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野》 第1章 画里的人像是动了 序 十月,古城 这天午后下了场倾盆大雨,湿冷得要命。 秦老三的手工毛皮店设在街角,平时旺季的时候生意就不怎么样,这一场大雨下来店里更是冷清。 透过藏式花棱窗,他看了看天边,暗得不透光,伴着轰隆隆的雷声,看来这场雨还要下上很久。 他决定早点关店回家休息。 锁好展柜,又拿着鸡毛掸子掸了掸皮毛上的灰。 账单没什么好整理的,一整天没卖出一张皮草。 打算出门的时候,秦老三不经意扫了角落一眼,脚步一顿。 刚刚像是有道红光从眼前闪过。 秦老三放下手里的钥匙,顺手摸了门边的扫帚,想着这大下雨天的说不准就有小偷从后门爬起来。 店铺的后门平时都不怎么开,在过道的尽头。 一旁就是展示柜,另一边是墙壁,上头挂了几张野兽皮。 柜台最前方立着面镜子,平时是供顾客试皮草帽子、围脖用的。 秦老三紧紧攥着扫帚,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前挪。 阴雨天,室内光线不明,过道里黢黑一片。 经过镜子的时候,突然像是有道影子闪过,似人非人的。 秦老三一激灵,回头去找,没发现什么。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有凉飕飕的风钻进来,吹得后脊梁阵阵发寒。 他在心里默念:阴雨天容易产生误觉,没事、没事……可念头没等落,冷不丁的就听见有人“呵呵”了两声,门上的风铃陡然响了,叮铃咣当的,吓得秦老三双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那是串黄铜风铃,藏式重工,是他早年在藏民那收来的。 挺沉,平时有风的时候才能撞动那风铃,微风还不行的那种。 这屋子里窗子都关着,进不来一丝风,风铃怎么就响了? 秦老三紧张地咽了口水,死死盯着风铃。 刚刚那声笑还在耳边回荡,他细细品,很确定是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从四面八方钻进他耳朵里。他打了个寒颤,凉意渗进毛孔直往骨子里钻。 秦老三不敢再深究,想赶紧离店。 可这念头刚起,他就隐隐觉得身后不对劲,于是一点点回过头,似乎都能听见脖骨咯咯作响声…… 身后就是那面试衣镜,光线不足,镜子里就成了幽暗的世界。 镜子里竟有个人影,影影绰绰的。 秦老三呼吸促急,眼珠子往对面斜上方墙上瞧—— 墙上挂着幅画,有年头了,嵌在木框里。他早年兑店的时候店家没带走,他也懒得往下摘就一直挂在那,觉得还挺好看的。 画名叫什么秦老三不知道,在他眼里就是一群人在打仗,而且这群人还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正就是用专业术语说挺抽象,他也就当幅抽象画去摆设。 但现在,就在他眼么前,像是画中人动了,可又像是影子附着在画上似的。 顶多算是个半人影,下身几乎淡的只剩轮廓,可这轮廓又不像是人,似蛇,又似鱼。 秦老三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影子的确在动。 甚至,又发出呵呵两声。 刚才的笑声! 秦老三浑身僵直,上下牙开始打颤。 想跑,但双脚挪不开…… 就见那人影竟一点点从画里挣出来,但挣得还挺费劲,就像是一个物体在试图穿过一层保鲜膜似的,影子的“头”几番都快挤得变形,跟被怼了脸似的。 吓得秦老三心口突突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终于那影子像是突破“保鲜膜”似的蹦出来,还没刹住闸,猛地冲向秦老三。 秦老三的嘴巴张了又张,声音终于冲破喉咙,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 第2章 漂亮小姐姐,我去渡个劫 到达独克宗古城的时候将近晚七点,车开得颠簸,司机最后一脚刹车踩下来时,司野的额头猛地磕前座上。 挺硬的车椅靠背,疼得司野龇牙咧嘴忍不住骂了声操,刚才昏睡间的长梦也被磕得粉碎。 跳下车,司野猛吸了几口气,一路的盘山道加轻微高反令他有点头晕。 跟他一同包车的共五人,其中两位姑娘随他之后蹦下了车,脸色苍白,还嘟嘟囔囔着司机开车不稳之类的。但不悦很快就被第一次来香格里拉的兴奋取代,大声欢呼加尖叫的。 吵得司野耳根生疼,背包刚背上,穿红衣服的姑娘问他,“小哥哥,客栈找好了吗?咱们要不要一起?出门在外的有个照应呀。” 司野生得俊朗,年轻又挺拔的,这一路上俩姑娘没少瞅他。 他呢,一上车就把鸭舌帽往下一拉,睡到停车。 好看的姑娘主动搭讪,哪有驳面子的道理。司野轻轻一挑唇,狭长眼里的笑意又野又撩的,惹得上前说话的小姑娘满脸通红。 “漂亮小姐姐,我打算去松赞林寺渡渡劫,一起吗?” 司野生了双多情眼,不笑时矜贵孤傲,微微沾笑就染了放荡不羁。所以一般姑娘还真抵挡不住这股子轻狂,小姑娘掩唇轻笑的,娇嗔他别逗了,又死活要加他微信。 车款结清,各奔东西后,司野紧了紧身上的包,沿着眼前的青石板路往前看,唇角微抿时就略显凝重了。 刚刚四月初,还不到旅游旺季。 这座被称为最靠近天堂的古城,算的上是最大的藏民居群,又是茶马古道的枢纽。古城不大,来往的背包客也就零星那么几个。 两旁店铺开得敬业,哪怕没什么客人上门。司野一路经过不少藏式木雕店、东巴造纸、飘着松林藏香的铺子,坐在简陋小马扎上拿着锤子叮叮当当砸个不停的银器店老板,纯手工的藏式刀把把精美。到饭点了,古城里已经隐隐飘出烤肉蘑菇、牦牛肉火锅混着酥油茶的香味。 司野一路步行导航找到了定位里的民宿,他站在门口看了看牌匾。棕色实木见方,乌突突的,上面刻着几个字:七月客栈。 相比古城里的其他客栈,这家面积不大,上下两层。进门的门梁处有一串古朴的藏式风铃,黄壁红木,陈设稍微旧,整体是藏式供养房风格。 客栈挺冷清,老板躺在靠椅上阖着眼在听有声小说,具体在讲什么故事司野没听清,就是觉得背景音乐一惊一乍的。 前台都大同小异的,敦实的实木桌,桌上的东西摆得挺杂乱,一台有了年代感的台式电脑,紧挨着的是包车游的牌子,对面蹲了尊金色貔貅。前台正对墙壁挂了幅唐卡,两旁的柜子里摆了不少当地特产,最显眼的当属一把藏刀,看着刀身的花纹也是有年头了。 司野屈起食指敲了两下台面,“你好,办入住。” 老板睁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黑色鸭舌帽,挺俊朗的一张脸,穿着黑色冲锋衣,卡其色工装裤,身后的背包不小。 与此同时,司野也打量着老板,挺糙的汉子,一件鸡心领毛衣穿得泛旧但挺干净,看着像汉人。 办理入住时老板挺热情的,他自称姓关,让司野叫他老关就行。 “大家都这么叫我,小兄弟,你在我这住店就跟回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啊。” 提交身份证登记,这个空档,司野注意到大厅斜角靠窗位坐着一人。 那个角落应该是喝茶喝咖啡的地方,摆了三张桌,铺了藏红色祥云花纹桌布,四角垂着金色穗子,长条靠背木椅,椅子上放有厚实的撞色大蒲团。 角落不大,却是挺好的观景位,能看到不远处的转经筒,天气好的时候能晒太阳发呆。今天天气不算好,阴凉得很,在高原,早晚温差大正常。 那个男子就坐在那,穿着怎么讲呢,就是挺仙的。 一身白衣,他的脸匿在大片光影里,隐约能瞧见棱角分明的轮廓。 面前放着的杯子里冒着热气,不知道是茶还是咖啡。他一直在看窗子外,那目光似乎伸到了很远,总之挺专注。 司野转回头,扫了一眼柜子,跟老板搭讪,“藏刀不错。” 看得出老关是挺喜欢自己这把藏刀的,边往电脑里录信息边笑说,“有年头了,是我从老藏民手里收来的,刀柄那都是用狼的骨头磨出来的呢。” “咱们这古城里谁家藏刀做得最好?”司野又问。 老关抬头瞅了他一眼,“小伙子喜欢藏刀啊,可不好往回邮呢。”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给他指了一家,“瞧见街角那家店没?” 他起身朝着窗外斜对角一抬下巴,“喏,挨着卖牛头骨那家,门口挂红灯笼的。不过那家以前行,皮毛啊、刀具啥的做得都不错,现在……”他摆了摆手。 司野斜靠着柜台,胳膊肘支桌,追问,“现在怎么了?老板不做刀了?” 老关呵呵笑了两声,“小伙子,你要是真心喜欢,回头哥帮你留意藏民手里有没有。” 是挺热情,但开店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说话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总是有。 司野这么一听就明白了,那家店里头十有八九是有事儿啊。 “行啊,谢谢关哥。”司野笑得和善,目光顺出去。 卖牛头骨那家门脸不小,大门的木梁上缠着五色经幡,贴着店铺的落地窗摆了只牛头,骨头上绘有六字真言。 旁边挨着的,门脸就别提多寒酸了,从规模上就被旁家店压了一头,就是敞着的传统推门,门上半扇是玻璃,上面挂了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唯独那展红灯笼挺引人注意的,是那种挺仿古的灯笼,汉式的,有点距离,也看不清具体什么样。就是挂了这么个灯笼,在整个古城也是头一份。 只是司野在看见铺子的门脸后,嘴角沉了沉。 接过身份证的时候,他吊儿郎当地问了句,“那家店老板怎么称呼?” 老关给他拿了钥匙,“我们都叫他秦老三……”话也就说到一半。 司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匿在暗影里的白衣男子朝这边看了一眼。 第3章 铺子里发生过奇怪的事吧 房间是205,二楼拐角的位置,正好处在夹角,左右两边的情况都能尽收眼底。 包括楼下。 正对着那几张咖啡桌,白衣男子的长相,看着年龄跟他差不多,顶多也就二十刚出头。皮肤挺白,眉宇间沉静,再衬上一身白衣,整个人冷峻得很,拿杯子的手很漂亮,指骨修长。 司野临关门时冒出个念头:长挺帅啊。 进了房间,司野环顾了一圈。 所谓的观景大床房,其实面积也不大,纯木梁结构,进门左手边洗手间浴室,中间大床,右手边是半落地窗,窗外就是古城。 确定门上锁了,司野将背包往台子上一放,快步窜到床头柜前。床头柜是挺敦实的实木三斗橱,刷的红漆亮油,嵌入烫金花枝纹,差不多有半人高。 一般来说床头柜跟床的高度都成比例的,要么就是比床低一点,方便随手放东西;要么就是比床高一点,也方便随手放东西。 司野坐在床上,床头柜都快赶上他头顶高。 这特么还是床头柜? 他嗤笑。 柜子挺重,完全搬开不可能,司野将其搬开了半掌宽的缝隙,借着灯光打量被柜子盖住的墙面情况。 有几道抓痕,挺浅的。 还有…… 他疑惑,伸手摸了一下。 蹭了满手白。 翻出包里的手电筒,一手打光,一手探进去,从上至下贴着墙皮摸了一把,看了看。 三斗橱遮挡的三分之二的墙壁重新刷了大白,剩下三分之一是旧墙皮,有点泛黄。 刮大白不刮全墙? 等他用指甲刮下一小块墙皮,这才知道这一块大白想要遮盖什么了。 墙灰不是纯白色,掺着些褐色。 司野食指和中指碾了碾,看着细碎的褐色粉末,心里就冷不丁蹦出个字来:血。 突然有人敲门。 敲门声不疾不徐的,还带着客气。 开门时,司野已经将三斗橱恢复到原位。 门口站着老关,手里托着个托盘,跟他打了照面后笑了笑,“咱们自家做的牦牛肉干巴,给你端来点尝尝,能缓解高反。” 托盘里放了只粗陶碗,乍一看灰扑扑的不起眼,在这种地方却相得益彰,碗里装着好几大片牛干巴,倒是挺实在的老板。 只是司野接碗时,明显瞧见老关往屋子里瞅了一眼。 “口感不错啊,好吃。”司野靠着门框,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老关的视线,当着他的面就嚼了一块,软硬适中咸淡相宜,牛肉味纯。 顺便的,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仍旧坐在那,好像一直没挪地方。 老关呵呵笑,跟他说自己开客栈讲究的就是缘分,所以总喜欢自己做点什么给住客之类的。 司野听得不入心,趁着唠嗑空档,他下巴朝着楼下一抬,“关哥,也是住客?” 老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嗯了声,“在我这儿住了小半个月了,别看客栈小,但住着舒服,多少回头客都找来呢。” 司野嚼着牛干巴没接话,目光始终落在楼下。 那人却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四目隔空相对时,司野竟生生冒出一股子激灵来。 男子虽看着年轻,可眼睛里像是藏了宇宙洪荒,眼神淡淡的,又像是能洞察一切似的锋利。 但很快,那人就收回目光。 就好像刚刚不过是随意一瞥。 老关在旁絮絮叨叨,说他住店期间如果懒得动弹也可以在客栈吃,反正他都要做饭。司野道了谢,说如果在店里吃的话他就交伙食费。 老关一摆手,“无所谓了,大家相聚就是缘,多双筷子的事。” …… 香格里拉天长,外面总算擦黑的时候司野出了门。 楼下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许是去吃饭,又许是回了房。 老关指的那家毛皮店还开着,走近了看,头顶上的红灯笼就是结结实实的汉风设计,实木灯架,架子是镂空设计,上头还刻有祥云飞鸟。 灯罩是纱制,光线洇出来,映亮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符文。 门灯就只有这么一盏灯笼,不亮,幽红红的一片光。也亏得旁边的店窗明几净的,要不然就跟个阴宅似的。 司野抬头,借着光亮眯着眼看了看店名:秦老三手工店。 店里的光线不明,进门能见一供台,台上有佛像,佛前燃着酥油灯。架子上挂了几张毛皮,狐狸的多些,其中一张不小,司野认出,是雪豹的皮,看来是有不少年头了。 玻璃柜和展柜上摆着手工藏刀,大大小小的,说有多别致算不上,但看得出用料实在。墙上的画引起司野的注意,他上前微微眯眼打量。 画下摆了一个木桌,桌上立着个木龛,一块红布遮住了龛里的东西。 司野瞧见后倍感好奇,凑近,手指刚碰到红布,背后冷不丁一道声音—— “要买什么?” 跟鬼似的,无声无息就窜出来,吓了司野一跳,猛回头就对上一张女人脸,又生生暗惊了一下。 从哪冒出来的? 这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脸跟风干的核桃,皮肤黝黑,头发掺白,随便挽了个髻,一根木簪固定。 一双眼尤为浑浊,毫无声息的。从穿着来看是汉人,从态度上来,不像是个开门做生意的。 “听说秦老三的藏刀做得不错,我想跟他订做一把。”司野不动声色地退回了柜台边。 女人站在暗影里,那张核桃脸麻木得很,冲着他摆摆手,“做不了了,就店里这些,卖完就算。” “我跟他约好了。”司野微微一笑。 女人的眼珠子动了动,打量了他一下,语气似有无奈,“很可惜,半年前他生病过世了。” “过世?”司野盯着女人的脸,意外反问了句,“你确定?” 女人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小伙子。 他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灯笼的光落他脸上,那种半明的红光像是火种点了他眼眸,乍一看就觉得他的眼异常妖冶。 不像个普通上门客。 搁一般人,听说老板过世了,客气的会说句节哀顺变,觉得晦气的也就转身走了,什么叫“你确定”? 女人皱眉,“他是我老公。” 言下之意,他死没死我还不清楚吗? 司野始终含笑,压根没恼对方的态度。想了想走上前,“跟您打听一人。”从兜里掏出张照片,递前,“见过她吗?” 女人看了一眼照片。 照片里是个姑娘,长得挺洋气,背着个登山包,站在铺子前拍的。铺子上有块老牌匾,写着:秦老三手工店。 女人摇头说没印象,把照片还给他。 司野接过照片,似笑非笑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挺难忘的吧。” 女人又恢复刚刚的麻木脸,“这里来的都是天南海北的客人,没印象也很正常。” 司野恍悟,哦了一声,又一挑眉,“我怎么瞧着这家店的生意不怎么样呢。” 女人不语。 司野临离开前又冷不丁问了女人一句话—— “秦老板出事的时候,铺子里发生过奇怪的事吧。” 第4章 程斩 将红灯笼拎回屋,确定铺子门关好锁死后,女人把红灯笼恭恭敬敬地放在木龛前面,小心翼翼地揭开红布。 就见红灯笼里面的蜡烛窜亮了一下,就见笼纱里像是困了什么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笼纱里游走。 见烛光不安跳动,女人赶忙用手拢了一下,等光影安稳了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粗陶盘子,盘子里放了个血淋淋的羊心。 搁置桌上后,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红灯笼里又开始晃动不安,连同桌子一起都在晃动,有一缕红光从木龛里面钻出来,悬绕在羊心上面。 女人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紧阖着双眼。 但很快红光就嗖地一下又回去了,那颗羊心在盘子里原封不动。 见状女人面露惊惧,连连磕头。 然而那红光就不见出来了,红灯笼里的光亮也不再窜动。 女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额头上冷汗直流。嘴唇抖得厉害,连带的干枯的脸皮都在微颤。 许久后她才缓过来,面对木龛重新匍匐在地。 可脑子里闪过的是刚刚那位年轻人说过的话…… 那个女孩儿,怎么能没印象呢,长得好看,穿得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 ……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但月光广场已经热闹起来了。 司野途径的时候,当地藏民围了个圈在跳舞,会有零星的背包客加入其中。还有人口念六字真言绕着经筒转求幸福安康,有些地摊美食的,灯火通明挺是热闹。 他简单吃了点东西,也没什么胃口。 等回到七月客栈的时候,打远就听见女孩的娇笑声。进门一看,咖啡桌那角除了那个男子在,还有两个女孩子,看着背影有点熟。 老关端了个挺大的托盘,有青稞酒还有下酒的肉干和小菜,从厨房出来正好跟司野打照面,笑着问他吃晚饭了没。 司野说吃了,老关挺热情的,“晚上凉,过来喝点咱们这的酒暖和暖和,大家聊会天。” 话说着,角落的姑娘听见动静朝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位热情洋溢的,朝着他挥手,“不正经!是你啊!” 不正经是他的微信名,下车时候加他的那位红衣姑娘。 那个男子也朝着这边看过来,相比之前恰似随意的一瞥,这次算是目光如炬,落在司野身上有明显的打量意味。 原本司野想上楼休息,瞧见这幕打消念头了,对着老关一笑,“好啊。” 老关将把边的壁炉烧起来了,往里扔柴火的那种。别看老关看着五大三粗,也别看这间客栈挺陈旧,但他还是个挺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用的松木松枝烧火,屋子里是淡淡松香,令人安心的气息。 青稞酒温过的,就着牦牛肉干来上这么一口顿觉舒坦。 四月的天气,早晚温差大,有在古城里溜达的游客一张嘴都能看见哈气了。客栈里十分暖和,往木椅厚厚的垫子里一窝就是享受。 老关介绍说,这三位都是客栈里的客人。 又不好意思地补上句,“现在淡季人少,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你看像现在这样喝喝酒打打牙祭的多好。” 红衣姑娘挺热情的,冲着司野笑,“小哥哥这是渡完劫回来了?”说着朝着他一伸手,“相遇了就是缘分,我叫方婷。” 司野倒是没显得有多不好意思,像是个放浪惯了的人,伸手跟她相握介绍了自己。 跟方婷在一起的女孩叫曲雅,眉眼间比方婷柔和些。 介绍间,坐在司野对面的男子始终没说话,这么近的距离,司野看他可就看得清晰了。 脑子里窜过一词来:陌上公子。 脸似月,肤色略显苍白,眉眼间说阴柔俊美,却在眸波流转间有严肃冷峻,那双眼睛果然像是藏了千秋沧桑,目光投过来时就平添了威严帅气。 于是司野又想到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 见司野盯着自己瞧,他放下手中酒杯,“程斩。” 司野心想,小子挺拽啊,但还是大大方方主动伸手。 程斩见状,这才伸手与他相握。 双手交握的瞬间,司野只觉得这人的手冰凉,就像没温度似的,声音听上去挺淡漠。 他细细品着这个名字,饶有兴致笑问,“开展工作的展?” “斩首示众的斩。”程斩松开手说。 还能有人叫这种名。司野心笑,怎么不叫程杀呢。 方婷比曲雅开朗,爱说话,她笑说,“两个小哥哥的名字都挺好听呢。” 据她所讲,她跟曲雅是打小的朋友,两家住得近,又是一路同学,连大学考的都是同一所学校。 但曲雅最近跟着教授做项目心情很压抑,她便请了假带着曲雅来香格里拉转转,说一来能激发灵感,二来也能安抚情绪,使人安静下来。 “要我说就是,平时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适当放松才行啊。”方婷笑眯眯地对曲雅说。 曲雅轻叹一声,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一来二去的大家聊得不少,老关是个话匣子,喝点酒话就多了,方婷是个爱热闹的,咋咋呼呼。 司野吊儿郎当,喜欢逗逗不大爱说话的曲雅,桌上也是热闹。 程斩说话极少,基本上不怎么说话,给人感觉就像是看客,明明身在其中却又不参与其中,遗世独立的那种。 青稞酒是老关自己酿的,劲不小,酒过几轮后,方婷提议大家玩游戏,输了的人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或者什么都不选,那就自罚三杯酒。 程斩兴趣缺缺,没跟他们一起玩游戏。 但他也没回房,就坐在那边抿酒边看着他们玩,始终跟个看客似的。 游戏挺简单,可操作起来总会有人输。 曲雅很快输了。 方婷嚷嚷着要大冒险,跟曲雅说,“你去亲司野小哥哥一下。” 老关在旁起哄。 曲雅脸一红,推搡了方婷,要她换一个。方婷死活不换,要不然就要她罚酒三杯。 曲雅拿眼睛偷偷瞄了司野,司野笑说,“方婷,你这是把你闺蜜往火坑里推呢。” 第5章 可能,能捉鬼吧 曲雅倒酒,“算了,我认罚。” 司野夺过酒壶,“我代罚吧。”说着三杯酒进肚。 弄得曲雅挺不好意思的,方婷暗捅了她一下。 继续玩,这次轮到司野。 司野大大方方的,挺洒脱,“真心话和大冒险我都随便啊。” 方婷跃跃欲试,“那就真心话吧,司野,你有没有——” 女朋友这仨字还没脱出,就听始终沉默的程斩冷不丁插了话,“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这个问题……不但方婷和曲雅不解,就连老关都一头雾水。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挑时有着不羁,“你又没参加游戏。” 言下之意是,就算问问题也轮不到你啊。 程斩倒是挺云淡风轻,嘴角虽说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没入丝毫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冷峻又高贵的。 他将视线扫向大家,开口也是淡淡,“你们不好奇?” 其实有心问的人肯定不好奇这个问题,但都被人这么当头一问,不好奇的也不好意思说不好奇,就齐刷刷充当了挡箭牌的角色。 都纷纷点头,问司野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一个正常人,能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瞧着这司野横竖都没藏着三头六臂。 司野笑了,眼睛里似揉进了柴火的光,熠熠生辉的。 他盯着程斩,竟也一字一句的回答了,“我能跟死人对话。” 方婷等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方婷说,“司野小哥哥,你的意思是你能见鬼吗?” 司野也笑了不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对面程斩的脸上。 程斩没笑,与他对视时目光染了些许暗沉。司野笑问他,“不信?” 程斩忽而笑了,“信。” 他一笑,眼角眉梢的冷淡就融化了,好看得紧。 “以什么方式?”他追问。 司野一派逍遥状,哂笑,“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想知道,得让我输啊。” 游戏继续玩。 老关输了,他爽朗,自罚三杯。到了下一轮游戏,司野又输了。 这次大家挺有默契,目光都落在程斩脸上,看得司野挺无语,这不上桌玩的反倒有了主动权。 而这位还真没客气,盯着他的脸,状似悠哉地将刚才的问题重新甩出来—— “还是真心话,以什么方式?” 方婷小声叹气,总觉得程斩是太把这话当回事了,谁还真能见鬼呀?好好的机会给浪费了,这种游戏不就冲着个人问题去的吗。 司野也没计较,完全是愿赌服输的劲儿,直迎程溱的视线,回答,“死去的人会来我梦里,跟我对话。” 程斩打量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这话里的真假。 老关喝得舌头有点直,跟司野说,“你能梦见死人啊,这也没啥,我有时候也能梦见那些亲人,过世的,在梦里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司野充耳不闻,始终稳稳接着程斩的目光。 方婷在旁催促继续继续,很显然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又一轮游戏,矛头却直接指向程斩,司野纯心故意的,或者说是明目张胆的纯心故意。 方婷、曲雅和老关都跃跃欲试的,本来大家对程斩这个人就好奇,他不参加游戏大家也强迫不得,没成想司野耍起了无赖,他们也就想着顺水推舟了。 再加上,这一晚上各个因为游戏都喝了不老少,单单就是这程斩脸不红心不跳的,同在一个屋檐下,又这么几个人,有失团结。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想要他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程斩看穿诸位的心思,淡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自罚。”说着抬手去拿酒壶。 司野不疾不徐地按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喝酒不急,真心话。” 方婷他们都竖起耳朵。 程斩唇稍微扬,干脆收回了手。本想着一杯酒也算是合了群,不成想司野就这么明目张胆扛起大铁锹挖坑呢。 “一杯酒算是跟大家认识了,至于你好奇的,抱歉。”说完这话他示意了一下,起身打算离开了。 话说得挺明白,虽不参加游戏,但愿意去喝这杯酒完全是冲着大家伙萍水相逢的缘分,也不算是驳了彼此的面子。 这个道理老关懂得,两个姑娘也懂得,就算再好奇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但司野偏偏就做了那个不懂事的,起身,整个人往程斩面前一站,拦住了他回屋的打算。 “不好吧?程小哥哥,礼尚往来才能交到朋友。”司野笑得纯心故意的。 能不能交到朋友显然并不能威胁到程斩,虽然只是短短接触,但大家也都多少看出来他虽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然而性子寡淡疏离,与司野完全相反。 当然,司野也不说是完全能让人看得透,虽说爱笑,可身上有股子邪气,具体的在座各位还描述不出来。 这俩人站在一起,性子完全相反吧,却又格外的搭配。 程斩没说话,很显然,“朋友”这俩字在他眼里的分量的确不重。 司野照葫芦画瓢,反将了他一军,“再说了,大家也都好奇着呢。”话毕,目光一挑,扫了诸位一眼。 这配方诸位当然熟悉得很,连连点头。这次是真好奇,真的。 程斩嘴角的弧度淡淡的,却没无视司野,语气挺疏离的,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司野盯着他的脸,“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这个问题又甩给他了。 弄得方婷他们又是挺遗憾的,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想着个人问题?反倒是执着对方是不是个……超人? 程斩竟也没觉得问题荒唐,沉默片刻,忽而似笑非笑的回答,“可能,能捉鬼吧。” 司野一愣,紧跟着追问,“以什么方式?” 程斩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那你得有能问我下一个问题的本事。” 结果,接下来的几轮里司野都没能得逞,问题也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最后是方婷输了。 曲雅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不像刚开始那么内向。她认为真心话什么的都没劲,提议让方婷大冒险。 “咱们当中不是有能见鬼的,还有能捉鬼的吗,那咱们就玩招鬼游戏,反正也快到十二点了。” 第6章 你是哪挂的? 方婷指着曲雅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封建迷信。” 曲雅拨开她的手,“游戏嘛,又不能当真,你看谁真把鬼给招来了?” 方婷豪爽,一拍桌子,“没问题啊,玩呗。” 程斩面无表情的,没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司野挑眉说,“你们姑娘家还真不信邪呢,胆子可以啊。” 老关显得迟疑,沉默了片刻,说,“要不,换一个吧,万一……” 万一什么,没说。 曲雅笑说,“你们都不知道,方婷胆子可大了,她在学校里经常玩。” 方婷连连说对,愿赌服输,到了十二点她就打算“招鬼”了。 又笑着跟大家说,“你们要是真看见什么,可千万别把我一人关外面啊。” 老关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别扭,但也没架住两个姑娘的坚持,末了叹声说,现在的女孩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啥游戏都敢玩啊。 很快就到了午夜十二点。 外面降了温,再加上人本来就少,这个时间整个古城就寂静下来了。 几人商量着方婷完成大冒险的惩罚后就睡觉,程斩没表示自己要不要参加,但很难得地劝了句,“不过就是个游戏,没必要当真。” 奈何方婷不干,咬死了自己不是耍赖的人,坚持要完成惩罚。 老关喝得有点多,一改之前的态度,他说,“没事妹子,你给哥带个漂亮的女鬼来,哥一直打光棍呢……” 司野一直在观察老关,没说话。 曲雅口中的“招鬼”游戏不复杂,大抵就是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关上所有灯,输了的人站在房门外,手持蜡烛,对着房门敲三声,里面的人要给开门。 开门的人也许就会看见些东西,站在敲门人的身后,这个时候只要把敲门的人拉进来就行,整个过程不要说话。 切记一点,不管看见与否,开门的人都不能惊慌失措把门关上,不能将敲门的人留在外面,否则敲门的人会发生不幸。 类似这种游戏在大学里实属常见,像是方婷她们也不以为然了。 老关找蜡烛的时候,程斩还在原位坐着,他好像格外钟情于那个靠窗位。 司野走上前,慵懒地挡住他的视线,“你是哪挂的?念往生咒还是临兵斗者列在前啊?” 程斩收回视线,身体朝后一靠,风轻云淡反问,“那你呢,不是单纯的见鬼吧?” 没等司野说什么,就听曲雅招呼大家,开始了。 程斩起身,果然他是不参与游戏的,借着头疼的由子想回房。 司野一把箍住他的手腕,不碰还好,肌肤这么一碰触才察觉,这个程斩不但手指凉,整个手臂都不是一般的凉。 “就这么走了?不是会捉鬼吗?” 程斩淡淡说了句,“这里没我要捉的。” 等他离开,司野没离开程斩刚坐的位置,目光透过玻璃看向窗外,下一秒蓦地怔住。 他好像知道程斩一直在看什么了。 对于程斩没参加游戏,方婷显得闷闷不乐的,说,“看着跟咱们同龄,应该也是个大学生吧,怎么性子这么寡淡啊。” 游戏选在方婷的房间,司野和曲雅、老关在房间里,曲雅负责开门。方婷站在房门外,手持蜡烛。 整个客栈都黑着灯。 蜡烛点燃,火苗窜起,映亮了方婷的脸颊。就像是从黑暗里隐隐浮现出的一张脸似的,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方婷有酒劲,尚处于兴奋当中。 拿着蜡烛在客栈里绕了一圈,又按照游戏规定在心里默数了49个数,然后抬手敲门。 敲三声。 曲雅在房内憋着笑,走上前攥住门把手轻轻一扭,房门开了。 外面是晃动着的烛光,还有方婷那张如月茭白的脸。 岂料曲雅脸色突变,瞪大双眼盯着方婷的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东西。 方婷只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转头去看。 身后是长长的走廊,湮在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曲雅却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下一秒嘭地关上了门。 方婷惊愕,“哎”了一声。 手里的蜡烛却倏地灭了。 房里,司野见曲雅关了门,上前询问看见什么了。老关看上去一脸懵,喃喃,“游戏规定不是不让关门吗?” 曲雅抵着门,却捂嘴偷笑了。 司野见状明白了。 她小声说,“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司野盯着房门,不知怎的就心生异样。“开门吧,差不多就行了。” 老关催促,“对对对,别真闹出什么事。” 曲雅闻言笑说,“你们都不知道她胆儿多大。”说着开了门。 门外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曲雅一惊,“婷婷!” 没人回应。 司野伸手一揿开关,房门的灯亮了。 曲雅害怕了,一把扯住司野的胳膊,“怎、怎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司野安抚了她一下,出了房门,曲雅见状紧跟其后,老关见了赶紧去开走廊的灯。 只是三人刚到拐角,就见一人影猛地窜出来,吓得曲雅惊叫一声,紧跟着就听见女孩的狂笑声。 是方婷,躲在角落里打算吓他们。 曲雅冲上去捶了她一下,“你可吓死我了!” 方婷躲闪,“谁叫你先起坏心的,还想把我关在门外。” 见没出什么事,老关总算松了口气,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催促大家赶紧休息吧。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回了房,老关到楼下开了走廊的暗灯。 司野走到房门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 他的屋斜对着的就是方婷她们屋,从挡着的窗帘光亮来看,两个姑娘没立马睡。 对面是程斩的房间,中间隔着挺宽的回形廊。 没亮灯,许是睡下了。 司野不知道刚刚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站在原地又环视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便摸了摸脖子,进了屋。 客栈很快陷入了安静,最后连方婷那个屋也灭了灯。 又隔了许久,就见程斩那屋的窗帘掀开了一角。 幽暗不明的光亮映着窗玻璃,程斩那双淡泊的眼刻在玻璃上,他静静注视着司野的房间,许久。 第7章 别趁机揩油啊 司野陷入了长梦里。 梦里的他坐在一张绿皮沙发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很快雾气中走出一人来,影绰间不成形似的。 是个姑娘,年龄跟司野相仿。 长发遮了脸,看不清长相。身上的裙子脏破得很。她几乎是蹭着步子前行,一路上拖了长长的血印子。 那印子,就只有一条。 她走到司野面前,蹲身下来,趴在他双腿上,似有哀怨。 司野收了吊儿郎当,一声轻叹,摸着她的头说,“秦老三那我去过了,你再等等。” 姑娘泣出声。 “你放心,既然我借了你家的姓,就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司野低头看着她。 良久后,他又于心不忍地补了句—— “要不然,我给你烧件漂亮衣服吧,你这身实在是太看不下去眼了。” …… 午夜过后,鸡叫之前。 司野轻装上阵出了房间,脚步轻而快地下了楼。 老关在一楼的小房间里睡得鼾声大作,客栈没有锁门的习惯,门一推,面朝古城长巷。 冷空气刺激得司野一哆嗦,四月的香格里拉还是挺冷的啊。 秦老三的手工店铺门紧关,那只红灯笼也不在了。 司野见后嗤笑,不是拿来照亮的吗?怎么大晚上的反倒拎进去了。 铺子门外的卷帘放下了,司野看了左右两边的商铺,都是简单上了个锁,透过门窗还能看见里面的格局。反倒秦老三这么家不景气的铺子要锁得这么严实? 司野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铺子的对街,借着月光往上看。 秦老三的铺子跟其他商铺一样,建筑是上下两层的。有生意好的连二层都开放卖货,生意一般的,二层就拿来自己住了。 司野微微眯眼。 他刚刚应该没看错,有道影子在二楼的窗户上掠过。 重新审视眼前的铺子,很快就被他找到了能搭手的位置,轻而易举跃上了二楼的花台,推了推窗子,锁挺松的。 闯进来的房间八成用来放杂货,一股子发霉的气味。司野将窗子轻掩,袖子捂嘴打量房间的格局。 不大,一目了然,东西乱七八糟的堆放,刚刚那道可疑的影子没见着。 他出了房间。 跟一楼的布局差不多,眼前是条走廊,只能凭着月光的微亮来判断尽头。 走廊不长,有个面积在十几平的小厅,小厅里摆放了张简单的餐桌,两把木椅。一头是厨房,门关着。 另一头还有两个房间,要穿过小厅才行。 二楼果然是住人的。 司野放轻了脚步,穿厅。 冷不丁的觉得后背发凉,蓦地转头,身后空空如也。 但不对劲,这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转回目光,可紧跟着有道红光从眼角余光飞过去,很快,猝不及防。司野背贴着墙,先闭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时眼前已恢复如常。 感觉没错的话,红光应该钻进了他左手边的房里。 谨慎靠近左手边的房间,他试着推了一下门,没上锁,只是周围太干净,上了年头的房门会有动静。 他尽量放轻动作推门,房门推开的瞬间,就跟半空中的眼睛撞在一起! 司野心中一凛。 是幅遗像,挂在对面墙上。 遗像下是供台,供台中间有香炉,香炉两旁是蜡烛,放有水果和糕点等供品。 秦老三。 按照秦老三老婆的说辞,这人死了近半年,供台倒是没撤,而且……司野看了一眼蜡烛,死人用红蜡烛? 房间一侧用帘挡着的,黑色布帘不透光,但帘子与地面有一道缝隙。借着摇曳的烛光,依稀看见里面放了东西。 挺长的木箱子。 不对,司野反应过来,是口棺材。 正常人谁会在家里放棺材? 司野的手指搭在布帘上,一点一点挑开帘子。 却在这时就听吱嘎一声。 声音很轻,却因为寂静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晰。 好像是有人下了床。 司野的这个念头刚起,只觉手臂被一股劲力猛地一扯,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给带了出去。后背贴墙的瞬间,就听最里间的房门吱一下开了。 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 趿拉着拖鞋,拖鞋蹭着地面,一步一步的,挺慢。 司野顺势拉上身边人一并躲进窗子角落里,窗帘一遮。与此同时,借着窗帘的缝隙他瞧见,是秦老三的老婆。 披头散发的,身上穿的竟还是他之前碰面的那套,睡觉不用换衣服? 浅淡的月光落在她沟壑的脸上,麻木冷淡。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打量了四周许久,最后一转头,目光落在这边窗帘上。与此同时司野也松开窗帘,遮严了那道缝子。 跟他面对面站的,虽说戴着黑色口罩,但那双眼睛极其好认,孤傲淡漠。 两个人身高相仿,都185cm左右的身高,身姿挺拔颀长。窗帘里的面积狭小有限,俩人就近乎相贴了。 司野低声嗤笑,“靠,程斩,你还有这爱好呢,小爷我是长挺帅,别趁机揩油啊。” 程斩见被认出来了,摘了口罩,压低嗓音,冷淡,“闭嘴。” 没有脚步上前的动静。 但司野敢肯定那女的没走,还站在原地。 也是够奇怪的了,站在那又不上前,想什么呢? 但不上前也好,要不然被人抓了个现场,总归太丢脸不是? 就这样,一道窗帘隔着,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 这么个诡异的夜晚,陷入沉寂的此时此刻,司野甚至一时间都没法判断窗帘那头站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是个正常人的话哪能是现在的反应? 女人迟迟不走,他俩自然也不能大大方方走出去。 趁这个空挡,司野就在打量眼前的程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时间了,整个古城都陷入黑暗里,路灯昏暗,落进窗子里就是阴影。程斩偏脸,时刻警惕窗帘外的动静,所以大半张脸湮在阴影里。 半明半暗的光线落在他挺拔鼻骨上,距离近了,他的五官轮廓清晰入眼,目光淡却深似星。 他穿深色衣物也挺好看,有游走红尘之外的孑然独立,神秘得很,又惹眼得很。 “看够没有?”程斩嗓音冷淡,顺势窗帘拉开。 第8章 互揭老底 秦老三的老婆已经离开了。 司野笑起来染了几分痞气,“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看了?你也可以看我。” 却暗忖,原来看一个人还真能看得忘了周遭,秦老三老婆什么离开的自己竟然没察觉到。 程斩没理会他的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原路返回。 司野想了想,无声地指了指里面的房间,程斩默了会儿,微微点头。 秦老三老婆没回房睡,而是去了有秦老三遗像的房里。 房门留了一条缝没关死,司野透过门缝看到秦老三老婆跪在蒲团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司野尽量贴耳去听,能听清,但听不懂,像是在念什么符文咒语似的。 等两人再从那个有窗的屋子里返回街上时,天际的尽头有一丝微弱的光,偶尔是金灿灿的光线耀过,即将天明,也即将是个晴朗的天。 可临近太阳初生时势必要经历混沌不明的天。 头顶还是大片黑暗,与最远处的那道光线交织交缠得混沌不明,像是两股力量在胶着在抗争。 程斩盯着天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野拍了拍裤腿在窗棱上蹭的灰,刚想跟程斩说话,就觉得头顶有异样。 他抬头去看。 还是二楼,他刚刚离开的屋子,玻璃窗上像是黏了一团东西。 “程斩。”司野低声。 程斩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也瞧见了那团东西。他微微眯眼,借着天边似明还暗的光亮,终于看清了。 是个人影。 像是在贴着窗玻璃而站。 又或许跟他们一样,他们在看着它,与此同时,它也在注视着他们。 司野双臂交叉于胸前,仰脸盯着那人影。从影子的轮廓来看,不像是秦老三老婆,可二楼除了她似乎就没别人了吧。 很快他发现了端倪,与此同时程斩也发现了。 那影子不是静止不动,其实是在很缓慢的蠕动,就像是在蹭着窗玻璃用极慢的速度往前走,走得很吃力似的。但很快就离开了窗玻璃,一点点的,从窗子前走过。 确定是个人影,还是个男人。 司野跟程斩对视了一眼,再抬头去看时,人影已经不见了。 程斩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客栈方向走了。 天明前空气凉薄,整个古城还没醒,就能偶尔见着一两只流浪猫在屋顶流窜。司野双手插进兜里,跟上程斩,“你觉得刚才那个人影能是谁?” 程斩没回他的话,径直往前走。 司野见状笑了笑,快走几步,紧跟着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程斩停步。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秦老三的店里?”司野似笑非笑,开门见山,“而且,速度挺快啊。” 从刚才这家伙把他从秦老三老婆视线里拉走的速度来瞧,怎么都不像普通人能有的身手。 程斩的视线落他脸上,很清淡,不疾不徐反问,“那你呢?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别人铺子里做什么?” 司野脸上挂笑,“第一次来香格里拉,兴奋睡不着,到处看看。” 程斩打量着他,稍许淡淡开口,“司家的小公子,虽说不受宠吧,但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司野与他对视的目光里乍现了一抹光亮,是饶有兴致。他重新审视程斩,笑道,“行啊,这么快查了我的老底。” “是老底吗?”程斩双臂交叉环抱,语气淡却犀利,“司家家大业大,三个孩子之中小儿子内向不讨人欢心。听说一年前司家小公子得了重病,司家找了不少名医专家,可惜药石无灵。” 司野笑了,“有钱赚,专家也好名医也罢自然能尽心尽力,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有什么问题?” “这倒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程斩轻描淡写的,“但我还听说一件挺有意思的事,说司家小公子病得蹊跷,死的时候也令司家骇然,最后司家只能秘密发丧。” “那你现在看见的是鬼吗?程斩,你想象力挺丰富啊。”司野被他逗笑。 “倒是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言,说司家小公子其实没死,只不过不药而愈的司家小公子性格大变,为人处世跟从前大相径庭。” 程斩说着,一步步走近他,与他面对面,“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你是谁?” 司野唇稍的笑隐了隐,也从眸底消散,年轻不羁的眼梢就显得有点冷了。可很快,他眉眼又挑了笑,熠熠生辉间平添了几许妖冶气—— “也是巧了,我也听说过一个都市传言。话说江城赫赫有名的a大有个英才,高分入校,智商极高,却神秘寡言,极少跟同学有交集,住处也十分隐蔽,在江城半山。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甚至没见过他的家人。” 司野笑得更盛,“程同学,我病好入学也是a大,你高我一年。” 程斩查他的同时,他也查了程斩。 也不说是怀疑他什么,就是潜意识里觉着这个程斩很不同寻常。 没想到一查叫人惊讶,这人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之前没任何档案信息,或者可以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大学后的资料倒是有,但仅仅也就是有,关于程斩的详细情况就寥寥无几。有几点倒是肯定的,像他刚才说的那些,神秘,独来独往,智商高,不折不扣的学霸。 还有就是,帅。 是a大公认的校草,据说不少学姐学妹倒追,但也都被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给劝退了。 这人挺逗啊,对他的口味。 程斩稳稳接住了他的话,不咸不淡回了句,“那出于礼貌,你该叫我一声学长。”话毕,跃过他走了。 司野也没恼,在他身后慢悠悠跟着,双手插兜的,冲着他背影说,“程学长,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让我了解了解你啊?你早就盯上了秦老三手工店了吧?” 之前他看得清楚,从程斩常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把秦老三手工店结结实实收进眼里。所以,秦老三有问题,而这个程斩,早他之前就盯上了秦老三。 第9章 像是有人在房间里走 程斩头也没回,“既然是礼尚往来,等你先主动交代了老底再说。” 天大亮的时候,七月客栈出事了。 当时司野正在补觉,窗帘挡得严实。等老关火急火燎敲他房门时,他才知道外面太阳已经升老高了。 “玩完游戏之后你还见过方婷吗?她不见了。” …… 方婷失踪了。 是曲雅告诉大家的。 司野赶到方婷和曲雅房里的时候,就见曲雅正哭呢,又急又慌的。 程斩也在,但没进屋,就靠在门边。他换了身衣服,白色薄毛衫经典色牛仔裤,挺冷峻惹眼。 曲雅泣声描述了一番发生的事。 午夜在玩完游戏后她们两人就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上床睡了。 等曲雅睁眼时窗外是蒙蒙亮的,别看方婷平时胆子挺大,实际上她睡觉挺害怕房间全黑,所以她们房里的窗帘就没全拉上,留了道缝。 曲雅第一次睁眼时估摸不出来是几点,她对高原具体几点天亮没概念,就知道有微弱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 “我睁眼的时候就没看见方婷了,被子掀开的。”曲雅哭着指了指对面床。 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就以为方婷去了洗手间,翻个身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睁眼,外面是艳阳的天,也就是说,从曲雅发现方婷真失踪了到老关敲门叫醒司野,前后不到十分钟。 老关想得周全,问她,“你怎么确定她是失踪了?有可能起得早出去溜达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毕竟来这的人就是为了看景。 司野进屋后也没说话,但相比跟木头桩子似的程斩,他倒是双臂交叉环抱满屋溜达,左看右看的。 老关在问话的同时也瞧见司野的行为,心里是有点意见的。毕竟是女孩子的屋,你这么东瞅西看的不礼貌吧。找你来是为了找人,不是叫你来参观的。 这边曲雅摇头,又示意了一下方婷的床,“你们看,她的被子还是这么掀着的,卷开了一角,我记得清楚,第一次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她要是回来睡过再离开,被子不能保持原样啊。” “临睡前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司野冷不丁问了句。 曲雅又摇头,看上去情绪挺不稳定,“就是相互道了晚安,然后说好今天要去松赞林寺。”说着,脸色一怔。 司野敏感问她怎么了。 她讷讷,“我也不记得是睡到几点,好像天还没怎么亮呢,我听到点声音……” “什么声音?” “说不上来,就像是……像是有人在房间里走,就是那种穿着拖鞋在地毯上蹭步的声音。”曲雅说着打了个寒颤,“当时我以为是在做梦,白、司野,这客栈里不会是闹鬼吧?昨晚上我还把方婷关门外了……是鬼抓走了她!” “你先冷静点。”司野没再四处溜达,安慰着又继续引导的,“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只听见声音了是吗?有没有看见什么?” 曲雅想了半天,越想越惊恐,捂着头晃脑袋,“就只有声音,只听见声音了。” 司野转头去看程斩。 程斩始终没发表意见,但也再做木头,进了屋,竟也跟司野一样又是到处看了一番。 老关的头一阵疼过一阵,这俩都毛病? 程斩最后去拉衣柜门,这次就连司野也叹为观止,心想这家伙挺不要脸啊,女生的衣柜也翻…… 果不其然,里面除了挂着外穿的衣物外,还有女生的内衣,整齐叠放在一起。 司野下意识看了一眼曲雅,好在曲雅处于惊慌当中,顾不上阻止程斩的行为。 老关的手机响了,接通的时候他的脸色看着挺沉重,末了对着那边连连道谢了两声。 等挂了电话,他说,“好几个朋友帮着把整个古城都找了,没看见方婷。” 古城不大,从入口到尽头很快就能转完,哪怕这时候有开门的铺子,多几个人手找下来也有结果了。 除非,人已经不在古城里了。 曲雅一听这话彻底傻眼了,脱口,“那怎么办?报、报警吧!” “你们过来看。”程斩站在衣柜前,淡声。 司野走上前,老关紧跟其后。 在瞧见衣柜门后,老关倒吸一口气。 曲雅踉跄上前,看了一眼后惊叫了一声,指着柜门结结巴巴,“是、是什么?” 是五道划痕,看宽度像是有人用手划出来的似的,锋利的指甲划过衣柜门,可问题是,谁的指甲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柜门是纯木的,竟能在柜门上留下痕迹。 司野伸手摸了一下划痕,摸了一手指头红。闻了闻手指头,抬眼跟大家说,“是血。” 七月客栈门前热闹了。 停了两辆警车,虽说游客没多少,但这个时间古城里的铺子都开了,就围观了不少店主店员的。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有客人不见了。” “又出事了?” “是啊。” “开门做生意遇上这种事,不吉利不吉利……” …… 劝退了看热闹的,暂时封锁了现场,该排查的排查,该取证的取证,加上老关,客栈唯四的人都逐一配合警方做了笔录。 依照时间来算,方婷的情况尚且不能定论为失踪,但因为衣柜上的血迹,这件事就变得不同寻常了。而实际上,四人能提供的信息少之又少。 大抵就是昨晚的那些事,所有人里属曲雅跟方婷最熟,但曲雅表示,不管是在来香格里拉之前还是住下之后,方婷都没什么异样的举动和情绪,一切都很正常。 当然,曲雅提到了游戏,对此她挺愧疚的,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说不玩游戏就好了。警队队长姓徐,听完一脸的无奈,于是一番批评教育。 都是大学生,有理想有抱负的,怎么还相信封建迷信? 曲雅一听这话更是泪眼汪汪。 相关的监控资料都上交了,其实整个客栈就只有俩摄像头。一只在客栈门口,方便看到大门口内外的情况,一只在大厅,大体能将二楼的客房情况收在眼底。 第10章 你客栈那俩小子没说实话 相比其他客栈来说,摄像头是少了些,但用老关的话说就是,这都照比之前多了一只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队长,队长也看了他一眼。老关没再说什么,但很明显,这是句半截的话。 早在警方赶来前,老关几人已经根据曲雅的说辞锁定了时间范围,查了监控画面。警方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婷的确是在黎明前离开了房间。 只是方婷离开时的状态,有些诡异。 两小时后警方收了队,手底下的人都上了车,徐队将老关单独拎了出来。 徐队在这一片工作年头长,古城里的各家店主他都认识,尤其是跟老关比较熟了。从兜里掏出烟盒,自己没抽,拎了根烟递给老关。 老关接过来叼在嘴里,点上。 徐队最开始是叮嘱了几句,要老关这两天暂时别营业了,丢了人见了血可不是小事,而且要第一时间通知失踪者家属。 老关没意见,再说了,现在是旅游淡季,关不关店的其实没什么两样。 至于目前住店的三人暂时也不能离开,尤其是司野和程斩。 提到这俩人的时候,徐队的语气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朝着老关身后看了一眼。 两人是在客栈外说话,站在门口的青石板街上,老关是背对着客栈的,而从徐队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客栈里的情况。 程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放着只杯子,不知道是茶还是咖啡。总之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看着窗外,看着这边。 哪怕与徐队的目光相撞,他也没避没让,面色清冷岑贵得很。 “你客栈那俩小子没说实话,有机会往外掏掏话。”徐队收回视线,趁着老关吞吐了一口烟雾,低声说了句。 老关面有迟疑,手捏着烟捏了大半天才又抽了大口。“那俩都是大学生,我看背景都不复杂,八成就是大晚上的跑出去玩了。” 徐队没多说别的,“总之聊天的时候留点心,毕竟少了一个人,能找着一切好说,真在你店里出了事,你这店还开不开了。” 这也是老关忧心忡忡的事,客栈的生意本来就清淡,再趟上这事不是雪上加霜吗。 末了他拜托徐队,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找到,他这边也会积极配合警方,有任何消息随时跟警方联系。 再入夜,七月客栈安静得很。 老关没心思做晚饭,四人就简单对付了一口。吃过各自也没回房,就坐在昨晚的位置上,发呆的发呆,思考的思考。 壁炉里的柴火仍旧烧得旺,偶尔发出木柴裂开的啪啪声,显得客栈的气氛更是滞闷。 桌上虽说放着牦牛干和青稞酒,但谁都没动一下。 老关第一时间联系了方婷的家属,至于血迹的事没声张,毕竟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无法确保是方婷的血。 当天直达航班没了,方婷父母转机加转车,最快要次日六点到。老关今晚不打算睡了,熬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去接人了。 想到这儿,老关别提心里多憋屈了。想当初他是怀抱着对香格里拉的热爱,千里迢迢来这开了这家客栈。 他没结婚,感情的事一切随缘,也不求客栈有多赚钱,结交些五湖四海的朋友,志同道合的就侃天侃地喝酒啃牛肉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不想能遇上这档子事。 毕竟是在他店里出事的,万一找不到,人家父母不得跟他拼命啊。 曲雅坐在那,时不时看上一眼方婷昨晚坐过的位置眼眶就红,是个泪点挺低的姑娘。 司野在玩手里的空茶杯,纯属无意识摆弄。 程斩看向窗外似有思考,目光沉沉。 许久,曲雅开口,嗓音听上去干涩又谨小慎微的,“你们说……方婷是不是真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见老关和司野都看向她,她忙又解释,“监控你们都看了,你们不觉得方婷就像是被什么人给牵着出屋的吗。” 曲雅当时的感觉没错,在她第一次睁眼时方婷就出了房间。 监控画面上显示了时间,并且录下了方婷走出房间时的状态。跟曲雅形容的一样,像是被什么人给牵走的。 画面里的方婷像是还睡着似的,毫无意识,却一步步走出房间。她的右胳膊朝前伸着,手耷拉着,真就像是前方有个人在拽着她的右手腕。 只是,这个人看不见。 “不能不能,这世上哪有鬼。”老关连连摆手,封建迷信不提倡,与此同时也不能因为迷信影响客栈生意吧。 “看着像梦游呢。”老关补上一句。 然后愈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科学,一拍桌子,强调,“对,就是梦游。” “游到哪去了?”曲雅不满,皱着眉头看老关,“警察都快把古城给翻遍了吧。” 一句话说得老关哑口无言。 气氛冷下来了。 许是半天没人能解释这个问题,许是今晚降温,总之,哪怕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旺盛,空气中仍旧浮动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曲雅忍不住裹紧了羊绒披肩。 再看这披肩,还是昨天刚到古城的时候方婷跟她一同买的,越想越心酸。眼眶刚要红,始终一言不发的程斩冷不丁开口了。 “又出事了,什么意思?” 这话没头没脑的,至少曲雅没明白,而司野也没再玩弄杯子,抬眼来看,却是看向老关。 老关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这话是问他的,脸色就起了变化,“什么什么意思?我没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跟绕口令似的,但明眼可见老关是挺不悦的。 惹了对方不快,可程斩这个挑事的仍旧云淡风轻。他倒了杯热茶,许是觉得冷了。再开口时语气无波无澜,“听说客栈之前也出过事。” 说得再明白不过。 司野将程斩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脑子里冒出俩念头来—— 他应该是怕冷体质,不是热茶就是热咖啡啊。 这人八卦也能八卦个关键的,是个心思缜密的。 老关哑口了好半天,嘴巴张了又合的,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第11章 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哪有什么事?”老关一个调门提高,眉头紧锁的。 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往下压了压火气,冲着他们摆手,“别听外面人胡说八道,真要是出过事,我这客栈早就关门大吉了!” 曲雅咬着手指头没继续追问,但看那样子也是心里没底。 程斩敛眉,似藏笑,神情淡淡的,然后挺不看对方脸色的说了句,“是啊,没关门大吉,但就此增加了摄像头。” 一句话砸的老关心头一趔趄,再开口时竟结巴了,“我、我加个摄像头那是为了顾客安全。” 程斩的视线从茶壶上拽到老关脸上,虽然没再说什么,可老关觉得他浅淡的眼神里藏着的是让人不舒服的锋利。 像是游走在红尘之外,却又能看穿世间沧桑。 这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神呢? 老关稳了稳心神,一时间竟觉得可笑,他是被个年轻小伙子的眼神给吓着了?开玩笑呢,怎么说他都算是个走南闯北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老江湖了吧。 就干脆迎上程斩的质疑—— “是,相比其他商家,我这的摄像头是少了点,而且第二只也是后来才加的,但我那是应付检查。” 他说了个挺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是为了顾客着想,谁都有隐私吧。” 曲雅看着老关,眼里多少产生质疑。见状,老关好不容易压住的无名火又开始蹭蹭往外冒。 干脆话头挑明—— “说到摄像头,监控录像咱都是看了的,昨天大半夜,你俩出去干什么了?” 这话就是问司野和程斩了。 关于方婷出房间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老关等人是看了两遍。第一遍时老关就看到了司野和程斩前后出门的影像资料了,当时他也没多想。 本来嘛,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半夜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什么。 但后来徐队长看过之后,就这个问题问过他俩。直到现在,老关再想到徐队长临走前的叮嘱,就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徐队长人家从警多年,眼睛毒着呢,谁没说实话那肯定能看出来。 曲雅也抬眼看着司野和程斩,虽然说她不觉得这俩人大晚上出门跟方婷失踪能有什么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多少还是敏感。 司野见老关把火烧自己身上了,没气没恼,也没戳穿他转移话题的目的。拇指在唇上蹭了两下,吐了三个字出来,“玩去了。” 跟给徐队长的回复一样。 老关的目光又落在程斩身上。 司野瞧着程斩那张清冷的脸,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回答,当时徐队长是单独问话。 程斩喝了口茶,果然是怕冷的,双手就轻拢着茶壶,始终有条不紊的。但他给的答案就是司野的复制粘贴—— “玩去了。” 司野手抵着额头,心想,多一个字都不带的,真够懒呢。就这齐刷刷的答案,别说徐队长了,是个思维正常的都不信。 果不其然,老关敏感了,“大半夜的,香格里拉有好玩的地方?” 这个问题徐队长没问过,事实上警方也就问了那么一个问题。 所以司野没立马回答,拄脸看程斩,等着他能说出个一二来。 然后,程斩抬眼看着老关,挺认真地回答了……一个字,“嗯。” 老关抡圆了眼睛,许是没料到对方能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司野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是出事了,老关哪怕失了风度刨根问底也实属正常。为免老关最后被气到爆粗口,他便出手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关哥,你也看到了,我跟程斩是比方婷早出门的,怎么把她带走?我俩就是个普通学生,又没什么特异功能。” 道理老关自然懂,虽说监控里方婷的状态挺诡异挺吓人的,但确实不能硬把这件事落人家俩男生头上,时间上做不到,能力上……估计也做不到吧。 可即便如此,老关还是觉着徐队长的话没错,这俩人没说实话,至于昨晚到底为什么出门,去了哪里,怕是问不出来了。 见老关不吱声了,司野心知这个问题算是翻篇了。 岂料程斩重新兜了回来,“客栈之前真没出过事?” 老关的表情别提有多一言难尽了,瞪着眼,脸皮都在微颤,好半天咬着牙说,“没有!” “好。” 程斩简单一个字飘出来,许是倦了,起身离开。只是在上楼的时候又风轻云淡地落下一句话—— “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 司野再次陷入梦境里。 梦里荒芜,他慵懒地攀附在一株古树上。周遭暗沉沉的,似混沌不清,可他出了奇地觉得舒服。 围绕他的是些魑魅魍魉,发着光,跟一条条银丝带似的,影影绰绰,想靠近他还不敢。它们是映亮眼前世界的唯一光亮。 渐渐的起了雾,那个影子又来了,披头散发走到古树旁,仰头看着他。 借着魑魅的光亮,她血迹斑斑的脸清晰可见,眼里尽是悲切。 司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问你,秦老三到底死没死?” 她像是无法表达,就一个劲地流眼泪,然后伸手朝他后面指。 他扭头一看。 身后是条长长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就是秦老三的皮毛店。 店门是半敞着,却是死气沉沉的。门梁上悬挂着的那盏中式灯笼是亮着的,发出来的光竟是血红色。 灯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司野离得太远看不清,觉得应该是个活物在里面游走。 他扭脸再看女孩子,她哭得更厉害,可眼里流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血。 咕咕地从空洞的眼眶里往外流,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 司野也没觉得惊悚,从树上下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多了份怜香惜玉。“我说你也别总这么哭啊,你看,新给你烧的衣服又被你弄脏了。” 话音刚落,四周开始剧烈晃动,周遭一切倒的倒碎的碎。那些个在空中浮游的魑魅开始四处逃窜,像是即将遭遇一场灾难。 再看眼前的女孩,她一张沾血的脸在扭曲、在恐惧,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张着嘴。 她明明没发出声音,可司野觉得她是在惨叫。 第12章 我叫你,程程? 歇斯底里的惨叫! 倒是把司野给叫醒了。 他蓦地睁眼,眼前是大片的暗光,如果不是因为没拉窗帘有月光蔓延进来,他还会恍惚自己是在梦里。 似乎还能听见尖叫声,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 司野揉了揉耳朵,下一秒蓦地从床上坐起。 不对,不是似乎,就是有人在尖叫! 回想刚刚的那一声…… 是,曲雅?! 就是曲雅。 等司野套上衣服打开房门后,就见曲雅所在的房间门大敞四开,里面灯光大亮。 老关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直接披着就跑上了楼,头发睡得破马张飞的。 见司野也出来了,他忙问怎么了。 司野也就跟老关前后脚听见的惊叫声,自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着老关到了曲雅的房门口,司野蓦地顿住脚步。 而老关的反应挺强烈,唉呀妈呀一声。 这一声听着都尖锐,看得出老关着实也是惊得够呛。 房里不是只有曲雅,还有一人。 竟是失踪的方婷。 曲雅坐在床上,显然是吓得不轻,等门口有动静了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上前一把搂住方婷,哭出了声—— “你去哪了?你可吓死我了!” …… 方婷回来了。 在失踪了将近一天一夜后,于差不多是月黑风高的后半夜突然出现了。 当时曲雅已经睡着了,她说她做了个梦,梦里也在找方婷,找着找着就听见方婷跟她说,我回来了。 这一声似梦似真的,使得曲雅蓦然转醒。 紧跟着就隐约觉着床头像是站了一个人,借着从窗帘上印进来的月光十分清晰。一动不动的,头发老长。 吓得曲雅一声尖叫,手下意识地去摸灯的开关。 虚惊一场。 方婷失踪得蹊跷,回来得也蹊跷。 但直到方婷父母被接到客栈来之前,方婷都没说什么,只是在曲雅抱着她痛哭后她说自己太累了,想先睡一觉。 大半夜的,不管是老关还是司野都不合适待在姑娘的房里刨根问底,也就暂且作罢。 翌日天明,方婷父母到了的时候,方婷也就醒了。 同样的,方婷父母紧张得够呛,尤其是方婷的母亲,又是抱着她一通哭。曲雅瞧着这场面眼眶又红了。 相比这些人的激动,方婷看上去倒是挺轻松自在,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她说前天晚上怎么睡都睡不着,就想出去转转。可站在香格里拉的夜空下,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有那种很想一直走下去的冲动。 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而她要做的事,就是朝着圣洁的地方去。 她朝着松赞林寺去了。 “很冲动,我知道,但香格里拉这里就是有这种魔力吧。”方婷跟大家解释,然后又一一道歉,尤其是父母。 方婷的解释听得尚算合理,她平时确实是个容易感情用事和冲动的姑娘,可有不少细节总是经不起推敲。 怎么去的松赞林寺? 整个白天都待在那? 重要的是监控资料里方婷的状态,还有衣柜上的划痕血迹怎么解释。 看过监控录像后,方婷表示诧异,她说她就是正常出的房门,往前伸胳膊有可能是恰好想伸懒腰,衣柜上的划痕和血迹她倒真的不清楚,没见过。 去松赞林寺就是临时起意,就那么一直走,走了挺久,方婷说,一点都不觉得累似的。 没带手机,没办法跟大家联系,而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联系大家。本来打算去山上看看马上回来,等到了之后就改了主意。 “太神圣了,哪怕就是远远的看着心里也特别舒服。” 监控资料那么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吧,虽然老关瞧着画面里的方婷怎么都不像是有意识的模样,但实际上,摄像头只能拍到一段,方婷走出了监控范围,之后她的状态谁都不清楚。 很快警方赶到。 徐队长听说了这件事很是惊讶,又仔细盘问了方婷。 方婷前后两次的说辞都一样,不像是在撒谎。 衣柜上的血迹也做了对比,不是人血,是动物的。这样看来,划痕很大程度也是动物造成的。 徐队就前后的事再次细问了方婷和曲雅,当然,老关、司野甚至包括程斩也都又一次走了遍程序。 司野配合完调查口干舌燥的,倒了杯咖啡,一屁股坐在了程斩的对面。 程斩在喝白粥,装在一只原色粗陶手捏碗里,不多不少半碗的量,还冒着热气。手旁放有一小碟的榨菜芯,也是寡淡,不沾半点辣油。 他似乎格外钟情这个位置,每次只要下楼都坐在这。 司野懒洋洋地靠着窗台,一手端着咖啡杯,不遮不掩地打量着他。 昨晚闹得动静不小,却没见程斩出来,要么就是睡得太死,要么就是纯粹不想管闲事。 今早也同样参与了调查的人,现在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填肚子,典型的看客心理。 “你怎么看这件事?”司野问了句。 程斩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就是很认真地在喝粥,明明是粗陶粗匙的,他却能吃得十分优雅。 司野也不着急,边喝咖啡边看着他喝粥。 “能回来是好事。”末了,程斩说了句,语气清淡得很,就跟他的这顿早餐一样。 司野调整了坐姿,放下咖啡杯,“我吧,平时最烦跟你这种人说话。” 程斩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了些榨菜。司野翻了个白眼,勺和筷子分得可真清楚。 见他没反应,接着说,“说话费劲。” 性子淡凉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淡凉得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着实是让人头大啊。 不料对方竟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放下筷子,又换了勺子翻了翻白粥,热气就袅袅而散。这次他抬眼了,竟似有疑惑,“还好吧?” 司野:…… 竟问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行,你说还好就还好。 就你这无辜的神情,你说你是口灿莲花都行。 “能回来的确是好事,但……”司野喝了口咖啡,下巴朝窗外一抬,“这件事不正常啊。” 窗外,方婷正跟父母说话,身边站着曲雅和老关。 “是不正常。”很难得的,程斩接了这么一句。 司野扭过头看他,等了好半天,“说完了?” 这边程斩已经喝完了粥,正打算抽纸巾擦嘴,见司野这么问倒是愣了一下,想到刚刚司野对他的评价,停顿片刻又补上了句—— “所以,能回来是好事。” 这次轮到司野愣了。 足足是愣了大半天,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指着他,“靠!我真特么服你了!” 合着他说话气人这件事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程斩见他这副德行,实在是get不到笑点在哪,也懒得再搭理他了。擦了嘴,打算收拾碗筷离开,但司野没打算放过他。 “哎哎哎,别走,聊聊。”他按住他的手,顺势抽出他手里的筷子放一边。 程斩眼皮一垂,视线落他手上。 司野的目光随着他的往下落,见状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笑得恣意,“你手太凉,我帮你捂捂。” 搁平时,程斩绝壁不会搭理这种主动搭腔的货色,笑得那叫一个浪贱的,跟这种人聊天就是浪费时间。 但今天他倒是没想急着走,或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很好? 再看眼前这司家小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阳光的缘故,眉眼间笑爽朗俊逸得很,虽说挑着那么一点坏,但不惹人讨厌。 所以他难得有了耐性,“聊什么?” 司野笑得一脸无害的,“聊……你发现了什么。” 程斩微微挑眉,表示不解。 挺能装,司野心笑,再开口就换了方式,“方婷失踪的事你不好奇?” “不好奇。”程斩回答得直截了当。 纯粹是奔着不好聊天的节奏去的,至少像是程斩这种性格的人就是典型的话题终结者,但对手因为是司野,那这话题想凉都难。 “也对,凌晨也不见你出来凑热闹。”司野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然后话锋一转,“你睡觉一点动静没有的?挺乖啊。” 程斩抬眼皮看他。 他靠着椅背,手肘搭在上头,十分悠闲恣意,笑说,“我这人吧,耳力尚且可以。” 像是这种客栈,其实隔音效果都挺一般,所以他才能那么清晰地听到曲雅的尖叫声。昨晚在他回房的时候正好经过程斩的房间,他特意驻足,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斩面对他的“盘问”,十分清风淡雅地来个反杀,“你对别人睡觉都这么感兴趣?” “算是共过患难,你也不算是别人。”司野稳稳挡了一刀。 程斩没再说话,但也没急着走,就是明显的不想接话了。司野也没怵他的性子,自顾自说,“这方婷啊明显在撒谎,监控里的情况无法解释,衣柜上的状况也无法解释。她这件事,挺有意思。” “再离奇和无法解释的事,司家公子也都经历过吧,不足为奇。”程斩淡淡说了句。 司野一挥手,冲着他笑,“别司家公子前司家公子后的,多生分,要不然你叫我阿野,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你呢?我叫你学长太见外,叫你阿斩也不好听,程程?” 第13章 我是来保护游荡少年的 程斩忍着朝对面挥拳的冲动,抖落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刚想提醒他好好说话别恶心人,就听司野又悠哉哉地开口了—— “其实你就是在盯着秦老三的店对吧,你在香格里待这么多天就是因为秦老三。” 相比前晚,这次话题重提司野的口吻就显得更加肯定了。 程斩看他,似笑非笑的,“上次我就说过,礼尚往来,想知道我的事,先交了自己的老底再说。” “我清清白白天真烂漫无辜可爱得很,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司野两手摊开,一脸的认真地补上个强调,“来香格里拉纯粹是因为心中有信仰眼里有光亮。” “怎么,你的信仰在人家皮毛店?”程斩反问。 司野四两拨千斤,笑看着他,“彼此彼此。” 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朝后一靠,挺难得的笑了,“前晚睡不着,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个闲散少年鬼鬼祟祟,我也就好奇跟着出去看看。” 司野故作恍悟状,见程斩也没有倒出实话的架势,干脆也就作罢。他吊儿郎当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 程斩挑眼看他。 他身体前倾,盯着程斩的眼睛笑,接着说,“咱俩未必只是萍水相逢。” …… 方婷送走了父母,在一个劲保证自己不会再意气用事的前提下,而且承诺手机随时带,24小时不关机。 她父母临行前又拜托老关多加照拂,连连道谢的,弄得老关挺不好意思,毕竟出这种事他这个做老板的也有责任,人家父母非但没责怪还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就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俩姑娘在香格里拉一天,他就确保她们的安全。 这件事随着方婷的回来也算是告一段落,徐队销案,方婷也将继续她的香格里拉之行。 晚餐老关备了牦牛火锅。 窗外下了雨,气温挺凉,屋子里有肉香有酒香,老关还煮了花生毛豆和炸了花生米,都是能下酒的吃食。 牦牛肉是老关现订现送的,都是当天宰杀十分新鲜,用老关的话说就是,你想直接吃刺身都行。 高原多肉少蔬菜,其中牦牛肉是必备,也是当地人爱吃的,嫩还有营养。 吃饭期间,方婷又跟大家伙郑重道了歉,老关连连摆手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真不重要吗? 其实这件事还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 曲雅憋不住话,又问了方婷当时离开房间时的情况,方婷事后也是看过监控录像的,所以面对曲雅的疑惑,她还是当时的说辞。 “这摄像头拍不全,让人误会也正常。”方婷说。 曲雅还要问,老关就催促着大家赶紧下肉下菜,说那个摄像头也是年头长,拍出来的画面模糊不清,既然人没事了,大家也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掌柜的都这么说了,曲雅也就不追问了。 司野仗义,跟方婷和曲雅说,“相识一场都是缘,之后你俩想去哪就跟我们说一声,大不了我们陪你们去,女孩子家毕竟不安全。” 方婷闻言这话没太大反应,倒是曲雅道了谢,然后不解地问司野,“我们?”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眼皮没抬,也没表态,似乎专注力都在火锅上。但显然他不怎么吃肉,重点在蔬菜上,而且辣锅那头始终没碰过。 不爱食荤,不爱食辣。 司野挨着程斩坐,见他没反应,心里生恶趣。故意笑说,“对,我们。”说完,众目睽睽之下用胳膊肘顶了程斩一下。 程斩正一手夹菜,被猛地这么一顶菜就没夹住,菜掉锅里溅了一手油。他偏头看了司野一眼,司野冲着他笑,恬不知耻地问他,“你说是吧?” 曲雅和老关都盯着程斩。 程斩性子冷淡,遇上司野这种“热情洋溢”的主儿未必能和平相处。 但预想的拂袖离席的场面没出现,程斩也就是看了司野一眼,很轻描淡写的,然后放下筷子,伸手抽了张纸巾出来,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 倒是开口了,却是一句,“方婷,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 老关心想,白瞎长这么帅了,情商堪忧啊,人家姑娘都回来一整天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候一句。 曲雅则觉得,程斩的这个问题听上去有点怪,但具体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方婷许是没料到程斩能这么问,筷子在半空停了少许,啊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司野没说惊讶,就拄着脸看程斩,眼里沾笑的。 程斩似有考量,视线落在方婷脸上,末了又淡声道,“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来找我。” 方婷闻言又是啊了一声,好半天嗯了一声,又道了谢。 老关喝了口酒,笑说,“程小兄弟,你就别吓唬这俩姑娘了。” 他往邪魔外道上想了。 程斩淡笑,没再说什么。 许是真累着了,没等吃完火锅方婷就打算去睡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挺蔫的,不像之前那么活跃。 等方婷上了楼,楼下的气氛较比之前更低迷了。火锅在咕咕地煮,显得更加安静。 老关一个劲下牦牛肉,招呼着大家多吃点,又说人找着了是好事,值得好好庆祝。 可话虽这么说,气氛就老起不来,好像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老关自己都觉得挺压抑,为什么会这样也说不上来。 曲雅坐到了方婷的椅子上,这样一来就离大家近了些。 好半天她开口,声音压得挺低的,“就算监控画面是咱们误会了,那衣柜上的抓痕和血迹呢?谁都解释不清楚吧?” 是个谜。 虽说已经有了鉴定结果,但抓痕是什么时候留的,又是怎么留的就成了难以解释的事。 老关从锅里夹出片牦牛肉,沾了大半片的小料进嘴,含含糊糊地说,“嗨,说不准就是上个客人留的呢,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上个客人带了条宠物狗。” 这是徐队要他反复回忆而想到的一种可能性,要不然怎么解释? 曲雅见老关这么说就没再发言了,闷着头没滋没味地吃着烫好的菠菜。 老关许是怕大家心里有芥蒂,放下筷子,酒杯提起来,补上了句,“上头的血都是干的,一看就是挺长时间了。怨我,没盯着清洁工干活。总之啊,是在我客栈里出的小插曲,我向大家赔罪,受惊了各位啊。” 其他三人举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等曲雅喝完了一小口啤酒,小声嘀咕了句,“可是我们住进来当天就用衣柜了啊,没看见抓痕和血迹……” …… 后半夜古城的雨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 司野打开房门的时候,楼下老关的呼噜声十分带感。 他一身黑色冲锋衣裤,头戴黑色鸭舌帽,湮在暗影里跟个鬼魅似的。突然他瞧见斜对面房门有动静,马上藏回了屋,只留了条细缝。 是程斩。 跟他一样黑衣黑裤。 出房门后,他先环视一圈,然后将衣服兜帽往脑袋上一拉,口罩拉高,转身下了楼。 司野见状半分没犹豫,同样口罩一戴帽沿一压出了门。 雨中的古城清冷得很,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被雨光映得挺亮,远远一看真跟镜子似的。 前方没了程斩的身影。 也真是邪门了,明明就是前后脚跟出来的,这人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司野在空荡荡的街上站了些许时间,街的尽头,那家店的灯笼没挂出来,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还是同样的路径,司野轻车熟路地进了秦老三皮毛店的二楼。 今晚没月光没星光的,照比第一次来这里显得更加阴森森的。有了上次的经历,司野再此光顾就变得轻车熟路。 直接朝着那间房招呼。 那间上次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的房间,只是通往房间的过道逼仄,这才隔了两天吧,过道的东西似乎更多了。 司野微微眯眼打量,是多了不少瓶瓶罐罐的,几乎占满了过道。等他小心翼翼避开这些瓶子抵达“彼岸”时才明白,这是秦老三的老婆埋雷呢。 黑灯瞎火的,但凡一个不小心都能弄出动静,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报警器。 司野背贴着门,呼了口气,他自认为是身手挺敏捷的了都尚且艰难,程斩那家伙呢? 正想着,门把手松动了一下。 没等司野反应过来,就从门里伸出只手,一把将他揪了进来。 司野也就任由这股子力气将他按在墙上,挑眼一瞧,果然是程斩,这小子速度挺快啊。 口罩上的眼睛挺淡泊,似乎早就察觉被人跟踪了,语气有些嘲弄,“你这是又来追求信仰了?” 司野没拨开他的手,一副痞态地靠着墙,笑说,“不,我是来保护游荡少年的。” 程斩闻言,打量了他少许,然后放开他。 房间里还是上次的模样。 秦老三的遗像挂在那,旁边就是那道帘子。 司野这次就是奔着帘子后面的东西来的,上次差了一点点就能探个究竟。可他的注意力先是被供台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第14章 小程程,它在干什么呢? 除了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外,比上次多了样东西。 他上前一看,好像是颗心脏,边缘却是稀巴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上头的血干涸,相比其他供品,这个东西倒像是搁置好几天了。 但瞧着应该很重要。 装它的盘子十分精致,而其他供品就是装在当地烧制的粗陶碗里。 另一头,程斩目标明确,拉开了帘子。 帘子上有扣环,是金属的,所以他拉帘子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但多少还会有点动静。 司野扭头一瞧,赶忙上前。 之前从帘子与地面的缝隙里窥视一二,想到了极有可能是放着棺材,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看进眼里的场景,着实还是让司野倒吸一口气。 他压低嗓音,“我艹!这是哪门子习俗啊?” 程斩没回答,脸色看着不大好。 的确是藏了口棺材。 但没封棺,周围不见棺材盖。 棺材里躺了个男人,胡子拉碴,没穿衣服,浑身上下缠着红线,红线上挂了不少黄底红字的符纸。 “这么赤裸裸,是我能看的吗。”司野虽然这么说,但整个人都往前凑。 “注意。”程斩伸手拦住他,示意了一下。 司野这才发现棺材口周围涂了什么东西,小心谨慎地伸手蹭了一下,染红了手指头。 捻了捻,抬眼,“血?” 程斩点头。 司野看看棺材里的,再去看遗像,愕然,秦老三? 这是死了半年的? 遗体非但没腐烂,甚至连尸斑都没有,除了皮肤瞧着黑点,但有可能这人生前就黑。总之,棺材里躺着的这位,你要说他是睡着了都行。 司野感叹一声,“这人也太黑了,墙上挂的那张照片是不是美颜过啊。” 程斩注视着司野,眼里的打量意味明显。 搁寻常人瞧见这幕都会震惊吧,至少关注点会落在存放半年的遗体还这么鲜活上吧。 见程斩这么看着自己,司野挺直了身体,话题绕到了重点。 “其实能保持尸体不腐也有办法吧……”像是古代停尸,会用些秘制草药之类。 但这话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笑了笑,“也是啊,什么防腐剂这么厉害,暴露在空气里都半年了还栩栩如生。” “要么就是秦老三老婆撒谎,要么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司野补了句。 程斩双臂交叉环抱,绕着棺材踱步打量,低声说,“半年前秦老三的确过世了,秦家发了丧又雇了人封棺下葬。” “违规土葬啊。”司野说。 程斩嗯了一声,“照这么看,这口棺材是另备的,没钉棺孔,秦家走下葬程序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司野啧啧了两声。 如果秦老三死亡是事实,那原因只能是后者了。 程斩弯身下来,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口棺材,“以血封棺。” 司野,“什么?” “老辈人说,盖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长钉入馆,用作正常尸体。另一种就是以血封棺,往往用来对付诡死之尸。”程斩语气清淡,伸手捻了棺沿的血迹,探至鼻尖闻了闻。 冷峻的眉心间微微有了蹙意。 司野抓住重点,“对付?” “对付。”程斩偏脸看了他一眼,强调了这两个字,“据说诡死之人生邪气,邪气滋养尸体,不但令亡灵不得安生,还会祸害家人朋友,所以在下葬前先得用跟诡死之人阴阳相合的生人血来涂抹棺口,再进行常规封棺,这样才能制住邪气。” 很难得,向来寡言少语的人解释了这么多,听得司野真是感动。 “照你这么说,这秦老三的老婆恐怕不是想压制尸体邪气这么简单吧。”司野跟得上程斩的节奏,提出质疑—— “没真正封棺,也没下葬,更重要的是,这些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些疑问程斩没回答他,而是思量片刻,喃喃,“有些事需要再确定一下。” 确定? 怎么确定? 司野耳朵尖听得到程斩的话,但见他眉间似有蹙意,也就没再追问。 “你过来看。” 司野踱步到秦老三的遗像前,朝着程斩一招手。 程斩见状上前。 “我吧,总觉得遗像跟上次看见的不大一样,但具体哪不同还说不上来。”司野皱着眉,隔着口罩,拇指抠着嘴唇。 程斩抬头去看。 两人就在遗像前站了好一会儿,末了程斩说,“没什么异样。” “我看错了?”司野迟疑。 现在看着的确又没什么了,可刚刚的感觉挺强烈,就是觉着跟上次有差别。 司野的视线一转,落在下头的木龛上,木龛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吸引他的是搁置在旁边的灯笼。 就是挂在大门口的那只,怎么放在这? 司野这么想着,伸手去提灯笼打算探个究竟,可程斩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扯,“当心。” 晚了。 司野的手指头刚刚已经碰到了灯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就见原本暗着的灯笼倏然亮了。 像极了安装了感应系统,可这亮度并不像是灯光。 红彤彤的一片。 很像,血! 司野和程斩保持着动作几乎静止,盯着眼前的这只中式灯笼。 里面有东西。 像是条尾巴似的在里面翻滚着,横冲直撞。灯笼的纱皮被顶得鼓起,如同装了只小兽要出来似的。 纱皮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在红光的映照下也终于清晰明了。 的确是符文。 符文发出血色的光,一时间竟刺眼得很。 司野我靠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可内心活动还没平息,就听“咔嚓”一声,灯笼的木架机竟然裂开了。有道红光猛地从破裂的灯笼里冲出来,在空中被拉长,很快成了个红色人形影子。 紧跟着那影子冲着这边就来了,势头汹汹。 一切发生得太快,红光耀眼,明明影影错错的,却又似火球般滚烫。 至少当影子冲过来时,司野能感觉到热浪。 他有种感觉,这影子似乎想吃人啊。 可这念头没成形,原因是影子猛扑过来后就倏地在他脸前停住了。 从程斩的角度看过来就是,一个血红的影子跟司野面对面,甚至是它的鼻子几乎能碰上司野的鼻子。 程斩屏住呼吸,警觉地盯着影子。 司野是闭着眼的,好半天见自己没被吞,挑开一只眼。见眼前红彤彤的一片,脖颈僵直。 “小程程,它在干什么呢?” “闭嘴。” 好吧,闭嘴。 影子开始动了,围着司野缓缓移动,就像在闻他身上的气味似的。 司野尽量避开脸,可这一动,影子又猛地凑了过来,他赶忙又闭眼。 然而这次的贴近似乎令影子受了惊,它陡然缩了一下,再想进攻明显变得犹豫,紧跟着嗖地一下躲开,冲向了遗像。 咔嚓一声,相框上的玻璃碎了。 再看那影子,竟像是无头苍蝇似的闪到了棺材旁,没等程斩和司野反应过来呢,影子一下钻进了秦老三的尸体里。 程斩赶忙上前,司野紧跟其后。 这么一瞧不打紧,着实是能吓人一跳。就见秦老三浑身抖动,确切来说是棺材在震动,明明是封闭的房间,可尸体上的符纸就像是被风吹了似的哗哗作响。 司野愕然,“什么情况这是?拍电影啊!” “走!”程斩低喝。 不走也不行,就这动静,别说是在夜深人静了,就算在大白天也能把人给召过来。果然,楼下有动静了,房门声不小,往楼上走的脚步声挺急。 就这样,临出屋前程斩又折回了棺材那,司野在这边看不到他在干什么,直着急,但好在他没耽误什么时间,两人在秦老三老婆即将抵达二楼的前一秒逃离了现场。 …… 翌日,古城放了晴。 前一天的雨水不但刷净了长长的青石板路,还将天空洗得格外透亮,干净得神圣。甚至有人说,今天一大早看见了圣光。 但也有人说,街头那边热闹得很,大家都去围观呢。 这个人就是给客栈运菜的小伙子,末了又补上句:像是出什么事了。 在此之前,老关他们几个正在吃早饭。 古城里的时间慢,来这旅游的客人往往都会睡到自然醒,所以这顿饭上桌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前不前后不后的。 方婷睡了个足觉状态又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挺活跃,但她不怎么提之前失踪的经历,老关要是话题转上头,她也会不着痕迹地转移。 反倒曲雅沉默了不少,本就是有点内向的姑娘,吃饭期间基本不怎么开口。 老关问了他们四人打算去哪玩,方婷说想去草原骑骑马,曲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说,我还挺想去松赞林寺的,谁知道你自己先去了。 方婷嘻嘻笑,“我陪你去一趟也行啊。” 又转头看程斩和司野,“一起去呗,寺庙或者骑马,今天天气不错。” 老关连连撺掇,对对对,一起去,有男孩子跟着安全点。 司野本想着吃完饭上楼补个回笼觉,闻言后也没什么意见,洒脱地说,“行啊,我给你们当劳动力。” 方婷被逗笑,“这么帅劳动力哪舍得使唤啊。” 这期间安静吃饭的还有程斩,但他向来话少,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司野扭头看他,“一起啊。” 第15章 就好像,回来的不是她 这种话老关都没敢说,虽然程斩在他这住了好一阵子了,但他性子淡然又独拉独往的,总会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倒是司野,挺会拉帮结伙的。 程斩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喝粥,但是在空档中“嗯”了一声。 答应了。 出乎老关的意料。 方婷吃得快,吃完就先上楼拾掇去了。 曲雅还在楼下,吃完后又帮着老关收拾了餐具,没急着上楼。 见状,司野问她,“你有话要说?” 经过司野这么一问,老关也觉着曲雅这一早上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也太安静了。 程斩也没急着回屋,站在茶架子前在挑茶叶,但不着痕迹地看了曲雅一眼。 曲雅还真是有心事,闻言后思量少许,坐了下来。 开口之前又朝楼上看了一眼,确定方婷听不到后,小声说了句,“我总觉得方婷这次回来……有点不大一样。” “有啥不一样?”老关被她弄紧张了。 曲雅抿抿嘴,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来形容,好半天才说,“就好像,回来的不是她。” 司野一挑眉。 老关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紧跟着送菜小伙子就推门进来了,跟他们说,街头那边可热闹了…… …… 是挺热闹。 恨不得聚集了大半个古城的人。 但也是真出事了。 秦老三的皮毛店。 店门大敞四开的,秦老三老婆就坐在门槛上鼻涕一把泪一把,脸没洗头没梳的,哭到最悲痛的时候才会嚎上那么一两嗓子。 她身边蹲着个女的,裹着头巾,岁数看着跟她差不多,在给她递纸。秦老三老婆接过纸先是擤了鼻涕,手纸再一折顺便擦了眼泪。 离她俩不远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叉着腰,冲着人群嚷嚷,“缺不缺德啊,人孤儿寡母的!”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的。 司野四人跟着老关凑上前的时候,正好听见这男的大嗓门,能震河山似的。 老关在古城开店都好多年了,所以这一片他哪有不认识的。秦老三的老婆平时是个不爱吱声的主儿,不是个惹是生非的。 秦老三出事后,她就守着那么个店也不关,大家也都知道,她就是在守着个念想。今天怎么就哭上了呢? 大声嚷嚷的男人老关认得,是秦老三的哥哥秦老二,平时他们叫秦老三也都是依着他家排行来的。 秦家老大生了场大病走得早,现在秦家能主事儿的也就秦老二了。 “老二,秦三嫂,出什么事了这是?”老关是个热心肠的,瞧见这幕总想着管一管问一问。 秦三嫂是在叫秦老三老婆,古城这里开店的,只要是认识的都这么叫。 就见她嘴巴张了又张的,刚想开口嗓子就更住了,眼泪又是哗哗的,看得老关挺着急。 另一位秦家嫂子开口了,也就是秦老二媳妇儿,她嗓门照比秦老二更大,说话的时候配合着大幅度的肢体语言。 “我家老三的灵堂被砸了啊,你说说,你们大家伙给评评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人家孤儿寡母的容易吗!” 她这话落下,秦三嫂又是一通流泪。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太过分了,就算有仇有怨的人都过世了,死者为大…… 关于秦老三过世半年还没撤灵堂这件事,古城里的人也都知晓,就像是守着皮毛铺子的道理一样,大家都觉得是秦三嫂还没接受秦老三过世的事实。 老关闻言也是挺生气的,但毕竟是冲着解决问题来的,就问,“三嫂,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看见可疑的人了吗?” 秦三嫂抹眼泪,“就是昨晚上,我听见动静进灵堂一看,都给砸了呀,还丢东西了……我和老三平时都不得罪人的,谁啊……” 她接过儿媳妇儿递过来的手纸,又用力擤了擤鼻涕,“可疑的……我也没看清,像是、像是两个挺高的个头……” 说着她抬眼,原是想看老关说话,不想目光一下子落在司野他们身上。 这一眼被秦老二瞧了个瓷实,顺着视线看过去—— 司野和程斩,他俩身边还站着方婷、曲雅。 方婷和曲雅两个姑娘家的,都是女孩子的一半个头,再说了,也没人会把这种事怀疑到姑娘头上。 至于身边站着的俩大男孩,人群里就属他俩个头最抢眼,目测都不低于185了。当然,这不是秦老二关注到的主要原因。 他朝着司野和程斩就过去了,“我怎么瞅着你俩眼生呢?你俩干什么的?来我们这干嘛?昨晚上是不是你俩?” 除了秦老三,秦老二在古城里也有铺子,只不过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一个是皮毛店,一个是零食铺子。 所以相比皮毛店来说,秦老二的零食铺子更容易招揽客人,古城里大致来了多少生面孔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程斩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看着秦老二也不说话。 倒是司野被逗笑了,“这话说的,我俩是旅客,来这当然是旅游了。” 老关见状赶紧上前,按住秦老二的胳膊连连道,“秦二、秦二,他们是我家的客人,都是在校大学生,误会了啊。” 司野瞅着老关,心想着挺仗义的呢,这人可以啊。 “你们店的?”秦老二还狐疑呢,瞅着他俩不撒眼的。 老关啧了一声,眉头微蹙,“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呢?” 倒不是不信老关的话,老关在这一片人缘还是很好的。就是他总觉得眼前这俩男孩子怪怪的,怪在哪又上不上来。 “老关,开客栈的里头住什么人的,你也不能都了解吧!”秦老二说了这么一句,又盯着司野和程斩,“大学生都不上学了啊?这个月份来旅游?” 老关一个翻白眼,声调微微提高,“秦二!” 没等司野开口,方婷脾气上来了,“我们是学生怎么了?就不能有事儿离校了?真逗了,这个月份怎么就不能来香格里拉了?” 秦二被呛得够呛,对方还是个小丫头,他也拉不下脸来继续吵。曲雅不想惹事,拉了拉方婷的袖子,又碰了一下司野,然后给司野使了个眼色,下巴朝着程斩微微抬了抬。 那意思挺明显,赶紧撤吧别凑热闹了,让司野也拉着程斩赶紧走。 司野虽说挺闲,但也绝没有沦为靶子的癖好,再加上他自己也一肚子疑问呢。 他抬胳膊碰了一下程斩。 就算没有司野的提醒,程斩也打算走了,或者说,当秦老二义愤填膺地质问他们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想转身走,懒得多费口舌。 只不过想他没料到司野的嘴挺欠儿。 他点了一下头,刚要转身,就听有人陡然怒喊,“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净干些鸡鸣狗盗的事?” 一开始程斩没反应过来。 当然,他也没以为是在说他,毕竟人模人样他承认,鸡鸣狗盗跟他无关。 所以后脖颈领口被人猛地薅住时,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他就生生踉跄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刚一转脸,不等看清楚,一个耳光就抽过来了。 程斩觉得对方的指甲一定不短,否则被打的地方怎么刺痛得很?念头刚落,那边曲雅惊呼一声:流血了! 扯住他的是秦二嫂,指甲果然长,程斩眼皮一垂就瞧见了她又长又粗糙泛黑的指甲,手指头上戴着绿松原石戒指,脸出血了吧,不知道是被她挠得还是被戒指刮的。 这边秦二嫂还不撒手,那边方婷冲过来了。 司野挨着程斩,最先得月,上前来拉秦二嫂。 老关也是惊得够呛,反应过来跑上前时,方婷和司野已经跟秦二嫂拉扯了。 别看是个女的,劲还真不小。 方婷瘦小,自然不能跟秦二嫂的身板子比力气,司野和老关是俩男的,也不能真跟二嫂动粗。 而程斩呢,被扯得站都站不稳,耳膜嗡嗡的,全都是秦二嫂的谩骂声,他就只能一手拉着自己的衣领,尽量挣脱她的手。 这一场面从秦老二角度看过去就变了性质,像是秦二嫂跟一伙人撕扯似的。 他怒了,冲上前一把拽开秦二嫂,挥拳冲着离自己最近的脸上招呼。 最近的那张脸,就是程斩。 生生挨了一拳,劲不小。 下一秒司野就抡拳回过去了,劲是不小,秦老二没站稳,左脚踩右脚摔倒了。秦二嫂见状一下扑丈夫身上,鬼喊鬼叫地拉他起来。 “叫什么叫?”司野不悦地喝了一嗓子,“都特么有病吧?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打人?我看谁还敢动粗,小爷我候着你们!” 秦老二的拳头举得快,司野这回击回得也快,前后时间挺短,却使得老关气喘吁吁,再次冲上前,两方劝—— “可别打了,事情都没弄明白呢,打什么啊?” 方婷没受伤,虽然她站在旁边,但不管是秦二嫂还是秦老二都明显冲着程斩去的。 再看程斩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一张帅到能上神都嫉妒的脸就这么被你们打啊,怎么舍得下手? “老关,还有在场的各位,你们都看见了啊,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干什么呀?你有证据怀疑我们吗?就因为我们是游客就活该被怀疑是吧?” 第16章 半截伤 周围人也是指指点点的,还有人跟秦老二说,对啊,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能不查清楚就打人。 曲雅在旁边说,“报警吧,太野蛮了这人。” 老关赶忙劝说别报警别报警,这警车三两天来一次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秦三嫂这才走上前,见秦老二和秦二嫂没大碍,先是要他们回店里,然后看向程斩他们。 刚刚哭得那么悲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现在倒是冷静了,眼神里可看不到半点伤心。 很快她朝着程斩和司野这边过来。 老关一看这架势,还以为对方不算完呢,想横插一扛子劝说,可没等开口,秦三嫂就说话了。 嗓音别提多冷冰冰的了,就跟藏了刀子似的。 “是你俩吧,把东西还给我!” 说话声音不大,周围人有的离开了,有的还在抻头等热闹。 老关和方婷、曲雅都在身边,将这话听得挺清楚。虽说刚才对方打人行为过分,可现下秦三嫂能这么问,看来是心里有数的。 司野瞧着这幕又被气笑了,随口一句,“什么东西?” 吵架这种事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来有往,岂料秦三嫂在闻言司野这句话后,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没接话。 程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蹭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开口道—— “没错,你说我俩拿了你的东西,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 “是啊三嫂,你说说看是什么,要真是特别重要的,咱实在不行就报警找。”老关是一个头两个大,心想着这两天真是犯太岁了。 他咬咬牙,又补上句,“你要是确定就跟客栈的人有关,我也豁出去了,咱们交给警方处理。” 旁边剩下看热闹的也都这么建议。 秦三嫂没说话,就站在那,目光与程斩对峙,至于老关和周围人说了什么,她似乎也不去关注。 程斩也没躲闪,任由她的视线跟刀子似的掷过来,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又似乎了然于胸。 最终秦三嫂始终没说出是什么东西来,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转身要回店铺。 “等等。”竟是程斩开口。 司野注视着程斩,目光里似有思虑,倒是方婷,在旁不悦的嘀咕了句,“连个道歉都没有,打人有理是吧。” 曲雅小声道,“算了,少说两句吧。” 程斩接下来的话跟追究对方道不道歉无关,他只是很淡若清风地问她,“秦老三死了吗?” 这话惊了仅存在现场的那些个“观众”,包括老关和方婷、曲雅。 司野双臂交叉环抱,瞧着这幕心想:是不是该问得稍微礼貌点? 秦三嫂脚步一顿,再回头看他时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紧抿着嘴。 老关上前碰了一下程斩,低声说,“你这样就不对了啊,人家丈夫灵堂都在那摆着呢。” 心里还有句话没说:你这不是纯心故意的吗? 程斩的目光没从对方脸上移开,闻言老关的话后,竟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显得淡凉了些,“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秦三嫂盯着他的目光里多了敌意。 快走到店门口时,程斩冷不丁叫住她,悠缓缓补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来找我。” 经过秦三嫂这件事一折腾,大半天的光景都过去了。 四人原本去骑马,但程斩挂了彩,方婷就没兴趣去了,致力于找药箱给他上药。 被程斩婉拒了,说这点伤不算什么,要他们正常去玩,别因为他驳了大好心情。 方婷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去了,觉得本来身边站俩帅哥的话赏心悦目的,现在只剩下一个总觉得单形影只的。 听得司野直乐,跟方婷说,“你不对啊方婷。” 方婷啐笑。 最后程斩也没把脸上的伤当回事,方婷自然也没捞着上药的机会。 曲雅也没了游玩的心性,正好学校教授打了电话过来。 等两个姑娘上了楼,老关端着茶壶上前了,先是关心了一下程斩的脸,然后跟他们说,“今天的事你们别往心里去啊,老秦家的人吧平时不这样,秦老二和他媳妇就是性子急了些,不是坏心思的人。” 程斩看着老关,“你来替他们说话只是其次吧。” 见瞒不过,老关也开门见山了,“我就是想知道秦老三灵堂的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司野在旁一声叹,“关哥,她说灵堂被砸就被砸了?有人进去看过吗?要我说啊,秦家有问题,哪有人过世那么久了灵堂还不撤的?” 关于这点老关也解释不了,一摆手,“有没有问题的那都是人家的私事,只要咱们这边的人别掺和进去就行。我看三嫂那架势就像是认定你俩了似的,如果真是场误会的话,咱两方说开了也就好了。” 司野立马表明态度,“我发誓,灵堂被砸这件事跟我们绝对没关系。” 程斩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关闻言放心了,连连点头,那就好。 “但是……”他皱着眉,话锋一转,“你跟三婶说的话啥意思?你觉得她在撒谎?” 这话他是问程斩。 程斩却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起身上了楼。 茶壶搁在桌上,半盏茶都没喝上。 老关在楼下坐了好半天,一直在想程斩临走时的那个笑,总会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 就是个大学生吧,就是个年轻大男孩儿吧。 想他小半辈子都过来了,风风雨雨的也算经历不老少,怎么就偏偏被这么个年轻人给搅得心慌意乱? 撒谎,后果很严重…… 这话之前程斩也对他说过。 什么意思呢? 他到底要说什么? 越想心里就越慌,他拼命告诉自己:没事没事,故弄玄虚而已。 对,就是这样,那小伙子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他肯定是在立人设。 老关捏过茶壶,倒了一杯抿了口。 呸! 这茶怎么都不好喝了。 …… 洗手间里,程斩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脸冷峻,眼神略冷,当然,重点在伤。脸颊连着脖子隐约还能瞧见红印子,而且,果然是破相流血了。 血道子挺明显。 秦二嫂的指甲果然不白长。 嘴角也破了,舌头稍稍一碰牙龈都疼,好在牙齿健好。秦老二这一拳的力气是不小,真是照着打仇人的架势来的。 程斩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至少,脸上的手印子得去掉吧。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覆上脸颊。 竟有隐隐的光在他指间浮动、游走,细看就类似一条条丝线般,红色的。 再看他脸上的印子在一点点转淡变浅,还有那些血道子也在渐渐恢复。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门…… …… “改天我得给老关提提意见,这么大个客栈,除了一瓶酒精和84消毒液没别的了,但凡多一个你这样的受伤住客都没辙。” 司野主动登门。 程斩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怀里抱着只超大号的医药箱,上头的十字还用金粉勾边,虽说看着不chuachua冒光吧,但也是相当金灿灿的。 医药箱搁桌上,司野抬手拍了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爷我都给备齐了。” 程斩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欣赏”司野的反客为主那股劲。 还半柱香,就古城这巴掌大点的地方,你来回跑十趟半柱香都烧不完。 等他说完,程斩问,“你来干什么?” “你瞎?”司野说着拉椅子坐过来,医药箱一开,在里头翻腾东西,“你不是受伤了吗,我这人心善,帮你处理一下。” 程斩闻言,目光扫过箱子里。 还真是什么都有,小到棉球胶带的,大到消炎药、瓶瓶罐罐的碘酒、双氧水、消毒盘……等等,那是个缝合器? 夸张了吧。 难怪提到半柱香了。 “都是新买的?”他忍不住问,一个头两个大。 司野在给消毒盘消毒,又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瞥了他一眼,“对,你报销。” 程斩盯着他手上动作,淡问,“账户给我。” 他发誓,绝不会让司野碰他的脸。 典型的手生又不专业,撕医用棉就跟撕鱿鱼丝似的,话说,不是有卖现成的医用棉花球吗。 司野翻出镊子,“这年头要什么账户?微信转。”眼皮一抬,冲着他笑呵呵的,“处理完伤口,我加你。” 夹着沾了碘酒的棉球就过来了。 程斩瞧着他这架势十分危险,那镊子尖恨不得奔着他眼珠子来。赶忙躲闪,“我这点伤犯不上处理。” “怎么犯不上,都流……靠!什么情况?” 司野打量着程斩的脸,惊讶得很。刚才没细看,现在离近看得就很清楚。脸上的红印没了,血道子是半截的…… 什么叫半截的? 就是原本长长的一道子,有头有尾巴的,但现在血道子恢复了一半,另一半还渗着血。就好像是血道子从上至下愈合,愈合到一半截止了。 程斩不喜欢被人靠得这么近,往后坐了坐,“人会自愈,这是常识。” “是会自愈,但你这自愈能力有点超常啊。”司野又往前凑了凑。 程斩已经贴着椅背了,避无可避,就只能任由司野一颗脑瓜子快挨上自己,心想,你要不咣咣敲门,我的这些伤早好了。 第17章 可吓人了 “你别动,我处理你一下。”司野一拍他的肩膀,重操镊子。 处,理…… 一个大棉球直接杵程斩受伤的嘴角上,碘酒沾得太多了,往下滴答不说,司野手劲还大,碘酒渗过棉花恨不得能让程斩喝上两口。 简单粗暴。 “你牙没事儿吧?”司野也没觉得给对方带来了困扰。 程斩紧抿嘴角,不说话,只是摇头。 司野误会了他的眉心紧锁的,“上点药好得快,你忍着点。” 碘酒顺着程斩的嘴角流下来的时候,司野这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沾多了。” 程斩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脸上的伤好了半截,不做重点关注,嘴角青肿破皮,脖子上也有蹭伤。处理完了嘴角,司野又换了医用棉,给他脖子上了药。 怕衣领沾药,司野还挺好心地一手扯着他的衣领,露出大半片的锁骨,再往下瞅,呵,有胸肌呢。 程斩这边嘴角上的药水稍微干了,他说,“差不多行了。” 眼珠子往哪看呢? 他目光不悦的,司野看在眼里,心里就愈发想要逗他,笑,“上药怎么能差不多就行了呢,万一留疤呢。” 程斩懒得跟他掰扯,任由他去了。 一时间房里倒是安静下来。 这倒是程斩想要的效果,他是个安静惯了的人,自打司野进了这个屋,他耳朵就没清闲过。 现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程斩开始打量起司野来。 脑袋离得他胸口很近,近到脸颊五官都看得清晰深刻。年轻俊朗,眉眼弯弯时,狭长眼角也会微微上扬,就显得略带邪气。 可明明就是这么一张脸,也明明就是一双深邃勾人的眼,怎么就藏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这种老成还不是装出来的,像是看遍世间变换人情冷暖后的随遇而安。 但…… 程斩稍稍往前一倾,眼前大男孩身上的气息就落进呼吸里。 摘去药水味,是略带柑橘的干爽气,其中还混着极淡的奶香,清爽又能引人驻足。 “你喝牛奶?”他冷不丁问了句。 司野抬眼瞥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对啊,喝,怎么着,你打算去超市给我扛个几箱回来?” 程斩没应声,心笑,什么看尽冷暖历尽千帆的,不过就是个还没戒奶的小屁孩。 虽说不见得有多专业,但起码也算是把伤口清理好了。 司野问他,“你是不会打架?” 程斩想了想说,“我没跟人打过架。” 司野嗤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身子骨也挺健硕的,就算不会打架,躲架总会吧?就眼睁睁挨打?” 程斩挑眉,“他们又打不死我。” 司野闻言愕然,“你这脑回路可以啊,是,打不死你,但破个相也够你受的。” 说到这儿,他又狐疑地打量他,“你偷进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身手挺利落啊,打架不行?” 程斩慢悠悠嗯了一声,“打架不行。” 白瞎长这么高个了。 但这不是司野来他屋的重点,将药箱一阖,态度转为认真,“秦老三的灵堂被砸,这件事你怎么看?” 程斩抽了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药水,“被砸不可能,很明显是秦老三老婆想把事情闹大。” “闹大……”司野细细品着这句话。 灯笼坏了,遗像相框的玻璃碎了,要说灵堂有多狼藉也算不上,所以秦老三老婆说灵堂被砸就有失偏颇,照这么看,她确实有扩大事态严重性的嫌疑。 想到这儿,他挑眼看程斩—— “临走的时候你从棺材里拿了什么?” 这次程斩竟没瞒他,告知,“符。” 司野一下想到秦老三身上的那些符纸,紧跟着排山倒海的疑问就来了。 符纸是用来干什么的? 昨晚他们看见的影子是什么东西? 秦老三死了大半年了,他老婆为什么迟迟不将尸体下葬? 他拿走符纸干什么? 还有就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司野强调了句,“捉鬼?当我三岁孩子呢?” 程斩轻叹,“真的差不多。” “那秦老三——” 有人敲门,挺轻挺谨慎。 生生断了司野盘问的计划。 程斩竟很难得笑了笑,有点故作惋惜之态。他起身去开门,不想门外站着的是曲雅。 …… 方婷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杂乱得很。 好像还看见了她自己,走在雾蒙蒙里,然后停在一个窗子前。 那是间教室。 外面明明雾气很大,可教室里明亮得很。 来自一个男人。 他瘦高,身穿白色衬衫,眉目清朗,虽说眼角稍微爬上纹路,但举手投足尽是魅力。 见到站在窗子前的她,他微微一笑,朝她一招手。 ……方婷蓦地醒了。 房里的光线不明,曲雅不在屋,出去之前帮她把窗帘拉上了。 她翻了个身,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了一个东西。 猛地坐起来。 心脏砰砰狂跳。 环顾四周,一切如常。 可她能肯定刚刚就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很快地从余光里扫过去。 像是……她细细去品,品来品去的后脊梁就森凉一片! 是人! 想到这点,方婷整个都紧张起来了,汗毛竖立,房里有人吗?如果有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睡觉的时候那人就在? 不是曲雅,她敢肯定这一点,余光里的身影挺高的,至少不是曲雅的身形。 方婷一动也不敢动,手机放在桌上充电,离床有段距离。 而那个桌子,就挨着衣柜。 方婷死死盯着衣柜的门,紧张地咽了口水。 现在再去仔细回忆,那人是很快速地闪走了。不可能出房门,没听见房门响,也不可能在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没关,从她的角度能将洗手间看得一清二楚。 只能藏衣柜里。 但是那么快的速度就躲进衣柜里……确定是人吗? 方婷想得头皮都发麻,第一个念头是跑。 可心里又是不甘,这人想干什么?是偷东西还是早就盯上她们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她换客栈也无济于事。 身子终于能动了,这期间的情绪也是辗转千回的,由惊恐到现在的愤怒。 她小心翼翼下了床,尽量不弄出动静来。 又顺了床头的花瓶,紧紧攥手里。 衣柜的柜门紧闭着,方婷蹑手蹑脚靠近,心脏蹦得快从嗓子眼里出来了。一手搭在柜门上,一手举起花瓶。 紧跟着拉柜门的手一用力,她想大喊一声伴着花瓶落下,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但是,没喊出来。 衣柜里,没人。 方婷蓦地窒息,一下子僵在原地。 衣柜里不复杂,就是简单的拉门衣柜,上面横着金属杆,挂着她和曲雅的衣物,下面的空余放着曲雅的行李箱,箱子上头搁着曲雅的背包。 