着了这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疏远,又换了称呼问了遍,这次喊的是——大嫂。 乌婆婆生气了,还不如夫人呢,就不阴不阳道了句:“哪里来的小色贼,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滚远点儿。” 乌婆婆那张嘴,真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只说渁竞天,若不是因着渁朝儿,早不知道拔刀多少回了。 卫同大怒,说谁呢说谁呢?谁是寡妇啊?不管是金汐儿还是渁竞天,都离着寡妇远着呢。这老女人会不会说话啊? 他也是个嘴贱的,阴阳怪气回了句:“瞧你一身黑到底,脸也不敢露。莫不是黑老鸹成了精,嘴倒还尖着。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好意思进别人家门坏人家风水。” 被骂黑老鸹还有夜猫子的乌婆婆能不生气? “牙尖嘴利小畜生,生的男儿身却长了婆娘嘴,倒该投生在那扁毛畜生身上日日学舌。” 这是骂他鹦鹉还是八哥儿呢? 卫同呵呵回了声:“你倒是该投到黑土猪身上也不用遮脸。” 这是骂她长得比猪丑呢。 乌婆婆大怒,还没人敢如此说她,还一而再再而三。 卫同更怒,他是来找佳人的,被个老女人骂真晦气。 然后两人动了手。 “后来呢?”卫老太君木着脸问。 “我跟她对了一掌,祖母,我没诚心难为她。看出她没多少功夫,我只使了一分力。然后,手就这样了。” “后来呢?” “后来…渁竞天出来了,我,我就回来了。”卫同有些心虚。 卫老太君心知肚明:“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卫同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 “说!” 鹿头拐往地板上“咚——”的一顿,咔擦,地板裂了缝儿。 卫同后背一抽抽,忙把两人仅三句话的对白道了来。 卫老太君握着拐杖恨不得一拐头夯死他,恨铁不成钢:“你那张破嘴哟,便是当年没有韩谦,你也是光棍一条的命。” 第三十九章 祖孙登门来 卫同嘀咕:“我这张破嘴,还不是跟她学的。” 想当年,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不美好,金汐儿没少仗着长两岁的优势可劲儿的欺负想找回场子的卫同,拳拳到肉啊。深觉耻辱的卫同努力练功,终于拉平了两人的体力差距,报仇雪恨。可金汐儿鬼的很,知道自己打不过小表弟了,再不动他一根手指头。卫同想先动手,金汐儿就跑去找卫老太君告状。卫老太君坚定站在金汐儿阵营,对敢欺负姐姐的卫同毫不留情棍棒教育。 如此下来,憋屈的卫同只好言语挑衅金汐儿,只希望她一怒之下先动手。可惜,这个奢望,一直到金汐儿订亲成婚传来死讯,也一直没有实现。跟金汐儿斗了七八年嘴仗,卫同的嘴巴不是一般的刻薄。 卫老太君深深忧郁:“就凭你这熊样儿,你还是滚回砛州去吧,老婆子死不瞑目也胜过现在被你气死。” 卫同扭曲了脸:“别啊,您就这么不看好我?” “你祖父当年若是敢这样朝我说话,能有你爹那个不孝子出世?” “不,不是,祖母,我,我这是习惯了,我一看见她就——” 卫同很郁闷,他也不想呀,可一看见那张脸,冷漠对着他,他就忍不住刺两句。 卫老太君摆摆手:“老婆子这辈子还能看见你娶媳妇儿?” 哪个姑娘受得了哦。 卫同耷拉了头,真的很糟糕吗?一时懊恼的情绪充满胸腔,倒是忘了手上的麻痒。 “唉,你是要追她当媳妇儿的,不是两军对垒非得挣个我赢你输。你赢了,媳妇儿没了,有意思吗?” “我,我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管不住你那张破嘴!”卫老太君恼的连捣拐杖,地砖又裂了几块。 卫同使劲儿咬嘴唇:“我改。” “以后再想开口骂,就想想韩谦。” “啊?想着去打他一顿?” “想他是怎么娶到媳妇儿的!你比他差了啥!” 就差了一张甜言蜜语的嘴。 “切,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都娶了媳妇!” 卫同不说话了。 “走!” 卫同抬头:“干吗?” 卫老太君深深看他一眼:“给高人赔礼去。”说完,进了内室换了身出外的衣裳,拎着鹿头拐出了来。 “小子,早跟你说,真正高手只在民间,你还不信。记着今日教训,不然哪天又得罪了哪里神仙,老婆子也救不了你。” 卫同拧着眉毛不信,那个黑女人那么厉害?可是右手更麻痒的很了,幸亏他毅力强,始终没碰一下。 等一行人上门时,乌婆婆已经看完隔壁院子,从中间打通的月亮门回了渁竞天这边。 按说租的院子人家主家当然不愿意在外墙上开个洞。可一则,谁也瞧不见。二来,渁竞天还想着,若是长期住着,便想个法子把隔壁给买下来,反正她有钱。 乌婆婆表示很满意,那气略顺了一顺。然后,卫家就来了。 渁竞天忙迎了进来,她在朝堂上表现得粗鲁无知,对官员们嚣张不敬,纵然是故意做出的样子,但对卫老太君的尊敬是实打实的,表现出来也不怕遭人怀疑。无他,整个大密上到皇帝,下到小儿,黑道白道,谁提起卫老太君不竖大拇指?如今情形下,渁竞天若是做出不把卫老太君放在眼里的样子,反倒扎眼。 不过,对着卫同嘛,真心假意,她都不想搭理他了。乌婆婆嘴巴是毒,可不是主动惹事的性子。虽然不知道两人打起来的缘由,但卫同不可能是全然无辜的。 卫老太君一身苍翠绣飞鹤的大衣裳,头发上梳用沉香色抹额束了,只插了根寿桃样的金簪。衣裳颜色看着沉重,但挡不住卫老太君气色好,步子稳健不急不慌,走动间,衣裳缝儿里那指头大的串串飞鹤跟活了似的。 见她笑眯眯进来,原本端坐的乌婆婆竟不自觉站了起来。 这个老妇,不简单。 等渁竞天给两边一介绍,乌婆婆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敬重,原来是卫国公府的卫老太君。不愧了这身气势。不由低头看了眼卫同的右手,黑气缠绕,没有一丝抓挠的痕迹。不愧是卫国公府的传人,好定力。 乌婆婆已经去了披头的黑纱,但脸上仍覆了一块只两个洞的黑色面纱,只露着眼睛,连眉毛都不见。面纱上绣着诡秘纠缠的黑色花纹,卫老太君仔细看了眼,肯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然后,就不搭理她了,全部注意力都被渁竞天身边的小女娃吸引了去。 不到腰的小女娃,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衣裤,绣了点点花草还有蚱蜢蝴蝶穿梭其间,煞是童趣。额前一层薄薄的整齐短刘海,弯弯小眉毛,忽闪大眼睛,两个小羊角辫在圆脸蛋旁边翘着。这就是幼年时的金汐儿啊,除了脸色白了些。 这孩子,先天不足? 卫老太君心里早算过日子,可不嘛,正月生人,这孩子生早了。 “小女娃,你叫个啥?” 渁朝儿忽闪着大眼睛,甜甜一笑:“婆婆好,我叫渁朝儿,朝阳的朝,小名俊妞儿。” 说完又是甜甜一笑。 哎哟哟,这孩子不怕她,跟她娘一模一样啊。 卫老太君一激动,一手提着拐,一弯腰,另一手就把渁朝儿给抱了起来,那轻松流畅的动作不比少女掐花难。 除了知情人,都看呆了去,果然是上过疆场的老太君,这身手,绝对没放下啊。 渁朝儿小胳膊搭在卫老太君肩膀上,咯咯咯的笑,笑得卫老太君老心脏泡了蜜似的甜。 卫同也看傻了,他同祖母一样才第一次见到渁朝儿,这长得真像啊。 幸好不像韩谦,祖孙俩同时想到。 “俊妞儿喜欢老婆子噢。”卫老太君还摇了摇,逗得渁朝儿更是笑。 渁竞天当然不会吃味,可乌婆婆唯一可见的眼睛都要冒酸气了。这是来抢孩子的? 卫老太君直接抱了渁朝儿落座主位。 渁竞天暗搓搓想,乌婆婆,你刚才不是女王似的坐那嘛?这会儿咋就不出声了? 人们本能对牺牲小我保护大我的英雄心生敬畏。 于是,乌婆婆当仁不让坐了第二把交椅。 卫同立在卫老太君身后,渁竞天带着杜仪娘坐了另一边。桃子杏子上茶后立在渁竞天身后。 卫老太君扶着渁朝儿坐稳,颇有感慨:“除了国公爷,这是老婆子抱过的第三个孩子。” 卫同呵呵笑,渁竞天努力维持微笑不变,想说句“福气”嗓子却卡得慌。 第一个当然是卫同,第二嘛,是她金汐儿。 第四十章 多炖好几锅 幸好,卫老太君只是这么一说,便看向了乌婆婆。 “小子回去,老婆子便知道他是遇见了高人。问了详细,原是我家小子说话不讲究,活该受教训。老婆子带他来,是给高人赔礼道歉的。” 卫同心里不屑,觉得自己压根就没错,全是这女人挑火好不好?但自家祖母发了话,仍是乖乖上前站到乌婆婆跟前拱手道歉。 “卫某冒犯了。”说完便站回原地,再多一句话不肯说的,可见这道歉并不怎么真心。 乌婆婆哼了声,按她性子该再治治他,但顾忌座上的卫老太君也不好说什么。认真说来,人家卫同哪知道她的奇怪忌讳,一开始也是客客气气说话的,确实也是她先骂了人。罢了,当给徒弟个面子吧。 正当乌婆婆思忖该如何开口给卫同解毒时,卫老太君开了口,对卫同道:“以后可要长长记性,不管对着谁,都要管住你这张臭嘴。这是人家高人不跟你个小孩计较,人家当真动了怒,你还能站在这里的?回家就闭门思过。” 又对乌婆婆笑笑道:“多谢你不计较他,以后他再犯错,你只管罚他。” 乌婆婆愣住,竟没有跟自己要解药的意思? 渁竞天心里发急,卫同的手可是更黑了。 卫老太君笑眯眯看着乌婆婆的眼睛,颇有深意道:“这孩子就是毛躁,回去我就关他一个月,或是冰水泡着他,正好杀杀他性子。高人手下留情了。” 乌婆婆猛的站起来,茶色眸子一缩,紧紧盯着卫老太君:“你,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毒的解法? 卫同中的毒不要命,更多是整他,不过是让他右手麻痒难耐,一个月后自然毒消。当然,这其中,要是人受不了抓了可是越抓越痒,还会引起毒素扩散,那后果…只看人造化。除了硬捱过去,解法就是整个人泡在冰水里,泡够一刻钟即解。但解毒过程中也不会有好滋味儿,整个人虽然在冰水中,浑身却如火烧针扎,更是难受。 这毒,其实是乌婆婆家族用来锻炼族人毅力忍耐力的,对他们来讲不算什么,所以,也便没有研制解药。 但这都是家族不传之秘,这老妇人如何知道? 乌婆婆仔细打量卫老太君,很确定她绝不是自己族人。 卫老太君一笑,从袖袋里掏了个乌漆漆的黝黑物件来。 巴掌大,一寸厚,看不出材质。上头像山头,下头像树根,中间深深刻着古朴难懂的符文。乌婆婆眸子缩成了针眼,那是—— “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渁竞天惊讶,古井无波的乌婆婆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候,老太君拿的什么好东西? 卫老太君笑了笑,把黑物件翻了个个儿,另一面左下角刻着的一只简略怪鸟形象冲入眼帘,乌婆婆呼吸一滞,突然欺身上前,一手要抓。 几人惊得不行,卫同和渁竞天却是一动不动,从老太君手里抢?呵呵。 一根光滑泛光的鹿头拐突然横扫而来,轻轻对上乌婆婆的手,乌婆婆抓着手后退几步,惊骇无比。 那拐,有问题。 渁朝儿错愕:“婆婆在跟婆婆做游戏吗?老鹰抓小鸡?” 卫老太君笑眯眯:“是呀,你这个婆婆有意思。俊妞儿,你要叫我太婆才对,这辈分可不能乱了。” 渁朝儿从善如流:“太婆。” “乖,等会儿跟太婆回家吃肉。” 渁朝儿眸子一亮,随即去看渁竞天。 渁竞天捂头,多么容易被拐走的闺女呀。 乌婆婆颤声:“那…东西,你如何得来的?” 卫老太君漫不经心把玩着物件,轻声笑道:“呵,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老婆子都记不清了。恍惚记得是个年轻人…啊,算算到现在,早不年轻了…一个毛头小子,说什么历练,跑到砛州去了,正赶上我带兵。好好一小伙子,却喜欢抓人玩,还喜欢看人家哭求他,唉…多不好。” 乌婆婆面纱下咬紧了唇。 “还抓到了我头上,我那会儿啊,火气也旺。他仗着有几分本事,却不知道这天下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身上怪东西用了完也没逃过我的大网。哼,小子还嘴臭,被我狠狠教训一顿,亮了诚意,回家了。” 卫老太君晃晃黑物件,狡猾的笑:“还给我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好玩是好玩,只是,终究不是正道。” 渁竞天垂目,听着那人八成跟乌婆婆一家的,也是用毒的。应该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可惜被老太君收拾掉还露了家底。老太君厉害啊,先让卫同赔罪,又说前事,借着旧人骂乌婆婆嘴臭还歪门邪道,告诉她人外有人别太嚣张。 真可惜,若是没那面纱,她多想看看高高在上的乌婆婆此刻脸色有多缤纷。 自己可从来都是被这老婆子打压啊,呜呜,果然老太君是亲人啊。 乌婆婆能感觉自己脸皮一阵热一阵凉,原来不是赔罪是打脸来了。哼,老婆子,当自己是小猫两三只吗?她可是天赋异禀,家族传承全在一身。拿那小子给你好颜色试试你才服气?可是,那牌子—— 卫老太君收了牌子:“唉,人老了就爱念旧,当年,和毛头小子不打不相识,他虽然胡闹了些,却也不是个坏人,老婆子瞧着倒像是不谙世事,讲道理也懂的。就是人偏激了些,还容易被人哄骗,差点儿被个杀人魔头利用了,还好老婆子把他救了出来。不然,一条小命到了头。” 乌婆婆一滞,砛州,杀人魔头,她倒是听过些。这老妇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有可能,自己听着也是被个厉害女子救了… 她还不能动这家了。想着不由气馁。 渁竞天那个乐啊,她敏感觉察到乌婆婆由震惊到不服到战意满满再到如今瘪了的气球似的,知道老太君彻底把她收拾了。 哇哈哈,嚣张的老婆子你也有今天。 今天要加菜! 见乌婆婆低了头,卫老太君揭过这一茬,慈和看着渁朝儿:“俊妞儿去太婆家玩,太婆家好多刀啊剑的,随你挑。” 渁朝儿却摇头:“好沉的,提不动。我想要大黄。” 乌婆婆没把大黄带来,她心里好失落。 “大黄?小狗吗?” 就说吧,就说吧,好好一条大蟒,起什么狗名? 渁朝儿比划着小胳膊:“不是,不是,大黄可好看了,这么这么长,这么这么粗,身上凉嗖嗖的,抱着可凉快。它还驮着俊妞儿跑呢,还能爬树。大黄浑身都是黄的,跟炒鸡蛋似的,可漂亮了。” 卫老太君秒懂,炒鸡蛋色的大蛇可不多见,恰好,她见过。 诧异望向乌婆婆:“难道是我见过的那一条?几十年了,竟长那么粗了?” 乌婆婆一愣,果然,这老妇人说的人就是他。大黄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微微点了头。 不过卫老太君下一句让她立时黑了脸。 “长得那么大了?可能多炖好几锅了。” 渁竞天舔了舔嘴角,可不是嘛。 第四十一章 干脆挑明 渁朝儿当然没去成国公府吃肉。笑话,昨个儿才把人世子打成猪头,今个儿就好到上门做客,反转未免不要太快。 只是长了小心思的小丫头在送祖孙俩出门时,可惜道了句:“我家没京城的厨子,等娘亲找了来,请太婆来我家吃饭。” 这是怕家里人手艺不合人家胃口了。渁竞天隐晦翻白眼,从早上起床,小家伙提醒她几次要找厨子了?这京城的饭菜就好吃到如此地步?想当年,她还撺掇着爹爹四处游玩吃喝呢。 真是从来饭是别人锅里的香。 卫同俩眼噌一亮:“没厨子?我去给你们寻。” “啊…你是谁啊?” 卫同脚下一软,都要出你家大门了,你个小丫头才看见我?怎么跟你娘一样的气人? “我是你爹——啊——” 卫同背上被甩了一鞭子,狠狠一鞭子。忙跳开了,反手摸着背,怒视渁竞天:“原来你把鞭子缠腰间了。凭什么打我?” 一直没离开卫老太君怀抱的渁朝儿眼珠子都要飞出来:“我爹?” 渁竞天一甩鞭子:“你放屁!” 卫老太君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这两只放到一块,真的不能好好处的? 卫同咬牙:“...的故人。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渁朝儿耷拉了眼。 渁竞天脸有些烧,觉得空气有些太安静,强硬道:“瞎说,我自己都不记得俊妞儿爹的。你又不认识我,怎么就成…啥的故人了?” 分明就是想消遣她女儿。 卫同没了话。 众人已经都站在了院子里,二十汉子前来观仰卫老太君,听得渁竞天如此说,一个个也生了怒气。 “原来是占我们少寨主便宜的?这卫世子,你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苍牙山放在眼里了。你是想骂咱都是你儿子吧?” 卫同欲哭无泪,天知道啊,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真想当小丫头的爹啊,看到那小气人模样,他本能就说出口,怎么就被眼前这群“儿子”们曲解了?看你们五大三粗样儿,白送小爷也不要啊。 卫老太君深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干脆对着渁竞天挑明了:“昨天,你赢了卫同,那他就以身相许。以后你俩成了家,他就是俊妞儿的爹!” 什么?! 不说渁竞天差点儿坐地下去,一众汉子们真崴了脚。 “呵呵,呵呵,老太君玩笑呢。” “没玩笑。”卫老太君严肃道:“这么些年,你是唯一打得过卫同的人,就这样说定了,你定个日子把人娶了吧。” 定个日子?娶? 渁竞天觉得这天怎么一阵热一阵凉的?傻了吧唧去看卫同,只见同样傻了吧唧的卫同红了一张脸。 想也不想,又是一鞭子甩了上去,你红个屁的脸! 傻啦吧唧的卫同这次被打了没跳开也没骂。 卫老太君点点头,孺子可教。 “我,祖母,应该是我娶她吧?”卫同点着鼻子尖。 卫老太君心道,甭管谁娶谁了,赶紧在一块吧,这事闹了她好些年了。 渁竞天大声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怎么,你还嫌弃小爷不成?我——啊——” 卫同被一拐扫到地上脸朝下趴着。狠狠捶地,凭什么呀,凭什么都只欺负我呀? 卫老太君那只抱着渁朝儿的手不动丝毫,对渁竞天笑得狡诈:“咱家规矩,男人得找个打得过自己的媳妇儿。” 瞎说。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国公爷就不是。” “他那是赐婚,老婆子可是活生生的例子。既然你打赢了他,那就收了他,不然你就是始乱终弃。” “不,不是,老太君,您得讲讲道理。我赢了他是我本事是他没本事,凭什么我要收下一个没本事的男人?”渁竞天没风也凌乱。 一听这话,卫同急了,还瞧不上自己?才要挣扎起来,又是一拐,脸贴地了。 “哪个男人打得过卫同?难道你渁竞天要找比他更没本事的?” 渁竞天那个堵。 “哦,我儿比我孙儿厉害,也没了妻子。但是,你不用想。” 渁竞天绝倒,您老真幽默。 “我渁竞天一辈子不嫁人。” “不嫁人,你哪来的女儿?” “我——我此后再不嫁人。” “给你前头死鬼守着?人家也得稀罕啊?” “...反正我不会成亲了。老太君的话我只当玩笑。” “我家卫同哪里不好?” 渁竞天板了脸:“老太君再说,我可翻脸了。” “你翻脸就能打过老婆子?” “...” “就这样定了。” 定什么呀?渁竞天一急反而冷静下来了,莫名就想到那次卫老太君翻自己手掌瞧,还有她这几次对自己的态度。难道——渁竞天灵光一闪,终于找对了点儿思路。 老太君定是认出我就是金汐了——这是对的。 她怕朝廷不容我,所以才让卫同娶我,是保护我——也对,但不全哟。 渁竞天感动于老太君对自己的好,连自己孙子都拿出来当挡箭牌了,但她更不能害了卫家。 “老太君,我知道您一片好意,但我渁竞天也不是软柿子,那些人休想打我苍牙山主意,您老别担心。” 渁竞天感动不已,二十汉子你看我我看你,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卫老太君是为了保护苍牙山呀,唉,真不该对着人家世子那么凶,失礼,失礼。 卫老太君眨眨眼,去他的苍牙山,从头到尾,她老婆子打的就是你金汐儿的主意。怎么这孩子除了对着韩谦就是开不了窍呢? 真是操心呢。 忧伤的卫老太君摆摆手,长叹一口气:“老了,不中用了,孩子都不听话呀。” 你感动个啥哟,麻溜儿利的拜堂洞房呀。 渁竞天立誓般道:“老太君放心,我淦州水兵营一定会屹立不倒生生不息,一定会成为卫家军之外最强的存在。” 更伤心了呢,卫老太君心口梗得慌:“好志气。我刚才说的话算数,就先这样定了。” 渁竞天还要再说。 卫老太君伸了手:“你现在是除卫家军最强了吗?” “...” “那我话没得转圜,就这样定了。我回去看个日子,成亲。” 渁竞天恨不得给她跪:“您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卫老太君心累。 一边猴子也不服:“老太君不待您这样的,一来就给我们寨主找了个压寨夫君,关键我们寨主还不同意。虽然是您孙子,但咱说句公道话,您看那细胳膊细腿打不过我家寨主,还说话那一副德性。三次了啊,跟我家寨主见了三次面,哪次没对着我家寨主又骂又打啊,就凭这点儿,兄弟们也不能同意了。” 这还有半路捣乱的?卫老太君一瞪眼,锐利目光箭一般,吓得猴子一缩缩。 竹竿挡住猴子,顶上卫老太君目光:“寨主是苍牙山的寨主,不管谁娶寨主,都得先过兄弟们这一关。” 笑话,他们寨主不愿意!想强抢?先问过兄弟们手上这把刀。 卫老太君目光一凌,竹竿背绷紧,胳膊微提,另十九人顿时进入戒备状态。 好样的,卫老太君忽然哈哈笑起来:“不错,不错。小子说的有理,这样吧,卫同以后就来跟你们切磋,看我卫家儿郎是不是牛皮吹起来的。” 众人对视,竹竿代表发言:“先打过我们二十人再说。” 后头还有二百,二千呢,只要寨主不愿意,哪怕卫国公亲来,他们也一窝出动揍了偶像保住寨主。 第四十二章 两个葫芦瓜 总算送走了卫家人,渁竞天两脚有点软。 猴子拍着胸脯:“寨主放心,有我们在,哪怕是卫家军来抢亲,咱也护得寨主周全。” 没好气瞪他眼,渁竞天道:“卫家是强抢民女的人吗?看不出来老太君是想保咱吗?难道朝廷有什么风声…” 从八月到现在,除了进京领赏那次,只九月初一去了次大朝,也没听见什么重要事情,或者不对头的消息呀。唔,主要是没人搭理她。 “寨主,是不是,卫家打的水寨主意,想收了咱?” 渁竞天无语,不无气馁道:“还真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卫家军,都是以一当十的主儿,战场磨砺的真正铁血,唉,咱苍牙山差的太远。” 见众人撇嘴抖眉毛,渁竞天眉梢一扬:“不信?等我跟卫老太君借几个老兵,给你们感受下。” 众人立时摩拳擦掌:“好咧,咱等着,就不信咱比人差了啥。” 差了啥?差了战场上生死一线的鲜血洗礼。 渁竞天想,若是自己的人都能从战场上厮杀着回来,那…啧啧,皇帝都能干翻。咳咳,算了,这是要人命的大事,慎重慎重。不过,一个个眼都长高了,得给他们些教训,谦虚才能进步啊。 渁竞天进了屋坐下来,杜仪娘等人还没从方才的事里晃出神来,在外头大石榴树下看黎小泽绕圈子,那眼神云里雾里的。 渁朝儿跐溜跐溜爬到渁竞天腿上,跪着小腿,绕着渁竞天脖子:“娘亲,那个被打的叔叔认识爹爹?” 渁竞天心绪复杂,从来不问一声爹的小丫头,其实也想要爹的吧? “娘亲记不得了。” “啊,”渁朝儿失望,扭头看乌婆婆:“婆婆,我娘脑袋还没好,您再给我娘配些药啊。” 渁竞天就那么一哆嗦,那老婆子正气不顺呢。 方才送人,乌婆婆坐屋里没出来,估计这会儿还憋屈呢。让她给渁竞天配药,不正好整残她出气? 乌婆婆已经回到了第一把交椅,端正的坐姿忽然一斜,呵呵呵笑出来:“你娘啊,嫁了人病就好了。” 渁朝儿不懂嫁人是什么,只听她娘亲的病能好,欢快拍手道:“娘亲,嫁人,嫁人,嫁人。” 渁竞天拉住她小手:“裹乱。娘累了,出去跟小泽玩会儿。” 渁朝儿还想知道自己爹是谁呢,可看渁竞天似乎很疲惫的模样,便乖乖顺着腿滑下去,跟黎小泽一起绕圈子去了。 渁竞天看了会儿,眼晕,晃晃头开始思量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对苍牙山不利呢? 乌婆婆阴阳怪气开口道:“才来几天呢,就要嫁人了。我可提醒你,若是你找的后男人对朝儿不好,别怪我一包药弄死他。” 你气不顺,当我就气顺了? 渁竞天立即回道:“你能弄死卫同?” 乌婆婆眼绿了,恨不得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弄不死他,弄死你不也一样。我带着朝儿走就是了。” 还跟自己闹离家出走,有本事你自己走,永远别回来。 渁竞天怒气一起,冲着门外娘几个喊:“今个儿让酒楼送饭菜来,要大骨头汤,红烧肉,蒜泥白肉,酸菜肉,扣肉,蒸肉,煮肉,炖肉,炸肉,卤肉,肉烧饼。猪肉,全都要猪肉。” 娘几个儿傻了,咋了,又闹腾上了? “哼,幼稚。”乌婆婆拂袖而去,她不吃猪肉,这家伙是想饿死自己?当自己没银子?怎么就那么笨啊。 渁竞天也哼了声,坐着不动,想,怎么就这么乱呢?昨早上跟卫同打了一架,然后见了娘,还顺带抽了沈烟霞一鞭子。回来先见了小祥子,半夜又去寻了余招财。一大早乌婆婆和卫同又干了一架,老太君上门,然后,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回事儿呢? 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跟卫同八字不合,从小到大,两个人每次在一起,总要闹起来打一架才算完。 唉,这臭小子怎么就回京了呢? 院里,有两门方正大门牙的王大牙凑到杜仪娘跟前:“嫂子,寨主想吃猪肉哩。不如咱买头大肥猪杀?酒楼吃银子哩,咱自己动手做杀猪菜,又好吃又省钱。” 杜仪娘心道,你们是觉得不够吃,才要吃一头整猪吧? 桃子唰的站起来,掐着小蛮腰:“有脸说,有脸说,问问你们自个儿,挣着银子了吗?还买猪?你们咋不把自己卖了换猪?不挣银子还吃老多,看咱几个天天做饭,寨主是用盘子,你们是用盆。咋就恁能吃?” 杏子也不满:“进京来还没干过一票呢。” 王大牙噌的亮了眼。 杜仪娘忙道:“咱现在可是暗转明了,不准胡闹。” 王大牙眼又暗了。 渁竞天听见却从屋里出了来:“干就干,过来,过来。” 王大牙星星眼飘了过去。 渁竞天低声嘱咐:“桐华胡同,有个姓金的,六品官。堵他,或是他儿子,抢了。千万别露了身形。还有,临走前变个声,骂一句,‘再惦记老子的人打死了事’。” “哎,放心吧,寨主,咱打闷棍有经验。” 渁竞天目送几个汉子出了门,心里冷笑,我不舒服,你们也别想好过。 杜仪娘问了句:“不会惹麻烦吧。” “不会,才个六品官,算不得什么。” 有那句话在,各自都不干净的金家男人,便是被打了也心虚要面子不敢找事。 卫家祖孙回到家,才进了大门,鹿头拐雨点般往卫同头上身上落去。 卫同手忙脚乱连忙去档,不小心鹿角划过右手,带起更难熬的麻痒。 “祖母,你打死我了。” “打死你我才省心。” “好端端的,干嘛啊你。” “好端端?”卫老太君那个气,鹿角抵在卫同喉咙前:“出门前,哪个跟我保证,改了他的破嘴?” 卫同一愣:“我说什么了?” “上去就给人当后爹?这不是调戏人是什么?” 卫同好委屈:“我就是嘴快…也没说假啊。” 卫老太君收回拐杖揉揉额头:“昨个儿才认识的人,还打了一架,今个儿就要给人家闺女当爹。这事儿要是别人办的,你听了是个什么意思?” 卫同耷拉了脑袋。 “你这张破嘴哟,真是气死我了。” 不止这一个气人,尤其想想那一个,都跟她明晃晃挑明了,她还能想到别处去的。怎么老婆子娶个看中的孙媳妇就那么难呢? 两个葫芦瓜! 第四十三章 怎么就不是自己 边上大管家带着几个下人屏气看着斗气祖孙俩,劝都不敢劝。心里却琢磨开了,方才他没跟着去,但知道是去的哪儿,这说什么“当后爹”—— 大管家眼睛圆溜溜,憋不住问:“老太君,咱世子终于要娶媳妇儿了?” 盼星星盼月亮呀。 “呵,被他这张破嘴说没了。” 什么?五雷轰顶啊。 大管家痛心疾首:“世子爷啊,你这样下去,咱还有个盼头吗?” 卫同怒了:“什么意思?” “你收敛着些,等人进了家门圆了房,你再原形毕露行不行?” “看看,看看,大管家都知道凭你破嘴讨不着媳妇的。” “我怎么了就?我这是犀利,一针见血——” “把媳妇都扎跑了!” 卫老太君气呼呼进到正院,红妈妈迎过来一愣,忙带着丫鬟都退了出去,自己站远了守着门。 卫同后头跟着,垂着头却一脸不服气。 见老太君不说话,卫同不安分滚滚眼珠子,嬉皮笑脸道:“祖母,您不是说回来定日子吗?” 卫老太君一噎,还定日子呢,那头想的压根就不是那回事儿。 “渁竞天没同意,你看不出来啊?” “啊?啊。”卫同急了:“那我就没戏了?” “嗯。” “不是,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没戏了?” 还好好的?哪回好好的了? 心累啊,卫老太君纳闷道:“你不是自己也带兵打了不少胜仗吗?怎么渁竞天说的话你就听不出意思的?我让你娶她,她就以为是咱家要帮她帮苍牙山帮淦州水兵营,她一点儿没往你喜欢她上头想,你自己就看不出听不出的?” 卫同挤巴眼:“不是说女人都害羞吗?” “...”卫老太君决定给他一棒:“你压根就没入渁竞天的眼,或者说,”卫老太君压低了声音:“你在她心里,还是那个没长大整日里恶作剧的小男孩。” 卫同傻了。 “所以,她会想到你会喜欢她?” 卫同傻傻问:“所以,她只想着是咱家对她好,从未想过是我对她好…” 心底泛上苦涩。 卫老太君翻白眼:“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对她好了?” “我,她哪次来不是我陪她玩?” “哪次不是你欺负她?” “我欺负成了吗?好吃的好喝的,我都让着她。” “明明是老婆子我让厨里准备的。” “我端给她的。” “汤里沉了虫子,点心掺了沙。” “她干什么我都帮她瞒着。” “然后威胁她给你糖吃。” “我,我,”卫同一屁股墩地上,盘着腿托着脑袋生闷气。 看他这幅样子,卫老太君就无奈,对着别人明明是一副能干小将模样,偏偏对着金汐儿如今的渁竞天,又是没长大的小孩样儿。 捋捋他额前那绺倔毛,卫老太君苦口婆心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女人嫁夫君,图的就是有男人给她撑起一片天。你每次都是跟她分高下的斗气模样,搁哪个女孩子也不愿意嫁你。” 卫同换了只手撑脑袋,恨恨道:“左右话说明白了,我明天就请人去提亲。” “混小子。” 卫同摸着被打的脑袋不服气:“还是祖母挑明的,我去提亲怎么了?” 卫老太君恨恨:“我挑明?我还不是怕你又把事情搞砸了,再眼看着她再嫁一次人。我这是先排个队,关键还是你使力。没她同意你去提亲?你是想把她气得一辈子不见你呢。” 卫同苦恼得不行:“该怎么办才对?” 要他说,就该带人直接抢去。 “她打不过我,手下才二十来人,我带着咱家护卫眨眨眼收拾了。” 卫老太君冷哼:“抢亲啊,去吧,不怕她翻脸你就去。” “...” 卫同吐了口气,嚷嚷道:“我明白祖母意思,不就是说好话吗?我去,我天天去,我把她夸得像花一样,跟当年韩谦——” “闭嘴吧你,没脑子。她可把韩谦恨透了,你去学韩谦说话,嫌她不够烦你的。” “那祖母还让我学韩谦?” “我是让你杀杀急躁气,别一张口就坏事。” 卫同一咬牙:“行,以后我见了她只笑不说话行了吧?” 卫老太君绝倒,这是神经病了吧? “笨呐,来,我教你法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等他自己想出辙儿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看她如今性情大变,跟以前不一样吧,但这女人啊,有个共同的短处,就是孩子。”卫老太君弯弯身子,靠近孙子:“俊妞儿,你瞧见了,她可多稀罕。你去讨好俊妞儿,只要俊妞儿接受了你,不怕她不嫁你。” 卫同心里泛了难,怎么讨好?买糖果,送礼物? 卫老太君又提点:“小孩子心明着呢,谁对她真好,谁对她假好,看得清。俊妞儿要是点头了,她就可能嫁给你。俊妞儿要是摇头,呵呵,小子,赶紧找下家吧。” 卫同摇头:“不要,我只要她。” 卫老太君叹息:“你要是早明白自己的心,还用得着…唉,幸好她还活着回来了。” 不然自家这个倔起来没人拉得回的犟驴,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呢? 卫同沉默,早明白?是呀,他明白的太晚。 幼时只当她是姐姐,是玩伴,是对头,便是渐渐长大,多想的也只是怎么调皮怎么胜过她,直到——那顶红色大花轿要载着她去到别人家,他再也不能随意见她。 那个时候,笑嘻嘻看着韩谦从花桥里牵出她的手,大红的盖头让他看不见她精怪的模样,心猛然就是一痛,突然好想她身边那个男人是自己,恨不得抢了新郎用来射轿的弓箭来捅那个男人几窟窿。 怎么就长大了?怎么就嫁人了?怎么就…不是自己? 小小少年终于看清自己的青涩心思,却晚了那么一步,哪怕提早一天,他也会挥舞着刀剑来抢她,那一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跨入韩家的门。 幸好,卫同按了按眼角,幸好,你回来了,再也不准你走。 卫同正文艺小清新,卫老太君凉凉道了句:“再娶不着,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卫同一个哆嗦,眼底升腾起斗志:“放心,祖母,来一个杀一个,谁敢离她少了三步远,我劈了他。” 卫老太君默,怎么还是动粗呢?就不能动动脑子?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待字闺中,老国公偷偷来相她,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打了一架… “咳咳,去放你们以前玩具的屋里挑挑,找几样女娃家喜欢玩的,送礼去。这个,不用老婆子教吧。” “好。”卫同跳起来,拍拍屁股,不掀帘子直接钻了出去。 卫老太君喊红妈妈:“准备一桶冰水,给世子泡澡。” 不愧是自己孙子,跟自己一样,中了那毒愣是没事儿人一样。哼,那女娃,还嫩着呢。 第四十四章 被扒衣裳的爷们儿 渁竞天对着桌上的东西发愣,一二三四,不是绣青云就是绣丛竹,一看就是男人用的荷包。四个。金悦儿有一个爹,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这是——把她家男人全抢了? 王大牙搓着手,笑得招牌门牙的牙根子都露出来:“兄弟几个跟了一天,漏单的时候不多,这不,才回来。寨主,他家男人身上值钱东西都捋回来了。够买不少头猪了。” 渁竞天牙疼,把旁边小袋子捏着底哗啦啦倒干净,扳指玉佩扇子挂件甚至还有发簪发冠,真的能买不少猪了。只是—— “还好,给他们留了衣裳。”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接话。 渁竞天惊:“衣裳都扒了?” “没没,就是外头衣裳,看着挺光鲜…顺手扔当铺了。” 渁竞天抚额:“没被看了脸去吧?” “没,路上碰见小乞丐,让小乞丐去送的,咱也没要银子,算是做好事了。” 把没标记的银子银票挑出来:“你们拿去零花吧。” 再把荷包和别的容易被认出来的物件全扫在袋子里,渁竞天又道:“明天买猪,吃杀猪菜。” “好咧,寨主等着咱兄弟手艺吧。” 猴子红着眼上前:“寨主,明个儿是不是该轮到咱们去敲闷棍了?” 渁竞天想也不想道:“过两天看风声再说。” 猴子和汉子们都吁了口气,纷纷表示:“成了官兵就这点儿不好,好久没做老本行,手艺都快生疏了。” 渁竞天一顿,她也有同感,她可是叱咤风云强取豪夺的渁竞天啊,唉,还是淦州更得她喜欢。 还真手痒了,要不挑一家熟熟手?沈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嘛。渁竞天又摇头,不行,金悦儿不得燕平侯府重视,金家父子又有那癖好,才不会让他们追究。要是动了沈家,韩夫人第一个不会甘休。 渁竞天抓抓手:“有什么法子能干票大的呢?闲出毛来了。” 众汉子抓脑袋,寨主都想不出来,他们更想不出啊。 其中一个爱说笑的忽然道:“寨主有啥闲的,都有人上门求你娶了,咱——” 后头的话被渁竞天杀人目光瞪回去。 “负重五十圈。” 汉子苦了脸,众人哈哈笑,活该。 渁竞天拎着小袋子回了自己那边客厅里,哗啦啦倒一桌子,给俩孩子扔着玩。 杜仪娘哎哟哟直叫:“又是金又是玉的,这是啥,珊瑚玛瑙?寨主,哪有你这样纵着孩子的?” 黎小泽正从一把纸扇下扯金珠的坠子,渁朝儿在拆荷包上的黑色玛瑙珠,两人要比赛弹珠子。 渁竞天漫不经心道:“玩就玩了,又没法亮出去。” 杜仪娘顿时明了,这是那几个今日战果了,仍是不满道:“咋就出不去了,我不信淦州有黑市,这里没有的。” 渁竞天眼睛一亮,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以后不怕没销路了。不过,眼下,她更想知道金悦儿家怎么闹呢。要是能亲眼看见该多好。 金悦儿的爹金友宁,一身白色中衣抱着俩膀子敲开后门。 守门婆子慌慌张张开门,瞪着突兀大眼不可置信。 绕了好几条胡同避开人才摸到后门的金友宁脸黑的能滴水,见婆子那副模样更是又怒又羞,抬腿一脚踹到婆子身上:“贱奴,看什么看。还不让老爷我进去。” 婆子不敢喊疼,忙闪身退开,嘴里含糊了句:“怎么老爷也…” 金友宁没听清也没兴趣,大跨步往正院方向而去。 婆子掩上门,才要上门栓,忽然板着手指数了数:“大爷,三爷,老爷,还有二爷没回来呢,二爷他…” 手里门栓还是挂在了一边门上,万一待会儿二爷也从这里进呢?守了这些年的小门,难得有这么热闹的一天。 金友宁的妻子吕氏,见夫君“光着”进了屋,见鬼般瞪直眼,尖利嗓子直刺耳朵:“老爷怎么也被扒了?” 旁边丫鬟婆子不敢看,个挨个贴着墙快速退出去。 急着去翻衣裳的金友宁脚步一顿:“你说什么?还有谁被扒了?” 吕氏道:“大郎三郎,才前后脚的回来,都…跟老爷一个样儿。老爷,你们父子这是玩什么呢?我问他们也不说。” 金家长子三子皆是吕氏所出。 金友宁一皱眉,喝道:“无知妇人瞎嚷嚷什么?赶紧去给我拿衣裳来。” 吕氏忙去衣柜翻了身衣裳服侍金友宁穿上,才发现,早上出门戴的玉冠换成了布条子,歪歪扭扭的系着,忙又给他重新冠发,另取了差不多的发冠戴上,才想起,那布条子眼熟,可不正是跟自己亲手做的那套里衣布料一样吗? 老爷这是,被人洗劫了啊。 才待问,又想起俩儿子形容,明明不在一处的人,怎么都被洗劫?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男人间开玩笑?可这玩笑未免也太大了些。难道是有人在整自己家? “老爷,是不是——” “夫人,不好了,二爷披头散发回来了。”一个婆子站在帘子另一边回话,心里直发憷,男主子四个,齐活了。 金家二子是妾室所出,吕氏从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到这话,心里嘀咕更甚。 “老爷,是不是——” “不要多问。”金友宁穿戴一新,又是那个威严不容冒犯的当家老爷了。 “我先去书房,让他们三个马上过来。” 三个儿子不管嫡庶,那样形容回来当然不敢到吕氏跟前冒犯,皆是先回自己院子找妻妾拿衣裳。长子三子是亲生的,吕氏听到动静立即去瞧,才知道儿子的凄惨模样,庶子她便没那个心思了。 见金友宁沉着脸往外去,她忙嘱咐婆子:“没听见老爷话呢,赶紧让人去叫人,不用来这儿了,都去书房。” 吩咐完了,吕氏坐在榻上想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二爷也是没了衣裳?” “是,抱着膀子进来的,头发都散了。” 吕氏喃喃:“这是什么仇呢?对着咱家爷们儿来了,老爷历来小心,几个孩子也不是冒失的,难道不经意惹了什么人?咱金家也没仇家啊?” 婆子小心翼翼问:“夫人,不然咱去侯府请姑奶奶帮着说一声,四个爷们儿都遭了罪,莫不是盯上咱家了?要是日后来个狠的——” 吕氏一个哆嗦:“对对对,我就去。哎,今个儿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 第四十五章 一朵芙蓉花 忽然一道娇俏声音响起:“姑母,您要去看姐姐吗?我也去好不好?我都好久没见姐姐了。上个月我得了一只簪,精巧贵气,我可配不上,配姐姐正好。我亲自给姐姐送去好不好?” 这些话说完,说话的人儿也到了吕氏跟前,二八俏年华,柳眉水杏眼,娇俏俏往那一站,就是一朵芙蓉花。 吕氏笑道:“芙蓉,难得你惦记着你表姐。” 吕芙蓉嘟着小嘴:“表姐对我最好,我当然惦记表姐,便是姑母要抢,我也不会给的。” 吕氏哈哈笑,拉着无骨般小手轻轻拍着:“好,明个儿你随姑母去看你表姐。” 吕芙蓉好不高兴,缠着吕氏好一通撒娇,逗得吕氏心啊肝的叫,却没看见吕芙蓉低头时嘴角得逞的笑。 此时,金家父子四人,在书房相对,想想彼此都被人剥了衣裳回来,不免尴尬。 金友宁咳了声:“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惹上什么人?” 三人想了又想,没觉得最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 金大郎动动眼珠子,想到劫自己那人说的话,难道是自己才看上的那个小旦角,也被什么有来头的人瞧上了? 金二郎想的是自己捧红牌跟哪个对上了? 金三郎却想,难道自己藏起来的那个姐儿勾搭了别人。 至于金友宁嘛,脑海里划过的是一道丰满诱人的白色身影。女要俏,一身孝呀…咳咳。 但谁会说出自己那点子事儿?虽然都熟知自家爷们儿秉性,可到底要面子。纷纷都说没。 金友宁想着自己听的那句话,老眼一厉:“说!打劫你们的人说什么了?” 三人还支支吾吾,被金友宁拿书册子一砸,都交待了清。 “敢跟老子抢人。” “离老子看上的人远点儿。” “别让老子在那里看见你。” 说完,囧囧有神看着金友宁。 金友宁老脸一黑,他听到的是——老梨树也敢压海棠。 他当然不会说。 “你们最近都干了什么?又是怎么遭的劫?” 儿子当然逼不出老子的话,但老子绝对可以逼出儿子的小秘密。爷儿四个一坦白再一分析,听着像是惹了风流麻烦,但怎么四人同一天遭殃?说一人干的吧,可这时间地点哪跑的来? “爹,这还有啥问的,肯定是一伙呗。” “可为什么冲着咱金家来?” “人家不是说——” 金友宁没好气瞪了眼:“未免太太巧了。” 金三郎满不在意道:“咱想什么呀,明个儿给妹妹透个话,让侯府帮着查查呗。” 金友宁气得不行:“你有脑子吗?这种事,这种话,能是往外说的?” 金三郎斜了斜眼:“只说咱遭劫呗,咱身上财物可都是被抢干净了。” 金友宁沉吟。 “会不会是…”金二郎想起什么,提醒金友宁:“之前,咱家送给王爷的那个歌姬,听着最近挺得宠…” 金大郎一惊:“这是有人眼红咱家得了王爷的眼?” 金三郎还是懒散模样:“让侯府去查——” “呸!”金友宁呸了他一口:“王爷怎么交代的?燕平侯滑不溜秋最难拉拢,他又警觉防备的很。让他家查,万一他觉察出什么来,反而对王爷生了戒心。坏了王爷的事,咱家能饶的谁?” 金三郎抬起袖子抹脸:“妹妹可是给他家生了长子。” 说起这茬儿金友宁更气了:“不要脸的沈家,明明是你妹妹先生的孩子,非得让韩夫人压下去,他家成了大。要是你妹妹被立了世子夫人,咱还用得着…王爷说了,你妹妹和沈氏没分出高下来,就绝不能让燕平侯知道咱们的打算。你们都给我记牢了。” 仍是金三郎抱怨:“若是王爷表态支持咱家,妹妹早是世子夫人了。” “闭嘴,不懂就不要瞎嚷嚷。”金友宁如是说着,心里却在想,这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行了行了,都回去自己院子吧,这些天小心着些。” 兄弟仨一起退出去,并头走着,不时交谈几句笑两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让边上小丫鬟躲进树后头不敢出来。 金友宁心事重重回到正院,听见一阵娇俏明朗笑声,愣了愣,掀开帘子就见着一身粉红衣裳恍如明媚春光的少女,摆了个微微笑脸:“芙蓉来了。” 吕芙蓉乖巧行礼:“姑父好。” 金友宁和颜悦色问了几句吕家人,吕氏趁机道:“明个儿妾身想去侯府走一趟,好久未见悦儿了。” 金友宁展不开的眉头更皱了,知道吕氏是想求助韩家,但这事不能让外人得知。当着吕芙蓉的面,却不好直说,只话里有话道:“侯府规矩多,你老跑去人家韩家未尝没有微词。悦儿在婆家好好的,你看什么看?人家还以为咱们不放心把女儿嫁过去呢。好生在家呆着,别添乱。” 这是警告她不准把今个儿这事拿出去说了。 吕氏觉得金友宁是怕丢人,想想便作罢。她有自己心思,若是求上韩家,岂不是让自己女儿被人低看?遂了那小沈氏的意?不去便不去吧。看老爷模样,自家也能摆平的。 吕芙蓉咬了嘴唇。 等回了房,一个脸上时刻笑眯眯的嬷嬷问:“小姐,怎么了?那帕子可是你最喜欢那只,怎么就撕扯成这样了?” 吕芙蓉低头,果然,粉红色芙蓉花被她长长指甲划断了几根丝,不能用了。 “唉,姑母不去侯府,我见不到表姐了。” 笑脸嬷嬷想了想,道:“金家爷们儿的事儿我也听见了,想来姑太太是怕丢人。但姑太太想念女儿一片心可不假,她不好出门子,小姐代去也是可以的。” “可以吗?”吕芙蓉眼睛一亮:“我自己上门会不会太突兀?” “端看小姐怎么说了。”笑脸嬷嬷附在吕芙蓉耳边说了几句。 吕芙蓉点头笑道:“还是妈妈有办法。明个儿我就去找姑母说。”说完又叹了声:“便是能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如愿。” 笑脸嬷嬷便道:“事在人为。进了侯府的门才能争一争,若是连门都进不了,小姐,你甘心家里给你安排的婚事?” 吕芙蓉一脸不甘:“我才不要嫁给穷秀才。” 只知道吕氏是吕家女儿里嫁的的最好的,夫君如今才是六品官,便知道吕家不是什么入流的人家。吕芙蓉生得好看,会读书识字,爹娘也存了心思,希望女儿能飞黄腾达。可惜,门户太低,能拣到什么高枝?因此,便想在春闺挑个寒门学子,娘家还能帮一把,将来未必就差了。 可惜,见表姐金悦儿麻雀变凤凰,吕芙蓉那颗原本便自怜的心不甘且躁动起来。 然后,身边多了个善解人意且能出谋划策的笑脸嬷嬷来。 第四十六章 吕芙蓉进侯府 吕芙蓉按着笑脸嬷嬷的建议,第二天请早安时把话题多往金悦儿和金悦儿所出的儿子韩桐身上扯,吕氏果然被勾动一副慈母心肠,可恨金老爷不让她去。 金家人不能去,那不是金家的人呢,吕氏看着面前一脸思念关切的侄女,心思一动。 “芙蓉,你便代姑母走一趟吧。” 吕芙蓉一愣,羞怯道:“姑母,我只是个小辈,哪有道理自己上门。” 吕氏却觉得很好:“你是小辈才好上门,你与你表姐情同亲生姐妹就该多走动,妹妹想姐姐了,他们还能不让你进去?” “可是,”吕芙蓉手指绕着帕子:“燕平侯府会不会觉得咱…” “不会,小女儿家来玩,说个私密话的,哪家没有呀。便是侯府的姑娘们不也是常常赏花品茶的吗,芙蓉啊,你就代姑母去看看,看看你表姐过得好不好。” 在吕氏的盛情难却下,吕芙蓉勉强点了头。 吕氏着人安排马车,吕芙蓉矜持的回去换衣裳,等没了金家的下人,才压不住狂喜道:“妈妈,我果然能去侯府了。收拾东西,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笑脸嬷嬷姓肖,以不符合她年纪的灵巧迅速在门窗外望了望,低声道:“既然能去,那现在该想怎么留下了。” 吕芙蓉轻笑:“表姐当然会留我几日说说话。” “那可未必。”肖妈妈大有深意道:“小姐难道不知你那表姐是怎么得偿所愿的?你说,她会在身边留个比她还要娇俏还要年轻的小娘子?” 既捧了吕芙蓉,又提醒她不要大意。 “那妈妈意思——” 肖妈妈神秘笑笑:“不防诳她一诳,只是小姐要吃些亏。” 吕芙蓉眼睛一亮:“妈妈请说。” 两人嘴帖耳,肖妈妈嘀嘀咕咕几句话。 吕芙蓉吃了一惊,略有犹豫。 肖妈妈叹:“老奴笨,目前只想了这个法子。” 吕芙蓉咬咬嘴唇:“成,只要能留下。妈妈可要把嘴守严了。” “小姐放心,这事你知我知。便是你那表姐翻脸抖出来,你不承认我不承认,人又是假的,谁也不会认为是小姐的错。” 吕芙蓉清吁一口气。 肖妈妈突然道:“金家丫鬟来了。老奴收拾东西去,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可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 说完,没等吕芙蓉回话,便走到床边整理起衣物。 接着,一个丫鬟掀帘走了进来,是吕氏身边的大丫鬟红喜。 红喜福了福:“表小姐可收拾好了?” 吕芙蓉嘟了嘴:“不知换哪套衣衫才合适,红喜姐姐帮我看看。” 红喜嘴上说不敢,却依言走到床边,看了好几遍,帮吕芙蓉挑了一套对襟长衣并百褶裙出来。 吕芙蓉心里撇嘴,面上却欢喜的换了。带着红喜和肖妈妈还有自己的小丫鬟小红告别吕氏,上了马车向燕平侯府驰去。 韩夫人听人禀报,金氏的表妹来探望,心烦意乱:“不见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往府上凑。” 沈烟霞禁足抄家规,韩谦被关书房丟了魂,平日喜爱的大孙子她也没有心力去照拂,还管什么金氏的表妹?不知哪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丫鬟当即要去赶人。 “慢着,”韩夫人思量一番,又道:“领她去见金氏吧。” 吕芙蓉不知自己的求见在韩夫人那里差点儿夭折,跟着丫头往燕平侯府深处走,微微垂头目不斜视,可侯府的富贵荣光却从眼角纷纷闪过,心里越发叫嚣:凭什么一样的姐妹,金悦儿能入主侯府,她却要嫁给穷酸书生? 金悦儿得了下人回报,忙让人将家规和已经抄写了的白纸好生收起来,自己又换了一生鲜亮衣裳,整理了发髻,端坐在上首。 吕芙蓉进来被金悦儿的扮相晃花了眼,金悦儿很满意她眼里惊艳的神情。 “姐姐,好久没见,你更漂亮了。” 金悦儿立即笑起来:“芙蓉长高了。” 姐妹俩拉着手话家常,吕芙蓉好奇问:“桐哥儿呢,我给他带了礼物。” “在先生处听书呢。” “啊?”吕芙蓉惊得张大嘴:“不是才过了三岁?” 金悦儿抿抿鬓角:“侯府规矩,这个年纪已经听先生讲书了,也开始认字,等再大些才练大字。” “不愧是世家大族,规矩真严。不过,这样才能辈出人才。桐哥儿听话,姐姐省心了。” “哪里,不过是比一般孩子聪慧了些。” 还真不谦虚,吕芙蓉顺着话头将韩桐好一顿夸。又将吕氏要说的话一一转告,金悦儿问了话,也一一回了。当然没提金家四个爷们儿那丢脸的事儿。 “方才你来时,有没有去给侯夫人请安?” 吕芙蓉摇头:“侯府的丫鬟直接带了我来见姐姐。” 金悦儿不说话细想了会儿,吕芙蓉不敢打扰她。 半晌,金悦儿笑道:“妹妹来得正好,前几天侯夫人赏了我几匹缎子还有呢料,待会儿,妹妹帮我给母亲捎回去吧。” 吕芙蓉心里一凉,肖妈妈说得对,表姐果然不愿让自己留下,自己什么都没做呢,就防备上了。要不要现在就将那话说出来,可是,会不会显得太孟浪太上赶了? 吕芙蓉笑笑,还没开口,便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奶奶在屋里没?婢子来传夫人的话。” 金悦儿猛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丫鬟掀开门帘,热情的让了个柳眉削肩的大丫鬟来。 “奶奶好,莺儿有礼了。夫人听说奶奶娘家人来探望,说在听风小筑设宴,待会儿奶奶直接去那边,不用去夫人那里问安了。” 金悦儿听得大喜,连连留莺儿说话,莺儿推辞,她亲自送到门外。 回过身再对吕芙蓉,便是方才不一样的热情了。 方才,她问那话,觉得韩夫人看不上她娘家的人,便想打发吕芙蓉立马回金家,固然有本能的不想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自己身边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她正被禁足罚抄家规,这事她不想别人知道,也不想耽误了自己时间落在沈烟霞后头出去。 但,现在不同了。韩夫人传的话,明明白白告诉她,禁足可免了,不然,哪里又来的什么请安,什么听风小筑设宴。 她知道韩夫人心思,是想借着这机会让沈烟霞出来,不过是碍于上门拜访的人是她的表妹,才顺带脚的让自己也出来。但,能出来总是好事,两人再较高下便是。 这表妹来的真是时候。 金悦儿对着吕芙蓉更加热切,吕芙蓉看得不明白附和着说笑,肖妈妈小眼睛一转,心里便有了思量。 第四十七章 姐妹和睦 韩夫人说不用去请安,但哪能真的不去的。 金悦儿要带吕芙蓉去请安,吕芙蓉紧张拉着自己裙子:“姐姐,我要不要换身衣裳,莫在侯夫人面前丢了你的脸。” 金悦儿上下一打量,满意道:“你这身就很不错,不必换了。侯夫人喜欢矜持稳重的小娘子。” 吕芙蓉害羞,心里却直抽抽,矜持?稳重?老相吧。橘红上衣油绿裙子,她才十六,这俩颜色搭的,二十六的人也不愿穿啊。红喜眼可真毒,一堆衣裳里选了这两件搭着穿,纯粹是衬托金悦儿的。 但,事还未成,该忍则忍。 吕芙蓉隐晦扫过肖妈妈,目光落在红喜身上,夸赞道:“是红喜帮我挑的呢。” 金悦儿赞同看眼红喜:“还是你眼光好。” 红喜低头称不敢。 吕芙蓉盯着她乌油油头发,想,你也知道低头,是不是心虚自己都看不过眼? 金悦儿却又拣了支自己的金簪给吕芙蓉戴在头上:“画龙点睛。妹妹长得好,这一穿戴更好了。” 是啊,更好了,都像你娘了。 吕芙蓉甜甜道谢,我忍。 来到正院,果然沈烟霞已在里头了,见金悦儿进来冷哼了声,再看她身后的吕芙蓉一身扮相未免惊骇,然后看见她头上金簪便带了了然和同情,对金悦儿却是鄙视与嘲讽。 韩夫人不见异常,和颜悦色与吕芙蓉说了几句话,吕芙蓉虽然不是大家出身,做不出端庄大气的贵女模样,但也有自知之明,只拿出自己小女儿的娇憨本色,倒是让韩夫人略有几分兴趣,还赏了她一只玉镯子。 吕芙蓉当场戴上,一副沾了大便宜的淘气模样,因年小模样好,倒不讨人厌,反而让人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韩夫人便说自己累了,让金悦儿带着吕芙蓉去听风小筑,沈烟霞也去,让年轻人自己松散松散。甚至还说了句,吕姑娘讨人喜的话。 金悦儿心里便有了计较,席间风平浪静平安度过,想来是沈烟霞也知道自己是借了吕芙蓉的春风。 等回到心园,金悦儿思量一路,还是决定请吕芙蓉小住几天。她想的是,若是吕芙蓉当天走了,碍着燕平侯,韩夫人不定还得继续罚两人。若是吕芙蓉小住,韩夫人完全可以借有客人在的借口,将两人的惩罚往后推甚至免了。这样,既免了自己的罚,更给了韩夫人一个人情,日后也少磋磨自己些。 金悦儿开口留人。 但吕芙蓉偷偷得了肖妈妈嘱咐,做出为难模样。 金悦儿不高兴了:“妹妹不是说想姐姐的?咱姐妹许久未见,你多留些日子好好亲香亲香。” 吕芙蓉咬了唇:“妹妹也想,只是家里,我爹娘…唉…” 一脸愁眉苦脸。 金悦儿心里一动:“舅舅舅母怎么了?上次我娘来还听说,给你找婆家呢。” 吕芙蓉小脸一红,扭扭捏捏不肯说话。 金悦儿便让人都退下去,姐妹俩说知心话。 “我才多大呀,才不想嫁人。再说,爹娘给我找的那些…” 金悦儿眸色沉了沉:“配不上你,你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说完这句,吕芙蓉仿佛没了力气,垂着脑袋支支吾吾:“他们哪里有他好的。” 金悦儿听了清楚,立即追问:“你说谁呢?你竟是自己看上了?是谁?哪家公子哥?” 吕芙蓉顿时慌了,闭紧嘴不说话。 金悦儿逗她:“你不说,我可要去问舅母了。” “别别别,姐姐就知道欺负我。”吕芙蓉暗暗掐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更加入戏:“他,他,是家里庶子,不得爹娘重视,但他读书很好,真的很好。” 金悦儿一听庶子,莫名心里一松。再看吕芙蓉粉面飞红,眼如滴水,端的动情模样。 吕芙蓉却装的辛苦,又掐自己一把,让眼里水意更甚。 “他说,等他金榜题名,再来我家提亲…姐姐,你不知道,他人很好,真的很好,长得好看,人也聪明,对我也好,只是…你知道,我爹娘不会让我嫁给…商家的…” “什么?商家?”金悦儿吃了一惊。她自己寻思,这人家世定然不高,不然便是庶子,舅舅只是没品的闲职,也没得嫌弃。但商家—— “你疯魔了吗?商家?士农工商,咱官家岂能与最低等商户结亲的?还是庶子。你真是要气死人了。” 吕芙蓉落了泪,大腿一定拧红了。 “可是,可是,我只喜欢他。他说了,先生说明年他一定能春闺提名。姐姐,等他得了进士名,我爹娘便不会嫌弃了吧?” 金悦儿想着,这人年纪定然不大,若是得中进士,舅舅家当然不会嫌弃。又思索,若是个有才华又能力的,便是自家帮一把也好,日后也是个助力。 “那也得等他真中了做了官。” “定能定能的。”吕芙蓉说的很有信心:“他在学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学问,等考中了,再打通一番关系,以后呀,可是天高任鸟飞。” 数一数二,金悦儿真动了心:“你说的是谁家的?别把你骗了,我着人去打探打探。” 吕芙蓉一慌,她哪来的时间变出真人哟,只咬紧牙关就是不说到底是谁,只说再过上半年就知道了。 所幸,金悦儿当她是小女儿害羞,也没非要问出来的意思,但还是善意提醒:“可要把他身份家境打听清了。” 吕芙蓉娇羞,心道,我可不是打听的再清楚不过嘛。 等金悦儿派人去韩夫人那说吕芙蓉留宿,果然韩夫人同意了,还让人给吕芙蓉送了一套头面来。 玉石镶宝石,看得吕芙蓉直吸凉气,要去给韩夫人磕头。 金悦儿便说韩夫人不忍拘束小辈,便拦了她,实际上是她知道韩夫人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家的人,哪怕这会儿要用吕芙蓉。因为那玉石,还有上头的宝石,都是一般品质,也就吕芙蓉看不出来还感恩戴德。 沈烟霞竟也派人来示好,却送了四匹好料子,说给吕芙蓉做衣裳。 金悦儿气歪了脸,都是上好云缎,小姑娘才穿的起来的粉嫩鲜亮颜色。 吕芙蓉心里喜欢,面上惴惴:“姐姐,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没有,”金悦儿咬牙切齿:“她是嫉妒你得了夫人喜欢,夫人可不喜欢小辈穿轻佻颜色。” 吕芙蓉看眼料子,苹果绿,淡葡萄紫,霞红鹅黄,要肤色白气色好的人,还得年纪正当时,才相得益彰,果然是挑人的颜色。 正巧,她肤白无暇,白里透红,做衣裳的主料,很合适。 “那我便不用。我也不怎么喜欢这几样颜色。”心在滴血啊。 金悦儿满意一笑:“我这里有更好的,来,我帮你选几身,让针线房给你赶出来。” “谢谢姐姐。” 一时间,姐妹和睦,仿佛谁也没有算计。 第四十八章 不冲你下刀冲谁 “你怎么又来了?” 渁竞天抚额,打卫同回京,除了第一天,之后连着三天来跟自己报到的,今个儿正是他回京第四天。看着他右手已经恢复平常,渁竞天叹:“今天来做什么?” 前天打架,昨天骂架,今天还是不会安生是吧? 卫同浓眉飞动:“我来找你手下人干架啊。” 听听,听听,这小子从来不是不惹事的。干架?还那么兴奋,当兄弟们都很闲吗? “昨天我祖母不是说了,让我上门挨个挑战他们吗?我来给他们——”才要说“尝尝我的厉害”,卫同想到自个儿要管着嘴些,迅速拐了弯儿:“切磋切磋。” 彼时,渁竞天站在前头院子中间,二十汉子分列左右。王大牙手里抓着麻绳脸色不好看,他才要出门买猪呢。这卫世子怎么老是耽误主人家的正事儿? 渁竞天这会儿着实不想看见他,便道:“改天,改天吧。” 天天见到这张脸,挺烦。 卫同却又道:“我送厨娘来了。” 听得“厨娘”二字,绕树跑的渁朝儿和黎小泽跑了过来,眼巴巴瞧着门外。 卫同喊了声,一个面容和气又穿着利落的妈妈便笑微微进了来。 是童妈妈,自己以前去卫国公府,最喜欢吃的便是她的手艺,点心烧菜煲汤甜水,各个一绝。老太君真舍得。 童妈妈笑微微福了福,揭开自己胳膊上挎着的食盒上的盖子,一股甜丝丝的清香飘扬而出。 “是豌豆黄,今早上刚做的。” 两个孩子不停吞口水。 童妈妈的豌豆黄,甜不腻,细如膏。渁竞天还真想念,自己能不收吗? “娘亲,好香啊。” 尽管香气诱人,口水不断,渁朝儿和黎小泽也没往前迈一步。 童妈妈眼里闪过赞赏。 “我家房子少,没地给你住。” 渁竞天觉得还是不能留下童妈妈。 谁知卫同立即道:“我家宅子多,送你一座。” 渁竞天脸一黑,当本寨主穷?今个儿她就买新宅子去。 豌豆黄的香气飘啊瞟。 渁朝儿拽着渁竞天的袖子摇啊摇。 “那妈妈若不嫌弃,就住在厨房隔壁厢房吧。”渁竞天一咬牙,想着待会儿就能吃上豌豆黄,晚上就做玫瑰糕。 渁朝儿欢呼一声,拉着黎小泽跑过去,眼巴巴往食盒里瞅。童妈妈把切得方正的豌豆黄递给两人一人一块,看俩孩子捧在小手里一口一口吃,跟小松鼠似的,笑得更加和蔼。 “厨房在哪里,带婆婆去,婆婆给你们做面鱼儿。” 俩孩子一边吃一边牵着童妈妈往后边去了。 童妈妈步子不大不小,不重不轻,每一步都跟量过似的。看得苍牙山的人面色有些难看,又是高手。卫国公府还有普通人吗?又不觉望向桃子杏子,杜仪娘他们不敢苛求,你俩丫头片子是不是该学学? 气得桃子摔手杏子沉脸,你们可是男人都落了下风,还敢来要求女人? 卫同按了按怀里,里头搁着个彩色娃娃,他得想好怎么说。 “好了,厨娘收了,你走吧。” 卫同捋捋袖子:“还没打呢。” 除了打,你还记着什么?渁竞天烦躁,就不能让我安生一天?不然再摁住凑一顿。 “寨主。” 渁竞天一愣,看见竹竿贼亮的眼,再看别人也是绿油油的冒光。 唉,不是她偏别人,卫同的身手,单打独斗,他们真没胜算的。想来是昨天的话刺激到了他们,让他们对卫家人不服气,急于证明自己。 想到此处,渁竞天心里一动:“卫同,你回去带几个老兵来,咱们城外见真章。” 卫同一愣:“不是我跟他们打吗?” “我说怎样就怎样。你带人来,咱们带队对决。赢了有奖品的如何?” 卫同略一思索,指指众人:“你带着他们二十人全上?” “没错。” “那好。”卫同爽快答应,道:“也别去城外了。去我家演武场,地方也算大。” 也好,省得不相干的人看热闹。渁竞天同意,让他先回去,自己等人收拾收拾再去。 家里便留了三个女人和孩子,还有童妈妈。 等卫同等来人,惊得嘴巴合不上,指着大板车:“什么意思?” 渁竞天拿鞭子戳戳板车上的大黑猪:“战利品,彩头。两军交战,当有所争。就争这头大猪。” 卫同牙疼:“渁寨主好大手笔。” 王大牙露着大门口:“猪其次,其实彩头是杀猪菜。咱兄弟们亲手做,保管你没吃过的好滋味儿。当然,得你们赢了才能劳动我们。若是我们赢了,你家给我们十头大肥猪,不能比这头差了。” 真是…卫同大声道:“好。” 带人直接去了练武场,众人惊呆。 这是练武场吗?这是把一个村都铲平了建的吧。这还是在国公府里头呢,这国公府得多大啊。 只见偌大一片场地,外围能跑马,中间平地却放置了各种障碍,有石头有大坑,有土墙有沙池,随处可见的兵器架,还能看到有人正在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趟拳,拳法刚烈虎虎生风。 汉子们张着大嘴,渁竞天凉凉道:“长见识了吧。” “啧啧,寨主,等回去咱也照着收拾一个。” 那是一定的,可这么大的地皮可不好找,也太扎眼。也就卫国公府能有这规模的演武场,不然别家人弄一个这,皇帝肯定觉得是谋反啊。 卫同打了声嘴哨,问她:“你可是来认真的?” 渁竞天郑重点头:“我想让他们见识一番战场老兵的真风采。” 卫同深深扫了眼众人,又吹了声哨,众人听出这哨不是随便吹的,应当是传递什么话。 紧接着,便有十个中年汉子跑过来,站成一排,目光税利。 “听世子吩咐。” 卫同点点头,问渁竞天:“怎么来?” 这是想十人对二十? 除了渁竞天,别人脸色都难看的紧。太小看咱爷们儿了。 渁竞天单手拽着大黑猪,往场地中间走。 卫同惊出了眼珠子,几百斤的大肥猪啊,她什么时候有这把子力气了?只一只手拖着走,跟闲庭信步似的。随即眼一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让当年娇滴滴的小表姐,挪把椅子都支使他的小表姐,变得如此彪悍再不依赖人? 猴子看眼卫同,得意道:“咱家寨主不是盖的,想沾我家寨主便宜,先掂量掂量自己几两肉。” 卫同哼了声,抄着胳膊:“等这事儿过去,小爷让你知道你有几两肉。” 渁竞天把大黑猪往正中间一抛,那没被绑嘴的大黑猪被拖着嚎了一路,感觉到皮不疼了,立时不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渁竞天有些出神,低声骂了句:“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别人不冲你下刀冲谁?” 第四十九章 关于屁股的往事 转身回了去,道:“从场地边相对着进攻,谁抢到谁就赢。” 卫同:“好。”又问:“你要亲自下场?” “不用,我跟你另比。” “嘎嘎嘎,小爷怕你呀,来吧。” 听到动静才来到练武场的卫老太君手一紧,红妈妈在一边心里哀叹,怎么世子一犯嘴毛病就被老太君听到?呃,难道世子总在犯? 渁竞天却没闹,目光沉静:“你们自己结队指挥,抢不回猪来,就看着别人吃肉吧。” 卫老太君皱皱眉,这惩罚未免也太轻。 “呵呵,怎么弄成战事演习了?” 卫老太君笑眯眯问,转头看卫同却一脸狰狞,你这是去追媳妇儿? 卫同也委屈:“是渁寨主自己提的。” 渁竞天也道:“手下人坐井观天了。” 卫老太君顿时明了,这是来上课了。行呀,好事,天天来才好,住着不走更好。 两边人便分开相对,卫国公府十人坐北望南,苍牙山人抬头北望,这倒是跟他们老窝方向一致了。 猴子等人磨牙嚯嚯,今个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水匪厉害,没得寨主长他人威风。 十个老兵眼神挑衅,待会儿便让你们知道知道军爷儿能耐,别总以为自己第一。 几十双眼睛对视,气氛迅速热烈,空气中火花噼里啪啦四溅,尚未交手,已然过招。 卫老太君手里拿着一杆小红旗,心里称赞,看这气势,不是孬种。哎呀,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加菜。 小红旗子往上一扬,猛地落下。 “进攻!” 两边人嗷嗷叫着往中间冲。 与此同时,渁竞天伸手从一边兵器架上拔了把剑往卫同头上劈去。 卫同忙也拔了一把,抬手去挡,哇哇怪叫,差点儿喊一声“谋杀亲夫”。 两把利剑嘭的一声撞上黏在一起,卫同脸色便是一沉。 渁竞天笔直站着,右手握着长剑直直下压。卫同微微蹲了身子,长剑横档脸前。于是便形成渁竞天压着卫同砍的局面。 卫老太君听得动静,立即看来,老眼微眯,那两柄剑的交击处竟有了裂纹。 这得多大的力气?卫家可没有劣兵。 卫同先前没想到渁竞天如此大的力气,只用了五分力去挡,险些没让渁竞天顺着剑劈下来,慌忙加力。好家伙,这一剑下去,还不得毁容?惊讶渁竞天的力气和认真,他也收了心思,认真对战起来。 强压不得,渁竞天迅速撤手,一个旋转,长剑顺势改为横扫奔向卫同腰间。 这是要腰斩呐? 卫同急忙竖剑又是一挡,这次不敢大意,用了八分力。 两柄剑又是嘭的一声巨响,还带着刺耳的颤音,卡啦,一块细小铁碎飞了开来。 又被挡住了,渁竞天再次收剑,挽了剑花平直向卫同刺去。 卫同那个心凉,这一剑快准狠,直奔心口,这是一心要当寡妇啊。想着生气,用上全力,从下往上往渁竞天长剑身上挥。 “嘭——啪啪——” 两只断剑剑头飞射出去,其中一只弹到地上,另一只往卫老太君那边飞,一边红妈妈往前一步,两手迅速一划拉,也跌在地上。 断剑剑柄还稳稳在两人手里握着,卫同仔细看渁竞天,见她脸色丝毫不变,不由纳闷,她怎么炼成如今这样的。 渁竞天扔了断剑,扭扭脖子,开怀笑道:“好,热身结束,现在正式开始吧。” 眼睛转向中间战场,两队人已经嘶吼着撞到一起。 卫同双眼放光,仿佛看见幼时那个丫头片子抬着下巴掐着腰嚣张挑衅:“过来呀,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然后…卫同磨磨后牙,不顾自己小,小丫头片子下毒手啊,按着屁股一下一下使劲儿打,还是剥了裤子的。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看了他的身子竟然喜欢别人的,没人比她金汐儿更欺负人的。 世子爷,才三岁小屁孩,人家用得着对你负责? 卫同嗷了一声,从一边取了大砍刀:“今个儿小爷——”后脖子那么一冷,忙改口:“领教渁寨主大招。” 渁竞天一笑,眉尾扬起,满满战意。也取了一柄大刀来,看着竟比卫同手里那把还要厚还要长还要重。 突生巨力,老天给的金手指,她凭什么不用? 卫同眼一瞪:“正好我胳膊长。” 那意思,渁竞天用长的才公平似的。 话落,渁竞天攻了上来。 卫老太君看到纠缠到一起的两道黑红身影,不禁想起多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卫同三岁,小小人儿偏爱穿黑衣。用茶金色滚上宽宽的边儿,再绣个大猫儿大狗儿啥的也挺招人喜。金汐儿五岁,被金氏打扮的红通通乐呵呵好喜人的小丫头。 大人谈着话,未免留意不到小孩子家。等两边都意识到小儿女不见了,慌忙去找。 金家是怕卫同年龄小,万一被自家小女儿带着磕了碰了摔了撞了落水了,卫家单一独苗啊,可怎么得了。 卫老太君心里有数,自己孙子顽劣,碰见小姑娘就可着劲儿欺负,肯定是跑去捉弄人了。难得遇见个自己喜欢的小丫头,可不能让孙子吓跑了。 等两边人终于找到,就看见一黑一红,一上一下。 金汐儿坐在趴地上的卫同背上,一手背在后头按着卫同脑袋,另一手往卫同屁股上啪啪啪的落。卫同趴着脸也看不见什么样,但能听到他小小磨牙声,虽然他没喊没骂也没哭。那被剥了裤子的小白屁股红彤彤一片,显然已经挨了不少掌。 多明白的事儿呀,肯定是自家孙子捉弄人家,被人家报复了呗。还好,没哭没求人,不愧是她孙子。 金汐儿被抓了现行,眨眨眼不怕不羞,起身把卫同提溜起来,给他抓起裤子,脆生生道:“弟弟说屁股痒,我帮他看看。” 说完,又对着卫同挤眉弄眼呲牙撇嘴的。 那神气小模样就是在说:敢出卖我,下次我还打。 卫同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哼了声,默认了金汐儿说法。 那一声声嘎嘣脆的巴掌声,莫名熨帖了卫老太君的心,从此,卫老太君就认定金汐儿是她卫家的人了,屁股前头长那玩意儿都给看了,她好意思嫁给别人? “唉,我错就错在太胸有成竹啊。”卫老太君叹息不已。 红妈妈明白卫老太君想起往事,轻声道:“这能怪的谁?谁也不会料到韩家小子十多岁就能勾人了呀。” “大意了,轻敌了。”卫老太君不再说话,看向场中。 苍牙山一方二对一,与老兵们缠斗。苍牙山没有拿下老兵,老兵也没冲破两人堵截。一时竟胶着在一起。 “咦,这些匪子有两下子。” 红妈妈也惊讶:“配合的真好,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怕是不好突击。” 卫老太君眯着眼:“不过是取了巧,可惜…” 缺历练呐。 第五十章 进退两难 这边卫同与渁竞天大刀对大刀,刀锋对碰刮划的刺耳摩擦声不绝于耳。卫老太君却觉得美妙,她好久没上战场,时常怀念当年的肆意拼杀。幽幽一叹,可惜不是男儿身,朝廷始终不可能把国门交给妇人看守。 呃,好吧,她的夫君儿子都很强,不比她差,她听夫君的话,好好享福就是了。 “你说,要不要给他们牵两匹马来?我看那两柄大刀也快断了。” 再比比马上功夫。 红妈妈迟疑:“世子倒是无甚,可渁寨主发迹的淦州怕水上时候更多。” 渁竞天当然比不上卫家世子爷的马上功夫,若是落败太难看,遭罪的还不是世子吗? “对,你思虑的对。且看着吧。” 很快,大刀也被砍坏,两人又扔了刀。渁竞天挑了一杆长枪来,卫同挑眉,六十六斤马上枪,真要跟自己拼命?他当然不能退,直接抓来一杆八十斤的。 看得卫老太君想骂,这是又较上了。 红妈妈惊道:“这渁寨主力气还真大,不知怎么练出来的。” 卫老太君看着渁竞天毫不费力舞动长枪,沉默不语。金汐儿当然没有巨力,不然她能一直把卫同按着打到她出嫁。当年她只是发现她于习武之道有天赋,可小丫头没定性,怎么也不认真学。她见她无心,也没强要她练。此时,她却想,若是当年她强压了她学,指不定也不会出淦州那件事。 但话说回来,若是没了那桩事,面前的女子还是燕平侯府世子夫人,当然没有如今的渁竞天,更不会有崛起的苍牙山和淦州水兵营。 突然有了神力,不是神仙赐福灵药塑体,便是遇到什么绝境潜能爆发,不亚于死地后生。她不信神仙,她想,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才有今日渁竞天。这孩子必然经历了绝望厮杀,她心里藏了多少苦多少累。 卫老太君抬头望天,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只盼孩子们此后一生顺遂。 围着大黑猪的十个战团艰难挪移。 老兵们额头冒了汗,这如咀跗骨如影随形的感觉,真他娘的糟糕。这只是演习,若是在战场上,哪用得着顾虑,直接砍翻了便是。可惜—— 一个隐隐是头目的大汉,挥出一拳又踹出一脚,怒道:“再不让开,老子不客气了。” 缠着他的是猴子和竹竿,两人原本是分开的,后来看出这汉子功夫最高,别的兄弟快招架不住,赶紧换了来。 别看大汉冒了汗,猴子和竹竿更是汗流成河,两人心里叹服又不甘,倒要看看差距有多大,看看卫家军到底有多厉害。 另一个老兵不耐烦嚷:“铁头儿,动手吧。” 被猴子和竹竿围着的铁明紧盯两人双眼,露了个轻蔑的笑:“再玩会儿。” 两人大怒,这人瞧不起他们,给他颜色瞧。互使眼色,两人迅速换了站位,一个铁拳如勾,直奔铁明面门,一个长腿横扫取下盘。 “来得好。” 铁明大喊一声,也不后退,脚下用力一蹬,直直迎了上来,铁拳硬碰硬,粗腿也猛踢过来。竟要一招退二人。 嘭嘭两声,三人皆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对方眼里,不禁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再来。”竹竿少表情的脸从没有过的兴奋,好对手。 猴子揉揉肩膀,转转关节,弓起身子曲着腿点着脚围着铁明打转,因身高变矮,脸微微抬起,却是皱着眉眼呲着牙,两只手抬起缩在胸前,那模样活脱脱一只猴儿。 “猴拳?”铁明吃了一惊,果然是练家子。 竹竿见猴子拿出家底,略一犹豫,便放弃了自己想法。寨主说了,无非必要,要藏一手。不过是一头猪,有猴子能摸清他们老底便罢。 这一想,干脆只在一旁掠阵,不再上前。 铁明意外看他,竟不一起上?这是相信同伴,还是小看自己呢? 嗬嗬低笑:“爷好好跟你们玩一玩。” 玩够了吗? 渁竞天一枪刺来,卫同格挡,脸皮抽抽,你够了啊,行了吧啊。 此时的渁竞天眼神让他担忧,沉静到淡漠,眼皮许久才眨一下,便是自己长枪刺到她脸前,他能看到她眼眸里的枪尖儿,她也不会眨眼,那种镇定甚至让他看到绝望,绝望的看着死神来临然后从容。 长枪狠狠撞击,卫同哑声道:“够了,收手吧。” 渁竞天眸子一动,笑笑:“便是你,我也不会容许自己输。” 自己输不起,一步步走上独木桥,她的出路唯有向前。 说完,渁竞天眸子一冷,仿佛整个人都变成长枪一部分,卫同顿时感到从兵器上传来的压力又大了些。 祖母唉,她到底多大力。 卫同不再说话,咬牙挥动长枪,心里泪崩。赢,她肯定生气;输吧,她不是更看不上自己。早知道他怎么也不同她打。唉,怎么才能平局啊。 渁竞天心里有数,她就是想看看自己同卫同差距有多大。她没奢望赢,虽然有了巨力,她又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悟性,练出一身好功夫。可,毕竟才三年多,与卫同这种将门世家从小培养出来的未来大将军比,她,没有赢面。 渁竞天叹息,这才是卫同,她都没见过几次的卫国公必然更加厉害。而且她肯定的是,卫同打不过老太君。这才是卫家,别的地方呢,其他军队里呢,皇宫里呢,还有别的地方有隐藏的高人呢? 她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苍牙山? 自从人生遭变后,力量成为渁竞天唯一不变的渴望。她太需要强大的力量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安心才能从容的活下去。 作为水匪,她只有勤练武艺操练手下壮大苍牙山甚至暗地里与余招财一起经商,才能一步步现与人前且有一搏之力,并要屹立不倒。 她没有淦州人传的那般英明神武侠义仁心,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 在如此苛责的社会,在如此艰难的处境,她唯有站在高峰,才能求得一命数命。 渁竞天猛一后仰,卫同的长枪从她脸上扫过,三指粗的长枪朴实无华,带出的凉风从她皮肤上蹿过,丝丝凉意。微微侧脸,能看见场地中纠缠一起的老兵与水匪,她仿佛能看见跃起的猴子等人脸上的战意与狂热。 渁竞天微微一笑,抬起身子,她有人有钱有方法,她要建一只不弱于卫家军的淦州水兵。 她就是水兵头子——渁竞天。 第五十一章 你还是心疼我的 世子竟然还没拿下渁竞天? 铁明躲过猴子凌空一抓,抽空往卫同望去。正巧看见卫同与渁竞天硬拼一枪,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 铁明一惊,那渁竞天竟然如此厉害?世子不会落败吧?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乎人家小娘子。 不行,这是在卫家的地盘,他们怎么能败给外人?丟国公爷的脸。不管世子了,他们先拿下这些崽子再说。 想罢,铁明爆喝一声:“聚拢。” 顿时,十个老兵精神一振,以不可挡之势往铁明身边聚拢,苍牙山的人本能觉到不能让他们接头,使出浑身解数阻止,却没成。 竹竿脸色阴沉,这些老兵身上气势变了,最明显的是,方才对着他们还有几分或不屑或挑衅或逗弄的表情的老兵们,突然就变得面无表情且阴戾。 十人围成两个圆,五人一环,大圆套小圆,站位前后错开。 “喝——” 齐齐一吼,只觉空气在抖。 这一刻,这十人不再只是十个人,仿佛变成百个千个,战意燃烧,严阵以待。 竹竿抬袖子擦掉眼皮上的密密汗水,这才是卫家军的真正面目,十人,便能成山?他此刻的感觉,眼前是一座山,一座散发着凛冽杀意与浓厚血气的阴阴大山,压在众人头上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无由恐慌。 铁明阴冷着脸,冰冷道:“让你们见识卫家军威风。” 苍牙山的人变了脸,却没人后退,紧紧盯着老兵的几十道目光中透着狠。 猴子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哑声道:“来吧,苍牙山从不退。” 说完,各人自动站队,竟也结成两个阵,呈箭头样分开向圆环攻去。 卫老太君眼一利,单打独斗个个高手,群殴立时能结阵,她很肯定,这些人会的阵法甚至手段绝不止这些。想起自己堵渁竞天那次,也是这些人第一时间悄悄站位,将他们的退路悉数堵死。 这不是水匪,甚至不是一般的兵士,而是一队难得的精兵强将了。这才是她弄进京摆在明面上的人,远在淦州苍牙山,她渁竞天还做了多少事?她,到底想做什么? 卫老太君抓紧鹿头拐,又缓缓松开,左右韩家不好过了。 “红英,”卫老太君顿顿拐杖:“今天的事儿外人只能知道咱说出去的。” 瞒着不让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卫老太君想得到,卫同怕是又要进宫,但如何说,说什么,却要自家说了算。 红妈妈点头,悄无声息退了去。 卫老太君又看了会儿,失笑了声:“还是卫家占了便宜,本来耐力配合就比他们好,几个小猴子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一口气了。” 果然,两只箭头逐渐被一里一外互逆着方向转的两只环搅了进去,一旦陷入圆环之中,一个人便要同时面对三个人的合击。箭头被冲散绞碎各个击破,二十人进了圆环又接连被丟了出来,扔在地上爬不起来。 二十汉子恨恨捶地,手腕却抖得抬不起来,竟然输的如此…方才他们是在逗自己等人玩吗? 铁明俯视汉子们,真心赞了句:“不错。” 只有猴子给了他个白眼,臭显摆。 然后,汉子们偏着头齐齐扭向渁竞天,寨主啊,给咱雪耻啊。 渁竞天当然看见自己手下躺了一地,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看到这一幕,心头无名火蹭蹭蹭的长,翻江倒海全冲着卫同去了。 卫同头皮那个麻,跟自己头发一根一根被拔了似了。 这是要疯了。 “胜负已决,你你你,我不打了。” 渁竞天长枪一刺:“本寨主还站着呢。” 卫同冷汗滚滚的落,枪尖儿对着他眉心啊。要不要这么狠啊。 一个翻身跳出战团:“一个光杆将军还打什么打。” 卫老太君心道不好,本来就心气不顺呢,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蠢货。 渁竞天大怒,眼珠子都要烧起来:“本寨主就杀了你这将祭军。” 众人大汗,铁明等人心道,世子,你完了。苍牙山的人却想:寨主,咱还喘气哩。 卫同也红了眼珠子,又气又委屈,直着脖子喊:“就一群臭男人,你为了他们连自己男人都不要了?你都不心疼我!” 他真真是气急了,渁竞天说那话时,他恍惚又看见那一年,大红花轿大红人,大红的人儿双双站,他却独着黑衣。头脑一疼,不管不顾嚷了出来。 众人掉了下巴,才认识几天啊,还心疼?卫世子你要不要脸? 卫老太君却看出孙子那恍惚的眉眼,心里叹气,这孩子又想起旧事了。 金汐儿出嫁时,这孩子终于看清自己心思,把自己关屋里一个月没出来,还是她亲自灌的水塞的饭,不然,他能自个儿把自个儿生生呕死。 可不得呕死,明明是近水的楼台,偏那月被别人摘了去。 渁竞天握着长枪一顿,有些懵,反应过来大怒:“你瞎说什么?接招。” 长枪奔着卫同中门而去。 卫同犯了犟,一梗脖子:“你刺死我才好,省得被你气死。” 竟然不躲不闭,往两边伸着胳膊,委屈又倔强盯着渁竞天。 长枪去势之疾,让众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卫老太君吓得扬起鹿头拐要丢,目光闪了闪,又放下了。 不过刹那间,渁竞天心蓦地一疼,似乎看见自己大婚一个多月后,再见到卫同。据说为她终于能嫁人而开心的吃坏肚子的卫同,瘦了一大圈,嘴皮干燥,对着自己明亮的笑。 “这个给你,我要去找我爹,你保护好自己。” 一个木头镯子,质朴不起眼,卫同很认真的教了她其中玄机,然后挥着手跳墙跑了。 他是跳墙偷跑来的。 隔着几年的岁月,渁竞天忽然就想起他在墙头上回头那一笑,明明还是那么明朗,她…竟有一丝心疼?为什么? 电光火石,枪尖离着卫同衣裳一寸远,渁竞天用尽全力将长枪去势消尽生生回拽后抛出去,身体被带的后退踉跄,喉间一丝腥甜。 卫同感动的两眼汪汪:“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众人绝倒。 渁竞天揉揉胸口,她和他八字犯冲犯血煞,小兔崽子还跟自己来这一出,打不死你! 想到做到,渁竞天几步过去,一拳撂倒卫同,拳头狂风暴雨落在他身上。 卫同趁着摔倒地上功夫,迅速翻了个身,脸朝下,背驮着渁竞天,任凭小拳头雨点般落在背上屁股上腿上带起难言的酸痛,他还闷闷的笑,笑出了眼泪。 就知道她心里有自己。卫同扭扭身子,嗯,屁股大了好些,不过自己早长成汉子,她坐着很合适。真不错。 第五十二章 渁水不嫌人多 卫同被打了。 苍牙山的人没觉得高兴,一股还是自家寨主吃亏全苍牙山都被占了便宜的诡异感觉。卫国公府的人也没失望,被个小娘子骑,还是他们世子肖想的小娘子,咳咳,也算美事。 是的,不管以前见过金汐儿还是没见过的,今天都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世子好像非人家渁寨主不娶且情根深种了。 这就是一见钟情啊。 渁竞天很好很强大,他们乐意迎来小主母。 卫老太君一脸笑眯眯,拼着自伤,也不会伤害孙子,这事儿啊,有门。当然,那些拳脚又不致命,不过是情调。 猴子等人安慰一脸憋屈的渁竞天:“寨主,你没输。谁知道他家世子是个傻的,咱也不能真杀了他,人在屋檐得低头。你别气,回头咱就敲他闷棍。” 那也得真敲得到才成。 渁竞天没好气道:“输了杀猪去。” 也不用换地方了,就在当场杀了,王大牙磨着杀猪刀,心疼得大牙都被抿起的嘴唇裹住了。这可是挑了七八家才选出的最好一头猪,正当壮年肉又多。 王大牙下了第一刀,大管家眼一眯,嘀咕咕几句,便有个小厮出去了。 从放血浇水拔毛到破膛开肚割肉,都是苍牙山的人动的手。甚至旁边的大锅,垒砌的大土灶,烧火添水,全是他们一手包办。 有国公府的人上前帮忙,他们还不乐意。 之前被扔地上爬不起来,只是用脱了力,一个个虽然鼻青脸肿,但没大伤。两边下手都有分寸。躺着歇会儿,又喝些水,便缓了过来。 王大牙分完猪肉,又开始烫猪头,嘴里嘀咕:“多好大肥猪,就这样白白给人家了,让你们平日里偷懒,猪没了吧…” 叨叨叨个没完,苍牙山的人直翻白眼,却也没说话。技不如人,输便输了。 竹竿剁着大骨头,顺手往大锅里扔:“以后找回场子就是。” 王大牙:“猪不是这猪了。” 简直要掉泪了。 众人无语,那才是你患难兄弟吧。 王大牙肩膀被人一拍,头都没抬甩了甩:“难受着呢,别理我。” 大管家好笑:“小兄弟。” 王大牙抬头一愣,哼了声,把干干净净大猪头递给他:“直接扔锅里煮就是。” 大管家道声好,单手接了猪头一转一抛,猪头就往锅里落去,半点儿水花没溅起。 “怎么?还来显摆的?”王大牙斜了眼,忽然又叹了口气:“这手活儿才配得上这猪。” 众人绝倒。 大管家再拍他肩,示意他看:“府里人多,不够吃,还有几头,劳烦小兄弟一并处理了。” 王大牙就看见离着不远,三头大肥猪缓缓而来,个个比他挑的这头还要好。咽咽口水:“行,等以后我们赢了你们,这样的猪,送个十头来。让老子解解恨。” 一边铁明立了眼,怪声道:“给你们二十头。” “哼。” “哼。” 两边心里都在骂,你们才是猪。 国公府的人在搭桌子,放凳子,大盘的酸菜青菜搬过来。 猴子一拍脑袋:“咱寨主哪去了?” 各自忙活的人慌忙四处找,寨主呢?别是被抢了当媳妇去了。 大管家解释道:“老太君请你家寨主去说话了。” 猴子防备盯他看,尖声道:“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生米煮熟饭,咳咳,敢动我家寨主一根汗毛,我苍牙山不平了你国公府!” 难道你们还打到京里来,要造反呢?哦,这些人本就是水匪,说要造反也不难。 “别多想,我家老太君和世子爷说到做到。老太君只是跟你家寨主话话家常。老太君为人,你们不相信的?” 猴子纠结道:“老太君为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服?就是你家世子吧,明眼人一看就不靠谱啊,脑袋有病。” 大管家翻白眼,你才有病:“世子是情窦初开。” 猴子叹息:“你让他死了那心吧,男人大些才疼人。我家寨主强是强,可也不能娶个长不大的天天看孩子吧。再说,咱淦州男儿又能干又体贴婆娘,我们可舍不得寨主嫁到别地儿受苦。哦,不,便是入赘咱水寨…你家世子看着除了打架别的都不会,咱苍牙山不稀罕呐。” 大管家想说卫同除了打架会的还多着去呢,可惜,他自己说这话都心亏,心里琢磨,等这些人一走,就该给世子制定新计划了。人家上下都瞧不上他啊。 “咱都是男人,男人自己知道自己,一旦动了情,可不就长大了吗。小兄弟,给咱家世子一个机会,反正你们寨主不点头咱也不会强抢不是。” 猴子不语。 听了半天的竹竿淡淡道:“你瞎操个什么心。不就是个男人,寨主想娶就娶,合适就过,不合适就换。渁水里不嫌多沉一个人。” 大管家嘴角抽抽,越是不爱说话的人越难说话。 猴子恍然一笑:“是咧,我想多了。咱家寨主…呵呵,我瞎操心了。”又对大管家道:“锅不够用,再拿些来呗。” 就这样把方才的话题抛到脑后了,大管家深感他家世子前路艰难。 等大管家一走,王大牙过来,脸上哪还有心疼的模样,阴着脸凶狠低声道:“敢动咱寨主,砍翻他。” 猴子和竹竿也换了张脸似的,轻轻点头。 虽然比不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可他们这些水匪干的也是人命勾当,尤其他们不比正规军有约束,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人。而他们真心维护拥护的,只有渁竞天。 渁竞天随着卫老太君走啊走,没有人跟着,连卫同也没得允许随同。 到了一处房间前,卫老太君推门进了去。 渁竞天跟着进去,反手关上门,看也不看便上了门栓。 这是一处大书房。 卫国公府书房有大小两处。说大小,其实两座书房面积都颇大。大书房,卫家主子心腹下人都能进,里头放着卫家收集的各类书籍,多是兵法战策还有武功册子。这是卫同小时候必进的常驻地,金汐儿每次来卫家也必然到访的地方。 小书房是卫国公专用,有府里最好的士兵守卫。说是专用,但卫同这根独苗偷偷进去也没人说什么,金汐儿也跟着猫进去几次,那里最显眼的便是有个最高保密等级的大沙盘。 卫老太君往里走,走到高高书架前站定,笑问她:“不藏着了?” 渁竞天也笑:“又瞒不过您老人家。我就纳闷,您老拉着我手看出什么来了?” 卫老太君得意道:“我给你算过命。” 啊?渁竞天愕然,什么时候?竟然是…嘴角不由抽了抽,原来是手心纹?连她爹娘都不会关注的。也是,长得一样,手心纹也差不多,那只能是同一个人。 第五十三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记得您给我看过手相。” 卫老太君咳了咳:“你忙着和卫同拌嘴,哪记得我拉你手看。” 偷偷看什么的,太丢人。 渁竞天点头,想来应该是了。不过—— “您老人家不是不信这些吗?” “看着玩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了。” 一阵沉默,渁竞天不知说什么,卫老太君不知如何问起。 “那箭头阵…” 渁竞天一笑,指着书架:“就是在这里看的。”顿了顿:“还有别的很多,都是在这里看到的。” 卫老太君点头:“你那些招式,我也看着眼熟,是不是也在这里看的?” 卫家世代收藏各种武功“秘笈”,称不上瀚海繁星,但也攒了好几个大书架,卫老太君也只是觉得眼熟。 渁竞天笑着承认。 “都过了那些年,你竟还记得。” “不止这些,”渁竞天思索着道:“卫家,老太君,卫同,给我的不止这些。” “呃?” 渁竞天一手伸进另一边袖里,从胳膊上撸下一个灰色镯子来,质朴得连花纹都没一条的木头镯子。 “这是——” “卫同送我的,老太君不知道?”渁竞天有些讶然。 