另一侧空余是她的小行李箱,箱子上面是个内衣裤的收纳袋。 别说藏不下人了,就算藏了人那也是一目了然。 方婷的上下牙不自觉打颤,一定是进了衣柜里了,她的直觉没错。 视线落在柜门上。 那几道抓痕还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人的手指头抓的,怎么就成了动物? 方婷惶惶不安。 目光一转,不经意扫到了背包上。 背包的带子没系,露出里面的一角。是个小内包,之前方婷曾经瞥见过一次,但觉得应该是曲雅装了私人物品,也就没当回事。 今天不知怎的,她的手就鬼使神差地伸过去了。 内包巴掌大,里面装了东西,硬硬的,鼓鼓的。 方婷的呼吸没由来变得急促。 拉开内包的拉链,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来了…… 等方婷看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 “方婷怎么不对劲了?” 程斩房里,曲雅坐沙发上,手里抱着杯水,眼里不安的情绪无处安放的。 司野和程斩一边一个椅子,坐在曲雅的对面。 是司野热情洋溢地请曲雅进了屋,见她脸色不对又给她倒了水缓情绪,自己则慵懒地盘腿而坐。 程斩看在眼里,真当自己房间了,这么不客气。 再说了,椅子那么小,他还真能把腿盘上去,服了。 曲雅来找他们说的就是方婷的事,这个话题早上她提及过,但话没说上几句被秦三嫂的事给耽误了。 所以早上那会,不论是程斩还是司野,谁都没把曲雅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曲雅专门而来,两人觉得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曲雅表示,方婷打从回来就变得挺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早上也就说到这。 曲雅似乎在组织语言,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自从她回来,她跟我说话就总是阴阳怪气的,而且总是在看我。” 听了这话,司野跟程斩面面相觑了一下。 这……算不对劲?怎么听着都像是女生们之间在闹情绪吧。女生不就这样吗,上一刻不知道因为什么不高兴了,下一刻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好了。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曲雅看出他俩的反应,急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我昨晚上睡到大半夜的时候突然醒了,就看见方婷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可吓人了!” 第18章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其实在方婷回来的那一天,曲雅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跟方婷是自小的朋友,彼此什么性子都是十分了解。方婷性子外放开朗,为人也向来爽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那都不会藏着掖着。 但那天她回来后,整个人萎靡不振不说,还经常神色游离和嗜睡,就像是人回来了,魂儿留在了外面。 曲雅经常听到老辈人讲过这种事,有那些无端走丢了的人又无端回来,往往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呢? 就是人是回来了,但魂儿丢了,又或者说,回来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人了。 方婷给曲雅的感觉就是这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而昨晚,曲雅差点被方婷给吓死。 当时曲雅睡得挺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婷的不寻常,总之她翻来覆去挺晚才入睡,入睡后也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梦里都是方婷。 最后的梦境是在学校的复习室里,方婷问她,曲雅,你说咱俩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曲雅蓦地睁眼。 就那么很突兀地从梦里醒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婷问的那句话。 很快她察觉出不对劲来。 就在她的床头! 她睡觉怕黑,所以有着亮睡觉的习惯,而方婷呢,是那种睡觉喜欢把窗帘拉严实的人,讨厌开着灯睡觉。 两人关系好,在同一宿舍又经常一起旅行,所以在睡觉习惯上就磨合出最适合各自的方式,就是不把窗帘拉实,留外面的一些光线进来。 这样一来,房间里既不是乌漆嘛黑,又不会光线大作。 所以昨晚方婷在睁眼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借着零散的月光入室,她陡然瞧见床头站了一人! 一个女人,头发老长,微微往前探着身体,正在垂脸看她。 发梢几乎快碰到她的脸。 当时曲雅就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巨大恐惧袭来,一时间都吓懵了。等反应过来时才察觉自己压根叫不出声,抬手就摸了床头灯。 站在床头的是方婷。 哪怕已经开灯了,她还保持着身体前倾,垂脸看她的动作,发梢就差那么分毫能扫到曲雅的脸。 曲雅的一颗心真是百转千回的,快吓破胆时终于松了口气,可紧跟着又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人之常情,有时候往往最熟悉的人有了很诡异的行为,远比个陌生人还要叫人后背发凉。 曲雅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喊方婷的名字。 她当时还有个想法,或许是方婷梦游呢,虽然她平时没这毛病。 念头刚落,方婷就有动作了。 她直起身,看向曲雅的眼神里没有迷离,压根就不是梦游的状态。看得曲雅浑身一激灵,问她,你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呢? 方婷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床上,跟她说了一句话,差点又把曲雅吓得魂飞魄散。 她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 “大半夜的我当然在睡觉了,她跟我说这句话实在太诡异了。” 曲雅将昨晚的经历跟司野和程斩描述了一番,这期间她的手指头还凉着呢。 司野问,“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今早。 曲雅后半夜的时候几乎没敢阖眼,就怕一睁眼再瞧见方婷站在床头盯着她。 事实上方婷躺下后就没再起来过,只是,她背对着曲雅,曲雅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早上曲雅实在忍不住问了方婷昨晚的事。 她以为方婷会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毕竟大半夜的挺吓人。岂料方婷的态度跟从前大相径庭,她似笑非笑地说,“我就是关心你一下,有错吗?” 大半夜不睡着站在人家床头关心? 曲雅当时被她的态度弄得挺不高兴的,说了句。 而方婷干脆一句回怼:那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杀你吗? 吓得曲雅又是一激灵。 此时此刻,曲雅每每想到方婷早上怼人的那句话后脊梁还发凉,“我总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眼神冰冰冷冷的,方婷从来没这样过。” 你们说,方婷是不是真中邪了? 曲雅战战兢兢地问司野和程斩。 司野和程斩谁都没发表意见,但眉间都有思考。 曲雅没再吱声,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俩。 少许,程斩冷不丁开口问她,“为什么来找我们说这件事?” 司野在旁听了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抬手揉鼻子借机忍笑,这话问得也太直男了多伤姑娘心。 果不其然,曲雅怔愣了好半天,喃喃,“我就是觉得……咱们都是住客,是、是挺有缘分的朋友。” 司野心叹,看把人家姑娘吓得。 但程斩眼瞎,他就静静地看着曲雅的吞吐,目光淡定得要命,让司野想到了湖水,深邃不可测。 曲雅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又挺不自然地继续道,“之前你俩不是说……能看见鬼,还能捉鬼吗。” “你想让我们去对付方婷?”司野嘴角含笑问她。 曲雅眼神惶惶的,嘴唇微抖,“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舔舔唇,“我是觉得方婷她、她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那、那你俩也可以帮助她啊。” 说完这话,她抬眼看了一眼程斩,见程斩还在平静地盯着她瞧,心里一激灵,忙又撇开眼,看向司野—— “我觉得你俩一定是会点什么,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 司野挑眉,“这怎么看出来的呢?” “直觉。”曲雅呼吸急促,“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如果,”程斩开口了,语气始终很淡,没什么情绪上的起伏,“方婷真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她只有死路一条呢?” 司野转头看程斩。 曲雅闻言一哆嗦,看程斩,“你、你什么意思?” “中邪的人本体也会受到影响,驱除邪祟很大程度上是要损伤本体,甚至能让本体丧命,这样的话,你还打算让我帮忙?” 曲雅嘴唇翕动,却是看着他问,“所以,你真会驱邪?” 程斩目光如炬,少许忽而浅浅地一挑唇,“只是会点旁门左道。” “那方婷她——” “方婷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可能你们之间有误会。既然是好友,就该信任不是吗?”程斩打断曲雅的话,也顺带的掐断了曲雅的念想。 曲雅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再开口能听出怨怼来,“我当然信任她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是在关心她。” 又抬眼看司野,“早上的时候你不也说方婷不对吗!” 司野愕然,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哦了一声,“我说她不对是因为……”他瞥了一眼程斩。 这一眼叫程斩不明就里的,也扭头看他,几个意思? 司野憋笑,“我觉得啊,方婷那姑娘喜欢你。” 曲雅一怔。 与此同时怔愣的还有程斩。 司野特别喜欢看他情绪失控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挺好玩的。清清嗓子补上句,“所以,我早上是这个意思。” …… 曲雅离开程斩房间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的。 程斩视而不见,司野看着挺怜香惜玉,靠在窗子前一个劲叹说他太绝情绝欲了。程斩问他,你真觉得方婷中邪?你看见她身上的鬼了? 问的司野挺无语,我又没阴阳眼。 又问程斩,“曲雅临出门前你问那句话什么意思?” 折了曲雅的求救,他不忘还问人家一句:衣柜柜门上的抓痕你清楚吗? “你是询问啊,还是质问?”司野又补问了句。 奈何程斩没满足他好奇心的打算,起身走到衣柜,翻了干净的衣服出来。 刚刚司野一通操作猛如虎,他衣领上都是碘酒。 “你不想说这个也行,那咱们就说说符纸的事。”司野走上前,身子一斜靠在柜门上。 程斩示意了一下,“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不是吧你?我怎么说都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拦着,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早就不保了,现在你对我这个态度合适吗?” “特别合适。”程斩说了句。 呵,还挺会气人啊。 司野跟着他身后,“符纸、影子的事你都不说是吧,那我问你,秦老三到底死了没有?” 程斩想了想,“算不上死。” 司野一愣,紧跟着来了兴趣,“这是什么状态?” 他想到了昨晚的影子。 有关? 程斩站在那淡笑,看他的眼神里多了考究,“秦老三的情况,能难倒你吗?” 这话说的。 司野上前一步,伸手控住洗手间的门,问他,“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 “等?” 程斩拨开他的手,“是,等,所以,你出去。” …… 秦老三皮毛店早早就关了门。 秦老二和他媳妇儿在店里待了大半天,把一楼最里间那屋收拾了干净,边收拾还边骂捣乱的,简直是遭天杀的。 等秦三嫂进了里间那屋,残破的供桌被归置到了一边,供炉和供品都收拾妥当,一地狼藉也收拾干净。 秦老二给遗像点了香,嘴里念念叨叨的。 临离开前秦老二问三嫂,“你确定是那两个小子干的吗?他俩到底偷了什么?” 秦三嫂眼里暗沉沉的,“就是他俩,偷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老三招他们惹他们了吗?他们这么糟蹋灵堂。” 秦二嫂性子急,“那到底为啥呀?还有老三媳妇儿,不是我说你啊,老三都走大半年了,你这灵堂也该撤了吧?” 秦老二瞪了自家媳妇儿一眼,二嫂闭嘴了。 第19章 谁在撒谎 送走了秦老二和他媳妇,秦三嫂没在一楼逗留,确定店门都关好后,径直上了二楼。 秦老三真正的灵堂在二楼。 一楼只是幌子。 灵堂里还保持着昨晚过后的模样,灯笼的架子散了,遗像的玻璃碎了。 秦三嫂的脸色难看得很。 她拉开那道黑帘。 棺材还在那,但棺材边沿的血已经干涸,秦老三躺在那,身上虽说还缠着符纸,但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起了变化。 包括脸色,都有转黑的迹象。 凑近时还能隐约闻到臭味。 秦三嫂站在棺材前,看着遗体胸口的位置,一串符纸中独独少了一张。 她紧紧抿着嘴,眼里有愤恨。 良久她俯身下来,整理了秦老三的衣领,喃喃说,“就是那俩小子,老头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没了。” 她站起身,又看了秦老三好半天,转身走到灯笼前。 将那只灯笼小心翼翼拢好、卡实,依墙而立,架子算是勉强撑住了。 秦三嫂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从随手拎着的袋子里徒手捞出个血淋淋的东西来,将袋子铺平,将其搁在上头。 是一颗羊心。 上面的血还是鲜红色的,很新鲜。 秦三嫂没敢动那只灯笼,将羊心恭敬摆好后,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对着灯笼不停磕头。 灯笼没反应。 任由秦三嫂怎么磕头。 最后秦三嫂的头就抵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捶地。 就听哗啦一声,灯笼架子又散了。 秦三嫂猛地抬头,瞧见这幕后快疯了,扑上前手忙脚乱的支灯笼。可那灯笼散得厉害,架子就怎么都拼不上了。 这次秦三嫂的脸上不但是悲伤,而且还有惊恐,后者却是占主要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趟,然后又不停地磕头。 像是在求饶。 突然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秦三嫂蓦地止住哭声。 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秦三嫂一激灵,恐惧似虫子爬上了脊梁骨。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棺材前,朝里头这么一看,惊骇地叫了一声。 身子一栽歪,跌倒在地。 就见秦老三从棺材里缓缓坐了起来,阖着眼,但嘴巴在动。声音就是从嘴巴里发出来了,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形同诈尸。 直挺挺地坐在那。 秦三嫂浑身压不住的哆嗦,直盯着秦老三。 渐渐地,秦老三的脸上像是起了变化,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浮动着,似雾气又似纱。直到清晰可见。 是个影子,黑乎乎的一团,只是隐隐透着微弱的红光。 它在秦老三的脸上动,而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在表达什么。 秦三嫂心里的恐慌如萋草疯长,想动还动不了,就眼睁睁地看着秦老三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但不能动只是暂时的,很快她胳膊腿儿就能活动了。 意识到能动后,下一秒她就赶忙磕头,这次磕得更响了。 那影子在秦老三脸上活动的时候,像是黏了胶水似的,蠕动着。 再看袋子上的羊心,竟从里面咕咕流出鲜血来。 那血越流越多,生生的在地上形成一处血洼,里面影影绰绰地映射出一个人影来。 秦三嫂战战兢兢地爬着上前,等看清人影后,连她也开始咯吱咯吱地咬牙,脸上神情发生了变化。 阴霾爬进了眼睛里,泛着歹毒的光。 她伏地叩拜,语气阴沉沉地说,“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毕,就见那汪血洼倏地缩了回去,就跟迅速干涸了似的,再看那颗羊心,刚刚还是新鲜的,此时此刻却变黑变硬,就跟风干了很久似的。 再看秦老三,重新倒回了棺材里。 在他脸上蠕动的那个影子变得渐渐稀薄,又跟刚开始一样似雾似纱,最后消失不见。 …… 今天四个人都没在客栈里吃饭,老关只是简单地做了一口对付对付,然后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同样出门的还有曲雅。 方婷说曲雅想吃腊排骨火锅,在点评网上找了家评分挺高的店,打车去吃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坐在一楼咖啡厅的椅子上,那个位置恰恰是程斩常坐的。 司野拖着程斩下楼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 原本司野打算借着救命恩人的名义讹程斩一顿饭,喊上老关、方婷他们,不想就只有方婷自己在。 方婷表示不饿,也不想出去吃,这也是她没跟着曲雅去餐厅的缘故。 司野想起曲雅之前说过的话,干脆也不吃了,从商品架上顺了盒泡面,问程斩要不要,程斩摇头。 司野笑呵呵说,“帮着付个款呗,没带手机下来。” 还真是打算狠宰他一笔啊,连手机都不带。 五分钟前,司野笑眯眯地拿过他手机,打开微信,十分果断又强制地加了个好友。 五分钟后下楼,他表示自己没带手机? 程斩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也实在是懒得跟他掰扯,走上前掏出手机,扫了码付了款。 泡面拿到手也没急着泡,顺着方婷的视线看出去—— 秦老三皮毛店。 程斩择了旁边的椅子,顺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拿了本书,在那安静地看。 司野好奇,问方婷在看什么。 方婷收回目光,状似很轻描淡写地一句,“皮毛店关门前曲雅进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她买了什么。” 进了皮毛店,待了大概五六分钟的光景才出来。她看得仔细,等曲雅离开后,那家铺子马上就关门了。 不到打烊的时间。 然后眉头紧皱的,“早上发生过争执,照理说曲雅不会再光顾那家店。” 司野问她,曲雅从店里出来后的状态怎么样。 方婷表示一切都很正常,就跟逛其他店一样。 程斩在那头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整个古城算下来,秦老三的手工刀做的最好。” “她买刀干什么?”方婷不解。 这个问题,司野和程斩都无法作答。 “你俩怎么了?”司野直截了当问。 方婷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将目光落在程斩身上,问他,“之前你说过,我感到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你,对吧?” 程斩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方婷,“对。” 方婷闻言又沉默了,这次时间有点长。 而这期间,程斩也没催,就一直等着她开口。 “不是我。”良久,方婷开口。 司野不解,嗯?了一声。 方婷眉心微蹙,“有问题的人不是我,而是曲雅,我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话…… 司野和程斩四目相对了一下。 方婷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思量少许,问程斩,“如果曲雅真有问题,你会帮她的,对吧?” “我会帮她解决问题。”程斩说得很具体。 司野抬眼看程斩,“你就不怕她只是失恋问题?那你怎么帮着解决?以身相许?” 这话说完,方婷的嘴角抽动一下。 程斩稳稳迎上他的话,“我想但凡听见我那么说的,都不会觉得是寻常问题吧。” “其实……” 方婷缓缓开口,叹了口气,“曲雅的确是因为感情问题才来香格里拉的,之前我说她课题压力大,只是借口。” 生怕他俩误会,她又马上道,“但曲雅来这之后的确出了其他问题,我是指她行为诡异。” 司野让她说说看。 方婷深吸了一口气,“刚来客栈的时候我还没感觉到什么,真正觉得她不对劲,就是在我回来之后。” 也就是她“失踪”后回来。 曲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是男生,当时她在跟方婷说这件事时,用的是“男人”二字。 至于对方是谁,做什么的方婷统统不知道。 曲雅死活不说,方婷又是绝对尊重朋友的,所以也没刨根问底。直到有一天曲雅说,那个男人不喜欢她。 方婷想为曲雅出头,曲雅挺伤心,说何必自贱呢。 于是,在得知曲雅想来香格里拉散心时,方婷二话没说订了机票陪同。 问题就出在玩游戏的那天晚上。 那晚曲雅是喝了酒的,虽说玩游戏的时候看着挺正常,但等游戏结束回房后,曲雅借着未散的酒劲就哭了。 虽没嚎啕大哭,但眼泪就跟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砸。 毕竟是后半夜了,方婷怕引起外面的误会,就关了灯,轻声细语安慰曲雅。 曲雅哭哭啼啼地说,都说寺里有会下降头的老师父,我要去找能下降头的,他怎么那么没良心呢? 她口中的寺里是不是松赞林寺方婷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曲雅来香格里拉是不是真为了找会下降头的人。 就觉得曲雅说的她后脊梁发凉。 好说歹说哄睡了曲雅,方婷就睡不着了,莫名地觉着窒息。 “最开始我真没想着去松赞林寺,后来我就想,去为她祈了福也好啊。”方婷这次算是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初衷。 之后她回来的确很累,整个人就像是拨了层皮似的。 “我把祈福包给了曲雅,但曲雅的神情看上去很怪。”方婷回忆。 当时是个什么神情呢,怕是方婷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在笑,却笑得阴惨惨的,眼睛里是方婷从未见过的……阴毒。 第20章 我看见了个影子 就如同曲雅了解方婷一样,方婷也十分了解曲雅。 曲雅自小就是个内向温和的性子,虽说跟方婷的大开大合截然相反,可两个人就是能玩到一起去。 那种表情是曲雅从未有过的,用方婷的话说就是—— “我觉得自打我回来那天起,曲雅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挺陌生的。” 司野不动声色地跟程斩互看了一眼,但凡此时此刻方婷说的话,那都像极了曲雅曾经说过的复制版。 要么是这俩人其中一个在撒谎,要么就是事情愈发诡异了。 程斩没追问的打算,但也没看手里的书,始终等着方婷的继续。 方婷深吸了一口气,“我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就是因为曲雅。” 这也算是间接解释了她打从回来后就没那么活跃的原因,当然,出于对她的尊重,不论是司野还是程斩,都没提及曲雅跟他们反映的事。 但司野还是说了句,“照你目前的描述来看,曲雅也算不上不对劲。” 失恋嘛,对于较真的女孩子来说情绪会失控也正常,那还有要死要活的呢。 方婷重重叹了口气,眉间凝重。 程斩见状,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关键,便淡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 发生的事才叫方婷头皮发麻呢。 她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了苗头。 有了不同寻常的苗头。 当时方婷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做了不少梦。 梦里大多都是巍峨的雪山,她跟曲雅在雪山上走,走着走着曲雅就不见了。她吓坏了,不停地找不停地喊,后来终于被她找到了。 梦里的曲雅坐在一截枯木上,旁边有一个玛尼堆,风马旗被吹得烈烈直响。 方婷小心翼翼叫她的名字。 很快,曲雅缓缓转过脸。 挺悲伤的一张脸,紧跟着那张脸就变了。 血从眼眶、鼻孔和嘴巴里咕咕流了出来,然后整张脸开始扭曲、狰狞,紧跟着冲着她就扑过来…… 方婷吓醒的时候,耳边有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很小声很小声的说话。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等听清了之后蓦地坐起来。 声音来自另一张床上的曲雅。 她嘴里嘀咕着什么,像是梦呓,可又像是在跟谁说话。 方婷当时一激灵。 这大半夜的听见这种动静肯定紧张,她又想到梦里曲雅的样子,一时间脊梁骨都在发凉。 可很快就没动静了。 曲雅背对着她躺着,安静得很,会让她误以为自己刚刚也是一场梦。 次日曲雅倒没什么异常的,方婷悬着的一颗心也就稍稍放下。 但没等放结实呢,第二天晚上又出了状况。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声音。 这次方婷听得特别清楚,就是曲雅在说话。语速很快,像极了跟谁在窃窃私语似的。 方婷差点吓死。 就见曲雅是平躺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她的床是靠窗位置,借着朦胧的月光,虽说看不清嘴巴有没有动,但方婷能确定就是曲雅在说话。 她小声叫了一声曲雅。 曲雅没反应,像极了一个熟睡的人,但声音没停。 四周安静。 客栈就那么几个人,整个香格里拉古城到了后半夜都寂静得很,所以曲雅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就特别明显。 方婷觉得周遭有一股子诡异气息,渐渐地将这个房间围绕。 当时窜进她脑子里的念头就是:曲雅不正常了。 绝对不是说梦话,她觉得。 于是,她决定确认一下。 事后方婷回忆起这一幕都觉得后怕,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胆大,就下了床,走到曲雅的床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说梦话。 曲雅似睡不睡。 怎么说呢,就是她眼睛半睁不睁的,像是睡了还像是醒着。 有些人睡觉就是这样,眼睛半睁,但方婷记得曲雅睡觉没这毛病。于是她就把脸压下来,仔细看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结果就在这时,曲雅说话了! 她说,“杀了它,替我杀了它!我要它死,对!要它死!” 吓得方婷差点魂飞魄散。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曲雅说这话的状态,特别吓人。”方婷说到这,搓了搓胳膊,窗外虽说是艳阳天,哪怕阳光洒了一地,她还是觉着冷。 “这些话她几乎就是咬牙切齿说的,好像真是想杀了谁。” 想杀谁,又或者她口里的“它”是哪个它,不得而知。 总之,方婷被吓坏的原因一是曲雅的话,二是曲雅说这话的样子。 恶毒、狰狞、愤恨……统统都在她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显示出来。 所以方婷在想,她到底有没有睡着? 司野和程斩听到这儿,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方婷和曲雅都在说对方挺吓人,感情真那么好? “之后曲雅就醒了,反正是醒的特别突然,就像是看见我在看她似的。”方婷轻声说。 这话说得有点绕,但结合之前曲雅说的,那很多事就明朗了。 就是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像是在说梦话,吓着了,走到床边瞧瞧,把另一个人给瞧醒了,并且也吓得不轻。 曲雅当时是把灯打开了,像是吓得不轻,问她在干什么。 方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大半夜的再跟她描述一番吧,自己说着瘆人,估摸着曲雅听了也会害怕。 于是就只能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 “其实我后来是一直没睡着,一来是觉得瘆得慌,二来我是觉得心里有点堵。”方婷皱着眉头,“我跟曲雅也算是多年朋友了吧,她真有什么事怎么就不跟我说呢?就拿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做什么的,多大年龄,长得是圆是方的我统统不知道,她哪是把我当朋友啊。” 说到这儿的时候,方婷就有点赌气了,“而且天亮的时候她质问我那个语气,就跟仇人似的。” “怎么说呢,就像是我要害她似的。” 挺不好的氛围。 这是方婷跟曲雅做朋友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时候,甚至说过往的年头里,她们两人都挺合拍,有什么事都挺想着对方,所以从没吵过架,就连红脸的时候都没有过。 所以当早上曲雅质问她的时候,她就挺生气的,回怼了曲雅两句。 一直到现在,虽然两人都不再提发生过的事,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有结了,这也是方婷没跟着曲雅去吃饭的主要原因。 这种情绪弄得她的确没胃口。 司野和程斩在听的过程里很少说话,尤其是程斩。 现在这么看,所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能对得上了,照方婷这么一述说,不管是曲雅的恐惧,还是方婷的恐惧,那都不叫恐惧了。 唯独要确认的是,曲雅到底有没有说“梦话”,如果真说了,那她到底要杀了谁? 还有,她要谁替她杀人? 这些问题显然方婷不知道,司野问她,她也挺茫然的。 “她那种文文静静的哪会跟什么人结仇啊,就算是感情方面的,我觉得也没必要落下那么大的心理仇恨吧。” 方婷对于感情上的事看得很开,就是一切随缘,不强求也不逃避,感情来了想去追求就去追求,但如果这段感情不是自己的,那她也不会紧攥着不放。 关于这些道理,那晚方婷也跟曲雅说了,曲雅当时也想得挺明白,跟她说,心里怨恨归怨恨吧,可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不想得很明白吗。 所以司野跟方婷说,“可能她就是在说梦话呢,正做着梦呢,说些狠话也挺正常。” 这不足以说明曲雅一定反常。 方婷抿着唇没说话,眉间似有思考。 程斩抓住问题的关键,一针见血问她,“你还看见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司野也马上就恍悟了。 对啊,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常人不能理解的事,她才会把曲雅往中邪了想。 方婷闻言,搁置桌上的手指竟明显地颤了一下,下一秒她收紧了手,似乎在克制心头的紧张。 良久后她抬眼看着他俩,那眼神里有明显的惊惧。 “我看见了个……影子。” 司野心口蓦地一提,影子。 倒是程斩,对于她说的这话起了兴趣,问她,“说说看。” 方婷舔舔唇,又是想了少许,再开口声音干涩,“除了我和曲雅,我们屋里……还有人。”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压着嗓子说的,说完之后自己也是一哆嗦。 司野问她,“还有人的意思?” “就是有人在我们屋,但转眼就不见了,我感觉更像个人影,但怎么可能呢?” 方婷说到这,又把那天醒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看见人影? 程斩问,“是人影,确定?” 方婷想了好久,一点头,“确定,如果是个大活人,我不可能找不到,而且……”她迟疑,又清清嗓子,“我之后偷偷在老关电脑里查了监控,那个时间段我们屋根本没有生人进也没有生人出。” 可如果是人影,那又怎么解释呢? 方婷解释不了,但心生寒意,总觉得这种事愈发诡异,不能用常人逻辑去分析。 “还有这个。”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样东西来,用红布包着的,鼓鼓囊囊。 第21章 你到底能打不能打啊 如果说大白天在屋里看见个影子是幻觉的话,那方婷手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存在的。 当时搁在曲雅包里,露出一角,方婷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 也是一时冲动,可就是这种冲动,让方婷在看清楚红布里的东西后才陡生恐惧,以至于她在想,如果曲雅发现这个东西不见了之后,她该如何面对曲雅。 是个小人偶。 木雕的。 其实说是人偶吧还不大像,但有四肢有脑袋的,只不过四肢很长,身子特别小,脑袋大大的。 整体看上去扁扁的,整个人偶看上去也就半公分的厚度,不像是正常人偶立体。没刻五官,所以没有长相。 通体黑色,像是刷了黑漆似的,可闻着没有油漆味,就像是天然的黑色木头。 只是看着人偶其实也没多稀奇,瘆人的是人偶身上都有符文,红色的,仔细打量,那一个个符文都是刻上去的。 那这红…… 程斩拿起人偶看了看,轻声说,“血。” 一句话听得方婷一哆嗦,不可思议问他,“你的意思是,这些符文是用血刻上去的?” 程斩点头。 方婷咽了一下口水,眼里都是紧张。 司野凑到程斩身边,伸手敲了敲人偶伸手的符文。 程斩“嗯”了一声。 明白他的意思。 这符文跟秦老三皮毛店灯笼上的,以及秦老三尸体上的符文都一样。 程斩向来面无表情,方婷都习惯了,但瞧见平时爱笑的司野都肃了神情,心里就咯噔一声。 “是吧,你们也觉得这东西邪气对吧?” 方婷更没底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飘着的。 “我就是看见这个玩意了才觉得不对劲,正常的谁会在包里装这么个东西啊。”她掐着手指,“这一定是个邪物,让曲雅变得不正常了!” 程斩放下人偶,看着方婷,要她再把看见人影时候的情况复述一遍。相比人偶,他似乎更关心人影问题。 方婷也察觉出来了,刚刚提到人影的时候她也没描述详细,重点都落在人偶上了,于是就将自己所见的一五一十重述了一遍。 这期间程斩始终没问问题,胳膊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撑腮,眉间似有思考。 方婷描述完,见他始终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司野伸手,从程斩手里拿过人偶。 程斩这才有反应,任由司野把人偶拿去,抬眼问方婷,“曲雅是背着包走的吗?” 方婷明白他的意思,点头。 “她肯定能发现人偶不见了。” 程斩微微点头,“人偶先放我这,如果她问起的话,就说被我拿走了。” “啊?” 司野唇角弯弯,“你就这么跟曲雅说吧。” 方婷点头。 又思虑片刻,问他们,“如果曲雅真中邪了怎么办?” 程斩闻言,似有兴趣,反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当然得救她了!”方婷眼里有激动,“真中邪了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程斩你有办法对吧?她不能有事啊!之前就听说——” 话蓦地止住。 司野问她听说了什么。 方婷眉心紧皱的,好半天才说,“其实我也是昨天听古城里的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关于这间客栈的。他们说……这间客栈以前就出过事,有个女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七月客栈在古城里算是很有名气了,至少点评网上的评价挺高,大多都是奔着老关那爽朗好客的性子来的,尤其是老关做的一手绝佳牦牛肉干。 不少来香格里拉的年轻男女最后大多数都会选择七月客栈。 直到半年前这里出了事。 关于这件事的确是方婷旁敲侧击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的,当时秦老三一家正在当街撒泼打人,她就听有人小声在说,老关可真不容易,总是摊上不省心的住客。 又一道声音窃窃对话的:住客栈的都是年轻人,不是出事就是惹事的。 话说得无心,方婷听得有心。 等人散了之后,她就择了个机会打听了一番。 对方刚开始还不愿意说,觉得但凡出来做生意的都不容易,背后说人家就是拆人家的桥,不道德。 但方婷是社牛,三绕两绕的就把对方给绕进去了。 对方说,其实这件事也把老关给坑得够呛,他又不想出事。 话说是在半年前,有个年轻的姑娘住进了七月客栈,前几天都没什么事,直到临走的前一晚,突然就失踪了。 这件事当时也是报了警的,左邻右舍的都知道这件事。 只是大家知道的只是丢了人,还有些类似内幕的不为人知。 方婷问对方什么内幕。 对方小声告知,“听说,房间里发现血迹。” 说到这儿,对方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可能就是谣言,如果真出命案的话,那老关这客栈还能继续开? 总之,这件事没牵连到老关,而那个失踪的女孩据说到现在都没消息。 方婷讲到这停顿了数秒钟,才继续道,“然后还有一版传言,是说那个女孩在失踪前一晚玩了见鬼游戏。” 她抬眼,看向他俩,“我知道这么说没有科学根据,但那个女孩十有八九是死了吧,曲雅会不会……” 会不会成为替身。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尤其是听说那个女孩也是玩了游戏的时候,当时她半扇身子都快凉透了。 司野沉默良久,问她,“关于那个失踪女孩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也就那些了,听说女孩家境不错,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那种。”方婷回忆,“性格挺好,所以很快跟客栈里的其他年轻人打成一片。” 程斩不动声色地看着司野,没说话。 “虽然牵强吧,但我总觉得曲雅跟这件事有关联,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反常呢,还有,这个。”她冲着司野手里的人偶一抬下巴。 …… 挺晚了,老关才回来,而曲雅跟他前后脚。 方婷没回房,老关笑呵呵说他出去打了几圈麻将,赚了一盒烟钱,又道,嗨,就是打发时间,现在游客这么少。 曲雅看上去挺累,也没怎么跟方婷说话,上楼休息去了。 她往楼上走的时候方婷抬头看了一眼,曲雅的包里装的鼓鼓囊囊的,许是买了不少当地小物件。 不可能不知道人偶不见了。 为什么没反应? 一份泡面,直到根根面条都泡成了胖大海都没吃进司野嘴里,听完方婷说的那些,司野是彻底失去了胃口。 但胃口这种东西后反劲,司野最终还是饿得抓心挠肝,咣咣咣敲程斩的房门,生生把他给敲出来。 斜靠在门框,半死不活地装可怜,跟程斩说他饿。 那语气和神情,就跟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 两人出了古城找了家餐厅,当地的老店了,主打菌汤锅子。 不是吃菌子的季节,这个店就明显吃了亏,但虽说菌子的种类不多,可味道还是相当可以,再加上老板也是挺能折腾,到了晚上会加些烤肉之类。 司野吃得老撑。 程斩倒是没怎么吃,就喝了两口汤,然后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司野问他,“闹肚子了?” 程斩嗯了一声。 “肠胃娇弱啊小程程。”司野取笑。 他早就发现这点了,这几天在客栈里程斩吃的并不多,哪怕再好吃的东西他也不过一点点。 也会经常去洗手间,往往是在吃了东西之后。 “你吧,得找个老中医瞧瞧。”司野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挺真诚,“听说这边的藏药也挺好,要不然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 整个吃饭的过程,司野和程斩都没怎么谈关于秦老三皮毛店的事。 顶多就是司野问他一句,“你觉得曲雅跟秦老三的事有关联吗?” 程斩回答得挺干脆,“不仅仅是曲雅。” 他说话总是简短意赅,别人听了去就觉得他在说半截话,可司野绝对能听明白。 不仅仅是曲雅。 那么还有老关、方婷?还有…… 等往回走的时候,程斩问他一句,“那个女孩是谁?” 这次司野没隐瞒,“司迦意。” 程斩微微一怔。 “对,是我姐。”司野对上他的目光,补上句,“二姐。” 程斩了然,“所以她现在?” 还没等司野开口,胳膊就被程斩拉了一下。 他一怔,抬眼一看,不远处走来仨男的,朝着这边逼近。 他们去的餐厅位置较偏,从餐厅往古城里走要经过逼仄的巷子,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就在巷子中央。 那仨人是从巷子另头过来的,瞧见他俩后就相互瞅了瞅,在递眼神。 身后也有脚步声。 程斩回头一看,又有两人从入口处过来,瞧着架势是一伙人。 “什么情况?”司野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没慌没乱的,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冲你还是冲我啊?” “没什么差别吧。”程斩回了句。 与此同时打量了四周,果然位置刁钻,虽说他不想那么形容自己,但确实是瓮中捉鳖。 五人缓缓靠近,前后夹击。 司野站在原地没动,脸一偏,低声问程斩,“你到底能打不能打啊?” 第22章 打架就打架吧,别喊 五个人,各个都五大三粗,最瘦的那位都比司野能重出一个吨位来。这个季节的香格里拉哪怕白天再艳阳高照,到了晚上还是挺冷,这五个人倒是体热,穿t恤的穿t恤,还有直接大短裤上阵的。 长相嘛,就是普普通通的,没什么惹眼的特征,甚至说连“凶神恶煞”这四个字都挨不上。 所以一时间司野也判断不出来对方是汉人还是藏人。心想着,这里大部分都是藏民,万一这几位也是的话,这不就是制造民族矛盾吗。 程斩往墙上一靠,低声说,“真不能打,我不会打人。” 语气怎么听着都挺真切的,但他那倚着墙的姿态怎么看都挺悠闲,典型的看热闹的姿态,让司野深深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说得挺轻巧啊。”司野呵呵的,“万一我也打不过呢?五个人啊大哥。” 程斩不紧不慢地给他指了条明路,“打不过可以跑。” 跑? 暂且不说这前后有人围堵能不能跑得了,就说不战而降也不是司野的风格。他的宗旨是,必要的时候脸皮还是要的。 后面那俩人已经走上前了,前面的三人也跟他们面对面站着了。站着最中间的显然是他们的老大,大声豪气地问,“就你俩是吧?住七月客栈的小子?” 有点地方口音,但咬字发音倒是挺标准。司野这么一听,吊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了,嗯,挺好,是汉人,那就没什么忌讳了。 他瞅着眼前这位老大,上身红t恤,下身黑色大短裤的,但凡露出来的地方倒是没纹身,就是吧……t恤胸前是个明晃晃的光头强,弄得司野特别想让他转过去,看看背后是不是有熊大熊二。 光头强的神情倒是凶神恶煞的,论震慑力,这位老大远不及他胸前的光头强。 见司野上下打量着自己,老大恼了,喝道,“瞅什么你?问你话呢!” 司野拇指摩挲着嘴唇,眼里似有打量,确切说是明目张胆地左瞅右瞅的,然后挺认真地问他,“你不冷吗?” 对面大哥一愣。 不仅他愣了,其他四人都愣了,许是没料到这小伙子脸上一点怕意都没有,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但是吧,这话不问还好,一问…… 小凉风在巷子里嗖嗖地跑,吹在人身上的确不舒服。 老大哆嗦了一下,搓了搓胳膊,竟挺老实地一点头,“还真挺冷啊。” “对啊包子哥,咱都穿太少了,今晚上太特么冷了。”身边的说了句,挺真情流露的。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是啊太冷了。 还有的说,咱就不该装x,这大冷天的穿得暖暖和和的来干仗多好。 这话说出来就有人反驳了,那打起架来不得出汗啊?穿得多闷一身汗,风一吹不得感冒啊? 五个人开始就这个问题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那架势就跟诸子百家争论似的。 “包子哥是吧。”司野走上前,伸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往前走,“听说今晚上还得降温啊,我觉得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跟兄弟们喝喝青稞酒,来点下酒菜,再配上点牦牛干,那才叫痛快。” 这么个粗犷身材,司野甚至搭对方肩膀都有点吃力,叫包子?这名倒是挺应景的。 包子哥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跟你说啊,就是啥天气最好呢,外面大雨大雪的,哥几个在屋里头畅快喝酒痛快吃肉。” 其他四人慢慢跟在他俩身后,也不知道前头是个什么情况。 程斩走在最后,手插着裤兜,搁以前他可能转头就走了,管它前面什么状况的。但他今天就是好奇,他就是想看看司野到最后要怎么收场。 “包子哥是喜欢吃包子啊?”司野继续问。 “嗨,我是在咱们这卖包子的,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了。我那包子铺都是老店了,当地人都爱去我那买包子,回头你尝尝去,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吃过像我家那么好吃的包子了。”包子哥挺爽朗,话匣子打开了。 司野说,“开这种铺子的可不容易,挺辛苦的啊。” “那是,天不亮就得和面弄陷的,不过啊我都习惯了。”包子哥嘿嘿笑。 身后的一位小弟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前说,“包子哥,要不然咱哥几个回店里吃点包子喝点酒吧,太冷了,行不?” “行——”包子哥刚脱口这话,猛地反应过来,“行他么什么行?咱来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啊?” 紧跟着扭头一瞅肩膀上的胳膊,一把拍掉,冲着司野喝道,“别跟老子套近乎,特么的,差点被你绕进去!” 其他四人见状赶紧进入状态,一下子将他俩围起来。 行啊,活动活动还能暖和点。 司野笑呵呵的,“刚才聊挺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谁跟你聊挺好?”包子哥皱眉冷喝的,“真当老子是来交朋友的?问你话呢,你俩是不是住七月客栈的!” 司野抬手挠挠眉心,仍旧含笑,“你这是要打架的节奏?要我说就别打了,你瞅你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跟你说啊,今晚你跟我打上这一架,明天就得感冒,得不偿失。” 包子哥低头一瞅自己胳膊,可不,非但起了鸡皮疙瘩,就连汗毛都冻得竖起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包子哥,他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不悦,又差点被这小子给绕进去! “废特么什么话!” 司野抿唇一笑,来了句直截了当的,“秦老二找你们来的吧?” 包子哥闻言一怔。 见状,司野就知道自己没判断错了,开始晃动手腕,叹了声,“行吧,打吧。” 包子哥一见这架势,行啊小伙子,挺狂啊,冲着身边人喝了一嗓子,“老三,你上!” 被叫老三的就是刚提议去店里喝酒吃包子的,一声令下倒是挺积极,体格子也是挺大,冲司野跑过来感觉地皮都在震。 大喊着就扑过来,下一秒被司野抬脚就踹飞了,甚至手都没用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包子哥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从老三冲上去到被踹飞前后不过数秒吧…… 司野抱着膀,笑呵呵的,“打架就打架吧,别喊,怪吵的。” 包子哥的脸色特别难看,又给身边人递了个眼色,“癞子!” 那人一点头,冲着司野就过去了。论起拳头,刚想喊突然想起同伴的遭遇,马上闭了嘴。 拳风呼过来,司野一个利落躲闪,一手控住了对方的胳膊,顺势箍住他的手腕。这人试图挣脱,未果,心一惊,这小伙子看着瘦高的,怎么手劲出了奇地大? 正想着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下一秒就觉得腹部被踹了一脚,蓦地吃痛一下,紧跟着摔了个狗抢屎。 也不过就是转眼的事。 被踹的俩人显然都疼得很,再看司野风轻云淡的,脸不红气不喘的,下一句倒出口的话就让人差点气吐血。 “要不然一起上吧,别一个一个的了,太费劲。” 包子哥气得脸通红,冲着大家伙一招呼,“都给我上!” 那两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其他三人一起往前冲。 接下来的场面挺惨烈。 包子哥他们,挺惨烈。 别看各个体格健壮像是挺能打的,可实际作战能力还需提升,至少在面对司野的时候。就见司野都没怎么费劲,躲、闪、回击,一打一个准。 以一敌五,从概率来说总会有顾不上的时候,比方说,程斩。 之前被踹的老三在吃亏后打算走捷径,见还有个瘦高的站在那,典型一副不会打架的样子,便冲着这边来了。 可没等动手,脖领子就被人一把薅住,手劲十分了得。他一惊,没等回头反击,后脑就被人拍了那么一下子。 这一下子拍得十分精巧,不足以受伤,但会眩晕,老三就听见脑瓜子嗡嗡的,天旋地转,紧跟着又被人踹趴地上了。 还有打算往程斩身边凑的,司野眼疾手快,统统截住、踹趴,压根没给对方靠近程斩的机会。 后来程斩都倚墙倚累了,不知从哪找了个破木头桩子,坐在了上面,百无聊赖地瞅着眼前打斗的场面。 包子哥拼足了力气,拳头照着司野的脸招呼,又被司野躲过去,与此同时腰被人猛地抱住,伴着一声怒吼。 没等包子哥的拳头再过来,司野手肘用力往后一顶,结结实实撞在后方人的胸口上,疼得对方大叫。 司野一把将他扯过来,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包子哥的拳头后,又补了一拳给对方,“跟你说了,别喊,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最后,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五个壮汉都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哀嚎的哀嚎,捂着肚子叫唤的叫唤。司野却像没事人似的,居高临下地瞅着这几人,轻叹了一声—— “我说你们几个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平时是不是也不锻炼呐?” 五人没一个回他的,相互搀扶着起来,哎呦哎呦的直叫。 司野啧啧两声,摇头,“差不多行了啊,我都没使劲,能疼到哪去?连血影子都没见着。” 第23章 这口吻,跟个少爷似的 这话说得不假。 五个人虽说哀声连连的,但没受外伤,没流血,疼过的地方隔上一会儿也就好了,严重点的就是岔了气的。 典型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包子哥是岔气的那个。 等司野走上前,包子哥那张脸啊,气得真跟包子似的,鼓鼓的。他冲着司野一伸手指头,想破口大骂,紧跟着就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弯着腰捂着肚子继续缓。 司野笑眯眯问他,“秦老二让你带什么话了?” 这种替人出头的总得师出有名,啥名头都没有的那叫当街耍流氓。这几个看上去也不是混社会的,一看就是应了别人的请求,打算来个“行侠仗义”的主儿。 包子哥想喘匀气,但每喘一下还是疼,脸皱得就跟包子褶似的,没好气说,“就是让你俩赶紧滚犊子,别在古城里转悠了!” “不然呢?”司野好奇问。 包子哥斜眼瞅着司野,哪怕身处劣局也得摆出最凶狠的表情和咬牙切齿的姿态,但司野觉得,他的咬牙切齿绝对是真的。 “不然,见着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程斩在那头听到这番话,忍不住轻笑一声。 是挺轻,可明显的就是被逗笑的那种。一时间像是给了对方一记耳光似的,至少包子哥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十分尴尬。 司野倒是没笑,可反应更气人。他故作沉思,看着又有点为难的,挺认真问包子哥,“那怎么办呢?很明显我们还能继续在古城里瞎溜达呢。” “你、你……” “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司野倒是给对方出起了主意,“你再找几个能打的,总得挽回颜面不是?” 包子哥的脸很扭曲,“老子又不是黑社会,上哪找能打的去?” 今晚能跟着他来揍人的那都是处了好多年的哥儿们,平时也都只是做做小买卖过过营生,有家有孩子的,凭的其实也就是一把子力气。 也是邪门了,平日来各个都挺结实能干的汉子,今晚却被个毛头小子给打得找不到家门,而且真正动起手来到结束,也就……不到五分钟?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司野闻言,轻叹一声,“那就没办法了。” 包子哥一听这话差点气吐血。 等包子一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后,司野和程斩也没在外面多逗留,进古城的时候司野说,“看来秦老二并不知道他弟的真实情况啊,否则也不能这么莽撞这么大张旗鼓。” 程斩嗯了一声。 “之前你说等,等什么?”司野老话重提,“你看,等来等去的等来揍咱们的了。” “等对方有所行动。”程斩慢悠悠说,“对方越按捺不住马脚露得就越多,就像是今晚,你不是也轻而易举猜出背后指使的是秦老二吗。” 司野呵呵笑,“秦老二八成只是气不过。” 程斩偏头看他。 就这么一眼,司野蓦地明白了,恍悟,“原来啊,看不出来,这女人还真有心眼。” 这女人,指的就是秦三嫂。 那天她将矛头指向他和程斩,明摆着就是拉仇恨,秦二嫂一个女人家的顶多就是嘴上骂骂,手上挠挠,但秦老二不同,作为秦家人,他肯定会有下一步举动。 就是把他俩揍一顿,最好能赶走。 现在想想包子哥说的话,将他俩赶走才是主要目的。 那这也是秦三嫂的目的,她利用秦老二的怒火想要达成目的,将秦老二当刀子使。 这么一分析,恰恰说明了秦三嫂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想被人发现,哪怕有一点苗头她都要想方设法地掐灭。 那么,秦老三的尸体还摆在那到底要干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想程斩绝对是知道的,可想要撬开他的嘴,不是件容易事。 司野也不纠结,这件事正朝着前方一点点发展,总有拨开迷雾的那一天。 “咱商量件事呗。” 程斩,“说。” 呵,这口吻,跟个少爷似的。 司野清清嗓子,“多少学学打架呗,这样的话下次你还能帮上忙。” 程斩挑眉,“还有下次?” 司野挑嘴角笑得不怀好意的,“相识就是缘分,说不准咱俩就是缘分深厚呢。” 程斩手揣兜慢悠悠往前走,甩了句,“打不过就跑。” 接了上个话题。 司野想笑,这人说话还真是大喘气啊。 “那不行,我这个人不爱当缩头乌龟。”司野追上他,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但是吧,我打架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热闹,我心里也会不平衡,所以,没事学学啊,我教你。” 程斩瞥了他一眼,顺势避开他的胳膊,呵呵了两声没说话。 什么态度这是! 一进客栈,气氛明显不对劲。 老关见他俩回来了,就跟见着救星了似的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俩可回来了。” 司野问出什么事了。 老关没说话,下巴朝着咖啡休息区那边一抬。 方婷和曲雅都在那呢,面对面坐着。曲雅背对着门口这边,所以看不到她的神情,倒是能看见方婷,脸色差得要命。 看样子两人起了争执。 也怪不得老关搞不定,俩女生吵架的确不好劝。 方婷朝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有波动。见状曲雅回头,瞧见他们后蓦地起身就走过来了。 司野心中暗惊。 曲雅这神情就跟要活吞人似的,平日挺文静的姑娘露出这般神情着实惊人了。 她冲着程斩一伸手—— “还我东西!” 嗓音十分尖锐,眼睛里都是喷火的状态。 真是跟平时大相径庭。 程斩脸色平静地与她对视,数秒后淡淡地说,“稍等。” 话毕就转身上楼回了房。 曲雅没回咖啡区,就站在原地,眼里仍旧带着愤怒,一时间司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再看方婷,眼眶挺红,瞥脸看着窗外。 很快程斩就下来了,手里捏着那只人偶。老关站在前台旁边,往程斩手里一瞅,眼里一惊。 曲雅见状,快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来夺。程斩却眼疾手快,令她抓了个空。 “这是我的东西!”她恼羞成怒,冷喝道。 这般态度,令方婷扭过脸,往曲雅身上打量时眼睛里都是陌生。 程斩没恼,语气也十分心平气和,“谁给你的?” 曲雅皱眉,“我买的!” “在哪买的?”程斩微微一笑。 搁平时,曲雅见他这么笑肯定脸红,今天倒也脸红了,气的,嘴唇都在抖,“忘了!” 程斩又问她,“确定是买的?” 曲雅冷眼,“你什么意思?我的东西我还得跟你交代来龙去脉?没病吧你!” 司野在旁打量着曲雅,没开口劝。 程斩不怒反笑,意外的痛快起来,木偶拿在手里朝前一递,“行,还你。” 曲雅伸手来拿,程斩的手却一松,木偶啪地一声落地。 照理说,一个木头做的人偶摔在地上,除非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否则轻易不会坏,但这只木偶就是一下子坏了。 木偶的四肢和头都摔开了,乍一看就跟被五马分尸了似的。 就见曲雅倏然瞪大双眼,愤怒朝程斩喝吼,“你干什么!” 程斩却是轻描淡写,“没拿住,不好意思。” 曲雅死盯着他的脸,这般落在司野眼睛里,总觉得曲雅此时此刻都有弄死程斩的心思了。 方婷在那头听见动静,站了起来朝这边看,但没上前。 程斩稳稳对上曲雅的目光,他眼里无波无澜的,“或者你可以好好想想在哪买的,我赔你一只。” 曲雅紧紧抿着嘴,好半天蹲身下来拾起七零八碎的木偶,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要往楼上走。 “说它是个木偶……”身后,程斩开口。 曲雅顿步。 “我看更像个影子,你觉得呢?” 曲雅没回头,但手指头在紧紧抠着楼梯扶手,稍许,头也没回地蹬蹬上楼了。 …… “怪我,没忍住就问了她一嘴。” 事情平息后,方婷跟他俩描述与曲雅发生矛盾的经过。她始终没上楼,并且这次两人闹得都挺不愉快的,方婷让老关又给她开了一间房。 老关看上去心神不宁的,但还不忘劝说方婷,好朋友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呢。 方婷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了。 另开一间房,更多的是逃避。 跟吵架没关系,就是方婷突然有点害怕曲雅,就是那种由心底滋生的不自在和惧怕。 方婷跟他俩说,曲雅从外面回来后一直没提木偶的事,但看着心事重重。她问曲雅都去哪玩了,曲雅回答得也挺敷衍。 没了往日跟她商量去这去哪的活跃和兴奋。 后来方婷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问她,你包里的那只木偶哪来的?做什么用的? 紧跟着曲雅的脾气就爆发了,指着她质问,“原来是你拿走的!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着实是吓着方婷了。 虽说曲雅平时也会生气,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过。方婷的脾气也上来了,跟她吵了起来。当曲雅得知木偶在程斩那,干脆下楼来等,整个过程脸色难看得要命。 方婷挺委屈的,至于吗,为了那么个东西,多年的好朋友吵成这样。 第24章 演电视吗?结界? 提到那个木偶,方婷是一肚子的疑问。 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不但让曲雅失了分寸,就连程斩对那个木偶的态度也不一样。 “你刚刚说那是个影子,什么意思?”方婷问程斩。 程斩想了半天,跟方婷说,“有些事很难跟你解释,但能明确告诉你一点,之前你在屋里看见的影子不是幻觉。” 方婷一激灵。 “你说的是影子,不是人?” “不是人。” 方婷觉得头皮都炸开了,讲真,当时她确实觉得那更像个影子,可很明显是个人影,那影子哪能独立存在?肯定是有人才有影。 现在程斩的意思明确,就只是个影子! 她宁可当时看见的是人,哪怕真就是神出鬼没的那她也认了,起码是同类吧。那影子……到底是个啥? 这番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心里总有隐隐的预感,好像很多事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旦真的刨根问底,那有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末了她喃喃,“如果是影子的话,那它……想干什么?”她也只能问出这么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很关键。 程斩眉间思索,“可能它在找寄体。” 方婷一哆嗦。 老关睡不着,见他们三人还坐在咖啡区聊天,就用木盘子盛了点小零嘴送过来。放下盘子的时候他往楼上瞅了一眼,曲雅那屋已经熄灯了。 “曲雅那姑娘啊,我觉得心思挺重的,都多年朋友了,拌嘴正常,别真往心里去。”他劝说方婷。 但方婷压根没听见老关的话,没什么反应,她满脑子都是程斩的那句“它在找寄体”。 对啊,影子为虚,寄体为实,只有找到了寄体,影子才能存在下去。 可这听着…… “这不就是找替身吗!”方婷反应过来,眼睛里都是惊恐,“像是枉死冤魂,得找替身才能投胎!” 老关就在旁边,本来想送完吃的就回去睡觉,闻言这话惊了一下,条件反射问方婷,“什、什么找替身?”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说这话,方婷蓦地反应过来,盯着老关,紧跟着脱口—— “之前客栈——” “跟这种事没关系。”意外的,程斩十分及时又轻淡地打断了方婷的话,与此同时也留了话尾巴。 果不其然,方婷没计较他阻断自己质问老关陈年旧事的行为,注意力都在他说的这句话上了。 “那跟什么有关?”她的性子急,眉头皱紧,“不明生物?外星人入侵?感觉都没有冤魂索命来的让人信服。” “这世上本来就有不少难以解释的事。”程斩微笑,也或许是被她火急火燎的样子给逗笑了,总之,嘴角是弯弯的。 “既然我插手了,我会管到底,放心。” 于是,很奇异的是,方婷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团恐惧之火就被扑灭了。 可老关的心思乱了,问他,“那到底是个啥呢?” 程斩抬眼看他,反倒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曲雅带回来的人偶,你之前见过吗?” 老关一愣,然后摇头,表示没见过。 方婷就着这个问题又甩了另一个,“那总得有地方能买到吧?” “这……我真不知道。”老关一脸为难的。 方婷面色沉沉的,“那就是别人给她的了?谁会给她这么个晦气的东西呢?肯定不安好心!” …… “跟秦老三的事有关联的话,会不会就是秦三嫂给的呢?” 夜深了,司野横竖睡不着,干脆又跑程斩屋里了。 程斩是刚冲完澡,见是他敲门也不着急开。等把他放进来的时候,程斩已经穿好了宽t恤和大短裤,头发还是湿的,他坐下来,手拿毛巾擦头发。 司野瞧着他这副身子骨,结实流畅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文弱书生呢,至少夜闯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手脚挺麻利的。 程斩也就任由他眼珠子乱转,三下五除二呼噜好头发,跟司野说,“目前来看,十有八九,方婷说过曲雅进了皮毛店。” “从时间来看,方婷看见的那次,曲雅的人偶已经在她手里了。” 程斩点头,“所以很大可能曲雅早就跟皮毛店有接触。” 这就是挺奇怪的。 司野干脆拄脸看他,似笑非笑的。 程斩懒洋洋靠着椅背,不紧不慢道,“自己亲眼看着会更有意思吧。” “我能亲眼看着?”司野笑问。 “当然。”程斩说,“可能,很快了。” …… 司野不知道程斩说的很快了是有多快,总之,等他回房后很快就睡着了。 但他其实清楚得很,能沾枕头就着根本不是困,而是有“人”要找他。 他做梦了。 像是一条幽暗的隧道,只有萤火般的光亮,一小簇一小簇的在空中飘。 隧道的正中间坐了一人。 背对着他,头发披着的,一个姑娘。 身穿冲锋衣,蹲在那。 她的前方也是黑魆魆的一片,看不到隧道的尽头,像极了一直走就能走到地府的不归路。 他靠近,微微眯眼试图看清,“司迦意?” 姑娘缓缓回头。 明明就是很暗的环境,可恰好就有萤火飞过来,七零八散地落在她头发上,那张脸就看得清楚了。 竟是曲雅! 她的脸看上去很悲伤,嘴在动,像是要跟他说什么。 司野往前走,想要听清楚。 可不管怎么走,他跟曲雅之间总有间隔的距离。她明明就坐在那没动,可他怎么都无法靠近她。 最后他停下脚步,盯着她的嘴。 她在说:救我。 司野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远处,借着隧道里星点光亮,他看见了拐角处有一人站在那。 是一个上了年龄的男人。 穿着粗布褂子,深色裤子。 他佝偻着腰耷拉脑袋,头微偏,像是朝这边瞅,两条胳膊微微弯曲,十分怪异的姿势。 终究还是太暗了。 暗到看不清那男人的模样,但司野心头腾起隐隐的预感。 他就湮在黑暗里,虚幻得都不像个人。 像个,影子。 司野猛地睁眼时是听见了方婷在尖叫,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客栈里,听着挺瘆人。 他一下子坐起,下了床抓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方婷新开的房间在他的右手边,最里间,是她自己选的屋子,说安静。 客栈也没什么人,她想安静不过是个借口,其实就想离曲雅远一点。 房里没开灯,只能听见方婷在叫。 另一头的房门也开了,是程斩,二话没说朝方婷那屋冲过去了,司野紧跟其后。老关也听到了动静,又一次着急忙慌地从楼下奔上来,一个劲问怎么了。 曲雅那屋没动静,甚至连灯都没亮。 但没人顾得上曲雅是睡得太熟还是怎么了,注意力都在方婷这边。 房门锁着的,拧不开。 房里是方婷一声声的惊叫,显然是吓着了。 程斩问老关没有备用钥匙,老关连连点头说有有有,转身要下楼去拿。司野说,“耽误什么时间啊。” 抬腿就是一脚,房门被踹开了。 房里太暗,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甚至都看不到方婷在哪,只能凭着声音来定位。程斩去摸门旁的开关,啪啪两下,灯没亮。 老关在后面抖抖索索,程斩低语,“开大厅的灯。” 他赶忙奔着开关去了。 房里的方婷倏然止声。 司野刚要往里进,程斩伸手将他拦下,示意他先观察环境。 一静下来,司野才觉得屋子里有凉气,就像是开了空调似的,那凉气直往门口涌。 房里的窗帘在动。 然后微微扬起,透过扬起的一角发现,那窗子压根就没开。 “方婷。”程斩叫了她一声。 里面扬起呜咽声,“程斩、司野……救我!” 声音听着十分奇怪,就像是混了两个人的声音似的。司野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声音竟是曲雅。 想起了之前的梦,他拨开程斩的手,往里迈步。 这边程斩急声,“小心!” 但是晚了,就见司野整个人都弹了出去,程斩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住,他摔倒在地,这才避免翻到楼下的可能。 司野从地上爬起来,靠了一声,这下子摔得不轻,至少他龇牙咧嘴了。 “什么情况?” 程斩靠近门口。 明明前方什么都没有,可他的手一伸过去,竟能看见有血光在闪烁,血光像是形成了一堵墙,令人进不得。 还有液体顺着方向往下淌,乍一看就跟流血似的。怎么形容呢,说这道门在流血也是不夸张的,但这种状况实在太离奇诡异。 房里的人还在哭,哭得挺害怕,偶尔还伴着惊叫。 司野愕然,“演电视吗?结界?” “心结。”程斩说了句。 “什么玩意儿?”司野没听明白。 程斩面色沉沉,“厅里的灯怎么一直没亮?” 不但灯没亮,就连老关也没上来。 “我去看看。”司野预感不妙,刚要走,又看了一眼屋里, 程斩说,“这里有我,去找老关。” 司野面色严肃,点了点头,虽说也是担心这边,但还是相信了程斩,叮嘱了一句要他小心,赶忙下楼去了。 整个二楼就只剩下程斩,还有屋子里的——东西。 第25章 有怪勿怪 怎么说呢。 司野往楼下跑的时候还有动静,但很快也销声匿迹了。整个客栈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只有似远似近的抽泣声,却愈发显得周遭诡异。 程斩始终没冒然往屋子里闯,他再次伸手探向门口,那堵“墙”又隐隐浮现,血光渐弱渐强的。 他的手试图穿过它,看着像墙,但十分有韧性,穿不破,就像是摸到了软胶似的。血光会随着他的手用力而转强,他收回手,那血光就转淡了,以至于整堵“墙”都不见了。 不是一直都存在的。 至少司野将房门踹开后,他还伸手摸了屋里墙上的开关,这堵“墙”不是用来防止方婷逃走的,而是抵挡他们的进入。 程斩目光里的温度转淡、转冷,拇指抵在齿间,一咬,指尖的血流了出来,但很快就凝结成黄豆粒大小的血珠子。 然后伸手往那堵“墙”上轻轻一点。 再说司野这边。 下了一楼,这个大厅都没找到老关。叫他,没回应。 司野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走到窗子前的时候,他猛地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七月客栈虽说是家老店,但室内的采光极好,这还要取决于老关在装修时打通了几大扇的落地窗,尤其是咖啡休息区域,如果天气清朗的话,白天那是大片阳光铺洒进来的。 所以不少来这里住店的客人,不但喜欢在咖啡区域用餐观景,还钟情于窝在宽大的座椅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当然,下雨的时候也是惬意的。 整面落地窗,窗外雷声阵阵雨水如注,屋内茶香四溢生活慢调。 就是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吧,这个客栈都不会缺少光线,哪怕是深夜,古城里还残留的光也能钻进来,映得整个大厅岁月静好。 可今晚没光线。 没光线的意思是,整个大厅都黑魆魆的,哪怕透着落地窗看出去,整个古城也似乎没光亮。 司野抬头瞅了一眼。 没月亮。 情况不对。 今天虽说晚上降温了,但一整天都有阳光,他和程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脑袋上头还悬着一轮月,抬头可见漫天星斗,低头脚下的青石板路都像是撒了一层银子似的,亮得很。 现在看出去,外面所有的店铺竟都是陷入黑暗里的,铺子前没一家点灯的。 司野有种感觉,像是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被个黑罩子给罩住了似的,或者说,是有块黑色巨幕把整个古城给蒙上了。 隐约间他听到了喘息声。 仔细辨别,像是老关! 他循声去找,竟是在厨房找到了老关。 就见他蜷缩在角落里,面朝墙,耷拉着脑袋,像是个走了很久很累的人似的,在那不停地歇气。 “老关?”司野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要紧,着实是吓了老关一跳。他蹲的地方有些许光亮,是上头电源发出的亮光,这是厨房这边唯一的光源。 借着这点光源,司野瞧见老关的肩膀猛地一抖,紧跟着转过身,他的嗓音竟是发颤的,“司、司野?” 紧跟着又急急问,“是你吗司野?” 其实就是因为周遭太黑,趁着眼前这点光亮想要看清一个人也不是困难事,最起码司野看老关看得是很清楚,由此,老关脸上的神情也尽收眼底。 与其说是没看清,倒不如说他在确认,就是那种明明这个人在眼前站着,他还生怕自己认错了的那种确认。 这倒是怪异,都在一个客栈里,就这么几个人,老关为何要这么确认是不是他呢? 司野说了声是。 本来还想问他怎么来厨房了,不是去开大厅的灯吗,就见老关立马起身,跟好几辈子没见着亲人似的猛扑过来,一把将他搂住。 老关,一个走南闯北最后决定留在高原上的汉子,一个豪爽得能跟住户称兄道弟的客栈老板,此时此刻竟像个狂喜的孩子似的,紧搂着司野不放。 司野的腰差点折过去,诧异,这怎么了?几番想将他胳膊拨开,没成功,胳膊跟钳子似的。 老关竟是激动地语无伦次,“太好了司野是你,太好了!终于见着你了!” 说得司野一头雾水的,什么叫终于见着你了?弄得跟分开了好多年似的。 这话还没问出口,司野就察觉不对劲了。他觉得老关浑身抖得厉害,就跟遇上什么事了似的。 不过就是下了一趟楼,能遇上什么事? 好不容易把老关的胳膊给拉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想这么一问差点把老关给问哭了,带着颤音儿地跟司野描述他刚刚的遭遇。 话说这老关从二楼下来就直奔大厅的总开关,半分钟都没敢耽误,哪怕腿肚子在攥筋,因为方婷的叫喊声他是听见了的,听到他毛骨悚然。 可是就几步之遥,老关竟怎么走都走不到。 最开始是脚底下的楼梯,一节一节的,他下楼的时候在想方婷的情况所以没留意,等反应过来后惊觉,不对啊,楼梯哪有这么长?下了好半天还没下完? 他觉得脊梁骨发凉,扭头往上跑,但……同样没找到二楼的楼梯入口。 老关听说过鬼打墙,这个念头冲上脑子里的时候他头发都要炸开了。拼命要自己稳住理智后开始在心里狂骂,不想,竟让他下到了一楼来。 老关都不敢多想,赶忙去开灯,没光的情况下总让人心里惶惶的。可他万万没料到,原本有开关的地方竟空空如也,他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的青苔。 当时老关又凌乱了,大厅里怎么会有青苔? 很快的他发现,自己不像是在大厅里,自己的客栈他能不熟悉吗,别说眼前光线昏暗了,就是蒙上双眼,他都能在客栈里行走自如的。 但此时此刻,他所碰触到的都很陌生,就好像是他突然到了别人的店里似的。 老关心生恐惧,扯脖子喊程斩和司野,可他的声音就跟裹在胶里似的,就算拼尽全力去喊,动静总是传播不出去。 他最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晃,愈发恐惧的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可他明明就没出过客栈门。 竟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他开始崩溃,开始绝望,发了疯似的喊叫,最后累瘫在墙角。 现在看见司野,可不就是看见了亲人似的。 都差点痛哭流涕了。 司野环顾四周,有清浅的雾气浮动,刚刚还没有呢。 他问老关,“你感觉过了多久?” “挺久,像是……”老关虽说没再搂着司野,但手还扯着他的衣角,生怕再孤身一人了。“像是找了好几天的路似的。” 司野大致掐算了一下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吧。 “走。”他警觉。 老关点头,巴巴地跟在他后面,虽然觉得有点丢脸吧,毕竟自己比司野大那么多,竟还得依仗着他,可这个时候他可顾不上了。 能回到正常生活轨迹比什么都重要。 走在前面的司野突然停住脚步,吓得老关一激灵,“怎么了?” 司野没回他,只是含笑说,“还真是,走不出去呢。” 老关闻言这话连死的心都有了,啥意思?司野也走不出去了?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完了完了,这是要死死一双是吗? “怎么会这样?”老关实在不理解,“真遇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司野闻言像是觉得可笑,说了句,“这鬼吧,有时候还真不可怕。” 老关不明就里。 司野没跟他多解释,但他也没动,看上去挺冷静。 “怎么办?”老关问。 “不急,有人……”司野想了想,扭头看着老关,笑得不阴不阳的,“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鬼,找鬼带路就行。” “啊?!”老关大惊失色。 司野抿唇笑,扭脸没理会老关惊骇的神情,立在原地,阖上双眼,心里默念:司迦意…… 再睁眼时,周围的雾气似乎转淡了些,角落里站着个人影,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一身白裙,裙角老长,拖着地。 司野跟她说了句,“带路吧。” 司迦意站那没动,一直低垂着脸。 “你在害怕?”司野问。 司迦意缓缓点头,头发间的那一条脸十分苍白。 “别怕,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司野承诺。 老关在旁一个劲肝颤,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去找,都没发现有第三人的存在,不会他、他真能见鬼吧? 见司野已经往前走了,容不得多想,老关赶忙跟上。 这个过程里他都闭着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问,“给、给咱们带路的鬼多吗?” 司野心想,怎么?还得多给你招来几个?我哪有那本事。 但故意逗他,“嗯,你身边和前面站了不少呢。” 老关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战战兢兢问,“他、他们在干什么呢?带、带路不需要这么多人……哦不对,鬼吧。” 你也知道啊,司野心笑。 “跟紧我,别掉队,否则陪你在这的可不是人了啊。” 老关一把揪紧他的衣角。 心里默念:有怪勿怪…… 第26章 别听别看别动 老关跟在司野身后,虽说一路都闭着眼睛,但也能多少感觉出异样来。 最开始他觉得周遭像个闷罐子,他在其中,看不到光明,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流动,就像是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他觉得有流动的气流在脸上划走。 只是挺凉的,但他记得清楚,临睡前整个客栈的窗子他都关好了。 那只有一种解释了。 老关想到这眼睛闭得更紧,是了是了,都说那东西靠近人的时候,人虽说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阴气就是森凉凉的。 心想着,原来司野这小子之前还真是没说谎,真有见鬼的本事呀。 这么想着很快就到了二楼,当老关睁眼瞧见熟悉的场景时都差点哭了,这是……走出来了? 一楼总开关像是报废了,老关说二楼还有个夜灯模式,司野便叮嘱他赶紧去开,自己则朝着方婷所在的房间走去。 程斩果然已经进了屋。 司野闯进来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堵“墙”已经没了,门框上有液体在流,他伸手蹭了一下,下一秒二楼的夜灯就开了。 他的手指头是红的,刚刚的是血? 程斩站在屋子中央,对于他的到来没有太大反应,他像是在找什么,目光一直在打量四周。 找什么呢? 司野借着走廊的光亮瞧见了方婷,她缩在靠近床边的墙角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程——” 程斩做出了噤声的手势,抬头往屋顶上看。司野见状,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瞧。 七月客栈跟古城里其他的客栈都差不多,都是木梁建筑,所以脑袋上是老木头搭建的棚顶,都特别高,尤其这家客栈,当时老关盘下这里做客栈的时候就图挑梁高,觉得人住进来不压得慌。 现在,弊端就出来了。 太高了,光线又不足,视线很难触及,加上木梁都是上了年头的了,看着更是乌突突的。 可即便如此,司野还是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有个黑影在上头蠕动。 动得虽然缓慢,但多少能看出来。 什么东西这是? 走廊那头老关风风火火的,“灯亮了、亮了!方婷怎么样了?” 说着这话,人已经进屋了。 就听程斩喝了一嗓子,“小心!” 紧跟着老关就觉得头皮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然扫过他的脸,那触感像极了头发! 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红光闪过,与眼前的东西撞在了一起。 那东西竟倏然发出声音,十分尖锐,难听得很。 老关忍受不住,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压根挡不住,像是针似的直往耳朵里钻,耳膜生疼。 他刚想问怎么了,眼前蓦地出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老关“妈呀”一声,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骇然地瞧着眼前。可眼前那张脸已经不见了,空气里却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游走。 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 良久后,老关结结巴巴,“刚才我、我看见一、一张脸?” 程斩没理会他,目光却始终在看老关的斜上方。司野也没吱声,但他刚刚看得也真切,确实是有个影子的东西在这屋子里,而且刚刚也确实有道红光浮现,说是红光,在刚刚那一瞬间更像是把锋利的刀。 冲着那个影子就过去了,那影子像是受到了攻击,发出了惨叫声,也是那瞬间,他看到了一张脸! 那把很像刀子的东西,出自程斩。 司野扫了程斩一眼。 他脸色看着肃穆冷峻,与此同时,司野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心头一凛,杀气? 再顺着程斩的视线看过去,那影子似乎在拉长,怎么形容呢,像极了在……生长。 老关问了问题后没得到回答,却见眼前这俩人都朝着他背后的上方看,一时间头皮都在发麻,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们在看、看什么?” 说着就控制不住要回头。 “别看。”程斩说。 老关一颤,别看? 那是不是……挺可怕的东西? 司野看见了。 确实可怕,甚至说,就连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影子越来越大,渐渐的就成了一个人影,刚开始还匍匐在屋梁上,慢慢的它开始往下移动,移着移着就成了立体的了…… 立体的意思是,它的身体不像之前那样都黏在木梁上,而是挣脱了木梁,在木梁上用四肢往下爬行。 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竟是曲雅! 可她哪还是曲雅啊。 就见她的四肢是挂在木梁上,整个人是转过来的,那四肢看着又细又长,已经不再是人该有的四肢模样。 头发散下来,露出一条脸,那脸白得很,就跟殡仪馆里扎的纸人似的。她整个身躯几乎为扭曲,每往前爬一步都顿挫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支配。 散下来的头发也像是有生命似的,越来越长,就跟从屋顶垂下来的海草,渐渐伸向老关的头。 老关觉得后脖颈有点痒,想要抬手去挠,又听程斩两个字,“别动。” 别看,别动…… 老关的这颗心啊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个劲地在嘴里跳似的。 他听见有人笑。 女人的笑,就是那种呵呵呵的,仔细去听又跟人发出的声音有些出入。笑声不长,他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老关、老关……” 声音幽幽的。 老关一激灵。 “别听。”程斩第三次叮嘱。 不听? 可这声音就跟无所不知似的,像回荡在他耳边。 突然! 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哪是像啊,就是! 他眼睁睁看着像是头发的东西从脑袋上面垂下来,荡啊荡的,唤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先是惨白的额头,然后就是…… 一双眼睛! 大头朝下的一张脸,眼睛就跟他的眼睛对视着。 由于那眼睛也是倒着的,老关一时间看不清眼睛里是什么神情,可就这么倒吊着才最恐怖。 “闭眼捂耳。”程斩命令老关。 这一声其实是点醒了老关,在对视的瞬间,老关觉得血一下就冲到了脑子里,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这是人受到极大的惊恐时的反应,压根叫不出来,也动不了。 只有牙齿是醒着的,抖的牙床都疼了。 所以程斩的这一声一下子让老关反应了过来,马上闭眼捂耳,紧紧绷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可喊出声的,另有其人。 方婷之前是没了意识,这是司野后来发现的,许是吓着了。司野之所以没急着把她弄醒,是想着目前这种情况她醒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岂料她自己醒了。 这一醒不要紧,一眼就看见僵坐在门口的老关。 房门没关,走廊的灯虽说不明亮,但光线也够用了。她就看见从屋梁下面倒吊着一个老长的……人。 头发垂下来的,脸几乎贴着老关。 方婷先是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昏厥前恐怖画面又回来了,等有了反应后,抑制不住地尖叫一声! 就见那个挺长的人,缓缓地转过脸。 不是转了身体,而就是,转过脸,脖子生生地是转了180度。 那双倒吊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瞅向方婷。 这一转头,不但是方婷看得清楚,就连程斩和司野也看得透彻了。那张脸是曲雅不假,只是扭曲得可怕。 司野忍不住来了句,“我靠!” 这哪还是那个娇弱文静的姑娘啊。 话音刚落,曲雅那头就有了动作,就听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嗓音极其尖锐,冲着方婷就过来了。 迅速极快,杀气腾腾。 方婷抡圆双眼,一时间又僵住了,就眼瞅着那张恰似曲雅的惨白脸冲向自己,她似乎都闻到了血腥味。 腿吓得动不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僵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眼前红光闪过,眼前这个“人”就被数条红线给勒住,她发出凄厉的叫喊,方婷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叫声听得太可怕了。 曲雅的脖子也被根红绳勒住,她拼命挣扎,可越是挣扎,那条红线发出的光就越是强烈,几乎能将整个房间照亮。 于是,在门口的老关又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 她站在窗户旁,几乎湮在角落里心,若不是屋子里这么强烈的红光,老关压根看不到她。 她缓缓抬脸,似乎在瞅着曲雅。 就在对方抬脸的这么个功夫,老关看清了她的长相,蓦地浑身一颤,紧跟着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惊恐声。 司野下意识瞥了一眼老关。 而程斩那边,数条红线正是从他手中出,根根闪着红光,曲雅疯狂挣扎,看似痛苦得很,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猛地,曲雅调转方向,又冲向老关。 可没能如愿,程斩手腕一用力,曲雅身上的线就倏地收紧,生生又将她给扯了回来。她前后两次没能得逞,紧跟着成了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如笼中兽。 眼前这幕超出常人想象,方婷和老关已经吓得掉了魂,司野虽说看着镇定,但显然也对这幕倍感惊愕。 就在这时,曲雅一下子冲向司野,长发如触手一样伸向他的脸。 司野挨着程斩,所以曲雅的这个角度挺刁钻,至少程斩以为她是冲着自己来,等反应过来时,红线已经收不住了。 曲雅的头发一下缠住了司野。 可没等司野有所动作,就听曲雅又发出一声叫喊,竟是那种惊骇到了极致的叫喊声,下一秒头发就缩了回来。 发梢竟起了火苗,紧跟着熊熊燃烧! 第27章 这才是她来香格里拉的真正目的 显然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暂且不说方婷和老关两个有多惊骇了,就连程斩也面露不解,狐疑地看了司野一眼。 而司野呢,更是一头雾水,他是霹雳体啊一碰就着? 但这火虽说烧得快,却灭得也是很快。 因为程斩猛地又拉紧了手里的线,骤然燃起的火苗倏地就没了,再看曲雅痛不欲生,她再次拼命挣脱,可捆在她身上的线愈发紧了。 不但紧,线与线之间发出的红光竟交织成了一张网,曲雅就困在网里痛苦不堪。那网的光十分刺眼,周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浮现。 忽现忽现。 等司野看清后,心头一惊。 是符文。 这是要干什么? “司野。”红光将程斩的脸衬得格外冷峻,他道,“带老关和方婷离开房间。” 司野心里咯噔一下。 老关是站不起来了,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倒是能听见程斩说的话,心想着也是快走快走,可屁股就跟黏地上了似的,并且还是类似狗抢屎的姿态。 方婷呢,惊吓程度可想而知。 那张脸不比曲雅的强多少,整个人抖得厉害。 所以哪怕司野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也只能先顾着方婷和老关,上前先来拉方婷,可这么一碰她,她就蓦地有了反应。 “她、她是曲雅对吧!别、别伤害她……”她哆哆嗦嗦地说。 别说是司野了,就连程斩闻言这话都面露惊讶。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决定,低喝一声,“司野。” “走。”司野决定先把他俩送出去,然后再折回来。 方婷却死活都不走了,虽说不敢上前,但一个劲盯着曲雅,见她痛苦的在红线里撞来撞去试图突破,方婷再也忍不了了,眼眶倏地红了。 “程斩,你放了她吧,她看着挺疼的。” “她刚刚要杀了你。”程斩说了句。 方婷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现在的曲雅太吓人了,可不意味着她就很希望曲雅出事。 司野见拉不走方婷,干脆作罢,对程斩说,“你不能伤害她,留她性命。” 程斩偏头看他,眼里多了阴沉沉的东西。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我答应过曲雅,会救她。” 方婷愕然看着司野。 程斩眉心一皱,“胡闹。”说着便没再理他,手指再一收,就见红光中的符文愈发耀眼,可曲雅在歇斯底里的哀嚎。 她的头发像是触角似的从线与线的缝隙间伸出来,疯狂乱舞,就像是每一根头发都在叫嚣着痛苦。 “程斩!”方婷的眼泪下来了。 转头又来求司野,“你答应曲雅的,你刚刚说的!快,别让程斩伤害她……”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程斩到底要对曲雅做什么,可心里也是隐约有预感的,他肯定是要对付什么东西,而这种东西控制了曲雅。 会危险,否则曲雅也不能来梦里找他。 司野叹了口气,毕竟答应人家了…… 想着,下一步也有了行动。他冲上前一把扯住曲雅身上的红线,只觉得手心刺痛了一下,但也没顾上去看。 程斩一愣,紧跟着喝道,“松手!” 司野置若罔闻,双手并用,将红线扯松。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管用不管用,只想着把这些线扯开,那红光交织而成的类似网子的东西或许就能消失。 果不其然,红线一扯,上面的符文就骤然消失,红光变得微弱。方婷见状,顾不上腿软了,也上前帮忙去扯。 可跟司野不同的是,任由她怎么拉扯,那些红线都没什么反应。司野见状,忍着手心的巨疼再用力那么一拉。 程斩再想让他放手已经晚了,红光倏然消失。几乎是在下一秒,曲雅发出一声叫,就见一个黑色东西从她嘴里窜了出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极速飞过去。 程斩行动利落,手迅速一抬,一支锋利的飞刀紧追着那黑色东西就过去了,竟生生削了大半边,黑色东西扭曲着倏然不见。 飞刀旋转而回,被程斩稳稳接回手里,手腕一转,飞刀就隐于袖绾中了。 那刀子极速的时候就跟一道红色闪电,司野看得清楚,而刚刚进门那会,那把刀子也出现过。 “曲雅!”方婷一声叫。 司野转头一看,曲雅就直直地坐在地上,眼睛里没半点人类情感,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木头人似的。 变故到现在,老关才有所反应,但腿还是软的,所以近乎踉跄着上前,结结巴巴问曲雅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曲雅突然有了动作,两手往前一伸,狠狠掐住弯身扶她起来的方婷。方婷没防备,被猛地这么一掐差点断气。 老关离得最近,赶忙伸手来拉,却惊骇发现曲雅的手劲十分大,他一个大老爷们竟没拉开。 曲雅眼睛里就跟冒了火似的,一脸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要抢我喜欢的人?你不是我好朋友吗,你竟然故意失踪算计我!我掐死你!” 方婷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司野见状立马上前,一个利落的劈手下去,曲雅一声闷哼,倒地了。 …… “是,我的确知道曲雅喜欢的人是谁,之前我是骗了你们。” 一场惊魂折腾下来,外面快天亮了。 曲雅被司野抱回房里,没醒,始终昏昏睡着。方婷有些担心,司野宽慰曲雅只是太累了,现在无性命之忧。 没了那个黑色东西,曲雅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至少四肢正常,只是脸色真就差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单单是脸色,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干净血了似的。 看样子她是一时三刻不能醒的,方婷和老关却是压根睡不着了,确切来说是不敢睡,谁经历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夜晚还能睡得着? 程斩始终留在房里,哪怕司野抱着曲雅离开他也没跟着出来,不知道就是性子薄凉还是在生他们的气。 方婷觉得,是前者。 毕竟他在对付曲雅的时候,让人感觉是见到了活生生的阎罗。 最后还是司野,跟他们说,“我知道你们都有秘密,曲雅的事我也不相信到此为止,如果相帮曲雅,你们最好开诚布公。” 他口中的“你们”,方婷不知道包不包括老关和程斩,但她的确是藏了心思的,所以今晚也没打算隐瞒了。 还是在一楼的咖啡区,四人围桌而坐。 之所以都出来坐,是因为楼上曲雅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相比之前,今晚的气氛格外压抑。 而程斩呢,仍旧坐在自己钟爱的位置上,脸上已然没了在房间里的杀气。但语气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说,司野说得没错,想救曲雅,有些事最好别藏着掖着。 司野在旁听了这番话,心想,还真是把自己给摘干净了,说别人藏着掖着,你呢? 但方婷的确是配合了。 主动交代了关于曲雅感情的事。 不主动也不行,曲雅掐着她说的那些话在座的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助教。”方婷许是惊魂未定,再加上曲雅手劲的确大,她说话就显得有气无力的。 “很有才,曲雅喜欢他,而他……”她顿了顿,低垂着脸,“喜欢我。” 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的最好,多了一个人就注定多了血雨腥风。方婷从来没想过跟方婷去争爱情,事实上她最开始的确是不知道曲雅喜欢的就是他们的助教。 方婷粗线条,面对感情从不强求。对于那位助教,方婷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毕竟年轻有为十分才气,而且长得也不错。 方婷跟他有段时间走得挺近,直到对方跟她表白。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知道曲雅对他的感情。”方婷解释了一句。 直到曲雅坚持要她陪着来香格里拉。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大对劲了。”方婷回忆说。 所谓的不大对劲是方婷后来发现的,也就是在玩见鬼游戏之前。当时她接到助教的电话,却是支支吾吾的,要她在外一切小心,尤其是小心曲雅。 方婷闻言十分奇怪,再问的话助教就不多说了。要说她也是的确多了个心眼,趁着曲雅不注意的时候偷着查看她随身带来的平板。 结果一看浏览历史吓得半截身子都凉了。 “她查了很多关于降头的事。”方婷说到这儿,手指在抖,“然后还浏览了不少香格里拉神秘失踪的传闻。” 这些平时都不是曲雅感兴趣的领域。 而在来香格里拉的飞机上,曲雅睡着了,方婷当时也缺觉昏昏欲睡的,然后冷不丁听见曲雅说了句梦话。 她说,我要杀了你。 方婷开始有预感,这趟的香格里拉之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玩见鬼游戏那天,曲雅的行为令方婷有了警惕,并且反客为主来验证了曲雅的别有用心。 “其实我那天没去松赞林寺,我在暗处一直观察曲雅。”方婷的嗓音很小,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心伤。 “真正想让我失踪的人就是曲雅,这才是她来香格里拉的真正目的。” 第28章 变成了影子 这注定不是一场身心放松的旅程,对于方婷和曲雅来说,都各怀鬼胎,而让方婷决定将计就计的是当晚曲雅异常的举动。 “衣柜上的血是曲雅弄上去的。”方婷轻声说了句。 老关诧异,好半天啊了一声。 程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但明显在听,司野则追问她,“什么的血?” 方婷回忆,“像是兔子之类的,我看得不是很清楚,能肯定的是个小型的能抱在怀里的动物。” 自打对曲雅有了心思后,方婷哪怕是睡觉都在保持警惕,讲真,作为朋友来说她压根就不想怀疑她,甚至时不时在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之后,有个同系的同学跟她说了件事,也是无意撞见的,说看见曲雅在教室里紧紧搂着助教不放,好像在哭。 方婷不觉得有什么感情是放不下的,在确定了曲雅口中的男人就是助教后,她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跟曲雅开诚布公地谈谈。 多年朋友,怎么都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再说了,她对那个助教也没什么感觉。 可真要谈,那也得讲究技巧,曲雅虽说内向文静,但心思敏感不说,骨子里还是挺自傲的,如果她说自己并不喜欢助教,说不定会更刺激曲雅,会让她觉得自己想要得到的宝贝在别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 到时候会不会恨上她? 而到了香格里拉那晚,当曲雅用血染了衣柜的时候,方婷已经预感到,在曲雅心里未必当她是朋友了。 “我不知道她要对我做什么,就觉得她在洗手间里神神秘秘的,但我知道那晚她肯定要有所行动。” 方婷便“主动”失踪了。 监控里所谓诡异的举动,都是方婷故意为之的。 而失踪期间,方婷穿上了一早就备好的当地藏民的衣服,混在人群里,来“监视”曲雅的一举一动。 果然,曲雅着急了。 不是对她失踪的着急,而是对这件事突然发生的不解和惶恐。 司野提出疑问,“你说你监视曲雅,怎么监视?” 古城现在游人少,哪怕她是乔装成当地人,那也总不能时刻在客栈周围转悠吧,别说曲雅能不能发现,老关也会有警觉吧。 方婷低叹一声,听着挺沉重。她没回答司野的话,就说了句你们等一下,然后起身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了。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司野定睛一看,是个挺小的黑色玩意儿,十分不起眼。 “这是我的习惯,做课题的时候能随时记录。” 大家明白了。 临“失踪”前,方婷将录音器留下了,没敢放曲雅的包里,择了房间隐蔽的地方。其实只要曲雅不发现的话,其他人看见她也不担心。 这东西造型普通,让人压根联想不到有录音功能。 方婷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与录音器的链接,放了两段录音。 都是曲雅的声音。 第一段: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呢,她怎么就不见了? 第二段:失踪了就好。 这段的最后是曲雅在笑,笑得挺让人脊梁骨发凉。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曲雅。”方婷难过地说,然后抬眼看他们,“为了个男人吗?至于吗?我俩可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啊。” 司野想了想,“从小到大,是不是你更受欢迎?” 方婷一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司野也就不问了,从方婷的反应来看的确就是如此。有时候友情就跟爱情没什么差别,性子上可以互补,但能齐头并进甚至势均力敌的最稳固。 什么友情能包容一切,如果不在同一个赛道,那何来的共同语言呢? 所以说,助教的事只不过是导火线,自小到大的追赶和攀比,才是这段友情岌岌可危的关键。 “她在跟谁说话?”程斩冷不丁问。 他向来是一针见血去戳关键,对于曲雅的心理状况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方婷不解,“跟谁说话?不是喃喃自语吗?” 喃喃自语也是曲雅的习惯。 老关要方婷再把录音放一遍,方婷照做,等听完后,老关说,“我听着也像是自言自语呢。” 但程斩很肯定地说,“当时屋子里还有别人。” 一句话说得方婷毛骨悚然,如果真有别人,那怎么没录到对方的声音?老关惊觉事态严重,看了一眼录音时间,仔细去回忆一番,然后连连摆手。 不可能,在方婷“失踪”的那段时间他格外注意了,店里没来陌生人。 “除了派出所的人还有你们几个,没人再往楼上去了。”老关很肯定地说,又补了句,“我也上去过,但肯定不是我。” 没人会怀疑老关,无仇无怨的。 司野思量着,“那可能……就不是人了。” 一句话吓得方婷和老关又瑟瑟发抖。 程斩见状,说,“经过今晚,也没什么能吓着你们的了吧。” 司野闻言,扭脸看程斩,看来他俩的想法一样。方婷也是聪明,见程斩这么说就明白了,再开口时声音发抖—— “所以,跟曲雅说话的是……邪祟?就跟今晚上一样?” 老关在旁是又惊又恐的,还头疼,今晚的事要传出去了,他这个客栈还怎么开呢。 本想着拜托在座三位守口如瓶,不想程斩开口,“方婷我问你,曲雅在衣柜上涂血的事你是亲眼见到的?” 方婷点头。 “好。”程斩也微微点头,继续道,“当时你没质问,并且失踪的时候装神弄鬼,为什么?” 这其实也是司野想问的。 血不血的先放一边,将计就计失踪就失踪吧,可偏偏要弄得那么诡异,这是为何? 方婷低垂着脸,好半天没开口。 程斩瞅着她,也是许久,说了句,“跟客栈之前发生的事有关吧。” 方婷肩膀一颤,抬眼看他,点点头。 那头老关蓦地瞪眼,“跟客栈有关?我的客栈?什么事?” 程斩没理会老关的大呼小叫,要方婷继续说。 方婷使劲一咬嘴,说,“是,我骗了你俩,其实我早就知道七月客栈里出过事,在曲雅订了这家客栈之后我打听到的。” 但那时候方婷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她被提醒要小心曲雅。 “听说当时客栈出事时也发现了血和抓痕,所以我在想,曲雅可能想利用传闻来……对付我。” 最后这三个字方婷说得挺艰难,毕竟多年朋友,用了这个字眼着实心伤。 “抓痕也是曲雅弄的?”司野问。 方婷闻言,眼神里有迷茫的,“当然,难道不是吗?” “你亲眼所见?”司野追问。 方婷回忆,“当时房里太暗我没看清,但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而且都弄上血了,既然想效仿,总得复原吧。 对于这件事的隐瞒方婷的确愧疚,后来她的确是觉得曲雅越来越不对劲了,才含沙射影的跟程斩和司野提到这件事。 直到现在她也是认为,曲雅是有她的心魔所在,可今晚发生这种事显然不是寻常逻辑了,肯定跟客栈之前出过的事有关。 想到这,方婷扭头盯着老关。 老关这边正头疼呢,就觉得有目光射过来,抬眼一看,不但方婷在瞅着自己,就连司野和程斩也都在看着他。 “说吧,老关。”司野坐在老关对面。 老关瞧这架势就紧张了,咽了下口水,“说、说什么?” “半年前发生的事。”司野一句话点明白了,“不是传闻,对吧。” 老关支支吾吾,“你、你们别瞎说——” “你以为今晚的事结束了?”程斩慢条斯理,“只是开始而已老关,你不配合的话,以后发生什么事谁都帮不了你。” 老关的嘴巴张了又合的。 程斩自顾自地倒了杯温水,喝上几口才放下杯子,接着说,“上次我提醒过你和曲雅,千万别撒谎,可惜你俩谁都没有听进去。” 老关一颤。 司野听了这话心里就明镜了,原来他很早就知道曲雅不对劲了,现在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他的确是留了话口,要他们有任何不对劲的时候都去找他。 方婷闻言问老关,“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们吗?快说吧,曲雅都什么样了你也看见了。” 老关竟生了汗。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好半天才开口,“我也不是想瞒你们,就是事情发生得太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问。”司野调整了坐姿,看着他,“半年前在客栈失踪的姑娘是司迦意吧。” 没疑问的口吻。 老关一激灵。 “就是刚才你看见的那个人。”司野补上了句,“在方婷房里。” 方婷惊愕,“除了你们,刚才我房里还有别人?” “她已经不是人了。”司野告知。 方婷倏然瞪大双眼。 老关倒吸一口气,还、还真是啊…… 见瞒也瞒不过了,老关也只能就着司野提到的这个名字,将半年前的事一一倒出。 “是叫司迦意,挺年轻漂亮的姑娘,一看家里就是挺有钱的。” 长得好看的人会让人一眼难忘,更别提还是在他店里出的事。 “那天早上我上楼通知她早饭好了,可是敲了好半天门都没开,我以为她是睡得熟也没敢打扰,等到了晚上也不见她下楼……” 那段时间客人不算少,老关怕出什么事便用了备用钥匙,可打开房门一看…… 老关说到这顿住,一个劲咽口水,显然这件事哪怕再去回忆也惊悚得很。 司野问他看到了什么。 许久他才说,“我、我看到那姑娘变、变成了影子!” 第29章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好像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的那次事开始的。 至少老关这么认为。 因为在那之前,客栈里从未出过事。 “司迦意是一个人来的客栈,后来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喜欢一个人旅行,从不结伴而行。” 老关说起这件事时语气很沉重,脸也肃穆,眼睛里藏着惊魂未定,看来当时的事着实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窗外微微有光亮了,破晓时分的古城还处于静谧,有极淡的雾气在青石板上游走。这个时间吃早饭太早,但大家都因为没睡,胃里也不好受,老关还是简单准备了酥油茶和糌粑。 又给方婷拿了碗酸奶。 方婷哪有心思吃呢,被老关之前的那句话吓得不轻。 程斩倒是看着挺有胃口,来上一块糌粑,就上一口酥油茶,吃得高雅得很。司野偏头看他,这个人的喜好还真是够可以的了。 老关对司迦意的事记忆犹新。 他以为像是司迦意这种独来独往的姑娘可能也不大爱交朋友,但事实上是他想错了。司迦意入住的头天晚上就跟客栈其他入住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大家围着篝火吃着烤肉唱着歌,好不热闹。 当时是古城旅游旺季的尾巴,学生党们和走马观花的跟团组们都差不多离开了,能留下来或者在那时候来的基本上都是玩家和专业背包客们了。 七月客栈虽说没爆满吧,但也是整个古城里最热闹的客栈了。 二楼的天台开放,可以通宵篝火烤肉,那炭火一起,青稞的酒香混着牦牛和羊肉的香气,打远闻了都是垂涎欲滴的。 司迦意在客栈里住了六天,这六天来,她跟老关的关系处得也很好。老关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司迦意笑说还没定,她旅行都是看心情,心血来潮了想去哪就去哪,或者哪都不去,直接回家。 性子爽快,这是老关对司迦意的印象。 第七晚,司迦意又参加了篝火晚会,因为其中的一对小情侣天亮要离开香格里拉,几个玩得好的年轻人为他们送行。 当时司迦意还笑着跟老关说,今晚说不准我又得喝多,明天叫我啊,我喜欢吃你家的早餐,可比我家的那些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老关是开客栈的,阅人无数,一听司迦意提到了家里的厨子这样的话,还是那些,不是那个,就心知肚明了,自己当时没看错,这姑娘的确是家境不错。 其实早餐有多好吃老关倒是不敢说,他觉得司迦意想要吃的只是烟火味,想她一个富家女,锦衣玉食自然不缺,唯独缺的怕就是这最普通的人间温暖了吧。 果然,那天众人玩到很晚,应该都是后半夜了,老关从牌友那回来的时候,二楼阳台上还热热闹闹的呢。 老关先睡了,第二天那对情侣离开的时候,参加篝火的大多数姑娘小伙都没醒呢。 那对情侣笑说昨晚喝得太多,他们还玩了游戏呢。 游戏的具体内容老关不清楚,那对情侣也就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嘴,说是个网上流传的见鬼游戏。 直到中午也没见司迦意下楼吃饭,早上老关敲门的时候不见她回应,想着应该是真喝多了。 喝多了有多难受老关是清楚的,想想还是别打扰了,就这样转眼天黑。 头天晚上跟司迦意在一起篝火的小伙伴们基本上都跑出去玩了,客栈里也挺安静的。 老关也不知道司迦意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店里吃,一整天没见影了,于是便上楼再次敲门。 还是没人应声。 他有点担心了,怕一个姑娘家喝酒真喝出事了。 拿了备用钥匙,一边喊着司迦意一边开了门,生怕她再被他吓着。结果一开门,是老关被吓个半死。 当时房间里很暗,窗帘半遮半开的,外面的月光和灯光挤进来,房里的情况影绰地映入老关的眼。 他觉得正对房门的那面墙上像是趴了一个人! 就那么趴在上面! “房里的摆设你知道啊。”老关耷拉着脑袋,也没心思吃东西。 这话是跟司野说的,他现在住的房间就是司迦意曾经住过的。 正对房门就是三斗橱,临时充当了床头柜的作用,旁边就是一张床,房间里的摆设挺简单,也挺一目了然。 但司迦意当时住的时候,房间里是配套的床头柜,没有那个三斗橱。 房间总开关就在门口,老关惊吓归惊吓,条件反射地去摸灯。 灯是开了,可不知怎的电流不稳定,头上的灯光就一闪一闪的。 也就是在这样闪烁的灯光里,老关看清了对面墙上趴着的那个人。 司迦意! 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人啊,就是一团黑影子似的黏在墙上。 “不,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张人皮贴在墙上似的。”老关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那种挂在墙上的动物皮毛,你们都见过吧,扁平的在那。” 方婷听着脊背又发凉了,这跟曲雅的情况很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迦意成了一张人皮,贴在墙上?”司野追问。 老关点点头,紧跟着又摇头,“后来又有变化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人皮,就那么挂在墙上,身上甚至还穿着头天的衣服,这么看着像极了一件惊悚案件。 可就在老关吓得浑身发抖打算报警时,就见那个人皮……动了! 真就像是个影子似的在墙上游走,游走的时候会留下血迹,老关脚一软,整个人坐地上。 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想跑,但动弹不得。 就眼睁睁看着墙上的人皮渐渐成了立体,换句话说,一个切切实实的人贴在了墙上。确实是司迦意不假,刚开始是背对着他,整个人贴在墙上。 很快的,她的躯干离开了墙,四肢还黏在那。 “跟曲雅的情况特别像,胳膊啊腿啊的老长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比例。”老关搓了搓胳膊,哪怕事情过去了半年多,再提起也是心生骇意。 “后来呢?”方婷哆哆嗦嗦地问。 后来…… 后来司迦意就从墙上下来了! 就像是被惊扰了似的,人皮到人都不到半分钟,而从人到从墙上下来甚至就只有数秒钟,可在老关眼里,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似的。 司迦意从墙上下来,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像极了吊线木偶,每走一步都有顿挫感。头耷拉着,头发披散下来,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沾满了血。 她一步步朝着房门这边过来,走得很慢。 老关就坐在门口的位置,浑身抖成了筛子,这哪是常人能见到的场面?就眼睁睁看着司迦意靠近…… 再靠近。 直到从他身边经过,他鼻腔里闻到的是强烈的血腥味。 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老关再去回忆这段,对于司迦意到底是下了楼还是突然不见的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感觉她像是下了楼,出了客栈就那么离开的,但理智分析觉得不可能。 一来,客栈不是完全没人,还有零星住客在咖啡区喝东西打电话,司迦意就那么出现在一楼的话,其他住客不会看不见。 二来,当时也不是深夜,出了客栈就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长街上也有人,如果全身是血的司迦意走出客栈的话,至少会有人吓得尖叫吧。 所以老关分析,就是一下子不见的。 就好像是,司迦意走到房门口,然后就一下子不见了。 方婷抖着唇,抬眼看了一下,“不、不是有摄像头吗,怎么不见的查不到吗?” 老关摇头,“之前客栈里没摄像头,就是半年前出事后才按上的。” 这也是当时他提到摄像头时,说一半藏一半的原因。 司野面色清冷,很难得看见他这样。 “之后你涂了墙,掩藏了血迹,又生怕被人发现,将床头柜换成了能遮墙的三斗橱。” 老关叫屈,“我哪是掩藏啊,实在是太诡异了,解释不清啊!” 确实成了桩悬案。 因为客栈里没有摄像头,所以无法回放当天发生的事。 老关是在司迦意“离开”了将近十分钟后才有了反应,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楼下狂奔,见谁都问有没有看见个什么什么样的姑娘。 司迦意就那么失踪了。 警方介入后查了挺久,无果。 除了老关没有目击者,当时咖啡区的客人表示没见有人下来过,还是信誓旦旦的那种,当时经过客栈的邻居也问过,没见着有什么可疑的人从店里出来。 墙上的血迹经鉴定,竟不是司迦意的,是动物血。 如果不是有这血迹的存在,老关都一度以为司迦意只是他做了一场梦,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贴在墙上了,而且血淋漓的不见了? 司野要他仔细回忆一下,除了血迹外,还有什么。 “抓痕。”老关十分肯定地说。 但警方觉得不像是抓的。 事实上,在老关看来也不是抓痕。当时墙上是一团影子的时候,影子游走的过程里产生了血和痕迹。 所以确切来说,是拖痕。 但这痕迹不是大面积的,像极了不小心留下的,所以乍一看就跟抓痕似的。 之前老关只注意到血了,哪怕重新给墙涂白的时候看见了痕迹也没多想,直到曲雅那屋衣柜上出现了同一种“抓痕”。 第30章 那声音,就是秦老三 这件事成了悬案,因为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司迦意的行踪。 老关没隐瞒情况,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警方说了,警方按照老关说的,彻底排查了从房门口到客栈门口的范围,结果发现,压根没有血迹。 “肯定不可能,当时我虽然害怕吧,但记得可清楚了,司迦意浑身是血,走过的地方也有血。” 事实上,能鉴别出来的就只有墙上的那些血。 “再后来,司迦意的家人来了,带走了她的行李箱,听说又派人秘密查了挺久,但一直没消息。” 老关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才又道,“事情诡异难解吧,但也不知道那姑娘的家里人怎么想的,总之,要我别对外说。” 因为事情太过离奇,所有的调查都是保密进行。老关之所以说是“听说”,也是他无心发现的,有专业搜救队在香格里拉待了挺长时间。 那搜什么,可想而知。 客栈里的事,多多少少会渗到外面去,于是就有了各种版本的传闻。 “我也想把事情弄清楚,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老关强调了句。 但这件事就是搁浅了。 有时候老关想想,甚至都在怀疑司迦意到底有没有来客栈住过,能不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讲到这儿,他重重一叹气—— “没想到现在曲雅也这样,难道真中邪了啊?当时你们玩游戏的时候,我其实也肝颤……” 方婷在旁没说话先,但明显很害怕。 原以为知道以前的事,能理清楚现在的情况,不想越听就越不解,越不解就越恐怖。 司野沉默片刻,问老关,“司迦意在住店期间,经常去秦老三皮毛店吗?” 老关一愣。 回忆半晌说,“经不经常去的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去过。我记得当时她说过,她打算在秦老三那订十把藏刀。” 十把藏刀,纯手工打造的话价格不菲不说,还挺耗费时间的,秦老三的手艺老关相当清楚,那是半点马虎都不带有的。 所以老关对司迦意的这句话记忆深刻,还问她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么多藏刀干什么,司迦意笑说,要当礼物送给朋友。 “关于秦老三皮毛店的事,司迦意还说过什么?”司野问。 老关想了半天,摇头,好像也没什么了。 气氛一度死寂。 老关心在敲鼓,抿唇抿了好半天,小心翼翼问司野,“你反复提秦老三,难道是怀疑他跟司迦意的失踪有关系?” 司野没给明确答复,只是突然转了话题问他—— “你刚才说,好像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除了司迦意的失踪,古城里还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切到了重点。 至少,一直在喝酥油茶的程斩停了动作,抬眼看老关。 老关面露难色,眉间深锁的,桌上放着烟盒,他从中拎出根烟,但没抽,就在手指头间倒来倒去的。 良久后才开口,“我吧,其实是有点怀疑老关跟司迦意的事有关,怎么说呢,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但也是我的直觉吧。” 方婷一哆嗦,催促他快说。 说起藏刀的打造手艺,别说整个古城了,就连整个滇算上都没几个能比得上秦老三。 秦老三往上早几辈人是猎户,以猎为生,所以一些铁艺工具不在话下,到了秦老三爸爸那辈,就开始做起了藏刀和皮毛生意。 有些藏刀是从藏民手里收来的,因为不让打猎了,不少藏民家里都有那些户外用的刀具,秦家就给收回来,坏的地方好生修补,简单装饰一下就行。 但大多数藏刀是自己设计自己打磨的,用作装饰,从大到小再到袖珍,什么样的都有。 秦老三也学了他爸的好手艺,甚至说是青出于蓝,所以,到了旅游旺季的时候,他家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相比秦老二的火爆性子,秦老三就是特别憨厚实在的人,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不吱声不吱语,跟乡里乡亲相处得都不错。 “要说这秦老三吧,身子骨也算是挺健壮,但就在半年前过世了,特别突然。”老关还在摆弄着那根烟,没心思抽。 “就说是生了场急病,但你们说,哪怕再急的病,那在平时里也会有点征兆吧。” 当然,世事难料,人有旦夕祸福的也没处说去。 但让老关感到奇怪的是秦老三的死后。 现在不及从前,从前谁家有人过世了,往往会停尸七天,如果是少数民族的话或者有信仰的话,也会有各自遵守的殡葬习俗。 像是在这边不少的当地人还会选择天葬,而秦家虽说是当地户,但他们是汉人,所以下葬的时候遵循的是汉人习俗。 问题就在这了。 “秦老三是上午没的,在殡仪馆也就停留了半天,到了晚上他媳妇儿就安排下葬了。”老关说。 就算遗体停不了七天,但三天总要有的,哪怕真的是有讲究赶时辰,至少也得停留一晚,但秦老三匆匆忙忙地就被葬了,这是其一。 其二,秦三婶坚决土葬,哪怕违规也死活不火葬。 关于这点老关也是听说的,当时有帮着去打下手的,到他客栈来玩的时候提了一嘴,又说这心情能理解,埋在土里吧还有个念想,逢年过节啥的都能去瞅瞅。要是往火里一推就啥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白粉粉。 老关当时还觉得火葬也没什么不好,那西藏不少得道高僧都是火葬呢,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嘴。 “在秦老三下葬后的三四天吧,我就听一跑山的小哥说了件事,挺吓人。” 所谓的跑山,就是一些当地的人到了山上有收成的季节就去收货,各种山菜、菌子、山核桃之类的,还有专门去收药材的。 像是来老关店里的那位跑山小哥,就是以收药材为主,别看年龄不大,但认识的草药可不老少。 他跟老关的关系不错,那次来店里是给他送野灵芝的,然后就跟他说了件关于秦老三的事。 话说这小哥见天往山里跑,哪块什么样什么地势的一清二楚。那天他路过秦老三的坟,还特意带了壶酒,想着放他坟前让他尝尝。 岂料到了坟前,他这么一看,坏了,墓碑有人动过了! 不但墓碑有人动过,就连旁边的土都是新的,一看就是有人挖过坟。他再仔细去看周围,竟发现了一行脚印。 “是一行,不是两行。”老关跟他们强调,比划了一下,“跑山小哥说,脚印就是单只的,一个叠着一个,一直延伸了挺远,他没敢跟上去。” 方婷惊愕,“盗尸?” “没盗的必要啊。”老关说。 这么想也对,一个做刀的,又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不会有什么陪葬品的,谁会去盗?而且就算是盗尸,脚印怎么解释?跳着走? 老关在得知这件事后思前想后了不少日子,最后还是决定找三嫂去说说,死者为大,出这样的事总得家属去瞧瞧才行。 岂料,秦三嫂听说这件事后反应很平淡,跟老关说,哦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看看,谢谢你啊。 “你们说,丈夫刚下葬没几天坟就被人动了,搁哪个当媳妇的不得赶紧去看看?她那个反应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关是个热心肠的,想着邻里邻居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的,所以过了两天他又去了皮毛店,想问问秦三嫂坟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他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去的,忙完客栈的事就赶了过去。 秦老三的皮毛店那天关门关的早,可他到了门口,铺子的门稍稍一拉就开了。 他进了铺子,同时喊了一声秦三嫂。 “我是想着啊,天都黑了,人家是个寡妇,我直接不打招呼往里进也不好。”老关解释了一句。 但喊了两声没人应,老关以为她是出去了,刚打算转身离开,就听见有很细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就是那种很小的声音,类似有人在说悄悄话。 但就很神奇地钻进老关的耳朵里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啊,就是那种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不受控制,老关是指自己的双脚。 声音从铺子最里面的房间里传出来,有女人声,还有男人声。其实听到有男人动静的时候老关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 这万一有什么内情的,他撞见了也是尴尬。 老关用了“内情”两个字,司野他们一听都明白了。 但当时老关没走成,是因为那个念头刚起来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屋里头有人说了句—— “老秦啊你放心,我肯定照你说的去做,肯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没了的。” 女人的声音就是秦三嫂,很低很低的嗓音,怎么听都像是在跟谁商量事儿似的。 听的老关头皮发麻。 想着这秦老三难道不是病死的?她要做什么?什么叫不能让你就这么没了? 然而真正让老关惊骇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当时瞬间就让他差点瘫地上。 秦三嫂的声音落下后,紧跟着就出现了个男人声音,在很低的嘿嘿地笑。 “一共笑了两声,嘿嘿,嘿嘿。”老关学了当时他听到的。“那声音,就是秦老三!” 第31章 你这个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那段回忆对于老关来说算不上是惊险刺激吧,但绝对能算得上是毕生难忘了。 当时他是怎么离开的铺子都不知道,就觉得那两声笑钻进耳朵里时,立刻就有凉意从他天灵盖猛地扎下来,一直扎到尾巴根。 “太瘆人了!”老关强调了一句。 至于坟地里是不是有异常这种事他也不敢插手管了。“当时我就有个很强烈的预感……” 说到这儿,老关顿了顿,有点等着他们主动追问的意思。 方婷是整个听的过程里最害怕的那个,耳朵一直支棱着呢,闻言就迫不及待追问。老关找到了存在感就继续说了。 “我觉得啊,秦老三根本就没死。” 方婷:…… 周遭空气静悄悄。 老关看了看司野,又瞧了瞧程斩,见他俩的神情淡淡,急了,“我可没瞎说!我听得真亮的,那声音就是秦老三的!而且,不光是我听到了,还有人看见了呢!” 秦老三皮毛店的斜对面开着的是家藏式服装店,话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铺子老板仁真收店收晚了,主要是来了几个朋友来店里吃吃喝喝的,等仁真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当他经过皮毛店的时候也就是无意间抬了一下头,也就是该着那么一下,让他看到了后脊梁骨发凉的一幕。 有人站在皮毛店二楼的窗台旁! 那晚的风也是大得很,却没吹开阴云,所以月光也别提多惨淡了。仁真揉揉眼睛再去确认,的确是站了个人。 刚开始就是个人影,身体微微佝偻着,但看那架势是个男的。 仁真当时还在想呢,这秦老三都不在了,毛皮店怎么会有男的?秦三嫂家的亲戚? 就在思考的这么一会儿空挡,风大刮松了窗子,二楼的那扇窗子啪啪两声来了个一开一合。 从开到合不过就一两秒的时间。 也就在这一两秒,仁真看清了窗子后面的那张脸。 是秦老三! “仁真跟我说,他是清清楚楚看到秦老三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前,佝偻着身体,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往外瞅,脸煞白煞白的可吓人了。”老关说到这,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七月客栈接待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人,同样的,老关在这一片人缘好,跟各个铺子的老板关系也不错,大家没事的时候都爱来他这侃侃大山聊聊家常的。 仁真平时爱吃老关做的牦牛干,不忙的时候总会上他这吃上个一两口的当消遣,结果那天他就神秘兮兮讲了这么件事。 “后来呢,仁真也是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酒看错了,再去回想那晚的事就犹豫不定的,但我总觉得他可能没看错。”老关分析着。 这件事是发生在老关听到笑声后,所以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古城里人人都知道秦老三的灵堂到现在还没撤,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出来。” 司野这才明白当时老关提到秦老三时,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是为什么了。 “所以我就觉得啊,自打司迦意离奇失踪之后,所有的事就挺诡异的。”老关下了个结论,“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事情和事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老关可说不准,他有的就只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可没什么科学根据吧。 但不诡异吗? 之前的事他可以解释成瞎想,甚至是幻听,但眼下的事呢? 他可是真真切切看见曲雅跟变异生物似的黏在墙上,还有那个早已经失踪了的司迦意,瞧她的那个样子…… 该不是是鬼吧? 越想越害怕,手指一使劲,烟杆掐折了,里面的烟丝碎了出来。 “那个曲雅……”老关往楼上瞅了一眼,剩下的话没说。 方婷抿嘴抿半天,眼里有了愤愤的情绪,“是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吧?曲雅才会变成这样!” “司迦意也是受害者。”司野说了句。 方婷抬眼看司野,“老关不是看见司迦意了吗?这就说明她始终是困在客栈里的,投不了胎,在找替身呢!” 对于这一切,她只能用鬼神之说来解释,不然呢?量子力学吗? 不料司野笑了,回了方婷的话,“她是跟着我来的。” 说完这话,心里倒是一激灵。 方婷刚刚形容司迦意的时候用了“困”字,这倒是让他没想到啊。 司野的话说得没头没尾,至少方婷没听懂,眉心拧得跟抹布似的,倒是老关,一拍桌子,“所以你不但能见鬼,还能招鬼,能让鬼帮你做事是吧?” 司野:…… 半天,挺无语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不能? 这老关可就不相信了,不能的话,那让鬼带路是怎么回事?还有刚刚他看见的司迦意…… 一堆疑问还没脱出口,沉默许久的程斩开口了—— “老关,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除了听见笑声,还看见什么异常现象了没有?” 异常现象…… 那么诡异的对话和笑声还不算异常? 老关冥思苦想的时候,司野隐隐明白了程斩的意思,引导老关,“比方说,有没有看见影子之类的东西?” 程斩偏头瞅了司野一眼,目光里深邃闪烁,似带着笑。司野挨着程斩,哪怕不用正眼瞧的,也知道他在看他。 压低了嗓音说,“我知道你崇拜我,但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程斩低笑,“你想多了。” 嗯,想多了。 那你就是觉得我好看。 老关经过这么一提醒,眼睛陡然亮了,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对!好像是有个影子!” 不是好像,就是。 之前每每回忆起那段时,老关的重点都在秦三嫂的对话和笑声上了,其余的都没在意。可现在仔细去想,偏偏就是那些没受重视的“其余”才叫人更加惊骇。 他是看见了个影子! 在他刚进铺子和离开铺子的时候。 “刚进门吧,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是眼前飞过个什么东西似的,没在意。后来我吓得离开铺子,又觉得墙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还扫了一眼呢!” 老关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光线不好,我也没看清,现在回想啊,是那幅画!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那画里了,然后画里的人在动!” 画? 司野仔细回忆了一下皮毛店里的陈设,好像,是有幅画呢。 “什么画?”他问。 老关摇头,“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仔细看过。他那个铺子搬了一次地方,可能是之前店家留下来的,也可能是秦老三不知道在哪收的,反正上头好多人。老辈都有说法,像是带人像的东西啊千万别收回家,越是老件越邪气。” 说到这,老关又一拍腿,“想起来了!仁真!他当时也随口说了句像是看见个影子!” 也确实是顺带口的。 仁真当时说在二楼窗台看见了秦老三,也是透过窗子一开一合的空挡,他看见秦老三的身后似乎黏着个什么东西。 黑魆魆的。 “就像是影子站起来了似的,当时仁真这么说的。” 司野和程斩相互对视了一眼。 老关说完这话,大家又陷入安静。 天边终于破晓了,阳光勉强从云层里钻出来,今天不是艳阳天,有阴云,所以哪怕是天亮时分,外头也沉沉的不明。 方婷的酸奶碗始终满着,没动一勺。良久后她问程斩,“曲雅会怎么样?” 现在她能确定,眼前这两个大男孩绝非常人,尤其是这个程斩,她相信曲雅之所以变成这样,他是清楚其中原由的。 程斩抬眼看她少许,不答反问,“难道你不好奇影子的事?” 方婷愣了片刻,“好、好奇啊,我肯定想知道啊!” “是吗?”程斩意外地笑了。 方婷不悦,起身,“程斩你什么意思?” 程斩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淡淡说了句,“曲雅呢,恐怕一时半会醒不了,但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你……” 他嘴角又是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方婷心里一咯噔,“我怎么了?” 程斩起身,缓步到她面前,嘴角的笑未散,可眼睛里像是藏了刀子,打量在方婷脸上时,令她十分不自在。 她后退一步,可程斩就逼近一步。 老关这边正被程斩刚刚的话弄得肝颤呢,心想着曲雅要是醒不过来,那时不时还得通知她家长?那可就热闹了,以后还谁敢住七月客栈呢。 但见程斩奔着方婷过去了,还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模样,着实不解,又觉得他这行为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不雅,就想起身阻止。 可没等站起来,肩膀就被司野给按住了。 他微笑,示意老关稍安勿躁。 老关一头雾水的,什么情况这是? 而那厢,方婷有了动作,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可刚踩上台阶,就见一把红色飞刀倏地从后面追过来,竟生生从方婷的后脑穿过! 老关吓得惊喝一声,“程斩你干什么?!” 程斩没理会老关,冷眼看着前方的方婷。 就见方婷直挺挺地站在楼梯间,很快,从她的天灵盖上跃起一个东西来,黑色的,模糊的,像是个很小的圆球,但又在拉扯的状态。 程斩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收,那刀子就飞速转了个弯,猛地扎住那黑色的东西,直直朝着程斩这边过来。 程斩的手心一摊,刀子连同黑色东西一并隐没在他手里不见了。 而方婷,直不棱地往后倒,被司野及时抱住。 他似无奈又似轻叹,“程斩,你这个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第32章 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方婷被司野抱回房间,跟曲雅在一起。 两人躺在那里都无声无息的,昏睡着,但两人的状态不大相同。方婷看着没什么,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而曲雅呢,脸色就憔悴得很。 甚至说,用“憔悴”二字来形容都算是抬举了。 那张脸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包括露出的手和脚,就像是被人放干净了血似的。 曲雅的情况老关是经历了,所以勉强能够接受,但方婷呢?这程斩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黑东西好像是被他给收了? 收……了! 到底是个啥? 程斩干脆利落,把话说得明白,“老关,有些事的确超出想象,所以你确定要知道那么清楚?知道得多,烦恼就多,你考虑明白。” 这老关是什么人呢?虽说性子爽朗讲义气,但也不傻,自然不会给自己招上无妄之灾。 再说了,他跟眼前这些人是处得不错,可还没到生死之交的地步,所以有些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 程斩见他想明白了,也就不多言。 临回房,老关忍不住问了句,“那个……房门关着就行?”他朝着方婷和曲雅那屋示意了一下。 程斩闻言不解,“不然呢?” “不用弄点什么朱砂狗血的写个符啥的……镇一下?”老关艰难地说。 即使再不问他也多少明白点,是不是得采用点非常手段? 程斩好笑,“老关,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说着就回屋了。 老关摸了摸鼻子,心想着,你这堪比电视剧啊。 …… 程斩补觉的希望落空。 但实际上他也清楚自己这觉是睡不了的,所以拿了挂耳咖啡出来。等司野敲开房门的时候,咖啡香气四溢的。 “随便坐吧。”程斩似乎累了,也不在乎待客之道了,直接往床头一靠,两条大长腿耷拉着床边。 司野也累,但相比补觉来说,程斩身上的秘密更让他着迷。 他倒是不客气,端了杯咖啡往茶几上一放,坐在沙发上两腿一盘,舒舒服服地一窝,“程斩,咖啡都准备好了,这是要跟我开诚布公的节奏,是吧。” 程斩阖着眼,语气挺轻,“你也可以喝着咖啡放空。” 司野闻言笑了,起身端了咖啡,顺便的把另一杯也端上,一并放在床头,居高临下说,“往里靠靠。” 程斩睁眼瞥他,“干什么?” 司野又是一脸无辜笑,“我也累,既然是要听故事,那肯定得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说着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床上就往里挤。 程斩一个头两个大,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皱眉冷喝,“回沙发上,别靠着我。” “这么大的床,你往里点,我就挨不着你。”司野可没理会他的冷脸,干脆也往床头一靠,“你不怕压的话你就不挪地。” 程斩几番想把他踹下去,但也知道凭着他没皮没脸的精神,就算被踹,也还会不要脸地爬上来。 就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挪到床的另一边。 七月客栈最舒服的就是床,这在点评网上是公认的。纯木质床架十分敦实,床垫软硬适中,是老关专门订制的。 客栈里有家庭房、大床房和双床房,像是方婷和曲雅住的就是双床房,司野跟程斩一样住的是大床房。 司野恨不得将四肢都伸展开来,懒洋洋说,“哎程斩,我怎么觉得你这屋的床比我那屋大呢?” 程斩继续阖眼,没搭理他。 都一样的房间,哪分什么大小,他觉得司野就是矫情。 司野轻踹了他的腿,“别装睡啊,真当小爷来你屋是陪睡的?” 我求你来的? 程斩不悦皱眉。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司野。 真是烦人呢。 他还没从跟谁一张床过,现在身边就躺着这么一位,还真是挺不适应的一件事。 司野也不催了,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嗯,手艺不错啊。 “逐鹿之战。”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后,一直假寐的程斩开口了。 司野一怔,“《山海经》里提到的众神之战?” 程斩嗯了一声。 司野对于逐鹿之战尚有了解,黄帝蚩尤之战,被称为上古第一战。《山海经》中详细记载了这场战争,因为参与战争的族类众多,集齐了神、人和巫,又被后人视为上古的众神之战。 当然,也有后人分析说,其实逐鹿之战是高级文明之战,里面所谓的神灵都是高科技下的产物,人云亦云。 但是等等…… 司野猛地反应过来,偏头看着程斩的……后脑勺—— “你是指,秦老三店里挂着的画是逐鹿之战?” 那幅画他是有印象的,之前去店里的时候扫过一眼,经老关那么说的时候,他隐约记起画里的场景。 好像是什么战争的场面,人不少。 这次程斩只是点点头,他看上去是真累了,脸色不大好,原本就白,此时此刻显得更白了。 司野比他靠得高,看到了他的侧脸,吓了一跳,伸手将他扳过来,“你怎么了?” 这么一碰他才发现,程斩不但脸色苍白,连体温都很低,他穿着短袖长裤的家居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几乎没什么温度。 程斩拨开他的手,往上靠了靠,说了句没事。 然后话题落回了逐鹿之战。 “战争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看山海经,我就不给你普及了。”程斩慢悠悠地说。 事实上,司野也不大想被普及。 他切了重点,“所以,司迦意、秦老三甚至是曲雅和方婷,都跟那幅逐鹿之战的画有关?” “是有关,但确切来说,是跟那场战争有关。” 司野一愕,“那张战争还真存在?” “存在。”程斩态度肯定。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墙上,像是看着上头的电视,却又像是伸向远方,深邃悠远的。 他接着说,“那场战争对后世的影响深远,不但成就了华夏文明,还影响了其中一个族群,就是巫灵。” 司野诧异,“巫灵?是……巫族?” “对,巫族,他们是上古之巫,参与逐鹿之战前,他们是人与神的沟通者,而且掌管着不死药,其中记载最多的当属巫族的十个领头人。” “灵山十巫?” 程斩点头,朝着司野一伸手,司野心领神会地将咖啡杯递给他。他喝上一口,温热的咖啡润着喉入胃,这才叫他觉得有点精神。 “逐鹿之战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同时,也影响了巫族。他们元气大伤,以十巫为首的巫人失去了灵体,便成了巫灵。巫灵善恶难辨,在人间作恶,因此曾经一度被人封印。” 巫灵失去了本识,那就是肆意妄为,引得世间几度纷乱,好在最后被封印。封印后,世间渐渐恢复秩序,华夏文明开始了源远流长。 “一百多年前,十巫灵冲破封印,分别以喜、怒、哀、惧、爱、恶、欲的形态来寻找共生体,可所谓的共生更像是褫夺,吃了本来寄主的灵魂,它们取而代之,而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为其所用。” 司野听到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程斩没理会他的神情,抱着咖啡杯来温暖手心,继续说。 巫灵狡诈,难以捉摸,以夺共生体为目的,害人性命,所以想要避免悲剧发生,封印人就要尽快找到巫灵将其封印。 司野细算,“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才七个。”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巫灵,为七魄,其他三个为天魂、地魂和命魂,这三灵为三魂。” “人的三魂七魄?” 程斩,嗯。 人有三魂七魄,整个人世间同样也有三魂七魄,巫灵以吃人灵为主,夺人的身体作为共生,一旦放任不管,整个世间就将再会遭遇大劫。 “像是百年前的前后两次大的战争,人间成了炼狱,生灵涂炭。”程斩说。 他两次提到了百年间。 司野粗略这么一计算,正是军阀混战时期,之后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他说了是两次,那就再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么一想,心都凉了。 还真是人间大劫。 “那……巫灵的灵体找不回了吗?” 其实想想,这世间万物的都有共性,像是人类本身也会为了利益谋人性命,那巫灵失去了灵体想要生存,自然是要夺人身体共生。 这就跟……寄生虫一个道理吧。 程斩闻言,偏头看他的眼神里有了打量—— “你是在可怜它们?” 司野一噎,算是可怜吗?他只是觉得不管是巫灵之恶,还是人之恶,那都是利益使然,似乎有点身不由己。 程斩没再计较他那副言不由衷的表情,淡淡地说,“巫灵的灵体早在逐鹿之战中被毁了,血为河流,肉为土壤,怎么可能找回,跟女娲学着捏泥人重塑?” 司野于心不忍。 真是够惨的了,跟夸父有一拼啊。 那场原本只存在于神话世界里的战争,就这么被眼前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描述其真实性,虽然他说得不多,但司野能感受到战争的血腥和族群的灭亡,那场面被后人不断创作,却总也描绘不出当时的惨烈吧。 想到这儿,司野一下想到了关键点。 将咖啡杯往床头柜上一放,坐起身看着程斩,问,“你对付的就是巫灵?那你就是封印人?” 程斩倒是挺坦荡,嗯了一声。 司野面露惊愕,接下来那么多的问题里,偏偏就问了个最不正经的—— “你有一百多岁?” 程斩被他逗笑了,“怎么可能呢。” 司野松了口气,吓死他了,长生不老啊。 “巫灵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有我了,所以,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第33章 不是生病,是被杀 房间里静悄悄。 这就是程斩不愿意跟别人产生交集的原因,一旦有了交集就有了情感上的牵绊,有了牵绊总不能遮遮掩掩的吧。 像是眼前的司野,不说共患难吧,也算是同一个战壕待过,该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再没交代也说不过去。 但问题是,这些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吧,暂且不说巫灵,就单说他这恨不得是宇宙洪荒的年龄,在外人眼里也是荒唐一件。 司野沉默归沉默,但一张俊脸凑得他很近,打量他的架势就跟打量个古董似的。程斩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皱眉。 刚要转脸,司野突然伸手箍住他的脸,继续左打量右打量的,眼睛里冒着的都是熠熠生辉。 几个意思? 程斩这次没躲,倒是挺想看看他干什么。 就听司野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的,“那你是千年老妖精了?” 程斩真想把手里的咖啡杯往上一扬,也就是他平生冷淡沉稳的性子救了司野,方才免了被咖啡泼脸的下场。 将他一把推开,程斩说,“我是人,不是妖。” 司野冲着他上下比划了一下,“人?能跟日月同辉的年龄?” “倒没有那么久。”程斩解释了句。 至少他成为封印人的时候,盘古已经开天辟地了。 “我明白了。”司野又凑近他,满眼都是饶有兴致的,“你是天选之人,专门对付巫灵的,所以你的上司应该给你吃了什么,再或者,用现代人的观点是,给你的身体进行过改造,让你可以长生……不老,哎,你是一点都不会老对吧?平时怎么维护的?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似的吗?” 越说越离谱。 程斩真是懒得搭理他,将他的手一拨,淡淡说,“你出去,我困了。” “别别别。”司野正在兴头上呢,哪能就这么走了,赶忙哄他,“咱继续说。” 程斩不吱声。 “程程……”司野晃他。 差点把程斩晃恶心了,但更多的是被这个称呼给弄恶心了,继续阖眼装死。 “我保证不好奇你年龄的事了,行吧?咱说正事。”司野大半个身子几乎能压他身上,抻头看他的侧脸—— “程学长?”他决定改称呼。 这还差不多。 程斩睁眼,瞥他。 他马上竖手指发誓,“我保证不问有的没的!” 程斩暂且信他一回,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调整了靠姿。 “总之,现在就是冲破封印的巫灵在作祟,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巫灵,将其重新封印。” 司野问了个关键,“也就是说,你找了一百多年?” 程斩点头。 “那应该都找得差不多了吧?” 程斩眉间思索,有深沉的情绪。司野见状心里没底,“不会是……没找到几个吧。” “还有五只。”程斩说。 五只啊。 司野心想,一百多年了,十只巫灵你才找到五只,这工作效率太低了吧。 程斩看穿他的心思,淡声,“巫灵刚冲破封印的时候最好找,是因为它们一时间还不适应共生体,能让人很容易察觉出来,所以倒是好找。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以命魂为首的欲、恶、怒、哀五只巫灵销声匿迹,直到现在,我才感受到它们在重新活跃。” “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为什么?” “应该是找到了合适的共生体共生了,它们只有再次寻找共生体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我才能感知它们。” 司野低头扒拉手指头,“欲、恶、怒、哀,加个命魂……这些听着就不大好对付啊。” 程斩嗯了一声。 剩下的…… “天魂、地魂,爱、喜、惧……程斩,你前一百年光捡软柿子捏了是吧?”合着散在人间迟迟没被封印的都是刺头儿啊。 程斩倒是真诚,告知,“之前是收了四只。” 司野挑眉。 “天魂不用收,他始终都在。” 司野哦了一声,瞧瞧人家天魂这觉悟,好同志啊,不给社会添麻烦。又问他,“那现在咱们面对的是谁?” 程斩刚要开口蓦地止住,抬眼看司野。 他刚刚用了“咱们”这个词。 咱们…… 他从没想过跟谁为伍,从他成为封印人的第一天开始,这万荒的岁月里他都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在跟他说“咱们”? 不知怎的,程斩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滋生,好像有涓涓细流从干涸的心底流淌,有暖意。 见他一直瞅着自己,司野不明就里,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程斩瞥开眼,“没错的话,应该是欲。” 司野等了好半天,啊了一声,“只有……欲?司迦意,秦老三、曲雅甚至是方婷,这是四个人。” 四个人就代表四只巫灵吗?程斩有点哭笑不得。 但还是耐心地跟他普及,“巫灵是有意识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达成共生,所以它会不停寻找共生体,直到最合适的出现。就像是个贪吃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巫灵会有个本灵,有的也会有触灵,本灵会先占上一个较为合适的共生体,然后派出触灵继续寻找更合适的。” 末了问他,“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司野恍悟,“所以,欲这只巫灵主要是占了秦老三,然后那些个触灵就像是它的小弟似的四处跑腿?” 呃…… 这么理解也行。 司野却是这种思路就明白得很了,那个从方婷头上跑出来的黑色东西,应该就是巫灵的触灵了吧。 但曲雅那种的,都只是个触灵? “一个巫灵能有多少触灵?触灵也分厉害不厉害吗?”司野不解。 程斩想了半天,说了句,“不知道。” 啊? 什么叫,不知道? 程斩给出解释,“我说过巫灵变化多端,没有定律可言,而且,每个巫灵寻找共生体的方式或许也不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影子,其他巫灵就不一定了。” 我去…… 司野头晕。 隔了好久,他说,“秦老三我不了解,但司迦意也好,曲雅和方婷也罢,这都是姑娘家的,怎么会被巫灵盯上?” 这些巫灵看着都像恶灵,这几个人可不是啊。 “人心所向就是欲,不论善恶也都是欲。”程斩说,“像是曲雅,对爱情的贪欲,对友情的嫉妒,更重要的是,她对方婷心生歹念,这都是欲,会被巫灵盯上。而方婷,也不见得心是净土,否则不会被触体控制,而且融合得较好,连我都差点被骗。” “司迦意呢?” 程斩闻言看着他,反将一军,“关于司迦意的事,你更清楚吧。” “我怎么……” 司野说到一半,见程斩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于是转了口吻,“我跟司家的感情一般,司迦意呢,对我不错,我来查她的事也算是还人情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程斩笑着问。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就提过,只是那时候彼此都不熟都有警觉,现在……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司野说了句。 见程斩挑眉,他叹了口气,“我真没骗你,其实我的事没你的复杂,简单说吧,就是我一睁眼就在司家小公子的身体里了,像你说的,司家小公子的确是挂了。” 重生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总之就是他成了司家小公子司野,当时司家小公子在医院里都咽气了,他就醒了。 “我呢,借了司野的身体,也有了司野生前的记忆,这司家上下没一个对他好的,就司迦意对他还不错,经常护着他。” 都说一家当中,最小的孩子最吃香,但这话落在司家就行不通了。司野是司老爷子的后妻生的孩子,也算是司家老爷子的风流债,司野的妈妈属于母凭子贵嫁进了司家。 司野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司老爷子的前妻生的。当年得知司老爷子在外养了个小的后,司家前妻没少闹,甚至派人想杀人灭口。 司家老爷子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动了离婚的念头,也恰恰那个时候,司野的妈妈怀孕了,就这么个空挡,顺理成章进了司家。 前妻虽说拿了大笔的赡养费,但不依不饶了挺久,最后郁郁而终。因此司野的那些个哥哥姐姐的都瞅司野不顺眼,除了司迦意。 要说司野一点宠没受到也不可能,否则也不能长这么大,只是常年被哥哥姐姐欺压,体弱多病的,性子懦弱得很。 最初司老爷子挺宠他的,毕竟老来得子,可随着后妻的离世,司野的性子越来越不像老爷子的时候,外头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就出来了。 说司野是野种,又说司野的妈妈在嫁进司家之前其实是有相好的,一直在瞒着司老爷子。 司野是野种这种事不可信,毕竟有亲子鉴定,事实上老爷子还真去做了。司野是司家的孩子不假,但司老爷子过不了有可能被戴绿帽子的心理关,而后妻已经没了,他的不满只能落在司野身上。 之后老爷子的身体也不好,处于常年养病的状态,司野也就更没靠山了。 “如果不是有司迦意的护着,司野早就死过一回了。”司野轻叹,又道,“后来司野遇难,跟他那两个哥哥和姐姐脱不了干系。” “遇难?不是生病?”程斩微愕。 司野点头,“不是生病,是被杀。” 第34章 用你的洪荒之力来感受我一下 司老爷子病卧在床,集团上下的事基本上无暇顾及,都交给了董事局和大儿子司泽军、二儿子司泽阳打理和监管,大女儿司迦芸照顾司老爷子。 司野在没靠山的情况下,就算在家里,连下人都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有的下人碎嘴想,说这司家小公子就是个瘟神,自己天天病恹恹的不说,还影响司老爷子的健康,这不就是典型的克星吗。 司家二女儿司迦意跟家里的哥哥姐姐关系不算好,主要是看不惯他们冷脸对司野,就总会想着法逗他开心,主要是这俩人在年龄上较相仿,所以走得更近些。 直到司迦意想出去旅行,并且邀请司野一起。 司野不大想去,他觉得自己本来身子骨就弱,出去也会给司迦意惹麻烦,而且经常生病的他功课也落下不少,再出去玩被老爷子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司迦意见他执意不肯去只好作罢,叮嘱管家无论如何都要看紧司野,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司家小公子就是在司迦意走后一周多出的事。”司野轻声说。 现在回头看,其实司野差不多是跟司迦意前后脚出的事,这也是司野出事后司迦意没法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原因。 那天天气挺不错的,之前是连着几天都是阴沉沉的,阳光出来的时候,司野就萌生了在花园散散步的心思。 花园有喷泉,当时修建的时候,司家老爷子迷信风水特意命人将泉池加高,所以泉水较深,里面养了不少名贵鱼种。 司野从管家那要了些鱼食,喂鱼的时候就觉得身后像是站了一人,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按进水里…… “就这样,这短命的司家小公子被溺死在自家的泉池里了。”司野一声轻叹,虽说这身体的主人跟他没什么关系吧,可这从小到大悲惨的经历都如数涌进他脑子里,也是觉得心疼。 所有人认为司家小公子是心脏病突发掉进泉池里的,包括司老爷子也信了这个说辞,在往医院送的时候,大家也都明白,这人是救不活了。 当时司野咽气的时候,抢救大夫和护士们都在,司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司迦芸推着,一并在外面等,身后还跟着司泽阳和管家。 就在医生打算宣布死亡的时候,司野就蓦地有了心跳,紧跟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急喘气。 当时那个情景啊,现在司野再回忆起来都想笑。 “你都不知道司家那些人的表情啊,形容不上来,特别招笑,真跟见鬼了似的。” 程斩看着司野的侧脸,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冷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添了几分悲凉。他忍不住抬手拍拍司野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出于怎样的心思。 司野扭头瞅他,扬眉绽笑的,这次的笑就平常了很多。“嗨,这都是司家小公子的经历,不是我的……” 见程斩还在看着自己,他顿了顿,转了口吻,“是,我承认我是有点难过,可能就是有了寄主的记忆吧,有时候我也会犯糊涂,我到底是司野呢,还是其他什么人。” 程斩说,“能理解。” 但司野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司野。 司野“死里逃生”的经历许是太过诡异,再加上醒来后的司野性情大变,所以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都出来了,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司野“醒”来后没两天,他就梦到了司迦意。 当时梦里的司迦意并不那么清楚,她离得他好远,远到几乎就是个影子。好像是挺怕他,他在梦里说,你别怕,你过来,让我看清你。 但哪怕距离那么远,司野还是隐隐觉得,她就是司迦意。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他就听到了司迦意出事的消息。当时还是管家告诉他的,一脸的愁云密布,说司家两个儿子都派出人去找了,司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病情又加重了。 一家子孽缘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司家没少派人去找司迦意,都无果。 而这个期间,司野会隔三差五梦见一回司迦意,她在慢慢接受他,最后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能进我梦里找我,就说明她已经死了。”司野叹气,“也说明,她不是好死。” 程斩想到他之前玩游戏时候说的话,还真是没撒谎。 “所以,那些死了的人会通过梦境的方式来找你,请你帮着做事?” “准确说,我接触的都是枉死之人,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我都会帮,看缘分吧,否则我不得累死?”司野笑说。 好死好投胎的人也不会来找他,有时候他梦里会挤了不少人进来,但就像他说的,不是所有死人的事他都要帮。 司迦意的事他必须得帮,一来,毕竟他占了人家弟弟的身体,二来,司迦意生前对她这个弟弟很不错。 就这样,算是辗转了不少时日,他最终还是来了香格里拉。 “什么叫辗转了不少时日?”程斩听着这话不解,“司迦意不就是在香格里拉出事的吗?” 司野点头,是。 所以他最开始的目标也是香格里拉,只是当时碍于司家小公子的身份没法外出,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那段日子,他总感觉不对劲,想着是不是司迦意的死另有隐情,就这样查了挺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要来香格里拉。 “对于司家人来说,现在司迦意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我来说,我知道司迦意肯定遇害了,能做的事就是找到遗体,帮她入土为安。” 程斩是很合格的倾听者,这期间也很少打断司野,只是越听越不解,便问他,“既然你能梦见司迦意,那她怎么死的和死后被弃在什么地方不告诉你吗?” 司野闻言,面色看着就有点尴尬了,抬手摸摸鼻子,竟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程斩见状一下就明白了,忍不住乐了。 “看来,充其量就只是梦见。” 司野抗议,有挽尊的嫌疑,“在梦里我还是能多少知道点线索的,要不然我怎么能怀疑秦老三?还有啊,我跟老关是怎么走出二楼的?还不是我有召唤他们的本事?” “怕是,仅此而已吧。”程斩不疾不徐,给他当头泼了盆冷水。 又挑眼看他,故意笑问,“否则,从你梦里请出几位来帮咱们跑跑腿。”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他竟然也说了“咱们”。 司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被他这么一通取笑,脸面的确是挂不住,皱眉,“我这不是刚借了司家小公子的身体没多久吗,得慢慢来,说不准我能升级呢。” 程斩故作恍悟,嗯,升级,那就熬时间吧。 见状司野不满,坐起身来面朝着他,“差不多行了啊,跟你和盘托出不是让你拿来当笑话听的。” 程斩慵懒地靠在那,双臂交叉环抱着打量他,说了句,“你会不会也是巫灵啊?要不然怎么借别人的身体了?” 司野无语了。 干脆往他面前凑,“来来来,千年老妖精,用你的洪荒之力来感受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巫灵。” 程斩笑着将他一推,“你以为我会心软?你要是巫灵,我非收了你不可。” 司野被他推得后仰,干脆就手臂撑着床,栽楞着身体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行啊,我还巴不得自己是巫灵呢,起码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程斩问他,“你是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 司野叹气,嗯了一声,“我要是知道我自己是谁的话,第一件事肯定去找我妈。” 程斩用可怜的眼神瞅着他。 “也不知道我之前是谁,为什么就在司家公子身上重生了,我觉得啊,我妈肯定挺想我的。”司野说着,又问程斩,“你有妈吗?” 程斩无语…… 废话,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但司野也不像是真要听他的回答似的,又自言自语,“对啊,你活了这么久,你妈肯定没了吧,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说着起身就冲他伸胳膊,“来,抱抱。” 程斩伸手挡住了他的热情,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 司野干脆抱他胳膊,“咱俩这叫缘分,你也别抗拒。一个是千年妖精,一个是借尸还魂,多搭。” 程斩想抽胳膊没抽出来,就任由他抱着了,再次强调,“我是人,不是妖。” 司野笑了,舒眉展笑的别提多好看了,他说,“你一遍遍强调自己是人,怎么?瞧不上妖啊?” “人是人,妖是妖,不同路。” 司野挑眉,“够传统的了,那老话还说人鬼殊途呢,我这不也一样成天跟鬼打交道?” “所以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 “人是阳,魂是阴,你替鬼办事办多了容易阳气不足。”程斩说着起身下了床,拍拍他的肩膀,“还想升级呢,说不定也跟这副身子骨的主人一样成了病秧子。” 说着,进了洗手间。 司野在床上斜歪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床上蹦下来,走到洗手间咣咣砸了两下门—— “谁身子骨弱?我打架的时候你装死咱俩谁弱?哎不对啊程斩,你对付巫灵的时候挺能耐的啊,你在骗我是吧!” 程斩的声音从里面懒洋洋甩出来,“没骗你,我说过我不跟人打架。”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 我艹! 奸诈。 第35章 是啊,很奇怪的人 司野的身份不值得怀疑吗? 值得。 这是程斩在第一次见到司野的时候就产生的念头,并且这个念头特别强烈,这也是他在紧盯着秦老三动态的同时也会去暗中调查司野的原因。 为了查他,程斩算是搭了个小人情,找了常年合作的朋友姬淡,姬淡一如既往地效率高,很快将司野查了个底儿朝上,但也无非就是他之前知道的那些—— 司家小公子、离奇死亡又离奇复活,然后,性情大变。当然,关于司家的人员构成和亲属关系,姬淡也一并查清,只是当时程斩懒得去看。 对于司野,程斩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 今天算是促膝长谈了吧,可司野说了好多又像是没说什么似的,总结下来一句话就能代替—— 他借着司家小公子的身体复活了,复活之前是谁,之前为什么会死,统统不知道。 程斩心里不少疑问。 比方说,怎么就有了能跟死人沟通的能力?为什么从秦老三和曲雅体内跑出来的触灵见到他会害怕? 的确是害怕。 他对巫灵们很熟悉,所以它们的反应他很清楚。 但这些疑问对于司野来说给不了他任何答案,问了就是:小程程,我真不知道啊。 程斩今晚很难得失了眠。 在司野离开后。 上次失眠还是百年前了吧,巫灵冲破封印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不能睡,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寻找它们的下落。 后来姜周跟他说,程斩你不能这样,抓巫灵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不记得当年你寻找巫灵并将它们彻底封印的时候用了多久吗。 姜周是搜灵人,她对灵体,尤其是巫灵有着绝对的感应能力,这百年来她帮了他不少忙。 当年…… 那也是上古年代了,久远到程斩都记不清了。 司野回屋后的两个小时,程斩还是没睡意,那些个无法理解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末了干脆作罢,抓了手机,发了条短讯:查个人。 姜周的头像是人脸蛇身,亚麻色长发,发间别着一枚花枝,眉眼媚又英气。许久,那头像才有了回复—— 哥,我梦里刚要跟陆吾共赴云雨呢…… 程斩哑然失笑,回复:你见过陆吾吗? 姜周:没见过,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心倾慕之不行? 行,你是女的,怎么说都行。 陆吾,相传住在昆仑之丘,被后人记录在《山海经·西山经》中: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反正,他也没见过。 也没容姜周宰他一刀,程斩将司野的照片发了过去。说是司野的照片,倒不如说是合照,他跟司野的合照。 背景就是月光广场,司野手里拿了一大把烤串,硬是往他嘴里塞,还恬不知耻地强行合照。 姜周收到照片,很快回了话:长得也太帅了,谁啊?!! 还俩感叹号,可想而知挺对她的眼。 紧跟着又发了条语音—— 程斩,你不能移情别恋啊,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一直以来程斩待人接物都很冷淡,能跟他走得近的人屈指可数,姜周算是其中一个,不但跟他走得近,还经常会让他无言以对,拿她没办法。 就像是此时此刻。 他轻叹一声,刚想发文字,想了想还是发了语音—— 行,我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是冬雷震震夏雨雪才敢与君绝。合照里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你得帮我看看。 他用了“看看”这个词。 那姜周就明白了。 很快,回了消息—— 不是巫灵,至少,现在不是。 姜周喜欢开玩笑,但同时也是个做事十分有效率和缜密的人,她话不说死,这说明司野虽然不是巫灵,可身份也不简单。 是什么?他问。 这一次姜周竟隔了挺长时间才回复—— 说不上来,很奇怪,但他身上没有巫灵的影子。 再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程斩说了个好,谢了她,打算结束对话了。岂料姜周紧跟了一条—— 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 程斩笑:然后呢? 姜周发了个诡笑:我不介意三人行啊。 程斩回了句—— 你是个女孩子。 那边不回复了。 程斩发完才反应过来,及时撤回了消息,补了句:抱歉。 姜周一直没动静了。 程斩也没等,将手机搁置床头,想着姜周的那句:说不上来,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的人。 …… 等程斩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敲门声的动静不大,就是很轻很轻的叩门声。 他坐起,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子,窗帘没拉,外面竟还是黑魆魆的,他这是睡了多久? 没等去看时间,敲门声又起,“程斩,开门,是我。” 是司野。 意外的声音很小很低,像是在忌讳什么,跟平时咣咣咣砸他门的行为大相径庭。 程斩开了门。 竟第一时间没瞧见司野,只觉得走廊里也是暗暗沉沉的,那些个夜灯都没亮。没立马看见司野,是因为他匿在门边的黑影里。 司野没进屋,见他开了门,伸手朝着方婷那屋指了指,“她们屋不对劲啊。” 程斩朝那屋看过去,里面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情况。 “怎么了?”他问。 司野压低了嗓音,“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在她们屋里走来走去的,不可能是老关。” 程斩目光没移开,“去看看。” 司野点了点头,却没动步。程斩见状,瞥了他一眼,“害怕?” “嗯。” 程斩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走在他前面。司野也没多说别的,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廊里暗得很。 就跟对付曲雅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空气里还浮动着一丝丝的诡异。 程斩一手搭着围栏,顺势看了一眼楼下,安静得很。他说,“老关是没睡?” 司野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能没睡呢。” 多晚了,程斩不清楚。 他记得处理完曲雅和方婷的事已经天亮了,老关去补觉了,从他惶惶不安的神情里也能看出受到了不少惊吓。 司野进他屋,聊了挺长时间。 然后他想补觉,就睡不着了。 现在,又是天黑? 程斩停了脚步。 身后的司野问,“你怎么了?” 程斩站在那没回头,“司野,你怎么看到方婷屋里有人影的?” 司野也一手扶着围栏,说,“我睡不着,想下楼喝点东西,就看见她们屋里像是有人影。” 说到这儿,他又补上句,“会不会是……巫灵?” 程斩没回他的问题,反倒说,“司野,你走我前面来。” 司野在身后笑了,“你不会害怕了吧?” 程斩仍旧没回头,“是有点害怕,所以,你走我前面来。” 司野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就听着有点躁了,“你是程斩,还能害怕影子?开什么玩笑啊?” 幽暗里,程斩这才缓缓转过身,目视着司野,嘴角渐渐的弯起弧度。只是眼神异常地冷,看得司野浑身一激灵。 他开口了,嗓音跟眼神一样似瓦上冷霜,“是啊,不过一个影子而已,我还能害怕你?” 话毕,手指间泛起红光。 司野蓦然心惊,转身想跑,脖子却被程斩一把扼住,那红光绕着司野的脖子成了一圈,勒得司野一个劲挣扎—— “程、程斩你疯了……我……我是司野!” 程斩语气寒凉,“你太不了解司野了。” …… 同样的,司野这边也遇上问题了。 只是,他出了客栈。 在跟程斩聊完天后,司野回房间也睡不着。他知道程斩特殊,也知道他肯定不同寻常,只是听了他说的后着实是太不寻常了。 可这些事明明都超出理解范围,他竟还能坦然接受,就好像程斩这种人,哪怕他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也不会令人怀疑。 翻来覆去间听到楼下有动静,最开始还以为是老关,但又觉得不像。老关那个人风风火火的,真要是在楼下做点什么那肯定不会轻柔细语,动作大开大合的才是他风格。 就是,楼下那声音太小心翼翼了,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司野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打开个缝,却见一个人影出了客栈门。 谁? 司野不知怎的就一激灵。 楼下有鼾声。 老关补觉成功,睡得正熟。 回想刚刚那个人影,挺拔、瘦高……程斩? 不能再有谁了吧? 司野赶忙抓了外套出了房间,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走到程斩房门前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他又喊了程斩几声,始终没人应声。 程斩睡觉不会这么沉。 二话没说下了楼,推门出了客栈,远远的就瞧见青石板路上的身影,虽说步子不快,但已经跟司野有段距离了。 司野眯眼去看,像是程斩。 他一路跟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天色挺沉啊,好像有雾气似的,笼罩着整个古城,可就是挺奇怪的,偏偏远处的那个身影看得见。 “程斩?”司野快走几步,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前方身影充耳不闻,脚步没停下来。 司野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个方向不就是秦老三皮毛店吗?程斩这是要……再闯人家铺子? 想到程斩之前说的,这是到时候了? 又快走了两步,那铺子的门脸就在前面了。 果不其然,就见程斩一个跃身上了二楼的窗子,紧跟着身影一闪,不见了。 第36章 站在角落里的秦老三 司野也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只是这次他明显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跳下了窗子他先没动,警觉环顾四周。 屋子里格外暗,比前两次来还要乌突突的,就像是……司野努力去想恰当的形容,最后总结了一句:就像是被黑雾罩着似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咯噔一下。 扭头去看窗外,同样乌沉沉的。 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见过。 心一下就提了上来,想叫程斩又怕惊了秦三嫂。探着步往前移,秦老三的灵堂就在前边不远,可中间就像是隔着浓浓的雾气似的无法触及。 设灵堂那屋就在走廊尽头,往前走了两步就有光透出来,司野眯眼,就看见门边似乎有人影闪过。 程斩? 能夜闯皮毛店,他不就是冲着秦老三的尸体来的吗。这么想着,司野就奔着那屋去了。 房门是半掩着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有影子在光影里游移,速度却不快,就像是有个人从屋子的一头慢吞吞的走到屋子的另一头。 司野心生异样。 手搭上门把手,就隐约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 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 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细碎得很,仔细听却又听不清什么。 余光扫到一人! 司野蓦地一怔,紧跟着往后看。 身后就是走廊,黑漆漆的,并没人。 他目光巡视,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愈发强烈,就像是有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却又看不见一样。 随时保持警惕心,他一咬牙推门而入。 门开的瞬间,那抹光却不见了。 屋子里黑得很。 司野呼吸一窒,迅速将手机的照明打开。 屋子本就不大,照明的光能映亮大片范围,尚算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纳入眼底。 然后,傻眼了。 房里没人。 确切说,程斩不在屋子里。 这不对,他明明看见有人进了屋里,瞧那个身影除了程斩没别人了。 灵堂上的陈设跟他们上次离开时已经有了变化,秦老三的遗像还在,没换框,就是将表面的玻璃摘掉了。 没了那层玻璃遮着,再看秦老三的照片,总有种他随时能从相框里蹦出来的误觉。 供桌上的贡品和蜡烛都不在了。 连那只灯笼也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框架散了的缘故。 帘子依旧挡着的,靠墙的那边留了掌宽的缝,多少能看见里面的棺材一角。 所以,屋子刚刚的光源出自哪里?还有,是谁在说话? “程斩?”司野隔着帘子,轻唤了一声。 他相信双眼,这屋子里肯定有人。 帘后静悄悄。 司野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帘子。 动作挺快,是那种哗地一下拉开,与此同时手机的光打过去,就是想着万一帘子后藏着的不是程斩,那他也算是掌握了危险境遇中的主动权。 但失策了。 帘子是拉开了,非但没看见程斩,而且也没见其他人。 甚至,棺材里的秦老三也不见了! 但马上司野就觉察出不对劲,在帘子的角落,暗影里像是站了个人! 手机的光紧跟着扫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司野的头皮差点炸开。 竟是秦老三! 他站在那,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贴着墙,总之就是立在那,阖着眼,佝偻着身躯,一动不动的,与棺材几步之遥。 司野在心里来了句:我艹! 着实是吓得不轻。 关键是原本就该躺进坟墓里的人,迟迟搁在棺材里已经够瘆人了,现在还直不棱地站在距离他能有个不到两米?的地方…… 这是,怎么办到的? 司野没急着上前,持着手机,细细打量着斜前方的秦老三。 手脚都没绑着,身上也没什么能固定的,如果单纯靠墙而立不符合牛顿学,这倒是让司野大开眼界。 秦老三就那么低垂着脸,但即使这样,他的那张脸在手机照明中清晰可见。 相比上次看到的更骇人。 整张脸靑虚虚的,额头、嘴唇和下巴明显发黑发紫了,这样的脸色倒是符合尸体的特点就是明明个死人,却在他眼前屹立不倒的,这才叫人不寒而栗。 “秦老三?”司野冷不丁唤了一声。 发出的声音都吓了自己一跳,许是太紧张了,嗓子发紧,声音就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似的尖细怪异。 他清清嗓子,死盯着秦老三。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么一声,叫完自己都觉得荒唐。 难不成秦老三还能应声? 司野想到程斩说的巫灵一事,放轻了脚步一点点靠近秦老三。 怪不得进屋就闻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原来就是从秦老三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不是尸体的腐臭味。 类似发潮发霉的味道,越是靠近就越是往鼻子里钻,刺激得鼻腔都生疼,就像是这具尸体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似的。 司野站在他面前,一手持手机,一手捂鼻子。程斩说他被巫灵控制,现在这般诡异离奇是因为巫灵? 但怎么跟曲雅的反应不一样? 而且,巫灵找个尸体做共生体干什么? 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想着伸手碰他一下,但还是忍住了。暂且不说他体内有没有巫灵,毕竟是过世了的,能不沾惹就不沾惹。 只是,这秦老三的死到底跟巫灵有没有关系?还有司迦意的失踪,到底是秦老三造成的还是巫灵? 或许还有种可能,那就是巫灵控制了司迦意的身体,所以直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如今秦老三已是死人,想从一个死人嘴里得到真相难上加难。 秦三嫂? 相比死人,活人的嘴巴还算好撬点。 心想着,司迦意啊司迦意,我帮你忙是看在你善待了我这副身子骨,但你得多给我点提示啊。 就在梦里出现,光是看着她哭他就看了一季度,他真是太难了。最后手指头往远处一指,雾气里就明晃晃地出现了秦老三的皮毛店,可真是……得多相信他的能耐呢? 秦老三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不像曲雅似的四肢都变形,跟贞子似的,除了能直挺挺地站在这。 司野决定还得找程斩,这家伙既然能对付巫灵,那司迦意的事必然要拖着他才行。 更重要的是,万一程斩遇上危险呢? 司野在心里又狠狠呸了一下,他是抓巫灵的人啊,能弱到哪去。 这么想着,他就移开了手机。 但在下一秒,他又将手机移了回来,光亮照在秦老三脸上。 是误觉吗? 就在刚刚光影闪过的瞬间,他似乎看见秦老三的眼皮动了一下。 隔了半分多钟,秦老三没反应。 司野想了想,移开脚步,慢慢地往后倒。 出了帘子外,他才将光照向别处。 走到供桌旁,司野蓦地停住脚步,手机往后一转。 就见秦老三还站在那。 但是! 这距离上…… 司野微微眯眼,是看错了吗?总觉得秦老三不在刚刚的位置上了,似乎靠前了些。 他沉着心气,借着照明打量了片刻。 然后移开手机往门口走了两步,再猛地转身,将光打在棺材处。 秦老三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真是错觉? 司野收回手机,脚跟一旋,等马上到房门口的时候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 不对! 他细细回想刚刚秦老三的站位。 好像是站在棺材旁边! 之前他看得清楚,秦老三明明是站在角落里的,并没有靠近棺材。 这个念头跟锥子似的扎过大脑皮层时,余光恰巧就扫过房门。 房门上是有块小玻璃的,虽说不大,而且司野也不明白一个门上弄这么小的玻璃是干什么,为了美观?显然没达到目的。 但恰恰就是这么块小玻璃,映了手机的照明。 司野就扫到身后猛地扑过来一个东西,目光一转,就瞥见了玻璃上映的脸! 狰狞、凶神恶煞。 他及时转身去挡,可也来不及了,就觉手臂被个挺硬的东西给打了一下,痛到发麻,手机就啪地掉地。 正好是一束光朝上,于是乎,司野清晰可见眼前的是个什么玩意。 秦老三! 整张脸都扭曲着,眼睛也睁开了,可那眼睛里竟没眼白,就像两个黑珠子似的瘆人。他枯瘦的手死死掐住司野的脖颈,手指头都没什么肉,就像是骨头架子在掐他似的。 秦老三的嘴巴一张一合,散发的气味别提多难闻了。 司野的拳脚功夫是相当可以的,平时身手利落得很,被秦老三这么猛地掐住,身体自然就有了反抗和回击动作。 可要命的是,不管司野如何去踢去踹,扼住脖颈的劲都没松分毫,他甚至去掰秦老三的手指,岂料…… 就听咔嚓一声! 司野一愕,手指头、断了? 可来不及惊愕,脖子上的那只手压根就没因受伤而松了劲,司野被掐得近乎窒息,但同时心里意外的在想:这手指头折了得多疼啊…… 秦老三的脸竟凑近他了。 司野失去呼吸的同时也看见了他的眼睛,眼睛里有黑色的东西在飘移,渐渐地,成了个影子。 这影子竟从眼睛里钻了出来,先是出来一只手。 那手指冲着司野的眉心伸去。 他只觉得眉心陡然森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脑子里却闪过一个画面—— 森林里,雾霭中,有把刀刺破白色长衫,长衫上沾了血,然后顺着锋利的刀尖一下一下滴在地上,瞬间就湮没在草皮里。 第37章 第七把匕首 很陌生的画面,就这么硬生生挤进他脑子里。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你的记忆。 但又有个声音说,不,这不是你的记忆。 与此同时司野还在挣扎,拼尽全力来挣脱秦老三的手,可也是邪了门,这秦老三就跟生来使命要杀死他似的,任由他如何反击,那只枯瘦的手都没有松开的架势。 司野的呼吸越来越弱,脸涨的通红,脑子里的画面都如数在那一滴滴的血上,甚至司野都能闻到血腥气。 他心想,不会这么点催死在个死人手里吧? 要是真这样的话,回头等他走黄泉路的时候一定得敲晕孟婆那个老太婆,千万不能喝那碗汤,他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啊。 还有,司迦意…… 心里有了这个转念,紧跟着,隐约间他像是看见了司迦意。 站在不远处的位置,脸上似有惊恐。 显然也是急得团团转。 司野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你……是鬼啊,有点鬼的尊严……没法力什么的吗?” 也不知道司迦意有没有听到,总之就是成了热锅蚂蚁,似乎无计可施,然后捂着耳朵张开嘴巴。 像是在大叫! 可司野听不到声音。 却见墙上秦老三的遗像啪地一声落地! 仅此,而已…… 我晕。 司野没被秦老三掐死,也快被这一幕给气死。 赶明儿他真的去结识些恶鬼、厉鬼啥的,最起码真遇上危险了,怎么着也管点用吧。 从秦老三眼睛里钻出来的那只手渐渐探进司野的眉心。 但看得出不是很顺利,就是几番弹出,然后再探进。 司野一方面被掐得几乎断了气,一方面就觉得脑门凉飕飕的,像是有块冰贴着他脑门,还一个劲往他脑袋里钻。 直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司野额头青筋暴出,眼珠子疼得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想叫又叫不出来,而这次,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了。 心里一阵绝望:完了,今晚算是交代了。 念头刚起,余光就扫见了一道红光,极速冲向秦老三,却是奔着那只手去的。 直穿那只手的掌心,匕首的一头连着红色的线,就见那只手蓦地从司野眉心里弹出来,似痛苦在抽搐、扭曲,又几番想要重回秦老三的眼睛里,但被那匕首死死钉住无法如愿。 司野这边只觉脑子里突然就清醒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画面也陡然不见。 程斩! 他就算没回头也知道,是程斩来了! 心里竟升腾起挺难以言喻的感动来。 那只手在他眼前拉扯着,如此近的距离,司野这才看清,原来系住匕首一头的并非是红线,是类似线状的光,可那光就跟血似的红,耀眼得很。 司野说不上来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困住曲雅的也是这东西,那时候他就以为是红线。 脑门子的事解决了,但秦老三还死轴着扼他的脖子呢,大有不掐断就不算完的架势。 司野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张开双臂冲着身后手舞足蹈的,使劲用余光去找程斩。 还真被他找到了。 顺着那丝红光去寻,红光的一头就控在程斩的手里。 并没什么大张旗鼓的。 程斩竟是斜靠在那的,一手控着的红光钳制着那只手,一手还揣着兜,像极了一个牵狗遛弯的美少年,路见不平却不想着拔刀相助,一身慵懒地在那看热闹。 司野看不见他的表情,一个劲冲着秦老三比划,嘴巴使劲张,发不出动静来。 心里在狂骂—— 程斩!你是鬼吗?见死不救! 又想跟他说,我是怕你有危险才跟进来的,你可别那么没良心! 一句话说出不出来。 程斩慢悠悠地上前来,手里的红光却是倏然一收,就见那只手愈发痛苦,看在司野眼睛里竟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他想着,如果这双手能说话的话,肯定要冲着程斩求饶的。 可程斩没有立刻收了它的意思,似乎就想继续看着它痛苦,有意折磨似的。眼里有笑,却是冲着司野来的—— “不是孔武有力拳脚无敌吗?” 这话说的! 他秦老三要是个正常人的话,早就被他一脚踹翻了。 司野觉得太阳穴昏昏涨涨的,出现了缺氧的迹象,他不停翻白眼,伸手拼命来抓程斩。 程斩忍笑,“叫声哥听听。” 我艹! 司野想狂骂人,这绝对是打击报复,平时看着清冷寡欲的人,还真是往死里坏啊,可骂不出来。 嘴巴努力张了一下。 程斩含笑,俊脸凑近,耳朵几乎贴他嘴角,“叫什么?大点声。” 欠揍啊。 “哥、哥……斩哥……”真是拼尽洪荒之力才挤出这么两声。 程斩满意了,还真是没难为他,抬头浅笑,“以后就这么叫。” 饶有兴致盯着司野快紫红的脸,目光始终没移,手却是一抬,曲起食指往秦老三脑门上轻轻那么一敲,就见秦老三蓦地松手了。 能喘气的瞬间,司野猛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呛得直咳嗦,脚跟一软就跌坐在地。 秦老三松手了却没倒地,就听他发出一声嘶吼,跟困兽似的。许是眼睛探出的那只手被钳制而痛苦不堪,他咆哮着扑向程斩。 程斩早就收了笑,眼角眉梢都如同染了寒霜,冰冷得很。就见他猛地收手,那匕首就生生穿透那只手的掌心,顺着手腕极速绕了两圈,黑色手腕上就多了两圈的红光。 再一用力,红光竟将那手腕切断,整只手倏然化作影子,下一秒程斩手心一摊,那影子被收进了他掌心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秦老三呢,捂着一只眼睛在吼叫,就真跟被人剜去了眼睛似的痛苦。 司野在距离程斩不远的地方一个劲喘气,脖子生疼,都不用想,明早肯定紫青一片。 秦老三的反应他是看在眼里,着实是惊愕万分。 秦老三反攻了。 也不捂眼睛了,冲着程斩就过来,那只本就枯瘦的手不知怎的就变得格外长,是指骨在加长,直直逼着程斩的眼睛。 速度特别快。 哪是个死人呢? 就那手指头,真要是插进人身体里,可真就是能要了人命了。 程斩许是早料到他的气急败坏,秦老三往前冲的同时,他就连连后退了几步,引得秦老三一个劲往前扑。 再一利落闪身,秦老三扑了个空,指骨一下子插进墙里,就听哗啦啦的墙皮直往下掉,再看被指骨插过的地方,裂纹就跟蜘蛛网似的散开。 我去! 司野叹为观止,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吧! 就在这时,数道红光朝着秦老三的后背袭来,在空中竟汇聚成一股红光,宛若夺命绳索圈住了秦老三的脖子。 秦老三双手去抓脖子,锋利的手指竟将脖子处挠得血肉模糊了,可那红光越勒越紧。司野看得清楚,红光是嵌进秦老三的皮肉里的。 他不知道程斩要怎么对付秦老三,是不是跟曲雅一样,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抓了地上的手机往旁边挪了挪,照明直射秦老三的脸。 这一照着实骇人。 秦老三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之前被他捂过的眼睛,哪还有眼珠子?只剩个空洞洞的眼眶,从里面咕咕冒出液体来。 液体竟是黑色的。 让司野想到了用来铺马路的沥青。 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就见程斩猛地一收手劲,秦老三竟被他生生托高,那手指还没拔出来,就那么咔嚓一下被掰折。 紧跟着秦老三整个人被甩在墙壁上,他后背砸墙,整面墙都跟着震了震。他咆哮着想再冲向程斩,却又有数条红光穿梭黑暗而来,将秦老三重新钉在了墙上。 可真是钉! 用这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秦老三的际遇一点都不夸张。 一共五道红光。 每道红光的一头都有把同样泛着红光的匕首,十分锋利。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匕首锋利,就觉得那东西真戳进身体里肯定疼得要命。 而那些匕首,都如数扎进秦老三的身体里,将他牢牢固定在墙壁上,悬空着。 顺着红光去看,匕首分别扎在了秦老三的两只脚掌、腹部、两条小臂上。此时此刻了的秦老三上半身是前倾的,嘴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咬碎骨头的声音。 紧跟着第六道红光带着匕首就穿了过去,这次是扎进了秦老三的天突穴的位置。秦老三前倾的身体就一下子挺直了,紧贴着墙壁,再也动弹不得。 他竟是有血的。 沿着刀刃开始往下流,很快,脚底下就汇成了一个小血洼。 那股子发霉发潮的气味更浓,近乎呛人。 秦老三在痛苦嘶吼、挣扎,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身上这几把匕首,可无济于事。司野都移到门口的位置了,还能听见秦老三骨骼在咯吱响的动静。 其实吧,司野有点于心不忍。 没错,秦老三的情况一看就是巫灵作祟,但从外观来看,墙上钉着的是个人,还是个上了年龄的、老态佝偻的人。 想起之前老关说过,秦老三那个人啊,门葫芦一个,但人是真好,就是吧太老实了,有时候那些个外地游客就欺负他好说话,一把藏刀使劲往下砍价。 那都是秦老三成宿成宿花精力做的刀子啊,一旦讲价不成,有些游客没占着便宜就在点评网上给差评,恶意泼脏水。 司野想着这番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再看程斩,脸上却是丝毫怜惜都没有,侧脸冷得吓人。他又缓缓抬起手,从他的指间又显现出第七道红光,那把匕首在他掌心里渐渐成形。 第七把匕首? 司野不知怎的心生寒意,脱口,“你要干什么?” 第38章 你是一次次刷新我对生命的认知 程斩这个人岑冷矜贵,这不仅体现在他出类拔萃的长相上,还有周身所散发的气质上。 他是那种自带疏离感的人,哪怕身处闹市,也会成为最静谧的风景,让人觉得好像时间经过他身边都会停住脚步不再游走。 他喜静喜默,不爱管闲事,也不刻意去攀交人情,芸芸红尘中独一清醒,又有看穿世间的智慧。 这是司野对他的评价。 但绝非善类。 这也是司野,在今晚,对他的评价。 其实在曲雅那件事上,司野就隐隐察觉出程斩残冷的一面,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主要是发生的事太超乎寻常,弄得他压根就没精力去想。 但今晚司野算是领教了。 程斩的性子冷淡是对世人,而他的肃杀和狠辣是对巫灵,连带的,他对巫灵的寄主也不会客气。 例如曲雅,又例如方婷,再例如眼前的秦老三。 司野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圣母,这算是人之常情吧。 那作为封印人的程斩,能花上百年时间来搜查巫灵,为的不就是避免巫灵危害世人吗,这本就是救世主的角色,心怀黎民苍生是再自然不过。 可这程斩怎么瞧着,怎么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 只是,为了完成封印的任务,其他的,概不负责,概不过问。 正是有了这种想法,司野才会见到程斩手心生成第七把匕首后寒意陡生。 而程斩并没打算回答他。 或许觉得,没必要废话去解释。 那把匕首渐渐从他手心升起,尾部牵了道红色光线。那光亮十分刺眼,司野觉得那更像是被血染红的颜色。 再看墙上的秦老三,死盯着程斩手里的匕首,挣扎得更厉害。他吼得撕心裂肺,似乎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 随着他猛烈挣扎,顺着匕首流下来的血就更多。 那嘶吼声钻进司野的耳朵里,听得他都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竟能完全体会到来自秦老三内心的骇意和绝望。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很想去阻止。 念头刚攀上脑子,突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一声发了疯的吼叫—— “你们要对我老头子做什么?你们这些遭天杀的!” 突如其来。 司野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从后面狠狠砸了那么一下子。本来之前被秦老三掐得挺缺氧的,脑瓜子还在嗡嗡的。 又被突然这么来一下,一时间又晕头转向了。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一个人冲上去,披头散发的,手里像是拿了什么,挺锋利的,紧跟着一扬,就听程斩闷哼一声。 眼前红光不见。 又听先是哗啦一声,紧跟着是重物落地,然后,就是骨头跟骨头之间碰撞、磨合的声响。 听进耳朵里时极度不舒服。 司野拼命晃脑袋。 后脑闷呼呼的疼,低眼一看,我去,挺敦实的木头棒子,也幸好他脑袋硬,就这玩意打脑袋上不得开花了? 再定睛一瞧,竟是秦三嫂! 比起秦老三,秦三嫂更吓人。 那张脸哪怕是在幽暗的光影里都能看出惨白来,浑身是血! 没错,浑身是血。 除了脸是干净的。 脖子以下,全都是红色的。 司野能肯定的是,她穿得绝不是红色衣服,就是衣服被血染红了。那血气味冲鼻,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她手里拿着的是刀子,刀刃有多长看不到,因为捅进了程斩的肚子里。只能看见她手持着的刀柄,刀柄就挺大挺粗犷。 是藏刀! 这间铺子不缺的就是刀。 司野惊骇。 踉跄着冲上前,就在这时,秦三嫂的刀子一下就拔出来了,那刀子果然挺长。程斩吃痛,脚跟不稳连连后退两步,司野一下在后面将他扶住。 再看秦老三,已经从墙上下来了,刚刚重物落地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已经不是人形了。 许是被匕首钉过,他近乎还保持着被钉的姿态,四肢极度扭曲。秦三嫂站他前面,挥着手里的刀子,眼珠里迸发的都是愤恨。 秦老三攀附在她身上。 说是攀附一点都不夸张,在他咔咔几声扭骨头后,他真就像是个没骨头的人似的,整个人趴在秦三嫂的身上。 像是,在贪食着秦三嫂身上的血。 司野顾不上打量秦老三目前的状态,胳膊托着程斩,眼瞧着他腹部就血流成河。司野第一个念头就是叫救护车。 下一秒去摸手机,却被程斩按住手。 司野觉得手背濡湿,不用想,是他的血。 “先顾着自己的命!”司野知道他不甘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程斩置若罔闻,试图站直,眼里布满戾气,手心有微微的红光乍现。可毕竟是受了伤,有些力不从心。 秦三嫂见状,怒吼着又挥刀上前。 而秦老三整个人是趴伏在她身后的,乍一看,秦三嫂就像是背了一个挺大的肉球似的。 秦三嫂这一刀又是奔着程斩来的,那就是杀人的架势。 司野眼疾手快,一把扼住秦三嫂的手腕,狠狠一用力,刀子就落地了,喝了一嗓子,“你刚才能耐劲哪去了?躲啊!” 吼程斩的。 相比他对秦老三的狠辣,似乎对秦三嫂的行为无计可施。 真是生生挨了这么一刀。 司野现在是撑着程斩,一手仍旧箍着秦三嫂的手腕,所以行动也受限。 程斩伤得不轻,却急促说了句,“小心!” 小心? 司野心一惊,就见秦三嫂身后的“肉球”反攻了,他的脸从秦三嫂的脑袋后面露出来,冲着司野就抓过来。 司野反应快,手一松,以此同时抬脚就是一踹,秦三嫂被踢飞了出去,那秦老三也顺势从秦三嫂身上甩了出去。 司野觉得,这秦三嫂也不像个正常人了。 就听秦三嫂趴在地上,眼睛里几乎冒火,冲着他们喊,“天杀的!你们遭天杀的!还差一点我家老头子就能回来了!” 司野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而对方也没给他理解的时间,秦老三那头像是恢复了些体力,他从地上扭曲着站起来,但没上前,就冲着他们的方向开始嘶吼—— 有个黑物一下就冲出来。 张牙舞爪的。 速度极快,在空中迅速成了个人形。 司野蹦出来的念头就是:影子! 那影子呼啸而来,裹着刺鼻的发霉发潮的呛人气味,竟生生将司野的鼻腔刺激得流血了。 司野搂着程斩,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闪。 却见程斩抬手奋力那么一挥,就有血溅在了司野的脸上,他一哆嗦,程斩的血很凉。 眼前陡然出现无数条红光,细细密密的,竟成了一道屏障。 影子就生生撞在了屏障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叫,似乎是很疼,紧跟着就重回了秦老三的身体里。 前后也就数秒。 秦老三不恋战,一手控着秦三嫂的肩膀,竟速度极快地往门口移。司野见状想追,被程斩一把拉住。 “你对付不了它。” 司野一怔。 他觉得,程斩指的是巫灵。 “你怎么样?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司野问。 程斩流血挺多,他摇头,眼前那道屏障忽隐忽现间就消失了。 “扶我回客栈,不去医院。” “你现在——” “医院帮不了我。”程斩无力靠着他,低低打断了他的话。 …… 等回了客栈,司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巫灵的出现,导致外面晦涩不明,也是因为巫灵的出入,他才会被影子蛊惑,误以为是看见了程斩。 这巫灵也着实是狡猾险恶啊。 此时此刻,客栈外是黑着天了。 跟之前的黑不同,这次就是纯粹天黑,窗子外能看见亮着的檐灯。那么他们之前折腾了挺长时间,在现实里其实还不到天黑? 老关没受打扰。 或许在他认为,他跟程斩都在补觉。 程斩躺在床上,十分钟前,他自己包扎了伤口。 包扎伤口的时候司野没规避,甚至帮着打了下手。真是个十足的血窟窿,幸好之前买的医用棉多,但也是好半天止不住血。 地上一片血棉花。 司野急了,“你不去医院,肯定有什么特异功能吧,就这么流还不流死啊?” 程斩笑了。 挺虚弱的,所以一笑,真真是病娇得很。 “死不了。” 司野也觉得他应该死不了,否则怎么执意回客栈?就是眼前这状况令他心里没底,先不说那么大的伤口搁一般人也就挂了,就说流这么多的血,哪是不做缝合就能止住的? 但很快,棉花上沾的血越来越少了。 程斩就改用了纱布,司野趁机看了一眼,伤口还在,但血的确是流少了。 这是……要流尽了? 用纱布块压住伤口,程斩抬头看他,眼里是柔软示弱的光—— “帮我一下。” 司野没辙,也不了解他的养伤机制啊,只能照做。 纱布缠了数圈,他没好气问。“系死扣还是活扣啊?” 程斩愣了半天,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随便吧。” 司野直接系了个大死扣! 程斩斜靠着床头,上身没穿衣服,骨骼结实流畅,肌肉紧实有力量,穿着浅色家居裤。他低头一看,这结打的……千古第一人啊。 很快,血就染红了纱布,乍一看程斩就跟围了条红丝带似的,也染了床单。 司野坐床边,看着程斩叹气,“斩哥啊,你是一次次刷新我对生命的认知。” 第39章 他到底,是个什么呢? 说来很奇怪,明明就是件交命的大事,在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司野也担心得很,那一刀子捅下去的时候,司野甚至产生了一种“完了,这人该挂了”的绝望。 可现在这股子担心就悄然散开,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他竟有些揶揄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斩还没咽气,或者在内心深处司野是相信他的,相信他说自己没事就会没事。 程斩的脸色很白,失血过多导致。 精神状态竟还不错,至少能回怼他,“彼此彼此。” 典型的话少还狠的主儿。 司野明白程斩是指他重生在司家小公子身上一事。 末了程斩说,“劳烦,出去后顺便带上门。” 十足下了逐客令。 司野瞧着他眼角眉心的倦怠和羸弱,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确定不用我在身边?” “挂不了。” “挂不了?” “嗯。” …… 司野回房的时候,月光洒了一屋子。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一时间不敢肯定眼前的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样清澈明朗的月光,看上去就很不真实,却就这么在眼前存在着。临回房前他去了趟方婷那屋,房门是开着的,当时老关依照程斩的吩咐没关房门。 站在房门口时,恰好瞧见老关了。 司野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老挂钟,将近午夜。 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真是漫长啊,好像怎么都不会天亮似的。 老关是起来上洗手间,回来后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的司野,先是吓了一跳,脱口了句“妈呀”,看清后放下心,也不急着去睡,噔噔噔上了楼。 老关说,“也不知道方婷和曲雅什么时候能醒,要一直这么睡着可咋办?我怎么跟人家长交代啊?” 又问司野,知不知道她俩什么时候能醒。 问完自言自语的,“方婷还好,这曲雅之前太吓人了,醒了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成正常人。” 关于巫灵一事,司野能知道的也就那些。或许这其中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程斩不说要么是心有顾虑,要么就是不清楚。 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程斩是封印人。 至于这俩人什么时候醒,司野回答不了老关。 老关叹了口气,说这两年年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怎么遇上的事一件比一件邪乎呢。 “我啊,开客栈这么多年,以往没觉出什么来,现在可真心觉得累。”老关喋喋不休的,“正常人哪能有我这经历呢,我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曲雅在喊在哭呢,哎,都落下病根了,等这件事了了,我得去老皮头那抓点药调调。” 司野刚开始就任由他叨叨去了,等话音落下数秒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马上问老关,“听见曲雅在喊在哭?” 老关一点头,“可不,听得可真亮了,但当时我太困了,眼皮就跟黏住了似的……”说到这儿顿住,似有考虑。 司野却是心里一咯噔,追问他怎么了。 老关想了想说,“可能就是做梦吧,我好像梦见咱们这个客栈啊,又都是乌突突的,哪哪都没光没亮的,像是……哦,像是被雾罩着似的。我就站在楼底下往上看……” 说到这儿,他冲着楼下一指,“喏,就那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瞧见这里。我看见啊,就方婷这屋的门口,散着红光啊,跟程斩当时对付曲雅时候的红光一模一样。” 老关说完,就又补上句—— “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啊,这要不是做梦,那就是又进妖怪了!” 老关对之前发生的事不求甚解,干脆就理解成妖怪出世危害人间了。 司野问他,什么时候听见的喊声? 老关这就不知道了,说那时候就是做梦,梦里怎么看时间呢,又说当时自己怎么累怎么累的。 “吓的啊,我肯定是吓掉魂了,哎,回头我也得去寺里拜拜了,得把吓了的魂找回来。” 这话突然就像是点醒了司野。 这方婷和曲雅一睡不起的,是不是魂魄被巫灵给吃了? 关于这点,还是问程斩比较稳妥。 司野嘴上没说,但心里明镜的。 客栈就是进“妖怪”了。 所以才会光线不明,所以他才会中招看见幻象。老关没在做梦,许是当时他也中招听见了哭声,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当时他还在瞌睡中。 红光就是存在,为了,保护曲雅和方婷? 那么,影子是想进这个房间! 想到这儿,司野终于明白程斩的用意了,看来他是早就料到巫灵会掉转头来再找方婷和曲雅。 老关往里探了头,说了句,“我还是进去帮她俩拉一下窗帘吧,今晚的月光可真亮啊。”说着就进去了。 司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从走廊的窗子就能瞧见月光,偏偏就想着也进屋看看,便紧跟其后。 不想,脚还没等迈进去,只觉眼前一亮,他下意识抬胳膊去遮眼,下一秒胳膊就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灼痛。 司野痛得低叫一下。 再瞧胳膊,红了一片,真就像是被火烧过或被沸水烫过似的,手腕处竟都破皮有伤了,大一块的伤口。 司野的脚步倏然停住。 打量着门框四周,心里却是哇凉一片。 屏障? 就跟之前方婷的那屋一样? 但这很明显是程斩设的吧,怎么他还进不去? 他进不去也就罢了,能解释说普通人无法闯进去,可老关呢?人家就跟没事人似的进去了。 这屏障是程斩用来防巫灵的吧,他倒是被拦在门外了,这…… 老关听见动静扭头,见他捂着胳膊站在门口不进来,问他怎么了。 司野摇头。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你看见了吗?” 司野压着心头的不舒适,又摇头,“没看见。” 老关也就没追问,关好了窗帘,又叹了口气,然后……很正常地出来了。 司野在门口站了大半天,挺憋屈。 倒是老关,好奇问他,“你是觉补足了?饿了?” 司野摇头说不饿,马上回屋。 老关打了个哈欠,“我肯定是老了不经吓,还困着呢。” 所以,当司野回了自己房间,看见一地的月光时他就有些恍惚,现实的世界太魔幻,魔幻的世界倒是挺真实。 他到底,是个什么呢? 带着这个问题,司野竟然睡去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就好像身体陷入了泥沼里,四肢都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就任由自己一个劲地下沉、下沉…… 最后沉入泥潭最深处。 他做梦了。 梦里没有司迦意,也没有方婷、曲雅,更没有其它托他“办事”的魂灵们。 就是在郁郁葱葱的林间,晨光很细碎,偶尔会穿透雾霭,也偶尔会在缝隙间晃动斑驳的光影。 有道颀长的身影在林间行走,脚步不疾不徐,衣袂翩翩,长发齐腰,呈漂亮的亚麻色,光是背影看着就十分美好。 像是时间失去了意义,在这里就停了脚步,总之在梦里,司野竟也觉得这个人、这片林应该是跟天地共齐,洪荒万物也不过沧海一粟了。 突然,背影的主人停了脚步,衣衫垂地,遮了草影上的光亮。 司野在梦里看不清。 可心里竟蜿出莫名的悲怆来,好像即将要发生件很可怕的事,这件事后,一切宁静和美好都将会被打破。 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那。 似乎,连风都停了。 再有动静时,是那人的缓缓倒地。 匕首刺穿心脏,身上白衫染红,血顺着刀刃滑下…… 司野猛地睁眼。 额上竟是汗津津的,抬手一摸,冰凉得很。却见手指头通红,低头一看,胸口竟红了一片。 血! 他一惊赶忙坐起,这才看明白,是手腕的血蹭在了衣服上。 手腕上的伤口竟渗血了。 这个梦做得他十分……闹心。 心口堵的要命。 什么意思呢? 梦里的男人是谁?又是求他办事的?不像啊。 画面里的男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在秦老三皮毛店,当时那只手探进他眉心的时候,就陡然生出这么个画面来。 司野觉得脑瓜疼,脑筋一挑一挑的,像是被刀子剜了般。 可没容他多考虑,就听房门咣咣咣地响,配合着老关的大嗓门—— “司野、程斩!你俩快出来看看!出事了!” …… 程斩没出屋。 司野觉得,像是他那种情况也出不了屋了。 是方婷和曲雅。 说出事了倒是夸张,准确来讲只是曲雅。方婷仍旧躺在床上,挺安静的,曲雅醒了,可整个人很奇怪,耷拉着脑袋,僵直着身体,在门口来回来地走。 走几遍还会停下来,看向门口。 司野没进屋,站在外面瞅着曲雅的脸,还是没血色,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老关起得早,所以瞧见了整个事态发展。 “好像要往外面走,然后就被什么东西给弹回去了,就这门口——”老关抬手上下比划了一下,“歘地一下啊红光出来了!” 司野明白了。 曲雅想出,出不来;他要进,进不去。 司野站在那,叫了一声,“曲雅?” 曲雅却没反应,还是来回来地走,然后也试图去靠近门口,但最终还是没敢,就又耷拉着脑袋继续拖步。 她趿拉着拖鞋,鞋底蹭地,就噌、噌、噌地一下又一下的,响。 第40章 人心欲望,堪比疯魔 这一幕看着挺瘆人。 哪怕是之前经历过比这还要叫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曲雅像个无意识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唯一的执念就是想出去,却因为那道屏障无计可施。 老关简直是,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在前后经历这么多场不可思议后,他的心脏也在惊恐中完成了历练,所以这幕在他眼里可以引发种种情绪,唯独,不觉得骇然了。 他干脆坐地上,浑身倦怠,看着司野问,“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好好的姑娘,刚来我这还活蹦乱跳的呢,没几天就成这样了,人家父母不得告我啊。” 司野瞧着来回来的曲雅,心口也是沉沉。 受了巫灵影响是不容置疑的,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还真不清楚。 另外,这个曲雅现在到底算不算是个……人? 这个念头倒是叫他心底一凉。 老关见他不吱声,许是看出他的心思来,重重一叹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哪?”司野一把控住他的胳膊。 老关差点被他拉了个趔趄,下巴朝着程斩那屋扬了一下,“人是他让咱们放这屋里头的,他肯定有办法,我找他去。” 司野没松手,轻声说,“他还在休息,先别打扰他了。” 目前的情况至少还能控制,只要这期间别住进来新住客就行。 老关闻言说,“这都日照三竿了,觉补得也差不多了吧,你都醒了……”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意思是,你都醒了,他还没睡好? 在老关心里,程斩是很厉害的角色。 他会的东西可不是常人能会的,就跟拍电影似的。不,男主角还需要特效呢,他比男主角还厉害,都不需要特效的。 司野也没心思去揣摩老关说一半藏一半的意思,轻叹一声,“曲雅目前出不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先别担心,程斩肯定有他自己的安排。” 老关心想着,这都不算大事,还什么事算是大事呢。 但司野在那拦着,他也不好再怎么样,这件事本来就超出他能处理的能力范围,只能交给他们处理。 点了点头,又重重一叹气,下了楼。 司野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见曲雅也不像是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就径直去了程斩那屋。 先是敲了几下门,不见里面应声。 司野心里一咯噔,想到程斩之前流了那么多的血…… 拧开门把手就直接往里进。 之前他走的时候就随手带上了门,这程斩许是体力不支,都没下床锁门。就这样司野进来了,一眼瞧见床上躺着的程斩。 窗外是挺大的太阳,蓝天白云的又跟一幅画似的惹眼。但这幅画被窗帘遮住了,隐隐光亮透进来,屋子里静得很。 就因为迎眼的是晦涩不明的光,所以司野才觉得程斩这脸色格外不对劲。 他轻步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程斩的脸。 脸色比他离开那会更白,说是像纸似的一点都不夸张,连嘴唇的颜色都浅淡得很,躺在那又一动不动的,要不是五官立体,真就跟床上躺个纸人没两样。 “程斩?”司野轻唤一声。 程斩没反应,仍旧阖着眼。 司野探手上前覆上他额头,岂料这么一摸,脑袋紧跟着就忽悠了一下。 他原想着程斩会不会伤口发炎引发高烧什么的,没想到他额头非但不热,还凉得很。 就跟…… 山涧寒潭似的,竟能凉到人打了寒颤。 挂了! 这是司野冲上脑的直接念头。 赶忙去探他的鼻息、摸他的心脏,然后这才松了口气,鼻息还在,心跳还有。 还好还好,没挂。 就是这体温异于常人的低。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或许,这体温对他来说就挺正常的呢。 正想着,就听床上的人开口了,低低的,“司小公子,便宜占完了吧。” 吓了司野一跳。 挺安静的环境,冷不丁的这么一声,搁谁谁不得惊一下。 见程斩睁眼了,司野的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倒没急着抽回手,仍旧覆着他的胸口,笑,“你有什么便宜好让我占的?” 程斩垂眼一扫,“手拿走。” “咱俩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野说着,拍了拍他的胸口,“行啊,跳得挺孔武有力,你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他腰间的被子。 下一秒手腕被程斩控住,他说,“不用看。” “看看怎么了?”司野挺不解的。 程斩脸上竟闪过不自在,清清嗓子,“恢复得挺好有什么好看的?你一大早来我这,摸胸掀被子的别不别扭?” 司野先是一愣,紧跟着猛翻白眼,胳膊一挣甩开了程斩的手,“艹!”他低骂了句,“别恶心小爷啊,我就是关心朋友怎么了?” 朋友? 这次轮到程斩怔住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朋友。 见他神情木讷,司野倒是于心不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不妥,便换了态度,“你的伤口毕竟是小爷我帮着包扎的,出什么事小爷我得负责吧?你瞅你的脸色,就跟个死人似的,小爷我是心善,知道吗?” 程斩被他这么一通说,心里那点小别扭倒是烟消云散了。 许是孤独太久,他确实不适合听着一些情谊真肯的话,反倒是这种打诨插科更能让他从容面对。 “真不用——” 被子掀开了…… 司野一下明白程斩刚才不自在的原因了。 许是他睡到嫌热,就把家居裤给脱了。而且一看就是不起身的那种脱,家居裤就堆了个团在被子里,掀开的时候一并也就翻出来了。 腰上仍旧是血红一片的纱布,然后,就一短裤。 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挺吸睛。 司野笑得纯心故意了,“这身材相当可以啊。” 程斩,“差不多行了啊。” 警告的口吻。 司野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可以看我的。” “没兴趣。” 司野忍笑。 “说点正经的。”他将曲雅的情况说给程斩听,最后道,“你睡得太沉了,老关都快急死了。” 程斩不再躺着了,微微起身靠着床头,看得司野惊愕,伤口不疼吗? “听过失魂落魄吧。”程斩忽视他诧异的眼神。 司野点头。 这有什么没听过的。 “方婷和曲雅现在就是这样。”程斩倒是不着急曲雅的现状,靠在那,轻声说,“巫灵与共生体的关系其实就是占有和吞噬,宿主的自主意识被巫灵取代,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魂被吃了。” 司野想到曲雅的样子,问,“所以,曲雅现在没了魂?” 程斩摇头,“曲雅和方婷只是受了触灵影响,魂还在,但缺了魄。之所以曲雅看着比方婷严重,那是因为她执念深,被触灵控制得太久了。” 没了魄,就成了浑浑噩噩,又或者像方婷那样,长睡不起。 “那秦老三呢?还有秦三嫂,我觉得她也不正常。”司野问。 “秦老三不是失魂那么简单,他是被巫灵噬了魂,甚至是丧了命。”程斩说到这儿许是靠着不舒服,又调整了靠姿。 “秦三嫂没被巫灵控制,但应该是被洗脑了,所以才相信秦老三能够死而复生,走了极端。” 他想了想,补了句,“人心欲望,堪比疯魔。” 司野冷不丁想起秦三嫂的那声嘶吼,果然,她是相信秦老三能够复活。这么一看,她之前做的林林种种也就能理解了。 人亡而不入土,灵堂就设不撤,还有那些类似仪式的搁置,甚至以血封棺的做法,都是为了复活秦老三。 司野想说这怎么可能,但这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就咽下去了。 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眼前这位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封印人,面对的是逐鹿之战后打散的巫灵,而他呢,重生在一个羸弱不堪的小公子身上…… 所以人家秦三嫂想复活死了的丈夫,有什么不可能的? 万事皆有可能! “就那些个仪式……能让人死里复活?”司野还是觉得不靠谱。 而程斩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司野觉着的不靠谱。 “不是让秦老三复活,而是能让巫灵继续保持体力,而这期间触灵会到处找合适的共生体,一旦找到,巫灵就会弃了秦老三的身体,与新的寄主共生。”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巫灵骗了秦三嫂?” 程斩点头,“我说过,巫灵十分狡猾,诡计多端。它们会为了存活下来想尽各种办法,使尽一切手段。” 司野困惑,“秦老三是个死人,巫灵怎么还选择他?还是……”他心里一激灵。 没说出的话其实是他心里一直的担忧,秦老三其实就是巫灵害死的。 程斩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一下头。 司野心里一沉。 “不是所有的共生体都能承受巫灵,像是秦老三,在被巫灵噬魂的那一刻可能就死了。巫灵一旦进入共生体不会轻易出来,需要找到更适合的才行,而这段时间,触灵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才有了曲雅和方婷的前后失常。 第41章 那你还挺孤独的啊 巫灵寻找共生体从不会安分守己,不会说随便找到后就万事大吉不再跑出来为非作歹。 一来,在寻找最佳共生体之前,巫灵会先退而求其次,往往都是先找个能供它歇养的共生体住下来,在不停寻找的过程里就会殃及不少无辜; 二来,就算找到最佳共生体,百年过后巫灵还是要进行下一轮的寻找,因为人类器官能够衰老,不足以支撑巫灵万古不灭的寿命。 也就是说,巫灵一天不封印,这世间就一天不安宁。 司野眉间有思索,眉心都多了浅淡的川字纹。 见状,程斩问他在想什么。 司野若有所思开口,“你说,巫灵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程斩看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巫灵就是想害人吗?我觉得不是。”司野说,“它们的目的是想长生。” 程斩看着他的目光里似有打量,看得司野浑身不自在,挑眉,“怎么了?” “我发现你的同情心挺泛滥。” 司野尴尬,“我说的也是事实吧?” “是事实,巫灵确实也想长生。”程斩说这话的时候,嗓音转凉,“就像它们自己的身体可以长生,但逐鹿之战之后,巫族灭亡,神族没落,人族崛起,人取代了神,寿命却没神的漫长,所以巫灵就只能不断寻找。” “或许巫灵的本意不在害人,可它不断寻找的过程就是害了人,噬魂夺魄,将寄体占为己有。就好比病毒一样,它进入人体的目的也是为了存活,但存活的同时就会给人带来伤害。” 说到这,程斩反问他,“所以,你还觉得它们可怜?” “……也不是可怜它们。” 司野说这话不大有底气,其实他刚刚还的确心生怜悯。 “我想知道啊。”他调整了坐姿,离程斩近了些,“就是巫灵一旦找到最合适的共生体了会怎样?我的意思是,这个人就会变成什么样?” 既然能完美共生,那一定是巫灵和寄体都能达到最平衡的状态吧,与此同时寄体原本的魂魄被吞噬,那只存在巫灵的寄体又是这样的状态?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就会很极端,例如体内是恶的巫灵,这个人就会十分恶,如果是爱,那这个人就会十分友善。” 司野心想,这要是趟上个友善的巫灵还好。抬眼不经意与程斩的目光相撞,这目光里带着了然。 被人看穿了心思。 司野清清嗓子说,“当然,不管善恶那都是夺人身体,噬人魂魄,其行径恶毒至极,不可饶恕!” 程斩看了他好半天才开口,“你能这么想就好,巫灵能窥探人心,一个人的七情六欲一旦失衡就会成为巫灵的对象。” 说着他又笑了,这次的笑没了刚刚的冷意,相反多了明显揶揄和捉弄。 “所以,你最好小心点。” 司野先是一愣,刚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冷不防想到之前的遭遇。 一拍腿,“还差点忘问你了!” 程斩冷静地看着他。 “那只手,就是从秦老三眼睛里探出来的那只。”司野的情绪有点激动,比划着自己的脑袋,“往我这里伸了好像,可凉可凉了,它不会是……” 程斩点头,“确实有想拿你取而代之的意图,毕竟秦老三的身体不能用了。” 司野倒吸一口气,还真是! “我脑子里总有个画面,之前没有过,是不是也跟巫灵有关?”他又问。 “画面?”程斩倒是迟疑了。 思量少许说,“也有这种可能,巫灵出自上古巫族,要说本身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可能,所以你看到的画面很可能就是巫灵残留的记忆,那只手在探进你脑子里的时候,它的记忆会跟你的融合。” 司野一激灵,“那我岂不是……” 顿了顿,但后脊梁挺凉。 程斩回答了他的担忧—— “是,在巫灵看来你应该是最佳共生体。或者,司野这个身体是最佳的共生体。” 司野无力瘫床,真是要命啊。 “斩哥,你得保护我。”他开始感情捆绑,“再怎么说我都是跟你共患难过的兄弟,你至少得容我在想起自己是谁之前别被害死。” 程斩浅笑。 果然生死攸关的时候嘴巴就变甜。 “考虑一下吧。”程斩往下靠了靠,“毕竟我还受着伤呢。” 司野从床上坐直身,问他,“那司迦意呢?秦老三、方婷和曲雅,这都明眼的息息相关,司迦意现在还是个谜呀。” 程斩思索,“可能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司野心里没底,他想到了秦老三,他的存在的确比死了还严重,难道司迦意会更夸张? 程斩没回答他的话,或许是不想说,或许连他都不知道。司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他朝外示意了一下,“那方婷和曲雅怎么办现在?” 程斩说,“只能先这样。” 先这样? 司野惊讶,“方婷还好,曲雅一直在门口转悠呢。” 暂且不说能不能来新住客,就说老关都过不了心理那关吧。 “转悠累了她自然会去休息。”程斩不以为然。 “她还知道累?” 程斩像是瞅着个弱智,“她又不是行尸走肉。” 司野:…… 良久,“门口的屏障?” “屏障是削弱巫灵灵力和困住方婷曲雅的。”程斩告知,“之前我差点收了那只巫灵,它带着秦老三和秦三嫂逃走,势必也想带走方婷和曲雅,只要撞上了屏障,巫灵的灵力就会被削弱,再想对付它就更容易了。” 司野想到了他的那几把匕首。 “七把刀,七个穴位,最后是……印堂?” 程斩点头,印堂最为关键,也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当时真就是只差一点点,印堂中招,他就能彻底收了这只巫灵。 司野想了想又问,“你设的那个屏障,只是用来对付巫灵的?” 心里在打鼓,毕竟他没进去,而且这种事发生了两次。本不想问,就怕程斩误会,可上次在方婷那屋他已经被弹开了,程斩也是看在眼里。 程斩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说,“有灵力或者灵体有异样的人都会被拦,不仅仅是针对巫灵。而且这种屏障也不是我才会设,巫灵也会,之前方婷那屋的,就是巫灵设下的。” 司野不解,“那我……有灵力?” “你啊。”程斩打量他,“算是灵体有问题吧,毕竟你是重生,借了人家的尸体。”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司野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是怕自己是个为非作歹的东西。 “当下任务找巫灵?” 程斩点头,“只有封印了那只巫灵,方婷和曲雅被吞了的魄才会释放。” “怎么找?” “巫灵被我打上了印记,跟着印记找就行。” 印记? 司野仔细回忆了一下。 当时程斩受伤,他一心只顾着他的伤势了,秦老三扑过来时他只看到了红光,是程斩护住了他。 后来…… 秦老三和秦三嫂夺门而出…… 对! 司野想起来了,就在秦老三逃跑时,好像确实有一道红光追了过去,在秦老三的后背上烫了一个字,那个字是…… 左边一个车,右边似两道水纹。 斩字的纂体! 程斩的字啊,还真是专属印记。 “你们封印人都这么自恋?以自己的名字做印记啊?”司野笑问。 岂料程斩不解,“你们封印人?你还见过别的封印人?” 倒是把司野问愣了,“你没有同伴什么的吗?同一个职业怎么着也得有个团队什么的吧?” 程斩告知,“我不清楚有没有其他的封印人。” 司野闻言,“那你都是自己一个人?” 程斩点头。 见状,司野感叹,“那你还挺孤独的啊。” 孤独……吗? 这个词在程斩脑子里转了挺久。 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个词,现如今经司野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好像是挺孤独的。 但,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使命就只是封印巫灵,其他的都不重要。 司野见他脸上那神色,站起身来,抻抻胳膊晃晃手腕的,“行,继司迦意之后我有目标了。” 程斩没明白他这句话。 “好兄弟嘛,就要同舟共济。”司野笑说,“我帮你一起找巫灵,逮住它们,干掉它们!” 程斩呵了一声,“凭你的拳脚功夫?” “拳脚功夫怎么了?紧要的时候也能救命。”司野理由充足。 见程斩盯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又吊儿郎当坐了下来,“我吧,这件事你得负责到底,司迦意的情况就是跟巫灵有关,相识一场,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吧?我打不过巫灵。” “所以,你帮我?”程斩揶揄。 “你帮我、你帮我。”司野并不觉得见风使舵是什么坏事,尤其在这个时候,他笑说,“没有你,我在秦老三那早挂了不是?” 还算客观。 程斩挺满意他的说辞。 司野指了指他的腹部,“但同时,你多个同伴也不错,像是现在,该换药了吧。” 说着就探手上前,要查看他的伤口。 程斩挡了一下,说了句不用了。 司野起身拿了药箱,“你是封印人不假,但身体也是血肉做的,还真以为自己钢筋铁骨?” 又坐下来,“手拿开。” 第42章 能量守恒啊司小公子 程斩也就任由他去了。 司野拿了剪刀,直接剪掉上头的死结,想着这纱布都染红了,伤口得糊成什么样。想来往下揭纱布的时候肯定会扯到伤口,就跟程斩说了句,可能会疼,你忍着点。 程斩没多说别的,就是嗯了声。 纱布剪三段。 司野揭伤口那一截纱布时挺小心翼翼,就怕纱布跟伤口有粘连,岂料挺轻松就揭下来了,再看伤口…… 伤口在哪呢? “我靠!”司野惊愕脱口,不相信眼前所见。 程斩的腹部光洁,不见一点伤口,哪怕是疤痕都没有,更别提血迹了。 这…… 司野上手就去摸,怎么可能? 程斩一把控住他手腕,“别动手动脚的。” “不是,伤口呢?”司野着实惊得不行,昨天都恨不得血流成河了,今天就一点伤痕都没了。 程斩将他的手拨一边,顺势扯出纱布,轻描淡写说了句,“好了。” 说着要盖被子。 司野一把扯住被子,没能让她如愿,“好了?哥,你昨天都快挂了!” 程斩低叹,哪有那么夸张。 司野仍旧一脸狐疑,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正想着就听程斩问他,“你胳膊怎么了?” 司野扫了一眼,“小伤,死不了。” 是被门上红光给灼伤的,疼倒是不怎么疼了,但回屋后他还是包扎了一下,毕竟这身体是他借的,弄伤了弄残了都不厚道。 还想将话题绕回到程斩的伤口上,胳膊就被程斩拉住了,二话没说解开纱布。 “哎……”司野无语,“我这压根就不用换药,你瞎碰再给我弄感染了。” 程斩不语,揭纱布的动作没停。 纱布被血染红的部分粘黏了伤口,一揭就疼,司野龇牙咧嘴的,“哥、哥,轻点!” 话音落纱布也就扯下来了。 又碰了伤口。 流血了。 司野举着胳膊,眼睁睁看着血流向了胳膊肘。 “这叫二次伤害,你明白吗?” 程斩没理会司野的控诉,箍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贴着伤口的位置。 司野又是个龇牙咧嘴的,疼得想挣扎,却被程斩箍得紧。心想着,这家伙挺有劲啊,平时净装手无缚鸡的翩翩公子了。 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就觉手腕处森凉一片! 司野一激灵。 这凉得刺骨,就跟血管里血液瞬间被冰封了似的。 不陌生。 司野也是佩服自己,这种境遇下他竟然能想到一件事:他进屋摸程斩额头的时候,也是这么冰凉。 “你干什么?”他问了句。 挺抵触,凉得令他受不了。 程斩始终没吱声,手劲却是不小,箍住他不撒手。渐渐的,司野竟觉得自己能适应这份冰凉了,好像受伤的位置也觉不出疼来。 估摸着能有个五六分钟,程斩才松了手。 司野定睛一看,顿时抡圆双眼,瞧瞧手腕然后瞧瞧程斩,再瞧瞧手腕…… 手腕光洁。 哪还有伤口? 如果不是手肘处还残留着流下来的血,司野会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受过伤。 也就是这样,司野就一下明白了。 “你能自愈,还能救人!” 怪不得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不去医院,还说医院帮不了他,看来他是体质特殊,又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程斩说,“我只是拥有了人类最初的自愈能力。” 这话听得司野不解,“你的意思是,像是这种自己恢复伤口的能力人类是拥有的?” 程斩点头,“自愈是人类的基本能力,只是随着文明和科技的发展,人类本身的能力越来越弱,依赖外界的能力越来越强,渐渐地,人类很多的能力也就褪化了。像是预知未来的能力,像是第六感,像是意识沟通等等这些能力,人类都丧失了。” 司野诧异,“人类有了这些能力,岂不成神了?” 程斩斜乜了他一眼,“那你以为逐鹿之战为什么会爆发?” 司野一愕,难道…… “战争源于利益,从古至今无一例外,包括上古的逐鹿之战。”程斩说,“那时候的人类拥有的能力并不比神的弱,这也是战争能够爆发的原因。人类不但胜了,还从此开启了人类文明。” 司野沉思,看着他说,“所以,你就是最开始的那批人类?” 程斩想了想,“算是吧,只不过稍强一些。” 只是……稍强? 司野清清嗓子,饶有兴致的,“你知道吗,现在的书本里谈到人类起源,那可都是猿变得,不对,进化的。” 程斩笑,“猿吗?当初我们叫它百叫兽,它们太爱叫了。曾经是神的坐骑,因为善模仿,所以的确有一些后代越来越像人。人后来封闭六识,能力越来越弱,一方面跟社会进步有关系,一方面跟血统不纯粹也有关系。” 司野明白了。 “那……人类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程斩回答得干脆,“天为父,地为母,以天地精华灵气而生。” 司野越听越感兴趣,“你都见过哪些神灵?” 程斩叹气,“我们那时候其实并不认为神有多高高在上,充其量就是比我们能多些技能而已,就像是你不会做菜,你邻居做了一手好菜,你能有多崇拜呢?” 这话说的…… 令司野无话反驳啊。 照他这么说,当初的人类还真有本事跟神抗衡呢。 “行了,我累了。”程斩不想给他普及上古文化,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没什么可聊的话题,枯燥又无味的。 “还睡?”司野无语。 程斩给的解释合情合理的—— “我毕竟受过伤,本来体力尚且恢复,这不刚刚又给你疗伤了吗,能量守恒啊司小公子。” 能量守恒…… 等司野出了房间,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子在想,这点伤能耗费他多少能量呢? …… 程斩这一守恒就守了两天两夜,叫他也不吱声,就是个睡。 为此老关还担心得够呛,跟司野商量,要不然还是送程斩去医院吧,当时情况那么糟,是不是撞到脑袋了才这么嗜睡。 司野想起程斩的情况,说用不着去医院,他那个情况医院治不了。司野在说这话的时候,老关正仰头往方婷那屋看呢,闻言后吓得一激灵—— “治不了?绝症了?” 