卫老太君确实有些惊讶:“这镯子,我还以为被他丢哪里去了。” “这,是不是很贵重,我,不知道——” “无妨。这个有些意思,只是没想到他会拿这个送你,毕竟太丑了些。” 渁竞天摩挲着木镯子,眸色深深:“那是我…卫同翻到韩家给我的,隔天他就去了砛州。我倒没觉得丑,一直带着玩。幸好它长得不起眼,后来——” 啪嗒一声,镯子被触发机关,只见拼成镯子的小木块抖动,眨眼变成一把灰色小剑,剑刃锋利。也不知是怎么伪装成一只不起眼的旧镯子的。 卫老太君心里一动。 “就是它,刺进了黑大头的心脏,黑大头是前头寨主。然后,我就成了寨主,直到如今。” 卫老太君默然,只是两句话,其中却包含多少艰难凶险。她如何落到水匪手里?又如何能杀了黑大头?如何从俘虏到寨主?又如何与朝廷相抗到如今?尤其,这期间还怀孕生子。 这一瞬间,卫老太君觉得卫同被甩了一大截,渁竞天的心智愈发成熟,他还在闹小孩子脾气。她该怎么帮孙子呢? “你告诉我这些,是要谢我谢同儿?” “是。”渁竞天真挚道:“不是您经常接我来小住,纵容我胡闹,还教我这许多东西,不是卫同送我的木镯子,不是他拉着我学这学那,金汐儿便真正死在了渁水里。” 卫老太君精神一振,紧接道:“那你便是我卫家人了。” 她那熊孙子,这辈子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渁竞天:“...我不能跟卫家有关系。” 卫老太君眯了眼:“你还不能同金家有关系,不能同韩家有关系。你就是不能同金汐有关系。你今日带了那些人来,是给我看的吧?渁竞天,我问你一句,你意图如何?” 渁竞天沉声道:“金汐的仇金汐的怨,我要报。但如今渁竞天早不是金汐儿,我的兄弟们还有苍牙山是谁也不能招惹的水匪窝。” 卫老太君沉了脸:“你们早已是水兵营。” 渁竞天微微一笑:“官,匪,有何异?” 卫老太君一顿拐杖,咔擦一声:“国有国法。” 渁竞天丝毫不怯:“若有明君。” 卫老太君一惊:“难不成你要造反?” 渁竞天静默半晌:“我要保淦州。” 你还想裂土而治了?卫老太君气结,经历一番劫难,疯长了野心,但这种事情是说到便能做到的吗? 没好气道:“好大的口气。” 渁竞天便道:“事在人为,我们是有理想的水匪。” 卫老太君气笑:“是,有理想,好本事。当朝廷都是稻草扎的呢。” 渁竞天轻嘲一声:“端看他们什么时候能顾上我,顾上淦州。” 卫老太君眉心一拢,想想当今,再想想几个皇子,唯有叹息。 “你是来挑战,还是让卫家对你闭只眼?” “只要卫家到时别揽下灭苍牙山的破差事。” 卫老太君一乐:“你是说除了卫家,别人都动不得你?” 渁竞天胸一挺:“便是能除了苍牙山,他们也得搭上命。” 而那些人,最惜命,当然不会来跟她同归于尽,甚至,不会接那人的令。 卫家军却不同,真正的军令如山倒,可是,那位置上的人,那宫墙里的人,值得他们如此做吗? 这便是涅槃重生的渁竞天受“前世”影响最大的一点,皇权,在她眼中,绝不再是天。百姓不是蝼蚁,而皇帝,也不过是时代特色产物,剥下龙袍,也只是普通男人一个,尤其是一个已然焦头烂额的皇帝。 “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求一生无忧。” 卫老太君深深看她眼,简单一句话,却是最难做到的事。 “你与金家也不认了?” 渁竞天缓缓开口:“这对我好,对他们也好。” 卫老太君不再问,却又说道:“老婆子说话算话,只要你点头,卫同就迎你过门。” 肃穆气氛哗啦啦碎了干净,渁竞天苦着脸:“老太君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有女儿万事足,有兄弟有姐妹,再不想嫁人。”说完,又一脸好奇和八卦:“卫同还没说亲呢?老太君相中谁家的了?我帮着打听着。” 卫老太君见她神情不作伪,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在里头,心里那个堵,人家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真把卫同当了弟弟也忘了她是个女人了。都怪她以前想着让两人多玩在一起,结果过火了,当兄弟了。 气死她了。 只好道:“他婚事不急,老婆子得看好了,娶个他喜欢的。” 渁竞天点头认真道:“很是。” 卫老太君只觉戳眼,再没说话兴趣,又带她回了去。 卫同半道上截住人,炯炯望着渁竞天,揉膀子甩腿的,笑得两排牙白森森晃人眼:“渁寨主,多谢你手下留情哈。” 渁竞天在人前,便只是渁竞天,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下次可别像傻子戳着不动了。” 连累她收枪受了内伤。 卫同笑得嘴更大了,飞飞眉毛,低声道:“渁寨主舍不得我呀。” 那个贱样儿,渁竞天冷笑一声,抬脚踹去。 “滚你的蛋。” 真粗俗,卫同跳开,心道,跟那群野男人呆久了。真是的,有些字眼儿哪是女儿家能说的。 又打上了,卫老太君抚额,喝道:“站好了,再多嘴,就去跪祠堂。” 卫同忙低眉敛目,走在卫老太君身后,与渁竞天并排,果然不再说话。 哟,长大了。渁竞天诧异望了他眼,却正见着他偏脸朝向她,挤眼睛飞眉毛的。 呸,自己想多了,这还是那熊孩子一个,渁竞天嫌恶别过脸。 前头卫老太君不回头仿佛也能瞧见这一幕,淡淡忧伤,你个蠢货,人家把你当兄弟,你再多媚眼儿也是抛给瞎子看。 第五十四章 你吃肉我看着 到了校场,肉香浓郁,夹杂酸菜味儿,飘荡空中。十几张大大矮脚桌整齐摆着,人头对人头,吸溜声咀嚼声不绝。 卫同瞪出眼珠子,指着人群问渁竞天:“他们这是做什么?” 只见苍牙山二十汉子,个个人怀里抱了块石头,撑开双腿蹲马步。 “既然输了,只能看着别人吃肉。”渁竞天淡淡道。 卫同吞了口口水,这滋味儿好像挺难熬。 卫老太君也愕然,原以为只是不让吃,她竟是让他们闻着香气看着别人吃,还扎着马步,身体累倒其次,关键是心难受啊。他们的猪,他们亲手杀的,亲手煮的,全进了别人的肚儿。 他们也有意思,就正对着方才与他们对战的十人练功,方才哪两个对哪一个,这会儿也是一样的阵容。 大管家正吸溜完一块大骨头,见他们来了,忙小跑过来,冲着渁竞天竖大拇指:“渁寨主,您手下这锅杀猪菜,真不是盖的。京里都难寻。” 说的卫老太君食指大动,这样的美食,她也是许些年没吃过了。 “给我来一碗。” 大管家亲自挑熬的最浓最香那一锅,一碗肉,一碗汤,放到专门空出的一张桌子上。 卫老太君已经落了座,看着汤面上浮动的酸菜,笑对两人道:“你们也来。” 大管家先对卫同道:“世子,人家那边输了扎马步呢,想来你也不好意思吃。就喝盏茶吧。” 不待卫同变脸,又谄媚对着渁竞天道:“渁寨主,您先坐,我给您盛一碗去。” 渁竞天心里吐糟,开伯,你这笑也太假。 “不必,我喝茶就好。” 卫同感动:“你陪我喝茶?这是陪我患难与共?” 卫老太君挖了勺汤细细品,人家明明是与手下共进退。不过,这样没脸没皮贴上去就对了,有进步。 渁竞天冷着脸把茶壶茶碗全搁自己跟前,自斟自饮,垂着眼睛不搭理他。 卫同这次没嗷嗷,胳膊拄在桌上,双手托着腮帮子,一眨不眨盯着渁竞天看看看,虽然没傻笑,但那目光明显泄露此人智商走失中。 渁竞天端坐饮茶,恍若未觉。 卫老太君夹了块肉,嚼一嚼,香,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多余的。 一块肉,两块肉,三块肉…卫老太君吃完一碗,让大管家又给添了一碗。她不是需要清淡养生的老人家,运动量比一般青年人都多,饭量也与年轻人差不多。 卫同一动不动,只眼皮子不时眨一眨。渁竞天分毫未挪,满脸漠然。 红妈妈在另一桌上,识趣的没上前凑,见老太君只捡着肉吃,想,晚上得让老太君多吃些菜。又想,要不干脆把老太君请到这边来,碍事儿。 “你看够了没有!” 看看,看看,人家小娘子脸皮薄,到底受不住了吧。诶?怎么是个男人声音? 一大男人愤愤站起来,端着自己的碗,喂到王大牙脸前:“吃,我请你吃。” 王大牙抱着大石头自左向右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赢的,我不吃。” 男人愤愤:“你不吃,你盯着我吃算怎么回事?” “我爱看哪儿看哪儿,你还管得着我眼珠子?” “你——,你看就看呗,叨叨个啥。什么‘我的肉,我的骨头’也就算了,你嚷嚷‘我下水’,啥意思啊?恶心人呐,还让不让人吃下去了?” 噗嗤——,王大牙的下水?看看他那副尊荣,呃,男人忍着没出手真是对他偏爱了。 渁竞天听得好笑:“王大牙。” 王大牙甩眼刀:“好,我不念叨,你吃你的。” 男人才重新坐下,夹了块肥肠恨恨嚼啊嚼。 王大牙哼了声,有本事来吃老子。 “你看够了没有?” 听得渁竞天柔声问自己,卫同扭了下身子,长长道:“没~~~” 渁竞天又柔声道:“张嘴。” 卫同听话张开嘴,还老大。 渁竞天一笑,一把抓过旁边什么塞到卫同嘴里:“吃吧。” 嘎嘣——哎哟——,卫同吐出来,才发现是他祖母吃剩堆在一边的骨头。 “你你你——,连块肉都不舍得。” “给你补补骨头啊。” “你——对我真好。”卫同才咬牙切齿,忽而就换了感动笑脸。 渁竞天心里发毛,这家伙鬼附身了。 卫老太君刮目相看呐。 大管家感动不已,世子终于听他一句劝了,不管小娘子对你做什么,都得笑脸相迎,笑语以待。看渁寨主不生气了吧,没发怒了吧,虽然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但有进步了呀。 烈女怕缠郎,世子爷,您得听爷们儿的,死缠烂打,早晚赢得美人归。 卫同头一次对她示软,渁竞天吓得差点儿魂魄离体,想不起来生气,竟没再吭声,只狐疑打量着他,小子又憋什么坏招呢? 卫同偷偷给大管家打了个手势,大管家朝他竖大拇指。 卫老太君了悟,原来大管家还有这妙用。 目睹国公府所有人都吃过肉,渁竞天才带着被刺激够了的手下回去,临去前,卫老太君低低嘱咐了一句:“有什么要卫家帮忙的,让童妈妈偷偷回来说一声。” 卫家要帮,但要偷偷。 渁竞天感动不已,老太君接纳了自己的想法,还要帮着她,她何德何能。当然,这帮,也只能偷偷,卫家本来便驻守砛州,若是与淦州的苍牙山交好,皇帝怕是要睡不着了。 至于童妈妈,老太君能把她送到她那里,自然有话对外对皇帝交待。 等人一走,宫里便来了人,宣卫同。卫同已和卫老太君商议好,坦坦荡荡进了宫。 皇帝让他起来,直截了当问道:“听说,你们和渁竞天手下交了手?” 这听说,不嫌太快了点儿吗? 卫同知道皇帝有人安置在卫家,甚至是谁,什么来历,他和祖母父亲都一清二楚。如今的暗钉,远不如前了。卫国公府以军法治家,能近主子身前的无不是战场上下来的卫家军中的铁忠人物。暗钉也只能被安排的远远的不敢出幺蛾子,不然被赶出去,皇帝都不会饶过他。 皇帝其实对卫家管家之严颇有微词,他的人探不到有用消息啊,可他也不能直接道:把我的人放你们身边看着你们。不是君使臣离心吗?又恨卫家正经主子才三人,常在府的也只有老太君,缺三五下人完全用不着补。 因此,今日渁竞天上府的事,暗钉能得片语只言,却绝对没办法得知全情。 尤其是卫同对渁竞天有肖想的事。 第五十五章 皇帝的多疑 卫同便半真半假的道:“小水沟里蹦出的小虾米,妄言挑战真正的兵,哼,两个对一个还被揍得翻不了身。” “唔,”皇帝点了点头,渁竞天带人出来时,当然有人瞧见了。二十个大男人鼻青脸肿,走路歪歪扭扭直不了腰,可见被揍得不轻。不过—— “那渁竞天——” 怎么没被揍了? 卫同心里一怒,凭什么揍她? “毕竟是个女的,破了面皮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非得跟我单挑,小臣不好意思动她脸,不过,她受了内伤,伤的不轻。” “这样啊,”皇帝笑了笑,貌似责怪卫同:“不是毛头小子了,怎的还毛手毛脚?若是渁竞天上朝来哭诉,看朕不罚你。唔,受了内伤啊,朕得让太医去看看才好。” 卫同心里一沉,果然,皇上不会全然相信自己,幸好,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一脸惭愧道:“皇上提点的是,不然小臣回去也让家里送些药材去。”说完又不甘道:“又不是小臣要打她,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昨个儿,不是你找的她吗?” “还不是她叫人群殴我,我要跟她单打独斗找回场子。小臣就说,她不是小臣对手,今个儿可不就败了,还是我手下留情才没败得那么难看。” 皇帝哈哈大笑。 卫同心道,幸好她没打自己脸,不然,这话可不好圆过去。 表姐英明。 世子爷,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当着老太君面不好意思往你脸上招呼,再说,脸上没多少肉,打起来还手疼。 皇帝笑罢,好奇又问:“你家还给了渁竞天一个厨娘?” 卫同撇嘴:“祖母说,派个不起眼的人去盯着能时不时传个消息回来,还说渁竞天半路子出家不好管。要小臣说,不过是个匪头子,哪用得着这般小心。” “小心无大错,老太君做的对,你年轻气盛要多跟老太君学。”皇帝觉得卫老太君说的不错,微微沉吟,又问:“依你看来,渁竞天手下那群人…可成气候?” 卫同心道,不成气候,你只能招安,还让渁竞天做到从三品比自己高的? 这话祖孙俩也商量过了,若往弱里说,皇帝未必肯信,往强里说,他不甘愿信。 便道:“若是能好好操练,倒也能练成一支好兵。” “唔,”皇帝又是沉吟:“能让你这么说,倒是有两把刷子。” 卫同耸肩:“小臣也摸不准。毕竟渁竞天就只带了二十人进京。她初来乍到毫无根基,想必带来的都是苍牙山里拔尖儿的。谁知道她老窝是怎样的虾兵蟹将。” 皇帝再次哈哈大笑:“淦州可不是多水嘛。” 又问过老太君,得知渁竞天竟是拿一头猪当彩头,心里便有些不在意了,让卫同回了去,随即嘱咐太医去给渁竞天诊治。 见太医来,渁竞天倒也不怎么吃惊,指着众人让他先给他们看。 太医傲气道:“我可是皇上亲自吩咐来给你看病的。” 那些粗人可不配他一手好医术。 渁竞天淡淡道:“你不给他们看,那也不必给我看了。” “你——” “我在金銮殿上与皇上请的功,兵部过的折子,个个都是官身,怎么,你个小小太医还挑肥拣瘦嫌弃他们官不比你大?正经纪录在案的军爷儿你还看不上眼?” “喝!”二十汉子齐齐一喝,太医软了脚。屈辱的一个个诊过去,最后终于轮到渁竞天,一诊完脉,扔下个现成的药方子,夺门而去,出了门还转身呸了口。 杜仪娘看在眼里,好气又好笑:“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又小气又记仇,这般上不了台面。” 众人哈哈笑,渁竞天随手将药方子撕碎了扔一边去。 那头皇帝得了太医回话,说渁竞天手下都被揍得不轻,而她本人更是受了内伤吐了血,方才信了卫同的话七分。 七分,对皇帝来说,就是很高的可信度了,这天下就没有让他十分信的人,除了他自己。 渁竞天思索要买个大宅院来,他们本就是水匪,有大笔钱财置买宅院也不稀罕。只是合适的宅子不好找,还得找人打听着才是。又想到,若是自家换了大宅子,估计那些当官的脸色会不好看,毕竟自家的钱多来自贪官污吏。 想到钱,又想起那个还没死心的余招财,渁竞天迫切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商业上的人手来打理生意,只靠余招财,谁知道他哪天把自己给卖了。 这些人还不能从经常露面的人里挑。 于是又想起小祥子,留了暗号让他来汇报。 正当一手好手艺的童妈妈被女人孩子围着恭维吃点心的时候,渁竞天第二次会见小祥子。 “人不够用啊。” 小祥子想想道:“我那里倒是有几个看着不错的苗子,培养培养…就是寨主你要的急不急?” “急。”渁竞天忧伤,万一余招财头脑一热出卖了她,白白撒出去那么些银子,都是她费力抢来的啊。 小祥子就没了法子,抓着脑袋:“不然,寨主让苍牙山再来人呗。” 渁竞天点着额角:“只能从淦州抽了,关键是得找让人想不到咱身上的人。” 她很乐意跟小祥子说这些,因为两人都是有野心的,而且不冲突,还相辅相成。 若是余招财对自己死心塌地,也会是个不错的搭档,可惜了。就不信了,自己能找到一个余招财,就不会找到第二个马招财牛招财,并听自己话的。 不过,忠心人才还得培养。 “你回去筛筛,觉得能跟咱苍牙山一条心且有能耐有长处的,给我弄个名单来,咱花大力气培养培养。” 小祥子顿时热血沸腾:“寨主,咱干大的。” “恩,大的。小的,你家寨主还不愿出手呢。” “行,我这就去。” “好。等等,我让你盯着那几家,有什么消息没?” 小祥子抓脑袋:“也没啥特别的,就是桐华胡同金家父子四个都被扒了衣裳,第二天他家表小姐去了燕平侯府求援去了。” 渁竞天呵呵笑,余招财办事很迅速嘛。 小祥子神秘兮兮问:“寨主,是咱家人下的手吧?” 渁竞天斜眼:“你怎么知道?” “噗嗤,我怎么不知道?他们扒衣裳时,我就在一边猫着呢,嘿嘿,不过他们没发现我。我早猫在那胡同破箩筐下头了,从头到尾没出声,不怪他们没看见。” “我手下,也在那片晃荡,还收了两身衣裳拿当铺去换了。寨主,这叫有财大家一起发。” 渁竞天竖大拇指。 小祥子又道:“寨主要不给两边透个风,认认人,省得以后不小心对上打起来,或者,我们也能帮兄弟们跑个腿递个信儿。” “你说的很对,不过露脸得是信得过的人才能露。你先回去给我弄个名单来。” 小祥子应一声,便从后门走了。 渁竞天点着脸颊发呆,那什么吕芙蓉什么时候得手,自己怎么才能添把火呢? 第五十六章 满嘴胡说添把火 深恼自己没能力插手进燕平侯府后院的渁竞天在十月初一大朝时,见到忧郁的韩谦也在列,心情那个激动,激动的在下朝时不由对着韩谦扯了个笑。 心想,韩谦能出来,绝对是韩夫人的功劳。那时,自己跟韩谦你侬我侬,只觉得韩夫人是当家好手,对着自己可客气,却从来没想过能当好一个侯府的家的妇人该是何等不简单。燕平侯亲自发了话,她不也一样短短几日内让侄女媳妇和儿子都免了罚? 那自己渁水遇难的事情,里头有沈家手笔,那么,有没有韩夫人的影子呢? 渁竞天心下沉思,随着群臣往外走。 韩谦得了渁竞天一笑,原本打算再不接近渁竞天的决心顿时溃败,脚尖儿不自觉的就往她那边溜去。 等被几个六部官员缠着的燕平侯看到时,韩谦已经站在了渁竞天面前,气得燕平侯捏拳头,碍于面子,却不好现在去拉人。 被拦住去路,渁竞天微微一愣,随即淡笑点头:“韩世子,有何贵干?” 韩谦眼神莫名,晦涩开口:“之前,是我着相,唐突了渁大人,在此赔礼了。” 说完,便拱手一礼。 渁竞天微一抬手,洒脱笑道:“无事,韩世子以后认清便是了。想来,韩世子只是夫妻情深。” 韩谦心里一涩,他与金汐儿青梅竹马当然情深。 低声道:“至今…我仍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妻子的过世? 渁竞天垂眸:“韩世子节哀。” 说的真好听,接受不了你是怎么跟别人滚床单的?想到韩谦与金悦儿苟且时,自己正在苍牙山命在旦夕,渁竞天心底恨意翻腾,越过他往前走。 到底心里气不过,扬声道了句:“娇花美眷,韩世子又不缺,记着个死人做什么。” 韩谦一震,追了上去,问道:“渁大人是觉得我无情?” 渁竞天不耐站住脚,也问他:“人死如灯灭,死人有什么情?情,不过是活人的惦记。哪个活人会老想着死人?渁水里沉的人多了去,本寨主也没见几个亲人来拜祭。”说完,眯着眼打量韩谦:“我倒是听说韩世子先头夫人是在渁水出的事,韩世子年年去拜祭过吗?没听兄弟们说在渁水上见过京里来的大人物。韩世子如此丰神俊朗,该当让人过目不忘才是。” 韩谦一滞,除了出事那一年,他在淦州流连月余,此后,他再也没去过。 见他神情,渁竞天鄙夷:“原来韩世子只是口头情深呐。也是,黄泉倩影哪比得上软香在怀。” “不,我不是——” “你不用跟我说啊。”渁竞天耸了耸肩,一副要开解他的模样:“韩世子,逝者已矣,不如怜取眼前人。只看燕平侯如此栽培你,你也该振作起来往前看。” 啊呸,这人什么时候往后看过?渣男。 甩开同僚赶过来的燕平侯正好听见这句话,顿时觉得这渁竞天也不是无一是处嘛。 “谦儿,渁大人说的很对,不要再沉迷往事不求上进。若是汐儿地下有知,也会不得安生。” 渁竞天微微笑,汐儿?叫的真亲切,老狐狸,他要是过的好了,自己才会不安生。 “就是嘛,韩世子,你该听侯爷的话,亲爹还能害你吗?好好办差,努力上进,光耀门楣,女人算个什么呀。” 燕平侯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一顿,这话没错,只是,从女人嘴里出来就不太对味儿。 啊,或许,是渁竞天没把自己当女人? 渁竞天挺胸收腹站得笔直,双脚分开,比男人还要抖擞。燕平侯不禁暗道,毕竟是土匪窝里出来的,真拿自己当男人了。 韩谦恍惚,看着同金汐儿一样的脸,听到这样话,他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对了,韩世子几位妻妾啊?” 这话头怎么转家常上去了? 韩谦讷讷:“两个…贵妾。” 燕平侯就是一愣,不是平妻吗? 韩谦却无法对着这张脸说出别人是他“妻”的话。 “才两个?只是妾?”渁竞天做出愕然吃惊的模样,重重拍了韩谦肩膀一巴掌:“你还没娶继妻呢?哎哟,这是记着你前头那个?韩世子,你真是对你妻子太好了。” 韩谦笑不出来,燕平侯心里也不是个味儿。 “那几个儿子?” “...两个。” “几个女儿?” “...没有。” 渁竞天围着韩谦转了圈,看得韩谦心里直发毛。这是什么意思? “韩世子,你二十好几了吧?怎的才两个女人两个儿子?这这这,”渁竞天不知该怎么评说了,只好看向燕平侯,啧啧道:“很该多几个孩子才是。” 燕平侯心里堵,自己也嫌孙子少。韩谦是他唯一嫡子,还是后来才得的,韩夫人又颇有手段,庶子被管得畏畏缩缩不犯错却也没甚出息。他倒是没想宠庶灭嫡,可你身为被寄予全府厚望的唯一男丁,能不能争气点儿多多开枝散叶? 渁竞天啧啧:“我说话不讲究,侯爷别介意。这京城里头的姑娘啊,我见了不少,当真个个弱柳扶风。韩世子怎的才两个儿子,搁我们那,一样大的男人孩子都成排了。我看呐,定是你那两个妾太弱了,不然,看在咱有缘份上,我给你在我们那儿找几个壮实好生养的?” 韩谦张大了嘴。 燕平侯喉间一堵,找女土匪来吗?不过…谦儿身边人,确实少了些。若是多几个女人,一人生一个儿子,侯府也兴旺啊。 眼角瞥见燕平侯眸色深深,渁竞天心里暗笑,自己添火成功。 又善意提醒:“不过韩世子儿子绕膝跑时,可不能冷落了先头夫人留下的孩子啊。” 啊?两父子呆了呆。 “没…汐儿并未…留下子嗣。” 渁竞天顿时尴尬,呵呵干笑声,忽的一拍掌:“哎呀,我倒是有个小小提议。韩世子既然忘不了先头妻子,她又没能有个儿子女儿的,你何不挑个孩子过到她名下?这样,逢年过节的,也能有人给她烧香送钱的。对你来说呢,能有人跟你一起惦记着她,也不寂寞。” 两父子齐齐愣住。 “哎呀,我就是这一说,我们那是这样讲究的,也不知道京城兴不兴。看你们这样,好像没这说法,当我白说,当我白说,过耳即忘,过耳即忘啊。” 渁竞天仿佛捅了篓子惹了祸般,连连赔礼,赶忙慌走了。 韩谦还在愣愣的想,给汐儿一个儿子,给汐儿一个儿子… 燕平侯摸着胡子,也在想,若是以这个借口,给儿子多寻几个良妾,自己也多得孙子,好好调教,侯府能不兴旺?再说,身边美人多了,儿子心思慢慢也就被拉回来了,早晚会忘了金汐儿,也是好事一桩。 这渁竞天可以啊,满嘴胡说倒是提了个好建议。 第五十七章 戏楼里的势力女 渁竞天哼着小调往宫外赶,吕芙蓉,本寨主可是给你开了一扇门,你要是不能成功,连穷书生也别想嫁了。 金诚茫然问金大人:“父亲,她——” 父子俩方才装着议事,也偷听了那么一耳朵。 金大人暗道,这是冲韩家去了,他小女儿装的大度,其实是个记仇的。不然小时候能把卫同那样的打?可是她这样直接与韩家接触,不怕暴露了自己?不行,自己得随时找补着些。 金大人摸着小胡子,低声问金诚:“要说,也是亲家,咱家冷了好几年的脸了,燕平侯一直笑脸对着,为父不好意思啊。是不是该缓缓了?” 啊?金诚嘴角抽抽:“全凭父亲做主。” 金大人点点头,夫人该从山上回来了,恩,最好带着汐儿的托梦什么的才好。 渁竞天没走出多远,又被拦住了。 卫同斜着一边嘴角,酸溜溜的笑:“哟,渁寨主,跟韩世子叙旧情呢?” 这混蛋。 渁竞天挑眉:“算起来,我与韩世子却是最早相识,与卫世子比起来,当得起一声旧识。” 卫同炸毛,明明他和她才是早认识了几年的。 方才同韩谦父子说话,这会儿又被卫同拦着,已经有不少官员隐隐关切且走近。 渁竞天放大声音:“卫世子又要跟本寨主比划比划?” 卫同哼道:“不行吗?” 渁竞天不耐道:“今个儿没空,滚蛋。” 伸着耳朵听的众人顿吸凉气,这女土匪不识好歹,竟然对卫国公府世子如此说话。 卫同心里也不高兴,上来就让自己滚的,她就这么烦自己? 这几天,卫同再没去找过渁竞天。他想去的,被卫老太君拦了下。 老太君道:“原先你去,是用比试的借口。可是现在,人家的兵被打的还没法出门见人呢,渁竞天也受了内伤,你再去比试,让人说是小人不说,更容易让人怀疑你的目的,怀疑渁竞天的真实身份。” 卫家和金家走得近,她和金夫人同族,这些,京里人家都知道。因此,卫同却不能轻易上渁竞天的门,甚至不能表现出对渁竞天的友好。 上次比试过第二天,渁竞天便找了几个中人要买大房子。 卫同也想去帮忙,卫家不止一座宅子,送她一座又何妨? 卫老太君叹道:“咱们送了个厨娘进去,勉强用监视的说法糊弄住了。你去送座宅子,同样借口却不能再用,那位必要起疑。” 因此,卫同按捺这些天,直到上大朝才见到渁竞天。 渁竞天踩着点儿来,上朝之前他没能说上话,下朝时,他便朝她方向走了。可看见韩谦竟找上她,两人还有说有笑好一阵儿,心里那股陈年老味儿越发的酸了。 再听渁竞天对他说话却如此不客气,心里更加难受,尽管知道她不可能再和韩谦在一起,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生气和担忧。 气她对他凶,担忧她再次被小白脸迷了眼。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却不好说什么,只冷声道:“手下败将,你还入不了本世子的眼。” 说完,昂着头走了,额头前那捋倔毛还一翘一翘。 渁竞天心里摇头,怎么还是孩子心性?也撒手走了。 跟在后头的金家父子自然把这一幕也看在眼里,金大人皱眉思索,卫家有没有认出汐儿?应该不会吧?可卫同跟金汐儿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也不敢肯定。何况后头还有个老谋深算老太君,他心里便拿不准了。想,找个机会,试探试探老太君。 金诚一脸的若有所思,卫同那个倔毛可是不屑跟女孩子说话的,除了自己小妹。方才可是他主动去找的渁竞天,可,那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爹,”金诚问金大人:“你说,他们说了啥?” 金大人便道:“应当是武官之间的话题,你打听什么。去衙门。” 他没收着声音,边上人都听见了,也觉得是他说的那样。而且,看情形,卫世子和渁竞天相处的不怎么美好。 不理身后众人如何想,渁竞天急匆匆回了家。 她们母女约好了今天去看戏的。 却是前几日,猴子他们在院里说话,被俩小听了去。猴子说京里有个名角儿叫梨花白的,唱的一口好戏,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俩还从没听过戏呢,闹着要去。 渁竞天在这些上头从不委屈孩子,便应了。只是梨花白登台三日才一次,场场爆满。猴子等人去跟戏楼老板“好好”商谈,才得了今日一个包间。 家里众人都等着呢,等渁竞天回来换了衣裳,哗啦啦涌出来,大锁头一挂,全员出动听戏去了。 看得隔壁的乌婆婆很是无语,这是肆无忌惮还是没心没肺啊。 她性子冷淡孤僻,对玩乐的东西不感兴趣,便在隔壁院子没出门。童妈妈一手好厨艺,竟是最得乌婆婆喜欢,强硬把人扣下给她做点心去了。 好在童妈妈乐呵呵没脾气的模样,渁竞天便也没计较。不然,若是童妈妈表现出一丝的不乐意,她也不能让乌婆婆如愿。 这可是看着她长大真心疼爱她的人啊。 那戏楼,就叫梨园。面积还挺大,前后都有院,簇拥着耀眼夺目的彩绘戏楼,周围是花卉林木小桥流水。渁竞天记得以前,这里也是个戏园子,但没这么大的,想来是近几年才做火的。 凡是做到这般规模,背后必有大树,也不知道这家戏园子幕后之人是谁。 两个汉子护着女人孩子进了包间,其他人在下头大厅里坐了。便有一个小丫头,提着篮子进来,问要不要买绢花花篮。 这是待会儿要投到戏台上打赏的,一只绢花最少一两银,最贵的十两。花篮里也是按绢花颜色数量分了,从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听了报价,杜仪娘咂舌:“这比抢劫都来钱。” 捧着绢花的小姑娘眼里便有轻视流露,嘴角也耷拉下来透着不屑,想今日碰见一伙穷鄙的乡下人来装风雅。 她的神情,众人看在眼里。 渁竞天和杜仪娘人情冷暖看的多便也淡了,两个汉子沉了脸却不好与个小姑娘计较。俩小的没觉察到什么,还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桃子和杏子却怒了起来。 不管咱买不买,你副看不起人的死人样子给谁看? 桃子嘴巴毒,讥讽道:“哟,小丫头瞧不起咱呢。既然瞧不起咱怎么就进了咱的屋。睁大狗眼看清楚,谁站谁坐,谁卖谁买。眼睛长头上去,你咋不上天当公主?” 可不是,你一卖东西的,给买家脸色瞧,人家还巴着你买? 杏子话少却一针见血:“也不知你能抵上几朵花。” 在戏楼里抛头露面,便是良家女,肯定也是家境并不好的,若是爹娘狠心,卖到人牙子手里,这小丫头长相并不出众,怕顶多也就十几两。十两一支的绢花,她顶不上两朵,连最便宜的二十两一个的花篮她也敌不过。 第五十八章 文化大差异 小姑娘顿时一脸屈辱,涨红了脸狠狠呸了口,抱着绢花往外跑。 正碰上一群男人上楼。从开着的包间门望出去,众人便看见小姑娘满脸笑迎上去,嘴里还甜甜招呼着,应当是常来的熟客了。其中一个男人,大笑几声,扔给她一个小荷包。卖花姑娘忙捧上花篮,男人伸手接。 两人皆侧着身子,众人看得分明,那男人大手错过花篮在她胸上蹭了蹭,才接过花篮。 卖花姑娘羞涩一笑,跑开了,从头到尾,并未见她恼。 桃子呸了口:“原来是个不正经的。” 渁竞天道:“若是这戏楼背景不够硬,也只是男人的好去处罢了,能在这里面混得开的人,还是个小姑娘,如何独善其身?生活所迫,只要不招惹咱,全看着罢了。” 众人不语。 渁竞天急忙去关门,怕方才一幕被孩子们看了去。不过,幸好,两个小的一直对木窗上的五彩描绘图感兴趣,戳戳摸摸探讨呢,没有留意别的事。 还好还好,渁竞天暗道侥幸,想,日后不能带他们来这些鱼龙混杂之地了。 嗑了会儿瓜子,台下小鼓一响,通往后台的红帘子一掀,梨花白迈着小碎步,仪态万千走上了台。 “还真…白。”桃子嘴角抽抽:“她这是唱哭丧?” 可不是白吗?一身素白衣裙,勾勒出苗条身姿,上头简单几处绣花也是淡色几乎看不出来。脸上倒没抹胭脂,本色出演,水汪汪的含情目,细尖尖的多情眉,琼鼻秀口,一笑俩梨涡。漂亮,真漂亮,就是被一身白衣裳,还有脸两边的两串白梨花,衬得跟鬼似的。 杏子纳闷:“寨主,她一身丧就上台了,客人不嫌晦气?” 淦州人着衣不爱浅色,尤其原住民更是爱把衣裳染得五颜六色,美丽的颜色美丽的色彩,让生活艰难的人们眼里多了亮点,期冀生活终将变得美好。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这戏台,大红大紫的,她穿的素净往那一站,是不是跟一朵小梨花似的娇娇柔柔可怜可爱。”杜仪娘对杏子和桃子道:“男人啊,都爱这调调。” 说完,细长眼睛横了俩汉子一眼。 那不是风情,那是眼刀啊。 俩汉子不觉缩缩脖子,心道,二当家的,你也不知道来京里看看嫂子,嫂子要发飙啊。 桃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恨恨呸了口,恶狠狠道:“这女人真勾人。” 渁竞天一愣,随即笑开了:“这不是女人,是男人。女子不能登戏台。” 众人听得诧异,虽然他们那里没有什么戏啊曲的,但遇见高兴事儿,男男女女都是爱唱歌跳舞庆祝的。京城竟然不让女人唱,把个好好男人弄得女人似的唱戏?真是长见识了。 桃子瞪大眼看戏台上那人,那表情,那动作,那个幽怨劲儿,分明比她还勾人,怎么就是男人了? “真是见了鬼了。” 渁竞天望了眼梨花白,并无兴致,心道,这姿色这做派,怕不知被哪位大人包了呢。 梨花白开了腔,细细柔柔声音黄鹂鸟一样,台下叫好声一片,便有人拿了绢花往台上扔。 再唱几句,又是一片绢花扔上台,还有花篮送上去。 渁竞天他们没有绢花,当然不会扔,便是有也不会,因为,包间里除了渁竞天,别人都懵了,这唱的什么?怎么一句不懂的?咿咿呀呀,没完没了,这不是绕梁,这都绕脑袋了。 渁竞天再看看下头,苦笑不得,下头那伙汉子也是一脸懵,还拿手掏耳朵,茫然往台上瞧。 娘哎,这小娘们儿唱啥呢? 唱的俩孩子也掏耳朵了,渁竞天好笑道:“行了,咱们走吧。”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忙站起来。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晚上要梦见女鬼了。” 杏子长吁一口气:“幸好没买那什么花。” 要知道,买花的钱可是不会退回的,不管你用不用,银子都已进了戏楼的腰包。 黎小泽欢呼:“那咱们去吃虾饼吧。” 得了杜仪娘一个爆栗。 也不知那京城虾饼怎么做的,一团虾肉粉粉嫩嫩,嚼着脆脆,透着茶叶的清香和海鲜的清甜。俩孩子一吃就上瘾了。 渁朝儿拉着调子:“阿姆,吃虾饼。” 杜仪娘顿时金刚变菩萨:“好,俊妞儿还想吃啥,有空,咱一家家吃过去。” 黎小泽吐舌,当年他们肯定是抱错了孩子,俊妞儿才是娘生的。 渁竞天一手揽住黎小泽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意在安抚。 黎小泽感动,一把抱住渁竞天的大腿,仰头问:“寨主,你才是我亲娘吧?” 哈哈哈,众人大笑。 杜仪娘额头爆青筋,一把抓住黎小泽耳朵:“小兔崽子,老娘拼死生下你,还没娶媳妇呢,就不认老娘了。皮紧了你。” 黎小泽哎哟哎哟叫,仍是抱着渁竞天不放。 渁朝儿皱了脸,扑过来扒拉他的手,自己抱紧了渁竞天:“这是我娘亲,不准跟我抢。” 众人再笑。 下了去,大堂汉子们感动的不行,寨主你再不走,咱就捂耳朵睡了。魔音灌耳啊。 一行人往外走,不过前后脚,那包间就被掌柜的又转给了别人。 正巧给他们卖花那小姑娘看见他们出去,狠狠呸了口:“土包子,穷光蛋。” 转眼,又见有客人进来,眼睛一亮,迎了上去,腰肢扭得更软了几分。 他们选了一处有说书先生的茶楼进去,各色小点心吃了够,听了段神仙鬼怪的胡话,方才心满意足出来。 汉子们纷纷感慨:“还是听说书痛快,方才那是什么什么呀。” 这个说是卖身葬父的,那个说是新婚守寡的。 渁竞天没好意思说,其实那梨花白唱的是神女会人王。 淦州人世代传诵下来的神女形象,可是披着五彩缤纷霞衣骑着花豹的。那梨花白模样,在淦州人心里,也只够被神女坐骑踏一脚的。 文化不同,理解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渁竞天再次反省自己,以后不能由着孩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万一戏台上唱一出富贵小姐私奔穷书生,俊妞儿有样学样,她可不得呕死。 还是多讲讲女大王退兵迎娶压寨夫君的好。 压寨夫君?渁竞天一愣,莫名掠过卫同委屈的脸:你都不心疼我了。 恶寒,渁竞天打了个寒颤,那小子绝对是在涮自己,恶心自己睡不着觉。 真是个混蛋。 “汐儿?”一声柔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主人的惊异与不可置信。 渁竞天心里一顿,脚步却分毫未乱,眼睛都不眨一下。 遇到故人了啊。 “汐——,对不住,渁大人?渁大人!” 渁竞天叹口气,停了脚,顺着声音望去:“你是?” 第五十九章 街上逢故友 黄尚善今个儿是出来查看铺子的,本来坐在马车上等丫鬟去取她订好的东西,丫鬟回来,车帘子一掀,她便觑见一张熟悉的脸,不自觉的便下了马车走过来。 呼唤故人名无人睬,她想到传闻,便试着唤了“渁大人”,果然,那个女子停了下来。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黄尚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渁竞天不耐道:“你又是那金汐儿什么人?这京里人人都认识她?” 黄尚善才回过神,讪讪笑了笑:“失礼了,实在太像…我是汐儿的…姐姐。” 渁竞天默了默:“你是金大人的女儿?” 黄尚善一愣,笑道:“我是她邻居姐姐,并无血缘关系。” 黄尚善,金家隔壁黄大学士的孙女。比金汐儿长两岁。 黄大学士与金大人是忘年交,两人于书法上志同道合。如今金家住的宅子,便是黄大学士当年特意请人说合,又欠了人情,原主才愿意卖的。就是为了方便两人来往。 金汐儿有个亲姐姐,金颖,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女,早早入了宫做了嫔妃。金汐儿与亲姐姐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只能说志不同道不合,没法玩在一起。 黄尚善是黄家唯一的女儿,两家做邻居后,苦于只有兄弟的她便常常登门来玩。黄尚善性子温婉又细致,耐心又包容,把金汐儿当了亲妹妹来疼。金汐儿也喜欢这个比亲姐姐更像亲姐姐的黄家姐姐,两人玩的颇好。因此,黄尚善说自己是金汐儿的姐姐,也不为过。 此时的黄尚善梳着妇人发髻,渁竞天恍惚想起,自己出事那一年的年尾,正是她的婚期。以前闺里笑言,给她最好的添妆,终究成了空。 自己得了她的添妆,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头面,如今,该在韩家放着吧? 渁竞天不动声色:“这位夫人认错了人。” “是。”黄尚善微微点头,眼里掩不住的怅然:“冒犯渁大人了,一时忍不住…” “无妨,”渁竞天淡淡:“本寨主也习惯了。” “呃?”黄尚善不知为何,噗嗤笑了声,又觉得自己失礼,忙正了脸色,温和道:“渁大人是否能给我个机会请你吃茶赔罪?” 还吃呢?你没看见我身后二十大汉?虽然我是女的,但你没带个面纱幕离就戳在二十大汉眼前,喂喂,别人已经都在看了。 “我不怪罪,这位夫人不必介怀。” 黄尚善还待要说,忽然跑来一个丫鬟,一头的汗:“少夫人,少爷他——” 见到眼前情景,忙住了嘴。 黄尚善脸色微沉又迅速恢复正常,当即笑道:“渁大人大人大量,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下次再赔礼。” 说完,匆匆带着丫鬟上了对面马车。 渁竞天敏感看出她眼底的怒意和无奈,显然,这丫鬟要说什么,她是知道的,或者,已经习以为常。 渁竞天沉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黄尚善的夫君是清海伯的嫡子嫡孙,以她大学士庶子嫡女的身份来瞧,好似是高攀了清海伯家。但黄尚善身份不简单。 黄大学士的儿子孙子加起来,全府好几房十几儿孙,只得黄尚善一个女儿家。黄尚善的父亲是黄大学士最喜爱的妾室多出,那妾室身份不简单,据说是犯了事的官家所出,一夜身份剧变,但修养情操才情不会变。与正室比起来,黄尚善的亲祖母堪称她祖父的红颜知己。而且,她对正室毕恭毕敬丝毫不逾越,两人堪称京中妻妾和睦表率。黄尚善的亲爹也是有才情的,虽未入仕途,却在京里最有名的书院里任职。 黄尚善是在黄大学士正妻屋里养大的,启蒙老师便是黄大学士。府里所有主子,不管是出于对当家人的敬畏,还是真心稀罕这唯一女娃,皆是把黄尚善捧在手心里。况且黄尚善既不短视无知,也不娇蛮任性,说话和声细气,人也温婉大度,关键还长得美貌可爱。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一个与自己无利益冲突的小女孩呢? 因此,黄尚善的婚事得了全府人的关注。挑挑拣拣足三年,才选中了清海伯家的嫡孙子,行二,名韦晨。 韦二,韦二,渁竞天努力翻找记忆,记得是个俊朗小伙子,爱笑爱打闹,当时看着挺好呀。 黄大学士心疼黄尚善,硬是把她留到十七岁在韦家三催四请才允过门。虽然未见她出嫁盛况,但那一年,渁竞天偷偷见过黄尚善的嫁妆单子,公里私里,再加上各种添妆,绝不比嫡长女的少。 有丰厚的嫁妆,有娘家的撑腰,黄尚善能遇到什么难题? 渁竞天思忖,只可能是婆家,甚至是夫君了。只记得,那个与黄尚善同岁的韦二,在有限几次能碰面的场景中,表现的并无厚非呀。 恩,让小祥子打听打听去。 渁竞天觉得什么事情都让小祥子去打听,有些不方便。两人关系在暗地里,她明面上也需要人手的。可这次带来的汉子们,天天跟自己招摇过市,太扎眼。 逛了半天街回到家,渁竞天便写了封信,派人送了出去。估计等人来了,大宅子也该找到了。 童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各色玲珑吃食摆在各样盘子碟子里在桌上摆成一朵繁茂的花。 渁竞天进来,眼皮直抽抽:“乌婆婆这是吃了一天呢?” 童妈妈圆脸盘笑眯眯:“左右要做,我便多做了些。”又低头嘱咐吃得正欢的渁朝儿和黎小泽:“不要吃太多,待会儿还有汤水呢。” 两人点头同时嘴里也不停。 桃子摸着脸,嘟囔:“童妈妈,我总觉得你来后我脸上长肉了呢?” 杏子也默默摸了把腰。 杜仪娘嚼着块点心连连点头。 “太好吃了,舍不得停嘴。” 童妈妈开心道:“能吃是福,女儿家白白胖胖才好看。” 渁竞天汗,只有当娘的才会这样想,没几个男人喜欢抱个比自己还粗的。 不过,她渁竞天,她渁竞天的人,需要看男人眼色吗? 果断开吃。 童妈妈默默换了碟玫瑰糕在渁竞天手边。 杜仪娘看了多日终于肯定,这是寨主旧相识,童妈妈做的饭菜寨主吃的可欢,从没挑过。因为,人家做的都是寨主喜欢的啊。 不过,既然寨主留她下来,想来也是值得信任的。别的不说,能把俊妞儿多养几两肉,她就阿弥陀佛了。 第六十章 吕芙蓉的唯一机会 燕平侯是和韩谦一起回的家。 父子俩都有心事,行走间便慢了些。走到通往正院的石板路上,忽而看见有一道黄色身影从旁边拐过来,身后跟着俩丫鬟。 正是吕芙蓉。 她今日穿了浅黄褙子深黄裙子,样式不算多精致,但一股年轻蓬勃的劲儿撑着,小姑娘怎么瞧也好看。 从第一日被沈烟霞送衣料打了脸,金悦儿不好再让她穿太过老相的颜色,只好把她往不出奇也不丢脸的份上装扮。 吕芙蓉心里不愿,但大事未成,也只能顺着金悦儿。而韩谦被放出来后,几次与金悦儿见面,她都听从肖妈妈的建议主动提前避开。虽然可惜没见着韩谦,但金悦儿却很满意,对她没多少防备之心,她便满足了。肖妈妈说,万一金悦儿觉察到一丝不对,她绝对进不了侯府,所以,一切当小心再小心,忍了再忍。 吕芙蓉听肖妈妈的话,咬牙忍了。今日却忍不下去了,因为,金悦儿话里意思,她,该辞行了。 肖妈妈道:“世子上了朝,在人前晃过了,侯爷的罚必定撤了。小姐,您呐,在表姑娘眼里没用了,可不就赶你走了。” 吕芙蓉撕扯着帕子。 肖妈妈又道:“老奴早说了,表小姐是个有心机又无情的人,还过河拆桥。她不就是踩着前头那位勾搭上的世子?其实,若不是她不愿,小姐只怕早也进了侯府。” “什么?”吕芙蓉惊到了,连声问:“怎么讲?妈妈是不是知道什么?” 肖妈妈眯了眯眼,习惯先检查了没人偷听,才神秘兮兮道:“我也是那日不小心偷听了夫人的话。” “什么?” “小姐可别说出去了,老奴要被夫人罚的。” 吕芙蓉急的不行,“哎呀,我不会说,妈妈快讲。” 肖妈妈朝外指了指:“您也瞧见了,表姑娘在侯夫人跟前不受待见。” 吕芙蓉点头。 “姑太太那次回娘家,老奴正巧路过,就听见她跟咱夫人说,担心表姑娘斗不过那头沈氏,想找个靠得住的人进来侯府帮她。” 这话,便是要找人进来伺候韩谦了,吕芙蓉心里一跳,脸颊泛起桃花。 “姑母意思是?” “接着,姑太太就夸小姐长得好性子好,谁见谁喜欢。小姐,你说,她是啥意思?” “那我娘答应了?”吕芙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能进侯府了? “夫人也是为小姐着想,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委屈小姐做妾,还是要受表小姐拿捏的。夫人便有些为难,只说想一想。” “哎呀,我娘还想什么?吕家才什么家世,这可是侯府啊,侯爷深受圣上隆恩,难道家里挑的穷书生还能…” 吕芙蓉急的要跳脚,恨不得立刻冲回家。 肖妈妈心里冷笑,叹了口气:“老爷夫人这么疼小姐,小姐的终身大事当然要慎之又慎。老爷夫人怎么决定的,老奴不知道,但后来,这事却是姑太太再次来时作了罢。” “什么?” “是姑太太要作罢的。” “怎会?为什么?”吕芙蓉捂着胸口,透不过气来。 肖妈妈只说了句:“老奴后来去打听了,中间姑太太来过侯府一次。” “这个——”贱人,吕芙蓉心里狠狠咒骂。不消说,一定是金悦儿不同意姑母的提议。 “她是想独占了世子呢,竟坏别人的好姻缘。” 肖妈妈心里更加不屑,你的“好姻缘”,也不过是重复金悦儿的老路,而且,因为金悦儿,你才有那么一丝机会。如今,还没过河便想拆桥了吧。俩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你要帮我。”吕芙蓉红着眼,一颗心彻底坚定下来。想到韩谦俊美如仙身份尊贵,不由对金悦儿恨意滚滚。若不是她,自己早得了世子的宠。 吕芙蓉疯魔了脑袋,正是肖妈妈想要的。 “小姐拿好这个。这可是老奴打听了不少时日,才打听出来的些微旧事,千方百计淘到了。小姐挂在身上,今日一定要见到世子,便是被送回去,世子定也会对小姐留下印象。” 吕芙蓉接过来,端详半天狐疑道:“就凭这个?” 肖妈妈郑重点头:“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小姐,表小姐的路是不能再走的。侯夫人的态度,你可看清清了,只要有沈氏,有沈氏的儿子在,别人,得不到她的认可,便是进了侯府也不好过。” 吕芙蓉一震,她不是没想过的,想学金悦儿当年一样,先与韩谦有了关系,不怕侯府不让她进门。可金悦儿对韩夫人巴结奉承只能得到冷漠回馈,也是让她犹豫万分的。肖妈妈说的对,金悦儿恶心了韩夫人一把,自己若是也这样进来,又是金悦儿的表妹,怕日后处境只会比金悦儿更加艰难。毕竟,后院是掌握在当家主母手里的。 肖妈妈又低声嘱咐几句,吕芙蓉坚定点头,先去心园哄好了金悦儿,又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衣衫,带上“法宝”,一等到肖妈妈通知,便出了来往正院走。 她不想带丫鬟,或者只带自己的丫鬟也行啊。可惜,红喜除了她在自己屋里时,别的时候都是一刻不离紧跟着她。想着,不由更恨金悦儿。自己都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她金悦儿还要如此防着自己。既然如此,别怪她不顾姐妹情谊非得嫁给世子了。 来正院的借口是正大光明的,当然也是能干的肖妈妈争取来的。谢昨晚侯夫人赏赐的燕窝粥。 也是吕芙蓉一直演的好,红喜跟着来时并未去与金悦儿报备。等见着燕平侯以及韩谦,而吕芙蓉却好似没有看见仍旧往前走,她心里隐隐有丝不妥。 忙上前一步,低声道:“表小姐,有男人在,不如咱先回避。” 吕芙蓉咬牙,这个该死的丫鬟。 笑了声:“好啊。”便要往后转。 此时,她已经与父子俩走在了一条路上。她在前,韩谦在后,若是后转,岂不是对个正着? 红喜拉住她袖子,要往侧前方的小路走。 一个转,一个拉,刺啦一声。 吕芙蓉红了脸,气愤道:“红喜你做什么?” 红喜脸一白,用力太大,吕芙蓉袖子怕是开裂了,只是,表小姐怎么如此难拉? “我我,表小姐,咱先到那边去。” 红喜着急避开人,她谨记自家小姐吩咐,绝不能让任何女人与姑爷打照面。 吕芙蓉羞得满面通红,屈辱一般瞪她眼。红喜脸更白,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她,但看着她随着她往一边去,还是松了口气。 “等等。” 红喜心里一个咯噔。 燕平侯不悦道:“哪个院里的丫鬟,规矩没学过?在这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来人,拉下去打十板子。” 第六十一章 沈烟霞的悲哀 就这样,吕芙蓉终于与韩谦碰了面。 燕平侯有些尴尬,心道,金氏娘家果然小门小户了些,正经小姐穿的还不如他侯府一等丫鬟的。能不让他认差吗?还连累他呵斥了客人,真真没脸的事。 不过,让他一个侯爷去跟个没根基的姑娘道歉也是不可能,燕平侯欲叫上韩谦离去,一看之下愣了神。 他儿子正盯着人家姑娘瞧呢。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女子袖口似乎是裂开来,露出一截冰肌雪肤,微微晃眼。 燕平侯心里一动,再去看吕芙蓉容貌,虽然低头顺目,但看的出,是个美人胚子,公正的说,比金氏好看,尤其正值妙龄,那肌肤青春得仿佛能发光。燕平侯再看眼儿子,韩谦仍盯着人家手腕子瞧,一脸恍惚,并无排斥。 好事啊,燕平侯心道。 “谦儿,你先去书房,等为父过会儿与你说事。谦儿?” 韩谦恍惚回了神,应了声是,便转身往外走,只是临走前,又看了吕芙蓉一眼。 红喜全看在眼里,心里叫苦。 燕平侯客气道了声,便直接去了正院。 没了侯府的人,红喜脸色迅速沉下来,冷着声音道:“我看,表姑娘还是现在便去我家小姐那里一趟吧。” 吕芙蓉愤怒抬起脸:“我当然要去,我不止要去表姐那里,姑母那里我也要去。便再是姑母身边的大丫鬟,你也没道理扯坏我衣裳,让我在外男面前丢人现眼。我吕家姑娘的清白岂容个婢子败坏。” 红喜一噎,辩道:“我还不是怕表姑娘冲撞了侯爷…” 吕芙蓉心里冷笑,这贱婢分明是拿准了她的好表姐马上要赶她走才敢如此放肆,竟敢在她面前自称“我”。她身边,也只熟知她心事得她无比信任的肖妈妈才有这份殊荣。 哼,不过是仗着金悦儿飞上枝头罢了,等她成了事,看她怎么收拾这贱婢。 红喜心里也发虚,她本能觉得吕芙蓉今日不妥,可再想想,她来正院是有正经事情的,而且也没摆脱了自己。便是方才自己让她回避,她也立即做了。便是她自己若是要躲的话,第一反应也是往后转吧?只是表姑娘不晓得人在她后面?那袖子怎么就一扯就坏了呢?侯府针线上也不怎么出色呀。 红喜想到韩谦看吕芙蓉的目光,心头直发紧,管表姑娘生不生气呢,万一小姐恼了她没做好差事… 红喜一哆嗦,强硬道:“还请表姑娘现在就去见我家小姐。” 吕芙蓉哼了声,怒气腾腾径直往心园而去。 却说燕平侯寻到韩夫人,让人都退出去,开门见山:“得给谦儿纳几房良妾才是。” 韩夫人有些懵:“这话从何说起?” 燕平侯摆摆手:“省得他老是忘不了旧人。” 韩夫人一想,沉了脸:“莫不是他今日又去找那渁竞天了?” “不关那渁竞天的事,谦儿如今二十有余,膝下才两个小儿,子息未免单薄,当多多开枝散叶才好。” 韩夫人很赞同这一点,点头道:“该是多得几个孙儿才好,蕴哥儿已三岁,再要孩子正好。” 燕平侯一听之下,生了气,不悦道:“你这是要跟我说,谦儿以后子嗣都得从你侄女肚皮里爬出来?” 韩夫人一愣:“侯爷是要…纳妾?” 燕平侯无语:“我一开始便说了。” “这个…” “怎么,不行?” 见他冷了脸,韩夫人忙笑道:“谦儿眼光高,要好好寻摸寻摸才是。” 燕平侯冷声道:“你是想让我韩家世子爷给你侄女守着才是真吧。” 韩夫人变了脸:“侯爷——” 燕平侯不耐道:“快消了你的妄想,本来便有个金氏在。你莫不是打算让韩家以后每代家主都从你沈家女肚皮里爬出来?夫人好打算,好孝顺的沈家女。” “侯爷说的话忒诛心,”韩夫人噙着泪:“妾身只是一时未反应过来,韩家子嗣也不能随随便便什么身份的人能生的。妾身想为谦儿好生挑选,又如何有错?” 燕平侯冷声:“只要你为了韩家便好。” “妾身——,真是说不清了。”韩夫人赌气道:“明个儿我就寻摸好人家的女儿来,让侯爷看看清,我韩家当家夫人可是不是最为了韩家好的。” 燕平侯脸色才缓过来,笑道:“有劳夫人了。” 韩夫人趁势哼了声,抱怨道:“若不是他老记着金汐儿,我不早给他纳了?还不是你自己儿子不愿意。” “所以,要费心挑几个好的,让他早些忘了才好,省得再出之前笑话,连累我也丢人。” 韩夫人再看重沈烟霞,儿子也总比侄女亲的,况且,她身为侯府主母,早已习惯并理所当然为侯府考虑。她还没疼宠侄女到让自己儿子为她从一而终的地步。 “好,”韩夫人正了神色,沉吟:“起先我也想过的,真有几家好人选,明个儿我就去探探口风。可谦儿那里,若是他不愿,岂不是白白得罪人家。” “放心,”燕平侯胸有成竹:“谦儿那里我去说,他定会同意。” 韩夫人不由纳闷燕平侯的自信哪来的,不过,韩谦能忘了旧爱,也是她乐意看到的。那岂不代表韩谦松口沈烟霞有机会上位?谁知燕平侯此时却又开了口。 “还有谦儿的继室人选,你也该开始着手。” 韩夫人眼里喜色迅速退去,不满道:“还用找?当初便说了,谁生下长子,谁——” “嘭——”燕平侯一手拍在桌上,吓得韩夫人住了口。 “那话可不是我说的,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燕平侯冷声道:“谦儿没同意,本候更是不同意。再说,你倒是拿出切实证据来,证明桐哥儿和蕴哥儿谁大谁小。” 韩夫人委屈:“侯爷是让妾身食言而肥?” “哼,你说是你说,可世子夫人可不是后宅主母一句话定下的事儿,要上报朝廷请封的。不管你娘家如何催你,反正本候这里是不会同意的。” “侯爷,霞儿哪里不好?” 燕平侯耸了耸鼻子,不屑道:“就凭她才一岁你就把她接来侯府长住,谦儿十几年都没对她动心。” 韩夫人道:“谦儿不过是被金汐儿迷住了,他小小人家哪里知道谁对她真的好,真的合适他。” “不要强词夺理。”燕平侯语气变得不耐:“但凡你那好侄女手段胸襟眼光见识和能力有你一半,本候睁只眼闭只眼也算认了。可惜,不管你承不承认,她担不起韩家宗妇的责。本候最后告诉你一次,沈烟霞,绝不是下一个世子夫人。你若是再存幻想,谦儿的婚事本候自己做主。” 第六十二章 吕芙蓉告状 韩夫人不知说什么好,她心里也知道沈烟霞比不得她当年,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近又贴心,有心待说自己好好调教她,时日还长。 燕平侯却阴测测道:“我侯府后院可不是给沈家女当练手的。” 一口一个“沈家”,韩夫人知道燕平侯是认真的,以夫为天的她只能闭了嘴。 见她面色不好,燕平侯顾忌着夫妻情分,耐心解释道:“如今局势不明,我虽有皇上力挺,但…你要想清楚,我赖皇上信任得以掌管户部,隆恩加身,却也站在风口浪尖上。这可不是太平盛世能让你慢慢调教个合格主母来,形势一天一变,谦儿心思又简单,各方虎视眈眈,他需要个什么样的妻子,侯府需要什么样的未来主母,你自己想想吧。” 韩夫人脸色白了又白,被燕平侯提醒,她才惊觉她的目光太过于放在后宅三亩地,忽略了政局对侯府的影响。燕平侯能从伯升到侯,又掌了钱袋子户部,全赖燕平侯与当今幼时情谊以及燕平侯为当今不顾生死挣下的功劳。 韩谦什么模样,韩夫人当娘的比谁都清楚。当今身体不佳,皇子们蠢蠢欲动,万一变天,侯府不知会如何天翻地覆。韩谦的妻子,注定要八面玲珑交际高明且对时政敏感头脑冷静。沈烟霞,没一条符合的。 韩夫人暗叹一口气,再如何疼宠侄女帮衬娘家,她也不能拿侯府的未来子孙的前程冒险。哥嫂那里,她再想法子说吧。 当下正色道:“侯爷,妾身明白。明日我便出门走动,挑选门当户对的嫡长女。” 门当户对,才能对侯府有帮助。嫡长女才有机会能全面接受家族培养未来大家主母的各样教程。 韩夫人也不想想,她宝贝儿子韩谦是个二婚茬子,有两个平妻两个儿子,哪家愿意将千辛万苦培养出的嫡长女嫁来当后娘。 燕平侯满意点头,忽而道:“那个来府里做客的,谁家小姑娘?” 话题突然岔开,韩夫人有些转不过弯儿:“小姑娘?侯爷说的是金氏表妹,吕小姐?” “应当是她了。” “侯爷怎么问她?”韩夫人有些酸溜溜。 燕平侯失笑:“我怎会莫名理会一个小姑娘?是方才过来时碰着了。”当下把当时情景说了:“也太小家子气,连府里大丫鬟都比她穿的光鲜。” 韩夫人淡淡道:“那侯爷提她作甚?”莫不是你这老牛想啃嫩草? “我瞧着,谦儿却是看上她了。” “什么?”韩夫人错愕不已:“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瞧真真的,你儿子盯着人家姑娘手腕子一眼不眨的瞧。” “哦?”韩夫人微微皱眉:“要说那吕家小姐,模样倒也不差,一身皮肤奶似的白,性子也活泼,不像金氏满心的算计。侯爷意思是?” 燕平侯笑:“只要谦儿开口讨一个,必然愿意要第二个。顺理成章,新世子夫人进门他也不会排斥。” 韩夫人静静点头:“侯爷意思,我懂了。” 不过是个妾,给他儿子排解的玩物,她才不会较真。 燕平侯又嘱咐:“可也得是身家清白的姑娘才行。风尘女子万万不能进侯府。” “妾身省得,侯爷只管放心。”她才不会弄不干净的东西进侯府。 “好,我去看看谦儿,这事你尽快办了,宜早不宜迟。” 送走燕平侯,韩夫人叫了人进来,详细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要琢磨清楚了,那吕芙蓉别是金悦儿第二。 话说,吕芙蓉气冲冲走在当先,进了心园,没待丫鬟通禀,就掀了帘子进去。 金悦儿正坐在榻上,抱着韩桐哄着玩。 “姐姐,妹妹这便告辞离去,免得将吕家的人都丢光。”吕芙蓉气冲冲向金悦儿行了一礼,便要起身出去。 金悦儿吃了一惊,忙把韩桐放稳了下来拦住她,正对上吕芙蓉通红的眼,更加吃惊:“妹妹这是怎么了?” 红喜知道吕芙蓉想要先告状,心里直打鼓,可不能让她占了先机,便上前一步待要开口。 可吕芙蓉哪会给她机会,一手拉着金悦儿,一手指着红喜,迅速道:“姐姐,我知道吕家小门小户,比不上姑母家世代书香门槛高,当然更比不上侯府一根手指头。姑母和姐姐让红喜跟在我身边,也是怕我不懂规矩冲撞了人。妹妹心里都清楚,自然感激姑母和姐姐一片心,也晓得能来侯府看望姐姐是天大的荣幸。” 又追问红喜:“红喜,我且问你,你得了姑母和姐姐嘱咐,跟在我身边,尽心尽力,我感激你。你平日里的提点和诸般忌讳,你说一,我不说二,你让我往东,我没往西。我吕家再不如金家,可我毕竟是个主子,你是个奴,你的脸面我可是给的足足的。红喜,你凭着良心说,我可有没听你的话?我可有打过你的脸?” 这话便严重了,主子听奴婢的话,这说出去,丢人的是吕家和金家的人,尤其会说金家欺负人。 金悦儿眯了眼,到底发生了何事?难不成在侯府惹了什么祸端? 心里一急,沉了脸对着红喜喝道:“说,到底出了何事?” 红喜知道金悦儿忌讳,便想说韩谦对着吕芙蓉的失态,但这事只能从头说起。她这会儿又迷茫着吕芙蓉究竟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心里一时犹豫。 吕芙蓉快言快语道:“昨晚,侯夫人让人送妹妹一盏燕窝粥,方才我去正院谢侯夫人的恩。红喜和小红跟在我身边,正走着,红喜便说有男人,让我避一避。我马上就要往后退,谁知道她扯住我衣袖不让我走,拉拉扯扯,把我袖子扯坏了。” 金悦儿一惊,男人?是碰见世子了?还是侯爷?反正不会是客人,没有男客人往内院进的规矩。又一听吕芙蓉坏了袖子,更是心叫不好,目光便往吕芙蓉手腕上瞧。 吕芙蓉一手按在另一手上,倒看不出什么来。 “然后红喜就说到一边小路上去,我就跟着去了。谁知——”吕芙蓉瘪了嘴:“被侯爷喊住,还说我是侯府没学规矩的小丫鬟,要让人打我板子。呜呜,姐姐,我不活了,我把吕家的脸面都丟尽了,给姐姐丢了人。呜呜,姐姐,妹妹这便告辞离去,再也不来给姐姐添乱了。” 什么?金悦儿身子颤了颤,她表妹被侯爷当了丫鬟?真是,真是丢了好大的脸!想想沈烟霞会如何取笑自己,金悦儿恨不得吕芙蓉从没来过。 “红喜!大胆的奴才!竟然惹下这般祸事。” 第六十三章 听妈妈的话 红喜听得金悦儿厉声呵斥,心头一颤,这是要处罚自己?当下顾不上屋里还有人,几步走到金悦儿身侧,低声道:“奴婢有话要说。” 金悦儿狐疑,见红喜使眼色,便没喝退她。 红喜趴在金悦儿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说完,乖巧退到一边。 金悦儿听得心火翻腾,再看向吕芙蓉,眼里便像夹了针。 吕芙蓉心底一哆嗦,旋即恨意翻滚,果然,她金悦儿从来都在防着自己。 吕芙蓉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姐姐也是怪了我?妹妹不该来打扰姐姐的,妹妹这就告辞离去,日后再不敢相见,只愿侯爷不会责怪到姐姐。” 金悦儿心里又迟疑起来,若是她存了那心思,又岂会口口声声要离去?说不准,她是以退为进。 想着,金悦儿努力扯了丝笑,紧紧盯着吕芙蓉,安慰道:“是红喜的不是,妹妹快别伤心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马车送你回家,莫伤心了,不然舅舅舅母可不得怪罪了我。” 一边说话,一边盯紧了她,不放过她一个眼神一丝表情。 吕芙蓉暗道幸好自己有肖妈妈提前说过各种情况如何应对,当即不动声色委屈又感激道:“那劳烦姐姐了,日后姐姐回娘家,妹妹再上门探望。” 这是马上就要走的意思了。 金悦儿犹疑了,难道真是巧了,是她想差了? 不管想对想差,她都不想再留吕芙蓉,让人准备马车礼品,便要送她回去。 吕芙蓉捂着袖子待要回去换一身,金悦儿想到红喜的话,心里一沉,竟随着她一起到了客房,还要帮她换衣。 吕芙蓉心里着恼,却也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金悦儿便看见褪下外衣的吕芙蓉一双如雪似玉的雪白胳膊,一边腕子上还系了一条红绳绿玉的手链,更衬得雪肌玉肤。 金悦儿目光一凝,似漫不经心捞起她的手,好奇道:“这是什么,好别致。” 一块翠绿玉石小雕件,指头大小,做成一只胖青蛙的模样。金悦儿捏捏转转,还是一只三条腿的胖青蛙。 忍着心里不耐和厌烦,吕芙蓉按着肖妈妈嘱咐,忙抢回手护在胸口,一脸羞涩的甜蜜:“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悦儿一愣,心思一转,恍然笑道:“是你小情郎送的?” 吕芙蓉羞涩不语,忙披上新衣,穿戴起来。 金悦儿心道,这丫头已经有了心上人,应该不会起什么龌龊心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且安心回去,等明年若是你那小情郎榜上有名,姐姐一定让你姐夫给他谋个好出路。” 吕芙蓉心里冷笑,这种防备法儿,果然肖妈妈说的没错,她心里有鬼才如此防备别人。若真如她嘴上说的,怎么还急不可耐赶了自己走?哼,如此善妒,早晚惹了世子的厌。 “姐姐有心了,若有心愿达成那一天,妹妹一定好好谢谢姐姐。” 金悦儿可没听出吕芙蓉话里深意,看她们主仆收拾好,便要亲自送了她们去二门。 吕芙蓉带着肖妈妈和小红,红喜却离着她远远的,脸上一片冷漠,暗藏得意。 吕芙蓉暗暗发誓,等自己发达那一天,一定将这小贱人狠狠磋磨一番。 一路上姐妹二人倒也其乐融融,只是还没走出多远,正院丫鬟采薇寻了来,见一行人形色,甚是错愕道:“吕小姐这是要走?” 金悦儿忙道:“表妹思家心切,这便归家。” “可是,”采薇为难道:“之前侯爷在正院前头眼花认差了人,要夫人设宴给吕小姐赔罪呢。这…” 吕芙蓉心里狂喜,自己今个儿不用走了。 后头肖妈妈嘴角微不可见翘了翘。 金悦儿愣住:“她小小人家,哪用得着府里如此大张旗鼓,还赔罪,哪称得上。” “当然称得上。”采薇正色道:“吕小姐是客,侯府待客之道奶奶不是不知。便是侯爷无心之过,也是侯府的过失,有过必要改。这是侯府规矩,无规矩不得立家。” 金悦儿讪讪,采薇也是韩夫人心腹,却不比其他大丫鬟圆融好说话,左一套规矩右一套规矩,从不肯通融。 “既然奶奶要送吕小姐回家,那奴婢便去夫人跟前回话了。吕小姐好走。” 施了一礼便要走。 吓得金悦儿忙拦着她。开玩笑,侯爷让侯夫人设宴赔罪,自己偏偏把人送走了,这不是打侯夫人的脸打侯爷的脸甚至是打侯府的脸吗?韩夫人不得磋磨死她呢? “不用,不用,”金悦儿笑道:“表妹当然要去,冲撞了侯爷,她一个小辈当然要去赔礼。采薇姐姐,你只管回夫人说我们必去。” 采薇定定看着她,看得金悦儿将要笑不出来,才点点头道:“好。” 说完,再次施礼离开。 吕芙蓉傻了般:“姐姐…” 金悦儿努力笑道:“白收拾了一场,妹妹跟我回去先歇会儿吧,姐姐也要去看看桐哥儿呢。” 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总觉得不对劲儿呢。 回了客房,红喜这次没再跟着,估计是跟金悦儿商谈去了。 吕芙蓉激动按着胸口:“妈妈,我留下了,金悦儿赶不走我,你说,是不是…我有种预感,我的心愿将要实现。” 肖妈妈扯扯嘴角,柔声道:“小姐,越到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才行。依老奴看,你万不可对世子表现出一丝情谊,才有可能进入侯府。要知道,韩夫人万般看不上表姑娘,依着你和表姑娘关系,稍有不慎便会被她看成烟视媚行的不正经女子。” 吕芙蓉重重点头:“我省得,我都听妈妈的。”又问肖妈妈:“妈妈,等会儿我该穿什么衣裳才好?” 若是她的意思,当然越漂亮越好,但金悦儿那里,会允她穿的好吗? “这个,我早有准备。”肖妈妈笑得神秘,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包裹来,打开将里头衣裳摊开给吕芙蓉看:“老奴早偷偷准备好了,只是一直叠着有了折痕,老奴现在就熨平了,姑娘穿正好。” 吕芙蓉看着明艳的衣裙,迟疑:“表姐会让我穿?” 肖妈妈翻了个白眼:“姑娘想想,您是如何被侯爷错认为丫鬟的?便是你穿不显眼的衣裳去赴宴,表姑娘一定会给你换下来,不然,岂不是打侯府的脸呢。” 吕芙蓉一想了然,拍掌笑道:“那我带的那套最好的头面也要戴上。” “那便不妥了,”肖妈妈凑近了悄声道:“要知道前头那位,可不喜欢在头上戴多少首饰的。” 吕芙蓉睁大了眼:“对对,多亏妈妈打听着,我都听你的。” 第六十四章 韩夫人相看 渁竞天找了小祥子来,嘱咐他:“清海伯二孙子,你帮我打听看看。” “韦二?”小祥子惊讶问了声。 渁竞天也惊讶:“你认识?” “嗐,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寨主知道我爱走街串巷听八卦,这韦二倒也小有名气,是在城南财来胡同那一块。” “财来胡同?”渁竞天念叨着,觉得有点儿耳熟啊。 “是啊,财来胡同,还有周围几条街,是京里赌坊窝儿。” 渁竞天一拍额头,是了,是赌坊街,以前卫同手头紧,想伙同她去里头横一把来着,半路被开伯截了回去。回到家,卫同被老太君好一顿打。老太君脸都绿了,去赌坊倒也无所谓,可赌坊街的邻居就是花楼街。混小子带着女娃去,是生怕自己娶着了老婆? “对,就是赌坊窝儿。那韦二,啧啧,”小祥子摇头晃脑一脸看不上模样:“手气真称不上好。我去那边要饭十次有五次能碰见他,不是黑着脸出来,就是骂着人出来。那就是个背手货啊。方才,来之前,我还听见他又输了一把大的呢。” “他爱赌?”渁竞天觉得仿佛不对啊,若是韦二有这毛病,以黄尚善受黄府重视程度,绝对能查得出来,并绝不会同意结亲,难道,这里头有什么内情?黄家瞒得太好?还是这几年才发生的事? 能让从小内外兼修崇尚喜怒不行于色的黄尚善都为之变脸,可见韦二的赌性并不好。虽说京里富贵公子都爱在赌桌上耍一把,可若是深陷其中也是被家族所不耻的。若是如小祥子所说,那韦二可是常客,还是一直往里填银子的。 渁竞天本能觉得不对头。 “小祥子,你帮我查查,那韦二是何时开始赌博的?又是怎么痴迷上的?常去哪几家,又常和哪几人出入,总共输了多少银子了?还有,他如今做什么差事,除了赌博又好什么?总之,所有能打听到的都来回我。” 小祥子连连点头。 渁竞天不放心道:“会不会难了些?” 小祥子失笑:“这有何难?寨主你不知道,这些富贵公子身边小厮知道最多又最好套话,一壶酒几碟子菜,一顿好奉承,什么都跟你讲的。不过是我得换一身干净衣裳去罢了。” 渁竞天笑道:“扮小厮?” 小祥子拍手笑道:“同行相忌,可小厮却不一样,有受主子气有受主子看重,就有炫耀有诉苦的,大家都一个身份才放心打开话匣子呢。” “行,你厉害,”渁竞天竖起大拇指:“你该去办个新闻报。” “什么?寨主说啥?新文?抱?” 渁竞天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说起那个了,随便道了句:“我听说,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国家里,有专门的人将每天发生的事,大到国家决策,小到鸡毛蒜皮,都写在纸上,发给大家瞧。就叫新闻报,新鲜的新,听闻的闻,报道的报。” 小祥子念叨几遍“新闻报”,眼睛越来越亮:“寨主,咱也能办不?咱也写了拿去卖,指定挣钱。” 可不挣钱嘛。 渁竞天兜头一瓢水:“那个国家可是开明的很,便是你去骂皇帝也没人管。咱这里,可不行。你写政事,朝廷抓你。写宅门隐私,那些人容不得你活。写柴米油盐,谁看?” 哎哟,小祥子直捶胸口:“那么好的东西…寨主,你说的那儿在哪儿啊?我想去看看。” 渁竞天略微失神,她也想去。摇了摇头:“谁知道,我只知道很远很远,或许哪天有海外来客能给你解惑。” 小祥子心生向往的走了。 渁竞天默默坐着,回忆一番“前世”,连番感叹没投胎到那个女人不比男人弱的世界,又想到现下。 “也不知那吕芙蓉成不成。” 吕芙蓉觉得自己成,很成。 果然如肖妈妈所说,当她穿着一身明霞色衣裙,亮相金悦儿面前时。金悦儿除了微微皱眉,并未多言,甚至建议让她重梳一个精致发型,还拉开了自己琳琅满目的首饰匣。 吕芙蓉被塞得满满的金银珠宝晃得心神失守,不是肖妈妈暗暗掐了她把,她怕是拒绝不了亮晶晶珠宝的诱惑。 肖妈妈给她梳的发型极简单,一半头发挽在头上,戴了个小巧花冠,一边插一根小钗,下边头发柔顺放下来。肖妈妈说,虽然简单,却把她金悦儿失去了的青春活泼气息彰显而出。 吕芙蓉深吸一口气,艰难挪开眼睛,道:“姐姐,我本是小门户出来的哪能跟侯府比,若是装点的富丽堂皇,反失了本分让侯府笑话。这样便很好了,而且你这些首饰华贵端庄,我可衬不起来,反丢了姐姐的脸。” 金悦儿觉得她识趣,脸上才好看了些。 韩夫人惦记着燕平侯的话,设宴名为赔罪,但最想知道的是韩谦是否真的对吕芙蓉另眼相看。从丫鬟婆子的回话里,她吃不准吕芙蓉是不是故意,借此机会,要好生观察观察,可不能再纳个金悦儿进来。 可见,韩夫人对金悦儿怨念有多深,若不是她,或许当初沈烟霞就能顺理成章做正室,而不是直到现在被燕平侯彻底断了前程。 韩谦被丫鬟通知,竟顺从来了,韩夫人心里便是一动,莫不是冲着吕芙蓉来的吧。 等吕芙蓉一身明霞色衣裙,清丽又活泼的进来,韩夫人留神打量韩谦,果然见他对着吕芙蓉微微失神。韩夫人心里便有了谱,接下来着重相看吕芙蓉。 韩谦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除了早有心的韩夫人看见,沈烟霞和金悦儿照面一瞬间惯常的火花四溅,倒也没留意。 红喜留意了,却留意错了人。她想着定要抓住吕芙蓉的错处,只眼盯着她了,谁知吕芙蓉却一脸恭敬低垂着头跟着金悦儿亦步亦趋,便是韩夫人与她说话,她也只微微抬起几分,目不斜视。 红喜再次迷茫,难道表姑娘真是无心的? 一顿饭下来,韩夫人问什么,吕芙蓉答什么,多一个字不肯多说的。便是沈烟霞插嘴想要通过吕芙蓉让金悦儿丢脸,不好回答的话吕芙蓉也无差错的艰难应对了去。虽然韩谦不合规矩的也在场,吕芙蓉并未偷看过他一眼,甚至头都没往韩谦那边歪过。 第六十五章 金夫人登门 回去后,金悦儿貌似不经意道:“你在你姐夫面前也太拘束了些。” 吕芙蓉举着帕子擦额头:“姐姐还说,之前我才给吕家丢了人,方才我可是如坐针毡,生怕再给爹娘丢人呢。得不到赞也无妨,只要没落下不好。” 金悦儿仔细看她,果然灯火下,吕芙蓉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奶白肌肤闪着微光,衬得眉眼黑亮嘴唇嫣红。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只是浅浅淡妆,便显得人儿清丽无双。 金悦儿不由心烦气躁,她便养不出如此嫩白水灵的皮肤来,当年,金汐儿也是如此白皙,无论她怎么拉着她出去游玩,也晒不黑。 想着便没了心情,淡淡道:“既然侯夫人让你多留几日,妹妹便安心住下吧。你家里,我会派人去说。” 吕芙蓉便知趣回了去。 “红喜,你参详着,表姑娘到底有无异心?” 红喜拧着眉头:“小姐,奴婢倒也看不准了。” 金悦儿一时无话,摩挲着长长指甲,最后冷声道:“你去跟着她,不管她在哪里做什么,你都要寸步不离,切勿让世子与她碰上。” 不管她有没有那个心思,自己防备着总不会错。 她斗不过沈烟霞,却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分了世子去。 接下来的日子,红喜果然紧紧跟在吕芙蓉身边,即使她人在屋里不出去,红喜也不会走开,还夜夜睡在床榻边守夜。 吕芙蓉心里冷笑,这是怕自己半夜三更爬上世子的床?这种小妇做派,难怪侯夫人看不上金悦儿。 韩夫人对吕芙蓉隐隐满意,暗暗吩咐了心腹丫鬟婆子仔细留意吕芙蓉一举一动。正当她想外出再相看几家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客人临了门。 “谁?你说谁来了?”韩夫人手里账册子掉在地上不自知。 来回禀的下人也有些回不过神,不怪韩夫人失态呢,自从世子夫人逝去,金家便对韩家撕破了脸。韩谦每次登门都是被打出来的,便是燕平侯亲自上门一趟也是吃了没趣。韩夫人心虚,更没上过金家的门。 当然,金家人也再没登过侯府门的。 乍一听金夫人来了,韩夫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定了定神,韩夫人忙道:“快快请进来。” 下人便去迎接,韩夫人心思不宁,暗暗猜测金夫人突兀上门是为何?难道是上次在卫国公府前,呵斥韩谦还不够,过了这些日子还要骂上门来?又暗自否定,以冼氏为人,她却是做不出这等失仪的事来? 那到底是为何呢? 很快,金夫人带着郭氏进的门来,韩夫人亲自迎了上去,眼睛直往金夫人身后瞧。 金夫人被她动作弄得模糊,不由问道:“可是府上另有贵客来,我们来的不合适?” 韩夫人看清金夫人身后并无带着持棍棒的健壮妇人,心里笑自己,就说冼氏做不出不雅的事来。 忙笑着上前道:“哪里哪里,便是真有人来我也得推了去,专心接待金夫人才是。” 事到如今,她却是喊不出一声“亲家母”了。 两人相互见礼,相携着进屋落座。韩夫人一边仔细打量金夫人,上次在卫国公府前,她只瞧得见儿子韩谦,压根没留意金夫人。上次相见,还是四年前的事情。打韩谦再娶,两人在外行走,不约而同总是避过不见。常走动的人家看出一二,后来更是不会同时请二人。 只见金夫人今日倒是慈眉善目心平气和,眼角的细纹鬓角的几根银丝,还有嘴角的纹路,让年纪相当却显得年轻许些的韩夫人心里暗叹,金汐儿的事带给冼氏的打击太大。可,这也怪不到韩家,谁让她福薄呢?若是金夫人来挑事儿,她却不能心软退让了。 郭氏上前行礼。上次见了渁竞天,金夫人便去了城外山上的慈晖庵的女庙,为金汐儿祈福来生,一住住到昨天才回来。郭氏早接过中馈,倒也不忙乱。昨晚上,金夫人吩咐她做好准备,今个儿来燕平侯府,却没说什么事。 郭氏大吃一惊,小心问了几句,金夫人却丝毫不透漏。回去问金诚,金诚也是莫名其妙,甚至去找金夫人,说两家再不往来的没得去惹闲气,被金夫人骂了回来。 婆婆突然来燕平侯府,到底有何事呢?希望不是来打脸的。要她说,当初是韩家做事不地道,可毕竟是金汐儿身死在前,韩家也不过是想早日得到子嗣。况且韩家父子姿态放得低,依她看,两家完全没必要闹到如今地步,哦,是自家完全不该与韩家翻脸。要知道,燕平侯可是当今的心腹之臣。两家相提相携有多好? 金夫人视线轻轻在屋里一扫,淡笑开口:“侯夫人这里,倒是清静。” “呵呵,我嫌吵,让他们各自忙去了。” 开玩笑,不管是两个孙儿,还是沈烟霞和金悦儿,哪个出现不是戳金夫人眼呢?听得她来,韩夫人立即让人去各院通知,谁也不准来,免得一言不合,金夫人发威再吓着她孙儿。 金夫人便叹了声:“只有有热闹的人,才会嫌吵。若是没得热闹,谁有心思想到吵呢?” 韩夫人觉得这话里有话,偏又想不出什么,客气笑问:“贵府孙儿可好?” “他们很好,都是他们娘照顾着,我如今心力不足,家里大事小情都赖着儿媳妇。” 韩夫人不由就看了眼装账本的匣子,侯府中馈多年一直在她手里握着。以前金汐儿在时小夫妻恩爱,竟给也不接。后来这几年,纯粹是韩夫人觉得沈烟霞还未学好不能放权,至于金悦儿,呵呵,侯府中馈关她什么干系? 都是家里只一根独苗接家户的,韩夫人把几个庶子忽略彻底,听得金夫人如此说,心里也一动,是该娶个合格主母进来与她分担些,趁着年轻,自己还能手把手指点。 两人又不咸不淡说了几句,金夫人便直道来意:“之前,我去慈晖庵住了些时日。” 韩夫人微微点头,这事儿她听到了。估计是那天猛然乍见与金汐儿一模一样的渁竞天,金夫人受不了刺激,回家收拾了东西就去慈晖庵了。 第六十六章 死也要和离 “我去给汐儿修来世。唉,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狠的心呐。” 韩夫人干巴巴劝慰:“汐儿是个好孩子,下辈子定会大富大贵顺遂一生。” 啊呸,金夫人心里呸了口,淡淡笑道:“承侯夫人吉言了。我这个做娘的也只盼着她下辈子运道好。” 韩夫人又觉得不是味儿了,这是说金汐儿嫁到自家来是坏运道? “慈晖庵的菩萨真是灵验,我日日在主持身边听经诵经祈福,前个儿夜里,汐儿竟入梦了。” 哈?韩夫人手一僵,金汐儿入梦?果然,这是上门来找事了,她金汐儿要如何与自己儿子为难呢? 没人看见,下首的郭氏手一紧,迅速垂下袖子遮挡住了。 “唉,我儿入梦来,与我哭诉,说那地府冷凄凄荒凉凉,她一个人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入梦皆是鬼影,却谁也不理会她。整日里在黄泉边上游荡,每年鬼门大开,也听不得阳间人呼唤。” 韩夫人背后有些冷。按世俗规矩,女儿嫁了人,便是婆家的人了。逢年过节烧纸送钱,只能由婆家去做,娘家,却是丁点儿不能沾的,不然,便是给自家招晦气,也是给婆家招祸端。 想想这四年以来,除了韩谦时不时惦记,韩夫人却是没令府中悼念过一次的。 这事金夫人如何知道的?难道真有鬼魂托梦之说?韩夫人后背更凉了。 难道,金夫人是为着这事来的?嫌她怠慢了金汐儿,上门问罪的?这倒是她理亏了,韩夫人心思急转,迅速在脑子里划拉借口。 可是,金夫人就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金夫人叹了又叹:“我问她何时投胎,她说前头人太多,别说转世的,便是喝孟婆汤的都排了河两岸,不知什么时候轮到她。” 韩夫人听了就不由琢磨,要不要请高僧神道什么的,不管花多少银子,赶紧让她投胎了事。放心,所有银钱她来出。 “我最是心疼我这个小儿,哪忍心她孤零零不知要等多少年呢。她在那头缺衣少钱,也没个人在这头送的。” 韩夫人耳根子红了红。 金夫人心里冷笑,装看不出她的不自在。她可是亲娘,管谁晦气谁倒霉,年年节节,大叠纸钱烧得足足的,得亏了她想到了,看吧,就知道这个黑心恶婆婆不会记着的。 韩夫人张口要说,金夫人先开了口:“做完这个梦,我把枕头皮都哭透了。昨个儿回来府里,与我家老爷商量再三,我们决定,把汐儿接回娘家去。” “啊?什么?接回去?”韩夫人眨眨眼,很不明白金夫人的意思。 郭氏也眨巴眼,接?怎么接? 金夫人笑了笑,点头道:“没错,接回去。我家老爷说了,汐儿嫁来韩家也无缘留个子女的,就用无出的由头,和离吧。” 和离?人早死了还和离? 韩夫人蹭的站起来,瞪大眼:“夫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郭氏也想站,看了眼金夫人侧脸,咬咬牙坐住了。 金夫人轻笑:“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韩夫人,汐儿在地底缺衣少吃,你告诉我,她是不是空口一说?” 韩夫人一窒,这事儿金家不难打听出来。 金夫人又道:“你韩家不供奉她,我这个做亲娘的没权利把女儿接回来的?我儿年纪轻轻十五花信,只四年时光,竟成了孤魂穷鬼一个。你韩家不缺媳妇,我金家却舍不得变成鬼的女儿地底受苦。” 韩夫人冷笑:“好一片慈母心,她金汐儿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鬼,生死都别妄想离开韩家一步。” 被个死人和离,这不是生生把她儿的面皮扯下来踩吗?果然是来找茬的,自己就不该让她进来,就该使人打出去。 金夫人也冷了脸,站起来怒道:“你韩家倒是霸道的很。我忘了说一句,我是好声好气来与你说的,我家老爷自然会在朝下与你家侯爷讲。你扣着人不放,便是闹到御前,我也不会让我女儿做个吃不饱的穷鬼!” 说完,便拂袖往外去,路过还傻傻坐着的郭氏身边,不悦瞪了眼。 这儿媳妇,平日看着不是很会说吗?怎么这时不知帮着骂一句的? 郭氏一个激灵,忙站起来随着往外走。帮骂的心思,却是惊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了。 走到门边,金夫人忽而转过身,冷冷嘲讽道:“你韩家祖坟里埋的不过是一身衣裳罢了,管你同意不同意,待我去渁水上喊魂,再带回我金家祖坟安葬,金家祠堂里日夜供奉。不过,这纸和离书,我就是告御状,也要拿到手。还有,我儿嫁妆,一丝一毫不能少,我儿的东西,绝不会便宜谁的小崽子。” 说完,再不停留,大步离去。 才回过些神的郭氏,又被最后一句嫁妆的话,撞得心神摇晃。 “真真不讲理,真真不讲理。” 韩夫人气得连摔四五个杯子,跌坐座上,浑身颤抖。若是那冼氏,不顾颜面闹将出去—— 韩夫人头疼捂额,还有那句金大人已经去找侯爷另说了,想到自己不免一顿训,连心口也疼起来,脸色忽的苍白冒汗,吓得丫鬟忙去喊人请太医。 与此同时,金大人父子与燕平侯父子,也在对峙。 燕平侯比韩夫人强的多,没气得心绞痛。反而是韩谦,捂着胸口倒退三步。 “不可能,母亲怎么可能忘了祭奠汐儿?” 金诚不屑撇嘴,你这么难受,倒是为了我妹呢?还是为了你娘? 遂阴****韩世子,我妹是你媳妇,又不是你娘媳妇。你这个做夫君的若是记着跟你娘提一句,你娘能忘了?” 韩谦张口无言。 金大人失望道:“若不是汐儿托梦,我们竟也不知…唉,这哪是忘了,分明是无心。” 燕平侯老脸都臊透了,他从不过问家宅事,这会儿心里埋怨死了韩夫人,低声哀求:“这事,是内子做的不周到。可这,也不能便让两个孩子和离啊。不说汐儿已经走了四年,便是看在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谦儿对汐儿可是一往情深——” “哼哼,一往情深,还让我妹在地府没得吃。” 燕平侯一噎。 第六十七章 韩家父子的决定 韩谦又愤怒又失望又心疼又委屈,他经常悼念金汐儿,写诗作画吹箫,金汐儿每年生日,他更是将自己锁在两人旧居不吃不喝,唯独没有去坟头烧纸烧香,可能与棺材里只是一身衣裳的缘故有关,也可能是见了那杯黄土他会过度悲伤的原因。他自以为,那些烧纸钱送祭品的事情,他的好母亲都做全了,出于信任,他从未问过。 金诚看得他,只觉心寒。韩谦是谦谦君子,但很明显不是个好夫君,当初,自己一家人是如何觉得他就是汐儿的终身良配呢。自己当宝的妹子,才四年,身后竟没得人拜祭。他宝贝妹子,该在地府过得如何穷苦日子哟?没得银钱打点鬼差,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排上个好的投胎机会? 此时的金家父子,默契将渁竞天挤出脑海,脸色同悲。 越想越气,越气越火,金诚嚷嚷道:“和离,非得和离,我把妹妹接回来,过个儿子给她,我妹妹也有后人供奉了。” 过继?韩谦仿佛眼睛一亮。 燕平侯心一动,忙道:“谦儿的儿子——” “那不行。”不用金大人说话,金诚先堵了燕平侯的话头:“咱明人不说暗话,那沈烟霞可是觊觎韩谦多少年,这是盼着望着把我妹盼死了,让她儿子给我妹当儿子,接我妹大把嫁妆,我妹能安生去投胎?再说那个爬床的金悦儿,脸前一套背后一套,若是她儿子给了我妹,我妹准气得夜夜来你们侯府说理。” 燕平侯背后一凉,觉得金诚说的也没差。 金大人摆手:“和离吧,和离后不管我家怎么安排,汐儿总不会断了香火。” 父子俩咬死了就要和离,燕平侯好说歹说,给自家争取了考虑的时间,拉着失魂落魄的韩谦,臊眉耷拉眼的回了侯府。 进来就冲着韩夫人吼,不管她躺在榻上,额头搭着帕子。 丫鬟婆子知趣出了去,便是韩谦,燕平侯不想他看见老夫妻吵架也赶去了书房。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周全的,闷不吭声的,你竟给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金大人若是去御前分说,我有什么理可辩?” 韩夫人泣道:“还不是谦儿整日里没精打采,我多放了心思在他身上——” “可别再拿谦儿做挡箭牌,你多给了他什么心思?你那心思,都放在怎么让你那蠢笨好侄女当下一个世子夫人呢。” 被燕平侯毫不留情揭开说,韩夫人羞愧的扯了帕子挡住脸。 “嫁夫从夫,哪有死了多年的人又和离的事儿?便是拿到御前说,也是金家没理儿。” 燕平侯木着脸:“他们本来是没理儿,可侯夫人,您这么精明的人,生生把理儿都推到人家那边去了。今天,你夫君的脸,可是被人家打得啪啪响。” 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掌在脸盘子上拍了又拍,可见是气得恼了。 “咱家堂堂侯府,还怕了他?” 嘭——,燕平侯拍了桌子。 “好威风的燕平侯夫人,这是仗势欺人呢。可仗势欺人,你也得睁眼看看那人是不是由着你欺?你夫君我,侯爷名头有个什么实用,管用的还不是户部尚书?你让我跟未来的吏部尚书撕破脸呢?你好大威风啊,皇——都没你厉害。” 韩夫人惊得一把扯下帕子,腾的坐起来:“侯爷说什么?吏部尚书不是还在任上?” “老尚书早晚要告老,纵观六部,看资质声望人脉与家势,金大人接任八九不离十。你让我跟掌管百官升迁的未来尚书闹翻?你是生怕本候在朝里不够艰难呢?” 韩夫人闭不上嘴,呐呐:“难道真和离?” “当然不行。”燕平侯暴怒:“我看你跟你蠢侄女呆的久了,自己也变蠢了。赶紧起来别病了,知道错了就补救,选个吉日给金汐儿扫墓去,恩,便连坟地也大肆修缮一番。总要让金家看到我们的诚意,才好徐徐图其他。” 苦心的韩夫人只好病愈忙活去了。 燕平侯又去找韩谦。父子俩的沟通相当简洁有效率。 “我绝不会同意和离。” “那你就生个金家看得上的儿子记到汐儿名下。” “好。” “你得先娶个金家不排斥的孩子他亲娘。” “好。” “我会让你母亲去安排,你要乖乖配合。” “好。” 父子俩达成一致,爷们儿说话就是这么痛快。 很快渁竞天从小祥子的各条信息渠道,将俩家的交锋推断的八九不离十。那日,她跟韩谦瞎扯,眼角便觑见父亲和大哥在偷听,故意说话声音大了些,也想到父亲会从中添把火。听到金家竟是拿“和离”来堵韩家,渁竞天不由失神,死人能和离吗?应该可以吧?不然爹娘会大张旗鼓说上门?若是真的,那便,和离吧。 不过,现在,还不行。 渁竞天摸着下巴可惜,想想韩谦又用自己的名义,光明正大娶女人,她便止不住的恶心。虽然她知道如今的自己与韩谦在观念上差了一个世界的距离,但她坚定认为,韩谦就是个看似专情实际滥情的渣男。 早晚休了你。渁竞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到呢? 之前,小祥子打听韦二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韦二成亲前后,在宫中侍卫中行走,后来,不知怎的调到了西大营里。小祥子打听着,韦二的赌瘾是在婚后慢慢沾染上的,在宫中当值时,还算小打小闹,十几两几十两的往里扔。后来,瘾头越来越大,便是上百两的输,得亏后来去了军营,能出来的时候少了,去赌坊次数自然也少。 可是—— “寨主啊,你是不知道啊,这好赌的人,越输越眼红,越眼红越要赌。这韦二真是千年不遇的白羊一只,我都没听着谁说他赢过。来的次数少了,可整夜整夜泡在赌坊里,不是银子更哗啦啦往人家兜里流吗?这不,前几天,扔了一千两进去,声儿都没听着。我手下打听着,回去被他老子打了一顿扔军营里去了。” 渁竞天沉吟,最后一次就一千两,那之前呢,几年功夫总该多少银子?韦二虽是嫡子,可毕竟不是长,让韦家给他填窟窿,她也不信韦家一大家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又想到黄尚善的嫁妆,估计她自己也填了不少。 第六十八章 打劫天下的野心 “他是怎么惹上赌瘾的?” “嘿嘿,这里头水就深了。如今和他常进出的,是有名的几个纨绔,一路的人。但最初,我好不容易打听出来,是个姓冒的公子。” 冒?渁竞天皱皱眉,没听说过姓冒的大户人家呀。 “这姓冒的,有个表妹,姓于,这于表妹嫁的男人,正是清海伯大孙子。寨主,你自个儿想想都能补一出戏了。” 韦大的媳妇,确实姓于,因着黄尚善,当年,她还见过那于氏一次,记得是个精明外露又有心思的人。 大宅门的各种勾当,金家没有过,但不代表渁竞天不知道。以前是她一叶障目,如今再回看,那世界哪里是她想象的和美融洽。这于氏是要毁了韦二的,只是不知是她自己心思,还是韦大也参与了。她要毁了韦二,那黄尚善这个给力的弟媳妇,她定然不会放过的。 “那韦大在做什么?” “做什么?什么也不做呗。”小祥子不屑道:“考过举人,就那样在家里混着,听说是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我见过他,就是一个麻绳都提不起来的弱书生,连韦二的一根腱子肉都没有。” 清海伯是战功请封的,韦大竟走了文官路子,看着还没出头之日,虽然日后能等着袭伯,但有韦二在那比着,怕这唯一的出路也不稳。这便不难猜于氏想做什么了。 只是,不知黄尚善知不知道她大嫂的好打算。 渁竞天眼底一凝,希望黄尚善自己有打算,不然,自己很乐意直接让韦大消失,假如韦二还有救的话。 她把黄尚善当亲姐姐对待,如今不好去提醒她,但先下手铲了麻烦,她还是做得到的。 略一沉吟:“以后韦家那里也派人盯着些。” 小祥子点头:“韦大,韦二那里,我都已经让人盯着了。” 渁竞天不由激动;“小祥子,你真是太能干了,让你做个小乞丐头子,简直太屈才了。” 小祥子挺挺胸膛,骄傲道:“我可是有理想的小乞丐,寨主,你等着瞧吧,迟早,京城所有乞丐都是我手下。” “嗯,不止京城,咱们眼光要大要高要远,先把大密拿下来,再往北齐西炎东厦拓展。” 