司野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想笑,安抚老关说,他就是累了,体力补好了自然就能醒。 老关听得直发愁,走回柜台,拿过鸡毛掸子开始掸灰,“我吧,当然也希望程斩好好休养生息,但你看,曲雅那姑娘时不时地在门口那溜达,怪吓人的,我总不能不营业吧。” 曲雅的情况就如程斩所说,走累了就会躺在床上继续睡觉,睡醒了再到门口来回来溜达,时不时再想闯出来,然后就被屏障给弹回去。 房门始终大开,暂且不说上了二楼就能瞧见屋里面的情况,就说来一楼的客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方婷的门口。 遇上曲雅还睡着尚可,要不然真挺吓人。 这两天老关几乎是不对外营业,甚至来上门唠嗑的人都给打发了。闲暇时跟司野喝上一杯青稞酒,字里行间全是忧伤。 要不然就跑出去玩玩牌,但不管出门还是回来都是眉心紧锁的,用他的话说就是,闹心的事太多了。 之后,司野实在忍不住又进了程斩房里,拼命将他晃醒,问他,“方婷那屋的房门能不能关?” 明显能看出程斩被他烦够呛,甩了句,“想关就关啊,问我干什么?”翻个身又睡着了。 气得司野差点吐血,能关你早说啊! 面对老关,还不能这么说,换了个说辞—— “房门关了效果有点差,但程斩也怕耽误生意,所以说暂且先关上,有什么情况他随时处理。” 感动得老关都快流眼泪了,连连说,程老弟看着性子薄凉的,但实则是个有心人啊。 司野也快被自己感动了,心想着,他可真是挽救了程斩岌岌可危的人品啊。 老关喝水不忘打井人,问司野,“程老弟真没事吗?” “真没事。”司野回道。 老关兴高采烈开门去了,又将网上订店渠道给打开了。 司野心想,好在方婷一直睡着,曲雅就算走来走去的也算是安静,真要是有客人入住也不会太有影响。 现在就希望程斩的体力能尽快恢复,找到秦老三,收了那只巫灵才好。 司野坐在程斩平时坐着的位置,喝着滇红,看着不远处的老关,他哼着歌,看着心情挺好。 生意人,当然希望生意能好。 而司野呢,虽然刚刚那么说了,但实际上是真心不想有新客进门,万一再牵连其他人呢。 可方婷的房门关不关上的,对老关的心理影响就大了。 不关吧,老关始终做不了生意,肯定别扭。 关上了,客栈照常开,哪怕没新客来,老关也不会有怨言。 怕什么来什么,晚上老关和司野正吃着饭呢,客栈里来了对情侣,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男的背着挺大的双肩包,手里拖着两只28寸的行李箱,女的斜跨个驴包,手里拎了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小零食。 没有预订,就这么突然上门了,得知客栈有空房后,简单看了看房型就交了钱。 手续办得挺快,前后也就一两分钟。 老关热情,边办手续边跟对方攀谈。 两人是去年参加的工作,今年这会请了年假,想着避开旅游高峰来香格里拉转转,他们之前是订了其他的酒店,后来女的嫌酒店没当地特色就给推了,这不就直奔古城来找有特色的客栈了。 第43章 果然还是小鲜肉啊 老关一听这话可就乐了,赶忙给二位科普了,说你们就满香格里拉去找吧,或许住宿条件比我这好的会有不少,那些个高档大酒店、几星几星连锁啥的,但要论有滋有味的我这绝对数得上数! 那男的看着挺憨实本分,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连连点头说是,装修挺有特色挺有感觉的,然后又说,我女朋友喜欢就行了。 女的看着有些娇气,往那一站有点趾高气昂的架势,白白净净的倒是挺漂亮。她环顾四周时一下就看见了司野,眼睛里亮了一下。 要说司野,颀长俊朗的,别说姑娘家了,就连同性的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瞅几眼。女的笑着问老板,“这是您家伙计?” 老关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他——” “差不多吧,我在这住的时间长,平时也会帮着关哥打打下手。”司野及时截住了老关的话,挺热情的,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钥匙,“房间在二楼,我帮你们把行李搬上去。” 男的连连道谢的,老关过意不去,跟司野说他搬就行,司野二话没说,拎着行李箱转身就上楼了。 老关别提多感动了。 尤其是司野的那句“我在这住的时间长”…… 但经过方婷房间的时候,心里又是一沉,哎,也是,方婷和曲雅的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解决,他可不就住时间长? 半截的晚餐又续上了。 新住客许是累了,也不想出门,老关就多添了两副碗筷,又火速地炒了两个菜。 老关的厨艺是没得说,司野觉得都比外面饭店好吃多了。 果不其然,新住客吃了也连连称赞的,男的还添了点青稞酒,说这是他第一次喝。 男的叫秦牧。 办理入住的时候身份证上的地址老关也是瞧见的,算是个农村小伙子,祖上都是牧民,所以名字里带了个牧字。 女的就是城市姑娘,叫白瑶瑶,跟姓氏一样,真就是个冷白皮,两人在一起,肤色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都在同一家建筑公司工作,男的学建筑出身,女的学设计出身,也怪不得在民宿的选择上会有要求。 老关直乐,“所以,我这店是得到专业人士的首肯了呗。” 秦牧说,“您这里老物件多,的确是很有特色。” 白瑶瑶是骨子里带着城市姑娘的傲气,但言谈举止上很有教养,就是相比秦牧老实的性子,她挺活泼的。 笑说,“都说老物件多的地方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关哥,您这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老关手一哆嗦,酒杯差点没握稳。 白瑶瑶见状惊讶,“不会真有什么怪事发生吧?” 司野在旁笑说,“别看老关长得壮实,他胆子可小了,这种话他听不得,会吓着的。” 老关在旁生生认领了这份“耻辱”,尬笑回应,“对对对,这大晚上的,这种话听着就瘆人。” 逗得白瑶瑶咯咯直笑。 秦牧倒是不好意思,跟老关道歉,说瑶瑶的性格就这样,别往心里去。 老关连连说没事,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五湖四海皆朋友。其实心里内疚着呢,也开始有点后悔,店里什么情况他最清楚,这个时候让这两位住下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白瑶瑶得知司野还是在校大学生后就笑说,“果然还是小鲜肉啊。” 司野笑而不语,心想,我这也不知道重生之前是活了多久了。 秦牧更感兴趣他的所学专业,说,“江城的a大是赫赫有名的医学院,能考进去的人可不简单呢。” 司野也不知道那所学校的考试状况,他一睁眼自己就是a大的学生了,就说,“嗯,是吧。” 模棱两可的。 白瑶瑶对他挺感兴趣,“那你现在不用上课吗?医学院的课程挺紧张的啊。” 这话问的……挺正常。 司野笑着说,“我是陪我哥来的,他身体不好来这休养,没办法,学业固然重要,但哥哥更重要。” 秦牧迟疑问,“你哥也住在这?” 白瑶瑶也好奇,四处瞅。 司野下巴往上一扬,“在二楼呢,他啊,可是医学院的尖子生,但就是太要强了,精神一直绷着,现在来香格里拉疗养,人一放松下来就特别爱睡觉。” 秦牧哦哦了两声,“是的,我认识个医生也是这样,他说他在医学院的时候每次参与完课题后,都要睡上好久才能缓过来呢。” 白瑶瑶满脸羡慕的,“你跟你哥都是学医的呀,真好。哎,你哥跟你长得像吗?” 老关在旁插嘴,“他俩不像,但是他……他哥长得也挺帅。” “真想看看。”白瑶瑶笑嘻嘻的。 老关拍了拍司野的肩膀,“这大帅哥还不够你看的呀?” 白瑶瑶刚要说话,秦牧在旁笑说,“你这样我可吃醋了啊。” 她一翻白眼,“整天吃没用的飞醋!” 司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牧,虽说他嘴角含笑,可明显骨子里挺自卑。 客栈里多了住客也就多了生气,大家吃吃聊聊的挺晚才散。 老关有点喝多,许是跟心情有关,等秦牧和白瑶瑶上楼后,他拉着司野的手,半天不说话,就低垂着脸。 司野明白他的心思,低声说,“老关你放心,方婷曲雅这件事绝对能解决。” 老关没抬脸,就那么点点头,干涩道,“谢谢,请你们一定要……” 这件事是个雷,埋不住,早晚会炸。 司野上楼后没第一时间回房,而且先去看了程斩。 窗帘挡得严实,司野打开夜灯。 豆大荧光映了方寸之地,程斩落在光影里,阖着眼,没有睡醒的架势。 他坐下来,伸手晃了晃他。 程斩没动静。 司野想了想,探手上前摸他的额头,还好,温度没之前那么低了,是不是意味着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呢? 他发现个问题。 程斩在睡着的时候,心脏跳得似乎比正常人要慢,而且慢上很多很多。心脏在前一秒蹦一下,下一次蹦就要隔个两三分钟。 谁的心脏停这么久还没事啊,果然是个奇人。 也不知道这奇人什么时候能醒,这个时候万一秦老三来了,光凭他的拳脚功夫也未必抵得过。 …… 就这样过了一夜。 司野很想再梦到司迦意,可惜睁眼就是天亮。 又将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喜人得很。 司野一咕噜下了床,简单洗漱后出了屋。 下了楼,正好跟老关打了个照面。 老关正要准备早餐,见司野下来了,拽他进厨房,压低了嗓音说,“我后半夜醒了就再也没敢睡,就怕楼上出点动静吓着他们。” 其实司野也担心。 老关清清嗓子,继续道,“我想了想啊,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还是找个借口让他俩退房吧,我这心里就像揣个炸弹似的,时刻都得紧张着什么时候能爆。” 司野轻叹,“能理解,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谁都不想看到。看你的决定吧,你想开,我就配合,担心的话,咱就先关也行。” 这种关店的话势必要从老关嘴里说出来才好,事实上司野是不同意开的,但这个决定他不能做。 老关点点头,唉声叹气,一拍他肩膀,“谢谢你啊老弟,其实想想啊,那玩意也不是你们招惹来的,这也幸亏有你们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关还算是个聪明人。 “就这么说定了。”老关说,“一会想想找个什么借口,回头我再给他俩介绍个差不多的客栈,大不了房费我来出。” 是聪明,也是挺义气。 早餐挺丰富。 在吃的方面,老关是从来不会亏待住客的,像是今早的馄饨,那馅子塞得可是满满腾腾的。 白瑶瑶边吃边说,“关哥,在你这吃东西可真舒服,干净卫生不说,味道还好,用料特别足。” 老关心里藏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秦牧特别爱喝客栈里的酥油茶,说口感很浓郁,喝着太香了。“昨天我们刚到的时候在一家酥油茶店也喝过,味道跟你这差远了,还是家评分挺高的店呢。” 老关知道那家店,都算是邻里邻居的,就说,“每个人喜欢的口味不一样。” 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赶人,就听白瑶瑶又说,“我觉得客栈的床特别舒服,昨晚我睡得可好了,在这待着挺舒心的,关哥,等吃完饭我们再续住几天啊。” 老关一口粥没咽好,呛得直咳嗽。 白瑶瑶见状,笑问,“关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吓人的话呀。” 老关心想,这话还不吓人啊? 司野给老关倒了杯水,抬手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秦牧和白瑶瑶,“你们打算在香格里拉待几天?” “本来是两天,然后去泸沽湖,打算再去普者黑和雨崩村转转,在路上大概十天左右吧年假也就结束了。”秦牧挺实在,将路线说了遍。 司野心想,本来?那现在呢? 果不其然,秦牧话锋一转,“但是,瑶瑶觉得在这待着舒服,就想多待两天,所以我们想着再续两天的房。” “不行啊。”老关脱口。 秦牧和白瑶瑶一愣。 老关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等话真脱口了又想不到理由,见两人盯着自己,来了个急才—— “这阵子香格里拉老下雨,你们多待也没意思啊。”说完就后悔了。 于是白瑶瑶笑了,“下雨的香格里拉也挺好看的呀。” 司野这边暗叹,刚想替老关把话圆回来,就听“咚”地一声。 来自,楼上。 第44章 终于醒了 这一声可不小。 今天天气不错,一大早老关就把门和窗子都打开了。青石板路上陆陆续续多了脚步声、攀谈声和音乐声,也不算是热闹起来了。 但这一声,包括老关在内,四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老关的心随着这一声落下也随即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抬头往楼上看。与此同时,秦牧和白瑶瑶也往上看了一眼,白瑶瑶问,“什么动静?” 司野挺冷静,筷子没停,“可能是风把什么东西给刮倒了吧。” 老关赶忙顺着他的话说,“对对对,可能是什么东西没放稳妥被吹倒了。” 话毕,他看了司野一眼,那眼神里有求救的意味。 其实老关这一眼的意思也挺简单,就是希望司野能上楼看看。司野不消抬头也能察觉老关落过来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但无法照做。 不是他不帮忙,是帮不了忙。 就算他上去了也进不去,万一红光乍现,那秦牧和白瑶瑶肯定会看见,他上楼纯粹是帮倒忙。 现在他就是希望楼上的只是一声,不再弄动静了。 老关的眼神没能得到接收,心里自然是着急,但也不好表露,就一个劲劝说秦牧他俩赶紧吃,要不然就凉了。 司野挺沉稳的,问他们,“一会儿打算去哪玩?今天天气好,像是去骑骑马、逛逛森林公园都挺适合的。” 先将他们打发出门再说。 老关一下明白司野的意思,也赶忙迎合,“对对对,今天这天真是不错,对了,你们租车了吗?反正现在是淡季,我这边也不忙,你们如果没租车的话,我开车带你们去转转也行。” 司野心想,好家伙,这是要把整个客栈扔给他的节奏。 秦牧闻言连连说不用了,怎么好麻烦你呢,我们直接租车就行。他是个挺好说话的人,朴实得很。 只是不想白瑶瑶说,“都决定在这多待两天了,也不着急到处玩,昨天在路上累着了,今天就想待在客栈里放放空,下午的时候再在古城里转转就行。” 老关一听这话傻眼了。 白瑶瑶没察觉出老关异样的神情,扭头问秦牧,“行吗?” 秦牧没意见,笑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随你。” 司野想了想说,“城外有家包子店,每天就这个时间排队的人少,我建议你们可以尝尝,特别好吃,算是……这边的一大特色吧。” 说着,抬眼看老关,“对吧关哥?” 老关连连点头,“没错,我们当地的老字号了,那包子做的别提多好吃了,之前只有我们当地人知道,这两年口碑也打开了,不少游客来了,必尝那家的包子。” “包子啊……”白瑶瑶似有思考。 老关心里祈祷,可一定要感兴趣啊,至少能支出去一会儿是一会儿,得容他们上楼看看情况的时间啊。 白瑶瑶接着说,“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爱吃包子吧,但既然来了,尝尝也挺好。” 秦牧没意见,一切都依着女朋友。 老关这颗心啊,总算暂时有了落脚地,但神经紧绷着呢,生怕楼上再有动静,就说,“如果去尝包子啊早餐就少吃点,要不然尝不出什么来。” 白瑶瑶乐了,“关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把我们往外赶的意思呢?我还挺爱吃你做的馄饨的。” “哪是赶你们啊,刚才司老弟不也说了吗,那家包子店啊就这个时候空闲,你们晚去了,可能都卖没了。” 白瑶瑶其实对能不能吃到包子不感兴趣,但她感兴趣的是这份大家都争着抢着的新鲜感,所以迟疑看着秦牧,“那咱们……现在去看看?” 秦牧点头,抽了纸巾擦了嘴,“行。” 太好了。 老关都快谢天谢地了,告知了包子铺的地址,司野跟他们说,你们到店里提姓司的,店铺老板会赠送你们双皮奶,他家双皮奶是牦牛奶做的,口感特别好,一般都是他们做来自己吃的,每天做的比较少。 一提双皮奶白瑶瑶就感兴趣了,催促着秦牧抓紧时间。 老关暗自冲着司野竖拇指。 但心里明朗不起来,接下来的几天里能是什么样呢? 然而一颗心没等完全放下,就听门外有人大声豪气地喊,老关!老关在吗?我司老弟在不在? 老关当时正要收拾碗筷,一听这嗓门,心里一咯噔,完了! 果然,完了! 就连司野都变了脸色。 包子哥亲自登门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造化,总之,原本能打发人去的铺子,人店老板亲自来了。不但人来了,还带了包子来。 见老关和司野都在,包子哥挺高兴的,“今早新出笼的包子,我这不来古城买点东西吗,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我司老弟喜欢吃不是?” 孽缘啊,司野觉得。 要说这人与人之间也是不打不相识,上次窄巷子里一战后,这包子哥非但没记恨,还在一次见着司野和程斩后热情洋溢地招呼他们去店里吃包子。 对于包子,其实不管程斩还是司野都不太感兴趣,结果一吃他家的包子后,两人都觉得好吃至极。 司野还笑问包子哥,你家包子这么好吃,该不会是人肉包子店吧? 不想包子哥急了,给他俩装了满满一袋子包子,要他们去检测机构随便检测,急赤白脸地说,“我做生意那是讲究良心的,别说这肉用的是最好最新鲜的,就连里头的调料用的都是最安全的!” 司野觉得这包子哥虽然在之前的事上犯了浑,但就凭着他做生意的态度,就是个值得交的。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有了交情。 不想今天交情主动上门,搁平常那叫感动,搁现在,老关都有把他一脚踹飞的冲动,再踹回包子店的冲动。 白瑶瑶见状挺开心,问司野是不是介绍的那家包子店的老板,司野脑瓜转得快,本想支他们去另一家,但包子哥的嘴更快! “就是我家啊!司老弟可喜欢吃我家包子了,其他家的他都瞧不上眼!” 司野无语啊。 白瑶瑶笑说,司野刚才没少安利你家包子呢,我和我男朋友还打算去店里尝尝。 “不用不用,我这不送货上门了吗。”包子哥热情得很,又感动于司野的鼎力推荐,冲着司野抱拳的,“司老弟够意思,以后你到我店里可劲吃,我不收你钱!” 老关赶忙把话跟上,“我是觉得在店里吃感觉更不一样,而且包子哥啊,你拿来的包子也不够吧,走,咱们去你店里吃!” “在哪吃不都一样嘛!一样!都一样的!”包子哥直接反驳了老关,从随身带的筐子里往外掏包子,“而且绝对够你们吃的,我这司老弟和程老弟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我今天带了不少包子过来。” 老关想去撞墙。 司野也是始料未及的,然后就跟秋后蚂蚱似的做最后挣扎—— “我安利的是你家双皮奶——” “带了!” 司野跟老关面面相觑了一下。 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的。 那边包子哥已经开始往外倒腾了,足足六大盒的双皮奶,每盒的分量都挺足,足到让司野和老关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真是,彻底把后路给堵死了。 半点盘活的余地都没有。 包子哥别提多热情洋溢了,跟司野说,“老弟啊,真的,你可太够意思了,这么照顾哥的生意,现在想想之前发生的事,哥是真对不住你和……哎?说这么大半天话,程老弟呢?” 那边,白瑶瑶已经迫不及待尝双皮奶了,这么一吃一下就爱上了,拉着包子哥开始问包子和双皮奶以后能不能做外地邮寄之类的,又说她不少朋友都爱吃双皮奶,这种纯度高奶味足的肯定受欢迎。 原本包子哥是想着送完东西去办事,被白瑶瑶这么一打岔,聊天的瘾头就上来了,话匣子一开,恨不得就是天南海北。 老关想撞墙,或者一头撞那堆包子上。 这非但没支走俩人,还往里搭进去一个。 他看了一眼司野。 司野也是爱莫能助,人家不走,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或许就是天意,注定让他们…… 这念头刚攀上,就听楼上又是咚地一声,这次比刚刚的动静还要大。 成功打断了白瑶瑶和包子哥的热情攀谈。 几人齐刷刷往上瞅。 然后就听咚、咚、咚的响。 一声接着一声,很有节奏,很缓慢。 老关的脸都白了。 司野虽说始终压着情绪,尽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可实际上心里也在打鼓了。这动静不难猜,肯定是曲雅醒了,见房门关着,头在一下下地磕门。 老关脑袋里只闪过两个字:完了…… 包子哥好奇问,“老关,你这客栈里啥动静啊?” 白瑶瑶说,“这可不像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的动静呢。” 秦牧实在,“我上去看看。” 刚迈腿,就被老关一下拦住,“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我……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司野。 就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没自告奋勇,照理说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他是个普通人吧。 司野真是有苦难言。 正纠结间,就听从楼上落下了一道嗓音,低低淡淡的—— “不用上来了,我看看就行。” 司野心中大喜,猛地抬头。 是程斩。 终于醒了! 第45章 你像妖 他在房门口前,凭栏而站。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白衫还是晨光,从楼下司野的角度看过去,程斩仿似罩在光亮里。那光还不刺眼,柔和温暖得很,衬得他年轻的眉眼既冷峻又惑人心魄的。 就是脸色略显苍白,这病感反倒平添了神秘又迷人的特质。 果不其然,白瑶瑶发出低叹—— “真帅啊……” 老关高呼一声,“程斩!” 这嗓音别提多兴奋了,俨然就是那种中了大奖的兴奋。 听得司野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这程斩成了老关眼里的救世主,也确实,他在处理曲雅和方婷这件事上无计可施。 程斩往方婷那屋走的时候,顺势一个眼神落下来。 司野稳稳接住了程斩的眼神,瞬间就心领神会。忙招呼着秦牧他们,“咱去餐桌上吃吧,来来来。” “对对对,去餐桌吃。”老关也反应过来,一手拉过秦牧的手腕,一手又搭上包子哥的肩膀,几乎是连拖带请的。 他们所站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方婷房门口的情况。如果不及时拉走,程斩那边一开门,他们就能瞧见魔怔了的曲雅。 白瑶瑶有点不死心,边往餐厅走还边抻头去瞅,也不知道是好奇帅哥还是好奇声音。总之,视线被司野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轻声催促她,“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啊。” “哎哎哎司野。”白瑶瑶眼睛亮闪闪的,“他就是你哥啊?是亲兄弟吗?看着不像啊,但你俩都好帅好帅啊。” 秦牧走在前面听到了,转头对白瑶瑶招了一下手,“快点。” 白瑶瑶哦了一声。 包子哥小声问老关,“是不是我嗓门太大把程老弟吵醒了?小伙子看着脸色不大好。” 那晚他是被司野好顿揍,照理说他该挺怵司野才是,但几番相处下来他发现司野挺好相处的,反倒是那个不吱声不吱语的程斩不好相处。 就是周身散发着那种“我性子冷淡不喜欢跟你说话”的那种不好相处。 老关连连说没有,说程斩这两天都不是很舒服等等之类的话。 几人到了餐桌,刚坐下没一会儿,楼上的动静就没了。 老关的这颗心到了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放下,不是因为动静没了,是因为程斩醒了。 这边,包子哥也才反应过来,“哎?我跟着你们进餐厅干啥?真是的。” 他还有事要办,说话间也就打算走了,临走前又是跟白瑶瑶和秦牧好一通安利。 白瑶瑶还真吃进去包子了,只不过吃得有点心不在焉,问司野,“楼上到底是什么动静呀?还有你哥,可真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 司野四两拨千斤,笑问,“那我呢?看着像是从哪走出来的?” “你啊……”白瑶瑶拄脸打量着他,眼里是熠熠的光,“森林。” “啊?”司野愕笑,“你觉得我像动物?” 白瑶瑶扑哧笑出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像妖,就是那种在森林里活了好几千年的妖。” 老关闻言乐了,“那不就是千年老妖了?哎对了,倩女幽魂里有个树妖姥姥,你是这意思不?” 白瑶瑶一撇嘴,“什么啊,我是说司野长得好看,是那种又干净又有妖气的好看。” 这形容的。 听得司野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忧伤,他笑说,“行,我欣然接受。” “你看你看……”白瑶瑶看着他,“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呢。” 正说着,眼神就变了,是那种似惊喜般的闪亮,司野不消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肩膀被只手搭了一下,然后手的主人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被白瑶瑶刚才那么一形容,司野都觉得身边是清冷气味。 程斩往这边一坐,整个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就起了变化,至少白瑶瑶看着就挺兴奋的,看一眼司野,又看一眼程斩,再看一眼司野的…… 心想,这都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啊,平时见到一个就挺知足了,此时此刻眼前竟凑齐了两位,整齐划一地坐在那,太养眼了。 “你怎么样?”司野低声问了句。 程斩回了句没事。 老关心系楼上,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方便问的那么露骨,就说一半藏一半的,“程老弟,楼上……” “没事了。”程斩轻描淡写地回答,拿了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给自己。 老关终于松气了。 给彼此介绍了一下。 程斩冲着秦牧和白瑶瑶微微点了点头,当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开始喝水,一杯水几乎两口喝完。 司野见状,又给他续上一杯。 白瑶瑶见状问,“司野,你哥他……要不要吃包子啊?” 竟不敢直接问程斩。 她觉得程斩就是属于那种帅哥,帅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却又不敢轻易上前攀谈。 司野完全能get到白瑶瑶的情绪转变,就跟曲雅和方婷一样,都有过这样的时候。程斩这个人,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倒是秦牧,开口时竟多少有点不客气,“程老弟的身子骨看着有点弱啊,我看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不去医院看看?” 程斩仍旧在喝水,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司野垂眼,抿唇浅笑的。 白瑶瑶用胳膊肘顶了秦牧一下,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挺明显的,觉得秦牧这么说话不礼貌。 秦牧却故作不解,“怎么了?我这是关心程老弟,咱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能在这家客栈相遇就是缘分。” 老关看出秦牧的心思来,忙说,“对对对,缘分,大家相识一场都是缘分。” 程斩没回应,始终在喝水,秦牧瞧着程斩,心里冷哼,拽什么拽,凭着一张脸能有什么本事? 白瑶瑶没理会秦牧含酸拈醋的心思,显然她对程斩挺感兴趣,终究还是直接交流了,又找了个看似挺正常的理由。 “楼上是有什么东西吗?刚才那个声音听着可吓人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着我见犹怜的感觉了。 旁边的秦牧皱了一下眉头。 程斩在喝第三杯水了,放下杯子后淡声,“楼上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有梦游症,房门锁着她想出来,就用头撞门。” 一桌人都傻眼了。 包括司野。 但他的反应没老关他们的大,就是转头瞅着程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倒是程斩,扔了枚炸弹出去后像没事人似的,指了指空杯子,对司野说,“劳烦再帮我倒一杯。” 司野的反应也算是无死角,就不动声色想地拿过水壶替他续上一杯,怎么这么能喝水? 秦牧反应过来,皱眉,“两位姑娘?除了咱们,客栈里还有两位客人?” 白瑶瑶则是,“什么叫其中一位姑娘梦游症?那另一位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老关的一颗心又开始风雨飘摇,盯着程斩,心在呐喊:老弟啊,你在搞什么? 程斩喝水没回答。 白瑶瑶的好奇心爆棚,继续问,“也是客人吗?还是跟你们一起的?”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讶,“是……你俩的女朋友?” 秦牧转头看白瑶瑶,低声说,“这是人俩隐私吧,这么问不好。” 白瑶瑶呛了他一句,“问问怎么了?你也说了,相识是缘分,我就是想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什么的。” 程斩放下水杯,就等着这句呢。 “那就谢谢了。” 呃? 秦牧、老关,甚至还有司野,都齐刷刷看向程斩。 白瑶瑶先是一愣,紧跟着眼里泛光,面露微笑的,“真需要帮忙吗?没关系,你尽管说,咱们人多力量大,有困难大家想办法一起解决。” 老关心里隐隐腾起不安,开口,“其实也——” “其实也不是多大困难。”程斩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老关的话,嘴角有了浅淡的弧度,“就是楼上那两位姑娘,其实跟你们一样也是背包客,只不过前阵子爬山的时候遇到点惊吓总是瞌睡不醒。我和司野也是抱着相识一场是缘分的态度,想着不能就这么扔下两位姑娘不管。” 说到这儿,他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完。 司野及时又给他补了一杯,心想着这家伙到底在胡诌什么?还有,他是不是喝太多水了?不正常啊。 白瑶瑶还两眼期待地瞅着程斩,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程斩还真继续说了—— “但我和司野毕竟是男的,总进出姑娘的房间不好,老关呢也是个男的,凡事都不大方便,正好你来了……” 话说到这,他就止住了。 白瑶瑶立马明白,“你想让我帮着照顾楼上两位姑娘?” “也不用多费心,更不用耽误你的行程,就是在住店期间帮忙进去照看照看。”程斩轻声说。 “没问题啊。”白瑶瑶想都没想就应下。 秦牧没表态,这件事似乎跟他无关,但其实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间还想不出来是哪方面不妥。 紧跟着白瑶瑶接下来的问题,一下子点醒了秦牧,也知道了自己的这种不妥感是什么了。 “两位姑娘出了状况,你们为什么没送她们去医院?” 客人入住客栈,出了问题报警,生了病就去医院,这再正常不过。一直是客栈里昏睡不醒,还找人照看?这是什么情况? 司野看了一眼白瑶瑶,果然是个有脑子的,不是被美色迷得失了理智那种。他干脆也拄脸看着程斩。 是啊,你讲讲,为什么不送她们去医院? 第46章 但让它来找我,容易 程斩的面色不急不慌的,甚至语气还挺认真。 “送去医院过,该检查的都检查了,医生们都说两个姑娘无大碍,充其量就是爬山累着了,多休息今天也就没事了。” 话说到这,他抬下巴冲着老关,“当时老关是一直陪着的,最清楚情况,你们也可以问老关。” 这帽子甩得,直接戴老关头上了。 事已至此,老关也没法在说辞上不保持一致,只好硬着头皮将这谎言进行到底。便连连点头,“对对对,检查得可仔细了,从头到尾的,俩姑娘的身份别提多健康了,就连血压、血脂和血糖的数据都标准得能当模板。” 司野闷头吃包子了,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心想着,可真能胡诌啊。 白瑶瑶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程斩就长了张令人信服的脸,还是老关配合得好,总之是相信了,说,“你们可真是心善啊。” 秦牧始终保持理智,甩了个问题出来,“关哥,两个姑娘住你这出了状况,她们家里人呢?没通知家属不好吧?” 有点针对程斩的意思,但又没直接怼,反倒跟老关对话。 司野抬眼瞥了一下秦牧,好像吃醋了呢。 这男人的心眼着实不大啊。 老关哑巴了。 原本对于这件事的解释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又来? 所以,程斩又成了嘴替—— “一是身体无碍,二也算不上是出状况,顶多就是多休息两天,也犯不上请家长吧?”他笑。 轻描淡写地怼了秦牧一句。 秦牧哼笑,“顾客就是上帝,真出问题了你们负责啊?” 白瑶瑶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咄咄逼人的上帝吗?” 秦牧听了这话,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不悦皱眉,低语,“我这不是不想你招惹麻烦吗。” “这叫相互帮助,怎么能叫麻烦呢?”白瑶瑶反驳,“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谁遇上点事情请人帮个忙怎么了?你就确保你在旅行当中任何问题都没有?任何时候都不需要别人帮忙?” 秦牧的嘴抿得挺紧,眉宇间阴阴沉沉的。 司野一心充当合格的旁观者,所以秦牧突然变糟的心理自然也看得明白。女朋友当着外人的面公然反驳自己,并且这外人还是挺养眼的帅哥,那作为男朋友的可不就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假设这番话全程都是出自老关之口,司野敢保证秦牧半句废话都没有,相反的,还能挺热情的帮忙。 这程斩,是情商低? 眼瞧着这两人之间的气压低下来,司野终究是于心不忍,说,“二位也没必要为这种事闹不愉快,这种事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秦牧听了这话,明显的就对司野的敌意少了,扭头对白瑶瑶说,“我觉得司野这话说得对,这种事就算不帮也上升不到道德层面,你想想看,咱俩在香格里拉也待不了几天——” “也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估计就这一两天吧,两位姑娘就没事了。”程斩竟意外地打断秦牧的话,眉眼轻松轻淡的,“所以我觉得白姑娘刚才的话在理,谁能保证自己在旅途中碰不到事呢,方便别人就是方便自己。” 这声白姑娘叫得挺古朴啊。 司野噎了一下。 这一口包子挺干的,拿了水杯喝了几口水,与此同时心想,程斩啊程斩,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关在那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秦牧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布上阴云了,皱眉盯着程斩。 白瑶瑶二话没说点头,“你放心吧,楼上两位姑娘我会帮着照顾的,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一会儿你告诉我。” 程斩微笑,“谢谢。” 他这一笑,真就是把白瑶瑶的魂都给勾走了似的,说话也轻飘飘的了,“客气了……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嘛。” 老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程斩跟他对视了一眼,然而并没收回自己的决定。 秦牧显然挺不开心,但也不好再横扒拉竖挡着,生生将这份不悦给压下去,但瞅着程斩是百般不顺眼了。 再开口,倒是换了个语气—— “程小兄弟。”秦牧假意含笑的,也学着刚才他唤白瑶瑶的口吻来称呼程斩,“你刚才说楼上两个姑娘再过个一两天就没事了,你说没事就没事了?怎么这么肯定?” 纯粹就是没事找茬了开始。 程斩倒是意外的有耐性,嘴角弧度保持微微的,“一般像这种情况,老辈人都叫什么掉魂了,总之我也不懂,但老关懂,他热心,找了当地有名的大和尚来加持,大和尚说了,再过个一两天就没事了。” 司野在旁叹为观止……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啊。 但凡静下心来听这番话的人都会发现不少bug。 掉魂那是民间说法,中医叫离魂症,西医的说法就多了,轻则精神衰弱,重则神经受损之类的,哪怕真依着民间的治法,那出山的也该是这个大仙那个道士的。 关人家大和尚什么事呢? 再说了,真要是必须请大和尚出面了,哪还有不叫上患者家属的操作?这根本就是胡来嘛。 奈何,白瑶瑶的注意力都在程斩的举手投足上,秦牧的关注力都在烦躁不安的情绪上,所以程斩这番狗屁不通的话,他们谁都没挑出毛病来。 反而是老关,惊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他哪认识什么大和尚啊,可真能瞎掰。 好在,不管是白瑶瑶还是秦牧,谁都没追问大和尚的事。 就这样,白瑶瑶被程斩忽悠得成了帮手。 程斩使唤人使唤的毫不含糊,跟白瑶瑶交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不需要额外照顾之类,就是时不时去房间看看就行,尤其是晚上。 “十二点前看一次,十二点后看一次,基本就没问题了。” 这个要求其实过分了,还有时间要求的,虽说年轻人都有熬夜的习惯,但为自己熬夜和为别人熬夜这是两码事。 但白瑶瑶没怨言,信誓旦旦保证说绝没问题,不就是晚睡会吗。甚至就连为什么要以午夜十二点为时间分界线都不问。 白姑娘想得深远,肯定跟大和尚做法有关呗,人家既然这么要求的,那就别多问照做呗。 自己还感动得够呛。 程斩呢,温文尔雅地跟她说,“毕竟是入夜了,不管是我还是司野进出姑娘的房间都不合适,所以就辛苦你了。” 听到白瑶瑶直感叹,,可真有绅士风度呢。 结果一回房间,她就开始数落起秦牧,说他刚才在楼下失了风度,显得小家子气了。 气得秦牧说了句,“我看你是想换男朋友了吧!” 两人在房里起争执时,正好司野上了楼。 要说客栈的隔音做得尚算不错,但两人的动静不小,秦牧的这句话也就被司野丝毫不差地听进耳朵里了。 程斩在喝饱水后回了房间,似乎料到司野能来找他,房门就半掩着。 司野没客气,直接推门进来。 顺势关紧房门。 程斩又回床上了,慵懒地着床头,一张俊脸虽说血色不多,但看着也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大杯水喝的。 司野一屁股坐他对面,开门见山,“你想干什么?” 床头有洗好的苹果,程斩分别摸了两只在手,其中一只朝着司野方向一扔,“什么干什么?” 司野利落接住苹果,没吃,“别装糊涂,白瑶瑶。” 程斩咬了一口苹果。 苹果的汁很多,脆生脆生的。他说,“我没想干什么,纯粹想找个帮手而已。” 司野发现自打他睡醒,一口饭没动呢,倒是喝了不少水,现在又在啃水分大的水果,这是得多渴? “程斩,我虽然长得良善,但并不代表我很好骗。” 程斩嚼着苹果,打量着他,“你怕是对良善这个词有误解。” “别废话。” 程斩轻叹一声,将剩下小半块的苹果放回床头盘子里,“司野,我没骗你。” 司野微微眯眼。 程斩对上他的目光,“毕竟是两个姑娘,咱俩进出人家的房间真的不合适。” 司野信他个鬼。 “我想不出需要白瑶瑶需要照看她们的必要原因。” 程斩说,“我呢,身体还虚着,方婷和曲雅的情况我不能随时盯着,你和老关可以照看外面,但方婷和曲雅躺那总不能没人管吧,比如擦擦脸之类的活,白瑶瑶做就无可厚非,你和我去做,那就是占姑娘便宜。” 司野狐疑地看着他。 还能这么为旁人着想呢? “你跟白瑶瑶承诺说一两天,你怎么保证方婷和曲雅再有个一两天就能醒?” 程斩嘴角笑意浅淡,“不,司野,我保证不了。” 司野:…… “我只能这么说。”程斩倒是挺老实,“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是这么说的吧?” 司野没回答他。 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把白瑶瑶拉进来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合逻辑,可程斩的一番解释虽说不是十分合情合理,但也个六七分在理。 想了想,开口,“我问你,巫灵什么时候能找到?” 程斩沉默,然后说,“目前来说,找它难找,但让它来找我,容易。” 第47章 程斩,你这是要作死啊 程斩的话说得不明,而且也没有说透的意思。 就这样,这一天下来尚算无风无浪的。楼上曲雅没再走来走去,至少白瑶瑶进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姑娘在睡觉。 白瑶瑶也不是美色当道一点心眼都没有了,她先后探了方婷和曲雅的脉搏,见她们的心跳和脉搏都挺正常的,心也就放下了。 两个姑娘,其中一位脸色看着没什么,另一位嘛,她觉得脸色是差了点,看着缺血。应该,不会出大事。 从方婷和曲雅房里出来,她特意去找了程斩,跟他说自己看过了,两个姑娘挺好的。程斩靠在门口,淡笑着跟她道谢。 这一幕就落在秦牧眼里了。 整个白天没什么事。 白瑶瑶下午出了门,打算骑马玩去,又问程斩和司野去不去,一起。程斩自然不会去的,司野心中恶趣味,跟白瑶瑶说,“我哥身子骨弱,我得照顾他。” 说这话的时候,程斩是坐在二楼桌上翻书的,隔着扶手围栏就能看见楼下大厅的情况,顺带的,司野说了什么他也能听见。 趁着翻书的空挡顺势扫了楼下司野一眼,司野知道他在看自己,故意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白瑶瑶说,“你跟你哥的感情可真好。”又问,“你们不出去的话,那想吃点什么?我回来给你们带点。” 这话尤其是在问程斩,所以话音落下后,她抬头朝着楼上看。 司野就懒得回答了。 程斩的视线落下来,告知不用了,又轻声说,“谢谢。” 秦牧盘点好背包里该带的东西,瞧见这幕脸色更难看,直接牵过白瑶瑶的手说,“走了,再晚就玩不成了。” 就这么的,几乎是拽着白瑶瑶出了客栈。 司野第一时间盯着程斩看,而程斩呢,视线是随着白瑶瑶落过去的,直到两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还没收回目光,似有思考。 司野看在眼里,心里犯起了嘀咕。 直到程斩收回目光,这期间就不经意撞见司野的目光,程斩没半点尬意,很清风徐来地继续看书。 白瑶瑶二人一走,这客栈里就没外人了,司野直截了当问,“是他俩有什么问题吗?” 在柜台那头清账的老关闻言这话,赶忙停了手里的活,往这边瞅。 司野这么问也是源于心里的嘀咕,毕竟是跟程斩经历过事的,他觉得能让程斩这么反常表现的,十有八九还是跟巫灵有关。 岂料程斩反问他,“他俩有什么问题?” “那你在看什么?” 程斩不遮不掩的,“长得好看的姑娘,我多看两眼很正常吧。” 司野微微眯眼,话这么说没错,但落在程斩这种千年寡淡性子的人身上,这话说的就不足以让人相信了。 老关可顾不上那么多,电脑一关,走到司野身边,抬头瞅着程斩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万一牵连无辜怎么办?” 程斩将书一阖,说了句,“别急。” 就这么两个字,然后没解释了,起身打算回房。 “这……”老关肯定没法不着急,但瞧着程斩也不像是愿意多说的样子,也不好追着问,就只能捅咕司野。 司野其实该问也问了,没辙。 “哦对了。”程斩都走到房门口了又折回来,扶栏对司野说,“帮我拎两桶水上来,谢谢。” 司野甩了句,“我欠你的?” 程斩微微一笑,整个人看着既慵懒又病态美的,他说,“我身子骨不是弱吗?而且,我是你哥。” 司野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天黑的时候,白瑶瑶和秦牧回来了。 买了不少东西,各种小玩意和纪念品的,秦牧还订了把藏刀。 老关现在一听“藏刀”两个字都紧张,问他在哪订的。他说了家店名,然后道,“我看点评网上说秦老三的最好,只可惜店铺关门了,关哥,他家店是临时关还是从此不开了?” 老关一颗心又开始乱扑腾了,“秦老三”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强过“藏刀”,他说,“可能是不开了吧,哎,谁家的藏刀都一样,你订那家的也不错。” 秦牧感到惋惜,“来了这,肯定想买把最好的。” 白瑶瑶对藏刀不感兴趣,笑说,“不就一把刀吗,买什么样的不行?再说了你买刀干什么呢?就算去放牧也遇不着狼了。” 其实就是句玩笑话,但落在秦牧耳朵里就很难听,他脸色沉了沉说,“就像是你见过狼似的!” 白瑶瑶见状不悦了,“你什么态度啊?” 司野见两人的气氛不对,赶忙上前岔开话题,“你们是新客人,老关这里有迎客的规矩,晚上都要来场篝火的。” 白瑶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脸上放光,“篝火啊?能烧烤的那种吗?” “必须能。”司野笑说。 然后又拍拍秦牧的肩膀,“吃过这的牦牛吗,特好吃,再来点青稞酒,人间难得几回醉。” 秦牧心里的气也消了。 相比程斩,他对司野的警惕心是落下来了,司野虽说长得也挺帅,但很随性,而且看得出来很会平衡人际关系。 所以秦牧说,“今晚好好尝尝,青稞酒我还喝不惯,但听你的,一口酒一口肉,醉上一回也是痛快。” “那是。”司野笑说。 白瑶瑶想得周全,“我们去买肉吧,哦,还有什么要买的?” 司野说,“不用,老关都去倒腾新鲜的牦牛了。” 话说间,老关就回来了,开着他那辆进货小车,随便往门口一停,朝里面招呼—— “司野,帮忙抬肉!” …… 没什么烦恼是一顿烤牦牛肉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来两顿。 所以,这次老关进的牦牛肉不少,切了最嫩的部位下来做烧烤,再备了些等明后天吃火锅。 “小炒牦牛肉也好吃,你俩能吃辣吧?” 篝火起,二楼露台上又热闹起来了。 也不止他一家在篝火,远远的能看见还有个四五家,烤肉味在古城里荡啊荡啊的,甚至引来了不少小野猫。 老关今晚是下了血本了,下午的时候跟司野和程斩商量说搞点篝火吃吃烤肉,这些天心里郁闷,再说了,毕竟新客登门。 程斩和司野都没意见,帮着搭建篝火的用料。除了牦牛肉,老关还买了不少烧烤食材,所以在司野看来,有点补偿的架势。 对白瑶瑶和秦牧补偿。 白瑶瑶和秦牧都能吃辣,闻言老关介绍的小炒牛肉都能流口水的那种。 司野笑说,“老关的厨艺是能奔着赛级去的。” 说的老关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期间程斩在帮着烤肉,挺安静的,就跟平常一样。 秦牧在跟老关和司野喝酒的时候,白瑶瑶拎着一串烤肉坐在了程斩身边,问他,“你看我烤的,是不是没烤好呀?” 大家是围着篝火坐的,围了一个小圈。圈外是烤肉架,能搁置烤肉的,烤肉架下面能烧木炭,用木炭烤出来的肉才香,有人间烟火味。 所以白瑶瑶坐程斩身边那么一亮肉串,从司野的角度就看得清楚,何止是没烤好啊,压根就没熟,大半片还都是鲜红的。 这就有故意的成分在其中了。 想起之前程斩对方婷和曲雅的态度,司野还是挺为白瑶瑶捏把汗,更何况男朋友还在身边,程斩怎么着都不会太主动吧。 岂料程斩没给人家摆脸色,拿过她手里的串,说了句,“我帮你烤。” 嗓音低低的,轻柔得很。 司野心里一咯噔,不会是……真看上人家了吧? 再看秦牧,他也往程斩那边看呢,脸色又难看了。刚想说什么,老关一把揽过他肩膀,问他关于放牧的事,有没有发生过奇闻异事什么的。 秦牧在外其实不大爱提老家的事,尤其是放牧,总觉得会被人瞧不起。哪怕现在都成了建筑师了,骨子里的这种不自信也会时不时窜上一窜。 但来了这里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很放松,也能很自如地跟老关聊起老辈放牧的事,当然,如果没有程斩的话。 老关一直拉着秦牧聊东聊西,也不是他情商多高转移矛盾,看得出他是真喜欢听这些的事,弄得秦牧压根没时间去管白瑶瑶坐在哪。 而那头,程斩将烤好的肉都给了白瑶瑶,又为她调了配料,告诉她哪个部位的肉蘸料好吃,哪部分不蘸料好吃。 耐性十足。 司野看在眼里,觉得也不知道是自己真不了解程斩,还是他只对白瑶瑶这样,总之是司野没见过的耐性和温柔。 就听白瑶瑶在咯咯笑,挺开心的,“你看你明明比我年龄小,但怎么就什么都懂呢,感觉你可成熟了。” 程斩笑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其实真心是没大几岁。 又听程斩说,“别动,脸脏了。” 司野抬眼去看,就见程斩正在用纸巾给白瑶瑶擦嘴角,许是沾了蘸料之类。 火光里,白瑶瑶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火映的,或许更是因为程斩这撩人的动作。 程斩是面对白瑶瑶的,所以他的神情司野看不到。 只是觉得这幕来得太明目张胆,心想,程斩,你这是要作死啊。 果不其然,“战争”爆发了! 第48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源于白瑶瑶喝了一口程斩杯子里的花果茶,程斩非但没拒绝,还笑吟吟地任由她喝。 秦牧当场就发飙了。 司野这都觉得秦牧的性子太好了,准确说是太自卑太软弱了。换做是他,早在他俩有说有笑坐在一起烤肉的时候就该轮拳头了,狠狠打在程斩那张欠揍的脸上。 司野觉得,这俩人是过分了,尤其是程斩,典型的那种虽不主动出击,但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我就是你的”的撩人气。 先是没排斥白瑶瑶的主动接近,也没拒绝帮她烤肉递酒的,姑娘脸脏了还帮着擦干净,也不知道说什么,能逗得白瑶瑶娇笑连连了。 压根就没把秦牧放眼里。 喝花果茶成了导火线。 程斩没喝酒,自己炮制了杯花果茶。白瑶瑶是有点醉了,也不知道她是青稞酒喝多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连说话声都变得娇滴滴的,撒娇得很。 她拉过程斩的手腕,说要尝尝他手里拿着的花果茶。花果茶是喝了大半的,除非真是亲昵关系或者十分要好的朋友,用一个杯子喝水尚算正常。 这俩的举止显然是越界了。 尤其是白瑶瑶低头喝的时候还没放开他的手腕,而他呢,就任由之,不拒绝不推开。 渣男。 司野都觉得辣眼睛,心想,女的不懂事,你作为个男人还不懂事吗? 然后,秦牧借着酒劲爆发了。 酒瓶子往地上一摔,冲着白瑶瑶和程斩那头怒喝了一嗓子,“你俩干什么呢?” 玻璃碎了一地,可见怒火。 老关其实之前也往那头瞄了两眼,也是觉得过火,但也不好说什么,就一个劲拉着秦牧喝酒,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期间他也没少给司野递眼神,希望司野能拦上一拦。司野也没闲着,朝着程斩举杯举肉串了好几次,奈何,一个想朝对方亲近,一个不排斥对方亲近,他就算想做程咬金都挺难。 现下,就见秦牧冲了过去,拉过白瑶瑶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上去就推了程斩一把,“你有病吧!她有男朋友你不知道吗下那?想干什么啊?” 被随即上前的老干给拉住,“秦老弟,有话好好说。” 白瑶瑶被拽得生疼,边挣扎边冲着秦牧喝道,“你松开我!你发什么酒疯?” 秦牧气得脸都白了,扭头吼白瑶瑶,“是我发酒疯还是你发浪呢?真当我死了啊?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小白脸卿卿我我的!” 紧跟着白瑶瑶朝着他脸就是一巴掌,打得挺狠的,“你骂谁发浪呢!秦牧我告诉你,咱俩只是谈恋爱,我又没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对着我大呼小叫的?你放开我!” 老关在这边急得一脑门子汗。 他们在二楼露台,相当于在户外了,这一吵起来动静特别大,都不用想楼下不少商户跑出来挺热闹了。 秦牧生生挨了这一巴掌,气得脸更铁青了,咬牙,“你为了个小白脸打我是吧?白瑶瑶,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你管我看上谁了?秦牧,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耐说人家?我正常交友怎么了?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白瑶瑶毫不示弱的,眼珠子都喷火。 老关这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架,见司野和程斩还在原地坐着,尤其是程斩这个当事人,竟还能跟没事人似的不为所动,真是又气又急的。 “你俩、你俩……” 倒是有点表示啊,该劝架的劝架,该道歉的道歉。 司野懒得管,自顾自烤着肉。 劝架? 他恨不得程斩被秦牧揍一顿,还是死里揍的那种,再让他欠儿! 程斩许是良心发现了,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跟秦牧说,“如果让你误会很抱歉,我只是觉得跟瑶瑶挺聊得来,想跟她做朋友而已。” 还叫人瑶瑶? 司野觉得程斩是疯了! 他简直是没眼看,如果不是怕事态发展严重,他真想立马就离开露台回屋睡觉。 已经有人从二楼的窗子往这边看了,还不少人。司野扫了一眼,瞅见了不少脑瓜子,还真是,旅游淡季快过去了啊。 果然,这声“瑶瑶”又炸了秦牧,反身照着程斩的脸就挥过去了。程斩反应快,身体一闪,秦牧的拳头就轮空了。 气得他抓起白瑶瑶喝过的酒瓶子,又朝着程斩砸过来。 司野见状,仍旧是半点着急都没有,就在闷头吃肉。 挺好的一场篝火,也挺好吃的牦牛肉,净搁那死作! 老关及时截住了秦牧的手腕,这才没让酒瓶子砸下来。秦牧挣脱不开,眼里喷着火,死盯着程斩骂,“你特么是要交朋友吗?我看你是想泡她吧!” 程斩站在那,面色不愠不火的,相比秦牧的火冒三丈,他始终就跟局外人似的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冷血。 他说,“秦牧,你把人际关系想恶心了。再说了,骂我可以,你这样不是连带你女朋友一起骂了?” 这话说的…… 司野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听得是真亮的,程斩这哪是澄清?完全是在火上浇油呢。 那头白瑶瑶紧跟着就呼天抢地了—— “秦牧你说什么屁话呢?我跟别人说说话就成泡了?你有病吧!” 秦牧更是火气冲天的,又被老关拉着没法去揍程斩,恨得咬牙切齿的,“白瑶瑶,你是不是贱?”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白瑶瑶,一张脸也是气得直哆嗦,指着秦牧,“你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秦牧也在气头上,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的,还真就又骂了一句,“我再说一遍怎么了?再说一百遍还是这句话,你特么就是贱!你以为你自己高贵多少?一天天在我面前装傲娇装公主的,在别的男人面前你就是个招蜂引蝶的贱货!” 老关直皱眉,连连劝说,“过了啊,不能这么说话,来来来,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屋解决,别在——” “对!我就是贱,所以才找了你这么个凤凰男!”白瑶瑶丝毫不示弱,嘴也不饶人,“我不高贵你高贵啊?你们全家都高贵是吧?咱俩还没结婚呢,你家那些穷亲戚就大包小包拎着东西来我家,低三下气求着我家又是找工作又是看病的,咱俩到底谁贱?你还倒打一耙了!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的!骂我是吧?行!姑奶奶我还不跟你处了呢!” 话毕,转身就走了。 秦牧的一腔怒火都在白瑶瑶最后那句话里偃旗息鼓了,在原地僵愣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瑶瑶!” 老关累得一屁股坐地上,直抹汗。 司野在那头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牦牛肉也烤好了,分了几串在旁边,说了句,“吃点肉吧,还剩这么多呢,扔了可惜了。” 程斩竟还重新坐下来了,拿过司野烤好的肉串,顺便拿了个空碟子,重新倒了蘸料。明明是当事人,却活出个游离矛盾之外的欠揍风骨来。 司野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有心思吃呢?” “为什么没心思吃?”程斩也不紧不慢的,“老关花钱买的呢,不吃不是浪费钱吗。” 话毕顿了顿,抬眼看老关,“地上的碎玻璃你别动了,一会儿我收拾。” 老关哪顾得上碎不碎玻璃的,从地上起来,坐到程斩身边,生气归生气,但也不能冲着他发火,只能压着气说,“程老弟啊,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确实做得有失稳妥啊。” 那杯被白瑶瑶喝过的花果茶程斩始终没动,见司野杯子里倒了酒,伸手来拿,手腕被司野控住了,“欠你的啊,想喝自己倒。” 程斩看出司野的情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滕手拿了只新杯,没倒酒,就倒了白水。再开口是跟老关说话了。 “怎么有失稳妥了呢?” 老关噎了一下,朝着客栈里头指了指,压低嗓音,“人家小情侣都吵架了。” 程斩眼皮没抬,“秦牧说话的确是很难听。” 一句话差点给老关气背过去,不可思议瞅了瞅程斩,又看了看司野。 司野也是一脸无语状。 “是,秦牧的话是难听,但、但是,”老关都气结巴了,“但凡个正常男的,瞧见别人勾搭自己女朋友都得火吧?” 程斩轻叹,“老关,我没勾搭她。” “祖宗啊,你那还不叫勾搭呢?”老关诧异,“明知道对方有男朋友,还就在眼么前,有些动作啊什么的,你是不是要规避一下?是,你没主动,但你也没拒绝啊。” 程斩看似挺认真的不解,“没拒绝也能叫勾搭?” 老关扶额,不行了,说不通。 司野啃着肉串,笑里透着讽刺的,“程斩,你这个言论挺渣啊。” 程斩不以为然。 “不说刚才的事,你不是跟白瑶瑶聊得来吗,不是相见恨晚吗,现在人俩都吵起来了,你不去爱心关怀一下?”司野取笑。 程斩的口吻淡若清风的,“他们小情侣吵架,我跟着掺和什么。” 司野故作诧异看他,“你还知道他们是小情侣啊,我以为你渣性蒙心,打断强取豪夺呢。” 程斩淡笑,“怎么可能?” 里头传出白瑶瑶的一声吼,“滚!你给我滚!我都说了,分手!” 老关捂着心脏,起身,指了指程斩,又指了指司野,“你、你倒是管管你哥啊!一天到晚啊,快让我消停会儿吧。” 他去继续劝架了。 程斩喝完水,杯子往司野面前一放,“给哥满上。” 司野懒得鞍前马后,许是局外人就冷静的缘故,所以接下来他问了程斩一句——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49章 他的真正目的 司野始终觉得程斩不是个混不吝的人,从这阵子相处来看,他虽说性子冷淡吧,但为人做事是有章法的,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 暂且不说他对方婷和曲雅保持有礼又疏离的距离,就说他在学校的那些个风评,今晚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医学院神秘才子程斩,身世成谜不说,还几乎不怎么跟人接触,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但恰恰是因为长了张冷峻又风姿卓越的脸,引得不少学妹学姐们的惦记。 听说医学院不少姑娘都给他或间接或直接表白过,都被他婉拒了。 学子们提到这件事时是用了“婉拒”二字,说明当时程斩哪怕面对纠缠着自己的女生时哪怕是冷淡,但也是有礼有节。 还听说,喜欢他的人里面,不但有女生,还有男生…… 总之,他每每出现在校园的时候从来都是孑然一身,身边没朋友,也没爱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必然心气很傲,能做出今晚这种脑残又渣贱的举动? 但程斩没给他答案。 这一晚,白瑶瑶跟秦牧赌气到十一点多,并且单独开了间房,任秦牧怎么敲门都不开。 老关见状直叹气,现在可真是,好朋友吵架,情侣分手的。 再这么下去,七月客的口碑非败坏了不可。 程斩房门紧闭,老关也不敢去打扰,就找到司野,愁得眉心之间都能夹死只苍蝇。 “你说那晚咱看见的到底是个啥呀?哎,这么离奇的事我现在每次一想就觉得在做梦似的。” 话毕又是一叹,“要是一场噩梦多好,醒了就跟从前一样了。” 司野宽慰老关,别担心,一切会好的。 他没法同老关解释。 跟老关说,秦老三体内住了巫灵?还是传说中上古时期巫族化作的巫灵?倒不如说他们是中邪了来得更让老关接受。 那头又是秦牧的叩门声,老关说,“实在不行你去劝劝吧,总不能看着挺好的一对小情侣被程斩给搅合了啊,你说程老弟他、他简直就是糊涂啊,干嘛啊他是?” 司野想了想倒是劝说了老关。 “这件事呢,程斩是做得过分了,但实际上,白瑶瑶和秦牧自身也有问题,听他们吵架的内容也就听出来了。一个是城里姑娘,一个是农村小伙子,你情我浓之后还能不能在一起,完全取决于三观和价值观是否一致。” 他说的这些老关都懂,在露台上两人都在吵什么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白瑶瑶傲,秦牧卑微,这是家庭带来的。 罢了,老关说了句,本来感情的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的确是不好劝。 老关从司野房里出来时,正好撞见秦牧了。 他没再敲白瑶瑶的房门,而是站在程斩的房门前一动不动,两只眼睛死盯着房门,从老关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面,但仅凭着侧脸,老关就觉得他整个人是在喷火。 生怕大半夜的再滋生事端,老关赶忙出声,“秦老弟。” 秦牧没反应,还盯着房门。 老关察觉不对劲,打消了下楼的念头,朝着秦牧过去。 等凑近了这么一瞧着实吓了一跳,秦牧那双眼岂止是在冒火?简直是亮刀子呢,是那种恨不得宰了对方的情绪迸发。 嘴紧紧抿着,近乎都绷成了一条线。 “老弟啊,太晚了回去睡吧。”老关轻轻拉了一下秦牧,低声劝说。 秦牧还是不为所动,就像老关是空气似的。 老关瞧着这幕,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心想这老弟可别因为这件事魔怔了,又叹说,程斩啊程斩,你非得招惹这么个小伙子,这小伙子真要是轴起来可怎么办? 正想干脆把他拉走,就见程斩陡然打开了房门。 老关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秦牧也有反应了,肩膀颤了一下,但眼睛里的怒火依旧。 程斩也看见了老关,没理会他的挤眉瞪眼,反倒是将手里的水果刀一亮,对秦牧说,“恨我?那干脆就拿刀子捅了我,一直站在我门口不累吗?” 老关急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话毕要上前夺刀子,下一秒被程斩阻止,“老关,这件事你不用管。” 老关一怔。 那头,司野听见动静出了房间,瞧见这幕后走上前。另一头白瑶瑶也出来了,见状疾步上前,喝道,“秦牧,你要干什么?” 秦牧没理会任何人,眼睛里就只有程斩,瞪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再看他。显然是气得浑身哆嗦,但就是没伸手拿刀。 “怎么,不敢?”程斩眼神和语气都很淡,“不敢的话就回房睡觉,等你什么有胆量了再来找我。” 话毕,转身回了房,房门一关。 秦牧紧抿着嘴,眼里的怒火成了不甘、成了屈辱。 老关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可担心客栈里再有血光之灾了。 白瑶瑶冷言冷语说,“秦牧,你这样有意思吗?无不无聊?”她说完也回房了,房门嘭地一声关上。 老关拍拍秦牧的肩膀,“回去睡吧,都挺晚的了,等太阳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啊。” 秦牧的脑袋忽然就耷拉下来,也没看老关一眼,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老关这颗心啊,简直是操碎了。 一脸倦怠的。 他跟司野小声说,“也怪我,方婷和曲雅的事还没完结呢,我就着急忙慌地开店,哎。” 等老关下了楼,司野也轻叹了一声。 老关着急开店的心情他当然理解,做生意嘛,但秦牧和白瑶瑶住进来之后,老关一度想让他们离开。 是程斩出现邀请白瑶瑶,希望她能照看一下方婷和曲雅。 司野关门的动作突然一滞! 对,程斩! 程斩希望白瑶瑶照看方婷和曲雅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留住白瑶瑶和秦牧! 为什么? …… 凌晨一点半,整个客栈和外面都安静了。 白瑶瑶一直没睡着,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她就闹心,尤其是瞧着秦牧面对程斩那窝囊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不是真希望秦牧拿刀子去捅程斩,但他竟然连刀子都不敢接,真是软到骨子里了! 再想想平时他的作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碰就碎,还容不得别人说,然后遇上事的时候表面大男子主义,实际上软弱得很。 她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自己怎么就看上他了?这样的人真能共度一生吗? 白瑶瑶不睡了,看了一眼时间,干脆去看看那两位姑娘。 她告诉自己,受人之托就忠人之事,这是诚信问题。但实际上她也承认自己是颜控,像是程斩,像是司野,她很乐意为他们做事,换做别人就未必了。 长得好看有时候的确就是资本呢。 方婷和曲雅还都躺在床上,程斩跟她交代过了,靠窗躺着的是方婷,离门近的是曲雅。两个姑娘长得都挺好看的,尤其是曲雅,虽然阖着眼,但能看出婉约温柔的气质来,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心里有疑问,其实她不大相信这俩姑娘跟程斩是萍水相逢,真要是陌生人的关系,能这么费心费力吗? 见没什么异常,白瑶瑶就打算回房睡觉了。 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俩姑娘就一直躺着,如果照程斩说的昏迷数天,那她们不用补充营养和流食吗? 折回头翻了抽屉柜子,确定没什么营养针、补充液之类的。 再想程斩交代给她的“任务”,就是要她时不时进屋看看两个姑娘的状况。说白了就是进屋来看看,顶多就是给她俩抹抹脸、洗漱一番。 其他的呢? 其他的程斩都没让她做。 白瑶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但又揪不出个具体来。 然而这时,她突然感到有点冷。 窗子关的,不会是冷风钻进来。 像是从心内深处攀升而来的冷意,激得她一哆嗦。 渐渐地她觉得,这房间里的视线好像不透亮了,似乎…… 白瑶瑶环顾四周。 发现四周竟有了雾气。 类似黑色的雾,在空间里慢慢充斥着,却又不呛人,只是目所能及的视线转暗。 白瑶瑶几步走到窗子前,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竟也是黑魆魆的。 不可能! 白瑶瑶很确定的是,今晚的月光不错,而且因为是晴天,晚上的星星能清晰可见的。她刚才拉上窗帘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夜空,明亮得很。 现在…… 她抬头,找不到月亮。 “呵呵……” 冷不丁的,有道女人笑声钻进她耳朵里。 白瑶瑶猛地回头看床上! 方婷和曲雅还静静地躺在那。 她一激灵。 这屋子里就她们三个。 刚刚的那声笑虽然很轻很低,但她肯定没听错,确实是有女人在笑,就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白瑶瑶觉得瘆得慌,又有莫名的恐惧,也不去看窗外到底有没有月亮了,想赶紧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明天就跟程斩说,这活她干不了了。 岂料手刚搭上扶手,白瑶瑶就听见嚓、嚓……的声响,就像是有人在走路,鞋子是蹭着地面的…… 嚓、嚓、嚓…… 第50章 窗帘后的人 白瑶瑶一激灵。 抬眼去看房门一侧的窗子。 这间房跟其他双人床的房型大致相同,除了面朝长街有窗子外,还有一大扇的窗子是朝着走廊的。 平日白天如果不遮窗帘,是能看见其他房间里情况的。 七月客栈多年轻人,而且这些年轻人也大多都是有着丰富旅行经验的驴友,那些聊得来的就干脆敞开这面窗子,隔着窗子就直接聊天交流了,十分热闹。 现下,这间房的这扇窗被窗帘遮着,但这窗帘不是用来遮光的,所以能隐约瞧见外面的情况。 就见在窗帘上映出个影子来。 从影子的轮廓看不出是男是女来,就觉得是佝偻着身子,脑袋耷拉着,两条手臂也是垂着的。 这人就在窗子前走啊走的,来回来的走,步伐十分缓慢。 声音就是这人发出来的,嚓、嚓、嚓的。 白瑶瑶第一个想到的是老关。 因为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个头都很高,身形也颀长结实的,不会是这般形态。 但一定要说他是老关,还不大像。 老关属西北汉子的身材,虽说没司野和程斩高吧,但挺魁梧的,平时走路也不见佝偻腰,重要的是,她在进这个房间之前,老关的呼噜声都传到了二楼。 白瑶瑶僵站在门口,死死攥着门把手,用力的手指头都觉出生疼来。 心底深处滋生寒意。 如果不是老关,也不是司野和程斩,那还能是谁? 秦牧吗? 更不像。 突然,窗帘外的影子定格不动了! 就直直地站在窗子前。 白瑶瑶听见上下牙撞击声,是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促使她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抖。 为什么站在那不动了? 白瑶瑶有种预感,她觉得窗外那人应该是面朝窗子站的,这人应该是在往屋子里看。 这个念头着实令她惊骇。 想喊,声音竟吓得出不来。 手却有了自救的行为。 顺势将门反锁,然后去摸手机。 没带…… 白瑶瑶想起手机没电了,一直放在床头充电呢。 怎么办? 是客栈进小偷了? 但哪有小偷这么诡异又明目张胆的? 白瑶瑶不敢多出动静了,好不容易才迈开腿往床头走。她每往前迈一步,腿连着脚都在抖,抖得厉害。 床头有座机。 内线能打到各个房间,还能打到前台。 老关在睡觉,电话铃响了未必能听见,但只要有动静,窗外那人是不是就能被吓走? 白瑶瑶都没敢站起身,就蹲在床头柜旁,拿起了话筒,颤着手指按了电话键。 电话通了。 白瑶瑶屏住呼吸,死盯着窗外的那个影子。 影子依旧不动。 而电话那头也始终没人接。 白瑶瑶心凉了一半。 真要是小偷的话,听见动静肯定第一时间是跑,但为什么没反应? 还能怎么办? 想了想,打给秦牧。 白瑶瑶想得周全,光打给秦牧还不够,她还得往司野和程斩那屋打电话。她了解秦牧,虽说农村出身,但身上可没那把子力气,真要是跟对方发生肢体冲撞,秦牧肯定吃亏。 电话也打通了。 但跟刚才那通一样,没人接。 不会吧?睡着了没听见? 白瑶瑶心头惶惶的,没耽误多余时间,挂断后直接给程斩那屋打了电话…… 一样,打通没人接。 而司野那屋也一样,迟迟没人接。 白瑶瑶由最初的惶惶不安到此时此刻的惊恐绝望! 整个客栈不说有多少住客吧,但至少有四个男人在,怎么现在所有人都不接电话? 白瑶瑶冷不丁攀升起一个念头:不会……整个客栈只剩下她和睡着的两个姑娘了吧! 这个念头令她不寒而栗。 虽说可能性极小,可怎么解释全体不接电话的想象? 白瑶瑶呼吸急促,下意识去摇床上的姑娘,她甚至都不想自己摇的是谁,只要能醒一个,也算是有了心里依靠。 没醒。 白瑶瑶盯着外面仍旧一动不动的影子,渐渐的情绪开始变了。 是那种惊恐到了极致转化成的愤怒。 她蓦地起身,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就往门口冲。她豁出去了,倒要看看外面站着的到底是谁,在这装神弄鬼的! 可刚要开锁,扭头一瞧,窗帘外的人影竟然不见了! 白瑶瑶一怔。 可没等反应过来,耳边就是“叩叩叩”三声响。 冷不防的声音吓得白瑶瑶惊叫一声,而这一声就跟终于把喉咙打来了似的,她叫得歇斯底里的,然后惊呼,救命! 门外敲门声不断,伴着一声,“瑶瑶开门,是我。” 秦牧! 白瑶瑶止声,就跟抓住救星似的,手忙脚乱开了门锁,赶忙开了房门。 “秦牧——” 门口空无一人。 走廊暗沉沉的,那黑雾似乎笼罩了整个客栈。 “秦牧?” 白瑶瑶颤着嗓音。 隔着她几步之遥像是有人。 眼前的雾气渐渐加重,前方不远处的人就洇在雾气里,影影绰绰的。 白瑶瑶害怕,又冲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声。 那身影不为所动,就低着头往前走。 白瑶瑶不敢逗留,她赶忙出了房间,追着那个身影就过去了。 一切都太诡异。 踏上走廊她才觉得,整个客栈都死寂得很。 就连老关的呼噜声都没了。 而前面的身影不动了。 白瑶瑶一激灵,倏然顿住脚步。 “秦……牧?” 前面的人,能是秦牧吗? 前方的雾气渐渐淡了,那身影就变得清晰。 白瑶瑶瞪大了眼睛。 哪是秦牧呢。 那身影老态龙钟的,佝偻着背对着她,耷拉着脑袋,两条手臂垂在身体两侧。白瑶瑶看着看着就觉得,怎么这个人的背能佝偻得这么严重,还有他的胳膊……似乎比正常人要长? 第一个念头是跑! 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了似的,动弹不得。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转过来。 是一点一点的,转身的动作十分缓慢,让人觉得对方是在很吃力地转身体,甚至白瑶瑶都能听见骨骼在咔嚓咔嚓作响。 心脏蹦到嗓子眼,狂跳。 跳得她都透不过气来。 身影转过来了。 是张男人脸! 不是她认识的,也不属于客栈里任何人的脸。 上了年龄,满脸沟壑,重要的是,他竟没了只眼睛,空洞的眼眶在汩汩冒血,血里又像是有什么似的。 是什么? 白瑶瑶惊恐窒息。 是一只黑色的手……探向她! …… 夜深,黑雾似爪,顺着门缝一点点爬进了房间里。 很快,房门开了。 无声无息的,缓缓敞开。 幽暗的门口,站着一人。 渐渐的,身影清晰明了了。 他身后是大片大黑雾,伴着他一步步进了房间,黑雾也越来越浓,乍一看像是他身后泼了墨汁似的。 是秦牧。 脸狰狞可见。 没换家居服,还是之前篝火时候的那一身。 路过茶几的时候,他伸手摸过那把水果刀,朝着床上走去。 程斩平躺着,阖着眼,熟得很熟。 被子拉到半高,盖住腰以下。 他睡觉的姿态很好,十分标准。上身穿着件薄款半袖衫,方便一刀子下去没什么阻碍。 秦牧站在床头,低头盯着程斩,脸部肌肉扭曲,嘴巴抿成了线,下巴紧绷着。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 没有眼白! 他缓缓举起水果刀,对准程斩心脏的位置。 刀子锋利。 哪怕在暗沉的房间里,那刀刃的光亮也都隐隐可见。 秦牧丝毫没犹豫,一刀子就扎下来。 紧跟着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第二刀、第三刀……眼睛虽不见眼白,可从脸部的扭曲和狰狞神情能看得出,他狠程斩恨之入骨。 连续扎了好几刀,秦牧才停了下来。 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很低,很轻。 却明显的嘲讽意味。 秦牧一僵。 再看窗子旁,程斩正悠哉地靠在那,双臂交叉环抱看着他,十足在看一场戏。 秦牧见状,紧跟着起身,举着刀子冲着他就过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黑雾倏地拧成了两股绳似的随即前冲,于半空中竟成了两只黑色长爪,呼啸而来。 程斩利落,两支泛着红光的匕首倏地破空,直逼两只黑爪,生生穿过掌心,然后两只匕首在上空交替相缠,再看黑爪就被匕首尾部的红光给死死缠住。 与此同时,第三支匕首冲向秦牧,却是朝着他身后的墙壁去的。 咻地一声扎进了墙里。 墙皮哗哗掉了一地。 紧跟着红光极速伸向秦牧,眨眼间就缠住了他的脖颈,勒紧。秦牧双手去扣绳子,那红光乍现,他像是摸到了烙铁般疼得惨叫。 再看他的脖子,红光之下还泛着血。 他大吼着,几番挣扎,试图挣脱脖上束缚,却不想那红光成绳,越来越紧。秦牧几乎是张牙舞爪的,两只手拼命往前伸,想要抓住程斩,大有将他挫骨扬灰的痛恨。 门外有脚步声。 是司野和老关。 其实这两人也不是听见了动静,黑雾笼罩,很多声音都被掩盖了。老关突然醒了是因为尿急,而司野,压根没睡。 他听见白瑶瑶去了方婷那屋,与此同时抬眼看了看时间。 方婷和曲雅的情况稳定,前两次白瑶瑶都是差不多十五六分钟就出屋了,但他在房间里掐着时间呢,左等右等没听见房门响。 再加上他本身就在怀疑程斩另有所图,于是惊觉不大对劲,赶忙下了床。 一出屋,就见老关正好也往他这边奔呢,脸上慌里慌张的。 见着司野后,老关朝着楼下一指—— “黑雾!有黑雾!” 第51章 正主来了 黑雾这种东西老关不陌生,当时他也是深受其害,差点困在黑雾里走不出来。 而司野瞧见整个客栈几乎是笼罩在幽暗里心知肚明,是巫灵来了! 巫灵为什么会来? 等司野冲进程斩房间里,看见秦牧被红光绕脖正痛苦嘶吼的这一刻,他猛地明白了程斩的真正意图。 这念头来得又直接又急促的,可司野觉得这念头没错。 他后背起了涔凉。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还因为自己的这个念头。 老关紧跟其后,一眼瞧见屋内情况,又惊又绝望地失声,“又来?” 还让不让他活了? 想安生的赚个钱容易吗?怎么又发生这种事了? 秦牧在嘶吼,整个人还在疯狂挣扎,可他每次想要扑向程斩,都被脖子上的红光限制住,那匕首钉在墙上,令秦牧的活动范围有限。 又见程斩手生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泛着刺眼红光朝着秦牧就去了。司野眼睁睁看着那匕首穿透秦牧的眉心,就听他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声,紧跟着脖子上的红光不见,有团黑色的东西倏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那把匕首速度极快,蓦地刺向黑团,就见黑团像是有生命似的,被锋利刀锋刺中的那一刻竟在痛苦挣扎。 而程斩在这边手一伸,匕首扎着黑团一并回到他掌心里,紧跟着就消失不见了。 再看秦牧不再叫了,脖子上的红光连同墙上的匕首也不见了。他僵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耷拉着脑袋,就跟个站着睡着的人似的。 司野上前探了探秦牧的鼻息。 程斩淡声,“没死。” 但也不算活。 跟方婷和曲雅的状态一样,像个活死人。 司野警觉,“白瑶瑶呢?” 巫灵能找秦牧,必然也不会放过白瑶瑶。 老关一听这话,又急又惧的,“不、不会又要出事吧?” 程斩没急没慌的,“很快,他们就该来了。” 他们? 没等司野和老关反应过来,就听屋外有动静了。 嚓、嚓、嚓…… 老关一激灵,什么声音? 程斩开口了,“老关,你打过女人吗?” 老关看着程斩,这话倒是把他问愣了,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摇头,“没打过,我连对象都没有……” 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程斩了然地点点头,“这样,一会儿不管是哪个姑娘缠上你,你如果下不了狠手的话就抱住她,不撒手,听见了吗?” “抱、抱?”老关结巴,啥意思? 程斩没时间跟他解释更多,就强调了一句,“只要抱住了,不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知道吗?” 老关紧张得够呛,点点头。 程斩看了司野一眼,司野与他对视时眼神很难以言喻,程斩却明白了他的眼神,说了句,“钳制住个姑娘对你来说也容易,但你要注意,不要靠近秦老三,尤其是不能跟他对视。” 司野一下想起上次的情景,一点头。 所有的事和不满暂且放下。 很快,那声音就到了门口。 三人朝着门口看去,就见那大团的黑雾里影绰着几个身影,形态十分僵硬,就跟提线木偶似的。 没错,是几个。 老关误以为自己眼花,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司野微微眯眼仔细,像是三个人,在这三人的后面还站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佝偻着,影子都是扭曲变形的。 秦老三! 那其他三个…… 司野心里一激灵,方婷、曲雅还有白瑶瑶! 怪不得刚才程斩那么说呢。 如此一来,就更证实了司野刚才那个念头准确无误了。 老关惊骇,“是、是她们!怎么是她们?” 话刚落地,就见三个影子冲了进来。 果然就是方婷、曲雅和白瑶瑶。 方婷和曲雅的表情很木讷,甚至眼睛都没睁开,肢体活动起来虽说快速,但也显得笨拙。 可白瑶瑶不同,她睁着眼,脸上肌肉扭曲,直接冲向离他最近的老关,喉咙里还发出吼喝声。 老关是没反应过来,轮圆了眼睛,下一刻就被白瑶瑶给扑倒。 方婷和曲雅也没闲着,一个扑向程斩,一个扑向司野。 曲雅撞向司野时力气可不小,竟生生将他撞倒了,紧跟着掐住了司野的脖子。那头,方婷也缠上了程斩,抬手狠狠一抓,在他的脖子上留了五条血道子。 程斩早有心理准备,侧身一闪,躲过了她的第二抓,紧跟着扣住她的两只手腕顺势往后一箍,冲着司野喊,“柜子!拿绳子!” 拿绳子? 相比曲雅的娇小,司野是腿长手长的,他伸出一条胳膊来抵住曲雅,另只手探向柜子,努力去扣柜门。 可就在这时,曲雅一歪头,狠狠咬了抵着自己的手腕。 这一口可不轻,司野痛得龇牙咧嘴的,就连不远处的程斩瞧见这幕,都觉着疼。 不过也多久了这一疼,司野扣柜门的手一个用力,柜门就开了,里面堆着绳索,户外用的那种,挺结实。 “捆住她们!”程斩命令。 司野顺势抓过绳子一头,用力一抻,扯住一根来。紧跟着长腿狠狠往上一抬,撞在曲雅的后背上,曲雅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趁着这个空挡,司野一个箍住她的胳膊一个反扑,将她死死压住。可这曲雅压根就像是觉不出疼来,嘶吼着,拼命来抓他,咬他。 司野抬手照着她的后脖颈打下去。 这一下其实不轻,打个成年男人那都是一下一个晕,但曲雅没晕。 仍旧发了疯似的反攻。 司野简直是开了眼,我去,什么情况这是? 想捆住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挺难,曲雅几乎是手脚并用。司野又不好爆锤她一顿,冲着程斩喊,“你那个什么能捆人的法器呢!” 程斩一听这话,本是紧急场面,倒是差点笑出声了。 还法器,当他是仙人呢。 “她和方婷用不了,只能用绳子捆!”他甩了句,与此同时朝着司野一伸手,“扔绳子!” 司野这边绑不住曲雅,只好先把绳子扔给程斩。 程斩利落,也或许是因为方婷没曲雅劲大,双手就一直被程斩那么擒着,任她怎么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总之,很快被绳子上身,连身体带手、腿的捆个结实,乍一看成了粽子。 再被程斩打了个结,绳子一头往床头一绕系紧。客栈的床都是纯实木的,沉得很,方婷这边怎么挣扎都无法反攻了。 司野那边也掌握了主动权,但惨烈点。 他一手擒住曲雅,就任由她不停抓咬,一手扯过绳子。等好容易捆住了曲雅,司野的胳膊着实也是惨不忍睹了。 司野的胳膊火辣辣的疼,心想这女人打起架来挺狠啊,男人打架无非就是拳头和脚,女人是除了拳脚还有连抓带挠,外加上口啊。 老关这头情况复杂点。 最开始白瑶瑶扑向他时,他光顾着震惊了,压根没想起来躲。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被压倒了。 而在被压倒的瞬间,他看见了白瑶瑶的眼睛。 没有眼白。 吓得他惊呼一声,紧跟着肩膀就被白瑶瑶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疼得老关惨叫连连,就感觉似钢钉入骨似的。 这还长了铁齿了呢? 老关想起程斩说的话,奋力起身。奈何这白瑶瑶的劲出了奇的大,老关几番都制不住她。 这还是那个喝瓶装水都得让秦牧拧盖的白瑶瑶吗? 肯定不是! 老关心想着这不废话吗,眼白都没了。 心里悲愤,他开这客栈是为了赚钱的,现在可好,成养鬼的了。 要不说悲愤能化作力量呢,老关怒吼一声,反手一把搂住白瑶瑶。白瑶瑶拼命挣扎,力气大到几番能将老关的胳膊挣开。 老关就记住一点:死搂着不放。 咬牙坚持。 但这毅力没坚持多久,白瑶瑶这反复挣扎的过程中,老关就摸到软乎乎的东西。蓦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松手。 这一松手不要紧,一下就给白瑶瑶找到机会了,一头撞过去,老关就觉得胸口像是被头牛给顶了似的,整个人撞墙上。 后背摔得生疼。 白瑶瑶不知从哪摸到了那把水果刀,冲着老关就过来了。 刀子一亮的功夫,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倏然射过来,穿透白瑶瑶拿刀子的手,紧跟着几道红光成绳,嗖嗖嗖捆住她的手腕,匕首扎进了墙里。 老关这一下都摔晕了,趴在那不动弹。 白瑶瑶挣脱不开,冲着程斩龇牙咧嘴发出怒吼,声音不小,刺耳得很。 程斩手一抬,又一支匕首生成,倏地贯穿白瑶瑶的眉心。果然,一团黑东西扭曲着从她嘴里出来,被那只匕首扎了个瓷实。 同样收到了程斩的手中。 白瑶瑶不动了,跟秦牧一样,站在那耷拉着脑袋。 而方婷和曲雅则不一样,她俩仍旧在那挣扎,试图挣脱绳索,只不过在之后的时间里她俩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就瘫软在那。 “怎么情况不一样?”司野问程斩。 程斩说,“秦牧和白瑶瑶是被触灵控制了,方婷和曲雅体内没触灵。” 秦牧和白瑶瑶的情况司野能理解,所以程斩用的是对付巫灵的匕首,但方婷和曲雅…… “这俩不像是没影响啊,力气这么大,关键是还闭着眼睛?” 程斩并没放松下来,盯着门口,“方婷和曲雅虽说没受触灵控制,但毕竟之前也受过影响,所以,正主一来,她们还是会受控制。” 正主! 司野倏然转头去看门口。 第52章 这恼人的身世之谜啊 就是刚刚那个佝偻的影子。 最开始司野是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因为白瑶瑶她们的出现,将他这点迟疑给打断了。 现在,那个佝偻的身影就站在门口了。 周遭都是眼能瞧见的黑雾,整个客栈似乎变得更暗了,可偏偏就那个影子像是格外黑,像是印在雾气里似的,清晰可见。 秦老三。 说他现在是个人形都是抬举了。 相比之前更佝偻了,就像是身上的骨架承受不住重量了似的,那佝偻的弧度就非正常人了,一侧肩膀还往下耷拉着,那双腿也是弯曲着的,偏头往屋子瞅。 司野觉得他是在瞅,虽然他的那个眼眶黑漆漆的,另只眼没眼白。 呼吸入肺的除了熟悉的霉潮味外,还有股子恶臭味,难闻得刺鼻。 司野抬手捂鼻,皱眉头说,“这味儿比上次更要命了。” 程斩冷静说,“经过上次秦老三体内的巫灵力量削弱,之后他强闯方婷房间又被合虚血所伤,所以更难支配秦老三的尸体,你觉得难闻,是因为尸体腐烂了。” 短短一句话,却透了不少信息出来。 “什么血?”司野没听明白。 程斩不会笨到此时此刻给他来场科普,就没搭理他。 倒是司野马上就悟了,“方婷房门口的那个结界!” 程斩实在不能忍,还是回了句,“那个不叫结界,之前说它是屏障只为了让你好理解,它就是合虚血,能克制巫灵的灵力。” 司野没明白这个血到底是个什么血,但明白了程斩在方婷门口设下圈套的真正原因。 除了之前他想到的像个屏障似的能保护方婷和曲雅外,程斩还早就料到秦老三体内的巫灵在受伤后会狗急跳墙,去直接夺了方婷或曲雅的身体作为共生体。 可能就是在那天,受了伤的“秦老三”又折回了客栈,不想被早就设好防的什么什么血所伤,灵力更是大打折扣。 想到这儿,司野觉得这程斩可真狗啊。 “程斩我问你,收了巫灵的同时,秦老三的尸体是不是也就毁了?”司野问。 程斩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秦老三已经死了。” 虽然这么说,但司野明白了程斩的意思。 正想着,周遭的黑雾似乎变浓了。 程斩靠近司野,站在他身边,低声说,“千万别跟我走散,还有,记住我刚才的话,一旦被秦老三钳制住的话,千万别看他的眼睛。” 程斩这边的话音刚落,司野就觉眼前一黑。 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司野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程斩刚刚就站他旁边说话来着,照理说能抓到他的胳膊。 不想,却抓了个空! “程斩?”司野唤了一声。 程斩没回声。 司野心里咯噔一下,提高警觉的同时,手试图再往其他方位摸了摸。 空空如也。 他便不动了。 想起之前发生过的幻象,十有八九这次也一样。 但是,太黑了。 周边围绕着的都是黑雾,之前像是长了脚似的四处游走,可今天这些黑雾就跟凝固了似的,扯不断化不开的。 视线不明,司野干脆就不用看的了,冷静下来仔细去听声音。 刚开始什么都听不到。 像是安静,又像是混沌。 渐渐的,司野捕捉到了一些声音,像是风吹沙子划过地面似的。 这声音…… 他冷不丁想到方婷她们刚出现时的声音,嚓、嚓、嚓……像是有人在走路,鞋底蹭着地面的动静。 司野屏住呼吸,再去分辨这声音,果然,就是嚓嚓声。 耳朵能搜集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明显的霉和腐臭味。等嚓嚓声倏然转大入耳时,司野一个紧急闪身,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的鼻尖就过去了。 像是布料。 司野蓦地反应过来,是秦老三身上破旧的衣赏。 正想着,就觉有东西又冲过来了。 司野睁眼,反手一抓,就控住了像是干枯的骨头的东西。手劲一使,狠狠一扯,秦老三一张腐烂的脸就赫然出现。 他抓住的是秦老三的手腕。 幸好反应够快,要不然秦老三这一下抓过来,估计就够他呛的了。 司野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一副骨头架子在打架,眼前黑归黑,可秦老三那张脸看得明显,脸上果然都腐烂得差不多了,破衣烂衫之之下腐肉快掉没了。 他想起程斩的话,刻意不去看秦老三的脸。 其实就算程斩不交代他也不想看,太恶心了。 手劲再一使,想要彻底将秦老三擒住,不想秦老三的劲挺大,竟嘶吼了一嗓子,头用力撞向司野。 司野先是觉得熏得慌,紧跟着胸口被股巨力撞击,整个人就弹开了,后背狠狠撞在墙上,这一瞬间,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再一提气都觉得疼得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骨头。 这巫灵果然是急了。 秦老三又朝着他冲过来。 太黑了,司野如果不是耳朵尖鼻子灵的话,又会被秦老三撞个半死。当刺鼻味袭来,司野忍疼一跃而起,手一探就抓住了类似肩膀的位置。 手劲不小,他甚至都听见了骨头咔嚓声。 秦老三却不知道疼,肩膀用力一甩,司野又被甩到一边,手里多了个东西,像是块骨头。 冲上脑里的念头就是:秦老三的肩骨。 这辈子都没这种经历过。 转念又一想,他哪活一辈子了?这不刚借着人家身体复活没多久吗。 这恼人的身世之谜啊。 司野从地上站起来,胸腔还是伴着呼吸就疼得要命。 秦老三又不见了。 司野也不着急到处找,趁着这空挡缓气,以此同时,耳朵和鼻子也高度保持警觉。 入耳的声音又来了。 司野先是躲了一下,但不见秦老三上前攻击。 声音还在,窜到了他的身后,他再闪身,还不见秦老三。 司野就明白了,这巫灵想耗尽他的体力呢。 他干脆往地上一坐,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是知道司野不动了,秦老三开始发起攻击。疾风裹着恶臭味一并冲过来时,司野也调整好了气息,一个猛力截住秦老三,也不知道扣住他什么地方,总之摸上去都是骨头。 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然后骑住他,打算将他钳制。 却不想,这么一打照面,正好就看见了秦老三的脸。 再想扭脸就来不及了。 司野就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黑洞似的,浑身开始泛凉。 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就见眼前倏然有了光亮。 是红光,刺眼得很。 却是十足的希望。 他扭头一看,那道光是把匕首发出来的,于上空,跟明灯一样。 再听秦老三发出嘶吼声,紧跟着司野只觉身底下一空,已经被他擒拿住的秦老三不见了踪影。 “司野!” 听见程斩的嗓音。 司野回了句,“在这儿!” 下一秒就觉手腕像是被火灼烧了似的,他惊呼一声,再看手腕,绕了一道红光。没等反应过来,一股力量就将他扯了过去。 肩膀撞到了另一人的肩膀上,刚要反击,就听耳边落下嗓音,“是我。” 程斩。 司野的手腕火辣辣地疼,这位置就偏巧不巧的在上次受伤的地方。有光亮,眼前的黑雾就散去了不少,视线得到了恢复。 他抬起手腕晃了晃,“程斩,你是要对付秦老三还是我?赶紧松开,疼!” 闻言这话,程斩竟眉心凛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里有司野读不懂的内容。 深邃,又带着考量。 但也是瞬间,他眼神就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转变之快让司野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程斩说,“这样你就不会丢了。” 司野忍着疼,“这就是你说的什么血?” “合虚血。” 好吧。 司野没再开口,因为借着头顶光亮,他看清了墙角的情况。 窗户旁的角落里有一团影子,那身形佝偻着,一看就是秦老三。 司野又朝上看了一眼,“匕首上的红光也是你说的那个血?” “那叫合虚刀,红光就是由合虚血凝结而成。”程斩简单明了解释了句。 刀吗? 这程斩是不是弄错了刀和匕首的概念? “现在怎么办?”司野问了句。 心想着得速战速决啊,要不然手腕子受不了。 程斩却说了句,“我不动,需要敌动。” 司野真想拿头撞墙,这要是秦老三总不动呢? 程斩像是读懂他的心思,低声说,“它坚持不了多久,秦老三的尸体腐败得快,它恨不得马上出来。” 果然,这话音刚落,秦老三就动了。 迅速极快,朝着他俩就冲过来,紧跟着一跃而起,嘴里发出吼叫声。 光亮乍现。 司野看得清楚,这秦老三的手都没了,只剩胳膊了。胳膊还是森森一截白骨,骨头里缠绕的是丝丝缕缕的黑雾。 就这骨头,要扎进身体,准就是个血窟窿。 就见程斩手一抬,迅速往旁一撤,红光连着司野的那一头,连带着司野的手也跟着一抬,红光成了一道线,生生将秦老三给截住。 可与此同时,秦老三也一口咬住了司野,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呵呵声,那声音听得瘆人! 第53章 怎么不认识了? 这哪是被咬啊。 司野又不是没被人咬过,正常人一口咬下去,劲使破了天那也顶多就是破皮流血的。秦老三这一口可不轻,甚至说压根就不是常人该有的力量。 司野就觉得像是有钢钉似的直接扎他脖子里,又是那股子冰冷,随着秦老三咬下来的动作一并往他体内钻。 瞬间就让他透心凉。 浑身的血液似乎也是瞬间凝固,连脑子都不转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咬下来那一刻产生的:疼,冷。 大脑有瞬间的昏沉。 却有个画面倏然在脑子里呈现—— 是在一个花园里,他面朝喷泉而站,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挺好的,落在他脸上,皮肤白得不健康,像是许久没晒到太阳了似的。 有人在叫他。 是家里的下人在找他。 但找得不够用心,喊了几声见没回应也就忙别的去了。 他没理会下人,就静静地站在那。但许是在屋子里躺久了,他竟然站得有点累。可刚打算坐下,紧跟着就被身后的一双手给按住。 他惊骇挣扎,双手被人从后面箍住,对方手劲不小,他没挣脱开。想回头,却被只大手给按住,紧跟着将他的头塞水里。 几番下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隐约觉得,那只手在摸他。 最后他被推进了喷泉池里…… “司野!” 耳边是程斩喝了一嗓子,紧跟着眼前红光乍现,脖子上的凉意就陡然消失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抡起胳膊狠狠撞了身上的秦老三,力气不小,竟生生将秦老三撞飞了出去。 紧跟着眼前几道红光显现,刺眼得很,司野下意识闭眼。耳能听到的就是秦老三发出的嘶吼声。 这声音竟能让司野后背发凉。 秦老三不是没嘶吼过,攻击的时候,受伤的时候,甚至吼的声音比这次大得多的时候都有。 可就今天这一声,吼得人心神惧怕。 司野描述不来心里的这份感觉,就是不舒服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睁眼去看秦老三,他就像上次似的被那一道道的红光缠住。 不,不是缠住。 是被钉住。 六把匕首,六道红光,分别穿过秦老三的两个膝盖、两个胳膊肘、腹部、胸口…… 就跟上次一样。 然后,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的手心里升起第七把匕首。 也跟上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司野没再多言。 正因为第七把匕首是缓慢从程斩的手心中产生的,所以司野才看得清楚。其实先是一团血,然后成了匕首的轮廓,最后成了一把真正的匕首。 果然是以血凝成匕首。 而秦老三的嘶吼声别提多瘆人了。 司野听得出来,他这一声声嘶吼是充满了惊惧和绝望。 看来,这第七把匕首不简单。 程斩利落,匕首于手心中形成的瞬间,就将其脱手而出。 那匕首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整个客栈都几乎能被照亮的那种。伴着秦老三惊恐的吼叫声,匕首穿透的是他的两眉之间,紧跟着就从他天灵盖的位置又穿了出来。 那秦老三发出最后一声的震天吼,然后,没动静了。 这一幕着实叫司野开了眼,死死盯着秦老三。 秦老三不动了。 但很快,他又动了。 是身上的破衣烂衫在动,大片大片的脱落,然后就是他身上的腐肉,也在一块块往下掉,最后是骨头…… 司野眼睁睁看着秦老三成了白骨,白骨落地时就成了粉末状。 他以为这就了结了,刚想问程斩巫灵在哪呢,就见秦老三那边又起了变化。 在白骨即将落尽时,突然有个黑色的影子窜到了空中。 像是一大团的黑雾似的。 司野闻到了更浓烈的发霉味,鼻腔再次被刺激着了。他捂住口鼻,眼睛却片刻不移。 他有预感,这大团黑雾十有八九就是巫灵了。 黑雾在空中扭曲,迅速变换模样,很快成了人形。 乍一看就像是上空悬浮着一个人似的,只是这人形并不标准,细长的身体,四肢也长,脑袋像人又不像人。 就在司野琢磨它到底像什么的时候,又见几个黑影嗖嗖朝它冲过去。 司野扭头一看,程斩摊着手心,黑影从他手心里出来的。 恍悟,应该是触灵,是程斩之前收的。 就见那几个触灵迅速与头顶的人形黑影融合,那黑影渐渐有了变化,脑袋的部分出现了类似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 可也就在这时,就见黑影倏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司野就过来了。 没能如愿。 司野没等反应过来,六把匕首嗖嗖嗖如数穿过黑影,同样分别钳制住它的双腿、双臂、腹部和胸腔。 那黑影疯狂扭曲着,明明像雾气,却如同被胶水黏住了似的散不开。而那第七把匕首,这次是直接从影子的头顶直穿而下。 匕首发光,由此司野看得清楚。 就见这匕首生生从影子的头部、脖子和胸腔划过,所到之处红光乍现,将影子劈成两半。 两半影子都在挣扎,看上去就挺痛苦。 其中一半影子的手臂伸得老长,伸向司野这个方向。 司野在原地没动,他觉得影子应该没力气能够着他。 果然,不管那条手臂如何前伸都无法触及到司野,与此同时,七把匕首拖出数多红光,那红光又成了线,将黑影层层叠叠绕住。 上空就成了耀眼的大红球。 红光之外,有金字闪现,是一个个的符文。 司野见过这种符文。 那符文每闪现一下,里面的黑影就扭曲得厉害,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看得司野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渐渐地,那影子变小,由人形到形状模糊不清,再到重回一团雾气状,最后竟只成了巴掌大点的一团黑。 那团黑在红光里乱撞乱转,很快,竟有光亮从黑团里挣脱出来,是一个个的小光影,类似萤火虫的光。 司野瞧着这光影眼熟,脱口而出,“魂魄!” 程斩转头看了他一眼,似在打量。 然后嗯了一声。 光影不受红光限制,轻而易举穿过红光甚至越过符文,分别朝着方婷、曲雅和白瑶瑶去了。 司野明白了,是她们被触灵吞了的魂魄。 果然处理了巫灵,魂魄自然也就被释放了。 还有一个光影在游荡。 应该是在找秦牧。 果然是冲着他去了。 可就在这时,光影竟拐了个弯,竟冲向司野。 别说司野了,就连程斩都没料到能发生这种事,愣了一下。 也就趁着怔愣的功夫,那光影就到了司野眼前,紧跟着有道黑影从光中脱壳而出,倏地撞向他的印堂。 司野只觉得半个脑袋都凉了。 可那个黑影又窜了出来。 像极了那种跑过界的没刹住闸,然后调头又要往他脑子里钻。 但已经没机会了。 红色匕首极速而来,扎中了影子,倏然拖了回去,那黑影就重新跟巫灵融合,再看那巫灵显然的偃旗息鼓了。 或者说,连垂死挣扎的力量都没了。 程斩手一伸,红光裹着黑影就一并被他收进手心之中,不见了。 …… 方婷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在一片格桑花海中行走,那朵朵格桑花坚韧得可爱。 花海的尽头似乎有两个人。 渐渐走近才看清,是一男一女。阳光落在那两人的眉眼上,方婷都认得。 女的是曲雅。 就见曲雅拉住那男人的衣袖,跟他怯生生地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方婷在这边听得清楚,心里咯噔一声。 男人嘴角含笑,对她说,“我也很喜欢你,你漂亮又聪明,性格还很好,可是我现在不能跟你承诺什么,我想弄清楚自己的内心,雅雅,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曲雅低垂着脸,看上去挺难过。 等方婷睁眼时,窗外大亮了。 她没马上起来,而是去回想梦里的场景,想着想着就记起,梦里的曲雅在最后,眼角似乎落了一滴泪。 对面床有动静。 她扭头一看,是曲雅。 也醒了,却是哭着醒来的。 吓了方婷一跳,赶忙起身下了床,坐到曲雅床边问她怎么了。 曲雅坐了起来,披头散发的,看见方婷后一把将她抱住了,有呜咽声。方婷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做梦了?没事了,噩梦醒来是春天。” 曲雅好半天情绪才缓和下来,松开方婷,轻声说,“是做梦了,不过,没事了。” 做的不是噩梦。 是关于方婷的。 等两人都觉得饥肠辘辘了,才恍觉,赶忙下床去洗漱。 出了房门,方婷冲着楼下就喊,“关哥!今早吃什么?” …… 早餐丰盛,源于人多。 但程斩没下楼,司野跟老关说他还在睡觉,早餐不吃了。 餐桌上除了方婷和曲雅外,还有白瑶瑶和秦牧。 老关其实这一早上起来心里就惶惶不安的,见他们四个成双结对的下楼来吃饭,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 方婷、曲雅跟白瑶瑶和秦牧不认识,老关为彼此介绍的时候,白瑶瑶和秦牧对方婷她们也表示出了初次见面的客套。 这倒令老关倍感诧异。 要说秦牧对她俩客套的话还能理解,但白瑶瑶头两天一直在照顾她俩,怎么也不认识了? 第54章 你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还真是不认识,在老关留心确认之下。 不但相互不认识,他们四个对曾经发生过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对于发生在方婷和曲雅身上的事,老关是看在眼里的。但方婷和曲雅并不认为自己昏睡过,在她们的记忆里,这几天都是寻常出去玩的,玩完累了回来就倒床大睡。 关于这点,白瑶瑶和秦牧就深有体会。 四人在餐桌上聊起天的时候,白瑶瑶说,“我跟秦牧来这两天也是,睁眼就往外跑,还没玩够呢就天黑了,照理说香格里拉这边天黑的晚呀,但就是觉得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还特累,我和秦牧也是,沾床就能睡着,比在家的时候睡眠好多了呢。” 想了想又补了句,“我和秦牧是请的年假,就想着争分夺秒的玩,起得早,回来得又晚,所以也没见着你俩。” 方婷点头说,“就是这样,大家光顾着玩了。我和曲雅也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曲雅在那头喝了几口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像是玩了挺久,但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具体去想游玩的细节吧还想不起来。” 这话引得方婷他们连连点头,秦牧说,“对,像没玩什么吧,但还像都玩了。” 老关跟他们在一桌吃饭,听了这番话,心一直就提着,下意识瞥了一眼司野。 司野一直没说话,脑子里是百转千回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但能肯定一点,跟程斩绝对有关系。 他觉得昨晚将会是自己尚且短暂的人生里震撼的一刻了,着实是目睹了一场封印人与巫灵的较量。 等程斩将那团黑影收了之后,他问程斩,是巫灵吗? 程斩回答他:是其中一只巫灵。 从他的眼神里,司野看不到轻松,相反程斩的目光深邃悠远。司野知道,在收巫灵的路上还将会困难重重。 巫灵不见了后,他和程斩将方婷他们分别送回了房间里。 四人呼吸都很平稳,尤其是曲雅,恢复了正常的脸色。程斩说,他们睡一觉就好了。 但没跟他说,他们四个醒了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啊。 倒是老关,记忆挺完整。 也是,他昨晚只是被摔晕了,从始至终他都没被巫灵影响过。现在这么看来,老关还真是个心无旁骛的人,否则早就成了巫灵的目标了。 可为什么巫灵会冲着他来? 司野并没觉得自己的七情六欲有异常,说是无欲无求算夸张,可也差不多吧,就拿司迦意这件事来说,他纯粹是爱心奉献了。 他接收到老关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开口,“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否则有些事他们会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想弄明白,然后就会惹出事端来。 被司野这么一打断,方婷就着了道,顺着他的话题走了,“感觉在这玩得也差不多了,想转战贵州了,我和曲雅有个课题跟风土人情有关,打算去贵州取材。哎司野,你和程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司野心想,还行,倒是没将他俩忘了。 摇头说,“我还有事要处理,程斩……我想也没法去贵州吧。” 曲雅闻言,面露不舍的,“真希望你们也能去啊。” 司野笑说,“咱们都加好友了,随时联系呗。” 白瑶瑶在那头叹道,“贵州啊,真羡慕,去贵州哪呢?” 方婷说,“我们这次主要是考察布依族,所以会先到贵阳,然后转去六盘水,当然,这期间有变动的话,我们会随时调整路线。” 曲雅在旁点头,问白瑶瑶,“你们要不要一起?” 白瑶瑶又是一声叹,“倒是想走遍啊,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还得上班啊。”扭头对秦牧说,“你快点赚大钱,到时候我想辞职就辞职。” 秦牧笑呵呵的,“你现在也行啊。” “那能一样吗?”白瑶瑶说,“我辞职了光你一个人赚钱,凭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可养不活咱俩,我总不能跟家里人伸手吧?” 秦牧笑得挺尴尬。 司野不动声色瞥了白瑶瑶和秦牧一眼,果然,哪怕是没有程斩,这俩人之间还是存在问题的。 方婷是个很随性的姑娘,问秦牧,“你是做建筑师的?这行业挺赚钱的吧?” 没等秦牧开口,白瑶瑶说,“他呀就是太老实了,有赚钱的机会他也不会把握啊。” 秦牧说,“我盖房子的,安全是第一性。” 话说到这,隐藏在里面的意思就挺明显了。 白瑶瑶咬着筷子没说话。 方婷是典型的社牛,笑说,“我觉得不管做什么,良心关得能过去才行,这是基本的,再一个,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赚多赚少的也没那么重要啊。” 秦牧爱听这话,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白瑶瑶有点不高兴,但没表现得那么明显,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婷说,“小妹妹,你现在是没踏上社会呢,有些话啊可不能说太早,社会现实着呢。” 方婷还要说话,就被司野打断了—— “你们两位还打算在香格里拉玩几天?”他问白瑶瑶和秦牧。 白瑶瑶就顺了他的话题,“明天吧,我们就打算走了,毕竟还有挺多地方想去玩玩的。” 老关见缝插针,“对对对,其他地方都去玩玩,云南好玩的地方多了去呢,不止香格里拉一个地方。” 白瑶瑶笑,“关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赶人呢?” 老关心想,就是在赶人啊。 但连连摆手,“哪能呢?我还巴不得你们一直住着呢,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请年假出来的,时间有限嘛。” 白瑶瑶第三声叹,是啊。 老关拍了板,“为了让你们的香格里拉之行画上圆满的句号,今晚咱烤全羊,我一会儿就订羊去!” 其他几人一阵欢呼的。 司野在心里叹气,这房费没赚多少,倒是往里搭了不少牛啊羊的,这老关做生意可真是太性情了。 阳光正好的时候,程斩睡醒下楼了。 没看见其他人,就只有司野坐在一楼咖啡间喝咖啡。咖啡挺醇厚,香气都能一直伸到二楼来。 整个客栈安静得很,笼罩在阳光里,放眼看过去都是暖得人心放懒。 程斩一时间也不急着下楼,胳膊肘抵着栏杆,看着楼下的光景。 司野穿得慵懒,宽松的黑t恤,和一条同样宽松阔腿的破洞牛仔裤,裤腿上挽起,穿着客栈房间里的拖鞋,脚面上的卡通图案看不大清,总之不是奥特曼就是蜘蛛侠之类的。 倒是幼稚的很。 他戴着蓝牙耳机,面前支着个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呢。许是因为要看东西,所以没选择坐在靠窗位。 外面的大片阳光洒进来,有一半延伸到了咖啡杯的位置。司野伸手来端咖啡杯时,修长的指骨就晃在阳光里了。 慵懒随性,他那张年轻朝气又帅朗的脸因虚掩在光影里,被衬托得清晰深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司野放下咖啡杯后朝着楼上这边看了一眼。 见程斩凭栏而立状似悠闲,便朝着他随意地招了一下手。 程斩便下楼了。 等走上前才瞧见司野在看什么。 应该是电视剧,古装的,剧中的场景做的挺好,宫殿看上去也是金碧辉煌,仙气十足。 司野摘下耳机,对程斩说,“大家都出去玩了,老关去了菜市场,你现在才醒,是打算早饭当午饭吃呢还是等到中午一起吃?” “不饿。”程斩在他对面坐下,“看什么呢?” 司野笑说,“一个仙侠剧,最近挺火。” 程斩明显不感兴趣,挺不客气地探身拿过司野的咖啡杯,喝上一口,嗯,味道果然好。倒是把司野烦得够呛,一脸无语,“新煮好的咖啡就在旁边,自己不会倒一杯?” 要说老关这个人,虽说平时爱喝茶吧,但也没亏待爱喝咖啡的住客。除了整套专业的茶台外,像是咖啡机、咖啡壶等等系列咖啡仪器都有,还有不错的咖啡豆存着。 喜欢消磨时光的就手磨一杯咖啡,喜欢便捷的就直接咖啡机全自动,方方面面照顾周全。 但像是这种上手抢的就不厚道了吧。 程斩喝得挺起劲的,觉得所有的精气神都被这醇厚的咖啡香给刺激醒了。他伸了个懒腰,慵懒十足。 嗓音也懒,“做人得知道感恩,没有我,今天你就在医院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耳机往桌上一搁,“你可真是我哥。”话毕起身,自顾自倒咖啡去了。 等再回来,整个人又挺兴奋的,平板也不看了,往旁边一推—— “你说你昨晚上,就是传说中的疗伤对吧?还有你说的合虚血和合虚刀,是不是就是仙家神器之类的?然后能布仙阵捉拿巫灵,还有,你就是仙体吧?像是你们这种仙家飞升的时候是不是真要历劫啊或者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什么的,就跟剧里演的一样。” 程斩放下咖啡杯,对上司野好奇又熠熠生辉的眼神,轻叹一句,“你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第55章 合虚血 司野闻言,抬手朝着程斩上下一比划,“你看你啊,平时穿得就跟个上仙似的,吃得还少,还会法术。” 说到这儿又补了句,“脸还白。” 程斩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休闲版的无领白衬衫外加米色休闲裤,有什么问题吗?他又没穿一身汉服。再说了,人体质不同,吃得或多或少也正常吧。 “我是封印人,干的就是封印巫灵的活,有能封印巫灵的工具怎么了?”程斩给的理由十分合理,“就像环保工人,手里没扫把怎么清洁马路?环卫工人手里的工具种类都比我的多。” 说到这,他顿了顿,转了语气,“至于我脸白……” 眼神落在司野身上。 司野一挑眉,“想赖我?” “不是吗?”程斩轻笑,“我治好你的伤,心力就有所损耗,脸色不好看也正常。” 提到这件事,司野就来了兴致,“所以说,你是怎么都死不了是吧?” 昨晚司野受了伤。 除了对付秦老三所形成的伤,还被程斩的合虚血伤得快体无完肤。那道红光离开他手腕时,他觉得整个腕子都快废了。 也的确差不多。 像是被勒了道红绳似的,那一圈都见血见肉了。再加上之前在方婷门口被灼烧的那一下,他都在觉得,自己的手腕算是废了。 当时程斩收了巫灵,他忍着疼跟程斩一起将那几人安顿好,之后,手腕就疼得动都动不了了。 程斩带他回了房,然后,手就握住了他手腕。 那一刻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是钻了心的疼,像是有刀子在剜伤口似的,或者在剔肉削骨,总之,司野疼得叫出声来,下意识要抽手。 程斩控的力量很大,没容他挣脱。 渐渐地,倒是不疼了,但热得很,如同火烧。 他忍不住跟程斩说,斩哥,我手腕上是伤口,你可轻点。 程斩没搭理他,但脸色不大好看。 也就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等程斩松手,司野再看自己的手腕,去!竟然一点伤都没了。 正惊骇呢,又见程斩伸手过来,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 被秦老三咬过的地方,其实挺疼的,只不过当时他的手腕更疼,就忽略了脖子。 被程斩这么一摸方觉出疼来,顿时龇牙咧嘴的。 还是差不多的感觉,但脖子的伤比手腕上的好得快,大概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 等司野又能活蹦乱跳了,他才发现程斩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白得很。 程斩看上去很累,司野一度担心他又会像之前那样一直睡。程斩跟他说,“我睡一晚就差不多了。” 说完就倒在床上,司野再看,惊讶,程斩竟瞬间入睡了。 司野给他扶正时才发现,程斩的体温又变低了,比上次还要低。替他换家居服的时候,司野觉得他跟个冰山似的,寒得要命。 这种寒…… 竟让司野想到了巫灵。 脸是挺白的,但好在比上次强点。 所以,今天听程斩这么一说,司野其实心里挺感动的,这么个性情冷淡的人能做出这一步,说明他是典型的外冷心热型。 程斩闻言他的问题,笑了,“真当我是神仙了?就算神仙也有天人五衰,我怎么就死不了?” “什么情况下你能死?”司野问。 程斩打量着他,“你想干什么?” 看来,还是个秘密啊。 司野呵呵笑,也是,一般伤害性威胁不了他,像是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自愈呢,经过昨晚他更是体会到了这一点,那么,能让他死亡的方式肯定就不一般了。 他一摆手,“算了,机密问题我不问。咱就说你能自愈又能替人疗伤的事……” 程斩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给别人疗伤过。” “我不是人?” “你是人?” 司野被程斩的这句反问怼的是哑口无言,说他是人吧,经历也也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说他不是人吧…… “那你说,我是什么?” “你啊。”程斩瞅着他想了想,“非正常生命体吧。” 这名词给起的。 司野不爱听,“你才不正常。”说完觉得,嗯,程斩就是不正常。 程斩抿唇微笑,又将了他一军,“你但凡是个正常生命体都不会被合虚血所伤,前后伤了两次吧。” 都不是疑问口吻,很肯定。 司野知道这事瞒不过他,想着上次想进方婷屋的时候被红光伤了,他还旁敲侧击了程斩,不想他是心里明镜的,这叫司野挺挂不住面子。 见他脸色尴尬,程斩难得善良了一次,“没事,小孩子嘛,遇上点事不敢说实话也正常。” “谁啊?谁小孩?”司野不悦。 程斩朝他一比划,跟他逗贫,“你啊,学弟。” 司野呵呵冷笑两声,“我这就是想不起来了,程斩我跟你说,千万别小看我,说不定我的岁数比你都大。” 程斩哦了一声,又故作认真地问,“那劳烦问一句,您老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问住司野了。 末了他一挥手,不聊这个话题了,又问回了受伤的事,“所以你体温低是因为受伤还是巫灵?” 程斩喝了口咖啡,靠在椅背上,“两者都有吧,巫灵本身就是寒凉邪物,每收一只巫灵,我都会难受一阵子。伤口恢复也一样,需要耗精血,所以体温也会不正常。” 说到这儿,他忽而又笑了,睨着司野,“所以,你是不是得有点内疚之情?” 司野就知道这人吧,看着人间烟火不食的,却是吃了一肚子的坏水。 “行,未来几天我像伺候月子似的伺候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你,满意吗?” 程斩抿嘴浅笑,没再说什么。 “为什么叫合虚血?”司野问了关键,“那是个什么血?” 程斩一杯咖啡很快喝完了,修长手指在杯子上轻敲了两声。司野见状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甩出去的那种。 行,伺候月子。 干脆把咖啡壶拿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合虚血你没听过,合虚呢?听过吗,是个地名。”程斩轻声说。 合虚…… 司野皱眉想了想,“好像听过,是……《山海经》里提到的合虚?” 程斩抬眼看着他,眼里有盈盈笑意。 怎么了? “我说的不对?”司野不解他这个眼神。 程斩探过身,胳膊搭在桌上,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说你都记不得自己是谁,怎么有些事你就知道呢?怎么知道的?” 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他借着司家小公子身体醒来的时候,也没去刻意学习什么。 司野摇头,“可能是身体的主人博学多才吧,毕竟都考上医学院了,妥妥的学霸。” 程斩不置可否。 “《山海经》中的《大荒南经》里提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日月所出。”程斩说,“合虚山位于大荒,而大荒中居住了帝俊一族。” “帝俊?”司野惊讶,“在上古消失的那一族人?” 程斩点头。 司野来了兴致,又给程斩添了咖啡,“快说说。” “这事说来话长,很多细节我也并不记得了。”程斩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边。 但一些战争惨痛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包括那场诸神之战,生灵涂炭,八荒哀嚎。 程斩看向窗外。 窗外青石板街人来人往,有单独赶路的,有结伴而行的,这个时代与他所经历的年代截然相反。洪荒时代的一切都已逝去,华夏文明虽源远流长,可现在的人已经不再相信远古时代,不再有信仰。 “我们都视帝俊为东方部落的始祖,而帝俊一族子子孙孙由大荒到中原,分布极广。”程斩说。 帝俊部落迁入中原一带其实也是地理环境所迫,也因此跟中原的旧部落发生冲突。 “而中原一带几乎是多部落占据,战争也就避免不了。黄帝打败青帝,炎黄杀蚩尤,羲和部落、常羲部落和娥皇部落纷纷被逐,华夏版图也就在那时候形成了。” 帝俊部落最后被彻底打散也源于战争,最后族人凋零,后人渐渐失去了对远古祖先的记忆,帝俊部落也就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了。 “帝俊部落的消亡也意味着封印人的凋零,因为能封印巫灵的就只有帝俊族人。”程斩一声轻叹,“帝俊族人身上流淌的血能对付一切灵秽,不止是巫灵。他们以血铸刀,刀就成了最强的封印武器。因为与合虚山有渊源,所以他们自称是合虚血、合虚刀。” 那场诸神之战后,巫族化作巫灵,巫灵分散,在四海八荒肆意作乱。程斩当时就被帝俊一族的族长赋予封印职责,授合虚血,赐合虚刀,命他务必完成封印任务。 司野听到这儿,抓住了关键点,“所以说,你其实不属于帝俊一族?” 程斩点头,“帝俊族人虽有合虚血,也能铸造合虚刀,但相比祖先,子孙后人的体力和战力已经削弱,他们只能……”他想了想,最终寻到了合适的形容,“找外援。” 原来,程斩是个外援。 “那你是属于哪族人?”司野好奇问。 第56章 遭过雷劈吗 这算是司野第二次问程斩这个问题,关于程斩的身世,司野的好奇程度甚过自己的,尤其是听完他这番话后,更想一探究竟了。 这家伙就是个活化石啊。 程斩将目光拉回来,落在眼前的咖啡上,意外说了句,“我记得我第一次喝咖啡那年,战火连天,听说后来有人在云南这边种了大片咖啡,我就在想,哪怕民不聊生的时代,人们对味蕾的追求仍旧坚持不懈啊。那个时代有什么好呢?比洪荒时代的战争更惨不忍睹。” 他低叹一声,接着说,“所以曾经一度的时光里,我觉得咖啡香里都是带着火药味。可渐渐的,火药味没了,咖啡变得醇厚多样,我也喜欢上了咖啡,却开始遗忘那个年代的惨烈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司野,“而孕育我的那个年代太久远了,上古洪荒,天地齐长,我有点记不得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不属于当时的任何一个族群。” 他敲了敲咖啡杯,自嘲,“可能是贪恋了俗世吧。”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司野肯定一脚踹过去,来上一句:装x呢! 但恰恰是程斩说了这话,司野竟从他的语气和似沾笑的眼神里品出一丝无奈来,甚至是有股子悲怆。 司野心头一凛,悲怆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程斩是封印人,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封印巫灵。他其实是属于那个年代,那个只能在山海经里才能找到的上古时代。 而现在,他寄身于此,怕是孤独的吧。 怪不得传闻中说他独来独往,能跟他有共同话题的首先要接受他这匪夷所思的身份吧,可如今这年代又有几人呢? 司野又倒了点咖啡,再开口就往轻松带了,“你比我强,起码你还有使命在身,我都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安慰一个人最佳的效果是,你比对方惨。 岂料,程斩慢悠悠来了句,“我知道我比你强。” 司野:…… “不过,”程斩来了个转折,“你也不用自暴自弃,也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有意义的。” 司野抿唇盯着他。 程斩还没算完,朝着他笑了笑,来了句更狠的,“你知道女娲造人的时候,有不少人造出来就是为了凑数的,哦对,凑数也算是一种意义。” “艹!”司野咒了句。 这天没法聊了。 程斩眉眼沾笑的,并没因为他口吐芬芳就变了脸色。那笑容里,明显有着对他的安慰。 司野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咖啡杯一放,起身要走。 又被程斩叫住。 司野不情不愿的,没好气,“干什么?” “你一肚子的疑问解决了吗就走?”程斩慢条斯理的。 还真是。 司野虽说有时候烦他的毒舌和冷淡的性子,但不得不承认,这厮眼睛可真毒。 “现在秦老三的问题解决了,秦三嫂和司迦意还没找到。”司野直截了当说。 秦老三的尸体成灰,司野于心不忍,将其收集,他打算去殡葬那再买只骨灰坛装上。秦老三之前的坟墓不难找,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骨灰没办法交给秦老二,一则他本来就对他俩有意见,二则这种事不好解释。 现下,司迦意和秦三嫂的行踪成了问题,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程斩点头说,“所以,这件事还没了结。秦三嫂虽然没被巫灵影响,但她的状态不见得很好,而司迦意的情况,可能更麻烦些。” 司野不是很理解他口中的“不见得很好”和“麻烦些”的概念。 程斩也看出司野没明白这番话,想了想,摊开手心。就见从他手心中慢慢现出一道光亮,这光亮司野熟悉,似萤火虫的光。 人的魄! “这是……”司野愕然,大脑却迅速地过了一遍,马上想到,“司迦意的?” 巫灵被收后,这些光亮就被释放,所以方婷他们才醒了过来。可这道魄怎么在程斩的手里? 程斩点头,“司迦意的魄迟迟走不掉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司迦意确实是死了,人的魂魄其实也是一种寄生,身体没了,魂会有要去的地方,但是魄就会散掉。” “那这个魄……” “我强行留下的,只有通过它才有可能找到司迦意的遗体。”程斩说。 “有可能?” “是,只是有可能。”程斩说着手一收,那道光亮就不见了。“魄的记忆涣散,只能凭运气了。” 想了想,看向司野,“我问你,司家还在找司迦意吗?” “司老爷子是这么吩咐的,他身体不好,这件事是司家其他三个子女负责的。”司野说。 程斩从这话里品出点其他意味来,“实际上呢?” 司野喜欢他这种聪明劲,“实际上我觉得,除了司老爷子,那三位已经放弃了。” “就像不追查你之前的事故一样?”程斩问。 司野冷笑着点头,“对。” 程斩嘴角微勾,“这倒是奇了。” “司家的帐慢慢算。”司野倒是悠哉,“我这身体的前任主人受了多大委屈,回头我就让他们吞多少恶果。” 程斩抬眼看司野,从他的角度,明显看到司野眼里闪过的一抹狠辣。不像他平时性格该有的眼神,可偏偏就与他那张略带妖气眉眼极为相符。 “那秦三嫂呢?” 程斩说,“秦三嫂是没被巫灵影响,但受了巫灵的蛊惑,神志未必清醒,再加上她身上有杀孽的血气,可能会引来些旁的东西来缠着她。” 听得司野后脊梁发凉,“那怎么能找到她?” “司迦意很可能是巫灵的首选共生体,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巫灵又到了秦老三身上,所以他俩算是有联系。秦老三带着秦三嫂逃走,必然会去藏司迦意尸骨的地方,所以一旦找到了秦三嫂,就极有可能找到司迦意,反之也一样。” 司野想了想,点头,关于巫灵这种事他不清楚,但听程斩的准没错。 “我们第一个要找的地方是哪?” 程斩想了想,“先让秦老三入土了再说。” 说话间老关就回来了,看上去神清气爽的,手里还拎了一兜子包子。 见着司野和程斩后说了句,“我今天订的羊可好了,下午到货了跟我一起去提啊。” 司野说了句没问题。 老关这才反应过来程斩醒了,几步上前,大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我还以为你又得睡上个两三天呢,醒了就好。” 弄得程斩哭笑不得的。 “方婷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都不记事了!”老关马上甩出疑问。 程斩没惊没讶的,贪了咖啡壶里最后一点咖啡,“受惊过度选择性失忆很正常。” 老关愣了半晌,又问,“不对啊,那我怎么没失忆?” “说明你还不够惊吓。” 老关吧嗒两下嘴,“那……以后万一他们想起来了呢?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程斩回答得四两拨千斤,“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至少目前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关这颗心啊。 但他觉得程斩说的也对,别说他们了,就拿平常来说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言两语打发了老关。 司野问程斩,“跟你有关吧?” 程斩没隐瞒,“算是吧,我只是刺激了他们的意念。” “什么意思?” 程斩的语调不高,许是不想让老关听见。“我之前说过,随着人渐渐适应社会和科技进步,人本身的能力在一点点弱化,除了第六感,还有强大的意念。现在的人脑变得迟钝,只有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但实际上,最早的人族通过意念可以忘掉痛苦,具备支配大脑的能力。” 司野多少听懂了,想来也是感慨,如今的人类自以为是站在了文明的顶端,殊不知是拿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换的。 “那他们日后到底能不能想起来这段经历?”司野问。 老关担心的也没错,这一旦想起来,势必会掀起一场舆论纷争,到时候这家客栈还开不开了。 程斩说得肯定,“想不起来了。” 司野闻言,松了口气。 半晌,他又问了程斩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不是上神啊?历过劫吗?遭过雷劈吗?” 程斩:…… …… 或许是老关觉得内疚,或许就是老关性格使然,一头羊果然够肥嫩。等老关带着司野和程斩去取羊的时候,店老板已经将羊收拾干净了,往车上一放,跟司野和程斩说,“老关烤全羊的手艺那没得说,好吃得很。” 关于这点,司野和程斩倒是相信,这人烤牦牛的手艺都不错,羊也不会差到哪去。 是骑着个板车来拉羊的。 就是那种前面是自行车,后面拖着四方车斗的那种。 司野当时第一眼瞧见这辆车的时候,冲着老关一竖大拇指,“绝了。” 老关笑呵呵的,“不能用机车和烧汽油的车啊,否则羊肉沾了其他味就不好吃了。” 挺讲究的。 于是乎,回程的路上,司野在前面蹬着车,程斩和老关面对面坐车斗里,中间横放了只羊,别提多拉风了。 司野还骑得挺起劲的,大长腿用力蹬下去,车子跑得嗖嗖快,只是遇上坑洼的地方就苦了老关和程斩,颠得胃液都快出来了。 路过的老乡有认识老关的,还笑呵呵问上句,“客栈请新伙计了?这俩小伙子挺俊啊,能留住吗?” 第57章 活该一辈子单身 拉风了一路,用老关的话说就是,那回头率啊,chuachua的,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这么受瞩目过。 有的人烤全羊习惯提前腌渍,但老关不是,他有独门秘方。羊拉回客栈后,他就把自己和羊关厨房里了,开始配料和烤全羊用的油。 考虑到秦牧他们爱吃辣,又做了干料和炸了辣椒油。 那辣椒的油香味一出来别提多香了,却呛得程斩直咳嗽,他吃不了辣,也闻不了辣味。又是个对辣很敏感的人,室内的辣油味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还是觉得不行。 后来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往客栈门口一坐,阳光落在他肩膀和眼角眉梢上,看着就岁月静好。 有来往的人,总要瞥他一眼,尤其是姑娘们的,恨不得是一步三回头。 程斩呢,两眼一阖,就靠在门框上养神呢。 司野出来瞧见这一幕就想笑,挺年轻的小伙子怎么活得这么修身养性呢,他思忖着要不要弄个老式收音机搁程斩身边,那着实就更应景了。 转念又一想,这人哪是年轻小伙子了?就占了张年轻朝气的皮囊和身子骨,实际上还不是个活了千秋万代的老妖怪? 司野没急着走,靠着柱子看着程斩。 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见的是程斩的背影,微微一偏脸,也能看见程斩的侧脸。程斩的脸看着还挺白,但实际上从他认识程斩那天起,程斩的脸就这么白。 这家伙看着挺悠闲,但司野觉得他并不是个轻松的人,此时此刻程斩看着像挺累,而那背影就显得孤独。 脑中联想到一个画面:上古时代,尸骸遍野,他只身一人穿过洪荒,苦苦追捕巫灵的下落。 身边没朋友,也没亲人,更没帮手。 就那么孤独的,存活千秋。 想到这儿,突然一个念头蹦出来,他说过巫灵被封印过,那封印巫灵之后他何去何从? 念头刚起,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一看,是老关。 老关问他瞅什么呢,他冲着程斩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老关哦了一声,也跟着打量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是挺好看的。” 挺好看? 司野来了兴致,问老关,“哪里好看了?” 老关笑呵呵的,“就是这么瞅着他吧,就跟幅画似的,很不真实。”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司野,“你俩吧,更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司野挑眉,“你们是人,我们就是妖精了?” 老关乐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俩啊,一个能招鬼,一个能驱邪的,还挺配。正常人哪会这些啊。” 越说越没谱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闲靠瞎贫,问老关厨房的活都忙完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老关出来就是来抓劳动力的,听司野这么说正中下怀。又跟他说,“我用词不当啊,我的意思是说你俩都挺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自然而然就能相互吸引……” 见司野瞥了他一眼,他马上来个回马枪,“成为好哥们儿。” 成为好哥们儿吗? 司野意识到一个问题,等这件事了结了,他和程斩的关系将何去何从?他俩虽说同一个医学院,巧是巧,可程斩有他的任务在身,而他呢? 似乎没什么生活目标,能支撑他来云南的,似乎还真就是司迦意了。 所以,真能成为好哥们儿? …… 老关请的这顿烤全羊,更像是一场欢送会。 这天,方婷和曲雅从外面早早就回来了,在帮着老关忙前忙后的时候告知,她俩打算明日启程。 而秦牧他们也差不多要明天午后离开香格里拉,如此一来,就成了恋恋不舍的道别了。 今晚的羊不算小,照理说人不算太多是吃不完的,但老关是完全舍得钱袋子,甚至都把珍藏了挺久的酒坛子给抱出来了。 除了程斩喝得不多吃得也不多外,其他人都挺捧场。 老关格外开心,直接给大家上了瓷碗来盛酒。方婷笑着说,“老关,我总觉得你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呢?你看现在又是烤全羊又是珍藏酒的,我们来的时候都没这待遇。” 老关回话回的十分四两拨千斤,笑呵呵道,“牦牛肉也不便宜啊,我啊,是随性惯了的人,相逢一场是缘分嘛。” 白瑶瑶笑说,“嗯,这句话好,相逢一场是缘分。” 司野心想着,怕是老关现在最想的就是跟你们从今以后有缘无分了。 念头刚落,就感觉程斩在瞅着自己。 扭头一看,果然。 程斩像是看穿他心思似的,见他看向这边,程斩的嘴角微微扯动一下,有笑意。 司野可没不好意思,干脆拎了酒往他身边一坐,二话没说就往他面前瓷碗里倒,边倒边说,“咱也庆祝下吧。” 白瑶瑶隔着秦牧看了程斩一眼。 十分钟前,白瑶瑶拿了酒坐在程斩旁边,又端了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块切得挺大的烤羊肉。 这一幕,司野和老关都看在眼里了。相比司野的无动于衷,老关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心想着,这都马上要离店的人了,可千万别因为感情矛盾再大打出手。 许是老了,他可承受不住任何风雨了。 但司野想的是,这白瑶瑶未必能如愿了。 上次的事,虽然司野没追问程斩,但也是摆在明面了。这程斩明显是拿白瑶瑶和秦牧做饵呢。 这就是他之前攀升起来的念头,没跟程斩核实,可他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果不其然,相比之前的不迎合也不拒绝的渣男特质,今晚的程斩是大相径庭,宛然成了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花。 程斩先是以手挡碗,阻止了白瑶瑶倒酒的行为,说,“我不喜酒。” 说得文绉绉的。 司野当时坐他正面对,不用抬头也能听见他说什么。 不喜也没见你从来不喝啊。 白瑶瑶没放弃,探身瞥了一眼他的杯子,“那你喝的是什么?当地饮料吗?我能尝尝吗?” 程斩四两拨千斤的,“杯子里是冷饮,女生不适合。” 白瑶瑶咬唇想了想,使出了杀手锏—— “程斩,能帮我把盘子里的肉切一下吗?刀子有点钝,我切老半天呢。” 程斩看了她一眼,而后接过盘子。 瞧见这幕,白瑶瑶笑了。 但很快,程斩喊了秦牧一声。 秦牧正跟老关瞎贫呢,闻言后扭头,先是一眼瞧见白瑶瑶挨着程斩而坐,眼神黯了黯。没等开口,就听程斩说了句,“你那边的刀子好用吧?” 秦牧又不傻,一下听明白程斩的意思,赶忙上前接过盘子,对白瑶瑶说,“我帮你切,过来。” 白瑶瑶心里不是滋味地坐回秦牧身边。 之后喝酒的时候白瑶瑶跟司野说,“程斩这个人不大好相处啊。” 没等司野出声,方婷做了嘴替,“对,他那个人不大爱说话,挺高冷的。” 曲雅也跟着点头,“是,但人挺好的,尤其是长得帅。” 对程斩的印象,方婷和曲雅都保留着,只是忘掉了最匪夷所思的那一段记忆。 白瑶瑶一撇嘴,“眼睛都在脑瓜顶呢,哪个姑娘敢主动搭讪啊,活该一辈子单身。” 方婷笑说,“估计就是被人追习惯了吧。” 白瑶瑶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越品越觉得这话不对劲,来了句,“我刚才就是想请他帮忙,这种学生党小屁孩的可不是我的菜。” 曲雅觉得她这解释多此一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司野没参与这个话题,心想着,这人活了挺大岁数了,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之后,司野在跟程斩碰杯的时候说,“白瑶瑶的眼神都能杀你了。” 程斩笑而不语,抿了口酒。 这边,司野就明白了,也验证了心中想法。 程斩放下碗,切了小块羊肉入口。 羊肉烤的外焦里,一口下去先是齿间留油的皮,再一口就是香嫩的肉,老关这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将烤熟的一块肉直接放进司野盘子里,程斩说,“你好像不惊讶。” “对白瑶瑶前后不一的态度?”司野没跟他客气,程斩给他切,他就心安理得地吃。 程斩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毕竟之前因为这件事,司野还找他理论过。 司野礼尚往来,也给他切了块烤好的羊肉,趁着白瑶瑶跟方婷他们几个在聊天,清清嗓子,说,“你是故意用白瑶瑶和秦牧把巫灵引过来。” 虽然有音乐,但毕竟在户外,音乐声也算大,所以司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生怕被那边听到。而程斩呢,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也压低了脸,两人凑得就挺近。 于是乎,白瑶瑶等人就瞧见了这幕。 她扯了一下方婷的胳膊,朝着程斩那边一努嘴。方婷和曲雅顺势看过去—— 夜空下,篝火晃动,光亮落在两个年轻大男孩的脸上,衬得他们同样是俊眉朗目十分惹眼的。 这幕叫哪个姑娘看去都会心神摇曳,哪怕是嘴硬的白瑶瑶,感叹句,“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俩就是一幅画,咱们融不进去呢。” 秦牧闻言,扭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撇嘴,“俩大男生离那么近,有毛病吧?” 白瑶瑶成了说客,“离得近怎么就有毛病了?我们女生离得还近呢。”说着,往方婷身上一靠。 方婷自然也是站司野和程斩那边的,伸手一把搂住白瑶瑶的肩膀,对秦牧说,“对啊,我们不仅离得近,还动手动脚呢,怎么?还不允许友情表达了?” 第58章 为了让你转我钱 曲雅虽说看着性子软,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往往就喜欢往人心窝子里扎。 她瞥了秦牧一眼,来了句,“你是嫉妒了吗?” 秦牧不解,“我嫉妒什么?” 曲雅啪啪啪列出三条,“颜值、身材、年龄。” 要说秦牧吧,相比同龄人来说算是年轻有为了,长得吧,中等偏上,斯斯文文的其实也不错,身材呢,跟正常男子差不多。 所以这种事就是怕人比人,这不,跟司野和程斩他们两个一起,那就明眼能分出个高低上下了。 秦牧一听,脸憋通红,甩了句,“谁跟他们比?” 方婷笑说,“是啊,一般人想比也比不过啊。” 秦牧决定不参与这个话题了,他算是明白,这群女人都站在那俩小子的阵营里了。扭头就去跟老关继续侃天侃地了。 方婷笑着跟白瑶瑶说,“哎,你老公还挺有意思的,不经逗啊。” “他啊……”白瑶瑶拉长了声音,瞥了秦牧一眼,“我俩还没结婚呢,能不能走到结婚那步还不一定呢。” 方婷诧异,“他对你挺好的呀。” “好不好的还得分怎么看。”白瑶瑶轻叹一声,“刚开始我也觉得这男人老实点挺好,但渐渐的觉着,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还得看缘分。价值观和三观挺重要的,他吧,名校毕业,出来又是建筑师,任谁觉得都挺好,但是他本身不自信,又盯着我跟盯贼似的,时间长了我也闹心。” 方婷说,“说明在乎你呢。” 白瑶瑶摇头,“不聊这个话题了,感情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话毕,她又抬眼看了看隔着篝火的司野和程斩,说,“这俩人真是看着赏心悦目呢。” 这次说的挺大方的,不掖着藏着。 曲雅暗自拉了方婷一下,方婷扭头看她一眼。曲雅暗示她别再跟白瑶瑶说这类话题了,压低嗓音说,“我看她就是大小姐的秉性,瞧不上小地方来的人。” 方婷跟她耳语,“感情的事咱们外人参合不进去,具体什么样咱也不知道。” 曲雅点头。 那边,秦牧在叫白瑶瑶,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老关看他们做过的作品,白瑶瑶见状,放下酒杯上前。 曲雅喝了点酒脸就红,本身就酒量浅。 就只有她俩的时候,曲雅跟方婷碰了一下杯,说,“谢谢你陪我出来散心啊。” 方婷睨她,“矫情了啊。” “我是说真的。”曲雅由衷道,“因为我的事、我的情绪问题,连带着让你也浪费了时间,耽误了课题研究。” 方婷笑着揽过她肩膀,挺豪爽,“说这些就见外了啊,咱俩是铁瓷,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只要你心情好了,万事大吉。” 曲雅靠着她,欲言又止的,思量了稍许,说了句,“总之,谢谢你啊,我没事了,心结打开了。” 话毕,她伸手搂了一下方婷。 方婷笑呵呵的,“心结打开了就好。” 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为了个男的,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没必要啊。 而方婷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就在今早,应该是天微微放亮的时候她做了个梦。 梦见了教室。 梦见了那个穿衬衫的男人。 仍旧是叫她迷恋的身影,在他身影的一侧,站着的是方婷。 他俩在说话,但看上去像是男人表达得更多一些,方婷在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曲雅控制不住双脚,就径直进去了。 可他俩像是完全看不到她,她进到教室后,男人和方婷都没任何反应。 很奇怪的是,在梦里曲雅对于这种情况并没惊恐,她只是觉得生气,还有明显的嫉妒。 因为她看见男人的眼里有温柔的光亮,看向方婷时,这些温柔的光都如数给了方婷。 这种眼神曲雅不陌生,男人在看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眼神,否则她怎么会有勇气表白呢。 方婷却不为所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 她问男人,“你说你喜欢上我了,是吗?” 曲雅站旁边,清清楚楚听见这句话,心里的酸水蓦地翻江倒海,一直往嗓子里冲。她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见那男人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柔情都快化水了,拉过方婷的手说,“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曲雅的一颗心啊,碎成了渣。心里的嫉妒化成了一股子怨恨,鼓噪着、煽动着,恨不得成了一片汪洋的海将她湮了。 可意外的是,方婷没被这番深情厚意给感动,她抽回了手,问男人,“跟曲雅你也说过这样的话吧?哪怕没明说,但也暗示过,对吧?” 男人一愣。 连带的,曲雅也愣住了。 紧跟着就见方婷抬手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伴着一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来糟蹋别人的心?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呢?” 这一把掌明明是打在男人脸上,可曲雅紧跟着就醒了,像是打在她脸上似的。 睁眼就看见另一床上的方婷。 她睡得很熟,面朝着这边。借着微弱的晨光,方婷的眉眼都被映得清晰真实。曲雅好半天才从梦里的情绪里走出来,转过身来打量着她的脸,心想,现实中的方婷也会这样吗? 其实不用质疑,曲雅那么了解方婷,自小到大的朋友,心底有个很坚决的声音告诉她:对,如果放在现实里,方婷也会狠狠打了那个渣男的脸。 想想自己也是奇怪,明明知道方婷是怎样的人,明明知道方婷会怎么选择,她竟还去耿耿于怀。 而且,怨恨的对象恰恰就是方婷。 如果真要怨恨,也落不到方婷头上啊。 也就是那场梦,一下子就解开了她的心结,让她觉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自己的心思很龌龊。 现在她搂着方婷,心想着真好,还有这样的朋友可真好。 …… 篝火的另一边,司野和程斩自动隔开了热闹,就像是白瑶瑶她们看到的一样,他和他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但这世界又不是与世隔绝,篝火窜动着,那边发生了什么这边都能看得到,也能听得到。 老关喝上头了,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当年的光荣史,秦牧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时不时给老关显摆显摆。 白瑶瑶她们三个女生聊得挺好,小声说大声笑的,还彼此加了微信。 司野在这头抿了口酒,笑说,“女生挺奇怪的啊,这才认识没两天就跟生死之交似的。我就挺好奇的,这种路上认识的,回去之后还会联系吗?大家生活圈子不同,行业上也没什么交集,既然注定是萍水相逢,还加微信干什么?” 程斩不动声色地往他空盘子里切肉,淡淡说,“那你加我微信干什么?” “为了让你转我钱。”司野又补了句,“再说了,咱俩是生死之交,能一样吗。” 生死之交这四个字落进程斩的耳朵里,就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往心里钻。 是生死之交吗? 他对这种词和这种交情并不熟悉。 又听方婷在那边感叹,“我怎么觉得这一幕像是发生过似的呢,司野、程斩,你俩有这种感觉吗?” “似曾相识啊……”司野拉长了嗓音,扭头看程斩,笑问,“是吗?你有吗?” 程斩闷头吃肉,不搭理他。 “问你话呢学长。”司野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程斩就任由被他撞得身子歪斜,回了句,“没觉得。” 司野笑,抬眼看方婷,“这只能说明咱们彼此有缘。” 方婷喜欢这个回答。 老关珍藏的酒不够分,司野又开了罐啤酒,问程斩,“哎你说,咱俩上辈子是不是也认识,你活的年头长,见过我上辈子也说不准。” 程斩横过手臂直接夺了司野手里的啤酒,连谢字都免了,“等你能想起上辈子的事再说吧。” 司野:…… 他的遗忘注定就是这类话题的终结。 又开了一罐啤酒,跟程斩撞了一下啤酒罐,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你这个人吧,为了捉巫灵有点不折手段,我是指白瑶瑶和秦牧的事。” 程斩不怒反笑,“说说看。” 司野晃着手里的啤酒罐,慢悠悠说,“秦牧骨子里自卑,白瑶瑶傲气,这俩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矛盾。你刺激秦牧的嫉妒心达到吸引巫灵自投罗网的目的,像你说到,秦老三的遗体腐烂的厉害,巫灵要尽快找到共生体才行。” 说到这,司野顿了顿,夹了块沾好料的羊肉送到程斩的盘子里,“你快尝尝这块,特别嫩。” 然后接着说,“你曾经说过巫灵不好找,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着巫灵主动来。我一直在巫灵还有什么理由再来招惹你,白瑶瑶和秦牧出事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程斩没排斥司野夹过来的肉,吃进嘴里,果然是够嫩。 他开口,语气淡而沉的,“巫灵受损,必然要尽快找合适的共生体存活下来。白瑶瑶骨子里瞧不上秦牧,而秦牧呢,自卑和嫉妒作祟,两人都有心魔,所以最适合做钩子钩到巫灵。” 司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程斩偏头看他。 司野刚开始没在意,吃着吃着发现了后,抬眼跟他目光相对,“怎么了?我听着呢。” 第59章 你会陪我去找,对吧 程斩从纸巾盒里抽出了纸巾递给司野,语气很轻,“我以为你会义愤填膺。” 司野一愣,看了看程斩,又低头看了看他递上来的纸巾,啊?了一声。程斩见状,干脆代劳,抬手用纸巾擦了擦司野的嘴角,上面沾了不少蘸料。 司野这才哦哦了两声,恍悟的也不知道是程斩的话还是程斩的行为,总之,他开口说,“你的渣男行径的确不可取,好在白瑶瑶和秦牧记不住之前发生的事,你也没算给他们造成伤害。” 程斩偏头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揉进了眼睛里,他的目光看上去闪烁柔和,还有着似笑非笑的,藏着粼粼光亮,恰似月光下的湖。 司野笑问,“我说错什么了?” 程斩的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你直接说但是吧。” 司野被逗笑了,清清嗓子,还真说了但是,“但是吧……你拿活人做饵我不赞同,那是人命,万一出意外呢?” 程斩看向篝火,眼里的柔光渐渐消失了,像是染了无尽的黑夜,任由眼前的火光再亮都无法映透双眼。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司野,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司野一怔。 这话听得叫人不舒服,再加上程斩的语气听上去也很低沉。可司野这么看着他,他的侧脸陷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的,总会莫名的蜿起一丝心疼来。 就像极了一个为非作歹的人跟你说,从来没人教我什么是善意。 司野说,“程斩你说这话不对,你封印巫灵就是为了世间和平,所以这样的你就是好人。” 程斩闻言这话后竟笑了,又转脸看他。 这次,司野竟从程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妖冶的光,不,他相信那只是火光窜进了程斩的眸里。 “所以你认为,我就该心怀大义?” 司野被他这么一反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程斩轻叹一声,“不要把我想太好,我没你认为的那么大义凛然。追查巫灵将其封印,这就是我的任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 顿了顿又说,“换句话说就是,我眼里没有过人命。” 两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断层。 前一秒还喝酒吃肉聊天,下一秒这天儿就聊死了。司野瞧着眼前的篝火,耳朵里转悠着的都是程斩的那句:我眼里没有过人命…… 是吗? 隔了许久,司野才道,“巫灵害人性命,这就是在为祸人间,你追查巫灵将其封印,这就是大义。” 程斩手持干柴,闻言后拨火的动作微微一滞。 这般细枝末节司野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是说进程斩心里了。暗叹一下,接着道,“大义不是嘴上说说的,你铁石心肠,那何必让方婷他们失忆?直接收了巫灵就得了,还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程斩,当你开始顾及别人的时候,你就是有大义。” 程斩沉默。 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落在火里,渐渐地,周遭的音乐声和欢笑声都开始抽离,耳畔多了痛苦的哀嚎和呐喊。 还有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再远处是战马声和号角声,天地间都被刺眼的红笼罩,像是层层叠叠的血海在翻滚着。 大荒之中,他凝视世间悲痛,穿越血雨腥风。 授予他任务的人对他说,从今以后,你的责任就是要看管好巫灵,尽快找到它们,封印它们,不能任由它们肆意而为。 战争,从古至今从未停歇,有人就有战争。人的恶会在战争中肆意而生,而战争中所激发的所有情绪,都是巫灵赖以生存的最好养料。 有巫灵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有战争的地方也会引来巫灵。 程斩不喜欢战争,从远古洪荒的氏族之战,到如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之争。所以,他务必要封印巫灵。 良久后,程斩又回到了现实,眼能见的是眼前篝火,火上还有香喷喷的羊肉,老关大着舌头在跟秦牧他们调侃,方婷嘻嘻哈哈开朗得很。 他说,“司野,我只想完成任务。” 司野低叹,耸了耸肩膀,好吧,随他怎么想吧。 “总之呢,在我心里你这个人还不错。” 太过冠冕堂皇的话司野也不会说,总觉得肉麻。再说了,像是大义不大义的,他的理解也没那么深邃,因为在他认为,你抬脚放过一只蚂蚁,也算是大义的行为。 程斩挺好奇他的这句话,笑问,“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虽然不近人情,但还讲点人情。”司野给了个解释。 这解释…… 程斩被逗笑了。 “你说你这个人也挺奇怪啊。”司野笑看着他,“说你有大义这是好话,是夸你的话,你还不喜欢,非得说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你才开心?” 岂料程斩闻言,挺认真地辩驳,“十恶不赦是恶灵,我不属于恶灵。” 司野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的声音不小,方婷他们都往这边看。 程斩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司野笑得快不行,眼泪差不多都出来了,冲着他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咱也不讨论谁是不是善人恶人了,总之,这个话题终止。” 程斩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关键是他觉得,这话题有什么谈论的意义吗?别管是不是大义,他捉巫灵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又不是什么能甩开不管的活。 “哎,我跟你说。”司野说着,将凳子往程斩身边移了移,“杀我的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人,不像是司家那俩兄弟,不过啊,也不能排除雇佣杀人。” 冷不丁就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 程斩倒是接得稳妥,“上了岁数的人把你杀了?” 司野一点头。 程斩打量了他一番,“身子骨挺弱啊。” 司野觉得,程斩哪哪都好,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本来就弱。”司野辩解了一句,跟现在的他可无关。 程斩嘴角弯起,没再说什么。 “而且……” 意外的,司野吞吐了。 程斩抬眼看他,瞧见他眉眼间的迟疑,便问,“是死的时候还发生过不对劲的事?” “也算不上不对劲。”司野靠近他肩膀,压低嗓音,“这前任主人死的时候啊,好像还被凶手占过便宜。” 程斩一挑眉,没理解他的话。 见状司野急了,干脆抬手就往程斩的胸口上一抹,紧跟着又一路往下摸。程斩猛地明白了,抬手控住了司野的手腕。 “行了,你不用示范了。” 那头,方婷好死不死地就瞧见这一幕,哇哦了一声。曲雅和白瑶瑶见状,问她怎么了。方婷喝得脸挺红,朝司野和程斩这边指,“我看见他占了他便宜。” 曲雅和白瑶瑶看过去…… 看过去,啥都没看着。 也没看见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喝醉了吧你?”曲雅笑嘻嘻地碰了碰方婷。 方婷说,“我看得可清楚了。” 曲雅八卦,“哎,他俩你喜欢谁啊?” 方婷可没掩藏,眼里放光的,“给我任何一个我都喜欢啊,哎,刚才要是换成是我摸该多好。” …… 这边,程斩松开了司野的手腕,脸上略带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司野没隐藏,将那晚脑中发生的画面跟他一一说了,“秦老三咬我的时候,画面就有了,我就跟个局外人似的看的很清楚。” “局外人没看见凶手的脸?”程斩追问。 司野摇头,说是局外人吧还不完全局外,只能隐约看见那只手,干瘦的,手劲可不小。 程斩想起之前他也提到类似的事,被巫灵影响,大脑里会有些画面出来。巫灵吞掉原寄主占领共生体,原寄主的大脑记忆会被影响,这是能说得通的。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上程斩还真没见过这种情况,像是司野这种的,他着实是头一回听说。 “所以你怀疑杀你的人具备两个特征,一是上了年龄的,二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癖好。”程斩帮他总结。 司野点头,“差不多。” 程斩说,“如果确定就是司家老宅里的人,查起来也不难。” “怕是隐藏很深吧。”司野不乐观,“能有恃无恐的杀人,要么心理有问题,要么背后有人撑腰。” 他分析情况的时候喜欢啃手指头,啃得还特别认真,低垂着脸,乍一看还挺幼稚的。程斩伸手拯救了被司野肆虐的手指头,“别人的身体要珍惜。” 司野没顾上跟他瞎贫,话题还绕着司家的情况走,“我的事来日方长,而且这里面肯定很复杂,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倒是司迦意的尸骨,得找到啊。” 程斩只是微微点头,没表态。 司野扭头看他,突然问,“你说是吧?” 程斩浅淡含笑,往篝火里加干柴,“当然,如果这就是你的任务,完成就好了。” “你会陪我去找,对吧?”司野干脆明说。 之前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看着程斩的态度不像是撒手不管的架势,以防万一,司野还得多问上一嘴。 然而,程斩说,“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只巫灵已经收了,接下来我还有我的行程安排。” 第60章 他可能是任何东西 这态度,十分的坚决和不负责任啊。 司野一听,坐得笔直,开始跟程斩较真了,“哎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之前你可不是这态度?” 程斩慢条斯理问,“我之前?什么态度?” 看吧,司野就知道,这人吧,面由心生的,表面看着就不好说话,实际上还是个不好说话的。 但不好说话就不好说话吧,别出尔反尔啊。 “之前司迦意的事,你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吧?而且司迦意跟秦老三的事脱不了干系,你总得负责吧?再说了,秦三嫂到现在还没下落,你也得管吧?” 司野分析得条条合理清晰的。 岂料程斩闻言笑了,“什么都要我管,我管得过来吗?照你的意思,如果你这辈子娶不到老婆了,我还得负责你一辈子呗?” “你——” “而且,”程斩轻声打断他的话,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翻旧账?” 绝了,真是! 司野盯着他,想着哪怕手里有块豆腐他都得砸过去。噎了好半天,说,“总之就是,但凡做事都得做圆满了,你巫灵是收了,但还留了一堆烂摊子呢,撒手不管算什么?人活着得有点责任心吧?” 揪着责任心不放准没错,这人没责任心那还要脸吗? 结果程斩不要脸,“我也不是一定要有责任心的。” 司野憋着气,“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程斩抬眼看他,眉眼含笑的,“你想把我当成女的,我也没意见。” 司野被他噎了好半天。 性子淡泊的男子,骨子里还真是个混不吝。 爱帮不帮。 他司野离了程斩还不能行事了?笑话。 扭头去切全羊了,话题终止。 程斩等了好半天,见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见他在那闷头切肉,小刀子划得还挺快,忍不住乐了。 伸脚轻踹了司野的腿一下,“生气了?” “犯不上。”司野冷哼,唰唰就切了好几大片羊肉来,今晚倒是没少吃,又喝了不少酒,胃涨。 干脆把盘子往旁边一放,站起身,边活动边说,“小爷我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不了翻遍整个香格里拉。” 程斩睨他,“给你厉害的,山一程水一程,你怎么翻?” “一个月找不到找一年,一年找不到就找十年,反正我也没什么人生目标。”司野晃了晃手腕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离了你,小爷我还束手无策了?还活不了了?” 程斩忍笑,“这人啊,最怕把话说满,既然你信心满满的,我就成全你。年轻人嘛,总要试着独立成长。” 司野活动胳膊的动作猛地一收,听着这是话里有话啊。赶忙往程斩跟前一蹲,笑呵呵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呢?” 程斩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傲骨呢?” “傲骨?什么傲骨?那绝对没有!”司野笑得挺灿烂,一双眼微微眯起时还真真像极了妖狐。 又赶忙将旁边的盘子扯过来捧在手里,恭敬地往程斩面前一抬,“我就是起身活动活动,这不坐时间长腿麻了。” 程斩没接盘子,偏脸笑睨着他,“叫声哥听听。” 这不简单? 司野向来觉得,脸面这东西得分对谁,像是能帮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这种,要他把脸皮摔地上也无所谓。 于是,马上就叫了声,“哥!” 挺痛快。 程斩靠着椅背,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托腮,“再有诚意点。” 还不诚意呢? 多诚意啊。 司野轻轻嗓子,往他跟前又凑了凑,笑呵呵又喊了声,“哥、斩哥……”顺手拿过筷子,加了块盘里的肉,又蘸了料,往他嘴边一送,“斩哥,您吃肉。” 这服务,到家了。 程斩还真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司野的“伺候”,肉咬进嘴里,嚼了几下,若有所思的,“嗯,这块有点烤老了。” “得嘞斩哥,我给你弄点嫩的去。” 这嘴甜的啊。 果然,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程斩懒洋洋点头。 等司野又吭哧吭哧去割肉的时候,程斩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目光转为深沉。为什么要帮他? 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因为司野的那声哥吧。 …… “巫灵不是收了吗,怎么还留在香格里拉?” 语音通话里,姜周的嗓音懒洋洋的,但听上去娇滴滴的,甚至还有点奶声奶气。 程斩靠在床头,刚冲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套着白色浴袍。手机很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也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篝火结束后,大家就各回各屋。 司野是有所求,所以这一晚上都恨不得对程斩鞍前马后的。甚至都亲自给程斩送到房门口,说,“斩哥,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 可不得早点休息? 司野得寸进尺,在喂了程斩好一顿羊肉后开始提要求,“咱们尽快出发,就明天一早吧,制定个路线,速战速决。” 程斩不解,“这么着急?” 司野想了想,“着急,我想早点回学校上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程斩信他个鬼。 “嗯是什么意思?”姜周又问。 程斩在看书,但更多的像是在书里找东西,看书的速度挺快。他淡淡回,“就是还有点其他事要办。” 那头沉默片刻,“闲事?” 程斩翻了一页书,想了好半天,“算是,闲事吧。”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只要是收了巫灵就是完成任务,那至于秦三嫂和司迦意的事就属于闲事。可要是照着司野的意思,好像还跟巫灵有关系,这么一看又不像是闲事了。 姜周在那头呵了一声,“不是你的作风。” 程斩又嗯了声。 姜周也没刨根问底,“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程斩思考片刻,回了句,“未定。” “未定?”姜周在那头微微提高声调,“那只巫灵目前不能在你体内待太久,这你是知道的。” 程斩没多余的话,就是嗯。 除了嗯,也不想说别的。 姜周在那头停顿了半晌,给出了主意,“这样吧,你可以先回来一趟,巫灵交给我,你再管你的闲事。现在交通发达,你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算了。”程斩想着再快也不能瞬间转移吧,再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那也是耽误时间了。 人脸蛇身很快又说,“程斩,你想作死吗?” 程斩叹气,“我有分寸。” 姜周不说话了。 半晌,程斩放下手里的书,书面上写有《山海经》。他问姜周,“一个人借了别人的身体复活,之前的记忆全无,正常吗?” “重生啊?”姜周听着挺感兴趣,“我可喜欢看现在的重生小说了……” 程斩头疼,“不是小说。”想了想又补上句,“另外,别总看小说,尤其是爱情小说。” “看爱情怎么了?”姜周不以为然,“程斩,现在时代不同了,说不准哪天我也恋爱了呢。” “不想见陆吾了?” 姜周不吱声了。 “原身是人吗?”程斩问。 姜周不但能接上程斩的话题,甚至还能锦上添花,“就是你上次要查的那个帅哥?” 程斩,“嗯。” “你交代的事我不能马虎,后来我又查了几遍还是一样,看不到他身上有巫灵,也看不到他的原身。” 程斩眉头微微皱起,问,“灵有灵体,妖有妖气,人有原身,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可能是任何东西。” 姜周用了“东西”来形容司野,那这个范围就广了。 等结束通话,程斩陷入沉思。 到底,能是个什么东西? 许久,他摸过手机。 山海经里找不到答案,要不然……找找上古神兽谱或者历朝历代的妖怪志? …… 翌日,白瑶瑶和秦牧先办理退房了,临行前又吃了老关做的一顿丰盛早餐,这期间还有包子哥送来的包子。 吃得白瑶瑶直感叹,来了一趟香格里拉都胖了好几斤。 老关实在,给白瑶瑶和秦牧拿了不少滇红和各类干菌子,跟他们说,滇红都是他亲自去茶园摘的,菌子也是。 除此还给他们装了不少牦牛肉干。 秦牧挺不好意思的,要给老关钱,老关连连拒绝,说,“相识一场就是缘,你俩平平安安的就行。”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司野明白老关的心情,真就是平安就好。 白瑶瑶临走前跟程斩要微信号,笑着说日后常联系。身旁的秦牧有点不高兴,但没强横阻止。 司野坐在咖啡椅子上,托腮看热闹,似笑非笑的,反正他没什么忌讳,白瑶瑶要加他的微信他就给了。 就是这程斩…… 程斩说,“我从来不上微信。” 一句话堵得白瑶瑶面红耳赤的。 司野见白瑶瑶脸面上挂不住,出声打圆场,“我能证明!他从来不发朋友圈。” 看到这幕,秦牧面色稍稍缓和,一清嗓子,“走了,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午后,就是送走方婷和曲雅了。 相比白瑶瑶和秦牧,程斩和司野对于方婷两人算是有“革命友情”了。方婷走到程斩面前,大大方方地伸手,“抱一下呗,朋友。” 挺聪明的姑娘。 至少司野这么认为,恋慕不得就退而求其次,彼此都能下得来台。 程斩这次没拒绝,任由方婷抱了抱自己。 他对方婷说,“一路保重。” 第61章 都不是人能走上去的路 方婷和曲雅前脚刚走,包子哥后脚就来客栈了,见程斩一直站在客栈门口,倍感奇怪。 问老关这程老弟看什么呢。 看什么呢?老关也不清楚,就知道他们仨送走方婷和曲雅后,他和司野都折回来了,就程斩还站在那。 “可能是……人家姑娘走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老关猜测。 包子哥听得一头雾水,“后知后觉什么?” 老关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你说能后知后觉什么?” 包子哥想想,恍悟,“这有啥?还当古代呢,现在通讯多发达啊,真想搞对象打电话联系不就完了。” 老关一想也对啊。 司野没理会老关和包子哥的猜测,出了客栈门,问程斩怎么了。程斩将目光收回来,说了句,“没什么了,方婷和曲雅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了,但……” “但?” 程斩想了想,说了句没事,“也有可能是错觉,进去吧。” 司野虽一肚子疑问,可见程斩也像是没想明白的样子就作罢。 包子哥这次来是送消息的。 关于秦老三下葬的地方,包子哥总算是打听清楚了,挺干脆利落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跟老关要了张纸,绘了张路线图。 其实最初找的不是包子哥,而是老关,毕竟秦老三坟地有异常这件事,还是从老关嘴里得知的。但老关不明白他们找秦老三坟地做什么,司野四两拨千斤,一两句话打消了老关的顾虑。 他说,“老话讲入土为安,秦老三现在是不安呢,我和程斩去摆弄摆弄,要不然以后再连累你客栈怎么办?” 没跟老关说具体的,但这番话有恐吓的意图,挺管用,老关也不敢东问西问了。 但之前跟他说秦老三坟地一事的跑山小哥目前不在香格里拉,那小哥没事就整个云南跑,又不爱带手机,进了山更联系不上,所以没辙之下,老关最先想到的就是秦老二。 岂料秦老二一听司野和程斩就炸庙,死活不说秦老三埋在哪,秦二嫂的话也挺不好听,说,说知道那两个人打听坟地要干啥?万一祸害坟地怎么办? 气得老关直嚷嚷,“要干啥?他们两个年轻小伙子能干啥?你家老三坟地不对劲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就把坟包刨开,里头如果有尸体我就跟你姓!你家秦老三怨气重着呢我跟你讲,还有三嫂,到现在都不见人你们不清楚吗?” 等老关回客栈,气得浑身哆嗦,但当时白瑶瑶和秦牧在吃早饭,他也不方便表露太多,就私下跟司野说,秦老二那人油盐不进,问他们不如自己打听。 于是就拜托了包子哥。 包子哥那都是祖辈就扎根在这的土着了,不但整个古城里的人熟识,古城外也是消息灵通士,弯弯绕绕了几番,还真叫他给打听出来了。 “有点远。”包子哥用笔头敲敲地图,“快到哈巴雪山了,在山脉的偏支。” 司野和程斩对那一片山脉都不熟悉,所以包子哥说完这番话他们没什么反应,倒是老关看了看路线图后诧异,“怎么会把坟地放那么偏的地方呢。” 偏? 坟地不就是要选在偏的地方吗,前提是不想放公墓的话。 司野问,“是太偏远了?” 老关却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不远,就是偏。要照这个路线来看,那里压根就没入山的路,换句话说,都不是人能走上去的路。” 老关虽说没去过坟地,但对哈巴雪山那一带尚算熟悉。用他的话说就是,想当年他也是热爱探险、有理想有冲劲的愣头青,跟着那些个背包客登过雪山。 其中就包括哈巴雪山。 对于热爱攀登雪山的人来说,哈巴雪山是入门级的,但也是很有必要攀登的雪山。昨晚篝火晚会时,他甚至还跟白瑶瑶他们讲过他攀雪山的见闻,一看就是有经验的。 所以,明眼人一看这路线图就明白了。 包子哥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帮着下葬的人也说,那条路挺难上去的,后来帮忙的人就没让上前,三嫂和家里亲戚上去的。” 据说,当时秦老三下葬的时候没声势浩大,除了亲戚就零星帮忙的人。包子哥说,“生死是大事,但三嫂什么送葬仪式都没举行。” 最终零星帮忙的人也没进到坟地,就知道在那一片,所以当包子哥找到他们打听坟地情况时,他们顶多也就给出路线。 老关想了想说,“或许路也未必那么难走,跑山小哥都能经过坟地呢。” 可程斩没抱乐观态度。 他先是查了一下路程,保守估计都要四个小时。云南省境内地大虽说是事实,但秦三嫂他们一家都是汉人,一般来说土葬不会像天葬似的选那么远的地方,来回拜祭不方便。 那只能说明一点:那个坟地只是个幌子,压根不是用来拜祭的。 而且如果老关的话没错,坟地选那么偏的地方,又行事匆匆的,这里面就更有猫腻了。 程斩不着痕迹地看了司野一眼。 司野也想到了这点,跟程斩点了一下头。 老关将程斩拉到一边,面露忧色,“我看啊,要不然你们别去了,真要是觉得有问题的话,就跟秦老二把话说明白,要他们去找人弄,毕竟是他们秦家的事。或者……” 他想了想,出了个主意,“你隔空做法呢?” 难得的,程斩被这话噎了一下…… 还,真有想象力啊。 末了程斩摸了摸鼻子,“那个,我不会隔空做法啊。” 老关闻言,略感失望,但又不想自己表现得太多明显伤了对方自尊,就连连点头,“哦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分派别的吧?然后各派修行的法术都不一样。” 程斩:……应该,是吧。 老关轻叹一声,拍拍他肩膀,“没事,你还年轻,终有一天你的法术能登峰造极。如果觉得有必要去那就去一趟吧,就当历练了。但是你俩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带上卫星电话,还有,干粮和水多带一些。” 程斩:……好。 正说着,就听包子哥喊了一句,“秦老二?你站那干什么?相进就进来吧。” 程斩和老关扭头一看,果然,秦老二来了。 …… 打从秦老二进了客栈的门就别别扭扭的,但好在没像之前似的剑拔弩张。 司野瞧着秦老二这态度,就想起一句话来:礼贤下士必有所求。 果然,秦老二开门见山了。 “我家老三的坟地……真有问题?”支支吾吾的。 尤其是不敢看司野和程斩,毕竟之前大打出手过。 老关说,“有没有问题的,得让高人看了才知道。” 他口中的“高人”指的就是司野和程斩。 秦老二这么一听,扭头看他俩傻眼了,好半天啊了一声。包子哥也是头一回听说,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年纪轻轻的干仗这么厉害,原来是高人啊!” “跟干仗没关系。”老关甩了句。 这边秦老二有反应了,赶忙起身给司野和程斩二人鞠躬,连连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小民一般见识……” 程斩坐在那没说话,但明显就不是故作高冷,司野见他脸色异样,看得出是不大会应对这种情况。 便笑说,“什么大人小民的,咱都是平头老百姓,我们呢,充其量就是比平常人会点旁门左道罢了。” “听说了听说了。”秦老二连连点头的。 “听说了?”司野不解。 “不不不。”秦老二连连摆手的,“我是说,包子哥到处打听我家老三坟地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听说好像就是因为老三的坟地出问题了。” 老关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之前找你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老三的坟地有问题?你呢?信了吗?” 秦老二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道,“我现在这不是……来了吗。” “想让别人帮你,就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别隐瞒什么,明白吗?”老关没好气的。 也别怪他不高兴,早上那会陪着笑脸去找秦老二,结果被人连骂带赶地轰出来了,回来的路上老关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心想着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毕竟是你老秦家的事吧? 秦老二一听这话又是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知道的都说。”说到这儿,他看向老关,“我知道早上的态度不对,不好意思啊,我向你道歉。” 然后又看向司野和程斩,“还有两位老弟,哦不是,高人!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那些事,还以为你们藏了什么歹心思了……抱歉啊。” 让一个成年人赔钱容易,但让一个成年人道歉却是很难。所以秦老二这般态度诚恳的道歉,也确实让老关气不来了。 司野不记仇,反正当天也没吃到亏,至于程斩,司野觉得他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程斩开口问秦老二,“坟地的选址是谁定的?” 语气清淡,无波无澜的。 秦老二赶忙说,“是老三媳妇儿选的,其实吧,像是选址这种事压根不能让女人决定,她吧当时挺坚决,就说那是老三的主意,我也没辙。本来是想着把老二挪祖坟去呢,为这事儿我还郁闷了好些天呢。” 程斩揪住了关键,“是老三的主意,什么意思?” 秦老二道,“意思是,那块地吧,是老三生前看中的。” 第62章 这高人的帽子算是摘不下去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 人到一定年龄的时候差不多都会考虑后事,像是在从前没有健全的公墓体系时,老辈人都会提前为自己选好地方,有的还会提前备好棺木和寿衣。 所以秦老二说完这话,老关没觉出异议来,毕竟这种事合乎常理。 但司野不是老辈思想,问了秦老二一句,“您弟弟能有……五十多岁?” 秦老二回答,“刚好五十。” 司野喃喃,“五十就开始知天命了?” 言下之意是,这么早就开始为自己张罗后事了? 程斩明白司野的意思,接着问秦老二,“他之前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那么早张罗后事,除非是身体不好早做打算。 岂料秦老二说,“身体没啥毛病,特别结实。哎,我们都是粗人,平时折腾来折腾去的就跟铁打的身子似的。” 关于这点老关也能证明,“对,老三没啥毛病,都没怎么见他去过医院,身体可好了。” 包子哥在旁补充,“我们这啊也没啥污染,像是我认识的那些上了年龄的身子骨都不错,更别提老三了。” 程斩陷入沉思。 少许,看向秦老二问,“当时秦三嫂的原话是什么?” “就是说——” “你仔细想想。”程斩打断秦老二的话,“是原话,回忆一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老关和包子哥都没明白程斩为什么执着于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司野明白程斩为什么这么执着。 “原话?原话啊……”秦老二有点懵,瞧着程斩的眼神,坚决又有咄咄逼人之势,一时间也不敢肆意说了。 沉下心去回想了好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我记得她说,老三觉得那块地最合适,没人打扰。” 老关闻言,“这不就是生前看好了……” 程斩又问秦老二,“秦老三找了很多地方?” 秦老二没犹豫,连连点头,“是啊,不少地方呢,好像还出过香格里拉。就在他……离世前的两个月?总之是有段时间他见天往外跑,总往山里钻。那时候老三媳妇儿还跟我们抱怨来着,说他天天不在店里,都是她一人看着,客人想订刀都找不着人。” “后来老三媳妇儿说就要把老三埋那,我也没太反对,也的确是老三的遗愿,为了自己的后事跑断腿,就尊重他的意思吧。” 秦老二又重重叹口气。 程斩问老关,“自己去找地方,是你们这的习俗吗?” 老关摇头,“如果是藏人,地方基本都是固定的,如果是汉人,就挺讲究风水的,那肯定得找懂行的人来选址,一般都要找个阴阳先生,自己不会跑。” 司野问秦老二,“他懂风水?” “肯定不懂啊。”秦老二挺坚决的,“我和老三读书少,就做些手艺活行,大字都不怎么识一个,老三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呢,哪懂那些啊。就拿他那个皮毛店来说,之前是挪过位置的,那都是请的风水先生帮着看的呢。” 一个不懂风水的人,漫山遍野地给自己找下葬的地方? 所以,真是为了下葬? 程斩把这些问题问透了之后,心里就更有数了。 而司野这边呢,自然也品出了端倪。并且对于程斩连续问的这几个问题总结一下,就得出了结果。 秦老三说的合适,可不是合适自己。 一个人死了,还计较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所以,秦老三哪是给自己选地方呢? 巫灵! 司野不着痕迹地看了程斩一眼,心里的判断也就藏在这一眼里了。程斩的目光跟他的相对一下,知道他也想到了关键,程斩嘴角微微一弯,点了点头。 “坟地的位置你清楚吧?”司野将包子哥画的路线图挪到秦老二面前,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敲了敲,“这个路线对吗?” 秦老二拿过路线图看了半天,点头,“是这个没错,哈巴的偏支,从这个位置上去,一直往深处走。” 他拿过笔,重点圈了一下入山的路径,又说,“越往深走荆棘就越多,不好走。” “你进去过吧?”程斩问了句。 秦老二点头,又朝着腿比划了一下,“当时都把我腿划出血了,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都挺吃力,两位高人……”他看向他俩,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都细皮嫩肉的,能进得了山吗? 这话谁都能听出意思来,其实老关和包子哥也为这俩小伙子捏把汗。 程斩没说什么,本来他就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司野笑笑说,“你也说了,我俩是高人,高人自有高招。” 话虽这么讲,但心里在想着,看来进山的服装和靴子是必备了。 秦老二眼里还是有担忧,“那条路吧,就是入山的时候特别不好走,严格来说,那里都没路。” 跟老关说的一样。 但程斩和司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程斩又问了秦老二关于坟地周围地势情况,秦老二坦言,“就是入山的路特别难走,还有不少碎石,碎石下面会有空坑,不小心的话踩上一脚就得掉下去。但是坟地周围还行,算是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就是古树不少,里面的瘴气也大。” 说着,又把坟地周边的情况画在了路线图上进行补充。 要不说包子哥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路线图画的挺像样,就是那种画的挺简单但看着又挺高级的图,挺一目了然的。 其中路线图里面还画了不少小人儿和房子,敦敦实实的挺可爱。对于包子哥这种画风,不管是老关还是秦老二,都能看得懂而且也不足为奇,许是这边的人都这么画吧。 关于房子那一片,包子哥解释说,“那是哈巴村。” 秦老二在旁补充,“对,哈巴村,是进到哈巴雪山的必经之地,不少游客都会去那里,像是个结合点似的。” 老关给他们支招,“像是吃的喝的这些物资,都可以到了哈巴村再补充,回头我给你们一家客栈老板的联系方式,你们联系他,所有的物资他会帮着准备。虽然没外面买的种类那么多吧,但保证基本需求没问题。” 秦老二闻言连忙说,“不用不用,两位高人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给备好。” 他的想法正常,毕竟是为了秦家的事忙活。 老关呢,其实最初也是这么想的,但转念一想,也算是跟客栈日后的安稳有关,所以他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于是就联系朋友帮忙。 程斩抬胳膊往司野肩膀上一搭,“司公子有钱,你们不用操心。” 司野有钱。 这点还真没说错。 确切来说是这副身子骨的前任主人有钱。 虽说司家小公子生前不受待见吧,但毕竟出身大户人家,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是可观的。而这位司家小公子呢,除了去学校外就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更没有同龄人,尤其是富家公子的那些个嗜好,什么名车名表奢侈收藏之类统统不爱好,账户里倒是省下不少钱。 这些钱如果给到普通人,那两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司野睨了程斩一眼,还真不客气啊。 但面对外人,司野总得表现得大方点,对秦老二说,“你不用多想,我俩是高人嘛,不在乎世俗之物。” 这话说的,就跟生存在这世上不要钱似的。 但听得秦老二都感动的快痛哭流涕了,怎么就能遇上这么好的人呢?包子哥在旁也是感慨—— “要不说呢,高人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啊。” 末了,秦老二又战战兢兢问程斩关于坟地的事,“还有老三媳妇儿,真跟坟地的不太平有关吗?之前她跟我们说想去寺里给老三求求福报啥的,这些天见不着她,我们都以为她去寺里了……” 司野心想,这巫灵做事还挺周全的呢,不但顾着秦老三,连他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离开客栈前,秦老三把老关拉到青石板路上说悄悄话—— “你说,高人替我们家办事,这一套流程下来我是不是得掏点钱?给他们多少钱合适?” 老关挺为难。 一来他也不知道那俩人是个什么流程,甚至觉得他俩都没什么流程;二来他也确实不清楚给多少合适。 “他俩刚才的意思是不要钱,纯粹就是好人帮你。”老关思量半天说,“我觉得吧,你现在给人钱,人也未必能要。你等他们回来,你做东洗个尘,请他们吃顿好的就行。” 秦老二点头,“好好,我听你的,那个,等两位高人回来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放心。” …… 天将黑,老关那位在哈巴村开客栈的朋友就来信了。 白天那会秦老二前脚刚走,老关就忙着联系朋友了,并且把路线想图拍给了他看。老关的朋友也是汉人,在哈巴村开了将近十年的客栈,之前挺不容易的,游客也少,客栈就是凭着喜好勉强维持,近些年生意不错,主要是登山客和旅游的人多了。 他回了老关说,“那条确实算不上叫路,危险挺大,而且上去了当天还下不来。”又跟老关说,“叫他们来吧,放心,既然是高人,那我肯定不敢怠慢啊。” 司野在旁听得清楚,心想,呵,这高人的帽子算是摘不下去了。 第63章 你挺吵 哈巴村客栈的老板姓白,还真是款待高人的待遇,不但收拾好了一间大房,还特意备好了美食。 晚九点,程斩和司野抵达了哈巴村。 两人租了辆车,全程都是程斩在开车。车速挺快,车开到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车的挡风玻璃上就是一层虫子尸体了。 进入五月份了,不但蚊虫苏醒,就连游客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司野坐副驾,嘴没太闲着,不停地跟程斩聊天。程斩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司野感叹说,“我容易吗,为了不让你开车犯困,说得口干舌燥的。” 然后还时不时指导一下路况,顺带的,点评程斩的车技。 “哎,你过坑的时候减点速,车托底了。” “有限速提醒哎喂,你看着点。” “你得小心路上突然窜出牛羊,真要是不小心撞死了,估计会特别麻烦。” 程斩趁着路缓瞥了司野一眼。 可真是少爷,副驾的车座往后移了不少,靠在那,一双大长腿交叠搭在挡风玻璃前,慵懒得很。 “你行你开。”程斩甩了句。 “我要是会开的话肯定开,就不劳烦学长你了。”司野故作叹息,“可能,我就是天生坐车的命吧。” “你是真不会开?” 司野听出程斩语气里的质疑,放下腿,把车座调整了一下,跟程斩并行。他说,“我是真不会开车。” 程斩冷笑两声。 “真的。”司野语气认真的,“我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都没有车,他哪会开车?就算出门家里也有司机,更不可能去学开车了。” 其实就是这样。 这司家小公子不受待见,连带的家里下人们也都不太把他当回事,家里的司机也是这样,除了上学需要必要的接送外,司家小公子去哪都得看司机的时间,有时候司机还故意说自己没时间。 这样一来司家小公子就更不爱出门了。 司野想到这里,重重一声叹,“司家小公子受人欺负也是有原因的,自己太软弱了,还不大争气。” 程斩没扭头看他,但也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 末了,淡淡说了句,“等这件事彻底了结,我教你开车。” 司野一听乐了,“你说的啊,食言了是狗。” “无聊。”程斩真心觉得身边这人太幼稚,但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 就这样,程斩一路抢时间,在晚九点就到了老关指定的客栈。客栈有停车位,还不小,将车子停好后,白老板亲自来接的。 看上去跟老关差不多的年龄,姓白,皮肤却黝黑得很。重庆人,但在这里都生活了十多年了,在穿戴上都有点入乡随俗。 见山客栈。 面积不小,盘踞整个哈巴村的制高点。因为哈巴村是以纳西族为主的村寨,所以见山客栈整体都以纳西风格为主,但进入客栈又别有洞天。 是民族风与北欧风的结合,古朴与现代的结合。 入夜后气温转冷,客栈里却十分暖和。白老板说客栈是地暖,外面越冷,待在客栈里就越是舒服。 这也是不少登山者喜欢入住见山客栈的原因。 也的确有不少客人入住。 等白老板带着程斩和司野进到大堂时,前台那边围了六七个人都在那办入住。因为是老关介绍,所以程斩和司野就免了手续办理,白老板专门留了空房给他们。 在三楼,安静。 往房间走的时候,白老板说,“现在登雪山的人挺多,尤其是户外探险的,以前还分个季节来,现在就喜欢挑战极限啊。” 但凡来哈巴村的都是冲着哈巴雪山去的,所以这附近不少客栈。而哈巴村本来就是个古村寨,就坐落在哈巴雪山的脚下,又因为村寨里依山傍水宛若世外桃源的,就成了徒步客、登山客的集散地,又被叫做哈巴雪村第一村。 房间挺大。 房门推开的时候,司野第一个感觉就是视野开阔。 一整面落地窗不说,屋梁还挺高。自然是纯木建筑的不说,但房屋里的格调以明黄和白色为主,看着就挺赏心悦目。 墙上不少画,有蜡染的,还有植物染,都挺有民族特色。 房间里两张床。 分别都是两米大床,可能就是因为面积大,所以床摆放得挺任性。 程斩跟白老板说,“客栈的钱一定要给的,你开门做生意,我们也不能白占着一间房。” 这话司野倒是同意。 然后程斩就理所应当提了要求,“所以白老板,还是开两间房吧。” 司野:…… 在这等着呢。 白老板也是个实在人,直言,“房费和用度什么的费用我肯定不会收,老关跟我都是多年好友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且你们还是高人!” 说到这儿,清清嗓子,面色又有些尴尬了,“但是啊,还真的请你们多谅解,老关跟我打招呼打的太晚了,现在客栈基本上房间都满了,还有在网上都预订好的。我原本想给两位高人留俩大床房,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司野闻言这话马上说,“白老板您客气了,房间挺好的,能给我们留一间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这件事怪不得老关,老关在得知他们的决定后就第一时间给白老板打电话了,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临时的决定,所以才为难了人家白老板。 “我哥这个人啊,矫情。”司野解释了一句。 程斩瞥了他一眼。 白老板笑呵呵的,又说,“那个房啊你们就住吧,现在天黑了看不清楚,等天一亮你们就能看见了,风景最好的一间。” 程斩这边道了感谢。 其实风景不风景的对他来说不重要,再说了,不就是自然风光吗,大洪荒时代的自然风光比现在还养眼呢,现在有什么好呢? 住了人的地方,自然风光也就打折了。 一路过来,程斩和司野也着实饿了。客栈的餐厅分室内和室外,像是七八月份的时候,室外餐厅就开了,现在这个月份不会有人在外面吃。 餐厅是双面环窗,都是大落地,视野十分好,餐桌大概有八九桌的样子,不算小了。 司野和程斩来餐厅吃饭时,还有几桌在吃,看来也都是大晚上赶过来,明天一早去登山的。 其中一桌挺活跃,六七个人围成一圈,吃着腊排骨火锅,在侃侃而谈登山趣闻。看得出主讲人是这群人的领队,长得挺浓眉大眼,许是吃热了,上衣脱了,穿了件黑色背心。 许是常年跑户外,皮肤是健康的深麦色,看着十分结实。 程斩伸手将司野的脸掰过来,淡语,“你盯着个男人看有病吧?” 弄得司野一头雾水的,“我哪盯男人看了?我是听他在讲登山见闻呢,多有意思啊。” 程斩斜睨他一眼,“用耳朵听就行了。” 司野觉得,莫名其妙的。 “你也想登雪山?”程斩似随意问了句。 司野想了想,“算了,危险系数太大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毕竟是借了别人的身子骨,万一弄坏了挺不好意思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 程斩微微弯唇,扔了句,“你是不敢爬吧。” 白老板讲究,这顿饭备的丰盛。 以纳西特色美食为主,像是腊排骨火锅、烤鱼,米灌肠之类,又炒了丰盛的小菜,就偏向于重庆口味了。 得知程斩不吃辣后,连连懊恼,“光顾着让你们尝特色了,怪我怪我,我提前问一嘴老关就好了。” 这么一说,倒是让程斩不大好意思了,他说,“我能吃,就是平常不怎么吃,挺好的。” 于是乎,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吃下辣炒黄牛肉、辣子鸡、水煮鱼…… 司野觉得……这白老板啊真是客气,两个人而已,竟准备这么多……辣的菜。 后来程斩连吃了五份牦牛酸奶。 老白看了挺宽慰的,“我们这的酸奶特别好吃,零添加零污染的,来我家客栈的,尤其是姑娘家都特爱吃。” 程斩:…… 他是爱吃吗?是因为辣! 白老板对于他俩挺感兴趣,屁股坐下来就没打算走了。问他俩入山的目的。“老关说高人要入山,我想肯定得有什么大动作,是我们这出什么事了吗?” 程斩的嘴辣得说不出话,司野代劳,“也不是出什么事,我们就是入山看看,白老板,我俩不是什么高人,真的。” 白老板可不信,“能让老关这么重视的人可不简单,二位,是不是不方便说啊?我明白,像是你们这种除魔卫道的都要守口如瓶对吧?”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这老关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对他俩有什么深的误解。 程斩倒是挺自然,点了一下头,“对,不方便说。” 直接干脆地堵住了白老板的八卦心。 白老板哦哦了两声也不再多问了,心想,果然是高人啊,高深莫测。 等跟白老板道了晚安,进了房间后,司野问程斩,“至于吗?我又不能吃了你,还要两间房,这么大的房间装不下你了?” 程斩放下东西,环顾了四周,轻淡说了句,“我怕吵,很不凑巧的是,你挺吵。” 第64章 适合天地万物的药 司野不以为然,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也算是了解程斩这个人了。 就是个挺挑剔挺事儿的人,但司野觉得这样的程斩挺好玩的,没事他也喜欢逗逗程斩。他说,“程斩,我终于知道你在学校里没朋友的原因了。” 程斩从包里掏东西,很随意瞥了他一眼没应声。司野就叭叭继续说,“你这个人面冷,嘴还不饶人,不就让人望而却步了?” “怎么没见你望而却步?” 司野笑得那叫一个妖孽,“我啊,不是普通人,所以才能跟你做朋友。” 凡事都得抬一下自己。 程斩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自恋,淡淡说,“你太自谦了,把普通二字去掉。” 司野笑呵呵的,小爷我本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把普通去掉?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程斩你——” “你睡哪张床?”程斩轻描淡写打断了他的话,随口一问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司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把自己的东西往床上一扔,当然靠窗了。 等了半天不见程斩出来,司野靠着床头想了想,这程斩进山毕竟是为了他的事,做人不能太理所应当不是? 于是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前,敲了敲门,“哎,那你想睡哪张床?” 里头没动静。 司野第一个念头就是,隐遁了! 不是有那种本事吗,上一秒在你眼前晃悠,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不准这程斩一来这就后悔了,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来了个金蝉脱壳,他可是来自洪荒时代的老东西,说不准会这些本事呢。 司野觉得自己简直是……很有脑洞。 他咣咣咣砸门,“程斩,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进去了啊!” 再轮拳头时一下轮空,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司野及时收住了拳头,这才避免了一拳怼在程斩这张俊脸上。 程斩没瞧见这幕,耷拉着脑袋,那张俊脸也是煞白。他一手搭着门把手,整个人看上去不大精神。 “怎么了?”司野吓了一跳。 心里是一咯噔,这煞白的脸他不陌生啊,难道是……之前的伤口根本没愈合? 程斩摇头,前脚刚走出洗手间,后脚又折回洗手间,门咣地一关。 “哎——”司野吃了个闭门羹。 就这样,短短的半小时里,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在洗手间里进进出出了好几回。 等他再出来时,更是有气无力了,那脸更是白出了一个高度。司野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紧跟着就觉得程斩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了。 将程斩扶回床,司野忍不住说,“你说你明明不能吃辣,还逞什么能?” 相比半小时前进门时程斩的毒舌,此时此刻的他真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连辩驳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阖着眼,额头上还在冒汗,身上的t恤都濡湿了大片。 司野冲了杯药给他,怼他唇边,“喝了吧。” 药味难闻,刺激得程斩睁眼。 目光落在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上,一脸的嫌弃加抗拒,“什么东西?不要,拿走。” “止泻药。”司野举着杯子去找他的嘴,“白老板说这是寨子里的药草,喝了立马见效。” 他也是实在没辙才去找的白老板,也没好意思跟人白老板说程斩已经快脱水了,要不然白老板更内疚了。 就谎称是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但还没那么严重,于是乎,白老板给了他这个。 是挺不好闻的,估摸着喝着也挺苦。 原本司野拿到手后心里也犯嘀咕,这玩意更像偏方吧?万一对人体有害呢?他含沙射影地问药店在哪,白老板看穿他的迟疑,十分坚定地告诉司野:你要相信我,别看这东西恶心,但绝对管用。 是恶心。 恶心到能让程斩深深排斥,那眉心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 死活就是不喝。 司野叹气,问他,“那你这方面有自愈能力吗?” 一般小来小去的闹肚子,搁正常人也不用吃药,但这次瞧着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司野看见程斩的嘴唇都白了。 程斩病恹恹的,“以前没有过。” 司野明白了,“你再继续这么拉下去人就废了,喝了吧,好过你去医院吧?” 看来他对于拉肚子这种事是没什么办法。 程斩扭过来脸,又是皱着眉头盯着杯子里的药,衡量了半天,问司野,“你确定这东西……适合我喝?” 这话可就把司野给问住了。 对啊,这东西肯定适合寻常人喝,但程斩这体质未必是正常人的吧? 想了想反问程斩,“你以前吃过药吗?” “没有。” 这可为难了司野。 这是个从来没吃过药的家伙…… 程斩眼尖瞧见司野都面露难色,心里更没底了,推开杯子,“拿走,赶紧拿走!” 说话间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从床上爬起来,又踉踉跄跄冲向洗手间…… 司野一声叹啊,这肚子里还有东西拉吗? 要不要再补点食物啊…… 将杯子放一边,使劲挠了挠头,摸出了手机想查一下。 查什么呢? 从没吃过药的人一旦吃药会怎样? 不是人的体质能人的药吗? 神仙拉肚子怎么办? 呃,神仙拉肚子查不到,只能查到一种叫神仙鱼的,连鱼都能拉肚子……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隔着门问,“你到底是个什么啊?我上网都没法查。” 程斩没动静。 想了想折回床头,拿了座机给白老板打了个电话。 白老板又是一番信誓旦旦的,说我给你的就是当地的一种草药,特别管用,真的比药店那些的药效好多了。 又说他们这边谁要是腹泻不舒服了都吃这个,那种都拉脱水了的、胃肠感冒的等等吃上这个都能马上好。 “就是那种马上见效。”白老板强调了句。 司野思量稍许,问白老板,“那个,你们这儿除了人吃这种止泻药外,还有什么……吃过这种药吗?” 这话问的也不是晦涩,主要是司野都不知道程斩算是个什么,更不知道问话能怎么问了。 然而白老板人家听懂了,要不说是做生意的呢,脑瓜就是灵活,“你想问动物能不能吃是吧?能!我告诉你啊,前两天就我家客栈的大黄,刚才你不也看见了吗?它连吐带拉的,我给它吃的也是这个,立马好!” 又问司野,“你是养宠物了是吧?没事,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上些,真的,在外面买不到的。” 司野连连说不用了,就是问问,而且自己也没养宠物。 这话就不该问。 那除了人还能有什么,只剩动物了呗?他总不能问人家老板,我这兄弟是从山海经里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人还是神,或是什么妖怪的,吃你家止泻药管用吗? 大黄…… 是只拉布拉多。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它了,挺大一只,见到有客人来就高兴狂奔,许是知道主人有钱赚了吧。 狗是好狗,名字也挺……接地气的。 等程斩几乎一路扶墙出来,司野将他重新扶回床,跟他说,“还是把药喝了吧,我问白老板了,他的意思是这药的药效对天地万物都有作用。” 只能这么理解了。 这话听得程斩更质疑了,就算太上老君丹炉里的药还不适合寻常人吃呢,这药怎么这么厉害? “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一直拉好受啊?” 程斩也是被折磨得够呛,靠在那跟个半死之人似的,这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谁来给他一刀子。 想了想,还是决定喝吧,喝不好也喝不坏吧。 虽然是这么想,可一闻那药味实在是恶心。司野这次没惯着他,他刚要扭脸,司野一个伸手掐住程斩的脸,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强迫打开他的嘴,紧跟着一杯药生猛灌下去。 程斩是拉到半分力气都没了,就生生承受着喝下难闻的药。 喝完差点吐了。 司野一杯温水又跟上,程斩觉得嘴里的药味才稍稍散了些。 喝完,程斩又瘫回床上。 司野没离开床边,观察程斩的情况。程斩指着他,“我要是……吃坏了,就没人帮你……” 说不下去了。 一说话还有药味,然后就反胃。 司野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放心吧,我想了想,这普通人都能喝,你的体质都好过普通人,喝了肯定没问题。” 程斩不想搭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他喝了。 太难喝了,还不是单纯的苦,有股子腥气,外加咸味,就是无法描述的令人作呕的口感。 司野凑近他,“哎程斩,你的脸色稍微好点了啊。” “滚。”程斩把脸扭一边。 神药都没这么快。 司野见他病秧子的模样就想笑,真是我见犹怜啊。 伸手强行扳过他的脸,“我说真的,你肚子还疼吗?” 肚子…… 程斩倒是觉得没那么明显了,但还是决定不理他。 司野见他也不像是再急着去洗手间的样,多少放心了。松手,起了身,然后二话没说上前来脱程斩衣服。 程斩条件反射的控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司野瞧了瞧他的手,笑了,有点力气了啊。“你衣服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换一件。” 第65章 我都没这么伺候自己过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动作也没闲着,轻而易举就拨开程斩的手,直接扯着他的衣服,从下到上一扯,衣服就被司野囫囵个给扒下来了。 程斩呢,平时挺傲气一男的,现如今几趟洗手间下来身上是半点劲都没有,就任由着司野的为非作歹。 整个人靠在那,脱衣服脱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脸白归白,但相比刚刚已经强太多了。 司野手拿着他的衣服,笑看着他。 这个程斩呢,是个挺有意思的存在。 平时不苟言笑,冷淡清傲的,总是有股子疏离感,可恰恰还长了张俊脸,再加上颀长的身材,就平添了禁欲感。 捉巫灵的时候却表现出了令人后背泛凉的狠辣,那用合虚血凝成的匕首,它所散发出冷冽的光就恰似程斩的眼神,似瓦上寒霜。 但是,一病了呢…… 司野就觉得,嗯,格外可爱啊。 跟上次中了刀子还不一样,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能他很清楚能够痊愈,整个事态还在掌控之中,所以除了虚弱也没什么。 今天,这十足的病态里多了不少情绪。 现在看来,解决拉肚子的情况是在程斩的能力范围之外了,所以这不可控所引发的挫败感极为明显,与此同时还带着最后的倔强。 例如不想喝药,再例如此时此刻,当衣服被司野扒光时,身体明明很虚弱,还拿眼睛瞪着他。 见司野的视线从他上身往下移时,程斩忍无可忍了,“我裤子没湿!” 司野笑得纯心故意,“哦,知道了。但,谁能保证呢?” 这话程斩没明白。 但司野明显也没打算跟他解释,转身进了洗手间。 之后,程斩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药效了,总之没再闹肚子。 但睡得不是很踏实。 总觉得像是置身海里似的,然后再从海里走出来,浑身上下湿哒哒的难受得很,喉咙又干得要命,跟冒烟了似的。 又觉得热。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似的。 眼睛想睁还睁不开。 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些声音,喧哗的、呐喊的,还有战马的嘶吼。 那些个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如数钻进程斩的梦里,多舛而艰难。那是一场持续了太久的战争,神文明的撕裂和人文明的崛起。 他是被人唤醒的,那人匿在耀眼的光里,跟他说,程斩,你从今以后的任务就是要封印巫灵。 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叫程斩,也知道自己醒来的任务是什么。 他问那人,为什么是我去封印巫灵?那些神族呢?他们是巫族的信仰啊。 那人的语气很低很沉,告诉他,神族已死,人的信仰不再,巫族失去了依仗被出卖,所以化作巫灵会报复世间。 他不解,那是人的自作自受,又何必封印巫灵。 那人说,你记住,世间有恶就有善,为了世间善的火种,巫灵也必须要封印。世间轮回有章法,一切都有因果。 梦里的画面一转。 有张女人脸婉约漂亮,她在跳舞,观看她跳舞的男子各个面露惊艳之色。她身穿宽袍长裙,整个人轻盈体态。 紧跟着几道匕首穿空而来,女人被钉在高悬的大鼓上,红光萦绕,符咒乍现。 周围人吓得跑的跑窜的窜,惊叫声、桌椅被翻倒的声响混成一片。女人痛苦嘶吼,最后第七把匕首狠狠穿过她的印堂。 血流了一地…… 程斩额头上是豆大的汗。 后半夜的时候,司野基本上都在照顾程斩了。 程斩发烧了。 刚开始就是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的,司野当时没睡熟,就听见程斩在喃喃:为什么是我? 声音低低的。 等他坐到程斩床边,伸手一摸,发烧了! 也许跟喝药有关。 当时司野是短了一句话的,白老板说这寨子里的草药药劲大,虽说能止住腹泻,但如果腹泻严重的话,止住的同时也会发高烧。 司野拿药的时候心里也没底,虽说发烧不见得是坏事,可一旦真烧严重了怎么办?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但白老板给他打了定心针,说不会怎么样,烧退了就完全好了,不用紧张。 就是照顾发烧的人会辛苦些。 司野觉得,如果程斩是个普通人的话可能还没那么麻烦。刚开始司野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发烧,他说胡话前,司野摸过他的头,就是温温热而已。 那就是体温正常呗,而且人在睡觉的时候体温稍微高上那么一点也正常。 可直到程斩说了胡话,甚至将自己的裤子都给踢了,司野再一摸他的头,体温比刚才能高上一点。 再把他的身子一番,床褥都被他的汗给打湿了。 这才恍悟,其实程斩早就发烧了。 程斩的体温比正常人要低很多,平时他的手都是凉的,那才是他正常的温度。现在身上温热,对于寻常人来说就是正常温度,但对于程斩来讲,那就受不了了。 司野懊恼,关于这点他怎么没提前想到呢。 这程斩真就跟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司野最先是将毛巾打湿了给他擦汗,额头上的,身体上的。 一遍又一遍的,按照白老板说的方式方法按照退高烧的方位去擦。然后跟他说,出汗了是好事。 司野刚开始也觉得发烧了,只要出汗就是在退烧。 但这程斩汗出得也太多了。 这边擦完,不到半分钟又是一身汗。看得出程斩挺难受的,两眉皱紧,嘴唇都意外成了粉红色。 司野哪照顾过病人呢?别管是他自己,还是这身子骨的前任主人。而且大半夜的也找不到医生,跟白老板说? 万一再弄些草药呢? 司野只能上网查,但查来查去的还是那个问题,所有的先方式方法可能对正常的人管用,程斩这体质…… 房间的灯是开着的,虽说没全屋大亮吧,但观察程斩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网络上查询无果,司野放下手机,再打算用湿毛巾给程斩搽身体时,却见他身上的血管似乎在凸起。 像是胳膊上的,脖颈处的…… 司野一愣,视线顺势看下去,程斩的胸口处竟也能隐隐瞧见凸起的纹路,大腿上的血管也挺明显。 这倒是其次,重点是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奔流急速,因为血管起伏得挺厉害。 司野也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用手上毛巾去压程斩的大动脉,压下去的时候,就觉得捂住的部分似乎消停了。 他如法炮制,被毛巾擦过的地方,血管的起伏就没那么大了。 可也就能稳当个几分钟吧,又开始起伏不定的,乍一看就像是他体内钻了虫子似的来回游走。 司野还想用湿毛巾去擦,但毛巾凉了,他转身打了温水,浸湿了毛巾继续去擦。可这次没有效果,血管起伏的频率似乎更大了。 这…… 怎么不管用了? 司野看了看程斩,又看了看手里的毛巾,想了想,去了洗手间直接接冷水浸毛巾。再折回来给他擦了身体,竟意外的管用! 就见起伏不定的血管倏然平静了下来,好像是得到了控制似的。 司野见状,心里有底了。 开始从头到脚给程斩擦了个遍,边擦还边想,我都没这么伺候自己过! 程斩似乎安稳了。 不听话的血管也消停了。 司野若有所思,好像找到了能让他退烧的办法了。但他还不敢下定论,就坐床头等,时不时监测程斩的体温。 就这样过了能有个二十多分钟,程斩又开始冒汗,血管也跟之前似的活跃起来。 这次司野没再犹豫,将程斩生生搀扶起来,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浴缸,还不小呢。 不像其他的客栈那么节省面积,浴室也挺大,而且也都是落地窗。现在窗外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什么,但司野还是将帘子放下了。 因为浴缸就挨着窗子,想来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边泡澡边欣赏美景吧。 直接把程斩扔浴缸里了。 十多分钟前,司野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冰凉的水。所以把程斩推下去的瞬间,他又有先见之明地扯住了程斩的胳膊,避免他一头栽下去呛死。 结果,自己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遍。 忍吧。 谁让有求于人呢。 好不容易把程斩扶起来,靠坐着浴缸,并在他脑后垫高毛巾,方便他躺靠着。再这么一看,浴缸是大,但架不住程斩这双大长腿,躺坐在浴缸里正合适,不会滑到水里去。 司野观察了一下。 程斩身上的血管又都瞬间恢复正常了,跟平常无异,看不出来。而他的体温在渐渐转凉,司野觉得,这次他算是瞎猫碰死耗子碰对了。 对于正常人退烧来说,都是用温水擦身体,当时白老板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能用冷水啊,也别让他着凉,出汗就是在退烧,一旦凉着了就不好了。 可程斩哪是正常人呢? 之前用温水总是汗流不止,甚至还引发他的血流异常,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吧,但他真是担忧万一血管爆了呢。 当时拿毛巾去擦的时候也没顾得上毛巾是凉的,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里的水可真凉啊,司野其实也担心能不能激到程斩。但瞧着他泡在水里挺安稳的,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了,呼吸也顺畅了。 管用就行。 司野觉得浑身难受极了,他可没觉得被冷水浇了一身能多舒服。起身想出去换衣服,转念一想,靠,都是爷们的,脱衣服跟个姑娘家似的避着没必要。 于是,利落地将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全都脱了。 第66章 我又不是雪糕 这个期间,程斩就悠悠转醒了。 算不上意识有多清醒吧,但总能隐隐约约看见点。迷迷糊糊中他在想,好像是司野呢? 但脱衣服干什么? 浴室没开明灯,灯光柔和朦胧的。程斩脑子不大清楚,但就那么一眼瞥过去,心里挺随意地就攀升起一个念头:身材不错啊。 许是之前出汗出得太多了,体力耗了不少。 现下程斩泡在冰冷的水里竟是舒服了不少,翻江倒海的灼烧感也没了。舒坦得很,整个人也就犯懒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挺久,但也许也就没几分钟。程斩听见了水声,似远似近的。 他整个人趴在浴缸里,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深千尺的寒潭,他泡在其中,头顶是飞流而下的瀑布,宽似银河般。瀑布落下来砸在岩石上又能激起万般水花。 潭水清澈,他置身其中还能随手捉来不少鱼。最开始捉鱼就是觉得好玩,尤其是瞧着鱼儿气得乱转乱游时他更是开心。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鱼啊捉上来架在火上烤,吃起来味道很好。于是,他就学着那人生起了火,竹竿穿过鱼身,头一次烤的不好,全都烤坏了,黑糊糊的,吃起来挺苦。 但那人烤得不错,他试着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很美。 那时候他在想,能把鱼烤好了也挺厉害的。 那人就是姜周。 亚麻色的头发,很长,都能长至拖地。程斩有时候在想,那么长的头发捉起鱼来方便吗? 但她很轻松地就能捉到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往潭边一站,鱼总会冲她而来。她的头发就跟手指一样灵活,锁定目标,头发就如绳索似的将鱼缠了个瓷实。 姜周说,我是搜灵人,所以能吸引天地万物的灵。 吃鱼的时候,姜周就会问他,“你知道陆吾吗?见过陆吾吗?” 他便说,“我从大荒而来,陆吾在西山,他是昆仑的山神,我怎么能见过他呢?” 姜周的眼神会变得悲凉,她说,“他失踪了,听说早就离开了昆仑。程斩,你说他还在这天地间活着吗?” 那时候的程斩并不通人情,便说,“诸神之战,神已死,这天地间不会再有神了。” 姜周不可思议问他,“神怎么会死?” 其实程斩也不明白神为什么会死,那么高高在上的神,存活了千秋万代,怎么就不复存在了呢? 他只能回答自己听到的答案,“因为人不再信任神,他们失去了对神的信仰,所以神就不在了。” 姜周就变得更加悲伤,就哭了。哭得厉害的时候,潭水里的鱼都在水面上乱飞乱蹦,程斩就将竹子削成的刀子利落掷过去,那一条条大肥鱼就成了囊中之物。 他烤了一条又一条,手艺愈发不错。他也由最开始一口不吃到偶尔吃上两三口,再到最后能吃完整条鱼。 姜周哭着问他,“你不是不吃东西吗?” 程斩说,“我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寒潭的鱼他就觉得挺好吃的,比那些巫灵的气味好多了。于是他就想出个办法来,每次见着姜周,他不想费力气了,就刺激她哭。 比方说—— “神都死了,陆吾肯定不在了。” “我去过昆仑,现在都被白雪覆盖了,跟从前不一样了,周围有了人的痕迹。” “陆吾如果还活着你能感受的到吧,你是搜灵人,连你都找不到他,那就是元神祭天了。” 那段时间里,程斩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条鱼…… 后来,姜周再来找他的时候就不哭了,任程斩怎么刺激,她都不哭。她说,“程斩,你说神已经死了,我不信。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还会有神,有善念的地方也一定还会有神。” 程斩叹气,“姜周,你有走出过这个山吗?” 姜周摇头,“我听说陆吾会来这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等了好久了。” “那你真该走出去看看。”程斩觉得她挺可怜,但说的话不遮着藏着,“你到外面就能看到战争,看到氏族的瓦解,看到这天地间充斥着恶、好斗、善妒等等情绪。人的秩序开始形成,上古的痕迹逐渐消失。所以,神死了就是死了。” 但这番话竟没气哭姜周,她说,“那我就一直等,我就是相信上古的力量还在,信仰的力量还在。” 程斩又是一声叹,末了跟她说,“说实话,你见过陆吾吗?你真相信他的存在?他只是我们口口相传的神。” 虽然他也听说过陆吾很多事,但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姜周却挺认真,“当然!我见过他!” …… 程斩迷迷糊糊睁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姜周的那句:我见过他!程斩,不要因为你没见过你就否认他的存在! 语气还挺不客气。 那时候的姜周,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啊。 意识这时候清醒了不少。 这才发现自己竟泡在浴缸里的。 肚子舒服了不少,整个人也清爽得很,就是……浴缸里的水有些温了。他受不了这温度,明智地选择出浴缸。 偌大的浴室,功能区分得挺细致。 浴缸单独一个区域,之后是干湿分离,还有专门的淋浴间。 于是,程斩想都没想直接拉了淋浴间的门。 再于是,看见了一副充满年轻朝气、肌肉流畅的身子骨,身子骨上还挂着沐浴液。 程斩是没料到,愣住了。 而司野呢,他是更没料到。想着浑身湿哒哒的难受,换衣服前正好进来冲一下。 冲澡的时候他在想,得快点冲,毕竟还有个在浴缸里泡着的呢。后来转念一想,程斩在浴缸里的状态看着挺稳定的,应该不会出事,于是就放缓了速度,好好冲个澡。 这一好好冲,不想竟出这种状况。 程斩先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司野紧跟着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进都进来了,一起吧,矫情什么?” 司野想得简单,这淋浴间的面积够大,而且他也快完事了。程斩能醒是好事,但毕竟算是病了一场,在他眼皮子底下冲个澡他还放心。 程斩是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俩大老爷们在淋浴间里拉拉扯扯的。再加上淋浴间里热气氤氲的,他皱眉,“我不冲了,放手。” 还拿捏上了呢,司野心想。 也没放手,一个用劲把程斩给扯了进来。程斩醒是醒了,但力气还没太恢复,一个寸劲就被这么拉进来了。 司野还嗤笑呢,“我都没嫌弃你是个男的,你倒好,还扭扭捏捏的。” 程斩站在花洒旁,有那么一股子冲动,真想几把匕首过去把眼前这个笑得挺嚣张的野小子给收拾了。 但转念还是忍了。 司野却不减嚣张的—— “还不冲?等着我帮你搓澡吗斩哥?” 程斩可被他烦死了。 升上来的念头就是直接推门出去,但瞧着司野那张笑得挺欠揍的脸就改了主意:凭什么他出去?他还是个病人呢。 再加上,真就这么出去了,这个浑小子还不定日后怎么说他矫情呢。 行啊,冲就冲。 可别怪他。 紧跟着程斩一抬手,将温度阀调到最低。 花洒喷下来的水立刻转凉。 雪山下的水啊,那凉起来可真就是透心凉。关于这点,司野在给程斩放洗澡水的时候就领教了。 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手指头泡在里面很快就能麻了那种。 现在,这般凉到刺骨的水打在司野身上,刺激得他嗷的一声! “程斩!你特么有病啊!” 程斩站在花洒底下,叉着腰,不紧不慢地回他,“是,我是刚病了一场,你忘了?” 水珠打在他的肩膀上,散下不少水雾和水珠,溅在司野身上都能激他一身鸡皮疙瘩。他往后退了两步,横眉冷对的。 “你吧,身子骨弱,得多冲冷水澡,会增强体质。”程斩倒是笑了,眉眼舒展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从容。 这次轮到司野想出去了。 但浑身是浴液。 用浴缸吧,十有八九还得放水,也挺折腾。也不是他冲不了冷水澡,关键是,这水太凉了,能刺进人骨子里的那种。 挣扎啊,纠结啊,最后司野决定先保命为主。 脚底抹油想走。 结果,程斩快他一步,往他面前一挡。 也没等司野有任何反应,这次轮到他猛地扣住司野的手腕,往花洒那一推。司野已经做好了刺骨的准备,结果,没预想的冰凉。 程斩已经调了水温,温热的,不至于太冰冷,也不会起氤氲。 这温度对司野来说很舒服,但明显的,不适合程斩。 所以程斩又转为没好气了—— “赶紧冲!还等我给你搓澡啊!” …… 这么一折腾下来,都快到公鸡打鸣的时候了。 司野回到床上,心想着,幸好天一亮要扩充物资,不马上入山,要不然真顶个熊猫眼也是要命。 他翻了个身,冲着程斩那边说,“你需要夏眠吗?你这体质要是到了酷暑该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程斩无语了,都懒得跟他面对面。 一翻身,背对着司野,甩了句—— “我又不是雪糕!” 第67章 阿野 翌日是个大晴天。 司野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等打开窗帘看向窗外时,才终于明白这个客栈为什么叫见山了。 一整面落地窗,所以一眼望出去视野十分宽阔。雪山脚下的村寨,见山客栈又处于高位,远处巍峨的雪山就清晰可见。 阳光甚好,落在那山尖上都能勾勒出一道道的金边,散发光芒。最遥端的山脉上隐隐可见白光,海拔最高的地方仍旧覆盖着雪。 昨晚吃饭的时候,白老板没少跟他俩普及哈巴雪山的情况。从村寨到顶峰这一路上会经历各种风景,如森林、草甸、针叶林、花海等,最后抵达雪山时会有种误觉,像是自己已经走了一个四季似的。 但可惜啊…… 白老板得知他们不往顶峰去,挺替他们惋惜的。他们要去的路白老板知道,所以觉得他们会少看不少风景。 程斩和司野倒不觉惋惜,他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攀雪山的。再说了,人间风景那么多,真要是论遗憾哪能论得过来呢? 然而司野站在窗前,遥望雪山时心里也是震撼。之前他不大理解那些穿越者,好好的生活不享受,非得去寒苦之地受罪,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现在他有点理解他们了。 那是一种力量。 是对天地间向往的力量,是人追求精神世界的力量。 房门推开了,是程斩。 他起得比司野早,起来后也没打扰司野,而是独自下了楼,去筹备入山的物资和整理装备。 见程斩进来了,司野朝着他猛挥手,“你快过来看。” 程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 仍旧,一脸平静。 看什么? 司野两眼里都是光,扭头一瞧程斩的脸,就跟无风的湖面似的,诧异,“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程斩一头雾水的。 司野下巴朝外面一扬,“雪山啊!连绵不绝的你看不见?” “看见了,然后呢?”程斩实在没明白,就一个雪山嘛,激动什么?它不就是一直在那吗,又不是突然间出现的。 再说了,入的不就是眼前这座雪山吗? 司野瞧着程斩那般模样,着实是无语了,“然后,你不觉得它很壮观吗?” 这人是榆木啊? 程斩经司野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他一大早跟打了鸡血的原因。但他的反应还是没司野期待的那般激动。 很风平浪静地说,“雪山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一句话怼得司野真是…… 最后只能说,“你是缺了双发现美的眼睛。” 白瞎这么帅了。 程斩没恼,反倒笑了,“美吗?如果你见过最美的,其他的也就是将就了。” 这话让司野好奇了,追问哪里最美。 程斩轻叹一声,“上古昆仑。” 神之居所。 那年他去到昆仑,就恰似悬浮于天地之间。顶峰几乎能够参天,终日祥云环绕。入山就可见郁郁葱葱,那一草一木吸取的都是日月精华,圣光雨露,长势优美。又能闻古琴声声,似天籁。 于昆仑之上可见七彩光,耀眼祥和,连飞鸟经过都忍不住驻足。 后来他又去昆仑。 那些个荣耀已不再,他感受不到神的存在。一座神灵之脉坠入人间,顶峰上缠绕着的不再是七彩祥云,而是终日皑皑白雪。 渐渐地,白雪覆盖了整座山脉。 “然后呢?”司野问。 程斩看着窗外的雪山,目光悠远得很。他说,“山脉在不断下沉并且坍塌,最后成了寻常可见的山峰。阿野,山可参天这个词是有的,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哪怕现如今的昆仑,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昆仑。” 就算他所在的大荒,那些山脉都高耸如云梯,真正的巍峨险峻。 司野一怔,心底翻腾起不知名的滋味来。 许是这是程斩第一次叫他阿野,许是程斩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低缓深沉。司野在这一刻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寂寥和悲凉想。 是这样吗。 而司野也明白程斩看见眼前这座雪山不惊讶的原因了,这就好比有人见过摩天高楼,再让他去看乡间别墅一样,虽然各有风情,但不足以震撼了。 …… 白老板仗义得很,虽然程斩一个劲婉拒,但他还是备了充足的物资给他们。 与此同时,入山的装备也凑得七七八八了。 吃得尽量都选好带的,不占地方并且能饱腹的。白老板说,现在山上的动物不能打了,不像是从前还能猎个野味啥的。 但是能经过溪水,有溪水的地方就会有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蜂巢。 “就不知道你俩能不能抓到鱼,要是再晚个两三个月进山就更好了,能挖到菌子呢。” 然后这一切遇见的前提都是在正常路线上,也就是从村寨到顶峰这条明确的主线,不包括旁支,而司野和程斩所去的地方,白老板从来没走过。 各样物资和装备反复盘点,就这样晃眼到了中午。 程斩和司野在客栈里简单吃了点,就到哈巴村寨里逛了逛。 除了见山客栈,村寨里还有其他客栈,分布得挺散。在村寨里溜达的也不止是司野和程斩两个,有不少散客,从穿着打扮上看都是要攀雪山的。 寨子里的建筑都偏纳西风格,有的寨民在自家门口摆了摊,全都是些手工艺的小玩意,挺具有当地特色的,会吸引些游客去购买。 司野在一个摊位前站住了脚。 其实说是摊位,实则就是摆了张木桌子。桌子不大,也就一米来长,年头挺久的了,都看不出原木色,上头包了一层厚厚的浆。 铺了个藏红色布面,上头摆着几个小玩意。 其中有两条吊坠,乌突突的,但又露着白,像极了老物件。乍一看像是无事牌,但牌面有雕刻,最中间像是星辰,星辰下有类似花纹的东西,最惹眼的当属星辰右上角的眼睛,栩栩如生。 司野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图案的含义来,便问卖家。 卖家是个上了岁数的妇女,很明显摊位上摆着的那些东西都不是她主要卖的。她在编东西呢,用上好的藤条编了各种各样的收纳盒、小筐子小篮子的,手很巧。 闻言司野的话,她抬眼瞧了瞧,哦了一声,“老藏银的,挺有年头的了。上面的图案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图腾信仰什么的吧。” 果然就是主要卖手工编织的工艺品,其他的都是浮云。 司野挺喜欢,正好也有两条,就一起打包了。卖家实在,都没要高价,用她的话说就是,我都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所以价格差不多就行了。 还真是挺便宜的,最起码这雕刻手艺很重工,加上是一整块的藏银,带着一条原色皮绳。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吧,但着实是老物件了。 临走前司野还慷慨了一回,买了不少小篮子筐子,说给白老板当回礼。 往回走时,司野将另一条坠子挂程斩脖子上。 程斩不爱戴首饰,表现的十分不耐烦,想摘掉,被司野说了一通,“你说说看,千里迢迢的,咱俩往人摊位上一站,还恰巧就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坠子,这不叫缘分叫什么?” 这逻辑程斩实在无法理解。 能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说不准就是批量生产,连独一无二都算不上。 但也就任由坠子在脖子上挂着了,反正,当个摆设吧。 快折回客栈的时候有家茶铺子,唯一的那么一家,离村寨的中心有点远。老板是个男的,他说自己四十刚出头,但瞧着那张风吹日晒的脸,足足像是老了十多岁。 茶铺子不大,也挺简陋的,就是在屋子前搭了个遮棚,遮棚下就只有两张木桌子,长条木椅环绕四周。 桌子上铺着纳西风的桌布,粗陶的茶具。 卖的是山茶和滇红,山茶更像是一种散茶,用当地的花草晒制。另一桌坐满了,都是游客,他们喝的就是散茶。 司野跟风,也点了一壶散茶。滇红他倒是不稀奇了,从香格里拉喝到见山客栈的。 散茶就是用当地的陶罐子泡的,不讲究什么茶道,抓一把散茶扔陶罐子里,直接倒上开水,往桌上一放,再摆上两只茶杯,免费续水。 这豪爽直接的劲司野倒是喜欢。 等茶泡开的功夫,就听那桌人在聊天。听着聊天内容是两拨人。一拨人打算明天登山,一拨人是刚从雪山上下来,回哈巴村这歇好脚就撤了。 没登山的跟登过山的请教经验,几人聊得都挺专业的。 直到有人突然说了句,“你们到了大本营之后切记,一定要走开发好的路线,别走旁支。” 旁人问,“怎么了?” 许是话题转到这方面大家都有点紧张,那桌的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 司野和程斩最开始没关注那桌具体聊什么,无非就是一群热爱登山者在相互讨论哪条路线上顶峰更容易,哪个设备更专业等等。 直到那头没动静了,又提到了山的旁支。 程斩不动声色地朝那桌看了一眼,司野也竖耳倾听。 就听那人的语气有些迟疑,然后支吾了半天,说了句,“有点不正常,挺……邪气的。” 第68章 多了一个人 但凡在路上的,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离奇遭遇,不管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因为某种惊吓情绪导致的主观判断,总之,路上的奇闻总归不少。 所以那人的话一出,其他人都跃跃欲试的,猎奇大过惊吓。许是那人瞧出这些人的心思来,开口时声音挺严肃的,“我没在跟你们开玩笑,真是我亲身经历,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都能出一身冷汗。” 见状,大家都沉静下来了。 稍许有人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司野和程斩在这边,也不动声色地等着听。可最终那人没具体描述,就是跟大家说,“我没有吓唬大家的意思,所以也不想再提那件事。大家在路上相逢就是缘分,我是下山的人,就是给还没上山的提个醒,一定要走既定路线,尤其是到了大本营之后,一定要听向导的安排。” 他说了两次“一定”,做了十分的强调,听得旁人都倍感压力。但大家也都是识趣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彼此不熟悉,也不便强迫着人说,因此这个话题似乎就要搁浅了。 程斩看了司野一眼。 司野明白他的心思,而且哪怕程斩不看他这一眼,他也打算有所行动了。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朝着那桌过去。 一伙人正思忖着聊其他话题活跃气氛,还有个别的想撤了,不想就见一年轻小伙子主动往空位上一坐,茶杯往桌上一放,笑说,“相逢都是缘分,讨杯茶喝。” 在座大多数都认出他刚才坐对面。 主要是那俩人的气质和长相出众,整个茶铺就两张桌子,大家不注意到他俩都难。其中一人抻头朝程斩那边看了一眼,问司野,“你同伴不过来?” 说话的同时,身边人就给司野倒了茶。 司野接过茶,笑说,“他腼腆,不擅交际。” 众人恍悟。 程斩是背对着大家而坐,所以这桌人看不到他的神情,见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茶,也不见转身来回应大家,也就相信了司野。 司野长得帅,还健谈,这样的人不会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才一杯茶下肚,桌上的气氛就又活跃起来了,而两杯茶下肚后,大家就畅所欲言了。 于是,司野直切重点—— “这位大哥贵姓?”他看向刚才讲故事讲了一半的那人。 那人说,“免贵姓王。” “王哥,我刚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你刚刚说在山脉偏支遇上了点邪气事?”司野问。 王哥看样子三十刚出头吧,从穿着和皮肤的黝黑程度来看那是常年走户外的主儿。闻言这话后他叹气,“是,所以你要登山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定要听向导的话。” 其实其他人也都好奇,只是出于礼貌没法追问。 但司野偏偏成了那个不识趣的,“王哥你跟大家伙说说呗,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王哥连连摆手,“晦气晦气,在座的还有没登山的呢,说这种事不好。” 其实这种心理也正常,毕竟大家出门在外的,讲究的就是一团和气,谁都不想碰上或听到糟心的事。 然而司野以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对啊,就是因为还有没登山的,所以王哥你更得说说了,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见对方眉间迟疑,司野又补上了句,“像是我吧,这是第一次来哈巴,雪山这么大我还想多转转多看看呢,不是一山四季吗。” “小兄弟,你可别瞎走,暂且不说有没有危险,上头海拔高,你乱走的话万一高反严重都很麻烦。”王哥说到。 司野接话接的自然,“高反什么的我倒不怕,我这个人肺活量没那么大。我只怕头一回来什么都不清楚,走了不该走的路那就麻烦了,所以王哥,你就说说吧,就当给我提个醒。” 王哥听了这话后,又是迟疑半天,环视大家,“你们……真想听啊?” “听啊!” “当然了。” “讲讲吧。” 王哥又是一声叹,“行吧,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就讲讲吧。” 看得出他也不是故弄玄虚,之前之所以不想讲也的确像他自己说的,怕忌讳。 话说这王哥是醉心于户外,尤其是征服雪山,在来哈巴雪山之前,他已经去过不少雪山了,今年打算歇一歇,于是乎才来了哈巴这座入门级雪山。 最开始王哥就觉得,哈巴雪山真是被人低估了,尤其是从村寨到大本营那一条路,简直就是风光无限,满眼花海、原始森林,冰层下的溪水涓涓,四季风景都能尽收眼底。 一路上到雪山,就相当于从春季走到冬季,会让人心神恍惚,总会误以为自己是在这里待了一整年。 邪气的事发生在抵达大本营之后。 当时已经天黑了,跟他同行的共十五人,大家都先到大本营集合休息吃东西。他们即将在大本营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登雪山。 向导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吃过饭一定要早休息,不能脱离既定路线,不能乱走等等。 王哥的目的只是雪山,等吃过饭后收拾收拾就打算睡了。岂料同行的一人过来找他,跟他说小刘下了大本营旁支的山坡后不见了。 登山这种事王哥向来独来独往,但在途中会结识不少聊得来的朋友,来找他的这人和不见了的小刘就是他在这趟旅途中结识的朋友。 王哥怕事情闹大,就赶忙找了向导。向导也是着急,带着王哥还有小刘的朋友,一行五人入旁支去寻人。 