啊?小祥子下巴差点儿掉下来,眼睛里的光贼贼亮。 “寨主,你不是逗我吧?” “当然不是,”渁竞天正色:“天下乞丐不可能全是你的,但你的乞丐要遍布天下。想想,多威风啊。” “多威风啊,多威风啊,”小祥子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擦着额头:“娘哎,寨主,你心真大。” “不是我,是你。” “啊?我?”小祥子指着自己鼻尖。 “当然,”渁竞天哈哈笑:“寨主我还要把苍牙山分号开遍天下呢,你的小丐帮,只能你自己去张罗。不过,寨主我给你出钱出力,咱比比看谁厉害。” 小祥子艰难咽了口口水,寨主这是要打劫天下啊。娘哎,想想都痛快。 挽了袖子,壮志凌云:“好,我的小丐帮要做天下第一。” 等出了门,被风一吹,小祥子一哆嗦,举起爪子在脸上狠狠拍了几下,要雄霸天下呢,他现在连区区个大密京城的一半的一半都没吃下来呢,赶紧回去努力,不能给寨主拖后腿。 给小祥子划了大目标的渁竞天,此时想的却是,赌坊啊,来钱快啊。俩眼冒着光都快变红了,晃疼了一干人等的眼。 而燕平侯府,沈烟霞和金悦儿的两颗心,跳的很不正常。 燕平侯与韩夫人和韩谦的相谈,她们不知道,但金夫人大张旗鼓上门来要求和离,她们可是听到正院漏出来的风声了。 和离啊,和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世子夫人的头衔彻底空下来了。韩谦再不能说金汐儿是唯一的世子夫人的屁话,那个位置再不会被一个死人占着了。 意味着,她要上台了。 两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即将的世子夫人。她们却没想过,这和离,究竟能不能成。 沈烟霞想,她要多去韩夫人面前表孝心,这世子夫人的位子有姑妈帮着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却不知,燕平侯早封死了她的前路。 金悦儿想,别的她没法跟沈烟霞比,唯有再诞下一子才有可能晋级,便将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留宿韩谦和肚皮上。哪晓得,韩家是绝不会要一个爬床主母的。 肖妈妈当然也打听到了消息,再兼她有“高人”背后指示,只让吕芙蓉安安分分绝不能现在跳进燕平侯府的浑水中。 有肖妈妈在,吕芙蓉恍如吃了定心丸,接下来一段时日,再不外出,甚至去金悦儿那里也少了,说是怕再惹是非。偶尔几次进到院子,听人说韩谦在府中并未外出,第一时间回客院安分呆着。当然,对侯爷也是如此待遇,不然,才是招眼。 如此一晃半月,吕芙蓉主动几次提出归家,终于韩夫人点了头。 金悦儿眼见吕芙蓉上了马车再看不见,轻吁口气,喃喃自语:“应是我多虑了。” 马车上有红喜,吕芙蓉不好开口,看也不看她,只等着到了吕家,红喜与吕芙蓉的娘客套几句,向她施礼再告辞。见吕芙蓉对她不搭不理,她也端着冷漠的脸,心道,小小吕家女,这辈子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应付了亲娘各种盘问,吕芙蓉回了闺房,单独留下肖妈妈问:“妈妈觉得事情成不成?” 肖妈妈伸着手指头比了个“八”字,笑得见牙不见眼:“八成了。” “果真?”吕芙蓉惊喜的不行。 “当然,”肖妈妈连连点头,笑道:“小姐没主意,我可留意着呢。那几次不是听见世子也在园子里,小姐当时扭头就回去了吗?我跟在小姐身后,往回看了眼,那采薇,侯夫人的大丫鬟,就在不远处亲眼盯着看呢。我这里,还有小红那,不经意的就有侯府的丫鬟来说话,话里话外打听小姐的事儿。” “啊?那你们怎么说?啊,妈妈定不会出纰漏,那小红呢?妈妈嘱咐到了吗?” 吕芙蓉抓住肖妈妈袖子,指关节都发白了。 第六十九章 吕芙蓉终得意 肖妈妈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小姐放心,有我在岂能坏了小姐的大事?小红,我早早便嘱咐到了,别看这丫鬟看着呆,心里也通透,知道小姐好她才好。况且,小姐平日里十分好,实话实说也无妨。” 吕芙蓉不安道:“话是这样讲,可…唉,吕家门第太低,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大家之女?侯夫人不会嫌弃了我吧?” “小姐要这样想,比不上侯府的小家女,许是更得侯夫人欢心呢?要知道,侯夫人唯一看重的只是沈氏,她会乐意迎进个有背景的跟沈氏打擂台?” 吕芙蓉微微苦笑:“这倒是我的优势了,可日后进了侯府,没有娘家撑腰,早晚…” “小姐担心太早,后院地位如何,还得看男人。我冷眼瞧着,侯夫人看中小姐,也是因为世子对小姐另眼相看。” 吕芙蓉脸颊泛红,娇羞道:“多亏了妈妈。” 她与韩谦两次相遇,得了他的眼,全是因为肖妈妈。吕芙蓉虽然不知其中内情,但想来第一次是因为肖妈妈让自己带上的翠玉雕件,第二次便是因为自己的衣裳打扮了。 “妈妈,若是我日后飞黄腾达,定会奉养妈妈老年。” 吕芙蓉说的真诚,肖妈妈应的感动,心中却无比明了,这吕芙蓉不过是想继续让自己为她的好前程出谋划策罢了。自己任务还未完成,当然要继续留在她身边。 韩夫人想到做到,确定自己儿子真的对吕芙蓉有所想,也确认了吕芙蓉不是金悦儿那样的货色,心动行动,吕芙蓉归家第二天,媒人上了吕家的门。 “什么?为燕平侯府世子说亲?要小女做妾?” 渁竞天日盼夜盼,终于从余招财那里得来了韩家要纳吕芙蓉为妾的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等得花都谢了。” 余招财一边无语,时间却也是长,从选中肖妈妈一直到如今,已经两年多时间。可从吕芙蓉进侯府,也还不到一个月。 渁竞天微微笑,金悦儿那个贱人踩着自己脑袋上位享受了四年多,如今自己才有空给她加点儿调剂,好戏才刚开始。 余招财思索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寨主为何会关注燕平侯府一个…妾?” 或者说,你为什么那么关注燕平侯府世子爷? 灯火下,渁竞天蓦地挑眉,盯着余招财似笑非笑。 余招财后背嚓嚓冒冷汗,心里直骂京里人都瞎了眼。渁竞天自从进京,从不与人来往,当然也是别人不屑与她来往。但不可否认的是,渁竞天很低调,非常低调,低调得不像淦州那个苍牙山寨主。所以,京城里人慢慢习惯了有个水匪头子默默无闻生活在他们之中。可余招财不是没见识的京里人,他永远忘不了当年渁竞天是如何手起刀落脑袋落地,那么轻易便割走一条人命,仿佛只是谈笑间拂掉一粒灰尘。 没错,为了让余招财相信自己是正牌的“渁竞天”,渁竞天便当场祸祸了那家黑店的人,还亲自动的手,让弟兄们抄的家。 “余老板,”渁竞天缓缓开口,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有种危险的魅惑:“知道太多,下场可不会好。合作一场,我很是珍惜余老板如此人才。” “所以——” 余招财打了个哆嗦。 “我很不想送余老板上路。你明白吗?” 噗通一声,余招财脚软倒地,额头豆大汗水不敢擦,讷讷道:“是我多嘴。” 渁竞天笑了笑,亲自拉起浑身发颤的余招财:“余老板还是胆小,不负我渁竞天的人我当然不会亏待了去。本寨主早说过,我渁竞天能不能在京里站住脚,余老板只好生等着瞧。” “是,是是。”余招财抬头撞进渁竞天眼里,黑漆漆瞳孔仿佛酝酿着风暴,下意识又是一哆嗦。 要命的女水匪啊。 渁竞天知道余招财怀疑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早在她安排余招财进京做生意,并嘱咐他暗地里寻找与金悦儿亲近的有野心的未嫁姑娘时,她便做好了准备。 客气的说,余招财是她的合伙人,不客气的说,余招财不过是她阶下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他若识趣,那便平等说话,若不识趣,自己不过是给渁水喂食挥挥手的事儿。 渁竞天泪流满面,多么便利多么霸气的寨主身份啊,想自己“前世”,各种难缠的手下合伙人生意对手,自己斗智斗勇,多少次想拿砖头夯他们脑袋啊,可碍于法律现实,不得不继续死脑细胞周旋到底。若是在这个世界,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就能解决的小事儿啊。 她拿准了余招财便是猜出了真相也不敢声张,知道就知道,知道了烂在了肚子里。 看着还在哆嗦的余招财,渁竞天想,毕竟是个生意人,胆子还是小了些。 不过,她这想法,分分钟被打脸了。 余招财心跳嘭嘭回了来,眼珠子便转悠开了。 他结合京里传闻,早对渁竞天真实身份有了肯定。若她真是那位金大人的女儿,还有燕平侯府的一层身份,自己对她态度当然要变一变。具体变成什么样,便取决于那些达官贵族如何对待她了。 可渁竞天对外死不承认,余招财近不了她的身,不明白这里头如何内情,她又是如何打算,以他的阶层,更是了解不到那边对她的真实态度。 余招财一方面想摆脱渁竞天的控制,一方面又怕自己得罪不起,若是她恢复了身份,他当然开心,能趁机攀上大官,他的生意岂不是越做越大。若是她不相认,还与朝廷作对,余招财便得好好考虑考虑了,省得自己一家子被她连累了。 若是渁竞天听见他这番打算,肯定叹气,叹他认不清形势,他们一家的命早在她手上了好吗? 余招财起了试探的心思。 “寨主,最近铺子被人盯上了。是户部的书记官,姓詹。他想入股,当然,面上说入股,其实只是想月月分红——” “大胆。”渁竞天拍了桌子:“敢跟本寨主抢钱?” 余招财默了默:“他倒不怕,可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上峰李主事,李主事的亲妹子——” “停停停,”渁竞天揉着额头,京里关系有多错综复杂,她在金家待嫁时早深深体会了一把,那时背关系网背的天昏地暗天天吐,如今想来,也简单。只要有足够利益,从无关系的人也能瞬间亲密。若没了好处,便是亲夫妻,怕也一夜劳燕分飞。 第七十章 有来历的木娃娃 “这关系让本寨主好怕怕哟。”渁竞天拍着胸口。 余招财一僵,你倒是露个怯呀。 “户部书记,姓詹是吧?成,等信儿吧。” 这余招财怎么就不死心呢? 心好累。 渁竞天起身跳入夜色,又回头吩咐了声:“那边好戏随时给我传过来,恩,写了挂你家后门那颗枣树上就行。用根白绳子系啊。” 白色,在夜里显眼。说完,渁竞天身影起伏几下消失在夜里。 余招财心那个凉,都有人盯着自己后门了?她渁竞天到底带了多少人来京? 第二天,余招财便听到了京城人民早间新闻,某詹姓小书记不知得罪了谁,上衙门路上被人蒙在麻袋里痛殴一顿,胳膊腿断了不说,脸上也看不出原模样了。据说是惹了风流债,也有据说是欠了赌资,种种据说,但后果是肯定的,他躺在床上下不来了,官职摇摇欲坠。 余招财风中凌乱,他本想着的是,自己握着渁竞天暗地里的财务收入,也是一笔巨款,听到有人打主意,渁竞天该着急才是。按套路,她不应该是搬出更高更大更强硬的靠山吗?再不济,她就该披着三品官的身份现身台前。 他只想看看,她的旧相识们会不会给她撑腰。 可现在…蒙麻袋,打半死,这是土匪行径好不好? 余招财一巴掌呼脸上,你个笨的,她本来就是水匪头头。 被打击了的余招财终于认清一点,他的弯弯绕绕,永远不比苍牙山的拳头快。还是安分些先吧。 渁竞天乐滋滋等着看好戏,卫同又上了门。 经过大管家指教的卫同,手里拎着,胳膊上挂着,各式各样纸包盒子什么的,人未进来,香甜气息先冲了进来。那味道勾得渁朝儿和黎小泽扒拉着门边翘着脚尖儿往外瞧。 卫同大咧着嘴进了门。看在他能跟寨主打平手的份上,汉子们虽没有好脸色,但好歹没拦着不让进。等他进来,众人还往他身后瞧,没见着老兵们,心里不由可惜。身子骨松散了,该紧紧才是。 渁竞天翘着二郎腿冷眼瞧着卫同一样样放在大圆桌上打开,俩小的扒拉着桌沿子舔嘴唇。 三色桂花糕,金丝甜馒头,水晶丸子鸭肉卷,糖葫芦转转车,彩泥动物拔丝糖…东西小不起眼,可架不住量多,堆得桌面上满满当当针插不进。 渁竞天眼角抽抽,这家伙是来她家里摆早市? 杜仪娘在一边,看看对着渁竞天傻笑的卫同,再看看明显没多想的渁竞天,好笑又好叹,也不知道寨主与这小世子有什么前缘。 桃子杏子警惕盯着卫同,一点没被他好面皮迷惑。 渁竞天看眼童妈妈,那么巧,这家伙带来的都是孩子喜欢的,您老人家出力不少啊。 童妈妈仍是慈爱模样,她可没跟世子说什么,不过是与大管家话话家常罢了。 卫同半蹲,两手撑在膝盖上,拿出在家里对镜练习良久的“亲切”笑容:“俊妞儿,这些都是叔叔给你的。” 渁竞天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能不能好好笑,好好说话,咋瞧着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呢? 渁朝儿也觉得这叔叔笑的好假,脚步不由往后退,想到这是在自己家,胆子一壮,小小手指戳到卫同鼻子尖:“你是不是人拐子?” “哈哈哈…”渁竞天爆笑出声,众人也跟着笑。 童妈妈叹,世子爷,您这笑也太假太吓人了,肯定没过大管家的批吧。 卫同笑脸一僵,想着自己对镜练习成了丑人多作怪了,就臭着脸道:“叔叔送你吃送你玩,要不要?” 渁朝儿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这才是叔叔真面目,叔叔,做人太假不好。” 卫同:“...” “娘亲,”渁朝儿奔到渁竞天跟前,抱住她膝盖,摇啊摇:“娘亲,我能吃吗?” 渁竞天笑着点头:“去吧。” 哦,渁朝儿欢呼一声,又回到桌前,还不忘对卫同说谢谢。 看着那样一张笑脸乖巧说谢谢,卫同差点掉泪,暗道,当年你要不是总是跟我对着干,也这么乖巧这么可爱,我不早觉察到自己心意娶了你? 他就不想想,金汐儿毕竟比他大比他懂事,再不乖巧也没他淘气,不是他次次挑起“战火”,金汐儿才懒得与他斗。 渁朝儿小手指头一样一样点过去,不知先吃哪样的好。黎小泽拖了凳子过来,扶着她爬上去坐了,指着金丝馒头道:“先吃这个,这个凉了就没法吃了。” 渁朝儿果然拿了个小馒头,才婴儿小手样大小,也不知人家师傅怎么做的。掰开两半,给黎小泽一半。 觉得黎小泽碍眼想把他拎到一边的卫同才罢了念头,这小子,还不错。 马上拿出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礼物,变魔法一样放到渁朝儿眼前。 “当当当,俊妞儿喜欢不?” 渁竞天眼睛一圆又垂了垂。 那是一只木头娃娃,大脑袋小身子,漆黑的头发齐刘海,双眼皮,笑眼睛,一点点的鼻子嘴,穿着一身碎花红裙子。虽然漆得鲜艳,但渁竞天一眼认出,那是一只旧娃娃,是自己幼时最喜欢的福娃娃。 那时,卫老太君喜欢极了金汐儿,经常接金汐儿来玩,老太君院子里东厢房就是金汐儿的第二闺阁。老太君疼她,好东西源源不断送到金汐儿跟前,各式各样玩具更不会少。 其中,这只娃娃最得金汐儿喜欢,也大有来头。这是卫国公亲手雕的。没错,卫国公常年在边关,卫老太君给卫国公去了信,说自己碰见一个女娃,如何如何招人稀罕,自己如何如何喜欢,最后那句“第一次见她就把同儿打了”,更是让卫国公感兴趣。老娘逼着自己给小女娃送礼,卫国公一个糙汉子,身边一群糙汉子,哪晓得送什么给金汐儿好,正值过年,见着百姓买年画,心思一动,便照着年画上的福娃娃雕了个木头娃娃。 这只木头娃娃出自常年杀敌的卫国公之手,自然少了些软糯糯多了些英气在里头,而且,年画娃娃抱的是红鲤鱼,这只娃娃却抱了一只剑。金汐儿一看就喜欢上了,说这娃娃比天桥上所有娃娃都好看,抱着就不撒手,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抱着。 可卫同得知是他爹亲手雕的,红了眼,不顾自己是个男娃从不喜欢这些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非得抢过来。为此,还把金汐儿推了个屁墩儿。 当然,金汐儿没吃亏,卫老太君狠狠揍了卫同一顿。 那只娃娃便留在了卫家,金汐儿来时,她玩。金汐儿回自己家,就给卫同玩,一直都在东厢房里放着,直到今天被卫同拿来取悦渁朝儿。 第七十一章 太不要脸了 “俊妞儿,喜欢吗?” 渁朝儿被他突然凑过来吓一跳,待看清他32拿的什么,惊喜叫道:“哎呀,好漂亮的娃娃,好神气。” 太喜欢了,不由伸手去抱。 卫同松开手,得意看向渁竞天,挑了挑眉。 渁竞天鄙夷:“你做的?” 卫同一窒,心想回去自己就亲手雕一个。不由又埋怨,他爹好好打仗不行吗,什么时候学的雕娃娃,他在边关又不用哄孩子,还把亲儿子给比下去了。 “娘亲,娘亲,你看,好可爱的娃娃。”渁朝儿滑下凳子,送给渁竞天看。 渁竞天接过来,手指碰到重新漆得光滑滑的娃娃,仿佛一瞬间又回到无忧童年。 “俊妞儿喜欢就好,要好好对它,谢谢叔叔。” 渁朝儿大声道:“谢谢叔叔。” 卫同傻笑,东西送对了。 正得意哪,袍子被扯动,低头一瞧。 黎小泽仰着脑袋:“叔叔,叔叔,还有我呢?” 卫同低下身子,问他:“你娘是渁寨主吗?” 啊?黎小泽呆呆摇头。 “那一边去。”卫同毫不客气伸出大手,按着小人儿脑袋推到一边,比推门客气不到哪去。 黎小泽歪着身子退了三步才站稳。 众人惊呆,这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 童妈妈暗叫苦,回头得跟老太君告状,就凭这心性,啥时才长大娶媳妇? 渁竞天怒,抄起还有半杯茶水的茶碗连杯带盖砸了过去。 “放肆!” 杜仪娘也生了气,不给就不给,你推我儿子干什么?哼,小混蛋,姑奶奶不给你追妻路添麻烦就不姓杜。 遥远的黎铁华:媳妇,你随我姓黎呀。 桃子杏子也瞠目,这人…太不像话。 卫同一个翻身,丝毫不损落了地,还顺手将茶杯接住,一滴茶水也未溅出。自己觉得姿态端的潇洒,再看众人脸色,暗叫一声坏了。 黎小泽才回过神来,怎么什么人都嫌弃自己? 跑到卫同跟前,狠狠踢了脚,愤怒扯着嗓子喊:“我是寨主干儿子!” 卫同一呆,迅速从身上扯了什么塞到黎小泽手里:“干儿子,给你的。” 黎小泽被手里冰凉沉重触感吓了一跳,一眼看去重露了笑脸,竟然是一把精美小匕首,他喜欢。 “谢谢叔叔。”说完才发觉自己太丢脸,又板起小脸,哼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卫同一瞪眼:“还我!” 黎小泽赶紧把手藏到后头去,也瞪着他。 渁朝儿若有所思,眨巴眨巴眼,恍然:“哦,小泽说的对,之前叔叔骂娘亲来着,现在来送礼,是,是…婆婆说的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就是这个。” 卫同脸黑黑,那黑女人瞎教孩子啥?再说,你给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骂你娘了?我敢吗? 要不要把娃娃还回去?渁朝儿拧巴着手指,可是好喜欢哦。 渁竞天拍拍纠结的小人儿:“它是你的了,只要你喜欢,不管什么,娘亲都能给你弄来。” 杜仪娘也道:“俊妞儿,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咱苍牙山少寨主,这世上只有你不要的,没有你不能要的。”说着,横了卫同一眼:“你看上了,就是你的,别人敢说个不字,阿姆就剁了他。” 卫同脸更黑,真的,这样教孩子真的好吗? 渁竞天竟然还点了点头,身为她的亲生女儿,她真心觉得渁朝儿少了点儿霸气,甚至不如她小时候调皮。 渁竞天隐忧,难道俊妞儿像了她亲爹,这性子竟是个娘炮?不行,得拗过来。 殊不知人家小人儿,只是因为身边人无不为她出头,用不上自己而已。 渁竞天看向卫同:“东西,我赏脸收下了,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滚蛋。” 卫同磨牙:“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儿?” 这是又要打起来的节奏啊。 童妈妈立即咳了声。 “咳咳!” 世子爷,想想老太君的拐。 卫同一个激灵,扯了个如花笑颜:“是我说话不客气,我改。” 渁竞天无语望眼童妈妈,当着自己面这样,真的好吗? “我来是有正经事的。” 杜仪娘哼笑:“哟,原来方才做的都是不正经的事。” “你——” 童妈妈再咳。 “咳咳!” 世子爷,追女孩子,身段先要放低啊。这屋里都是娘家人啊,不说谄媚,你好歹客气点儿。 卫同冲着杜仪娘嘿嘿一声,立即收笑翻白眼。 杜仪娘回了个白眼,就你这幼稚的东西,真配不上她家寨主。想追媳妇,别做梦了。 童妈妈哀叹,娘家人这关不好过啊。 渁竞天不耐:“有事说事。” 卫同心里又觉得委屈,但也端正了态度:“皇上派人去苍牙山犒军去了。” “什么?”屋里人坐直了身子。 “什么!”屋外看热闹的汉子涌了进来。 一眨眼功夫,屋里人挤人。 卫同:“你这儿太小了,得赶紧换个大宅子。” 渁竞天一拍桌子:“我这个正主什么都不知道的,竟然想去接手本寨主的盘子?想的不要太美。” 卫同:那位从来都是想的美的。 “派谁去?什么时候去?” 汉子们摩拳擦掌吐唾沫,眉来眼去,就差脸上写上:宰了他! “京卫军右路指挥使,董其成。” “董其成,董其成,呵呵,好名字,想坐享其成,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渁竞天食指扣着桌面,脸上虽然不好看,却不见慌乱气恼。 “呵呵,这是觉得我那匪窝子有点儿用了?呵呵,希望他能全须全尾回来。” 虽然她在笑,卫同却觉得后脖子发凉。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朝,皇上突然就点了董其成去犒军。” “犒个屁,连军饷俸禄都没有,你们舍得给咱好处的?”桃子骂完,眼睛转了转,狐疑问道:“犒军?拿什么犒的?” 卫同咳了声,不自在偏了偏头。 桃子瞪大了眼:“不会吧,空手去的?” “呵,呵呵,不是还带了圣谕嘛。”卫同这话可相当没底气。 “就,就带了一张纸?” 满屋子人服了。 杏子难以相信皇帝这么小气的:“真的啥也没带?我们苍牙山还得招待他吃喝?” 卫同又咳了声。 “真是,真是…太不要脸了。” 第七十二章 蛀你老巢 渁竞天冷笑:“不知道传的什么谕?当初朝廷与苍牙山协议,淦州水兵?33??可是只听我指挥的,难不成,那位已经急不可耐了?” 皇帝吃相有必要这么难看吗?还是趁自己不在时候行的事,不是渁竞天看不起他,你吃相难看就难看,只要你有那个肚子吃下去呀。可惜,如今皇帝本来不大的肚皮可是薄的很,自己费尽心血打造的苍牙山,真不是他轻易能动的。 “第一次传谕,毕竟…不是正统军队,肯定是安抚为重。董其成这人,虽然眼高目空,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应当不会…”上去就夺权。 渁竞天冷笑,想夺,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杏子阴森森道:“安抚?那也得拿东西来啊,便是咱寨子里都是牛马呢,也该带些草料去吧。” 渁竞天叹息:“唉,国库该不会空了吧?燕平侯难做啊。”说完,噗嗤又一乐,国库再空也影响不了燕平侯家娶小妾。想想,多讽刺啊,皇帝拆了东墙补西墙,可他手下能臣干臣们可是个个肥的流油。哎哟,流油哦,她要不要去打油? 看着渁竞天想到韩家笑得幸灾乐祸,卫同也跟着傻乐,提议道:“不然,我去跟韩尚书说说,为了朝廷脸面,也该送些金银过去。” 渁竞天立即瞪他:“你别瞎掺和,坏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削你。” “你削,你削,我等着你削。” 卫同递上脑袋贫嘴。 渁竞天:“...” 众汉子怒,这是调戏他们寨主呢?个个提着拳头要揍他。 “多谢你来说一声,你回去吧,这事你卫家万万不可掺和,听到没?!” 卫同拉长了脸:“你都不留我吃饭的?” 众汉子这次真挥了拳头,马蛋,还敢一而再再而三调戏咱寨主? 卫同已长得高大的身形灵巧躲过无数拳脚往外跑去,一边回头喊:“明天我再来。” 王大牙凑近渁竞天:“寨主,这小子有贼心呢。” 猴子骂道:“大家早看出来,还用你说?方才不是你拦着,我拳头就落到他身上了。” “喝哟,还说,不是我绊着,他更能跑出去。” “消停点儿,咱老窝儿要进贼了。”竹竿喊了嗓子。 众人立时安静,又觉得诡异,水匪窝儿里进贼…莫名喜感。 渁竞天敲了敲桌子,轻笑:“怕什么,我早安排好了,董其成?哼,让他连边儿都摸不着。操练去,操练去,哪天真打起来,你们能不能赢?” 众汉子被赶出去按上次对战老兵后渁竞天改善的方案操练,没一会儿,只穿着单褂子的汉子们汗流浃背。 屋里,渁竞天笑吟吟问:“妈妈,你今个儿嗓子不舒服啊?” “可不是嘛,”童妈妈也笑:“寨主,等我熬些秋梨甜水来。” 童妈妈跟着众人一起喊寨主,别说,这样叫着还挺有意思。 “好,少放些糖。” “那我先去街上买秋梨。” 渁竞天盯着童妈妈瞧,你这样明目张胆去通风报信,真的好吗? 童妈妈笑了笑,竟有丝调皮。 渁竞天垮了肩膀:“去吧,去吧。” 反正她也拦不住。 桃子送渁朝儿去隔壁乌婆婆那里,杏子拉着黎小泽抱着桌上东西去了厨房。 杜仪娘低声问她:“那个董其成,好对付吗?” “放心吧,嫂子,我和大哥早预料到这一天了,没想到皇帝这么心急。想来是上次与卫家老兵对战,入了他的眼。但他只派了一个董其成去,呵呵,咱水寨还真是被人小瞧。没事儿的,看他怎么灰溜溜回来。若是那么简单被收了,淦州就不是自古出水匪的淦州了。” 杜仪娘点头,有准备就好。又想着卫同那副傻模样,有心问问,但见渁竞天死过一回仿佛没生情窍的模样,心里叹了声也去了厨下。 要说渁竞天没生情窍,倒也不差了。她本只喜欢过韩谦,两人又情谊相通,顺风顺水,直到她跌入渁水。男女****的得失悲欢痛快折磨,她可谓没经历过。即便后来得知韩谦行径,她因经了生死劫,眼界心胸升了上去,也只剩下嫌恶憎恨,哪体会过各种悲欢离合曲折滋味儿?而她觉醒过来的“前世”里,风云一生的女强人感情生活却是一片空白。 因此,离去四年多却仿佛过了一辈子的渁竞天,如今却彻底忽略了感情这一块了。 兼之,卫同是她看着长大的,心里当亲弟弟看待,两人每次见面都是“水火不容”,她当然更想不到卫同会对自己动心的。 可怜的卫同,前路漫漫。 渁竞天一点一点敲着桌子,冷笑出声:“哼,想抢我老窝儿,先蛀了你的老巢。” 跑到后门,画了个记号。 当晚,小祥子溜进来,总觉得那白蜡烛的火头跳啊跳,他家寨主脸色森森的冷。 渁竞天交待几句,小祥子激动跳起来:“寨主,等我好消息吧。” 小祥子一溜烟跑了,渁竞天出来院子里,抬头望着皇城方向,半晌,冷冷一笑,用力跺了跺脚。 还是混黑道舒坦啊。 渁竞天舒坦的去睡了。 卫同却没那么舒坦了。 童妈妈去买梨,顺便回去国公府告了一状。 卫同就被卫老太君鹿头拐扫地上了。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对个小男娃都不能客气点儿的?” 卫同抬着脑袋不服气,吹了口落到鼻尖上的倔毛,嚷道:“是大管家说的,女孩子看到男人只对她一个好,对别人都不好,就会感动,就会喜欢上他。我没做错。” 被卫同拿手指着的大管家,一巴掌呼在脸上,要不是这世子爷是亲的,他诅咒他活该单身一辈子。 老太君心道,这话没错,可你犯得着对个孩子过不去,还是个男孩子! 大管家抹把脸:“世子爷,我说的是:只对她一个人好,对别的女孩子都不好。女孩子!女孩子!你冲一个男娃下手绝不是我教的。” “我引申的。”卫同洋洋得意:“管他男的女的,反正我只对她好。” 这话也没差。 大管家幽幽道:“所以,你就得罪了人家干儿子?” 干儿子,也是儿子啊,你丫的得罪了儿子还想娶人家他妈?要不要想的太美好? 第七十三章 嗑着瓜子看热闹 卫同一噎,随即不满道:“我把随身匕首都送给他了,他不是很喜欢吗?” 大管家又抹了把脸,留了个坏印象,你还有理了? 彻底不想跟这二货说话了。 卫同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头顶倔毛翘啊翘,冲着卫老太君得意道:“这次,我可没和她吵。” 那是因为有童妈妈提醒你! 一瞬间,卫老太君只觉心苍凉,要个二货孙子有什么用?自己豁出去老脸,大管家背后支招,童妈妈里应外合,这货还能差点儿坏事的。 要个二货孙子有什么用! 卫老太君心累难言,果断学了渁竞天,让卫同抱着石头蹲马步。 又对大管家道:“你教的还不够啊,再接再厉。”见大管家张嘴欲说,又加了句:“不拘什么手段。” 大管家默默点了头,守在卫同身边继续教育。 等两炷香时间过去,大管家擦着满脑门子的汗,给卫老太君回话:“平日看着咱世子爷挺机灵,战场上也能带兵了,怎么于男女情事上,就是不开窍呢?” 卫家人都不是笨的,他家世子爷是生的时候磕到那块脑袋了? 卫老太君没好气哼了声,重重一放茶杯:“没开窍的是他老子,到现在都——唉,算了算了,老婆子就是操心一辈子的命。” 想想国公爷的经历,大管家忽然觉得,对比之下,果然他家世子爷是开了窍的。不过这窍是反着开的,人家别的男子喜欢上女子,笨猪变精猴,他倒好,在喜欢人面前,智商瞬间回到三岁。 呃,话说,他家世子爷可不是三岁时候遇见的那谁嘛。 “知道他脑子笨,你多教些靠谱的。给他掰吧掰吧说清楚明白了,别让他自作聪明的乱使。” “是。”大管家应下,略一犹豫,小声问:“朝廷派了那董其成——” “甭管。”卫老太君不屑挥挥手:“不过是从京卫军里爬上来的,没去过边关历练一天,觉得自己了不起呢。苍牙山的人你也见了,那一个个就是狼崽子,他们愿意进狼窝就去,咱们卫家不掺和。” 卫家不能轻易掺和,两人心里同时道。 “她渁竞天能凭着一支水匪变相占了淦州,不是没脑子的,可笑,朝里多少人都当她没脑子呢。唉——” 卫老太君叹了声,目光便深邃幽远起来,如今的朝廷哟… 大管家笔直的腰背仿佛也弯了弯,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渁竞天骂了一番朝廷出了气,就磕着瓜子喝着茶看戏了。因为,燕平侯要纳吕芙蓉的事,闹得挺热闹的。渁竞天天天盼着小祥子的人送来余招财的信。 那日,燕平侯府去提亲,因为是个妾,韩夫人便没那矜持和讲究,让媒人当天问个准话来。 吕父和吕母听了大吃一惊,转到屏风后头去商议。 吕家不如金悦儿娘家,金老爷好歹是个六品,吕老爷却是任着一个鸡肋官,勉强挂着官身牌子。要说往上数几代,吕家也是大门户,可子孙里没出读书的好苗子,一代代便落魄下来。 士农工商,吕老爷怎甘心自家降了身份?因此,吕芙蓉婚事上考虑的便是,在春闺里寻个有前程的穷书生,把女儿许给他,一是他高攀,要岳家帮忙使力,自然会善待吕芙蓉。二来,若是日后他飞黄腾达,自然该回报提携岳家。当然,若是他没了出息,也只能赔上一个女儿了。 吕老爷是怀着押宝心思来决定女儿终身的,那时的他,确实没想过让女儿给人做妾。 因此,媒人来说,吕老爷是有些懵的。 心里固然不愿女儿做妾,但也要看是谁的妾,谁家的妾。想想他妹婿,金悦儿的爹是如何升职的,他的心便摇摆不定。那么蠢的妹婿,若是他有了侯府帮衬…六品又算什么?自己蹉跎至今,不就是因为没有人脉吗? 燕平侯,户部尚书,天子近臣… 吕夫人想的是,她女儿嫁进富贵窝儿的话,至少出门做客的好衣裳不会从牙缝里挤,珠宝首饰更是缺不了。那老话说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个穷书生,那要女儿吃多些年的苦呢,还不一定出头。于是,吕夫人也在富贵和正室好名声之间摇摆。 然后,媒人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贵府姑娘进去可是良妾,侯府里可是没有主母压在头上的,侯夫人说的清楚,看中贵府姑娘身子好,日后诞下个一男二女的…侯府能不提携亲孙子的外家吗?” 一句话,吕老爷问都没问过女儿拍了板,就这样定了。 媒人去侯府回话道恭喜,这事情才在侯府传开来,可见韩夫人脑袋清醒的时候还是很雷厉风行的。 沈烟霞傻了眼,金悦儿结结实实吐了一口血。 “吕芙蓉,你这个贱人!” 她就是想不明白了,明明,明明,两人没接触过,怎么世子爷就看上那小贱人了。没错,金悦儿坚定认为,被韩夫人千疼万宠的韩谦若是不点头,侯府是绝不会上门提亲的。 她当然想不明白,这里头可是渁竞天费了大心思的。 金悦儿能与金汐儿来往,全仗着她爷爷与金大人有几分故情在。不然,以金悦儿的家世,却是不够格与金大人家来往的。 等她费尽心机与金汐儿成了好闺蜜,金汐儿已经对韩谦情根深种。 喜欢上一个男子的女孩子,前后心态行径的改变可谓天差地别。 韩谦是世家子,当然喜欢女子柔顺一些,文静一些。因此,金汐儿练成一副好本事,前刻能在卫国公府上房揭瓦,后刻就变成了静女其姝。因韩谦偶尔也去金家拜访,金汐儿便是在自己家也端着淑女架子。之前,卫同说,只有自家才知晓金汐儿的真本事,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此,在韩谦印象中,金汐儿是一个乖巧又开朗的女孩子,还懂规矩,体贴人,善解人意又听话懂事。 卫同:你瞎啊。 所谓女为悦已者容,金汐儿自从得知韩谦喜欢清雅的颜色,服饰打扮也往那上面靠拢。金悦儿成功走近金汐儿后,只觉得金汐儿喜欢穿一些粉色,淡色,绝想不到韩谦初识并慢慢喜欢上的小女孩起初并不是这个样子。 所以说,女孩子喜欢上一个男子,是心甘情愿做出任何改变并甘之如饴的。 第七十四章 理所当然的妾 韩谦第一次见到金汐儿时,金汐儿才八岁,蹲在花园子里挖花苗。 韩谦轻易便看见金汐儿挽上一块衣袖的雪白腕子上系了块翠绿的小玉石,一只三条腿的胖青蛙。 韩谦打趣:“这青蛙怎的断了一条腿?哥哥帮你找人补好。” 八岁的金汐儿玉雪可爱,十二岁的韩谦一眼便心生好感。 金汐儿毫不客气道:“没见识的笨书生,这是三足神蛙。谁让你进我家的,快出去。” 韩谦还是第一次被人往外赶,幸好金诚及时赶来,不然金汐儿能挥着花铲把他赶出去。 然后,韩谦就记住了三条腿的胖青蛙,还有那个脸颊气鼓鼓的小丫头。 之后某一天,穿着雪白学子服的韩谦对羞涩小少女征询意见:“以后,我天天来瞧你好不好?” 这话隐含意思太羞人,一身明霞色衣衫的小姑娘捂脸跑开。 从此,你的喜便是我的喜,你的爱好便是我的追求。 没错,那条胖青蛙玉石手链,是渁竞天在京里寻了好久,才在一家当铺里寻到的死当,与当年那块不知丢到哪里去的大致相同。那身明霞色的衣裳,也是她画了图寻了布料专门做出来的。 十月大朝,她故意扯到金汐儿膝下无子,地下寂寞,不过是给韩谦一个正大光明纳妾理由罢了。 而吕芙蓉果然被提亲,渁竞天很肯定,正是自己传过去的东西发挥了效果。呵呵,因为记着前妻,所以便娶新人,他韩谦真的是在乎金汐儿?真的爱她? 不过是一个想声名美色双收的渣男罢了。 可惜,金悦儿不知前情,她倒是与金汐儿打听过,但金汐儿不喜欢与人谈及与韩谦之事,因此,金悦儿只能独自观察。不然,知道了旧事的金悦儿早会发觉不对从而掐死吕芙蓉的野心。 但,一切似乎都已晚了。 晚了吗?金悦儿咬唇,推开丫鬟端来的清水,嘴角还带着血:“备车,我要回娘家一趟。” 韩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自由出入侯府的权利还是有的,只要做好登记。 沈烟霞却是直接找到韩夫人。 “姑姑,为什么要给表哥纳妾?” 韩夫人攒着额头,正在计划给金汐儿上坟的事儿,左右吕家已经答应,她现在不想就纳妾之事深度讨论。 只淡淡道:“怎么了?” “怎么了?姑姑还说怎么了。”沈烟霞红了眼睛:“表哥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纳妾?” 韩夫人努力把心神从祖坟那边抽出来,一瞬间茫然:“这话怎么说的?你又不是妾。” 沈烟霞一堵,气道:“姑姑,你知道我意思。” 一句话功夫,韩夫人彻底明白了沈烟霞意思。心里不禁一沉,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儿子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 金悦儿又被忽视的彻底。 便是沈烟霞成了世子夫人,韩夫人也从来没韩谦只一个妻的想法,纳妾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是个妾,你表哥这么大的人,屋里才两个,说出去不怕笑话。” 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儿子被一个女人拿捏住的,哪怕这个女人是她从小亲到大的亲侄女。当年金汐儿还活着时,她便暗暗打算,等金汐儿一有身孕,就给儿子纳妾。 “可是,”沈烟霞咬了咬唇:“表哥有我了呀。” “那又如何?”韩夫人心里不悦,见她非得自降身份与妾相提并论,也是心凉。 “我与表哥从小一块长大,我对表哥一片真心,表哥有我不就够了吗?” 韩夫人冷了脸,她也是与燕平侯一块长大,她也一样对燕平侯一片真心,结果呢,她要大度的主动为燕平侯一房又一房的纳妾。 韩夫人不禁想到燕平侯的话,沈烟霞胸襟气度太小,不适合做主母宗妇。 “你也知道侯府子嗣单薄,你表哥二十多才俩儿子,纳妾便是要开枝散叶。” “我——” “三从四德,你全忘了?女戎女规,你没学过?” “可是——” “事情已经定了。你若是聪明,就该想着如何留住你夫君的心,不要小家子气,要大度。” 这话说出来,韩夫人都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沈烟霞委屈的掉了泪,韩夫人却没有心思再安慰她。 坐了一会儿,韩夫人不耐道:“你若无事,就去看看蕴哥儿。” 沈烟霞攥着衣角,抬起头来,满是希冀道:“姑姑,金家那事——” 韩夫人沉了脸:“当然不能行,被个死人和离,你表哥还有脸出门?” 沈烟霞心里叹了声,就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表哥都愿意纳妾了,姑姑,”沈烟霞睁大眼睛:“那世子夫人的位子——” 韩夫人头痛欲裂,她至今没想好这事该怎么跟娘家兄嫂交待,原先,她打了包票的,沈烟霞一定是下一任世子夫人。 “你表哥不想。”韩夫人板着脸道,想想又加句:“现在不想。” “啊。”沈烟霞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现在不想?那以后就松口了吧。 “行了行了,我这里事多着呢,你先回去吧。” “我帮姑姑。” 修缮拜祭祖坟等大事,只能宗妇打点,沈烟霞哪里够格? 韩夫人又是一阵头疼,强硬赶了她回去。 金悦儿回娘家,却是拉着金老爷和吕氏好一顿骂,因为她嫁得好,早在娘家有了超然的地位,左一声贱人右一声白眼狼将吕芙蓉骂得狗血淋头,她爹娘也没觉得不妥。反而被金悦儿说的,吕芙蓉踩着她的脑袋,吕家踩着金家脑袋,往上爬,火气被拱得旺旺的。 吕氏呸道:“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竟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金悦儿闻言一口气梗的疼,埋怨道:“娘,是吕芙蓉不知怎么勾了世子。世子眼光那么高,若不是她使了狐媚手段,怎么会看上她?” “是是是,都是那小蹄子勾的,世子被蒙了眼。悦儿啊,那你跟世子好好说说,不要纳她不就成了?” 金悦儿又是一疼,说得她好像多得宠似的,若是韩谦听她的,那世子夫人的位置早是她的了。 “现在去说又有什么用?侯夫人派的人去提亲,侯夫人最恨别人打她脸了,到时,她不会怪世子,只会怪我。爹,娘,你们忍心我在金家举步为坚吗?” 第七十五章 撕吧撕吧 “世子不是对你很好吗?” “侯夫人可是世子的娘,况且侯夫人从来只帮着沈烟霞的。娘,你忍心女儿还未赢过沈烟霞,又要同时应对那个黑心肝的吕芙蓉?” 金悦儿泪水点点,冲着金老爷歪歪脑袋:“吕芙蓉这是早有贼心,若是她进了后院,定然不会帮着我的,若她得了宠,那侯府对咱家——” 金老爷一拍大腿,怒喝吕氏:“你这就回娘家,让那不知羞的你侄女快快死了攀附富贵的心。” 吕氏便怒火腾腾回了门,见了兄嫂,张口就骂:“亏得我将芙蓉当自己女儿一般看待,她竟做出勾引姐夫的无耻事情来。哥哥,我与你说,若是你非要将她送进去,那咱两家就再不来往。” 吕氏婆家强过娘家,长久下来,在她心里,娘家如今还是靠她婆家帮衬呢,便养成了在娘家口无忌惮的习惯。 吕老爷听了这话,脸色青白黑红转变不停,又恼又羞又觉得耻辱,一个嫁出去的妹子竟敢对着吕家当家人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他的老脸哪里搁。 对吕氏话里意思,他也只是冷笑,女儿去了一趟侯府人家就来提亲的,他肚里能不怀疑?只是与媳妇逼问吕芙蓉半天,只差在祖宗牌位面前举手发誓了,吕芙蓉一点儿都没往韩谦跟前凑的。侯府来提亲,那是侯府看出女儿的好。 当下也冷笑:“侯府来我吕家提亲,自然是看上了我女儿不是什么乱勾搭的不正经的人。” 这话提醒吕氏,你不是吕家的人了,别来他家管天管地,又暗戳戳提到了当年事。 纵然当年金悦儿爬床之事没传出去,但人才死了一月,她却嫁给了好闺蜜的夫君,这本身便会引入遐想质疑不耻,因此,这些亲朋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谁心里都有一笔账,且暗中的猜想总是比真相更加风流更加不堪。 吕老爷冷笑,不管怎样,他吕家是养不出爬床的女儿来的。她金悦儿做出那等龌龊事情,可见是金家血脉不好,看那家父子四人都在外头养人便知道了。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高声问:“哥哥这是决意要与妹妹恩断义绝?” 吕老爷哼了声:“你也知道我是你哥哥!” 你早把亲哥哥当攀附你的穷亲戚了吧。 吕氏红了眼:“我,我,我嫁入吕家这些年,何曾忘过娘家,哥哥每次要我帮忙,我可曾拒过?” 吕老爷心里微微不自在:“这跟芙蓉的事又有何干系?是侯府要纳她,难道因着你女儿,我吕家便要放过这等好姻缘?” 吕氏想说,哪有表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可随即想到,这借口不成立,京里不缺姐妹花进同一门子的例子。便冷了脸道:“侯府世子爷何等眼光,怎么无缘无故看上咱普通人家的女儿,必是——” 吕芙蓉做了不检点的事。 吕夫人早对污蔑自己女儿的吕氏生了气,此时听了,阴阳怪气道:“我家是普通人家,姑太太家可不是呢,您家的好姑奶奶可是前头世子夫人的好闺蜜呢。” 抢好友男人,你家女儿才不知羞。 吕氏顿时白了脸,脸又黑,厉声道:“嫂嫂是什么意思?” 吕夫人板着脸:“小姑莫要张口闭口污我儿名声,便是吕家不如你金家,我吕家女也不是你能随意践踏的。” 吕氏冷笑:“若不是她不知羞勾搭世子,以侯府的地位能瞧上她?” 吕老爷大怒,妹妹和女儿相比,他当然相信自己女儿的,心道,果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为了她自己女儿独宠,竟把亲哥哥的女儿往泥里践踏的。 才要骂,帘子一掀,涨红脸的吕芙蓉冲进来,也不问好,喊冤带屈喊道:“我把姑母当亲母一样爱戴,姑母竟是如此看待芙蓉的?” 吕氏不由尴尬,强硬道:“若不是你——” “我什么?”吕芙蓉嘲讽一笑,转身又出了门,却是拉了外头站着的红喜来。 红喜有些惊慌,想甩开吕芙蓉的手,可惜吕芙蓉抓的紧,她却是不敢去掰她手指头的。 “我的好姑母,你自己问问红喜。打从我进侯府起,去哪里你的好丫鬟没跟着的?你自己问问她,我与世子见过几次面?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次。第一次,若不是红喜拉扯我,累得我被燕平侯当了丫鬟,我早早就避开了人。你说我勾引世子,好呀,那也是你好丫鬟促成的。” 金悦儿在家里只说吕芙蓉想方设法见了韩谦,勾的他动心,详细情形却是没说的。这时说来,屋里皆吃了一惊。 红喜往回扯着手,白着脸嚷道:“你怎么早不去晚不去,非得世子回来才去给侯夫人请安?” 吕芙蓉恨恨道:“我怎么知道世子何时会回来,你日日跟在我身边,见过谁给我通风报信过?况且,燕平侯就在一旁,你倒是好好说说,我是怎么勾引的世子?” 红喜一噎。 吕氏莫名心虚,吕老爷和吕夫人腰杆子一硬。 吕芙蓉忽然一把将红喜推开,捂着脸哭道:“要不是红喜拉我,我袖子哪里会扯坏?还被燕平侯说是不懂规矩的丫鬟,要打板子。呜呜,爹,娘,我给家里丢人了。姑母,原想着红喜是你得用丫鬟,我看您面子才没跟她计较。没想到她回去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乱嚼舌头,端的是居心叵测烂了心肠。” 吕氏脸一阵红一阵白。 吕芙蓉心里暗爽,能拐着弯儿骂金悦儿,她可算出了一口气。 听得吕芙蓉的话,她爹娘大惊,竟是在燕平侯府丢了如此大的人,可怜自家女儿懂事嫌丢人还给她姑母表姐兜着,哪知她们还来泼污水的? 吕夫人又心痛又惊怒,几步过去,朝着红喜劈头盖脸打过去。 “我让你败坏我儿名声。” 吕氏抬手虚拦,又不知说什么。 “嫂嫂,莫要只听一面之词。” 吕老爷哼道:“你进来就骂,可先听我们说什么了?” 吕氏没了话,眼睁睁瞧着红喜被打。 吕芙蓉心里痛快好一会儿,才上前拦住吕夫人:“娘,莫要被小人气坏了身子。女儿我行的正坐的端,不怕这烂肚肠的。” 说完,又指着披头散发脸颊红肿呜呜哭泣的红喜问:“当天,燕平侯说设宴赔罪,世子倒是也去了,可我为了吕家名声,谨守规矩,步步跟在表姐身后,从头到尾头也没抬,我可勾了世子?那以后,你仍是步步跟着我,甚至我睡觉你也在一边守夜,你告诉姑母,我可曾再见过世子一面?我是如何勾了他?” 红喜竟无言以对。 第七十六章 大家一起呵呵呵 吕夫人惊怒,瞪向吕氏:“好哇,我当姑太太对我儿多好呢,这是走到哪儿监视到哪儿啊。”又转向吕老爷哭诉:“老爷,你好好看看,你这好妹妹还当咱是娘家是亲戚吗?这又是防贼,又是泼脏水的。你不护着芙蓉,我们娘俩儿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若这些话被侯府得了去,呜呜,老爷,咱吕家还能得什么好?还能在京里立足,赶紧收拾收拾回乡下吧。老爷和咱儿子们,这辈子也别想进京当官了。 吕老爷一想着这好妹妹在里头搅合,坏了女儿名声,侯府哪里肯再要,况且是人家主动来提的,一个处理不当就要结了仇。吕家在燕平侯府面前,就是车轮子下的一只小蚂蚁。 立时翻了脸,高声骂道:“我可不敢有你这样不把亲侄女当人看的好妹妹,你走,赶紧走,若是再污我儿名声,不用你说,我吕家也要彻底断了与你金家关系。” 吕氏还要再说,却被极不耐烦的吕老爷赶出门去,只得恨恨离开。 一回身,吕老爷沉着脸问吕芙蓉:“把你在燕平侯府的详细情景说来。” 没什么不能说,除了与肖妈妈的共谋,吕芙蓉一五一十全道来。 吕夫人一拍手:“就说你妹子急成那样呢,原来她女儿在侯府里也不过如此,这是看咱芙蓉得了侯夫人的眼,怕抢了她位子呢。” 吕老爷摸着胡子尖儿:“原来竟是入了侯夫人的眼。” “女儿是万万不可能自毁名节的。” “当然,咱吕家女儿的教养可不是歪的,只有那来路不正的,才如此防着人呢。”吕氏意有所指道。 “咳,”毕竟是自己外甥女,吕老爷补充了句:“金家爷们儿从来都不像样。” 是金家血脉问题,可不是他吕家的错。 吕芙蓉幽幽道:“看姑母这架势,便是我入了侯府,第一个容不得我好过的便是表姐了。表姐嫁进去好几年,又生了儿子,还挂着‘妻’的名头,爹娘,若不然,咱还是拒了这门亲事吧。” 吕老爷吕夫人对视一眼,眼里有着不谋而合。 “不用担心,”吕夫人拍着吕芙蓉的手:“为了你的锦绣前程,爹娘自会给你打理好。” 隔天,吕家找了那个媒人,很是歉意及无奈道:“我家女儿高攀不上侯府,这门婚事便作罢了吧,望侯府另寻良人。” 媒人急了,侯府给的谢媒钱可不少,她可不想再吐出去。连连追问怎么回事,吕老爷只是叹气不语。 见他不说,媒人也没得法子,却是自己跑到吕家门外找人打听了,很快,便打听了清楚。 媒人黑着脸去回了韩夫人,韩夫人正准备第二天去祖坟呢,一听之下,大怒,怎么就没个顺心的事儿?金悦儿回了趟娘家,这事就变了,还用问为什么吗?喊了金悦儿来,正好把一段时间的积怒委屈全发泄到她身上,剥了她外出的权利,罚院里跪着去了。 金悦儿一边跪,一边暗暗咬牙,心道:吕芙蓉,这可是你逼我的,你逼我不得不出这一招,便是毁了你一辈子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知趣。 金悦儿心里咒骂,凡是跟我抢世子的,都要死,都要死,金汐儿已经死了,沈烟霞…早晚也要死。 渁竞天打了个哈欠,想,金悦儿该放大招了,自己也得准备准备,让热闹来得更猛烈些吧。 然后收拾收拾上床睡了,要上大朝呢,她要看看皇帝是怎么跟自己个说法儿。 上朝前,渁竞天敏感觉察众官员看自己眼神略微妙啊,心里暗道,你们要幸灾乐祸还是同情悼念的,至少要等到那个要坐享其成的董其成传信回来再说吧。现在,未免太着急了些。 金大人和金诚,心里担忧,却又不能上门去问,此时也不能过去问,恨不得生生憋出一口血来。 渁竞天挺胸收腹半垂着眼,一身抖擞武官服站在武将那一列,忽视性别,就是一个英俊小将军。漠不关心过耳着各种朝政,她倒要看看,谁来开这个口,什么时候来开。若是一直没人说,她就敢一直装不知道,等董其成被运回京里,皇帝也别想怪罪她。 许是终觉得不好意思,朝政最后,兵部尚书站出来笑眯眯对渁竞天道了声:“陛下仁心,派了京卫军的董大人去苍牙山慰问水兵营,渁大人,还不谢恩?” 唉,这满朝文武真没人把自己当回事儿的。 渁竞天一脸惊喜出列:“多谢皇上,皇上这个时节派了人去,是给淦州水兵营送年货吗?要臣说,皇上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水兵营几千人上下慰问一番,也要不老少银子。当初便说好,淦州水兵营自己养自己,如今收了皇上东西,臣当真不好意思啊。” 说完,那个一脸的感恩戴德啊。 可惜,殿上静得可怕。 谁都知道,董其成是空着手去的。 皇帝没那个脸说,大臣们也不好意思告诉她,更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兵部尚书脸色不好看,比他更不好看的是户部尚书燕平侯。 他明白皇帝意思,犒军嘛,收买人心嘛,收买下来人家才给他卖命嘛,但这是要钱的。带银子去,总得一两万才拿的出手,但——燕平侯想想要运往各边疆的冬季物资就是一阵头疼。 “呵呵,我们身为臣子,当为朝廷为皇上肝脑涂地。” 渁竞天心里撇嘴,心道,你想说的是不计报酬吧?真不要脸,皇帝可从没少了你的薪水,还有不时赏赐,你家马上要办喜事呢。 多是一群有钱的作妖看热闹。 渁竞天也不点明,只欣喜再谢过皇帝大方,看着龙座上的人一副貌似高深模样,心里冷笑,本寨主多的是银子来路,稀罕你个仨瓜五枣的。既然你做事不地道,也别怪我挖你墙角。 大朝便在你呵呵我呵呵大家一起呵呵呵中度过了。 这次,渁竞天没去挑拨韩谦,金悦儿和吕芙蓉注定不死不休,往后她只要看戏就好。也没去看父亲大哥走在哪里,她憋了一肚子火,要回去找补回来呢。 太不要脸,如今这朝廷。 “渁大人,渁大人,且等等。” 渁竞天诧异停了脚,竟有别人叫住自己的? 回头一望,竟然是宁王。 渁竞天心里诧异,回过身对着长脸鹰目双眼锐利的宁王施了一礼:“宁王殿下,有何贵干?” 第七十七章 挖墙脚的宁王 当今三十登基,如今是光显十二年,对皇帝来说,四十二岁算是高龄了,又兼皇帝心思多心胸却小,近年变本加厉的多疑阴沉,看上去模样绝不止四十二,已有垂垂老矣之貌。 渁竞天心里想着自己收集来的情报,暗叹一声,儿子多了闹心啊。 要说当今没有雄才大略,却最终登上宝座,全赖了没本事这一点。有本事那几个皇子闹的不可开交两败俱伤,先皇最后点了当今,只盼着他能是个守成之君便知足了。 可惜…渁竞天心里冷笑,若是天下太平,或许守得,可邻国虎视眈眈,这位对下连五分信任都做不到的,也不知先帝在皇陵睡得好吗。 当今膝下皇子众多,里头蹦跶的最欢的当属几个大些皇子。与渁竞天打招呼的便是大皇子宁王。宁王二十六七岁光景,据说骁勇善战,不喜文却尚武,最爱说的便是杀敌卫国,在朝堂上自有一番拥护者。兵部官员多投靠了宁王,包括兵部尚书。 皇子当然要日日上朝,列位于皇帝之下,重臣之上。渁竞天上了有数几次朝,没见哪个皇子看她一眼,她当然不会热脸贴上去。宁王竟然主动来打招呼,渁竞天很是意外。 难道有慧眼识珠之人,看出自家水寨的好了? 这宁王也不是全瞎嘛。 想着渁竞天心情略好。 宁王高贵气度尽显,背着手站在渁竞天跟前,微微抬着下巴,意味不明笑道:“渁大人不知董其成带了什么去的淦州?” 渁竞天微微一愣,这还在你爹地盘上呢,你这是要揭你爹老脸? “反正不是带着抄家圣旨吧。” 对渁竞天的淡然无谓,宁王一愣,收了几分轻视之心,很是认真打量她一番,目光划过她平滑的喉咙,隐隐一笑,看着又不在意起来。 渁竞天心里叹息,这是个小看女人的主儿,能有多大出息? 宁王背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含笑问道:“渁大人来京有段时日,未挂职衙门也未领过俸禄,怕是囊中羞涩吧。” 渁竞天仍淡淡道:“我一水匪头子能少了钱花?” 宁王脸色顿时不好看,冷道:“渁大人?渁寨主?呵,你莫非是还想着回到旧时光?” 渁竞天心里冷笑,她接了朝廷橄榄枝,可不是怕了官府,不过是为以后行事方便而已。这宁王若是以为自己为了如今这不值钱还要倒贴的身份便要承受他的肆意取笑,呵呵,做你老母的春秋大梦。 她既然敢进京,早把所有情况预料到了,谁也别妄想把她困在京里,更别妄想骑在她头上拉屎撒尿。 一句话:不服来战! 除非十万大军压境,她渁竞天来多少杀多少。 可朝廷能抽出十万大军攻打苍牙山?呵呵,当邻国是瞎的呢? 只能说,如今朝廷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勉强维持平衡罢了。 渁竞天不认为皇帝下头皇子群里哪个能挑起大梁再创辉煌,所以,她处心积虑并狂妄嚣张。 这便是看透皇权本质的好处,只将皇帝看做家族企业老板的渁竞天暗戳戳来京寻机遇(挖墙脚)了。 渁竞天轻轻掸了掸袖子,仍是风轻云淡:“怕是在宁王心里,我渁竞天即便做到一品大员,也不过是一个水匪头子。” 宁王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说,想,这渁竞天是妄自菲薄,认清自己身份不敢攀附自己呢,脸色竟好看了几分。 渁竞天眼角抽抽,这人脑回路绝对奇葩。 宁王自认和蔼实际却施舍道:“渁大人不如来本王府上带府兵,本王可是给俸禄的。” 说完,自认为幽默哈哈大笑起来。 渁竞天很无语,你爹都不给我开薪水,你给开,这拉拢心思未免也太强了些,你就不怕这话传到你爹耳里打你屁股? 不过,宁王如此明目张胆挖亲爹墙角,一方面可见皇子之争已经很激烈,另一方面,皇帝对皇子的控制却力不从心了。 但垂老的老虎也是老虎,若是被儿子惹急了,她可不信当今收拾不了一个熊儿子的。 要知道,当今对权利把控极强,这京里兵权都在皇帝和其心腹手里握着。 想着,渁竞天心头一动,宁王如此的有恃无恐,他本人又与武将来往多,难道… 京里风云怕是不远了。 渁竞天淡淡笑:“便是臣接了王爷差事,也要皇上出俸禄才好。” 宁王脸色一沉,想着渁竞天好不识抬举,又觉得她话里嘲讽自己竟敢当皇帝的家,但随即又想,渁竞天只是个乡下来的水匪头子罢了,能有多少见识,怕她以为,这天下只有皇帝才有权利其他人都是草芥吧,脸色稍微一霁,想,淦州那窝水匪若是用好了,也能当当炮灰,遂又想开口拉拢。 突然,肩上被人一拍,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戏谑响起:“王爷,正好我闲着没事儿干呢,我给你带兵去,不用你给银子,保准给你带出一支好兵来。我倒贴。” 额前倔毛翘啊翘,不是卫同是谁。 卫家地位超群,他也是从小进宫混的主儿,跟皇子们都熟,说起话来没那么正经。 一瞧是他,宁王呵呵干笑,他来拉拢渁竞天,也不过是因为皇帝和众大臣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缘由。拉拢卫同?呵呵,等着他老子来砍他吗? 卫家,让有野心的皇子们爱惨了去。谁都想拉拢卫国公,卫家军啊,国朝最精锐的军队啊,有了卫家军啥事干不成啊?可是,卫家祖训,绝不站队不党争。每任皇帝对卫家看重的紧,动卫家就是揭龙鳞。 因此,卫家在京里在朝中有着超然地位,一方面被皇帝信任守国门,一方面又被忌惮除了砛州战事别的却不能沾一二的。 宁王抖掉卫同的手,卫同夸张晃了晃腰才站直。 “我说认真的,我闲的都要长毛了,王爷,我去你那玩玩呗。” 宁王心道,我巴不得你来,可我得有那个胆啊。 “父皇让你好生陪着老太君呢,莫要偷懒。” “别啊,”卫同无聊抠了抠脸:“祖母就是年纪大了家里也没个人陪,寂寞的。要不,王爷去跟祖母说说,让我去你那随便当个什么职。我一大男人,天天在家陪老太太算什么事儿?” 第七十八章 对皇帝的怨气 宁王再次呵呵,跟卫老太君作对,呵呵,嫌自己路太顺畅吗? 拍拍卫同肩:“你也不小了,该尽孝道总要尽。你若是偷懒逃跑,不说老太君,我都要亲自抓你打板子的。”卫老太君和卫同比,他当然要选卫国公的娘站队了。 说完,竟甩手走了? 渁竞天默,这卫同该是多遭人嫌? 卫同目送他走远,看向渁竞天,目光暗含隐忧:“你得罪宁王了?” 渁竞天没好气哼了声:“你怎不说是他老子先得罪了我?” 卫同脚下一滑,赶紧四周围看,幸好没人离得近。竖起大拇指佩服道:“这还在宫里呢,你说话不能注意点儿?” 渁竞天诧异:“你竟然有想到要注意的时候?” 卫同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一向什么都不在意的?啊?啊?啊?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我的亲表姐咧。 渁竞天默,在这小子面前,她脑子总是会短那么一下路,都怪以前吵架吵习惯了,卫同一开口,她下意识就要反驳。习惯真可怕,得改。 “没事儿滚蛋,别挡我道儿。” 又是让他滚蛋,卫同撇嘴,这次却没生气,反而高兴的不行。 “刚才我可听见了,宁王要拉拢你呢。你不愿意就算了,怎么不好好说话呢?宁王可不是大度的人。” “哼。”渁竞天又是冷笑:“那位和他一群儿子都不是大气的人。” 卫同脚底又是一滑,见已经走到了天直门,顾不得别人看见怎么想,扯着渁竞天胳膊往外跑。 能在宫门前奔跑,还是卫同特权呢。 侍卫见是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卫同是骑马来的,想来渁竞天也是,这会儿竟然都没个轿子坐着说话的。 总不能一路扯着人跑回府吧,不说扎人眼,人家渁寨主肯定一脚踹开他。 卫同眼角一瞥,渁竞天沉着脸,没被扯着的右手已经紧紧按在武官的装饰刀上了。 那是假刀,但行家手里一样能要人命。 卫同打了个哆嗦,正抓耳挠腮呢,大管家开伯架着马车笑眯眯从天而降。 “世子爷,渁大人,上车。” 卫同大喜过望,感动得要掉泪,又纳闷开伯怎么出现的如此及时还甚合他心意。 开伯翻了个白眼,追女孩子当然要事无巨细提前准备好,不怕用不到,就怕没的用。别说一辆马车了,便是京里最大最漂亮的丽水湖里的画舫,他都买了一只随时备着呢。 没办法,自己不上心不行,就世子爷这德性,谁知道啥年月才能追回媳妇儿啊,老太君可是立了军令状,一年内拿不下,就滚回老家养老吧。 开伯转了转脖子,他年纪轻轻哪能去养老。 渁竞天狐疑跟着上了车,开伯怎么来了?难道卫同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跟自己说? 才进了马车,卫同放下厚厚隔帘,渁竞天对着马车里头眼角直抽。 国公规制的马车当然宽大,但再宽大也不是这样显摆的。 只见马车里东西不多,收拾的也利落。中间竟放了一张大圆桌,桌子旁只两把搁了锦垫的靠背椅。除了最后通到顶的柜子,两个放置杂物的矮几,没别的什么了。 那圆桌上,冷拼热汤,样样齐全,鸡鸭鱼肉,一样不缺。难得没摆着盘子的小空缺地儿,竟然放了只银酒壶,两个小酒盅。 看着热气腾腾的席面,渁竞天无语扭头大声问了句:“开伯,你这是要长途跋涉去哪里游玩呢?” 开伯声音从帘子外透进来,显得有些闷:“上朝辛苦了,该吃吃,该喝喝,我先围着城绕几圈热热身。” 卫同眼一亮,嘱咐道:“出城门再绕圈,别妨碍了百姓走道。” 绕着整个城跑,他能多出不少时间跟她独处呢。 渁竞天更是无语,只当卫同有要事与自己说,便拉了椅子坐下来。 这圆桌是固定在马车底板上的,而且桌面也特地做了两层,上头一层挖了数个圆洞,下头搁着小炭驴,上头墩了菜盘子。这样,菜也不会凉,保持着热度和鲜味。 渁竞天伸手拿碗去舀汤,卫同忙道:“我来,我来。” 抢了碗,一手拿勺撇去那道芙蓉鸡汤上的清油,把下头清汤盛在碗里。 “给,里头加了枸杞。” 开伯在车外支棱着耳朵,暗暗点头,孺子可教。 渁竞天没接,狐疑打量番卫同,问道:“你没在里头放巴豆?” 这一招,以前他可没少用。金汐儿中过招,拉肚子拉到脱水,恨得她当着老太君的面狠狠揍了卫同一顿。卫同没反抗,一是老太君押着他呢,二十金汐儿脱了力气,小拳头那力道比挠痒痒还轻微。 卫同脸一臭,才要呛声,忽儿想到什么,惊喜道:“你说我以前放巴豆。” 承认你是金汐儿了? 渁竞天拿起筷子在桌上点了点,懒懒道了声:“你这天天上门的,还用得着明说?”你早认定了吧。 若认定渁竞天不是金汐儿,卫同这种死臭脾气的会愿意往一个陌生女子面前凑? 慢斯条理挟了口小菜,渁竞天问:“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卫同一愣:“说什么?” 看他无辜又茫然的模样,渁竞天被皇帝耍的火气又上来了,唰的站起来,道:“没事别找我。我要回家,当谁都跟你一样闲呢。” 外头开伯抖着耳朵叹气,本来他家世子一见渁竞天就智商退化,偏渁竞天一见卫同也变炮仗一点就着。老太君,这俩人得啥时候能安生处一块啊? 卫同迅速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我给你说说宁王爷。” 渁竞天烦躁摆手:“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想接老子的位嘛,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左右不过都是史书上写腻了的。我瞧他也是个眼高手低没多少成算的,未必比他老子强。你别说,我也不听。” 马车外,开伯迎着凉飕飕的冷风,额头冒了汗,有这样说皇帝皇子的?她渁竞天到底有何底气呀。 卫同也严肃了脸:“你在我和开伯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在别人跟前说。” “我又不蠢。” 卫同看着她眨了眨眼,忽而问道:“你怎么对皇上这么大怨言?难不成,当初那事,皇家还掺了一脚?” “恩?”渁竞天愣了愣,皇家?应该不可能吧。她那时候不过就一内宅妇人,有什么值得皇家惦记的? 第七十九章 赈灾的真相 卫同看明白了,不由气道:“既然人家没惹你,你总该客气些,哪怕做做样子呢。81『中Δ『文『网” “呵,没惹我?做样子?你去问问你那好皇帝,他怎么就不要脸的让人空手去挖我墙角呢?” 卫同一窒,摆手道:“这不是一回事儿,如今你可是在京城,万一惹恼了哪个,都够你喝一壶的。” 当着卫同面,渁竞天也懒得伪装,冷笑问他:“他宁王都在金銮殿外拉拢我的,那位是不想管还是管不了?我就不信他如今还有多少心思能管着我。便是派人来抓我,呵呵,我瞧谁有那本事。” 卫同皱了眉:“听着,还是对那位有怨气啊,他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怎么惹着我? 渁竞天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没惹我,只是失望吧。京里好一派繁花似锦歌舞升平,可是外头…前年,你知道吧?淦州汀州闹灾,朝廷迟迟没有救援过来。幸好我准备的及时,散了好些的钱粮,动用了多少的人呐,才稳定局面,没有出现大伤亡大****。” 卫同点了头,当时他在砛州,只听得苍牙山散粮救民,还感慨了句绿林也有真仁义,那时哪想得到渁竞天竟然就是金汐儿的。 “可是,汀州…” 两人静默,车位开伯也沉了脸色。 汀州饿死不少人。 片刻,渁竞天开口:“终于等到朝廷押了钱粮来,我想,我散出去的,怎么也得还回个半数来吧,就带着人去劫。” 卫同一口气呛着了,劫赈灾粮款?果然他的好表姐越能耐了。 “不对呀,我怎么没听见一丝消息呢。” “听见个屁。”渁竞天没好气骂了声:“幸亏我脑子够用,劫之前先探了探。哪是什么钱粮啊,装银子的箱子里全是砖头石块,粮食袋子里都是沙子杂草。全、部、都、是!” 什么?! 马车内外两人皆是震惊。 渁竞天讥讽道:“那些人一到淦州,地方就上了折子,说灾情平了。呵呵,哪了钱?哪施了粥?竟全是靠的我苍牙山一己之力,朝廷分文未出,还把好名声往自己身上揽。” “他们——” “没错,淦州官员还有朝廷派的钦差,把苍牙山的功劳全抢了,抢得一干二净。” “无耻!”卫同一拳砸在车壁上,铁木做的车壁晃了晃。 “你等着,等我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定还你个公道。你的功劳,谁也别想抢。” 车外开伯再叹了声,世子爷,你还不如不说这句话呢。 果然,渁竞天鄙夷翻白眼:“你说我图的是名声和朝廷的嘉奖,那我干嘛不直接把东西给朝廷,再由朝廷拿去做面子呢?” “啊?” “笨呐。”渁竞天叹息:“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苍牙山,也是见不得百姓挣扎受苦。朝廷如何做,关我什么事?我只求自己心安,苍牙山和淦州平稳。” 只听朝廷歌功颂德的人们,怎么可能知晓内情?可是淦州百姓,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灾年吃的粮究竟是谁给的,他们的命究竟是谁救的。渁竞天,还有朝廷,究竟谁能给他们活路。 “但朝廷这样行径,未免太不要脸。” 卫同默默点头,这何止是不要脸啊,简直太不要脸了。 渁竞天悠悠道:“见到皇帝如何对我,我算是肯定了,当初那些东西,定是他算准了淦州再无艰难,做出来撑场面驳贤名的。” 若说是底下贪官,或者京中地方官员沆瀣一气贪了救灾钱粮,那也不可能所有救灾物资都是假的,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除非,是上头那位的意思。 卫同不语。 渁竞天已经坐了回去,又挟了口菜,细细嚼了咽下。 “这样的皇帝,呵呵…我已经很客气了。” 她真的太客气了,那些假物资的事,并没有散播出去。若不然,呵呵,淦州怕是要闹腾到皇帝死也不甘休。 这话说的,卫同闷闷自语了句:“你不客气,难道你还想拉他下来?” 声音很小,开伯听不清,渁竞天却听清了。 她神色未动,只凉凉看了卫同一眼,挑挑眉梢咧了个神秘又得意的笑。 “你——”卫同惊叫,一把捂住嘴,伸着右手食指对着渁竞天不停戳啊戳。 半天,才放开左手,贴近渁竞天身边,哑声道:“你你你,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车外,开伯身子往后靠了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做什么咳咳的事儿呢? 渁竞天掰着他手指头,低低的笑:“我进京,就是想堂而皇之看看皇子们如何的。” 卫同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你竟然要掺和皇子之争? 渁竞天痞笑,低着声又道:“我来浑水摸把鱼。” 卫同也同样低着嗓子:“你怎么知道鱼咬不咬手?” 万一站错队…要不,卫家怎么从来不站队呢。 渁竞天丝毫不顾虑的,莫名道了句:“只要渔网够好,全捞了又怎样?” “这可是吃人的鱼。” 此时,渁竞天坐着,手里握着卫同还伸着的右手食指,卫同为了方便她握,蹲在地上仰头看她。 只见渁竞天脸颊红润,浓密睫毛半垂,遮不住眸子里的璀璨光亮,淡淡笑着,透着一种孤注一掷并勇往直前的气势。 这再不是那个只知道拉祖母给她撑腰欺负他的娇蛮小女孩了。 渁竞天叹了一声,神色忽然多了一抹无奈的沧桑。 “卫同,自从我在苍牙山死了又活,我的命就与苍牙山与淦州在融一起了,只有带着兄弟们成为人上人,我,我们,才有一条活路。” “卫同,我不止要活,我还要活的好好的,活的精彩绝伦。” “卫同,这不止是我的理想,也是整个苍牙山为之奋斗的目标。” “卫同,我背负着几万人的生死出息,没有退路。谁敢拦我,必杀之。” 渁竞天直直看着卫同的双眼,神色很平静,眸子却风云跌宕。 “卫同,我只有向前。” 一句接一句的似诉衷肠,狠狠敲击在卫同心头。 死了又活。活的精彩。几万人。必杀。没有退路。向前。 卫同的心狠狠撕扯着,到底生了什么,逼的她行走在天地间的独索上?他要如何才能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伤害? 面前女子是那么的气势勃,神采飞扬,又透出一股悲壮,一种别样的决绝。他好想时光退回那一日,拼上命他也要把她从花轿里扯出来,守她一辈子。 第八十章 我站你的队 卫同出了神,渁竞天唤了好几声,见他只呆呆看着自己,不由黑线,狠狠在他额头推了把。 哎哟一声,卫同跌坐在厚厚地衣上,下意识喊了声:“我支持你。” 渁竞天一愣,无奈笑道:“支持个屁。我跟你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别来找我了。” 卫家从不站队,她不能仗着老太君的疼爱卫同的信任把卫家拖下水。横竖她当了水匪,谈不上精忠报国,卫家却容不得有半点瑕疵的。 卫同想也不想:“反正我跟你站一队。” 渁竞天不由心里感动,柔声道:“你回去转告老太君再说。” 开伯半天终于听清卫同最后那一句,心里泪奔,世子爷,您终于表对了一句话的情啊。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前情,还会不会这样想。 卫同见她态度好转,心里不禁得意,面上又吊儿郎当起来,爬起来,抄着两条胳膊,斜弯了身子拿肩膀去碰渁竞天肩头。 “我倒贴你呀。” “什么?” 卫同又碰了下:“我去给你练兵。” 渁竞天才想起他之前与宁王说倒贴给他练兵的话,不由笑骂出声:“闲的你,你真去给我练兵,那位可就坐不住了。” “也是啊。”卫同抓抓脑袋,真麻烦。 “行了,我饿了,赶紧吃。让开伯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卫同拉了另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好奇问:“是不是韩家的事?” 渁竞天诧异,这小子,敏锐了呀。 谁知卫同又换了副酸溜溜的模样:“你还记着他呢?他纳个妾,你也关注着。要我说,这关你什么事啊。等我回头就买十几个花魁给他送去。” “什么跟什么呀。”渁竞天嫌弃推了他把:“我跟你说,那个妾是一定要进韩家门的,你要是敢坏了我好事,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卫同转转眼珠,恍然大悟,开心的不得了:“你要收拾他?” 渁竞天白他一眼:“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你别插手。” “好好好,”卫同忙给渁竞天夹菜,笑得跟吃了葡萄的小狐狸似的:“要我帮忙的话就说。” “现在还用不着。” 卫同心道,只要跟我不客气就成。嘿嘿,看样子,表姐果然对那小白脸没感情了。 老天终于开眼了。 马车晃过渁竞天的小宅子,没停,渁竞天跳下去的,还伸手扶着肚子。 吃撑了。 开伯带着沉不住气的卫同径直回了国公府。 卫同和卫老太君密谈,听得淦州赈灾一事的真相,卫老太君久久不语。 卫同心有戚戚:“现在想来,多亏了表姐力揽狂澜,不然,淦州灾民定要往北走。” 淦州南面临海,西边是西炎,东边是同样遭了灾的汀州,可不是只能往北走。 “他们必然会大量涌入祁州、桐州和…砛州。父亲一面抵挡狼子野心的西炎,一面再忙于安置救济百姓,若是无朝廷及时支援,怕…” 卫同抿了抿唇角,讥讽笑道:“表姐可是间接守了国门。” 何止是守了国门。 卫老太君经事多见识广,知道人心能有多薄凉。若是灾民闹事,为了地方安全,边关安定,朝廷怕是能下坑杀的令。那位眼里只愿看见繁华富足,百姓疾苦却是越少听闻越好的。 她渁竞天是救了大半的淦州人呐。 这一刻,卫老太君终于明白渁竞天在她面前的底气何处来的了。自家探子打听的远远不够呐,连前年天灾内幕都没探清楚。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朝廷会如此无耻? 这只是前年,大前年呢,大大前年呢?去年呢?渁竞天在淦州做了多少事?都做了什么样的事? 卫老太君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淦州人只信渁竞天了吧,她这是得了民心啊。 怪不得朝廷数次攻打皆是无功而返,百姓护着的人,官兵又怎么能抓到? 静了片刻,卫同想起宁王,苦恼道:“祖母,宁王该不会要缠上表姐吧。” “嗯?看她说话不客气那模样,宁王性子高傲,她不把他得罪死了就是好的。宁王要么不再搭理她,要么翻脸成仇,她那嘴上不留情的,再说一次宁王就会受不了。” “那我得留意着,不能让宁王欺负了她。” 卫老太君无力摆手,人家如今连皇帝都不怕的,区区一个皇子更入不了眼。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以金家家教,她怎么几年间连皇帝都敢算计? 卫老太君百思不得其解。 “宁王,看来她是瞧不上了。你日后留意着,看她看中了哪个。” 莫名,卫同酸气又涌了上来,哼声道:“难道她看中哪个还嫁给他的?” 卫老太君气笑了,伸手一巴掌拍在卫同脑袋上:“蠢,她说浑水摸鱼,堂堂皇子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你留意她看好哪个,老婆子帮她掌掌眼。” 卫同摸着疼痛的后脑勺激动道:“祖母,咱家要站队?” 卫老太君更气了:“咱家不站队,也从来不用站队。无论谁上位,咱家地位都不会改变。” 既不会升,也不会降。 “让你看着,是怕她年轻看走了眼,思虑不周,咱偷偷给她找补着。”卫老太君叹了声:“若是咱卫家都动了,这国朝…” 这国朝,早烂透了,从皇帝能如此算计淦州救灾粮就可见一斑。 卫家军不稳之日,怕就是国朝****之时了。 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卫老太君心有萧瑟,先帝没有雄才伟略,但也称得上一个“贤”字,当今登位十几年却落到如此地步,这是国朝要大劫吗? 卫同还理解不了卫老太君的情怀,满心想着怎么娶媳妇。 眼睛骨碌一转,竟骄纵道了声:“我不管,我要跟表姐站一队。” 她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卫老太君那个气,卫家三代人,每代一个主子,你唯一世子爷站她那边,还不是代表了整个卫家都站过去了? 没见过这么倒贴的男人。倒贴也就算了,人家可说嫁你了?蠢货。 “随便你,不怕给她招祸你就站吧。站吧,站吧,反正不用我拦着,她也能打你半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卫老太君骂着骂着火气又上来了。 顿了顿拐杖,火大道:“吃了那么一桌席的功夫,你们就说了这些?就没一句私情说一说?” 啊?卫同一懵,继而哀嚎,又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 “不争气的小兔崽子!” 鹿头拐夹带着风声汹汹而来。 卫同抱头鼠窜:“祖母,我忘了,我只是忘了,我这就去找她,啊——,轻点儿,轻点儿啊!” 第八十一章 你猖狂的笑 渁竞天回到家,猴子迎面走来,低声道:“小祥子来了。” 这还是大白天呢,渁竞天抬头望了眼青天白日,点点头,先进了屋,抱了抱渁朝儿,便往后头去了。 小祥子在屋子里,见她进来,激动道:“寨主,今个儿街上出现吕芙蓉的流言了,说她跟商家庶子有私情。” 渁竞天一笑,摸了摸下巴:“金悦儿沉不住气了呀。” 小祥子问:“那咱们怎么办?” 渁竞天早让小祥子密切关注韩家,沈家,金悦儿家还有吕家。渁竞天进京后发生的事情,还有坊间流言,小祥子当然一清二楚。 前些天,她更是直接让他密切关注韩谦纳妾之事,尤其是金悦儿那边的动静。 这里头意味着什么,不比余招财心眼儿少的小祥子当然清楚。 但不同于余招财的疑心猜忌和小心试探,小祥子对渁竞天与以前并无不同。不容置疑的,不管渁竞天有什么样的前尘旧事,在小祥子眼里她都是救他一命帮助他支持他的寨主大人。 渁竞天见到小祥子如此态度,心里更是安慰。 有人全身心的相信你,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情。 其实不止小祥子,除了知情的杜仪娘以外的二十来人,其实心里都隐隐猜到了。 毕竟,才来京,一个“声名狼藉”的水匪头子,竟让鼎鼎大名的卫国公府主动结交,不管明面上有什么缘由,但他们与官府没少“打交道”,那些人如何看待自己等人的,卫国公府的人可是全然不同。 尤其,那个对谁都没好脸的小世子对自家寨主态度太诡异,还任由打骂的。 这里头问题大了去。 但,跟小祥子一样,不管渁竞天以前是谁,现在,她只是苍牙山寨主,带着他们杀光黑大头一伙人,剿灭收编淦州所有水匪,为他们家人寻生路,救淦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并带领大家走上光明的有奔头新生活的渁竞天。 他们立誓信服追随一辈子永不悔的渁竞天。 渁竞天也自然将他们当成了亲人看待。 “呵呵,金悦儿这是要作死啊。”渁竞天揉了揉肚子,撑着的肚子都感觉轻了几分。 “既然要死,咱就帮一把。” 小祥子点头:“寨主真仁慈。” 那模样可不是说笑而是真的这样以为。那金悦儿何德何能,让寨主亲自动手送死的。 “一般一般。”渁竞天谦虚一把,低声嘱咐他:“去外头这样说,这样说…然后…” 小祥子越听眼睛越亮,听完就溜了,老天心疼他最爱八卦,让他遇到了伯乐寨主啊。 金悦儿正在府里暗自得意。 她被罚跪又夺了出府权利后,便猜想是娘家和吕家交涉出了差错。果然,吕氏身边婆子千方百计求见了来道明一切。吕家竟是铁了心宁愿与金家翻脸也要送吕芙蓉进侯府。 婆子才说了内情,便有侯府下人来催着送客。 金悦儿恨的直咬牙,这情形看在她眼里,分明就是韩夫人纳定了吕芙蓉,怕自己在背后捣乱呢。 哼,她吕芙蓉何德何能。 本来便心狠的她这次要手辣了,吩咐自己收买的小丫鬟外出时,将吕芙蓉与自己的那些私密话传扬出去。 看她一个早与男子私定终身的贱人,还怎么进侯府。 金悦儿得意饮了口茶,可惜又可怜的自语:“表妹,可别怪姐姐呀,谁让你傻乎乎什么都与人说呢。再说,姐姐可对的起你,可没瞎编乱造什么,姐姐呀,也是要成全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呢。呵呵呵…” 说的她多高尚,其实,众口铄金的道理她能不明白?便是只让人出去说一句吕芙蓉在街上被男子偷看了一眼,谁知道八卦人民最后能传出如何缠绵悱恻的故事来。 可见,金悦儿一心想毁了吕芙蓉的。 小祥子听到的是第一道还没失真的消息,便去找渁竞天,等他回来,街上风声已经转为吕芙蓉被侯府逼婚要与男人私奔了。 嘬了嘬牙刷子,小祥子恍如打了鸡血,京城就是八卦圣地呀,就是他小祥子的大海呀,他要自由徜徉并沉沦啊。 伸手一招,小巷子里钻出一群高矮不一的小乞丐来。 “去,把事情加把火,让八卦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祥子要给钱,带头的男孩子一拍胸脯:“大哥,等回去咱再吃顿好的,我们先去把事儿办了。” 说完,一群孩子接连附和,哄的一声四散而去。 小祥子点头,把铜钱塞回怀里,满意道:“不错,这一批也能发展成自己人了。” 如此一般,小祥子前后吩咐了十来个乞丐小团伙。 个个都喊一声“大哥”,可见小祥子势力发展的很是顺利。 京城不同角落兴起不同声音,主角却是一样的,燕平侯府,吕芙蓉。 等吕家听到风声,吕老爷气回了家,质问吕芙蓉时。 吕芙蓉当然不认。 吕夫人当然也不信,让自家下人去打听。 呵,这次可不是吕芙蓉私定终身的消息,而是吕芙蓉早偷偷嫁了人生了孩子,现在迷惑了燕平侯世子装作未嫁女要进侯府呢。 如此荒诞说法,吕老爷老脸黑了又黑,却是不再冲吕芙蓉发火了,这显然是被黑了啊。 谁做的? 吕芙蓉恨恨咬牙,委屈得直掉泪。 “能是谁?当然是不想让我进侯府的人。” 吕老爷吕夫人对望,脸色慢慢苍白,并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也是亲戚。她这是要逼死你啊。” 吕芙蓉名声臭了,好的出路去庵里当姑子,不好的,只能一死。 吕芙蓉大哭:“我怎么得罪她了?非得要我的命。又不是我巴上去的,明明是侯府自己来的。” 吕夫人狰狞了脸,拍了桌子:“我去问她!” “回来!”吕老爷一烦躁,抖腿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去问,她就会认?” “可是——”吕夫人跌坐椅中,哭出声来:“这样传法,芙蓉还有活路?侯府的怒火咱家岂能承担的起?老爷,你快想法子啊。” 吕老爷面上阴沉,他哪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唉,这事怕是——” 吕夫人听见心直沉,哭得越发凄厉:“什么仇什么怨,这些年把你那好妹妹当菩萨一般的供,可吕家生生要被她毁了啊。老爷——” 吕芙蓉木木坐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吕老爷一咬牙,站了起来:“我找几个朋友看看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你们娘俩儿好生呆着。” 说完往外走,身后吕夫人咒骂不断,骂的全是金家金悦儿。 金悦儿收到丫鬟晚些汇报,笑得猖狂。殊不知,越是得意,摔得越惨。 第八十二章 主动退婚 吕老爷想不出法子来,但有肖妈妈啊。 吕芙蓉差点儿死了心,在看到肖妈妈胸有成竹的笑容前。 “小姐,你怎么就糊涂了。你与她金悦儿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假的,况且没别人听见的。这下,可是坐实她善妒且狠辣的名声了。哼,日后,她再说小姐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吕芙蓉惊呆:“妈妈,你竟是那么早便计划好的?” 肖妈妈摇头:“不过是以防万一。若她存了姐妹情,这事自然当做没发生过。她既无情,老奴当然要为小姐尽可能的扫除障碍。” 吕芙蓉呆了半晌,不由大哭:“幸好有妈妈,不然,我只能一死了之。” “可不是,”肖妈妈叹了声:“金悦儿为人,便是没小姐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也同样会让人散出一样的流言来。” 吕芙蓉又哭:“不管真假,我的名声已经坏了…” “那可未必。”肖妈妈眼底闪过精光:“未必只有她会。” “妈妈意思是…” “小姐只管放心,我明早就出门一趟。” 吕芙蓉忐忑一晚,饱含无限希冀目送肖妈妈出门。 当然,肖妈妈只是做样子去菜市场鱼肆大茶棚子逛了一圈,主力军还是小祥子和他的手下们。 在韩夫人愤怒吕芙蓉竟是如此不守妇德之时,外边的头条已然更了新。 据说,人家吕芙蓉是被陷害的哦。 据说,就是被她表姐害的哦。 据说,她表姐就是燕平侯世子平妻之一金悦儿哦。 据说,金悦儿嫉妒吕芙蓉长得比她漂亮比她年轻哦。 据说,金悦儿要杀了另一位平妻自己当正妻哦。 据说,金悦儿进侯府很有内情哦。 据说,金悦儿是怀了身孕才能进韩家的哦。 据说,金悦儿是抢了好闺蜜的男人哦。 据说,好闺蜜的身死与金悦儿脱不了关系哦。 据说… 接连不断的据说被侯府下人马不停蹄传回了侯府。 韩夫人正喊回韩谦,揉着额头问他:“吕芙蓉私德不好,纳妾之事就算了吧。” 操持过祭坟的事,又要与坚持和离的金家周旋,韩夫人有些心神疲惫。还没进门呢,就搞出这么多事来,可见也不是个安分的。 韩谦犹豫,他也不是非吕芙蓉不可。 正在这时,外边一连串的流言传了回来。 母子俩脸色精彩纷呈。 韩谦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金悦儿会是幕后主谋。 “金氏不是被禁足了?怎么可能——” 见儿子护着金悦儿,韩夫人没好气道:“她身边就没人的?” 韩谦仍旧皱着眉不相信。 韩夫人对金悦儿的嫌恶更重了。 “夫人,吕家来人了。” 母子俩均以为吕家是来自辩清白的。 谁知吕夫人张口便主动要退了亲事,捏着帕子抹眼睛:“也是孩子八字不好,才说要定,便连连出事。险些要断了一支亲,如今更要搭进命去。世子爷高岭之花,我家卑微高攀不上。为了小女活路,为了侯府名声,这事便罢了吧。” 韩夫人寒了脸:“吕夫人这话是说侯府逼的吕小姐活不成了?” “那当然不是,侯夫人还请见谅。”吕夫人苦着脸,直言:“我吕家小门小户,姑娘能进侯府是天大荣幸,可…我们这样的娘家护不住她啊。” 韩夫人脸色更不好看,这是说侯府内院是豺狼虎豹吗? 吕夫人说完就要告辞。 被退亲的韩夫人冷笑:“退了亲你家女儿还有更好的亲事?” 便是真要退亲,也得她先说才成,小小吕家竟敢打她的脸。 吕夫人沉默半刻,苦笑:“家中已经在收拾马车,等我回去,便亲自送了小女到观里去,我和老爷也只盼着她能有条活路了。” 韩夫人大吃一惊。 韩谦也惊道:“何至如此?” 吕夫人再苦笑,却不再说话,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韩谦脑海闪过那道明霞色的身影,心里一涩,看向韩夫人,目露不忍。 韩夫人哼道:“谁知道她是不是作假以退为进呢。” 说完便吩咐身边婆子偷偷跟上去。 因为这一出,韩谦也没出府,在家里等消息。 那婆子回来,脸色有些沉重,回道:“吕家果然收拾好了马车,吕小姐已经挽了道髻,换了道袍,吕夫人一到家,就要往城外去。” 母子两人脸色均不好看了。 婆子又道:“老奴觉得不好,擅自做主,以侯府名义让他们暂等等。” 韩夫人怒道:“给他们好大脸,你好大胆!” “夫人恕罪。”婆子上前一步,卑微低声道:“老奴是担心世子爷和侯府名声。毕竟…如今外头的话传的,吕家小姐是清白之人,污了她名声的是…住在侯府里的。” 知道韩夫人不待见金悦儿,婆子也不指名道姓。 韩夫人脸色微微凝重。 婆子见她神情变幻,更是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世子爷好不容易才松口纳妾。这才说定了一家,就被侯府里头的人搅黄还没了活路,那以后…夫人不是还想给世子爷说个大家女做正室吗?” 说一个,就被侯府的人逼死一个,那谁家愿意把女儿送进来?便是想攀关系的,那也得女儿进了门有了那层关系才成。 忽然,韩夫人心头一凛,难道这就是她金悦儿的险恶居心?她要谦儿这辈子只她一人?啊,对了,外头可是传言,她要杀了霞儿做正室的。 顿时,韩夫人对金悦儿的厌恶防备上升到新高度。 这个毒妇! 全忘了,沈烟霞因韩谦要纳妾来闹时,她只当侄女不懂事。 愤愤一拍桌子,韩夫人沉声道:“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说完,和蔼看着婆子道:“这事你做的对,赏你二十两银子,自己去支。” 婆子心里欢心,嘴上仍是谦卑道:“老奴是见不得小人害了侯府的。” 谁是小人?当然是金悦儿了。 韩夫人认定这事情就是金悦儿捣的鬼,心里已经在琢磨如何惩治她才让自己满意了。 韩谦一边道:“母亲,我们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凭白受了委屈。” 韩夫人看了他眼,点点头:“我儿心善,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管她吕芙蓉是死是活,她只关心她儿子的名声。 韩夫人喊了大管家来,吩咐一番,大管家绷紧了脸,马不停蹄查去了。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大管家神速查到了流言的源头,府里一个小丫鬟身上。没用几下刑,小丫鬟全招了,并交出自己得来的赏银。 大管家带着人直奔心园,心里直鄙夷,这是当侯府人都是瞎摆设?就这点儿手段还想宅斗,果然小门小户出来没心机啊。 于是,金悦儿连同身边心腹大丫鬟被带到了韩夫人面前。 第八十三章 继续演 金悦儿见到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心叫不好,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又不是无中生有,又生了几分底气。上前恭敬问过韩夫人好,又含情脉脉向韩谦行了礼,满眼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深情厚意。 韩夫人恨不得甩她一巴掌,冷声道:“这么多人跟前,别做出一副狐媚子模样。” “夫人,妾,妾——”妾个没完,眼睛里水光满溢,幽幽怨怨偷看韩谦。 以为会为她说话的韩谦,这次却是直直看着窗棂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悦儿心头一沉,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夫人一拍桌子:“大胆金氏,这小丫鬟已经把什么都交待了。为了妒心,竟敢污蔑亲表妹清白的,还不快快认罪!” 我认才是傻。 金悦儿梨花带雨,满脸茫然:“夫人,妾不知您说的什么。” 韩夫人越发恶心,招手大管家来说。 大管家便从小丫鬟口供说起,一直说到今天外头的流言蜚语。 今个儿的流言,还没人来得及与金悦儿回报,因此,金悦儿听了真正的一脸茫然。 “这这,妾,妾没有啊。” 天杀的,一夜之间,怎么就变了样? 难道是沈烟霞在捣鬼? 金悦儿只能想到老对头沈烟霞。若说是吕家,她不信吕家有这个扭转乾坤的能力。 “好个妒妇!毒妇!侯府岂容你这样的人!” 金悦儿大惊,果然是沈烟霞做的,不,或许就是韩夫人贼喊抓贼呢。这姑侄俩是想借机赶自己出去。 休想! 金悦儿狠狠咬唇,扑倒的韩谦脚下,仰起头,泛着泪光,攀着韩谦膝头,娇柔低唤:“谦哥哥,你信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她生了一张细脸,下巴尖尖,眼睛却大,从上往下看去,点点泪光,更显楚楚可怜。 可这次,尽管她学了以前金汐儿的唤法,韩谦不止没有动容,反而眸色幽深,低头望向她眼里。 金悦儿只觉自己仿佛慢慢浸到冷水中。 “谦哥哥…” 韩谦面无表情,缓慢且清晰问道:“你说,汐儿当年出事,与你有无干系?” 什么?! 晴天霹雳,金悦儿努力运转大脑,才晓得自己失误了。自己只想证明不是自己弄坏了吕芙蓉的名声,怎么就忽略了大管家方才转述外面流言中最后一句:金汐儿身死与她金悦儿有关!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关! 她是凭着与金汐儿的闺蜜情才能到得韩谦身边并生下儿子,若是与金汐儿的死牵扯上半丝关系,想也不想韩谦会如何待他。 想到这里,金悦儿心中越发恨毒。她金汐儿到底有什么好,她死了!她死了!早被鱼虾吃到了肚子里!为什么韩谦心里只有她!为什么他就看不到她金悦儿的好?! 为了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杀人放火。 为什么他如今心心念念的还是金汐儿? 为什么还不忘了她? “谦哥哥,你怎么会如此想?当初汐儿只是意外…那时,我在京里啊,后来听到消息才去了淦州…怎么可能是我?” 韩谦一个恍惚,是啊,当年,金悦儿的爹不过是个小芝麻官罢了,她有什么能力伸手到淦州? 韩谦神色缓和,金悦儿重重松了口气。 韩夫人冷眼瞧着,这时道:“吕芙蓉的闲话确实是你散布出去的。” 大管家适时亮出一个荷包来。 “金奶奶,可别说咱冤枉你。这荷包正是你院里的。”说完,从里头倒出两个银裸子来,在手心里掂了掂:“您瞧仔细了,这银裸子是中秋时府里新制的。两位小少爷要的花可不一样,我可是查过了,您那院里的,可没流到别人手里。” 所以说是个蠢货啊,雇人做坏事,怎么给出的东西能带着自己标志呢。 金悦儿脸色微白,暗恨心腹大意,竟拿了这些出去,才要辩驳。 大管家又道:“金奶奶可别说别人偷了去,这银裸子可是一直在您屋里柜子里锁着的,您要是说有人偷,那咱可得带人去翻翻,您还丢了什么了。” 搜她的屋?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在侯府立足? 韩夫人一甩袖子鄙夷道:“柴门出来的小家子,这种龌龊手段也敢用,当咱侯府都是死人吗?再敢不认,让你娘家来领人吧。” 金悦儿大惊。 “谦哥哥——” 韩谦看她一眼,却道:“到底是不是你传的话?” 看他神情,已然是生气了。活生生毁了一个美好少女,她怎么忍心? 金悦儿知道他是怜香惜玉了,又气又苦,可要紧的是眼前的事她怕是没法推诿过去了,心思急转。不经意间瞥见站在一边的大丫鬟梅香,心里一动。 “梅香,我的银钱可都是你保管的,我不记得自己有动用过,你可保管妥当了?” 梅香一惊,迎上金悦儿隐含凌厉告诫的目光,心不住的下沉。 主子这是要拿她顶缸。 梅香是金悦儿的陪嫁丫头,父母亲人都是金悦儿娘家的家生子,一家生死被牢牢握在吕氏手里呢。 一咬牙,梅香噗通跪倒地上。 “侯夫人,世子爷,是婢子让人传的话出去。” 弃卒保帅,韩夫人和大管家早想到了。因为那小丫鬟便是梅香去接触的,甚至那个荷包也是出自梅香之手,严格说来,金悦儿确实是没有直接露过面。 但,大家都是行家,能不懂这里头龌龊? “大胆贱婢!” 梅香再次接受到金悦儿目光示意,再一咬牙:“侯夫人,奴婢有事要交待。我家奶奶是个善人,与外头流言之事全不相干。只是奴婢看不得吕芙蓉欺上瞒下要给世子爷戴绿帽子。” “梅香!”金悦儿貌似警惕喊了声。 梅香说话更快了:“个中详情,侯夫人和世子爷必定是被欺骗了。她吕芙蓉早就有了意中人且私相授受,是奴婢亲耳听她自己说的。” “哦?”韩夫人冷冷一笑,并不怎么感兴趣。 梅香额头冒出湿意,忽而对着金悦儿扣了一个头。 “奶奶,婢子该死。吕芙蓉来侯府那天与您说的话,婢子就在后头没及时出去,全听到了。” “梅香,不可说。”金悦儿含着泪,万般无奈又隐忍的摇着头。 韩夫人心里骂,演吧。 “吕芙蓉亲自说的,她与一富商家的庶子有了情谊,只待明年春榜揭晓,便正式下定。奶奶心善,还说若那人真有才,自家也会帮衬一把。奶奶,你为何不说出来,为何甘愿受冤枉?” 金悦儿连连摇头:“我怎么忍心…” 韩夫人:继续演。 第八十四章 我得意的抽 梅香抬起袖子将眼里泪抹去,转而对着韩夫人和韩谦:“侯府要纳吕芙蓉,奶奶心知不妥,但顾忌姐妹情谊并未揭出此事,而是让娘家夫人与吕家好生言谈。怎能为了攀附富贵就让侯府蒙羞?谁知,吕家竟不识好人心,还要和金家断亲。侯夫人,世子爷,吕家是小人呢。” 韩夫人:说的她金悦儿好像不贪富贵似的。 “梅香,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不管世人如何误解我,我只是不想世子受伤害。” 韩谦神色微动:“所以,你派人传了闲话出去?” 梅香急忙道:“不关奶奶的事,都是婢子自作主张。婢子也是忠心为主为侯府,请侯夫人责罚。” 韩夫人冷笑,这是说自己是个不知好歹的? 大管家似笑非笑:“故事,谁都会编。梅香姑娘,你得拿出证据来。” 然后,吕芙蓉手腕上那只三足青蛙便被供了出来。 韩谦微愣,想的竟是,原来那只青蛙也促成了一对有情人? 韩夫人可没这么浪漫的情怀,她原本也是怀疑吕芙蓉的,立即吩咐了婆子再去吕家问个清楚。 金悦儿还在惨惨戚戚哭在一旁,只是韩谦走了神没心思安慰她,害得她连停都不敢停了,只觉嗓子好似有些哑。 等婆子回来,不知何时退出去的大管家也归了位。 婆子看了金悦儿一眼,明显鄙夷,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夫人,吕家小姐倒真有一只三足青蛙雕件。只是是从一家当铺里买的死当。” 说着打开盒子,里头蹲着一只系在红绳上的胖青蛙,三条腿。青蛙下头是一张薄纸,上头一个大大“当”字。 “老奴回来时,去了这家当铺一趟。确定这物件是他家卖出的,而且那伙计还记得买了这物件的人,跟吕小姐身边那个肖婆子对上了。” 能不记得吗?为了让他记住,肖妈妈可是一天三趟的跑,每次都一文一文的往下砍价。 “什么?怎么可能!”金悦儿瞪大了眼:“她分明说是——” 大管家开了口:“与吕家有来往的人家也都查清了,虽然有几家商户,但家里都没有什么未婚的读书庶子。吕小姐的平日行踪也查清了,除了父兄,从未与外男接触过的。” 以侯府的能力,查一个普通人家,不过是喝杯茶的功夫。 “不可能!”金悦儿再次大叫。 韩夫人一怒:“当然不可能,这都是你诬陷她的。” 韩谦满脸失望,问她:“你是反对我纳妾,还只是因为她是你表妹?” “不,不,不可能,她明明亲口对我说的。怎么会没有?怎么是假的?”金悦儿不可置信疯狂摇头,一排兰花簪被摇得东倒西歪快要掉下来。 “我晓得了,我明白了,我中计了。”金悦儿想通什么,脸上微微扭曲:“谦哥哥,她是有心算计我的。从她进侯府,不,从她进侯府前,她就算计好了这一切。她是要你我离心,要我失去你,她好霸占你。谦哥哥,你信我,你信我。” 韩夫人冷笑:“她还算计到我儿会要纳妾,还是会纳她?” 韩谦纳妾之事绝对是个意外,毕竟过去几年韩谦一直表现的不想再有多的女人。 金悦儿呆住,这一点,她也想不明白。 “谦哥哥,你怎么就想纳妾了呢?” 金悦儿喃喃。 韩夫人大怒,拍着桌子吼:“你以为你什么东西,我儿纳妾还要跟你报备的?” “不,不是,妾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这毒妇,关在心园不得外出,等侯爷回来再说怎么处置你。” “妾,妾是冤枉的,妾没有做啊——” 梅香连连叩头:“不关奶奶的事,都是婢子一人所为。求夫人饶了奶奶。” “哼,奴顶主罪的勾当,本侯夫人见得多了,就这点儿小心思也敢出手害人。果然是下等人出身,没脑子。来人,堵了嘴捆了押起来。” 主仆两人被分开拉了出去,远远还能听到金悦儿凄厉的叫喊。 过了许久,韩夫人揉着额头缓过神,疲惫叹了声,问向韩谦:“不管吕芙蓉是不是被冤枉,但她日后进门,可预见会与金悦儿闹到何等地步。娘哪舍得你被这些狐媚子连累了,不然,娘再给你找个有教养的好人家女儿?” 韩谦略微失神,目光不期然落到开着的小盒子里的那只三足蛙上,脑海中晃过那截雪白手腕,仿佛有个娇俏少女在咯咯笑。 摇了摇头:“母亲,此事皆是因我侯府而起,若是退了这门亲事,那吕家小姐真要孤苦一生了。” 这是说,他要对人家负责了。 韩夫人叹息:“你便是这般心软,才让金悦儿如此无法无天。” 韩谦愧疚道:“以后不会了,还要母亲多看着她们些。” 韩夫人满意笑了笑,暗想,她哪有那么些精力呢,还是要挑个厉害又孝顺的儿媳妇才行。 又确定一遍:“真要纳了吕芙蓉?” 韩谦拿起三足蛙,淡淡道:“谁都一样,只要母亲看着好。” 韩夫人心里却是觉得韩谦对吕芙蓉有那么几分意思的,不然拿着人家贴身物件算什么? 便吩咐那婆子再跑一趟,这次要直接定下入府日子。 这下吕芙蓉称心如意了,吕老爷和吕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破天荒亲自给肖妈妈封了个大红封。 肖妈妈背后拆开一看,五两。 嘴角直抽抽,五两也是不老少钱了,反正又不是主收入。 渁竞天更是满意的不得了。因为,燕平侯回到家发了一顿脾气,金悦儿的处罚就下来了,降平妻为良妾,这还是看在她生了韩谦唯二儿子之一的份上。 这个处罚,是侯府单方面下的,都没跟金悦儿娘家说一声的。可见金悦儿以后处境堪忧。 渁竞天哼着小调,执着鞭子在院子里对着木头人甩啊甩。 众汉子偶尔瞧一眼都缩着脖子抹着鼻子尖儿避开了。 谁知道他们寨主大人抽的什么风,好好一个原香原色的等身高木头人,被她拿了彩墨涂啊画,愣是变成一个有头发有脸的女木头人,格外显眼的是,胸前用红色彩墨涂得两坨又大又圆。 咳,金悦儿虽然脸细长,但胸前料足足的。 渁竞天的鞭子只往那两坨大红上落,没片刻,那两坨红就被抽的斑斑驳驳。 渁竞天哼着小调儿。 “妹子你那小脸蛋儿,剥壳的鸡蛋香喷喷,妹子你那小身段儿,扭得哥哥心头搔搔痒…让你骚,让你骚,再给大爷骚一个,哗啦啦赏钱往你肚兜里淌…躺平了举起手,一刀下去断你根…” 没救了,寨主也不是全能啊,这唱的要人命呐。而且,怎么这调儿还带色儿的? 第八十五章 这才是亲寨主 金悦儿与吕芙蓉一个起点了,且坏了以往所有好印象,吕芙蓉虽然稚嫩,但身边有个肖妈妈,渁竞天很放心她以后的“精彩”日子,更放心韩谦的生活不再“寂寞”,心情始终维持在美好一档。 直到面对终于赶来的一百汉子时,这种美好心情也没消散。 记在小祥子名下的僻静宅子里,打通的五间大屋百来把椅子摆的整整齐齐。 渁竞天坐在前头太师椅上。 小祥子私以为自己路子还是太窄了,连张像样的虎皮都找不着。 没错,这是小祥子的宅子。 虽然,小祥子明面上的身份是乞丐,但有时因为实际需要,也是需要不同的光鲜身份的。这宅子便是他其中之一身份所有,向其明,富有的乡绅之子。 跟桃子杏子一个辈儿。 这身份可是在衙门里有备案的,手里有钱,就是这么方便。 他在别处还有一处宅子,挂了另一个身份。那是他真正的老窝,得他信任的乞丐才能进去,一是拉拢人心,二是向手下展示自己本事,跟着他有肉吃有屋住。 小祥子晃了晃身子:“寨主,时间紧,我只寻了这处合适些。这地段不怎么热闹,宅子也够大。” 渁竞天点头:“不惹眼就好。” 跟着半夜摸过来的猴子竹竿冲小祥子竖大拇指,不愧是寨主看中的人,竟偷摸做这么大的事业了。 小祥子接受两人赞叹目光,得意挑挑眉,也竖起大拇指,点了点自己:“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乞丐的。” 两人更服气。 猴子吧嗒下嘴,叹了声:“咱还能做天下第一水匪吗?” 都成官兵了都。 渁竞天翻了翻眼睛:“当然,这是咱的理想。” 猴子眼睛瞪大:“还能?” 渁竞天没搭理他,问那一百汉子:“怎么今天才到?” 坐着离她最近的苟志,经常被喊成“狗子”的,黑脸皮上竟浮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畅快。 “路上…咳咳,碰见只羊。大家伙儿好久没做,手痒痒,就趁机干了一票。” “不是在淦州吧?” “不是,是在桐州,说是什么大官致仕,单装东西的就满满当当几十大车。” “有没有把柄?” 苟志沉了脸,众人也是一脸气愤。 “一窝儿老少畜生,竟喜欢…幼童。上个地方买了小孩子,下个地方扔出来就是尸体…娘的,这种人也能当官,皇帝瞎了眼。呸!” 苟志知道渁竞天爱干净,寨里的人早不随地吐痰,他只是做做愤怒的样子。 渁竞天唰的变了脸:“没让他们得好吧?” “哪能,不过咱们也怕事情闹太大,让人怀疑到苍牙山身上,只把他们一家子鸟割了。” 旁边粗壮的葛根,憋着嗓子:“他家五岁孩子都拿瓶子砸人头…人没死,若是没别的男丁,这家也断了。” 他说的还是好听的,当时那小男童下手的,是个被剥光了的同样五六岁的小丫鬟。 “那些买来的孩子,却不好安顿,最后送到庙里去了,那住持倒心善,说会安顿好。” 小祥子哎哟一声:“早知道给我带来呀。” 葛根白了他眼:“这上京路上,咱可没少看到乞丐,你啊,缺不了人。” 小祥子便叹了声,不是为自己,是为这世道。 “乞丐越来越多了…” 众人默了默。 苟志先打破这气氛,笑道:“那家狗东西没少捞财,咱都带进来了。” 说完,众人起身拖着几十个大麻袋放到渁竞天面前,敞开口袋。 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古董字画,还有一沓沓银票。 “果然是个大官,捞得够多。”渁竞天嘴角微抽,那人官阶定然低不了,想到自己计划,倒是有启动资金了,搓着手指笑道:“可惜,我不在场,好久没砍人脑袋,手痒的很。” 大家哄笑起来。 “如今寨主可不能轻举妄动了。” 这可是京城,能人众多,他们得谨慎再谨慎。 就没人想到他们是官兵,哪能重操旧业的? 渁竞天一挑眉梢:“谁说的?不是喊你们来了吗?” 众人愣:“寨主是想…” “苍牙山得开分号了。” 众人傻了:“皇帝愿意?” 天子脚下啊。 “所以,得换个名字。”渁竞天清清喉咙,眼睛贼亮:“京城大,居不易。寨主我手头颇紧。” 众人不由去看地上几十麻袋,自从渁竞天当家作主,还真没怎么紧过。当然,苍牙山的人也不是大手大脚花天酒地的。 虽然寨主睁眼说瞎话,但是—— “寨主,你想做什么?咱干!” 汉子们就是这么痛快。 渁竞天那股冲劲儿翻腾不已,伸开胳膊划拉着:“京城啊,最大的销金窟啊,最富的人都在这,寨主我眼红好久快不行了。” 要金大人听见这话,不得吐血。 “我想好了,赌坊来钱快,咱开赌坊。” “寨主,你不是不让咱们堵吗?” “当然,让别人堵,咱开场子收钱。”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叫钱串子的开了口,从腰带里翻出两粒泛着柔光的骰子来,差点儿哭出来:“寨主,我可有用武之地了吧?我这祖传绝活能拿钱耍了吧?” 自从渁竞天当了寨主,他的赌资就是米粒,一盘一粒的玩儿,就这出息,他真对不住祖宗啊。不过,家里媳妇还挺高兴的,他就忍了。 渁竞天笑:“你坐场子,谁敢出老千捣乱,剁手。” 剁手诶,虽然不是砍脑袋,但也爽啊。 “同意的举手。” 唰唰唰,一百多只手举到半空,钱串子举了两只,恨不能脚也抬起来。 小祥子伸着胳膊提醒:“寨主,京里赌坊可不是酒楼说开就开,哪家赌坊后头都有人撑着呢。” 钱串子不解:“寨主不是大官了?还不够大?” 小祥子没好气道:“你是生怕寨主丢不了官儿?要是让人知道寨主跟赌坊有关系,皇帝就能拿寨主下大牢。” “这可怎么办?” 渁竞天微笑:“我早想好了,打造一个势力就好。不然,怎么叫你们一百人来京呢。” 众人恍然:“对啊,寨主怎么打算?” 渁竞天摩了摩手:“咱是黑道的,不能忘本。堂堂苍牙山怎么能在京城没地盘呢?我想好了,咱去挑个盘子,占地为王。” 众人感动流泪,这才是他们亲寨主啊。 第八十六章 善缘也是孽缘 “寨主你说,咱先挑谁?” 渁竞天便看向此时有些呆的小祥子:“你给参详着。” 小祥子眨下眼,猛拍胸脯:“放心寨主,一百兄弟呢,咱先从小鱼吃,争取做京城第一。” “低调,低调,”渁竞天拍拍他的肩:“第一容易被人盯上,咱先闷声发大财。” 小祥子胸脯拍的啪啪响:“寨主放心,多大地盘咱都拿的下。” “对,拿的下。” “咱一百汉子呢。” “早想跟京里道道上划拉划拉了。” 众人纷纷说道。 渁竞天抬手一压:“事不宜迟,明天就抢个盘子下来。”顿了顿又道:“我也去。” 众人明了,寨主这是憋坏了啊。 想起什么,渁竞天问:“朝廷派了一个叫董其成的去咱水寨,你们见着人没?” 按路程算,董其成早该到了。 众人顿时一脸无力,渁竞天等人看得奇怪。 苟志摆摆手:“别提了,兄弟们本想不如在路上做了他,哪知道…那个董其成还在路上晃荡着呢,这会儿也不知进没进淦州。” 他们想,干脆在别的地方杀了得了,一路北上走了多一半的路了,才见到那人还在半路游玩呢,顿时没了兴致,就这样的,扔给二当家的消遣吧。 渁竞天了然,公费旅游啊,看来皇帝找的这人不怎么靠谱。留着黎铁华自由发挥吧。 又问过寨里情形,得知黎铁华带着众人按渁竞天给的新方案日夜训练,便让众人先歇下。留下猴子和竹竿叙别情,自己先回了去。 嘱咐道:“猴子和竹竿不能在这片露面,以后咱们分明暗黑白。” 众人点头,送了渁竞天勾肩搭背往小祥子准备的大通铺上躺着夜话去了。 一百号人呢,小祥子只来得及雇人弄了些大通铺,等以后再慢慢捯饬了。 “以后还要开赌坊呢,赌坊也得驻人。寨主可不是眼界窄的,估计还要弄别的,分分散散下来,一百人也不多。” “哎,寨主可交待了,不许露出淦州口音,兄弟们说话都注意着啊。” “行了,就你有分寸呢,没见咱一口官腔比本地人都本地人的。” “抓紧睡,明早起来磨刀,这第一刀必须得顺畅。” “哈哈,开市喽,要不要买挂鞭炮去?” 汉子们嘻嘻哈哈躺下,热闹声却还没停。 渁竞天回到家,想到明天,哦,不,今晚,就能血刃,激动的睡不着了。拿出塞在铺盖底下的狭长窄刀来,用一块崭新的棉布擦啊擦。 床上拥着软被的渁朝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她娘亲在朦胧晨光中坐在窗下,手里长刀幽幽暗暗。 “娘亲——” 渁竞天忙把长刀放在窗边小桌上,走来坐到床边抚下身,温柔道:“俊妞儿醒了?要不要尿尿?” “嗯——” 渁竞天小心掀开被子,抱了她下来,到后边净室解决了人生大事,又小心放回去,塞好被子。 如今天可有些冷了。 渁朝儿迷迷糊糊大眼睛半睁不睁:“娘亲搂着睡。” 又粘人了。 渁竞天低低应了声好,把刀塞回刀鞘,往床铺下一塞,钻进被子把小脑袋放在自己肩窝上。 被子下,渁朝儿翻了个身,小腿搭在渁竞天身上,另一边脚丫子磨啊磨。 “娘亲,你拿刀做什么?怎么不拿剑?” 她脚丫子下头正是一把剑,不止这些,好好一张雕花大床,被渁竞天在床板上挖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坑,放着各样长短的刀剑。 没有安全感的渁竞天,只有睡在利刃伸手可得的地方才能闭眼安眠。 渁朝儿纯粹是习惯了。 “剑没有刀砍人舒坦。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说完,渁竞天便觉得不对,自己这是打算让女儿接班呢? 可惜,人家渁朝儿似乎没什么兴趣。 “婆婆说打打杀杀费力气也不好看,她有的是法子让人碰不着我衣角就悄无声息死了的。” “...” 渁竞天觉得在如此美好的晨曦初撒大地的时刻,说这些,似乎有些辜负良辰美景。 “那婆婆有说要教你什么?” 那老婆子忒龟毛,教自己女儿什么都不让问,不让说。偏女儿是个守信的,竟真的什么都不说。 迷糊着的渁朝儿仍记着自己誓言:“婆婆说就不告诉你。” “...” 不过渁朝儿还是疏忽了,不小心泄露了一句:“婆婆说,急死你。” “...呵呵,婆婆很调皮。” 渁朝儿乌漆漆脑袋上头,渁竞天气得咬牙切齿,我急个屁,不过就是毒嘛,死老婆子当我真不知道呢。 要说乌婆婆和这母女俩,真是有缘。不过与渁朝儿是善缘,与渁竞天却是孽缘。 当年,渁竞天抱着软趴趴还坐不住的早产儿渁朝儿散步。也不知乌婆婆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山坡上,还血呼拉的。 渁竞天早不是心善之人,一眼看出这全身裹着黑布周身血口的人活不了多久了,连补一刀的兴致都没有,抱着女儿就越过去了。 只是没看准路,一脚踩到乌婆婆鲜血淋漓的手掌上。 到现在,渁竞天也搞不清楚,乌婆婆到底知不知道这一脚的。 渁竞天跟没看见似的继续走,也不知视力还没发育完全的渁朝儿怎么就看见了地上血呼拉的乌婆婆,平时连哭一声都吝啬的小人儿喔喔直叫。 渁竞天只当女儿有进步,眉开眼笑继续走,可越走小人儿越急,伸着小手往后划拉,还掉了泪。 渁竞天试探往后退,小人儿竟然不哭了。往前走,又哭,往后走,又不哭了。 这下顿时觉得不好了,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勾了小人儿魂呢? 渁竞天大怒,抱着孩子走回去,从小腿上拔了匕首就往乌婆婆脖子上划。 “哇——” 渁朝儿哭得撕心裂肺,愣是没让渁竞天下去手。 “孽缘啊——” 渁竞天没来得及收回匕首,乌婆婆蓦地睁开了眼,看看渁竞天,再看看渁朝儿,最后往脖子那瞅了一眼,顺着匕首滑到渁竞天脸上。 渁竞天愣是从乌婆婆唯二露出的俩眼里看出茫然,防备,喜爱,震怒等等情绪。 孽缘啊。 就这样结了仇,为了女儿,渁竞天把人拣了回去,费了不少银子才救回死老婆子一条命。 没用,人家只认渁朝儿一个,她渁竞天只是顺带着给个白眼,不是看在渁朝儿份上,只因为那把没划拉下去的匕首,乌婆婆也得把渁竞天化成血水。 第八十七章 上门踢场 可即便是这样,渁竞天也没少遭乌婆婆毒手,什么长痘痘拉肚子水泡鸡眼儿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当然,渁竞天没翻脸也是有原因的,至少很多名医都说养不好的渁朝儿在乌婆婆手里健康成长着。只冲这点,她也忍了。况且,乌婆婆有时还是挺给力的,不然,金銮殿上,太医怎么得了个渁竞天是足月产子的结论?还有背后的胎记,各种伤疤又是怎么消失的? 只能说,这俩人这辈子只能相看生厌且容忍对方好好活着了。 渁竞天又问道:“婆婆的本事,你学多少了?” 渁朝儿迷迷瞪瞪:“学什么?婆婆带我玩儿呢。” 算了,孩子还小,分不清什么跟什么,不问了,反正她能健康就好。 这也是渁竞天没拦着渁朝儿亲近乌婆婆的原因之一,即使有乌婆婆调理着,渁朝儿的身子骨也不适合练武,女孩子家总得有一技之长才行。 渁竞天认为的一技之长,不外乎保命,要命。 渁朝儿睡着了,渁竞天也闭上眼等天亮。 一整天,渁竞天都坐立不安的,看在众人眼里,苍牙山的人当然知道为什么,只恨自己等人已经在明面上过了场了,不能跟着寨主去干一番大事业。乌婆婆是历来看不到渁竞天好或歹的,把渁朝儿喊到自己院子,顺便牵走了徒弟的小跟班黎小泽。 童妈妈若有所思,因她是“外人”,家里众人下意识防范着她,也知道她时不时与国公府通信。以前也就罢了,但这次事关苍牙山的辉煌前程,绝不能暴露的。 于是童妈妈走到哪里都有人“不经意”经过路过,童妈妈心里好笑,直接去了厨下,灌了两个大大的汤婆子,往渁竞天怀里一敦。 “坐不住就躺着,我去给你煮些红糖姜水。” 渁竞天:“...” 要流血的人不是她啊。 终于挨到日落。黄昏时分,据说逢魔。 一行五六个街痞摇头晃脑,手里拎着不知怎么得来的酒肉,大摇大摆晃过一瞧见他们就纷纷躲避的百姓,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很热闹,十几个男人抄着胳膊围成圈看中间两个男人在角力,穿夹袄的天气,两个大男人却只着一条裤子,露着上半身,肌肉鼓鼓,额头热汗直冒,嗯啊低吼要将对方掀倒在地。 小痞子进门笑道:“哟,咱左右护法又斗上了?我说左右邻居都贴着墙根走呢。” 一个围观的男人扭头笑呸他一口:“东西买来了?” “哪用得着买?咱地盘上大家伙儿识趣,知道平日里都是靠咱盘龙会罩着,这不,一听哥哥们要吃肉,抢着往我手里头塞。” 这几句话越说越大声,里头得意猖狂显露无疑。众人哈哈大笑,正角力的两个壮汉也收了手。 “下次再来,先吃肉。” 这便是京里众多帮派之一的盘龙会了,正式入会的有近百人,手下爪牙跑腿无数,盘踞了这一片平民区大约几百户人家的地盘。 众人吆吆喝喝叫叫骂骂进了屋,很快,便是吃喝声传了出来。 不远处,小祥子给渁竞天讲解着:“寨主,别看他们不成规模,也是这片地头蛇了。平日收保护费人头费的,手底下还有几个赌点。这盘龙会的人说不上无恶不作,但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头头更不是好人。再者,这片连着周边几片,咱一气拿下来,盘子可就大了去。” “恩,叫阵去吧。” 当然不能是小祥子去,当下便有一汉子出列,甩肩踢腿进了那院子,左右张望,院里的人都进了屋子吃喝,正巧一个人提溜着裤子扎着腰带从后头走出来。 “诶,你来。” 那人没多想,以为是这里哪家住户来求门路办事的,也不知能孝敬几两银子,就走了过来。 谁知汉子一把揪住他前头衣襟,威风道:“爷爷们来挑场子了,决斗。” 那人懵了,眨巴几下眼,竟问:“挑战贴呢?” 汉子一懵,继而恍然,京城讲究多啊,想想从怀里摸了半天,扯出一页纸塞给他。 “给你们老大递过去吧。” 那人接过一看,顿时跟方才便秘一般脸色,这黄不啦叽还刮手的“挑战书”,跟他擦后门的那张一模一样。穷点儿可以理解,但你特么上头写一个字没? “去你大爷的。”那人把黄纸往汉子脸上一扔:“神经病啊。” 汉子大怒,自己头次往外掏东西,还被嫌弃了? 一把掰住那人手腕子朝后掰,回头喊了声:“老大,咱叫过门了啊。” 先礼后兵,咱礼过了,兵也可以进来了。 易过容的渁竞天,浓粗长眉,淡青色的狭长眼角上挑,被修整过的长发披下来,挑起侧发系在脑后,一身翩翩黑衣,唯脖子上系了一块宽大的雪白方巾,掩住了纤细脖子和下巴。略苍白的脸色和雪白方巾,衬着露出的半片唇,嗜血般的鲜红。 左手拎着被层层布条包裹的长条物,两边手上都戴了只露手指的玄色护腕。 一看就是个邪魅狷狂的人物。 被簇拥着进了院子的渁竞天,有乌婆婆“友情赞助”的药丸,声音变得磁性低哑。 “田景元特来踢场。” 说完潇洒一揖。 被掰着不放和屋里听见动静跑出来的几个人,皆愣住了,这么贵气看着有来路的公子,特么来踢场都这么彬彬有礼赏心悦目。兄台走错地儿了吧? 渁竞天直起身,迅速换了副后爹脸,吼道:“你们老大呢,出来受死。” 就是嘛,这才是道上混的。 什么?老大?受死? 好狂妄的小子! 被掰住那人,先发难,一拳往汉子脸上捶去,下头脚也不安分,往胯下抬。 汉子轻蔑一笑,躲都不躲,迅速一拳捣在他肚子上,顺手扔在地上。 那人立时成了弓腰大虾在地上抖着起不了了。 真是来踢场子的! 后出来的几人哇哇大叫。 “兄弟们,都出来,有人来踢场了。都出来,砍了这群不长眼的。” 渁竞天带着几十汉子抄着手,好整以暇看着屋里人都跑出来,也是几十人模样,双方倒是势均力敌,只看人数的话。 另外几十人分散了去守着另几个帮会老窝去了,不是怕他们找外盟,是怕他们人不齐,留下什么不干净的尾巴。为了这,他们还自掏腰包哄了留在外头的帮众回来凑整。 一个露着毛茸茸胸膛,穿戴最好被众人拱围中间的大汉,臂上挽了把圆环大刀,瞪着大眼,凶气横生,气势汹汹走了出来。 “是哪个要踢老子场?” 盘龙会大当家。 渁竞天在方巾后舔了舔嘴角,只是眨眼间,不知怎的她便到了那大汉面前,拔刀,斜挑,上砍。 一招,盘龙会大当家轰然倒地。 第八十八章 初建一刀堂 盘龙会大当家肥圆脑袋在地上滚啊滚,滚到三角眼的军师脚下,军师两脚颤颤溅了一裤腿血,挺稠的。 “嗷——” 盘龙会的人惊恐不已,懂不懂规矩,他们大当家还没说一句话呢,架势还没摆上呢,怎么一言不合就要砍脑袋? “嗷——” 苍牙山的人脸上也不怎么好看,寨主,你这不是耍赖吗?说好的一起砍脑袋呢?你憋了好几个月,大家伙儿也素着呢。桐州那一单只割了鸟没收脑袋啊。 渁竞天手中颤抖的细长刀刃喝到血,慢慢恢复平静,猫的,老子憋坏了啊。 大手一挥:“下个谁来?” 军师艰难吞口水,示意俩左右护法上。 两人还裸着上半身,一身的肥膘,四只小眼睛瞪圆了直盯着渁竞天,小跑着助力上来,竟是要拿头拱。 苍牙山众人那个无语,这智商真捉急,再硬的脑袋能有刀子利? 渁竞天那个激动,又能收俩人头。 “放着我来!” 不知是几个汉子的同时喊声,只见一窝人围了上去,刀都没拔,乱拳混脚,等人散开,俩护法看不出原模样出气多进气少了,那瘫地上的德性,让人莫名就想去喊王大牙。 三角眼军师颤得跟树桠子上的枯叶似的,两胳膊奋力一挥:“上!上!咱们都上!” 说完,自己却往后院跑去。 渁竞天拔脚就追,却被苟志抢了先。 “老大,你已经抢了一个了,这个是我的。” 敢跟老大抢,渁竞天悻悻停了脚,你的就你的,一看那三角眼身无二两肉,全是骨头茬子,有啥砍头儿啊。还有好几个场子赶呢。 盘龙会的众人早吓破了胆,一个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没了头子,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罢了。 “好汉饶命!” “咱们投诚!” 说完就被踹了脚,就你们这些小混混样儿,哪够资格进苍牙山分号? 几个呼吸间,盘龙会树倒猢狲散,只割了四条命,大当家军师和左右护法,这四人身上是有人命的,别人却罪不至死,他们是有原则的水匪,留着命听候差遣,早晚把做的孽补上。 渁竞天握握刀柄,雪白刀刃没粘上一滴鲜血,这是还没喝饱啊。留下十个人善后,带人急匆匆去了下一个场子。 一个时辰,渁竞天又收了五颗人头,其他的都被属下一窝蜂上去分了,然后,六家地盘自此合为一家。呃,众人才想起,他们的分会还没取个响亮名字。 这些帮会算不上多大规模,背后也没多厉害的后台,又因横行霸市,逼的百姓从来绕路走,又被堵了满门,因此,从头到尾也没惊动官府,就这样上千户人家尚不知道他们的地头蛇换了东家。 回到大门挂了“向府”的宅子,渁竞天擦着长刀,不掩兴奋:“割了六个,六六大顺,开门大吉,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以后咱们苍牙山定能发扬光大名满天下。” 众汉子齐齐应和,震得房梁抖三抖。 小祥子忙道:“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寨主说了,这里是秘密基地,可不能暴露的。” 渁竞天赞同的单手往面前一压:“小声。明天把地盘串起来,挑最大的宅子,咱们分会正式开张。再去赌坊街弄个堂子来。” “好咧。”钱串子率先应下来。想想都激动,自己终于能将祖传家业发扬光大了,还是在京城,祖坟冒烟啊。 “寨主,咱分会还没个响亮的名儿呢,总不能别人问,也分会分会的说吧。” “对了,”渁竞天差点儿忘了这件大事:“取个什么名好呢?” “青龙帮?” 行走的资料书小祥子忙举起手:“青龙帮已经有了。” “呃,白虎?” “也有了,朱雀玄武都有。”小祥子掰着手指头:“黑虎,黑熊,豹头,飞鹤,巨蛇…活物名儿都有了。” 渁竞天啊了声,问:“大刀呢?” 小祥子点头:“刀,枪,剑,十八般武器也齐了。” “斧头呢?”渁竞天想起上辈子看的电影。 “这个现在是没有,”小祥子终于点了点头,却又道:“三天前,才被武德堂灭了。” “...” 不吉利啊。 苟志忍不住问:“京里到底有多少帮派?” 小祥子也是茫然:“这我也说不准,本来就多,今天这个被打没了,明个儿那个又冒了出来,反正吧,京城所有地界都有帮会刮分完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嘶——,不愧是京城,藏龙卧虎啊。诶,对了,那些王爷大臣住的地方难道也有帮会?” 小祥子被问住了,有还是没有呢? “哼,皇帝不就是他们帮会头子吗。”渁竞天对打击皇帝在自己手下心中的威严可谓是不遗余力。 众人也早习惯这样言辞,便是在黑大头时期,再往前,再再往前…他们对皇帝也没像京里人这样敬畏,不然,怎么会做了水匪。 苟志甚至还玩笑了句:“皇帝的盘子咱可挑不了。” 渁竞天笑道:“那把椅子没啥好坐的。想想,抢成了,你就得一年四季没完没了被关在那大院子里,想出来就有人又跪又骂劳民伤财,不出来又被说不体恤民情。天天批不完的折子,看不完的嘴仗。” 众人都缩着脖子摇脑袋:“要不说,皇帝不是谁都能做的呢。” “做一行爱一行,咱做好水匪就行了。” “就是,寨主说了,要爱岗敬业。” 渁竞天点头,这就是咱的企业文化,咱是奔着国家级企业全球连锁公司去的。 “哎哎,咱到底叫啥名啊?” 这一扯就远了,赶紧歪回来。 百来汉子二百只眼睛望向渁竞天。 渁竞天有些发愣,起名无能啊。眼神落在手里长刀上,举起来虚劈一下。谦虚问向小祥子:“一刀,一刀堂,有没有?” 小祥子仰着脑袋想了许久,一拍手:“没有,这个没有。” 渁竞天如释重负。 众人相望着纷纷嚷道:“这个好,这个好,一刀断头,好气势。” 渁竞天得意。 众汉子偷偷擦汗,就这个了,寨主取名这个费劲啊,也不知俊妞儿当初取大名时多艰难。 自此,神秘黑道势力——一刀堂,强势崛起。 第八十九章 龙过江 赌坊也好建,他们手里大把金银,买都能买三个来。 但,寨主说了,要一鸣惊人。 钱串子就换了一身大红锦袍,还扣了顶大红帽子,手脖子上红石榴石的长手串缠了十几圈。 一亮相,众人险些花了眼。 “我去个钱串子,咱是去挑堂子,用得着穿得新郎官儿似的?”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钱串子咧着大嘴,上下牙刷子齐齐露着:“当年我祖爷爷就是这么一身行头,把淦州府所有赌坊挑了底朝天。唉,我祖爷爷发下话来,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挑了京城的,如今,老天成全,啊,不,是寨主成全,我根正苗红第五代钱串子进京了。” 说着,一撩衣袍一抬胳膊,做了个打马上山的架势。 汉子们捂着眼,我去,太扎眼。 “你祖爷爷挑了淦州府,怎么没被人砍呢?” “屁话!”钱串子瞪了眼:“我祖爷爷那可是机灵祖宗,谁能逮着他啊。高处人寂寞,我祖爷爷棋无对手,抱憾归山,就等着我给他发扬光大单挑天下呢。” 苟志拍了他的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就是赢不过他们,兄弟们撑着呢。不论输赢,咱都把堂子抢过来。” 这还是要靠打啊。 钱串子嗷的跳脚,气愤道:“你们就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咱开赌坊第一炮可不能哑了。” “你你——你们!”钱串子一头扎回屋里。 众人面面相觑,生气了?哎哟,伤自尊了,要不要去安慰? 谁知,钱串子又回来了,举着左手示意他们看。 只见他握着四指,只竖着大拇指,上头戴了硕大一只红翡翠扳指。 汉子们有些懵:“钱串子,这是桐州那单里翻来的?我告诉你,那事可不能漏出去的,给寨主招了祸,咱可不饶你。” “呸呸呸!”钱串子更气了,把手腕子上的红石榴石还有扳指凑到众人眼前细看,差点儿怼上人家眼睫毛。 “都看仔细了,这上头有我们老钱家标志。呸,那些什么玩意儿都能上爷爷手呢。告诉你们,当年我祖爷爷就是带着这两样宝贝挑的淦州府。这可是传家宝,高僧开过光的。” 噗嗤——,高僧?开光? 大和尚被作了孽哟。 众人来了兴致,凑着脑袋迎着阳光细看,果然,那石榴石和红翡翠上,刻了成串的铜钱,外圆内方,只只相连。 “哎哟我去,钱串子!咱都知道你们家‘钱串子’这个外号是代代相传的,还以为是说你们家男人小气呢,原来出处是在这里啊。” “当然,”钱串子翻了个白眼:“这称号可是继承了祖爷爷手艺最出色的的子孙才能叫的。你们叫我堂哥一声试试,看家里人不打他。” “啧啧,原来是大户啊。” “那当然,咱也是世家。” “行,世家,今个儿晚上就靠你了。” “当然的。” 钱串子仿佛此刻已经赢了堂子,抬头挺胸背着手,大红衣袍大红帽子反着光。 汉子们不由揉揉眼,我去,穿一身红也没啥,关键这家伙黑啊,黑的也反光啊,这一黑一红的,跟只黑脸大红公鸡似的。 扎眼,太特么扎眼。 且让他得意去,若是赢不来,兄弟们非得让他把这身衣裳吃了。 赌坊,可不是小帮派一般好对付。 其中,其消息灵通人手灵活便让渁竞天决定带五十人直接进去,那五十人得在外头守着不能让他们通风报信的。 根据小祥子消息,渁竞天选了一家并不大的堂子,那堂子后台只是一个黑帮,苍牙山完全吃得下来。 若他们不识趣,大不了连着挑了他们老窝。若是识趣,那就晚些再挑。要是再上道些,就收了当小弟。 渁竞天更看重的是,那堂子两边,并不是赌坊,而是做其他生意的,一家生意惨淡,一家生意平平,她已打算好,拿下堂子就把两家店盘下来,开家大的。 之所以不买赌坊,一是自来赌坊没赔钱的,人家轻易不会卖。二来嘛—— 钱串子一身公鸡装,大摇大摆越过看门的打手,进了赌坊,穿过几道帘子门,到了大堂。只见大堂里摆了十几张桌子,骰子花牌麻将,每张桌子跟前都围着十几号人。二楼是包间,传出阵阵欢呼或骂娘声。 钱串子深深吸了口气,通体舒坦,大红衣裳更亮了。 这就是他钱串子的天堂啊,必须拿下! “有人没?龙过江来了!” 龙过江,是行话,说有人来单挑这家赌坊所有赌师。 钱串子本来嗓门就不小,这一喊更是用上丹田之力,顿时震得楼上楼下为之一静。 外头正要迈步的渁竞天等人也听了清清楚楚。 水匪们纷纷撇嘴,说他是公鸡,这还打上鸣了。 “寨主,这东西是仗着有你撑腰呢。” 渁竞天这次没带长刀,却拿了把一黑一白两面的大扇子,叠着玩弄在手掌间。 “进去撑腰去。” 才要将两个守门打手拿下,谁知人家阴了脸扭头进了去,连门都不守了。 众人:“...” 钱串子一人把仇恨拉得满满的啊。 得,进去吧,省些力气过会儿用。 一楼一个赌师站了出来,看着像是头头模样,走到钱串子三步远,上下一打量,不禁皱眉。衣裳,上好料子,扳指,上好红翡,应是家里有钱的。可这面皮怎么这么糙呢,跟石磨上滚的似的,还有,这打扮,鸡公吗? 赌师竟拿不准这人什么来路了。 “哟,这位客人好大口气,龙过江?别是泥鳅没照过镜子,兄弟先跟你会会。玩好了,您继续玩,玩不好,别怪咱场子不客气。” 不管什么来路,那扳指,还有那串长手链,都是好东西,进来就甭出去了。 钱串子也扫视了他一番,眼皮子一耷拉,大嘴也随着耷拉:“你跟我?小兄弟,你还不够格,就你那只能玩水银骰子的几手,爷爷我还真看不到眼里。” 赌师手微微一抖,那里头正握着他惯用的骰子,平时碰都不给人碰一下的。 方才他主持的那一桌,输红了眼的几个人一愣,猛然叫道:“好啊,你出老千,怪不得这个月老子总是输。快把我们的钱吐出来!” “对!吐出来!” “十倍还!” 第九十章 一把定输赢 赌师冷了脸,回了句“不想玩儿就滚”,一招手,墙角出来几个打手,把人扔了出去。 “砸场子?也不看看这是哪位爷的地盘!” 赌师话刚出口,便有两个精光内敛的汉子向钱串子走去。 哟,这就要动她的人? 渁竞天描得上挑的眼角一挑,摸出两锭银子随手丢了过去,直奔俩汉子脑门。 两人反应不一,许是见渁竞天是个富贵公子,想当然的没有破坏力,一人侧头躲过,另一人却是直接用手接。 躲过的那人只觉一团风呼啸而过刮得面皮生疼,大吃一惊,好大力气。随之,耳边一声倒吸气嘶声。 原来是伸手去接男人,才一沾上便意识到不好,忙使了全力才堪堪接住,可毕竟没反应来,手心连着手腕一阵疼痛。 好大的力! 明明这小白脸只是随手扔的。 两人脚步停了下来,给那赌师使眼色,硬茬子。 这时,便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拱手。 “哎哟,几位客人,我是这里管事,这可是有什么不周之处?” 当然用不到渁竞天去周旋,钱串子扯着脖子喊:“老子来过江,你们接不接吧?” “这位兄弟,你与我们堂子还是人,有仇?” “没。” “有怨?” “没。” “那是…图财?” 钱串子晃晃带着扳指和手串的的左手:“爷像缺钱的人?” “那您是为了切磋?” 钱串子眼睛放了光:“可不是嘛。” 苟志恨不得踹他,这都要扑上去了,重重咳了一声。 办正事! 钱串子表情不变:“切磋切磋,还有点儿别的事儿要办。” “什么?” “听说你们有个规矩,龙过江要是成了,这堂子可就是我的了。” 管事冷了脸,好大的胆,原来是抢堂子来了,看你有没那个命。 “别废那个话了,手上见真章。” 管事还要待说,钱串子后头渁竞天大扇子一击手,便有两个水匪上前,自顾找了一楼大厅最好的那把椅子抬过来,还在上头抹了抹,放在渁竞天屁股后。 渁竞天往后一倒,屁股下头是块熊皮,挺暖和。椅子也宽大,够她俩胳膊一起搭在后边矮靠背上,左右还有锦垫,扶手上也搭了皮子。 估计是东家专坐。 管事眼睛一眯,这才看清为钱串子出手的贵公子身后站了几十号人呢,挤得门口满满当当,个个人高马大,一股凶悍之气。 管事心一沉,今晚来事儿了。 “应了他。” 一道沉稳声音从二楼上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中年男人立在栏杆处,身后是四名高级打手。 哟,正主来了。 渁竞天长腿一挑,翘了个优雅二郎腿,身子也往熊皮上歪了歪,扇子横在手指头上把玩,那惬意模样,仿佛在自己家里。 当寨主的年月,她早把自己练得与男人无二样。兼之,她本就比一般女子身量高,又特地增了几分鞋垫,便是在男子中也不算矮了。抹白了脸却画暗了眉眼,再有方巾遮着,就一优雅冷酷贵公子形象,不信谁能想到女人,想到渁竞天头上去。 中年男人看的皱眉,这人,是太自负还是有真本事? 转头低低吩咐身后人,接着便见那人偷偷从阴影里隐去。 渁竞天淡淡笑着,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去吧,去吧,出去再多的人也只会被门外五十兄弟打昏。 钱串子嚣张叫道:“别耽搁大家伙儿功夫,叫你们镇山大师傅来,咱一盘定输赢。” 乖乖哩戈隆,水匪们险些要晕,直接让人家最高手来,还一盘定输赢?钱串子,你等着,要是输了,给老子们把你那条大红裤衩子也给吞了。 渁竞天啧啧,瞧咱苍牙山兄弟就是不同凡响,赢就赢最厉害的,输也…敢输就给本寨主当鸡公打鸣吧。 钱串子脑后一阵阵凉意上涌,毫毛都竖了起来,心里委屈,咋就没人相信我? “来不来?不来就把地契房契交出来。” 赌坊的人都瞪圆了眼。 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观察了渁竞天半天的中年男人始终想不出京城哪冒出的这一号人物,听得钱串子这么一说,一挥手:“黄师傅,你来。” 一个头发稀疏发黄挽了个小纂儿的小老头慢吞吞沿着楼梯捋着木扶手下来。 渁竞天搭眼一瞧,这楼梯竟是做成龙吸水的模样,难道是风水局?等接手了,请个风水先生来重新布置布置,日进斗金才行。 家大业大的,缺钱呐。 早有人抬了一张红布桌子摆在大厅正中间。 暗红的桌布,像血河,更能引得得失失衡之人刺激发狂,不顾后果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渁竞天还是头次来这种赌坊,往四周看过去,果然周围装饰全是大红大紫浓重颜色,便是为了驱赶人体异味的熏香,也浓烈了些。 生怕客人不疯吗?满满都是套路。 希望待会儿他们不要疯才好。 钱串子和那老头分两头坐了。 老头哑着嗓子问:“你要玩什么?” 钱串子收了方才神色,变得郑重:“您要玩什么?晚辈奉陪。” 竟然用了敬语? 苍牙山的人便知道,钱串子遇到高人了,个个暗想,等会儿结果一个不对,就拿刀砍。 老头明显没把他瞧在眼里:“一把定输赢?” “当然。” 老头没说话,却是看向渁竞天,二楼中年男人也看向她。 渁竞天淡淡一笑:“就一把,小爷没那么多功夫。” “堵头呢?”中年男人问道。 “你要什么?” 中年男人皱眉冷笑,眉宇间阴戾一闪而过。 “我赢了,留下你的手脚。” 手脚?两只手两只脚都要的? 渁竞天眉峰一挑:“我赢了,这处场子便归我。” “好。” 苍牙山众人面色沉沉,敢要寨主手脚,等会儿让你鸟都没有。 钱串子也沉了脸。 老头诡异一笑,只听那么一句话就失了态,小崽子还敢来龙过江?今个儿爷爷就烧道红泥鳅给东家尝尝。 “小子,爷爷赢了你手上那家当可就交过来吧。” 钱串子冷笑,也不惦记他祖爷爷说要尊敬同行长辈的破规矩了,复又狂妄:“老头儿,小爷赢了不要你东西还要赏你一袭破席。” 老头收笑沉脸,大大眼袋低垂,老眼阴冷,显出几分阴郁可怖。 “来吧。” 第九十一章 玉石俱粉 钱串子由着那老头选,不知他怎么想的,道了声“比骰子”。 水匪们松了口气,骰子啊,钱串子可是恨不得时刻含在嘴里的,有谱有谱。 可见那老头要求用赌坊的骰子,不禁气闷,钱串子怎么不拿出你那几粒来?手熟把握大嘛。 感觉到人群不满,钱串子回头狠狠瞪了眼,老钱家那几粒骰子可是上好材料,温养了好几辈子,早有了灵性。眼前这老头有才无德,岂不是脏了他家骰子? 众人心道,得得得,你讲究,你别输啊,不然连你家祖传骰子你都得吃。 老头枯哑的声音问:“比大还是比小?” “随你。” 众人又气,好歹上些心。 老头点点头:“比小吧。你先来。” “你先来,我怕你看了我开没胆了。” 忽然一阵哄笑,却是赌坊的人在笑,中年男人也笑得势在必得。 渁竞天暗道,这老头定是有一手。不然,他一说比小,怎么赌坊人全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钱串子仍不在意,示意老头开始。 老头冷笑一声,才把一直掩在袖里的手拿了出来。 水匪们吃了一惊,随着那两只手动作,只见手指细长,骨节灵活,但皮肤却闪着诡异的微光,仿佛那不是人皮而是浇了一层铜水似的。 钱串子皱了眉,目光深深。 水匪们一吸气,兄弟们,等拔刀。 渁竞天来了兴致,仔细盯着老头俩手看。 只见他让人取了六粒新骰子来,隔着桌子扔给钱串子检查。钱串子随手又给拨了回去。 老头冷笑,小崽子这会儿还这么随意,待会儿可不要哭。 老头将骰子抄进盅里,哗啦哗啦摇起来。 渁竞天皱了皱眉,那盅好似是铁的。平日里钱串子玩的不是竹子的吗? 看向钱串子,只见他微微侧耳,一脸的凝重…与享受。不由黑线,这家伙被禁赌别禁废了吧。 老头越摇越快,越摇越快,快得在灯光下能看得见片片连影,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甚至都站在了椅子上,胳膊转来转去。 一汉子呆呆:“他不会换了吧。” 另一汉子也呆:“骰子有啥不一样的,再换都是六个面。” 再一汉子摸着胳膊:“要不咱赌一把,猜他开了是几点。” 渁竞天侧目,淡淡一瞥,开口汉子一个哆嗦。忘了寨主在呢,都是钱串子那东西撺掇的。 苟志弯下腰,凑到渁竞天耳边:“老大,咱赢定了,我见过钱串子能把六个骰子摇一竖,一个点总共。” 哦?他还有这本事? 渁竞天微微点头,却又觉得这老头不好对付。 对面老头一双手仿佛化成上百只,只听那铁盅在他周边飞来又摇去。 还没好?渁竞天淡淡无聊,也不再看场中,只拿那把大扇子在手指间绕来又绕去。 中年男人越看越诧异,如此出众人物,若是道上混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外地新来的?随即冷笑,外来的毛小子不知京城水深浅,龙王尾巴一摆,就能冲了你们那小水沟。今个儿这事,得杀鸡儆猴做给外人看看。 渁竞天:呵呵,敢说淦州水匪窝是小水沟,呵呵,皇帝都没你大气。 终于,嘭的一声,铁盅重重落在厚木桌上。 钱串子皱着眉,紧盯着。 老头怪笑两声,看向他比自己还要细长的手指头:“老夫要你留下两根手指头。” 水匪们怒都怒不起来,知道这老头是想废了钱串子的祖传绝技,但——你东家才要斩了咱老大手脚,你只要他俩手指头?你是说咱老大手脚还不比他俩手指头? 钱串子后脖子又是一凉,回头摆了个讨好的笑,冲着老头大声道:“瞧不起人是吧,要是我输了,手脚都给你。” 老头:“...” 中年男人:“...” “别废话了,开吧。”渁竞天等结果等得花都谢了。 老头斜睨往楼上看了眼,中年男人微微点头,看向渁竞天等人和看死人无异。 渁竞天叹息,这么有把握? 所有人紧盯着老头慢慢打开盅。 “嘶——” “哈——” 赌坊的人包括客人大惊继而哄堂大笑,指着他们又笑又骂。 “等着被剁手剁脚吧。” “外来的,滚回老家去吧。” “还回什么老家,城外乱坟岗子一丢。” “...” 水匪们脸都绿了,那盅下哪里还有骰子,只剩一堆粉末淡淡的粉。 那老头竟然生生把六个骰子磨碎了。 渁竞天恍然,怪不得用铁盅,竹子可磨不了。 “小子诶,留下右手二指吧。” 钱串子仍紧皱眉头直盯那堆粉末,听得老头刁难,抬起头冷冷道:“玉石俱粉,老头儿用得不错。这京里怕是没几个人能有这一手。” 渁竞天微微皱眉,看来消息有误,这家赌坊不显山不露水,竟能有这样高手坐镇,怕是要扮猪吃老虎。 普通帮派不可能留得住这样人才,别的不说,后台硬的赌坊听说了,势必要得不到也要毁了的。除非,这家赌坊后台更硬。 渁竞天不悦,难道自己要铩羽而归?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大声道:“这位公子,可瞧清楚了,这京里没人能赢过黄师傅的。乖乖自己留下手脚,爷让你喘着气出去。” 至于出去能喘几步,全看他心情了。 渁竞天叹息,看看,自己有后路吗? 苟志待要上前,渁竞天伸手一拦,淡淡问向钱串子:“你如何看?” 钱串子猛然抬头,眼睛晶亮:“呵,能见识到这等手段不虚此行,我要是退缩了,可是给老大丢脸。老头儿,也让你看看爷的手段。” 渁竞天打了个哈欠:“快点儿。” 仿佛笃定钱串子能赢似的。 老头哼了声,道了声“垂死挣扎”,也让人送了一副新骰子过来。 水匪们想,要不要让钱串子连鞋也吃了。 钱串子神色郑重,毫无犹豫,将老头过手的骰子捡起来,一粒一粒就扔进他才用过的铁盅里。 苟志好苦恼,不知道钱串子能不能也磨碎了。便是磨碎了,又该怎么定输赢? 哗啦,哗啦,哗啦啦——,响声连成一片,钱串子两手挥舞,也将铁盅摇出残影来。 不过已经见过一次,众人也不怎么稀罕了。 渁竞天再次提醒:“快点儿。” 不管输赢,这家堂子她都要定了,刀下才见真章。 “嘭——” 她的话才落地! 渁竞天郁闷,也太听话了吧。做做样子总还是要的。 第九十二章 还是要打 “嘭——” 钱串子一巴掌把铁盅按在桌面上,不动了。 水匪们一口凉气倒吸差点儿岔了气,你特么就算赢不了也弄个花哨架子来啊。 对面老头不屑一笑,慢慢站了起来:“年前人,眼睛别太空了,留下手指头老夫不要你的命。” 苟志不由手掌往身上贴了贴。 跟昨个儿不同,今个儿可没法拿着兵器明晃晃进门,因此兄弟们个个选了短兵,藏在衣裳里头。只等寨主一挥手,他们就要冲上去。 渁竞天纹丝不动,倒不是对钱串子有信心,她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翻盘本事,而是看出钱串子虽然面色凝重,但没有颓势,指不定这家伙还有后着。 看看呗,左右外头有人围着,耽误一会儿不会碍了她砍人。 从她迈进这里第一步起,这地界就是她渁竞天的无疑。 老头说完,见钱串子不动,不由皱眉。 中年男人也看出渁竞天气定神闲,更是皱眉。 钱串子微微一笑,好容易正经起来,那自信笑容竟有种别样风采。 渁竞天暗道,可惜了,他媳妇不在,不然晚上能多滚几圈。 “老头儿,怕小爷赢了你,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溜?呵呵,放心,老子不要你的手指头,老子要你的命!” 老头突的变了脸,阴鸷目光像要将钱串子弄死,又慢慢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高抬着下巴,垂着眼睛,想要欣赏钱串子怎么死一样。 那股阴冷气势… 渁竞天微微皱眉,这老头绝对亲手弄死过人,还不止一个。 钱串子喊了声:“兄弟们,看好了。” 水匪们顿时伸长脖子,俱往他手底下望去。 只见他忽的提起铁盅,桌面上—— 空空如也! 再摇摇铁盅—— 连粒沙都没有掉下来! 苟志大叫一声好,众人纷纷应和。 “老头,你再厉害还剩了一堆灰,我兄弟可是连灰都没有。谁赢谁输,有目共睹。” “让出赌坊来!” “房契!地契!” “拿出来!” 老头坐不住了,猛地站起盯着钱串子。 “你把骰子偷出去了。” 钱串子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平日里不正经模样,翻着白眼:“你见着了?” 老头脸色难看无比,他没见着! 按着行当规矩,只要没被识破,谁手段高自然谁赢。出老千?他坏了骰子也不是正经玩法,那钱串子偷了骰子也无可厚非。 可是—— 他早顺风顺水惯了,又得贵人看重,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他。 “小子,敢祖爷跟前弄斧,今个儿就把命留下吧!” 楼上中年男子早一个眼神,赌场穿着短衣的打手们悄悄将一众水匪围了起来。 渁竞天仍在把玩扇子,很是无聊模样。 “那人,你倒是说,这局谁赢了?” 低沉暗哑声音响起。 中年男人冷笑,鄙夷望着她。 “还是太年轻了,以为张罗个人才就能打出一片天地,年轻人,教你个乖,进了这地界,”中年男人指指自己脚下:“就得听爷爷我的。” 很好,她爷爷早没了,现在就送你上路。 打手迅速围上来,虎视眈眈。 渁竞天示意钱串子退到她身后,淡淡道:“玩了这么久,该办正事了。乖乖交出场子,你们活。不交,那就死吧。” “嗬,好大口气,你——” 话未毕,渁竞天一个翻身到了那大椅子后头,伸脚一个上踢,那百来斤的沉木大椅子翻滚着砸向二楼。 “哐当—哗啦——” 幸亏躲的及时,中年男人看着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栏杆全断,地板砸了大洞,心惊不已。 竟是硬茬子,中年男人心道,幸好自己警觉,一开始便让人去搬了救兵。 殊不知,他的救兵才出门就被人打晕了,头朝下倒栽在门口花盆里呢。 可不怪苍牙山的人心狠,这小子觉到有人要拦他,竟看也不看拿袖里小刀往来人喉咙上划。 可见这事儿没少做,便被人痛快的变了盆栽。 这处场子万万不能出问题,中年男人示意,步步紧跟他的一个鹰眼老头从二楼飞了下来,直落在渁竞天面前。 果然,这赌场有蹊跷。这种身手,怎么可能给一个普通赌坊老板当护卫,便是那些大臣也要奉为上宾的。 渁竞天嘴角一挑,扇子一点:“这老头归我,速战速决。” “是!” 哗啦一声,众汉子或从背后或从怀里或从腿旁,抽出片片短刀来,齐齐举起,冷光一片。 中年男人止不住的吸气。 “你们,你们竟是要强抢不成?” “非也,”渁竞天仍是淡漠:“你们的规矩咱也守了,龙已过江却还不让,呵呵,道义,咱已经尽了。既然不识趣,那就别怪刀子不长眼。” “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 渁竞天微微一笑,大扇子展开。 “一刀堂。” 只见大扇子黑的那面,白花花三个大字——一刀堂。白的那边,黑亮亮三个大字——也是一刀堂。 一刀堂?没听过。必是外地人来拓地盘了。 “奉劝一句,某的场子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挑的,你——” “休要废话,打吧。” 被打了脸的中年汉子终于说不下去,一挥手:“把他们全留下。” 这是要把他们全灭了的意思。 水匪们冷笑,口气不小,连你们皇帝都吃不下咱,你个小虱子能放多大的屁? 鹰眼老头向渁竞天扑来,一双手张成鹰爪模样,一只奔向眼睛,一只袭向心口。 “杀。” 渁竞天扇子一展,与鹰眼老头对上。其他人也纷纷找了自己对手。 钱串子大喊:“那老头是我的!” 众人识趣将与他赌的老头空给了他。 赌客们早吓得要逃走,溜到门边才发现,前门后门都被从外头锁死了,无奈只得成群结队缩在不碍事的墙角抱成一团。 有几个胆大的,对着桌子上唾手可得的成堆金银票子暗吞口水,见战火波及不到自己,贴着地面爬过去伸手捞。 有人看见羡慕不已,自己去拿,却是没那胆子。 那几个暗暗得意发了横财的也不想想,门都堵住了,他们能夹带什么出去? 渁竞天一个侧身,躲过鹰爪,其中一只猛然变相横着扫来,扣向她脖子。 “啪——” 仿若金属交击之声。 鹰眼老头微微吃惊,看向架住自己手的大扇子,这扇子扇骨竟是精钢所制。虽然自己的手毫发无损,但也不能软碰硬。随即往后一翻,迅速从怀里取了一副铁指套套在手上。 “桀桀,小子没想到踢到铁板吧,桀桀,等爷爷拿下你,让你好生快活。” 俩鹰眼往渁竞天头上身上来回扫。 渁竞天一愣继而愤怒,特么竟然是个弯的! 第九十三章 都不能留 这么老,还这么丑… 渁竞天只觉一阵恶心,今天非把这老头搅成肉馅儿不可,不然自己可不得好些天吃不下饭了? 也不知道把个大活人搅成肉馅,她怎么就能吃下饭。 深吸一口干净空气,渁竞天屏息冲了上去,扇子一展,两人再战成一团。钢扇与铁指套急速交击,铿锵金鸣不绝于耳。 响过几十声,渁竞天猛的往后跳,双腿微撑,身体下弯,一手支地,一手钢扇前指。脖子上的方巾掩住了口鼻。 鹰眼老头桀桀怪笑,只当她支撑不住,目光变得放浪:“小子,现在认输,爷爷能让你多快活几天。” 渁竞天就纳闷,他哪知眼看见自己有颓势的。 隔着方巾,渁竞天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蹬腿,钢扇展开向着鹰眼老头双眼攻去。 不出意外,又被鹰眼老头铁指套隔住了。 渁竞天似是忍受不了老头淫邪目光,钢扇接连不断往他眼睛攻去,金属撞击声,不断在鹰眼老头脸前爆开,听得人烦闷,鹰眼老头却似享受的紧。 早先,他便看上了这小子,身量不矮也不胖,面皮又嫩,那股子高傲冰冷的劲儿,让他忍不住的就想… 渁竞天觉察到他的目光越来越**不堪,除了恶心却也没动怒,只在心里默念:十,九,八,七… 六,五,四… 三,二,一。 倒! 鹰眼老头动作一顿,直挺挺后倒下去,就那样睁着眼,维持着攻击姿势,眼珠子都不能转了。 渁竞天淡淡哀伤,自己有说过光明正大比试的吗? 哗一声合上扇子,死老婆子东西就是好用,亏得自己被用过,还把剩下的都收集了起来,可不,这就用上了。 药粉就涂在扇骨上。这扇子扇骨是精钢打造,可扇面只是厚一些的宣纸罢了。渁竞天拿来装潇洒的,之前低估了对手,并没想着打开扇子。 这鹰眼老头是个高手,凭她能力倒也能拿下,可时间要久一些,这又不是切磋武艺,这老头又这么恶心,渁竞天当即决定展开扇面。 鹰眼老头还特别配合,非得戴上铁指套,纸面早被他划拉干净,渁竞天又一直往他脸上递,他不倒谁倒? 不过,死老婆子的药也太管用。 最厉害的都被拿下了,其他人还远吗? 渁竞天之前说只要卫家军不来,她的水寨就固若金汤可不是吹的。 除了鹰眼老头,别的都是打手,只是比一般人身体强壮些,心狠手辣些,会个一招半式而已。放在苍牙山面前,都不是道正菜。 因此,很快,所有人都被拿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抖,连那个中年男人也被苟志从二楼揪了下来。 呃,赌客们还在墙角,抱着脑袋偷眼瞧他们。 渁竞天给苟志使了个眼色。 “进来赌的,自觉把身上值钱的都留下,麻溜利儿的滚,日后敢多嘴一个字,一刀堂杀你全家。都起来,起来,赶紧滚。” 苟志上前驱赶着他们站起来,已经有几个自动自觉往外掏银子。掏完了,所有口袋外翻,抱着脑袋站到一旁。 苟志一乐,挺上道,这是被赌场搜习惯了? 余下的也跟着纷纷照做,先前几个趁乱摸钱的还想混过去。谁知苟志眼睛一扫,刀子往身上一划拉便是一条血道。 “当爷爷瞎呐!” 立马,几人乖乖掏钱,到底不敢拿命赌。 很快,赌坊里头清了场,除了苍牙山便是赌坊自己人了。 见鹰眼老头一动不动在地上躺着,中年男人悲愤。 “这处场子给你们,银子银票我们都不要了,放我们走。” “嗤,不觉你这话说太晚?之前我们好好说,你可没这么大方。成王败寇,端看咱们心情了。” 寨主规矩,要么合作,不合作碾死你。 所以,这群人完了。 渁竞天不语,等苟志说完,手一伸,一把短刀递了上来。走到鹰眼老头脑袋跟前,唰唰两声,两颗球状体被挖出来滚在一旁,血呼啦。 蹲着的人差点儿尿了,也不知是什么莫测手段,被挖了眼的鹰眼老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嘴角都没变化一分,更别提叫喊出声了。可众人就是在他带着俩血窟窿的死寂般的脸上中感受到他的痛彻心扉状若疯狂。 总算舒服了些,渁竞天嫌恶甩了甩刀,几滴鲜血恰巧甩在中年男人脸上,引得他一个哆嗦,竟闭紧了眼,生怕渁竞天朝着他去。 “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这是要赎身呢。 当我们傻吗?放条毒蛇回去,等着日后咬回来? 没人搭理他。 “把他剁成肉泥,喂野狗吃干净。” 众人一个哆嗦,苍牙山却是听着平常。 “你,你,你不能这样,这样对我。” 中年男人恨呐,主子放在的这人手太少啊,当初不过是为免有人注意怀疑,哪知给了别人可趁之机,被踢翻了盘子。 等等,是不是有人发现了,这才来踢场?是主子对头? “你,你背后主子是谁?”中年男人忽然来了胆气,睁开了眼:“大家都是听令行事的,闹得不可开交撕破面子,你跟你主子也交待不了,放我一条生路,风水轮流转,日后也给兄弟你一条活路。你——” “噗——” “你——”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看着插入胸前的短刀,鲜血汩汩流淌,带走他的生机他的性命。 东家的轰然倒地,剩下众人再承受不住,纷纷磕起头来。 只除了那个赌师黄老头闭眼坐在地板上。 渁竞天沉声道:“这些人都不能留了。” “老大——” “他们不是简单赌坊,背后定有一张大网。全杀了。说破天不过是抢地盘类的江湖仇杀,若是放出去禀了他们背后主子,怕是没个消停。” 说完,渁竞天又摇了摇头:“这仇,从咱们踏进来那一步就结下了。”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渁竞天没好气道:“看他说话只道主子主子,别的一概不说,还有那话里意思,可见他那主子是见不得光的。咱抢了盘子正大光明做生意,端看他敢不敢来了。耍阴的,咱是行家,来明的,呵呵,咱更怕过谁?” “就是,就怕他不来。” 众人纷纷附和,颇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第九十四章 又不是没睡过 突然,黄老头阴测测来了句:“我们主子可不是你们黑道上人能惹得起的。” 哎哟喂,我们好怕怕哟。 众人齐齐拍着小胸脯,做着鬼脸,惹得黄老头一阵气塞。 自从渁竞天带领他们轻松抵抗住朝廷兵马,又洗了白,还做了官,他们对皇帝也没以前那么怕了。这家赌坊背后之人总不会是皇帝吧。 渁竞天一挥手,全杀。 钱串子叹了声,交待:“我见不得同行死,兄弟们给他个痛快吧。” 这有啥为难的,一刀下去,黄老头难以置信看向破了大洞的胸口,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谁? “我,我,主子,是——” 渁竞天冷冷一笑,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黄老头惊悚瞪大眼,慢慢往后倒去,眼里光彩迅速消失,死不瞑目。 渁竞天静静看着他死去,凭那么一手赌技,他都能开山立派的,怎么非要牵扯进那些腌臜事里?富贵荣华迷了眼,忘了自己只有小命一条吧。 “速战速决,门外兄弟们拖不了多长时间。” 留下人打扫战场,听着身后被捂住了嘴的闷喊声,渁竞天漫步走了出去。 外头兄弟上前来报:“老大,方才出去的赌客名字住址咱都登记了下来。” 这是苟志叫门出来时交待的,这家赌坊不简单,赌客未必有问题,等看之后这些人会遇到什么奇怪事情再说。毕竟结了仇,不把仇家弄清楚,他们睡觉也不安稳。 渁竞天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道:“盯着看看,确定只是赌客就不用再盯了。我们就是要借着龙过江开场子,一刀堂的名声也得传出去。这仇,必须得结的明晃晃的。” 渁竞天讥讽一笑,只要那后头的人敢露头。 想起什么,又嘱咐道:“我若想的没差,这里头定有密室暗道什么的,打扫干净了好好搜搜,钱倒无所谓,可不能以后被人家摸进来杀个糊涂。” 一听密室暗道,水匪们眼睛嗖嗖放光,必须得有银子啊,还得一箱一箱堆起来的那种。 渁竞天好笑:“行了,进去打扫吧,我自己回去。” 搭眼瞧见一边那盆栽:“也太明目张胆了,过路的就没个问的?” 去报信那人头朝下栽在里头呢,身子弯成一团球似的。 “赶紧拔出来处理了。” “是。” 渁竞天便独身离开,这里是赌坊街最里头,因此行人并不多,隔壁是花街,热闹声隔着几排屋子也清晰可闻。渁竞天既不赌也不嫖,打算从前头那个弄堂口往反方向穿几条街,绕到夜市上给孩子们买些小玩意儿。 将要到弄堂口,忽然从里头跳出一个人来。 一身黑夜似的衣裳,带着黑面具,看不清模样。 “这位少侠,我瞧你功夫不差呀,来切个磋吧。” 渁竞天眼角直跳,一把薅住那绺站着的倔毛往下拔。 “哎哟哎哟,疼死了,疼死了。” 渁竞天松手,却又踢了一脚。 “跟踪我?” 卫同直起身子,揉着头皮,委屈道:“我精气神都在这几根头发上呢,你拔下来,看祖母不跟你急。” “别扯。”渁竞天又踢了一脚:“你跟踪我?” 卫同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奸笑道:“你我还不知道啊。昨个儿白天我去找你来着。” 渁竞天一瞬间茫然,昨天,今天,她都没见卫同啊。 “还没到你家门口呢,我瞧见你出大门,看你那眼神啊,你昨晚没干好事儿吧?” 以前,金汐儿一干坏事,尤其是对他不好的事儿,俩眼睛贼亮贼亮。当时他一看见那眼神,一个哆嗦,下意识还以为她又要折腾他呢。 渁竞天立住脚,眯起眼:“你这家伙该不会说,昨天你就跟踪我了?” 她竟然没觉察到的。 卫同摇摇头:“昨天没有,我一开始以为你冲我来的,回府准备接招去了。谁知你没来,我今天才跟着你的。” 渁竞天气,我要感激你吗? 卫同指着那家已经关门的赌坊问她:“你要干吗呢?” 渁竞天被他发现,就没想要瞒他,因为也瞒不住。 不在乎道:“家里没钱了,出来挣钱。” 卫同嘴角直抽,你没钱?一己之力平息淦州之灾,拿土吗? “别想糊弄我,你到底想干吗?” “这都不明白?”渁竞天甩开他的手,顺着赌坊街往前走去:“别拉拉扯扯的,两个大男人。” 卫同伸手还想挽留,看她一身男装又收了回去。确实,两个男人手拉手在街上走,他自己都受不了。 不过,卫同有些牙疼的想,她一身男装,怎么看着比自己还要好看? 不过,没自己高。 卫同追上去,肩膀碰了渁竞天肩膀一下,哟呵,加鞋垫了。 渁竞天一眼看出他小心思,不禁无语。 “再比我高,我也比你大。” 卫同呵呵:“我比你高,背着你,你也舒服啊。” 渁竞天茫然:“我又没受伤,要你背干吗?” “...你还没说,你到底要干吗呢?” “哦,手下没兵,心里发慌。很简单啊,在京城弄几个兵呗。” 兵?卫同吃惊,低了声音问:“你把你那窝儿水匪带来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 “别哄我,你家那二十个,我早记得牢牢的。今晚这些,得过百了吧?哪冒出来的?” “你管我。” 卫同看她不耐烦样子,不由气闷:“我不是管你,我帮你行不行?” 渁竞天站住脚,侧过身看着仍比她高一块的卫同。 夜色中,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卫同,眼睛尤其的亮,咧嘴一笑,两排白牙显眼异常。 “你帮我?你有多少手下?有我多么?” “卫家——” “那是你爹的,是卫家的,他们追随的是你吗?” 卫同哑口。 “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吗?你想干嘛就能干嘛吗?” 卫同不语,他身上更多的是责任。 “你能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几个就杀几个?” 卫同炸了毛:“你要杀谁呢?” 说出来,有什么问题他来搞定,不用她动刀动枪脏了手。 渁竞天摇摇头,淡淡道:“没说就是谁,只是习惯了,不砍脑袋睡不着。” “...”卫同想,这是病吗?得治。 “那你抱着我睡。” 啊?渁竞天不禁掏耳朵,她听见什么了?被调戏了?! “去你的。” 一脚踹过去,卫同忙跳开,坏笑:“你又不是没抱过睡过。” 渁竞天微微红了脸,幸好有夜色,左右一看,来往的人已经多了,不由担心没被人听见吧。再一想,左右扮了男人,谁也不认识她。 卫同哈哈笑着跑回来,才要再说话。 渁竞天眼角一闪,突然拉着他往街边退了退。 “噤声。” 第九十五章 夜遇韦二 卫同随着她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从一家赌坊里出来走了没几步,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在喋喋不休。 从两人身边走过。 渁竞天听见一耳朵:“...奶奶请爷回去…” 卫同却只看见那男的长的挺不错的,顿时牙根又酸又痒,什么眼光啊,这么老的男人也瞧得上。 冤枉的韦二:我才二十出头好不好? 渁竞天等韦二走出几步,便要跟上去。 卫同一拉她袖子,咬牙切齿:“那么老的男人一定娶媳妇了,孩子都生好几个了。你瞧上他什么了?” 什么跟什么啊? 渁竞天白他一眼,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清海伯二孙子,韦二。” “哟,熟人啊。”更酸了。 渁竞天没听出来,认真点头:“黄姐姐夫君。” 啊?黄姐姐?谁啊? 表示跟所有女孩除了眼前这位都不熟的卫同,想了好一会儿,恍然:“你家隔壁那个,黄什么的?祖母说,那女的不错,比那个老围着你转的金悦儿强。” 被戳了一刀的渁竞天好像捂胸,其实当年,老太君没少对她说,远着金悦儿点儿,可她被金悦儿各种哄,从没上过心。结果,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早晚啊。 “怎么?韦二有问题?” 眼见韦二要走远,渁竞天没时间跟他解释,加紧几步,缀在韦二身后不远,能勉强听清两人说话的距离。 卫同抖抖耳朵,也一起听着,顺道给她隔开行人。 虽然是男装,但他亲亲小娘子的衣裳角都不能给人碰的。 就听那随从絮絮叨叨,韦二面色不佳沉着脸听着。 “...奶奶铺子里才交过来的,二百两,爷,您都扔进去了?” 渁竞天握了握拳头,竟然是拿着黄尚善的钱败? “…您说您,今个儿上晌才回来,下晌就…” “...老夫人和夫人又把奶奶叫去骂了一顿…” “...二房开支又被缩减了…” 黄尚善过的竟是这种日子?夫君败家,婆家责骂,自己还得拿嫁妆养男人? 渁竞天气怒,想,她介不介意过寡妇的日子?改嫁更好。 “...咱们哥儿被大房的推了把,手掌擦破了,大奶奶来赔罪,说来说去,却是奶奶给了赔礼去…” 大奶奶?黄尚善的大嫂?果然不是好东西。 “...下个月,老夫人过寿,奶奶还得淘寿礼。” 韦二终于烦躁开了口:“你直接说不让我来耍不就行了?” 随从叹了声:“小的哪敢拦着爷?可都要过年了,奶奶平日在伯府不易,爷好歹…一年到头的,奶奶总是抬不起脸来。【零↑九△小↓說△網】” 韦二沉默走了会儿,按按眼角,冷冷道:“告诉奶奶,她要是嫌钱多,就使劲给外人送钱。” 一听就是置气的话。 随从苦笑:“奶奶还不是为了爷?” “我?我就是二孙子,装什么门面?这府早晚是大哥的,我们是要被分出去的。她做什么大方,送出去的东西谁给她原价还回来的?自己蠢,还嫌我赌。” 竟然说黄姐姐蠢,黄姐姐最是以夫为天的。 渁竞天开始认真考虑在哪儿下黑手比较好。 “大奶奶那边…爷,奶奶不也是怕伯爷和老爷看不到你吗。” “行了,”韦二烦躁道:“回去我来说,这次寿礼不能越过大房去,且大房从哪里出银子她就从哪里出。” 随从苦笑:“大房还不是走公中?要奶奶也这样做了,怕是接下来一年都没好脸看了。” 渁竞天听得更是忧心,明明有黄大学士撑腰,黄尚善过得究竟什么破烂日子。还是眼前这男人不争气。 “送送送,早晚把她那点儿嫁妆送没了。” 韦二这话听着不无埋怨。 渁竞天又捏拳头,连老婆嫁妆都护不住的软蛋,杀。 卫同一个打突,这杀意,说来就来啊,忙扯了她把,别冲动。 韦二横眉冷脸,嘟嘟囔囔,再听不见说的什么,见他动了怒,随从也不再说话,沉默着走在他身后。 渁竞天见再听不到什么,想转身走,却见韦二停了下来。 已经走到了夜市,韦二停下的那摊子,是卖蒸糕的。 那老板正搬开才蒸好的一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味儿传来。 熟悉的味道。 渁竞天看了眼摊子上挂着的布招牌——桂老头。 这是一家老摊子,老板家姓桂,只做桂花糕,这家也有意思,从来只在夜市上摆摊,白日里是没有的。 她知道黄尚善爱吃这家的桂花糕,说只有这家的桂花糕,花香淡雅,吃起来却是新面的甜香。黄尚善喜欢闻桂花的香气,却不爱吃。 这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以前都是黄家哥哥弟弟们买给她吃,渁竞天也跟着吃了不少,因此也知道这家奇怪的夜市摊子。 哟,韦二知道这事?看来对黄尚善还是上心的啊。 才这样想,就听韦二没好气吼了声:“你这摊子怎么还在?” 随从:“...” 渁竞天:“...” 这人就是欠揍。 老板是个憨厚的矮个儿,一脸福相带着喜气,也不生气也不怕,笑呵呵道:“咱这摊子要是撤了,心疼媳妇的小相公可进不了娘子的屋喽。” 这是善意的调笑了。 这老板真是胆大,他就不怕韦二掀了摊子?绝对做得出此事的卫同默默想到。 韦二脸色臭的可以,倒没恼怒,不说话了,却又站在摊子前不动弹。 老板和善笑了笑:“来两斤?” 韦二臭着脸:“没钱。” 随从一听,忙要掏自己荷包,被韦二一瞪,一个哆嗦放下了手。 卫同一边暗道,就是嘛,自己女人吃的东西哪能别的男人给钱的。这韦二还不错啊。 也不知道欠债怎么就不错了。 老板又笑了笑:“下次给就是了。”说着麻利切了两斤,用纸袋子包好,系上细麻绳,打了个结,递给韦二。 韦二嗯啊一声,跟被逼的似的,接了过来,粗声粗气道了声下次给,就快步走了。 渁竞天也不跟了,若有所思到了摊子前。 “老板,来一斤。” “好咧。”老板伸手一切就是一斤,不用过称的,包好了,也是和善笑着递给渁竞天,却没与韦二的那种熟稔。 “五十文。” 渁竞天怼了怼卫同,给钱呢。 卫同直接给了一锭十两的银。 老板为难:“哎哟,这可怎么找,不过是几十文的吃食。” 卫同大方挥手:“记在账上,以后她再来买,直接从账上扣。” 老板愣了愣,脸色不怎么好看。 第九十六章 比如卫家军 渁竞天那个气,老子现在是男装,不好男风。 卫同淡定加了句:“我正追求他妹妹呢。” 老板才恢复笑脸,收下银子,还多嘴一句:“我家桂花糕用来哄小娘子最有用不过了。” 等离了摊子,渁竞天哼了声:“可不是嘛,那韦二不就买了去哄黄姐姐给他银子赌嘛。” 卫同奇怪看她眼:“你看不出来?那个韦二对你黄姐姐明明是有情的。” “你又知道了?分明就是黄姐姐有银子。”说完狐疑看向他:“你跟韦二认识?怎么给他说好话的?看他那德性,分明是恨不得气死黄姐姐的。” 他当然知道,他当年就是这样犯二,明明喜欢,偏做出一副不在乎还嫌弃的模样。 卫同此时不禁羡慕韦二,黄尚善可是他正经媳妇,怎么生气怎么闹别扭俩人都是一辈子夫妻了。他却蠢得把媳妇作没了。 “反正我就知道了。不信,你去问你黄姐姐,她也定是喜欢韦二的。” 你也是喜欢我的,虽然你还没意识到。 “废话,黄姐姐是标准淑女,当然喜欢她夫君。” 卫同深深叹了口气,明智转移话题:“你还没跟我说你要做什么呢。” “哦,忘了。”渁竞天一拍脑袋:“这里不方便,回家说。” 一句回家说,仿佛两人是小两口似的,卫同心里甜透了气。幻想自己娶了渁竞天后,每天她都对自己说:早些回家,回家了,回来了,我和你一起回家,心里美个不停。傻笑着跟着渁竞天回了宅子。 两人一个男装,一个遮着脸,当然是偷偷从后头院墙跳进去的。 里头有人守着,见自家寨主回来还带了个男人的,脸都绿了。 渁竞天点点头:“是卫同。” 更绿了好不好? “寨主,他不安好心啊,大晚上的跟你回家,这妥妥的要钻被窝啊。” 卫同才要摘面具,立马停了手,怕自己已经狰狞的脸被人看到。 有这样当着人面就点破人家羞人小心思的吗? 这什么兵啊,什么话都敢不等命令就说的。 水匪们表示,咱是兵,咱更是亲人,苍牙山的霸王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摘的。 渁竞天莫名有些心累:“一个毛孩子罢了。我有事跟他商议,你们继续守着。”说完把蒸糕递给一个汉子:“给孩子们送去。” 水匪们瞪了眼卫同:听见没?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给咱老实着点。 卫同气闷,掰着手指头算,他是腊八生人,渁竞天是六月里生辰,他比她晚生了一年半。【零↑九△小↓說△網】过几天到腊八,他才满十七。可虚两岁,也是近二十的汉子了。怎么就毛孩子了? 终于,卫同意识到,在渁竞天眼里,他仍是弟弟,长不大的小男孩。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啊,不改变她这固有印象,怎么能让她正视自己,嫁给自己? 大管家得烧香拜佛了,这货终于开始动脑子了啊。 见他愣了神,渁竞天不由纳闷,伸手在他眼前划拉:“想什么呢,走了。” “啊?啊!”卫同回神对上她关切的脸,下意识要傻笑,忽然想到要表现的男人些,急忙收住了,脸上表情有些…扭曲。 渁竞天略微担忧:“不舒服?找个大夫来瞧瞧?” “没,”挤了几下脸,卫同挤了个自认为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吧。” 渁竞天狐疑:“你是不是牙疼?” 卫同一僵,默默收了笑。 渁竞天吁了口气:“还以为你出毛病了呢。” “...” 进了屋,桌上摆着大茶壶,里头茶是刚换过的。 渁竞天倒了两盏,一盏推给卫同,一盏自己端起来小口小口喝着,微烫的茶水流进喉咙肠胃,似乎血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在京城建了帮会。” “啊?”卫同愣住,不是赌坊吗? “赌坊只是条财路。皇帝不是让董其成去挖我大本营?呵,看谁本事了。” 卫同艰难咽下茶水:“你是决意与皇上斗到底了?” 渁竞天静静看着他,看得卫同有些发毛,才忽然一笑:“你不是三岁孩子了。朝廷招安,未必就是给我们活路。不是当初谈好的条件,此时,怕我的人都被打散了插进各地军营。然后大小战事必然是他们冲在最前头的,再然后呢?” 卫同不语。 “呵呵,招安的土匪当炮灰,史上并不是没有过的。凡是我知道的,没有哪一家土匪能活过三年的。” “所以,你提了那些条件。淦州水兵不出淦州,不享朝廷俸禄粮草,并只听你的指挥。” 渁竞天点头又摇头:“我一落难女子,他们为何会事事听我的?自然是我将他们当最亲的亲人。” 卫同看着她。 “他们也只是想好好过日子。当初我落了难,险些死了,是大哥…就是如今的二当家,保了我下来。我杀了黑大头,黑大头的人更要杀我。大哥和他的人便与我结了盟,终将那些人杀干净。他们不同的,黑大头那些人吃着别人血肉自己享福,而我们,只是想家人朋友们能吃饱能过好。” “我做了不少事,无非是杀贪官恶人,得来东西全救济了百姓,还有闹灾那次。可以说,我们是生死一起过来的。” 卫同沉默点头,所以,皇上派了董其成去,只会一场空。 渁竞天给他添了水:“之前,我听到风声,有人提议淦州学子科考要朝廷官员作保与水匪没关系,但有嫌疑,作保之人也要受牵连。” 这个卫同还不知道,一听皱了眉,这岂不是要逼死整个淦州了? “这人得有多蠢,如此下去,淦州人才势必被打压至凋零,随后必然更得不到朝廷的重视,整个淦州被变相放弃,这不是官逼民反吗?” “我不关心皇帝的领土,也不介意有人造他的反,但淦州百姓…何其无辜。” “我带着大家接受招安,但没妄想朝廷将我们当自己人看待。瞧吧,才几天工夫,我的人一文钱都没花着朝廷的呢,就想让他们去送死了。皇帝未免想的太美好。” “那你如今…” “苍牙山没有退路,除非站到无人可动摇的高处。”渁竞天笑了笑:“比如你卫家军。” 第九十七章 一刀两断凑一对 卫同有些懵:“你想去守边?” “淦州本来就是边,不过是临海地势又复杂不用守着罢了。” 说完,渁竞天不由出神,她没听说过海贸,南密与邻国有海上来往的,唯有东厦,但也只是从东厦到东南锦州罢了。其他国家,没听说过的。会不会哪天就听到海外来客的消息?那时,自诩天下第一的四国又将面临如何处境? 见她明显神游天外,卫同不禁佩服,这说的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认真些好吗? “咳!” 渁竞天悠悠回神,看到卫同啊了声,不好意思笑笑:“我忘了你在了。” “...”他回去就找大管家紧急培训去,坐在她跟前都能忘了的。 渁竞天回想话头,接着说:“守边呢,皇帝定不会允许的。况且,我们只会走黑路。” “所以,你就在京城立帮会?” “天子脚下,百业兴隆,不插一脚,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你的良心到底长啥样? 卫同叹了声:“你想建就建吧,建在哪儿了?叫什么,我让家里注意些,别暗地里遇上了,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那是我的!”什么一家人。 卫同默默道,你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 渁竞天才转了好脸,笑道:“我可不敢要卫家军。不过,你要是帮我把兄弟们也训出来,倒也不错。” “那没什么,我不能亲自来,可以找个暗卫帮你训。” “真的?” “真的。” “那我不客气了。” 卫同一翻眼:“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了?” 渁竞天笑:“昨晚抢了地盘,在城西,建了一刀堂,兄弟们今天没空,明天就挑个吉利日子开张。” 能有空吗?昨晚抢帮会地盘,今天挑赌坊堂子,他爹都没她忙的。不过,帮会要什么开张?还挑日子? 卫同喝了口茶,不打算问她究竟,只道:“等定了日子,告诉我一声,我也去见识见识。” “成。”渁竞天很大方:“只要你别露脸。” 见他要生气,又补充道:“我也要这副样子去的,你太引人注目,我这堂子不能让人与朝廷想在一起的。” 卫同才不说话了。 “哎,我知道你家一定有自己消息网对不对?” 卫同抬眼:“你想打听什么?问我就是。” “今晚这家赌坊,不太对。”渁竞天皱眉道,将赌坊的种种异常一一道来:“一刀堂还没成气候,我手里没好用的探子,你帮我打听打听赌坊老底,我怀疑跟那几位有关。” 小祥子如今的功力,是打听不到太上头的东西。 卫同也皱眉,想着渁竞天转述那东家的话,明显是把他们认错成对手的人,能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却又不能暴露还得维持友好表象,确实让人只能往那里头想。 “好,我回去就让人打听。叫…四海赌坊是吧?” “嗯。” “一有消息,我就送来。” “嗯。”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渁竞天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又赶自己走! 卫同腾的站起身,指着她嚷:“没过河就拆桥。” 渁竞天大笑:“我会凫水。” 卫同磨牙,他也是,不过是跟她学的。 也不知金汐儿是不是因为水上出生的,水性天赋异禀,虽然没人教(冼氏不会允许她学),但金汐儿在国公府水渠里随便扒拉两下竟然自己就会了,还自己学会了憋气。 “所以,渁水才没淹死你。”卫同话一出口,暗道坏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渁竞天却没恼,耸了耸肩:“可不嘛,我就是在渁水上出生的,渁神舍不得要我的命。” 金大人祖籍淦州,又喜爱淦州山水风景,冼氏怀着金汐儿时,正陪着夫君在淦州游山玩水。计划回老家生产,但金汐儿踹了她娘肚子一脚,提早了半个月出生,就在停在渁水上的大船里。 十五年后同一天,金汐儿掉落渁水,浮上来被黑大头动了色心劫走,后来,金汐儿被死亡,渁竞天横空出世。 现在想想,若是自己会凫水的消息走漏出去,当年就不是船被凿穿吧? 沈家,到底做了什么?只有沈家吗? 渁竞天又走了神,她能用吕芙蓉折磨金悦儿一辈子,沈家,却是还动不得,手里的牌还不够啊。 敲了敲脑袋,渁竞天回神愕然:“你怎么还没走?” 卫同气得倔毛一跳一跳的:“没良心,保护你一晚连顿饭也没有。” “呵,有脸说,童妈妈住哪屋你不知道?找她要吃的去。” “哼。” “哼。” 两人齐齐一扭脸,后脑勺对着后脑勺,卫同重重踏着脚走了。 “幼稚。”渁竞天起身往前走,心里还气,又骂了声:“小气。” 卫同回府,跳进屋子,反手门一关,屋里灯火骤然亮起。 卫老太君老眼晶亮:“这个点儿回来,可是那个了?” 多么饱含无限希冀的话语啊,待看到卫同一脸懵逼的熊样,顿时熄灭了所有热情。 被吓了一跳的卫同不满:“祖母,你怎么藏我屋里了?什么那个?” 卫老太君板结了老脸,开始想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难道这货竟还没看过小人儿书的? 大管家干什么吃的?! 不远处的大管家一个喷嚏,觉得自己好像要倒霉。 丝毫体会不到卫老太君绝望的卫同扒拉扒拉说个不停,最后舔舔有些干的嘴唇,贼亮着眼睛,虚心向卫老太君请教:“我可不能差了去。祖母,你说,我也去建个帮会吧,名儿我都想好了,两断帮。跟她一对。” 卫老太君眼角止不住的抽,恨不得一拐杖砸死这二货。 “一刀!两断!嫌你和她已经够好了是吧?!” 卫同一呆,愣愣解释:“我是说我们功夫厉害,砍人一刀下去就断两截了。就这样,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当刀,虚虚劈着。 卫老太君按额,觉得自己没几年能活了。 “又只说了这些,就没半句私情?” “说了,说了,这次说了。”卫同见鹿头拐要横起来,忙叫道:“我和她说,她可以抱着我睡。” 哈?卫老太君终于欣慰了一把,已经谈到这么亲密的地步了?不对,这俩人碰上了都不是正常人,自己得多问问。 待卫同把前因后果一说,卫老太君又觉得无力了,摆摆手,不管因为啥,总算有进步了。 卫同这次动了脑子,也长了眼色,见祖母神色,忙邀功般道:“祖母,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我这就去问开伯,请教他,来个特训,争取早日拿下表姐。” 卫老太君来了兴致:“哦?说说。” 第九十八章 女人难哄 “祖母,我算看出来了,表姐她现在还拿我当弟弟呢,她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呢。她又怎么会想到嫁给我?” 说着说着,卫同就委屈难过起来:“明明我都长这么高了…” 卫老太君神色明晦变幻,许久问他:“你总算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瞎呢。” “...”卫同默默转身,开门:“孙儿这就去找开伯特训。” 身后卫老太君叹了声,总算有进步。 “哎,差点儿忘了。”卫同又折回来。 卫老太君神色一紧,又忘说什么了?大半夜的,刺激老人家心脏有道德吗? 卫同正了神色:“那家赌坊…” 卫老太君肃容沉声道:“查,暗地里查,不能让人觉察到是我卫家在查。” “表姐的猜测…” “怕是错不了。”卫老太君心痛,开赌坊,只能是为了敛财,可为了钱就去开赌坊,岂是君子所为?不管是哪一个的主意,又或者是其手下,如此不分好坏黑白的手段…卫家不会插手,但定要防着。 除了赌坊,那些人还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用了什么丧良心的手段? 断其财路,不知道背后之人会如何报复丫头的一刀堂,她得暗地里给看着些。 卫家暗地里的力量也该动起来了,只希望届时京城百姓不会被殃及。 大管家本来便是等卫同回府再睡的,卫同找到他时,才倒了洗脚水扯着被子要睡。 等卫同坐在他被窝上,失落检讨一番,开伯情不自禁薅头发。 “所以说,我千万让你在人家面前展现出男子汉顶天立地为妻儿遮风挡雨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的深情负责好男人形象,世子爷从来没想过为什么的?!” “啊?”卫同茫然看他:“为什么?” 开伯大把大把薅头发,得亏他头发浓密,不然早秃了。 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一脚,不善道:“我要睡了,你自己去想!” “开伯,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我算瞧明白了,我教再多你不开窍也白搭。”开伯一根一根掰着卫同扒在他被窝上的手指头,愤怒又失望:“世子爷,咱打个比方。这好比吧,我教你练武,我教到少明十三拳了,你老人家才终于想明白你需要学会走路的。” “啊?什么意思啊开伯?” “意思就是,我教的太多,贪多不仅嚼不烂,还把你关窍给堵了。”开伯跳下床来,推着他往外走:“照你这悟性,过上十年你才明白我说的那些。我啊,白教了,你自己琢磨去吧。耽误人睡觉,缺德。出去,出去,出去!” 嘭—— 卫同后脑勺差点儿被门板碰上。转身哐哐哐砸门:“开伯,你不管我,你对得起我爹吗?要是我爹在——” 哐的一声,门被猛的拉开,狰狞着脸的开伯一脸鄙夷:“你爹?就他?哈哈,你去找他吧,我倒要看看他那个不开窍的能教出个什么货来!” 嘭—— 卫同捂着鼻子倒退,不服喊了声:“我爹怎么了?我可是我爹生的!” 回复他的是开伯大大的一声冷哼,卫同只得回了自己屋。 他不敢闹开伯,他爹都敬着开伯,喊一声叔的。 捂着脑袋辗转反侧,开伯什么意思啊?祖母什么意思?两人意思是一个意思吗?那是什么意思啊?如果不是一个意思,那又该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卫同把自己绕晕了,迷迷糊糊睡去。 苍牙山办事讲求高效率,第二天清晨,渁竞天就收到一刀堂送来的开业大吉日子——后天,利开市。 渁竞天一乐,跟韩谦纳妾日子连一起了。 韩夫人认定韩谦对吕芙蓉动了心,兼之金悦儿闹的事让侯府丢了大脸,因此,定了最近的日子把人接进来,正是明天。 渁竞天托着下巴想,要不要去凑热闹呢? 不去,那明天岂不是很无聊? 去吧去吧,要是能见着金悦儿看看她此刻什么样的脸色才好。 再见见沈烟霞便更好了。 想罢,渁竞天便要上街,总不能空手上门。 俩孩子在隔壁,倒不用去喊,便喊几个女人去,也有个参详。 杜仪娘细长眼刀一甩,凉凉道:“咱也只能去街上买几样子礼了,别的用处却是没了。身子不舒服,不去。” 桃子捂着心口:“寨主,我的心好痛,不去。” 杏子看了眼渁竞天,有些摇摆,最后仍是道了声:“不去。” 这几个还恨着她不带她们去砍人,几人都明理,但也深深感觉被抛弃了,或者走了步错棋,当初就该让别人跟着渁竞天来京,她们第二批偷偷来的。 现下悔的场子都青了,帮会啊,赌坊啊,她们连去都不能去的。 渁竞天讪讪:“不然,给你们单开家铺子?” 三人眼睛一亮,又暗了,无力摆手:“又没法打架,更不能杀人的。” 渁竞天默了默,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大不敬的话说太多,汉子们也便算了,女人们变成这样会不会…造孽了? “好吧,那成,”渁竞天双手合十:“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嫂子,你现在可是朝廷有诰命的夫人,桃子杏子也是有官职的。你们也知道,除了咱这院子里,我递给朝廷名册上的兄弟我可是一个也没喊到京里来。这不是要小心行事嘛。” 杜仪娘一翻白眼:“说的咱们多不懂事似的。” “就是。” “嗯。” 渁竞天拜了拜:“祖宗哟,我给你们想好吧,给你们想,别阴阳怪气了。” “谁阴阳怪气了?寨主你看差了吧?” “寨主这是嫌咱呢?” “寨主好狠心呐。” 三个女人齐上阵,渁竞天招架不住只得落荒而逃。 杜仪娘喊了声:“看你诚意了。” 渁竞天头也不回,也不知黎铁华平日里怎么哄媳妇的。桃子和杏子跟着杜仪娘学,还怎么嫁的出去? 才这样想,两个小伙子凑上来,伸头晃脑往屋里瞧。 “寨主,桃子不气了吧?” “寨主,杏子心情好些了?” 渁竞天:“...” 这俩是专注来拆台的? 恶声道:“气不气,好不好,不知道自己进去看的?活该这么大人了还娶不着媳妇。” 两人对视一眼,寨主心情很不好,退下吧。 童妈妈端着一盏甜水过来。 “身上来了?怎么这么暴躁?” “...如果不来,我才该暴躁吧?” 童妈妈一愣,不知想什么忽而笑起来。 “我也能接生。” 得,渁竞天一摔袖子,走了。 童妈妈后头笑得慈蔼,要是能亲手接生小小世子该多好。 第九十九章 好配合的于氏 渁竞天在街上慢慢逛,沿着古玩铺子一条街一家一家的看,琢磨着买个什么合适。 拐进一家大铺面,不由愣了愣,里头站着俩妇人,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一个穿宝蓝,一个着杏红,杏红的那个正是黄尚善。 瞧模样,一行人也是才进来。 掌柜的正在问好,接着便要请她们到楼上雅间。 “哎,那谁?” 谁啊? 渁竞天又喊了声,走了过去。 黄尚善抬头一看,一惊又一喜,福了一礼:“渁大人。” 旁边宝蓝衣裳的妇人,年岁应当不到三十,五官也不差,只是眉间有两道竖纹,眉头微微蹙起,嘴角有些往下拉,显得老气而苛刻。看着渁竞天眼神似打量似估算,眼底精光掠过。 是黄尚善的大嫂于氏,那个看着就精明的妇人,比当年见到她时仿佛老了不止四五岁。 爱算计别人的人,总不会青春常驻。 渁竞天再看眼黄尚善,虽眉有轻愁,但气色不错。心里撇嘴,韦二那二斤桂花糕用上了。 “那个谁,上次就是你把我认错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赔罪吧。” 这话当真不客气。 于氏蹙着眉头:“你是谁?” 黄尚善才要介绍,渁竞天先开了口:“那谁,这是你娘还是你婶娘?要么是婆婆?” 黄尚善惊呆,于氏差点仰倒,伸出手指头待骂。 黄尚善忙道:“大嫂,这位是渁竞天渁大人,从三品将军。” 人家是朝廷命官,你考虑考虑要不要骂。 于氏一惊,眼底有惊恐流露,渁竞天杀人不眨眼的名声显然她也是听过的。但随即,恐惧散去,变得傲慢起来。 再凶悍又如何?还不是被朝廷给打怕了招安了?皇上给个好脸封个小官,一个小小贼寇岂敢在天子脚下横行? 皇帝也好面子,京城里大多人知晓的是,渁竞天被打败,皇帝仁心,再加招安。 可怜的于氏不明真相,自觉方才的恐惧丢了颜面,怒气涨得更高。 如同她人一般裹着一层皮的瘦长手指尖酸指着渁竞天鼻子尖儿:“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水匪头子。告诉你,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敢冒出来恐吓本夫人,让衙门砍了你的头!” 渁竞天不由去抹鼻子尖儿,这娘们儿长长指甲削的尖尖,要被一把抓了,可不得脏死了。 眼角瞥见原本摆在柜台上的一件上好黄玉寿山雕,她的大名一报,后头那伙计着急忙慌拿缎子裹了往柜台后头藏。还有刚才还笑呵呵招财的掌柜,貌似腿肚子扭了扭,给几个伙计纷纷使眼色,把东西都看住了。 他们可不是京里被关在后宅的无知妇孺,做这行,有时候也需要去各地收货验货的,不巧,他去过淦州。 渁竞天不由叹气,好生提醒:“掌柜的,不用怕,你这里摆着的货色,我都不感兴趣。” 掌柜的更抖了,你是看上咱店藏着的好货了? 渁竞天再次叹气:“我来买东西的。拿钱买。” 掌柜一头汗:“不敢,不敢。” 渁竞天无语,这要她怎么说。 不用她说,于氏不顾黄尚善阻拦,尖着嗓子喊:“看到没,看到没,你就是一水匪,是强盗!贼人!小偷!看把掌柜的吓的,你还不知罪!” 掌柜的恨不得敲晕她,一边连连摇头:“渁寨主,这可不是我说的,小老儿可没这个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 渁竞天看着他才三四十如日中天的富态模样,想,真有脸自称小老儿。 于氏还在尖叫:“你离本夫人远点儿,水匪头子!” 这话倒没差,可渁竞天不开心了。 “这位婶子——” 于氏眼一翻,你才是婶子,你全家都是婶子。 渁竞天不晓得她为何这么激动失措,想着往前一步,纳闷道:“我怎么着你了?” 就这样的货色,黄尚善搞不定的? “啊啊啊——”于氏尖叫,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扔指着渁竞天的脸,另一手却拼命挡在脸前身上。 渁竞天看明白了,她要挡着的地方不是簪子钗环,就是手镯珠链,这是怕自己抢啊。 再看了眼,就那成色,自己稀罕去吧。 黄尚善也看明白了,脸色非常不好看,平日里大嫂也是端庄大气的,至少看着是,至于只是看到渁竞天就怕成这样吗? 她怕也就怕了,可今天她丢的脸,一定会在自己身上找补回来。 唉,黄尚善捏了捏袖口,银票怕是没带够。 “强盗!土匪!离本夫人远点儿!” “你们死人呢?还不上来拦住她!” 于氏对着下人喊,可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她听来的有关渁竞天的恐怖传闻,还是她们说的呢。此时,于氏的丫鬟婆子皆是两股战战,只想着跑了。 黄尚善的人犹豫,看向黄尚善,目光询问怎么办。可黄尚善已经不开心了,是对于氏的,因为那张脸,她下意识的亲近渁竞天。黄尚善不表态,她们自然不会动作。 渁竞天挑眉,上前一步:“我是强盗?是小偷?” “啊啊啊,你就是!”于氏往后退:“滚开,滚开!” 渁竞天冷笑,快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她滚的。 经常被叫“滚”的卫同:… 再上前一步:“我怎么着你了?” 于氏再退,却踩住了自己裙角,突兀坐倒在地,心里紧绷的那根线一断,一手乱挥,一手捂着脖子上的珍珠链子,闭眼尖叫:“你再过来,就让我家伯爷砍了你的头!” 好!渁竞天不禁搓了个响指。 这于氏真配合。 “你们都听见了?” 渁竞天问向周围众人。 众人懵。 渁竞天又问掌柜:“从我进来起,谁说了什么话,谁做了什么事,你都听见听清楚了?” 掌柜暗暗叫苦,后悔方才自己没晕过去。 渁竞天一个瞪眼。 “是是是,小的们都听见听清了。” 这位渁寨主绝对是在威胁他要砸店呢。 “行,把方才的事都写纸上,一个字不能少,一句话不能落。所有人签字,按手印。” “这——” “呵呵,京里古玩铺子挺多啊。”不少你一家。 “放心,我渁竞天从来不做连累他人的事。”不听我的,砍死你。 “你怕什么,又不是只有你听见了。” 掌柜的一想,对呀,这里可不止他自己,还有伙计呢,还有客人呢。 第一百章 等他砍我头 于家的人他就不想了,但还有几位客人也瞅着呢。 但他们会配合吗? “签字按手印就可以回家了,不配合,现在就去衙门大堂说清楚。” 去衙门,说真说假且不说,也一样要签字画押啊。 “本官过会儿就找御史说说今天的事,要呈到御前的,你们自己想着办吧。” 怎么办?几人对视一眼,一咬牙,随着掌柜的去了。 清海伯惹不起,但他不会杀人放火啊。 渁竞天呲牙笑了笑,见于氏还在闭着眼尖叫,无语的很,算计别人那么厉害,怎么站在她跟前好好说话都不能的?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怕她…恩,不能这么说,她又不是鬼,有手下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去叫门。 “啪——啪——” 众人惊呆,只见渁竞天一弯腰伸伸手而已,于氏两侧脸颊飞速肿了起来,嘴角有血水渗出。 “啊——”是离着于氏最近的丫鬟,叫的比于氏还刺耳。 渁竞天皱眉,一掌劈在其后颈,倒了下去,跟死了一样。 旁边人才待要叫,渁竞天一挥拳头,忙捂住了嘴。 “还叫不叫?”渁竞天问于氏。 “你这个强盗——” “啪啪——” 又是两巴掌,于氏瘦削的脸颊肿胀不堪,跟含了俩肉团子似的。 “还叫不叫?” 于氏不敢叫了,流下了屈辱的泪水,薄嘴唇嚅嚅喏喏,吐了一颗牙出来。 带血的。 渁竞天:“...本来没想见血的,可是你叫的我心烦。” 于氏:“...” 黄尚善不知该说什么好,说实话,看到于氏这模样,她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快感。 “站起来!” 于氏一抖,想要爬起来,腿却软了,拿眼示意丫鬟扶她起来。 那个没晕的丫鬟哆嗦着把她扶起来。 “掌柜的,借你雅间一用。” “您用,您用。” “写好没?按手印,别让我挨家挨户去找。” 几个人哆嗦了下,忙道不敢不敢。 渁竞天纳闷,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扯过于氏胳膊往后一拧,于氏一声惨叫。 几个人再次哆嗦。 “走,上去坐。”渁竞天看向黄尚善:“那谁,你去跟你家伯爷说,我等着他来砍我头。” 黄尚善迟疑:“要不要——” 渁竞天似笑非笑:“你不去,那跟她一起坐啊。” 于氏一听急了,顾不得外人面前装相,叫道:“二弟妹,别站着犯蠢,赶紧叫你大哥来救我啊。啊,啊,不,叫二弟带人来救我啊。” 黄尚善脸一黑,心疼你相公,用别人相公挡灾呢? 一甩手,蹬蹬蹬往外走,一边扬声道:“大嫂,我去问问大哥,看咱家谁能救你,大哥就带谁来。” 于氏还待要说,渁竞天手一拧,于氏剧痛,哎哟哎哟叫起来。 渁竞天心思一转,松了松手,问她:“你男人有没有什么宠妾爱妾外头人儿的?” 于氏一愣:“什么?” “我在想,谁都知道我渁竞天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要你的命不要太容易。他要是嫌了你老你丑你没意思,不来怎么办?我岂不是沾惹了人命成全他了?” 于氏一想,额头汗更多。 渁竞天默默想,还真说对了? 于氏又开始叫,这次叫的是扶她那丫鬟:“你赶紧去找伯爷,直接去找伯爷,亲自请伯爷过来。” 渁竞天的话丫鬟也听清了,一听于氏吩咐,忙往外跑。 渁竞天押着于氏上了二楼雅间,没一会儿,掌柜拿着几张纸上来,渁竞天搭眼一瞧,很真实没遗漏,下头都签了名盖着鲜红手印。 “渁寨主,咱可是实话实话。” “放心,我自己去监察院,绝不牵连你们。” 于氏这会儿没那么慌了,听这一言,脸一白,竟伸手要抢。 渁竞天随手一个手刀劈晕她,又用力在她胸下按了按,没按断骨头,但也伤了她,过年期间怕是于氏不能大喘气了。 掌柜看得胆寒,赶紧下了楼。 且说黄尚善知道韦大这会儿不在府里,但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便坐上马车慢悠悠在街上走,一面派了人回府打听。 黄尚善心里是气急的,原来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于氏是草包一个,只是站在渁竞天面前,听过几句谣言而已,就吓得如此失态,并大言不惭给伯府招祸端。 这只是其次,黄尚善更气的是于氏的态度。尽管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但面对着那张脸,黄尚善始终有一种婆家人连累她在小姐妹面前丢光了脸的羞愧感,更觉得对不住渁竞天,觉得是自己连累她挨骂。 这样一想,总是将夫君将婆家放在自己前头的黄尚善也没以前那般揪心了。 她于氏不是瞧不起渁竞天吗?她不是要自己夫君去得罪人吗?好,她倒要看看大房是如何的鹣鲽情深,看看韦大会如何反应。 等人问了回来,韦大在清风楼参加诗会,黄尚善不由撇嘴,就韦大那水平,都没她能写出意境的。 掉头去了清风楼,黄尚善要了间清静的雅间,派人去请韦大。三催四请,韦大才一脸不耐烦的过来。 “二弟妹,你一妇人如何能抛头露面,还不快快归家去。” 一脸别打扰我诗兴的不悦模样。 当我愿意来呢。喝了两盏茶,用了几块点心的黄尚善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没露出来。 “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 韦大一愣,觉得这话不怎么对味儿。 黄尚善掩下自己鄙夷,将于氏的事情言简意赅说了,拂了拂衣袖:“话传到了,我这个妇人便先告辞了。” 韦大听傻了,见她要走,心里一急:“哎,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怎么就走?” 黄尚善大怒,她惹出来的?于氏那张破嘴不是长在她自己脸上的? “大哥与我争执无用,那位渁大人说的清楚,若是赶去不及时,怕要祖父上金銮殿分说了。” 金銮殿?韦大一阵头皮发凉,黄尚善趁机走了出去。 才出门,于氏身边那个丫鬟气喘吁吁跑来,看见黄尚善一愣,又急忙去看屋里。 黄尚善没瞧她,径直下了楼。 原来这丫鬟跑到快,先跑回去,正巧清海伯在家,忙回了事情,清海伯好一顿骂,要去见渁竞天,但于氏的夫君不能不跟着。 毕竟他才是于氏的当家男人。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万两,不还价 丫鬟惦记着渁竞天说大爷会不会救大奶奶的话,又一路奔到清风楼,看见黄尚善,知道信传到了,她觉得大爷该急着去救大奶奶才是。 可是,大爷一脸沉思没挪动脚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丫鬟心里记了一笔,忙喊:“大爷,伯爷请您回府。” 韦大吓了一跳,他正在沉思,倒不是趁机放弃于氏,而是吓没了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听见丫鬟喊,眼睛一亮,对啊,有祖父在呢。 忙出来喊小厮回家。 丫鬟却觉得他是看见自己这个大奶奶的丫鬟了,才做出急切的样子,又默默记了笔。 这真是美好的误会。 黄尚善出了清风楼,喊车夫往娘家去。 丫鬟纳闷:“奶奶,这个时候——” 黄尚善没好气道:“跟我走就是。” 丫鬟忙住了嘴,虽然自家奶奶性子软,但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黄尚善回到家,也是巧,被黄大学士先碰见了,老爷子疼孙女,忙问怎么回事。 黄尚善又是气愤又是委屈,掉了泪。 老爷子慌了,忙挥退了下人,又是哄又是问的。 黄尚善再憋不住,哭了一场,才抽抽搭搭说了通。 孙女的事情,老爷子不是全不知道的,他刚成亲时也荒唐过,而且确定孙女婿是疼爱孙女的,便没多问。可哪知那个于氏这样欺负人。 “好了,莫哭,在家里住着,等祖父给你出气。” 老爷子喊来丫鬟扶着黄尚善回院子,自己略一沉吟,嘱咐了老妻派人将黄尚善二岁小儿韦参接来,要快。 黄尚善就把婆家破事抛到脑后,回一直给她留着的闺房里补觉去了。 不给留着还能怎么着,过去四五年了,黄家也没女娃降生。 清海伯见到韦大,狠狠瞪了眼。 韦大一缩脖子,左右看看:“祖父,要不叫上父亲?” 清海伯没好气道:“你父亲在办公,叫他做什么?若是我兜不住你的烂摊子,他就能了?” 韦大勾着头不说话了。 清海伯想骂一通,可于氏还在渁竞天手里,若是闹到御史那,再被政敌拿捏住… “还不赶紧走?孽子!” 祖孙俩火烧一般赶到古玩铺子,渁竞天等的不耐烦,差点儿喊人送酒席来。 期间于氏醒了一次,张眼就尖叫,被渁竞天又劈昏了,在她另一边胸下又按了按。还有力气叫,那就是伤势不够重。 “渁大人。” 清海伯一拱手,渁竞天不由同情他,一老头了,不能享清闲却还要给孙子找补,唉,他该去打他那个没把儿子教好的儿子。 “清海伯?见笑,满朝文武我还记不住几个。请坐。” 渁竞天笑眯眯,态度很是可亲。只是,看都没看韦大一眼。 韦大讪讪,只好立在清海伯身后。 渁竞天手指头点点桌子:“这里头的事儿,回去报信的人都说给伯爷听了?” 清海伯压着怒气,道:“一场误会,还望——” “误会?”渁竞天轻笑,这老头也没把自己瞧眼里啊。 “我倒也觉得是误会,不过有句老话说,祸从口出。伯爷,咱们不用争执,只看旁人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说完,渁竞天将那几页纸推了过去。 “这可是他们自己写的。” 清海伯狐疑,拿起来一看,越看越气,越看手越抖。最后,嘭的一声将纸砸在桌子上。 渁竞天淡淡笑道:“你若不信,叫掌柜的一问便知,还有别人,你都可以去问。” 清海伯老脸涨红,身后伸着脖子一起看了的韦大也是一脸涨红,又羞又气。 还以为是这个水匪头子冲撞了于氏,那他们便死咬不放这事自然能揭过去, 可是!看看于氏干的什么好事! 人家渁竞天从头到尾才说了几句话,每句话都是很简单的绝无歧义的问话,她自己瞎咧咧个不停。没见过这么蠢的把小辫子往人家手里塞的蠢货! 清海伯额头青筋跳跳,深吸一口气,道:“于氏是个无知妇人,也是以往听多了不实传言,才会对渁大人有此冒犯。还请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我定会狠狠责罚她。” 韦大嘿嘿了声,也想说话,被渁竞天一个眼刀一扫,浑身一冷,不敢动弹了。 什么玩意儿,也想跟我搭话。 渁竞天笑了笑:“她无不无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清海伯好生厉害,你孙媳妇一个不痛快,你清海伯就能砍我脑袋的。” 清海伯面色难看:“她——” “等等。”渁竞天拿起那几页纸,抖了抖:“我请问清海伯,皇上都没说过随便砍我脑袋的,你家孙媳妇是怎么只凭心意就要朝廷命官性命的?” 清海伯立时头大如斗冷汗直冒,他怕的就是这个啊。她果然拿这个要挟他! “若是我将这几页纸,往监察院一递…”渁竞天笑得灿烂:“清海伯,我渁竞天什么出身,大家伙儿都知道,你说我介不介意结仇呢?” “渁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她渁竞天会怕结仇? 韦大没本事,却不是傻的。这些话若是传到皇帝耳里,再有旁人煽风点火,那韦家岂不得抄家灭族? 这个该死的于氏! 怒气壮人胆,韦大一怒之下,竟不怕了渁竞天,走到歪在一边椅子上还昏着的于氏跟前,啪啪两个大耳光子扇了上去。 “贱妇!竟给家里惹祸!” 韦大满脸狰狞,渁竞天真怕他下一刻会把于氏掐死。 “渁大人,等回去我就休了这贱妇给你赔罪。” 渁竞天默,不用她说什么,她已经看到于氏眼皮子在动了。 清海伯大怒,这是还嫌不够丢人吗?妻子惹了祸,丈夫立马抛弃她,还有气节情谊可言吗? “没用的蠢东西,给我滚回来!” 韦大懵了:“祖父——” 清海伯一瞪眼,韦大灰溜溜站了回去。 于氏眼睛微微露了条缝儿,又闭上了。 渁竞天知道,她已经醒了。这次怎么不叫了,呵,听见她夫君的话,她怕是叫不出来了吧。 清海伯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道:“渁大人,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事不过是于氏一时失态。我清海伯虽与渁大人无甚来往,但当初朝廷商议招安时,我也是赞同的。” 这是来拉人情? “还望渁大人大人大量,不要为了一件…误会,坏了同僚情谊。毕竟,独木难支,说不住哪天就要用上别人了。” 渁竞天一笑,不理会他的话里话,说道:“于氏说我是强盗,还是不差的,清海伯也是明白人,我们这种人,只要有票子什么事都能了。” “好。”这已经是很好的解决办法,清海伯盯着渁竞天:“渁大人说个数。” 渁竞天点了点几页纸:“一万两,不还价。” 第一百零二章 六六六六 “什么?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韦大说完才觉得不对味儿,可不嘛,她本来就是强盗。 渁竞天也无语:“我正在抢啊。” 清海伯:“...” 韦大:“...” 与强盗是没得道理讲的,清海伯咬牙道:“一万太多了些,临近年关,家里花销大,还请渁大人高抬贵手。” “不是临近过年,才有进账吗?”渁竞天很纳闷:“以前我们都是在年根底下做活,过年人才肥啊。” “...渁大人,别看我是个伯爷,但累世下来…手里现银并没那么多。” 为了省钱,老脸都不要了? 渁竞天虚心问道:“我是没俸禄的,伯爷也没有?” 清海伯心一紧,渁竞天那伙人没俸禄,大家都知道皇帝什么心思。但说他也没俸禄,那岂不是说国库空了?哭穷不是这么个哭法,要皇帝知道了,不得砍了他? “家大人也多,渁大人不知道,伯府里头没分家,我的儿子就有七个,嫁出的女儿四个,大儿子又生了——” 渁竞天忙拦住他:“别数了,知道伯爷你龙马精神宝刀未老。” 清海伯老脸那么一红,被个女人这么说… “行,同朝为官,你孙子曾孙的又多,过年包红包都是大项,那你说,你能给多少?” 一千!清海伯心里喊道,但也不好意思喊出来,犹犹豫豫伸出一只手:“五千。” 渁竞天瞪大了眼睛:“伯爷是杀价高手啊,上来就拦腰斩。”又看到韦大一脸肉疼模样:“你说,你花多少钱买你婆娘?” 被点名的韦大一愣,看看于氏,目光又落到那几张纸上,若是… 渁竞天好心提醒他:“再写一份也不难的,这份你吃了也没用。” 关键是封口,几张纸有什么? 韦大不由脸红,避过脸不说话了。 于氏一直等不到他开口,心里那个凉。 清海伯咳了声:“那渁大人觉得?” 渁竞天再次点点手指头:“一口价,八千八,吉利。伯爷,我这可是诚心诚意,我可没跟你说九千九啊。” 清海伯暗暗叫苦,才便宜一千二,想想道:“六千六,也吉利。” 再便宜两千二。 渁竞天幽幽道:“这是你们家嫡长孙的原配正室啊。” 清海伯老脸一红:“六六六,三个六,预祝渁大人来年升官发财。” 长了六十两,于氏两边肋叉子疼得不行,差点儿气死。 渁竞天无语:“那就六六六六吧,大家一起升官发财。伯爷,我可是够给你面子了。别的我不说,你家大奶奶这话要是传到我手下耳朵里去,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那是一群真杀人如麻的水匪啊,一个头一昏,还不得把他家都杀干净啊。谁不知道,皇帝答应的那群水匪只听渁竞天一人的啊。死在他们手里的官成沓的算啊。 “是是是,那…稍后我们把银票奉上,于氏…” 渁竞天拿回纸:“半个时辰,不然监察院门口见。” 没给钱就想带人走,做梦。 清海伯无奈,只得带着韦大赶紧回家筹银子。 回到伯府,家里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热热闹闹聚在正院里商议这个买什么,那个添什么,还有人嚷着请京里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请哪些客。 都是花银子的祸害,清海伯想着白白送出去六千多两,大吼一声:“都滚,今年过个素年,什么也不买。” 一屋子孙媳妇被骂了出去,伯夫人嗔道:“你差事不顺心,何必拿孩子们出气。” 清海伯沉着脸:“给我支七千两银票来。” 柏夫人大吃一惊:“你要这么些钱做什么?” 三言两语说完,不待变脸的伯夫人哭嚎,清海伯不耐道:“你再耽误,咱家爵位必然要丢了,说不得人也被连累的要砍头。” 一个妇人比皇帝都专横视人命如草芥,皇帝会怎么对待伯府? 当今可算不上仁慈。 伯夫人瘪着嘴,让人喊了大夫人来:“你儿媳闯了祸,你屋里头填。” 不知原委的大夫人心里先疼了起来。 关系到爵位前程富贵,俩婆媳也不多扯皮,竟一同先到了于氏屋里,抄家。 果然搜出于氏私藏的二千银票来,两人大骂她吃里扒外。 韦大看得心疼不已,莫名道了句:“不若与二弟那里挪用些?” 韦家都知道黄尚善有钱,也习惯让黄尚善当大头。 可是,黄尚善还没回来。 伯夫人愣了愣,想起什么:“方才,黄家来人,说黄老夫人想孙女重孙了,让人接过去说话…” 清海伯眼皮子一抖,那纸上写的太清楚,从渁竞天进门一直到于氏被“请”到二楼,于氏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写得清清楚楚。 想起于氏吩咐人来救她,才说了韦大又改口韦二,清海伯一阵头疼,深觉于氏是个祸害。看来,晚些自己还要去黄家走一趟。 黄尚善那里是别想了,俩婆媳还不敢明目张胆去搜二房的屋。 最后,四千六百六十六,伯夫人给了一千五,剩下的全大夫人出了。 恨得大夫人一边脸皮直跳,险些要中风。 等换了于氏回来,大夫人想拿她出气,可于氏聪明,装昏装个没完,让大夫人满肚子火气没得出,只得把韦大狠狠骂了一顿。 清海伯亲手将几页纸烧成灰,碾碎了,马不停蹄奔到黄府。 黄大学士见了他,很客气说了两点。 一是,他孙女没教好。等他把孙女教成一等贤内助,能辅助夫君当大官,足以压下渁竞天的大官,再把孙女放回去。韦家若是等不得,送张和离书也使得。 二是,为什么于氏有难,不喊自己夫君来,却要韦二去?请清海伯就嫂嫂与小叔子的奇怪关系解释一二。 清海伯臊的老脸通红,无功而返。 派人去西山大营叫韦二回来,可小厮回来讲,韦二在训练请不得假。又生了一番闷气。 失了大笔银子,一个孙媳妇躺着养伤,一个孙媳妇回娘家不归,清海伯府的喜庆气氛一去不返,伯夫人因为自己的一千五百两也病了一场,可好,寿诞不办了,省钱。 第一百零三章 蒸了再搓 且说渁竞天收了银票,在卫家祖孙后头慢悠悠下了楼,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在铺子里走着看了起来。 这家店不小,各样东西很齐全,从玉雕到树根,金器到文玩。 许是见到她真人并不凶煞,掌柜慢慢靠过来,一脸恭敬:“渁大人想找什么样的物件?小人给您寻摸寻摸。” 渁竞天一笑,并不置言,又走了两步停下来,指着柜台上道:“买这个。” 掌柜一看,反而犹豫:“这个?要不您再看看,比这好的有的是。” “不用,这个正合适,装起来吧。” 掌柜见她是真想要,忙绕到里头亲自拿了上好木匣装起来,抱了出来。 “多少钱?” “不用不用,哪能要寨主您的钱呢?” 一紧张,便喊了寨主。 渁竞天了然:“你去过淦州?” 淦州人提起自己,从来都是喊一声“寨主”。 掌柜赔笑:“生意需要,去过几次。” 渁竞天纳闷:“那你怎么这么怕我?” 她在淦州百姓心目中明明形象很美好的说。 掌柜的干笑,渁竞天立即明白了,能在京开这么大铺子的人,家里也不是普通人,拿到淦州也是富甲一方了。自己杀的人皆是非富即贵的,这人,是怕自己惦记上他家业了。 “放心,你不是恶人便不用怕我。” “是是是,我不是。” 渁竞天要给钱,掌柜还是不敢要。 “怎么?”渁竞天似笑非笑:“掌柜家里不缺钱呐。” 掌柜一个哆嗦:“承蒙惠顾,您给个一百两,啊,不,八十两就成。” 八十两?渁竞天摸摸那上好檀木匣,真不贵,这匣子也能值个十几两了。 韦家给的银票有零有整,渁竞天点了给掌柜。 果然,钱在女人手里放不住,还没焐热呢,便花了出去。 渁竞天抱着匣子往外走,掌柜一直弯着腰送。 “欢迎再来。” 渁竞天笑:“一定。” 掌柜立即僵了脸,啊啊说不出话来。他就是嘴皮子一滑溜。 渁竞天哈哈大笑。 回了家,渁竞天拿着厚厚一沓银票,在三个女人面前甩啊甩,洋洋得意说起来。 杜仪娘红着眼:“早知道就跟着去了,才六千,寨主竟让人砍价了?” 桃子捂着心口:“我心更疼了。” 杏子眼睛亮亮:“寨主,明个儿再上街?” 那俩眼睛也亮了。 “明个儿没空,再说,有今天这个事为戒,怕是人人以后在我跟前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这好事啊,就这一次了。” 三个女人默了默,又甩脸不理她了。 渁竞天乐个没完,哗啦啦摇着银票:“给你们开个脂粉铺子啊。” 三人顿时露了笑脸,女人啊,永远敌不过化妆品的诱惑。 渁竞天被抢了银票,心里还暗想,若是把那个世界的化妆品折腾过来,定能暴富。但也只是想想,她没那个兴趣捣鼓那些。貌似劫财更暴利一些。 没一会儿,乌婆婆竟破天荒主动来找她。 “我要买些稀罕药材。” 一定是被那三个显摆了。渁竞天默,转身去卧室,拽了一张银票出来。 乌婆婆接过,搭眼一瞧,一万两,满意点头。 渁竞天心情郁郁,受着这位的气,还要养着她的人,恶劣道:“便是婆婆的男人也没我大方吧。” 乌婆婆优雅将银票一卷,放在她繁杂绣花的黑袖子里,理了理垂下的面纱,飘飘然走了。 没说话! 渁竞天心觉不好,抬起手腕,果然白皙肌肤有红色小点点开始冒出。 死老婆子又下毒! 还好,是以前用过的。 渁竞天忙喊几人来烧热水,她要泡热水澡。 几人也熟悉了这阵仗,杜仪娘看着她跳进热水里烫的嘶嘶吸气,心疼道:“你怎么又惹她了。” “死老婆子,眼馋你们得了银票,我才给她一万,她就给我下毒。早晚我要亲手揍她一顿。” 杜仪娘无力,这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有渁朝儿在一天,她就别想动乌婆婆一下,同理,乌婆婆也没法朝她下要命的毒。 等渁竞天爬出来,整个人跟红皮大虾似的,遮着一层被子散热。 杜仪娘仔细看她神色,欣慰道:“乌婆婆嘴硬心软,我看你气色好些了。” “我都被蒸熟了,能不好?”渁竞天伸出一条光裸胳膊:“闻闻,都有肉香了。” 杜仪娘笑着打下去:“至少,你身上疤都没了吧?” 渁竞天哼哼着不说话了,她还是爱美的。 童妈妈进了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琉璃小瓶。 “我给你推推。” 渁竞天瞧一眼,就知道那里头是精油,按摩用美容养颜。 “不用了,这会儿推,我非得掉层皮。” “就是要搓澡,厨里还有许多热水呢,都是给你用的。我给你搓个澡,再给你开个脸。” 渁竞天:“...” 杜仪娘:“...” “打扮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去办事。” 渁竞天眯了眼,童妈妈这是知道什么了? 童妈妈笑眯眯对着杜仪娘道:“等下就轮到你。” 杜仪娘张大了嘴,指着鼻子尖儿:“我?” “恩,还有桃子杏子,都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 “我今天高兴,你们都有份。” 啊,这还是赏赐不成? “我——” “别想跑,婆子我抓个人可不难。” 渁竞天深深埋在被窝里,童妈妈亢奋了啊,逃不了了。 求救得不到支援的杜仪娘逃了出去。 童妈妈一掀被子,渁竞天啊了声。 “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没得片刻,渁竞天的惨嚎声响彻屋内外。 杜仪娘打了个哆嗦,童妈妈是怎样的辣手啊。 桃子紧张的要掉眼泪:“嫂子,我我我,我们先躲躲。” 杏子木着脸:“京城这么大,咱能逃到哪里去?早晚得回来啊。” 等着被搓吧。 汉子们还以为渁竞天怎么了,抄起刀要往里冲,被杜仪娘拦住了。 一听在搓澡,个个尴尬得不行。 一个汉子纳闷:“寨主那次被砍了好几刀也没叫的这么惨。” 另一个点头:“生无可恋啊。” 杜仪娘一个眼刀扫过去,砍和搓,能一样吗?啊?能一样吗! 汉子们赶紧找墙角蹲着去了,却也动了心,约着结队去澡堂子里搓澡。 前有乌婆婆下毒,后有童妈妈搓澡,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渁竞天睡了个好觉,精神饱满。挑了一身暗琥珀色的男装,全部头发扎成髻,只插一根星月紫铜簪,脚踩青云鞋,精神抖擞,英气勃发,抱着匣子踩着午饭点儿去了燕平侯府。 “渁竞天来贺。” 第一百零四章 不够意思 今日的燕平侯府很热闹,喜气洋洋。 当然,这喜气自然是比不上娶妻的热闹。吕芙蓉只是个妾,侯府不过是收拾个院子,摆几盆喜庆的花,待到傍晚一顶粉轿抬进了事,都无需宴客的。 但因着是韩谦首次松口纳妾,韩夫人心里高兴,赏了全府下人吃席面。当家主母如此做派,那府里人人自然笑逐颜开。 渁竞天上门,因为是个女将军,下人不知该向男主子还是女主子回禀,干脆,两头都报了信。 外院自然比内院近,等到韩夫人晕乎乎来到外院,韩谦已经到了大门带着渁竞天往里走,韩夫人莫名心堵。 渁竞天把匣子塞给韩谦,笑道:“听说你今天娶小老婆,我来道贺。” 韩谦抱着匣子,脸上有些不自在。 韩夫人可不开心,纳个妾也被传的纷纷扬扬,都是当初金悦儿做的好事。这渁竞天该不是不怀好意吧? 渁竞天又道:“说来,我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当初我头次来,便认识了韩世子你。那,咱们算是熟人了吧?” 韩谦忙道:“当然是,渁大人自然是韩谦的朋友。” 韩夫人脸上不好看,一个水匪头子,算得什么朋友? “朋友还称不上,但上门走动不突兀吧。” “不突兀,不突兀。” 韩夫人看着韩谦傻样,一阵气闷,微笑开口:“渁大人不如随我去内院坐坐?” 渁竞天便去看韩谦。 韩谦立即道:“我陪你去。” 韩夫人捏了捏手。 “不必了,我怕自己会吓着后宅女眷。侯夫人,今个儿您忙,改日再麻烦你。” 还有改日?韩夫人恨不得渁竞天立马掉头再不登门。 渁竞天摸了摸脸,又道:“况且,我也不习惯让人奇怪的盯着看。” 韩谦吃惊,忙顾四周,果然,周围下人,凡是见过金汐儿的,此刻偷偷望向渁竞天的目光很不同。后宅老人也多,尤其女人嘴碎,若是当着渁竞天的面议论,未免太失礼。 “外院也有几处好风景,我带你去看。” 韩夫人一大早的好心情被灭了一半,冷淡道:“那渁大人随意,我便先回避了。” 韩夫人才浩浩荡荡走了,又听得一声。 “渁大人?呵呵,渁大人有空来府上小坐,不胜欢迎呐。” 是燕平侯。 他后头还有一个人,正吃惊望着渁竞天。 渁竞天也吃惊:“小金大人?” 正是金诚。 怎么哥哥也在? “韩世子纳妾自然要在家,燕平侯是公公也要在家,怎么小金大人也在?我还以为满朝文武就我一个闲,看来别人也不忙嘛。” 这话说的,三个男人不免尴尬。渁竞天为何这么闲?大家心里都明白,却不能说出口的。 金诚咳了声:“今个儿休沐。” 哦,放假啊。 渁竞天了然:“我天天休沐。” 金诚嘴角抽抽,这话没法说了。 便是老油条皇帝忠心粉燕平侯也没脸说“皇上体恤你”之类的话,便咳了声:“渁大人这边请。” 往里头去,自然燕平侯走在最前,金诚其中,韩谦最后,这是按年龄也是按官场资质。 渁竞天自然而然走到燕平侯旁边,肩并肩。 燕平侯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暗道,不懂礼数的草莽。 谁知,渁竞天皮笑肉不笑低声道:“侯爷,你不够意思啊。” 燕平侯微愣。因为渁竞天说是上门恭喜,他便以为她指的是韩谦纳妾没有知会她一声,心里还暗暗鄙夷,只是纳个妾,真是小地方来的。 谁知渁竞天却又道:“原来那董其成是空手去的。” 都过去了这些天,燕平侯早忘了这事,谁知她才提起,难不成渁竞天竟才知道?倒也不奇怪,她一个穷乡僻壤的水匪头子,虽说封了官,可皇帝与众文武有意隔离,她又没个姻亲故友通风报信,自己也不会钻营打听。难道,来兴师问罪的? 虽然不是他出的主意,但他管着朝廷钱粮,说这事与他没干系,鬼都不相信。 燕平侯耳根子有些烫,干笑一声,道:“今RB候要敬渁大人一杯。” 不想说说? 渁竞天理解似笑笑:“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空欢喜一场罢了。不过,上朝也没人跟我说一声的,别人也就罢了,侯爷咱可是旧相识。” 燕平侯一阵无语,怎就旧了? “皇上也是怕你多想,毕竟当初谈好的事情,朝廷不好插手淦州水兵营事务的。” 那偷摸派人去就光彩了? 渁竞天笑笑:“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京里开支大,好些高档酒楼我都不敢去,侯爷,今日可要你破费了。” 吃他一顿泄愤吗?燕平侯心道,随你吃。 他也是关注过渁竞天一行人行踪的,整日吃喝玩乐,去的的确都不是什么太好的地方。可见,没见识也没多少家底。 渁竞天此时心里淡淡忧伤,要是以前,将近腊月,兄弟们早磨好刀,等着“肥羊”好过年了。可惜,如今却是不能大摇大摆干老行当了。 当初说的明白,淦州水匪转水兵,整个境内再不能出现一桩抢劫案件的。 微微叹了声,也不知道黎铁华有什么安排。 此时的黎铁华带着人在渁水上摇着小船摇啊摇,情绪不怎么美好:“那狗娘养的董其成,今个儿能到吧?” 等了这些天,人也没来,搂不着媳妇儿的黎铁华很暴躁。 身边水匪先叹了声:“一定到,给路上兄弟招呼过了,奶奶的,他敢再耽误就凿他船。” 黎铁华阴着脸:“姥姥的,不是他拖累的,老子早带人去别地干大票了。” 淦州不能动了,不是还有汀州桐州吗?咱又不挑食,哪哪不是劫啊。事情做得漂亮些,朝廷能查出个毛! 不愧是随手勒索的渁竞天的二把手。 再请渁竞天吃顿好的,也得等厨下安排好啊,等着的功夫不能干坐着,燕平侯便带着渁竞天在外院观光,韩谦金诚陪同左右。 都是看过多少年的东西,燕平侯府没多少变化,渁竞天心里索然无味,却还不得不做出兴致勃勃羡慕嫉妒神情来。 “啧啧,侯爷,我那御赐宅子十个加起来也没你这外院大吧?那你家内院不得更大?” 想那小破宅子,亏得皇帝好意思拿来糊弄人,金诚阴阳怪气道:“侯爷这宅子,可是数代人传下来扩建再扩建的,别说你渁大人那院子,便是我金家的宅子也抵不过人家一个小花园。” 第一百零五章 真真假假 渁竞天噗嗤笑了声,问金诚:“那不知你家和侯府比起来如何?也是这般雄伟大气吗?我那院子住的都是粗人,不知道种花养草,天天打打杀杀的。小贩进来能直接摆摊的。” 金诚听了一笑,随即眼睛一亮:“不如,你跟我去我家亲眼看看。” “好啊,你和金大人不嫌我烦就行。我平时也没个走动的人家,串串门也好。” 金诚高兴的直搓手。 燕平侯深深看她一眼,她是想借那张脸巴上金家吗?若是与未来的吏部尚书交好…这可不是皇上乐意看到的。 “不是说,卫国公世子经常去贵府走动吗?”燕平侯状似不经意问。 渁竞天笑着看他眼:“侯爷,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渁竞天既已投了诚,又带着孩子来你们眼皮子底下住着,实在没必要弄那个讨人厌的二世祖时刻盯着咱。便是我要跑,不是还有四方城门看着的吗?我也生不出翅膀往天上飞啊。” 燕平侯眼角抽抽,他知道皇帝有意消磨了那群水匪去,也知道这里头好似有卫同的事。但听到卫同经常上门,即便渁竞天没好脸色,他却也觉得不对。此时,听渁竞天口气,是早就防备上了? 那卫同还跑个什么劲儿? 渁竞天又道:“毛都没长齐的毛小子,也想从本寨主手里拉人。呵呵,他卫家军是死多了补不上漏了?” 这话可说的太难听,燕平侯和金诚齐齐变脸。 卫同是想拉了淦州水匪上砛州当人肉盾吧? 燕平侯想的是,这想法其实不错,可惜看渁竞天已经要翻脸的模样,怕是难成。 金诚心里止不住的冒冷意,卫同那个小兔崽子敢做这样事,绝交,绝交! 渁竞天又冷冷道:“淦州水兵营不出淦州,这一点,侯爷也知道吧。” 燕平侯忙打哈哈:“卫世子不定只是切磋,切磋而已。” 渁竞天哼了声,不再说话。 一直插不上嘴的韩谦终于能说上句话:“渁大人,你看中什么花木,我让人给你送去。” 三人一愣,这话题怎么扯回去了? 韩谦不好意思笑笑:“女儿家都喜欢花花草草,听闻渁大人有个小女儿。” 渁竞天心下滋味难名,如果,没有当初的意外,她没有落水没有被劫,也没有觉醒上一世的记忆,或许,两人在京城真的能恩恩爱爱一辈子,假如,也没有沈烟霞金悦儿之流的话。 韩谦不是合格的政客,却真的谦谦如玉,温柔细致。假如没有那些不和谐因素,那她的朝儿是不是能在父母双亲的呵护疼爱下无忧无虑健健康康长大? 心头一疼,渁竞天迅速回神,毫不客气道:“那便不客气了。只是这天气,怕是不好移植吧,还是等开春暖和了再说。” 燕平侯眼皮子跳跳,这真是要常来常玩了? 金诚拿不准她什么意思,便道:“我家有的是,我给你送去。” 韩谦生怕被抢了般,忙道:“室外的不好移植,但可以先摆着室内的小盆栽,颜色鲜亮也养眼。” 渁竞天点头:“就依世子所言。” 韩谦立即欢欣鼓舞,滔滔不绝给渁竞天讲起花草来。 燕平侯后悔了,他就不该让渁竞天进来。 好不容易等到入席,韩谦终于能闭嘴了。 渁竞天忍住揉耳朵的冲动,以前也没觉得他是个话唠啊。 看看那四人席面,渁竞天不由咋舌,海参鱼翅,熊掌猴头,燕窝雀舌,山珍海味摆了几十个盘碟。海陆空齐活了。 这是给自己长见识呢。 渁竞天不由笑道:“托侯爷福了,多数我都未见过的。也幸好今日带了礼来,不然,我可不敢动口。” 说完,好奇问向金诚:“我送了一座送子观音,祝韩世子多子多福。不知小金大人送了何物,说出来参详参详,毕竟我从未给人送过礼,怕失了礼,不合适我立即去换。” 给个大男人送送子观音,寓意再好,也确实不合适。 金诚板着一张俊脸:“我是来和离的。” 啊? 见渁竞天目瞪口呆,才忙补充道:“是为我那苦命的妹子来和韩世子和离的。” 渁竞天心里狂笑,肯定是故意这天来坏韩谦好事的。 不过,这好事可是她一手促成的,可不能被大哥搅合了。 “我没听差吧?不是说,世子夫人,已经过世了?” 金诚阴沉沉眼神嗖嗖砍着她:“不耽误和离。” 韩谦急道:“大哥,此事我是死也不答应的。” 燕平侯也道:“不是说好,日后挑个最出息的孩子记在汐儿名下吗?” 渁竞天默默想,这是要给自己塞孩子了。 金诚无动于衷:“又不是我妹子生的,不稀罕。” 渁竞天一边凉凉道了句:“你妹要是现在能生,也是生个鬼孩子,见不得光。” “你!”金诚猛的站起,愤怒指着渁竞天。 渁竞天才反应来似的:“有口无心,对不住,对不住。小金大人,燕平侯也是为了你妹子好,为了让她能享后人供奉不是?” 燕平侯忙附和:“就是,就是,便是你们不愿,但我韩家是一片真心。” 心想,这渁竞天绝不会是金汐儿,哪有咒自己是鬼孩子的?金诚定也确定她不是了,不然从方才起,怎么就用那么不友好的眼神瞧她了?都是因为渁竞天提起金汐儿不敬啊。 殊不知,金诚愤怒,确实是为了金汐儿,却是因为渁竞天说的那句她的孩子见不得光,莫名想到渁朝儿。 那个跟小妹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女娃。 有些事,他心里有数。 见他仍生气,渁竞天忙倒满三盅酒,赔笑:“是我说错,我自罚三杯,给小金大人赔罪。” 说完,一盅接一盅,一扬脖子,喝了干净。 金诚微微叹了声,兴致缺缺,韩谦也似有痛苦。 金汐儿从不喝酒,说酒是臭的,这事,燕平侯也知道。 看这渁竞天竟是爱喝酒的。 难怪金诚突然意志消沉,定是睹人思人,长得一样的两个人,一个意气风发,另一个却早已香消玉散。 渁竞天放下酒盅,却又对金诚道:“不过今个儿这事却是你小金大人的不对了,不管令妹与韩世子如何,今天是人家韩世子纳妾的好日子,你偏挑今天来。这不成心的吗。” 金诚哼了声:“既然有了新人,也给旧人一条…” 生路却说不出来了,毕竟金汐儿已经“死”了。 韩谦苦笑:“大哥,我的心一直未变,汐儿永远是我的妻,最爱的妻子。” 才说了这话,就听厅外传来一阵女子凄厉哭喊声:“谦哥哥,谦哥哥,你见见悦儿啊,你说你会对悦儿一辈子好的…谦哥哥,谦哥哥…” 渁竞天默默看向韩谦,挑了挑眉。 莫名,韩谦红了脸。 第一百零六章 你怎么不去死 燕平侯微微皱眉,吩咐一边下人:“有贵客在此,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没见有外人吗?赶紧的把那疯婆子拖下去,别丢了侯府的脸。 下人忙出去,可外头叫喊声却似更加尖利了,夹杂几句死啊活的什么的。 渁竞天低着头装着什么也听不见,心里却乐开了花,是金悦儿那个贱人,今天果然没来错,她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出去的下人又跑回来,脸色有些难看:“侯爷,金姨娘吵着要见世子爷…” 燕平侯那个气:“让她先回去。”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可是,金姨娘非得见到世子爷…她用剪刀抵着喉咙呢…” 下人将要哭出来,可想而知他是逃不过一顿罚了,但毕竟是生了侯府小主子的姨娘,他不敢动硬啊。 韩谦顿时变了脸色,起身朝外走。 燕平侯略一顿,道了声:“惭愧,请先随意。”也跟着出去。 渁竞天心里大骂,渣男。倒不是吃醋,而是韩谦明明对别人有心,又何必说的只对金汐儿有情? 一抬眼,见金诚正瞪着她,一愣:“小金大人看我作甚?” 金诚问:“你不去看看?” “非礼勿视。”渁竞天一本正经答道,却又随即伸长脖子往外瞧。 金诚:“...” 金悦儿还真是厉害,只是片刻间已经闯到了花厅前,渁竞天看去,她此时正跪坐在韩谦身前,呜呜哭泣呢。 穿了一身月白衣裳,乌黑头发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巴掌大脸梨花带泪,看着好不可怜。 再看那衣裳上绣的是暗纹白梅,渁竞天眼色沉了沉。 以前金悦儿是从不穿月白的,至少跟金汐儿在一起时。因为她肤色没有金汐儿白,也没金汐儿气色红润,月白色不适合她。 呃,这样想来,金悦儿如今白了不少,侯府伙食不错嘛。 渁竞天肯定金悦儿又在模仿她,引得韩谦怜惜她。 那裙子上的梅花是从底部盘旋而上,由多变少,带着飘逸孤芳之感。梅花蕊上缀了米粒大珍珠。 韩谦偏爱着白,金汐儿自然向他喜好靠近。之前,便做过这么一条裙子,只为了两人站在一起更登对。 渁竞天叹气,登对是由心而发,也只有小少女们才如此在意形式吧。 呃,自己又想错了,这位少妇也很在意,虽然心思不纯。 渣男贱女,呸! 渁竞天忍不住做了个呸的势,忽听一声轻轻咳嗽声。 回过神,金诚正严肃看着他,眼神莫名,看看她,又看看左右。 这是提醒她别忘形,小心被侯府之人看了去。 渁竞天连忙收敛,小声道:“小金大人有几位美妾呀?” 金诚差点儿呛着,不管你是谁,但你一女的,觉得问一个男人这个问题合适吗? “我与发妻感情甚笃,从不纳妾。” 渁竞天点点头,低头饮了口酒,趁势遮掩住眼底冷光。 感情甚笃?她郭氏好大福气! “老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小金大人的夫人,我也是见过的,说实话,以容貌来断…贵夫人撞大运了呀。” 金诚皱眉,好笑又好气,这是说郭氏长的不好?还是夸自己长得太好? 郭氏算得上端庄秀丽,但扔在人群里也不怎么打眼也便是了。 “看来小金大人更看重品性。” 渁竞天如此说着,心里冷笑。 金诚理所当然点头道:“一个人的品性当然比容貌重要。” “非也。” “渁大人有何高见?” 渁竞天摸了把脸:“像咱这样出色的人,却是少有颜色能入眼。” 金诚脸皮抽抽,夸你自个儿就成了,别拉上我。我一大男人的。 “整日里对着些庸脂俗粉,还不如对镜看自己。” “...” “但哪天遇见能与咱平分秋色的,带回家也是一件雅事了。” “...所以,”金诚脸色有些黑:“渁寨主寨子里有几个与你平分秋色的?” 啊?渁竞天眨眨眼,我是告诉你,适当时候弄个美人怡情,不是让你查我后宫的。 啊呸,屁个后宫,本寨主清白的很。 “本寨主眼界甚高,至今未有心仪之人呢。” 也不知金诚想到什么,指着外头韩谦背影:“如韩世子一般的呢?” 渁竞天一愣,认真思索,韩谦这脸不是吹的,第一排不了,但前五绝对入围。当年自己是不是就被这脸迷住一往情深的? 金诚心里那个酸又那个悔,果然,小白脸都不是好东西。 忘了他自己也是晒不黑的。 “太瘦太单薄。”渁竞天还是如实道,道出了自己如今的审美观。 金诚愣了愣,一笑,颇有兴趣问:“那渁寨主喜欢什么样的?” 他给留意留意。 “恩,这个嘛…” 不知怎的,渁竞天脑子里竟慢慢勾勒出一副形象:要高要挺拔,瘦多肥少,肌肉漂亮,皮肤微微的小麦色,眉眼要亮,鼻子要挺,再来一缕倔毛… 一瞬间,渁竞天见了鬼似的,端起酒盅一口闷,呛着了咳嗽起来。 金诚忙道:“慢些喝,啊,不要喝了。” 渁竞天又倒了一杯喝下顺气,无比怨念瞪了金诚一眼。 都是他乱扯话题,害得自己鬼想,可不是想到鬼了吗? 金诚莫名,他怎么了? 还待再问,却被一声哭喊尖叫打断。 “谦哥哥,不要抢我的桐哥儿。让桐哥儿留在悦儿身边,求你了,悦儿求你了!” 渁竞天挑眉,金悦儿要被抢儿子了? 顾不得金诚眼神反对,起身颠颠来到门口,扒拉着门框往外看。 离着近了,便看得清楚,金悦儿哭得惊天动地感人肺腑,正抱着韩谦的腿。 渁竞天啧啧,用的哪家胭脂铺子里的好货,哭了这么久,那小脸上的淡妆也没花。 啧,防水的。 韩谦头疼道:“按侯府规矩,以你如今身份,是没有资格亲自抚养桐哥儿的。” “可是,可是先前的事分明与我无关。受了无妄之灾,为了谦哥哥,悦儿认了。可为什么要把桐哥儿抱到夫人跟前。桐哥儿一直都是悦儿在养的啊。” 见不得韩谦犹豫,燕平侯冷喝一声:“规矩在此,谁人敢破!金氏,你若是不愿,那便去庄子里住吧。” 燕平侯的话无异于当头一棒,若是韩谦,她还可以哭泣哀求,趁机争取,可燕平侯…燕平侯决定的事,连韩夫人也不敢反驳的。 真的要失去儿子了?那她岂不是再无翻身机会? 金悦儿浑身无力,茫然四顾,仿佛想要找谁帮自己。不经意,就看见韩谦身后,门边露着一张置身事外看好戏的脸。那张脸,是她的机会,也是她的恶梦! “金汐儿!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第一百零七章 报应要亲手给 渁竞天讶异,竟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尤其是韩谦的面,这样喊,金悦儿是疯了吗? 没错,金悦儿快疯了。 自从被戳穿那天,虽然她什么都不认,身边丫鬟主动承担所有事情,但她不认更让韩夫人反感。 空有野心没脑子,道行太浅爱卖弄,死不悔改不认错,没有担当没后台。 韩夫人收拾惨了她。降妻为妾,一步不得出院门,什么人也不许见,更不让她再见儿子。一日三餐改成两餐,不见荤腥,还不许下人跟她说话。 那个梅香,已经被当着金悦儿面活生生打死了。 别的下人再不敢为她做事,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话,大厨房先送素菜,再送冷菜,后来竟是馊菜,炭火热水也一日比一日少。 她更见不到韩谦,见不到韩谦她便没人求情,就没机会出来。她无法指望韩谦自己主动来找她,因为有沈烟霞在,还有已经结仇的吕芙蓉在,甚至韩夫人,这些人都不希望韩谦再见她,定会千方百计拦住他。 金悦儿找不到机会见韩谦,困守心园,像一只暴躁的野兽。 然后,今天,有人悄悄透了消息来:韩夫人决定将韩桐养在自己屋里。 这是再不许她们母子亲近的! 韩桐是金悦儿立足侯府的唯一依仗,只要她放手,她不知道哪天自己就会“病逝”。 金悦儿再不能苦等,一横心,拿剪刀横在脖子上,威逼下人迈出了院子,就这样一路找来外院找到韩谦。 桐哥儿绝不能放手! 可是任凭她如何苦求如何哭诉,韩谦只说是为了桐哥好,是侯府规矩,丝毫不退让。 最后燕平侯的一句话,仿佛让金悦儿看到了自己冰冷黑暗的余生。 绝望的金悦儿心理防线摇摇欲坠,就在这个时刻,她看到了那张脸,淡漠的脸,还有那双眼,嘲讽的眼。 再控制不住,将心里话喊了出来。 空气为之一滞。 渁竞天讪讪回头看站在自己旁边的金诚。 “她谁啊?不知道你妹妹已经过世了?” 金诚淡淡一瞥:“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渁竞天藏着眼底笑意,又好奇问:“金氏?也是你家的?” 金诚重重哼了声:“不过是跳梁小丑,我金家与那什么不知耻的人家往上数五百年也没关系。” 当初,是金悦儿的爹借着他逝去父亲与金大人曾有过交情,两家又同姓金巴上来的。其实两家却是无干系,金大人老家淦州,金老爷祖籍却是东南庆丰的。 渁竞天听得身心舒畅,燕平侯和韩谦却是面上不好看。 燕平侯想的是金悦儿娘家始终上不得台面,韩谦却是想起当初再婚时与金大人家的不愉快。 金悦儿喊完,周围一静,她发泄过后心神渐渐清明,见韩谦神色,心底就是一个哆嗦。 迅速捂脸低头痛喊:“汐儿,你为何不带了我去?当初说好一辈子的好姐妹,原要为你照顾好谦哥哥,可造化弄人,我竟生生成了罪人。你带我去死吧,带我走吧,地府再做好姐妹…” 韩谦神色便缓了缓。 渁竞天大怒,特么你这是阴魂不散啊。就这样踩着她上位的事儿,做了多少?她金汐儿头顶油油的绿啊! 当即嗤笑出声,却是对着韩谦道:“哟,这话有意思,原来你先头夫人去了,她的好姐妹嫁了你。眼前再去了,是不是还有这个的好姐妹再嫁给你?姐姐妹妹无穷兮,韩世子好艳福。” 说完,想到今晚进门的吕芙蓉可不就是金悦儿姐妹嘛。 真是报应。 渁竞天望了眼天,老天爷很忙,报应还是亲自给的爽快。 韩谦俊脸青了黑,黑了又白,却是说不得渁竞天。 燕平侯却怒道:“侯府家事,还请渁大人莫要插手。” 渁竞天无所谓耸了耸肩,道:“真是扫兴,这女人这么闹,晚上韩世子还有兴致滚床单吗?” 燕平侯:“...” 韩谦:“...” 金诚:“...” 渁竞天一边朝里走,还不忘一边说风凉话:“这样的人,还要自己教儿子?等将来谁敢跟她儿子交朋友?人家出个什么事的,他冲上去睡人家老婆吗?” 三人脸都绿了,想想那场景,韩桐对人家美貌小媳妇道:不要伤心,他去了,我这个好兄弟会替他照顾好你的。然后… 燕平侯立即大喊一声:“来人,立即把金氏拖走,再让她跑出来,你们都等着摘脑袋吧。” 下人齐齐打了颤,上去押了金悦儿就往内院拖。什么?拿剪刀割脖子?割吧割吧,割了咱更省心。 金悦儿恨死了渁竞天,这样一说,自己这辈子都要不回儿子了,才要喊,就被人拿什么东西堵了嘴。一股酸臭充斥口腔,金悦儿呕呕却吐不出,两眼一翻,竟被那异味熏翻了去。 韩谦眼见她被拖走,脸上明明灭灭,也不知想什么,最后漠然转身回到桌前坐下。 燕平侯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骂韩夫人管不好内院,但屋里有渁竞天和金诚在,这两人身份都特殊,他也不能赶人。只得收拾情绪也坐了回去。 渁竞天见他俩都没了胃口,笑道:“侯爷和世子不要太放在心上,女人哪有不闹的,冷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韩谦不说话,燕平侯怪声道:“渁大人说这话跟真男人似的。” “这跟男人女人没关系。”渁竞天不以为意:“说起来,我管着一山头的人,侯爷管的更多,咱们这上头可是一样的。我这里还好,兄弟们都出力。可方才那女人却只能指着韩世子过活。” 三个人皆看向她,不明所以。 渁竞天笑笑:“所以,她只是藤上花,开好开败,还不是当家男人说了算?再哭闹折腾,也是男人惯出来的。等男人不惯了,你看她能折腾个屁出来。” 三人都不说话。 韩谦想的最少,只是想到他的内宅,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像渁竞天说的那样,冷一冷,她们就不闹了吧? 金诚是心疼,觉得金汐儿果然不该嫁给韩谦。可又觉得便是嫁给韩谦,当初嫁妆丰厚,娘家也给撑腰,还不是出了意外?可见有时人力胜不过天。 燕平侯想的便多了,他理解的是,谁有钱谁说了算,谁攀附谁最没用。这渁竞天是不是在说朝廷没给她供给,所以,淦州水兵营不会听朝廷的?真是个刺儿头。他得跟皇上好好商量商量。 渁竞天忽然哈哈一笑,端起酒盅:“来,今个儿是个好日子,咱们说些开心的。侯爷,我听说过年皇上会赏百官,这次我有没有份儿?” 燕平侯:“...” 不如说些沉重的吧。 第一百零八章 其他人,不相干 给金悦儿补了刀,确定她再无上位可能,渁竞天心满意足出了侯府的门。 金诚跟在后头。 在渁竞天的努力劝说下,金诚不再纠缠和离之事了,今日。 金诚喊住渁竞天:“渁大人,何时能去鄙舍坐坐?” 渁竞天回头白他一眼:“那是你的舍吗?不是金大人的吗?你这就要当你老子的家了?” 说完,瞪他一眼,上马离去。 金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了句:“那也是我的家,怎么就不能做主?” 也打马回府。 燕平侯父子送走了人,韩谦抱着匣子回了自己屋,燕平侯便气势汹汹去找韩夫人算账,今日真是把他老脸丢尽了。 “那金悦儿怎么出的二门?别说你一个当家侯夫人管不住!” 韩夫人脸色比他还不好看,看着气闷又有些心虚。 燕平侯心下一个了然,拿手指头虚虚点着她:“你就由着你那好侄女闹吧。” 金悦儿这事,还真是沈烟霞弄出来的。 要说金汐儿是沈烟霞最恨的人,那金悦儿就是她最膈应的人。不是她横插一脚,如今她早是世子夫人了。 金悦儿被降成妾,又被禁足,她很高兴,却不满意。今日听说,外院有金诚和渁竞天齐登门,便起了心思。 原本韩夫人想抱韩桐到身边养,只是才起了心思,并未与人多说。但沈烟霞却是知道的。她便让人偷偷将这事说成十成十,透露给金悦儿听,并描述的她晚一步都再不会母子相认一般紧急。 她知道金悦儿绝不会沉住气,没了儿子,随时都能被收拾死。 果然,金悦儿要冲出去。 沈烟霞忙带了韩蕴去缠住韩夫人,暗示下人为金悦儿开路,并示意身边人截住有关金悦儿的消息。 因此,直到金悦儿被拖回后院,韩夫人才知道怎么回事。 问清原委的韩夫人险些要晕,真想狠狠一巴掌打过去,但她忍住了。 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小心思,竟然把侯府脸面狠狠给外人踩的,蠢不可及! 韩夫人没甩那巴掌,不是心疼侄女,而是终于有理由搪塞娘家哥嫂了。这么蠢的女儿,他们还妄想让她做主母? 韩夫人竟是了了一桩心事,见燕平侯发怒,没像以前一般为沈烟霞辩解,而是带着一股灰心的轻松又恭敬道:“我已罚了相关人等。侯爷,我看中了几个大家女,还要您看一下。” 燕平侯诧异望了她眼,终于放弃那蠢侄女了?这样一想,倒也没那么气了,恩了一声道:“把人选拿来,看能不能明年春里迎新人。”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有继妻的韩谦回了自己院子,小心将匣子放在桌上,又小心打开,揭开裹着的锦缎,果然见到里头是一座观音送子,五彩细瓷烧制,观音的手弯里,怀里,肩上,脚下,皆是眉清目秀小童子,煞是可爱。 虽然很精致,却不贵重,这也是当时那掌柜犹豫的原因。不够值钱,怎么满足水匪寨主哟。 韩谦失神望着几个小童,嘴角弯弯翘起,若是他和汐儿有个孩子… 当晚,吕芙蓉进了侯府,韩谦努力耕耘一夜,差点儿把娇花蹂躏蔫了。 儿子,儿子,他要给汐儿挑个最好的儿子。 韩蕴和韩桐,他却是不想的,汐儿因为他们生母定然不喜,还是生个汐儿喜欢的。至于被拖走的金悦儿和被禁足的沈烟霞,韩谦记着渁竞天的话,再没去安抚,冷落了起来,心里竟一阵轻松。 韩谦耕耘的有些太努力,吕芙蓉应付的竟吃力,没多久,侯府又抬进一顶粉轿,韩谦更努力了。 而金诚被渁竞天莫名瞪了回家,跟金大人一五一十说来,金大人弄不清她是几个意思。 叹了声:“侯府是不会答应和离的,以后这事你再提上一次便不要再说了。” 金诚闷闷。 金诚回了自己屋子,郭氏便迎上来问,也是问和离之事。 金诚随口道:“怕是不成了。以后不要再提。” “啊?”郭氏眼前晃过当初那近百抬的嫁妆,那可是金家一半家底啊。 “大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若是以前金诚还会与她细说,可今日被渁竞天临别前那一句抢白,金诚便蔫蔫的,只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郭氏心里存疑,小心又问一句:“可是燕平侯府里发生了什么?” 金诚便立即想起那场闹剧,脸上露出鄙夷不屑来,道了声:“妾是乱家之源,所以我金家才不倡导纳妾。那府里头…真是让人看戏都烦的慌。” 郭氏便想,这是遇到燕平侯府内务了,知道金诚厌烦妇人八卦,也不再问,又想到金家不纳妾,心里一喜,庆幸自己嫁进这样人家来。 笑道:“厨下一直温着乳鸽汤呢,我去给大爷端来。” 说完,便往外走。 金诚望着她仍算姣好的背影,突然一愣。 那时,渁竞天问自己有没有妾,接着又评郭氏不美,那个意思…她不喜郭氏? 但是,当年…两人不是好的跟亲姐妹一般吗? 金诚发了呆,直到郭氏端了汤回来,下意识问了句:“小妹院子可派人打扫了?” 郭氏心里一紧,面上不露声色,笑道:“日日派人看着呢。怎么,大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金诚摇摇头,叹了声:“两个妹妹,我都放在心尖上疼的,一个在宫里不得见,一个又…唉…” 郭氏只当他到年底,触景生情,端了汤碗给他,安慰道:“过些日子,母亲便能进宫探望娘娘了。” 金诚接过青瓷碗,汤水温度正好,澄黄透亮,先赞了声:“好汤,你费心了。”又道:“毕竟不能像以前一般了。” 郭氏温婉一笑:“不是还有咱们陪着父亲母亲吗?还有徽哥儿和斓姐儿呢。” 想起一双儿女,金诚带了几分愉悦:“是啊,还有孩子们呢。这个时候该上完课了,我可要考较考较。” 郭氏赔笑道:“哪有大爷这样的。你这个父亲上朝办差,可还有休沐呢。他们日日跟着先生学习,竟没得休,还要被考。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叫苦,他们可确实比大爷都勤奋。” 金诚哈哈大笑:“还说你不是偏袒,我只是问一声,就招你一顿埋怨的。好啦好啦,等我问过功课,便带他们出去玩。” “这才是呢。”郭氏看着他喝了汤,接过碗来,笑道:“我先给你们打点出门带的东西。” “去吧,去吧。”金诚已无刚进门时的黯然。 郭氏又笑了笑,才转身进了内室,嘴角一挑,她的夫君,只要记着他们的儿女便好。 其他人,不相干。 第一百零九章 无与伦比的乞丐 渁竞天端着瓜子给几个女人讲了一出精彩的后宅戏,听得三人吧唧嘴。 童妈妈不知高兴的啥,还主动去炒了一大盘焦糖花生。 杜仪娘不屑道:“就说大宅门里最脏了,那些女人还巴巴往里钻。” 桃子问:“寨主,那个小妾以后就翻不了身了?” 渁竞天想想,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是男人,谁知道她男人怎么想。” 桃子出了下神,忽而愤愤道:“男人也未必有用,她婆婆要她不好她能好得了?” 几人便知道她这是又想起旧事了,当初的桃子就是因为男人不顶事,被恶婆婆扣了一顶臭帽子沉了塘。 幸亏渁竞天那时看热闹,等人散了把她捞起来度了气才救活。 那男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可老娘一发威,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桃子至此便看不起所有男人,一心跟着渁竞天做“事业”。 “我看呐,那什么世子也是软蛋一个,哪怕心里再惦记那小妾,也违逆不了他娘。他娘要是让小妾死,那她定活不了。” 渁竞天摇摇头:“那些人上人可没乡下婆子朴实,要命?在她们看来那是便宜了,留着慢慢折磨她们才有成就感。” 桃子无言。 杏子问:“照寨主的说,老百姓的恶也显得可爱了?” 渁竞天叹了声:“人心黑红哪分贵贱?不过是手段。” 童妈妈一边神来一句:“卫国公府里从没这些腌臜事儿。” 众人:“...” 童妈妈想想又加了一句:“世子爷也不是软蛋。” 众人:“...” 渁竞天不好意思说,你们倒想有腌臜事儿呢,可有那个条件吗?卫老太君留在京城,卫国公常年在边,卫同两边的跑,除了人,国公府母猫都没几只,跟谁斗?谁斗呢? 话说回来,卫国公怎么老是不续弦?那位从未谋面的国公夫人该是何等绝色啊? 嗯,至少卫同长得不差了,哦,他长相多随了卫国公。 当年,也没见到国公夫人画像什么的。 应当是怕睹物思人吧。 黄道吉日,开业大吉。 渁竞天变身田景元,玄衣阴阳扇来到城西一刀堂驻地。 这是前两天,紧急找来的场子。原本是个什么帮派的地盘,水匪们嫌小,正好后边空了一片烂屋不值钱,就买了下来,是城西烂地,官府管的不严。也是因为旁边还有处洼地倒满垃圾,也一并买了。 既然打的帮派的旗号,也用不着装好人,哟哟呵呵把周围住户壮劳力赶了来,很快便清理干净。还给工钱,后来有大胆的主动带了人来做工。 水匪们顺便宣扬:以后这周围一片都是一刀堂的场子了,不好好打扫,家里甭想再做生意。 又给钱又威胁的,那几排烂屋便被拆了干净,砖瓦碎石木头灰土直接倒进垃圾场,倒把垃圾场顺便平了。 这样一来,一刀堂的堂址便大的能跑马了。只是围墙来不及建,以后再慢慢来。 水匪们还可惜,要是能挖条大河道该多好,连个凫水的地方都没有。 都是水边长大的孩子,进了京城便觉得皮干。 渁竞天进了堂子就见空荡荡空地上矗立一座院子,怎么看怎么小。不由后悔,该给乌婆婆少一些的,这里还要再建呢。 苟志和葛根是副堂主,见空荡荡的场子也觉得扎眼。 “已经找了工匠建院子了。” 渁竞天点头:“又不是做屋里生意,简单些倒也无妨。不过院墙要高些厚些,里头全用青石垒,墙里外都种一趟铁钩子。” “省得,这可是咱第一分会,必然要弄得结结实实谁也进不来。” “嗯,时辰到了没?” “还有一刻,老大你先走走看看?” 在外头,是不能叫寨主的,也不能说苍牙山。 渁竞天点点头,便示意他们先忙,自己踱着四方步走了起来。 卫同那小子不是说来吗?怎么还不见他人影? 渁竞天漫不经心踱着步,暗暗观察周围地形。 京城东西南北四城,西最贫,南最闹。大帮派其实都在南城,南城才是最能来钱的地方。但渁竞天无意做大,只求够硬,才选了西城立足。这里够脏乱差贫,官府渗透最薄。 尽管是最穷的地方,但这里可是京城,因此西城也比得一般小地方人多且热闹,各种营生都有,不过是有钱人少些罢了。 一刀堂正面冲了几条街,最高建筑不过二层,但离得也有些远,多是各种杂货布匹粮食类的铺子,还有些小摊摆着,倒是生活便利。 左右两边都是民房,看着有些年岁,陈旧却仍坚挺在风雨中。后边,也是民房,但听说走上几十步就是菜市场。 这里生活倒是便宜,呃,收保费也方便。 帮派嘛,不收保护费还叫什么帮派? 卫同那小子到底在哪儿呢? 渁竞天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看向对面屋角里窝着的一个乞丐。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只能分清男女的那乞丐,竟是卫同?! 不是他抬眼看她,眼神精湛锐利,她还真觉察不出来。 我去,渁竞天感觉她忍笑忍得脸都变形了,这二世祖竟能放下身段扮乞丐? 这世道真真是变了。 卫同看出她眼底揶揄,心里也是火的不行。装出看见有钱人要打赏的样子,跑过来。 渁竞天嘴角抽抽,我去,还貌似瘸了一条腿!怎么弄的? 卫同跑到她跟前,曲着一条腿,弯腰驼背,漆黑的一只手卑微伸着:“爷,给几个钱吧。” 唰的一声,阴阳钢扇打开,渁竞天嫌恶遮挡了口鼻。 什么味儿啊? 卫同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我吃了一头大蒜,又一碗臭豆腐。” 扇子后头传来一声:“滚开。” “...” 卫同怒了:“你要我怎么办?我原想着顶多带个面具找个酒楼茶楼什么的,我找个楼上雅间,从窗户缝里看就行了。可是——” 渁竞天立即乐了,这位大少爷没想到这里穷的连二层楼都稀罕罢,带二楼的地方离着又不近,看不清什么。 “好好好,委屈你了,但你也用不着扮乞丐吧?” 随便路人甲乙丙也不差啊。 一听,卫同又骄傲起来。 “开伯说,我太出色,跟太阳似的走哪儿照哪儿呢,易容也不顶用,天生的贵公子一枚。只有装乞丐,才能勉强遮下我无与伦比的光辉。” “...” 再次上下打量番,渁竞天也觉得这样挺好,有这鸡窝头,脸都被油呼啦的头发遮得严实,那捋倔毛也分不清了。 是挺好。 渁竞天没找着倔毛,忽然想起昨天在燕平侯府金诚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莫名就想到倔毛,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第一百一十章 扬恶名 看向卫同也不友善起来:“你来观礼,就空手来?” 卫同一愣,抓抓头发:“我都这样了,能带什么礼?” “那你来干什么?滚吧。” 卫同绝倒:“明天就给你补上!” 渁竞天摸出一块银子扔给卫同,大声道:“图个吉利,赏你。那边蹲着去。” 卫同咬牙切齿的千恩万谢:“凭什么让我又回去?” 渁竞天指着的正是方才他蹲过的墙角。 “废话,我这是黑帮开业,哪个乞丐敢大胆凑上来的?一看就有问题。去去去。” 卫同只得又蹲回去。 而特地歇业一天的小祥子也来了,扮成帮众模样,脸上普通到人记不住。 往卫同瞄了眼,偷偷问渁竞天:“那不是乞丐吧?是寨主认识的人?” “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小祥子耸耸鼻子:“这人身上味儿不对啊。” 渁竞天心道,都吃了一整头大蒜还有一碗臭豆腐,还不对? “这世上哪有人愿意当乞丐的,凡是乞丐身上都有一股心酸味儿,那人,不一样,看着弯腰藏脸的,我却能看出他是个自在人,还是个富贵的。” “哦?” “你看他脖子,是硬的,紧绷的,不是普通人。” 可不,再模仿乞丐呢,卫同毕竟是疆场厮杀保家卫国的,军人的脖子可不是不能弯吗?十几年的习惯深入骨髓,想不到改的。 渁竞天心想,下次得提醒他。 “他是卫国公世子,卫同。” 小祥子吃了一惊,定定瞧着渁竞天。 渁竞天点点头:“能信的。” “盟友?”小祥子不由担忧:“寨主,当官的最信不得。” 他怕渁竞天被骗。 渁竞天笑了笑,低声解释:“我跟他有事情合作,他派人帮咱练兵。” 小祥子没立即说话,想了会儿,才道:“我会帮寨主盯着他。” “不用。卫国公府的人都不用盯,除非我亲自交待。” “寨主——”小祥子急了。 渁竞天抬手:“叫老大。不是我放心,而是你功夫不到,不止你,咱家里没几个人能跟着他不被发现的。那些老兵可不是京里公子哥儿,个个是追踪敌踪的高手。” 小祥子不由气馁,眼睛一转,忽然问道:“那能不能叫他们也教教咱?” 渁竞天一愣,还没想好要不要把小祥子这股人告诉卫同呢。 “我再想想。” 谁知小祥子又道:“还是算了吧。他都知道一刀堂了,您不能不留张暗牌。老大,京里人奸猾,哪有咱淦州人朴实?不能太信了他们。” 渁竞天往旁边一望,朴实的水匪们来来往往。 “好,我知道。” “吉时到了。” 小院前的空地,水匪们已经各个就位,一百汉子仍只出面五十个。另五十个留在院里没出来。 渁竞天立在正中,一手背后,一手执扇,微微抬头,目空一切。身后苟志葛根分立左右,一个脸挂淡笑,一个冷漠沉默。几十汉子笔直整齐分立两边,似列队将士,杀气腾腾。 这阵仗,被强行叫来观礼道贺的百姓们缩着脖子含着胸只敢远远的看。 卫同莫名心口疼,这气势,怎么微觉自己高攀不上呢? 要是自己能点一百兵丁,穿着将军铠甲来就好了。 他亲亲表姐,要掀天吗? 呼啦一把黑脸,卫同暗下决心,回去就勤练武艺苦读兵书,总不能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自己女人护着吧。 一头大肥猪被绑在结实矮桌子上,哼哼唧唧,挪动不了大脑袋。原本白色的大脑袋,被涂的红一块绿一块黄一块紫一块。 渁竞天清清嗓,略微低沉的声音高高扬起:“今日,我田某人的一刀堂正式成立,欢迎各位来捧场子。” 说完,再无废话,抽出苟志腰间长刀,轻松挥下。 大肥猪再无法哼哼,滚烫猪血溅了一地,硕大的彩色猪头咕噜噜滚出一丈远。 血溅三尺啊! 所有观客齐齐一摸脖子,娘咧,这黑帮是把咱都当大肥猪了吧?天爷啊,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心里悲苦不已,却没人敢发出哭声来,生怕那还沾着血的长刀下一刻就奔自己脖子来了。 卫同也是脖子一凉,吞了吞口水,谁家开业当着顾客面砍脑袋的?虽然只是猪脑袋? 亲姐啊,你真是要干天了。 突然,隐在人群中一张面目映入卫同眼帘。虽然那张脸极力模仿周围人群反应,但那双眼睛里全是冷静,绝无惧怕恐惧情绪。 卫同脸一沉,站起身子,悄悄往那边挪动,暗暗锁定那人。 渁竞天将刀还给苟志,挂着淡淡的笑再不开口。 苟志往前一步:“鸣炮。” 鸣炮? 卫同步子一僵,仔细看去,才发现原以为是地上铺的一层红毡,原来竟是密密麻麻一片红鞭炮。 一个趔趄,这么多,不得把这片都炸干净了? 再一细瞧,竟还摆了个“财”字。 真直白。 便有几个汉子出列,拿着火折子从四角同时一点,顿时噼里啪啦轰隆隆,惊天震地。 便是卫同都不禁去捂耳朵,更别说普通百姓了,全都抱着脑袋蹲地上了,甚至闭着眼。 那个古怪的男子,也一样蹲下身,大睁的眼里却一片冷光。 卫同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等鞭炮声过,原先的地方,竟炸出浅浅一个字:财。 满地红色碎纸屑,浓郁的火药味,还有没散尽的青色烟气。 就听得不知几个汉子同时喊:“大吉大利,开业大顺。走过路过,捧个财场啊。” 烟气一散,百姓傻了。 眼前站着端着铜盆的汉子们,个个凶神恶煞,不笑还好,一笑跟罗刹似的。 “开业礼,各位该送上了。” 百姓们要哭,天爷咧,这群人比原来的混混地痞还要凶啊。躲家里能揪出来。被拉这里来观看,不只吓人还得掏钱。 这日子没活路了。 苦归苦,仍是有胆小的忙扔了几个钱下去。 “打发叫花子呢?” 汉子一瞪眼,那人真哭了出来:“身上真没有了,改日,改日行不行?” 就差喊一声“好汉饶命”了。 汉子立时转了笑:“都是街里街坊的,这么客套怎么成?几个就几个吧,记得改天补上啊。” “那,那,好汉,我能走了吗?” “走吧,走吧,以后再来啊。” 有这么带头的,很快,叮叮当当,铜盆里纷纷洒落铜钱,一块银子都没有。可见,这里真的都是穷人。 也有没钱给,给把菜的给块肉的。是从菜市场被劫过来的主妇们。 铜盆越来越满,人越来越少。 渁竞天望天,自己这恶名算是扬的彻底。 好无聊啊。 “你们是恶霸!是强盗!不给,就是不给!” 哟,来找事的了,渁竞天一个振奋,来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财源广进 出声的人,是个十岁模样的瘦小子,虎头虎脑倒是精神,只是太瘦了些。 渁竞天撇了下嘴,小孩子啊,没意思。 那瘦小子憋着一张红脸愤怒道:“又不是我们要来,是你们拉着我们来的,谁稀罕看呢?没钱,我家没钱!” 哟,有脾气呀。 水匪嘴角一挑,看向被臭小子护在身后的老婆婆:“真没钱?” 老婆婆一脸愁苦,头发灰白,看着六七十模样,一手挎着一个大竹篮,另一手死死抓着臭小子的肩,卑微笑着:“大爷,我们身上真没钱,我我我,这里还有一篮豆腐,您拿去可好?求您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臭小子啊的大叫一声,眼里冒了泪:“奶奶,那是咱做了大半夜才得来的豆腐。”又冲着水匪大声叫喊:“你们是强盗,是土匪,不给你们,不给!” 水匪呲牙咧嘴的笑了笑,恶意满满,咱是水匪,水匪。 便伸出手去抢那篮子。 瘦小子大急,竟一跳扑到他胳膊上,狠狠一口咬下。 哟,才长牙的小狼狗也想咬人? 毫不留情一把拽着他后脖子一掼,牙还没沾到布料的瘦小子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滑出一截,疼皱了鼻子眼。 水匪呸了声,他都没用力。 老婆婆喊了声“铁蛋儿”,扑到他身前,又急忙转身将篮子送到水匪跟前:“大爷,这豆腐全给您了,放了孩子吧。” 水匪默,说的他好像连孩子都能下手似的。 “不给他!奶奶,不能给他!你给了他,我们今天吃啥?” 老婆婆心疼的一掌拍在他肩上:“你可别说话了,奶奶再想办法。” 把小命丢了才什么都没了。 令人心酸悲痛的一幕没感动水匪,接过篮子才要看,衣角被人拉住了。 看过去,是个瞧着才五六岁的病怏怏小男孩,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是晶亮。 “铁宝儿,你咋跑来了?” 老婆婆顾不上地上的大孙子了,忙跑到铁宝儿边把他抱在怀里,生怕被人吃了似的。 叫铁蛋儿的也慌忙爬起来,护在奶奶和弟弟身前。 铁宝儿挣扎出一张脸,认真看着水匪问:“大爷,我入帮能不能免了我家的保护费?” 水匪一听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你?就你?能干啥?” 铁宝儿像是深思熟虑过,立即道:“我会扫地劈柴,洗衣做饭,什么杂事都能干的。” 水匪翻了个白眼:“小子,甭想着蒙爷爷,就你这身板,扫帚扫你,柴劈你,还什么都能干?咱这里可不给人养孩子。” 铁蛋儿一拉弟弟手,低声道:“你胡闹什么?赶紧回家去。有哥哥在,不用你出头操心。” 铁宝儿摇摇头:“哥,那伙人以前欺负咱你说早晚有人收拾了去,可现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每天被人抢钱,我是大人了,也能做事了。” 铁蛋儿眼圈一红:“那也是我去做,你身子不好,回家躺着去。” “哥,我——” “哟,兄弟情深啊。”渁竞天拍着扇子走了过来,打量过祖孙三人,点点大些的铁蛋儿:“家里就仨人了?爹娘呢?” 俩孩子板着脸不说话,老婆婆开口祈求:“这位…大人,俩孩子命苦,爹娘早没了,只剩老婆子一人拉扯他们。求您大恩大德,那豆腐…能不能给我们留一板?” “奶奶——”铁蛋儿大吼一声,被老婆婆严厉瞪了眼。 这人好凶,休要惹祸上身。人老了没脾气了,早被生活磨的知道檐下低头。 铁蛋儿满目悲愤,小小少年尚相信热血拼搏,并敢于反抗。 铁宝儿静静抬着脸,看着渁竞天。 这孩子倒是比他哥哥要稳重,怕也是生病没力气的原因,不过,一双眸子清澈明亮,不见慌乱,是个好苗子。 “要入帮?” 铁宝儿眼睛一亮:“帮主,我能入帮吗?” 铁蛋儿一边喊:“我入帮,弟弟不能去。” 老婆婆急的说不出话来直发抖,那是黑帮啊,那里头全是坏人啊,进去能出的来吗? 渁竞天拿扇子往铁宝儿额头一点,小小的人儿立时往后退了三步,忙又站稳了。 “就你这身子板,能做什么?” “我——” “别拿方才的话糊弄我。” 确实,他经常生病没力气,家里的活计也做不了多少。铁宝儿憋红一张脸,最后道:“我能端茶递水,跑腿传话。” 这是小丫头才做的事儿,难为他一个小小男人自降身份还羞红了脸。 渁竞天摇头:“我这又不是开茶楼。” 铁宝儿又白了脸,他还能做什么? “这样吧,我这里很缺陪练,你们哥俩儿都来吧。” “陪练?”哥俩儿面面相觑,那是啥? 老婆婆大急:“不去,不去,咱不去啊!” 晚了。 渁竞天把扇子往袖里一塞,一手一只,把瘦骨嶙峋的两只拎起来,轻轻松松提着往院子里走。 那步子还很轻快,让大惊失色的老婆婆追都追不上。 水匪掀开篮子上覆着的白布,一看,挺不错的豆腐,还热乎呢。中午加菜。 人群便有人惊疑问:“陪练?莫不是当人肉沙包去了?” 水匪森森一笑:“你也要去?” 话未完,便听见从那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嚎。 “啊——” “是,是,是铁蛋儿。” “啊——” “是…铁宝儿。” 老婆婆才追到院子门口,听得惨叫一屁股坐倒,老泪纵横连滚带爬往里进:“我的铁蛋儿,我的铁宝儿…” 没一会儿,老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铁蛋儿!铁宝儿!” 遇害了! 众人一个哆嗦。 “给不给?”水匪恶狠狠道。 给! 哗啦啦一阵铜钱撞击声,剩下的百姓再不敢多呆,给了钱抱着脑袋全跑了。 卫同也暗暗追随那古怪男人而去,临走前回头看了眼,他亲亲表姐的名声哦… 水匪们端着几个半满的铜盆纷纷往院里去。 “不是说京城富得流油吗?就这。”掂了掂铜盆:“有一两没?” 上头堆的萝卜土豆更占地方。 “咱又不真指着保护费,老大自有章程。” 全部人进了去,走最后那一个,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前头的瞪眼:“傻啊你,今个儿开业,财源广进,你关的什么门?” 水匪一愣:“这不是习惯了嘛,这就开。” 在寨子里,从来都是船过水门关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是认真的 院里,老婆婆傻站着望着俩孙子,被人劈了一字马在地上练着呢。 “这这这,大王啊,我这孙儿…” 哥俩儿疼得脸都扭曲了,却一致死倔着不哭不求人,只是两腿硬生生被劈开,那股疼让他们不敢动一动。 周围的水匪们嘻嘻哈哈笑着围着看,离着孩子几步远,围了圈,虽然个个说话不客气,但也没人上前打孩子。 老婆婆莫名稍微定了神,希望好生求求情,能让渁竞天放了祖孙三人去。 渁竞天听得她喊“大王”,心里偷笑,自己也算是山大王,不过还是喜欢听人喊自己“寨主”。 看了看那篮子里的豆腐,还挖了一块尝了尝,味道不错。 “只会做豆腐?会不会做饭?” 老婆婆愣了愣,点头:“会的。老婆子年轻时也给人家当过厨娘的。” 那时家境也好,后来老头子先走了,儿子儿媳先后离世,不是有俩孙子放不下,她早没了心气下去追家人了。 听到渁竞天的话,老婆婆心里一亮,觉得似乎眼前有一件不坏的事情要发生。 渁竞天点点头:“去做饭吧。做的好吃,就留下来,给你俩孙子赎身。做不好,那…” “一定做好,一定做好,老婆子一定为各位大王把饭做好。” 孙子的命呢,要她老命也得把饭做好了,好赎人出来。 咦?自家又不欠他们什么,怎么就要赎人了? 老婆婆迷迷瞪瞪被领到厨房去了。 渁竞天招呼众人进了屋,留下一个看着俩小子继续一字马。 “老大,咱靠什么发财啊?”一个水匪哀嚎,手里抓着铜盆里的铜钱,抄起落下抄起落下,显示他颓败的内心。 渁竞天问他们:“以前那些人怎么发财的?” 众人两两相视:“老大忘了,咱抄的这几家都是穷鬼。” “...” “既然是混黑的,发的也是横财歪财。老大,咱能不能出去干一票?” 这里是京城,干老本行,官府必要死咬不放。 渁竞天心里默哀三秒,道:“问问以前那些小痞子,他们老大都是怎么来财的。挑挑拣拣,找合适的咱先做起来。别的以后再说。” “兄弟们总不能闲着吧。老大,咱能偷摸去外地干票不?” 渁竞天讶异,自己怎么没想到? “可以有。先找准肥羊才行。” 众人顿时士气高涨,只要不要他们闲着就好。 “但京里这表面功夫也不能落下,明个儿就收保护费去。” 众人又哀怨:“就那仨瓜俩枣的,咱都不好意思欺负人。看那俩小子,就为了几块豆腐。” 苟志却问:“要是跟别的地头蛇撞上了…?” 众人精神一振,找茬,谁还不会啊? 渁竞天笑道:“顺藤摸瓜。” 只要敢碰上一根毛,他们就能摸到对方大本营发横财。 “太好了,就这样办。” “赌坊那里,立即开起来。这次,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做好。” “没问题,老大只管放心。” 说到赌坊,渁竞天想起那天钱串子与黄姓赌师的对决,问他:“我记着,你那天说那老头玉石俱粉什么的?” 说到赌,钱串子眼睛尤其的亮:“正是玉石俱粉,我去他爷爷的,那绝活可不是一般人能练的。” 水匪们见他挽了袖子,谈兴大发的模样,也起了兴味凑过来听。 “大家都知道,我每天都练手,寒暑不辍。” 可不是,钱串子长得不讲究,对一双手却讲究的很。每日起床,拿新面巾裹了手在温水里泡。他还有一盒小珠子,左右两只手每只都能同时把玩十颗小珠子。 这会儿他就拿出来,十颗小珠子在他右手里仿佛生了灵智似的在他指尖手心手背穿梭滚动,井井有序。 “嘶,钱串子,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瞧着,你是有真本事啊。” “那当然。我钱家名声捡来的?要下苦功呢。我一岁的时候——” “得得得,说关键。” 钱串子收起小珠子,向渁竞天笑道:“所以,要玩得一手好赌技,手得灵活,关节要软,速度要快,胆子要大,才能——” 出老千。 钱串子在渁竞天面前还是要几分脸皮的,不好意思笑笑:“那老头却不一样。他的手也灵活,动作也快。可他能把那骰子磨碎了,这又得讲硬。那手法,我也只是听说过,还真没见过。” “你祖爷爷也不行?” 钱串子首次听到他祖爷爷被鄙视没急眼,竟真摇了摇头:“我祖爷爷还真没那手功夫。” 众人齐齐吸气,那么厉害? “那老头那手,你们看见没?都冒光了。他为了那手功夫,必须练手,练手腕,练胳膊,还要练内劲。我听家里传下来的祖爷爷的话,说练那个跟练铁砂掌有些相似。” 众人又吸气。 “可铁砂掌,咱兄弟们也见过。那手指头可比一般人硬,粗,哪能玩赌技啊。” “所以,我猜着,那老头是有自家窍门,既练硬又练软,怕是从小练到老,才有了这成就。” “嘶——”一水匪纠结一脸:“我咋感觉自己作孽了呢?” 正是那天捅了黄姓老头心窝的那个。 “我也心疼啊。”钱串子捂着胸口是真疼:“那老头都能当泰斗了。作为同行,我咋下得去那个手。要遭报应的。” “去你娘的。”水匪狠狠一脚踹出去:“你是要老天劈我呢。” “嘻嘻,你们又不是同行。” 渁竞天淡淡道:“是他狂妄自大,若不是他要废了你,还想要我们的命,他也用不着非得死。” 敢要她的命,她先要了你的命。 “是啊。”钱串子又惋惜又鄙夷:“我还以为他外家功夫有多好呢,谁知一对上才知道,他只练了他的赌技去了,哪有防身武艺啊。他不挨刀谁挨刀。” 这会儿对同行的敬佩早跑天边去了。 渁竞天笑:“还是你厉害。你能把骰子变没了。” 钱串子竟难得红了脸:“老大,我是偷了巧。他是凭真功夫磨碎了骰子,我只是…用了偷儿的手段。要是祖爷爷知道,怕得气活了。” “哈哈哈,说的你家多有气节似的。” “咋了,我没气节,但在赌上,我是认真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渁氏洗脑 渁竞天好奇:“你还会偷?” 钱串子一怔,情绪就落了下来:“偷和赌,都是讲究手快眼快。我小时候家里艰难的时候,几天没吃饭,我就去…那次一家子倒是吃饱了,我爹把我吊打一顿,还抽了自己两巴掌…这次,若不是怕给兄弟们丢人,我也不会…” 众人无言。 渁竞天却在琢磨,偷和赌,有什么差的?这是一行看不起另一行来? “没什么丢人的。姓黄的苦练磨碎了骰子,你也是凭真本事变没了骰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是你高一筹。” “老大,你真这么想?”钱串子眼睛贼亮。 “是啊,反正最后不还得凭刀子说话嘛。” “...” 众人:“果然老大说的对,拳头才是硬道理。” 钱串子:他也要加紧练功了。 “你那招叫什么?” 钱串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取了个名,叫‘偷天取日’。” “名不错,记下来,等日后写个传记多荣耀。” 啊?赌棍写书? “不只你,咱们都要写。”渁竞天站起来意气风发:“咱做的事都写下来,留给后人看,让子孙后代看看咱们是如何一步步翻身做主走上人生辉煌。” 众人张着大嘴巴合不上,从来都没追上过寨主大人的神思维。 “到时候,咱老的动不了,也能凭着卖书的钱挣一口饭吃。” 所以,写那玩意儿,还是为了钱?那去抢不得了? “咱们要做有修养有高级趣味的人。” 寨主,咱不明白。不过—— 你说咋样就咋样! 却说不知道渁竞天又给人洗了一次脑的卫同,远远跟着那人追了出去。那人极为警惕,好些次停下身警戒,还进了茶楼坐了会儿子,围着京城绕了大半个圈子,才最终进了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半天没出来。 好几次,卫同险些跟丢。 卫同心里更是一沉,他已经交代暗卫追查那赌坊的事情。但当天,赌坊的人都被渁竞天处理了干净,暗卫只能去盯着那些人的家人还有赌客,还在暗地里守着那家赌坊。 但一直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异常,一下死了二十多人,竟没一户人家去报官? 卫同自信自己绝对没有惊动追踪的那人,但那人仍一路小心防备极重,显然是个反追踪的高手。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能用? 卫同沉心静气守了大半天,才等到那人又悄悄溜出来,并没再跟,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等里面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卫同突然一拍额头,暗道一声蠢货,看眼左右,绕到宅子另一边,果然有一道小门,正巧有人开门出了来,罩着一张大斗篷,上了一驾不起眼的青蓬小车。 卫同又跟着那辆车一路出去,绕到热闹街上,那人进了一家书铺,等再出来,便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三十多岁的文士模样。他去了斗篷,但脚上的靴子没换,被卫同认了出来。 这文士却没有先前那人的好本事,持着几个画轴,施施然雇了辆车子往皇城附近行去。 卫同眼角一眯,就快了。 车子终于在一户朱色大门前停下,文士下车入府,并未被阻拦,看来是常来且关系不错。 卫同有些惊诧,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感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暗暗得意,自己可是立了一功,他这就找表姐邀功去。 咧嘴一乐,把自己给熏着了,还是先回家洗漱一番,尤其要多漱口。 渁竞天的堂子开业,自是开心。远在淦州的黎铁华等人也很开心。 因为,特么那董其成终于到了啊啊啊! 说是昨天能到,可那狗东西竟然晕船?! 