其实没什么不同,这是王哥跟着向导一路往深处走时的念头。 但这只是刚开始,随着深入,树木杂草开始多了,林子也开始多了,连冰雪都少了,像极了他们来时的路。 具体的还看不大清楚,因为太黑了。 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小刘。听见大家伙在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大声回应加拼命敲石头,这才跟大家汇合。 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找到小刘后向导也没多说什么,要求大家立刻回返。 王哥知道小刘,他平时是个挺爱说话的人,所以那晚找到他之后他异常沉默,这令王哥觉得挺奇怪的。 哪怕不方便说自己为什么走这条路,也会说点旁的来感谢大家。 但一行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王哥自己。 “当时就是什么感觉呢……”王哥回忆,“很压抑,很闷得慌,还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走,赶紧回大本营。” 这种情绪对于王哥来说从来没有过。 所以当时他就挺想说说话的,他便回了头看了一眼。 但也就这一眼,让王哥至今想起来都后怕。 山路很窄,再加上天黑,向导要求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队伍不要散。也就是说,他们一行六人是排着一条线的前进。 王哥是在向导的身后,向导带头,所以王哥的身后还有四位朋友,加上小刘。 小刘在掉进山坳的时候崴了脚,虽说不严重吧,但走路的速度会稍微有点影响。王哥回头看了一眼小刘,本想问他脚怎么样了。 但不经意扫到了小刘的身后…… 为了照顾小刘,他们之前是留了位朋友跟在小刘后面的,也就是说,小刘是一线队里站在倒数第二位的。 王哥的话还没问出来,就发现小刘身后有两个人。 刚开始他没当回事,想着肯定是谁走慢了就被超过,很正常。可他转过头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并且,越想越觉得后脊梁发寒。 怎么呢? 他刚才收回眼神的时候看得清楚,他跟小刘之间确确实实是隔了两个人的…… 那么,小刘身后怎么会跟着两个人? 讲到这儿,王哥喝了口茶,又搓了搓手,看来的确像他之前说得,哪怕现在再提这件事,他都心有余悸。 “你的意思是……多了一个人?”桌上其他人问了句。 王哥一点头。 对,多了一个人! 当时王哥是戴着头灯的,但也不知道是电量不够了还是说周围实在太黑,那光照出去的时候也不是锃明瓦亮。 可一行人中到底有几个人还是能看清楚的。 王哥为了证实心中疑虑,又壮着胆回头去看。这次他看得仔细,小刘身后的确跟着两个人。 他又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人数,从最后那个人往前数:1、2、3、4、5、6……7! 7个人! 王哥当时大脑嗡地一下。 再硬着头皮去看小刘身后那两人,紧跟着小刘的那人他认得,但最后那个人……就总是看不清他的脸。 好像是贴着人走似的,只能看见腿和摆动的手臂。 说到这儿,王哥看着大家伙,脸色严肃,“虽然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但我看见了他的鞋子!” 在座的都被他说得挺紧张,有人问,“穿了什么鞋子?” 王哥深吸一口气,缓缓给大家说,“穿的是布鞋,灰蹡蹡的布鞋!” 但凡登山的都有专业装备和设备,对于鞋子的选择更是讲究,所以大家脚上穿的不是登山靴就是登山鞋。 唯独跟在小刘身后最后面的那个人,穿的是双看不能什么颜色来的、手工做的粗布鞋。 第69章 你觉得像不像一个女人 在座的都在搓胳膊、抖鸡皮疙瘩,王哥虽然没多详细描述当晚看到的那人,但只凭着只鞋子就让人肝颤了。 茶铺子外明明都是艳阳天,可王哥的这番经历说出来,周遭都像是凝了冰,气温都似迅速下降。 果然是,忌讳。 尤其是对还没登山的人来说。 但司野不在乎忌不忌讳的,追问王哥,“就看见布鞋了?对方是男是女呢?” 难住王哥了,摇头,“真看不清,不知道是男是女,反正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说,“就是跟着我们的脚步,我们快那人就快,我们慢那人就慢。” 司野抓住关键,“你观察过?” 王哥叹气,“算是吧,但也没多敢怎么样。” 王哥最初在发现队伍异常后,先是来了番惊恐。但他毕竟游走户外多年,经历过的危险也不少。所以很快冷静下来了,想着有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又有可能就是个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也是个迷路的?又或者,心怀歹意? 别怪王哥会这么想,这深更半夜的,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又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那不定是什么目的呢,如果坦荡荡的,大可以大大方方跟他们打个招呼。 所以,王哥就冲着“那人很可能是坏人”的念头去了。 于是,他就突然蹲身下来,佯装在系鞋带。 后面的人也没越过他,就停了脚步等他。就这样,整个队伍都暂缓了前进。王哥抻头往后看,问小刘的脚怎么样了? 向导原本在前面走,闻言后也停了脚步,朝后看了一眼。 小刘一个劲说脚没事,又是跟大家道了一番歉。大家都纷纷说没事,人安全就好。王哥又装着去系另只鞋,趁着跟小刘说话的功夫,又去看最后面。 那人还在! 依旧陷在暗影里,唯独那个粗布鞋落在王哥的视线中。那人也没往前走,也停在那。 王哥当时后背一下就冒冷汗了,感觉都是能瞬间打湿衣服的速度。但意外的是,脑子没懵,极端惊骇的环境下他的脑子也迅速转了几回。 不是坏人。 否则他们几个这么说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哪怕是坏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赶紧逃走。 那么,就有可能不是人了? 如此,王哥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不清楚别人有没有发现异常,如果他真就是走到最后去看个明白,万一真是什么东西怎么办?那其他人估计也会吓得要命,还能不能顺利走出去那就不一定了。 王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的时候冲着最后那位队友说了句,“你搀着点小刘吧。” 这么说有两个目的。 一则是,那人闻言后就上前搀扶小刘了,王哥借机看了一眼,那个粗布鞋真就是像贴在队友后背似的,不管怎么移动,脸就是看不清; 二则,他想的是,如果真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名队友一直走在最后也挺危险,跟小刘相互扶持而走还有个照应。 司野听到这,不解,“为什么不调整一下队形?或者,你可以走最后边。” 他的意思挺简单,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跟着他们,王哥直接绕到最后面看一眼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来得及看王哥的反应呢,就听程斩在那边低笑一声,司野正好跟他背对背坐着,所以听得特别清楚。 还纳闷呢,这有什么好笑的?他问的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这时就见王哥挺是别别扭扭地说,“我其实……也害怕。” 司野恍悟,也明白程斩低笑的原因了。 而桌上其他人都纷纷附和的,“换成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害怕。” 换言之,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司野则心想,那也未必,换成我和程斩就不会害怕。 “后来我们就走出来了。”王哥接着说,“等回了大本营后,小刘才跟我们说,他不是无缘无故掉进山坳里的。” 说到底小刘也有不少户外经验了,所以不会像新人似的不管不顾去冒险。小刘跟王哥他们表示,当时他是觉得大本营里有点闷,又睡不着,于是就到外面透透空气。 也就待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小刘就隐约觉得不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他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个人。 就站在旁支的岔口,隐隐约约的,手电筒的光源照不到那么远,但能确定就是人,然后朝着深处走去。 小刘第一念头就是大本营的人,因为这么晚了,又是在这个地方,肯定都是跟着要登山的。小刘也是好心,生怕那人是迷路了或者纯粹出于好奇,他便喊着那人并朝着深处追去。 也是奇怪,小刘觉得明明那人就在前方不远,但怎么追都追不上。追着追着他突然就不追了,因为他冷不丁有个想法闪过大脑:万一他撞见的不是人呢? 而这个时候小刘也发现,自己离大本营太远了。他开始往回走,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越走越害怕,小刘表示说,这种害怕是前所未有的。 他硬着头皮用卫星电话给队友打电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求救,总之联系上后跟那边说,他大概是在什么方位。 通完电话,他继续往前走,不想就直接摔进山坳里了。说是山坳,但爬上去并不容易,他又没带什么工具,卫星电话也摔坏了。 当时小刘在讲他那段经历的时候,同行的队友都挺紧张的,而且也纷纷表示说,那一片的气氛很诡异,压得很,都不想说话,就只想赶路。 王哥闻言这话才明白,原来当时不是只有他才有这个感觉。 因为当时也是太晚了,向导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别耽误了天亮登山的体力。就这样,这件事谁都没再提了。 讲到这儿,司野问王哥,“那个神秘人呢?回了大本营之后就没再见着?” 王哥表示说,那人没跟着一起回大本营,好像是到了岔路口就再也没见着那人。 “之后呢?还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司野又问。 王哥摇头。 就像是个插曲似的,等他们下了雪山回到村寨,也再没发生异常的事。 “但后来向导单独找了我。”王哥说。 是在下山歇息的时候,向导将王哥拉到一边,也没绕弯子,直接问他,找到小刘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当时回大本营之后,王哥始终没跟大家伙说自己看见了什么,一来是太晚了,二来不想给大家造成心理负担。 所以见向导这么问,王哥条件反射问他,“你也看见了?” 向导目光挺严肃的,点头,说看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其实就在王哥蹲身佯装系鞋带的时候,向导也回头了,然后也看到了最后面的异常。向导又说,“我估计除了咱俩其他人也看见了,只要是当时回头说话的。” 关于这点无法判断了。 总不能挨个去问吧,也没什么意义。其他人没说,要么就是压根没看见,要么就像他的心理一样,不想说。 司野又甩出问题,“向导跟你看见的一样吗?” 王哥觉得这小伙子问题还挺多的,表现得格外感兴趣呢,但既然答应大家说这件事,那也就知无不言了。 他点头说,我俩对了一下,大致都差不多。 重点就在粗布鞋上了。 “王哥,现在让再仔细回想一下,多出来的那个人,你觉得像不像一个女人?上了年龄的那种?”司野冷不丁开口。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导致在座的各位又起了鸡皮疙瘩,有人说,“妈呀,山野老太太吗?更吓人啊。” 的确,吓人。 还有人说,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大半夜的要真是个人的话,哪能不吱声啊? 但王哥还真是认真去想了,司野也没理会人云亦云,就盯着王哥的神情。良久后,王哥才开口,“其实让你这么一说,我再仔细去回忆的话,还真挺像个上了年龄的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从整体的体态上给人的感觉是上了年龄的,那双鞋……” 他又是迟疑片刻,嗯了一声,“现在想想,还真就是双女人穿的布鞋,男人穿的没那么小啊。” …… “十有八九就是秦三嫂。” 等司野和程斩回了见山客栈后,两人择了安静的一处位置欣赏风景,实则在商讨今天的所见所闻。 王哥那桌很快就撤了,临走前王哥还千叮咛万嘱咐司野,千万别脱离大部队。 许是觉得他对旁支的事太过好奇了吧。 只剩他们一桌时,司野又去问茶铺子老板,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说过离奇的事。茶铺子老板连连摆手的,说来往的客人都是玩家,讲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懂,所以一般来说他也不去刻意听。 但司野就认定了是秦三嫂。 回客栈的途中他就说了一遍这样的话,回到客栈,又重复了一遍。这期间程斩没表态,从他神情里也看不出是否定还是肯定。 白老板忙完后见着他俩了,走了过来问长问短的,主要是怕他们上山的物资不够之类。程斩倒是主动,拉过来一把椅子,对白老板说,“白哥,您先坐,咱们聊会天。” 第70章 驼驼 白老板有点受宠若惊了,源于程斩的主动。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能看出程斩淡泊的性子,平时很少说话。倒是司野时常做他的嘴替,阳光活跃,很擅于跟人打交道。 白老板坐了下来,程斩又让他感动了一把,主动给他倒了茶。但与此同时心里也在打鼓,这是要聊什么? 聊山脉旁支的事。 这次程斩自己长嘴了,都没用司野做嘴替。先是说了他和司野在外面溜达时听到的“传闻”后,才问了白老板—— “就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客栈这边有没有听到些怪异的事?” 见山客栈不小,所以容纳的游客也不少。但凡能来这的都是奔着哈巴雪山的,那说不定会听说点什么。 白哥闻言,眉间似有思考的,“怪异的事啊……” 司野在旁观察白老板的反应,心思一活,瞧这架势,说不准还真能问出点什么来。 白老板还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还真是听了那么一耳朵。” 话说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那天游客没像现在这么多。吃早餐的时候也就零星几桌,白老板在给其中一桌上牛奶的时候,就听进耳朵里一句话—— “好像就是在大本营附近啊。” 白老板当时还问了一嘴,大本营那边怎么了。 他想的是可别出什么事,因为那阵子天气不好,一旦出事上新闻了,说不定都能影响客源。 那桌人也没避开这个话题,跟他说,“我听一个队友说他登山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应该就在大本营的附近。” 就这么一句话。 具体的情况谁都不了解,包括那人的队友。据队友说,那天他起得挺早,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当时天都没亮呢,于是他就听见了有人在哭。 哭声吧又不是很明显,隐隐约约的,像是从远处传来,他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个起床的队友叫回去了。 之后那名队友也没当回事,一路登山然后再下山,等回到客栈整理心得的时候才又想起哭声的事。 白老板说,那位客人当时也就说这些,而且也都是别人的经历,之后又没什么后续,所以我也没放心上。 想着这有人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生苦短的,各个经历不同,谁还没个伤心往事的?肯定是同行的有人心情不好,跑到别处哭去呗。 说完这话,白老板又看向他俩说,“虽然没有你们听到吓人,但我觉得啊,那条路真是轻易走不得,都没有人踩出来的路,不定有什么危险呢。” 又许是觉得自己挺多嘴,笑着补充了句,“当然,二位是高人,你们的本事肯定是旁人没有的。” 程斩没应白老板的这句赞赏,反倒追问他是什么时候听到那件事的。白老板又仔细回忆了一番,说了个时间。 程斩闻言没太多表示,只是微微点点头,而司野听到那个时间段,心里微微一动。 …… 翌日天不亮,司野和程斩就起来了。 按照约定时间,向导也到了。他没进客栈,而是蹲在外面抽了根烟。 不想白老板也早早起了床,还给他俩备了早餐,弄得两人都挺不好意思。白老板笑说,在路上,大家相识就是缘分。又跟向导交待了一番,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 司野经过这次外出经历,发现但凡在路上的人都爱说相识是缘分这类的话,但想想,人生各种际遇何尝不是这样?凡事凭缘,缘聚缘散的本就不该强求。 是吗? 他其实时常也会想这个问题,像是他自己和这副身子骨的缘分,不期而遇,于是他本来的命运就跟这身子骨前任主人的命运合二为一了。 临行前,司野将一笔钱偷偷塞进前台的抽屉里。这是他和程斩都商量好的,虽说是老关的朋友吧,但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蹭吃蹭喝蹭物资的。 就这样,一行三人从客栈出发,沿着林间路继续前行了。 从村寨到大本营这段路,司野和程斩选择了徒步。通过向导得知,这段路他们要前行将近八千米,爬升一千四百多米。 越往上走,海拔越高。 向导是个纳西族小伙子,年龄跟司野和程斩相仿,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特别爱笑,刚见面时挺腼腆,一同走了十来分钟后就熟悉了,也爱聊天了。 小伙子姓和,要司野和程斩叫他驼驼就行。最开始司野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是一坨翔的坨,还想着这爱好挺独特啊,起这么个外号。 驼驼,力气不小,能像骆驼一样帮着游客扛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对哈巴雪山十分熟悉,有他在就很安全,就像是沙漠里遇上骆驼一样。 驼驼说这是大家送他的外号,他自己的名字太生僻怕他俩记不住。三人边入山边聊,尤其是司野,挺能侃,还跟驼驼聊起了东巴文字和东巴经、纳西族舞蹈之类。 驼驼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还挺实在的,跟司野他俩说,别看他是纳西族,但东巴文字他都不怎么认识了,不光是他,像是他这种年轻一代的都不怎么认识本族文字了。 基本都认汉字和说汉语,只有很老的那代人还留有纳西族的传统。 至于舞蹈,驼驼倒是会,还给司野和程斩展示了一段,说在丽江,那边的人几乎天天都在跳。 往上走的途中,司野和程斩还遇见了昨天在一起喝茶的那几位,大家都挺热情地打招呼。却在发现他们另找了向导后倍感惊讶,既然都是登雪山,怎么没跟大队伍走? 司野就笑说,“我哥身子骨弱,其实他登不了雪山,所以我们就在这山里转转,到了大本营就撤了。” 几人一听恍悟点头,再去看程斩,心想,长得挺好看,不怎么中用啊。 程斩没说什么,就是拿眼睛瞥了司野一下,继续赶路。 后来驼驼好奇,小声问司野,“我看你俩爬山可以啊,真不登雪山试试?你看你俩都没高反。” 没高反这种事司野也觉得奇怪,哈巴雪山有一定海拔,虽说没那么夸张吧,但途中也有不少人会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发生高反。 但司野感觉不到什么,瞧着程斩那样,也不像是有高反。 司野就说,“我呢,身体素质绝对没问题,我哥是肺活量小,没发生高反也正常。雪山就免了,我哥其实不感兴趣。” 说什么话都不忘踩上程斩一脚。 对此,程斩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司野的践踏。 驼驼是白老板找到的向导,当初跟司野和程斩说,他帮着找了个最专业的向导,能带着他们入山。 可驼驼能去的地方,都是雪山有人走过的地方,没人走的路他坚决不接。在对自然的敬畏和信仰方面,他跟这边的老代人很像,就说没人走的路那就是上天不让走,走了是对上天的大不敬,会受到神灵惩罚的。 也就是说,驼驼只能送他们到大本营,如果他们想要登雪山他也能做领队,就是不往山脉的旁支去。 对此程斩和司野没什么意见,本来他俩都不想用向导的,但白老板坚持他们也没办法。不能跟着他们入旁支也好,因为一旦真遇上危险,那岂不是害人? 只是,当驼驼提到“神灵”二字的时候,程斩的眼神黯淡下来,司野也在心底一声叹:真有惩罚也行,起码证明还有活着的神灵。 驼驼一颗居委会的心,一路上时不时劝说他俩,“我是觉得啊,没必要别入旁支,虽然我知道你俩想去,具体要去做什么我也不方便问,但如果只是转转,还要其他更好玩的地方呢,你们要去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对于驼驼的劝告,程斩没太多反应,司野呢,又做了程斩的嘴替,跟驼驼叹气,“没办法,我哥喜欢。” 后来驼驼劝了第三回后司野都没话说了,就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走吧。” 年纪轻轻的,可真操心呐。 但转念一想,这萍水相逢的遇上这么个关心你安危的人,也是挺感动的一件事。 就这样,三人抵达了大本营。照比一路歇歇玩玩的走,他们比别人节省了不少时间。为此驼驼还挺不理解他俩的,不是转转吗,中途都不看风景的,那些个溪水森林的多美啊,还有正在盛放的杜鹃花,谁到那不都得拍几张照片留念? 这俩人几乎不停歇,一口气到了大本营。 大本营在一片空地上,井然有序的,有提前到的人已经在大本营那做东西吃了。 程斩没放下背包,而是在大本营周围溜达,在查看四周情况。司野从兜里掏出些钱给了驼驼,感谢他的带路。 驼驼连连摆手,说,“白哥都给我钱了,我不能拿两份钱。” “拿着,就当小费了。”司野把钱往他兜里揣,“这一路上你也给我们讲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挺感谢你的。” 说得驼驼不好意思了,但最终还是收下了,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司野,要他以后需要向导的时候一定再找他。 小伙子还是挺有生意头脑。 打发走了驼驼,司野跟大本营的人简单打了声招呼后走到程斩身边,“就是沿着眼前这条路走吧?” 程斩点头,是了。 第71章 这种感觉叫做,愉悦 程斩和司野毅然决然顺着山脉走势走进旁支的时候,被正在做饭的小伙儿瞧见了,吓得差点打翻了锅,站起身冲着他俩的背影就哎哎了两声。 程斩没回头,司野听见了转头,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再见。 小伙儿抬手揉了揉眼睛,心想着,这啥人啊,突然冒出来了,然后又突然跑远了?不是登山队伍里的吗? 一同伴闻着糊味出来了,瞧见锅里的面都黑了,赶忙挪开锅,喊了他一嗓子。做饭小伙儿赶忙叫同伴上前来看,“确实是两个男的,对吧?” “确实是啊,怎么了?”同伴觉得奇怪,“不登山啊?” “他俩是人就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又是往旁支那边走。”小伙儿舒了一口气,然后学刚才司野冲着他摆手的模样—— “就特别像香港鬼片里的鬼,冲着你摆手,太瘆人了。” 同伴实在get不到他害怕的点。 “那里——”小伙儿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一扬下巴,“听说有人都在里面看见过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还敢往里走啊。 敢往里走的,或许不是普通人,或许压根不是人。 …… 越往里走,林子越茂密,这倒是挺让人想不到的。 毕竟从村寨到大本营那段路,除了原始森林外,其他的地方也还好。但如今脚下的路,可照比原始森林还茂密了。 头顶甚至都是成片成片的绿荫,遮了头顶上方的太阳。 程斩和司野依照包子哥手绘的、秦老二修订后的路线图一路前行,先是路过了在茶铺里听说的那处山坳,然后,前方就没路了。 司野掐着时间呢,从山坳到大本营,步行时间为15分钟左右,其实挺近的。可当时给他们讲故事的王哥说,这段路他们往外走了半个多小时吧。 所以程斩说,“可能是心理作用,当时是黑天,又瞧见异常,多一分钟都是煎熬。” 司野同意他的分析。 “照白老板给出的时间来看,那名住客听见哭声是发生在王哥瞧见鬼影之前。” 趁着观察地形的功夫,司野跟程斩聊起了这两起事件。 关于王哥看见的多出来的那个人,他俩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应该是秦三嫂不假。一来时间对得上,二来,司野见过秦三嫂几次,但凡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的都是粗布鞋,而那天她被秦老三带走时,脚上穿着的也是双粗布鞋。 而发生哭声事件,恰恰就是在秦老三身上的巫灵被收之后。 司野接着刚才自己的话继续往下分析,“有哭声说明还有意识,那秦三嫂为什么还装神弄鬼地跟着王哥他们?” 想走出这片山?直接跟他们说一声不就行了? “而且,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跟着又无声无息不见了的?”司野百思不得其解。 程斩没着急赶路,择了一截枯木坐下来,说,“这说明秦三婶最开始进这里的时候还是个清醒的人,至少,还有自主意识。” 司野诧异,往他身边一坐,“那秦三嫂现在……不是人了?” 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也是啊,最开始还是人,还有人的意识,还会哭,后来可不就不正常了?真成邪祟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后来的怪异事件。 程斩低叹,“她虽然没被巫灵入体,但因为长期跟巫灵在一起,身上自然残存巫灵的气息。” 说到这儿,他环顾了四周,“这种地方容易聚集天地万物的灵,她很可能会受到影响,倒不能说她现在不是人了,极大可能是意识受损,那么人就很容易成为行尸走肉。再者……” 程斩停顿片刻,在思考言辞。 又道,“这种地方远离人群,虽说秦三婶进这里没太长时间,但因为秦老三的事外加这环境,心理上肯定也受了极大的刺激,不正常也成了正常。” 最后一句话跟绕口令似的。 但司野明白他的意思,也对,被巫灵蛊惑,一心认为丈夫能起死回生,不料见到丈夫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强大的心理也会坍塌吧。 “你说……”司野思考,“能不能跟司迦意也有关?” 程斩扭头看他…… 顺便看到他那边的一大截空地。 枯木挺长,非得紧挨着他坐,这是……来这种地方害怕了? 程斩心想,就算害怕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吧?但还是顾全了司野的脸面,顺着他的话题问,“什么意思?” “按照咱们之前的推断,秦三嫂跟司迦意应该在一起,哪怕不在一起也不会离太远。那一个正常人,天天跟尸体在一起肯定会崩溃吧。” 这种猜测也没错。 程斩点头,“赶路吧。” 司野本就不累,利落起身。却见程斩坐那没动,只是朝他一伸手。司野站那叉腰笑,“斩哥,不至于吧?这才走了几步路就站不起来了?” 程斩任由他笑话,脸上丝毫不见动怒,手还朝他伸着,“阿野啊,做人得有良心,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别忘了,我还拖着个病躯,像你说的,你哥我身子骨弱。” 得,司野就知道,他只要一叫“阿野”准没好话。 拉住他的手,司野一个用力……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劲儿都不用啊,司野真是很用力才把他给拉起来。 过分了。 好吧,忍了。 他俩要找入口。 什么意思呢?就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找一条通到坟地的路。 不好找。 没路的意思就是,前方不但丛林茂密,地上的植物和荆棘、爬藤和山石挡了去路。尤其是山石,哪还是风景啊,简直就是行进路上的巨人。 矮的都能过膝,高的都能没过头顶,而且还有不少藏在草皮里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有河床,踩上去不小心就是滑腻腻的。 司野连摔了两跤,冲锋衣被划破了,头发上都沾着草皮,形象尽毁。他也是服了,平时并不认为自己的平衡感很差,今天踩着石头站不稳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三次摔得狗抢屎时,程斩在他面前蹲身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看着个智障人士似的。 看着看着,低叹一声,“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 司野还保持着四肢着地,脸艰难微扬的姿态看着程斩,咬牙,“我特别好,好到起飞。” 还用问吗? 程斩哦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番,“我也觉得,你特别好。” 话毕起身,径直……往前走了…… 哎不是,但凡有点人性的是不是都应该拉他起来? …… 半分钟后,司野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了程斩,大步流星往前走,手里多了把短刀,见荆棘看荆棘,遇石头跨石头,明明是条挺费劲的路,硬是走出了t台秀的风骨。 看得程斩直感叹,果然不是自己的身子骨不心疼啊。 倒真让他俩劈出了一条小路,身后躺了一大片的草木和荆棘。再往深走也是丛林密密的,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只能一路前行,最后连并排走都实现不了,成了一前一后。 就这样走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最后,眼前出现了一处峭壁,不算太高,而且山壁之上长满林木,但想徒手攀越就是天方夜谭。 程斩和司野将包中的绳索、岩钉等工具尽数拿出,虽说前路难行,但包子哥表示,翻过这处峭壁就能进入坟地范围了。 而秦老二也证实,峭壁外的确另有天地。当时帮忙的人也是到了峭壁这块就止步了,对于峭壁后面的世界,他们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那天司野对着手绘地图好一番诧异,问秦老二,“你们是怎么带着棺材越过峭壁的?” 秦老二倒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用绳索呗,像是那些个悬棺不也是这个原理?” 好吧,司野承认自己年轻气盛了。 系好绳索往上攀爬时,司野对程斩说,“秦老二也就是心大,谁家没事把棺材扛这么远的地方埋?这不有病吗?竟然还一点都不怀疑。” 有些气话的成分在里面。 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看,秦老三突然死亡,换句话说死法不正常,秦三嫂受了蛊惑,不定怎么说服的秦老二妥协呢。 万幸的是峭壁尚且好爬。 对于这种飞檐走壁的事,司野向来擅长,长手长脚的速度挺快。但程斩的行动也不慢,手脚都十分有力,尤其是臂力十分强悍,一个攀越就跟脚底生风似的,跟司野不差上下。 司野原本挺累。 你想啊,砍了两个多小时的荆棘,现在又来攀岩,堪比登雪山还累。想着这峭壁可千万别到了天黑还没翻过去,难不成还要挂在半壁上睡觉? 可瞧见程斩那淡若清风的模样,司野浑身就来劲了,心想着,我跟谁低头也不能跟你低头啊。 就这样,俩人“轻轻松松”翻过了峭壁。 许是之前两人在攀越的时候都标着劲呢,等登顶后,双双倒在了地上,歇息了好半天,才转过头面对面看着彼此。 看着看着,程斩和司野都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总之就是有种感觉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这种感觉叫做,愉悦。 第72章 你想我怎么求你 说峭壁之后别有天地,对也不对。 其实除了他俩现在躺着的这块草皮平地外,再往里走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只不过相比峭壁下面路来讲,现在算是有路了。 风景竟也不错,有不知名的鲜花开路,一直绵延到林木里。温度比下面的温和,风过也不凉,司野查看了一下海拔,原来这片相比山脉主支要低很多,这倒是奇了,他还觉得他们是一直往上爬呢。 他给程斩看了一眼海拔数,程斩思量着说,“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迷失判断,大自然有它自己生存的法则,外人闯入一旦适应不了就会丧命。” “说说看。”司野感兴趣。 程斩也没打算长篇大论的,就跟他讲,“我曾经去过一座山,山上堆满的都是尸体,尸体腐烂化成尸水,尸水成河环绕整座山脉,尸体又吸收尸水的养分与土壤结合,像植物一样直立生长,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尸树林,这片树林里就有了一种怪兽,能吃人。但这座山能产苍玉,价值连城,泡在尸水里,引得不少人去那座山寻玉,寻玉的人入山就会被尸毒迷失本性,被怪兽所吃,吃过的尸骨又会被弃之山上,循环往复。” 司野光是用想的就觉得恶心,鼻腔里似乎都充塞着尸体的腐臭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怪不得你性格这么别扭,跟你曾经走过的路有关啊。” 这山存留在他的记忆里,十有八九又是大荒时代,搁现在如果再有这样的一座山那不得疯了? 程斩云淡风轻的,“我是追着巫灵去的,碰上这样的地方也没办法。” 一句话听进司野耳朵里,突然就心疼他了。 抬手摸摸他的头,“可怜的小程程。” 程斩差点隔夜饭喷出来,斜睨了他一眼,送了他一个字:滚。 “我就不一样了,我曾经去过一座山,很漂亮。”司野懒洋洋地跟在程斩的身后,语气也是慵懒得很。 程斩没回头,但也没拒绝倾听他的话。 司野迈着四方步的,跟老大爷遛街似的。“那座山啊,仙气缭绕的,树木也多,但明亮得很,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大瀑布,跟天上的银河似的,不少动物都爱在里面洗澡。” 程斩止住脚步。 转头看他,“你的记忆还是身体主人的记忆?” 司野走到他身边,“我的啊,我唯一的记忆。” 程斩挑眉,表示怀疑。 司野摸摸鼻子,纠正,“是梦见的,之前受了巫灵的影响,会梦见一些画面,我觉得……有点像我之前经历过的。” 程斩没取笑他,问,“还有其他的吗?” 司野回忆,好像还有…… 林间有一男子,逆光而行,长衫拖地的,但被杀了。 可…… 司野简单描述了番,说,“你说过,这可能是巫灵残留的记忆不是吗?” 关于这点,程斩其实也拿不准,巫灵入侵人体,会影响和蚕食寄体的记忆,这是肯定的。但司野脑中出现的这些画面,又有点不大像巫灵的记忆。 如果是司野自己的,那他所看到的山和男子,就像极了大荒时代,那就意味着从那时候就有了司野? 可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要司野再去想,司野就毫无线索了,末了摆手说,“我呢,随遇而安,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来就乐呵过日子。” 这心态是好。 程斩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着,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没了记忆,那些大荒时代的杀戮和血流成河的画面,他也想从脑海中抹去。 入林有鸟叫,还有淙淙溪流声。 林子虽说望不到头,但地势相对平坦很多。近夕阳了,两人都在加快步伐,哪怕找不到坟地也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脚。 彻底没了信号,就连卫星电话也都没了反应,可真就是与世隔绝了。 按照地图上画的方位,秦老三的坟地就在这附近。 司野手里的短刀就没放下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看着静谧,却总给他一种不安感,好像有什么危险藏匿在阴影里似的。 手里的刀子还是出自秦老三家的呢,藏刀锋利,做工是好。 “有一点不能理解。”司野跟程斩并排走着,两人之间稍稍拉开点距离,这样方便兼顾到前后左右是否危险。 “像是咱们这样腿脚的翻山越岭都实属麻烦,秦三嫂是怎么走到大本营的?如果她出现在大本营附近的话,那她现在还能在坟地附近吗?” 从这到大本营虽说不是千山万水吧,但中间可是隔了个峭壁,她是怎么做到的? 程斩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想,极有可能存在另一条路,那条路相对来说好走些。” 这话倒是让司野心里一舒坦,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等他们下山也容易了,不用再顺着峭壁爬回去。 所以他自动屏蔽掉“极有可能”这四个字。 正想着,却瞧见前方不远处的程斩一脚踩空,整个人就栽了下去。司野也没多想,一个健步冲上去,随手那么一抓。 还真叫他抓住了程斩的手。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在司野扑上前的瞬间是没来得及看,现在定睛一瞧,这是一个有缓度的山坡,看着没什么,但山石较多,而且山石也很滑腻。 冷不丁想到之前听到的:山石沾了水很滑,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了…… 照这么看,他们是走对路了。 但现下的情况有点…… 嗯,危险? 司野有点拿不准。 程斩是悬空着的,这一点不假,从树木丛影间能看出来是个山坳,但似乎也能见底,只是不清楚眼能瞧见的见底是虚还是实。 这山坳可真是伪装得很,有树丛挡着压根没看见。 现在,司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手扯着程斩,这架势十分叫人感动。 再加上司野身子底下也有滑腻的山石,重力缘故,他这边的手使不上劲,程斩还有下坠的可能,连带着他也不会支撑太久。 就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一人在崖边扯住另一个坠崖的人,那种不放手就会死的桥段。 司野的手劲不小,虽说肚皮被石头硌得生疼,但还是能坚持一会儿的,他冲着下面说,“哎小程程,你求求我,我就拉你上来怎么样?” 程斩在这个空挡已经观察好了地形,大致心里都有数,闻言头顶上这番话,他仰头,“要么你放手吧。” 司野笑了,眉目俊朗的,“咱得来一段你要我放手、我偏不放手的戏码吗?” 程斩这性子,要他对着别人说“求”字,比杀了他还困难。他笑问司野,“你想我怎么求你?” “说点好听的。”司野笑呵呵的。 “例如?” “例如,阿野你太帅了,阿野你是我见过的四海八荒第一帅男……” 程斩无语,幼不幼稚。 “或者你承认我比你强也行。”司野憋笑。 程斩说,“论插科打诨、脸皮厚这种事,你的确是比我强。” “程斩,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放手?” 程斩笑了,“不,我觉得你敢。” “你可真了解我。”司野翻了个白眼,紧跟着就松手了,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揉肚子。 而程斩说时迟那时快,抬手一甩,一把火红的匕首冲着上头的树干投射过去,尾部牵着条红光,程斩以红光做绳,依附着匕首的力量腾空而跃,紧跟着就脱离了山坳,回到了地面。 手再一收,匕首速回,红光不见。 司野这边还在揉肚子呢,瞧见后连连称奇的,“这玩意的用途不小啊。” 程斩扯了扯背包带子,哼笑,“自救是没问题的。” 这语气,像极了想要表达他遇上的是个心狠手辣的队友。 司野起身,大言不惭的,“我是知道你有自救本事的,所以也不劳我操心。” 程斩也任由他瞎掰扯。 这漫漫长路的,身边多个人叽叽喳喳的也不算是件坏事。 只是,这林子偌大,走着走着就很容易迷路。 信号指望不上,指南针也开始乱晃。 “磁场太强,有干扰。”程斩说。 司野抬眼看了看天。 光线愈发暗了,天再黑的话,视线也会受到影响。 “找地方搭营帐歇脚吧,我觉得天黑了这里不会太平。”司野不再吊儿郎当,说这番话的时候挺严肃。 程斩扫了他一眼,“你的感觉?” “对,我的感觉。” 程斩朝着前方一扬下巴,“那前面呢,你有感觉到吗?” 司野的目光放出去,前方还是林木葱葱,高树耸立,但有一片平地,草皮茂盛,其中有一处鼓包,但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他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去,微微眯眼。 光源却像是被林子吃掉了似的,只能瞧见眼前的,如此更是看不清那处鼓包的情况了。 程斩摊开手心。 匕首凌空而起,悬于空中,瞬间照亮了方圆数里。 司野不但看清了那处鼓包的位置,还看清了远处的情况。竟有些影影错错的东西在浮动、在挣扎,看着像是挺痛苦的。 他惊愕,“这是……” “灵。” 第73章 你再骂一句我听听呗 “灵?” “万物都有灵,像是眼前的草木,吸收了日月精华就能形成灵。”程斩解释,“还有这里逝去的所有生物,肉身没了,灵留下了。” “灵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迟迟不走?”司野不解。 程斩说,“可能这里更适合灵的存留,包括巫灵,因此秦老三才会选择这里。灵存在是好也是坏,好处是能滋养山脉,所谓的灵山、仙山也是这样形成的,坏处是,也会存在恶灵,迷惑人性。” 司野想到了秦三嫂。 “它们看着挺痛苦。” 程斩点头,“它们受不了合虚血,包括合虚血的血光。” 司野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以血光开路。但还是心疼那些灵,既然暂且没伤害他们,他们也没必要树敌,便让程斩收了匕首。 程斩看着他说,“别看你平时挺嚣张,心地倒是善良。” 司野也笑着回了他一句,“你呢?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呢?你应该在乎很多事。” 这话令程斩的神情有一些异样,司野见状问他怎么了。 程斩,“以前没人这么说过我。” 他不是没听到过别人对他的评价:高冷、不合群、自命清高,像是之前曲雅也悄声对方婷说,程斩那个人太难相处了,像个机器人似的,没感情。 当然,这些都算是好听的话了。 还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性格残冷。 总之,没人像司野这样评价过他。 司野先是一愣,紧跟着笑了,“现在不就有人这么说你了?” 程斩扭头看着他,眼神显得深沉,可眸底深处像是有光亮在攒动。司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却又觉得程斩此时此刻的眸光很好看。 似海般深邃,又恰似银河星群般耀眼。 司野就忍不住凑前,赞叹,“你眼里有光啊。” 以前他总觉得“眼里有光”这四个字是个形容词,用来形容一个人的眼睛很亮很有神,可他觉得程斩的眼睛里真的有光,很深邃的光,能叫人沉溺其中。平时那么严肃冷傲的程斩,却是个眼里有光的男子,那他的心其实很柔软呢。 程斩觉得司野凑得可真……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在纠缠。 程斩闻得到司野身上的气息,年轻朝气的、放肆不羁,他额头上略带着汗珠,就平添了几分野性。 就让程斩不经意想到了初次见到司野的情形,意气风发又略带叛逆,揍人的时候又是狂得很。 他说他眼里有光,可程斩觉得,司野眼里的才叫光,干净热烈,是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光亮。 恍惚间才察觉他离得自己太近了,程斩反应过来,伸手直接覆盖他的脸,往后一推,“离我远点。” 司野被推了个趔趄,也没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笑说,“你说你这个人别不别扭,听不得人夸啊?” 说完这话也就过眼云烟了,本想着再去看看远处那个鼓包的地方,就听程斩冷不丁开口,“那个……” 司野打消上前的念头,扭头看他。 岂料平时说话干脆利落的程斩,此时此刻看着吞吐犹豫的。司野还头一回瞧见他这般神情,觉得挺有意思的,耐着性子等他问。 程斩清了一声嗓子,开口了,“你觉得……我在乎什么了?” 司野哑然。 还纠结这句话呢? 但转念又觉得,原来程斩也有执拗的一面呢,还……挺可爱的。当然,这声“可爱”司野是不会说出口的,像是程斩这种性格的人,一旦听了谁用“可爱”俩字来形容他,估计会吐。 所以司野觉得,这程斩啊活得太累,心理包袱太重。他则不同,任谁用“可爱”俩字来形容自己都无所谓,哪怕叫他全宇宙无敌小可爱司野也乐意。 司野干脆往程斩面前一站,对他说,“你这个人吧,关心人不自知。就比方说这次入山的事,你这不也挺在乎的吗?” 程斩的嘴角牵动一下,没说话。 “还是你之前的确是铁石心肠……”司野憋笑,故作一脸的无辜,“直到我出现了?” 程斩其实是挺认真地发问,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但就是想从司野嘴里听到答案。 见这司野也没个正形,刚想再次伸手把他推开,又觉得他这一脸无辜相着实逗人。抬手推人的动作就改成了一下扣住他的脑袋,用力地揉了一下,笑骂,“艹!” 司野的头发被揉乱了,惊奇看着他,“靠,你会骂人啊?” 这次程斩懒得跟他贫嘴了,越过他往前走,只是淡淡甩了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呵! 司野觉得好笑,他怎么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快步追上他,司野扯了扯他胳膊,“哎,你再骂一句我听听呗。” “你受虐体啊?” 司野笑说,“不是,我就觉得从你这么个高冷的人嘴里骂出脏字还挺好听的。” 什么逻辑。 程斩彻底不搭理他了。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秦老三的坟。 就是刚刚他们看到鼓包的地方。 四周都是林木,林木与林木之间是茂密草皮,这一片的地势着实平坦。因此司野和程斩明白了秦老二的话,确实是峭壁之后像是藏着另一个世界似的。 墓碑不大,刻着秦老三的名字,没照片,总之在司野看来,这座坟起得十分凑合。 也对,里面都是空的。 “之前跑山小哥说瞧见秦老三的坟地有异常,现在看来,秦三嫂给事后处理了。”司野对程斩说。 程斩点头。 眼前的坟稀疏平常,该鼓包的地方还是鼓着包,也没见坟地被挖开。但如果仔细打量的话,就能瞧见坟地周边的新土,一看就是被人动过。 这坟呐,跟野坟无异了,长满了荒草,但唯独动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的。 程斩二话没说,从包里掏出便携式铲子就开始挖坟。司野见状,将照明灯支好,也帮着程斩一同挖坟。 他猜想这坟不会太深,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的。 果然,挖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了棺材板。 很快,周边的土归堆整理好,一副棺材赫然出现在眼前。 司野将便携锹插土里,歇息的功夫问程斩,“你说,这棺材里如果真躺着一个秦老三,是不是挺瘆人?” 这种可能性为零,因此程斩也不作假想,秦老三的骨灰还在他们包里呢。 棺材封棺工作做得也是十分敷衍,跟这座坟的风格倒是挺搭的。程斩都没怎么费劲,就把棺材钉给撬开了。 两人合力掀棺材盖的时候,司野说,“程斩,你说咱俩这叫不叫刨坟掘棺?会不会遭报应?” “你怕遭报应?”程斩轻描淡写问他。 “怕,当然怕。” 程斩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就被司野拦下,“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了。” 不就是又要拿着他记忆说事吗。 程斩忍笑,没再消遣他。 棺材盖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司野吓得“我靠”了一声,手劲差点一松! 程斩也没料到里面会有东西,愣了片刻,然后借着光亮看清了棺材里的情况。 放了件衣服。 宽大粗布的褂子,男士的。 紧跟着司野就开骂了,“有病吧这是!” 其实之前说棺材里躺着人不过是玩笑话,原本就做好了棺材里空空如也的心理设定,不想会出现件衣服,光线昏暗下可不就乍一看跟个人似的躺在那。 程斩说,“没尸体,所以做了个衣冠冢。” 司野余惊未消的,“何必呢?” 两人将棺材盖放一边,程斩盯着棺材里的那件衣服说,“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挖了坑就得放个东西占着。” 司野恨不得把眼珠子给翻出来,“那直接放个萝卜得了。” 程斩笑看着他,看来是吓得不轻啊。 “胆子怎么这么小?”他低笑道。 司野被他这么一说,马上一梗脖的,“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怕这小儿科?就是冷不丁吓一跳而已!” 好吧,程斩任由他的狡辩。 “把骨灰放进去?”司野问。 程斩摇头,“不着急。” 说着,竟直接跳进了棺材里。 司野一愕,走到棺材边,蹲身下来,“你是怎么个意思?我帮你把棺材盖盖上啊?” 程斩抬头看他,倒是有了跟他贫嘴的心情,冲着他勾手指头,“你下来感受一下?” 司野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可没那么缺德。” 言下之意是程斩缺德呗?程斩听出他的意思,也没反驳,拾起秦老三的衣服,往上一扔,司野接了个正着。 紧跟着程斩手撑棺材边沿,一个纵身便从棺材里跃上来,利落矫健的。司野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把人家衣服扔出来干什么? “收好。”程斩说。 司野没听明白,“哈?” 程斩也没多解释,拿过他手里的衣服,几下叠好后塞进了背包里。司野眼瞧着他这操作,简直是…… “程公子,你这般令人发指的行径是为何啊?” 程斩没解释,环顾四周后,朝着不远处的空地指了一下,“今晚就在那搭帐篷吧。” 第74章 它们在说话 当时随着程斩的手一抬一落,司野的目光也在他所指的地方和秦老三坟地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然后愕然,“就在这一片搭营?” 程斩忽略他的神情,“对。” “你确定?”司野又问。 程斩嗯了一声,紧跟着去准备搭帐篷的工作了。司野站在以原地没动,他是觉得程斩疯了,这相当于在秦老三的坟地边上搭帐篷了,非得要弄得这么刺激吗? 程斩将帐篷从袋子里抽出来,掂量了几下地钉的重量,转头看司野还站在那,便笑问,“你害怕了?” 这话说的! 司野眉头拧得跟抹布似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不情愿。他说,“程斩你变态是吧?晚上在坟地旁边睡觉?” “那是个空坟。”程斩说。 “最起码还是个衣冠冢。”司野跟他掰扯,虽说秦老三的衣服都被程斩给扯出来了。 不是,他要秦老三的衣服做什么? 程斩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闻言问他,“那你打算在哪睡?棺材里?” 司野没说话。 其实他倒不是害怕秦老三的坟,也不是有所顾虑,他就莫名地不喜欢这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会让他精神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来自坟地,而是来源于这周围环境。 确切来说,似乎在踏上这片林子里,司野就绷紧了神经。 程斩在那头已经开始搭建帐篷了,司野站在坟边看了许久,冲着程斩问,“坟地怎么办?” 程斩回了句,“就那样。” 司野愕然。 就这样……放着不管? 坟地刨开了,棺材盖开着了,就连衣服都给人拿走了…… 正想跟程斩说这么做太不合适了,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促使司野恍然大悟。 便不再纠结坟地的情况,朝着程斩那边过去。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司野看见了一些发光体,浮游在上空。着实不少,形态各异。有的悬浮着许久不动,有的是来回来的飘荡,所散发的光亮颜色也不同。 然而那些发光体多归多,却像是不敢靠近程斩似的,至少在他周围很干净,恰似围了个结界一般。 司野想到了程斩之前提到的“灵”,果然,这林子里的灵不少啊,天色渐沉后,灵就愈发多了。 而他心底的那份紧张是不是也来源于这些灵? 司野一步步往前走,围绕在他身周的灵就越多。他不明就里,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些灵在他身边似远似近的,又像是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总之他能感觉到这些灵在对着他说话。 渐渐的,闯入他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纷乱。他敢肯定它们在对着他说话,可究竟说了什么他听不懂。 甚至有一道声音极其尖锐,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他的耳膜都刺痛一下。 司野下意识去揉耳朵,紧跟着就觉眼前红光乍亮,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和那些浑浑噩噩的灵体们就四处逃窜了。 他抬头一看,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匕首,所散发出的红光十分强烈。 强烈到不但能逼退那些野灵,还使得司野眼睛近乎睁不开。夕阳在渐渐沉落,林子里的光愈发黯淡,所以匕首的光才格外明亮。 程斩坐在草地上,他看向这边时,眼里的光都被匕首映得火红,这一刻的程斩看上去有些妖冶。 他朝着司野一招手,“还是老实在我身边待着吧,它们会打扰你。” 司野就顶着漫天的红光上前,往程斩对面一坐,腿一盘。与此同时,帐灯被程斩先打开了,手一收,匕首回归不见。 这周围就只剩下温柔明亮的光。 于是,司野就又看见了那些灵,却都是怯生生地浮游周边,没再敢上前来。 “我觉得这些灵倒没什么。”司野将视线收回来,落在程斩脸上,“但我想,能有善灵就会有恶灵吧?” 程斩没否认,一点头,“有善就有恶。” 然后打量着他,“你是吸灵体啊?” 吸不吸灵体司野不清楚,总之他在这里就是不舒服。司野冲着不远处的坟堆抬抬下巴,“你是想把秦三嫂引来是吧?” 这就是刚才闪过脑子里的念头。 虽说程斩这个人不会相信有损阴德这种事,但也绝不是个任由性子胡来的人。刨坟开棺,甚至拿走人家衣服,这都不是一时兴起或孩子般幼稚的行径。 唯独的解释就是,程斩有目的。 再想想秦三嫂,能肯定一点是在这一带出没了。可怎么找她?就在这片林子里倒也好办,大不了就搜林子去找。 可事实证明,秦三嫂都能出现在大本营附近,那她的活动范围可就不止这片林子了,难不成他们还要整个雪山去翻? 守株待兔,办法虽说保守了些,但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秦老三的坟就在这,秦三嫂哪怕不天天守着,那也会有回来的时候。 程斩笑说,“不但要引她出来,还要引她情绪失控。不管是人还是灵,只要情绪失控总能找到破绽。” 司野想到了被他收走的那件衣服。 也对,谁看见自己的丈夫坟地被刨,棺材盖被开,甚至连里头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不生气的? 这程斩也是坏得很呢,而且听他这口吻,看样子秦三嫂十有八九就是被这林子里的灵控制了。 “控制她的能是什么灵?有巫灵厉害吗?”司野问。 程斩说,“任何灵都有可能,至于会不会比巫灵还厉害……”他想了想,“看运气吧。” 好吧,一切随缘。 司野帮着程斩一同搭帐篷。 这帐篷是老关帮着弄来的,当时程斩和司野一路开车到了哈巴。上山只能徒步,车子留在了见山客栈,他俩收拾了两个不小的背包,一个背包里装户外物料,一个背包里装食品物资。 帐篷不好搭,因为不是全自动的那种,全程需要手动搭建。但这款帐篷的好处就是收纳起来更方便,当初老关选这款帐篷的目的,一是结实,抗风雨的,二是会节省很大的空间。 但两人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很快帐篷搭了起来。司野这么一瞧,呵,还真是不小呢,再把帐篷的前帘搭起来,既遮风挡雨又能在下面生火做饭的,挺实用。 就是…… “哎,斩哥。”司野笑呵呵的,“今晚的条件只能说是凑合了。” 帐篷再大能有多大呢,里面的空间始终有限。司野和程斩都是腿长脚长的小伙子,往里一躺就没多少空间了。 程斩看出他的幸灾乐祸,淡淡回了句,“今晚有没有机会睡还不一定呢。” 这倒是。 林子里充斥着各种灵,善恶难定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秦三嫂的出现。 差不多是巴巴走了一整天,现下能歇息了,天也暗了。 便携的食物不算少,但以防万一,他俩还是决定先动手做一些,将不好保存的食物先吃一吃。 肉食能保持体力,白老板给他们装了些牦牛肉的半成品,用密封袋压实,方便户外烤了吃。 这边程斩架起了火,司野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拾了些干柴回来,往火堆旁一坐说,“应该有山涧,我听见水声了。” 程斩拿过他递上前的一截干柴,扔火堆里,说,“估计有点距离。” 司野二话没说,拎了水壶就起身,被程斩叫住了—— “你别去了,那些灵会跟着你。” 司野说,“咱们带的水得省着点用,能打山泉最好。我看那些灵也没什么杀伤力,一旦真有危险,我疯狗般的速度狂奔也来得及。” 程斩借着火光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你疯狗般狂吠我也能听见,肯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司野轻叹一声,“斩哥啊,你是多好的一人啊,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 山涧距离搭帐篷的位置是有点距离,等司野拎着水壶找到溪水时,转头已经瞧不见火光了。 但他一点都不寂寞,那些灵果然都在跟着他,影影错错的。 司野择了一处好下脚的地方,蹲身下来,伸手划拉了两下水,顿觉寒凉得很。果然是山里的溪水,堪比寒潭了。 这温度程斩那家伙肯定喜欢啊。 司野先接满了水,又抹了把脸,那叫一个爽快。喝了几口,嗯,甘甜得很。这种地方都干净无污染的,水质也极好。 “哎,你们不喝点?都跟我跟了一路了。”他半开玩笑地冲着那些灵说。 灵体们没有回应他的。 司野扭头看着上空中的它们,轻叹,“你们到底跟着我干什么呢?真有话跟我说,那就说点我能听明白的。” 在溪边逗留了七八分钟,司野起身往回走的时候,那些灵们就又像萤火虫似的围绕他身边。 这倒没让司野感到烦心。 直到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些灵们又开始像之前那么“说话”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极了森林里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可司野清楚知道,这些动静就是灵们的声音。 冷不丁的,有一团大的光亮朝着他就过来了。他本想躲,双脚却像是定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那团灵扑过来,似乎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里。 于是,司野就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嗓音—— “对,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死。” 第75章 我要这条鱼,抓它 这声音啊,听着没怨气,就是轻描淡写的,甚至还有点吊儿郎当。 司野就觉得,这声音他一定听过。 关键是,在哪听过呢? 那大团的光涌向司野后,紧跟着又飘过来不少发光体,几乎将司野层层叠叠困住。 司野深陷其中,可怪异的是,并没有之前被巫灵入侵的不舒服感。相反他觉得周身都温暖得很,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棉花里,意识也在一点点的抽离。 那声音却在耳朵里愈发清晰,渐渐地,脑中开始有了画面。 像是在一处很暗沉的地方,风沙很大,沙道的两侧却开满了彼岸花,红艳艳的一片,诡异妖娆。 有个男子坐在木椅上,坐没坐相的,身穿一袭长衫,看不清具体样貌,但身形颀长,应该挺年轻。 他的一只手耷拉下来,手指头勾着一壶酒,酒从壶中倒出时竟是桃粉色的,散着光亮。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小祖宗啊,我这酒弄来实属不易……” 这道声音就略显苍老了,上了年龄的。 苍老的声音听着挺无奈,“好死不如赖活着。” 年轻的嗓音叹,“活得太久了还不如好死。” 许久,苍老的声音才响起,“你想死也不是不可能,你去找一个人,这天地之间也只有他才能杀得死你。” “他是谁?去哪找?” …… “司野!” 伴着一声冷喝,周遭软绵绵的感觉倏然消失。 眼前是大亮的红光,溪流都染成了红色。 司野这才有了反应,倏地回到了现实。抬头一看,那些个灵们在上空疯狂扭曲、挣扎,相比刚刚来说看着更加痛苦。 他再定睛去看,红光里竟隐隐晃动着符文,若隐若现的。司野心里一咯噔,目光一落,就落在不远处程斩的身上。 程斩站在红光之中,像是屹立在血河之上,目光残冷得很。司野看到他这般眼神,后脊梁森凉了一下,那句“你要干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见程斩手一抬,又倏然一收! 就听头顶那些灵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被人挫骨扬灰了似的。 司野立马捂住耳朵。 可那些叫声源源不断地闯进他耳朵里,刺激着他的耳膜,甚至都挑着他的脑筋疼得要命。 “程斩……”他想喊他的名字,可嗓子也像是被糊住了似的。 他想叫程斩停下来,想叫程斩收手。司野隐隐猜出了程斩的心思,心底深处竟蜿蜒出无尽的恐惧感来。 最终司野还是拼尽全力,声音冲了出来—— “住手!” 他觉得那股子恐惧像是从天际翻滚而来的洪流,将他整个给湮没了。他透不过气来,无尽的绝望成了一道道的绳索将他捆住、捆死…… 但话刚一脱口,身上的紧缚感和心里的绝望就倏然消失了。 是程斩收回了匕首。 然而头上的灵们不见得好到哪里,大部分都化为细碎的光点,先是隐隐的闪亮,而后就似灰烬似的黯淡飘落了,仅存的一些个团状的灵,也各个都像是拖着残缺不堪的身躯似的逃离。 司野腿一软直接坐地上,那些陨落的灵化成了灰都如数落在草地上消失不见了,许是将会融入泥土之中,伴着日月星辰和自然雨露滋养着这里的万物。 一时间他拿不准自己的心情。 竟有些伤感。 这个词蹦进脑子里的时候,司野自己都吓了一跳。伤感吗?那些灵的命运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这份伤感何来呢? 程斩走上前,没立马拉他起来,就居高临下瞅着他。 身边散落了水壶,壶里的水洒了一多半,还用草绳子穿了两条鱼,条条也都不小,鱼没死透,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 程斩瞧见挺好奇,“你抓的鱼?” 司野仰头跟他对视,嗓音不大,“水里不少鱼,好抓,一抓一个准。” “厉害。”程斩着实佩服他徒手抓鱼的本事,想当年他抓鱼的时候,还得使点旁的手段。 话毕弯身拾起地上的壶,走到溪水旁去重新打水。 水光粼粼,是浅淡的余晖和夜色的交织。程斩觉得这水清凉,很是舒服,又往水里仔细一瞧,还真是多鱼。 有一条鱼大摇大摆地游窜到他眼前,别提多嚣张了。程斩放下壶,瞅准时机探手那么一抓—— 没抓住! 确切来说,抓到了没握住。那条鱼呲溜一下就滑开了,程斩抓了个寂寞。 好吧,他承认自己抓鱼不行。 然而那条鱼压根就没游远,甚至又回到他眼么前转悠,更可气的是还游来游去的,其他的鱼都懂得顺流而下,它倒好,逆流前行的。 程斩呵笑,为了气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你等着。 “阿野!” 程斩冲着这边喊了一嗓子。 司野浑浑噩噩地回头。 程斩冲着他招手,“过来,快。” 司野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程斩冲着水里的那条鱼一指,“我要这条鱼,抓它。” 司野没马上下水,在他身边蹲下来,瞅着那条鱼。那条鱼也在瞅着岸上的他们,许是太久没瞧见人看着稀奇。 “你抓它干什么?”司野问。 程斩,“吃。” 司野说,“身后就有两条。” 程斩,“不够。” 司野看他,“你这么爱吃鱼呢?”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口吃的就是鱼吧。”程斩轻描淡写,又指了指那条鱼,“而且,我看它来气。” 司野就不多问了,岸上直接脱了登山靴,冲锋裤的裤腿往上卷高,扎紧,然后就下了水。 程斩落得清闲,盘腿坐岸边。他其实也挺好奇,这司野一没鱼叉二没渔网的怎么抓鱼。结果…… 事实证明还真是用手直接抓的! 就像是司野刚才说的,一抓一个准。 果然,就见他瞅准水里的鱼,抬手迅速往水里一抓,紧跟着连鱼带水的一同抓上来,又迅速往岸上一扔。 那条鱼就被扔在了岸上,瞎扑腾呢。 程斩见状叹为观止,扭头瞧着那条扑腾的鱼,忍不住笑了。嘚瑟啊,继续嘚瑟。 司野随意地甩了甩水,上了岸穿好鞋,又顺势从岸边抓了几根韧草,简单编了根绳子上前,蹲身,伸手按住那条鱼,绳子尖端往鱼嘴里一扎,再一穿,鱼就被拎起来了。 程斩起身,拎了水壶上前,“抓鱼的本事相当可以啊。” 司野往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的两条鱼一并拿在手里。程斩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司野没甩开他的手,眉心有思量,许久看程斩,“刚刚那些灵是被你收了吗?” 程斩说,“我只收巫灵。” “那你刚才是……” “诛杀。”程斩淡淡地说。 司野一激灵,“诛杀……灵体?那它们就是……永远地死了?” “对,灰飞烟灭。”程斩回答得很明确。 司野倒吸一口气,看着他,“为什么?” 程斩放开他胳膊,与他对视时目光很深沉,沉得甚至有些吓人了。他说,“因为它们在一直影响你,这些灵体善恶难辨,你万一深受其害会很麻烦。” 其实司野是能想到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从程斩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异样感。 什么感觉呢? 就是他挺感动,可与此同时他也觉得程斩这么做太狠了。 但司野没那么矫情,程斩的话不无道理,这里的灵不知善恶,要真说没影响吧,他刚刚明明还陷入了一种类似幻境里去,然后呢?如果程斩晚到一步会怎样? 程斩见他不语,问他,“你不会是生气吧?” 虽然他没弄明白如果司野一旦生气的话,是在气什么。 司野如实说,“没生气,而且我也没认为你做错,就是觉得……” 程斩看着他。 司野深吸一口气,与他目光相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难过。” “难过?” 司野点了一下头,“是,斩哥,我很难过。” 程斩想了想,“因为那些灵?” “因为那些灵。”司野确定。又问他,“你是怎么看待周围这些灵的?或者说,世间这些灵在你眼里算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程斩沉默了许久。 他还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也从来没谁问过他这个问题。 良久后程斩说,“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世间的灵,就像是刚刚的那些,它们对我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灰飞烟灭算不得了什么,所以它们在我眼里没任何意义。” 司野长叹,“但我理解的灰飞烟灭就是,它们再无生还的可能,它们是彻底的消失。” 程斩笑了,“那又如何?老的灵体灭亡,新的灵体又诞生,这是个周而复始的过程。” 司野一怔。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着眼于灵体本身,而程斩看得是灵体整体的存在。 不能说豁然开朗吧,司野觉得,这个理由能勉强接受。 “它们为什么要缠着我?”司野不解,“而且,我也的确受了点影响。” 不用他说程斩也知道,最开始在坟地的时候,那些灵就缠着他了。之后他去打水,好半天没回来,程斩就清楚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赶来一看,果然。 司野都快被那群灵给裹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乍一看就跟个白色大蚕蛹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都有下一秒就化茧成蝶的既视感。 第76章 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没在程斩的眼皮子底下,那群灵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所以程斩觉得,虽说灵体是有善恶之分,但总归逃不过自私自利的本性驱使。 或许还有句话他没跟司野说得那么透,其实他对灵不存在任何好感,所以面对它们,他才能干脆利落心无旁骛地将它们诛杀。 跟吃鱼是一个道理,你想吃的时候,杀鱼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灵缠人,尤其是像这种常年游走在户外的野灵,遇上人,会影响人的意识也实属正常的事,但程斩觉得,司野是不同于正常人的受影响。 一般来说,就算人受到灵的影响,最开始也不会太明显,因为人本身的意识其实挺强,会本能排斥其他意识干扰,达到保护自我意识的作用。 可司野,极易受到影响,意识也很容易就被灵牵着走。之前是巫灵,他出现过这种状态也正常,因为巫灵力量强悍。 但如今这些野灵,其实力量很弱。 见司野还在巴巴等着答案,程斩叹了口气,末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似怜悯,“可能,是你还没发育好吧。” 然后接过他手里的鱼就走了。 司野在原地怔愣片刻,然后复活了,冲着程斩的背影喝道,“靠!你说谁没发育好?小爷我哪没发育好了?你试过吗你就说我没发育好?” …… 三条鱼都被烤得外焦里嫩。 程斩的手艺。 回了帐篷后,两人就在篝火旁简单地收拾了鱼。程斩从林子里捡了几根粗木棍,用刀子看成木签子把鱼穿好。 烤鱼的时候,又在火里加了新鲜的松针松枝的,火一烧,鱼香就裹着松香袅袅而上了。 最开始司野还真没看好程斩的手艺,甚至都不相信他会烤鱼,尤其是见他用木签子穿鱼后。 他们带了个便携的小锅,是当时白老板硬塞进背包里的,说万一在山上找到啥野味,还能解个馋。 所以,司野想着程斩拿到鱼后,会先用刀子给片了,然后放在锅里像是煎牛排似的…… 结果…… “这种方式烤出来的鱼才好吃。”程斩给他普及了一下。 司野真心是没瞧上,说了句,“真够传统的了。” 结果,鱼烤到一半的时候,司野隐隐觉得自己要被打脸了。 怎么说呢? 不是他想象中的黑糊糊的一条,相反整条鱼身被烤得焦黄,还泛着油光的那种,夜风袭来就有烤鱼的香气。 司野忍着。 直到一条鱼先烤完,程斩先让给了司野。 司野明面上皱着眉接过来,先来了句点评,“你看,钎子都熏黑了,这对身体健康很不好。” 程斩笑而不语。 司野其实早馋了,从兜里掏出些盐巴就要往上洒,被程斩阻止了。 “不用调料?” 程斩点头,“不用调料,否则就不好吃了。” 这…… 司野尝了一口。 怎么个感觉呢…… 就是,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外皮有些酥脆,紧跟着就是细嫩的鱼肉,这还没完,许是下面烧了松枝的缘故,鱼肉里还糅了淡淡的松香。司野这才恍悟,原来鱼身上之所以看着油光光的,也是跟松脂有关。 而且,肉质竟特别甜! 果然不用放任何调料,原生原味的就能封神了。 司野也是饿了,一条鱼几乎狼吞虎咽就没了。 这边,程斩的第二条也烤得差不多了。见司野在吧嗒鱼刺,笑问他,“好吃吧?” 真是好吃。 但司野死鸭子嘴扁,“还行吧。” 他归功于自己太饿了,这种情况下只要是能往下咽的东西都好吃。 程斩看出他的心思,挑眉浅笑的,“看来我这手艺不行,没刺激到你的味蕾,算了,不强求。” 说着,他自顾自地吃了手里的鱼。 司野眼睁睁看着、看着……看到生生只能将口水咽回到肚子里去,他怎么觉得程斩手里的那条比他刚刚吃的还好呢,嗯,肯定是火候更好。 一共三条鱼,司野和程斩各一条,第三条好了的时候,司野实在是馋得不行,顺过那条鱼说,“我想了想,还得吃啊,不吃怎么有体力呢?秦三嫂现在是人是鬼不知道,我还得保护你呢。” 说着,将鱼翻了个面,那表面滋滋冒香真是诱人。他又一声叹,“我可真是任重道远啊。” 程斩就敛眉忍笑,静静看着他在那装13。 司野总算不忘道义,“这条鱼咱俩一人一半。” 程斩说,“我吃饱了,你都吃了吧。” 司野这么一听可就乐了,“那我不客气了啊。” 程斩心想,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了?这么变态的山路你说拉我过来就过来了,为了条鱼倒是跟我装腔作势了。 “你任重道远,你吃吧。”程斩轻声说。 司野真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这一点都不为过。你想啊,你秦三嫂如果是鬼还好办,就凭着程斩那血亮亮的合虚刀,什么妖魔鬼怪能招架得住?可万一还是人呢? 他程斩曾经可是说过的,从不跟人打架。那就意味着哪怕秦三嫂把他挠成鱿鱼丝,他都未必敢还手,这个时候可不就得显着他司野了? 这跟女人发生争执难过男人,男人大不了就大打出手,几个拳头下去也就老实了,女人他能吗?肯定不行,他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时还得多动动脑子想办法解决问题。 比直接动手耗时耗力多了。 吃了几口,可真是肥美。但司野觉得自己始终是良善本性,将鱼往程斩面前一伸,“来一口。” 程斩微微一怔。 见状,司野催促,“怎么了?没跟人同吃过一条鱼啊?赶紧,凉了不好吃了。” 程斩没拒绝,张嘴咬了一口。 同吃一条鱼,就跟与别人同一个盘子吃饭似的,这种事程斩以前还真没做过。 就这样,一条鱼,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吃完了。 司野吃得意犹未尽的,“早知道把老关酿的酒带来点就好了,这鱼肉比老关烤的牦牛还好吃。” 许是冷泉溪水滋养,这里的鱼肉格外甜。 吧嗒吧嗒嘴,司野有点遗憾,“早知道多抓几条鱼了。” 现下夜色笼罩,在这种地方只要离开灯光就跟瞎子无异,要他摸黑抓鱼,这着实有点困难。 原本想着说这番话能得到程斩的安慰,像是什么没事,明天再抓之类的话,一旦这么说了,说明他程斩还愿意继续烤鱼给他吃…… 程斩还真开口了,只不过说的是,“阿野,我烤鱼烤得好吃,你会吃不够的。” 司野:…… 对,程斩之前说过已经不够,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斩哥。”司野为了明天也能吃上一口好吃的鱼,主动跟程斩套近乎,借着烧水的功夫往他身边一坐,“你怎么还会烤鱼呢?” “一个人教的。”程斩说着想了想,“算是……一个朋友吧。” 现在想想,其实说姜周烤鱼的本事有多好那是有些夸张,他当年之所以觉得美味无比,那是源于他从没吃过东西,第一口食物总会念念不忘。但实际上后来,他在百无聊赖中着实练就了烤鱼本事,就连姜周也会被馋得垂涎三尺。 司野惊讶,“你还有朋友呢?” 程斩瞥了他一眼。 司野赔笑,“我的意思是,你这性格吧其实挺别扭的,还有人像我一样能去包容你、爱护你的,那确实不容易,你得珍惜。” 话是好话,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程斩看他,“你在变相夸自己吧?” “什么叫变相?我就是在夸自己,很直接的夸。”司野直接,笑得爽朗,“你自己说说看,自打咱俩认识以来,我对你不好吗?我没照顾过你、没包容过你吗?就你这性子啊我跟你说,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你的,也就是我……” 好话都让他给说了。 程斩觉得,从大荒时代到如今,司野还真是他见过脸皮最厚的那一位。怎么就能把这番话说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呢?关键是,让人听了还无法反驳。 他笑了。 司野见状,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所以你说,我就是你朋友吧?” 程斩扭头看他。 借着火光,他瞧见司野眼里的光亮,热烈又执拗的,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笑了,“是是是,你是我朋友。” “最好的那种?” “最好的那种。” “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程斩又无语又想笑,嗯了一声,“四海八荒最好的那种。” 司野满意了,“说好了啊,不能反悔。以后你在外面提到谁是你朋友,你只能说是我,其他人都不算。” 这简直是……强盗。 程斩点了点头。 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司野还真算是跟他最亲近的了。 夜更深的时候,周遭没什么动静。 别说是秦三嫂了,就连林间的灵也都不见了,死一般的宁静,许是被程斩之前诛杀的行为吓到了。 在这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手机没信号,就连手表的指针都不动了,偶尔晃动几番,结果时间就彻底乱了。时间几何对于程斩来说无所谓,他说,“在以前,这世上本无时间。” 那个时候,时间对于他来讲无非就是云卷云舒的变化、日月星辰的更迭。所以在这片林子里,倒是让程斩多少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他抬头,透过叶隙看头上的星辰,跟司野说,“差不多快亥时了。” 司野算了好半天……快九点了? “斩哥,秦三嫂能来吗?” 第77章 有人站在帐篷外 不知道。 哪怕是程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不敢保证说秦三嫂今晚一定会出现。 司野干脆往草地上一躺,挨着篝火旁,他转脸瞅着程斩,火光映亮了司野的侧脸,线条柔和俊脸,不同于程斩面容的冷峻,哪怕在火光之下,程斩抿唇不笑时都是清冷。 “看什么?”程斩掰了干树枝往篝火里一扔,虽说没转头看司野,但也知道他在瞅着自己。 其实司野也没什么事,就是躺下后自然而然的目光就落在程斩脸上。听他这么问了之后,想想说,“就是有点感叹这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啊。” 程斩没料到这种话能从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嘴里说出来,停了加柴的动作,扭头看他,“你才多大,经历什么人生际遇了?” 司野翘着二郎腿,嘴里叼了根枯草,嗤笑,“你可别小瞧我。” 其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再反复强调年龄的问题就跟老生常谈似的,虽说他不记得自己的事,但他有感觉,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 再说了,寻常人哪能有他这种境遇呢。 程斩不紧不慢地降维打击,“阿野,不是我小瞧你,但凡你能记起个一星半点的也不至于说到年龄问题这么没底气。” 司野噎了一下。 “你现在仅有的记忆是你的吗?是身体原主人的吧?你进到身体才多久?从严格定义上来说,你自己的年龄是从重生开始算起,所以也就一岁多?”程斩咣咣扔出几个问题。 司野又噎了一下。 最后程斩来了个总结,“不管是你自己的一岁年龄还是原主人的二十多岁年龄,在我眼里都是个小朋友。” 司野从地上坐起来,不悦,“你等着,等我想起来的!” “好。”程斩不急不恼的,瞥了他一眼。 将剩下的干柴都扔进了篝火里,程斩问他,“那你坐那慢慢想?夜深人静的利于思考,正好缺个守夜的。” “要守你守,小爷我爬了一天山不说还给你下水抓鱼的,累着呢。再说了,你都巴不得秦三嫂来,守什么啊。” 司野说着,起身要往帐篷里走。 又被程斩叫住了。 司野斜睨着他,“干嘛?害怕啊?害怕就跟小爷我低个头服个软,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程斩:…… 想多了。 朝着司野一勾手指,“你过来。” 司野慢悠悠走上前,居高临下看他,“干什么?” 程斩无语,这脸子可真是,说变就变,不就怼他年龄的事了吗?这有什么好比的呢? 他又冲着司野示意了一下。 司野不明就里的,蹲下来。程斩抬手,将他头上沾着的枯草一根根摘下来,还不少呢。 “你吧,也不用耿耿于怀年龄的事,尤其是不用跟我比。天底下这么多的人,估计也没几个能比我年龄大的。” 一句话说得司野差点吐血,拨开他的手,“是我提的吗?是我提的吗!”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野发誓,死也要想起来自己的前尘旧事,要不然活得太他么憋屈了。 等司野钻进帐篷里了,程斩这才忍不住笑了。 还不孩子气吗? 又孩子气又无聊的。 带着他都一起无聊了。 但程斩莫名觉得,这种无聊倒是挺有意思的,在他过往的岁月里,他的确不曾有过这种无聊。 沉睡了还好,什么都不知道。一旦睁眼就只有一个目的,收巫灵。 一直以来程斩都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他是封印人,生来就是要对付巫灵的。巫灵不灭不死,他也只能不灭不死。 在漫长的岁月里,程斩从没想过自己能过另一种日子。像是此时此刻,他毅然决然跟着个小破孩入山了,然后成宿等待不是为了巫灵。 听着司野的高谈阔论,跟他有一搭无一搭的拌嘴。哪怕是都吃够了的鱼,今晚再吃竟觉得美味无比。 司野那句话没说错,这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就这么贸贸然认识了司野,就这么贸贸然交了朋友,就这么贸贸然改了行程…… 如果没遇司野会这样? 程斩能想象得出。 无非就是收了秦老三身上的巫灵后离开香格里拉,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巫灵。 之前从不觉得枯燥,现在竟有了这种感觉。 他似乎开始……眷恋这个人世间了。 …… 半小时后,程斩回了帐篷里。 在他拢好了篝火后,确保一整晚都能见着火光。在这种地方,最怕就是篝火熄灭,因为会有不可预估的危险发生。 睡袋似乎带的有点没必要,至少司野没钻睡袋里,就垫着睡袋那么睡着了。背对着帐门,呼吸平稳。 毕竟在雪山上,入夜了气温更是骤降。程斩是畏热耐寒类型,哪怕是睡在雪堆里也不怕冷,倒是司野…… 程斩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温热,还好不凉。 也算是离着篝火近,所以寒凉感倒是没那么明显。 司野是靠里边躺着的,许是真累了,就连他进帐篷了司野也没反应。程斩瞅着他的后背想笑,心可真大啊,毕竟是在户外。 程斩躺了下来。 也没往睡袋里钻,跟司野一样,睡袋都成了睡垫了。挺累的,但睡不着,外面安静,似乎连鸟叫虫叫声都没有,偶尔风过,头顶上有叶子在沙沙作响。 没有车水马龙声,这种安静程斩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了。 他又扭头看司野。 幽暗里,司野的肩膀微微起伏着,睡得挺沉,但也睡得挺安静。 程斩在想,等秦三嫂和司迦意的事完结了之后,他和司野的以后何去何从?真像司野说的,从今以后就是好友就是好兄弟? 一段萍水相逢的关系,本就是缘聚缘散的事,以后…… 其实程斩未曾想过。 司野那边有了点动静。 像是在呢喃。 做梦? 程斩凑近他,仔细去听。 就听司野在说,“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吧……”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的,如果不仔细听的话,程斩压根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恰恰就是听清了,一怔,这是做什么梦了?他让谁杀了自己? “阿野?”程斩轻推了他一把。 司野没反应,嘴里又含糊地嘀咕了两句就没动静了。 或许就是无关痛痒的梦吧。 程斩重新平躺下来,头枕着交叠的手臂,在想,自己有多久没做过梦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了…… 司野“滚”了过来。 程斩一怔。 司野不但“滚”过来,还手脚并用地攀上了他。 程斩:…… 低头一看,司野跟只考拉似的,这是把他……当树了? 程斩探手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非但推不开,还换来了司野更紧的“拥抱”。 老天! 程斩有点喘不上气。 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他又不是铁打的,能喘匀气才怪呢。 但司野就黏他身上了。 好吧……程斩放弃了,任由他把自己当成一棵树来抱着吧。 想着之前住见山客栈的时候也还好,起码床很大,还不知道司野有这毛病。果然,人与人之间不能距离太近,一近,各种问题也就出来了。 各种……问题…… 司野搂住他的脖子,许是觉得这支树干怎么细了呢,搂住,可不能掉下去……手臂一个用力收紧! 这一下差点把程斩给送走! 使劲推他,结果,力果然是相互的…… 算了。 程斩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吧,忍着,谁让司野还是个小朋友呢。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别跟他一般见识…… 见识……司野的大腿又缠上来了…… 我忍。 就这样,程斩直不棱的躺在那,整个人僵得跟块铁板似的。困意有没有程斩无暇顾及,他只知道自己都快心生杀意了。 也亏得司野不是巫灵,他也就暗喜自己不是巫灵吧,否则这么糟蹋他程斩?非收了他不可。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斩竟然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竟做了梦。 梦里他被一块铁板压着,有点透不过气,但他也没推开身上的铁板。好像就带着这块铁板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似乎是天涯海角的地方。 但又不是天涯海角,那个地方他去过,海天是连成一片的,打眼看过去叫人分不清天在哪里海在哪里。 程斩在这里看不到海和天,满眼是一片白,头顶和脚底都像是踩了镜子似的,映射出无数个自己。 突然他就看到了一个影子,通体黑色,快速闪过,这白茫茫的视线里就有了不同的颜色。 程斩摊手,掌心之中缓缓浮起合虚刀。 下一秒刀子一出,冲着那个黑影就追过去了。 岂料那黑影不再躲闪,就站在最前方,天地之间又映射出无数个黑影出来。合虚刀也似乎成了数万把,朝着黑影的背后射过去。 突然,黑影转头了。 那张脸映进程斩眼里时,程斩骇然,下一秒迅速去收刀。那刀子在即将穿透影子后心时猛地一掉头,冲着程斩就过来了。 程斩手一抬,刀子极速,发出铮铮声,倏地刺进了他的手心之中。程斩一个没站稳,心神被股力量震碎,一口血喷了出来。 “司野!” 程斩猛地睁眼。 这才惊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额头上冷汗淋漓了。 这梦做得奇怪,不过还好只是场梦。 等程斩稍稍恢复心神时,愕然发现司野不见了。他马上坐了起来,可这一瞬间心脏就蓦地疼了一下。 巨疼,真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没来得及深究这感觉,程斩就听到帐篷外有声音。 有人站在帐篷外! 第78章 真是要变身二师兄了? 程斩陡生警觉,但司野不在身边,他也无法坐以待毙,一掀帐篷帘出去了。 然后,怔住了。 司野就站在帐篷外,挡着半边篝火,背对着他。程斩微微一惊,首先能想到的就是他又被灵给干扰了。 刚想开口叫他的名字,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情况,止住打算。 这周遭太黑了,程斩从帐篷里刚出来时,视线自然就落在光亮处,也就是篝火的位置,顺便也看见了司野直不棱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等视线适应了篝火外的黑暗,程斩才明白司野站在那的原因。 一头……黑不溜秋的动物? 匿在林影里,看得不大清楚。但身躯挺庞大,圆滚滚的,硕大的头。从程斩的角度看过去,首先能排除掉狮子老虎和野狼等线条流畅的动物。 是个什么东西呢? 程斩轻步上前。 司野用眼角余光瞥见他了,示意他动作慢一点。程斩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他那是什么。 “好像是头……野猪?”司野也不大确定。 他解释得简单,就说睡到一半的时候尿急,出帐篷解决完三急后,回来就发现这东西在帐篷周围转悠。 当时他还以为是秦三嫂,但很快就否定了,分明是头动物。这东西也是敏感得很,许是听见脚步声了,滋溜一下就逃了。 跃过火光的时候,司野隐约瞧见它的脸,獠牙老长,瞧着像野猪。 司野没敢马上回帐篷,见那东西也不走就在不远处对峙,他干脆也豁出去了,不睡了,小爷跟你耗到天亮。 程斩问他耗了多久了。 看不了时间,司野只能凭感觉,“能有个十多分钟?差不多的样子吧。”又扭头瞥了他一眼,“说得没错吧,真有危险的时候还得是小爷上,要不是小爷发现得及时,说不定你早就遇袭了。也是见鬼了,平时在客栈里觉那么轻,跑野外来倒是睡得沉。” 程斩有点哭笑不得,清清嗓子说,“对,多亏了司小少爷。” 觉轻还真是融入都市后留下的毛病,在野外反倒睡得沉是不假,这源于他从前过的就是风餐露宿的生活,常年与野外打交道,早就习惯了。 可到了都市后就不同了,他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睡觉的时候一点动静就醒,现在其实都算是好多了,之前刚跟人接触的时候,一个汽车经过的声音都能将他惊醒,然后就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人就是不可靠的吧。人的心思复杂,胜过户外的洪水野兽。 可是……程斩又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今晚着实是睡得挺沉。从前哪怕在户外能安然入睡,他的耳朵都是醒着的,有风吹草动的他还是能知道,有危险的他也就醒了,威胁不大的他就继续睡。 但司野从帐篷里出去,和那野兽围着帐篷转的时候他真是一点都没听见。 是因为这次不是只身一人的缘故? 程斩想不通。 司野冷哼,“把小字去掉。” 程斩真心觉得,这小朋友的性格啊。 “是,司少爷。” 那平时还称自己是小爷呢? “不能这么干耗着。”程斩看向林子里的东西。 没有走的意思,好像还想随时往前扑的架势。 司野说,“如果是野猪的话,这么大的个头怎么着都有二三百斤了吧,听过‘一猪二熊三老虎’这句话吗?在户外,一旦碰上野猪,比碰上老虎还危险。敌不动我动,兵家大忌。” 还扯上兵法了。 其实程斩不是这挂的,坐以待毙从不是他的作风,有危险就迎难而上,反正又不是他解决不了的事。 但他还是尊重了司野的决定,等呗。 好在,那野兽也不是个耐性十足的,或许是即将要天明,开始急着觅食了。于是,它动了,嘴里还发出刺耳的叫声。 这一动,整个身躯和长相就映在火光里了。 “我……靠!”司野惊叹,“猪刚鬣吗?” 是头野猪不假,但……奇丑无比。非但长相丑,那身躯也是魁梧胖硕得很,身上长着黑色鬃毛。那张脸吧,不说是青面獠牙吧,也差不多是那意思了,獠牙果然是格外长,真要是一口咬下去,估计人就两半了。 它开始在树干上蹭身体,嘴里继续发出声响,眼睛死死盯着司野和程斩。 能在这片林子里站住脚的树,那都是有年头的。像是那头野猪蹭的那棵树,树干挺粗,目测一个成年男子环抱都抱不过来,却被它蹭得树枝乱颤,足以见得这家伙的力气很大。 司野提高警惕,“猪刚鬣要干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斩之前游走户外,也不是没见过野猪,比这大的也有。他说,“蹭身上的皮,让皮变得更坚硬一些。” 司野心中一凛,这是要攻击他们的打算了。 刀子及时亮了出来。 可想了想,又收回去了。 程斩见状问他怎么了,司野叹气说,“我怕这种野生动物受保护啊,真要是个万年能成精的猪刚鬣,我这一刀子下去不就给它弄灭绝了?” 程斩也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想这么多。 “就凭你手上的刀也对付不了它,它皮太厚。”程斩说。 这话刚落,就见那头野猪从林子里出来了,一步步往前逼近。令人骇然的是,它的双眼竟闪着诡异的光。 司野简直是看呆了…… “这……真是要变身二师兄了?” 是否变身不得而知,总之猪刚鬣冲过来了。这一刻简直能算得上是地动山摇的,果然是重量级生物,地皮都恨不得跟着震动。 这边,司野只觉得眼前红光乍现。 扭头一看,匕首高悬。 猛地明白过来了,“被灵控制了?” 其实问都不用问,这猪刚鬣的眼睛就能说明一切。野兽再凶猛也只是野兽,但这头野猪的状态超出原有物种的范围了,眼睛还会发光,奥特曼吗?! “这个灵有点麻烦。”程斩说了句。 没等司野反应过来怎么个麻烦法,猪刚鬣就冲过来了。他一个极速闪身,与此同时,上空的匕首也射了过去。 合虚刀不同于寻常匕首,再坚硬的东西都能一刀穿透,所以,那刀子就猛地刺穿猪刚鬣的后脖颈,紧跟着几道红光乍现,似红线般将它缠绕。 匕首又折头回来,被程斩一手控住。 红线成网,将猪刚鬣紧紧捆住。 可也就在这一刻,司野明白了程斩的话,确实是,有点麻烦啊。 司野是见过程斩如何收巫灵的,收秦老三身上的巫灵收了两次,每次都是七把刀,第七八刀最为关键。 但来了这,他对付过灵体,仅仅用了一把刀,说明这里的灵体并不厉害。这头猪身上有灵体占据,程斩也只是亮了一把匕首出来,所以能看出它体内的灵本身不具威胁。 难对付的是野猪本身。 别说体内有灵了,就算没灵的话,刚靠武力值来说也够他俩的呛。 所以,猪刚鬣在红光里疯狂折腾时司野的心就凉了一半,这战斗力行啊,被红光缠住竟也能乱闯乱撞。 红光成线,线的一头就在程斩手里控着。 就哪怕是面对巫灵的时候,程斩控这些血线的时候都能做到纹丝不动,现在竟能被猪刚鬣拉扯得有些吃力。 司野见状,想都没想直接上前帮他一同去拉血线。程斩的那声“别碰”还没出口,司野的手就上来了。 紧跟着是手心火辣辣的疼,如被烈火焚烧般。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合虚血烧伤,所以疼是如期而至,司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就是……太特么疼了! 紧跟着就见程斩亮出了第二把匕首,寄速从手心射出,蓦地穿透那只猪刚鬣。天空就跟下了场红火似的,瞬间都能燃亮整个山头。 “松手!”程斩喝了一嗓子,与此同时将司野推到了一边。 司野低头一看双手,好几道伤口,都流血了。 再看那头野猪,有只灵果然从它体内窜出,被合虚血线紧紧捆住。那灵疯狂挣扎着,如果能发出声响的话必然是歇斯底里。 只要灵一出来,面对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瞬间就被合虚血所伤,紧跟着灰飞烟灭。 这边合虚刀还没来得及收回,那边猪刚鬣就冲过来了,简直就是一路嚎叫着,十分疯狂。 灵是收了,但猪刚鬣是真刚猛,就连程斩都没想到合虚刀竟都没让它元气大伤。这刀子别说是用在动物身上,就连人挨上一刀那都是受不住的,就算不死也都是内伤。 猪刚鬣冲着这边呼啸而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之是冲着程斩扑过来。别看庞大的身躯,但腾空而起竟十分矫健。 程斩和司野相互配合,先是快速躲过猪刚鬣的进攻,而后两人一前一后想要钳住猪刚鬣的前后腿,岂料这头猪的力气太大了不说,还十分灵活,就生生踹开程斩和司野。 两人摔得不轻,其中程斩挺惨,司野是直接砸他身上的,紧跟着猪刚鬣就一头撞过来。司野直接用后背挡住猪刚鬣的力量,一时间后背生疼。 野猪亮出獠牙,照着司野的后脑勺就咬下来,被压在身下的程斩眼疾手快,将身上的司野往旁用力一推,一脚狠狠踹了下去。 猪刚鬣竟被踹了个跟头,但也就是吃了这么个亏,再起来时变得更加愤怒,呼啸着又狂奔而来! 第79章 嗯,没混好 来势汹汹的,大有不将他俩踩踏成泥就算完的架势,嚎叫着疯扑上前。 没了灵,猪刚鬣就是普通的一头野猪,合虚血对它来说不起作用,所以程斩没有能克制住它的工具,只能跟司野一样,凭着一把子力气。 但即使猪刚鬣再普通,那也是有着强悍战斗力的普通野猪,哪怕虎狼之辈遇上这种都会敬而远之的物种,所以程斩和司野想要对付它,可不是轻而易举的。 好在两人身手都很矫健,一个攻前一个攻后,在配合上十分默契。猪刚鬣在扑向一人时,另一人就会主动发起攻击,分散猪刚鬣的力量。 就这样几个来回后,猪刚鬣累得在原地喘粗气,眼珠子瞪得滴流圆。就是那种明明很气愤,但身体很诚实的那种状态。 程斩和司野的身体更诚实! 跟猪刚鬣中间隔了两米多距离,程斩搭着司野的肩膀,司野靠着程斩的,俩人也是气喘吁吁。 司野的手心还火辣辣地疼,攥了攥手说,“你就没什么秘法或法器什么的,能一下子给它制服?” 程斩挺无语,“没有。” 司野说,“仙侠剧里的上神上仙的都有挺多法器,你呢?光活着了,法器一个没弄着?” 程斩实在懒得再跟他普及一遍自己跟什么上神上仙的没关系,说,“嗯,没混好。” 司野心想,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它中了合虚刀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司野不解。 程斩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因为它没脑子。” “哈?” “就是说它没开智。”程斩解释了句,“没意识,就不怕意识丧失。” 司野不理解了,“那它怎么被灵给控制了?” 程斩言简意赅,“算不上控制,只能说是附着,影响被附着体的行为,林子里的灵没那么高级,不像巫灵会吞噬意识。” 不高级吗? 这种还分高不高级的?司野本还想说,不高级都能影响我呢,但话没露嘴,就见猪刚鬣开始反击了。 又开始嘶吼狂叫着往这边奔。 司野都快烦死了,直接亮出刀子,倏地就挡在程斩身前,朝着猪刚鬣狠狠一挥!猪刚鬣一声嚎叫,下一秒程斩一把扯开司野,眼疾手快捉住猪刚鬣的前蹄子,用力一甩。 猪刚鬣被甩开,倒地翻滚着。 司野没给它喘息的机会,疾步冲上去,骑上它,一个拳头抡下去。猪刚鬣许是摔懵了,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后更是晕眩,哼叫着晃着脑袋,想把身上的人给甩下去。 司野的手劲大,揪住它的鬃毛不放,又是一拳下去。打了三四拳,就见猪刚鬣彻底倒地不动了。 司野也彻底不动了,两条手臂跟废掉了似的。 程斩上前将骑猪的司野给拖开,看了看猪刚鬣的情况,呼吸还在,就是被打晕过去了。 他看向司野,冲着他竖起拇指,“你这手劲可以啊。” 司野坐在草地上,耷拉着两条胳膊,没说话,只顾着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滑,前额的黑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程斩也累得够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转头问他,“你怎么样?” 司野试图动动胳膊,嗯,有点麻。有麻感也是好事,至少有感觉了。他没管胳膊的情况,下巴朝前一抬—— “死了?” “晕了。” 司野寻思了片刻,“要不要把它捆上扔远点?或者……”他转头看程斩,“你有没有——” “我没法术,没办法把它变走。”程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截断了他的打算。 司野吧嗒两下嘴,“我这不是怕它醒过来再攻击人吗,咱俩又不是铁打的,总不能跟它一直耗体力吧。” 程斩没着急,“醒了它也不会硬上了,都受伤了,欺软怕硬是万物生灵的本性。” 说着,拉过司野的胳膊。 司野觉得胳膊有感觉了,就是刚刚绷着劲绷得太厉害了,真是得缓半天。但程斩关注的不是他胳膊,他看司野的手,左手和右手都看了。 司野的两只手有点惨不忍睹。 之前被合虚血所伤,已经有了道道血口子,又跟野猪搏斗了一番,尤其是最后抓着它的鬃毛狂揍。野猪的鬃毛坚硬得很,想抓住就得拼命使劲,现在他的两只手不但血淋漓的,还肿了。 司野也看了一眼,叹,“我这双修长漂亮的手啊。” 还挺自恋。 不过啊,程斩认为司野没说错,他的一双手确实好看,骨感修长的,尤其是左手的大拇指上还绕了一圈暗色的线,乍一看像是纹上去的,挺漂亮的。 但司野曾经说过,那道线不是纹身,他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拇指上的那条线就有,他也研究过,不是纹身,更像是天生就有的。 现在,拇指上的那条线都被血染得看不见了。程斩也是低叹一声,举高他的一只手,冲着猪刚鬣的方向对比了一下,来了句,“肿得快赶上猪蹄子了。” “滚蛋!”司野抽回手,骂了句。 程斩不怒反笑,“这是恢复体力了?行啊司小少爷,就算那头猪醒了再犯浑我也不怕了。” “别再用小来形容我。”司野忍疼,用手指戳戳程斩的肩头,一字一句,“要不是小爷我保护你,你早就被野猪给啃碎了。” 说完这话,发现自己给的称呼里也有不妥的字,干脆一翻眼,不理程斩了。 程斩忍笑,“是是是,谢谢司小少爷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就当涌泉相报。”司野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身体凑前,“涌泉呢,小爷我用不上,你给小爷我疗疗伤吧。” 反正程斩有让伤口迅速复原的本事,这么一想,这个活了万古洪荒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程斩其实有这个打算,之前看司野的伤口情况,也确实想着给他疗伤。但瞧见他这般模样,就有了捉弄之意。 “这点伤慢慢养就行了,犯不上浪费我的‘灵力’。”程斩故意把“灵力”二字咬得清晰重点的,“你也说了,我要什么什么都没有的,白活了万古千秋,就这点灵力我得省着点用。” 司野瞥他。 这人啊,心眼竟是如此地小,至于吗?我为谁受的伤?当时要不是怕你对付不了猪刚鬣,我至于出手碰你的合虚血? 忘恩负义! 但这个词司野没说出口,他是个双商多高的人呢,岂能跟个废神掰扯对错得失? 干脆往程斩身上一靠,双手就往他眼前伸,“不行不行,太疼了我靠!你那个合虚血到底什么成分啊?有毒吧?疼死我了。” 程斩不为所动,看着他的表演。 “斩哥……”司野开始装可怜,拇指和食指拉起他的衣衫一角,故作扭捏了,“哥哥……疼死人家了。” 程斩低头看他的手,又抬眼看他,“松开。” “人家不嘛……” “你给我好好说话。”程斩觉得真是……很想一脚踹他。 司野笑出声,松开手,坐直了,干脆两手一摊—— “我不管,反正我的伤口你得负责。” 这么个痞癞口吻才算是打开司野的正确方式,最起码程斩觉得自己听着舒服了。 没再多说什么,拉过他两只手,缓缓的与他十指相握。司野也不说话了,他做了心理准备。 跟程斩手掌相贴的瞬间,先是压抑不住的疼,都能往骨子里钻似的。都说十指连心,这话一点都不假,司野觉得疼得心脏都跟着拼命蹦跶。 不过很快,掌心就有了凉意…… 就跟上次程斩帮他恢复伤口时的感受一样,司野觉得,这一刻倒是挺舒服的。 也没浪费太久的时间,估计也就不到十分钟,程斩松开了手。 司野再看自己的双手,乐了,又恢复了一双大漂亮的模样了。还好有程斩在,这毕竟是借了人家的身体,把人家手给弄坏了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程斩轻声说,“以后别轻易碰合虚血了,这次都是小伤。” “情况所逼没办法。”司野看完了手,再一抬眼瞧程斩的脸,一愕。 程斩的脸色看上去略显白,嗓音听着也挺轻飘飘的。 司野下意识去摸他的手,果然,他的手照比刚刚要凉上许多。 “你是不是……”司野迟疑着,脑子里拼命回忆,“只要疗伤就会耗费挺多体力?” 他记得清楚,当初程斩自己受伤,等伤口好了之后他体温就很凉,之前程斩给他疗伤的时候也一样。 程斩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 正说着话呢,那边猪刚鬣有反应了。先是在地上哼哼了几声,紧跟着翻身起来。不过显然还晕着,往前走了两步都是晃晃悠悠的。 司野见状警惕心再起,利落起身,冲着猪刚鬣喝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的音量不小,程斩都能听见有回音了。 猪刚鬣也听到了,瞅着司野,鼻子里直往外喷气,它也似乎在衡量继续下去有没有胜算。 司野朝前走了两步,面色严肃地盯着它,与此同时,藏刀又亮出来了。他想的是,这次它再敢继续攻击,那他可真就是直中要害了。 念头刚落,就见猪刚鬣撒丫子跑了,冲着林子里,很快就不见了。 危险解除。 司野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这次算是心理战? 程斩上前,朝着他一伸手,“回帐篷休息吧。” 天微微亮了。 他们要快速恢复体力才行,去吃点东西。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岂料还没等手搭帐门,就听有人在笑,呵呵的,似远……又似近。 第80章 我体力还没恢复呢 天亮得不明,因为有晨雾,丝丝缕缕地罩着整个林子。 这让司野一下想到了巫灵。 当时每次巫灵去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似的,窗外总是黑着,连时间都像是停止了似的,而且弥漫着黑雾。 程斩给司野吃了个定心丸,跟他说,这就是雾霭,跟灵体无关。 但,笑声就藏在这雾霭里。 呵呵、呵呵…… 仔细去听,又不像是笑了,好像是那种嗓子痒往外哈气止痒似的。 司野僵在原地,提高了警觉,低声问程斩,“听到了吗?” 程斩嗯了一声,他看着冷静。 “是不是秦三嫂?”司野问。 但这个问题程斩不用回答他,很快的,就见雾霭里显出一个人影来。就见这人影在一步步往前挪,看着身形挺像个女人,朝着坟地过去。 晨雾终究稀薄,伴着丝丝缕缕的光亮,渐渐的,那人影就半隐半现了。是个女人不假,耷拉着脑袋,上半身跟地面的角度很奇怪,差不多能完成三十度角的样子,就是以一种正常人会觉的极不舒服的姿势往前走。 两条胳膊因为身体的角度往前耷拉着,随着一步步往前走,手臂也跟着晃动,披头散发的。 司野这么一瞧,心里一激灵,是秦三嫂没错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想着,雾气也差不多散了。 如此再去看那人影,就看得切实清楚了。 就是秦三嫂。 如此肯定,是多少源于她那个身形,再者她是跪在坟地旁的,换做是别人,应该不会对坟地好奇。 重要的是,那双粗布鞋! 司野暗自碰了一下程斩,下巴朝前抬了抬示意。程斩也看见了那人脚上的鞋子,虽说脏兮兮的甚至破烂不堪,但仍旧能看出来是双粗布鞋。 这种鞋子往往就是图个脚舒服,用的都是手工织的那种大粗布,颜色会有不少,但很少能有带图案的,不少当地人都喜欢穿,有的上了年龄的就自己动手做,稍微年轻点的就直接买。 程斩也记得秦三嫂之前穿过的粗布鞋,扎染的蓝布面,鞋帮上绣了一圈红边,那红边是用粗线缝的,所以挺明显。 现在那人脚上穿的鞋,仍旧能看出有一圈红线来。 “我怎么觉得……”司野瞧着那背影琢磨,“看着还像个人,但又像人呢,走路的姿势挺奇怪。” 程斩低声,“身上附灵了。” 司野闻言,虽说没惊讶,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秦三嫂一直失踪不见,又在这种地方出现,身上被附灵的可能性极大,这是之前他们就预料到的事。 可她始终是个无辜的人,甚至说是个失去了丈夫无依无靠的人,她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想让丈夫活过来。 可执念太深,就会害人害己。 “她身上的灵好对付吗?”司野问程斩。 他看不到秦三嫂身上的灵。 程斩沉默了片刻,回答,“灵本身没什么,就是估计不大好抓。” “跟猪刚鬣似的?”司野惊讶。 “倒没那么麻烦,只是抓的时候,可能……”程斩的目光落在四周高耸的树木上,轻叹一声,“很耗体力。” “啊?” 程斩微微偏头,“你仔细看她像什么?” 像什么…… 可没等看清楚像什么,就听秦三嫂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紧跟着就猛地跳进棺材里。 这声音哪像是人发出来的?刺耳尖锐,让站在帐篷这边的司野都觉得耳膜生疼。 程斩提醒司野,“注意点。” 司野心一凛,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那声嚎叫还在继续,尤其是当她跳进棺材后,那声音几乎成了咆哮、怒吼,树上刚站落的鸟儿都被惊飞。 司野蓦地明白了! 明白了程斩为什么昨天要掘坟掀棺的,明白了程斩为什么要拿走秦老三在棺材里的衣服…… 激怒! 之前司野觉得,秦三嫂一旦被什么东西控制,那想找她很困难。事实证明他也没想错,像是林子里的这些灵,没一个敢主动靠近程斩的,而那头猪刚鬣之所以敢发起进攻,那绝对不是灵在作祟,许是饿极了,本能使然。 秦三嫂也是一样,能来坟地是她的本能,可一旦看见他俩肯定会逃,这是灵的本性。除非激怒她,让她主动发起攻击。 所以,程斩做了司野眼里丧良心的事。 就不知道,这秦三嫂愤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正想着,就见秦三嫂从棺材里跃出来了! 真就是,跃!起! 都不带搀扶和停顿的。 看得司野叹为观止,“这弹跳力可以啊,斩哥,这姿势可比你昨天跳那下要有技术含量。” 程斩也是挺服司野的,这个时候了,他的注意力仍旧很……独特。 秦三嫂从棺材里跃出来后,就开始寻找攻击目标。很快,目光对上了他俩。 这一眼对视,差点没把司野给送走。 低语,“靠……这到底是个什么灵,挺好的嫂子怎么造成这样了!” 秦三嫂也算不得好,至少没对程斩和司野和善过,程斩甚至觉得这女人若能面对现实,执念别那么深,就不会信了能将死尸复活的鬼话。 但至少,秦三嫂之前收拾得干净。 现在身上的衣服用灰蹡蹡这三个字形容都算是抬举,简直就是衣衫褴褛,披散的头发都打绺了,上面还沾着泥巴。 那张脸……都快看不出脸色了,像是糊了层泥似的脏兮兮,眼珠子瞪老大,嘴里还不知道叽里咕噜地说什么。 她站在那,仍旧是刚来时的姿势。 上半身往前倾着,两条胳膊晃动着,都几乎能碰到地面。 “她离开香格里拉也没几天吧,这架势就跟在山里流浪好多年似的呢。”司野着实不解。 程斩语气轻淡,“跟别的动物打架了吧。” “打架?”司野第一个想到的是狩猎,她得吃饭吧。 岂料程斩摇头,“占地盘。” 司野的心凉了半截,“你确定不是另一个巫灵找上她了吗?占什么地盘?占地盘不是动物行为吗?” 这感觉可不像是一般灵的架势吧。 “不是巫灵。”程斩肯定地说,“你再仔细看。” 接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仔细看,像什么? 与此同时,秦三嫂也咆哮着朝着他俩疾奔过来,眼睛里几乎都在喷火。而她飞扑过来的姿势又陌生又熟悉的。 什么姿势呢? 就是跑快的时候需要双手来协助,手掌会时不时撑一下地面,整个上身几乎都要倾斜下来的。 陌生是因为,正常的人不会这么跑,直接两条腿冲刺就行。 而熟悉的是…… 司野倒吸一口气,再联想到刚才程斩说她“占地盘”,猛地就明白附着在她身上是个什么灵了。 应该就是灵长类动物,像是猿猴之类。 动作矫健,跳跃性强,争强好胜……再加上她走路那个姿势,可不就是妥妥的灵长类生物特点? 与此同时,也明白程斩说的“估计不大好抓”的意思了。人去抓猴?当然不好抓了,更何况这里还这么多的树。 念头间秦三嫂已经冲过来了,扬起手,不,已经算不得是手了,指甲挺老长的,甲盖里全都是黑泥。 一爪子就抓下来。 司野和程斩利落闪开,躲开了秦三嫂的利爪。她那只手就扣住了帐篷,紧跟着像是发了疯似的撕扯帐篷,就跟见着仇人了似的。 程斩和司野尽量离她远一些,司野问,“帐篷就让她那么毁啊?” “让她毁。”程斩淡定地说。 “怎么抓?”司野问他,“她身上的灵会影响我吗?她本人好擒。” 抓人司野不担心,一个女人,哪怕真就是猿猴附体,那凭着拼力量他也能招架得住。但就怕她身上的灵,万一操作不当,那灵会怎样他就不得而知了,万一弄巧成拙呢? 程斩却说,“你的最终目的是要找到司迦意。” “对啊。” “所以——” “所以现在还不能收她身上的灵!”司野猛地反应过来。 那边的帐篷三下五除二被秦三嫂给毁了,她嘶吼着,拼命在帐篷里乱翻乱闯。这边,程斩倒是云淡风轻地抬手一拍司野的脑袋,“智商够用。” 拍狗呢? 司野躲开他的手,“找衣服呢?” 程斩点头。 衣服在背包里,背包不在帐篷里。昨晚入睡前,程斩将两只背包都给藏起来了,现在看来他着实早有准备。 秦三嫂找了个寂寞,由此更恼了,将注意力从帐篷转移到司野和程斩身上。她先是冲着他俩发出一声厉吼,像是抗议。 程斩跟司野说,“你先耗耗她的体力吧。” 司野瞥他,“你这指使人指使得理直气壮啊。” 程斩往树干上一靠,“我体力还没恢复呢,还给你疗伤了,忘了?” 呵。 可真会找借口。 紧跟着伸手用力一拦,挡住了蓦地进攻的秦三嫂。扣住她的手腕,再论起胳膊用力一顶,秦三嫂就被甩了出去。 只是耗费体力,不是抓她,所以之前备好的绳子暂且用不上。并且司野也想着秦三嫂毕竟是个女人,他也不能下太狠的手不是? 于是乎,就轻敌了。 就见秦三嫂又是一跃而起,手攥了拳头,一拳头打在司野脸上……呃,眼睛上。 下一秒司野就觉得眼前是西……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秦三嫂又是一巴掌拍过来,打在了他后脑勺上,司野踉跄了几步,又在原地转了两圈…… 靠,更晕了! 第81章 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算是在司野的“记忆”里自己被打得最惨的一次,晕乎间他在想,轻敌了。 可不就轻敌了?原想着对方左右不过一个女人,又是上了年龄的,他可不能手劲那么大,再不济还得讲究个尊老爱幼不是? 老是尊了,但人家可没爱他这个“幼”,这一拳一巴掌下来,司野真正感受到了灵长类动物的力道了。 除此之外,他好像还看见了程斩。 等等…… 程斩干嘛呢? 司野尽量让自己站得直别倒下,于是就从金星璀璨间看见了程斩靠在那……靠着树干,悠闲而站,双臂交叉环抱的模样。 没看错吧? 司野说服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他都被打成这样了,程斩哪会坐视不理?这世上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吗? 把“吗”去掉。 还真有丧心病狂的人。 等司野的脑子稍稍清醒点了,定睛一看,自己的眼睛没瞎。 想着吼他一嗓子来帮忙,秦三嫂又发起了攻击。这下子司野看得清楚,就见秦三嫂是从空中一跃而起,手臂就跟灵长类动物的前肢一样往前抓,那手可真就成了爪子似的。 司野吃了个闷亏之后就长心眼了,心想着这要是再挨上一爪子,还不定能怎么样呢。现下眼眶都在发疼发胀的,不用想,回头肯定肿。 于是利落一躲。 秦三嫂扑了个空。 那一头看热闹的程斩说,“跟你说了,要你耗她的体力,别对着干,你会吃亏。” 司野就是腾不出功夫来骂他。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但不管怎样,硬碰硬肯定不行。秦三嫂身上的灵除了是力量型的外,身形也很灵活,司野真要是硬来,那还不定被抓成什么样呢下。 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要跟猴子打架,不用工具的情况下还真未必是猴子的对手。暂不说别的,就说猴子的连尖叫带狂抓的,都不是普通人能招架住的。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就成了,司野跑、秦三嫂追。刚开始就是在林子里来回窜,后来都给司野逼到爬树了。 但上树也是秦三嫂的长项,就这样,林子里、树上、树下的,俩身影就你追我赶的。 最后程斩都看累了,干脆往地上一坐,背靠着树干,悠然自得的。 等司野再回到程斩身边时,太阳都蹦出来了。 他一手扶着树干,气喘吁吁的,两条腿都在打颤。秦三嫂也好不到哪去,离司野不远的地方,双手扶着膝盖也在大口喘,两只眼睛还死死盯着他。 就这样了,还一脸愤恨呢。 司野的体力都透支了。 从天未亮到现在,他就没闲下来。先是那只猪刚鬣,再是秦三嫂,就算铁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盯着程斩的同时也随时警惕着秦三嫂。 “我说,你也多少帮点忙吧?” 程斩靠在那,面色无波无澜的,“也不是杀伤性生物,我没不要浪费力气。” 司野:…… 想骂人。 “就一直耗着她啊?”司野没好气的。 眼角余光扫见秦三嫂,她还在那,没有上前的打算,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体力透支得厉害。 程斩抬头看了一眼,“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司野没明白。 刚想问,就听秦三嫂在那边发出嘶吼声,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紧跟着见她转身要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横空而射,蓦地穿透秦三嫂的手臂。秦三嫂又是一声惨叫,显然是疼得厉害,不但叫,还在原地直蹦。 程斩在这边一伸手,那把匕首就又回来了。 再看秦三嫂的胳膊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字。 这字…… 隐隐金色的,左边一个车,右边似下两道水纹…… 司野猛地想起来,是程斩的斩字。 之前秦老三身上也有! 程斩曾经说过,这是打上的印记,然后…… 等等,司野一下想到了个关键的。 中了印记的秦三嫂没继续逗留,嚎叫着跑掉了。速度极快,不是用正常人跑的架势,而是窜上了树,就见头顶树叶晃荡,一直消失不见了。 司野没急着追,恰恰就是因为被打上的印记和刚刚想到的关键。 干脆一屁股坐程斩身边,靠着树干喘口气。 朝着程斩一伸手,“我要喝水,渴了。” 程斩也算良心发现,起身去给他拿了水。司野算是喝了个水饱,靠在那算是缓过来半条命,但两条腿还在突突。 这一趟上山入地的,体重都能掉下来好几斤。 “给秦三嫂打了印记了是吧?不用急着追是吧?”司野连续两问。 程斩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 司野点了一下头,扭头看他,“你是怎么做到祸害人还这么心安理得的?” 这话说得程斩挑眉,“我怎么祸害人了?祸害谁了?” “我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司野控诉。 程斩饶有兴致问他,“此话怎讲啊司小少爷?” 司野也算是恢复些体力了,身体一转,面对着程斩而坐,大有对峙的架势—— “先说秦老三,你之前给他留过印记,我记得你说过,巫灵被你留下印记了就好找了,我没记错吧?” 程斩点头,“我是说过。” “那好。”司野眯了眯眼质问,“既然通过印记能找到秦老三,当时你为什么还要利用秦牧和白瑶瑶引出巫灵?” 其实关于利用这件事,当时程斩也给了解释。的确,白瑶瑶和秦牧之间存在问题,这些问题也是能引来巫灵的关键所在。 但现在司野又看见了印记,才蓦然发觉这逻辑不对! 当初程斩说什么? 他说找巫灵不容易,所以就得巫灵主动现身。这话是在秦老三被打上印记之后说的,司野也没仔细去盘点他的话。 没错,巫灵主动上门确实是好,可既然打上印记了,那岂不是更好找?至于拖着别人下水? 他等着程斩再给出一个充足的理由,结果程斩说,“当时我不是受伤了吗,追着印记跑要耗费体力。” 当时程斩也的确是想等体力恢复了就追查秦老三,毕竟对付巫灵是需要耗费心血的。不料白瑶瑶和秦牧主动上门,那他也就选了个省时省力的方案了。 司野斜睨着他,夺笋啊! 程斩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面对巫灵,我需要保证足够的体力才行。” 好吧,司野不跟他计较。 问题是计较也没用了。 “秦三嫂这个呢?”司野问。 “秦三嫂当时身上没巫灵,没办法做印记。现在她身上有灵,印记就能留上去了。”程斩说。 司野咬牙切齿,“我的意思是,有必要耗费秦三嫂的体力吗?你看看我!眼睛肿了吧?我要是毁容了,你负责?” 程斩低叹,“行,我负责。” 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司野的脸,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能乌眼青啊。” “有你,我怕什么?”司野哼笑。 程斩给了他一记重拳,“这种伤我没办法。” “哪种伤?” 程斩瞅着他的脸好半天,“这属于……内伤吧?” “什么内伤?都肿了!” “又没流血。” 司野:…… “我不管,总之你得负责!” 程斩忍笑,“行吧,我想想办法。” “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别装聋。” 程斩想着,这小朋友的性子又起来了。 “但凡灵,遇上阳气都会转弱,所以秦三嫂就算出现,也势必要在日上三竿前撤离,那这段时间你能任由她攻击?打不过就只能耗尽她体力,这样的话,一旦找到她就好对付了。” 说的可真……轻巧。 “程斩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司野有点牙根痒痒。 程斩还挺无辜,“真是什么?” “真是,太不要脸了。”司野咬牙切齿的,“你这个人看着清心寡欲的,怎么一肚子心眼呢?你心眼是马蜂窝啊。” 程斩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清心寡欲和有没有心眼是两回事。” 司野不想跟他说话了。 无语看……晴天,阳光照在眼睛上,疼。 最终程斩还是良心发现,手臂一伸揽上他的肩头,“放心吧,接下来我不会让你受一点伤了。” 司野冷哼,我信你个鬼,大头鬼。 …… 帐篷不能用了,照这个架势,程斩想要快刀斩乱麻,至少今晚不会在这过夜。 东西该收拾的收拾,程斩建议司野先补个觉,追查秦三嫂得到太阳下山才行,也就是说,他俩晚上是没空休息了。 将睡袋直接扔树荫下,程斩又弄了一撮篝火,两人都饥肠辘辘了。 带的东西拿出了一些,哪怕再想速战速决,也得留些口粮度日。程斩碍于司野眼珠子疼,自告奋勇去水里捉鱼。 可他捉鱼的本事真是不行,好半天也弄不上一条来。对于捉鱼这种事他属于本领褪化,想当初没遇上姜周的时候,自己还是能抓到鱼的,遇上姜周后,他就光图省事了。 司野在篝火旁等得快死了,肚子里跟敲鼓似的,实在忍不了就去水边瞧瞧,结果瞧见程斩站在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根鱼叉,一叉子下去……空了,再一叉子下去,叉了个寂寞…… 司野无语,干脆下了水。 三下五除二,哗哗哗四五条鱼就扔上了岸…… 第82章 小爷的脸是你想泼就泼的 饱后思……睡觉。 几条鱼下肚,司野的瞌睡就不断了,还剩下半尾鱼扔在那,往睡袋里一钻。心还操着呢,不忘问一句,“你确定秦三嫂不会返回来?” 程斩正在熄篝火,说,“至少日上三竿的时候不敢来,你……”他转头看司野的时候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就安心睡吧。”程斩补上剩下的话。 又忍不住笑,这是得有多困啊,话都没听完呢。 篝火熄灭,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程斩就择了司野旁边的那棵大树,没那么麻烦进睡袋,就直接靠坐着休息。 看得出来司野是真困得要命,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光景,他的呼吸就变得深沉,大半张脸几乎都埋在睡袋里。 程斩没他那么渴睡,瞧着司野睡觉的姿态,一时好心生怕他会不会被自己这个姿势给憋死,于是伸手将他的脸扳正点。 肿着的眼睛就露出来了。 程斩忍不住笑了一声。 司野嘴里嘟囔了一句,含含糊糊的听不清,眉头皱起来了,脸微微瞥到一边,还抬手抓了抓。 有光亮,是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了,恰巧落司野阖着的眼睛上,许是不舒服。程斩见状,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正好把那道光给挡住了。 司野紧皱的眉慢慢松开了。 程斩就保持着合适的姿势靠着了,阖上了眼。 周遭先是安静。 渐渐的,属于自然的声音都一点点回来了。 先是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风吹动林间的声音,然后是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扑腾扑腾飞来又扑腾扑腾飞走。还有不知名的叫声,许是林间的什么动物,或者是虫子爬行的声响。溪水涓涓而流,里面的鱼儿偶尔撒欢翻跟头。 再然后,四周似乎又变得安静,又是程斩能听到的声音就更多了。 枯草被风吹走,花瓣盛开,阳光在叶脉上游走……再远处,像是峡谷深处的声音,深沉、内敛。 万物皆有灵。 程斩在似睡非睡间就在想,这里很好,入耳的声音都充满了活力。他曾经去过一座山,那里也有灵,但都是极恶的灵,那些灵行走之处都拖着极臭的味。 那座山受伤了。 应该说是被人生生掏空了,开采的开采,挖洞的挖洞,那座山已是满目疮痍。程斩感觉不到那座山的山魄,或者说,那座山已经死了。 山死了,山里的生灵们也就死了。它们终日留在一座死了的山里面,就像是在守着一具尸体,随着尸体的腐烂,那些灵们也心生怨恨,成了极恶的灵。 当地人说,那山里邪气,总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程斩是追着一只巫灵到了那座山,问当地人,遇见什么邪气的事了?当地人便说,几户当家的进山就发生了危险,有的没走出来,走出来的也残疾了,再也进不了山。 程斩问他们,你们进山做什么?打猎?采药材?摘野菜? 当地人摇头说,山里已经没什么野菜和药材了,但是有矿产,当家的进山挖矿了。 因果报应。 这座山,保护得很好。 程斩甚至都能听见山魄在跳动,有活力的,沉稳的跳动。 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有信仰吗? 许是如此吧。 …… 程斩再睁眼时,惊觉太阳都开始偏西了。 竟睡了这么久? 司野还在睡袋里,脑袋都钻进去了,只留个脑瓜顶在外面。程斩先是推了他一下,起身后拎了水壶去溪水那了。 等回来后就瞧见司野在睡袋里来回来的翻身,睡袋里的面积本就小,翻身就翻得不顺畅,乍一看就跟只大虫子似的蠕动。 程斩蹲身下来,倒了点水在手上,照着司野露出来的半边脸就弹了两下,水珠飞溅出去,打在司野的脸上,凉得他一激灵,蹭得一下连着睡袋一起坐起来了。 “你找死啊程斩!”司野不悦,伸手抹了一把脸,“小爷的脸是你想泼就泼的?” 竟还有点起床气。 程斩不怒反笑,在他对面坐下,跟他打了个照面时,哎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止住司野的不满,先是看着程斩狐疑,紧跟着心生警觉,“你哎什么?怎么了?” “没事。”程斩移开眼不看他了。 司野越想越不对劲,轻轻摸了摸眼睛,疼得龇牙咧嘴的,“我眼睛是不是严重了?肯定严重了对吧?你怎么不敢看我?” “想多了。”程斩说着起身,“再说了,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的有病吗。” “哎你别走。”司野才不听这番鬼话,马上从睡袋里出来了,起身追上他,“镜子给我看看。” 程斩抬眼看他,尽量绷着笑,“你自恋啊,而且我哪有镜子,又不是小姑娘。” 司野想了想,伸手去摸裤兜,没摸着什么。然后冲着程斩一伸手,“你手机借我。” 话落下也没等程斩同不同意的,司野干脆直接往他衣服兜里、裤兜里摸,弄得程斩哭笑不得的,“你强盗啊?” 摸出手机了。 虽然不能打电话,但手机屏能当镜子使了。 于是乎,下一秒司野就发出惨叫声! “这、这特么还能看吗!” “还能恢复吗?眼珠子肯定坏了!” “我能不能毁容了?” 程斩就知道一旦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还不定爆炸成什么样呢。 许是睡了一觉,司野之前就有点肿的眼睛更肿了。当然,如果只是单纯肿倒也没什么,还乌青一片,确切来说,已经不带青了,乍一瞅一只眼睛就跟被人用墨汁给糊上了似的,黑得特别彻底。 眼睛里却是通红的,红到几乎看不清黑眼仁了。 所以,不怪司野崩溃。 这秦三嫂的手劲也太大了,这一拳头下来都给司野打变异了。 “你真没办法吗?我这样不行!”司野扭头看他。 程斩简直是不能看他,越看就越想笑,一笑司野肯定崩,所以就只能强忍着,“真没办法,养养就好了,又不是致命伤。” “这比致命伤还教人恶心!”司野抓狂。 司野是个自恋的小伙子,平时就总觉得自己挺帅的,现在这张脸弄成这样了,堪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程斩成了那个不识趣的,回了句,“你别去看它不就行了,又不是你的脸,不用那么紧张。” 司野蓦地瞪着他。 这一瞪着实更滑稽,程斩差点笑出声。 司野满脸的不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张脸不是我的,所以就认为我本来应该长挺丑是吧?我告诉你,小爷我本来长得就帅,这跟在谁身上没关系!” “怎么证明呢?”程斩忍笑问。 证明……不了。 “总之,我的容貌天上有地上无的。”司野指了指眼睛,“你负责了!” 程斩上前,揽过他肩膀给以宽慰,“你是个男人,伤点就伤点,别像个小姑娘似的叽叽歪歪。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赶路了。” 说着,拎着水壶去抹脸了。 司野自然不能耽误时间,可还是得反驳一句,“谁啊?谁像小姑娘了?再说了,小姑娘就一定叽叽歪歪吗?程斩你太武断了!怪不得一直单身,你这样的谁要啊?” “没人要你就负责。”程斩甩了句。 司野已翻白眼,我欠你的? 白眼翻疼了…… …… 先是一道红光在上空炸开,然后散开了无数道红光。那些红光有一部分开始慢慢汇聚,形成了一个字。 车,旁边是两道水纹。 这个字形成后就没那么光亮了,隐隐的,发出似有似无的光。其他的红光朝着无尽的林子里散去,最初是分散到四面八方,又很快只有一个方向红光扎现的。 程斩就带着司野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这是司野第一次见程斩如何追查印记,如果利用印记来寻找目标。程斩说,印记都是一对的,一只留在被追查人身上,一只留在他这里,红光会依照印记的模样去寻找另一只印记。 这种情形倒是让司野想起了一个场景—— 一只警犬闻了当事人的一只臭袜子,然后撒欢去找当事人…… 但头顶上的红光是合虚血,哪有警犬那么温和?红光所到之处,说在生灵涂炭有点夸张,可也有点那意思。 周遭的那些个灵在火速退去,没来得及退去的就被红光所伤,疼得扭曲、挣扎,有的那些弱小的灵干脆就成了灰烬。 司野见状于心不忍,但也不可能说让程斩收回合虚血。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冲着那些灵们大喊,“我们在找头上的印记,你们看见的就帮着带路,没看见的尽量避开点,伤及无辜!” 程斩这边听了这番话,一度想笑,这是在跟灵们谈条件?它们又不是开智的东西,哪能那么听话? 甚至还说什么伤及无辜? 可笑,灵们哪分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放下,就见眼前乍起数万条光芒,甚至都能强过合虚血的光。程斩只觉得刺眼,微眯双眼再去看,竟就是那些灵们,有些有秩序地分散到了两侧,避开了合虚血的红光,有些竟汇集成一股发亮的光带,伸向远方,恰似银河般耀眼! 第83章 我发现你这个人疑心太重了 程斩愣住了。 眼瞧着那些灵形成的光带在游走,叹为观止的,这是要……引路? 怎么可能? 程斩转头看司野,这些灵怎么会听他的话? 司野瞧出他眼里的不解,得意洋洋的,“我这个人体质特殊,能见鬼,也能使唤鬼。” 又说,“合虚血收回来吧,人家好心好意替咱们引路,可别被你的合虚血伤到。” 程斩对这些灵们其实是零信任的,微微皱眉。“你确定它们能帮着引路?”万一使坏呢? 司野盯着个乌眼青的,姿态倒是逍遥,“不确定啊,跟着走走试试呗,一旦情况不对劲,你再亮出合虚血也不晚,反正它们也不是你的对手。” 程斩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着急。” 司野抻了个懒腰,“着急啊,但也不急于一时。” 这心态。 那道“银河”继续蜿蜒前行,因为是灵,所以前方的路对于它们来说是畅通无阻的,哪怕荆棘横生。 倒是苦了程斩和司野了,毕竟要跨越层层障碍的。 于是司野冲着那条“银河”喊,“各位,劳驾带一条好走的路,你们能飞我不会啊。” 话音落下,就见“银河”倏地停了下来。 程斩提高警惕,盯着眼前的那群灵。 司野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停下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过高,赔笑说,“那个……呵呵,随你们方便啊,路难走的话我们克服一下。” 灵们没有回应,形状却发生了改变,从一带银河迅速聚集成球。司野瞧着它们,怎么都觉着像是一群凑在一起嚼舌根的社区大妈们。 合虚血的光在头顶,一隐一现,就等着程斩的“号令”。 突然,灵们动了。 它们又重新回到了“银河”形态,调转方向,朝着林间的另一个方位去了。司野这才恍悟,刚刚十有八九是在商量呢。 所以,如果一旦真是帮着找到秦三嫂,那就足以证明程斩之前是对灵们存在偏见,谁说它们是不开智的呢?谁说它们只有恶呢? 他看了程斩一眼。 程斩想了想,手往前一探,头顶的红光不见了,他收回了合虚血。 就这样,“银河”在前方引路,程斩和司野在后面跟。 相比刚刚,这条路的确是好走了不少,虽说也是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但脚底下的荆棘少了不少。 有时候司野和程斩的步伐慢了,“银河”还会暂停游弋的速度,等上一等。司野觉得挺有意思,跟养了只宠物狗似的。 这条路漫长。 最开始司野以为很快就能到,左右都在这座山里,但渐渐的,天边都被泼上红霞了,还不见“银河”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小声对程斩说,“这秦三嫂离坟地这么远呢。” 程斩对利用灵体引路这件事就不报太大希望,说,“静观其变吧。” 司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说,“小程程,我发现你这个人疑心太重了。” 程斩:…… 这称呼真是随心情啊,能随时变。 “怎么讲?” “你有相信过谁吗?”司野笑问。 程斩一怔,真正信任过谁吗?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司野见状,诧异,“你这神情……是被人骗过?” 程斩恢复如常,“骗倒是谈不上,只是当时有点……”他思量片刻,“瞎眼。” 他不跟人打交道,如何算得上是被人骗? 只是曾经一个巫灵,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至此他觉得,但凡灵,性本恶。 司野闻言这话挺感兴趣。 但程斩及时打断他的跃跃欲试,“别八卦,太久的事了,我想不起来。” 司野呵呵两声,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去想了? 看来,曾经受了挺深的伤害啊。 “看不出来啊小程程。”司野发现他不想说,那也就不追问了。 程斩快被这个称呼恶心死了。 “我倒是觉得,就算秦三嫂离得远也合理,她身上附着了灵,之前逃跑的时候瞬间就没影,速度相当可以,所以脚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司野提出疑问,又自顾自的给了回答。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台阶下的。”程斩说。 司野给了个挺合理的说辞,“我是觉得那些灵没必要害咱们,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它们怕合虚血避开就好了,没必要打击报复。另外,它们都不敢靠近你,更不会蠢到主动招惹。” 程斩想了稍许,说,“你对这些灵有恻隐之心。” 关于这点程斩早就发现了,司野对司迦意的态度,还有面的巫灵的时候。 司野不以为然,“我是个有大爱的人,对万事万物都心存恻隐。” 程斩就知道……他就是那种但凡半点金都得往自己脸上贴的人。 司野笑呵呵说,“你再多夸我几句。” “刚才那句话是夸?”程斩着实是服了。 “是啊,变相夸我友善。”司野着实是不要脸的模样,“我还有不少优点呢,你品,你仔细品。” 程斩:…… 品不出来。 …… 月亮挂枝头的时候,“银河”停下来了。 程斩和司野打量四周,真可谓是“豁然开朗”了。 那些灵是带着他们穿过了之前的那片林子,到了另一处开阔地。程斩和司野才恍悟,原来林子可真不小,从有太阳走到了有月亮。 而眼前这片,像是草原,但眼前高草丛生,草蔓能有半人多高。再看那条“银河”,高悬在前方没多远的地方,飘游不定。 司野定睛一看,那是一处山洞口,洞口不大,大半个口子都被荒草给挡住了,而那些灵就在那边转悠,没再上前。 “它们在害怕?”司野迟疑。 程斩看过去,确实,那些灵在害怕。 再联想到秦三嫂之前出现坟地时,周遭确实没怎么看见过其他的灵体,程斩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见灵体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灵体们不但怕他,也怕秦三嫂身上的灵体。 那个灵体确实相比其他灵体来说厉害点。 “如果那些灵体没恶作剧的话,应该就在里面了。”程斩说道。 司野没犹豫,“我相信这些灵体。”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咱们是冲进去?还是守株待兔?”司野问。 “不急,需要先确定里面是秦三嫂才行。” 程斩还是心有防备,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相信那些灵体,万一是将他们推向未知的危险呢?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司野好奇,问他怎么确定? 但话刚问完,司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哦哦,印记对吧?” 之前程斩说过所谓的印记原理,想要确定里面是不是秦三嫂,只要对比印记就行了吧,虽然具体操作司野不知道,但想着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还真让他给想对了,程斩睨他,“行啊这智商。” 司野有点无语,他一直高智商好吗。 “如果你心疼那些灵,就让它们离开。”程斩好心提醒了句。 司野心想,估计要放出合虚血了。 便大声朝着那些灵体们喊,“谢谢,快离开吧,否则会伤到你们。” 于是,程斩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灵体们火速散开,在司野身边绕了一圈后离开了。 司野轻叹,“看见没,看见没!” 那语气,还挺自豪。 虽说程斩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司野这番反应着实是叫他哭笑不得的。 待灵体离走干净,程斩和司野走到了山洞前。 今晚月色正好,有没有林木挡着,所以洞口的情况被照得挺清晰可见。 山洞里没声音,他们二人没法第一时间确认里面到底藏没藏人。但依照这些天秦三嫂就在山里居住的情况来看,这个山洞倒挺符合居住条件的,虽说她身上附着了灵,可总不能天天睡树上吧。 程斩往后退了几步,手缓缓一摊,头顶的红光就倏然乍现。 那个印记也倏然显现了。 不但显现,还发着光,与此同时,山洞的洞口也乍亮,跟头顶的红光、印记交相辉映的。 这般场景,哪怕司野之前没见着过,心里也明镜了,找对地方了! 灵体诚不欺我啊! 司野都跟着心潮澎湃的,再看陷在万丈红光里的程斩,呵,别提多帅了。他还是一身黑色冲锋衣裤,与红光的最中心而站,恰似屹立于天地之间,那双眼都像是染了红光。 紧跟着就听山洞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这声音司野不陌生。 是秦三嫂发出的动静,之所以歇斯底里的尖叫,十有八九是身上附着的灵受不了这合虚的血光。 果不其然,就见从山洞里飞跃出一团黑影来。 司野定睛一看,就是秦三嫂。 披头散发而来,面容扭曲痛苦,又透着恨不得将程斩撕碎了的愤恨。她从空中跃起,拼命来抓程斩,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司野这边心刚要提起,就听秦三嫂又是一声惨叫。原来她压根就靠近不了程斩,那万丈的红光耀得她惨叫,犹若芒针般,她匍匐在地,痛苦呻吟。 许是之前耗费的体力太大,此时此刻的秦三嫂不管是攻击力还是反应力都不及凌晨。她在地上疼得直打滚,身上附着的灵体也乍隐乍现。 司野看见了那只灵,张牙舞爪着,真就是个猿猴类的形象。 但下一秒就见秦三嫂从地上猛地弹起来,但没再试图发起攻击,而是朝着黑魆魆的四周逃窜,速度极快。 司野刚要追,就被程斩拦住了。 他冲着山洞里示意,“咱们进去看看。” 第84章 想夸我就大大方方来 秦三嫂跑了,司野见程斩也不急着去追,心里就多少有数了,想必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于是跟程斩一样,注意力就都放在山洞里。 按照他们之前的判断,能找到秦老三的地方差不多就能找到司迦意,同样的道理,秦三嫂是秦老三带走的,那秦三嫂十有八九也是跟司迦意在一起。 山洞外的荒草挺顽强,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柔韧”二字只体现了“韧”,划得司野手脚生疼,程斩看着也好不到哪去,但像是这种小来小去的划伤,他好像是前脚划破后脚就紧跟着恢复了。 这随时自残随时痊愈的本事,看得司野好生羡慕。程斩看了看司野被划伤的手,轻声说了句,“有时候能流血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怎讲呢? 程斩用刀子砍掉那些杂草,“能流血,就代表着细胞能够新生。等你身体的细胞都换了一批新的后,你就不是你了。” 司野语塞。 程斩啊程斩,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我真会谢你啊。 竟是没想到,这山洞里别有一番风光。 不是普通的山洞,地势是一路向下的。没有山洞里的阴霾霉气,相反竟很温暖干燥,而且扑面而来的气息很干净,像是青草混合着松木的味道。 两人入山后因为没信号,手机就始终没怎么用过,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用了手机照明,不大的山洞里,手机的光就足够用了。 入目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侧石壁,差不多就是两人并排走的宽度。石壁并非光滑,竟是长了不少植物,甚至还有叫不上来的花卉。光亮打过去,满目竟是绚烂,真就是匿藏在黑暗里的花园。 旁边有鲜红的浆果,也不知道是什么,司野觉得挺可爱的,伸手要去碰,下一秒被程斩扣住手腕,“小心有毒。” 司野这才反应过来,笑说,“差点忘了,这荒山野岭的,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危险啊。” 程斩松了手,提醒他小心点。 司野来了兴趣,又跟他说,“你说是吧?就像是你,长得挺好看,但性情凶残。” “也有例外。”程斩没怒没恼的,云淡风轻,“我看你就天真单纯得很,尤其是面对灵体的时候,自然无公害。” 这番话骂得含沙射影的,司野又不是听不懂,但他仍旧前后回味了一番,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既长得帅又心怀慈悲是吧,斩哥,其实你不用这么拐着弯来夸我,我这个人受得住赞美,想夸我就大大方方来。” 程斩瞥了他一眼,“嗯,脸皮厚也是你的优势。” 司野笑呵呵的,他可没觉得脸皮厚有什么不好。要是撇不下脸,哪能勾得程斩来此走上一遭呢? 地势一直向下,可谓是一路鲜花。 司野担忧,“司迦意真要是在这的话,那尸体估计也……” 剩下的话没说。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哪怕这里条件再好,尸体毕竟是尸体,这么久了还不定什么样呢。 “你不是能召鬼吗?”程斩说。 司野无语,“我谢你啊斩哥,你把我本事给提升了一个档次。我是能梦见鬼,只有在极端条件下才能召出些……能量低的。” 他生生把“没什么大用”这几个字给咽下去了,这人吧各有本事,鬼也一样,总不能因为人家能量低就咒骂人家,也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阵子司迦意也不来我梦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司野觉得奇怪。 以前她总会时不时的来他梦里,那哭得一个悲惨啊,现在倒好,他都到这步了,司迦意竟面也不朝了。 程斩想了想,“可能恰恰是因为离她的……遗体越来越近了吧。” 没理由也没什么根据,程斩也只是猜测,但司野觉得,可能还真是这样。至于为什么离自己的遗体近反倒就不露面了,司野无法得知。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走了十来分钟的光景,映入眼帘的,竟就是溶洞了! 脚下不再是山石,而是泛着七彩光的石头,半隐在水里。司野定睛一看,原来不是石头发出来的光,而是水面,浮动着闪闪的光亮。 头顶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偶尔滴下来的水滴竟也是泛着光的,往远了一看,竟像是周遭飞舞着萤火虫。 万万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山洞,这里面竟这般美景。 手机用不上了,这里的光足以支撑视线。 他们看见了司迦意! 确切说,是司野认出了司迦意。程斩没见过司迦意,见对面有个女孩儿躺靠在那,便问司野,是她吗? 司野看过去,惊讶得够呛,“是司迦意,但……” 但是! 怎么还活生生的? 等两人走近后发现,活生生的是不假,但不是活的。 没了呼吸。 可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身上的裙子都没腐烂,长发披肩。司野蹲身下来仔细查看,甚至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倒吸一口气,皮肤都有弹性。 只是体温很凉,是那种丝毫不带温度的,死人的体温。 “怎么会这样?”司野惊愕。 这的确是超出他俩的意料,这么久了,就算不是烂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吧,那整个尸体也会惨不忍睹。 还如此鲜活? 一般来说,就算真有保存这么好的遗体,那也得是在绝对密封的条件下。而这里是个山洞,有花有草有流水的,怎么做到非但不腐烂而是更甚活人的呢? 程斩回答不上来,他也蹲身下来仔细看了看,甚至跟司野一样,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修长的手指甚至还搭了一下她的勃颈动脉。 是死了没错。 “确定是司迦意?”程斩又问了句。 司野点头,司迦意他怎么可能认错?又不是没见过。要说烂成一副枯骨的话他会认不出,但眼前这姑娘眉眼清晰的,再好辨认不过了。 程斩没再多说别的,起身环顾四周。 司野没起身,还在细细打量眼前的司迦意,真是鲜活得很啊,而且身上竟一点腐臭味都没有。 “斩哥。”司野轻唤。 程斩回头看他。 “之前你不是收了魂魄吗,能不能用回她身上?”司野问。 程斩回答得很干脆,“能用,但她就是行尸走肉了。”他顿了顿,补上句,“毕竟已经死了,元神没了。” 司野叹气,没辙了。 “这里面,有点不对劲。”程斩紧跟着说。 司野闻言起身,跟他站在一起。他没追问,而是跟程斩一样环顾四周。要说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明明这里空气流通,尸体是怎么保存的? 但他知道程斩要说的不是这一点。 “这里有水,但不潮湿。”司野皱眉说。 这是刚入洞的时候就感觉到的,温暖干燥。但随着不断往下走,这里出现了溶洞,光怪陆离的不说,温度感觉上还是如此的舒适,这的确叫人心生迟疑。 深藏地下的溶洞,就算没水流淌,那气温也会比上面要低很多的。 程斩点头,这的确是其中一点。 他又将手机掏出来,打开手电筒,那光就照在四周的植被上。“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植物看着太鲜活了?” 是挺鲜活。 像是刚刚入了山洞的时候,那些浆果着实惹人喜爱,如果当时不是程斩拦着,他真会忍不住摘上两颗。 可恰恰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恍觉,对啊,过于鲜活了。 有不喜光的植物,可这般见不到阳光还能鲜花怒放?这就挺费解。司野顺着光走到山壁前,水面粼粼的光映在眼前的花瓣上,甚至花瓣里的脉络都看得清楚。 不知道是什么花,纯白色的,花瓣似碗大,形似雪莲般,叶子翠绿得很。司野看了看眼前的花,又扭头看了看司迦意。 惊觉,对,都太鲜活了。 于是都没等程斩反应过来,司野二话没说伸手就去碰了眼前碗大的花。 不想,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花在前一秒还鲜活怒放,下一秒就骤然发生变化。司野的手指都没等放下呢,就见眼前这花在迅速枯萎,甚至化成了星点光亮瞬间不见了。 “这……”司野惊愕。 程斩这边马上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眯眼,紧跟着手一伸,合虚乍现,那红光倏然燃亮整个溶洞。 司野抬眼看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眼前的一切在扭曲、在变形,那些个光亮飞舞着撞击着,像极了无头的苍蝇。这还不算什么,就见头顶的钟乳石也变得若隐若现,而四周的植被就跟刚刚的花似的,有的开始出现枯萎形态。 再看司迦意,她身上的裙衫竟也有了变化,也在若隐若现了。 “斩哥!”司野示意了一下。 程斩看见司迦意的裙衫变化后,倏然收回合虚,那红光陡然不见了。 紧跟着一切又恢复原样。 只是,钟乳石已经变形了的就是变形后的模样,刚刚枯萎的花也不再了,包括司野刚刚碰的那朵碗大的花。 司迦意的裙角像是被烧毁了似的,但好在程斩刚才收手的快,才保住她的裙衫。司野蹲身下来,对着司迦意说,“抱歉啊抱歉,绝对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 程斩在这边说,“是巫灵。” 第85章 他要杀了他! 司野一激灵,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有巫灵,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了。 但程斩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整个山洞的环境应该是巫灵的灵力幻化的。”又怕司野听不明白,便换了种说辞,“意念可造城。” 司野恍悟。 程斩环顾四周,“我猜想,这里应该就是巫灵给自己留的后路,一旦去七月客栈无法夺新的共生体,那它回来还有秦三嫂可以利用,再不济也有司迦意。” 司野诧异,“巫灵与秦三嫂共生我能理解,可司迦意已经死了,像是秦老三,哪怕会被支配,但身体最终也会腐烂。” “对。”程斩点了点头,“所以巫灵才建造了这个山洞,至少在这里司迦意的身体不会腐烂。”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一旦巫灵跟秦三嫂不能很好共生,退而求其次重新回到司迦意身体里,巫灵就基本上不敢在外面游走了?” 像是之前在秦老三身体里的时候,其实看得出还是很受限。 程斩说,“幻境终究不是现实,所以就算巫灵重回司迦意的身体里也只是暂时,说白了不管是这里还是司迦意,不过是巫灵寻找下一个合适共生体的跳板,不能长久。”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想了少许—— “但是所谓的不能长久,也不是世人理解的时间概念。” 司野听明白了,问他,“那是多久?” “所谓的不能长久,有可能是一百多年,也有可能是两三百年,要看巫灵的承受力了,但一般来讲,超不过三百年。”程斩挺认真的告知。 司野:…… 都是以百年为单位的…… “承受不住会怎样?之前你说过巫灵不死不灭。” 程斩想了想,“不知道。” “哈?” “因为冲出封印的巫灵不会蠢到不去找共生体,否则我也不用封印它们了。至于一直流窜在外还不找共生体的巫灵该怎么生存,我目前还没遇上过,求生是本能吧,巫灵也不例外,不可能自寻死路。” 这倒也是。 “那你说超不过三百年,这里能维持最多三百年?巫灵已经被你收了,幻象还在?” 程斩,“不同于其他的灵,巫灵的意念很强大,哪怕被收,意念也存在。” 司野倒是叹为观止的。 “没想到巫灵用意念来构建的环境还不错。”这倒是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但凡巫灵想象出的世界那都是满目疮痍或是冰冷阴森。 程斩回了他一句,“巫灵就跟人一样,有各自的喜好和审美。” 司野想笑。 但又觉得面对已经死掉的司迦意,一旦真笑了着实不地道。想了想又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司迦意不出现了,可能还真是怕这幻境吧。” 程斩若有所思,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先撇开幻不幻境的不说,司野倒真是觉得这里还真不错,满目绿荫,鲜花簇簇的,要再有充足的吃喝,着实是适合蜗居的圣地。 哦对,巫灵可以不吃东西。 “我干脆就住这得了。”司野轻叹一声,“回到司家还受气,在这多舒心,能维持两三百年呢,肯定够我住了。” “还真未必,说不定洞没了你还在。”程斩泼了盆冷水。 司野一听这话乐了,“哎哎哎,承认我年岁长了吧?之前谁埋汰我年龄来着?” 这小子挺记仇,程斩想。 他瞥了司野一眼,“像你这性格,受气?” “嗯,受气!”司野一屁股坐司迦意身边,一脸委屈,“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在司家最不受待见,就算死了那都是活该。” 程斩笑看着他,“是司家小公子在司家不受待见,你可未必。” 司野抬头,眼里哪有半点委屈了?跟程斩对视时盈盈含笑的,“来日方长嘛,好戏上演前我怎么着也得先找找司家小公子的状态。” 程斩从他眼里捕捉到狡黠,甚至还有一丝狠辣快速闪过,心想,看来司家那些人即将没好日子过了。 “现在怎么办?”司野问他。 又扭头看了看司迦意,“直接搬出去行吗?” “你搬不走她。”程斩斩钉截铁的,“幻境其实轻易进不得,同样的,幻境里的东西也轻易带不出去。” 司野想到他们能一路找到这来,是那些灵体引路,再不济也会是通过合虚找到这来,看来不是特殊办法,寻常人可能都看不见这个山洞。 程斩接着说,“想把她带走,就得毁了这幻境,但……” 司野见他迟疑,追问怎么了。 程斩的目光落司迦意身上,“能带出去的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需要做一下准备。” 十分钟后,程斩和司野走到了山洞口。 外面仍旧是暗沉沉的夜,但天边的月牙格外明亮,就悬在洞口的斜上方,透过洞口就能看见。 可真是,一个洞口,洞口外是现实,洞口里是虚幻,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司野背着司迦意,偏着头看着程斩,“哥、哥?腰,我的腰,咱是出是留赶紧的呗。” 程斩扭头看他,故作诧异,“背不动一个女生?” “什么叫死沉?”司野反问一句。 程斩慢悠悠给了他一句,“肾虚吧你。” 司野决定不跟他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逞一时口舌? 但也提了个要求—— “哥,帮我把她的脸扳一下。” 程斩一看,司迦意的头是低垂着的,脸颊就几乎贴着司野的脸,便问他,“你是不好意思了?” 司野叹气,“男女授受不亲。” “内心戏太多。”程斩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出手帮忙了。 司野舒服多了,要不然总是一张冷脸贴着自己。他问,“我真就背不出去?” “你试试。”程斩笑了。 司野还有点不信邪,背着司迦意就往洞口外走。 邪气的事还真来了,就见他是背着司迦意出去了,一脚迈出了山洞,可再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洞口这。 司野又试了两次,结果,两次也还是回到原位。 就跟鬼打墙似的。 司野想了想,放下司迦意,自己一脚迈出去…… 然后,就迈出去了。 扭头再一看,洞口还在,但是他完全看不见程斩和司迦意了。 还有障眼法呢? 但能听见程斩的嗓音,淡淡的,“真是闲得你。” 好吧,被骂了。 “我再进去没问题吧?”司野好奇。 “不用了。” 程斩的话音刚落,司野就觉眼前红光乍现! 是程斩放出了合虚,整个山洞都被映得火红,顺带的司野就看见了洞里的程斩和司迦意,紧跟着一步就窜了进来。 接下来的场面可谓是天翻地覆都不为过,目光所及都是扭曲、变形,那些个花草都在迅速枯萎,然后司野就觉得,周遭温暖干燥的气息变了。 变得发霉发潮,还有股子腐臭味。 甚至都觉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 而靠在洞口的司迦意也变了模样,不但衣裙尽毁,连躯体都在腐烂,而就在这过程里,一道光亮从程斩手中升起,迅速地钻进司迦意的尸体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再看司迦意,不过短短时间,已然成了森森白骨。司野见状,心想着也幸好程斩之前打过预防针了,从背包里掏出大号的袋子,往那白骨上一蒙…… 很快,山洞呈现出了原有的模样。 长满青苔和爬满潮虫的山壁,脚下湿滑,手机的远光打过去就到头了,哪还来得一路向下的钟乳石风光? 倒是看见了不少蝙蝠,倒挂在那,黑压压的一片,更别提角落里还盘踞着一条比成年男人胳膊还要粗的大黑蛇,蛇的头顶上有只差不多拳头大的花蜘蛛。 再看一路过来的地面,零散着全都是碎骨头,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的头颅骨…… 司野简直是没眼看了,忍着呕吐感一股脑兜住司迦意就往外跑。 这次是跑了出来,连同司迦意。 程斩紧跟其后。 司野坐在草地上,好半天鼻子才缓过来,呼吸间又是山野的青葱气息了。而那个山洞,黑乎乎的口子,像是匿藏在黑夜里怪兽的嘴,他刚刚竟还想在里头住个百年的? 杀了他吧。 “也就是说,其实咱们刚才一直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对吧?”司野不甘心问了句。 程斩也没急着走,反正有他在,也没什么灵体敢来打扰。他坐了下来,权当歇脚,“对,幻境只是假象,你刚刚看到的才是真实环境。” 司野又想吐了。 尤其是想到山洞里的气味,诶,等等…… “我之前在里面闻到的气味……” 程斩有心逗他,“你闻到什么气味了?” “很干净,很温暖,很……”司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这个没底啊,其实是有预感的。 果然,程斩给了他一个重击,“山洞里原本什么味你最后不也闻到了吗。” 天雷滚滚! 司野真想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程斩宽慰他,“行了,该闻的你也闻到了,之前你还坐下来过呢,说不定是坐在那团蛇身上了。” 司野更崩溃,“程斩!” 他要杀了他! “行了,赶路吧。”程斩就喜欢逗他,一拍他脑袋,起了身,“咱们去看看秦三嫂怎么样了。” 司野浑身瘫软的,直哼唧,“不行,我走不了了,你背我。” 第86章 我怎么瞧着你脸红了呢 夜黑风高……嗯,准确来说夜也不算黑,起码没什么遮挡月光很清朗,再加上满天星斗,这夜就显得纯粹不少。 天际上竟也能看见一带银河,这次是真的银河,散漫在琼宇之中。银河之下,两个英俊年轻男子,颀长身影与这夜色融得恰到好处。 程斩站着,低头而视;司野坐着,仰头而望。 少许,程斩问他,“我看你躲蛇躲得挺利落的,怎么就走不动了?” “回光返照。”司野恬不知耻,那股子委屈和虚弱从眼里到脸上,表现得不要太明显,“我那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跑出山洞啊,现在是一点劲都没了。” 视线往下落,“你看我的腿,都抖着呢。” 程斩没看见。 “我是穿着冲锋裤你看不出来,总不能让我脱了裤子给你看吧?”司野耍无赖。 程斩还真没着他的道,居高临下地点了一下头,“行,你脱吧,我看看抖成什么样。” “我……”司野及时把“艹”咽下去,想了想,往草地上四仰八叉一躺,“反正我身心都受了极大打击和摧残,你得负责,我不管,我不走。” 这人还真不讲理啊。 程斩被他气笑,怎么不说这是在办他的事呢?要不是他司野撒泼,他这个时候早就离开云南了。 他上前,双臂交叉环抱,伸脚轻踹了司野一下,“多大人了?有意思吗,赶紧起来。” “不起,起不来,不想起。”司野说。 程斩低头看他,“那我走了。” 司野阖眼,不看他。 程斩微微一抿嘴,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司野没睁眼,但也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心想,我艹!我艹!你特么还真走啊! 至于吗? 做兄弟的背一下怎么了? 怎么说都是同一战壕里出来的吧?就这么绝情?再说了,这一路上他也没少做出牺牲吧?他眼睛还肿着呢! 真……走远了? 司野睁眼,微微偏脸,目光能及的是簇簇丛草,再远就看不见了。 行,程斩,算你狠! 刚想起身,这个念头也就乍一形成,突然一道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程斩又折回来了。 得嘞!小爷我继续装死。 司野旗开得胜,心里别提有多美,赶紧头摆正,眼睛继续阖着。很快,耳朵里就捕捉到程斩的脚步声了。 是折回来了,脚步声就停在司野耳边。 司野继续闭着眼,不说话,也装作没反应。半晌,也没听程斩说话。 这是…… 司野着实好奇,眼睛一睁! 下一秒—— “我靠!” 程斩的一张俊脸几乎快贴上他了! 真是吓了司野一跳,胳膊肘撑地,赶忙坐了起来,“你干嘛?” 程斩没起身,抬眼笑看着他,“我就想看看你多能装。” “我装什么了?”司野嘴硬。 程斩抿唇,也没再计较这个话题,下巴朝他旁边一抬,“整理好。” 司野不明就里,扭头一看,愕然。 之前在山洞里,因为没了灵力幻境,司迦意很快成了一副白骨,司野便一股脑的蒙好带走,所以从山洞里出来,司野相当于抱着一副骨架在走。 之后撒泼耍赖的,就暂且将这骨架搁置一旁。 现下,整个布皮怎么瘪下去了?里头的骨架呢? 司野一激灵,赶忙掀开去看。 这一看不打紧,原本是完整的骨架,现下都快成齑粉了,尚算完整的像是腿骨、头骨了,齑粉里还有条项链。 项链司野记得,是一枚度母天珠,格外受到司迦意的喜爱。听司迦意说,这个天珠她自小就带着,后来她专门拿去设计了一下,链子和配饰为金,如此佩戴更好看。 “刚才还是完整的……”司野心里不是滋味,“而且依照死亡时间来算,也不该碎得这么彻底。” 程斩说,“或许这是她在体恤你。” 这话怎么讲?司野不解。 “一旦是具腐尸,你怎么带回去?还不是一样要火化?”程斩说,“现在省事了。” 司野:…… 他觉得,程斩安慰人总是格外……清新啊。 “跟幻境有关?” 程斩想了想,说,“很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吧,就算程斩的话不动听,但也是事实,就算不是腐尸,他总不能抱个骨架子回去。 别说是回司家了,就算是回客栈都麻烦。像是突然之间就成了齑粉,说实在的还真是,挺方便的。 司野将碎骨里的天珠项链拿在手里,心生感慨。他在司家公子身体里重生,第一眼看见的司迦意,之后来对他嘘寒问暖的也只有司迦意。 他对这条项链的印象太深了,司迦意甚至还跟他说,你呀,身子骨弱,又死里逃生的,回头姐姐也给你请一个天珠挂上,保佑你以后的岁月里都能平平安安的。 司野其实没什么信仰,但有一度他也希望神灵的存在,至少可以问问他们,现下他算是怎么回事。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像程斩说的,神已经死了。 唯独他身边活得久的人就是程斩,可程斩否认自己是神。 将天珠揣好,又低叹着将齑粉碎骨包好,想着等回到市区,第一时间该买个骨灰坛了。 做完这些,司野又眼巴巴地瞅着程斩,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程斩瞧他这幅神情,着实是有点无可奈何。 转过身,后背朝着他—— “上来吧。” 司野马上换了笑脸,凑上前,“真背?” “再废话我随时改主意。”程斩道。 下一秒司野就趴他后背上了。 程斩稳稳当当地将他背了起来,月光下,可谓是“负重前行”。 但司野可没觉得是负重。 一路上嘴也没闲着。 “看你挺瘦的,后背挺结实啊,力气不小啊。” 程斩:…… “咱们是要走回坟地那吗?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程斩,“那你下来。” 司野两腿一夹,圈住他的腰,可别想扔他下来。 程斩无语。 少许,“哎斩哥,你觉得我沉吗?” “你觉得呢?”程斩有点牙根痒痒。 司野还认真想了半天,“我觉得不沉,司家小公子长期不运动郁郁寡欢的,身上也没长几两肉。” 程斩怼了句,“架不住你这阵子能吃。” 能吃吗? 司野想了半天,嗯,好像还真是。 “吃肉不长肉。”司野提出质疑,“而且这段时间大多数还以牦牛肉为主。” “包子你少吃了?”程斩又给了他一击。 好吧,无话辩驳。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程斩主动开口—— “你抬头,脸别总贴着我的脸。” 司野抗议,“我是低着脑袋,哪贴你脸了?” 程斩咬牙,脸就微微那么一偏,两个人的脸就贴在一起了,“这不是贴着吗?” “是你主动贴我的啊。”司野轻飘飘甩了句。 程斩有一个念头窜上来,直接甩他出去。 “再说了……”司野悠哉地补上句,“俩男的贴脸怎么了?我又不是女的,不会占你便宜。” 这话说的! 程斩不吱声了,他决定走到坟地之前不跟司野说话了,无理辩三分,这就是司野。 但没安生。 程斩能做到不搭理司野,可司野做不到不说话。 “斩哥,你体力可以啊,背着我走这么长的路气不喘脸不红的。” “哎斩哥,秦三嫂咱怎么捉啊?” “这次该你出手了吧?我眼睛还肿着呢,离开云南之前我得恢复我英俊潇洒的面容啊。” “话说你到底能不能对付了秦三嫂身上的灵啊,也太灵活了,你的刀能追上她吗?” “哎?” 司野又是一惊一乍的一声。 程斩心累。 “我发现啊……”司野说话大喘气,偏头看程斩的侧脸,“虽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你的脸还是清晰可见啊,我怎么瞧着你脸红了呢?” 程斩强力忍! 还伸手不见五指呢,都不见五指了怎么看清楚的脸?语病这是。 “嗯?问你话呢。”司野笑。 司野一说话,尤其是一笑,气息就能顺着程斩的耳畔滑到他脸上,温热的,清冽干净的。 脸红没红程斩不知道,只知道这气息钻进他耳朵里,毛孔似乎都打开了。他不排斥司野的气息,总觉得自然而然的。 “别闹。”程斩终于开口了。 就逗得司野更想笑了。 于是司野就笑了,笑得程斩一脸无语的,有什么好笑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 “斩哥,你真不会个御剑飞行什么的?” “闭嘴!” …… 秦三嫂被困了。 准确说是整个人吊在半空。 绑着她的不是别的,正是合虚血。 是一条条的血线,交织成网,秦三嫂就被困在网里,身下就是秦老三的坟地。 她果然最后还是往这边跑。 司野瞧见这幕后一声叹,“这老夫老妻的,还是有感情啊。” 又问程斩,这些血线是怎么回事? 程斩说,“提前布置好的,只等着她一来就收网。” 之前没直接抓,就是为了找到老巢。与此同时因为司野耗光她的体力,哪怕真再撞上,她身上的灵想攻击也力不足。 老巢附近什么情况程斩不得而知,万一不好布陷阱呢?程斩留了心,在坟地这边布置好陷阱,他猜秦三嫂还会重返这里,毕竟秦老三的坟地被毁,衣服也没了,秦三嫂总不会坐视不理。 现下,秦三嫂被困,哪怕再想逃脱都难了。 方便了程斩亮出合虚刀,那刀子一过,也没再怎么费劲,直接穿透她身上的灵,就听秦三嫂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回荡在林间,别提多瘆人了。 第87章 回头试试 入夜后就下雨了。 这雨从太阳落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近午夜时转为瓢泼。 白老板在客栈里来回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今天客栈里的人不多,基本都上山了,但哪怕人再少,白老板都得保障住客的安全。 晚餐没剩什么,零星的几块腊排骨在锅里凉透了。他懒得再起火,从柜台上拿了盒泡面,倒上热水闷着,又开了包榨菜,将锅里的腊排骨一并端上桌,想着一会儿直接扔泡面里。 这样的夜晚真安静啊,安静得都能听得清大雨打落泥土的声响。白老板坐在餐椅上,感慨地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雨夜。 很像多年前的哈巴村呢,孤独又寂寥,却能生出一股子不急不忙来。他是哈尼村最早做客栈的,见证了这里由安静到热闹。热闹多了,故事也就多了。 白老板就又想起那两位小伙子。 真是年轻又充满活力啊,二十一二岁的年龄,正是人生中最肆意妄为的阶段。所以他俩才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就是青春的力量啊。 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带路的人都回来了,他俩呢? 白老板有些忧心忡忡,这雨下得可真不小啊,山上可咋整?就他们带的那个帐篷,怕是招架不住这么大的雨。 想到这儿,白老板又不羡慕他们了。 还是年轻气盛,换做是他的话绝不进山。就舒舒服服的窝在客栈里,喝喝咖啡,欣赏一下外面的雪山,哪怕是狂风暴雨,像他这样的也是欣赏风景呢。 哎,白老板又是个矛盾的人,想到这儿又有点鄙视自己。那俩小伙子是去玩吗?人家是高人,是去除魔卫道了! 不过话说,这世上真有魔、有鬼?难道人不比魔还可怕? 看吧,白老板觉得自己都魔由心生了。 狂风暴雨里他总觉得像是瞅见了什么,影影绰绰的,似人非人。 幻觉。 雨夜容易生幻觉,白老板宽慰自己,肯定是什么树影啊之类的。 可念头都没凉透呢,他就瞧着那影子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而且在朝着客栈这边过来。 白老板的心一下提起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甚至泡面都顾不上吃了,脸快贴上玻璃往外瞅。 心想,我滴个乖乖,这要真是见鬼了怎么办?那这个客栈还能开了吗?或者弄个鬼屋是不是还能赚点钱? 想法是不靠谱,但眼睛十分可靠。 雨夜里是有东西! 等白老板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面色一愕。 一分钟后—— 等程斩和司野进了客栈的大院时,白老板已经将客栈的门大敞四开了,急急招呼他们赶紧进来,毛巾都火速备好了。 这深更半夜的,这俩怎么这么时间回来了? 不对,不是俩…… 之前雨里匆忙,两人都披着宽大的军绿色雨衣,自然就把第三人给挡住了。 第三人不是用走的,是被程斩背回来的,共用了一件雨衣,准确说是藏在雨衣下面。白老板上前帮忙时,一掀程斩身上的雨衣,紧跟着就瞧见张惨白的脸,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地。 司野脱了雨衣瞧见这幕后,也顾不上擦头发,赶忙上前将白老板给搀扶起来,笑说,“是人,是人啊,别怕。” 白老板吓得嘴里不利落,但心里明镜:真是鬼的话可能还不怕了,这冷不丁冒出张人脸来…… 等心神稳定下来,白老板这才看清楚情况。 是个……女人? 暂且,看着……挺像个女人的,但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显然是没意识的,司野帮着将她从程斩背上扶下来后,她低垂着脸,长发披散着,脏兮兮的打着绺,衣服看不出原色来,能用破衣烂衫来形容…… 白老板发誓,他绝对相信眼前这俩小伙子的为人,哪怕不是老关介绍,经过相处也挺值得信任的,而且这俩小伙子办事也是极为周全,他在柜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他们留的钱,是两个不爱欠人情的小伙子。 可眼前这情况…… 白老板冷不丁地就想起网上流传的段子:公车上上来俩人,架着个喝醉酒的人,车上一个老太太突然污蔑身边的小伙子偷了钱,俩人撕扯着下了车。后来老太太跟小伙子说,我是救了你一命,被架着上车的是个死人,喝醉酒的人双腿是软的…… 程斩和司野……架着个女人。女人不但双腿是僵的,整个人都是僵的。 但两人没一直架着秦三嫂,将其安置在宽大的椅子上后,司野没给白老板太多的遐想时间,直截了当告知,“在山上发现的,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 简明扼要,没解释太多。 白老板这么一听,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还活着呢?”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奇怪,马上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救、救护车?哦对对,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我这儿最近……” 简直是语无伦次了。 程斩是不擅长做解释的人,而且他也懒得多说话,司野呢,有心解释,可事情太复杂也不可能讲给白老板听,末了就笑说,“白哥你放心吧,我们是救人的,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白哥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没这么想……” 想不想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秦三嫂还活着。 她身上的灵再难抓,最终也是因为之前的耗尽体力而变得力不从心,从而被程斩轻轻松松逮了个正着,一刀结束了灵体的“生命”。 没了灵的附着,秦三嫂整个人像是被抽了半个魂。合虚血对她不起作用了,她在地上趴了好半天,当时是有意识的。 但唯一那点意识也是冲着秦老三,瞧见那个空坟后就变得情绪激动。司野派上用场了,理由是程斩背了他一路累得够呛,靠坐着树干休息呢,半点口舌都不想浪费。 司野也是怕有些事解释不清楚,就马上拿出了秦老三的骨灰……装在大号密封袋里的骨灰。 秦三嫂看着还是有点懵懵的,也不说话,嘴唇只是在翕动,但眼神多少沾点人气了,瞅着密封袋,就那么瞅着、瞅着。 司野解释,“我们千里迢迢的不方便带骨灰坛,只能……把你丈夫装密封袋里,方便携带……” 这话随风飘进了程斩耳朵里,心想,你这话说得挺瘆人呐。 可没吓着秦三嫂,她迟疑伸手接过密封袋,然后,紧紧攥着。司野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继续说,“你看啊,之前棺材里被你放了衣服,现在骨灰到位了,这不比衣服强多了?骨灰放棺材里,埋起来,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墓地了,以后你来拜祭……” 说不下去了,哎,是不是最好挪个坟啊? 司野的话戳中了秦三嫂的某个神经,嘴里突然嘟囔着,“衣服、衣服……” 还想着衣服呢。 程斩着实是懒得动弹,下巴朝背包里一抬。要不说被人背了一路就有眼力见了呢,司野马上代劳,将秦老三的衣服掏了出来,还给了秦三嫂。 就这样,骨灰归位,封棺、盖土,等折腾完这些又快天黑了。而秦三嫂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被司野喂了点水后就昏了过去。 没辙,也不能扔她在山上不管吧,司野想了想,决定见义勇为一次,主动提出背上秦三嫂下山。 毕竟累程斩一路了,总不好再折腾他。 但程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说了句,还是我来吧。 这倒是让司野受宠若惊的,怎么就突然善良起来了呢? 程斩给了个尚算解释的解释,“就可着一个人折腾吧,一旦我倒下了,你还能顶上。” 结果,这一路程斩都没倒下。 司野着实是由衷敬佩,这体力是相当教人刮目相看啊,山路多难走啊,回程他就没身轻如燕过。 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程斩的小腹,笑说,“果然结实。” 程斩没他想象中的不悦或皱眉,就听他状似慵懒地回了句,“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 司野乐了,“看见的跟摸到的能一样吗?视觉享受,手感更好。” 程斩呵了一声,眼睛往司野的小腹那一瞄,“回头试试。” …… 最开始的雨还行,最后倾盆的时候他俩就几乎用跑的,好在,白老板没睡着。 救护车来得快,也就跟他们前后脚到的客栈。 与此同时司野也没管是不是大半夜了,直接给秦老二一家打了电话,跟他们说,人找到了,但身体虚弱,暂时送到医院。 又问清楚了医院地址告知秦老二,他们做到这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秦老二也没推三阻四的,闻言后连连道谢的,又承诺说第一时间往医院赶。 之后,剩下的打点工作就都交给了司野。 程斩着实也是累了,冲了澡,一头栽床上就睡去了。至于外面的警车、救护车、和看热闹的住客等等,都跟他无关。 直到次日太阳高悬,程斩才睁开眼睛。 窗帘甚至都没拉紧,阳光从缝隙间钻进来。不同于昨晚后来的“热闹”,现下许是客栈里的人都去雪山了,所以整个都安静下来,就跟窗外的雪山似的,遥遥看着,尽是沉默。 身边有人,几乎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程斩微微低脸一瞧,是司野。 第88章 行吧,随他吧 白老板仗义,给程斩和司野留了房,还是之前住过的这套,自打他们上山后,白老板没让其他客人入住。 所以程斩不知道的是,他困饥了上楼睡觉之后,白老板拉住司野问他,“你俩还住一间房行吗?我看上次你俩住得挺好的。” 司野没意见,回了句,“行啊,相当行了。” 房间那么大就住一个人都浪费,反正他俩也不过就是站个脚,休息过来后就得启程了。 但程斩睁眼看见身边躺着司野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小朋友什么时候爬床上的?第二个念头才是:客栈没房间了?怎么又把他给放进来了? 司野睡得真叫一个不客气。 用“压着”这个词来形容都算是客气了,司野是将他当成了床,躺得理直气壮。 程斩平躺着,司野恨不得就是叠他身上的,胸膛贴着胸膛,长手长脚攀着他,头倒是枕着枕头,却是枕着他的一侧枕头,偏着脸,几乎是埋在程斩的脖颈里。 程斩只要稍稍一偏脸,就能碰触司野的脸,五官清晰的他用脸就能感觉到了。司野睡得挺熟,呼吸一下一下挺有节奏,顺着程斩的锁骨直往胸膛上扫。 程斩长叹。 怪不得他在梦里就跟被压在山底下似的,身上趴了这么一位,连做梦都是艰辛。 推开他吧…… 程斩又有点于心不忍的,这几日折腾下来想必也是累坏了。 不过他还是挺佩服司野的。 不管在哪,适应能力都很强,尤其是在睡觉这件事上,不管是户外还是室内,怎么就能睡得这么不设防呢? 程斩感受着司野的呼吸,一下下的,他在想,如果他是个坏人,如果他有心取司野的性命,此时此刻不用费劲都能轻而易举得手。 身上的司野嘀咕了一句。 许是做梦了。 程斩还没等抽胳膊,就又听司野嘿嘿笑了两声,声音不大,气息就继续在程斩脖子间窜来窜去的。 程斩又是一声叹,这要睡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司野又笑了,笑得还挺开心的,接下来嘟囔的一句话程斩听清楚了。 司野说,“抱抱。” 然后……他的胳膊就圈上程斩的脖子,用力那么一收。 程斩差点被他勒断气! 这着实是忍不了了,压他可以,至少还能给他喘气的余地,现在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下一秒,程斩一把将他掀开。 看得出来司野的确是太困了,程斩这么大的动作都没弄醒他。司野躺得四仰八叉的,睡得依旧没心没肺。 阳光游弋进房的时候无声无息,像是这样有着绚烂阳光的上午总是美好,昨晚的大雨洗净了天空,透过窗帘缝隙,都能窥到似画的天空。 有干净纯烈、又像是混着青草的阳光气息,程斩呼吸了一下,方觉这气息不是来自阳光,而是司野。 就在他身边,这气息就从司野结实年轻的肌理里散发出来。 程斩一时间也不急着起床了,隔着不明的光线,低头看着熟睡的司野。他入睡前冲了澡,许是头发未干就直接躺下了,所以司野现在干了的头发清爽蓬松,又被压变了形,有几缕头发支棱着,跟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 程斩竟没由来的起了玩心,伸手压了压这几缕支棱起来的头发,压住,松开,又支棱…… 不服管教啊,就跟眼前这小子似的。 好像之前都没这么细细打量过司野,平时程斩只是觉得司野是长得帅,今天近距离看他的五官,还真是老天厚爱。 眼长鼻挺的,睫毛还挺长。程斩在想,这小子平时一提到自己这张脸就很臭屁,其实也不是自夸,长得是真好。 这么想着,程斩就挺想知道,真正的他长什么样子?或者说,他的前世? 程斩不想去想那么远了。 好看是在一双眼上,可惜……一只眼睛还肿着呢。 想起回来的路上,司野近乎哭丧着脸问他,“我这眼睛真要等着自然好吗?那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成吧?你真没办法了?” 他说,“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这是内伤。” 其实程斩觉得,自己就是想逗他玩。 伸手,轻覆司野肿着的那只眼上。就见司野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等程斩拿开手,司野那只肿着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周边乌青也不见了。 想着自己总不能像个傻子似的继续糊在床上,程斩刚坐起来,司野一个翻身,胳膊一伸,横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这是程斩从起床到现在的第三声长叹。 行吧,随他吧。 …… 秦老二一家挺靠谱,第一时间赶到了指定的医院。 他们往医院赶的时候,程斩和司野已经在回香格里拉的路上了。跟来程一样,程斩开车,司野坐副驾,多了一个“人”。 后座上,放了只骨灰坛,司野特意去集市上扯了块小碎花布,将骨灰坛给裹密实了。 之所以再折回香格里拉,一来是他们开的这辆车是老关帮忙借的,二来…… “老爷子已经派人往香格里拉去了,就不知道到时候来的是谁。”司野笑呵呵说。 还在见山客栈的时候,司野跟司家人联系了。 先是管家接的电话,得知是他后,管家说,“小公子啊,你到底去哪了啊,老爷子都快担心死你了。” 这话说得没诚意。 司野问管家,“我不见了,司家人找过吗?” 管家语塞。 司野又是一针见血,“老爷子知道我出来了吗?” 管家支支吾吾的。 司野就明白了,十有八九老爷子的病情又加重了,所以对于家里的事管家能瞒就瞒。而对于他的出走,想必司家人更是有套成熟的说辞—— “他不就那样吗,这司家上下的他还能关心谁?” 关于司家小公子最后都被司家老爷子厌弃这件事,除了之前的林林种种外,司家人和管家的做法也是最大的原因。 司野是有记忆的,虽说记忆不是他的。 司家老爷子卧床不起,基本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司野想去看司老爷子,但每每都会被人给拦下,总之各种借口不让见,要不然就被哥哥姐姐给支出去,一走就走好几天。 而面对司老爷子的询问,司家人包括管家在内就会说,他不来,叫了好几次都不进屋;要不然就说,跟同学玩去了,小少爷身体不好,难得他喜欢出去玩,挺好的,多晒晒太阳。 一回两回的没什么,架不住总这样。 时间一长司老爷子就觉得,真是个孽子啊。 现在的司野再去品味原主人的那段记忆,着实是可气又可笑的。 可气的是这副身子骨的原主人,有胳膊有腿的怎么就能被人拦下?再不济晚上偷摸闯进去看看老爷子也行,毕竟是自己的爸,实在拦得厉害,还能喊吧? 可笑的是司老爷子,宁可信管家的话也不愿信自己的儿子,血缘亲情还真是经不起挑唆。 司野让管家把电话给老爷子,管家又想顾左右而言他,被司野很强势地打断了—— “你就跟老爷子说,我找到司迦意了。” 这话比任何话都管用。 最起码管家不敢擅自做主了,毕竟老爷子一直派人在找司迦意。 正如司野猜想的,老爷子的确是病得厉害,说话都连不上气,一句话说下来就累得不行。 司野没用他多说多问,大致说了司迦意的情况。 但所谓大致,也不可能有所隐瞒,说实在的,司家上下除了司迦意的事能让司野上心外,也没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顾忌。 电话那端的老人,说实在的,司野除了怜悯他垂垂老矣外也没什么情感了。所以在说司迦意这件事上,司野告知的是:已死,找到了遗体,派人来取吧。 司家老爷子听闻这番话是个什么神情司野不得而知,只知道司老爷子是隔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问他,“遗体在哪?” 司野详细告知。 至于怎么死的,算是意外身亡吧,毕竟人在户外,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司野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搬出巫灵来吓人吧。 末了司老爷子说,“你也回家吧,别在外面了,毕竟家里是最安全的。” 很沧桑倦怠的一句话。 听得司野却想笑,是吗?司家是最安全的? 等结束通话后,程斩跟司野说,“你顶了司家小公子的身份,总要回家的。” 司野问了他一句,“你跟我回家吗?” 程斩一愣,然后笑着反问,“那是你家,我跟着回去干什么?” 是啊,那是司家。 司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那么句话来。 …… 出发的时候是艳阳的天,途中天就阴沉沉的了,像是要下雨。 程斩和司野在见山客栈修整了两天,其中一天是用来等秦老二他们,另一天是用来看雪山。 就在客栈的露台上,程斩和司野拎了两把椅子而坐,中间摆了小圆桌,桌上铺着纳西风格的桌布,五彩斑斓的,配上粗陶的咖啡杯,挺有意境。 程斩煮了咖啡,咖啡香气浓郁,都恨不得能飘到雪山之上了。 两人就安安静静地欣赏风景,许久后司野问他,“斩哥,你孤独过吗?”没等他回答,司野又说,“你应该孤独过,你说过你一直是一个人。所以现在的人很奇怪,费劲心力甚至付出性命征服雪山,到头来追求的不也是孤独吗?” 关于这个问题,程斩从没想过,而且他也没想到向来洒脱不走心的司野,他能思考这种问题。 但深沉不是司野的标签。 车行一路,司野接到白老板发过来的照片,笑得跟招财猫似的,“哎哎哎程斩你看,咱俩的背影太特么帅了!” 第89章 人的魂魄就是钉子户 相比老关的粗里野气的,白老板其实算是个风花雪月之人,换句话说有点文艺青年那范儿,就是上了年龄想要安稳了,否则定然会背着相机走天涯。 见山客栈里有不少白老板的摄影作品,有的是放在照片墙里的,有的则是放大当成装饰,拍摄角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能传给司野,必然是连白老板自己都满意的。 司野趁机给程斩看了一眼,程斩开车也不便多打量,只是嗯了一声。 嗯是几个意思? 瞧不上啊? 司野没管程斩的情绪,这人就是挺能端着的。 拍得多好啊。 司野在脑子里拼命搜索一切能形容这张照片的词,最后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四周浅淡的绿意,再远处是巍峨雪山,他俩雪山脚下而坐,程斩是一袭白衣,他穿的是黑色衣物,鲜亮的咖啡桌点缀了照片的亮度。 这视觉效果着实不错呢。 程斩这边开着车,就听手机震动了一下。司野跟他说,“我给你发过去了,留作纪念。”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别的。 然后司野问他,“哎,白哥想拿咱俩这张照片做门面,你有意见吗?” “什么叫做门面?”程斩一时间没理解。 司野想了想,“可能,就是做宣传画之类的吧。” 程斩问他,“你怎么想?” “我啊……”司野一耸肩膀,“无所谓啊,随便呗。” “那我也无所谓。”程斩控着方向盘,淡淡说了句。 “那我回复白哥,说你同意了。” 程斩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问,“什么叫说我同意了?” 司野这边三下五除二就回复了白老板,闻言后笑说,“你在人前什么德行不知道吗?” “什么德行?”程斩倒还认真询问。 “用书面语形容就是孤傲清冷。”司野哼哼笑,“说人话就是整天端着、太能装b,不好相处。” 程斩仔细去回忆,说,“我对白老板已经挺和颜悦色了。” 有那么夸张吗? 司野坐直,“和颜悦色也得分人,这么说吧,你的和颜悦色呢,是始终带着距离感的,让别人没法跟你称兄道弟的那种。你看我,就不一样,我是能跟对方迅速拉近距离打得火热的和颜悦色。性格使然啊斩哥,老关是这样,白老板也是这样,要不然白老板就担心你会计较照片的事,特意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呢。” 程斩又是想了好半天,说,“不对,这跟性格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司野乐意跟他打趣。 程斩一本正经,“可能,跟长相有关,你长得……”他扭脸看了司野一眼,不疾不徐补上俩字,“喜庆。” 瞧着正经,还以为说出来的话也正经,司野反应过来后“靠”了一声,“程斩,做个人吧。” 越往香格里拉走,天就越是沉沉。 雨却没下来,憋着的,让人看了都难受。尤其是一截山路,走起来格外蹩脚。 司野却在拐弯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一怔,紧跟着回头瞅了一眼。 后座上空空如也,只放了只骨灰坛。 看错了? 司野宽慰自己。 可等着转过头,视线再落到后视镜上,镜子里的确有个影子。 司野又回头。 后座上还是没人。 程斩见他总回头瞅,问他怎么了。 司野没立马回答,头转回来,坐直了身体,微微偏脸,用眼睛的余光去捕捉后座的情况。 看见了! 有个人影! 不,不像是影子,肯定就是有个人坐在后座! 司野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个直接念头:我睡着了?我是在梦里?这大白天的,又不是极端情况下能见鬼,也着实是见鬼了。 “我说了你别害怕啊。”司野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告诉程斩。 “你能看见后座上坐了个人吗?不是很清楚,我一回头就看不见了。” 程斩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 镜子里的后座上空空的。 他表示说没看见。 司野忍不住再回头,同样的看不见。但一转回脸,那个人就能落进他的余光里。 像是个……女人? 对于这种事程斩自然是不会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司野能认为他会害怕。他说,“是不是司迦意啊?骨灰摆在那呢。” 司野一想,对啊,说不准就是她呢。 又回头瞅了一眼,瞧见的还是空荡荡的车座。他低叹,“我呢,法力时强时弱的,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你,所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给我托梦吧,不过咱说好了啊,在梦里你可得尽量把事情表达清楚,要不然太耽误时间了。就说找你尸骨这件事吧,你多给点启示,不就早入土为安了吗。” 司迦意听没听到不知道,程斩倒是把这番话听得清楚,着实是想笑。伸手扣住司野的脑袋,一扭,扳正了。 “差不多行了啊。”程斩说。 司野笑呵呵的,“我得叮嘱明白了,趁着她有可能还在……哎?我想起一件事啊……” “那只魄虽然记忆涣散,但回到司迦意身体里后,最起码她不会魂飞魄散,在以后可能还有轮回的机会。” 程斩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截了当给出了答案。 可答案越是简单,里面的疑点就会越多,至少司野想不通了。 之前在七月客栈对付巫灵时,程斩强行留下一个魄,他说魄有记忆,或许能找到司迦意,但他也说过,只能试试,因为魄的记忆很涣散。关于这点,司野没疑问。 在山洞时,也就是在司野即将带走司迦意时,程斩放出合虚的同时,那只魄也跟着出来了,瞬间就钻进司迦意的身体里,紧跟着消失不见。 当时情况紧急,司野也没来得及问,接着又是处理一系列繁琐的事,直到现在,司野再提司迦意的时候,才又想起这事儿来。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那只被你强留下来的魄,其实最大的作用是能保证她不会灰飞烟灭是吗?” 程斩点头,这才是他留下那只魄的目的所在,至于找人的说辞,只不过是当时他给司野的安慰剂罢了,通过魄去找人,本身就很难实现。魄跟魂不同,魂是凝聚的,而魄是分散的,力量十分薄弱。 可一旦魂没了,能保住魄,那也是留了原魂的一线气息,至少不会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司野明白了。 又问,“你说的轮回,是世人认为的那种吗?” 重新转世投胎,喝孟婆汤什么的。 程斩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世人理解的那种,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程序。” “程序?”司野一头雾水。 程斩沉默片刻,找到一种挺合理的比喻,“嗯……就像是一辆自行车报废了,拆下来的零件进行翻新,可能用在了新的自行车上。人就像自行车一样,零件就像是魂魄。报废了之后有零件的话,翻新重新投入生产,没了零件或者零件不能用的,那关于报废自行车的一切就都没了。像是喝孟婆汤之类,说白了就是翻新和清洗零件的过程吧。” 司野明白了,“其实也就是说,人所谓的轮回,也是一场寄生对吧?魂魄的寄生。” “对,就是这个意思。”程斩轻声说,“严格来讲,人的魂魄就是灵体,不是极端情况下,人的魂魄都是不灭不死的,但这世上的能量又是守恒的,所以魂魄的寄体需要死亡,那魂魄就只能寻找下一个寄体。” 前方山路不好走,程斩放缓了速度,接着说,“然而成年寄体一般来说都用不得,一来正常魂魄没那么大的力量,能将宿主里的原魂魄给吞噬掉;二来,新的魂魄要适用成年寄体挺难,所以魂魄属于约定俗成,都会选择幼年的寄体,也就是婴孩。” 程斩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轮回和投胎的定义。 “而这个过程,需要三年的时间。” 司野没理解。 程斩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水。” 说的口干舌燥的,那必须好水伺候着。司野忙不迭地拿出瓶矿泉水,主动拧开盖子递到程斩手里。 程斩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递回给司野。司野接过来,盖好盖子,又做洗耳恭听状。程斩也没调他的胃口,接着说—— “知道钉子户吧?” 呃…… 司野点头,这个有什么不知道的。 “人的魂魄说白了都是钉子户,至少都有赖着不走,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本性。所以刚出生的婴孩体内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原魂魄,新的魂魄需要跟寄体的原魂魄进行博弈才行,这个过程就需要三年。大多数情况下,因为原魂魄的薄弱,都会被新的魂魄击败,继而被赶出寄体。” 这信息量…… 司野想了片刻,突然一下就开悟了! “我明白了!”他两眼放光的,“要不然老辈人都说孩子三岁就是个分水岭,大多数孩子都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程斩点头,“差不多吧,寄体的原魂魄没什么力量,所以新魂魄入住后也不会继承多少记忆,之后就都是新魂魄的记忆了。” 第90章 小少爷,该回家了 司野细细想了想,“也有记得三岁之前事的吧。” “有。 世事哪有绝对的?魂魄之间的每一次转换和抢夺都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从上古到现在。 “在争夺寄体的时候,新老魂魄也未必力量那么绝对,一旦新的魂魄力量没那么强,那么在面对战争的时候,要么是被吞噬,要么就是持久战。前者老魂魄吞噬新魂魄,寄体不但拥有三岁前的记忆,就连出生前的事情也会记得,这就是你们说的所谓拥有前世记忆吧;后者新魂魄慢慢吞掉老魂魄,也会导致寄体能记住三岁前的事,就看新魂魄占据寄体的时间,占据的时间短,寄体对于三岁前的记忆就很深刻,反之就会慢慢遗忘。” 挺复杂,司野觉得。 也不知道是说制定出的这套运行规则的。 程斩见他眉间有思考,清清嗓子,故意问,“那你呢?三岁前的记忆你有吗?” 没等司野回答,他又故意自问自答了,“哦差点忘了,你这种就属于成年后寄体被夺的,算是非正常行径,可以忽略不计。” “我怎么了就忽略不计了?我首先是个生命体吧?”司野可不爱听这话,又不是他想往别人身体里钻的,他有的选择吗?那上天既然要他将别人的身体鸠占鹊巢,就一定是有意义的吧。 那四舍五入的,他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再说了,关于司家小公子以前的经历,我现在能记起来的越来越多了。”司野强调了一句。 “阿野啊。”程斩突然低叹。 声线好听得很,又是低低的,但接下来可就没好话了—— “你不正常,所以你拥有司小公子的记忆没用,你自己的才是关键。” 司野反击,“靠!你说谁不正常?” “你觉得你正常吗?”程斩不急不忙反问。 司野其实知道自己不正常,虽说没有自己的记忆,但他有自己的思维。他没法做到将自己完全视为司家小公子,可与此同时他又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想潇潇洒洒地回怼程斩几句,可嘴里的话掂量来掂量去的都显苍白。 可不怼程斩吧,司野又觉得心里憋屈得慌。 于是冲着程斩嚷嚷—— “你才不正常!你们全家都不正常!” 嚷嚷完司野就隐隐觉得,这话对程斩来说可能并无杀伤力…… 果不其然,程斩风轻云淡回答,“我是不正常,而且我没家人,他们正不正常的我就不知道了。” 真是…… 司野冷静下来。 现在程斩这小子抓住了他的软肋,只要一提有关他的出身来历和记忆方面的话题他就炸,这点很不好。 那以后不得经常被程斩拿捏了? 火速调整了心态,又成了吊儿郎当的,“哎程斩,咱俩都算是半斤八两的吧?那以后咱俩就是一家的了。人生漫漫,你总得找人搭伙过日子啊。” 前面山路有个坑,车轮压着坑就过去了,咣当一声,连带的,司野都跟着弹了起来,头撞车顶上了。 “靠!” 司野咒骂了句,“程斩!故意的吧?小爷想跟你搭伙过日子是你的荣幸!” 程斩忍笑,轻描淡写说,“过日子?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跟我过什么日子?” “小爷我就爱过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不行?” “行。”程斩将车开稳了,笑说,“但以后把称呼给我固定了,叫我哥,别程斩程斩的没大没小。” 司野:…… …… 到了香格里拉,雨还很下大了。雨点砸下来都恨不得形成雹,震得窗子都响得厉害。老关知道他俩回来,早早的就将晚饭给备好了。 程斩和司野回来挺晚的了,也饿得够呛。程斩还好,饿不饿的也就那点饭量,司野可不行,狼吞虎咽的不说,还净挑肉吃。 提前就跟老关说好了,不要牛肉,就要猪肉,而且必须得是大肘子的那种横肉。老关也是实在,当即上街抱了只大肘子回来,号称全高原第一卤! 虽说高原上暖和了,但一场大雨又将香格里拉的气温打回原型。客栈里的壁炉又点燃了,大厅里暖暖和和的,又弥漫着肉香,而窗外是大雨倾盆,这般就格外有意境了。 客栈里住进来新人了,都是背包客,这么晚了也都在各自的房里休息。楼下就安静得很,只有老关和程斩、司野。 这顿饭其实有践行的意思,老关拿了珍藏的酒出来,说话间都有点惺惺相惜之感。 难得这样的夜晚,司野觉得很是舒服,好像是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似的,轻松得都恨不得将四肢舒展开来。 老关说到秦老二,说中午那会跟他联系了,秦三嫂的身体挺虚弱,但好在没什么大碍,说等出了院后就送秦三嫂回娘家调养一阵子。 司野闻言佩服,跟程斩说,“都爬上爬下了,身体还没大碍呢。” 程斩嗯了一声。 老关没听明白,什么爬上爬下的?但这段话也只有司野和程斩两人懂,也不能解释给旁人听,于是程斩就搪塞了句,“意思是秦三嫂的身体素质好。” 老关点头,“那是,都平民老百姓嘛,皮实。” 喝喝聊聊的快到后半夜了,老关熬不住睡下了。 司野抱着枕头敲开了程斩的房门,程斩愕然地看着他。 还是跟之前一样,老关留着他俩的房间。所以司野出现在门口,程斩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咱俩是一人一间房。” 关于房间这件事,老关向来大方。 但司野觉得,老关这人啊,就不如白老板那么解风情。 司野可不想在门外吹冷风,自顾自地进了房间,枕头往床上一扔,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我房里不见阳光,太冷了。” 程斩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废话,大晚上的谁房里有阳光?” “今晚太冷了,两个人凑一起暖和。”司野更不想要脸了,直接钻被子里,“我手脚现在都冰冷的。” 程斩头疼,“司野,差不多行了啊,做人别太过分。”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奈何司野成了牛皮糖,黏糊在他床上压根就没下来的打算,被子往上一拉,“我这几晚都跟你睡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害怕。没事,你不用把我当人看。” 程斩:…… 五分钟后—— “别挤我,往边上靠。” “不行,我冷。” 六分钟后—— “脚往哪伸呢?拿走!” “不行,我冷。” 七分钟后—— “司野!手拿开!别往我睡衣里伸!” “不行,我冷。” 十分钟后—— “司野!你压着我,让我怎么睡?” …… 程斩的咬牙切齿没得到司野的回复,那句“不行,我冷”的标准回答也没再响起。 他压脸一瞧,呵! 这小朋友睡着了。 就跟只树懒似的,四肢攀着他,想甩都甩不掉。 程斩叹气,真想一脚踹走他啊…… ** 翌日是个大晴天,昨晚的暴雨冲洗了香格里来,就跟哈巴的那场大雨一样,次日的天都耀眼得亮。 包子哥听说他俩回来了,一早就来了客栈,并且带来了新出锅的包子,香喷喷的。 特意避开了客栈的早餐时间,听老关说早餐那点人多。所以等程斩和司野下楼的时候,客人们都出去玩了。 见俩人是从一个房里出来的,老关挺惊讶。司野给了个合理解释,“我那屋太潮了。” 老关这才想起他那屋之前关窗关晚了,许是进了不少雨水进去,便连连道歉的。司野大大方方,往餐桌旁一坐,“没事没事,我昨晚睡得挺好的。” 程斩坐他旁边,瞥了他一眼。 拿他当床垫子睡,能睡得不好吗? 看得出司野着实也是睡得不错,餐桌上跟包子哥谈笑风生的。 别看包子哥五大三粗,却是个挺爱听八卦的主儿。能一大早上来堵他俩,那就是奔着八卦来的。 关于他俩上山之后的事,包子哥是问东问西的。 司野健谈,也擅谈。将去找秦老三坟地的途中说得绘声绘色,当然,避开关键的不谈。程斩闷头吃早餐,听着司野的口若悬河,心想,这人可惜了,去做编剧多好。 本是去收拾巫灵留下来的烂摊子,愣是被司野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探险之旅,别说包子哥了,就连老关听了都惊赞连连。 末了一脸不解地问司野,“你们都看见狼了?那上面还有狼吗?” “有啊!野狼,灰蹡蹡的,肚子都瘪瘪的,要不是我和程斩有点身手,那肯定就被当成粮食了。”司野说。 程斩扭头,看着司野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说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幸好他参与了,要不然说得连他都相信了。 还野狼呢,怎么想的。 老关也在旁嘀咕着,这年头还能瞧见野狼啊…… 包子哥的重点不在质疑司野的话,他觉得司野不管说什么,那都是对的!听得那叫一个满脸崇拜啊。 屋子里正有说有笑呢,从门口就进来一人。 刚开始谁都没在意这人,老关也是背对着大门的。直到那人径直往餐桌这边走了,几人才有了反应。 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般个头,穿得整洁考究,两鬓微白。 老关起身刚要询问,就见那人朝着司野微微一欠身—— “小少爷,该回家了。” 第91章 我会让你还有司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是司家的管家,姓白,在司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从一头乌发到两鬓斑白的。白管家兢兢业业,在司家也是任劳任怨,深受司老爷子的信任。 白管家刚到司家的时候还没成家,相当于到了司家之后结婚生子,现在白管家的孩子也因为司家的关系上的都是贵族学校。 司野知道司家会来人,总得来接司迦意的骨灰吧。但司野没料到会是白管家亲自来,愣了片刻。 讲真,白管家虽说在司家挺受爱戴,但司野对他的印象不好。 这种不好来源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因为司家小公子在司家的不受待见,管家也未曾对他心生怜悯过,几番都是将他拦在门外。 倒不能说白管家有多拜高踩低,只能说他活得现实。像是将小公子拦在门外不让他见老爷子这种事,如果没人授意的话他也不敢擅自做主。 所以说白管家现实,因为他分得清谁才是司家未来的一把手。 呵。 门口的阵仗不小。 等司野出了客栈门,着实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老关他们也紧跟其后的,老关嚯了一声,忍不住道,“这是拍电影吗?” 可不吗。 五辆黑车一字排开,每辆车的车脑袋上面都有个小金人。这倒不算什么,司家有钱嘛。问题是,每辆车的车前都站着俩黑衣人,恭恭敬敬的,还戴着墨镜。 这阵仗吸引了周围不少人,都在驻足凑热闹,窃窃私语的。 包子哥第一次瞧见这场面,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拉了拉程斩的胳膊,小声问,这是司老弟家的?他家这么有钱呢?” 程斩没说太多,就只是嗯了一声。 包子哥眼睛里的羡慕都快淌出来了,低语,“这阵仗要是来接我的,那我做梦都得乐醒。” 乐醒吗? 程斩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而且他觉得司野也未必喜欢。 果不其然,司野站在那,虽然没说什么,但整张脸都是绷着的,眼角眉梢都明显的不悦。 程斩扭脸就能看见司野的神情,想着这小朋友平时都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像这么严肃的时候倒是少见,看来是真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程斩也觉得自己挺奇怪,明明跟司野接触的时间不长,他却能知道这般阵仗是司野不喜欢的。 司野开口了,语气明显讥讽,“怎么没把私人飞机直接停过来。” 这话落后,程斩在那边着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搁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尴尬。但白管家可不是一般人,非但没尴尬,还能在同一次元上对答如流—— “小少爷,私家飞机停在机场,这边没停机坪停不了,所以就得委屈您坐车通往机场了。” 身后包子哥听了这话,下巴都要掉了。 这么好的车……就只是去趟机场吗? 司野笑了,却没什么温度,“你们接走司迦意就行了。” 换言之,他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 白管家不疾不徐,“不行小少爷,您要跟我们一起走,这是老先生的意思。” 司野挑眉讥笑,“怎么?老爷子突然记起司家还有位小少爷了?” “您说笑了。”白管家笑说,“老先生一直惦记着小少爷呢。” 司野两手插兜。 长街上的阳光甚好,却不曾钻进他眼睛里。他冷言问白管家,“如果我不跟你们走呢?” 白管家始终微笑,闻言这话后,目光从司野脸上移开,扫了他身后的几人一眼,视线又落回来—— “其实老先生一直挺好奇这家客栈到底有什么魔力,二小姐来过,现在小少爷也不想走。看样子小少爷是在这边交了朋友,那出于对您的人身安全考虑,老先生是需要知晓小少爷身边人的情况的。” “哎哎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包子哥闻言挺不满的,走上前。 老关见状要来拉他,被他给甩开了,冲着白管家嚷嚷,“我们什么情况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交朋友怎么了?交朋友就是要害他了?我说你们是什么逻辑啊?有被害妄想症是吧?” 周围人也跟着指指点点的。 “是啊,有钱了不起啊。” “活得可真矜贵啊。” “这样家庭也不见得好啊,都没有交友自由了。” 白管家面对这些指点,尤其是包子哥大声豪气地质问,不怒反笑,“我知道你,包子店开了挺多年了,算是当地的老字号了。” “对!就是我的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怎么着,还想查我啊?查啊,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包子哥横得很。 司野微微一皱眉,他还真没想到司家人有两把刷子啊。 白管家不愠不火的,“你是没做犯法的事,但据说你打过我们家小少爷。” 包子哥一怔。 “打人就不对了,我们家小少爷宽宏大量不追究这件事,但老先生是疼爱儿子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挨打呢?”白管家说。 包子哥无语了,“那晚挨打的人是我!” “主动动手就是不对的。”白管家补上一刀。 气得包子哥刚要开骂,就被司野给拦下了。他似笑非笑看着白管家问,“看来我在云南的行踪你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说吧,你们还查到什么了?” “小少爷误会了,这是老先生在关心您。”白管家看着司野道,“所以小少爷这期间交了什么朋友,老先生势必要知道。当然,还要看您的意愿,您是想亲自跟老先生交代呢,还是我这边代劳?” 司野明白了。 包子哥的底细最好查,所以白管家这也算是先来个下马威了。至于老关和程斩,想来白管家还没来得及查。 老关倒是无所谓,又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客栈也是清清白白的,就算之前发生过失踪案,那也是被警方证实了跟他无关,司家人再有权有势也不能颠倒黑白吧。 可程斩不行。 如果司家人有心要查,程斩不同寻常的身份会不会就曝光了? 司野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多,程斩能混迹在人群里,肯定是有他一套的自我保护机制。但很多事就是这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程斩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能听不出白管家的意思来。上前拍了拍司野的肩膀,“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不想跟他们走就不走。” 司野忽而笑了,“走,怎么不走?咱俩路费都省了。” 程斩一怔。 白管家闻言后,恭敬说,“不好意思小少爷,只能您一个人跟我们走。” 司野冷了眼睛。 见状,白管家解释,“只要是车子坐不下,怕委屈了小少爷的朋友。” 老关瞧了一眼车子,五辆车,多一个人坐不下?他冷笑一声。 “二小姐坐一辆,小少爷还得委屈跟我坐一辆呢,其他三辆是保镖车,坐了旁人就有失待客之道了。” 司野哼笑,“没关系,我和我朋友跟司迦意坐一辆车,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坐的。” 白管家微笑,“这不合礼数,不行。” “我今天就要带走我朋友,我看行不行。”司野冷喝。 这般强硬的态度倒是让白管家吃了一惊,以往的小少爷那可是唯唯诺诺的,就算有“死后复活性情大变”这么一说,可在公共场合下这般倒是头一次。 白管家想了想说,“司家的车,旁人坐不得。” “好啊。”司野往前走了一步,与白管家对视,“说得对,这是司家的车,旁人坐不得,所以你就不要坐了。” 白管家一噎。 几位保镖们离得近,如数听进去了这番话,都暗自抹汗。这白管家在司家算是有地位的,相当于皇宫里的大太监了,被这么呛恐怕是头一回吧。 司野走到车子前,旁边的人赶忙拉开车门。他转头看向程斩,“咱上车,让他们进去提行李。” 白管家的脸色不大好看。 程斩走上前,跟司野说,“你跟他们回去。” 虽然他不了解司家,但也能看出白管家的分量来,司野又不是从此就脱离司家了,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何必当众让白管家下不来台。 司野不是不明白程斩的意思,但就是心生不悦,“斩哥!” “我又不是没长胳膊腿。”程斩低笑。 司野抿唇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知道不用担心程斩,可事实上他是想拉程斩一起走,总是有自私的成分在里面。司家人他不喜欢,程斩在身边就不一样了。 良久后他喃喃,“咱们说好的,一起过日子……” 程斩的心口竟疼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许是司野突如其来的落寞吧,程斩知道他在意的不是过不过日子。 末了他推了司野一把,“行了别煽情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行李我帮你拿,他们哪知道哪个是你的行李箱。” 司野被推坐在后座上,怔怔地看着程斩。 程斩经过白管家的时候停住脚步,语气轻淡,“司家的大管家对吧?” 白管家说,“是。” “你也知道你们家小少爷之前出过意外,身子骨羸弱,所以这趟回程就要麻烦管家多费心了。一旦再有意外发生,我会让你还有司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第92章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白管家暗自一惊,蓦地抬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年轻人。 讲真,他在司家工作这么多年,不说多有权力吧,但外面知道他的人总会给几分薄面,像是这个小伙子敢出言威胁的,倒是好多年没有了。 是一直跟在司野身边的小伙子,最开始白管家没太当回事,就觉得这小伙子长挺帅,挺清瘦挺颀长的,现在方觉,这人的眼里像是藏了冰,森凉凉的,教人不寒而栗。 这哪是年轻人该有的神情呢? 白管家竟生生激出一身凉意来,继而,打量程斩的眼光里就有了警觉。 程斩瞧出他眼里的警备和质疑来,微微一笑,俊脸一压,在他耳边说,“我不怕你去查,可是大管家,你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管家一僵。 十分钟后,一行车有序离开了。 客栈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包子哥心里不舒服先撤了,主要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一口气订了五十来笼的包子,好像是要办事什么的。 包子哥临走的时候还挺不服气地说,“卖包子的怎么了?卖包子就不能赚第一桶金了?等老子发家致富的!” 这股子报复社会的劲儿啊。 包子哥走后,老关就陪着程斩在咖啡区这坐着。程斩在这边办理退票业务呢,之前他跟司野订好一起飞回去。 老关问程斩,“司野是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吗?” 程斩想了想,嗯了一声。 何止不好?那都是冲着人命招呼的。 老关叹了口气,“连我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了,这小司野在家里该怎么待呢?要不说啊,家大业大的也没什么好,亲情都耗没了。要是平常家庭,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小司野临走那样儿啊,我都不忍心看。” 小司野…… 程斩停下动作,细细去想司野临走时候的模样,是挺落寞,挺可怜的。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斩一看,是司野发来的信息——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这话说的。 程斩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回:我又没死。 但一想到临走前司野说的那句话,心就又是一紧。 司野走的时候没跟管家一辆车,是跟司迦意坐一起的。想他现在应该坐在车子的后座上,旁边放着司迦意的骨灰坛,孤零零得很。 他平时戏谑的时候喜欢叫他斩哥,不悦的时候就直接连名带姓的程斩,现在,司野叫了他一声哥。 该是很低落的心情吧。 程斩的心就软了。 想了想回了两个字:当然。 司野没再发过来信息了。 程斩坐在那一动不动的,老关倒了杯咖啡过来,瞧见他一脸沉静的,刚要问出什么事了,就见程斩打了个电话。 大抵是机票改签。 由晚上的航班改为最近一趟的。 老关吃惊,怎么了这是?跟火烧屁股似的。虽说司野走了这气氛就冷下来了吧,但老关觉得跟程斩聊聊也挺好,算是同甘共苦一场。 五分钟后,程斩就准备好出发了。 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出于怎样执拗的心理。 跟老关道了别,车子也到了。往外走的时候,有住客玩回来,跟程斩擦肩而过。 几个住客里有女孩子,连连回头看的,又埋怨老关,店里住了这么个大帅哥都不帮忙介绍。 老关道,“那个帅哥啊……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撩到的。” 住客们也只是说笑,擦肩而过的往往都算不上是缘分了。有住客问老关,“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啊,我这还能少了好吃的?”老关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晚上应该不会下雨,来个篝火,给大家烤牦牛肉吃!” 大家欢呼。 是啊,天气始终好,日子始终过。篝火不停,生活继续。 ** 九月,江城,a大。 晚自习的时间,校园里也没能安静,各社团“招兵买马”的工作都在收尾中,从白天闹腾到入夜。 有那种犹豫的新生,被几个社团轮番进行情感攻击,有那种早早就报名入团的,就火速成了帮手,准确说,成了劳工。 徐平和薛青是大一新生,上午刚加入的社团,晚上自告奋勇帮着搬运社团的器材。主要是社团大多是女孩子,俩男生也不好意思让女孩子们干重活,便一股脑揽下了脏活累活的。 器材是从实验室里搬出去的,然后还要收回实验室。徐平和薛青跟着学长们来回走了两趟后,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归他俩了。 两人抱着沉重的器械进了电梯后,徐平看了一眼时间,晚自习都快结束了,肚子还饿得够呛。 薛青在摆弄手机,看了一眼后跟徐平说,“一会儿吃夜宵去啊,咱社长要请客,觉得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徐平笑呵呵说,“找到组织的感觉可真好啊。” 俩人觉得干起活来更有劲头了,想着这最后一趟赶紧搬完,然后去跟大家汇合。 电梯老旧,运行起来都是那种咯噔咯噔有响声的那种,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楼里就显得格外瘆人。 徐平和薛青虽说是男生,但一入夜了,这里就愈发漆黑和陈旧,心里也是胆突的。他们需要将器械搬到顶楼的房间,也是走廊最里间。 两人其实都有点害怕,尤其今晚还没什么月光,但两人都没表露,就三下五除二进了房间,放下器械就赶紧走了。 可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徐平一下停住脚步,往后瞅了一眼。 薛青正要按电梯呢,瞧见后问他怎么了。 徐平迟疑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个……女生?” 薛青一愣,“走廊?” 徐平点头,“嗯,从走廊这头过去的,往最里面走了。” 最里面那间房就是他们放器械的地方,其他教室全都锁上了啊。薛青走到走廊的那个口看了一眼,整条走廊空荡荡的。 回来跟徐平说,“看错了吧,没人啊。” 徐平想了半天,摇头,“不对,我应该没看错,就是个女生,应该穿了件白衣服。” “你可别吓我啊,大晚上的,穿着白衣服的女生?”薛青听着肝颤,环顾了四周,“而且还在这种地方。” 徐平瞧出他眼里的惊恐,“你不是吧?这么迷信,世上哪有鬼啊。” 其实他心里也害怕。 “总之,赶紧走吧。”薛青不想在这个地方逗留,再说了,他也是饿得够呛。 但是徐平的态度有迟疑,跟他说,“万一是有什么事呢?或者,万一不是本校学生呢?里面的器械可不少。” 薛青明白徐平的意思,虽说他觉得在这里能看见个女生就挺扯淡,就算有女生出现那也绝对不是冲着器械去的,真要是外面混进来偷东西,那也得是个男生吧。 但瞧着徐平不像是甘心的样子,再加上真要是器械出了问题,他俩也不好交代。于是就同意跟着徐平回教室看看。 走廊里更安静了,而且光线愈发昏暗。 两人的脚步放到最轻,也不知道是怕惊扰了谁。 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教室的门是关着的,薛青小声说,“你看这锁还是我挂上的,要是进来人了,锁头怎么还在上面?” 教室是那种传统的挂锁门,锁头也是老锁头。这间教室常年不锁,因为不少器械要往里放,所以一来二去的锁头就直接挂上面。 现在,锁头还挂在上面,没拿下来。 徐平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点头说,“对啊,要真有人进去的话,这锁头也不能这么挂着。” 说话间他又透过教室门上的窗子往里看了看。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黑漆漆的。 “走吧走吧,肯定是你看错了。”薛青拉了拉徐平,催促。 两人离开了实验楼。 等出了楼,薛青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后才觉活过来。其实他挺担心的,真要是刚才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怎么办?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哪。”薛青说了句。 徐平没异议,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前走。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连虫子叫的声音都没有。薛青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打不通,嘴里嘟囔着,真是邪门了,刚才在电梯里都有信号,现在出来了反倒没信号了。 “校园里的信号没这么差吧?徐平,你有信——”薛青回头叫徐平,岂料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之遥的位置,仰着头看。 “徐平?”薛青不解,走上前推搡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与此同时,他也仰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了。 明明周遭这么暗,薛青就好死不死地看清了实验楼楼顶上的情况! 是个女生,站在那。 穿着件白衣服,头发挺长,伴着夜风飘啊飘的。 她在往下看,一动不动的。 薛青开口了,嗓音竟都发颤了,“她、她要干什么?白、白衣服……你刚才看见的吗?是人是鬼?” 徐平也吓得够呛,“不能是……鬼吧?她是人的话,站那么高干什么?” 话音一落,俩人同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去!救人!” 两人火急火燎地往实验楼里跑,可就在这时,那个女生跳下来了! 咚地一声。 徐平脚跟一软,回头一看…… 不远处,一堆白,渐渐的,被血染红。 第93章 有问题吗学长? 九月的第二周,司野晃晃悠悠来学校了。 a大到了秋天是出了名的漂亮,主要有一片银杏林,中间铺了条细长的鹅卵石路,一到深秋,这里满地金黄,一度成为网红打卡地。后来因游客进的多打扰了学生生活,校方下令杜绝观光打卡,这就成了学生们的天堂。 司野从银杏林间过,引来不少学妹学姐们的目光。时至初秋,银杏尚且黄绿相间。他穿得清爽,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挎着耳机,双手插兜的。 嘴里还嚼着块口香糖,有学妹从他身边过时他也会瞅上一眼,嗯,今年新生有不少养眼的。 三十分钟前,白管家千叮咛万嘱咐司机,务必要将小少爷安全送到学校,又跟司机说,小少爷让你走你再走,让你几点去接,你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用的还是刘姓司机,司家的老司机,平时也是挺傲气的,因为专门服务司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司野,但能不大搭理就不搭理。 司野一上车的状态就跟从前不一样,往后座上慵懒地一靠,两条大长腿往前面一搭,十分悠哉,跟司机说,“老刘,车开稳当点。” 老刘也听闻司家小少爷自打醒来后的变化,但当时听说他只是性子有些桀骜不驯,尚且没跟司家人起冲突。然而这次从外地回来,感觉变化更大了,据闻刚从云南回来的那几天,司家差点被他给掀了。 怎么说呢? 还是那个人,但性子就不是从前的性子了,言谈举止甚至眉宇间流露的神情都跟从前大相径庭,之前那可是唯唯诺诺,大声说话都不敢。 老刘不大满意司野的称呼,又提醒他把脚拿下去。司野呵笑,“你要不要给白管家打电话告个状?” 弄得老刘挺尴尬。 司野没让车子进校园,下车后又给了老刘另外个难堪,鞋脏了。 “平时你是怎么给你家大少爷擦鞋的?”司野笑眯眯问他。 老刘脸色不好看。 司野的脚搭在那,轻描淡写说,“司家的司机有的是,想做司家司机的人也有的是,老刘,不差你一个。” 老刘想起白管家的叮嘱,也不敢怠慢了,拿了块干净的擦布,半跪着为司野擦了鞋。 林间有叶子落,司野摊手接了片银杏,想到之前的那段记忆:他吭哧吭哧地跟老刘说,刘……哥,能送我出门一趟吗? 老刘不耐烦的,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他,大声豪气说,没看见我在忙吗?小公子身子骨弱,平时别总想着坐车,车坐多了就成废物了知道吗? 在忙着玩手机泡妞。 司野嗤笑,自言自语的:司野啊司野,你可真是个怂包啊。 上午是公共课。 等司野晃悠到阶梯教室的时候,都开课十来分钟了。 他走的是后门,原想着就这么无声无息进去了。 结果,被人叫住了。 “站住。”挺清冷的一道嗓音,却听着耳熟。 司野一怔,这才抬眼去看前方讲台。 与此同时,整个阶梯教室的人全都扭头看司野,人群里发出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好帅啊……” “哪个系的啊?” “是司野啊,这不是司野吗?” …… 讲台上的男子清冷矜贵,颀长的身子骨周身散发着的都是禁欲之风。跟司野正好相反,男子穿的是黑色衬衫,目光落过来时,哪怕隔着人群都能感觉到他眸底的深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好像比数月前瘦了,脸颊如削,下巴的弧度极为棱角分明。 司野就站在阶梯上,没坐下,依照男子话:站住。 虽说心里有点气,但还是朝着讲台那边一抬手,权当打招呼。 然而讲台上的男子对他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淡淡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司野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盯着讲台上的男子,眉心微蹙,几个意思啊程斩! 就来了拗劲,没说话。 有热心的女生,帮着回答了,“学长,他叫司野,跟你一样都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哦。” 讲台上的程斩看了一眼点名册,没说话。司野瞧见后心想,公共课你点名?损不损? “风云人物是吗?”程斩开口了,嗓音始终淡淡的,“所以迟到?” 司野一手插兜,吊儿郎当的,一手抬起挠了挠眉梢,不以为然的,“挺长时间没来学校了,找教室找了十来分钟,有问题吗学长?” 程斩一手搭着讲台,看了他半晌,终于放过他了,“找个位置坐好。” 装! 真能装! 司野憋着气,另一头有人在叫他。 是沈埙,跟他同一寝室的。 司野坐到他身边,气还是有点不顺,拉椅子时都咣当咣当的。沈埙说,“真没找着教室啊?你是太久没来学校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司野嗯了一声,冲着讲台那头的男子扬了下巴,“什么情况?我记得这堂课不是个花白胡子老头上吗?” 沈埙诧异地看着司野。 司野察觉他目光的异样,“怎么了?”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奇教授,你对老教授向来恭敬。”沈埙是同一寝室里难得跟司野走得近的人,也是接触较多的人,所以对司野的性子尚算了解。 “台上的那位是奇教授的得意门生,研究生部的天才学长,今天奇教授身体不舒服,就派了得意门生来带咱们一堂课,姓程。” 司野哦了一声,真是闲的啊。 自打从云南回来,数月里,他没接到一条程斩的讯息,就好像云南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 他手机里躺着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 “哥,咱们还能见面吗?” 程斩的回复:当然。 当然。 所以就一直等着见面?发条讯息能死是吧? 司野越想越想气不顺,伸脚踹了一下桌子。又是咣当一声,前方的女生吓了一跳,扭头看他。 司野唇角含笑,轻声说,抱歉,脚痒了一下。 女生都快被他嘴角的笑给融化了,连连说,没事没事。台上的程斩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讲课的节奏没停。 也不知道是气不顺还是就是起早了,总之司野的心思不在这堂课的内容上。再者,他也是佩服身体的原主人,课程这么枯燥是怎么学进去的? 他是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但没继承他的爱好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是他的风骨啊。 司野就睡着了。 一条胳膊搭着桌子,头枕着胳膊阖着眼。沈埙这边正卓绝奋斗呢,一扭头瞧见同桌睡着了,更是惊讶,这司野平时听课可认真了。 再看前排的女生,故意朝后靠着坐。司野修长的手指虚搭在女生的肩膀上,女生美滋滋的。 沈埙轻叹一声,顺势将司野的胳膊弯回来。司野嘀咕了一句,另条胳膊搭过来,脸就埋在交叉的胳膊里。 这一幕落在程斩的眼睛里,没说什么,继续给大家讲解课题。 …… 司野做梦了,而且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没离开a大的校园,是在通往银杏林的那条鹅卵石小路上。天阴沉沉的不见光,像是黑天,又像是阴天。 总之,一个女生站在那。身上的白裙都被血染红了,头发挺长的,头发里的脸茭白,却变形了。 怎么个变形呢? 就是五官都扭曲了,恨不得七窍流血。 她在前方带路,就很缓慢地往前走。司野在后面跟着,跟着跟着前面的女生就停了脚步,他抬头一看,是一座挺旧的建筑,最上头写着:实验楼。 那女生冲着他就过来了,站到他面前时先是低垂着头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司野之前见过她的五官,低叹,“你能恢复你死前的样子吗?” 女生轻轻摇头。 司野心里一亮,不同于之前司迦意进他梦里,这个女生似乎可以沟通。 他又试着说,“那你就抬脸吧,别太快,有点吓人。” 女生就照着他说的做了,很缓慢地抬头,似乎真像是怕吓着他似的。司野觉得,哎,这张脸啊,不管快抬还是慢抬,惊骇程度其实都不低。 从面相上看,是摔死的。 再看她的身体,骨骼也近乎是扭曲。司野指了指上面,“掉下来的?” 女生竟嚎啕大哭了。 弄得司野挺无语,又不方便递纸巾之类,说,“那个……你要是为情自杀什么的就别找我了,这种事我真没法管。” a大出过学生跳楼的新闻,学业压力大的、失恋的,有过那么三四起,所以司野自然就往之前的传闻去想了。 对于自杀这种事,司野无法引起共鸣。学业大就适当调节,谁活着不累呢?至于失恋,司野就更不理解要死要活的心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而女生连连摇头,哭得更凶。紧跟着司野就觉得眼前画面一转,是他自己竟站在实验楼的楼顶上,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烈烈作响。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有双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司野蓦地睁眼! 眼前还是沈埙的手,正在轻轻摇他。 “别睡了,都下课了。” 第94章 是被人推下去的 中午司野就在学校食堂吃的,他对食堂的食物没太多印象,本来原主人也不怎么来学校,更别提在学校吃了。 不想,程斩也在食堂出现。 几乎是跟司野前后脚进了食堂,然后,一如刚才下课的情形,程斩一出现,不少学姐学妹们就围上去了。 太受姑娘们的欢迎。 司野也没说主动上前,也不是赌气,就是觉得程斩这人太能装了,司野就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当然,司野这张俊脸也引来不少关注,但沈埙出现得及时,一手端着餐盘,一条胳膊就顺势勾住司野的肩膀,“那边有位置。” 靠窗的位置。 跟……程斩前后桌。 于是,那桌的热闹司野就听得格外清楚。 “程学长,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来食堂吃饭啊。” 司野听见程斩“嗯”了一声。 也是邪门了,食堂的人这么多,大家都在想吵吵嚷嚷的,哪怕就是桌挨着桌,说话声音小的都听不大清。 但司野就偏偏听到了程斩的那声“嗯”,低低的,淡淡的,让他想到了哈巴雪山的清冷。 然后就是女同学们的嘘寒问暖。 例如食堂的饭菜能不能吃惯?例如他平时喜欢吃什么?例如他之后还会不会帮忙代课之类。 大部分问题程斩都没回答,似乎专情于眼前的饭菜。 直到有人问他,是以后都来食堂吃饭还是偶尔? 程斩眼皮一抬,正好能看见正对面的司野。他没往这边瞧,一手拄脸,一手拿着手机靠近脸边,通话免提中,目光是落在不远处正在买饭的沈埙那边,显得百无聊赖的。 “程学长?” 程斩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司野身上掠过,收回来后语气淡淡的,“看情况。” 司野接到了老刘的电话,故作惊讶,“你还没走呢?” 老刘在那头恨得咬牙切,但也不敢表露,回得十分有技巧,“小少爷,您身体还吃得消吗?下午如果没课的话咱们回家?” 司野哪怕不用看的,也能想到老刘那张恨不得捏死他的脸,心底冷笑,但语气慵懒,“下午我还在学校,你先回去,晚上来接我。” 老刘在那头噎了一下,这一来一回的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 挂了电话,沈埙端了两个餐盘过来了,司野接过,道了谢。沈埙往他对面一坐,恰到好处的挡在了程斩的视线。 沈埙是个热心肠的,不但帮司野打了饭,还给他买了饮料。只是……司野看了看眼前的餐盘,里面可真是素里素气的。 清炒小白菜、木耳炒黄瓜片、油菜香菇,还有一道名曰带着“鸡”的,却是道素鸡。再看沈埙盘里的,满满横肉。 “沈埙,你钱不够的话可以跟我说。”司野一脸为难的,何必摧残他的味蕾。 沈埙愕然,咬着筷子好半天,“不是,你以前也不爱吃肉啊,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虽说司野这学上得断断续续,但沈埙是记得他口味的。 闻言,司野叹了口气,想了想跟沈埙解释,“我,体弱,而且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不吃肉怎么行?” 话毕,筷子一拿,夹了沈埙盘里的肉。 沈埙狐疑,暂且不说司野这人高马大的是不是还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就单说他这口味变化得也太大了。 并且,吃法这架势跟从前也不一样。 从前他吃饭可是斯斯文文的,沈埙都观察过,司野吃饭都不带掉饭粒的。他是知道司野得了场重病,这是病后变异? 司野是饿了,早上那顿饭司家吃得太文雅太安静,他不喜欢。一心奔着沈埙盘子里的肉,沈埙也没反对,不停地帮他夹菜。 司野留下来是有原因的,主要问学校最近发生的事。 不想这么一问,沈埙变得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嗓音问他,“你也听说了?” 司野抬眼看他。 顺便的,又瞧见了程斩的位置。 他不在位置上,周围那些女孩儿还在。 司野顾不上寻他,注意力都在沈埙的那句话上,便详细问了沈埙。沈埙接下来也没做过多渲染,将一件怪事讲给他听。 “是林染,前阵子从实验楼上跳下来了,就是新生入校当天,摔得可惨了。哎,肖旭这两天也没来学校,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听着有点乱,“你先等等。” 他得捋一捋。 实验楼他印象里没有,说明原主人之前都没去过那个地方,但出现在他梦里,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建筑。 那个女生,就是沈埙口中的林染? “都谁啊他们是?”司野得先弄明白人物关系。 沈埙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司野,“林染,生物系的系花,当然,你不认识她也无妨,但肖旭你不认识?咱同寝的啊。” 司野:…… 真没印象。 他就记得寝室里有三个男生,一个是沈埙,因为走得近所以印象深,一个好像是本地的,不怎么住学校,再一个长得挺结实的,仅此而已。 见他还是一脸懵,沈埙决定言简意赅,“总之你知道肖旭是咱寝的,林染是他女朋友就行。” 哦…… “然后呢?”司野问,“你说是件怪事,怎么怪了?” 既然是怪,那应该就跟为情自杀等烂大街的理由无关了。 沈埙也的确是抓重点,“林染算是天之娇女了,跟肖旭的感情又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就跳楼了。警方排查后没发现疑点,初步判断是自杀。但听林染同寝的人说,林染在临死前半个多月就显得很不对劲。” 司野追问怎么不对劲了。 这点沈埙就说不上来,林染是肖旭的女朋友不假,但那个姑娘挺清高的,平时也不跟他们来往,加上肖旭把她当成宝似的,就生怕被同寝的人挖了墙角,所以也不主动拉林染跟他们一起玩。 这样一来,沈埙也没法打听林染的事。 “但有一点啊大家都认同,林染不大可能是自杀。” 司野想起梦里的情形,的确,不是自杀。 林染是被人推下去的。 谁呢? 正想着,就听沈埙恭敬地喊了一声,“程学长。” 司野眼皮一抬。 呵,是程斩。 颀长身形,挡住了窗外大片阳光,着实逆光而站了,英俊的脸颊陷入半阴半明中,却显得落下来的眸光深刻幽暗。 他一手端着餐盘,整个人显得孤冷,目光状似不经意落在餐桌上—— 司野相当于整个过程在吃沈埙的盘中餐,而沈埙也纵容着,时不时会吃司野盘子里的菜,两人在吃饭上倒是不分你我的。 程斩收回视线,也没看司野,落在沈埙脸上,“沈学弟,麻烦帮个忙。” 