黎铁华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皇帝,派个人来威慑也好,拉拢也好,但好歹派个不怕水的行不行?这下可好,凿船都不用了,若不是派了兄弟暗地里守着,那董其成眼一晕,险些要一头栽渁水里去。 只好下了船,又养了一夜。 董其成自己都纳闷:“爷我这辈子也没少坐了船,哪次不是好好的?怎么一到淦州这水上就眼晕呢?” 随从心里想,莫不是一路上被沿途的姐儿吸空了精气?但这话不能说,想想低着嗓子道:“莫不是这渁水有什么邪乎?这里水匪长多少年了,水上劫道的营生,这水下死了多少人呢。阴气重,大人要防啊。” 董其成只觉胳膊嘶嘶的凉,要不要去找个名刹求道护身符?他也觉得这里山水邪性,幽幽黑的渁水,倒映着两边锋利山仞,犹如长着锋利犬牙的乌黑巨嘴。自己只是扶着栏杆看了眼水面,层层荡漾的水光一圈一圈仿佛要将他灵魂吸走。 嘶,邪性。 心念一动:“出门子时,夫人不是给求了几道符吗?塞哪儿了?赶紧找出来。” 这还是这一路来,董其成第一次想起他媳妇。 随从忙去翻行礼,翻出一个小布包来,平安符护身符佛珠手链观音坠,董其成一样一样往身上戴。全戴上,隔着衣服按按那开了光的观音像,觉得好像身上暖了些。 “娶妻当娶贤啊。”董其成如此感慨。 可惜,董夫人给他求再多的符也不能帮上他所有事,比如说,第二天拖无可拖的董其成还得要坐船去苍牙山。 “船!船!” 董其成狠狠跺着船板,痛恨渁竞天那窝为什么不是土匪。 随从再三劝道,等差事一完立即回京,只要能不坐船,一定走旱路,董其成才发泄完了怒气。心里也纳闷,以往自己哪次去画舫头晕过?还是这地方邪性。又按了按观音像。 黎铁华终于接到董其成时,董其成还蒙着被子躺在舱房里。得知他晕船,没见过真人的黎铁华还以为是个瘦弱的,没成想本人倒是长得人高马大。 也是,晕船可不分高矮胖瘦。 董其成脸色很不好看,一看就虚的不行,便是黎铁华有心帮他也没辙,他都没听过当地人会晕船的,这里人从来用不着备治晕船的药啊。 “要不,大人你再找家客栈歇歇?” 当着水匪的面,董其成却是不愿表现的软弱了去,努力挺直身子,威严道:“不用,不过是水土不服,进寨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进苍牙山 黎铁华心里冷笑,一见面就要往自家老窝里去。这居心,不良呐。 “成,大人,还请上我们的船。” 董其成一偏脑袋看着那柳叶似的细条船,脸色无比难看:“本官乘坐这艘船即可。” 好歹现在坐的这艘船大些,还有舱房,能让他躺着睡。可那柳叶船,连个蓬都没有,他不得面对着四周水啊?更晕。 “可是,”黎铁华为难挠头:“大人这船太大了些,有些水道过不去啊,进不了寨啊。” 董其成一愣。 “不然,大人去县衙里住着?咱们过去拜见大人也是应当。” 那怎么成?皇上派他来就是为了一探苍牙山虚实的。若是知道自己连水寨都没进去,皇上还不得砍了他? 董其成艰难道:“不必了,等到了寨子本官再休整。” 成,你说什么都成。 黎铁华侧身一让,董其成深吸一口气,扶着随从的手跳上柳叶船。船身晃啊晃,董其成抓紧随从的胳膊坐下来,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荡漾幽深的水面。 以示尊敬,黎铁华亲自掌舵,竹竿一撑,柳叶船离开水面,随从就感觉自己胳膊一紧,他家大人的脸白了白。 放下竹竿,换了双桨,黎铁华笑呵呵:“大人放心,我摇的船,那可是出了名的稳当。” 董其成咬住嘴里嫩肉,努力压下喉间翻滚的呕意,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抓了抓随从。 随从会意,也笑道:“我们大人也不是怕坐船,只是圣命一下,我家大人便马不停蹄日夜奔波,没吃好没喝好没睡好,又兼水土不服,才…等休息过来便没事了。唉,我家大人太一心为公了,鞠躬尽瘁啊。” 黎铁华点头:“董大人是好官呐。” 马不停蹄?这是绕着大密跑了一圈才到了淦州吧?特么不知路上抱了多少姑娘日夜没歇啊,你怎么不死而后已呢? “我家大人可是军中指挥使,想当年一己之力胜过——” “呕——” 随从还待要吹捧董其成的威风,可黎铁华一桨下去,董其成再受不了弯腰张口,呕了起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哎呀,救命呀,救命呀!” “...小哥莫慌,我这就带你们上岸,你先带你家大人去县衙歇着,我去找城里最好大夫来。” “快快快,快靠岸。大人,大人,你要坚持住啊。” 董其成极力喘匀呼吸,懊恼不休,还是丢了人。偷眼瞧黎铁华,见他皱着眉没取笑嘲讽自己的意思反而一脸担忧,才微微松口气。又觉得自己高看了水匪,见到自己这个高官,还不是捧着敬着。 他哪知,黎铁华更瞧不上他,都懒得鄙夷他。人家在暗暗忧伤,这一耽误,又得几天功夫,他真的没法去捞外快了。 请的老大夫,真有两手,董其中灌了两天带腥气的苦药汤子,再上船,尽管还有些不舒服,却真的不晕船了。 黎铁华谢天谢地啊,恨不能把他背进苍牙山。 董其成坐在柳叶船上,与随从一样的头晕眼花。 这柳叶小船不知从渁水哪条支流一拐,就进了别的水道。水道越走越窄,水草越来越多,岸边全是过人高的青黄芦苇丛,在他们看来,哪里都长得一样。哦,也不一样,有好些地方,是从水草芦苇里穿过,那水面的宽度也只够柳叶船滑过去。 怪不得朝廷久攻不下,董其成心里暗暗道。 尽管大密领土有近一半临海,但海战几近乎无,朝廷兵马从来只重陆战,尤其老对头西炎,更是马背上的民族,朝廷重心从来不在水上。 这样一想,董其成认定渁竞天也不过是仗了地利,等他将苍牙山摸清楚,便是淦州水匪团灭之时。 董其成野心勃勃,殊不知,渁竞天等人早把朝廷这种心态猜得透彻。 黎铁华掠过董其成的脸,心里冷笑,一个棒槌,老子带你在水窝子里打圈儿,到现在也没觉出来,还想灭了苍牙山?呸,胃都长脑子里了吧。 想想为董其成安排的接风仪式,黎铁华手下更快了几分。 等站在一道险峰前,董其成脸色冷凝:“这就是苍牙山?” 黎铁华笑了笑,指着远远近近连绵山头:“其实苍牙山是一片山,乡下人叫法又乱,大人看咱这里的山,个个下险上尖,有叫狗牙,有叫野猪牙,还有象牙虎牙的,都是牙,后来索性全叫苍牙山。” 董其成四周的看,不由点头,可不是嘛,这里的山头,大大小小模样都差不多,像大地里长出的尖牙。 “你们水寨在山上?” “是啊,”黎铁华话里是满满的感慨:“是传了百多年的老寨子了。” 董其成眼睛一亮,老寨子…那里头的东西… 随从却不解问道:“在山上头?可这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呐。” 董其成不满瞥他眼,这水匪的老窝当然会建在常人不易达的地方。 黎铁华却笑道:“那是你们没见过淦州怎么过活。不说别的地儿,单说这周边,山挨着山,哪里有平地?祖祖辈辈都是上山下水过来的,日日走着也没觉着啥了。” 随从摇摇头,有些不相信,但随着黎铁华带着他们往上走,果然,黎铁华如履平地,看都不看脚下步履稳定。他们却要时时盯着脚下,生怕踩虚了滑下去。 黎铁华问董其成:“不然,我先上去让人弄个软轿来抬大人?” 董其成当然不乐意,好在这山并不高,究竟让他维持着官威到了水寨前。 山势峰回路转,仿佛中间被挖走一块,一座看着便有年头的用大石和粗木搭建而起的寨子坐落在四周山壁间。 山石林立,绿植掩盖。董其成不由暗暗激动,苍牙山水匪的老窝,终于被自己发现了。怪不得朝廷一直未找到,原来竟是在山腹中,从外头看,怎么可能会发现?等自己上报朝廷… 巨木钉成的厚重的寨门缓缓拉开,里头站着的水匪们齐齐出声:“二当家。” 齐呼声滚滚撞在山壁上来回冲荡久久不散,董其成吓了一跳,心里不悦,他们看不见本官的? 黎铁华抬手压了压,低调,低调,要低调。 水匪们瞪大眼睛去看董其成,特么就是这货墨迹着老不到拦了他们打秋风? 砍了他的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指手画脚 因地势原因,水匪们居高临下,个个腰按大刀,俯视而下。 董其成不自在扭了扭脖子:“黎大人,咱是不是进去说?” 黎铁华也是五品武官了。 “自然,自然。”黎铁华笑得跟铺子掌柜似的:“都是粗人,大人见笑。” “无妨,本官也是武官出身。” 黎铁华微微一笑,朝上喊:“兄弟们,摆阵,欢迎董大人。” 唰唰唰—— 刀光漫天,董其成后背一僵,只见水匪们迅速站成两排,两两隔着三步远相对,斜斜举起腰间大刀片子,亮闪闪的刀片下形成一条小路。 “欢迎董大人!” 呼声震天,萦绕山间。 董其成极力稳住脸皮,挤了个诧异的笑:“这是…” “咱这里的规矩,欢迎贵客必摆刀林阵。” 随从不由呼了声:“这是要上刀山呢。” 黎铁华奇怪看他眼:“这是要从刀下过,怎能叫刀山呢?刀山阵咱倒是也有,不过那是摆给上门叫战的人过的。”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董其成不好直接问是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况且,他早年也是剿过匪,也听过匪类有自己规矩,这匪窝却是不能随随便便进的。 不过是从刀下走过,他能从底层侍卫混到指挥使,不是吹起来的,这些花样,大营里也是玩过的。 当下,董其成便轻松笑道:“这有什么,既然是水兵营的一片心意,本官自然要领。” “好气概,”黎铁华伸手一引:“董大人,请。” 董其成便当先入了刀林阵。不愧是刀枪棍棒整日打交道的,董其成面不改色,甚至还颇闲适的向两边执刀的水匪点头微笑。 可惜,他的笑容立即有些僵。 因为,每当他跨过一步,才越过的两柄大刀就贴着他的衣裳后摆唰一声砍下来。 皇上龙威浩荡冲涤四海,董其成心里不停默念这句,才貌似镇定的穿过了长长的刀林,并坚持没回头没逃跑。 终于,最后一对大刀唰唰砍下,董其成觉得自己头皮已经没了知觉,极力镇定转过身,哈哈大笑:“淦州风情果然不一般。” 黎铁华满脸佩服:“董大人好胆识。” 水匪们齐齐拱手,呐喊:“董大人好胆识。” 董其成哈哈大笑,此时他已经是水寨里站的最高之人,所有人包括黎铁华皆是仰着脸抬头看他。看得董其成心情一片激荡,若是能收服了这群水匪,帮皇上解了淦州匪患,何愁不能加官进爵。 一想,董其成便激荡起来:“众位,请进屋一叙。” 黎铁华忙微微弯腰:“不敢不敢,董大人先请。” 董其成满意看他眼,让脸色仍有些微白的随从伴着,进了议事大厅。 黎铁华等他进了去,才直起腰,神色不耐抖了抖衣裳。 旁边一水匪无聊道:“二当家,咱得跟他做戏到啥时?看那嘚瑟样儿,小小虾米还把自己当了龙王爷。” 黎铁华深深叹了声,回头瞪了众人一眼,低声嘱咐:“都给我警醒些,京城人狡诈,不能坏了寨主的事儿。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捧几天就给他弄回去。” 众人纷纷点头。 黎铁华又道:“都小心些,别让他和他的手下发现咱真正的老窝。”看了眼左右,又道:“正好老屋也该沾沾人气了。” 再不住进人来暖暖,都要荒废了。 众人在黎铁华带领下进了屋。 董其成已经当仁不让坐在最上首的高高大椅子上,下头铺着一整张虎皮,椅子两旁墙上还挂着鹿角,尽显威风。 “黎大人在外头说什么呢?是本官不能听的吗?”董其成深深盯着黎铁华似笑非笑道。 “哪里,哪里,刚才和兄弟们商议待会儿怎么送董大人去城里食宿呢。我见大人身体不好,还是在城里多养些日子为好。” 董其成眸色立即深了,呵呵道:“不用回城,本官是领圣命来慰问水兵营的,自然是兄弟们住哪儿,我就住哪儿了。” “可是大人身体…” “无妨,已经大好。” “这——”黎铁华为难,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可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就怕大人吃不惯寨子里的饭食。” “有什么不惯的,想当年,本官战场杀敌,也是啃过草根的。堂堂淦州水兵营,总不会吃草根吧。哈哈。” “呵呵,大人说笑,哪能拿草根招待大人。” 黎铁华低头收敛眼底冷意,不是寨主早有安排手段广大,那年怕是淦州百姓连草根都没得吃。 董其成便在水寨里住了下来,才安排了房间,便要人带着他在寨子里参观。 渁竞天上报朝廷的人数是二千,显然,这里的人远远不足,便问黎铁华。 黎铁华理所当然道:“如今又没得事做,又要过年,大家伙儿都要回家办年货帮着妻子老母收拾屋去了。” 董其成脸色一沉:“荒谬,如今你们可不是水匪,而是朝廷正规水兵营了。不日日操练,如此松懈,岂有——” 黎铁华奇怪看着他,让董其成不由住了嘴。 “大人说笑,您也知道咱水兵营可没得俸禄拿,没钱养家再不帮着家里做些事,那还是男人吗?” 董其成脸色尴尬,他倒是忘了这茬儿。 黎铁华心里冷笑,寨主英明,没给朝廷插手的机会。这还没吃他们的,就指手画脚,若真拿了他们的,呵呵,岂不是说话就要了兄弟们的命? “咳咳,是本官未思虑周全。不过,你们不操练的吗?若有敌情…” 黎铁华浑不在意:“咱在淦州一家独大,谁敢惹咱?大人放心,咱也不是不操练,农闲时候日日都练的。” 农闲?自己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皇上派本官来,要当众宣读圣意,也要代天子视兵。黎大人,本官来看,你还是召集了所有人等来次大练兵吧。朝廷也要知晓淦州水兵营的本事,才能任人以事不是吗?” 黎铁华心里讥笑,本事?你们拿不下就是了。 “大人说的是,那我立即就派了人去喊,今…啊,今个儿晚了,怕得明天才行。” “不急,”董其成和蔼道:“黎大人自去忙,本官随便找位兄弟陪着便是。” “好好,失陪了,董大人,您随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 留我睡一会 不说自以为打入苍牙山内部的董其成如何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每日巡查着地形,卫同那日半夜飞进渁竞天家里,一落地,就被人破口大骂。 “我说你小子大白天不上门偏偏晚上来,是当咱爷们儿都是死的护不住咱寨主是不是?要不是敬着卫国公,爷们儿一人一拳也打死你。” 猴子指着他鼻子尖儿破口大骂:“还是世子呢,还是将军呢,不是说京里大户人家最懂规矩吗?在咱那儿只有偷寡妇的下流胚子才——”半夜爬墙。 竹竿一巴掌拍过去,脸色沉沉,寡妇?说谁呢? 猴子讪讪:“咱寨主不一样…” 卫同打从认识到自己与渁竞天关系的问题所在,在开伯的启发下,决定换个路子来。 他想着,渁竞天能把这群糙汉子水匪当了亲人,说明她喜欢直来直去的豪气真汉子啊。 小爷正是这样的人呀。 便爽朗大笑一声,高声道:“等我娶了你们寨主就不用半夜来了。” 豪是豪了,就是看着太作。 走来的渁竞天脸一沉,喝道:“胡说什么?滚!” 又是让他滚! 这次卫同不生气不气馁,反而眼睛晶亮明晃晃盯着渁竞天瞧,嘴角含笑,眉梢带情,整个人看着特别的…诱人。 渁竞天不自在别开脸,觉得脖子有些热,见了鬼了,都是天上月亮太亮了,晒的。 “滚进来。” “嗳。” 卫同撒欢小狗一般朝渁竞天跑去,大大笑容更刺了渁竞天的眼,她立即转身前头走着。 卫同笑得更加得意,没踹自己!不愧了自己对着镜子被一群人指点怎么勾引小娘子。 当然,身为一个开窍比常人难的人,谁也没教会他。最后还是老太君提点他:“一看见她,你就想着你俩在入洞房呢,想想她穿着嫁衣只望着你只对你笑的模样。” 然后,卫同的大傻子笑在朦胧夜色的遮掩下,让渁竞天有些落荒而逃了。 两人离去,猴子问竹竿:“我没瞎吧?怎么觉得寨主有些不对头啊?” 说完还望了望天:“黑灯瞎火也没个星星月亮的,我是看差了?” 竹竿默,你没看差,咱寨主被人勾引了,这小子该死。不行,他得想想怎么让这小子雌伏寨主脚下。话说寨主一个人单着,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啊。 不然,打闷棍绑了让寨主享用了再扔出去。 渁竞天不知手下为她这么体贴的心思,到了屋里神色恢复正常,又是那副微带嫌弃的模样:“找我干嘛?” “知道那赌坊是谁的了。” “哦?”渁竞天精神一振:“查到了?” 对幕后之人身份早有猜测,也苦于自己势力还未建起来,所以,渁竞天才放心将这自己搞不定的事交给卫同。果然,短短时间内就查到了。 卫同颇是自得:“幸亏我去看了你那一刀堂开业,不然,暗卫那里还是分毫未进呢。” “哦?竟是直接去了一刀堂那里?呵,果然不是小人物。说吧,哪一个?” “淳王。” “他?”渁竞天吃了一惊,竟然是淳王? “没想到吧。”卫同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看她。 渁竞天白他一眼:“你得意个什么?还真是想不到的,我原以为是宁王呢。” 宁王招个兵买个马,不正需要大笔银子吗? “淳王不是素有贤名,礼贤下士,颇得文官拥护吗?那些酸儒,若是得知淳王竟偷偷开赌坊…他就不怕毁了名声失了人心?” “证据呢?”卫同双手一摊:“但凡有一丝风声走漏,你信不信,接着就有人跳出来把所有一切揽在身上,绝不会玷污淳王明月般高洁的名声半分。” “说的是,”渁竞天若有所思:“说不准他还能趁机倒打一耙别的皇子,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也太大胆,做生意也便罢了,赌坊…我万想不到是他的。” 就那么缺钱? “能不缺钱吗?文人雅士好的才烧银子,今个儿一副字画八百两,明个儿一套砚台又是一千。那些老夫子最难拉拢,不雅不收,不古不收,雅了古了必然要贵。呵呵,想要人支持他,当然先送出银子去,区区皇子俸禄哪里够。” 渁竞天盯着他看,看得卫同莫名心虚。 “老太君说给你听的?” “你怎么——”卫同捂住嘴。 渁竞天鄙夷:“我都没想到,你一介武夫怎么可能想到我前头?” 卫同闭了嘴,闷闷不乐。 “不过还是多谢你,不是你去一刀堂,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 卫同又开心起来:“那当然,那个人可不好跟,便是我也差点儿几次跟丢。” 渁竞天默默出神:“这样讲来,淳王身边也不只是文臣。” “当然,皇子府能养一百亲兵的。” 差点儿忘了这事。 “老太君怎么说?” “唉,祖母听了就是叹气,也没说什么,就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渁竞天估计老太君心里必不会好受,她可是经过三朝的人了,又亲手杀过敌,对家国对政局对百姓的关切岂是一般女子能及的。尤其是看着朝廷一日不如一日。 卫同不无担忧道:“如今你明面上得罪了宁王,暗地里又与淳王结了大仇,日后…你可看好哪个皇子?” “老太君让你问的?”渁竞天很无所谓:“我看中他们做什么?” “你,你不是想——” “没啊。”渁竞天耸耸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从龙之功的?” “那你之前说来京看看皇子们的为人。” “只是看看啊。” 卫同气结,亏他还把众皇子分析了遍,想为她做顾问呢。 渁竞天好笑道:“我有那么傻吗?这个时候去从,岂不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别人?输了固然一死,可即便赢了,我的命岂不也被人攥在手里了?” “那你的想法是?” 渁竞天看他眼:“成为卫家军一般的存在,即便忌惮也也不能擅动。” 卫同默然,半天道:“可是我卫家,从来也是走在险道上。” “这险道,皇帝不敢断也不敢堵。”渁竞天凉凉一笑:“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出路。” 没错,便是从了龙成为宠极一时的重臣,也难免最终落得凄凉下场,除非,手里有兵。 “我就是要成为皇帝拔不得的那根刺儿。” 卫同瞪着她,忽然一笑:“那我卫家也是刺儿了?” “当然。” 两人均想到什么,静坐了会儿。 卫同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以后要小心。” “省得。”渁竞天送着他往外走。 猛的,卫同回过身,恋恋不舍:“你就不留我睡一会儿?” 暗光中,略显深邃的眸子满是委屈与… 渁竞天的心跳乱了一下,怒道:“快点儿滚!” 嘭一声关上了门。 卫同得逞一笑,冲着没好气赶他的猴子等人扬扬胳膊,跳上墙头:“我下次再来。” 猴子呸了一口:“小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匪给你们看 十二月的大朝,照例没有渁竞天的事儿。 呃,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 给当今讲过课的老翰林举家搬迁回老家途中,被贼人抢了全部财物,案子经由地方呈到京中,刑部官员陈述案情。 渁竞天惯例养神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突然朝堂上诡异一静。 动动眼皮子,左右一看,全文武都朝着她一个人看呢。 “众位大人看我作甚?又不是我干的。” 说完,直直看向皇帝:“皇上,他们可太不讲究了,国朝地域广阔,我就一淦州来的乡巴佬,不能哪里抢的偷的,都往我身上栽吧?我便是千手观音也没有分身之术啊。” 众人不由尴尬,可不是,渁竞天一直在京都是众人看着的,老翰林被抢那地方离着淦州也不近,况且只抢了钱没出人命,也不是渁竞天的风格。 皇帝微微尴尬,因为方才刑部官员述说时,他可是与众人一样,第一时间就往渁竞天身上瞄了。 便有个油头粉面的,谄媚往上拱了拱手,油腔滑调对渁竞天道:“渁将军,这可也不能怪我等,谁让满朝文武就你有案底呢。” 话语里浓浓遮掩不住的对渁竞天的瞧不起,甚至还用腻腻的眼神在她脖子以下打量了再打量。 卫同好不容易忍住了没上前掐死他。 渁竞天冷笑:“说的好像你没有似的。” 官员一愣:“你是何意?本官可是一身清白两袖清风。” “呵呵,你没少尿过床吃过女人奶吧,怎么,如今别人提一句尿床吃奶也是你干的喽。” “你——” 有人低低闷笑出声,那官员涨红了脸,大声道:“皇上,渁将军如此侮辱臣——” “可别给我拉仇恨了,这位什么大人,这殿上众人哪个没经过这人生必经阶段呢。怎么说你就是侮辱了?难道您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倒是听说鸟是不吃奶的。” “你你——” “所以,这位谁,你是吃过还是没吃过?” “你你你——皇上——” 皇帝无语,这种话能是金銮殿上能说的? “好了,渁大人,不过是同僚玩笑。” “既是玩笑,臣也不追究。”渁竞天淡淡扫视一圈:“臣就想问问,怎么一说有人被劫了,众位大人都看着我,是几个意思?” 咳咳,这个意思还用得着说吗? 卫同见他亲亲表姐把众人问的哑口模样,心里乐呵,脑子一热开了口:“大家好奇怎么劫道呗。”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渁竞天冷冷瞧着他:“怎么,卫世子也好奇?” 卫同还点了点头。 渁竞天便不客气了:“这卫世子才不该不知才是,你可是几次上门拿了我数千两银票了,怎么,还填不上卫世子的胃口呢?” 卫同一噎,知道外人跟前你要做戏,可这一张口就是几千两…好吧,能光明正大给银子,我还乐意呢,又有借口上门了。 众人惊悚,卫世子跟水匪要银子的? 卫同挺挺胸膛:“我那是指点你,你该孝敬我的。” 孝敬?渁竞天真生气了:“谁要你指点,吃吃喝喝打打骂骂做大爷呢,不是看皇上份上,我断你老卫家——” “好了。”皇帝终于开了口,断什么?命根子?要是让卫国公知道他唯一儿子在京里被人欺负了,还是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他还能安心打仗吗? 这个渁竞天怎么那么没眼色没大局观? 渁竞天委屈,叫道:“皇上,臣就那点儿家底了,您也知道,臣可是没有俸——” “够了。”提醒他这个皇帝够穷吗? “卫同,把钱还给人家渁大人,你要什么,朕哪次不给的?” 他宁愿把赏赐给卫同,也不愿给渁竞天。 渁竞天心里不屑,继而一喜,这家伙可是攒钱小能手,可把他私房银子抠出来了。 两人皆委屈谢了恩。 刑部知趣的没再说老翰林被抢的案子,皇帝也只道了声重查。 散了朝,渁竞天才反应来,应当是一刀堂的兄弟们半路上做下的那桩事。果然,那家人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上报失了财物。她不信朝廷能查出什么来,这事只能成为悬案一桩。 那些带标记的金银要重铸了去,首饰也得拆掉,没法拆掉的古玩字画,却是一时不好出手,且不能在京城出手。可惜了余招财不能全信,不然他就能搞定。 自己该再找一个信得过的商业伙伴才是。 正想着,嘎嘎笑声响在耳边:“渁大人好手段,不过几张票子也好意思到金銮殿上分说。” 是卫同。 渁竞天淡漠看他一眼,猛的就是一拳挥出。就几张破票子,你丫的从小捂到大都不给我一张的。 嗷的一声,卫同捂着一只眼睛跳开来,气愤指着她:“你你你,泼妇,这还在宫里呢,你竟敢动手!” 周围官员纷纷站住脚,对着这边指手画**头接耳。 卫世子和渁竞天真是大不和啊。 渁竞天环视四周,冷冷一笑:“日后谁再当我好欺负,就不是一拳头的小事了。” 众人:“...” “哼。”渁竞天抬腿便走,不是说我是水匪吗?老子就匪给你们看。 那位也不希望看见自己是个有脑子的吧。 卫同呲牙咧嘴直吸气,她真的下狠手了啊,当下也不跟了,直接拐向太医院去了。 想去劝的韩谦讪讪停了脚,莫名想,以前渁竞天对自己真是客气啊。 金大人带着金诚,父子俩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上衙去了。 朝上磨叽了不少时间,等渁竞天骑着马溜溜达达回了家,孩子们早吃过早饭,正在院子里跑着玩。 “哈哈…” “嘻嘻…” “嘿嘿…” 进门的渁竞天揉了揉眼,穿蓝的是黎小泽,穿绿的是渁朝儿,那个穿成红包一样的小东西是谁? 自己不在的功夫,她们菜市场上拣了个孩子? 杜仪娘迎上来,笑容满面:“寨主,有客人呐。” 来京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上门,姓卫的不算。 杜仪娘很激动,闲的长毛啊,终于能发挥她家长里短夫人外交的作用了! “谁呢?” 渁竞天很莫名,看那孩子才两岁多的模样,定不是大哥的。大哥一子一女,大的八岁,小的五岁。这个年岁,该不会是韩谦那俩其中之一吧? 胳膊一抖,渁竞天准备好把来人抽出去了。 “渁大人,是我,黄尚善。” 黄尚善笑眯眯从屋里出来,还端着一碟才做好的点心放在石桌上,跟孩子们道了声“先洗手”,才招呼渁竞天。 “渁大人,快来坐。” “…”谁才是这里主人? 再看杜仪娘不以为意的模样,便知道,这俩人相谈甚欢。 “清海伯家二奶奶?韦夫人,你怎么来我家了?嫌你们伯府给的银子少,你自动上门当肉票?”渁竞天看眼小童:“还是两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杜仪娘洗脑 黄尚善神色未变,笑笑道:“早说要给渁大人赔罪,枝节横生的,现在才来。渁大人不怪罪吧?” “不怪不怪,”渁竞天招呼着几人围着石桌坐了,痞气道:“专挑了今个儿来,还是这时辰,看来京里谁都知道我渁竞天闲的不行啊。” 黄尚善眉眼更弯:“正是如此。” 瞧瞧,瞧瞧,嫁了人就变坏了,以前那个善解人意对她总是温柔呵护的黄姐姐去哪儿了? 渁竞天恶劣问她:“是不是你们伯府没钱过年了,让你来找我要回银票?” 童妈妈正端来茶水,各人动手拿了杯子斟了,深红色的茶水,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黄尚善饮了口,夸了声好茶,才横了渁竞天一眼:“我又不是伯府的当家人,万事不用我操心。”说完笑了笑又道:“从那天起,我就回娘家住了。” 渁竞天诧异,这不是挺有脾气嘛。 “嘿嘿,是不是听得你那大嫂跟你男人关系不简单,心里受不住了?” 这话一说,杜仪娘桃子杏子眼光嗖嗖射向黄尚善,大八卦啊,快说,快说。 童妈妈无奈摇头,却也在一边坐了听着。 黄尚善没好气白她一眼:“我夫君眼光没那么差。” 渁竞天邪恶问:“你是说于氏太差劲呢,还是说你男人心里只有你呢?” 饶是嫁人生子,黄尚善也没被当众这么打趣过,不由脸颊微红,狠狠瞪了眼不说话了。 杜仪娘眼睛一转,说教渁竞天:“寨主怎么这样口无遮拦,人家韦夫人又不是你,人家脸皮那么薄你也好意思。” “...” 谁近谁远呢亲? 杜仪娘没在意渁竞天眼里的控诉,迅速转了头,热切追问黄尚善:“说说,来说说,寨主这话啥意思?你大嫂啥样人?怎么你男人了?你大嫂长啥样啊?性子怎么样?你们干架谁厉害?” 黄尚善:“...” 渁竞天:“...” 旁边那两只也瞪大了眼紧盯黄尚善。 “咳,我与大嫂…不是一路人。” 再怎么厌恶于氏,家教良好的黄尚善也做不出背后说闲话的事情。 “啧啧,”杜仪娘摇着头:“看看,你这性子呀,绝对是被她压着的那个吧?你大嫂是个泼妇吧?我呀,一看就看出来了,你呀,教养太好,撕不了她。” 黄尚善不由睁大了眼,神人呢,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嗐,这有啥难猜的,妯娌之间不都是比男人比孩子争管家挣财产的事儿嘛。”杜仪娘得意挺了挺腰,又神秘兮兮问她:“你大嫂跟你男人到底啥说法啊?” 渁竞天捂脸,有这样跟当事人打听的吗? 黄尚善脸色僵了僵,但到底是大气的人,又看在渁竞天的面子上,轻声细语把那天事讲了来。 其实,杜仪娘几个听渁竞天说过,但妇人的八卦之心让她们听十遍也不够的。 听完,杜仪娘撇嘴,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几个后辈:“看到没,那于氏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老贱人。” 黄尚善一愣,这骂的…她心里莫名的爽啊。 桃子杏子拼命点头。 渁竞天无感,她还见过更贱的呢。 “不是嫂子说你啊,黄家妹子,于氏敢这样对你屋里,肯定是你平时惯着。嫂子是过来人,见的事多,但凡一嫁进去就挺直了腰站起来的,以后也不会有人欺负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让一回,他们就会逼着你让一百回。让着让着,你自己都习惯了,一不让吧,人都会说是你的错。” 黄尚善愣愣:“不是说,家和万事兴,让一步海阔天空…” “那得看跟谁啊。”杜仪娘恨铁不成钢一击掌,却看向了童妈妈:“那原话不是,彼此让一步,海阔天空来着?” 童妈妈点头:“对。” “就是嘛,”杜仪娘又是一击掌:“你让一步,我让一步,才能海阔天空。你总是让,她总是逼,那你不是悬崖峭壁了?唉,你这个女子啊,读书读傻了。” 先前与黄尚善交谈,精明的杜仪娘已经套出黄尚善是与男子一般读了很多年书的。 杏子神来一句:“读书误人。” 桃子推了她把:“不是这样说的,读书利了自己,就是好事。要是读书利了别人损了自己…”同情看向黄尚善:“脑子坏掉了哦。” 黄尚善:“...但婆婆——” “老虔婆。”杜仪娘立即接口:“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人心都是偏的。你都不偏自己,人家干嘛偏你。人家有几个儿子?没这个还有那个。你有几个男人?改嫁都那么容易呢?” 黄尚善身子晃了晃,怎么就说到了改嫁上? “那我该——” “该硬气起来呀。” “可是她们是长——” “你不是有男人吗?再是长,也不能当男人的家吧,让你男人给你出头啊,不然要他干什么?趁早换了,换个疼媳妇的。” 黄尚善要哭:“我夫君对我很好…” “对你好怎么还让你受气?还不是他没本事?没本事的男人要他干什么?换一个,你喜欢啥样的?嫂子给你寻摸啊。” “我,我没想——” “趁着年轻赶紧换,不然以后更难找。” “我——” “包在嫂子身上,你看咱院子里的汉子们怎样?随你挑。” 黄尚善彻底的懵了,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听杜仪娘和桃子杏子巴拉巴拉巴拉,偶尔向渁竞天投以眼神求救。 渁竞天总是很真诚的对她道:“多听老人言,嫂子是真心喜欢你,为你好。” 然后又是一轮轰炸。 渁竞天抱过黄尚善小儿子,两岁多的韦参,仔细端详,这孩子挺聪明,专挑着父母的长处长,又爱笑,还有一只小酒窝,是个标准的小暖男。 软软唤一声姨姨,渁竞天的心都软化了,抱着就不想放。这孩子也乖,靠在渁竞天怀里悄悄的笑。 渁竞天又觉得他性子太软,千万不能随了黄尚善,认真考虑,不然交给汉子们去操练操练? 渁朝儿和黎小泽都很喜欢他,渁竞天不过抱了一会儿,两人就不乐意了,争抢着要自己抱。 渁竞天便道:“带着弟弟跟叔叔们去玩吧。” 小男孩就该多跟汉子们在一起。 谁知,韦参一听,立即自己滑溜下来,很是期盼的征询她意见:“姨姨,要玩刀。” 渁竞天一点头,不错啊,没养成小娘子。 “刀好玩啊,姨姨这里刀有的是。”渁竞天飞快睃了黄尚善一眼,见她仍旧两眼蒙圈,呆呆对着杜仪娘,低了嗓子道:“用刀砍人可爽了,一刀一串花,一刀一串花。参儿去跟叔叔们学啊。” 韦参茫然,呆呆啊了声。 渁竞天坏笑,一抬身子就见俩大的正鄙夷看着自己,不由摸摸鼻子:“去去,带弟弟去玩,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汉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法生了 仨孩子往后头走,渁竞天吁了口气,一扭头,吓了一跳:“童妈妈,你干嘛?” 童妈妈鬼一样猛然出现在渁竞天旁边,笑得意味深长,小声问她:“人家小男娃可爱吧?” 渁竞天点头。 “漂亮吧?” 再点头。 “喜欢吗?” 继续点头。 “那就自己生一个啊。” 渁竞天懵了:“童妈妈,你什么意思啊?” 童妈妈嘴角一勾:“世子爷小时候可比他可爱漂亮多了。” 渁竞天立即切了声,站起来走开。 童妈妈追过去,哟,这是不好意思了?有门儿。 见左右没了人,渁竞天万分鄙夷对她吐舌头:“说这话,您亏不亏心?卫同长的是不错。可爱?呵,当年我瞎了眼才第一次见面就揍他?” 还不是他猫嫌狗厌的先惹了她。 童妈妈竟无言以对,眼睁睁看她走开,半晌叹了声,嘀咕:“自小认识就这点不好,想粉饰一下都不行。好歹觉得他好看,还点儿长处。唉,都是不开窍的货。” 杜仪娘这一传教,就传到了下晌去,黄尚善全程懵,直到该告辞了,众人才惊觉连午饭都错过了点儿。但也没饿着,时不时的童妈妈就端些糕点汤水来。 杜仪娘意犹未尽:“不然黄家妹子住一晚?” 黄尚善只觉脑袋要炸开般,揉了揉:“不了,下次再来找嫂子说话。” 鬼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咦?参哥儿呢?” 渁竞天带着仨孩子过来,黄尚善眨眨眼,怎么换了身衣裳? 渁竞天淡笑:“玩的时候,出了些汗。” 黄尚善也没在意,喊来丫鬟去让车夫驾车。 她来的时候带了俩个丫鬟,杜仪娘要说的话可不好让婆家听见,丫鬟便被打发了在门房旁边小屋里好吃好喝。 要出门了,黄尚善才回了神,终于想起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渁大人,”黄尚善拉着渁竞天走到一边,神色有些凝重:“清海伯府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那六千多银票,是伯夫人,我婆婆,还有大嫂一起凑的,对伯府来说,是很大一笔银子——” 渁竞天莫名盯着她:“你真是来要钱的?” 黄尚善嗔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我来是要跟你说一声,我公公…与淳王交好,渁大人在朝中要小心。” 又是淳王? 渁竞天心道,还以为暗地里得罪了便算了呢,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哪成想,明面上也得罪了人家的人。 “好,我记着了,多谢韦夫人提醒。” “叫我一声黄姐姐便好。” “沾本寨主便宜呢?”渁竞天想想叫了声:“黄夫人。” 黄尚善无奈:“随你吧。” 黄夫人比韦夫人听着好听多了。 韦参一手一个,依依不舍拉着渁朝儿和黎小泽:“娘,不想走。” 黄尚善抱起他,温声道:“以后我们再…请哥哥姐姐去外公家玩。” 再来,她是不敢了,不然非得回去和离了。韦家?她都不好意思请人去的,还是回娘家比较舒心,脸皮厚些就是了。 一行人目送黄尚善离去。 杜仪娘啧啧:“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啊,模样好性子好,不瞧不起人,还虚心学习,说话温温柔柔的,抬个手都跟画似的。可惜了,便宜了别人家的儿子。” 渁竞天凉凉提醒她:“你家小河才十五。” “那怎样?”细长眼睛一挑,杜仪娘哼了声:“媳妇大些才知道心疼人。” 渁竞天险些要跪:“你不是真想她做你儿媳妇吧。” 杜仪娘又哼了声,手里啪啪甩着什么。 渁竞天定睛一看,银票? “哪里来的?” “黄家妹子给的,不知怎么说着,就跟咱一起合伙开铺子了。” “...多少?” “五百。” 怪不得一口一个妹子,这是人家给了钱啊。 杜仪娘忽然摇头:“这大手大脚的,肯定在婆家被吃的死死的。” “那你就劝着人家和离?” 杜仪娘身子一扭:“咱寨子里光棍这么些,也没见寨主你费费心。” 渁竞天一拍额头,指着桃子杏子:“这俩也单着呢。” 两人白了她一眼,走开了。 渁朝儿闹着问,什么时候能找弟弟去玩。黎小泽也一脸的期待。 渁竞天不由自责,俩孩子都没玩伴的,自己太疏忽了。 “等几天,咱得先给人下帖子。” 两人呼喊着拉着童妈妈的手研究帖子是什么去了。 渁竞天进了卧室,想躺会儿,不想杜仪娘跟了进来。 “嫂子,怎么了?” “没啥,我就是见到真正的贵女了,激动的。” “...其实,我当年也是的。” 杜仪娘翻了翻眼:“别跟我这里装,以前你是,现在早不是了。看人家,一说句话都脸红的,再看你。” 渁竞天那个气,她矫情一下怎么就不能配合配合? “我怎么了,我可是发扬壮大了苍牙山。” 杜仪娘忽然就愁容满面:“你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渁竞天气得扯开被子滚在床上:“我都是寨主了,我嫁什么嫁?哪个男人配的上我?我有朝儿就够了。” 杜仪娘挤上来,现在渁竞天不是睡着,不怕她拿刀砍人。 “嫂子跟你说个贴心话,你才二十呢,正是花一样的好年纪,怎么就能枯萎了。” 渁竞天一怔,是了,她还没满二十实岁呢,自从觉醒前世,她一直当自己四五十呢。前世,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正是那个年岁。 二十岁,在前世正是谈恋爱的好时节。可惜,那个时候,她忙着打工学习,没开那个情窍。唔,上辈子直到死,她也没开成。 杜仪娘暧昧了声音:“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现在正是虎狼不如,你就不…那个的?” 只觉额头黑线滑落:“嫂子,你想大哥了啊。” “我男人我当然想。别跟我扯开话题,嫂子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轻轻老憋着,会憋出病的。” 会吗?不会吧?上辈子,她也没什么病啊。恩,上辈子直到死,她还是未拆封的原包装。这辈子,只跟过韩谦,可一想到韩谦跟别的女人滚过,还不只一个,渁竞天就本能的抵触,抵触到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碰了。 “不会,病了吃药呗。” 杜仪娘死死盯着她看,气道:“给朝儿再生个弟弟妹妹不好吗?你今个儿不是还看着人家儿子好?” 再生一个? 渁竞天苦笑:“嫂子,当年遇到那么些事,我…没法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请上门收债 什么? 杜仪娘吃了一惊:“这不是你说出去唬弄别人的?真不能生了?” 渁竞天点头:“真的。当年不断的泡冷水,还受了几次伤,那种情况下还能生下朝儿,她能活到如今都是苍天保佑了。我的身子…却是坏了。” “乌婆婆也没得法子?” “她早说过没得治了。” 杜仪娘一颗心沉到了渁水底,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当年,早该给你请个大夫的。” 渁竞天笑了笑:“有黑大头的人虎视眈眈,我们怎么可能…嫂子,我有朝儿足够,再不想嫁人的。” 杜仪娘叹了声,问她:“那个卫世子…” “嫂子,你也瞎想,他就一孩子。”渁竞天心里莫名有些虚。 杜仪娘认真看着她,半天又是一叹,听说那卫同是人家国公府独苗苗,就指望着他传宗接代了。小伙子看着倒是不错,又是有旧时情谊的,可寨主不能生咋办?人家愿意断了香火?若是纳个妾,寨主怎么可能受那个辱? “算了算了,不嫁就不嫁,咱抢些俊俏小相公不是一样的用嘛,用腻了还能再换,更省事又不用吃气。” “…嫂子,你这样豪放,我大哥他知道吗?” “哎呀呀,他呀,”杜仪娘仪态万方的坐了起来,风情万种撩了撩耳边碎发:“嫂子我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用不着别人。” 说完,扭着丰满的屁股出去了。 渁竞天瞠目结舌,恨得直捶枕头,有这样撒狗粮的吗?让不让人活了?不是说封建社会女子含蓄羞涩的吗? 个屁! 酸的渁竞天翻了身,朝着墙闭上眼。气死我了。 杜仪娘出了屋来,面上就是一垮,咋就不能生了呢?说归说,她当然知道渁竞天不会养面首,这辈子就单着了?再是一寨之主呢,枕头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正愁着呢,又看见了童妈妈,更愁了。 有心想跟她说说吧,可有些事是大家可心知不可言说的,她主动去说,不是让寨主落了下乘吗?可要是以后再说,那卫同对寨主热乎的紧,寨主万一动了心,他再翻脸,还不是寨主难受吗? 杜仪娘进退两难,对着童妈妈叹了好几次也回屋了。 童妈妈皱了眉,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想,去渁竞天屋门往里望,只看见裹着被子的后脑勺,仿佛是睡着了,摇摇头,看孩子去了。 却说黄尚善的马车晃悠悠回了黄府,正巧郭氏出门子从外头回来经过黄府跟前,看见她便喊了声。 黄尚善被丫鬟扶下来,还没从杜仪娘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里完全醒过神,听得有人唤,迷迷茫茫好一会儿才啊了声,看清正走过来的人是郭氏。 郭氏暗道,嫁人果然是第二次投胎呢,看黄尚善嫁的那个韦二,好赌不说,也不是能给女人撑腰的,听着黄尚善回来好一段日子了,那韦二也没上门来请。 不由便扶了扶发髻,还是自己夫君是情谊重的。这一想,郭氏便有种隐晦的高高在上。 黄尚善倒也没多留意,只笑着道了声:“金太太,进来坐。” 她以前也是随着金汐儿喊一声大嫂子的,自从出嫁,便再没这样称呼过,只道一声金太太。 郭氏又腹诽,都是出嫁女了,哪能当娘家主的。 笑了笑:“妹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看着没精神似的。” 黄尚善便道:“去渁大人那里坐了坐。” 渁这姓,可是渁竞天独一人,渁朝儿第二的。 郭氏手指紧了紧,深深看向黄尚善:“没想到妹子竟与那渁大人认识的。” 黄尚善失笑摇了摇头:“当初在街上看到,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就在渁大人面前失了态,一直想上门赔罪的,后来也没找着机会,直到今天才去成。” 郭氏恍然,低头笑了笑,忽而问她:“那渁大人,妹子觉着与我家小姑像不像?” 像不像? 黄尚善平心而论:“长的倒是九成像,那一成却是…相由心生,渁大人气势常人无法及。说性子嘛…” “如何?” “两人的性子,可说南辕北辙。”想到当日渁竞天擒住于氏勒索伯府,黄尚善又加了句:“汐儿却是不可能做出渁大人那些事的。” 郭氏没来由松了口气,不想再提渁竞天,便上前低着嗓音问:“妹子要不要我找机会与韦家说说话?” 黄尚善一愣。 “毕竟已是出嫁女,如此闹下去只会让外人看笑话。嫂子可是拿你当亲妹子疼的。” 黄尚善淡淡一笑:“我却是不能劳烦金太太了,祖父要管了呢。” 不由就想到杜仪娘桃子杏子三人的义愤填膺,给自己提了好多建议如何收拾婆家人自己当家作主。 郭氏再不多言,借着韦参说了几句儿女的话,便回了金府。 黄尚善抱着儿子进了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总觉得郭氏方才有些违和。但怎么违和,她却又想不出来,摇摇头,索性不再想。许是,怕伤心不想多提旧人吧。 郭氏进了府,见金夫人正在跟心腹妈妈说话,行了礼,听了几句笑道:“以往卫世子都不在京,错过了几个生辰,今年是不是要大办?那咱府上可不能怠慢了。” 金夫人笑道:“什么时候咱也不能怠慢。” “母亲说的是。” “虽然世子今年在京,但老太君意思不大办,只是一家人围着吃个饭就行。” 郭氏微微讶异:“那都是请了哪几家?” 金夫人笑嗔:“卫国公府在京哪还有亲戚?到时不过是咱府上过去一趟罢了。” “啊?竟没别人的?” “世子那脾气你也晓得的,京里没几个能玩得来的。” 郭氏点头,跟卫同前后差几岁能玩的,都被他一个不落欺负跑了,谁跟他玩?也就是当年…郭氏低了低头,再不想当年。 “老太君也不耐烦应付人,到时咱去就好。” 郭氏点点头:“那父亲和夫君也要去吧?” 金夫人沉吟下:“那天他们也要上衙的,咱先去,他们爷俩儿自己看着办。” 婆媳两个便凑在一块商议送些什么合适。 而还没研究出来怎么下帖子的渁朝儿举着一张精美的帖子传给她娘。 “娘亲,我收到一张请帖,是不是可以去做客了?” 渁竞天莫名其妙:“谁给你的?我来瞧瞧。” “是经常来的那个卫叔叔,在大门口给我这个就跑了。娘亲,卫叔叔咋黑了一只眼?” 渁竞天不在意道:“晚上偷吃撞墙上了吧。” 说完才惊觉屋里几个人眼神都不怎么对,想起上次卫同正是半夜来找的她,不由咬牙。 打开帖子。 “嗬,要我上门收债,顺带吃腊八粥呀。” 渁竞天把帖子随手一扔,心里警惕,那小子偏偏生辰“还债”,这是憋着什么坏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董其成的艳遇 化身田景元的渁竞天站在赌坊二楼栏杆后,现在是白天,还没客人。但,开业才几天的赌坊,已经开始盈利了! 废话,一文钱都不用投入的,只要有客人进来,哪能不盈利的? 赌徒又不是看店面名气的,那晚钱串子只是拿着几粒骰子在街上玩了几把,就跟进来一串。 一赌冲天! 四个大字霸气的悬挂在门口。 这是钱串子起的,说苍牙山连同他老钱家,就要在京城冲冲天。 水匪们觉得好,就定了这个与众不容的赌坊名。 渁竞天也觉得好,这名字给赌客一种暗示,一夜暴富的那种。 钱串子如今夜夜坐镇一赌冲天,赌坊里还有二十个兄弟看场子,以水匪们的身手,就怕没人砸场子。 “啧,老大,你说他们抠不抠呢,好容易找出密室来,特么竟是空的,就他爷爷的一张桌子俩凳子。寒酸个人。” 因为那间空着的密室,钱串子骂骂咧咧好几天了,水匪们也觉得那些人穷酸太过,还不如他们做匪的呢。 渁竞天却不觉得奇怪,密室是空的,只能说明赌坊是日日结算但有收入都当即运走了,可见淳王那里花销颇巨。 低声嘱咐:“都给我小心着,原来四海赌坊后头是淳王,当朝皇子。以他身份必然不会闹到明面上,最有可能就是黑吃黑。” 钱串子一惊:“长见识了,皇子还能干这行当的?皇帝不管管?” 渁竞天一扯嘴角:“老头子管不住大儿子喽。” 钱串子摇着头:“皇帝也没比乡下老头儿省心呐。放心,老大,不管谁来,只要不是官府,咱让他们有去无回。” “恩,不用顾虑,按帮派行事就可。” 一刀堂,一赌冲天,是她的暗牌,绝不能与官府扯上干系。 苟志忽然跑了来。 钱串子哎哟哎哟打招呼:“你不在堂里坐着来我这干嘛?我可不让权啊。” “滚你蛋吧。老子也玩不转你那套。老大,二…哥来信了。” 二哥,便是二当家黎铁华了。 之前与苍牙山有书信来往,究竟速度太慢了。因此,一百汉子落了脚,就在一刀堂建了飞鸽传信。 渁竞天拿过苟志送来的传信,一看,脸黑了。 钱串子好奇的不行,拐苟志:“出什么事了?那姓董的闹啥了?” 苟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渁竞天早先说好,收到信他先看,看事态紧急情况再给她。毕竟一明一暗,不好什么时候都接头。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姓董的野心大,想把寨子摸透了找皇帝立功。” 钱串子不明所以:“咱不是拿了座破寨糊弄他吗,我就不信他能摸到咱寨子里去。” 水寨,山寨,这东西在淦州真心不要太常见。长了上千年的水匪代代累积,该留了多少寨子下来?黎铁华选定的那座假寨,隔不了几个山头,就还有差不多的两个旧寨。整个淦州又有多少? 只要没叛徒,朝廷再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他们真正的寨子,因为,渁竞天压根就没建! 没错,苍牙山水寨,渁竞天的水兵营,是流动的,从来就没固定地点,她建的,从来只有人心。 因此,水匪们没担心过会被朝廷抄了老窝,除非他们把淦州杀尽半数。 渁竞天冷笑:“随他逛也就罢了,竟惹出风流韵事了。” “怎么,他强干咱淦州妹子了?”钱串子眼睛都立了起来,寨里兄弟还单着不少呢,特么肥水哪能流了外人田。 渁竞天脸色沉沉,苟志神色也不虞。 钱串子不理解了,到底咋了?请示了拿过那信一看,自己也无语了。 任谁碰见猪队友,都得憋出内伤来。 啊,那人当然算不上队友,但身为淦州人,还是寨主羽翼保护下的一员,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砍死得了。 信上写的风流韵事的男主角当然是董其成,女主角是县城里美貌风流小寡妇。两人短短时日,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这也就算了,毕竟棋逢对手臭气相投。 但,这事里还有个女配,女配又很倒霉的被升为第二女主。 这位不幸的女配,正是小寡妇的小姑子。 家里姑嫂二人相依为命,所谓长嫂如母,小姑子一直乖乖听嫂子的话,一直到这件事发生。 小寡妇功力高深,哄得董其成要带她去京城给个名分,好事呀。 但小寡妇居安思危,跟董其成天雷勾地火的同时也把他本质看得透透的,自己就是他没吃过的清粥小菜,露水情分怕是长久不了。然后,她想了个自己认为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董其成把自己小姑子也带回去做妾,姑嫂两人互相帮扶。 小姑子水灵灵,董其成当然愿意。 但人家姑娘不愿意啊。她嫂子要去给老男人做妾,她已经不乐意了,但不能拦着人家追寻自己的幸福,才不得不放手。但她嫂子不放手还想拉着她去做那一辈子都要跪着的不光彩的妾,姑娘就炸了。 死活不愿,连以命相逼的招式都使了出来。 小寡妇也拗上了,非得带着她走,还说是为她好。 没了辙儿的小姑子就跪在了黎铁华面前,求苍牙山救救她。人家说的明白,宁愿清白的死,不愿肮脏的活。 黎铁华当即给渁竞天来信,问,能不能弄死董其成? 渁竞天当即回信:只要留口活气,随便弄。 人命不能出,皇帝那里还是要给个面子。 苟志收起回信,叹了声:“这下得翻脸。” 唰一声,渁竞天打开阴阳扇,扇了两下:“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只是如此一来,董其成回来定是要向皇帝进不利苍牙山的谗言,皇帝是绝对不会护着苍牙山的。渁竞天沉思,自己要早做准备才好。 回头找到小祥子:“你也建个帮派。” “啊?” “丐帮。” “啊。”小祥子有些傻,也有些愧疚:“寨主,我还没把城西这块全攥到手里呢。” 渁竞天一顿,看着他:“你不会是跟我说,你要一个一个乞丐征服过去吧?” 小祥子呆呆摇头:“我是一伙一伙收过去,人是我的了,他们的地盘自然也是咱的了。” 扇子一收,渁竞天很是无语,这家伙是在铺地毯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未雨绸缪 “这样太慢,你来看。”渁竞天蘸了蘸水,在桌子上划拉:“你现在是一块一块的扫,对不对?” 小祥子点头。 渁竞天转而在桌面上点了许多点点:“你看这样如何?你有目的有选择的找容易收服的先下手,要放眼整个京城,哪怕暂时他们的地盘没连接起来。” 又划了几条线,将水点横横竖竖连在一起,变成一张蜘蛛网。 “等你收服的多了,原本再零散也会连成线,线织成网,落在网眼里的被分割孤立,自然不成气候。等你一收网——” 渁竞天猛的一攥拳。 小祥子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闪,跟半夜的狼似的。 “还是寨主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寨主,我这就去忙。” “去吧,小心行事。”渁竞天转而又吩咐:“以后,我们在一刀堂那里会面吧,你若缺钱或是求助,直接找苟志。我已经与他说过了。” “放心,寨主,我定不会辜负寨主一片苦心。” 渁竞天笑笑:“我们一起努力。” 小祥子离开后,渁竞天望着深邃夜空,一轮弯月似镰刀,闪着清冷的光。 渁竞天对着月亮扬手做了个撒网的手势,仿佛一张无形大网对着月亮笼罩而上,猛的攥手往回一收。 “看谁是鱼。” 渁竞天又去了趟一刀堂。 此时,水匪们都知道因为赌坊的事,与未曾谋过面的淳王结了梁子。也知道因为董其成,将要与更未曾谋过面的皇帝对上。 一个是天子,一个是皇子,水匪们不由佩服自己,便是结仇也是与世间数一数二的男人结。 倒是没人怕,反而个个跃跃欲试。 “老大,您说,咱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扩展自己的势力。”渁竞天沉吟:“皇帝不会信任我们,是早预料到的,但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咱水兵营下手。若是在淦州还好,但皇帝扣着我不让走,心思可见一二。无非是困住我,再去击破水寨。” 众人纷纷道:“兄弟们必不会被朝廷收买,也不会被煽动。” “是啊,几辈子祖宗血淋淋的教训,信了朝廷才凄惨。” 这是水匪们真正的心声,当初他们接受招安,一是不能让朝廷断了淦州的仕途,二是条件讲的清楚,他们只听渁竞天的且只守着淦州。不能不说,水匪们个个时刻准备着反兵为匪。 渁竞天便道:“不知道皇帝打算,那我们在京里必然要有自己势力,以防哪天突然翻脸跑都跑不了。” “老大放心,有咱兄弟护着你。” “人还是太少。” “咱不是建了一刀堂吗,再收些人来——” “就是这。”渁竞天屈指敲了敲桌面:“一百人,你们一百人。是我能从寨里抽出的最多人了,苍牙山是咱大本营,时刻都要守好了,京城这块肥肉,也要咬到口。” “老大,你说。” “拉人。拉来的人,也要分几等。一等是能信任与我们一起做事的。二等,是忠于一刀堂的。三等,平日里得用的。” 一等,要生死之交,如水匪们一般。二等,不能告之水匪们真实身份。三等,便是一刀堂也不能依靠他们的那种,平日跑腿喊架罢了。 “另外,我们还需要一条暗线,专门处理不好出手的东西,比如那些抢来的字画古玩,再要暗中置业做生意的。” 她不能全靠了余招财捞财。 “你们谁来负责销赃?日后要各地跑。”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要选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才行,还要心细谨慎,能说会道。糙汉子们略无能。 “老大,我来吧。” 一汉子站了起来,是许茂。 渁竞天眼睛一亮。 许茂,二十余岁,早年还读过书,学过做生意的。且他长相斯文,脑袋精明,匪气一收看着就像商人,果然合适的很。 许茂笑道:“我幼时也是打算走行商之路的,现在倒是个机会。况且,来京这些日子,我也没怎么露面,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就不会将我与一刀堂牵扯到一起。” 渁竞天一拍手,兴奋道:“就你了。我怎么觉得我手下人才辈出呢,想要啥人才就有啥人才。太好了,兄弟们不懂经商,但钱是绝对不缺的。先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支。” “不用,”许茂能再续商路,也开心的很:“我带了那些不好处理的玩意先往北走走。” 那是南边劫来的,往南卖容易被人发现。 “行,你要带几个兄弟。” “我自己就可以,去买几个小厮下人生意就开起来。” 渁竞天点头,对钱串子道:“许茂这一块,你负责支援。” “没问题。”钱串子豪气冲天,与许茂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水匪皆是大笑,不管是帮会还是赌坊还是许茂的生意,都是做的无本买卖,哦,是他们用本事搏来的,必要赚个盆钵满盈的。 笑罢,苟志道:“那一刀堂的院墙要多砌几道,对不同的人要不同训练。” “很是。找些好苗子来。” 金府,郭氏让丫鬟挑了好几套衣裳出来举着,她左看右看,觉得都不是很好,新做的衣裳也该送来了。 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郭氏回头一笑:“爷回来了。” 金诚点点头,诧异道:“这是要去哪家做客,挑衣服呢?” 郭氏笑道:“是卫世子生辰。我总捉摸不定穿哪身好呢,爷来帮我瞧瞧。” 金诚一拍额头:“可不是,腊八是卫同生辰,这几天忙年终考核,我都记不清了。国公府要大办?” “没,母亲说,只是咱家去聚一聚。” 金诚点头:“那小子也不是个会应承的,没道理人家上门道贺还被他打了的。” 郭氏遮着嘴笑:“卫世子早不是孩子了。” “他?呵,当初小妹出嫁前,还不是又被他惹的生闷气…”金诚说了句,脸上笑意便浅淡下来。 郭氏心里一堵,挥手示意丫鬟都出去,走到金诚身边坐下,柔声道:“母亲过些日子便要进宫见娘娘呢,爷可有话要捎带。” 金诚便叹了口气:“我是外臣,不拘话还是东西都不要递的好。” 说着想起自从大妹金颖儿进宫,自己和爹爹竟再未见一回,掰指竟是近十年,情绪更是不高。 郭氏暗恼,两个小姑子,她一个都不该提起的。 “爷那日下了差便也去吧。” 金诚一怔。 郭氏忙问:“可是差事太多?” “是啊。”金诚回的有些有气无力。 郭氏也知道吏部官员年底最忙,忙走到门边叫人端汤来。 金诚低头,右手捏着鼻根,很是疲倦的模样。 “爷,我扶你躺会儿。” 金诚抬起头:“那日,你别去国公府了,就留在家中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门贺寿 郭氏手一顿:“这是为何?” 金诚笑了笑:“你和母亲都去,家里的事——” “我当什么。就几步路的功夫,家里事情早安排好不就行了?好不容易卫世子在京过生辰,不去,不是面上不好看嘛。” 金诚仍是坚持:“还是不去了。” “爷——”郭氏有些不开心。 金诚一笑,抓了她的手:“让母亲带着孩子们去。那天我早些下差,带你去吃酒酿团子。好久没吃…好不容易孩子不在跟前…” 郭氏脸便是一红,嗔道:“没个正经。”却是没拂开金诚的手,低声道:“那我去同母亲说一声。” “快去,我再陪你挑几件首饰去。” 郭氏脸上更红,含糊了声便往外去。 金诚揉着太阳穴,方才,他忽然想,渁竞天会不会去。凭直觉,他觉得渁竞天会到场,可想起上次在燕平侯府,渁竞天好似不待见郭氏,便下意识想让两人错开。 金夫人听得郭氏推辞,也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笑眯眯应了,只让她准备好两个孩子带的东西。又嘱咐她几句注意身体的话,目光从郭氏小腹滑过。 郭氏出来觉得脸皮发烫,不觉抚了抚肚皮,斓姐儿五岁了,也该再来一个孩子,不拘男女,当然,男孩更好。不过,她已经儿女双全,没有刚进门那时的压力了。 大幸,婆婆不是爱往儿子屋里塞人的人。 渁竞天可不知道金诚为了照顾她心情假公济私陪媳妇。 大锁头一挂,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去了国公府。也不知乌婆婆怎么想的,竟也一起来了。 一见在大门口等他们的卫同,渁竞天惊悚了。再是寿星公呢,也不带一身大红袍子的啊。 这是过寿还是成亲呢? 卫同笑不露齿,渁竞天就觉得胳膊起了一层皮,这家伙太反常。 众人各个都带了礼,杜仪娘桃子杏子带的是几样针线。乌婆婆给了一只小瓷瓶,装着她自己配的金疮药,呃,你真的是来道贺,不是来下咒的? 不过,开伯笑眯眯接了,将门没那么多忌讳。这金疮药正是他们日常所需的。 身为卫国公府的童妈妈,也带了自己做的一份吃食。 二十汉子,拎着的酒肉小菜之类,开伯接都没接,直接让他们自己去校场,有人陪着。 渁朝儿和黎小泽送的就比较有特色了。 渁朝儿的是一个小小陶罐,里头是她亲自做的糖丸,在乌婆婆的指导下。据说很好吃,渁竞天是打死也不肯尝的。 黎小泽送的竟是自己编的一条红绳手链。 卫同接过时,那个纠结,偷偷看了杜仪娘几眼,他真想把这小子褪了裤子看看两腿间缺啥没。手链!还亲手编的! 卫同捧着糖罐子,将几人带到卫老太君前。 金家人已经来了。 金夫人和金徽金斓正陪着坐。 一见到渁竞天,金夫人眼睛就酸酸,再看到渁朝儿,眼泪再也忍不住,心里哭喊,我的儿,我的儿。 渁竞天请过安,冲着金夫人点了点头,很是诠释了她身为水匪头子的嚣张无礼。 卫老太君抱着渁朝儿稀罕个不停,金徽金斓又是好奇又是羡慕。他们算是与卫老太君最亲近的孩子了,但也从没被卫老太君如此抱着。 渁朝儿一手环着老太君,一手软软指着金夫人:“婆婆不哭。” 金夫人掉泪更猛了,这孩子该喊自己一声外祖母的。 渁竞天心里也难受,却要凉凉道句:“这可是人家喜日子。” 金夫人忙拿帕子按眼睛,硬是停了泪,又庆幸老太君没让下人进屋。 许是天生血脉亲近,渁朝儿从老太君怀里爬出来,攀到金夫人那边,从怀里掏了两颗蜜纸裹着的糖来。 “婆婆吃,婆婆做的呢。” 乌婆婆做的? 渁竞天一哆嗦,去瞧乌婆婆,能吃吗? 乌婆婆轻轻哼了声,不搭理她。 渁竞天反应过来,知道这老婆子在骂自己蠢呢。那糖是给渁朝儿吃的,她当然不会加料,加也是加对人有好处的。 金夫人也不嫌弃,竟真的接过来剥开一颗吃了。 “甜,真甜。” 渁朝儿笑了,小肉手把另一颗剥了,往金夫人嘴里递:“一起吃,更甜。” 金夫人张嘴含了,一下甜到了心底。 金徽金斓看得更呆,他们也与祖母撒娇的,但也没这么亲近过。 这小小女娃真厉害。亲近了老太君又亲近祖母,祖母好像还很喜欢她。 渁竞天扫了眼金徽金斓,当年她出事时,金徽三岁多,金斓不足一岁。金斓当然不会认识她,金徽看自己也是全然陌生,显然是把自己忘干净了。 渁竞天自嘲,也不知郭氏会不会对两个孩子提起自己。 应当不会。 咦?郭氏怎么没来? 金夫人便让两个孩子喊渁竞天,略一犹豫:“你们叫这位渁大人为…” 姑姑,定是不可以的。姨,也不恰当。婶子更不能。叫什么呢?金夫人很纠结。 渁竞天淡淡:“喊我寨主。”说完,还很凶狠的瞪了眼。 这可是砍过人的渁寨主啊,那气势能是俩小孩能挡的? 顿时,俩孩子缩了脖子,瘪了小嘴,战战兢兢喊了出来:“寨主…” 金夫人无奈,又不好说她。 看他俩吓成这样,渁竞天得意挑了挑眉,又意识到这是自己大哥的骨血,又皱了眉,怎么胆子这么小的? 俩孩子看她又挑眉又皱眉的,更生怯意,小屁股往后蹭。 杜仪娘眼皮子翻了翻,堂堂苍牙山寨主来欺负孩子的。 自来熟上前,没两句话就给哄笑了,拉着黎小泽给他们介绍,招呼着四个孩子玩闹成一团。 卫老太君和金夫人暗暗点头,这是个八面玲珑又会照顾人的。有她在渁竞天身边,总让人放心些。 此时的金夫人还不知道渁竞天的命就是人家俩口子救下来的,不然非得把杜仪娘供起来。 这时,卫老太君对乌婆婆道:“以后常来坐坐。” 态度甚是和蔼。 然后,渁竞天看到乌漆漆的乌婆婆竟然微微欠了欠身。 果然是她不够强,她要是像老太君一般,这死老婆子岂敢对自己下手。 童妈妈道:“我去给世子爷做长寿面去。” “去吧,多做些,大家都吃。” 渁竞天无语,童妈妈你现在是在我家任职好不好? 眼角瞥见卫同还在抿着嘴笑不露齿装温润,恶意上涌:“不是说还我银票?” 卫同翘着嘴角微微点头,这幅作态更让渁竞天警惕。这小子绝对憋着坏水呢。 “还请渁大人随我去取。” 渁竞天立时道:“你去拿,我在这里等。” “还是随我一同去取吧,我正有事要请教渁大人。” 卫老太君也开了口:“你们一道去吧,没得在这里吓坏了孩子。” 她可是知道,好不容易开了窍的孙子今个儿憋着大招呢。 渁竞天想了想,没什么可怕的,嘱咐几人一声,便随着卫同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帮我说好话 卫同带着渁竞天往自己院子走。 渁竞天越来越提防,停下脚:“你要干嘛?” 卫同羞涩一笑,没说话,继续走。 渁竞天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被女鬼附身了! 直到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卫同把门窗全关上了。 嘡啷——,渁竞天拔了刀。 卫同朝天翻了个白眼,哼着小调儿进了内室,抱了个看着就古朴的罐子来。 那是他的存钱罐,金汐儿想霍霍了很多年也没霍霍掉的存钱罐。 卫同把罐子底朝天,往大圆桌中间一倒,稀里哗啦,铜板银子金锭还有不少票子,奔腾而出。 渁竞天吞了口口水,这家伙从小到大的私房钱全在这了吧? “喏,全给你。” 卫同把私房钱往前一推,坐了下来,骄傲抬着下巴:“点点吧。” 渁竞天哪敢收啊,小心翼翼坐他对面:“你脑子生病了?” “你才脑子生病呢。” “那你怎么了?”渁竞天仔细望着他,隐含担忧。 卫同心里一荡,忍住,忍住。 “送你了,你不是早想要了,都给你。” “你…这么好心?是不是还有什么下文,要坑我呢?” 卫同脸一黑,随即又笑了笑:“确实有事要你帮忙。” 渁竞天长吁一口气:“我就说嘛…说吧,什么事。”说着,就把一堆钱拢到身前,不管自己答应不答应,先收钱再说。 卫同张了张嘴,又是羞涩一笑。 渁竞天后背一凉,要不,自己还是先去请个大和尚驱邪吧。 “我要成亲了。” “哈?”渁竞天傻了。 “今个儿我就满十七了,祖母说该成家了。” “啊。”渁竞天合上嘴:“是啊。” 想当年,她没满十五就哭着喊着非得嫁出去。十七,男子十七,早该娶妻。那时,韩谦十八,因为差了四岁,自己才满十四,韩家就催着过门了。 当年的小男孩竟也到了娶妻的年岁。 渁竞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卫同不看她,虽然只是抿着唇角,但那笑意却怎么也遮挡不住的爬上眼角眉梢。 “我这人你也知道,哪有那心思想这些。这次回来本没这想法的。只是祖母竟早给我相看了。卫家未来的主母岂是谁都能随便做的?祖母相看几年终于看中一个合适的。前两***着我去见了。我瞧了,觉得…很好。” 渁竞天有些恍惚,怪不得大朝后一直没见他,竟是去相看了。 “长得挺好看的,身段也好,咳咳,当然,我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关键是人家性格也好,又大气又温柔,不扭捏,祖母说,很合适。” 渁竞天默,分明是你觉得合适。 “汐儿,”卫同忽然叫了旧名,渁竞天抬眼看他。 两人谁也不服谁,以往见面都是互喊名字。 卫同眉眼仿佛在发亮,眼里的羞涩欢喜挡也挡不住。 “当年你出嫁时,我还跟你怄气,是我不懂事。这些,送给你,当赔礼。” 渁竞天顿时气恨,那桩姻缘送了自己的命,特么你补添妆是几个意思?咒我再死一回?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的卫同忙补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等我娶了媳妇,我就围着我媳妇转,跟你见面也要避讳的。我可不是疏远你啊,主要得为人家想想不是?当我提前赔罪了。” 渁竞天大怒:“谁稀罕你破东西,当我巴着你呢。” 一把将东西扫回去,几枚锭子滚到地上,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渁竞天却只觉得心烦。 生气了,生气了,卫同暗暗欢呼。 “汐儿,你就收下吧,我还要请你办事呢。” 渁竞天更气:“就这一点儿钱,陪了你的罪,还办了我的事,你打的好算盘。” 卫同一拍桌子:“等我把人娶进来,国公府库房随你挑。” 渁竞天脸上才好看些,谁知他又道:“当然,得我媳妇先挑了你才能挑。” 特么! 渁竞天一怒而起,小混蛋蹬鼻子上脸! 卫同忙过去拉着她又坐下,拉着她袖子赔笑:“帮我个忙,帮个忙嘛。” 身子扭得麻花似的。 渁竞天哼了声。 卫同又绕回对面坐下,渁竞天微怔。 “说吧,帮你什么?”语气极力平淡。 “咳,我的名声,你也知道,不怎么好。” “是很差。” “咳咳,哎呀,以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我怕人家姑娘听了不敢嫁我,我那个,又没个知己好友的…” 渁竞天冷眼,这是人到用时方恨无了? “只有你才知道我的闪光点。” 你有那玩意儿吗? “你也是女子。” 废话。 “所以,汐儿,你能不能去与她相识一番,帮我说说好话?” 轰—— “呵呵,让我当媒婆啊。”渁竞天只觉一股无法名状的怒火在燃烧。 “不是不是,祖母定会请官媒,汐儿只扇扇风点点火就行。” 扇特么风,点特么火。渁竞天不可遏止的想,要不要把卫同罪行添油加醋给那什么姑娘说说,免得误了终身。 我不答应! “汐儿,好汐儿,你就答应吧,你不是拿我当亲弟弟看的嘛。”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亲弟弟要娶妻,她生什么气? “等大婚,我带她去谢你。” 老子去你的大婚! 渁竞天心里什么东西在拱动,让她生生的疼,又隐隐的怕。 “等有了孩子,认你当干娘。” 若是杜仪娘在,恐怕就要跌脚了。 孩子?眼前晃过渁朝儿稚嫩小脸,翻滚煎熬的心立时冷却下来。 渁竞天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已是温和平静。 “好,告诉我,是谁,我帮你说好话。” 嘎嘎?这套路不对呀。她不该拎着自己脖子喊去死吗? 卫同眨了眨眼,按下心底狐疑,惊喜道:“汐儿,你答应了?” 渁竞天含笑点头:“答应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便是你亲姐姐,你娶妻,我当然要出力促成。谁家小姐,我也去相相。” 这节奏绝、对、不、对! 卫同后背有些湿,分明方才好好的,马上掀桌子骂人了,怎么一下子变了脸。 她真的不在乎他的? 卫同心里一痛,立时又挣扎起来,他不信! 那天晚上,他爱慕望着她,她分明脸红了,还心虚,她分明也是动心的! “汐儿,你觉得我现在成亲…早吗?” 渁竞天含笑道:“你早该成亲了,正好我在,还能给你送份大礼。” 卫同心更痛,真的不在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只要和你在一起 好! 你不在乎! 我一样不撒手! 卫同忽而不去看她,腼腆的不行:“不用送我什么,汐儿你送新娘子喜欢的就好。” 渁竞天淡淡的失落,仍是微笑:“好。” “那你一定帮我说好话。” “好,我一定说。到底是哪家府上千金?”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 卫同低了头,捂着嘴偷笑。 特么一提到人就笑的荡漾的鬼德性真心扎眼啊。 渁竞天深深提气:“说。” 细听,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卫同眼底精光一闪,硬是用内力逼的脸上红云朵朵。 更刺眼了,渁竞天好想砍一刀给他放放血。 “不说我可走了。”渁竞天起身。 “哎,说说说,我说。” 渁竞天重又坐好。 卫同:“我不好意思。” “...” “哎哎哎,别走,我说我说。哎呀,你怎么性子这么急,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嘛。” 渁竞天努力提醒这是这小子初恋,初恋,初恋,才这么手足无措心慌意乱腻腻歪歪。 初恋… 腻腻歪歪… 渁竞天想回去蒙头睡一觉。 卫同贼兮兮绕过来,挨着她坐下,忽闪着贼亮眼睛看着她。 “我悄悄给你说啊。” 渁竞天点头,有些失神,原来他已经长的如此高了,便是坐着也比自己高一块,肩膀宽厚。五官也长开了,漂亮又分明,尤其那双眼睛,亮的摄人。皮肤紧弹,唇线分明,鼻尖也好看… 渁竞天忙低了眼,不想再看。 卫同往她耳朵上凑。 渁竞天一把推开:“离远点儿。” 卫同嘟嘴:“要悄悄的说。” 渁竞天张了张嘴,终于别过脸,淡淡道:“说吧。” 卫同喜滋滋凑到她耳朵边。 一股带着男子阳刚气味的清爽热气接近耳边,渁竞天睫毛一颤,望着自己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魂不守舍。 卫同眼光一闪,猛的一冲。嘟着嘴巴迅速拐了弯儿,狠狠落在渁竞天唇上——并且没有分开。 渁竞天大惊,要推,卫同却一手环抱了她的腰并紧紧箍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扶住了她的头。 饶是她得了天赐巨力,一时也挣不脱。 卫同趁机啃啊吸啊,渁竞天恼怒之余,竟还想,这绝对是个新手啊。 还有,那两片唇,结实又有弹性… 个屁! 给老子起开。 咬紧牙的渁竞天终于凭着两腿之力站了起来,可卫同不要脸竟然随着站起,一条腿还往她身上盘。 被吃了好一会儿豆腐的渁竞天受不了了,干脆一张嘴,狠狠咬住他下唇,用力一咬。 “唔唔——” 竟然被咬了也不安分,还拿舌头舔她。 那个气,渁竞天又不能真把他嘴唇咬下来,猛的松口往后一仰,再往前一磕。 卫同没稳住她脑袋,两人鼻子重重撞到一起,一阵酸疼。 饶是如此,卫同也只是把脑袋仰了仰,还抱着渁竞天,另一条腿也缠上去了。 亏得渁竞天力气大。 “给我放开!” “不放!” 卫同鼻子里痒痒,一股热流淌了下来,忙去看渁竞天,还好,她鼻子只是红了些。 渁竞天看着那鼻血被他甩开,滴滴不浪费的洒落在两人衣裳上,一阵头疼,她没带换洗的衣裳。 “你疯了!” “又不是没抱过!” “你——那时才多大!给我放手!” “不放!打死也不放!我一放,你又要没了!” 渁竞天一愣,心里就是一痛。 两人维持着一站一缠的诡异姿势,好一会儿没说话。 死不要脸的卫同还把脑袋搁渁竞天肩膀上。 蹭啊蹭。 渁竞天气又上来了,你特么一大男人好意思让个女人抱着。 “汐儿,你以前还抱着我睡觉的。” 渁竞天眼角抽抽,那时你才三岁!三岁! “你究竟想干嘛?”渁竞天有些头疼,这小子如今更赖皮了。 卫同抬正头,很认真看着她:“我跟你说了,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渁竞天呆呆:“不是跟老太君说了,我不用卫家帮忙。” 看吧,看吧,就是这样的无力感。一说到这个,她就自动拐到与朝廷周旋上去了。 “我要娶你,跟卫家无关,跟苍牙山无光,跟祖母也无关。金汐儿,渁竞天,我,卫同,要娶你!我心悦你!” 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 卫同恨恨想,让你再装乌龟。 渁竞天彻底傻了,半天来了句:“你特么********卫同吐血,真把自己当了亲弟弟。 “我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便是我祖母和你娘是同族,也离得远了。我娶你正正当当,光明正大!” “你——”渁竞天终于想明白什么,神色不自在起来:“你,你不是看中谁家姑娘了?” “你啊你啊就是你啊!”卫同磨着牙:“我天天的往你那跑,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啊?我从小到大的私房钱都给你了,谁私房钱不是给媳妇的?我让你帮我说好话,你除了说给自己听还说给谁啊?祖母给我相看的,祖母早就看上你了。我也早看上你了!” 渁竞天仍是傻,防备道:“你?看上我?你小子是不是又憋什么坏?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卫同无力,干脆又啃了上去,渁竞天左右扭着头躲避,再站不住,便往墙边走,想把他撞下去。 嘭的一声,两人摔到地上,渁竞天在下,卫同在上。 卫同屋里一溜的坚硬地板砖,渁竞天倒是没摔疼,卫同手在她脑袋底下垫着呢,腿也在她身上缠着。 心里咯噔一声,别把手废了吧。 卫同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却感觉不到别的,因为摔倒,鼻子又撞了,牙也磕着嘴唇了。 把渁竞天死死压住,抬着脸,认真到狰狞:“我心悦你!我喜欢你!我娶你!” 渁竞天待要说,卫同又恶狠狠道:“我没开玩笑,也没耍你,我就是要娶你,当你男人!” 太赤、裸、裸了! 渁竞天慢慢红了脸,目光直打飘:“你先起来。” 卫同:“不起。” “起来。” “不起。” “我生气了。” “先答应嫁我。” “...” 渁竞天想说把你当弟弟看,卫同已经看出她心思:“汐儿,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姐姐对弟弟,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我不眼瞎,你别糊弄我。” 渁竞天一噎,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想再嫁人。” “行啊,我嫁给你。” 渁竞天瞠目,这样也行? 卫同挑眉:“怎么不行,只要和你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你腿直 只要和你在一起… 又是一阵沉默。 渁竞天缓缓道:“我不能生孩子。” 卫同想都没想:“不是有朝儿嘛。” 渁竞天惊:“你,你,你知道我不能生了?” 卫同奇怪道:“虽然那时我不在京,但你在金銮殿上的事情我都知道。太医不是说你不能生了?” 渁竞天竟无言以对。 “你,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要是喜欢,咱多找几个养呗。” 渁竞天默默的想,卫家连个近支都没有,只能去寻孤儿了。 “你不想要个自己亲生的?纳个妾什么的?” “不要,我只要你。” 渁竞天默,又道:“我要守着苍牙山的。” “我陪你一起。” “你要守砛州。” “不是正好在一起嘛。” 砛州,淦州,可不是连着嘛。 “有战事我上战场,没战事我就去陪你。”卫同叹了声:“可惜,不能日日陪你。” 渁竞天觉得脖子有些热。 “你起来。” “你嫁我。” “我不想嫁。” 卫同不说话了,紧紧盯着渁竞天。 渁竞天心里直发毛,眼见他目光越来越狠,慌了:“你干嘛?” 卫同忽而邪笑,嘟着嘴又落了下去。 渁竞天急忙偏头,那嘴唇就落在了她腮上。 还没完,这混蛋竟然森森张开了牙,咬着她的脸。 还挺疼。 渁竞天气急:“滚起来,混蛋!” 卫同咬着那块肉,狠狠磨了磨,才松开,端详来端详去,满意道:“留下印了,你只能嫁我。” 渁竞天险些要晕,这小子居心叵测啊,自己带着他牙印出去,还不得对他负责啊。 卫同笑得狐狸一般,在她脸上蹭:“你也咬过我,咱俩早定情了。” 早定个屁! 诶,不对啊。 渁竞天反应来,怪异瞪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别说三岁啊,抽你。” 卫同情绪一下收起来,沉声道:“那天,若不是怕你生气,我真想拎着刀闯进韩家劫了你。” 那是…她出嫁那天。 那么早? 怎么可能? 卫同自嘲:“我真是个大傻子,看到他牵你手,把你从花轿里拉出来,我才发现,我只想你的身边站着我。” 渁竞天:“...” “那你呢?”卫同又欢快起来:“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渁竞天白眼:“我不喜欢你。” “汐儿,别撑着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看我的时候,分明就是在说喜欢我。” 真不要脸。 渁竞天索性闭了眼不说话。 卫同跟个长毛狗似的在她脸颊耳边蹭啊蹭。 “汐儿,咱什么时候大婚啊?” 渁竞天吓得一睁眼,她说要嫁他了吗? “你赶紧给我起来。” “不要不要嘛。” 恶寒。 “你压疼我了。” 真不愧是卫家传人,从一开始动作直到现在,卫同都紧紧缠在渁竞天身上,紧紧箍着她胳膊。 “你不准跑。” 渁竞天瞪眼,她脸上还带着他牙印呢,能跑吗? 卫同痴痴的笑,放开手脚,自己先起来,又拉了她起来,扶着她坐下。 “你可不能耍赖啊。” 渁竞天白了眼:“反正我没答应你。” 卫同拉着她的手:“明天就下聘。” 渁竞天吓了一跳:“你别给我捣乱,你给我下聘,还不知道皇帝怎么对付我呢。” 皇帝愿意看见卫家和苍牙山结成一家? “这你不用管,你只安心做新娘。” 从祖母那里得了准信,皇帝拿捏不了他的亲事,卫同自信满满。 渁竞天苦笑:“我不嫁。” 卫同收笑,无比郑重道:“此生非你不娶。” “切,说的多厉害似的,当初我可是‘死’了,你也一辈子不娶。” “当然。” 渁竞天讶异,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戏谑玩笑,只有认真严肃。 “你嫁人后我就决定一辈子不娶了。” “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 渁竞天别开脸:“不娶,无子,老太君哪一点都不会容忍。” “祖母答应了。” “啊?” 怎么可能? 卫同回忆道:“你嫁人,我才晓得自己心思,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真想死了去。” 渁竞天只觉不相信,卫同这样性子的人岂会坐以待毙?呃,是坐以待毙吧? 她却不知道,情爱让人生,让人死,谁也不能免俗。 “祖母对我说:你既然不能娶她,就默默守她一辈子吧。” “老天君竟这么说?这不——”科学。 卫同也纳闷:“或许是祖母和祖父互许真心,感情深厚,有感而发吧。我觉得,也可能跟我爹我母亲有些干系。” 卫同生下来,国公夫人就去了,他虽有遗憾,毕竟没接触过,喊娘却是喊不出口。 “不可能啊,那你卫家岂不是——” 卫同耸了耸肩:“好像有什么内情,祖母隐晦跟我透露过,便是将来没儿子,也可以挑些好苗子来培养。” 渁竞天不由托了下巴:“这里头有什么事啊?” 卫同再耸肩:“谁知道啊。难道——那个时候,祖母就知道你早晚回来,还不能生了?” 这什么话。 渁竞天拐他一把:“我那个时候是死了,还怎么回来?” “我和祖母都不信你真的死了。” 渁竞天一愣:“为什么?” 卫同想起那事就咬牙切齿,不无埋怨道:“你说说你,又蠢又笨。韩谦那个小白脸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你竟敢和他去淦州游玩。” 渁竞天立时黑了脸。 “我那时不是在砛州跟我爹历练吗,听到你跑淦州野去了,也偷偷往那里去。结果,等我到了,就听说你出了事。” 渁竞天讶异:“你也去了?可我后来怎么没听说过?” 卫同没好气道:“我当然不能露面了。不是影响你名声嘛。闲着没事嫁什么人。哼。” 他一露面,万一被人传出金汐儿与他有牵扯呢。那金家岂不被韩家踩的? “我也在渁水两岸找你,那边就说找到了你的尸体。” “尸体?”渁竞天更奇怪了:“不是说韩家那棺材里是空的,哪里来的尸体?” 卫同深深看她一眼:“一具被石头树枝划花了脸的女尸,泡过水失了真,但背后有跟你一模一样的胎记。” 什么?! 渁竞天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一定是害她之人提前准备好的。 “那胎记是真的?” 卫同一摊手:“我也就小时候看过一回,还被祖母打了,过去那些年我哪知道长什么样了。”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简单啊,我偷偷去看尸体,那人没你腿直。” 渁竞天彻底黑了脸。(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也跑不了 这话倒也不假,习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清楚身体骨骼结构。而腿骨,如无发生意外或有意为之,直的弯不了,弯的也直不了。 卫同接着道:“那具尸体的小腿骨有些弯,膝盖就有些突兀。” 渁竞天沉沉道:“我腿什么样,你三岁就记住了?” 卫同看她眼:“应该说你腿骨什么样,我早记得清清的。” “那尸体后来哪去了?” 卫同当即变得酸溜溜:“韩谦死活不认那是你。” “怎么?你还想让个莫名其妙的人冒充我?” “当然不是。他可不是像我一样,认出那不是你。他是担心没法向你爹娘交待,才说那不是你的。” “呵呵。” 这点有待商榷。从感情上来讲,韩谦尽管渣,但对妻子的爱是真的,他自然接受不了妻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从理智上来讲,同床共枕还夜夜…咳咳,他应当也能认出来才是。 “后来,你一家子就来了,不过从京城赶来,又是六月天,所以,那尸体…没法看了,你爹娘就是不认那尸体。当地葬了了事。再后来,你就有了衣冠冢。” 渁竞天点点头,沉思,那具诡异的女尸…绝不可能凑巧自己落了水,下落不明,正巧长了一样胎记的女子在附近溺亡吧。 这都是沈家策划的吗? 没有别人参与的? 胎记! 都有谁知道自己身上胎记,还能弄的一模一样? 当然只有亲近之人。 爹娘当然知道,但是他们是绝不会对别人说的。大哥也知道,但那也只是小时候,况且,以大哥为人,便是对着郭氏,他也不会谈论别人身上记号。还有亲姐金颖,渁竞天不肯定她知不知道胎记一事的。 尽管是亲姐妹,但两人感情实在亲近不起来。倒不是说有嫌隙处不来,而是金颖儿是天山雪莲,她金汐儿就是渁水里的一条鱼,没法比,不同类。 而且,金颖儿进宫时,金汐儿才十岁,以后再没相见。而金颖儿一进宫便遇到不知什么变故,偏居一宫,未得圣宠,与被打入冷宫无异。便是娘家,也只有金夫人能在过年时节按宫中规矩探望那么一刻钟。她,当然不会与宫外人有联系。 再有人知道的,便是卫家,老太君和卫同当然也不会对外人言。 韩谦?他会对别人谈论自己妻子身上的记号?金銮殿那次,不过是不相信自己不是金汐儿,近乎疯癫才失了态。 那,还有谁知道呢? 渁竞天仔细搜寻记忆,终于,脑海深处一幕被翻出来。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突降暴雨,在花园玩耍的金汐儿被浇透了。 同时被浇透的还有——金悦儿! 好闺蜜嘛,便在同一架屏风后换衣。薄薄的纱衣贴在身上,有些难脱。渁竞天记得,当时是金悦儿自告奋勇帮她除衣,正是站在她身后! 贱人! 渁竞天恨意上涌,嘭的一拳砸了桌子。 卫同眼睛有点儿直,他的大圆桌似乎裂了一道缝。 “咳咳,你想起什么了?我和祖母早猜出你是被人害的,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渁竞天森森一笑:“我不是正在报仇吗?当年的事,我还没全查清,但已经着手在报仇了。” 卫同顿时领悟:“你给韩谦纳那个妾,是——金悦儿?果然不是个好人。只是——她没可能做出那样大的事,当时她不是在京吗?” 渁竞天冷笑不语。 卫同恍然:“还有同伙。那同伙才是真正的黑手。” “对头。” “我帮你查。” “不用了,我自己来,已经有线索了。” 卫同心道,自己暗地里查,查出来再告诉她。又对当年的事好奇,问她:“我和祖母知道你水性好,猜你八成被人救了。可之后我也偷偷去找过几次,一点消息都没。怎么就到了苍牙山?” 怎么到了苍牙山? “我落水那里江水有些急,等我浮出来,已经往下漂了有段距离。”渁竞天似笑非笑:“巧的很,下头正好有当时苍牙山水匪拦江等着,我不就落到水匪窝了嘛。” 卫同大怒:“那群水匪使你落的水?” “是啊,我就被抓到苍牙山,也听当时大当家黑大头话里意思,是有人雇了他们的,必要死见尸的。” “那你——” 渁竞天笑了笑,拂了拂脸:“我长得好看呀,黑大头就想晚两天把我尸体扔回去。” 卫同大怒,分明是要占他媳妇的便宜。 “该死!” “是该死。”渁竞天把再未离过身的那只机关木镯取下,按了机关变成小小木剑。 “他低看了女人,搜了我全身首饰去,却留下这只木镯。等他要非礼我时,我就把这个送进了他心窝。” 渁竞天笑了笑,又把木镯变回去戴在手上,眨眨眼:“你看,你不在我身边,也救我一命呢。” 卫同诸天神佛感激起来,饶是知道她没事,此时听得也激动:“看吧,还是我靠谱吧,你不嫁我嫁谁?救命之恩呢。” 渁竞天白他眼:“他们有个规矩,谁杀了大当家谁就是下一任大当家。本来我一个俘虏当然不能做头头,但又巧得很,水寨有两方势力,谁也不服谁,便让我当暂时缓冲了。” 卫同兴奋问:“然后你带着其中一方打败了另一方?” 渁竞天噗嗤一笑,摇头:“两方都不是好人,我有大哥嫂子,啊,就是二当家黎大哥,外头的杜嫂子,帮着,才想尽法子活下来,又用尽了办法让他们内斗互耗,最后才拣了便宜。” 这便宜哪是这么好拣的? 卫同拉过她的双手,埋脸上去,久久不起。 渁竞天感觉到手心的湿润越来越大,不禁自己也湿了眼。 那些生了死,死了生的日子。她时时刻刻绷紧了心弦,连觉都不敢好好睡半个时辰。 “早知道…我怎么就没能去水匪窝里走一遍呢?” 深深的自责与懊恼。 渁竞天笑着安慰他:“那时候水匪多,多得像马蜂窝,你怎么可能找的过来。我不是好好的嘛,别伤心。” 卫同悲恸,不停喃喃,万幸,万幸… 半晌收拾了情绪,抬起脸又是灿烂的傻笑:“万幸,你回来了,不然我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气得渁竞天一巴掌拍过去。 “咦?”卫同又想起另一件事,颇有些嫉妒道:“你力气怎么长这么大的,我都险些要扛不住。” “这事啊,”渁竞天眸色深深似笑非笑:“又牵扯了另一桩公案,等我查清了就告诉你。” “公案?”卫同茫然,力气大和公案又有什么关系?但她不说,他也不会强问。 “欠了我的,谁也跑不了。”抬手把手心的液体全抹在卫同衣襟上。 卫同依旧傻笑。 金府,正在精心打扮的郭氏突然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原已逝 话了会儿别后情景,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就从了我吧。” “...滚。” 卫同又要熊抱,这次有准备的渁竞天一刀抵在他脖子上。 卫同开始焦躁:“摸也摸了,啃也啃了,睡也睡了,你还不想对我负责?” 要吐血好不好? 渁竞天真佩服他不要脸的精神:“该谁对谁负责?” “你对我负责,我对你负责,麻溜利儿赶紧成亲呀。”卫同喊着喊着眼角又红了:“你还想再消失一次?干脆我也死了算了。” “我——” “你敢说不愿意,我就死给你看。” “你——” “我就是想娶你,你怎么就不能成全我?” “...”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渁竞天有口说不清:“我还得跟家里商量商量。” “家里?你爹娘?祖母去说,他们定会赞同。苍牙山?我去搞定,把他们全打趴下不怕他们反对。” “朝儿呢?” 卫同当即道:“我去巴结收买拉拢疼爱,保准她喊我爹。” 渁竞天无话可说,这小子分明把所有都考虑了进来。 眼下这情景,正应了那句老话,烈女怕缠郎。 卫同突然狡诈一笑:“汐儿,你从头到尾可都没说讨厌我不想嫁我呢。” 渁竞天瞪他,慢慢涨红了脸:“我分明开头就说了。”还一直在说。 “嘿嘿…” 傻样,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 “咱们去祖母那里吧。” 去个屁! 渁竞天摸着脸上牙印,这鬼模样,还怎么出去? 卫同嗤嗤的笑,也不再说话,就那样托着脑袋盯着她瞧,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 起先,渁竞天还不自在,但她早就不是皮薄的小姑娘了,连杜仪娘都深感她如今脸皮之厚的,被看着看着也自若了。 恢复了镇定的渁寨主,一点下巴:“出了这个屋,方才发生的事都当没发生过。听见没?” 卫同顿时急了:“你分明答应我了。” 一巴掌抽过去,渁竞天怒道:“我根本就没答应过。” 卫同猛的站起来:“再来一次是吧?” 渁竞天无奈叹了声:“你先坐下。” 卫同气呼呼瞪着她,见她不为所动,又气呼呼坐下。 渁竞天揉了揉额头:“董其成在苍牙山出了点儿事,等他回来,我这里定有一场硬仗要打。我这里要全力准备,你就别添乱了。” 卫同不满:“怎么就添乱了?你只要跟我入洞房,别的我都包了。” 渁竞天又抽过去:“你长长心吧。皇帝会眼睁睁看着你娶我?啊呸,娶个屁呢。我要先保住苍牙山。” 卫同不说话了,飞速思索怎么才能荡平外界一切阻碍,迎娶他肖想若干年的媳妇。 “诶,董其成做什么了?” 渁竞天没好气讲了来,最后道:“我已经传信好生收拾他一顿。” 卫同竖起大拇指,他亲亲媳妇越来越受不得气了。就是嘛,人生苦短,凭什么要受别人的气。要受也是别人担着他媳妇才行。 在心里又一次督促自己上进,能让亲亲媳妇一辈子再不受气。 “到时用到我尽管说。” 渁竞天笑了笑,她是要拉卫家当同盟,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她是绝不会假于人手。 牙印半天是消不了了,衣裳,卫国公府里也没有合适给她换的。渁竞天没脸去众人面前亮相,一咬牙,自己先溜了。 卫同自认婚事已定,渁竞天再反悔不得,一脸得意与得偿所愿去了老太君跟前。 彼时,屋里只老太君和金夫人乌婆婆三人。别人都随着孩子们去院里耍了。 看看他神情,再望眼他身后,老太君暗含期待:“渁寨主呢?” 卫同极力平静:“她有事先走一步。”想着她走时含嗔带怒的一眼,耳朵不可控制红了起来。 金夫人不由失落。 乌婆婆却是多看了卫同好几眼,若有所思。 卫同问了孩子们在何处,在案上抓了好些糖果蜜饯塞满荷包,急慌慌去了。 老太君便笑了:“得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她老人家高兴啊。 渁竞天走了,金夫人失望,与老太君道了声,也跟着卫同去了,她要多瞧瞧渁朝儿。 屋里,便只剩下老太君和乌婆婆。 “你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老太君笑吟吟开了口。 乌婆婆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我从没见过他,原本是想问问您与他相识情景,但…罢了,人已逝,听再多又如何?” 卫老太君大惊:“他竟…什么时候?” 乌婆婆低头:“我也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过他。” 忆起那个美丽又刁钻,邪恶又良善的恍如隔绝尘世的小公子,还有两人的结识经历,卫老太君威严了声音:“他是遭了暗算?谁下的手?” 以他那一身本领,早早逝去,只能是因为有心人暗算。 黑纱后乌婆婆扯了扯嘴角:“不论是谁,我都已经为他报了仇。” 故友遭难,卫老太君现在才知晓,心中沉痛。方才还想,知道是谁下手,她必要为他报仇。 乌婆婆听出卫老太君那话里的杀意,心中不由感动,又加了句:“以满门性命血祭,盼他地下安眠。” 竟是把对手屠了满门? 卫老太君深深看她眼:“那你可知,他还有后人可在世?” 乌婆婆微微摇头:“满门报满门。” 咔嚓,卫老太君手里茶盏碎成几瓣,幸好所剩茶水不多,也不烫。 竟是被人杀了全家? 她还记得,当年捆住他,少年梗着脖子不服输,说要喊他叔伯兄弟一起来打她。后来,他也骄傲提过,他家是传承已久的大家族。 全家! 卫老太君昔日气势一放,乌婆婆竟觉得压迫喘不过气。 罢了,人已逝,仇已报,她这个老婆子竟只能哀哉。 逼人气势散去,乌婆婆起身郑重向卫老太君行了一礼。 只凭这份心意,她便值得她一拜。 “你是他族人?如今只余你一人了?” 乌婆婆黯然低头,当年她报了满门之仇原本不想活的,但那睁眼一刹那,那双纯真眸子望进心田,她莫名生出希望。伤好后,她探查渁朝儿身体,只叹一声缘分,两人都是彼此的生机。 没错,渁朝儿的生机只能在她手上,在她家族传承上延续。 半天,卫老太君长叹一声,起身进了内室,微微动静传来,乌婆婆并未跟进也未好奇张望。 等卫老太君再出来,单手托着一只小柜子,两尺长宽,一尺高。 放在桌上:“这是当年他…留给我的。你收着吧。” 乌婆婆紧张又激动,先行一礼,颤抖着手打开来。里面是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一扎一扎小册子。 乌婆婆草草一翻,翻出其中一本,上面全是自己族里才识得的古怪文字画符,骇得险些跳起来,眼神诡异望向卫老太君,无声控诉:你用了什么手段才得了人家全部家底和所有传承啊。她这根独苗苗都没这么全。 卫老太君老神在在。 谁让她收拾人特别有一套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巴结乖女儿 渁竞天回到家门前,才懊恼一声,她身上没钥匙。 左右一望,腾身翻了进去,挑了一身差不多的衣裳换了,又翻出当初乌婆婆“好心”送她的药膏,涂在脸颊牙印上。 一阵火辣辣的麻痒,渁竞天狠狠捶着枕头,死老婆子,这么好使的药非得加上这要命的副作用。也就是她能忍,换了别人,没治好伤,先把自己抓毁容了。 等麻痒火辣的感觉过去,磨得水滑的铜镜里头,清丽的一张脸果然没了瑕疵。 清丽… 渁竞天抚了抚,不由一笑,二十岁的年纪,正是盛开的一朵花呀。多漂亮,多美丽,多动人,多诱人,多… 没脸往下想了,端了水来洗了又洗,生怕留下一丝某人的气味。 其实,她才进屋便先洗了脸,用了三遍香胰子。 洗完,渁竞天便呆呆坐着,寻思这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好像没怎么着啊,怎么就谈婚论嫁了? 啊呸! 渁竞天脸如红烧云,再三默念淡定也没退下来,羞恼站起身,又换了一身衣裳。 一身极为普通的男式衣袍,又换了发型带了一顶大斗笠,微微前压,脸也做了伪装,化成大众脸。 变装完,摸摸脸,还觉有些烫。她不发泄发泄,还不得被那群人精看出端倪来。再个个围追堵截问她。她寨主威严还要不要了? 从后墙翻出去,先去找小祥子了解金悦儿父兄都在哪里。 有了一刀堂,找小祥子极为便宜,因为他每天都会交待给水匪们他会在哪一块活动,而且他一直派了人暗中盯着几家,消息自然准确又快速。 金悦儿父亲在衙门,小祥子跟着渁竞天,渁竞天不便出面,他便随手找了个小孩递口信,以有人找的借口把他诳了出来。 金老爷不知道是谁,但却也出来了,来到说的那棵树下,一转身的功夫就被套了麻袋。 渁竞天把他拖进小巷子里头,拳打脚踢。 金老爷自然痛骂呼救。 渁竞天也没想堵上他嘴,只挑最疼的地方下死手,还断了他一根肋骨。 等有人闻声来看,渁竞天早跑了,只留一个大麻袋在地上扭动哎哟哎哟。 又去寻了金大郎,同样痛打一顿,断了右胳膊。 金三郎,断的左胳膊。 金二郎,却只是鼻青脸肿并无重伤。 金大郎,金三郎是金悦儿的同胞兄弟,金二郎是庶子。 金家爷们儿四个再次同一天先后狼狈回了家门,不同于上次,财物没丢人却伤得很重。 等四人一照面,金二郎心里嗖嗖的凉,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断条腿。 金老爷只是皱眉,金大金三却是一脸的探究怀疑,吕氏更是恨不得吃了他一般。 “为什么只有你好好的?” 被揍得看不出原模样的金二吐血:“儿伤了内脏。” 打定主意,趁着大夫没来之前,自己给肚子上狠狠来一下。 这该死的打闷棍的,自己再希望凌驾于嫡子之上,也不能在这上头。 渁竞天神清气爽翻墙回家,再换回女装。既然你金悦儿在害我一事上掺了一脚,那送你的大礼,便不能只是简简单单被人压一辈子了。 被关在心园悔过的金悦儿莫名一冷,裹了裹斗篷,斗志更加高昂。 国公府,四个孩子很快玩闹成一团。黎小泽本来便习惯照顾渁朝儿,一方面两人从出生便在一起,情同亲兄妹,另一方面,渁朝儿是少寨主,黎小泽自认有那个责任保护她。习惯了照顾人的黎小泽便比别的孩子显得懂事谦让。 渁朝儿虽然集万千疼宠于一身,但天生性子柔和,苍山山乃至淦州人,每个见过她的人皆毫无原则的疼爱,也没把小姑娘性子疼偏了,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姑娘。 金徽与金斓,也是家里千疼万宠长大的,金家家教并不森严,重手足情谊,对外谦和做人。因此,两个孩子也是平和好处的性子。 四个人在一起玩,竟没有冲突,你谦我让,很是和乐融融。 自然,黎小泽和渁朝儿是真真的亲密,对着金徽与金斓多客套。金徽金斓大些,照顾着两人,也透着客气。 金夫人看得暗自叹息,心道,原本他们三个才是该真正亲密的。 渁朝儿再懂事,也是粘人的小孩子一枚,玩了会儿,便想要去寻渁竞天。 渁竞天对她很是平等的尊重,出去办什么事时都要交待一声什么时候回来,便是独自来京那趟,也是与她郑重说好了,并不因为人小就忽视。 也是她留了案底,曾经有一次出门因为离开时间短便没交待,结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再回去,没一岁的渁朝儿哭得险些断了气。 打那后,怕了的渁竞天再没敢不告而别过,渁朝儿异常懂事,不管她离开多久,只要她说在前头,也不会闹。 这次,她实在是没脸先去说一声,才急急回了府换了衣裳又急急扁人平了心绪,再赶去国公府。 渁朝儿要去找渁竞天,知道这娘俩儿习惯脾性的杜仪娘忙不动声色稳住她,正愁渁竞天何时才来,笑得大尾巴狼的卫同便出现了。 卫同知道自己一辈子幸福都在渁朝儿点头摇头上,笑得人拐子似的:“俊妞儿吃糖。” 渁朝儿好心告诉他:“吃糖多了会蛀牙。” “吃瓜子。” “会上火。” “吃点心。” “胀。” “吃果子。” 渁朝儿眨巴着大眼睛,同情道:“卫叔叔,你是不是饿了,那你去吃啊,没人会嘲笑你。” 别拿我一个小孩子当筏子。 卫同:“…” 卫同扯出二尺红绳来:“翻花绳。” 渁朝儿仍是摇头:“不喜欢。” “踢毽子。” “也不喜欢。” “跳格子。” “不要。” “踢藤球。” “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要娘亲。” “...”卫同便盘算,不然他带渁朝儿回去找渁竞天,趁机让他亲亲媳妇看看他与乖乖女儿是多么的父女和乐。 “叔叔带你去找娘。” 渁朝儿摇头:“娘亲不要我跟陌生人走。” 卫同指着自己问:“我是陌生人吗?” 渁朝儿接着摇头:“我跟你不熟。” 卫同顿时被打击了,意识到,自己娶妻路上唯一一位拦路官貌似不好通融。 揉揉脑袋,卫同问她:“你喜欢玩什么?叔叔带你玩。” 我喜欢玩什么? 渁朝儿一脸忧伤,她想大黄了,她想骑着大黄飞飞。 渁朝儿忧伤的时间有点儿长,眼里还水光盈盈,旁边三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卫同把好好的孩子给哄哭了,皆是一脸鄙夷和控诉。 卫同想炸毛却不敢,他明明是在巴结她好不好?努力回想渁竞天小时候的喜好。 “叔叔带你去坐秋千好不好?飞起来一样。” 一个“飞”字,让渁朝儿亮了眼。 “好呀。” 卫同抹了把汗,我的亲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只能看着你 渁竞天再进国公府,便被带到一座大屋前。 这是一座打通了五间房子做的大屋,桌椅板凳统统靠墙放置,地上铺着地毯,扔着各种各样玩具物什。四个孩子在里头嬉戏,仿若大海里的小彩鱼。 一弯腰,拣起一架小水车,古香古色。渁竞天熟练的翻过来拨动木板,果然,有一片上头缺了一个角。 “这些竟然都还留着?” 卫同满头大汗,差点儿招架不住。渁朝儿喜欢荡秋千,但也不能玩个没完,他索性将人都带来这里,将以前的玩具一箱箱倒出来,幸好,渁朝儿没再说找娘亲。 “当然留着,搜集这么些可不容易。”又问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往她脸上搜寻,不由愤愤,怎么那牙印就消得一干二净了? 渁竞天低低笑道:“去与金悦儿父兄好生谈了谈。” 卫同了然:“没出人命?” 渁竞天可惜道:“没。” “那便无所谓了。”卫同想,当官的哪个敢说自己干净?若是金悦儿父兄识趣自己忍着便罢,若敢闹出什么来,他就让他们滚出京城永不能回。 卫同还待要说,金夫人却走过来。 “渁…大人。” 卫同看了眼渁竞天,微微点头便走进孩子间,兢兢业业哄乖乖女儿去了。 渁竞天视线落在金夫人交握的双手上,那双手,那双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手,依旧白皙,却隐见老态,此时,十指纠结微微颤动,可见主人内心忐忑。 暗叹一声,哪怕是在绝对安全的卫国公府,她也不能与家人相认。 “渁大人,上次见面仓促,未及寒暄。”金夫人激动,贪婪看着渁竞天的脸,这是她单独与她说话呢。 渁竞天点头:“不必客气,喊我渁竞天就好。” “那怎么可以。” “那就喊渁寨主吧。” 听父亲大哥喊自己一声“渁大人”还没什么,听母亲如此喊,觉得生疼。 金夫人心想,渁寨主,还不如喊渁大人呢。 渁竞天见她神色郁郁,恍然,“寨主”二字隐射当年之事,便又道:“渁夫人也可以。” 金夫人愣住,细想之下也只得这样叫来好一些。 “渁夫人。” “金夫人好。” 金夫人心里又难受了,这辈子还能听到一声“娘”吗? “我见朝儿甚是可爱,她——” 金夫人想问她爹是谁,却又不能问,顿了顿:“她何时生人,几岁了?” “九年正月十五生,今春元宵就满四岁了。” 朝场中望去,渁朝儿被卫同一抛一接,哈哈大笑,额前短短刘海汗湿了更显黝黑生动。 渁竞天唇角温和翘起。 金夫人心底难受,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亲近的痛苦,还好,她还能看着她。 “真是个好生辰,不知元宵那天,我可能到府上为朝儿庆生?” 渁朝儿又被抛起,又是一阵咯咯笑。 渁竞天没看金夫人,手指掐了掐掌心:“当然可以,我苍牙山向来来者不拒。” 金夫人见她一直淡淡模样,金大人转述金銮殿上太医的话浮现心间:渁竞天脑部受过伤。 难道,她真的忘了前尘?可——好似不是啊。 “渁夫人大约知晓,你与我小女儿几乎一模一样,我见到你,很难控制自己不悲伤…” 渁竞天轻轻一笑,直视金夫人眼睛:“金夫人意思,是让渁某以后避着夫人些?” “不不不,我怎会是这个意思。”金夫人慌忙解释:“我与渁夫人有如此缘分,也真心喜欢朝儿,渁夫人,我们两家认干亲怎么样?我必会把你当亲女儿疼。” 才第二次见面,就要认人家当干女儿,金夫人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冒失欠妥当。可她实在受不了了,让她眼睁睁看着女儿却只能喊一声夫人,她快要疯了。 不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假如事情成了,她便能光明正大喊声女儿,名正言顺对女儿好。 渁竞天微微吃惊,又难受的紧。这种认干亲的事情,以前金夫人最是不屑且不喜的,可她竟直接提了出来,还这么一脸期盼希冀看着自己,失去自己的那些日子里,她该是多么煎熬。 只是—— 渁竞天垂目,轻轻一笑:“这种胡话,我只当金夫人没有说过。” “不是,我——” “金夫人,认苍牙山寨主为干女儿?呵呵,便是皇上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不如,你先回家询问询问金大人?” 与渁竞天交好,不论对哪一家,都不是好事。所以,在她没成功之前,她只能做个独行侠。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夫人捂着心口,黯然不已。 渁竞天看眼左右,轻轻道:“我明白。” 金夫人眼睛一亮,温婉一笑,满足的不再说话了。 渁朝儿跑过来,看看渁竞天,再看看金夫人,拉着渁竞天的手要抱。 “娘亲,卫叔叔跟我抛高高,好好玩。” 渁竞天一手抱着她,一手点着她的小鼻子:“寨里哪个叔叔伯伯没跟你玩抛抛的,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不一样,不一样的,”渁朝儿抱着渁竞天脖子大声道:“卫叔叔把我抛高了,翻了好几个跟斗才接住我的呢。卫叔叔好厉害。” 原来如此。 渁竞天同情看向卫同:辛苦你了,一边看孩子,一边当猴子耍戏。 卫同表示,耍猴戏算什么,只要乖乖女儿喊一声“爹”,他能当场学狗叫。 杜仪娘走过来,晶亮目光在渁竞天脸上衣裳上扫过,又扫了眼卫同,狠狠瞪了眼,心里不无担忧。 桃子和杏子显然也发现了,但两人只以为是一刀堂出了什么事情,渁竞天赶去处理又换了衣裳回来的。寨主嘛,哪次身上没沾血的啊。 吃过长寿面,四个孩子眯缝着眼睛东倒西歪,众人便提出告辞。 先送过金夫人一行,金夫人拉着渁竞天的手,再三说:“等元宵,我带着孩子们去找朝儿玩。” 渁竞天连连点头,她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卫同对渁朝儿依依不舍,再三问她:“叔叔家里床可大可软了,俊妞儿住叔叔家好不好?” 渁竞天黑脸,莫名想到一诱拐无知小萝莉的猥亵大叔形象。 “说的我家没地方住似的,滚你的。” 卫同装听不见,坚持不懈冲渁朝儿发功:“明天叔叔去找你玩,后头接你来叔叔家玩,大后天——” “有完没完了,滚。” 渁竞天心疼怀里的女儿,都迷糊得睁不开眼了,耳朵还得受卫同的荼毒。 “好好,我滚,我滚。寨主大人,天干多喝水啊。哎,童妈妈,我亲自装的燕窝鱼翅,你带上没?吃完了回来拿。” 童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带上了,忘不了。” 渁竞天板着脸:“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大非偶 送走了人,卫同在卫老太君面前直蹦跶,满面红光的那种。 卫老太君激动捂着胸口:“这是成了?” 卫同骄傲甩着倔毛,下一刻又苦了脸:“得俊妞儿点头才成。” “哎哟喂,哎哟喂,”卫老太君激动的说不出整句了:“她她她,答应了?” 卫同又一甩倔毛:“烈女怕缠郎,她得对我负责。” 负责? 卫老太君一惊,她不是没注意到渁竞天换了衣裳。难道,两人成了那事? 一时,卫老太君看向卫同的目光极其复杂。孙子开窍,她开心。可按下人回报渁竞天第一次出府的时辰来算…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要不要偷偷找个太医来给孙子调理调理? 童子鸡卫同可不知道他祖母担心他的“幸福”,犹自苦恼:“祖母,俊妞儿今个儿可是很喜欢我的,她应该会同意的吧?” 卫老太君摇摇头:“未必。她可知道你不是她亲爹,谁家孩子愿意认别人当爹的。” “可她跟我玩的很开心啊。” 卫老太君一脸揶揄:“你围着她转,跟个甩尾巴狗似的,哪个小孩不喜欢?” “那——” “俊妞儿别看着性子软,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你啊,多努力吧。” “祖母,你得帮我。” “废话,你先找童妈妈问问,看俊妞儿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懂不懂?” “懂,我懂。”卫同想起别的,问出自己许久疑问:“祖母,我成亲,那位当真不会干涉的?” 卫老太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哪怕,我娶的是握着淦州的渁竞天?” 卫老太君仍是一笑,望着卫同的眼神很是复杂:“祖母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只管把人娶进来,祖母保证皇家阻拦不了你。” 卫同瞪大眼,压低嗓子:“祖母,跟我说说呗,也让…她放心。” 卫老太君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沧桑,暗叹一声天意,拐杖一扫,笑骂:“别跟老婆子套古话,忙你的去。” 卫同随着一跳,知道祖母仍不会讲,傻笑着离去。 卫老太君望着他像要飞起的背影,出神良久。 “这样也好,活着的人开心就好。” 得偿所愿的卫同溜达回房,觉得一腔情思无可宣泄堵得不行,再不找个宣泄口,他都要爆血管了。抓脸挠腮,想起一个人,等到天擦黑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出来。 没多久,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从乐妓环绕的酒楼雅间中出来,才要招呼随从,一只大手从一边黑影里伸出捂着他的嘴,一股大力将他拖到旁边房间里。 听得呼唤奔来的下人,满嘴酒气,摸着脑袋:“难道是我听错了?是了,老爷怎么舍得出来的。” 趴在门边听里头莺莺燕燕推杯置盏,猥亵笑了笑,又跑了下去。 男人脑袋被锦被罩住,满鼻皆是脂粉味,心里却无法有半点遐思。 “你——” 眼前的被子突然往嘴里塞去。 “唔唔唔——” 卫同抬腿一脚踹在肥大肚皮上,触感很柔软,弹了几弹。 又踹了脚。 男人肚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方才吃的花酒香饭皆吐出,可惜,被锦被挡着了。 隔壁软语细侬低笑高喊,男人听得清楚,却无法喊动一个人来救他。肥胖身躯随着卫同一脚又一脚,从这边屋角滚到那边屋角,再从那边屋角弹回这边屋角。他只能抱着锦被里的脑袋,怎么也无法将锦被扯下。 生生去了半条命,良久,再无动静,喘不过气的男人心下一松。 “唔——”闷闷嘶吼戛然而止。男人蜷着身子,两手捂着不可明说之地,昏死过去。 卫同拍拍手,冷笑,让你再用肮脏下流的目光看我亲亲媳妇。打开窗户,大鸟一般飞了出去。 过了好久,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惊叫声,夹杂着一声声的老爷,大人。 某大人蛋碎不治,致仕归家。 而回到家的渁竞天问一众鼻青脸肿的汉子们。 “这次如何?” 他们从一进卫国公府大门,一直到渁竞天告辞,都是与老兵厮杀在校场。 猴子吸着冷气:“还是打不过,不过比上次强多了。” 竹竿也点头:“撑的时间要久,这次也多学了些新花样。”又问渁竞天:“寨主,他们是有意教咱?” 渁竞天点头。 王大牙恍然:“怪不得一个个要我再给他们杀猪呢。” 渁竞天暗忖,这样上门讨教的机会可不多,卫同也不能光明正大派人来教。好好大把时光岂不是都浪费了?一刀堂那里倒是可以用用。 想罢,便道:“你们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说完去换了男装,扮成田景元从后门走了。 才照顾完俩孩子睡下的杜仪娘没喊住她,目含担忧。 桃子杏子奇怪问她:“嫂子,你找寨主有急事啊,我们去找寨主回来?” 齐大非偶啊。 这事哪能跟两个还在爱做梦年纪的小姑娘商量的,杜仪娘盯着两人看半天,看得两人直发毛,才幽幽道:“你们嫁人时,嫂子可得把眼睛睁大了。”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 桃子嫣红嘴唇一撇:“我才不要嫁人。” 杏子点点头:“我有寨主就够了。” 两人说完就走,显然不想听杜仪娘讲嫁人的无聊话题。 杜仪娘还没叹气呢,俩汉子苦巴巴凑上来。 “嫂子,桃子/杏子咋能不嫁人?” 杜仪娘对着男人可没好脸色,烦躁道:“走远点儿,走远点儿,别挡着我晒太阳。” 寨里男多女少,女的还都不想嫁人,烦人呐。 被甩脸子的俩汉子互叹了声,长路漫漫呢。 “二当家不在身边,嫂子这脾气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废话不是,哪个女人不想当家汉子的。” 杜仪娘想不想自己,黎铁华不知道,他认真考虑,如果把董其成弄个半死,自己是不是能以护送的名义把他弄回京城,正好看媳妇的。 在一边刺探水寨底细一边惹尽风流的董其成左右催促下,黎铁华终于将回去过年的苍牙山水匪们集合完毕。 按渁竞天提供给朝廷的名单上的一千九百多人,齐聚水寨,高高低低满满当当。 董其成站在最高处的大厅门口,独领风骚。 “淦州水兵营的兄弟们,董某代天子,来慰问大家了。” 不知谁喊了声:“辛苦董大人了,带的粮食还是银子?” 董其成没找出是谁喊的,一张脸不可避免僵了僵。 站在他身后的黎铁华面对水匪们,脸上是不加遮掩的冷嘲。 今个儿,爷爷就给你过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苍牙山练兵 董其成哈哈大笑一声:“只要水兵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举起双手往东北方向一抱拳:“皇上必定重重犒赏各位。” 扯淡,淦州别的水匪是谁剿的?大灾是谁平的?啥才叫汗马功劳,能配上皇帝的赏? 众人静默,心底鄙夷。不过看到黎铁华手势,仍齐齐欢呼。 “功劳!功劳!功劳!” “大赏!大赏!大赏!” 董其成大笑,眼底却是不屑,果真一群只配草窝子里爬的水匪。自己只是空口许句有赏,就成了红眼鸡。 “黎大人,”董其成微微侧身,傲然道:“是不是该给本官展示一番?” 黎铁华恭敬道:“既是水兵营,操练自然在水上。大人身体不适,不如便在岸上观看吧。” “不必,本官水土不服之症早已好全。” 自从勾搭上那小寡妇,董其成自觉通了淦州的水气,不晕船了。 “那…待会儿大人便随我在同一船上吧,只跟近了看即可。” 他若不这样说,董其成就真这样做了。可黎铁华这样说了,董其成又觉得黎铁华是想瞒着他什么,不想让他全看了去,立即反驳道:“本官是代天子巡视,岂可远看失了真。过会儿,本官亲自挑艘船一同参与,黎大人可不能拦我。” 黎铁华故意做出为难样子:“大人也知晓,他们都是粗人,怕照顾不到大人。” 董其成不悦:“不过一场小小练兵,我堂堂指挥使,还会怕了不成?” “万一他们照顾不周——” “放心,本官绝不怪罪他们。”董其成大手一挥。 黎铁华暗暗发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兄弟们待会儿把看家本领拿出来,不要怕吓着董大人不敢施展了,董大人说了,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怪你们。” 先嚷出来,省得出了事,这人再攀扯兄弟们。 董其成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还以为这群水匪怕自己官威甚重呢。 说是练兵,知道董其成不懂水战的黎铁华早串通了水匪们给京中贵客来个终身难忘的渁水一日游。 条条小船犹如柳树上洒下的柳叶,在山下水边挤挤攮攮,十人一只,也近二百条了。远远望去,犹如水蛭。 董其成暗想,不论水上功夫如何,且说这么些人这么些船撒出去,什么船队拦不住啊,怪不得淦州水匪难对付。 这么些匪贼,不为朝廷出力,不为他董其成铺路,可惜了。 走到水边,顺眼望去,正对上有只柳叶船上,领头的汉子对着自己点头哈腰面带谄媚,董其成心底一动,便带着随从上了那条船。 黎铁华在后头看着无语至极,忙暗暗打手势,让那船上的人别太过分别真把人弄死了。 那船上十个水匪中的一个,正是那小寡妇的小姑子的爱慕者。 这真是一头往死路扎了,自己还得操心拦着。 董其成跳上船,只顾接受领头水匪的奉承了,丝毫没留意到中间一低头的汉子,偶尔掠过他的目光不善的要人命。 随从只顾着给他家大人铺垫子,也没留意到。 “黎大人,如何演示,可有什么章程?” 黎铁华跳上旁边一条柳叶船,呵呵笑道:“哪有什么章程,咱又不是正规军,不过是比赛划船罢了,看谁先到双牙山。” 董其成听得头疼,这里的山成百计,怎么哪一座里头都带个“牙”字?又都长得差不多,来了这么久,天天出去转,也没弄清具体地形。不行,他们两个人怕是短时间内搞不清,不如… “呵呵,本官看你这人倒是机灵的很,做个小兵屈才了。” 领头汉子忙拱手笑道:“大人差遣,但请吩咐。” 董其成满意点头,自己这个京官,只要一开口,还不是前赴后继为他办事的人有的是?当初来剿匪的人都是蠢材,若是自己带兵,世间早没了渁竞天。 殊不知,那人心底也在骂他蠢,当着人面挖墙脚,真当兄弟们无奈他何? 董其成高声对着黎铁华道:“只是划船,多没意思。” 龙舟比赛,不比这个差,他也看过好多次的。 黎铁华回道:“自然不是。不拘用什么法子,不拘怎么纵横,最先到得双山牙的人,就是赢家,但不能超过十条船去。” “哦?这倒是有意思。” 董其成暗道,这是要他们自己结盟且对战的意思了,且每个团伙人数不能太多了去。不然,人多了船一挡,还有什么可比的? 忽而黎铁华又喊道:“董大人,不如给咱兄弟们设个彩头?” 彩头? 是了,自己正好趁机拉拢人心。 “不若这样,本官自掏腰包,赢的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按上限的十条船计算,一条船上十个人,也只是一人一两罢了。 众水匪不由佩服董其成的“大度”,这特么太出血了啊。 再对比一毛不拔的朝廷,一百两真的也挺多。 黎铁华却是冷笑,皇帝都不愿拿出一文钱收买他们的,你个代天子巡视的,却“大方”掏出一百两来,还特别说了,是“自掏腰包”,可见也不过是个费公肥私的。 朝廷,还有多少人是董其成这样的?或者,朝廷有几个不是董其成这样的? 幸亏寨主没把老窝儿交出去。 “多谢董大人!”水匪们整齐喊道。 特么等咱爷们儿比完,一人赏你十两银子给吃干净。 近两千汉子的齐吼声震耳发聩,滚滚在山壁间,水面上回荡。 董大人…董大人…董大人… 董其成竟感到了几分皇帝站在金銮殿上的唯我独尊之感,惬意眯起眼睛仰面望天:拿下苍牙山,自己便要青云直上! 黎铁华挽起袖子,爱做白日梦的人呐,咱爷们儿没少见。 缺货。 “大人,还请你坐好了。” 董其成微微颔首,在汉子的搀扶下,坐下,那姿态跟坐龙椅也差不多了。 汉子暗暗鄙夷,呼和一声:“开船。”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条条小船在水皮上划开散开,看得董其成眼花缭乱,拐来拐去,拐到了宽阔的渁水水面上。 有渔船在其间,远远望见,忙划到岸边远远望着。很快,河两岸聚起大量民众,皆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董其成再次感到“众望所归”的快感,暗暗发誓,定要拿下苍牙山。 众水匪们操着董其成听来晦涩难懂的土话,半天,汉子过来笑道:“大人,咱已经各自组好了队,接下来可要大战一场。小的建议,不如您腰上拴条绳子坐的稳。” 董其成还想摆威风,可周围小船飘飘荡荡,黑沉沉的渁水今个儿似乎被搅的浪大许多,到底不敢拿命冒险。 “甚好。” 汉子亲自把绳子绕过他腰间与小船绑结实了,暗松一口气,特么终于能安心折腾这玩意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渁水的销魂 那随从看了,也摸了段绳子系在腰间和船侧,拽了拽绳头,忽觉后背一凉,扭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回过来。 后头低着头的水匪抬头冷冷一笑。 黎铁华一声令下,片片柳叶船活鱼似的争先前奔。划动中,说好结伙的柳条船纷纷团结在一起,虎视眈眈,争先恐后。 董其成大略一看,近二百条柳叶船组了二十多个小队,在水面上略略分开阵营,个个摩拳擦掌。 远望群山,也不晓得哪一座是终点。 “这双牙山是哪一座?” 领头汉子便来讲解:“在这还看不到,得过了这段水面,经过尖牙山,龅牙山还有错牙山,就到得双牙山。” 牙,牙,牙。 董其成磨牙,他怎么分得清哪个是哪个,怪不得之前那些人说不好打。这里的人便这么词穷?除了牙,竟没得别的名起了? “大人,您坐好了,抓紧喽,看到没?旁边那犊子憋着坏水呢,怕是要动手。” 董其成还要再问,怎么个动手法,就听得接连有人呼喊。 “大爷的,敢捅爷爷船舷!” “丫的给哥哥让道!” “敢打我,吃我一篙!” “哎哟去你姥姥的,竟然来掀船!” 一瞬间,渁水上热闹起来,柳叶船挤在一起,你踹我船头,我打你掌舵,战成一团。渁水也随之沸腾,水花浪沫长出来往人身上扑。 董其成这里还好,众人尚不好下手,倒是让他们一方的几条船窜到了前头。 领头汉子哈哈大笑:“托大人福了,看咱哥几个儿不甩开他们去。快划,快划!” 董其成紧紧身上皮袄,别看这淦州四季不分明,冬日与京城秋日差不多,可这渁水却阴冷到了人骨子里去,那黑沉沉水面,就跟黄泉地府阴气盘桓水底似的,得亏他从家带了皮袄来。保暖,更隔水。 董其成是朝前坐的,这会儿把大部分柳叶船甩在后头,他便扭过头去看,后头的人还战在一起,不少人已经湿了衣裳还在对骂。 自己却轻舟远去,这一刹,董其成只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群蚂蚁,不过是往里滴了一滴蜜,扔了一粒粮,就引得蚁群争抢不休相互撕咬。 多卑微多渺小的蚂蚁啊。 “啊,有人越过去了,赶紧追!” 浩浩荡荡蚂蚁追了过来,很快,所有柳叶船又挤在一起,连董其成所坐的船都不能再置身事外,陷入重重包围混战中。 “快,快划船甩开他们!” 一丛水花落在董其成脸上,董其成气恼摸了把脸,急急命令水匪。 “大人,钻不出去,您可坐稳了。” 又一丛水花兜头浇下,顺着头皮淌进脖子里后背上。董其成一个哆嗦,那种冷,仿佛死人手挠着他一样。 “大胆!本官——” 再一丛水花直接扑向他的口鼻。 “咳咳咳——咳咳——” 身后的随从一边挡水,一边上来问他:“大人,您没事吧?不然,咱先上岸吧。这些人太野蛮太目无尊卑了。” 周围水匪喊声连天,为了让董其成听清他说话,随从站了起来,趴在董其成耳朵边。 董其成还在咳,后头冷脸汉子讥讽一笑,给旁边兄弟使了个眼色。 几人默契一点头,手里木浆一转,柳叶船便原地打起了圈子。 “哎呀,哎呀,这船怎么啊——” 随从被晃了下去,落进冰凉渁水中。幸好,他腰上拴着绳子,也会几分水性,挣扎着爬了上来。 “大人,大人,咱先回去吧。”随从哆嗦着道。 董其成身上也被浇了水,冷的不行,忙喝道:“回去!本官要靠岸!” 领队汉子正厮杀:“来呀,爷爷怕孙子你呢。看谁手快。” 一竹篙往对面人头上落下,那人不甘示弱,也是长长竹篙却是往他们船头上一点。 董其成便觉着屁股下的小船往后滑。 “哈哈,孙子,你够得着爷爷吗?”那人一边大笑,一边砸水面,砸起的水花浇了人一身一脸。 董其成忍无可忍:“回去!我说回去!” 领头人还对骂呢。 “回去!”董其成怒吼,站起来去拉领头人。 就是这时,不知哪里伸出的几根竹篙,在这条柳叶船上齐齐一点,柳叶船又原地打起转来。 “啊?回去?”领头人才听见董其成的话,扭回头道:“大人,这离着码头远了,两边都是山石没法靠边啊,您先等等,前头便有平地,我送您上去。” 董其成的视野是旋转的,果然,渁水浩荡,早不见了县城的码头人群,脚下是水,水边是悬立的山壁,没法靠岸。 无奈,只得放开领头人自己再坐回去。 哎?没掉下去啊。不少人暗暗可惜。又是几条竹篙偷偷伸出来。 “跟他们说,本官啊——”还没坐稳的董其成短短叫了声,便被灌入口鼻的水堵住了。 那柳叶船越转越快,把董其成晃了下去。 “啊,大人——” 随从扑到董其成落水的那一侧,摸着船边的绳子去拉董其成。 “啊啊啊——大人落水了,快救大人啊!” “你着慌什么,不是拴着绳子呢吗。” 领头人稳稳迈过来,顺着绳子在水里一捞,把喝了几口水的董其成拽上来。 “大人,您水性不差吧?兄弟们马上就要下水战了。” 什么?下水? 董其成一边咳着,一边四处看,果然,不少船上有人跳进水里去拉对方的人,也有合伙去推船的。 “他他他们——”董其成哆嗦着手指:“竟然要掀船?” 领头看了眼,并不稀奇:“是啊,这都是兄弟们用的多的招式,不过,大人放心,有大人在此坐着,他们不敢掀咱的船。托大人福了。” 托特么福! 董其成冷得要死,暴躁的想杀人,早知道是如此练兵,他是一定不会上船的! “让他们不要靠过来!” “好咧,大人坐好啊,咱这就冲出去。” 又是一大丛水花激起,浇得透彻。 董其成和随从缩着脖子哆嗦着身子,两手紧紧抠着船舷,心底呐喊:冲出去,冲出去,去他娘的练兵! 等上了岸,他才懒得管什么练兵什么水战,都去他娘的。他要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要抱着香软温热的身子,喝着温酒,再不到这该死的渁水上来! 不远处,噗通噗通落水声不绝,柳叶船底朝天飘飘荡荡只露肚皮。 领头汉子从水里翻出来,抹了把脸,笑骂:“去你大爷的,敢翻老子的船。” 说着和同伴合伙将船翻过来,却没上去,脱了上身衣裳大笑:“都来,水里见真章啊。” 一个水匪光着膀子往董其成那边看了眼,低低道:“鱼要跑。” 汉子冷笑:“大憨在那船上,还有李志在,跑不了他。”说完,举起手,摆了个尖角的形状,喊:“来吧,大干一场。” 众水匪笑出只有自己人才能意会的意思,叫骂中又掀了几条船,乱战局势往董其成烧去。 黎铁华隔了十几条船望去,脚不动弹,嘴里喊:“格老子的,都给老子小心点儿,别碰着了大人。” 噗通噗通噗通—— “啊——大——” 柳叶船突然翻倒,董其成和随从落了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痛饮渁水 这次可不像方才,人掉下去能顺着绳子爬上来。这次,船都翻了,绳子拴着的船舷自然扣在水底,便要扯着人往水底钻。 而且,那绳子并不长,董其成拉着绳子摸到船边,已然喝了半肚子水。船底滑溜溜,他往上爬却扒不住,好容易搭了半截身子上去,水一晃,船一动,又滑了下去。 这还不止,他身上穿的是皮袄,皮袄里头还有一层棉衣,泡了水,沉重无比,在董其成感觉,便是冰冷的死人手把他往水底拽。 “救——救我——上船——” 水匪们看了会儿好戏,才纷纷游上前,围住了董其成。 “大人,大人一起来吧。” “大人,要先把船翻过来。” “大人,你衣裳太重了。” “大人,这绳子太短。” “大人——” 董其成一条命去了多半,听得耳边叫叫嚷嚷,偏没个人来搭把手,这一耽搁,手又从船底滑了下来。 “解开,把绳子解开!”董其成挣扎着喊道。 特么这绳子太短,扯着他往水底钻啊。 众人隐晦往后头望了眼,见黎铁华点头,悻悻撇嘴,往旁边散了散。 领头汉子抽了短刀,将那绳子割断,示意两个水匪一左一右把董其成托住了。 “大人,您往后退退,咱翻过船来先。” 不用他挪动,两个水匪拍着水带着他后退。 没人去想那个随从如何了,便是董其成也忘了问。 当然,水匪们是不会忘的,方才董其成视线被遮住,那随从一直在水里沉沉浮浮,一次呼救也没来得及喊出,便又被沉入水中。 等船翻过来,捋着绳子把人拽出来,随从已经涨着肚子翻白眼了。 “哎呀,这位兄弟水性不好呀,我瞧着,得赶紧看大夫去。” 旁边一汉子瓮声瓮气道,还压了压随从肚子,一口口水从随从嘴里喷出。 董其成抱着膀子:“回去,回去,找大夫。” 冷死他了。 黎铁华终于艰难的挤了过来。 “这…练兵呢?还没到双牙山呢。这位小兄弟还能忍忍不?” “不去了!”董其成破着嗓子喊,喊完肚子里水一晃荡,又呕又咳。 去特么的忍,老子忍不住了,他要回去抱火炉。 “这…好吧,等改天吧。” 黎铁华心道,差不多了,董其成半个月别想爬起来,那个随从也被憨子出够了气,怕是要丢命。今个儿就先到这吧。 呼喊着众水匪收拾好了,逆着水流回县城。 “董大人,不若把衣裳脱了吧。” “冷,冷,我冷。”董其成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冷过,便是当年当小兵时卧在雪地里也没这么冷。雪比水凉,可衣裳是干燥暖和的啊。 黎铁华再劝道:“大人,你这衣裳,吸了水才冷。脱了就暖和了。” 暖和个屁! 董其成愤怒抬脸,看向众人,才发现水匪们竟然个个都光了膀子任由江风吹啊吹,还特么一脸享受模样。 而黎铁华虽然没光着,却也只剩了一层单衣,湿漉漉裹在身上。 这特么都不是人! 一想,衣裳泡了水还穿着,岂不是相当于泡在渁水里?那黑沉沉的水… 一个哆嗦,董其成挣扎着去脱衣裳,但他力气在水里耗没了,脱不掉。还是黎铁华帮的忙。那皮袄棉袄一脱,董其成便觉得轻松了几十斤。 黎铁华又帮着脱了里衣,拧干了又给他穿回去。 董其成抱着白嫩的膀子被水匪们欣赏了一把,大爷的,小娘们儿也没这东西白。 至于那随从,谁都没想起来,董其成也忘了这人一般。 吹了一路江风,董其成再没去水寨的心,强烈要求去县城里住客栈,哆嗦着命令客栈老板把所有火炉都送到他屋里。 客栈老板麻溜利儿的把专门为外地人准备的落了一层厚灰的火炉搬了进去。董其成已经钻进三层被子的被窝里高烧不退了。 最好的大夫来看诊,说董其成也没什么,不过是受了凉受了风,开方抓药让好生养着。 黎铁华不耐烦照顾他,把小寡妇喊来让她伺候着去吧。 留不住的白眼狼,到时赶紧跟着滚蛋。 至于那随从,还没死,却也差不多了。 黎铁华拜托了大夫,只要让他能拖到出淦州就行。 此后,董其成便躺着养伤,连房门都不出了。黎铁华几次邀他去练兵,都被他拿阴沉沉的目光嗖嗖的砍,仿佛质问他其心可诛。 这边事情一出,他便给渁竞天去了信说了。 渁竞天看了也没多想,不过是回来告状,她还能怕了他? 反而是杜仪娘整日里纠结的不行,看着渁竞天欲语还休的。 渁竞天晓得她在想什么,那天去了一刀堂回来,杜仪娘就抱着她换下来的还染了卫同血的衣裳等她。 “有一股男人味儿。”杜仪娘相当的幽怨。 渁竞天头疼,她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当时竟顺着卫同思路走了。说好说歹,卫同是非要跟了她不可。但冷静下来的渁竞天仍是觉得单身挺好,可想到卫同那股执拗劲儿,她只好把这事往后拖。 自己不想嫁人,也不好意思说卫同那些话,渁竞天便对着杜仪娘张不了口。 而杜仪娘的担心,显然和她不是一回事。 “寨主,你想清楚了,那是卫国公的儿子,咱没法对着他玩弄了再扔。除非——”杜仪娘一咬牙:“咱偷偷掳了人来弄昏了,你用之后咱再偷偷还回去。毕竟人家是卫家的小主子,看在家国份上,也不能要了人家的命啊。” 渁竞天险些要晕,亲嫂子咧,你想啥呢? 杜仪娘就劝渁竞天:“不然,你把眼光放低点儿,看着京城里谁家公子哥儿长的漂亮,咱一定给你弄来。” 这是完全不指望卫同会娶渁竞天且一生一双人了。 不说杜仪娘,便是渁竞天也没全信卫同的话。呵呵,娶个不能生的,断卫家血脉?便是卫同一时脑子进水,老太君和卫国公也不会答应。 渁竞天便对杜仪娘说明白:“我跟卫同是不可能的,嫂子你别瞎想没用的。大哥就要来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招待大哥吧。”说着扫杜仪娘的小腰:“真怕嫂子受不住。” 被她插科打诨的,就把话题混过去了。 而卫同果然像他当日说的那样,天天上门陪渁朝儿玩。 渁竞天私下问渁朝儿喜不喜欢卫同。 当然喜欢,但那种喜欢与对水匪的喜欢也没两样。 渁竞天便放下了心,只要过不了女儿这一关,自己当然不用再理卫同。想着又觉得自己无耻,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却要依靠女儿的。 下定决心疏远他,心里又莫名黯然。不想深究自己心思的渁竞天,便把全部心思放在了一刀堂的训练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年礼 一刀堂强势征用了势力范围内的劳力,两层楼高的大院墙蹭蹭蹭立起来。众人平日在里头各种操练,各种实战,比京郊大营也没差了。 哦,还有卫家的老兵偷偷住了进去。 一刀堂抢占地盘是迅速的,立威也是摧枯拉朽的。 当日砍杀了几个帮派的头领,余下乌合之众自然散去。都是不做正经营生的地痞混混,原来的大树倒了,自然有别的大树去攀。 那些人投靠了新东家,当然要投诚,便带着人来一刀堂的场子上找事。 都打着一刀堂新建,结仇又多,几家一起下口,把这新帮派给灭了再瓜分地盘的好主意。 想的挺美,现实却凄凉。 来找茬的几伙人,全被水匪们砍了回去,小混混倒不至于要人命,但砸断胳膊腿也足够教训他们。 就这样,第一批找麻烦的被打了回去。 紧接着,第二批又来。 一刀堂开业第二日挨着街要保护费,就碰到同样收保护费的帮派,二话不说一顿打,打的来人灰溜溜逃走。一天之内,打了四五架,谁都知道新来的一刀堂不好惹。 算是立了威。 苟志把一刀堂地盘明明白白写出来,贴在各大街口,口出狂言:只要是一刀堂地盘上的民众被欺负了,只要交过保护费,一刀堂负责给找回场子来。 白纸黑字,明晃晃的。 够嚣张,够狂妄。 还真有个被恶霸欺负的要吊脖子的人找来。 这人被逼的妻离子散了,要找根绳子吊死,家里没结实的,出去找绳子来着。看到有人围着一刀堂的告示议论呢。觉得反正要死,自己最后那仨铜板也没用了,不能便宜了那群恶人,便跑到一刀堂买凶报仇。 他自己都没报奢望,权当做好事施舍了。 大家都跟着当热闹看呢,谁知一刀堂接了那仨薄铜板,又还回俩来。 “第一单生意,给你便宜点儿。” 说完,十个汉子扛着木棍,拎着那男的就去寻仇了。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见面问都不问一声就开打。打得那伙人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跪地发誓再也不碰一刀堂的人。 众人傻眼。 真的可以花钱买平安!真的给罩着! 撒腿往一刀堂跑,争着抢着交保护费。 主要是保护费也不多,一个人头三个铜板管五天的。 多吗?真的不多。要知道城西混混到处是,出一趟街就能碰见好几伙,一伙要一次钱,一次要十个的,三个铜板保护五天,真不多! 而交了保护费的人,再遇到乱要钱的,只要大喊一声“我交一刀堂”了,立时有人跳出来凑那不长眼的,揍到他爹娘都认不出来那种。 果真交了一刀堂,再不用受别的势力欺压的。没三天,家家户户都交齐全了。 一刀堂忙了阵子,才把周围贼心不死的帮派势力打得再不敢伸手。 帮派之间的斗争,官府向来不管,比如之前闹出人命,便是有人告到衙门,那群差役也不会搭理。 因此,原本按惯例会被狠狠勒索的年根子底下,一刀堂的势力范围内却是难得的海清河晏,百姓走在街上都没了以往那种小心翼翼。 一刀堂建立才一个月,已经闲的只要每日收钱记账。 水匪们岂能浪费大好时光的,已经开始招募学徒了。 没错,是学徒,一刀堂说的清楚。接受报名,收报名费,能不能入帮成为一刀堂的正式一员,还得经过层层考验。 只是,毕竟是帮派,又不是武馆,来报名的人寥寥无几。但有数的那几个,水匪们是十分认真谨慎教授的。得对得起人家每月教的学费。 除了招收学徒,还另有一波人也归了一刀堂。便是住在这一片的小混混们,大好劳力整日在街上闲逛,水匪们哪能容忍。便赶到一块,编进一刀堂外务处。贴了告示,一刀堂承接所属地盘上的送货接人扛包搬家等各种劳力杂务,物美价廉,欢迎下单。 一群混混便被使出去了,一个不服,有水匪后头拎着鞭子就甩上去。想跑?大棍子往腿上招呼。不想干,好呀,打过老子们你就走。 就这样,闲散人员全被招了起来,一开始哪有人雇他们,被水匪强硬接活并完美完成后,那些商户也慢慢习惯并主动找去了。 两层楼高的大院墙,分了好几层的院子,最里头是隐姓埋名的老兵训练水匪,隔一层,是一刀堂的学徒在学武,最外头一层便是日常琐碎事情办公地点还有混混们的训练场。 渁竞天三不五时露个面,让周围邻居们莫忘了一刀堂正堂主。 钱串子带领下的一赌冲天财源滚滚,并未见淳王的人来找茬。入账银钱,全用在了一刀堂和小祥子的丐帮建设上。 小祥子听了渁竞天建议,满京城不定点发展下线,先拉拢再同化再培养忠心。小祥子想明白了,忠心不足,他不信任便是,但消息网与忠心却没多大关系的。他隐隐有种感觉,渁竞天急需布满整个京城的庞大消息网,他要快些,再快些。 如今半个京城的动向,他已经能掌握了。美中不足的是,那些贵族高官那里,仍是不好介入。 渁竞天安慰他:“便是皇帝都无法将所有官员监视起来的,你只认识那些下人即可,不过是说个八卦传个信,不必太在意。” 小祥子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皇帝是怎么在大臣家里安插眼线的?他能不能也模仿模仿? 而余招财那里的生意也仍旧顺风顺水,渁竞天只一月看一次账本,若是有不长眼的盯上了,直接让人去打闷棍。 余招财在渁竞天面前老实了许些,看出这位寨主到了天子脚下仍是暴力嚣张,他那点儿小心思便往下按住了。 只是渁竞天告诉他,年底的分红她要收着。 余招财愣了愣,以为她要打点京中人情,便一口答应了。还期盼着她能在京中站稳做大呢。 过年能有什么人情往来? 反正渁竞天什么也不送,谁家都不去,她只是想从余招财那里慢慢转移财产。 但架不住人家给她送啊。 卫同不知第多少次上门,在大门前看到一辆载满花木的大车,高冠白衣的韩谦立在一旁,玉树临风。 顿时醋意上涌,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张小白脸。 “哟,这不韩世子吗?不在家里抱小妾,跑这碍眼来了?” 韩谦并不生气,微微一笑,温和又宽容。 笑得卫同一身鸡皮疙瘩。 “我送些花木来给渁大人装点屋子。” 卫同冷眼瞧那红彤彤的金桔,小瀑布一般的杜鹃,还有开得正好的水仙蝴蝶兰,还有别的各种漂亮花,恨不得扑上去踩个稀巴烂。 “哇,好多漂亮的花啊。”是渁朝儿跑了出来。 卫同脸一黑。 第一次见到渁朝儿的韩谦不由出声:“汐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爱伪装 有脸叫他亲亲媳妇! 卫同再不忍,一拳挥了过去。 生风的拳头没落到韩谦脸上,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漂亮玉手接住了。 渁竞天黑脸:“大过年谁也别给我找晦气,要打架去别地儿。” 韩谦对着她感激一笑,卫同闷气顿生,这是心疼了? 渁竞天瞪他,看了眼渁朝儿。 卫同恍然,谄媚跑到渁朝儿跟前:“俊妞儿喜欢花?” 渁朝儿连连点头,盯着一朵拳头大的茶花不挪眼。 啪嗒一声,卫同爽快折下来,插到小辫子上。 “真漂亮,俊妞儿比花都漂亮。” 渁竞天眼角抽抽,人脸又不分瓣,是怎么跟花比的? “来人,把花搬进去啊,我要带着俊妞儿好好布置布置呢。” 几个汉子抄着胳膊没好气瞪他,当你自己家呢?还把咱当下人了? 渁朝儿咯咯笑:“好多花,我给叔叔们摆在房里。” “哎哟,那可麻烦俊妞儿了。” 汉子们笑着往里搬,卫同一把抱起渁朝儿往里走,有那么几分火急火燎。 可不能让俊妞儿跟姓韩的接触。 一边走一边敦敦教诲:“俊妞儿,叔叔给你说,外面都是坏人,人拐子,你以后可不能随便出门,记得没?” 这个小心眼儿的。 渁竞天有种自家小媳妇吃干醋的诡异感觉,忙咳了咳。 “咳,卫同那小子就是个耍横的,韩世子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韩谦目送渁朝儿进去看不见了,才收回迷茫的视线。 “啊?”怎么听着这话是偏袒卫同的意思? “渁大人与卫世子已然交情莫逆?” “呵呵,哪有,卫世子日日登门拜访,岂有不熟之理。不过,本寨主不是随便能被糊弄了家底去的人。” 韩谦啊了声,如今满朝文武都在说卫同有心将淦州水兵营拉到砛州去当炮灰前锋。 渁竞天笑笑:“毕竟是在我家门前,若是韩世子被打,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会,”韩谦微笑道:“我如内子一样,是把卫世子当做弟弟看的,他又惯会胡闹,没什么的。” 渁竞天莫名心虚,当弟弟看什么的,真的不要再说了。 而且,什么跟我一样,你配吗? “韩世子,你太客气了,之前你已经送了不少盆栽来,今天又送。呵呵,该不是贵府花房都被搬空了吧。” 渁竞天默默道,单那十盆开着正好的茶花,都价值不菲了。 也不知道韩夫人有没有吐血。 韩夫人没空吐血,她忙着过年还有忙娶新妇的事儿呢。 韩谦笑了笑:“之前不过是几样子普通的,怕入不了渁大人的眼。花房才养出几盆不错的,送来给渁大人过过眼。能入得渁大人的眼,也是它们的福气。” 这话说的,渁竞天一愣。 “韩世子,咱有话直说,你说的这么客气,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啊?”韩谦一怔,失笑,望了望里头,失落道:“令爱真可爱,就如同…内子小时候一般。内子可是非常爱花的人呢。” “哦?”渁竞天漫不经心问:“尊夫人喜欢什么花?” 韩谦抚了抚袖子,那里绣着一圈兰叶纹。 “内子与我投契,都极爱兰花,高雅出尘。” “是嘛,尊夫人一定也是个如同兰草一样高雅出尘的人吧?” 去你妹的,金汐儿是为了你才喜欢那寡淡难伺候的兰草。 “是,内子如兰一般灵性内秀,娴静优雅。” 渁竞天不语,其实她真的更喜欢当水匪啊。当年,她是吃了多少香灰观音土,才硬生生扭了性子? 啊,真是太可怕了! “呵呵,本寨主就没那雅兴了,其实,我觉得那几盆杜鹃花更漂亮,热热闹闹的,看着喜庆。” “啊,是吧。”韩谦不由内心失望,她,究竟不是汐儿。 “哎,忘了与韩世子道喜了,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妾?是不是也是个大美人?” 韩谦尴尬,只道了声“家母安排”便略过话题,因有卫同在,也没进去,说定年后再来拜访,便带着空车走了。 渁竞天站在台阶上目送,卫同突然冒出来,酸溜溜道:“还没看够呢?” 渁竞天落了脸,骂他:“你个辣手摧花的,好好一盆茶花被你掐了朵,不是破了相?” 卫同不乐意了:“什么稀罕玩意呢,值当你对我生气。” “能卖几十两银子呢。” 卫同乐了:“你还打算卖出去?” “怎么不能?”渁竞天问他:“谁规定收了礼就得好生收着了?一盆花,我还得天天伺候着?” 顿时,卫同舒坦的扭腰抖背,这话,他可真爱听。 “哎,”卫同碰碰渁竞天肩头:“朝儿可喜欢跟我一起玩了。” 渁竞天一阵头疼,指着院子里:“哪个她不喜欢跟着玩的?” 说完,往里头走。 卫同后头发狠:“吃了不认账是吧?等她喊我一声‘爹’,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渁竞天脖子又热了,停下脚步看着他:“那我拭目以待。” 卫同一甩倔毛:“你男人,舍我其谁!” 不要脸! 渁竞天大步进了屋子,卫同笑得偷腥猫似的。 哗啦—— 兜头一盆凉水啊。 卫同跳脚:“竹竿你什么意思?” 竹竿冷漠着脸:“啊,有人啊。”只说一句,翻着白眼走开了。 猴子贼笑:“卫世子,赶紧回家换衣裳去吧。” 卫同眼珠一转,自来熟笑道:“猴子哥,借兄弟一身衣裳呗。” 猴子嗤了声:“我那粗布衣裳,怕磨坏了世子爷娇嫩小皮肤,赶紧走吧。天天来,烦不烦。” “不烦,不烦,我才不烦,以后大家还要一辈子处呢。” 不要脸。 猴子厌恶的推他:“赶紧走,兄弟们谁都没衣裳给你啊。” 卫同想想,笑了:“我就这样进去,淋了水更好,你们寨主不心疼我,也能欣赏欣赏我伟岸的迷人身姿。” 真是…太不要脸了! 卫同甩着被水淋了也依旧立着的倔毛,小跑进屋,还可怜兮兮的喊:“寨主,寨主,我被冷水淋了,我好冷啊,要安慰要抚摸要拥抱——” “没脸没皮的小流氓!”猴子恨恨,瞪大了眼看着门口。 下一刻,随着渁竞天一声怒吼“滚”,卫同被踹了出来,他才安心的走了。 就你那小身板也想勾引寨主?老子的腱子肉比你大! 屋里,渁竞天深吸口气,问渁朝儿:“俊妞儿喜欢哪些?娘亲给你摆屋里,不过卧室就不用放了。” 渁朝儿左挑右选,指着一株开了几朵红艳艳花缀了许多花苞的茶花对渁竞天道:“娘亲,我把这个给婆婆送去。” 渁竞天:“...”这明明是自己生的亲闺女吧?凭什么有好东西先想着那死老婆子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渁朝儿的糖丸 “俊妞儿,乖,”渁竞天柔声哄骗:“你乌婆婆不喜欢,咱自己留着就好。” “谁说我不喜欢?”清冷又低沉的女声响起,乌婆婆进来斜睨渁竞天。 渁竞天翻了个白眼:“你还要戴头上不成?” “不过是几朵野花,拿来把玩也不错。” 这里几盆子花,她真不放在眼里,当初为了继承家学,什么稀罕花草她没弄过啊。她就是看不惯渁竞天一副不让渁朝儿惦记她的小家子模样。 从这点上来说,其实两人是一样一样的,都想做渁朝儿心里第一人。 渁朝儿笑得眉眼弯弯:“留着,带回家,给大黄编花环带。” 乌婆婆:“...” 渁竞天:“...” 所以,最需要正视的对手被她们忽略了?! 渁竞天默默吃着一条大蛇的醋,懒洋洋问:“婆婆舍得出来了?” 当日,卫老太君把故人给的所有东西都要交给乌婆婆,乌婆婆说那是前人所赠,她不能收回。而且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她已经知道的,能自己做出来的,便挑出几本她不知道的,说拿回来抄完了再还回去。 卫老太君更加肯定她与故人同出一源了。谁知道那鬼画符是什么玩意儿?当初故人能放心大胆把家底交待了,就是信誓旦旦除了他家的人谁也瞧不明白的。她也只是当纪念留着,从来没给别人看过。那乌婆婆一拿到手,就激动的两眼放绿光,显然是看得懂的。 灭了满门,只余一人。卫老太君也猜出来,自己这些东西是帮乌婆婆接了传承了。不由感慨造化弄人。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差点儿逼死了故人,如果两人不是最后化敌为友…竟阴差阳错的挽救了他家传承。也算是为故友尽了一份力了。 乌婆婆傲然道:“给我五万银子,我要出门一趟,回来就闭关。” 厚着脸皮再次进来的卫同脚下一滑,指着她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亲亲…寨主的钱,你就这么狮子大开口。” 他都没这种待遇,好委屈。 渁竞天瞪他眼,二话不说,进内室,拿了厚厚一沓银票出来。 “给你六万,本寨主不差钱。花完再来拿,要人帮忙不?” 卫同看着那银票傻了,六万啊,六万!他祖母,他老子,一次都没这么大方过。 亲亲媳妇比他有钱,好挫败。 乌婆婆接过银票,态度跟接废纸没差的,摇头道:“不用,我先去卫家一趟,再去买些东西就直接闭关,你不用过去找我。”又对渁朝儿道:“婆婆给你制了些糖丸,你要日日吃着,不可忘记,记住了?” 渁朝儿点头:“婆婆,你什么时候出关?” 乌婆婆沉吟:“大概一个月吧。” 渁朝儿满眼不舍,嘟起嘴巴:“都不能跟婆婆一起看花灯呢。” 软软的声音带着失望不满,直让乌婆婆一把抱住她。 温柔道:“等婆婆出来陪朝儿买烟花来放。” 渁朝儿才勉为其难哦了声。 恨得渁竞天想抠眼,这是我女儿! 乌婆婆站起身,交给渁朝儿几个长颈小瓷瓶,得意横了渁竞天一眼,施施然出门去了。 渁竞天扶着肋下,天知道她多想砍一刀过去。 卫同摸着下巴,觉得这两人分外诡异。说不合吧,人家要五万,她想都不想还多给一万。说合吧,这话里话外满满的火药味儿。 抹了把脸,卫同悄悄问渁竞天:“咱乖乖女儿要天天吃…药丸?要不要…我帮忙?”找几个大夫来? 傻子都知道那不可能是糖丸,哪个大人会让孩子天天吃糖的。必是渁朝儿身体不好。 渁竞天望了眼还嘟嘴的渁朝儿,才警惕瞪他,低声道:“只有乌婆婆的糖丸才好吃。” 卫同心中一凛,竟是那黑老太婆才能治?她不是用的是…毒吗? 怪不得亲亲媳妇那么忍着她呢。不过看她对乖乖女儿是真心爱护的,那以后,自己也得敬着。 这时的卫同绝不会料到,自己因为渁朝儿对乌婆婆尊着敬着,为他日后少了多少折磨。 渁朝儿似有所觉看向卫同,甜甜笑道:“婆婆专门给我做的糖丸呢,可好吃。不过,”几分为难道:“婆婆不让我给别人吃。卫叔叔,你——”好纠结哦,卫叔叔对她很好的。 卫同忙道:“我不吃,叔叔不吃,叔叔看着俊妞儿吃。” 那老婆子做的东西,他敢下肚吗? 黎小泽嫌弃道:“我都不抢俊妞儿吃的,你那么大人,还馋糖?我这里还有很多,都给你吧。” 卫同磨牙,惹人厌的臭小子。 童妈妈咳了声,世子爷,请注意讨好你乖乖女儿的青梅竹马小伙伴。 卫同迅速换了脸:“叔叔请你们俩吃糖。” 黎小泽没感动,更嫌弃了:“你一身水,离俊妞儿远点儿,别把她凉着了。” 好吧,果然是青梅竹马,卫同默默退一步,等我当了压寨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 渁竞天微微皱眉:“童妈妈,带卫同去换身衣裳吧,别风寒了。” 童妈妈立即接口:“成,那我去你屋里拿一套。” 渁竞天扮田景元的男装,卫同能勉强穿上。 卫同欢天喜地随着童妈妈往里走,渁竞天张了张嘴,我是让你去找兄弟们拿一套。 杜仪娘拦了路,骂卫同:“你一个大男人哪能进去的。” 童妈妈也道:“去厨房等着。” 毕竟还没名分。 等卫同换了一身玄衣,一边嗅一边纳闷怎么没有女儿家的香气进来时,渁竞天面前桌子上又堆了一堆东西。 渁竞天问面前立着的一个婆子:“你家夫人让你来送的?” 那婆子眉眼有几分恍惚,听得问话,啊啊两声,才回道:“是夫人让送来的。”想想又加了句:“这些都是夫人和太太精心挑选的呢。” “哦,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哪个是你家夫人挑的?哪个是你家太太挑的?” “这…”她一个婆子哪里知道这些啊。 渁竞天似笑非笑:“你这是来哄本寨主呢。” “寨主”两字,提醒了婆子她面对之人的身份,吓得一哆嗦,胡诌道:“夫人和太太一起进的库房挑选的呢,每样都是两人一起定的。” 竟是进了库房挑的? 这当然不会是郭氏的主意,必然是金夫人了,也不知道郭氏是个什么滋味儿。 “好了,你回去吧。呃,跟你们夫人说,还有你们太太,就说本寨主很喜欢。” 婆子应是,慌忙出去了。娘哎,别看这位与二小姐一模一样,但人家是水匪,手上沾过人命的。 渁竞天一样样打开看过,挑出一套八童嬉戏的彩瓷盘子,一件月下荷塘的拳头大玉雕,还有几匹鲜嫩轻柔的织锦,指着剩下的对众人道:“都分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处不在的大黄 金夫人头次送东西,定不会送太扎眼,这一堆里,估计只这几样是她亲自挑的。别的都是很常见的节礼,没必要留着。 杜仪娘过来翻看织锦:“一看都是给孩子做衣裳的。” 金夫人送了六匹,三匹女孩用的,三匹男孩用的,这是对渁朝儿和黎小泽一视同仁。 杜仪娘暗道,真是仁厚的人呀。寨主也不是小气的。 水匪们分了那些吃的,女人便扯着布在孩子身上比划着做什么才好。 卫同黏在渁竞天身后,走哪儿跟哪儿。 受不了的渁竞天猛的转身:“有完没完?” 卫同傻笑:“我就跟着你。” 渁竞天指着前头:“我要如厕。” 卫同一呆,慢慢红透了脸,低着头转身又往渁朝儿身边凑。 渁朝儿却也生了他的气:“那是我娘亲,你不能抢!” 卫同慌了,好容易才混到好叔叔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啊。 “叔叔是保护你娘,没有跟俊妞儿抢。叔叔还要保护俊妞儿呢。” 渁朝儿皱着小眉头,眉眼里透出卫同第一次见到的浓浓防备。 “谁都打不过我娘亲,不要你。” 怎么突然就小兔子翻脸变成小刺猬了? 卫同搞不明白了,努力说服她:“你娘最厉害,可你听过那句话没?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啊——,你才被打死!不准咒娘亲!” 渁朝儿一声尖叫,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门外水匪们也闻声而来,不善盯着卫同。 “少寨主,你发话,咱就把人打出去。” 渁竞天只是为了摆脱卫同才去的净室,这会儿忙出来,问:“俊妞儿,怎么了?” 渁朝儿眼含了泪,瘪了小嘴,直指卫同鼻子尖:“他说娘亲被人打死了。” 啪,卫同一巴掌呼自己脸上,喊冤:“我没有,我真没有,不信你问问别人,我只是说——哎呀,我真没有啊。” 渁竞天在门后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估计是女儿心情不好,卫同那话不知怎么把她惹毛了,才发了脾气。 上前抱起她,把小脑袋搁在脖子上,蹭蹭她的脸:“娘亲不就在你跟前吗,哪里就被人打死了?娘亲这么厉害,只有砍别人脑袋的,谁也不会伤到娘亲。” 渁朝儿抱住渁竞天竟一抽一抽掉了泪,小嘴慢慢咧开,那哭声无声宣泄,从一丝小声音慢慢变大,变成哭嚎。 渁竞天忙摸着她的背,一下一下顺着脊梁摸,一边冲卫同发火:“你赶紧走。” 卫同委屈又冤枉,站着那里伸着两手,也恨不得哭。 还是童妈妈出来推他,给他使眼色。小祖宗今个儿心情不好,还是先避一避吧。 卫同哪甘心,说道:“俊妞儿,都是叔叔不好,别生气了,叔叔给你赔罪——” “娘的话真多。” 门外水匪被哭得心尖颤,撸着袖子进来抓胳膊抓腿把卫同抬起来,扔了出去。 真的是扔到了大门外,摔在地上,重重的。 卫同一骨碌爬起来,抓着其中一个:“我真没惹俊妞儿哭。” 水匪不耐:“我们少寨主是跟你说话时哭的,这没差吧?赶紧滚,过年前别让爷们儿看见你。” 哐当一声,大门关上了。 卫同叉着腰吹气,垂下来的倔毛一飘一飘的。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俊妞儿是个软性子,平日里哪次跟她玩,不是笑眯眯甜甜喊叔叔的。之前自己不是没偷偷给她灌输“叔叔保护你,叔叔保护娘亲”之类的话,但哪次不是开心的不行?怎么今个儿就不行了? 今个儿? 卫同想到今个儿唯一一个不同的“异物”——韩谦! 恨得只磨牙,明明,明明俊妞儿在他亲亲媳妇肚子里时,那小白脸就不在身边了,明明两人今个儿才第一次打了照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难道真的是什么狗屁父女天性,让俊妞儿不耐烦了自己? 恨啊,好恨啊,恨不得现在立即去宰了那小白脸。 卫同捶着脑袋往家走,怎么才能不惹祸上身把韩谦给除了? 卫同想到的这些,渁竞天也想到了。 她比卫同更恨,还怕,万一,女儿跟她要生父…她要不要现在就去把韩谦给弄死? 凡是跟她抢女儿的人,都是该死的存在! 潜意识中,渁竞天认定自己与韩谦再无复合可能。 渁朝儿哭个不停,渁竞天便抱着她回了卧室独自安抚。 好半天,小小的人儿才哭累了哭没了眼泪,软软依靠在她怀里。 渁竞天心如煎熬,小心翼翼问道:“乖宝,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娘亲好心疼。” 渁朝儿抽泣几声,委屈道:“我,我…想家…了。” 渁竞天一愣。 是了,在自己,京城里有家。但在女儿心里,那个山环水绕的寨子才是家,是她出生长大离不开的地方。虽然之前自己也带她四处走过,但都是在淦州,出去最久的时候也不会超过十天,这次来到那么远的京城,一住就是几个月,且不知归期何在,女儿是回不到家心慌害怕了吧? 所以,一听到卫同说什么保护,便一下想到她最放心最依赖的所在——家,心底不安情绪爆发,才哭起来? 自己怎么就能忘了这点! 那该死的皇帝! 渁竞天摸摸小人儿的头,安慰道:“不哭,娘亲陪着乖宝呢。” 渁朝儿哭得更大声了,无法忍受道:“我想大黄了。” 渁竞天一顿,抱住小人儿,不知第多少次的想,炖了好还是烤了好。 那该死的大黄! “明天娘亲就去给你买一筐蛇,随你怎么玩。” “它们都不是大黄。” 这是认准了不离不弃了? 渁竞天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好不容易千哄万哄才让女儿不哭,渁竞天左右思量,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那些花漂亮吗?” 渁朝儿哭得有些蔫,但仍点头:“漂亮。” “那…送花来的那个…叔叔,俊妞儿觉得…怎么样?” 叔叔?渁朝儿抬起湿漉漉小脸:“什么叔叔?没看见啊。卫叔叔?” “...” 渁竞天心道,这俩人真的是没缘分,真的。没缘分更好,省得自己费心去弄死他。 “没什么,俊妞儿要再玩会儿还是睡一会儿?” “睡觉。” 渁竞天便帮她除了外衣,躺好。小人儿眨了几下眼,便迷瞪了过去。 渁竞天心疼,女儿身子不好,像方才那样大哭一场都耗了精神,需要立即睡觉恢复。 唉,幸好有乌婆婆。 轻手轻脚一出来,渁竞天无语:“童妈妈,您还给守门呢?” 童妈妈往里张望,担忧道:“我这不是担心嘛。” 她可是真担心,不全是为了世子爷。 渁竞天轻轻带上门:“睡着了。” 杜仪娘忙问:“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惹她了?” 怎么惹她,她们边上能没看见?虽然卫同有些冤,但只要少寨主一声令下,那小子往后别想往上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诚的解释 渁竞天轻轻摇头,叹息:“想家了。” 想家了。 一句话,把杜仪娘桃子杏子和黎小泽的乡愁都勾了起来。 黎小泽长长叹气,噘着嘴看他娘:“娘,我也想家了,想爹了,想哥哥了,还想寨里的人。咱什么时候回家啊,都要过年了。” 桃子杏子还好,之前来过一趟,可这娘俩儿第一次出远门,杜仪娘也想黎铁华想大儿子,想苍牙山想渁水,做梦都在她家竹楼里。 几人便齐齐看着渁竞天。 渁竞天拢了眉头:“我来想法子,得回家。” 皇帝摆明了想架空她,但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 童妈妈暗松一口气,得给世子爷传信,送些淦州特产来。 渁竞天又幽幽开了口:“还想大黄了。” 这语气跟方才说想家了,可是全然不同的。 拜渁朝儿不遗余力的念叨,童妈妈也知道大黄是何方神圣。 众人无语中,这亲娘在吃一条大蛇的醋啊。 渁竞天再次幽幽开口:“童妈妈,今晚吃蛇羹。” 童妈妈嘴角抽了抽:“俊妞儿也吃得?” 她不会心疼? 渁竞天望天,苍凉道:“不会,那又不是大黄。” 去特么大黄! 童妈妈无语去准备了,还得先去市场寻寻有没蛇卖呢。没有也不怕,让暗卫去抓几窝就是。 晚上,渁朝儿恢复了精气神,指着蛇羹,兴奋与童妈妈道:“婆婆做的真好吃,等回家,婆婆也给大黄做了吃。” 童妈妈笑着应下,忍不住去看渁竞天,就见她挟了块蛇肉嚼啊嚼,嚼啊嚼。 卫同那里她却没有传信的,虽然他不是罪魁祸首,但哄孩子能哄哭的,他也得记住这个教训。 于是,卫同翻来覆去没睡着,第二天醒来眼都青了。 眼底下青了的不只卫同,还有郭氏。 腊八那天,金诚果然提前下了差,带着她去吃了酒酿圆子,还亲自给她挑了一只眉黛。碰到的哪个妇人不是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自己,欣喜同时,郭氏暗暗得意自己生了两个孩儿仍能将夫君收拢的牢牢的,殊不知,有的是新婚时候的女子也没自己这待遇的。 不过这欣喜得意,在回家听两个孩子一句一句又一句的“朝儿妹妹好可爱”、“朝儿妹妹可乖巧”、“朝儿妹妹好厉害”之中,消磨殆尽并煎熬起来。 只因金夫人笑意不绝的与她介绍,朝儿妹妹是渁竞天的女儿,还有夫君那句感慨——渁朝儿与金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念头无法遏制浮现出来——渁竞天到底是不是金汐儿? 郭氏也提出了自己疑问,但金夫人和金诚皆是一脸的肯定——渁竞天不是金汐儿。 她又觉得自己太多疑。 若说怀疑,不是亲娘最能认出亲女儿的?若真是,婆婆怎么可能不去认的? 后来,金夫人说要挑年礼给渁竞天送去,以后常来往。 她跟着去库房,见金夫人左挑右选,全是看那些孩子才能用的东西,最后定了一套孩童嬉戏彩瓷,一只把玩的小玉雕,还有几匹孩子穿的彩锦,算不得什么。郭氏暗想,定不是了,不然怎么一样都不是给渁竞天的。 等送礼的婆子回来回了话,她又单独叫到自己院里,问来问去,那婆子将每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郭氏沉吟:渁竞天到底为什么问那句,哪样是哪个送的?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再三追问,婆子再没想起别的,倒是恍然提了句,卫世子也在那里。 郭氏心里一咯噔,挥手让婆子退下了。 卫同那个烂性子,没几个同辈之人能忍受他,除了金汐儿。同样,卫同不屑于与任何同辈之人来往,除了金汐儿。哪怕两人天天在一起吵架打闹但也很快合好。 为什么卫同偏偏在渁竞天那?只是因为那张一样的脸吗? 郭氏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金诚因为吏部太忙,通宵上差,第二天一早才回来。 见到郭氏黑眼圈吓了一跳:“不是提前让人回来说了我在衙里住一晚?怎么,你莫不是等我到半夜?” 郭氏温婉一笑,伺候着他换衣:“我不是想着万一爷回来了呢。” 金诚失笑:“年年如此,再忙个几天就封笔,你不必等我。” 若是别人,估计女人要想想是不是男人要偷吃。但是金诚,就没这顾虑。 郭氏与他温言几句,被心事梗得难受,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我听说…卫世子与渁竞天…走的很近?” 金诚微微诧异看她眼,倒没多意外:“你也听见了?” 郭氏啊了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金诚便叹口气:“这两人,梁子结的不是一日两日了。卫同当初一回来,就去找渁竞天打架,被打了一顿。他不服气,又打了回去,还把人给打内伤了。” 郭氏点头:“这倒是卫世子为人。” 金诚又叹了声:“不止这样,渁竞天毕竟是草根出身,朝里没人看的上,卫同那小子瞎闹,跟她要了不少银子,被渁竞天告到了金銮殿。” “啊?”郭氏吃惊:“这,这,卫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啊。” “是啊,他不是。”金诚揉转着忙了一夜酸涩的脖子:“这些都是表象,这里头事多着呢。” 说完,不说了。 郭氏心被猫抓似的,催他:“什么事?快说呀。” 金诚奇怪望着她:“你从来不打听这些的。” 郭氏笑了声:“这不是卫世子的事情嘛,我这个做表嫂的当然要关心。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在女眷里走动,一问三不知,还不是被人嘲笑。你快说吧。” 金诚一想,也是,便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渁竞天手里的水兵营与朝廷有协议,只听她一人调度,皇上都不能插手。但——”金诚想想还是说的好听些吧,别惊着了郭氏。 “但,毕竟是朝廷兵马,当然要为朝廷效力。卫同想把淦州水兵营拉到砛州去,对抗西炎。” 这句话蕴含信息太多。 饶是郭氏不懂,还是愣愣问了句:“拿水匪去与西炎斗?可——砛州没水啊。” 龙落浅滩还遭虾戏呢。 金诚抬了抬手,使了个“你别再问”的眼色。 “所以啊,渁竞天又不傻,当然不会愿意。卫同不死心,一趟趟去,渁竞天就一次次拒绝,两人在宫里都动过手的。” 郭氏不敢相信,宫里?动手? “渁竞天都不愿意的,卫世子怎么还往上凑?” 他卫同可从来不是上赶着的主儿。 金诚不说话了,就直直看着她。 好半天,郭氏才想明白,手指一指:“是,是——” “好了,什么也别问了,这里头的事燕平侯都不愿掺和的,谁沾谁倒霉。” 郭氏捂住了嘴。 “可,可是,怎么腊八那天,渁竞天他们还上门祝寿?” “祝寿?”金诚嗤笑一声:“那是渁竞天告了御状,去收债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如此年终奖 人家生辰之日上门收债,这渁竞天莫不是故意膈应人呢。 郭氏抛开自己心底疑惑,转而担忧起来:“照你这样说,那岂不是不沾惹渁竞天的好?可是昨天我听母亲安排,才让人给她送了年礼去,是不是…哎呀,这会不会影响你和父亲?” 金诚笑了笑:“影响什么?当初在金銮殿上说的分明,皇上和众文武也看见了,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毕竟长的一样。母亲又不是做官的,她思女心切,见见面,送送礼,才是人之常情。” 是啊,对着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无动于衷才是心里有鬼吧? 郭氏又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年礼里,母亲只给那个叫朝儿的孩子挑了东西。” 按常情,不是该给渁竞天送吗? 金诚低头喝了口水,掩饰住眼底神情,抬头淡然一笑:“怎么能给渁竞天送?当初我和父亲认错了人,被她骂了一顿。韩谦认错了,险些被打。这些母亲都知道,你也知道,怎么?你觉得该给渁竞天送的?” 郭氏一窒,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总之,渁竞天不喜人将她当了别人,那就离她远一些。但母亲一片思儿之心,能有个转移,也是好事。渁竞天既然收了,便是同意母亲与她女儿结个善缘。当初这事都在金銮殿上过了圣目,便不会有人做文章。你只管放心。哎?母亲送了什么东西?” “一套孩童彩瓷,一件把玩玉雕,还有几匹锦缎,都是孩子用的。” “这便很好,能走动,但又不是太亲近。你放心,母亲自有分寸。” 郭氏心里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为夫可是饥肠辘辘,既然解了夫人疑惑,夫人可否赏脸给口饭吃?” 金诚开玩笑得了郭氏一嗔。 “你先躺会儿,我亲自去厨里给你盯着。” 金诚一揖:“劳烦夫人。” 郭氏作势打他一下,嗔笑着出了门。 金诚倒在床上,忽而又猛的坐起,望着房门出神。 谈了那么久的渁竞天,她为何一句小妹都没提起?以前不是每次都要安慰自己几句的吗?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没几日皇帝封笔朝廷放假,卫同更是按点来报道,无一例外,每次都被水匪们扔出去吃闭门羹。 渁竞天还吃着大黄的醋,只冷眼瞧着,也是还没想出回家的好法子,心里憋着气。 这口对皇帝的气还没下去,皇帝又主动添了把火。 年终奖送来了,二十几人围着桌子大眼瞪小眼。 送赏品的人早就溜了,哪怕面对的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匪,他也不好意思要赏钱。 从三品大员呢! 杜仪娘两根手指夹起那长条红纸:“我没眼花吧?身为苍牙山二当家的当家媳妇,寨主您诚实告诉我,这张纸除了**联还有啥咱不知道的特殊讲究。” 杏子夹起另一条,非常诚实道:“就是当手纸,也怕脏了…衣裳。” 桃子拿起那横批,桃花眼大睁:“皇帝亲笔?” 皇帝亲笔还能值点儿钱,能找个大商户换一大笔钱呢。 渁竞天默默拉过来看了看边上花纹:“是内府统一定制的。” 水匪们顿时啊了一声。 猴子还往桌子底下钻:“我瞧瞧,是不是还有别的给落下头去了。” 当然,什么也没捞出来。便是灰,都被勤劳的杏子擦干净了。 渁竞天叹了声,亏她还特意往燕平侯跟前提了声,到头来就一副内府的春联敷衍过去了? 杜仪娘幽幽问道:“过年了,是不是要给皇帝送礼的?” 渁竞天一呆:“好像是有个不成文的惯例…” 以往赴宫宴时候,好像她爹手里不是空的。便是不送礼,进宫打赏人也得备一袋银子。 众水匪切了声散开,王大牙抄着胳膊:“咱还是头次做这赔本的买卖。寨主,到时候我给你煮一锅下水你拿去送。就几张红纸几个字,我…真服了这皇帝。” 这一刹,水匪们原本对皇帝那寥寥无几的尊敬仰慕也咔嚓嚓碎了干净,这么小气,大家能有什么前途? 众人唉唉着散去,桌边就剩下渁竞天对着那长短三条纸。渁竞天拿起横批——忠君爱国。 我了个去! 抓起来就往外走。 门外,卫同蹲着呢,见她出来,喜出望外。 “好几天没见,想我了吧?” 渁竞天看都没看他一眼,抓过他骑来那匹马,翻身上去了。 “驾——” 早熟悉了渁竞天气息,看惯主子无原则讨好她的大黑马嘶鸣一声,踏踏踏跑远。 卫同傻眼,半天一挥胳膊:“我还没上去呢。” 竹竿哗啦一桶井水泼出来,卫同跳开了。 “天天都泼我,竹竿你不嫌烦?” 竹竿翻了个大白眼:“蛇鼠一窝。” 蛇鼠一窝?这又怎么了? 童妈妈从门缝里往外瞧呢。 卫同就喊:“出什么事了?” 童妈妈摆了摆手,自己进去了,这事干的,她都不好意思说。但愿,这只是内府惯例送春联,希望皇上那里还有赏。 没人再搭理他,卫同想了想,又蹲了回去。 渁竞天抓着春联,直奔燕平侯府,到了地儿,也没那么大火气了。 门子愣愣问:“您找世子爷?” 渁竞天立即又火大:“我一个从三品找他干什么?找你们侯爷!” 门子缩了脖子,世子爷还配不上你一个水匪头子找?好大口气。 燕平侯诧异赶来,渁竞天就问他:“家里春联不够贴,匀给我几副。” 燕平侯那个气,大街上到处都是,怎么连个春联都来找我要?要不要带你去搬空的花房看看? 渁竞天把唯一春联递过去:“哪够?” 燕平侯一扫上头花纹,明了,这是内府送的。 顿时,明白了渁竞天这副臭气哄哄样子为了什么。 在京所有官员都能得到内府制的春联,渁竞天能拿到不稀奇。问题是——年底犒赏的官员里没有她渁竞天。 想敷衍一句等等都不行,燕平侯一阵头疼,呵呵干笑:“我当是什么?不然,我亲自写一副送给渁大人?” 呵,还真只跟她说春联了呵。 渁竞天气笑了,道:“算了,我也不生气,谁让我是半路来的草窝出身呢。侯爷,我问你,我可打听了,宫宴名单上有没有我?” 大年那一天,宫中摆宴赏百官,这是年年如此的。她可是从三品,怎么也能占个座吧? 燕平侯头皮一疼,那名单他早见过了,也早通知了各官员——没有渁竞天。 他不说话,便是答了。 渁竞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正好,我还省了一份礼。本来手头就没钱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燕平侯眼皮子跳跳,他能说皇帝和大臣们都看不上她一个水匪吗?而且,能不能不要每次见他都提醒一遍她渁竞天没得俸禄吗?这怪他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动情动 “下一年,下一年我亲自去督促这件事。一定是礼部官员办错了差事,让渁大人受委屈了。渁大人,都是同仁,多包涵,多包涵。” 渁竞天哼了声:“得了,知道侯爷不易,给您个面子。” 燕平侯气闷,我这还欠你人情了?回头得去礼部好好说说。 “好了,春联呢?我挑两幅吧,挑好了就走。” 燕平侯:“...” 只好喊人将侯府准备好的春联拿来给她挑。 “啧啧,这都掺了金粉呢。侯爷好大手笔。”渁竞天欣赏着,心里道了声俗。素黑的大字多好看,非得加金粉,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 以前在金府,每年都是金大人亲自写的春联,金诚挑对子,金汐儿磨墨,金夫人铺纸。唉,有些年头了… 渁竞天挑了两对,一副是鹏程万里贴前门,一副是春满人间贴后门,全了。 内府那副也得带回去,免得被长舌御史参不敬。 恢复了好心情的渁竞天笑眯眯:“侯爷,不用办差闲着没事去我那里喝一杯啊。” 燕平侯呵呵,假如你不是女的。 “不用怕侯夫人多心,我那里有的是汉子。” 燕平侯仍旧呵呵,这是很骄傲的事吗? 渁竞天一走,燕平侯摇头,就这性子,便是对着同一张脸,也让人想不到金汐儿。 韩谦匆匆赶来,东张西望:“父亲,渁大人走了?” 燕平侯沉了脸:“走了,你还想送什么呢。” “渁大人在京人生地不熟的,庄子上不是送来许多瓜果蔬菜吗,还有野味活鱼,我想着——” “回去!你那个妾不是才诊出有喜?回去看着去。韩家子嗣不容有失。” 才进门没多久,吕芙蓉就有了喜,不得不说,韩谦某方面的能力也是够够的。 韩谦自然不会不开心,燕平侯和韩夫人也是高兴的,至于金悦儿与沈烟霞嘛就不是味儿了,还有那个后进门的憋着气要一举得男呢。 韩谦,有的忙。 渁竞天回去时,卫同还蹲着呢。 不过他也不是白蹲,套了渁竞天发怒的缘由,一阵无语。呵呵,一副破春联就把他亲亲媳妇打发了,内府那些人不想混了是吧。 迎上去,巴结道:“我把我家那份给你啊。” 渁竞天鄙夷:“那位给我赏赐才奇怪吧。我也不稀罕要。” 卫同看她手上明显是春联的卷筒:“你去内府了?” “去那里干什么啊,我去燕平侯府了。” 卫同一僵,握着缰绳不动了。 渁竞天奇怪问:“你要在这当拴马石?” 卫同醋意翻涌:“去见小白脸了?” 渁竞天抬手拿春联敲他头:“他还不够格,本寨主只能让燕平侯招待。” 卫同立即傻笑:“你没见他?” “我见他干什么?喏,就讨了两幅春联来。” 卫同噗嗤笑了:“燕平侯幼时做过伴读呢,怪不得得皇上信任,这性子——” 如出一辙啊。小气。 渁竞天也笑,想想方才觉得好笑又解气。若是以前,自己可是小辈,在燕平侯跟前说话都要低着头。如今,却能跑到他跟前发火,且他还得顺着。 这人生际遇啊,做水匪真好。 卫同问她:“去我家过年呀。” 渁竞天往里走,耸耸肩:“你有什么好理由?” 再想挖墙脚,再想监视策反,也没到过年都要拉到自己家里一起过的程度吧。 终于进的大门了,卫同泪流满面。 见到渁朝儿,当真是如隔三秋,激动喊道:“俊妞儿,可想死我了。” 恨不得抱着她大哭一场。 渁朝儿笑眯眯打招呼:“卫叔叔,你怎么好久没来陪我玩了?” 卫同心酸啊,你爹爹我就在外头蹲着画圈呢,一墙之隔,咫尺天涯。 “好俊妞儿,你这几日都不出门溜达了?” 要是能见到渁朝儿,他一定能死黏着进来啊。 渁朝儿睁着无辜大眼睛:“卫叔叔不是说外头有坏人,不让我出去吗?” 卫同:“...” 众人哈哈笑,渁朝儿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头雾水。 “我说的不对吗?” 黎小泽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跟着乐,告诉她:“你说的对,你说的永远都对,谁跟你说的不一样谁就错。” 渁朝儿就拉着黎小泽的手甜甜的笑。 卫同看呆了,我去,要是自己那时候有这功力,亲亲媳妇早是自己的了吧?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渁竞天看着两小无猜,莫名生了卫同的气,自己小时候怎么就没见这么贴心的小伙伴呢?别说说句好话了,就是吃口饭都要提防小心。 渁竞天一瞪,卫同心尖一哆嗦,看着黎小泽磨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小子就是来害自己的吧。 黎小泽觉出他眼神里的不善,立即就把渁朝儿塞自己身后了。 瞪着他:“你要干嘛?敢对少寨主动手,兄弟们掀翻你。” 卫同牙疼,果然是不合,一开口就给自己挖坑。小子,要不是你娘在,老子打你个屁股开花。 跟个孩子较上劲了,真是出息。 渁竞天把卫同拉到后排屋子里,问他:“俊妞儿想回家了,我要离京,你有什么好办法?” “啊?”卫同懵了:“你走,我怎么办?” “你又没被禁足。”渁竞天不耐烦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像暗示卫同跟着自己似的,不由尴尬一咳。 卫同已经在傻笑了:“好,我跟你走。” 渁竞天横他:“我可没说。” “是是,你没说,是我自己坚持的。” “好了,别贫嘴。你家皇帝定不会放我走的,你帮我想个辙儿。” 卫同挠了挠头:“要不…你说句软话。” “嗤——”做梦。 不说软话,都派人去夺权了,说句软话,信不信,那皇帝能立即喊人把她下大牢的? “不是我偏见,你们这位皇帝,就是欺软怕硬。我服软?苍牙山能被他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话难听,但是真啊。 卫同也是了解皇帝的人,耸肩:“除非你给出好处来。” 当今真没有放长线掉大鱼的心胸,他更在意他能看得见的。 渁竞天冷笑:“我的好处只给自己人,别人休想。本寨主的好处是那么好得的?” 这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可卫同心头一颤,愣是想到别的。好处?便宜?得好处,吃便宜。吃…吃豆腐。 两道视线火辣辣落在渁竞天脸上脖子上,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淡淡芬芳。 渁竞天诧异他怎么不说话,一看,羞红了脸,这家伙竟敢盯着自己的嘴巴舔嘴唇。淡淡红色的舌尖…渁竞天腾的烧透了脖子,那天,那些吻… 一巴掌拍过去:“干嘛呢你?” 卫同呵呵,又舔了舔唇角:“天干,渴了。”说完,还咽了咽喉结,仍盯着渁竞天红艳的双唇看。 那炙热,仿佛下一刻他就又要缠上去啃似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斗智斗勇 渁竞天心一慌,忙走几步咵一声打开门。 小风进来打了个转儿,卫同没觉得冷,反而更热了几分。 嗷一嗓子,捂住脸,吓了渁竞天一跳。 “你说你痛快嫁我得了。” 渁竞天无语,提醒他:“我让你给我想主意的。” 卫同不要脸只嚷:“我现在只能想你,想那天——唔唔唔——” 渁竞天一把捂住他的嘴,气得直哆嗦,差点儿啊,本寨主的英明神武啊。 “你再叫,我就——” 卫同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唔唔两声。 渁竞天放开手,板起脸:“想出法子没?” 卫同这次知道了压低声音:“我只能想你了,想不出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渁竞天扭头出了去,大喊一声:“来人,把卫世子扔出去。” 然后,卫同再一次摔在大街上。 竹竿这次没等他落地,早早备好的一桶水兜头泼上去。 卫同滚了一身泥水,直跳脚:“我跟你没完。” 嘭——,大门再次无情关上。 街上可不是没人,就有个经常路过的老头走来,痛心疾首:“小伙子,你天天上门被泼,怎么就不长长记性?” 卫同梗了脖子:“我乐意。” 老头摇摇头走了:“你咋不知道带把伞呢?” 卫同傻了,原来他真的傻啊。 门后的竹竿嗤笑一声,指着门外对水匪们道:“看到没?没脑子啊。寨主能被这样的人祸祸了?” 众人点头:“再来再扔。” 一边童妈妈也走了神,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还有雨伞那玩意儿?还有雨衣呢。 等再来,面对拎着大桶要倒的竹竿,胸有成竹的卫同便神气抽出一把大大的油布伞,唰的一下打开遮在身前。 下一刻—— “我去,竹竿,你敢拿炭泼我!” 卫同抓着伞跳脚。这次桶里盛的不是水,竟是还没燃尽的木炭渣子,薄薄一层油布哪挡得住火?不过好在有个缓冲,让卫同往后跳了跳。 望着一地烧成红色的木炭渣子,卫同万分庆幸,幸好,没碰到脸。 然后,怒向胆边生。 “你没完了是吧!” 嘭——,大门合上了。 竹竿淡定对一边叹气的童妈妈问:“就这脑子?” 童妈妈也淡定:“今个儿没你的饭。” 竹竿默默走开,我不会买着吃啊。 童妈妈又道:“过来,随我去打水。” 竹竿装听不见,童妈妈追上伸出那只能把面团揉成石头的手,按住了竹竿后脖子。 跟铁钎子似的,竹竿头次体会到童妈妈的不简单,只得被按着脖子往后院去了。 没一会儿,一向淡定的竹竿不干了:“你要倒到什么时候?” 他打一桶井水上来,人家童妈妈随手就倒进排水沟,打一桶倒一桶,打一桶倒一桶,没完没了。打水能有倒水快? 竹竿才不做傻子。 童妈妈傲然抿了抿鬓:“到我心气顺了,愿意做饭了。” 不顺气,她就不做饭。 竹竿嘴角直抽,大家伙儿早吃惯童妈妈饭菜,若是一顿两顿不吃当换口味,可她老人家要是一直心气不顺…兄弟们不先得弄死自己啊。少寨主更是一日不能不吃童妈妈的点心。 得,打呗。 心里还是不舒服,抱怨句:“就他天天跟个孩子一般,我们寨主可不缺儿子。” 童妈妈那个气,一拍木桶,哗啦一声,桶散了,水泼一地。 竹竿抖了抖。 “所以,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得帮他啊。” 老子才没这么蠢的弟弟。 竹竿不说话了,心道,您老见过哪个大舅哥是帮着外人娶妹妹的,还不都是为难妹婿的?再说,想当压寨夫君,差一点点都不行。 外头的卫同没有知难而退,扒在门边上喊渁朝儿。 “俊妞儿,俊妞儿,叔叔脚被烧了,啊,好疼啊,快来救叔叔啊。” 特么真无耻! 水匪们恨不得出去砍死他,不是看在卫家面子上的话。 渁朝儿是个心软的好姑娘,吧嗒吧嗒跑去给他开了门,还一脸心疼去看他臭脚。 “脚烧坏了不能飞飞。” “...” 卫同没被烫着脸,靴子却烧了几个洞。又换了水匪的靴子,卫同悄悄与渁竞天道:“咱女儿越来越心疼我了呢。” 渁竞天哼了声,有本事你把大黄比下去啊。 她转过身,卫同无声傻乐,看,他叫一声“咱女儿”,亲亲媳妇没骂他。坚持,胜利就在眼前。 虽然有卫同的日日登门,但这个年过的,众人还是觉得有些凄凄惨惨冷冷清清。遥想当年,在寨里过年,生着火堆,跳着舞唱着歌,刺啦刺啦油脂滴落在火堆上,烤鹿肉是那么的香,大家在一起是那么的热闹… 再想不远的地方,一刀堂的兄弟大酒大肉,欢笑满堂。他们碍于明暗之别,却不能过去凑热闹。嗷——心如刀割啊。 其实,也不全然那么无聊。京里过年更加繁琐,讲究更多,风俗习惯全然不一样,杜仪娘也就放手,让童妈妈主持着过了个京味儿年。 包福饺,就让众人笨手拙脚手忙脚乱了。人人搞的一脸面粉,锅里皮儿馅儿饺子全混在一起,嘻嘻哈哈也全吃了。 渁竞天却是看了一晚的账本。主要是余招财那边一年的所有账本,她平日看得粗略,既然过年有时间,那边仔细过一遍吧。 虽然余招财没彻底降服,但人家没做假账,该是他的没少分,该是渁竞天的,也没昧下。 单从这点来说活,若是拿那个世界的规则来看,余招财可是非常不错的合伙人了。 可惜,这里不是那个律法健全没有专制的世界,不能交心的人是绝不能信任的。 但——这家伙真能挣钱啊。 渁竞天盘算着,余招财那边给自己买下的粮食庄子,都在产粮大州,已经有十几个了。还有店铺之类,也不少。他知道的不能再多,新一年再添什么,却不能通过他了。 便打定主意,让成功销赃回来的许茂出头。 众人守夜守过五更,全跑床上睡觉去了。反正他们不需要拜年,也没人来拜,接连几天都没家亲戚要走的。 睡得正香,砰砰砰,大门被捶得震山响。 水匪们红了眼,哪个不要命的家伙这么没眼色?爷爷们才闭眼。 带着一身酒气,睡在门房里的汉子去开了门。 一边开一边骂:“谁啊?卫同?是不是又是你?你还有完没完?爷爷掀翻——哎呦——” 开门汉子被掀了个屁墩,汉子一手摸了摸屁股,一手抹了把脸,抬头凶狠一瞪,顿时狂喜大叫。 “二当家,你来了!大家快出来,二当家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狼狈而回 黎铁华没功夫跟揉着眼激动迎上来要拥抱他的水匪们寒暄,扒拉着脑袋推开,放声大喊:“媳妇,媳妇,我来了!” 杜仪娘披着大衣裳出现在门口,细长凤眼大睁,不可置信,这么快就到了?看着黎铁华就笑了,眼里泛了水光。 黎铁华奔过去,一把抱起她转了好几圈,嗷嗷的叫,还是杜仪娘捶手打他才恋恋不舍放下来。 “媳妇,我可想死你了。” 杜仪娘笑红了脸,当着众人面也没不好意思,问他:“想我怎的才来。” “还不是那个狗娘养的董其成,”黎铁华愤愤骂了句,瞧见自家媳妇好似养白了的面皮,按捺不住往脸上凑:“媳妇,你咋想我的?” “爹!”黎小泽踩着鞋出来,惊喜大叫。 杜仪娘一把推开还带着凉气的老嘴,嗔他一眼:当着儿子面呢。 黎铁华只好放开媳妇,抱了抱黎小泽:“好儿子,想爹没?” “想!爹想我没?” “爹也想。”黎铁华迅速站起来,又只望着杜仪娘傻笑。 孩子都是敏感的,黎小泽早习惯爹娘如此,当下不屑翻了个白眼,又踩着鞋往里去,回去睡觉。 “哎哎哎,过来跟叔睡。” 一汉子眼明手快拉过黎小泽扛起来,呵呵笑:“天还早,大家伙儿都回去睡了,二当家,嫂子,自便啊。” 杜仪娘就甩了白眼过去,那风情,直把黎铁华的老腰都看软了。 “滚滚滚,都睡去,睡去。” 水匪们嘻嘻哈哈回了各自屋。 黎铁华一扭头看到渁竞天,笑嘻嘻道:“寨主,我来了,那董其成——” 渁竞天抬了手,似笑非笑瞟了眼杜仪娘:“嫂子,解忧药来了。我就不打扰了。今个儿一天,都不会有人去打扰,你只管放心。” 杜仪娘老脸一红,抬抬下巴哼了声,抓着黎铁华进了自己屋。 留下黎铁华一路的傻笑。 渁竞天打了个哈欠,也回去了。 门外童妈妈若有所思,原来她们喜欢的是这么豪放炙热的调调啊。虽然,看得人不好意思,不过,却也更易让人感受到那不加掩饰的浓浓的喜悦与爱意。 童妈妈点了点头,得给世子爷说一声,对渁竞天不能像对京里贵女一般套路。得来硬的。 童妈妈还不知道,卫同已经成功来了次硬的。 渁竞天躺回床上,渁朝儿迷糊着问:“娘亲,谁呀?” “你伯伯来了。” 能让渁朝儿直接喊一声“伯伯”的,只有黎铁华。 渁朝儿一喜:“伯伯接咱回家?” “嗯,接咱回家。”渁竞天搂着小人儿:“咱先带伯伯玩几天,再回家。伯伯还没来过京城呢。” 渁朝儿便笑了:“好,我带伯伯去玩。” 说完,美美又睡了。 这一日,众人走路都是绕开杜仪娘房间的。过了好久好久,俩人也没出来。 眼红了单身的汉子们。 秀恩爱,凑表脸。 黎铁华并不是单独一人进的京,他来没多久,便有几个水匪找上了门。 一个个挤眉弄眼:“二当家在城门外守了一晚,准是第一个进的城。咱可是睡得饱饱的才来。” 还伸长脖子往里头瞧。 渁竞天带着他们找了间离着远的屋,省得听那悉悉索索的动静。 “怎么来的这么快?” “还不是那董其成闹的。” 上京来的水匪一脸脸鄙夷瞧不起。 原来董其成那日落水吹了小风,本不是大病,吃了药休息休息就好。 但耐不住身边俩各怀肚肠的啊。 他本就觉得冷,一回去就让客栈老板给生火炉,十个!那房间还不得热得跟三伏天似的?好歹他暖过来自己也知道不妥,撤一半下去。饶是如此,那屋里也跟夏天有得一比。 偏被黎铁华找来伺候他的小寡妇,存了别样心思。她自守寡,便日渐知晓没了男人不比天塌了好过。早就存了离去心思,不过是还没选好人待价而沽罢了。偶遇董其成,电光火石交视那一眼,她便知晓,机会来了。果然顺利勾搭上了,董其成的身份还那么尊贵。小寡妇便是拼死也要跟他一起走,不然能不顾别人戳脊梁骨也要把小姑子拉上? 只是没想到小姑会求到黎铁华面前。苍牙山的水匪岂是好相与的?得罪了他们,便是整个淦州都留不得她。没了后路的小寡妇只能跟着董其成。 见董其成遭罪,她比自己生病了还心疼,炭火烧得旺旺的,门窗关的死死的,对董其成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夜夜春宵颠龙倒凤。又哭泣董其成的病总也不见起色,话里话外都要他回京治病。 废话,才着了大寒,又大热,屋里捂得密不透风那股诡异味道挥之不去的,董其成一边喝着药一边流失着精华。能好得来才怪。 小寡妇耳旁子风下,董其成动了心。 还有那随从,昏昏沉沉醒来,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妙,对淦州起了恐惧心理,再不敢停留。 挣扎着劝董其成:“大人,他们这是摆明了要咱的命啊。大人示之以诚,只带了小的一人来淦州。他们本来便是不讲理不惜命的水匪,若是对大人起了加害之心,小的势单力薄,也护不住大人了。不若先回京请皇上为大人做主,大人的病情还需太医诊治,以免落了病根毁了仕途。再不及,大人带齐了人马再来才保得性命啊。” 说完又烧过去了,小寡妇及时哭泣:“怎么大人与他的病情都未见好转,莫不是…” 董其成一个哆嗦,这里的大夫莫不是也是苍牙山的人? 这样想的董其成哪里还敢再留,兼之他整日昏昏沉沉,脑袋都不太清醒,更是吓怕了。当即没通知黎铁华就要收拾东西走。 黎铁华正好来看他,听他说什么久病不愈回京诊治的屁话,不由无语,才三天,把火炉撤下去,不跟女人厮混,好好的吃饭喝药早好了。偏他自己折腾自己不说,还吓自己。 “大夫说,不过是普通风寒,大人好生养着便是。咱兄弟们守着呢。” 董其成听的便是,他们看着他,跑不了他。 “等大人好了,还要再看练兵呢。这次,弄条大船给大人安生坐着。” 这话到了董其成耳,便是讥讽他没用,再威胁他下次还要他命了。 董其成坚持己见,非得马上走。 黎铁华很为难:“可,大人不是还没见到咱水兵营的战力吗?” 董其成心道,说给皇帝听的,未必要亲眼所见。说了几句好话糊弄,便要启程。 黎铁华无奈,只好道:“既然大人坚持要走,那我喊几个兄弟送大人回京吧。” 天知道,他想媳妇想的被子都被揉搓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义不容辞 董其成待要拒绝,忽然想到自己只带了一个随从来。 当初,他是用着轻车简行的借口只要了一个随从,其实不过是为了方便他那些花花心思。如今才后悔,该点一队兵来的。 如今,随从病得起不了身,小寡妇又只是一个无法打点外务的无知妇人,总不能他照顾着两人回京吧。 又想,若要黎铁华送,他不放心。若不让他送…董其成暗暗打了个寒颤。黎铁华再三留他,他都没应,会不会恼羞成怒,趁着自己不在场让水匪偷偷把他沉渁水里去? 要知道,若要出淦州,必是要走渁水的。 董其成便犹豫了,再三考虑,决定让黎铁华送。送归送,却一面使了银子让客栈老板火速给他买了几个下人来。 董其成呵呵向黎铁华解释:“我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哪好劳烦黎大人亲自动手。” 黎铁华知道他这是借别人的眼来监视自己,防备自己,只是笑笑。 喊了几个兄弟收拾了简单行囊,便一路送着董其成上京来了。 才出了淦州,那随从病重不治死了,董其成才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啊。 终于,大年三十夜里到了京城外。 说话的水匪啧啧不停:“特么就喝了几口水,比小娘们儿还娇气。不滚床单,早好了。就小寡妇那姿色,真特么也就他——” “咳,”渁竞天重重咳了声,见孩子没在旁边,瞪眼水匪才问道:“昨个儿晚上到的?在驿站住了一晚?董其成也是?” “嗤,每次投宿,董其成都离得咱远远的。他早让他的人快马进了京,他家人就在城外候着呢。接了人,叫开城门人就回家过年了。跟狼撵着一样。” 他们可不是狼一样。 渁竞天听得皱眉:“他进了城?怎么你们在外头过的夜?二当家还守着城门没合眼?” 几个水匪气咻咻。 “他娘的,姓董的恩将仇报,咱护着他一路上好吃好喝过来,跟家里接上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当时走的时候,二当家跟他打招呼,那孙子落了脸一句话不说就走。咱也想跟着进城,被守城门的拦住了,说咱们没什么令牌什么什么贴的。他娘的,那董其成就在前头几步远,也没回头说句话。” 啪——,渁竞天脸如寒霜,真是给脸不要脸。董其成,下次千万别犯老子手里。 见渁竞天动怒,一个水匪忙安慰:“不进来也没什么。都大半夜了,进来也找不着客栈,我看寨主这里也不大,哪住的下。” 是不大,但塞几个人也不是难事。 另一个便混笑道:“赶了一路,兄弟们倒头就睡。也就二当家心急,对着城门抓耳挠腮的,恨不得穿过去搂嫂子。” 众人哈哈大笑,渁竞天也笑。当初听不得的浑说,如今听着却格外亲近格外温暖。 黎铁华和杜仪娘这离情诉的有点儿久,黎小泽几次要往里头冲都被水匪拦住了。 “小泽啊,叔跟你说,你现在要是冲进去,等以后你爹就不给你娶媳妇了。” 另一个推开他,严肃道:“你爹肯定给你娶个漂亮媳妇,然后让你只能看不能吃。” 黎小泽茫然了:“我又不吃人。” 水匪相视贱贱一笑:“媳妇可好吃了。” 渁竞天一脚踹过去:“都是闲的是吧。” 他们这样教坏小孩子,不知道这熊孩子身边唯一的女娃就是你们少寨主吗? 水匪们捂着屁股去院里对练了。 渁竞天也想走,没走成,被黎小泽拉住了衣角。 小小男人震惊又怀疑:“我爹吃我娘?” 渁竞天头疼,蹲下看着他:“咱是光荣的水匪,不吃人。” “那方才叔叔说媳妇好吃。” 渁竞天觉得自己身为一寨之主,要做众人的精神领袖,要当孩子们的指引明灯。 “叔叔是说媳妇好香,那个——小泽不是也喜欢吃香的嘛,但,人是不能吃的。媳妇呢,小泽以后要对媳妇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呃,也不是,你们要有商有量好好在一起。像你爹娘一样,对,就是那样。” 渁竞天说完,额头冒汗。实在是对着一个不是自己生的,还是一个与自己孩子不同性别的男娃,不知该咋说。站在丈母娘的角度上,她当然希望自己女儿说什么,未来女婿就听什么。但这话要是传到杜仪娘耳朵里,她保准跟自己疯。 干脆,孩子,向你爹娘学吧。将来惹你娘生气那一天,她总会顾虑到你是她生的,还是她教的。 渁竞天笑意森森,摸摸黎小泽的头走了,还说了句:“本寨主命令你不准进屋找你爹。” 黎小泽满头雾水,到底是吃还是香呢?只是媳妇什么的,他才不要,他有娘。 半天,杜仪娘才出来,扒拉下跳着要越过她往里瞧的渁竞天,嫣然一笑:“你大哥睡了。” 渁竞天咋舌:“可不得睡。这巴巴赶了几日几夜的路,都没合眼啊,不就为了浇灌——” 杜仪娘一巴掌扫过去,嗔怒:“这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了。” 渁竞天哈哈笑着躲着,继续说道:“嫂子面皮薄厚我不晓得,不过我看着这人比花娇,一瞅十七八,可不得把我大哥给累趴下。” 杜仪娘骂了句:“闭上你的嘴。”抚了抚脸,往厨下走。 渁竞天跟着一道走:“瞧瞧,瞧瞧,这小腰扭的,小别是新婚啊。故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多少天没见了。大哥那老腰——” “渁竞天!”杜仪娘咬牙,忽然又捂嘴娇笑。 笑得渁竞天汗毛倒竖。 “呀呀呀,这酸溜溜的怨妇样儿。寨主,不然,咱今晚儿就去卧儿胡同走一遭?” 卧儿胡同,也是一条有名的青楼花街,不过里头多的是——小倌儿。 渁竞天瞠目:“嫂子,连这你都知道,你变坏了,我要跟大哥告状。” 杜仪娘手指翻了个花,欣赏着不长的指甲:“我可是为你才打听的。”说完凑上来,闪着水汪汪的凤眼:“我跟你说,里头有家叫什么青竹馆的,那个头牌,长得真不差,还是个雏儿。虽然叫价高了点儿,但咱又不稀罕钱,买个乐子也平平你这怨气。” 渁竞天差点儿被口水噎死:“你,你竟然还去看了?” 杜仪娘反问:“我不能去看的?” “…”好吧,你强。 忽然一道幽怨声音响起:“你们俩,都没看见我?” 两人一哆嗦,同时转身:“童妈妈?” 她怎么在? 童妈妈目光复杂,她方才不过是转到柜子那边,就听了这么一出闺蜜谈。 望向杜仪娘:“小杜啊,妈妈待你不错啊。你说说,谁家头牌有我家世子爷那样样样出色?” 呵,呵呵,呵呵呵。 饶是杜仪娘心里强大,这会儿也捂脸逃了。 渁竞天掂着脚尖儿也要溜。 被童妈妈一把拉住:“阴阳失调是大事,卫同他义不容辞。” 我勒个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认账 渁竞天抱头鼠窜,童妈妈一把将身上围衣扯下摔在面板上。 这都要去找小倌儿都不要世子爷的。她家世子爷是多差劲儿啊。 童妈妈换了鞋子就出去了,这事,必须得立马回报。万一今晚她们就去胡闹呢?带个头牌回来当小妾?她家世子爷可不是大度的。 才走出这条街,就见卫同跨在马上往这边来。 童妈妈诧异:“世子爷没进宫?” 按惯例,今个儿一天,卫同都该在宫里的。不然,她怎么这么着急呢。 卫同笑道:“我来看看渁大人,给她拜年。”说着下了马,到得童妈妈跟前,压低嗓子道:“昨晚,宫宴,那几个闹起来了,皇上看着…不太好,后来还宣了太医…今天的事就取消了。” 童妈妈微微点头,忙道:“这事你说给渁大人去听吧。” 催着他赶紧去。 卫同纳闷,他是要说给渁竞天听的,就几步路功夫,童妈妈怎么这么急? 童妈妈推着他,心急得不行:“哎哟,你别磨叽了,你再磨磨唧唧,人家就要去南风馆了。” “什么?!” 卫同跳脚,马都不要了,运起轻功往那头奔,到得门旁一纵身,翻墙进了去。 后头童妈妈见他进了去,脸上再不见一丝焦急,云淡风轻起来。哪怕是变了性子,她也相信渁竞天不会去做那种荒唐事。 手下在她面前说句稍出格的话,她都怕孩子听见的,她自己能去做更过分的事? 不过,世子爷该急急才行。豆腐就要趁热吃! 渁竞天正在院里看水匪们对练呢。 卫同气势汹汹从天而降且向着她奔来,脸上表情说不出的扭曲。 别人倒也罢了,早看惯卫同的脑缺样儿,知道他不会伤渁竞天。才到的那几个却是心中一凛,手里钢刀一转方向。第一时间奔着卫同去了。 渁竞天一吓,抬手要喊,见卫同已经招架住,忙收回手,下意识看了看左右,所幸,众人被卫同吸引了注意力,没人看她。 她想喊:莫伤了他。 太影响兄弟情义了。 渁竞天紧紧抿了嘴。 二十汉子和渁竞天抱着胳膊看两方对战。卫同战斗力他们都是看过的,此时也不免心惊。 汉子们恍然:擦,这小子之前一直藏着呢。这身手,比与寨主比武时高了可不止一点两点。 渁竞天黑脸,嗖嗖放着冷气,旁边汉子们往两边让了让。你完了,你敢看不起寨主,你真的完了。 渁竞天当然知道卫同让着自己是怕伤了自己,但这种不知不觉就被人小看的滋味儿…呵呵,来日方长。 被六人围攻的卫同尚不知自己又惹佳人生气,听得渁竞天要去南风馆,眼都红了,恨不得马上拉着她宣布主权,当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六个水匪暗暗心惊,这小子什么人,瞧着面皮不老,功夫着实了得。自己六人合而围之,竟然落在下风。再缠斗下去,除非耗尽他力气。 再过几招,水匪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熟人且无害的那种。不然,兄弟们怎么袖手旁观,还指指点点的。 既然非敌是友,那就…继续打! 六人眼色一通,三前三后,左右上下齐攻,招式却没了方才的杀意。 卫同那个怒,知道是自己人了,还不住手。眼神一厉,如血染的无形气势猛的外放,身形一拔,双脚快速踢出。 哎哟哎哟,六水匪握着发麻的手腕肩膀皆往后退了几步。 小子厉害呀。手上沾了不少血啊。到底什么来头? 见他一招败了自己兄弟们,渁竞天意味不明哼了哼,扭头要走。 卫同大急,飞扑上去,从后头勒住了渁竞天的腰,闭着眼大喊:“你要睡也只能睡我!” 轰隆隆—— 渁竞天只觉被雷劈了。 “浑说什么!” 卫同却是要急于在众人面前把名分先定了。乖乖,南风馆,自己以后莫不成还要管着一群男妾男通房? “你摸过我也睡过了,别想不认账!” 渁竞天绝倒,到底是谁摸了谁! 水匪们嘶嘶吸凉气,我的老天,咱寨主竟是把人家卫家世子给睡了?怪不得这小子天天的来,狗皮膏药甩不脱,这是一睡定终身上门求负责呢。咱寨主还把人往门外扔,真汉子! 渁竞天目光一厉,喝道:“都闲着是吧?去操练!” 水匪们摸着鼻子往后去了,还想再看会儿呢。 见人要走,卫同仍旧死搂渁竞天不撒手,扬着脖子朝众人喊:“渁竞天是卫同的!卫同要娶渁竞天!谁插足谁死全家!” 我去,众人险些跌倒,这就是英明神武卫国公的儿子?特么就一市井泼妇吧? 渁竞天头疼捂额:“你究竟想怎样?” 卫同红着眼:“你敢去找小倌儿!” 渁竞天头更疼,这才过去没一刻钟,童妈妈那个间谍就传话出去了? “谁跟你说我去找——那个的?” 卫同收紧胳膊,脸从后头贴上渁竞天的侧脸,委屈无比:“你就不能只碰我一个?” 渁竞天嘴角直抽,这话让她怎么答? “啊——” 一声尖利的童音打破两人暧昧,渁朝儿不知何时跑出来,站在三级台阶上,看着两人瞪大眼睛尖叫。 “有人欺负娘亲,快来人啊!”渁朝儿抖着小手。 从渁朝儿角度看,她只看到渁竞天被卫同抱紧了胳膊没法挣扎,很“痛苦”。 才挪到后院的水匪们立即奔出来,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张着两手不知该做什么。 一边护母心切,一边谈情说爱,怎一个为难了得。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女儿在一边看着,渁竞天还没脸皮厚到泰然自若。猛的右脚抬起,狠狠落下,同时,右手往后一转,抓住了…卫同的大腿,狠狠一拧。 “嗷——” 卫同一下松开胳膊捂着大腿,提着脚,脸都疼红了。 渁竞天理了理衣裳,重重一咳:“卫世子,你这功夫还得再练练。”又对渁朝儿炫耀笑道:“娘亲与卫叔叔切磋呢,娘亲赢了。” 众水匪:寨主,不装会死呐? 渁朝儿一挺小胸脯:“我就说,娘亲最厉害了。”又看着卫同,格外认真道:“卫叔叔还差点儿。” 卫同不语,想,我就是还差点儿,不然你就得喊我一声亲爹了。 “咳,咳咳,这位兄弟想必就是英雄出少年的卫国公世子卫同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雨欲来 正是被渁朝儿惊醒的黎铁华。 他站在渁朝儿旁边,显然对卫同是有不少了解的,因为他的目光里没有陌生与好奇,只有审视。 那种审视让卫同暗暗一抖,这男人绝对是个比金诚难搞定的大舅子。 黎铁华,苍牙山二当家。 卫同默默扫了眼周围,这里全是大舅子小舅子,自己娶个媳妇注定艰难啊。 “久闻黎当家大名,卫同久仰。” 黎铁华默默扫视他几圈,真诚道:“不必如此假惺惺的客气,接下来你定会恨我到磨牙。” 他与杜仪娘一般,对卫同并不看好,齐大非偶。他们苍牙山对上卫家军悬的不是一点半点。 话说,二当家,为啥人家两人谈个恋爱能让你想到两军对战的? 卫同牙疼,这就差明晃晃的说,小子,接招吧。 “不管前路艰险,卫同定不改初衷。” 这媳妇我娶定了。 黎铁华却不再搭理他话茬,关键在寨主,他跟个毛小子叽歪个啥。 抱起渁朝儿就进了屋。 渁竞天狠狠一瞪:“你快走吧。”净给我惹麻烦。 “别啊,我有事跟你说的。” 渁竞天才反应来,惊讶道:“你怎么没进宫?” 卫同严肃道:“昨晚出了点儿事,我来告诉你一声。” 渁竞天狐疑,确定他不是耍花枪,便带着他到后头去了。 “出了什么事?” 卫同耸肩,坐到渁竞天对面:“还不是那几位,不顾脸面争起来了。” 渁竞天嗤笑一声:“再不争就晚了,他们争什么了?” 皇帝那身体状态,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不觉得皇帝能再压制儿子几年。 “一个县令的缺儿。” “什么?”渁竞天脸都绿了:“他们不是眼里只看得见龙椅吗?连个县令都——如此寸土必争了?” 连王爷都看不上,争什么县令。 “那也得看是哪里的县令。” “哪里?” “芦县。” 渁竞天道了声果然,若是芦县,那便不稀奇了。 官盐八九出俞川,俞川八九出芦县。 芦县是官盐产地,遍地盐井,若是官盐能私有,必然称富于天下。芦县的县令,可比一介知府都要流油的多。若是有人掌控了芦县,那从中可得的暴利… 渁竞天眼都红了,那可比抢还来钱。 那白花花的不是盐,而是银子啊。 怪不得几个皇子能在皇家家宴上打起来。 “哎,不对啊,这么重要的位置,你家皇帝舍得给别人?” 皇帝可不是知人善任的,能蹲在如此重要位置上的,必然是他绝对信任的人才可。 卫同再次耸肩:“先前那县令就是,可惜,死了。” 渁竞天一惊:“怎么死的?” “谁知道,说是惊马跌死的。” 渁竞天呵呵,敢不敢再没新意些? “你也不知道谁下的手?” “我怎么会知道?又不重要。” 渁竞天微微点头,芦县在东南,卫家的势力主要盘桓在砛州和京城,却是白问了。 “谁争到手了?” 卫同摇摇头:“你也知这位子要紧,那位怎么可能放心给别人。几个皇子被训斥,宫宴不欢而散。今个儿谁都不用进宫了。” 渁竞天歪了歪身子:“进不进的,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卫同朝她伸了伸脑袋,目光炯炯:“之后,传了御医。” 御医?不稀奇,皇帝年岁本就大了。 每次上朝,渁竞天偷眼打量,觉得把龙袍一脱,披上粗布衣裳,皇帝都没乡下老头有精神。 “呵呵,能不传吗?他还活的好好的呢,他的人都能被除了。不省心的儿子敢当着他的面争锋,丝毫不顾龙威父严。这摆明就是老头没死就要争家产的节奏啊。呵,他越来越管不了了吧?” 卫同忽而叹了声:“我爹该庆幸,我家就只有我一个儿子。” 不用面对众子相残的局面。 渁竞天奇怪看他眼:“你傻吗?人家争,争的是江山在握美人在怀。你呢?你家再多儿子,都是疆场上马革裹尸的下场。有什么好争?” 卫同便不说话了,低着头,眉眼罩在阴影里。 渁竞天懊恼,说错话了,该说得委婉些。卫家男人是大多战场牺牲,少有善终,但人家是英雄是烈士,自己这语气未免太不尊重太轻浮了些。 正思虑着要不要道歉。 卫同抬起脸,黑亮眸子湿漉漉的。 “你忍心我马革裹尸的时候还是个童子鸡?” “…” 擦,就知道对这家伙,永远用不着客气。 渁竞天的内疚烟消云散,不耐问他:“皇帝身体到底如何?还能活几天?”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卫同无奈:“你好歹收敛些吧。”顿了顿才回她:“谁知道,至少人面上看着不错,而且,太子未立…” 渁竞天轻嗤,连皇帝都不服,便是立了太子,那几个皇子又会消停到哪儿去?不过是火上浇油。 右手食指有节奏的叩着桌面:“那你说的这些与我要回苍牙山有什么关系?你想出法子了?” 卫同一愣,眼睛左右躲闪。 渁竞天气道:“你就是来说闲话的。” 不说闲话,他怎么能跟她单独相处? “反正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碰。” 渁竞天气结,做什么小女子姿态。 揉揉额头:“好了,不跟你说了。我是什么样人,我是那等沾花惹草的吗?” 卫同幽怨:“我怕你近墨者黑。” 渁竞天黑脸:“我那些兄弟可都是自律自爱的。” 卫同不说话了。 渁竞天头疼:“你回去吧,昨夜里董其成回来了,我等他去告状呢,我要好好想想对策。” 完全一副“我有正经事做没时间陪你瞎闹”的大人口吻。 卫同微微讶异:“董其成回来了?我还以为黎当家他们是来京玩的呢。” 渁竞天想想问:“昨天,都是哪几个皇子在争?” “还能有哪几个?不外宁王淳王和裕王。” 宁王拉武官,淳王拢文官,裕王却是最得皇亲贵族爱戴。 “别人没说话?” “另几位皇子年岁不长,势力未成,是搅不进这浑水了。” “都缺钱啊…”渁竞天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卫同眼睛一闪:“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在想,我那赌坊若是做大了,会不会有人闻着腥味上来?淳王没动作,我这心怎么这么悬呢?” 最惜羽毛的淳王都大喇喇去抢盐路了,可见缺钱的很,他能漠视他的财路被人断? 她不相信天家里会生出真正大度的人,被人打脸还一笑而过的。 卫同想了想:“可能是尚未空出手来吧。” “怎么讲?” “今年春闺啊。” 渁竞天恍然,原来如此,淳王要拢尽人才士子,这大事却要比一家小小赌坊重要的多。 春闺,与她也没关系。 “行了,你走吧。” 卫同控诉看着她,又轰人。 “你今天可是吓着俊妞儿了,再不走,我让兄弟们把你叉出去。” 见她说真的,卫同只得起身,嘱咐了又嘱咐:“有什么事找我,不准去南风馆。” 渁竞天懒得搭理他,只嗯嗯敷衍两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嫁女的忧思 走了卫同,渁竞天又把黎铁华强硬请了来。这老男人不要脸,贴杜仪娘身上撕不下来。 渁竞天脖子一烧,方才也有一张狗屁膏药贴自己身上来着。 将来京后情景与京中复杂情势一一道来。 黎铁华摸摸脑袋:“真废脑子,怪不得咱水匪自古没出了淦州呢,弯弯绕绕比不过啊。” 渁竞天端起茶杯饮了口,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黎铁华点头:“咱也是为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过是为了饱肚。他们那些人,明明吃喝不愁富贵无边,这么能作,为了啥呢?” 渁竞天嗤了声:“不嫌钱多呗。” 半天,黎铁华道:“钱这东西也不是越多越好,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能。寨主,你在京里要铺大摊子啊,咱是要学那些说书的讲的那啥,从龙?” 渁竞天一脸愁容:“可谁知道哪个才是龙啊。” 此刻,她没了面对卫同时的洒脱和淡然,擦,她要是能知道谁继位,早巴上去了。 呼声最高的宁王淳王和裕王,她一个都没瞧上啊。 呃,是人家更瞧不上她。 黎铁华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咱又不是求富贵,只求大家能有一条长久的出路,堂堂正正。” 唉,渁竞天心里叹了声。宁王摆明是瞧不上水匪的,淳王那里已经得罪了,裕王…不然,找个机会试探试探? 其实,她只是想找个能容苍牙山蹦跶的继任者罢了。 “这事也急不得,慢慢来,咱淦州水匪由来已久源远流长,咱得端着。” 渁竞天噗嗤一笑。 黎铁华可不是说笑,人家是真觉得祖业光荣。 气氛忽而一变,黎铁华面上透出那么几分意味深长。 “那个卫同对你——” 渁竞天忙打断他:“大哥,我和他没什么的。” “那方才——” “他就是爱胡闹。” 黎铁华心里叹息,这话一听你俩关系就不匪啊。既然没什么,你那眼睛打什么飘? “想当年,你嫂子那是十里八乡一只花啊,多少小伙子看着她就走不动道儿啊。” 渁竞天莫名,怎么说到杜仪娘那里去了? 不过,杜仪娘确实长得不赖。不是那种大家公认的大眼小嘴的美人,凤眼细长风韵自生,红唇略厚如玫瑰沾露,长在微微麦色的肌肤上,便是天生的风流透骨的魅惑,若是肩上扛一把大刀,抬脸睥睨,那股子野性,渁竞天看着也心动。 曾经,渁竞天想过很多次,杜仪娘若是换上牛仔衣,带上大卷帽,手持长枪脚踏大石,就那么冷艳一瞥…分分钟给她唱征服啊。 眼前早被征服了男人感慨:“那时,她看我一眼,我这身子就麻得哟,半天都动不了。” 渁竞天木然,你是在显摆吗?凑表脸。 黎铁华一拍胸脯:“你嫂子出彩,大把人抢啊,你哥我能让人把自己媳妇抢了去?我天天去她跟前报道,挑水劈柴,洒网上坡,她家的活我包了两年。你嫂子那个傲啊,愣是不多睬我一眼。” 渁竞天幽幽:“人家选择多着呢,大哥以为自己长得多出众呢。” 黎铁华眉毛一搁楞:“大哥长得咋不好了?我家门槛可差点儿被提亲的踏破。你还是年轻,大哥这长相才是靠得住对媳妇好的。” 黎铁华长得也不差,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在老一辈人眼里确实吃香。 女人的圆屁股,男人的方正脸。 “大哥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软磨硬泡,才把你嫂子娶到手啊。” 渁竞天叹了声:“哥啊,你跟嫂子的浪漫史,我都听八百回了。你不能才跟嫂子恩爱完,就跑到我这光棍跟前臭显摆,你这是拉仇恨啊。” 黎铁华呵呵的笑,觉得自己是有点儿不地道。 “大哥不是那个意思,大哥是说,今个儿看那卫同,跟大哥当年追你嫂子那时候差不多,他不是胡闹,是对你动了真心。” 渁竞天不自在动了动,不去看黎铁华,侧脸道:“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黎铁华盯着她的脸:“你看卫同那眼神,跟你嫂子当年看我一样一样的。” 脖子有些热,渁竞天咳了声:“嫂子不是不多看你一眼吗?我——” “你别狡辩了。我天天在她跟前晃,她不看我,那不正说明她心里有我,不好意思看吗?你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大哥是过来人,大哥都知道。” 竟无言以对,渁竞天只好沉默。 黎铁华叹了声:“你才二十,哪能单一辈子的,哥和嫂子早想着你婚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能配得上你的人。” “大哥——” “你先别说话。那卫同,家世相貌不说了,咱都瞧见了。那身功夫也了得,能配上你。性子嘛,毛躁了些,但大哥看得出他性子不坏。这样想想,也挺好。” “大哥——” 黎铁华抬手拦住她说话:“老话都讲究门当户对,这门户之间…你原来身份算是门当户对,便是如今也相当。只是——” 黎铁华愧疚道:“这卫家军,咱寨里估计打不过呀。将来要是他对你不好什么的,咱这娘家干不过婆家,怕给你撑不了腰啊。” 渁竞天一呆,竟是这个?这得夫妻间闹了什么别扭,才能劳动卫家军和苍牙山的? “唉,长辈那里,人家有卫老太君和卫国公,咱这边算上你爹你哥还有大哥和你嫂子,好像也比不过人家啊。算家底,势上,咱离着卫家军还有差距。钱上,哎,咱是不是比他家有钱?” 黎铁华激动,总算有比得过的一点了? 渁竞天默,卫家代代都是攒钱小能手,多进少出,谁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反正不会少就是。 见她不说话,黎铁华皱了眉:“比咱有钱啊?唉。” 半天,黎铁华又道:“那也没什么。大哥保证给陪送比公主都多多的嫁妆。” 不过是多抢几户罢了。 渁竞天无力:“大哥,我没说要嫁他。” 黎铁华再抬手止住她,肃脸问:“你跟我说实话,你与卫同,究竟谁功夫好些?” 他是知道渁竞天身有巨力,且习武天赋极好的。 渁竞天想了许久,摇头:“不知道。我与他打过几次,但我们都没用全力。想来,虽然我力气大过他,但毕竟才习武几年,他却是从小练的,对上他,我胜算不大。” 黎铁华心里一凉,完了,这要是小两口干架,自家妹子还是被打那个? 卫同泪:我敢打她吗? 卫老太君那鹿头拐可是长着眼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大家来做客 黎铁华不说话了,坐在凳子上皱眉凝神。 渁竞天心底不安起来,见他仍兀自出神,心下不安,轻声问道:“大哥,想什么呢?” 黎铁华不觉说出心里话:“想怎么才能让卫同被你压一辈子翻不了身。” 这话说的…渁竞天面皮一红。 “大哥,你别瞎想,我没那个心思——” 黎铁华望她一眼,叹了口气,渁竞天说不下去了。 “大哥可是把你当亲妹子看的。大哥一心为你好,你明白吗?” “大哥,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大哥也知道你啊。你不是随便的人,既然已经对那卫同动了心思,你还能忘了他再去喜欢别人?” 渁竞天苦笑:“大哥,我不想嫁人了。” 黎铁华失笑:“孩子话。那小子抱着你喊那么些话,你也没挣开他,要说你俩没事儿,大哥才不信。妹子,寨主,兄弟们可没要你守一辈子水寨的想法,遇到良人,大家伙儿高高兴兴把你送出去。” 渁竞天感动:“大哥——” “哦,不对,”黎铁华摇头:“是高高兴兴把压寨夫君迎进来。” 渁竞天:“...” “诶,也不对,人家卫国公舍得儿子入赘?” “...” “其实不用入赘,只要卫同跟着你走。哎,卫国公怕也不会答应啊。” “...” “是了,卫国公才是大问题,我得琢磨琢磨怎么办。” 渁竞天叹气,声音高了几分:“大哥,我说,我不嫁!” 黎铁华没把这话当真,反而劝她:“不嫁就娶。都是一样的。” 这话与卫同当日抱着她耍赖时,一个意思,渁竞天不由烧红了脸。 成功把过妹的黎铁华一惊:“妹子,你这是有事瞒着我啊。你真把人家吃干抹净还不认账了?” 渁竞天腾的站起身,狼狈而逃,耳尖子都红了。摆明就是默认啊。 黎铁华在她身后跌脚拍手:“完喽,完喽,这下不嫁都不成了。”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让卫同一辈子只对渁竞天好才成。在这之前,他还要考验考验卫同是不是对渁竞天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因黎铁华的到来,院子里变得热闹起来,众人今日逛街明天赏景,时间便嗖嗖过去了。 卫同再来时,已经踏不进半步去了。便是去外头寻找他们,全是黎铁华出面应对,一句“打扰人家玩乐会娶不着媳妇”就能打发了他。 卫同磨牙,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可恨,他还不能把他打了,只能忍耐。 反倒卫老太君听了,欣慰一笑,这才是正经大舅哥的姿态呢。 新年大朝,渁竞天竟没能看见董其成的身影,不由纳闷,那犊子是憋着什么坏呢?下朝后决定立即通知了小祥子去打听。 眼光一转,看见那几个皇子也在往外走,渁竞天略略迟疑,无声放慢了脚步。 如今还活着的三个成年皇子,早成婚搬到宫外,下了朝不是回府就是上衙。方才看皇帝那脸色,仿佛与之前无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眼里的神采透着虚。各衙门大人心有灵犀没拿糟心事来说,算是平稳下了朝。皇帝自回后宫,也没留哪个儿子亲近的说句话。可见,还生着这几位的气。 三个皇子,三方阵营,泾渭分明。围着宁王的官员腰间多有佩刀,淳王那里文气蔚蔚,而没打过交道的裕王,身边都是宗室和老牌世家的人。 三足鼎立势均力敌。 渁竞天沉思,宁王心量狭小,淳王面慈心黑,不知裕王如何。 “渁大人。” 渁竞天抬头,是金诚。 金诚笑的亲切:“家母说元宵之日上门做客,不会给渁大人带来不便吧?” “不是早说定的?”渁竞天不耐:“你不想她来就别来,省得我们还要多备吃食。” “...”金诚抬手抚过鼻子尖,感觉被两扇厚厚门板夹了一样。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来还是不来?” 金诚忙道:“来来来。” 这次渁竞天没急着离开,爱走四稳官步的官员们皆看见了这一幕,妥妥的渁竞天嚣张,金诚隐忍啊。 不少人莫名,金夫人怎么元宵那天去看渁竞天?知道渁竞天与她女儿长得像,但人家这态度了,还拿热脸贴冷屁股?尤其还是那一天。 金诚作势擦额,干笑:“呵呵,渁大人,令爱生辰,家母定要上门恭贺的。” 渁竞天:“谁没从娘肚子里出来那一天啊。哪天不是过?我不是不知道令堂心思,我也不忍心伤了她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金诚再干笑:“呵呵,实在是令爱与家里小妹相似颇多。家母她…还请渁大人体谅。” “没事没事,”渁竞天摆手:“都是当娘的,我能理解。小金大人不必多事了。” “...”这是在说他事儿妈吗? 众人恍然,才隐约想起,渁竞天是在金銮殿上说过,她女儿是元宵的生辰。金夫人必是思念小女儿移了情,把渁竞天的女儿当替代了。至于为何不是拿渁竞天当替代,呵呵,众人了然,就渁竞天这言行做派,金夫人分分钟跳戏啊。 渁竞天又道:“带孩子喜欢的礼物就行。” 金诚:“...” 溜达过来的金大人呵呵:“一定。” 谁知渁竞天张望了一圈,忽然高声道:“十五那天我女儿过生辰,大家伙儿都来啊,不用带太贵重的礼。” 众人:“...” 脚步都快了几分,凑表脸,明目张胆要寿礼,穷疯了吧。 各色官服从渁竞天身边涌过,没一人搭腔。 渁竞天沉默,老子也就那么一说,又不是真要你们去,好歹来个捧哏的。 捧哏的来了。 韩谦翩然走来,笑道:“我一定去。”眼中笑意点点。 能在皇宫里理直气壮要礼物的也就她了。再想到那个简直是妻子幼时翻版的小女孩,韩谦的笑更柔和几分,眸子里似有星星点点。幸好这里没有无知少女,不然帕子香囊丢一脸。 啊呸!咋不笑死你! 被刺了眼的某世子冷着脸摆脱宁王圈子,也往这边凑。 真的不想你出现啊,渁竞天想,该怎么合情合理拒绝韩谦呢? 金诚酸溜溜开了口:“韩世子,您府里不是有人怀了吗,听说娇贵的很,您还是在家里守着吧。” 韩谦淡定:“府里自有人打理。” 他又不是大夫。 金大人看了眼淡漠的渁竞天,笑着开口:“韩世子,那天未免闹得渁大人家不愉快,毕竟我夫人也在,你还是暂避吧。” 韩谦黯然,是了,金夫人见到他,必然会想起汐儿,哦,不对,那天对着渁竞天对着渁朝儿,她必然会想起汐儿的。可自己不同,金夫人看着她们只会想起以往的美好时光,看着自己,想起的只能是… 韩谦艰难扯了扯嘴角,对渁竞天道:“我派人送礼去。”说完,便黯然神伤的快步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特么的皇子 渁竞天莫名心虚,四处洒望。 金大人笑道:“不用看了,燕平侯方才去见圣上,不在此地。” 所以不用担心赶走小的,来了老的。 渁竞天呵呵。 卫同目送韩谦远去,心里满意,怪声道:“哟,渁大人家要办喜事啊,怎么没送个帖子?咱可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儿。” 渁竞天忍着抬腿踹的冲动:“我又没请你。” 卫同朝天翻眼:“我也不稀得去。” 渁竞天呵呵,有种你别来。 卫同立马心一缩,特么就图嘴痛快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巴掌。 “这是都说什么呢?”一道浑厚男声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原来是宁王走了过来。 他身后几步远,还有留下追随者一并也走了来的淳王和裕王。 呵呵,宁王定是为了卫同来的,至于淳王和裕王是看到宁王动作怕自己错过什么重大信息吧。 渁竞天拱手向三位皇子揖了揖:“下官在说元宵那日请客呢。” “哦?”宁王浓眉一挑,意味不明扫了眼金大人金诚和卫同一眼:“元宵那日几位大人都要随圣驾登民安楼,怕渁大人要失望了。” 随帝登民安楼观灯,可是莫大荣耀,谁会推脱? 渁竞天一笑:“王爷说的没错,不过下官说的是白天,那日是小女生辰,所以——” 宁王一愣,随之恍然:“原来如此。” 站在他身侧的淳王明了看了眼金大人:“是金夫人要去渁大人家登门拜访吧。” 金大人恭声道:“是。”话里带了恰到好处的黯然。 淳王便安慰的向他点点头。 宁王长相锐利,淳王却是眉眼温和,温文尔雅,不负他文臣所向之名。而裕王嘛… 渁竞天不动声色打量了裕王一眼,裕王俊美,身量比淳王要高些,只是周身一股高高在上的邪气,没错,是邪气。 比如,他一笑,两边嘴角不一般高,眼里也始终似含了冰雾,让人瞧不清他真实心思。这便是那一世小姑娘们迷恋的那种邪魅高冷。 渁竞天不感冒。 因笑道:“那日欢迎王爷们大驾光临。” 旁听的众人冒汗,还头次见这样邀请皇子光临寒舍的,就这么口头一说,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渁竞天淡笑,她就是试一试,想看看裕王心性而已。那两位,她是不指望了。 果然,先是宁王呵呵笑了几声,没听见她话似的一拍卫同的肩:“元宵那日你来我府,咱哥俩儿对酌几杯。” 虽然不指望拉拢了卫国公,但求卫家不会与他作对。 卫同想挠他一脸,你特么妻妾成群,我还光棍一条,妨碍别人追媳妇遭雷劈啊遭雷劈。 但,该装的还得装,谁让他方才说了不稀罕去渁竞天那呢。 默默咽了口血,卫同欣喜道:“好。”说完看了眼渁竞天。 别人只当他是挑衅,渁竞天却愣是看出一股幽怨来。 心底恶寒,嘴角翘起,笑道:“卫世子忙那真是太好了。哦,我会亲自去买一封最贵最好的帖子,请卫老太君赏光。” 卫同心里那个呕啊,我的心你不懂吗?你不懂吗? 心塞的小倔毛随着宁王脚步走了。 淳王温文一笑,对着渁竞天微微点头:“那日本王还有事忙,不打扰渁大人了。” 说完,毫不犹豫离开,清风明月不带走一丝俗尘。 特么装,老子早就看不上你了。 只剩裕王,渁竞天扭头看向他。 裕王当真美貌,尤其眉眼精致到无可挑剔。 此时,那精致的眉梢,微微一挑,便露出几丝异样风情。 磁性的男声竟听出几分暧昧:“若是本王去,渁大人可要亲自招待?” 若是有人留意能看到,金大人温润的眉眼有些冷,金诚也收了笑。 渁竞天有点儿懵,仍是淡着一张脸,笑道:“谁来,下官都是亲自招待。” 裕王一边嘴角高挑,才要说渁竞天太随便,谁知她又开了口:“谁让京城寸土寸金呢,我那宅子狭小,站在台阶上前后门都能望见,也没个使唤的人,只能亲力亲为了。” 若是燕平侯在这,指定又气渁竞天拐着弯儿的说朝廷小气了。 裕王嘴角一僵,他不傻,当然听得出她话里意思,眼里透出一丝兴味来。 “呵,渁大人想要大宅子,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要本王满意了,什么样的宅子给不了你?” 这语气,这用词,特么要包养? 渁竞天终于肯定了,心里窝火,直视裕王也笑:“对我不满意的人,都躺在渁水底去了。” 裕王眼神刹那冰冷,哼了声,冷冷扫了她眼,大步离去。 周围官员怜悯看着渁竞天摇摇头也纷纷走远,一时之间,渁竞天身边只剩下金大人与金诚父子。 渁竞天脸色骤然冰冷,低低骂了句:“特么死变态。” 金大人:“…” 金诚:“...” 深吸一口气,渁竞天恢复了淡定脸,迈步。 金诚忙跟上,笑着劝:“渁大人不必——” “你跟着我干嘛?”渁竞天心情很不好,喊金诚就带了那么几分烦躁:“你又不是没婆娘。” 一把推开他,朝外走了,还甩了甩手。 金诚欲哭无泪,回转身看着金大人:“爹…” 他冤枉啊,他委屈啊,他六月飞雪当了池鱼啊。 金大人一手背在后头,一手横在身前,流云一般略过他,只留一句淡淡的话。 “真没用。” “...” 老天降道雷劈死他吧! 出了宫的渁竞天冷脸骑在马上,越想心里越恼火,特么怎么忘了裕王是个风流种子。不过,哪个皇室子不好色的,以前也只是听说他府里女人多了些格外爱美色了些,擦他大爷的,敢对自己动歪心思,特么不想活了! 前脚渁竞天回了府,后脚田景元在一刀堂出现。 让人去喊小祥子,她自己进到最里头院子里,喊那俩老兵跟她对战。 那俩老兵并未见过渁竞天身手,但也知晓面前这位女公子是自家世子爷心尖上的人,且还是没把到手的那种,生恐打没了未来主母,一招一式自然收敛着来。 没打几下,渁竞天泄了气。人家是好意,她也不能冲他们发火。而且,她也看出来,这些老兵更擅长战场上大开大合的厮杀以及集体作战,单打独斗,是打不过她的。知道结果,那还有什么意思? 幸好小祥子及时赶来。 也不用多打听,董家事情已经传开了,不过是渁竞天等人没心思关注。 也是董其成倒霉,病上加伤了。 去时两个人,回来仍是两个人,不过随从换成了小寡妇。 之前对董其成花天酒地不管不问的正妻,莫名挺直了腰杆,愣是不准小寡妇进门。说她不详,好端端的老爷去一趟淦州,怎么就病歪歪回来了?那随从怎么就好生生没了命?若不是董其成八字硬,是不是也没法竖着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沈家的异常 正室骂小寡妇是渁水里的女鬼投胎,要么就是水蛇成了精。死活不让她进门。 小寡妇哭啊哭啊哭啊,只让董其成给她做主。她为了董其成,可是与原婆家和离了干干净净跟了他的。 没错,遭遇背叛出卖这一遭,小寡妇要走时,小姑子痛快递上族里和官府过了眼的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小寡妇说,大人你若是不要我,我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这边正妻闹,那边小寡妇哭。董其成被吵得头疼,一时没安抚住。 小寡妇就撞了柱子,当然她那个速度与力道,董其成完全来得及把肚子搁柱子前挡着。 正妻竖了眼,果然是个精怪,以往老爷哪为个女人做到以身犯险的地步了?理智一失,嘴里嚷着斩妖除魔,举起旁边一尺多高的花瓶朝小寡妇脑袋砸。 小寡妇正被董其成抱着肩膀梨花带雨呢,见花瓶砸来,吃了一惊,下意识往旁边躲。可她手还攥着董其成呢,董其成就被她带到了花瓶正面,病体还被带了个趔趄。 哐当一声—— 渁竞天捂脸,她好同情啊。 “董其成没被砸死?” 小祥子耸耸肩:“哪能死呀,头破血流罢了,没脸出来见人。” 这伤不光荣,所以,他一直没能进宫告状。 “这小寡妇真不错哈。” “应该挺厉害,已经成了过了明面的妾了。”小祥子很不屑,在他看来,那小寡妇就是个叛徒。 渁竞天却没多大感触,别说那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小寡妇,便是京里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女儿,若是能有机会进入高门做妾,也是当仁不让的。不过有所求必有所失罢了,拼运道更要拼努力。 渁竞天问他:“沈家那边,有什么发现?” 小祥子精神一振:“正待要跟寨主回复。” “哦?” “也是这两天才发现的。那位沈大人有五个儿子,三嫡两庶。之前,我让人只留意沈大人和那仨嫡子的行踪了,竟忽视了庶子,险些被蒙了去。” 渁竞天微微吃惊:“庶子?竟然是庶子?” 小祥子一击掌,可不是嘛,他知道大户人家嫡庶有别,一般都是重嫡子承家业,庶子早晚打发出去而已,哪知沈家却有些不同。 “庶子里的沈三郎,没有出仕也没有营生,闲在家里没事做那个。” 拜沈烟霞所赐,渁竞天对沈家人了解不少,想了想,沈三郎却是无所事事,不过也是有缘由的,据说是先天不足身体羸弱,有个咳嗽的病根。一时不咳便会喘不上气,这样的人当然不能上殿堂,便是处理庶务也精神不济,只能日日养着。记忆里,是个很少露面几无存在感的人。 “沈三郎前几日出了门,去笔墨铺子里取东西,是他家自己的铺子。正巧有个男人来买纸,都挑好了,付钱时一摸钱袋被人摸了,没得付钱,窘得脸都红了。店里伙计笑了几句,那男人气哄哄走了。” 渁竞天诧异:“跟沈三郎什么关系?” 小祥子笑:“那男人出门时撞了沈三郎,把人给撞倒了。沈三郎竟没生气,那男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亲自把他扶起来的。之后,说了几句话,沈三郎把那男人要的纸送给了他,伙计被掌柜骂了一顿。” 渁竞天笑:“你正瞧见了?说的这样仔细。” “可不是正瞧见吗。沈三郎少出门,我去认人呢,正赶上。寨主,那男人穿戴不差,可看着就是个下人,沈三郎对他如此客气礼遇,这里头有道道啊。” 渁竞天点头:“你必定跟下去了,继续说。” “我跟着那男人走了,还听他隐隐嘀咕句什么‘妹婿’什么的,最后跟着他回了家。寨主,你猜,他是谁?” 渁竞天笑骂:“我哪知道?赶紧说。” “那男人的爹叫钟春,是淳王府的管事,常跟在淳王身边的。” “后来,我费了好几串钱,才打听到钟春有个女儿,嫁出去几年了,但左右邻居竟不知嫁到谁家去了。又去沈家那边打听,沈三郎小妾里有个姓钟的,却是娘家不详的。这不,对上了。” 渁竞天沉思。 小祥子晶亮着眼:“不过就是个管事的女儿,嫁到大户人家当妾,也是风光荣耀了,他家藏着掖着干嘛?” “那沈家与其他几个皇子来往如何?” “面上宁王他们几个都一样,有上门做客的也有外出赴宴的,跟别家大人差不多。” “那与淳王呢?” 小祥子搔搔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我查着各家马车来往,次数都差不多。” 渁竞天细思了会儿:“沈三郎那边格外留心些。” 小祥子走后,渁竞天沉吟,沈家,淳王,莫非他们有什么联系?如果没有特殊关系,那钟春的女儿,沈三郎的小妾,何必遮了去向来头?况且,沈三郎本就不是引人注目的,还特别做这种掩饰,不是欲盖弥彰吗? 沈家,沈烟霞的爹,如今不过四品,沈烟霞的爷爷倒是曾官居一品,可惜,去的早了些。不过,沈家多年经营门生故旧,手里的人脉网,却是庞大灵通。而且,沈烟霞的爹是御史,是能直接与皇帝谏言的。 渁竞天推测,有人脉情分尚在,还有燕平侯府相助,御史台尚书一职,对沈烟霞的爹不是挑战。 若是淳王掌握了御史台,呵呵,不要太得意哦。 沈家! 渁竞天明眸一暗,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回到家,换了衣裳,黎铁华来敲门,忧心问她:“董其成那孙子怎么告的状?” 渁竞天一时不解:“告状?” 黎铁华比她还疑惑:“你去上朝回来跟要吃人似的,我也没来得及问,不是董其成?那是谁惹了你?” 黎铁华是外官,不用去上朝。 渁竞天顿时叹了声,示意黎铁华到后头屋子里,让水匪们团团围起来守护。 “那裕王也不是个好东西。” 渁竞天便将所有对裕王的了解和在宫里时对他的观察道了来。还有宁王淳王两人。 黎铁华听得直咋舌:“这裕王竟然对寨主…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渁竞天无语:“我是荤的还是素的?” 有这样说自家人的吗? 黎铁华忙自打圆场:“我是说,他还真有那个胆子。” 渁竞天叹了声,条条分析:“如今宁王已经视我如无物,咱们投靠他,也得不到重用,他又气量小,未必容得下咱野路子军。淳王清高,为了文官们的拥护,必不会接纳咱们。而且他心太黑,竟敢私开赌坊,若是用咱们,也是暗地里给他拢财不能见天日,等一朝得势,第一批被清洗的就是咱们。至于裕王…” 黎铁华冷笑:“他都把龌蹉心思打到你身上了,能对咱苍牙山好?仍是落一个惨死下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做戏做全 渁竞天两手使劲揉了把脸,支住脑袋,特别惆怅:“怎么皇帝的儿子还不如他呢?” 黎铁华也叹了声,不过没她那种惆怅:“枯荣交替,有兴有衰。不管哪一家不都是这样吗?我听说京里有位什么侯爷,祖上是磨剪刀的?咱家门前经常路过那货郎,还说他祖宗是大将军呢。” 渁竞天噗嗤一笑,摇摇头:“大哥,道理我都懂,没有长开的花,没有长青的树。可那些花那些树,不关咱苍牙山的事。谁坐在那把椅子上,却是干系到咱的性命了。你以为,我是在为皇帝心疼呢。” 黎铁华呵呵,搔了搔脑袋:“可是,不是说,这三个,谁都不会善待咱?” “是啊。”渁竞天叩着桌子,笃笃笃,轻响规律的响起。 “本来还想投机取巧,哪想竟是还要打一场硬仗啊。” 见渁竞天陷入沉思,黎铁华屏住呼吸提着俩爪子垫着脚尖往前走。 才到门口,渁竞天戏谑声音在背后响起:“嫂子这两天可是走路都走不直了。” 噗—— 黎铁华深深怨念,回头苍凉道:“我看我还是把卫同那小子放进来吧。” 当初只是看着自己和媳妇眉目传情就会脸红别眼的纯洁好女子去哪儿了?留下这么个没羞没臊的玩意儿就是来取笑自己的? 不就是当着她面秀恩爱吗?虽然次数是多了那么一点点。 黎铁华摔门而去,渁竞天鄙夷,这罢工罢的,这苍牙山是我一个人的吗? 愁人呐,熊儿子们没一个是她能看上眼的。 人家谁也没看上她啊。 一叩一叩一叩,渁竞天想着在宫里,宁王的嚣张无视,淳王不动声色的冷漠,还有裕王… 叩! 渁竞天手指重重一叩,眉眼若落了霜。她不是不经事的小姑娘,裕王话里的暗示她当然听得出来,更让她上火的是裕王临走时的那一眼,那眼底深藏的欲望,还有他收回视线时轻轻扫过她的胸… 马蛋!弄死他! 渁竞天决定她与裕王不共戴天。 这仨,没一个好东西,自己可不是吃闷亏的人,有仇立即报,谁狠谁逍遥。 该怎么报呢? 笃笃笃的叩桌声,再次有节奏响起来。 皇帝那双疲惫的眸子忽然出现眼前,渁竞天嘴角轻勾。 十五前一天,卫老太君手拿一只贴满金箔的脸大帖子深深无语。 “这是她亲自买来送给我的?” 被渁竞天抓壮丁的童妈妈嘴角抽了抽:“还是亲自写的。” 卫老太君展开一看:“嗬,就这几个字?” 大红的内衬,四周边的金箔,围着中间几个字:请明天到府一叙。 “怪不得今个儿送来呢,昨天送,就得写后天,这还好。要是前天送,就得写大后天,她渁寨主连一个字的笔墨都省了。” 童妈妈加了句:“她让我在府里用了饭再回去。” 吭吭吭,卫同憋笑憋得脸变形,他亲亲媳妇真会过日子。 卫老太君再看那字,暗暗与以前金汐儿的字墨比较。金大人教出来的一笔簪花小字,漂亮秀气,透着精灵古怪。渁竞天的字却只勉强算得上工整大方,伸胳膊蹬腿,一看就不是个规矩安分的。倒也不担心她的字流出去。 笑了声:“得,把这帖子收好了,明个儿给她还回去。不少金子呢,够她吃一年。” 红妈妈笑着接过来仔细放好。 卫老太君斜眼卫同:“你也去?” 卫同苦恼:“宁王非要我去他府上做客,我再想个法子推辞了。” 童妈妈便道:“世子爷别费心了,人家渁大人指定说了,明天不想看见你。” “凭什么?”卫同腾一声站起来,头上倔毛一跳一跳:“不就是那天在宫里我不小心说她一句吗。” 用得着那么小气? 卫老太君悠悠道:“就凭你脖子上那根绳儿在人家手里攥着。” 卫同磨牙,自己怎么就成京巴了?再想,做京巴也不错啊,赖在她怀里磨啊蹭啊滚啊舔啊… 鼻子一热,红透脸的卫同飞奔出去。 卫老太君心头隐忧再次浮现:听句话都能激动成这样,这要是成亲到了床上一激灵… 不行,太丢人,现在就得先治着。可这事不好说啊,该请哪位大夫来呢?这事还得开伯来,自己一个老婆子他定然不肯说实话的。 开伯死都没想到,自己会接到这么一个艰巨羞耻的任务,一定要让他家世子爷在床榻间龙精虎猛久战弥坚。 操碎了一颗老心呐。 卫老太君坐上马车向渁竞天那里款款而行时,卫同也骑上了马孤独落寞朝宁王府去。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稀罕呢,亲亲媳妇肯定是记恨了。 他本想将祖母送到再去王府的,盼望着能见见亲亲媳妇,还能在乖乖女儿面前露个面,可被卫老太君不耐烦的赶走了。 “下晌你就要随王伴驾观看民生,不要浪费时间了,也不用等祖母,你自己准备着去吧。” 再说话不过脑子啊,让你长长记性。 于是卫同一肚子怨气到了宁王府,宁王自然要问他如何不开心。他便顺水推舟,说卫老太君被请,他没有份,狠狠挖苦渁竞天一番,就差提枪打上门了。 “不就是一句话吗,果然女人小心眼。” “还特别传话不让我去,在我祖母面前打我脸呐。” “您是没瞧见她送来那帖子,俗,太俗。” 卫同把宁王家的梨花木桌子拍的嘭嘭响。 宁王额角跳跳,真想按住他的手,这可是前前朝的老物件儿。 “本王觉得你对渁竞天仿佛挺上心呐…” 卫同心头一跳,冷笑连连:“早晚有一天…” 宁王敏感觉察到卫同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气,心头一动,试探道:“你可知父皇对苍牙山是个什么章程?” 卫同看他半天,忽而笑道:“王爷怎么跟我打听?你是要我被皇上打板子啊。不安好心,不安好心。” 说着拿手指着他笑。 宁王笑笑,拍掉他的手:“那水兵营也不能虚摆着耗费…朝廷军编吧。”他本想说耗费朝廷银子来着。 卫同心里不屑,苍牙山没用朝廷一针一线,还给你们守着淦州一方平安。不感恩他亲亲媳妇也就罢了,大过年一副破春联就给打发了。凑表脸。 “而且,父皇态度不明,众位大人都不知如何对待那渁竞天。卫同,给提个醒呗,别忘了,你小时候多少次是本王把你从板子下头拉出来的。” “以前的事不要提。” 卫同故意不满瞪他眼,宁王哈哈笑。 想了想,卫同往宁王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嗓子:“皇上怎么能容忍一窝水匪做大,还盘踞一州?只是如今他们已然做大,而且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一时不好动作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心难知 宁王点点头,这些他想到了。 “本打算说服她,让那些水匪跟着我上战场的,正正经经挣个军功,洗了罪行,不挺好?” 宁王笑而不语,挣军功还是送死,大家心里都有数。他卫同,也是心里有盘算的人呐。 “可她愣是不愿意,气死我了。白瞎我一片好心。” 宁王暗道,渁竞天不是没脑子之人。 微一沉吟,宁王问道:“如是将渁竞天…永远留在京城呢?你直接去接手苍牙山…” 永远留下,埋地里就能永远留下。 卫同心里骂宁王他娘。 “没用,我早想过。也派了人去过淦州,那伙水匪竟真是只认渁竞天。” “哦?”宁王心里诧异,果然卫同一回京就打了苍牙山的主意,还派了人去调查?是父皇的意思吧。 “那若渁竞天不在了,他们不正好散了?” 卫同摇头苦笑:“苍牙山已成气候,江湖草莽自忖最讲义气两肋插刀,若是他们拥戴的渁竞天在京出了事…做回水匪是必然的,就怕他们闹出大乱子来。周边战事与国库…王爷不是不知。” 宁王眯了眼。 卫同又加了句:“尤其苍牙山地形复杂,水匪来去自如,官兵却…若是起战,三五年也未必能剿干净了。” 若是这三五年里,边疆动乱,邻国大举进攻,国内再有个天灾人祸…宁王微叹,想当年,太祖建朝,四邦臣服,乱贼迹灭,何等威仪。如今,却事事掣肘。何时才能再现太祖风光?若是自己… 宁王拍案而起:“此生必尽吾能荡平贼寇,还世间太平!” “好!” 卫同也站起来猛烈拍掌:“我辈当如此!” 特么你就做戏给我看,你什么玩意儿小爷能不知道?花花肠子早多年小爷都看出来了。 宁王满意一笑:“本王与你说话才痛快,哪像那些个文官酸不拉几之乎者也。走,陪本王痛饮一杯。” 卫同回笑,放心,我不会站到淳王那一边。 宁王好似看懂了卫同眼底意思,更满意了,迈着大步,势在必得。 另一边,小寿星渁朝儿美美睡了一觉,精神满满醒来,被几个女人围着一通打扮。 火红夹袄火红小裙子,上头五彩丝线绣的花不是常见的梅花桃花什么,而是渁竞天亲手描的简单的花叶,还有小蝴蝶小蜜蜂小猫小狗云朵彩虹。用了上一世见过的花样,简单几笔却形象活泼。 应渁朝儿要求,渁竞天酸气满满把大黄也设计了上去,占地还不小,差点儿在下头绣上一只锅。 松软柔顺的几根头发只是简单扎了两根小辫,用缀着小水晶的发绳缠着,后头的头发披散着稍稍过肩头。乌黑的额发趁着粉嘟嘟的小脸蛋,大眼睛亮晶晶,一笑,女人们都捧心化了。 蹬着俏皮小皮靴,渁朝儿跳下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桃子把镜子端到她面前,小丫头一会儿拉拉小辫子,一会儿拽拽小裙子,再摸摸她的大黄,美得不得了。 黎小泽看直了眼,抹把嘴角:“这衣裳真好看,娘,我也要。” 衣裳是渁竞天设计的,杜仪娘带着桃子杏子绣的,绣技简单,但那些漂亮小图案还有贴身利落的版型亮眼啊。 黎小泽羡慕的不得了。 杜仪娘笑他:“娘给你做身一样的。” 说着动了心,要是自己有个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女儿… 黎小泽点头又摇头:“我才不穿裙子。” 众人哈哈笑,渁竞天许诺:“等小泽生辰,姑姑也给你设计一身,保准跟这一样好看,你喜欢什么小动物,姑姑都给你画上去。” 黎小泽生在八月里,照着那世的裤子短袖做一套,保证帅气。 黎小泽乐了:“寨主可不能忘。” 这小子时时刻刻提醒众人,他是水匪接班人。 就有汉子来回,有人上门送礼。 竟是韩谦。 渁竞天望望尚不大亮的天色,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这是一开府门,就着人送来了? 再看那抬进来的两只大箱子,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给小孩子玩的各色玩意和小一号的各种用具。渁竞天随手拣了一只匣子,里头躺着十几只小小珠花,花瓣用的是彩色贝壳,这不是京城能买得到的。 再看又看到几样东西,却是各地特产。心绪更加复杂,他是年前见到了朝儿就让人去四处搜寻了?他竟早早就惦记着朝儿生辰了? 或许,他是个好父亲。 渁竞天压下心底的那丝痛,闭眼再睁开已是云淡风轻,过去已经过去了,她,不想让女儿知道生父的存在。 向来人道:“真是谢过韩世子了。回去告诉你家世子爷,就说等他生辰时,渁竞天也以礼相待。” 反正她是不可能给韩谦儿子送礼的。 杜仪娘往来人口袋里塞了俩鸡蛋。 来人很懂规矩,笑眯眯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回去复命了。 杜仪娘见渁竞天没事人儿一样,心里叹气,那韩世子当真少见的美男子,对妻子也算有情,可惜,枉为男人枉为人夫了些。若是他坚定不移,或许两人还能有个结果,父女妻儿团圆,但… 都是造化弄人,世事不由己。 这样看来,倒是那卫同坚贞不二,可这两人如今身份… 唉,好事多磨。 渁朝儿很喜欢韩谦送来的小东西,欢快的像小雀一般跳来跳去,指挥着大人一样样分开摆好,连童妈妈做的早点都没吃几口。 金府,金夫人携着孙儿孙女上了马车。 郭氏在后相送。 她本能不想与渁竞天碰面,但这次仍是金诚拦着不让她出门。 “不过是去半天就回来,又不耽搁爷下晌的事。我去好照应着母亲,看着孩子些。” 金诚便道:“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堆人去,听说卫老太君也去,自然也带了一堆人。你再带一堆人去,渁竞天那里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 郭氏张着半天嘴合不上:“就那么小?” “就是很小,前后两个院子,你想能有多大?况且,那里还有那么多男人,都没能隔出个后院来专给女眷用。母亲孩子不用避讳,你却不同。” 不知怎么,他下意识不想让渁竞天看到郭氏,那天渁竞天那句“你又不是没媳妇”,让他思量良久。虽然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就是不想两人碰面。 郭氏一听,只能放弃,忽而又低声道:“你倒对人家家里熟悉的很。” 金诚一愣,深深望着她:“当初是我和父亲送的他们一行人过去那里,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宅子。莫不是夫人以为,我还夜探过不成?” 郭氏一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诚忽而问道:“夫人是不想我与渁竞天走近?” 郭氏一惊,睫毛低了低,道:“我听说,没哪位大人敢与她走近呢。” 金诚笑了:“夫人放心,外面的事,为夫心里自有分寸。” 说完站起身要去书房,走到门口,又转身望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的郭氏,笑了笑:“我对夫人可没二心。” 郭氏脸上一红,等金诚出去,却又一白。坐在塌上想,自己方才失态了,以后可要小心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生认母 得知郭氏不陪自己等人去,金徽小大人般点头:“母亲,儿会及早回来,勿担忧。” 这小子最近随着父亲念旧史,说话有点呆板。 金斓儿嘟了嘟小嘴,随即安慰郭氏:“娘,等过几日,咱们请朝儿妹妹来家里玩,娘就能见到朝儿妹妹了。” 郭氏温婉的笑,她还真不想见。 金夫人嘱咐了两句,马车缓缓驶出门。 郭氏怔怔望着马车拐出大门不见,神思缥缈。 渁竞天何时才能回淦州… 金夫人心切,用过早膳便出发,自然第一个来。她还是第一次登门,下了车,眼光四扫,心里便不满起来。好歹是个从三品官员呢,怎么院子恁狭小,只要手里有钱,什么人都能在京置下这样的小院子。不免埋怨夫君,能与百官周旋,怎么就不能给女儿换个大宅子? 但心里也清楚,这是御赐的,渁竞天若是搬出去住私宅,恐怕御史那里好一番唇舌。 进了屋,韩谦送的礼物摆的到处都是,乐坏了两个孩子,金徽找了黎小泽,金斓儿拉了渁朝儿,立时玩到了一处,比上次初见亲密得多。 渁竞天心有所动,果然小女孩还是能与小女孩更能玩到一起,自己该给女儿多找几个小伙伴才好。 金夫人笑言:“你倒是个宠女儿的,给孩子准备了这么些东西摆着,我瞧着,还有外地来的?” 桃子之前便觉得金夫人真正的慈爱,比自己倒霉遇见的那老虔婆好出不止十万八千里去,心里不由的亲近,听她说便笑道:“我们寨主哪能张罗这些呢,是方才燕平侯府韩世子送来的,真不愧是侯府的人,又大方又心细,我家少寨主样样都喜欢。” 杜仪娘暗叫不好,这俩小妮子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早该嘱咐她们不准提及韩谦的。忙看向金夫人,生恐她露出不合宜的神色。 要她有个女儿,生死未卜,女婿后脚就娶进新女人,她能拿砍刀劈了她。人家金夫人看着慈和,可也不是懦弱的性子。 何况,为母则强。 金夫人果然脸色一变,看了眼渁朝儿,见她正拿着一架精致小风车玩的开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有火没法发,又觉得悲凉。 再去看渁竞天,真正一副不相干模样,嚼着一颗梅干,浑然不在意。 忽又觉得气馁。 算了,今日是个好日子,自己不能坏朝儿的兴头。 便只笑了笑。 杜仪娘拉着桃子到一边,戳着她额头:“傻哟你,那韩谦是金夫人的前女婿,金夫人可恨死他,你对着金夫人夸韩谦,是想讨打呢。” 桃子傻眼,才想起这茬儿来,呐呐:“我忘了…嫂子,我这就去赔礼。” 还去说? 杜仪娘忙拉她,可桃子心里又悔又羞,不觉使上柔身术,挣脱了杜仪娘的手,一下就跑到金夫人面前。 金夫人见她桃面微红,想看又不好意思看自己,诧异。 桃子咳了咳,正色道:“金夫人,那个韩世子很不是男人,咱都瞧不上他的。” 金夫人愣了愣,才想明白这孩子是怕她方才说了韩谦的好,生恐自己生气呢。 自己是生气,但不是生她的气。 这孩子倒是一片赤诚。 笑了笑:“嗯,咱都瞧不上他。” 桃子一喜,点头:“对,我与夫人您是一派的。” 金夫人呵呵笑,对渁竞天道:“这位桃子姑娘很是可爱。”又对桃子讲:“以后你常来看我呀。” 桃子大喜,指着自己鼻子尖:“夫人喜欢我?” 众人险些要喷,一向爱端着的桃子姑娘,您失态了。 桃子这样激动,也是因为她前半生没亲人缘。她长得好,却没得爹娘的宠,只把她当奇货可居,卖了一个好价钱,父母亲情半点儿也无。嫁了人,男人倒是宠着,可婆婆却是刁钻刻薄一心要她死的。 桃子心中天生缺了那么一块,尤其对母爱又是向往却又恐惧。也不知怎么,对着金夫人,她没来由的想亲近她,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只是远远看着就心生暖意。 因此一听杜仪娘说金夫人会生她的气,就慌了神,生怕金夫人对她露出厌恶的情绪,再见金夫人对她仍和颜悦色,又喜得近乎失态。 这便是投缘了。 金夫人此时心里却也是莫名感动,这孩子确实赤诚,又见她长得好,眉目间似有金汐儿做姑娘时的那股子灵动机灵,心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桃子姑娘天真可爱,我看你格外亲切。咱们这是有眼缘,缘来要惜,不若,认我为义母,桃子姑娘觉得如何?” 既然能跟在女儿身边得重用,这人的人品德行必然是上好的。而且,自己也是真心看着她喜欢,那双桃花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孺慕与自卑,看着自己真心疼。 众人吃惊。 桃子激动的满脸潮红,手足无措,手心冒出大把的汗,在身侧衣裳上擦了又擦,平日里软糯娇媚的声音都变了腔。 “这,这,这怎么,可以?我我我,我,不配。” 说完不配,想起自己身世,自惭形秽,扭头便要逃。 才跑两步,金夫人急得哎了一声。 渁竞天平复下心虚,喊住她:“站住。” 桃子潜意识停了脚,满脸迷茫无措,受了大惊一般。 渁竞天看看金夫人,脸上焦急可不是作伪,桃子眼里神情也不是虚假,这两人是真合了眼缘,真有缘分。 那就… “不就是认个干亲吗,我渁竞天的手下怎么就配不上了?你打自己脸不要紧,可别折了本寨主威风。” 桃子呐呐,她…怎么配得上? 金夫人也道:“缘分凭心,关身份何干?昔日梁景帝还认乞丐为母呢。桃子姑娘莫不是嫌我会拖累你?” 说着故意沉下一张脸。 桃子慌忙摇手:“不,不,不是,我,我,极喜欢夫人。” “这就是了。”金夫人复笑道:“我也喜欢你。诚然,我做不到对你像对我亲女儿一般,但半个亲女儿是足足能够的。” 渁竞天心里一酸,母亲为自己白了双鬓,她又怎么舍得她再次经历失去心脏一般的痛楚。 淡淡开口:“半个亲女儿,桃子,你可愿意?” 桃子简直震惊的说不出话,金夫人与她女儿的故事,她也是听过一些的,那可真真是当心头肉疼的。别说半个亲女儿,便是当她是远方的亲戚小辈,她也,她也受宠若惊啊。她亲爹亲娘都只把她当奴婢的。 “寨主…” 渁竞天向她点点头,微笑:“这是老天爷弥补你呢,随着自己心意,左右无论何时何事,都有寨主给你撑腰。” 桃子不禁落泪,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在寨主手里重生,且终于迎来人生曙光。 “我愿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跑不了了 双方皆愿意,众人忙恭喜。 金夫人望见抿嘴笑的杏子,心中一动,试探开口:“杏子姑娘——” 杏子仿佛知晓她接下来的话,诚实摇头:“我与夫人没有那么深的缘分。” 金夫人是个好人,她为桃子开心,但并不羡慕,能追随寨主,便是她唯一在乎庆幸的。 这大实话。 金夫人不由失笑,这实诚孩子。她自然不会强求,况且,对着杏子她确实没有对桃子的那种喜欢。 人与人的缘法不可强求。 “大家以后便是亲戚了。” 渁竞天微一沉吟:“那就这样说定了——” “不。”金夫人拉过桃子坐在她旁边,抬高声音道:“我可是诚心诚意的要认下这女儿。等我回去与老爷商议好日子,再请亲朋来,正式认亲。” 众人吃了一惊。若只是口头说定,只是两家人日后常来常往而已,便是再慢慢淡了关系也没人说什么。金夫人这意思,竟是要公布于众,要生成律法效应的。这不单单是金家对桃子好点儿给点东西或帮衬那么简单了,这便是桃子出嫁,金家有责任出嫁妆,甚至能得家产的了。 桃子更是惶恐,这怎么能? 渁竞天却是笑了:“我渁竞天的人,值得如此。”又对桃子道:“你父母亲缘浅薄,日后必要将金夫人金大人当亲爹娘孝敬恭持,绝不可懈怠轻慢。” “是。”桃子恭声应是,起来对金夫人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头。 金夫人乐得扶起她:“我可又得一件小棉袄,老天善待我呢。” 渁竞天也乐:“金夫人,桃子可也是我的人,你们要是对她不好,本寨主可不能依。” 金夫人笑道:“放心,绝不给渁寨主打上门去的机会。” 众人哈哈大笑。 外头汉子来报,卫老太君来了。 金夫人对众人道:“老太君来得好,这给小辈的红包千万要带够了。” 此时,桃子也算是卫老太君的小辈了。 众人迎了出去。 卫老太君扶着红妈妈的手下来,一站定就取笑渁竞天。 “给我送那么金光闪闪大帖子来,老婆子都不好不来。渁寨主好打算。” 渁竞天道:“帖子小了,怎么好意思送出手?”往后打量了眼,见没有卫同,说不出失落还是得意。 卫老太君看在眼里:“卫同被宁王拉去了,今个儿是来不了了。” “他来不来又关我什么事?” 卫老太君笑:“我还以为他不来,渁寨主会很高兴,原来,不是如此啊。” 渁竞天一哽。 金夫人莫名,怎么这两人说话,好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重大事情已然发生?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忙迎过去,扶了卫老太君胳膊,想进去了再问。 卫老太君挡了挡:“我又不是走不动道儿,不用你扶。” 说完,拎起鹿头拐轻若无物一马当先进了去。 渁竞天走在最后,才转身,又一辆马车过来,凝目一望,是清海伯家的。 黄尚善? 果然是她。 黄尚善笑吟吟下来,转身又抱下韦参,对渁竞天笑道:“我不请自来,渁大人欢迎吗?” 渁竞天道:“有什么不欢迎的?只要带礼来。” 伸手将韦参接过来。 韦参显然还记得她,喊着姨姨跌进她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渁竞天暗道,没亏得她上次把着他的手教砍人,这小子有良心。 装着没看见马车旁边牵了马那男人,调侃黄尚善:“怎么?从娘家来的?” 黄尚善嗔她一眼,忙去看韦二,见他似乎没听见般,才对渁竞天道:“从哪来还关系我进你家门?” 渁竞天看了看韦二,又笑:“我可怕又去找清海伯要银子呢。” 黄尚善气笑,卫家罕见过了个节俭的年,都是拜她所赐。虽然自己回去后看着婆母和于氏强装笑颜心里不是不爽,但夫君在这,她却不能笑出来的。 两人抱着孩子先脚走进了大门,韦二垫后。 还以为他多好涵养,谁知才进去,两边望了望,不满道:“怎么这么狭小的地方,孩子玩都跑不了脚。” 黄尚善不由尴尬,暗道他果然生了渁竞天的气,暗暗瞪了他眼。 韦二撇过头,倒是不再说话。 渁竞天对他道:“这我也想知道呢,不如,你去问问皇上怎么就选了这地儿?” 韦二一噎。 院里汉子们不时走过,韦二又有话说:“这些男人走来走去不免冲撞女眷,娘子,我们把东西放下就回家吧。” 擦你大爷。 渁竞天冷笑:“你谁啊?” 韦二怒,他都喊娘子了,她能不知道他身份? 黄尚善忙站在两人中间:“渁大人,这是我夫君,韦晨,是我失礼,没先与你介绍。” 还让他娘子赔罪?韦二更怒,更要拉着黄尚善走,越过黄尚善就要去接儿子。 渁竞天冷了脸,迅速抬脚一踹,韦晨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膝盖被踹个正着。 渁竞天那力道可不是闺秀的小绣腿,韦二啪叽一声,单膝跪下了。 “你——” 渁竞天往旁边一闪,韦二正正冲着屋门口。 “给老太君跪下,也不委屈你的膝盖。” 老太君? 哪个老太君? 红妈妈适时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对着韦二略点了点头:“老太君说,韦二爷起来吧,不必多礼。” 卫老太君! 韦二是见过红妈妈的,当下变得恭敬起来,收了怒火站起身,对着红妈妈施了一礼。 红妈妈再次微微点头,转身回屋。 再看渁竞天,韦二便收敛了些,只对黄尚善道:“等会儿我来接你们。” 说完就要走,手往腰间摸了摸。 黄尚善眸中闪过淡淡落寞与担忧。 特么这是又要去赌啊。 “韦二爷,听说,你在京郊大营?” 韦二站住看向渁竞天,浓眉一扬:“怎么?渁寨主不止想同卫世子切磋,也想与我过过招?” 渁竞天摇头:“你,我还真看不上。” “你——” “让兄弟们陪你玩玩,省得说咱待客不周。” 一招手,便有两个汉子过来,笑嘻嘻请着韦二后头去了,忽视架着韦二两边胳膊的四只大手的话,倒也说得上客气。 黄尚善叹息:“何必。” 也不知是说渁竞天何必,还是说她夫君何必。 已经对渁竞天家后院心生朦胧向往的韦参目送他爹消失在前方,嚷道:“也去,也去。” 你去,咱哪好意思当着你面折腾你爹啊。 “乖,进屋和哥哥姐姐玩儿。屋里好玩的可多了。” 从善如流的韦参受到大孩子们的热烈欢迎,一个小木偶就让他把亲爹抛到脑后。 卫老太君意味深长:“这些东西都很不错。” 渁竞天默。 “韩家小子很有心啊。” 渁竞天不知怎的,莫名心虚,小声道了句:“也没什么…” 卫老太君笑:“老婆子又没说有什么。倒是有什么?” “哪有什么啊。” “哦?你是在跟老婆子解释?” 渁竞天略狼狈,拉着黄尚善进了里屋。 卫老太君在她背后呵呵,讲了很高深莫名的一句话:“跑不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正经的 嘭——,渁竞天撞在门板上,猛的一弹,慌慌张张往里跑。 总有种老牛吃了人家嫩草,人家家长找上门的诡异感觉。 天地良心,谁吃谁啊? 黄尚善见她捂着胯子,都替她疼得慌,再看看门外,脸伸过来。 “我怎么听着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 一双妙目探照灯似的围着她面皮打量,恨不得刮骨三分。 渁竞天是坐以待毙的人吗?人家那脸皮一层一层练出来的,绝不掺水。 “你家男人去赌,你都不管管?” 知道她故意扯开话题,可这话正戳自己心病。屋里只有两人,仿佛面对往昔闺蜜的时空错落感,让黄尚善落寞坐下,眉间染了轻愁,叹了声:“连你都知道了。” “其实赌也没什么。” 黄尚善诧异,她听到别人说的,以及她自己想的,从来都是赌不是好事儿。 “只要不输。” 废话!黄尚善白了她一眼:“我又用不着他赢钱养家,若是他能改了这毛病,我天天给菩萨上香。” “哈哈,菩萨可往赌桌去的?从来求佛不如求己,你管住他钱袋子不就得了。” “没用,”黄尚善摇头:“赌场能写白条的,按个手印他们就给借钱,事后再上门要赌资。那里头还有高利息…我还不如给他真金白银。”又叹了口气:“这样还好,手里钱都输进去,他自然会罢手。” 至少不欠债啊。 渁竞天仔细回想,小祥子情报里也是说,韦二欠赌债都是之前的旧事,如今却是没听过上门要债的。 原来,是两人达成共识了。 渁竞天暗骂韦二不是玩意儿,不欠账都让黄尚善感恩戴德。又问黄尚善:“你嫁人都不打听?偏偏嫁个赌鬼。” 她当然知道内幕,不知黄尚善知不知道。 黄尚善一愣,随即苦笑解释:“他也是这两年才染上。以前他不碰这些的,可能是与那些同当值的人去耍,你也知道,有不少纨绔都有些…毛病,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的,可一直输一直输,他又是最不服输的性子…” 渁竞天见她神情,便知她不知于氏捣鬼的事了。又听她说,韦二是不服输的性子,心里了然,这于氏是看准了韦二这点,才让人引他去赌场一输再输吧。 “真的一次也没赢过?别是他赢了钱都当了私房银子,只你不知道吧。” 黄尚善再次苦笑:“他虽…但对我却言无不尽。我们房里的钱财出入都是我在掌管,包括他的俸禄和别的一些…收入。” 哟,工资卡上交,小金库没有,韦二还是个不错的小同学呀。 “不怕你笑话,自从知道他赌,我便记了帐,从他第一次赌钱,第一次入赌坊,到深迷成性,再到现在,每一次我都记了下来。真的…没赢过一次。” 渁竞天沉默,这手气背的…分明就是人家挖了坑啊。 按赌场规矩,有新手来,总是先让他十把里赢个七八次,尝到甜头了,放开钱袋了,才会输多赢少。这不是放长线钓大鱼,而是钓鱼需得先放饵。最基本又最不可或缺的一步。 偏韦二竟一次甜头没尝过还义无反顾的。 可见这人的偏执到了何等地步,且背后之人多了解他这脾气。 韦二该不会是… “该不会他每次都去同一家赌坊吧?” 既然是局,自然要赌师与赌坊配合。让赌坊的人帮忙做事,那坐局的人焉能不给好处?收买一个赌师,一家赌坊,可远比收买一条街的赌师赌坊来得轻松。 黄尚善仔细回想一番,肯定道:“我虽没次次都问,但听夫君说的话里,好像就只是那一家。” 韦二这是多执着啊,这是要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啊,人家不坑他坑谁啊。 渁竞天呆了:“你还嫌他光顾的赌坊少?” 黄尚善脸一红:“他是憋着一口气要赢过的,其实他也不是好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渁竞天一拍额头:“他失去理智了,可你不笨啊,你看不出这是局?请君入瓮呢。” 黄尚善红了眼角:“我自然…想过的。他是迷了心窍,我也想与他讲清楚,可…没证据啊。那等地方,我如何去得?便是派人去…我手里哪有能识破赌局的人?” 甚至,她派过人去,可那人竟也被拉着去赌了,幸好她明智一顿板子打得三个月出不了门,不然真是怕又陷进去一个。 黄尚善愁苦不堪,赌就真的那么吸引人?她偷偷也学过摇骰子,还不如写几个字呢。 有的人遇赌沉沦,可也有的人天生抗拒。她倒霉,嫁给一个抗拒不了的。 “还好,他不像那些倾家荡产去赌的,他与我说,只要赢一次就收手。” 渁竞天不由同情韦二,往里扔了近万两银子,只求一胜。多么卑微的愿望啊… 本寨主就让你这辈子也赢不了一次,哇哈哈。 敢瞧不起老子,整不死你。 唔,有得玩了。 渁竞天摸着下巴奸猾一笑,看呆了黄尚善去。 “汐儿小时候,也如此笑过呢。”黄尚善不觉出声:“后来…便没有了。” 渁竞天一滞,知道她想说的是,后来恋上韩谦,她再也没肆意的张扬的笑过。因为韩谦喜欢的是灵动且不失端庄的女子。 为爱生生扭曲,永远成不了他人的唯一。 女子是多么可悲啊,她们能为爱人做任何事情,可男人有几个会珍惜? 收了笑,渁竞天语重心长:“等你男人把你家都输没了,你就笑不出来了。” 黄尚善一堵,自己怎么就看这货亲近呢?乌鸦嘴。 “放心,我持家有道,经营有善,绝不会上门跟你要饭吃。”黄尚善咬牙切齿。 渁竞天哈哈笑:“我怕你来呢,真有那一天,不用我,嫂子能立马给你找个又有钱又疼人的嫁了去,我还能白得一份聘礼,咱们五五分啊。” 真是没正经,黄尚善又气又恼又羞,瞪她眼,忙跑出去。 上次被杜仪娘三人忽悠的,她晚上做梦竟梦见再上花轿,韦二在后头追啊追,她竟是坐在轿子里头数银票。可吓死她了。 不能再听她们说那些不正经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换了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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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李鸿天
在武者举手可裂山川,甩腿可断长河的玄幻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家小餐馆。 小餐馆不大,但却是无数顶尖强者趋之若鹜之地。 在那儿你可以品尝到用凤凰蛋和龙血米炒成的蛋炒饭。 在那儿你可以喝到生命之泉配朱果酿制的烈酒。 在那儿你可以吃到九阶圣...
/ 著:人生江月
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
/ 著:大江流
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
/ 著:兰拓
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
/ 著:梦之草
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
/ 著:谢池春慢
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
/ 著:奶油酥炸虾球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
/ 著:禅猫儿
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 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 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 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
/ 著:非南北
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
/ 著:吃货懒懒
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著:裁风
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
/ 著:公子寻欢
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
/ 著:糖醋松花鱼
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
/ 著:八匹
林攸宁先是顾宜宣的大堂嫂,后才是他的妻。 肩挑两房的顾宜宣在林攸宁怀上身孕之后便再也没有跨进过她的院子。 林攸宁要强了一辈子,苦熬到儿子成了状元,要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被找上门来的顾宜宣气的一口痰没上来死了。 重生之后,林攸宁的目标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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