沈埙还挺激动,“没问题,学长,说吧什么事?” 程斩微微一笑。 这一笑可真是,冰山都能融化似的。可沈埙看来,眼前这位程学长虽说是笑了,但怎么还是觉着挺冷呢。 “你们系有批器材要搬到实验楼,你跑一趟吧。” 沈埙一愣,“实、实验楼?” 程斩点头。 沈埙咽了一下口水。 司野一听来了兴趣,“我陪你去。” 沈埙刚觉得春暖花开,就听程斩语气挺冷地说,“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沈埙欲哭无泪的。 “那……我吃完饭去行吗?” 程斩故作惊讶,反问,“你没吃完吗?” 这话问的! 就算没吃完沈埙也不好意思说吧,行吧,硬着头皮去吧。 “别管林染的事。” 程斩坐到了沈埙的位置上,跟司野面对面,顺势将餐盘推到他面前。 司野一看…… 红烧鸡块、熏肘子、干炸肉段……真是,样样都往司野心里钻。他咽了一下口水,“林染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管?”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以,别多管闲事。” “你呢?”司野反问。 程斩回答的明确,“我只管巫灵的事。” 司野没胃口了,看着他又想起课堂上的事,一皱眉,“所以学长,你就别操心我管不管这件事了。” 多新鲜啊,当他愿意多管闲事吗? 关键是有只鬼见天往你梦里钻,换做是你,你能怎么着? 下午的专业课排得满满当当的,司野没再见着程斩,从食堂离开后,程斩也没联系他。 沈埙累得跟条死狗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在司野身边,努力撑着身子听课。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袖子上还沾着灰。 “那个实验楼怎么了?”司野还想着林染的事。 沈埙冲着他连连摆手,“你现在一提这仨字我都浑身发冷。” “哪三个字?实验楼?”司野故意。 果然,沈埙赶忙搓了搓胳膊。 “程学长太折腾人了,我可真是,一趟一趟往上搬。”沈埙着实后悔应下了这项苦差事,但好在是搬完了。“要不是程学长,我绝对不会干这活。” “你可以拒绝啊。”司野好笑地看着他。 沈埙说,“那是程学长啊,多神秘的大咖,就站你面前请求你帮忙,你不帮?” 司野呵笑,“不想帮就不帮,什么咖不咖的。” 沈埙瞅着他,“司野,我真觉得你变了好多啊。” 司野也不可能跟他解释什么,就又问回实验楼的事。沈埙就忍着浑身鸡皮疙瘩告知,“那个楼啊都废弃了,一般人都不爱往那边去,也不知道是朝阴还是什么的,总之一靠近就阴森森的,所以林染偏偏选在那跳楼,挺邪门。” 第95章 我跟你道歉 关于林染跳楼一事,在全校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司野没赶上,不多不少正好“热闹”了能有一周,在校学生说什么的都有。 但凡死得蹊跷的,在大学校园里最后的版本都会归结到诡异事件上,所以司野从沈埙的嘴里听到的就是—— 大抵那幢废弃的实验楼里邪门,之前没废弃的时候就有晚归的学生看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也有学生在洗手间里听到有人在哭,这可能也是实验楼被废弃的原因吧。 “所以林染说不准是被什么勾过去的,跳得楼。”沈埙说到这儿又解释了句,“当然,我这也是听别的同学说的。” 司野想了想又问他,“警方已经定论了?” 沈埙摇头,“听说还在走访,但依着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初步判定是自杀。” “肖旭是本市的?”司野问。 否则不住宿舍他住哪? 沈埙痛心地看着他,“司野,我求你长点心吧,你是之前不怎么来学校,但毕竟一个寝室的,了解一下室友能死吗?” 司野无语,“我这不正在了解吗?”他就想确定一下正在本市的那位是不是肖旭啊。 沈埙也懒得跟他掰扯了,说,“肖旭的家在外地,他有亲戚在本市。” 司野了悟,又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学校。 沈埙闻言摇头,“他太爱林染了,这次打击不轻,没跟着去不错了。” 司野愕然。 这感情……听着还不是一般深呢。 ** 晚上同系几位活跃的同学攒了局,邀请大家去唱歌。沈埙是活跃分子,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他,不但少不了他,而且还得是他这种性格的人才能张罗起来。 要说沈埙这个人,其实也是很受姑娘们喜欢的。身材好,结实健硕,一米八五很标准的高个儿,浓眉大眼,属于阳光型帅哥。 用系里人的话说就是,如果没有司野,沈埙就是本科生部的校草了。 偏偏就有个司野。 从颜值抗打程度上来说,沈埙是甘拜下风的。但这司野动不动就不在学校,弄得沈埙也是牙根痒痒:不在学校你就把校草的头衔让出来啊。 沈埙的校草之路折于司野,研究生部还有个程斩,他想晋升都难。 但沈埙觉得,司野身上就是有股子劲,有那股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劲。以前司野病恹恹的,总会让沈埙觉得他需要人照顾,心生不忍的。 现在司野生龙活虎的,跟从前大相径庭,可沈埙觉得这样的司野更想让人亲近,于是,在邀请名单里,司野首当其冲。 司野一听,“不去,没兴趣。”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的事,但也绝对相信他是个古老的灵魂,跟这么一群小屁孩过夜生活? 沈埙伸胳膊一下箍住司野脖子,“你不是想了解林染过世前的情况吗?她同寝的我也邀请了。” ** 订的ktv不远,从大学城出来搭车大概十来分钟就到。 司机老刘依着司野给的时间,早早地就等在校门口了。司野跟沈埙几个一起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老刘,又是故作歉意,“忘跟你说了,我今晚住校,不回去了。” 老刘的脸都快绿了。 “来都来了,也别白来。”司野吩咐,“正好我们有一些同学要去唱歌,路程也不远,你就来回多跑两趟送大伙去吧。” 沈埙他们几个一看,豪车中的战斗机啊。 老刘脸色更难看了,跟司野说,司家的车不能这么用。 司野吊儿郎当的,“要不然你给老爷子打个电话申请一下?” 老刘哪敢因为这点事去打扰司老爷子?但心里始终有点气,就给管家去了通电话。管家听了事情原委后不悦,给了老刘一通骂—— “小少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那么多话呢!这次小少爷从云南把二小姐带回来,老先生对他很是刮目相看,有点眼力见!” 就这样,司野跟遛狗似的一趟趟遛老刘,将同学们都送到了ktv包厢。 最后司野尚算仁慈,打发走了老刘,不用他在外面候着了。 只是让司野没想到的是,程斩竟然也来了。 沈埙说,“程学长白天给咱们上课多累啊,而且趁着这次有交集赶紧熟络熟络,方便以后。” 司野不解,“方便以后做什么?” “他是研究生部的,又是老师们眼里的香饽饽,听说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单位等着撬他呢。咱们要是有了学长做加持,那不管是考研还是到外面都能顺当点吧?咱们学校研究生部多难上啊。” 司野觉得……沈埙可能错估了形势。 程斩那个人,性子冷淡薄情不说,轻易不跟人留什么交情,再者说了,程斩在这世上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封印巫灵,至于沈埙说的那些,他可能压根没放在眼里吧。 后来沈埙说了实话—— “其实当时我邀请程学长的时候心里也没底,也做好被拒的准备,就是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是啊,司野觉得程斩肯定不喜欢这种场合。 张罗的订了个挺大的包间,大家热热闹闹的。林染同寝的姑娘有两小时的打工,晚些到,有男同学去接了。 司野百无聊赖地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边人聊天。沈埙去唱歌了,那嗓子特亮,司野身边围了仨姑娘,嘻嘻哈哈的。 程斩呢,身边也是围了一圈人,男的女的。 司野去买啤酒回来的时候,被程斩堵在了过道上。 过道幽暗,司野眼皮都不抬一下,故作没瞧见,脚一挪,打算绕过他。 程斩身形一挡,截住了他的脚步。 司野这才挑眼,吊儿郎当的。 程斩双手插兜,过道的光落进他眼睛里,深邃,幽暗,沉又染笑的。 “怎么一整晚不跟我说话?就跟不认识似的。” 司野之前喝得有点急,现在酒劲开始上头。他干脆往墙上一靠,漫不经心地笑,“别把帽子扣我头上啊,上午是谁不认识谁啊?” 还问他叫什么,装得挺狠。 不是能装吗?继续装呗。 程斩看出他眼里的不满,嘴角似有似无地往上弯了弯,凑近了他,“生气了?” “不敢,学长。”司野哼笑。 程斩忍笑,“连哥都不叫了,还不敢呢?” 司野头晕,不想跟他在过道上闲聊,抽身想走。程斩腾出一条胳膊,一手撑墙挡住他去向。 不让他走。 行吧。 司野干脆重新靠回墙上,双手插兜,跟程斩目光相对。 两人距离近。 司野喝了酒,喝的是啤酒。程斩也喝了酒,气息却比他的要烈,喝的应该是红酒。醇厚又浓烈的气息裹挟在程斩这般光风霁月的男子身上,就显得格外惑人。 程斩低笑,“上午我在上课,总不能在课堂上跟你叙旧吧。” 司野呵笑一声。 “好。”程斩语气低低的,却始终有笑意,“我跟你道歉,是我错了。” 他中午在食堂的时候就是冲着给司野道歉去的,不想林染的话题惹得司野不悦,脾气一上来,活生生地将他扔在了食堂,眼前一口荤菜都没动。 司野微微一怔,没想到程斩会主动跟他道歉。 也不是说多有气,但也不是一点气都没有。可让他这么一道歉吧,好像真就气不起来了。 司野嗯了一声,懒洋洋的。 程斩见他眉宇间不想有气的样子,却是这个反应,真是又气又好笑,问他,“你这声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司野解释了句。 程斩还想说什么,斜对面包间的门一开,是沈埙。 “司野——程学长……” 他原本是出来找司野的,不想就看见个男子一手撑着墙,明显挡着司野。等他这一声叫出来,男子也跟着回头,沈埙这才看清是程斩。 眼前的情况一时间叫沈埙有点懵,再开口结巴了,“那个……大家都等着你、你俩呢。” …… 人一多,ktv里的环境就热闹。 程斩是万众瞩目的,所以不少同学就嚷嚷着要他唱一首。奈何程斩对唱歌没兴趣,推脱说自己不会唱。 不少姑娘们挺失望的,但也不敢勉强。许是觉得程斩虽说来参加聚会了,可骨子里还是有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司野心想,让个活了这么久的老东西唱歌,他能唱什么?唱洪荒时代的战歌吗? 不过他觉得,程斩那嗓音条件,估计唱歌能挺好听。 大家撺掇司野唱歌的时候,司野没拒绝,大大方方的。 有好几个同学自告奋勇要跟他合唱,因为大家都有感觉,这次司野回学校,性格变化挺多,以前内向得很,同学们跟他都没什么来往,谁知他原来是这么爽快的人,并且很容易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最后还是沈埙近水楼台,挤走了一众pk者,顺利拿到了另一只话筒。沈埙选了首挺老却很应景的歌——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司野不大会唱,但跟着沈埙也能把歌给捋下来了。老歌都有朗朗上口的特点,所以对于司野来说并不难。 他一唱,那些个女同学就纷纷尖叫和摇鼓槌的。 司野唱歌好听,嗓音迷人。 沈埙唱歌也不错,唱歌的时候一条胳膊还搭着司野的肩膀,挺哥儿们情深的。只是这厮唱着唱着就不正经了,故意把歌词唱成“睡在我身下的兄弟。” 众人都在起哄。 司野笑着踹他一脚,“给小爷滚蛋!” 沈埙嘻嘻哈哈地躲过了司野的脚,又故意说了句,“别啊兄弟,试试呗。” 说话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跟司野打闹去了。 昏暗的角落里,程斩看着这一幕,眼神冷冰冰的。 第96章 算 年轻男女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总没时间概念。林染同寝的姑娘没来,说心情不好不想给大家伙添堵,去接她的那个男生回来,也挺能理解地说,毕竟是住在一起的,感情肯定深。 沈埙闻言很有感触,勾着司野的肩膀说,“要是你没了,我肯定也难过。” 司野下意识就来了句,“我不会没。” 程斩坐他斜对面,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埙其实刚刚也就开个玩笑,想着司野顶多就会啐骂他一句,不想司野来这么一句,倒是让沈埙一怔,紧跟着哈哈笑,“司小公子,人有旦夕祸福啊。” 司野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着,意外地顺着他的话回道,“那是你们人。” 那是你们……人? 沈埙扑哧乐了,“你不是人对吧?还你们人,你跟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身旁的女同学迷恋司野的颜,开口就是维护司野,“沈埙,别骂人啊。” 沈埙无语问青天了,用肩膀撞了一下司野,“行啊你,来学校第一天就把女生们的心给俘获了。” 司野只是低头笑,然后一点点抿着酒。他身旁的女生听到这话,脸皮挂不住,笑着去打沈埙。 司野就偏头看他俩,唇稍的笑延到眼睛里,也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眼里竟有种妖冶的光,光晕弥散,慵懒却又危险。 大家都在嘻嘻哈哈,唯独程斩在看司野,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酒杯的杯口。司野许是察觉到斜对面的目光,扭回头对上程斩视线时,他又是一贯的吊儿郎当笑。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唱不动了,于是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游戏没什么年轻人会拒绝,刺激又暧昧的,尤其适合男男女女都有的场合。 司野一听,又来? 本能的拒绝,不参与,可以看着他们玩。 与此同时,扫了程斩一眼。 程斩笑看着他,似乎读懂他的心思。 对于这个游戏,程斩其实也是兴趣缺缺,但大家伙一听,那可不行,今晚的主角就是程学长和司野,怎么能不玩呢。 这话怎么说呢? 有人嚷嚷,“一个是研究生部的校草,一个是本科生部的校草,只有你俩参与了,女生们才愿意跟我们玩啊。” 程斩笑而不语,这是拿他俩当追女生的幌子了。 男生输了喝酒,女生输了可以任选。那一来二去的,有些带着心思的人就有了窥探心仪之人的机会。 最开始几轮,司野和程斩都顺利避过了。 包间里人多,分摊下来的几率就会变小,不像是在七月客栈的时候就他们几个。可一旦玩了,总会逃不过,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一样。 轮到程斩。 大家都跃跃欲试的,那架势就跟要跟国宝对决似的。有女生按捺不住,“真心话、真心话!程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其他女生急得够呛,这算什么问题啊。有女朋友还能出来这么玩?真有女朋友的话,早就带出来了吧。 果然,程斩淡淡回答,“没有。” “程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又一女生急急问。 程斩笑得含蓄,“真心话就一个问题吧。” 其他人惋惜得不行。 好不容易轮到程斩了,在他身上有多少秘密啊,大家都恨不得把他扒干净了。 接下来的几轮里,大家其实都有意要程斩跳坑,奈何,程斩每次都能安全避过。 只是,司野没他幸运,轮到他了。 大家的嗨点又来了! 同样是校草,那不得可劲薅? 这次,大家吸取了盲目进攻的教训,开始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了。司野百无聊赖的,“差不多行了啊,大不了我多喝几杯。” 其中一人说,“可别,让你多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今晚喝得还少啊?” 好吧,司野等着。 视线一抬,就瞧见程斩似笑非笑的目光,看来也抱着颗看热闹的心。 很快大家商量出来了,大冒险! 司野闻言抗议,“凭什么程学长是真心话,我就得大冒险?” 这帮人还不定想出什么损招要对付他呢。 有女生笑说,“程学长那次是大家的疏忽,对你,我们可得谨慎了,机会难得啊。” 司野往沙发靠背上一倚,放马过来吧。 对面男生憋着笑,清清嗓子说,“在座的你任选一位,亲一下。” 说完,忍不住爆笑。 其他男生们也在笑,女生们眼里的光就变得丰富起来了。 司野刚开始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说,就这? 可真是浪费了你们商量的时间。 但仔细这么一分析,方觉这群男生啊,真是肚子里的坏水一个比一个多。 在场的选一个。 能是随便选的吗,当然,在他们认为这肯定不能随便选。对象是女生,选也是心有好感的姑娘,那这一吻下去,意义就不同了。 夺笋呢。 司野笑看着他们,“你们可真行啊。” 大家嘻嘻哈哈的,催促他快点选人。沈埙特仗义,朝着司野伸出双臂—— “来吧兄弟!哥儿们救你一下!我的脸你随便啃!” 在座的女生们纷纷嚷嚷,“沈埙你捣什么乱啊?” 男生们及时为女生们谋幸福,将沈埙的“救围”摁死在摇篮里,“沈埙不行啊,亲他不算!” 沈埙收回手,指着他们,“你们啊,一个个的都太损了,就这么糟蹋我家的小少爷!” 这要在平常,谁敢折腾司野啊?那么弱不禁风还内向的,开个玩笑都开不起。 今晚的司野总能跟大家伙打成一片,任由玩笑话满天飞,毫不在乎。 司野起了身。 别说女生们呼吸一窒了,全场的男同学们也都凑着一颗八卦心,在看这位司家少爷吻落谁家。 整个场子倒是安静了。 司野朝着程斩的方向过去了。 斜对面,几步之遥。 其实说全场女生都在期待也不对,至少挨着程斩身边坐的姑娘面露紧张,显然她是喜欢程斩这类型的,所以对于司野的靠近,就显得有些抗拒了。 其他女生瞧见这幕,心都凉了半截。 可司野就盯着那个方向了,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 程斩喝了酒,姿态也稍比平时随意了,他靠着沙发背,一条胳膊搭在沙发上,身上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粒,风姿卓绝间又有禁欲的性感。 他抬眼看着司野,似有笑意,好像也在等着他即将玩的哪一出。 司野就觉得,呵,还真是跟其他人一样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紧跟着俯身下来! 程斩身边的女生大惊失色的,“你别——” 吻落在程斩的脸上,靠近耳稍的位置…… 那女生:…… 众人:…… 包括,程斩,一僵。 沈埙先反应过来,起身冲着这边嚷嚷,“哎呀我去!!行不行了!司少爷,同样亲男的你不近水楼台?” 他就是那个月啊! 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哎!不算啊,这不玩赖吗!” 司野直身,面朝着大家笑,“你们可没规定我不准亲男的吧?” 一句话把大家的不满都给堵回去了。 “这算哪门子冒险啊?”一男生仍旧抗议,紧跟着照着身边人的脸一亲,“这有什么?” 身边人也是个男的,轮拳头就回怼了一下,“靠!” 司野被逗笑,“做人别太过分啊。” “这样吧,让程学长自己说,司野刚才算不算?”有人提议,“只要程学长说不行,司野你就得重来,听见没?” 把决定权扔给程斩了。 司野扭头看他。 程斩还保持着刚刚的坐姿没变,却挑眼看着司野。 两人的视线对视片刻,程斩才移开目光看向大家,轻淡地说了个字,“算。” 得,全场的希望落空了。 接下来,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大家都没找到再逮住他俩的机会。 ** 司野喝多了。 不仅是他喝多了,其他同学也都醉得不轻,一路高歌的。但都不敢就这么顶着酒劲回校,于是一伙人就压马路的压马路,去找其他地方补夜宵的补夜宵。 沈埙跟司野一个寝,一心顾着司野没跟其他人走,毕竟人是他带出来的,司家公子啊,但凡出点差错都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打的车刚到,沈埙这头将司野塞车里了,那头还没等反应过来,程斩也坐进来了。 讲真,沈埙是巴不得能跟程斩多接触接触,所以还挺高兴的。岂料程斩说,“司野我管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等下了车,沈埙才明白他管司野那句话的意思。 程斩背起醉醺醺的司野,径直朝研究生部的宿舍去了。沈埙先是一愣,赶忙紧跟其后。见状,程斩还倍感奇怪,问,“你还有事吗?” 沈埙反应快,“程学长,我和司野的宿舍在那边……” “听说你们宿管挺严。”程斩风轻云淡。 “啊?啊……” 是挺严,严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所以我带他回我宿舍,研究生部这边没人管。”程斩说了个有力的理由。 沈埙想,我也想去…… “那……” “回去吧,太晚了。”程斩打断他的话,干脆利落的。 好吧。 沈埙也不知道就这么把自己的室友交给程斩合不合适,冷不丁又想起之前在过道看见的那幕,或许这俩人早就认识? 可全程的交流又不多。 罢了,不想了。 刚要转身走,又被程斩叫住。 “注意安全。”程斩意外说了句。 沈埙一愣,紧跟着连连点头,“谢谢学长。” 第97章 他哼的是,上古战歌 这算是司野喝得最醉的一次,至少打从程斩认识他以来,这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 有那么嗨吗? 程斩不知道嗨点在哪。 总之,将司野背回宿舍,一股脑将他扔床上后,程斩坐在床边还没等喘口气呢,司野整个人就缠上他了。 怎么说呢,真就是“缠”。 像藤蔓似的绕程斩身上,双臂加双腿从他背后缠过来,脑袋耷拉在他颈窝里。呼吸里有酒气,混着司野身上郁郁葱葱如松似青草的活力气息。 嘴里嘟囔着什么,程斩没听清。 程斩也是喝了酒的,被他这么一缠,更觉得浑身燥热得不行,再加上背他回来的一路上他着实是不老实。 将司野推回床上,见他又要起来,程斩皱眉喝道,“你消停一会儿!” 司野却置若罔闻,挣扎着要起来,脸色看着不对劲。程斩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可没等反应过来呢,就听司野“哇——”地一声…… 吐了一地! 包括床单上。 当然,还有程斩的裤子…… 紧跟着司野就趴在他腿上,抑制不住地开始狂吐,一下下的…… 程斩就僵坐在那一动不动,脊梁骨挺得直直的,脑子里嗡嗡的。 他为什么要日行一善?为什么要把司野这小子给带回来? 无数个问号,直到司野都吐好了程斩都还没想出答案。见司野还要往床上躺,程斩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 可拽住的一瞬间,程斩就……后!悔!了! 一扯一拽间,司野就惯性往前倒,一张吐完还没擦的嘴擦着程斩的锁骨就贴在他脖子上。 程斩可真是!! 都不用刻意去感受,程斩在想:我这脖子还能要吗? 下一秒,程斩直接拎着司野进了浴室。 而沈埙这边,另一幅光景。 a大校园绿化做得好,应该是整个大学城里最讲究绿化设计的院校了,主要是a大园林设计系那可是数一数二的,a大的传统,本校的园林及绿化设计都是自己本校学生来做。 所以,从研究生部的宿舍到本科生部的宿舍得走上一段路,要经过一片园艺区和一片湖,本科生部的宿舍就在湖的另一头。 沈埙没火急火燎地往宿舍赶,相当于在园艺区里慢悠悠地溜达,连带的醒醒酒。园艺区里所有的绿化都是经过设计的,各类造型,是学生们施展才华的落实区。 这一片属于研究生部的范畴,所以沈埙平时也不往这边走,现在夜色朦胧月影绰约的,再看着这些造型各异的植被倒是叹为观止,真是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片原始森林似的,什么样的植物都能看见。 还有比人高出那么多的植物呢,看那造型,就跟个巨人似的。 诶……等等! 那植物怎么就像是个人呢? 沈埙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不远处的那株植物,还……真像个大号的人! 而且,它动了? 沈埙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妈呀! 吓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就见那个像大号人的植物真朝着他这边过来了,竟还是用走的,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沈埙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惊骇地看着那植物…… 不知道是株什么植物,树冠挺大,乍一瞧就成了硕大的脑袋,四肢纤细,长长的身躯,每往前走一步都摇晃着那颗大脑袋。恰巧树冠上还有两个椭圆的空隙,像极了俩大眼珠子。 沈埙想跑,腿一点都动不得,上下牙磕得厉害。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 植物人吗! 冷不丁的,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响,不知是哪里的,总之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埙借着这一声终于有了反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在植物人即将碰上自己的时候嚎叫着往外跑。 那声音喊得,声嘶力竭的。 但还不忘回头看。 一看,更是头皮都要炸开! 植物人还跟着他呢,虽说不是疾奔,但速度也不算慢。 老天爷、佛菩萨啊、基督耶稣、托塔李天王、丘处机……沈埙恨不得把所有带神灵色彩的名字都念一遍。 谁能告诉他,他身后到底是个什么啊喂!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园林区,再回头一看,那植物人就站在园林区的边界线那不追了,可还冲着他张牙舞爪呢。 我去! 沈埙可不敢停留,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跑! 几乎是一口气跑出了研究生部的范畴,沈埙这才敢停歇,腿肚子都在攥筋,又是一屁股跌坐下来休息。 到湖边了,到了本科生部的区域,这是他熟悉的片区。 头跑得晕晕涨涨的,酒倒真是醒了不少。 那刚刚看见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他的幻觉? 不,沈埙敢肯定的是,他就是看见东西了,看见了那个植物人! 都什么情况啊?沈埙简直是无语问苍天,怎么可能呢?撞邪了?见鬼了?真就是这样的话,就算他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总之,研究生部那边真是邪气得很。 又想起司野,会不会身陷虎穴了? 沈埙刚喘稳两口气,冷不丁的呼吸一窒! 注意安全…… 脑子里一下窜起程斩对他的叮嘱,现在再仔细回忆当时程斩的神情……似乎在笑?而且笑得…… 不正常! 沈埙心口突突的,难道那边就是有脏东西,所以程学长才那么提醒他?可仔细回忆程学长嘴角的笑容,总有种幸灾乐祸呢? 不不不,程学长一定是好心提醒。 正想着,远远就看见湖面上出现了一条船。说是船夸张了,沈埙定睛一瞧,更像是个竹筏,简易得很。 竹筏上坐着的是……一个女孩? 身穿汉服,头发挺长的,梳着汉髻,身体微微倾斜水面,一手撩着湖水。裙摆挺长,一头稍稍浸入湖水里,飘啊荡呀的胜似海草。 不稀奇。 a大校风明朗,学生们各种奇装异服也比比皆是,而汉服这些年盛行,不少女生甚至都穿着去上课,那都是常见之事。 所以眼前出现这一幕,沈埙倒没往别处想。许是哪个系的女生睡不着,再或者社团要排练什么节目搁这找感觉吧。 专挑这个时间,可能就是白天不方便。 看不清女生长什么样,因为是背对着沈埙的。但竹筏是冲着这边飘过来,慢悠悠的,汉服女生头顶之上就是明月,这湖水粼粼佳人婉约,着实叫人看了赏心悦目的。 但沈埙好心,想着自己刚刚的遭遇,怎么着都得提醒一下女生,万一那植物人真跑出来吓着她呢? 于是就冲着女生的背影大喊,“哎,同学……” 女生像是没听见,沈埙又喊了两声。 对方有反应了,缓缓转过头来。 月儿明亮。 映得女生转过来的脸也明亮。 沈埙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牙齿又开始上下乱撞! 脸……女生就只有脸! 只有脸……看不见眼睛、鼻子和嘴巴……五官统统没有!就是一张白花花的脸! 又来?! 沈埙又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这会身体反射得快,爬起来一路嚎叫着往宿舍跑。 …… 洗个澡跟渡劫似的。 之前程斩不是没跟司野赤诚相待过,在客栈,程斩生生扛过伤痛,司野照顾了他一晚上。 现在换位了。 但烂醉如泥的司野不好摆弄,站也站不稳,屡屡往他身上倒。弄得程斩没办法,干脆让他坐淋浴间里,拿着花洒往他身上浇。 然而司野就没老实的时候,抱着他的腿,又一点点往上爬…… 真是够了。 怪就怪宿舍里没浴缸,否则程斩发誓,一定将这小子的头淹水里。 ……司野唱歌了。 哼哼唧唧的,听着挺嗨。 刚开始程斩没留意,只顾着给他冲澡,等冲得差不多了,司野又攀上他时,程斩这才听清他在唱什么。 其实没什么歌词,就是在哼曲子。 这曲子……像是上古的战歌! 程斩一激灵。 可紧跟着就被司野勒住脖子,笑嘻嘻看他,“你谁啊?哦……搜灵人!呵呵,你都搜到这来了?” 程斩被他勒得够呛,这小朋友醉酒了手劲更大了呢,好不容易拨开他胳膊,敷衍回答,“对,我是程斩,阿野,你喝多了。” 司野一张俊脸往他面前凑,眼里有异样的光,像是藏了七彩银河,光焰绚烂。“你叫谁阿野呢?” 程斩抽出浴巾,胡乱给他擦干,架着他往外走,“行,叫你司野。” 心想着,也幸好是一个人住这间宿舍,但凡有个同寝的瞧见这幕都……一言难尽。 想他其实平时也很少住这,不想偶尔住这么一次,还派上用场了。 司野耷拉着脑袋,低低笑,仔细那么一听,笑里像是有讥讽,“司野……呵呵,那个废物,废物……” 要说从前的司野,就是他这副身子骨的原主人,还真是个废物,程斩其实也这么认为。 床单不能用了,程斩凭着记忆找了床新的来,铺好后,才将司野扔回床上。司野不安分,扯着程斩的胳膊。 程斩真是担心他再吐了,跟他说,“你先松手,我去拿个盆,再给你找件衣服。” 总不能这么赤诚相见地睡吧。 然而司野不撒手,手劲仍旧不小,定定地瞅着他问—— “这几个月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联系我?” 第98章 到底是谁 这就是司野最憋气的地方,什么上课点名故作不认识他什么的这都是小事,他也没那么小肚鸡肠,装呗。 但从云南回来到现在,个把月了吧,这程斩一点动静都没有,着实是叫司野不爽。当然,司野也没说见天等着他的信息过活,这几个月,说实话他也没闲着,光是收拾司家的这些人就挺熬精力,而且未来的一段时间,怕是要经常收拾他们。 这段时间形容起来就是,生机勃勃+孤独,对于司野来说,所以他闲暇的时候就会去想,程斩那家伙此时此刻做什么呢? 程斩从不发朋友圈,司野有几次去看,都看不到他最新的动态,如果不是了解他淡泊的性子,司野肯定以为自己被删了。 当然,司野在网上也学会了如何测试自己有没有被删,便将程斩、老关、方婷他们甚至还有白老板拉一起建了群,并未显示程斩将他删了的提示。 司野也是标着劲,不联系我是吧?那我也不联系你! 倒是跟老关联系,甚至还有方婷她俩,主要是人俩姑娘挺主动的,经常跟他互动。她俩在外面做调研做得挺开心,方婷说,这趟之行感觉特别好,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见识了不少民俗民风,又说她们跟学校申请了要多待一阵子,邀请他和程斩如果放假有空了去找她们玩。 老关忙活起来了,暑假期间客栈爆满,老关天天发朋友圈做各种文案宣传。跟司野说,你和程斩要是再来的话告诉哥,哥还给你俩留最好的房间。又问司野,“程斩那小子挺忙啊?都不见他发朋友圈。” 司野就来气,说不知道。 老关还奇怪呢,“你俩不是同一所学校吗?” 是,同一所学校,但又怎样呢?他俩还同一家客栈同一个客房同一张床上呢,这不照样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现下,司野醉醺醺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程斩闻言后,心里就升腾起莫名的激流来,这激流拼命撞击着,力道极大。 这种感觉程斩曾经也有过,就是司野叫他“哥”的瞬间。 像是被需要,至少司野在问他这句话的时候,程斩突然意识到,他和司野之间的友情并没有因巫灵事件的结束而结束,反而衍生出一种叫做牵绊的东西来。 这种“牵绊”,是程斩从未有过的。 哪怕是跟他一样活了万古的姜周,他和她之间也没规定说一定要经常联系,但在司野这,让程斩觉得,好像不跟他联系像是一种罪过似的。 程斩任由司野抓着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想了半天说,“我……我在补充体能——” “你啊,这个人毒啊。”司野虽说问了这么个话,却没像要得到答案似的,或者是醉得太厉害了,所以自言自语的成分多。 “你说吧,咱、咱俩也算是共甘苦共患难,说好的吧,好哥儿们……你倒好……” 司野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醉鬼作妖。 程斩一手揽着他,生怕他再一个不小心摔床底去,听着他嘴里的嘟嘟囔囔。“叫你一声哥,那、那我就是真、真心当你是我哥,是好、好哥儿们,知不知道?” 程斩窝心,低语,“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司野坐直,盯着他,伸手就薅住他脖领子,“小爷我在、在司家容易吗?你问过吗?做、做兄弟的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 薅得劲不小啊,程斩着实被勒得够呛。 想着实在不行就用蛮力弄晕他,让他赶紧睡了得了。 不想,就见司野将头往他胸口上一抵,手劲也就松了,整个人不动了。 程斩以为他睡着了,刚要松口气,司野冷不丁开口了—— “小爷我啊……刚醒那会儿真是,什么都不适应。” 程斩一怔。 他明白司野说他刚醒那会儿是什么意思,就是他刚借着司家小公子的身体重生的时候。 没猜错,司野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说,大着舌头的,但话表达得尚算清楚。 “身体啊,不是自己的……感觉就是要适应。”司野絮絮叨叨的,头始终没抬,“别提多难受多别扭了,还要面对司家那些畜生……” 关于这点程斩是不清楚的。 但据他之前调查,司家小公子死而复活后,性情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但也仅此而已,并没传出复活后的司家公子做了哪些出格的事。 而这几个月,虽说程斩没联系司野,但关于司家的事他也有耳闻。都说司家小公子打从外面回来,在司家的地位一跃而起,当然,司家二小姐的事也盖棺定论了,确定死亡。 意外死亡。 这是司家大公子公开承认的。 至于司家为什么这么容易接受,程斩相信这其中怕是有隐情了。但不干巫灵的事,对于豪门子女间的恩怨也不是程斩所关心的。 外界都说,现如今的司家小公子很受老爷子的青睐。程斩相信,依照司野这脾气,曾经对他不客气的那些人估计也不好过。 现在经司野这么一唠叨,程斩才明白。原来他之前光浪费精力去适应新身体了,怕是也没什么体力对付那伙人。照这个情况来看,司迦意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差不多适应了身体,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赴云南,就没来得及在司家“兴风作浪”。 程斩隐隐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野不会让司家人好过。 司野不说话了。 就在程斩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就觉得胸口湿漉漉的。 低头一看,愕然。 然后将司野的脸抬起来。 司野的劲还挺大,脸被他抬起来一下就又抵回去了,死活不抬脸了。 许是觉得,丢脸? 他哭了。 这…… 程斩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尤其是司野这性子,哭? 平时什么事都不走心,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情商高,会办事,重要的是真要惹火他了,他打架还狠。拳头这么硬的人,哭吗? “你怎么了?”程斩问。 司野都带着哭腔了,“我太悲催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始终在纠结这个问题。 程斩轻叹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抬手一下一下轻拍司野的头。 其实吧,他并不认为记不起自己是谁是件很苦恼的事,记不记得都是一样活。程斩曾经也想过,如果不记得自己是谁会怎样。思来想去的觉得,那可能会轻松很多吧。 可他的使命就是封印巫灵,活着的目的也是追捕巫灵,想忘记自己是谁,很难。 “总有一天能想起来吧。”良久,程斩宽慰说。 司野不说话了。 程斩低再去看,莞尔。 睡着了。 眼泪糊了他一胸口。 ……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总之窗外还是暗的,程斩就冷不丁地睁眼了。 有一种异样感。 很奇怪,又很诡异。 具体的,程斩还形容不出来。 扭头一看,床的另一头是空的,司野不见了。 a大研究生公寓结构规整,从卧室到洗手间有一条过道。洗手间里有光,不亮,暗晕晕的,应该是点了夜灯。 程斩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他有点担心,司野喝得多,该不会是睡在里面了吧? 程斩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锁。 顺势进去的瞬间,程斩只觉得忽悠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硬要描述的话就是那种魂魄似乎都要从天灵盖出来似的。 身上的血液莫名急速流淌,那股子凉又是他熟悉的,像是上古时代他待过的寒潭,能凉进骨子里。 程斩看见一个人。 站在镜子前,像是在照镜子呢。清瘦、颀长,身穿一袭长袍,那袍衫拖地,竟似流水般柔软、头发挺长,周身像是罩着金色的光,令程斩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觉得镜子里的那双眼狡黠又含笑,透着一股子邪气。 “谁!”程斩喝了一嗓子。 这个字只有程斩知道自己是使出了多大的劲,像是被什么力量封住了似的。但也伴着这个字的甩出,程斩只觉得那股子力量倏然消失了。 他只觉得头又是忽悠一下,定睛再看,哪还有什么金光?眼前也什么身穿长袍、披着长发的人。 程斩隐隐觉得,自己看到的应该是个男人。 眼前一切如常。 洗手池前的壁灯开着的,这是程斩临睡前给打开的,就是方便司野大半夜起来上洗手间方便。 再定睛一看,司野栽歪在马桶旁边,低垂着脸,果然睡着了。许是睡到大半夜的不舒服来洗手间吐了。 也还行,竟然没走错地方吐。 司野醉了,但程斩此时此刻是清醒的。而且他能肯定的是,刚刚自己也很清醒。 刚刚那个人,到底是谁? 而且程斩记得清楚,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见司野。 这不可能的事。 司野就在马桶旁边瘫歪着,那么人高马大的人,怎么可能看不见?程斩再去仔细琢磨刚刚那种感觉,琢磨着,那双眼就蓦地在他脑子里闪过一遍,还有长袍身影。 明明就是刚刚才看见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就像是在脑子里存放很久了似的。 程斩只觉得头疼欲裂! 到底是谁? 第99章 程学长他有问题 第100章 你这么好奇,试试? 听在司野的耳朵里就成了:程学长他有毛病…… 就顺势往隐疾方面想了。 是,程斩的身体构造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样,但隐疾? 下意识问沈埙,“不举?” 沈埙这边正战战兢兢呢,整个人就跟寒蝉似的。司野这么一问,第一个念头窜脑子里的就是司野在问他。 怒了,“靠!老子怎么不举了?” 司野一愣,半天反应过来,忍笑,“艹!我问你了吗?” 沈埙也是一愣,紧跟着两眼竟发亮了,“你不会是说程学长……不举吧?” 司野脑袋疼,知道这误会大了去了! “不是,你刚才说什么了?” 沈埙诧异,“我说程学长……”顿了顿,恍悟,“靠!我是说他有问题!有问题,不对劲!明白吗?” 司野明白了,这事儿怨他自己,想歪了。 还想着就算真不举,沈埙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呢?白兴奋一场了。 “我跟你说,昨晚上程学长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这句话很有问题,他提醒之后我就撞鬼了,肯定跟他有关!” 沈埙又将话题拉回正途,十分干脆明确地说。 司野气笑了,“你可真能赖啊,那等你研究生考不上是不是也赖程学长没给你作法?” 沈埙着急,“我跟你说真的呢!我现在再去回忆昨晚程学长那个眼神啊,就很明显是知道能出问题的!刚才……”他指了指教室的方向,“在门口你也听见他说什么了吧,他怎么知道我看见什么东西了呢?” 司野说,“他是在问你,这也能让你怀疑?” 沈埙说不出来,反正他觉得不对劲,程学长不对劲! “你跟他早就认识?”沈埙算是拉回理智。 司野想了想,“也不能说有多早吧,但认识。” “他是不是真有点邪气?”沈埙一针见血的,“平时就神秘兮兮的,住的地方也僻静,正常人,哦不,应该说像他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哪会跟隐世隔绝了似的?肯定不正常。” 司野心想,那是肯定不正常,而且他也不年轻。 现在想想,以程斩那个年龄的确也该是他那样,不爱跟人交流,远离人群而住,从上古到现在,天天面对人来人往的也是烦。 想到这儿,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想,很快。 这种感觉很熟悉,曾经有过一回,好像是在云南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司野这次同样没抓住。 算了,不想了。 见沈埙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司野说,“先别说他了,管他正不正常的你还能去验证啊?说回林染的事吧,她同寝的姑娘上午有课吗?你闲着也是闲着,陪我找她聊聊。” 沈埙一听这话哀嚎,“司公子啊,我求你了,饶过我吧!” 之前说他有多害怕林染跳楼时间倒也不至于,嘴上说说,但司野好奇的话,他也能跑前跑后,可经过昨晚沈埙是彻底害怕了,他自诩无神论者,然而被现实啪啪打脸啊。 司野这么一瞧,还真是吓得不轻啊? 想了想,“你这是心病,要不然你陪我去,以毒攻毒。” 沈埙连连摆手,“你容我缓缓吧。” ** 沈埙最终扛不住回宿舍补觉去了,许是跟司野聊了聊又晒了半天阳光,精神缓和了点了,临走前问司野—— “程学长到底举不举?” 司野回了他一句,“艹!我他么哪知道!” “你昨晚不是睡他寝室了吗?” 司野抬脚就要踢,“给小爷滚!” 沈埙滚了。 司野坐在椅子上没动,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真可谓是秋高气爽,天空就跟洗过似的干净。 好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点开程斩的头像。 司野:【问件事】 很快,程斩回了:【问。】 司野乐了:【秒回啊】 程斩:【你爱生气。】 司野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小气】 程斩:【有。】 这回复的风格,很程斩啊。 司野言归正传:【沈埙说他见鬼了,跟你有关吗】 程斩:【有关。】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程斩那道行,吓唬沈埙都算是大材小用了。但越是这样,司野就也是奇怪—— 【为什么】 程斩:【嘴贱。】 司野:呃…… 嘴怎么贱了?这是沈埙在背后偷说程斩坏话了?刚才也的确是说了,但也不到嘴贱的程度吧。 隔了好半天—— 【哥,再问你件事】 程斩:【问。】 司野飞快输入一句话—— 【你举不举】 发完想笑,想着一本正经的程斩,看见这话还不定是什么吃屎神情。这条讯息估摸着就石沉大海了,程斩那性子十有八九不能回,司野就是想逗逗他。 司野刚想把手机揣兜,手机就震了一下,点开一看—— 程斩:【你这么好奇,试试?】 靠! 真回啊。 …… 黄萱萱已经有好阵子没睡过好觉了,自打林染跳楼后,她有时候睡着睡着总会在梦里惊醒。她有在校外打工的时间,林染过世前,她基本上都是趁着没课的时候出去打工,晚上总会回来跟林染一同去食堂。 林染过世后,黄萱萱就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待在学校,其余的时间都用在打工上了,每天非得拖到快熄寝了才回校。 林染宿舍四个人,黄萱萱跟林染的感情最好。校方也找她们三个女生谈过,如果想要调寝室的话校方可以调节,但包括黄萱萱在内,她们都婉拒了,说林染生前性子就好,哪怕真成了鬼也不会害她们。 “昨晚我实在没心情去玩,抱歉啊,听说你一直在等我。” 校食堂最角落的位置,黄萱萱病恹恹地跟司野说。司野打了不少菜,桌上满满腾腾的,但黄萱萱没怎么吃。 司野是在上午专业课结束后堵住黄萱萱的,下午是社团活动,她本就没心情参加,原想着出去打工了,不想被司野堵在教室门口,引来不少女生们的驻足猜测。 现下来了食堂,往这边瞅的目光更多。司野不管是学霸身份还是司家少爷身份,注定是校里的风云人物,平时都不见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现在冷不丁跟个女生在食堂吃饭,确实叫不少人好奇。 “我能理解。”司野宽慰,“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林染生前的情况,没别的意思。” 黄萱萱也知道他是为了林染的事情来,抬眼看他,“你是……喜欢林染?” 林染的男朋友是肖旭,听说林染跳楼后肖旭也半死不活的,追查林染的死因,这该是肖旭做的事吧。 司野看出她的心思,说,“林染曾经找我帮忙过,所以算是相识一场。”说到这儿,觉得有些事不能讲清楚反而会引起误会,因此干脆说了结论,“说实话,我感觉林染的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一句话转移了黄萱萱的注意力,整个人就一激灵,紧张地问他,“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司野心想,哪是我发现的呢,是林染来找我啊。 但这话也没法说,就故作深沉,“我还在验证我的怀疑,黄萱萱,林染过世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又或者,你们是不是觉得她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黄萱萱沉默半天,说,“警方之前也来问过我们,林染生前的确是有点不对劲,怎么说呢,就是刚跟肖旭谈恋爱那会儿,跟我是无话不谈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总像是神经很敏感似的,有时候你在后面拍她一下,她都能惊吓够呛。” “惊吓?”司野抓住敏感词。 真要是不防备的话,顶多就是吓一跳吧。 黄萱萱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对,惊吓,就是特别特别惊恐的那种。”她垂眸想了想,补充,“好像是透过你在看别人似的。” 司野问,“还有吗?” 黄萱萱说,“要说具体的事吧还真没什么,就是她总是神经兮兮的,问她怎么了她还不说。哦……”她说着,顿了顿,脸上有迟疑。 “想起什么了?”司野追问。 黄萱萱觉得司野的眼睛可真毒,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她就不藏着掖着了,“有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林染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对着镜子笑,边笑还边说话……”她咽了一下口水,似有紧张,“她说,林染啊林染,你就该死啊,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那一刻,黄萱萱觉得林染特别陌生,尤其是嘴角的那抹笑。 “就是放暑假前发生的事,开学之后林染就跳楼了。” 司野思量片刻,突然问,“她跟肖旭的感情怎么样?” 从沈埙的口中不难得知,肖旭对林染可是掏心掏肺的好,甚至因林染的事而一蹶不起,但真是这样吗?肖旭始终没露面,司野无法得出结论。 黄萱萱提醒了句,“肖旭是你寝室的。” 言下之意,你还不清楚吗? 司野给了个合理的解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休学,所以说实在的,我对肖旭不熟。” 黄萱萱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公子哥之前基本上都在休病假。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这身子骨强健的,不像是绣花枕头啊。 她回了他的问题,只是言语上有些迟疑—— “外人都觉得他俩挺好的,但我看在眼里的可不是这样。我觉得,自从林染跟肖旭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之前林染是个挺骄傲的姑娘。” 第101章 只有一只的,血脚印 不自信? 黄萱萱问司野之前有没有见过林染,司野摇头。黄萱萱说,“林染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但后来她去整形了,虽然说只微调,可我觉得这心理不对。” 有时候整形之后的确能提升些人的自信,可林染本身长得就好看,却又要去整形,这其实是丧失信心的体现。 司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肖旭在不停打击她?” 黄萱萱点头,一字一句说,“肖旭在pua她!” 司野倒是没想到。 “他们两人的相处,林染后来也不怎么跟我说,我就觉得她越来越不开心,像是心事重重的,不管我怎么追问她都不说,要不就说她没事。” 黄萱萱回忆说,“有天晚上我失眠,就听见林染在说梦话,应该是做噩梦了,说什么别追着她,别来找她什么的。然后一下子就醒了,跟我说,咱屋里进来一个人。” 那晚整个宿舍都没睡好,被林染那句话吓得够呛,林染坐在床边没动,披头散发的脸色苍白,黄萱萱和其他两个女生把宿舍翻了个遍也没见陌生人,甚至床底下都看了。 司野敏感,“进来一个人?她说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说是个女的,刚开始是站在窗户外叫她,后来就进屋了,站在床边看着她。”黄萱萱没犹豫,细节记得挺清楚。 这种事说出来就能吓得人半死,更何况那晚大家伙都吓得失去睡意,当然记忆犹新了。 司野一听,这倒是有意思了。 黄萱萱说,“这事儿说起来是挺吓人,但我想这世上没鬼吧,林染的心理出了问题。” 她在说话间,司野就看见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低垂着脸,很纤薄,t恤牛仔穿得挺简单。乍看没什么,可仔细瞧就瞧出问题了。她每往前走一步,身后就能留下一只血脚印。 对,只有一只的,血脚印。 司野不动声色。 女孩走上前,就挨着黄萱萱而坐了,双手搭放在膝盖上,仍旧低垂着脸。 司野扫了女孩一眼,又看向黄萱萱,“是啊,这世上哪有鬼。” 没等黄萱萱再开口,司野紧跟着又问,“林染有跟你们说那女的长什么样了吗?” 黄萱萱说,“说是挺瘦的,短头发,再具体的就没说了,当时她看着太害怕了,也描述不出来太多。” 司野将视线落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单薄清瘦、短头发…… 黄萱萱走之前问司野,“林染是不是真被人害死的?” 司野没回答。 这件事他跟警方走的是两个路线。 …… 二十分钟后,司野在银杏林择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来。跟始终跟着他的那个姑娘说,“坐下歇歇吧,不累吗?” 那姑娘挺听话,坐了下来。 但没贴着他坐,在木椅的另一头,还是在餐厅时的坐姿,低垂着脸,双手搭着膝盖。司野上下打量了她,这才看明白为什么只有一只血脚印。 她只有一条腿,另条腿的裤管是空着的。 见状,司野倒是奇怪。 不是奇怪女孩缺不缺腿,而是奇怪自己能大白天“见鬼”! 以防万一,他问女孩,“你死了吧?” 虽然这么问,可心里是肯定的,黄萱萱都没看见她。 果不其然,她点了点头,动作很缓慢。 我去! 司野差点跳起来,他真是能大白天见鬼了?而且……他抬头看了一眼,虽说头顶枝繁叶茂,可蓝天白云大太阳的。 “你……能听见我问你话?”司野迟疑。 女孩又点点头。 司野来了兴趣,两眼亮晶晶的,忙问她,“你为什么找上我?” 女孩这才抬脸。 怎么说呢,这姑娘长得挺清秀,不像他梦里的那些鬼似的死相现前的,就是脸挺苍白,毫无血色,从五官来看就是挺普通的,让人找不到记忆点,但耳根连着脖颈的位置有一块印记。 不是刺青,更像是胎记,泛着红,乍看像是条蛇。 她嘴巴动得挺艰难,好像是来找司野这件事就耗尽了她不少体力似的。总之,说话时嘴唇都在抖。 她说话了,但司野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凭着她的嘴型判断出她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这其实也不是司野多有唇语经验,主要是但凡到梦里找他的鬼都会跟他说这几个字,他都有经验了。 女鬼不但说了这仨字,还说了不少,而且她说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眼里充满了愤恨。 这一霎,司野竟觉得她的眼里是极大的恶意,他微微一蹙眉。 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虽说她在焦急又愤怒地告诉着他什么。 司野不知怎的,心头泛起一丝预感,他问,“你的死,跟林染有关吗?” 就见女鬼的脸愈发扭曲,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格外诡异。司野愕然看着这一幕,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不是女鬼的情绪激动导致面容变形,而是有股子力量促使她在痛苦地扭曲想 “你怎么了?”司野忙问。 但女鬼回答不上来,就见她拼命朝着他伸手,似乎要来抓他,或者是想抓住救命稻草,她开始变得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能消失似的。 司野下意识去抓她的手,但抓了个空,再去看她,已经虚化无形,隐约间像是费尽力气地说了个一个字,“对!” 这个字咬得特别狠。 却结结实实落进司野耳朵里。 他不但在白天跟鬼邂逅,还能听见鬼说话了? 而眼前,那女鬼已经不见了。 不知怎的,司野想到了一个词:魂飞魄散。 有经过的同学,见状诧异地看着司野。他反应过来后,放下手,可不知怎的,心头有股子不好的预感。 挺不好。 …… 实验楼之前拉得警戒线撤了,但地上隐约还能瞧见尸痕固定线。 司野站在线前看了看,从现场来看,的确像极了自杀。 来实验楼之前司野找了附近的监控,负责监控资料的老师说,其实之前警方都来调取过资料,没什么的。 其实,那位老师也看过资料,毕竟本校出问题了。他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等司野找上门的时候说,“就看见那个女同学进了实验楼,除此之外当时那个时间段还有那俩男生,但那俩男生一看就不是凶手啊。” 校园里的摄像头不是分布无死角的,像是实验楼那边都废弃太久,就算有摄像头也是坏的,所以能调出来的资料就是周遭的。 老师口中的那俩男生是薛青和徐平,大一新生,也是他俩当晚在现场报的警。这俩也接受了警方口供,证实跟林染的死无关。 司野找过薛青和徐平,两人的状态不是很好。薛青跟司野说,“这阵子强点了,刚出事那会儿,大家看我俩的眼神跟看杀人凶手似的!我们是报警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俩眼前摔死,搁谁谁的状态都不会好。徐平提到了当时看见的人影—— “那肯定就是林染学姐了,如果我们能早一步,或者发现的得更及时,说不准就能拦住学姐呢。” 薛青跟司野说,“徐平挺内疚的。” 就跟要跳楼的人差了前后脚。 再多的,俩男生也说不上来了,就反复说当晚实验室里有多暗,当时看见人影之后有多瘆人之类。 司野问徐平,“你再仔细想想,你看见的人影有什么特点?比方说高矮胖瘦,穿着什么衣服,发型什么样之类的?你确定自己看见的就是林染?” 关于细节特征徐平还真没想过,一来他不敢回忆那晚的事,二来他就认定了看见的人影是林染。 所以司野这么一问,徐平下意识说,“当然是林染学姐了,她……” 一顿。 司野追问,“想到什么了?” “不对!”徐平陡然变得紧张,“林染学姐是长头发,我看见的那个人影,是短头发!” …… 司野进了实验楼。 的确是荒冷陈旧,加上林染跳楼一事,这里更像个禁区似的,尤其是天色稍晚时。临近实验楼这片的林子就跟分界线似的,林子那头热闹非常,林子这头冷冷清清。 老旧的电梯有股子发霉味,吱嘎吱嘎带着司野上了顶楼。等出了电梯,他回头看了一眼,生了锈斑的电梯门正缓缓阖上,他想,等会儿下楼的时候得走楼梯,电梯太旧了,万一悬半空怎么办? 出了电梯,朝着左手边有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各个教室的入口,属丁字形,站在丁字口,左右也都是长长走廊,分布着教室。 徐平就是在电梯口的走廊那看见了人影。 司野先是各个教室查看了一下,最后去了装器材的教室,最里间的。打开了锁头,推门而进,一时间觉得像是进了个大仓库似的。 但其实就是个大仓库,里面存放的东西不老少,各种各样的。 司野打开手机,借着手电筒环视教室环境,终于在西南角的位置找到了一个脚手架,走近往上一照,头顶上有个四方天窗,正是通往外面天台的通道。 司野刚要上去瞧瞧,没等埋脚,耳朵就敏感捕捉到了脚步声。很轻,步子很快,恰恰也就只能在这寂静之地才能听得见。 他放弃了上天台的念头,动作麻利地窜到门边。门上的把手被人从外面扣住、拧开,紧跟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说是迟那时快,司野的手臂极速抡过去,却被对方麻利扣住。司野呵笑一声,手劲一转,化被动为主动,将对方一下摁在墙上。 是程斩! 第102章 哥,再借条裤子穿 程斩不想管这件事。 或者换句话说,一切跟巫灵无关的事程斩都不想管。这些年来,但凡他跟巫灵过招,做事都做得简单明了,追巫灵、收巫灵。 节外生枝就是司野,陪着他去了哈巴雪山,管了一手闲事不说,还耗费了不少心血。当时他回来之后,姜周瞅着他的眼神跟瞅着个陌生人似的,问他,你是程斩吗、是吗? 他知道姜周诧异的原因,回答她,“我是程斩,没错,我多管闲事了。” 当他看见司野拦住黄萱萱的时候,程斩就知道他是十有八九要死磕这件事了。虽说当时程斩在暗处,可司野那跃跃欲试的神情也明显地昭示了他的打算。 程斩真是…… 然后又看着司野花样作死,见了薛青和徐平。 当然,还有程斩不理解的地方。 在银杏林时候司野在跟谁说话?看见死去的女生了?可一般不都是在梦里吗?只有在极端环境下司野才能在现实中见鬼不是吗? 司野手劲不小,将程斩摁得死死的,他知道程斩劲大,想挣脱其实也是易如反掌,一个收灵人能羸弱到哪去? 只是,程斩没挣扎也没跟司野对着干,任由他摁着自己。 幽暗的光影里,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看得清楚。司野笑,“这一幕发生过啊斩哥。” 在秦老三皮毛店的时候,他和他也算是第一次的正面对峙。 程斩没叙旧的打算,皱眉开口,“司野,你是太闲了吗?” “你不闲?你不闲的话还跟着我?”司野笑得恣意,“跟了我一下午,又跟着我进实验楼,你看着比我还闲呢。” 程斩知道瞒不过这家伙,吊儿郎当的实则机灵得很。这时才稍稍用了力拨开司野的手,“受害人找你了?” 司野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受害人?你也认为跳楼事件有隐情?” 程斩环视四周,语气却听着几分无奈,“这是正常逻辑分析司公子,没隐情你能帮忙?” 司野笑呵呵的,胳膊从程斩的后背搭上来,“我呢,也不是观音菩萨,做不到有求必应,所以帮不帮的还没敲定,就是对这件事有点好奇。” 又问程斩,“你就是为劝我来的?” “能劝得住你吗?”程斩说话间也来到了脚手架旁,一抬头就瞧见上面的四方天窗。 司野一听这话心里有底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面大有隐情?” 程斩扭头瞥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吗?但凡出人命的事件哪有几个简单的?如不是遭遇了事,谁不想好死不如赖活? “司野,好奇害死猫。”末了,他有点咬牙切齿。 司野没皮没脸的,“就算我想作死,不还有你能护着我这只猫吗?” 这话说得,程斩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司野冲着上头一指,“来都来了,一起看看去呗。” 天台空荡荡的,除了地上刮着几张旧报纸就没什么了,甚至连烟头都没有,看来哪怕是违章乱纪的同学都不来这里恣情放肆,是彻底被人遗忘的地方了。 司野一步步朝着天台边缘走去,桅栏不高,不及腰身。这就是林染跳下去的地方,现如今丝毫痕迹都没有了。 令司野有几分感慨,人命似沧海一粟,与宇宙洪荒相比不足为重了。一周前,一条生命在这里殒没,一周后,这里又恢复了寂静,真是风过了无痕了。 哦不,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 还是有胆大的同学来了实验楼,在楼下林染摔死的位置献了白菊。 两束白菊。 其中一束司野知道,是黄萱萱放的,另一束,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能看得出,林染生前的人际关系很糟。 黄萱萱说,谈恋爱之前林染的性格很好,人缘也很好,但谈恋爱之后一切都变了,连我都有点受不了她了。 司野想着林染的事,看着周遭幽深的夜。而脚下的世界似乎变了模样,像是起了旋涡,一圈一圈地无限扩大。 旋涡之中又炸开光亮,明得刺眼。 司野下意思抬胳膊去遮眼,又喊程斩,要他上前来看。但程斩没应声,司野诧异,回头去看,身后哪还有程斩? 而他,竟只身一人处在茂密的森林里,周遭都是活了千百年的老树,枝杈舒展,都恨不得能绵延千里。 身边有雾气,还有晨光。司野觉得这里挺舒服,总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没什么记忆。 “斩哥?” “程斩?”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司野缓步往前走,越走森林越是茂密,又有涓涓流水声和鸟叫声,落进耳朵里极为舒适。 一时间他竟觉得犯懒了,纵身爬上了树,攀附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歇息。竟有种累了很久的感觉,于是就昏昏沉沉阖了双眼。 恍惚间像是有什么人来问他,“还是没改变主意吗?” 司野慵懒地舒展身体,迷迷糊糊的,“嗯,没改变。” “那你找到他了吗?” “太难找了。”司野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人隔了许久才又开口,“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后来司野听不清了,那人的声音似远似近的,渐渐的又被森林的白噪音所取代。就这样,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周遭似乎发生了变化。 动物们在四处流窜,有火团冲进了森林,树木在哀嚎。司野仓皇而起,树影间瞧见了一匹匹战马和呐喊声,铁蹄踏了这片原始森林。 司野恍觉自己像是睡了好久,一时间竟无法得知现如今是什么年代。脑中唯一的念想是—— “这不是神的领域吗?” 当铁骑从他身边过时,司野一个激灵! 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在…… 拼命去回忆,脑中那些个碎片在快速组合,形成了完整的画面! 对,他在a大校园的实验楼上,在调查林染真正的死因。 这个念头刚形成,就见周遭环境都变了,森林在迅速塌陷,那些个铁骑瞬间焚毁,再看眼前,他还站在实验楼的天台上。 而脚下的旋涡竟还在,这次的光焰泛着红,如烈烈的地狱之火。 突然,一只手从旋涡里伸出来,冲着司野就抓过来。司野一个没防备就被手抓住了手腕,紧跟着被股猛力拽了下去! 但下一秒他就觉得腰间灼烧得厉害,这种疼是司野熟悉的,也正是有了这疼,司野瞬间也就心安了。 他就觉得自己是重重摔地上的,摔得可真是两眼冒金星都不夸张。 再看程斩,收回合虚,走上前将司野扶起,问他,“你怎么回事?” 司野觉得脚都在软,反问他,“我怎么了?” 程斩冲着桅栏那示意了一下,“你要跳楼。” 吓得司野腿更软了,整个人都挂在程斩身上,“跳、跳楼?” 程斩偏头瞅他,微微皱眉,“你是中道了。” 中道就是中邪,但对于司野来说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吧。司野回忆了一下,不可思议说,“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刚才我都出幻象了。” 又问程斩,“这里会不会有巫灵?” 虽说司野跟鬼打交道时日不长,但也知道一般来说鬼都比较讲究规矩,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在这方面,鬼比人讲信用。所以就算是这里有厉鬼,也不该是找上他。 那是不是存在巫灵? 只有巫灵才会无差别攻击。 但程斩否认了他的想法,说,“我一直在看,这里没巫灵。” 他能感应到巫灵,之所以不想管这件事就是因为他没感应到巫灵的存在。而刚刚他也查看得挺清楚,这里没有巫灵的影子。 那么问题来了,司野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司野一听这话,更浑身没劲了。双臂缠上程斩的脖子,吭吭唧唧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一点劲都使不上,浑身还都在抖,哥,你背我。” 程斩:…… 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 又回了程斩的宿舍。 司野斜靠在床上仍旧哼哼唧唧的,哎呦哎呦,我要死了,完了完了,我肯定被哪个阿飘看上了要拖我下去结婚呢……哎,我长得太帅了,是罪啊。 那边程斩点的外卖到了,餐盒放桌上的时候,司野的哼唧声又变了:哥,我得吃肉啊,我现在还虚着呢,得好好补补……我腰还疼呢,合虚又伤着我了!下次能不能往胳膊腿上招呼,男人腰不好很耽误事的! 程斩没搭理他,还胳膊腿招呼?当时情况紧急,能把他囫囵个捞上来就不错了。 “我闻到鱼味了,哥,你是不是点鱼了?我还是怀念在雪山上你烤的鱼啊,外面做的那些鱼都没味。” “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回你家看看?” “哥,我的腰都红了!不管它会不会发炎啊?” “哥……” “你给我闭嘴!”程斩忍无可忍了,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外卖挺丰盛,两个人,四菜一汤,其中三道菜都是荤的,连汤里都带肉。但还没堵住司野的嘴,还一个劲评价眼前的红烧鱼,“不行啊,真是不行。” 在以前,程斩吃饭的时候最烦有人在边上吵,现在司野可真是拉低了他的底线,他只希望司野能稍微歇会嘴就行。 不得不提醒他,“你现在穿的还是我的衬衫,所以别说话了,小心滴上——” 话没说完,司野一块鱼在嘴里没咬住,直接掉了,擦着衬衫的衣角蹭了一大片油渍,在了裤子上。 程斩后半截的话咽下去,跟着司野的目光一并落在裆上…… 司野舔舔唇,挺自然地抬头看他,“哥,再借条裤子穿。” 程斩:…… 他想杀了他! 第103章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司野直接混了套睡衣。 浅亚麻色,这个季节穿不热还舒适。他跟程斩的身形差不多,所以这套睡衣穿他身上就跟他的没什么差别。 只是,程斩穿这个颜色显得清风傲雪,禁欲遗世的,司野却穿出了另一种风格,简单干净之余又平添了几分不羁和野气,甚至还有点邪,有点坏。 这么邪这么坏的司野此时此刻鸠占鹊巢,占着张大床,盘腿而坐正中央,典型就没打算走的架势了。 也是,睡衣都换上了。 程斩故意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研究生部的宿舍条件,要么你考个研究生,要么你重占个研究生的身体复活。两头如果你都没本事办到,就别总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 司野懒洋洋地往床头一靠,“研究生我就认识你一个,占用你的身体试试?” 这人吧,一懒就容易吐字不清。所以“占用”钻进程斩耳朵里,意外地听成了另一个词,但也明白司野是什么意思,自己纯粹听走耳。 于是就说,“如果你本事到家,可以试试。” 司野一撇嘴,嗯,没这本事。 沈埙这时候打来电话问司野在哪,司野没藏着掖着直接告知,沈埙在那头几乎惊叫,“你还往研究生部跑?那边闹鬼!多吓人啊!” 声音不小,哪怕不用免提,程斩在这头都能听得到。 司野笑说,“哪有什么鬼?就算真有,你个大老爷们的还怕鬼?” “靠!鬼谁不怕?你是当时没看见。”沈埙一提这事儿情绪还挺激动,冷不丁地又问他,“程学长在你身边吗?” 就在身边呢,刚洗漱完,好像在翻书呢。 司野,“你说吧,他听不见。” 沈埙叹了声,“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搅合在一起啊,这人我觉得邪气,你注意点。” 司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程斩。 他在看书。 司野微微侧脸看过去,隐约瞧见“妖怪”俩字,这是……研究妖怪史呢? 但还不忘跟沈埙说,“邪气什么?你之前不是挺崇拜程学长的吗。” 沈埙那头长叹,就跟耗尽了心血的老年人似的,语重心长的,“这可不就是没爱过社会毒打吗?所以绝对不能搞盲目崇拜。” 司野被这口吻逗乐。 “小司野啊……”那边又是一声叹。 程斩不着痕迹地朝这边扫了一眼。 手机那头,沈埙又是哭唧唧的嗓音,“你要不要回来住啊,你又不是研究生部的。” “你害怕了?”司野一下猜中他的心思。 那头闻言还挺别扭,又不想承认,“靠!老子害怕的话老子就随你姓!老子是关心你知不知道?” 等通话结束后,程斩在这头慢悠悠说,“果然是嘴贱。” 司野闻言很感兴趣,“你还会招鬼呢?” “不会。”程斩说得直接,“但让他产生幻觉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点司野倒是相信。 “他也没说你什么。”司野觉得沈埙这人不错,嘴也没说有多贱。 程斩淡淡回了句,“说你了。” 司野想了好半天,说他了……吗? 程斩也没打算跟他讨论沈埙,对于程斩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将手边的书一阖,问司野,“林染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司野一听,来了精神。 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姿态,挺直了脊梁骨,面朝着程斩,一清嗓子,干脆利落,“一查到底!” 死皮赖脸跟着程斩回来,那就是想把他也拖下水,实际上司野是有预感的,当程斩也在实验楼出现时他就知道,这次程斩还会跟他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当然,他是盘算着怎么用好话把程斩诓进来,不想程斩主动问了,那一切可不就水到渠成了? 程斩闻言没说什么,眉间淡淡的,却似有思考。 司野想了想,便将之前梦见林染的事跟他说了。强调,“当时是有双手在推林染,所以她不是自杀。” 程斩回忆在实验楼中看到的情况,“从现场痕迹来看,林染自杀的痕迹很重。” 这也是司野感到头疼的,他杀总会留下痕迹,依照警方的专业,一旦是他杀,现场不可能找不到相关证据。 “或许警方已经找到他杀的迹象了呢?只不过还没对外公布。”司野说。 关于这点程斩不得而知,警方有警方办案的章程。 “如果当时是有人在背后推林染,林染不可能察觉不出来。”程斩分析说。 司野明白他的意思。 实验楼是片废弃之地,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过去,尤其还是在晚上,所以那边格外安静。林染为什么会主动去天台不得而知,司野尝试过,站在林染所站的位置上,身后哪怕有点动静都会察觉。 人一旦察觉身后有异常,都会条件反射地回身去看吧?所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被人推下去,那坠落的姿势肯定会发生变化。 但林染没有,她就是面朝地面坠落,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自杀。 真没察觉呢? 这也说不通,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推下去的瞬间也会有所反应,那坠落姿势也不对。 凶手的事没想通。 但司野始终在怀疑一个人。 “所以,肖旭不来学校不是因为害怕,而实验楼下面那束白菊是肖旭放的?”程斩听了有关肖旭相关的事后,说。 司野点头,“暂且不说肖旭是不是凶手,至少能证明他应该知道一些事。” “一些明面上的事应该不难查,至少警方会比你快。”程斩一针见血的。 这倒是,司野不否认。 “但暗里的事呢?”司野说到这儿重重补上句,“不是阳间的事。” 程斩也是聪明,“大白天见鬼?” 司野知道他下午在跟着自己,不想连这件事都能知道,便好奇问他,“你是能看见还是猜到的?” 当时跟那个女生“聊天”的时候,也有零星的同学经过银杏林,司野已经尽量做到不引起旁人怀疑了。 程斩说,“我看不见鬼。” 司野闻言乐了,“你不是能看见巫灵吗?” “我跟巫灵之间有关联,所以我能感应的到。”程斩给他完整的解释,“这种感应比用眼睛看的还要清楚,或者说,我能感应到一切灵,但是像你口中的鬼,我看不到。” 看不到,那就是猜到了,这人脑瓜子也是灵活,不愧是学霸。 “照这么说,我有的本事你还没有啊。”司野觉得挺骄傲。 程斩说了句,“领域不同。” “夸我一句能死?” 程斩见状,忍不住笑了,“行,你厉害。” 这还差不多。 得到夸张,司野又开始言归正传。 “那个女生,给我的感觉就是跟林染有关。” 程斩想了想,“我感兴趣的倒是你的大白天见鬼。” 司野点了点头,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像是在七月客栈的时候,那是在巫灵构建的封闭空间下,他当时的意念力很坚决,司迦意才会出现领路,像是那个女生就贸贸然出现的情况还真是头一遭。 “或许是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我升级了!”司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就类似打怪升级的那种,本事在逐步提升。 程斩似笑非笑看着他,想了想,点头,“也没准,另一种呢?” 这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另一种就是事态十分反常,反常到能让鬼大白天出来了。”司野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质疑,又问程斩,“鬼一定不能白天出来吗?” 程斩思索片刻,说,“鬼一般是指暗物质了,跟明物质生存的条件截然相反。人是明物质,是实体,而魂魄就是暗物质。人没了,实体没了,魂魄就会悠荡。所以说鬼是由两部分组成,魂和魄。” 他在给司野普及。 “《左传》里说,鬼有所归,乃不为厉。也就是说,一旦人死了,鬼也有去处,那就不会有厉鬼的出现。上古出现的鬼,都是魂归于天,行魄归于地。所以,暂且不说鬼没有载体不敢在大白天出现,就是鬼道上的规矩,一般的鬼都会去遵守。” 司野点头,又问程斩,“那同样是魂魄的东西,跟灵有什么区别?” 程斩能见到灵,却看不到鬼?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简单一句话,“鬼为暗魄,灵为明魂。灵吸收的是天地精华,跟鬼吸收的污秽不同,灵比鬼级别要高。” 好吧。 换言之,人家能看见的都是高级的东西。 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有没有可能……”司野迟疑,“我看见的压根就不是鬼呢?” 程斩问,“你的意思是灵?” 司野点头,问他,“可能吗?” 不可能。 可一切又不是不无可能。 “如果是灵,我能感受到。”程斩也是迟疑。 司野想了半天,脑瓜子想得都疼,“总之,林染牵扯了一个像鬼不是鬼,像灵又不是灵的东西来找我,那这件事就不对劲了。” 他清清嗓子,“而且在天台上,我还差点被人拽下去——” “你说什么?”程斩冷不丁打断司野的话。 “我说我在天台上差点被人拽下去。” “不是这句,上句。” 司野想了想,哦,想起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程斩凝眉深思,像鬼不是鬼,像灵不是灵的东西,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第104章 一只手 林染跳楼这件事,在其他同学眼里或许真就是一起自杀案,但在司野这,正因为有了其他鬼魄的出现,所以才觉得不简单。 程斩始终想不通像鬼不是鬼,像灵不是灵能是什么东西,司野也想不通,他说,就是随口的一句,也未必有这种东西。 可程斩觉得,这随口的一句有可能才是关键。 又问他在天台的情况,司野说是被人拽下去,但程斩当时看得清楚,司野是一步步往天台边缘走。 刚开始程斩没上心,一心去搜查到底是不是巫灵作祟,心想着司野就是站那看看,再说了,还有桅栏挡着呢。 不料,他直接翻过桅栏,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跟司野描述当时情况的时候,司野可真是又出了一身冷汗。他跟程斩讲了当时看到的情况,“像是陷入幻境了似的,然后就有只手把我拽下去了。” 又眉头不展的,“那么希望我去死?为什么?” “看见手的主人了吗?” 司野摇头,“但感觉,是鬼。” 程斩眉间凝重,真要是鬼的话,看来怨气可不轻啊。 “能不能是无差别害人?”司野提出假设,“听说实验楼那边以前就不干净,可能早就有厉鬼盘踞呢。” 程斩原本想着也有可能这样,但仔细一分析,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说你陷入幻境,幻境内容呢?” 司野便将幻境内容跟他说了。 程斩闻言后说,“你有没有觉得,这跟你在七月客栈的时候产生的幻觉异曲同工?” 司野一怔,仔细那么一回忆,还真是啊。 “所以,未必是幻境。”程斩大胆假设,“很有可能,是你过往的记忆。” “啊……”司野惊讶。 “而且你不要忘了,前几次你出现所谓幻境,都是在灵的影响下。”程斩分析缜密,然后倒出了这其中的关系,“你能影响灵,同样的,灵也能影响你。” 司野品出意味来,“你是说,在天台上影响我的,是灵不是鬼?” “从操作上来看,是这样的。” “可是不对啊,如果有灵的话,你不就感应到了?” 又重新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是啊,问题就在这。 “而且,”司野强调,“我当时感觉特别明显,就是鬼。” 他跟鬼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见鬼是什么感觉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这就是程斩在思量他刚刚那句话的原因。是灵对他的影响没错,可对方又是个鬼? 这样想着,程斩冷不丁地凑近他。 司野正在想问题,被这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你干嘛?” 程斩对他有打量,打量得还挺意味深长,“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呢?能影响灵,还能见鬼。” 这回轮到司野无语了…… 我也想知道。 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司野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末了问程斩,“你给个准话,到底跟不跟我蹚浑水?” 程斩瞧着他那副明明有求于他还屌炸上天的样儿,就想笑,“你都说是浑水了,还拉我蹚?” “好哥儿们就该同生死共患难吧?”司野说得理直气壮。 好像不答应就对不起他似的。 算不算道德绑架? 程斩抿唇浅笑。 “哎,给句话。”司野催他。 程斩朝椅背上一靠,倒是痛快了,“行吧。” 司野乐了,指着他,“你这是答应了?” 程斩嗯了一声。 得!司野这下心里有底了,程斩这个人性格虽说不好,但好在一诺千金,他说插手的话,那肯定就是管了。 “够哥儿们义气。”司野越想越美,“谁能想到啊,a大的国宝,神秘的收灵人是我最佳拍档。” 程斩任由他那得意洋洋的劲在脸上恣意泛滥的,“如果它没碰你,我也懒得管这件事。” 司野反应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指鬼,拽他下天台的事。 弄得司野还挺感动的。 …… 晚上,一如既往跟程斩挤一张床。 程斩下了最后通牒,再跟个树懒似的黏着他,就滚去睡沙发。 司野信誓旦旦,我人格独立思想独立的,绝不做树懒,斩哥你放心。 ……后半夜,司野又成了树懒。 而程斩,底线又任由司野踩扁了。 几度翻身都翻不动,让他想起了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现在想来,程斩是深深叹息孙猴子的忍耐力,身上压个人他都分分钟暴躁,别提压座山了。 程斩觉得,自己一旦真落下失眠的毛病,十有八九是跟司野有关了。 冷不丁想起昨天晚上,直到现在程斩都在想,当时他在洗手间里看见的到底是谁?还有种感觉,是他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就是他对那个人,似乎挺熟悉。 因为当他看见那人时,脑中似乎闪过零星的画面,可太细碎了,压根就没来得及让他细细琢磨。 是记忆?还是幻觉? 前者可能性很小,虽说从洪荒到现在,有太多事他可能模糊了,但彻底对一个人失去了印象不大可能,因为他跟人接触的不多。 后者也不大可能,只有巫灵最擅致幻,但巫灵不敢靠近他。 百思不得其解间,程斩只觉胸口位置有点湿…… 他垂眼看不到,又不方便直接开灯,于是就用手摸。摸……先是摸到司野的脸,侧脸压在他胸口上,压迫力的主要来源,脑袋够沉。 又摸到司野的嘴,微张的。 这厮绝对没鼻炎,也没张嘴睡觉的习惯。嘴能张成这样,完全是……压的。 然后胸口衣服那块湿漉漉的是……他的口水! 程斩忍无可忍,伸手一把将他掀开! 刚换的睡衣! 司野呢,竟还能一如既往的酣睡,被人嫌弃般的掀开后,眼皮都不带睁眼一下的,翻个身就继续睡了。 还真是,心大啊。 事实证明司野就是心大,就跟当初在户外睡觉似的,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而他,恰恰也是做了个梦。 一大片雾气,司野站在其中。 梦里的他十分清醒,一定是有什么人来找他了。 果不其然,雾气像是被只手给缓缓拨开了。又见实验楼,周遭黑魆魆的,唯独实验楼的楼门前有盏灯。 很昏暗,在地上摊开一圈光晕。 光晕里站着个姑娘,在远远地看着他。 虽然有段距离,但司野还是能看出那姑娘就是林染。 对于这件事司野有太多疑问,毕竟上次林染虽说给了个重要信息,但毕竟线索太少。他上前想要再问问她,却发现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司野见状,停下脚步,而林染也随着他的停步而停步。 就见林染缓缓抬起胳膊,朝着他这边一下又一下地摆手。司野微微眯眼,雾气太大,好半天才看明白她是在跟他挥手。 像是一种道别? 等等,怎么是道别? “林染!”他在梦里喊了一嗓子。 林染像是听见了,停了挥手动作,又冲着司野轻轻鞠了一躬,是有感谢的意思。然后,整个人就回了实验楼,不见了。 “哎,你别走。”司野见状紧跟其后。 他进了实验楼,却没发现林染,一路上楼梯找,她就是消失不见了。想了想上了天台,跟现实中的样子一样的,就好像他来的并非是梦里。 司野喊了林染的名字,但空荡荡的夜里无人回应。雾气似乎更大了,司野每一步往前走都要探索着,生怕不小心走到桅栏旁掉下去。 后来转念一想,他是在梦里啊,真就是掉下去也没事。 刚要往前迈步,就见眼前的大片浓雾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扭曲着、蠕动着。什么东西?司野正想看清楚,就见那东西倏然穿破浓雾,冲着他就过来了。 竟是只手! 干枯,就是皮包着骨头了,还惨白惨白的。 一把就扣住司野的脖子。 别看手不大,爪力却强劲得很,司野一度觉得快窒息,紧跟着反扣住那只手的手腕。与此同时,另只手也在往前拼命探,有手就能摸到对方身体吧。 然而,除了只手竟什么都没摸到。 司野狠命一掐,反击的力道也不小,就见那手似乎微微松了劲,趁此,司野又使了狠劲,一个反手掰,那手就被迫松开。 “上次也是你吧?敢偷袭小爷?不想投胎转世了是吧?”司野狠起来也是疯的,咬牙切齿,两眼都冒着狠辣的光。 紧扣着那只手就往外拽,那手拼命挣扎,没挣扎开。司野想着就这么个拖法不得能把手的主人拖出来? 结果就一只手,不管怎么拖怎么拽也都只有一只手,手腕被拽得老长就是不见身体。 行啊,玩是吧? 司野本就张狂不羁的性子,瞧见这幕更是不服,反正是在他自己的梦里,还制服不了一只手? 想着就从地上摸到个东西,拿起一看是块砖头。想都没想,将那只手往地上一摁,攥起砖头就往手上砸,一下又一下的,往死里招呼! 那手许是也疼,扭曲着、拼命伸缩,司野就是不撒手,砸的自己的手都麻了。 再看地上的手,都已经被他砸瘪了,却一点血都看不到。 正诧异,就听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刺耳得很! 司野觉得耳膜倏地生疼,下意识去捂耳朵,但这疼就跟长了脚似的拼命往他脑子里钻,死命挑着脑筋。 顿时,司野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感觉就连后背都湿了。 就在这时,有人唤他,“醒过来!” 司野倏地睁眼…… 第105章 哦 司野以为自己会醒。 但被那个声音叫了一声后,他再一看,自己置身在一处空地之上。这空地周遭有薄雾,跟实验楼周围的雾气不同,这里更像是云烟。 丝丝缕缕的,萦绕左右。 再看眼前这环境,并非空地那么简单,是一个偌大的环形广场,场上有台阶,一阶一阶而上,阶梯很高,竟是望不到头,像是能一直登到天上去似的。 再远处有三根祭祀柱,都不小,也是能直耸云端般。 司野站在原地,望着那三根柱子,心想着,这是代表天、地、人的祭祀柱。 念头闪过后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怎么这么肯定?而且这个地方他似乎没来过吧? 至少目前记忆里,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是一片空白。 冷不丁的,司野看见个人。 就站在祭祀柱旁边,离他有点远。司野微微眯眼,能确定就是站着一个人没错。看不大清,但感觉像是上了年龄,白发长须,身穿长袍,手住拐杖。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司野着实不解,刚想问一句,大爷,您打哪来啊? 就听那人开口了。 别看距离有点远,可那人的嗓音却是洪亮。说是洪亮,确切形容好像声音就落在耳边似的。 他叹气,“明明死不了,又何必折腾呢?” 司野环顾一圈,没找到其他人。 这是……在跟他说话? 司野张口,高声问了句—— 什么死不了?你在跟我说话? 然而,出来的声音却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没什么追求,就想痛痛快快地死一场。” “这比要你有追求有理想还难。”那人叹了口气。 司野觉得体内像是存在另一个人似的,至少刚才那句话压根就不是他说的。可,等等,这副身子骨里的另一个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他又开口了,仍旧不是他想说的话,“你不是说这世上有能杀死我的人吗?” 那人反问,“你找到了吗?” 司野心想,找谁?要杀谁? 内心抓狂,这叫什么事? 想警告这里的人,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的,总之别特么耍小爷玩!然而,嘴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出来的话仍旧不是心中所想。 “反正我死不了,总能找到的。” 就听那人又是一声叹,“仗要打起来了,你也不能只顾着自己。” 司野这边着实受不了了,怒喝了一嗓子,“差不多行了啊!你们谁啊?借小爷的嘴唠起来没完了?想死不容易?从楼上跳下去嘎嘣就死透了!” 竟能把心里话喊出来了! 可紧跟着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甚至崩塌,就像周遭的一切都是失了水分的壁画,在簌簌往下掉墙皮似的。 那人转身也离开了。 司野见状赶忙往前冲,边冲边喊,“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不想,这一喊着实把自己喊醒了。 这次是真正醒过来了,睁眼就能瞧见天花板上的灯,灯罩上还贴着个“囍”字,是程斩的宿舍。 关于这个“囍”字,司野头一回看见时着实惊奇得够呛,问程斩,“你隐婚?” 出于自己活了千秋万代,程斩才忍住没对他说一句:我隐婚你大爷的。 而是耐着性子跟司野解释,是跟他一寝室的那位生怕应了自己多大年龄不结婚就是遭来横祸的算命之词,等不到研究生毕业就结了婚,这段时间都在老家办酒席呢。宿舍贴喜字就是图个吉利。 又说,你该感谢我同屋的去结婚了,要不然哪有地方给你住? 司野说得既合理又嚣张的,“你同屋在也不耽误我啊,反正你床大。” 程斩一想也是,空出来的那张床他压根就没睡过。 话这么说没错,可态度上……总是挺欠揍。 此时此刻,司野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期待见到这个“囍”字,终于算是,彻底醒了。 但觉得自己还抱着个东西。 顺势一看,竟是程斩的胳膊。 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天色大亮了,程斩应该是刚要起床,司野难得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赔笑,“好像影响你起床了哈。” 这不废话吗,明眼的事。 “那你还不松开?”程斩说。 司野忙松手。 程斩抽回胳膊,淡淡说了句,“你梦做得挺凶残啊。” 更像是发表意见,因为扔下这话程斩就进了洗手间。留下司野一人坐在那回忆……回忆。 昨晚这两梦做得其实都挺离奇的。 像是梦见林染,她为什么要跟他告别? 还有天台上的那只手,不但在现实中出现,还能潜入他的梦里?这更像是……司野在努力想合适的形容,最后终于被他想到:跟着他。 对,那只手在跟着他! 想到这点,司野竟觉的脊梁骨泛凉。 而第二个梦里呢? 不管是人还是事,对于司野来说都十分陌生,着实是莫名其妙了。 而这种莫名其妙的开端,司野在心里追述着,竟是在七月客栈的时候。他被巫灵影响,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 之后,但凡他跟巫灵交手,脑子里都会蹦出些画面来,跟梦里的风格还……挺像。 洗手间里,程斩揉着胳膊。 死孩子,在梦里打鬼了?快把他胳膊给卸了! …… 司野终于明白林染为什么同他告别了。 上午的课还没结束的时候,黄萱萱就跟司野说了一件事,是有关警方对林染跳楼案的调查。 警方查出林染生前有过校园贷,而林染的死跟校园贷有直接关系。 黄萱萱因为跟林染走得最近,所以她肯定是以林染好友身份配合警方调查工作,而她也认得林染的父母,校园贷就是她从林染父母那听说的。 黄萱萱跟程斩说,通过案发现场的比对和校园贷的情况,警方认定林染是自杀,因为校园贷,她可能长期处在恐惧和痛苦中。 其实也算是结案了。 因为这起案子不复杂,摸清了原因,那么果就自然而然出来了,至于校园贷的负责人也被警方给扣下了。 对方倒也配合警方,许是想要从宽处理,对警方表示说自己也没什么后台,就是手里有几个钱想要放贷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赚点。 至于林染,对方承认跟她存在借贷关系。跟警方说,其实自己就是想要吓唬吓唬她,她能把钱还了就行,没真的想把她的luo照发到网上去。 听闻林染跳楼了,对方着实吓得够呛,说自己真没想要逼死她,他只想要钱,不想害命。 黄萱萱说到这儿,跟程斩补了句,在校园里放贷还不叫害命?别管他是个人还是公司,只要是这类型的校园贷就是违法的! 义愤填膺。 司野觉得,黄萱萱更多的是来自对调查结果的不满,她接受不了林染自寻短见,更想着将那些导致林染身亡的人和事都拉出来陪葬。 其实,司野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但林染自杀痕迹重,重要的是,当晚天台上的确没发现凶手。 司野又想起梦里林染的行为,难道,她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今天临时调课,又是老教授的课。这次教授来了,但仍旧带着他的爱徒,并且跟大家说,你们有不懂的地方要及时请教你们的学长,他学识渊博,有时候我有不懂的都要问他。 爱徒,是程斩。 只不过这次程斩没做主讲,他更多是在给教授打下手。 老教授用“学识渊博”来形容程斩的时候,司野正跟黄萱萱聊得火热,但耳朵还是时刻警醒着的,心想,老家伙活了千秋万代了,学识能不渊博吗。 等黄萱萱跟他说完林染的事,司野也没闲着,直接将跟黄萱萱的聊天记录截屏了,转手发给了程斩。 程斩在最前面,正好帮老教授刚调整好投影仪,手机震动后也没避讳什么,直接掏出来看了看。 班里的不少女同学在窃窃私语——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估计是吧,女朋友发的讯息吧。” “没听说程学长交女朋友啊。” “长那么帅,怎么能没女朋友?可能不是学校里的吧。” “哎你们看,他脖子上戴的那个项链,是不是情侣款啊?挺特殊。” 司野刚开始没听见这些,就是单纯得想跟程斩分享一下这些消息,见他十分不避讳,心还在想呢,我去斩哥!你多少收敛点吧,当着老教授的面不好吧? 这次听周遭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又提到项链…… 项链? 司野下意识去摸脖子。 他今天来教室穿的是程斩的衬衫,平时他穿衬衫的时候总喜欢解开两三颗扣子,随性一些。 大早上的程斩见了他的穿着后给了个建议—— “你要么就别穿衬衫,穿了就把扣子系好,否则不三不四的像流氓。” 好吧。 扣子板板正正地系好。 连带的,项链的吊坠也掩在衬衫里。 呵呵,不就一条项链吗,谁没有似的。 程斩直接回了他一条—— 【萱是谁?】 司野抬眼一瞧,程斩回复完手机没揣起来,就拿在手里,看样子是没觉得发消息会耽误他的事。 司野:【黄萱萱,林染同宿舍好友】 就见程斩又顺势点开手机,打了几个字。 【你备注的昵称?】 司野看到这条消息后,心想,你这都是些什么关注点?不该是林染的后续消息吗? 回;【她微信名就叫萱!】 一个感叹号,道出司野的几分无奈。 讲台那头,程斩看到消息后也没抬头,就是回复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 司野的手机震动一下,打开一看,程斩回了他一个字,【哦。】 第106章 在于谁烤 哦,是几个意思? 程斩扔了这个字之后,就没下文了。 司野是左等右等的,等了好半天,程斩的手机又被他揣进兜里,明摆着是没有继续往下的意图。 这天聊的,死了吧? 司野忍不住,快速发过去一条—— 【你怎么看?】 抬眼去看程斩,他却没反应,手机没见他掏出来。 这人吃了吐啊?不是说好管这件事吗? 跟他玩装死是吧? 司野信息连环call—— 【林染肯定是他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看得清楚,就是有人推她了】 【放贷的话不可信,林染长得挺好看,说不定见色起意呢】 【案发现场找不到凶手痕迹也不能排除是他杀,在户外,想要销毁证据应该不难】 【除了放贷的那个人,我还怀疑肖旭】 …… 【程斩,你跟小爷装死是吧】 …… 【斩哥,应一声呗】 …… 【哥!】 程斩这才有反应,惜字如金地一个字,【嗯。】 可嗯了,说事。 司野:【我说了那么多,你什么意见】 程斩:【你认真上课。】 司野:…… 稍许。 【不想学,没动力】 司野以为程斩不会再搭理他,不想,他回了。【为什么?】 司野:【或许我的使命不是学习】 程斩:【司野在外的称号是学霸,你至少要对得起你身子的主人。】 司野:【就算我学得再好,荣耀也不属于我】 这话说得伤感,但也是司野的真心话。 就感觉不管自己做什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最后都统统属于司野。而他自己呢?徒有个灵魂,他自己的身体呢? 想来那些冤死的魂魄都知道来找他,那他又能找谁去? 司野想得情绪都开始低落了,这个时候很需要安慰。 最适合安慰他的,就是程斩。 可司野觉得,就照着程斩那性子,想要得到他的安慰比登天还难,甚至他这种类似发牢骚的话,程斩可能都懒得搭理。 没想到,程斩善心大发,回了。 【哪怕是苟活,也要有个苟活的态度。】 司野看后莞尔。 还不如不回他呢,这叫安慰? 这是赤果果的明踩! 程斩课上没有跟他讨论案情的意图,司野隐隐感觉到,可能程斩对林染是自杀还是他杀并不感兴趣,能引起程斩关注的,或许就只有天台上的那只手。 果然,程斩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是,【也许整件事是个阴谋,但林染未必是最终目标。】 其实也的确不方便讨论太多,老教授总会时不时叫程斩说上几句,一来二去的就到了下课时间。 一如既往的,程斩又被一群女同学给围上了,以讨论学术为由。 沈埙之前跟司野说过,自打你回学校之后,班上女同学就呈现出空前的学习热情。但司野瞧着眼前这幕觉得,可能全校的女生都挺爱学习的吧。 司野把课本一阖,正打算撤,手机震动一下。 程斩:【等我。】 再抬头看讲台那边,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见程斩的背影,却又很快被遮住了视线。 沈埙几乎是睡了大半节课,下了课肚子就开始叫了。他招呼着司野,“走啊,吃饭去。” 司野将课本重新一摊,“不饿,你先撤吧。” 沈埙狂晕,“用得着这么卷吗司公子?你都是学霸了!” “学霸这个头衔又不能当饭吃,人要热爱学习,哪怕不在学习也要时刻保持一颗学习的心。”司野煞有其事地说。 听得沈埙直想撞墙,果然人比人能比死人。他也想奋发图强啊,可自打被吓着之后,他这睡眠情况就陷入恶性循环了,晚上睡得不踏实,白天直瞌睡,再不及时补充能量,沈埙觉得自己随时随地能晕过去。 可临撤之前沈埙不忘问司野,“你今晚还不回寝住?” 司野,“看情况吧。”挑眼笑,“怎么,没我的夜晚你孤枕难眠啊?” 搁沈埙平时的性子,听司野这般玩笑,那肯定会贫到底,但这两天他总觉得自己像掉魂了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跟司野说,“你吧,长点心眼,程学长肯定不简单。” 司野没跟他掰扯,嗯了一声。 沈埙又说,“你还在查林染的事吗?上午那会我看警察来了,估计是出结果了吧。” 司野没跟他说关于林染事件目前的进展,反倒问他,“你跟肖旭联系了吗?” 沈埙,“之前联系过,手机关机。” 等沈埙离开后,司野就在想,这肖旭到底在躲什么呢? 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程斩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都不知道。直到书被人阖上,后脑勺被人轻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 司野这才回神,定睛一看,讲台那头老教授已经撤了,女生们还在,三三俩俩的,往这边瞧。 程斩站在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还有打量。 司野瞧着这幕,笑说,“姑娘们意犹未尽啊。” 程斩任由他取笑,顺势拿过他的书本,跟自己的教材一并放好,“走吧。” “去食堂?” “带你吃好吃的。” …… 司野没想到程斩是带着他离校了。 但也没离开学校范围太远,就在出了学校西门的斜对面,有家老馆子。据说这家馆子开了好多年,馆子的老板都送走不知道多少批毕业生了。 当然,这个“据说”只针对司野,他对这家馆子没什么印象。这也正常,他身子骨的原主人是个病秧子,别说都很少上学,就算来了学校也不可能下馆子。 西门不是学校正门,来往的人少,算是最僻静的一处了。 馆子能开在这,要么就是不缺钱的,要么就是不愁赚钱的,这家馆子就属于后者。根本不缺客人,别说学校的学生喜欢吃这家菜,就连外面都有不少人专门开车过来吃上一顿。 “馆子新推出了烤鱼,你不是想吃了吗。” 程斩择了靠窗的位置,洗好了手,拿了双筷子放到司野面前的盘里上。 这事儿办的还挺让司野感动的。 “也倒不是有多喜欢吃烤鱼。”司野说了句,“就是格外喜欢吃你烤的。” 程斩眉眼染了浅淡的笑意,“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野脑瓜转得向来快,往椅背上一靠,“我觉得,我今天应该还能得到不少便宜。” 话到这儿,他笑看着程斩,故意问了句,“是吧?” 程斩垂眸浅笑,“这话怎么讲?” “你这个人吧,至少一诺千金。”司野说。 程斩抬眼,“看来今天不让你有点收获,我这个‘一诺千金’还保不住了。” “那倒不能,这世间事啊哪能样样都尽如人意?”司野态度潇洒,“我这个人啊,有事来了我也不躲,事情一旦办砸我也认。” 程斩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苟活的最高境界。” 司野一点都不在乎这话是褒是贬。 一条大鱼,被烤得外焦里嫩,典型是用柴火烤的。司野光是闻着味儿口水就流下来,鱼刚一端桌,他就迫不得已动筷。 一口下去,烫了嘴。 “你慢点。”程斩无奈,倒了杯凉茶给他。 司野喝了凉茶缓缓嘴,指着鱼说,“有几分像你烤的,但是吧,缺了一点意思。” 这话正好被馆子老板听到了,将其他菜上了桌,他问司野,“小伙子,缺了什么?” 缺了…… 是啊,缺了什么呢?司野说不上来,抬眼看程斩。 程斩给了准确答案,“松木。” 又跟老板说,“已经可以了,毕竟这里弄不到原始林子里的松木。” 司野一回味,还真是,想当时在山里,程斩烤鱼的时候用了不少松枝和松针进去。 老板闻言笑说,“你俩年纪轻轻的,没想到是饕客啊,尤其是你,”他看向程斩,“我照着你的法子烤鱼的时候,引来不少客人呢,在你们之前都被打包走不少了。” 老板又问程斩,还有什么秘法子,有的话他甚至愿意出钱买下来。程斩说没了,又补充了句,“我弟喜欢吃鱼,借您家烤比较合适。” 言下之意是,其实就是借了你的手和你的地,给我弟烤条鱼。 老板听明白这意思,笑呵呵的也就没追问了。 等老板忙别的客人,司野诧异问他,“你教他的?” 程斩嗯了一声。 “败家啊,就这手艺能轻易传人?传人也不能传给外人吧?”司野觉得心疼。 程斩四两拨千斤的,“传你,你能学会?” 一句话给司野堵没脾气了。 许久,司野说了句实话,“别看司家厨师的头衔那么响,但我真没觉出多好吃来,我自打重生以来,吃到最好吃的就是你烤的鱼。眼下这条嘛,算是能满足我半边嘴吧。” 剩下半边嘴是空的。 程斩抬筷子夹了块鱼尝了尝,说,“其实烤鱼不在材料怎么样,在于谁烤。” 司野乐了,“不愧是从洪荒时代活过来的老家伙啊,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 程斩不在意他的调侃,说了句,“回头带你去见一个真正的饕客。” “一般说‘回头’这俩字,都是没影的事。”司野一撇嘴。 程斩看了他一眼,“应该很快。” 司野还想跟他调侃的时候,就见程斩往窗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第107章 是不是,巫灵也会进化啊 闻言,司野直接的念头是程斩口中的饕客来了。 扭头一看,是一辆车停在学校的西门。车上的人没马上下来,而是等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才从车上下来一人。 是辆黑色商务车,司野眼尖看了一眼车子型号,等车子开走时,他又扫了一眼车牌。车上下来的那人是个年轻小伙子,跟他们年龄相仿。 穿了件咖色格子衬衫,浅色牛仔裤,司野隔着窗玻璃又打量了小伙子的鞋,像是某奢侈品牌最新款,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在司家杂志架子上见过这款鞋,联名款,不便宜。 他呵了一声,“瞧着有点眼熟。” 程斩没卖关子,“你们寝的肖旭,林染的男朋友。” 司野这才对上号,是了,之前沈埙给他看过寝室里人的照片,在大一刚入学那会,同一寝室的人拍过合照,当时还是沈埙张罗的,相机也是沈埙的。 司野不解,“听说肖旭家的条件一般,可送他来的车级别不低,还有他脚上那双鞋,不但贵还限量。” 程斩,“所以你的怀疑可能没错,他就是有问题。” 司野反应过来,扭头看程斩,“你早知道他的行踪?” “也不能说早知道,就是随手查了一下,知道他今天下午回学校。”程斩轻描淡写。 司野再去看肖旭,他已经从西门进学校了。 “车子不走正门,肯定有问题。”司野想了想说,“听沈埙说,肖旭之前还在外面打过工,后来就不怎么打了,肖旭还跟沈埙说,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他都赚出来了。只是零散工这么赚钱?呵。” 程斩没表态。 “或许,他跟林染的校园贷脱不了干系。”司野提出大胆假设。 程斩端起杯子喝水,喝得很慢,明明就是一杯凉白开,生生被他喝出了品茗之感。司野没催他,知道他实则在思考。 稍许,程斩才开口,倒是问了司野一个问题,“你昨晚梦见林染了?” 司野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但梦见林染了,还梦见她跟你道别了,对吧?” 司野:…… 十多秒…… “程斩,你是有潜梦的本事没让我知道?” “你说梦话。”程斩无语。 昨晚简直就是大型的受灾现场,程斩这辈子都没觉得睡觉竟是件煎熬的事。这司野打从后半夜就没消停过,他的半扇身子都饱受磨难。 先是林染那段,司野没少在他耳边喊:林染!你去哪?林染,你别走!你把话说明白再跟我拜拜…… 程斩就想不通了,明明就是梦里见鬼,怎么弄得跟被甩了似的?还有,那么大的床,司野怎么就那么愿意冲着他耳朵喊? 程斩一度怀疑,第二天起来脑袋还嗡嗡的,八成就跟耳边的高分贝有关。 然后就是他的一条手臂…… 不堪回首。 司野闻言,再联想今早程斩甩过来的那句话,就心知肚明了。他赔笑,“人都说啊,只有自己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能肆意妄为,你看,我在你面前就不设防。” 程斩听了,低叹,“我拜托你,下次还是设点防吧。” 再不设防,可能他另半扇身子都不保了。 司野一听这话,下次? 哈哈。 连连说,“行行行,我下次保证温柔点。” 程斩瞥了他一眼。 司野忙闭嘴,这人一大早上就阴晴不定的,许是就跟昨晚没睡好有关,是他的罪过。也不再嬉皮笑脸了,说了正事。 先是跟程斩描述了一番梦境,说,“是道别了,所以我才奇怪呢,她是知道结果会这样,所以不打算伸冤了?” 程斩想了想说,“或许就是她放弃了,阿野,既然这样,你可以不管。” 这才是程斩要说的重点。 而下一句话,更是程斩要表达的意思,“我不关心林染是怎么死的,生灵们不管怎么死,终究是要死的。天台上的那只手,你有没有看清属于谁?” 话是难听,也是冷血,但这跟司野猜的没错。 他没回答,反问程斩,“你有什么感觉?” 程斩回答得直接,“我感觉,或许是巫灵。” “或许?” 程斩点头,“通过你的描述,我感觉那只手的主人更像是巫灵,所以我才说,林染或许不是最终目的。” “可是,你又感应不到这个巫灵?”司野强调字眼。 他明白程斩的意思,现在程斩的所有判断都来源于他的梦和第一次上天台后的表现。 “感应不到。” 感应不到巫灵,却又觉得是巫灵。司野相信程斩的判断,他跟巫灵打交道太久,对于巫灵的舒适程度超过任何人。 只是,这次为什么会这样? 司野问,“从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程斩摇头。 那就奇了。 “是不是……巫灵也会进化啊。”司野提了个不大靠谱的假设。 程斩说,“再进化,它们也需要寄生体。” 是啊,可问题是当时在天台上司野没看见真切存在的人身,如果是有身体的存在,怎么又能潜入他梦里? 这是他俩反复都想不通的问题。 “所以不能绕开林染。”司野将问题重新拽回来,“林染或许不是最终目标,但她一定是阴谋的导火线。” 程斩看着他没说话,却似有打量。 司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刚要开口问,就见程斩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行,那势必要找一下林染的父母吧?” “当然,我就是打算——” 话到这儿,司野一下反应过来,盯着他,“你其实料到我会去找林染父母对吧?” 刚才他是有预感的,可能程斩今天带他出来的目的绝非吃个烤鱼,看个肖旭那么简单。 程斩抿唇,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赶紧吃,吃完就去。” …… 令司野没想到的是,程斩早就查出了林染家的地址,跟司野之前查到的分毫不差。 林染家位于老城区,是最早开发的区域,小区是封闭的,物业管理不错,绿化做得挺好。司野也不知道程斩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跟林染父母约好了见面时间。 临进小区,司野觉得还是得拎点东西,礼节的。程斩没反对,而且他也有意这么做。刚想提醒司野买什么,就见司野定定地朝着街角的位置看。 程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街角空荡荡的,午后返热,这个时间大家伙都懒洋洋的,没什么人往外走,甚至都没什么车经过。 可司野就看着街角,然后伸手往旁边的向日葵一指,但这个过程他都是在看着街角。程斩看着司野,没出声打扰。 倒是店里的老板,诧异地瞧着眼前这幕,总有股子说不上来的诡异。 然而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很快司野转过头,跟老板说,“帮我打两束白菊,外加一大束的向日葵。” 林染的父亲不在家,只有林母在。 据林母说,自打林染没了之后,林父就总会时不时往医院跑,上年龄了,又遭到这么大的打击,还能硬挺着也是不易。 家里不少东西都被蒙上了白布,整个家里都丧丧的。 林母说,那些都是林染的东西,倒不是要处理掉,就是暂时先封着,触景生情。 家里设了灵堂,程斩和司野给林染上了香,也献了花。 上头悬挂着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林染巧笑盼兮,是个美人胚子。这应该是司野最仔细打量林染长相的一次了,最早是在梦里,像是那种情况下,鬼样子再好看也没法看。 沈埙给他看过林染的照片,黄萱萱也有林染的合照,但都不如眼前这张遗像清晰。 司野叹息,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剩下那束向日葵是送给林母的。 其实他俩刚进门的时候,林母就瞧见向日葵了,脸色有异样。直到从司野手里接了过来,眼眶倏地就红了。 “你……”林母开口时嗓子是更的,“是向日葵啊。” 这话说得奇怪。 向日葵就是明眼能看见的花,来这么一句就显得别有意味了。 司野想了个绝佳的借口,“是林染——” “是林染告诉他的。”程斩意外打断了司野的话,又补上了句,“林染说,您最喜欢向日葵。” 林母盯着花,嘴唇翕动着,许久又抬眼看着司野,眼眶更红了,“是真的……是染染跟你说的啊。” 司野嗯了一声,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其实刚刚想的借口是,我跟林染是挺好的朋友,从前她跟我说过您最喜欢向日葵。 可不想,这话被程斩捷足先登。 司野还没想通呢,程斩为什么突然替他说了那番话的时候,就见林母腾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吓了他一跳! “阿姨?” 别看林母挺瘦小的,但手劲可不小,抓得他生疼。 而林母这边,眼泪竟然下来了,哗哗地流了满脸,嘴唇抖得更厉害,却问了句能让司野听明白的话—— “你看见她了!你能看见她……小伙子,染染在这屋子里吗?你快跟阿姨说说,我的染染啊……” 最后,林母近乎是泣不成声。 司野都快石化了,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也是嗡嗡作响。 关于他看见了林染这件事,林母是怎么知道的…… 第108章 这次程斩也算是做回人 是,司野刚刚看见了林染。 就在他和程斩打算买东西的时候,一抬眼,就冷不丁的就瞧见了林染。 在街角。 林染孤零零地站在那,只不过身上的衣服跟第一次在他梦里的不一样了。她穿着干净的碎花裙,上身是粉色的开衫,头发虽说是披着的,但看着很乖很文静。 又是大白天见鬼。 司野隐隐觉得,她心有所求。 果然,她朝着花摊的位置指了指,意思是让他买花。司野觉得当时自己也挺牛的,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他竟然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猜到是向日葵。 他将手搭在向日葵上,朝着她示意,她点点头。 就这样,除了白菊和水果外,司野又买了一大束的向日葵。 但这一切,林母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知道他能见鬼? 不可能啊,关于他大白天能见鬼这种事,就连他自己都是刚知道没多久的。 这厢,林母还在死命扯着司野,眼泪就没断过,盯着他就跟盯着人间希望似的,弄得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阿姨,我其实——” “对,阿姨,他能看见林染。”程斩意外的又打断他,紧跟着补上了句更狠的—— “之前我就跟您说过,他体质跟常人不同,他能见鬼。” 司野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抡圆了盯着程斩…… 发疯了吧这是! 这种事能是自然而然说出来的吗?就跟告诉人家今晚自己吃了什么似的那么不当回事? 而且,等等……他没听错是吧?什么叫“之前就说过”? “小伙子,你跟阿姨说说,染染她现、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啊?她没走是吗?是不是真有冤情啊?”林母哭得都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司野见状,赶忙将她手里的花放一旁,搀扶着她坐下来,宽慰,“阿姨,您先冷静一下,您这样……光顾着哭了,我怎么跟您说?” “好、好,我不哭……”林母接过司野递上来的纸巾,擦了眼泪,又擤了擤鼻涕,“小伙子你说,我家染染在不在呢?” 司野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抬眼看了一下程斩,别提牙根有多痒痒了。程斩却云淡风轻地给了他一个……微笑,示意他回答林母的问题。 良久后,司野硬着头皮说,“林染现在不在这,但刚刚……嗯,她在家外面,在街角出现过。” 话音刚落,林母紧跟着起身就要去窗子边,被司野一把拉住,“阿姨,您看不见。” 就这么一句话,又摁了林母的眼泪开关…… “我是她妈,她是怨我平时关心她关心得不够吗?为什么不让我看见她呢?为什么不见我呢?” 又嚎啕大哭了。 安慰人这种事轮不到程斩,就只能司野继续硬着头皮上。讲真,他承认自己善社交、沟通能力强不假,可这种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时间打得他措手不及的,想安慰林母都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是啊,他也想知道林染怎么不进屋?既然能让他在街角看见她,那此时此刻出现也应该没问题啊。 这心里简直是乱成麻,耳边还是林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野又狠狠盯向程斩,没事抽什么风啊? 抽了风就不善后了? 然而,这次程斩也算是做回人。 他开口了,“林染也是有困扰,否则就不会阴魂不散,或许她借贷这件事另有隐情,但这隐情警方并没查出来。” 林母闻言突然停止了哭声,扭头看着程斩,整个人就紧张起来了,“另有隐情?我就说嘛、就说嘛……” 她喃喃的,扭头又看向司野,急急问,“染染就是枉死对吧?警察上午跟我说了,我其实不接受,染染怎么可能自杀呢?” 司野终于明白了。 程斩可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像他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说这种事?只是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这个时候,尤其是像林母这种心态,别说程斩告诉她有人能见鬼了,就是告诉她有人能复活林染,她都相信。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司野心叹,多好的父母啊。 他也想自己的妈妈了。 嗯,他觉得,他一定有妈妈。 果然,程斩进入正题,“作为林染的同学,我们其实也不大相信她会自杀。既然她出现了,那我们就帮她跑一趟,看看有没有可能发现新的线索。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林染阴魂不散可能只是太想你们了,舍不得走,毕竟我弟只是能看见,沟通不了。” 他又把话兜回来了,这给了司野发挥的余地。 司野心想,你可真行,人话鬼话的都让你说了,之前怎么没听见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呢? 藏得可真够深的了。 不过也算有良心,没把他往火坑里推,至少堵住了林母更多的诉求。而林母也听明白程斩的意思,赶忙说,“你们看看吧,随便看,染染房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动,我们也不想动……” 趁着林母又要流泪之前,程斩和司野及时进了林染的房间。 据黄萱萱说,林染之前性子极好,是个善意满满的女孩子,从她的房间风格倒是能看出这点。 虽说简单格局,床、书架和衣柜。但整体风格明朗,偶尔还点缀着淡粉色女孩子的梦幻。 看的书大多动漫,还有不少漂亮的手办搁置做摆设。书架旁斜靠了只大提琴,从书架上的照片来看,林染是学了几年乐器的,黄萱萱也曾说,之前的社团活动上,林染还拉过大提琴。 也就是那次过后,肖旭开始追求林染。 靠近窗子的位置隔开了一小块区域,养了几盆植物,有土培的还有水培的,植物生长很好,除了仙人掌,其他几盆司野都不认得。 衣柜里整洁,挂着的基本上厚衣服居多,衣服颜色也是明快居多,但也有不少件,衣服的颜色转为灰、黑和咖色,跟前排的风格大相径庭。 司野伸手翻了其中一件大衣的衣领,看了一眼logo。衣柜长格里搁着两个行李箱,拉开拉锁一看,当季的衣物都在里面,叠得规整。 明白了,这些衣物应该都是林染在学校的那些。 都是林染临死前穿的,春夏服饰裙子居多,但同样的颜色以深系为主,好像林染的穿衣风格是有变化的,由明快的浅色到暗沉的深色。 二十几岁的年龄,这种变化实属大了。 司野又随手看了箱子里的服饰品牌,跟刚刚看的大衣一样,都是高端品牌的。行李箱里没什么,估计该查的警方都查了。 程斩在那边也看得仔细,直到站在大提琴旁,问司野,“她跟肖旭是音乐结缘?” 程斩嗯了一声,“听说是这样。” 沈埙说肖旭小时候家境还算不错,学过钢琴,所以对音乐挺喜爱,跟林染认识后,两人有不少关于音乐方面的共同话题,两人还经常去看乐队演出,甚至有一次两人为了追个乐队还跑出国了。 话题到这儿的时候,林母敲门进来了,明面上是端了水果进来,实际上能看出她心急如焚的。 程斩问了林母有关林染出国追乐队的事,林母眼眶又红了,“我知道这件事,当时染染跟我说了,但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呢?就没让她去。她是误会了,还以为是家里不舍得拿钱……应该就是那时候染染去借贷了……” 说到这儿,林母看向四周,对着空气说,“染染啊,爸爸妈妈不是不舍得钱,我们是怕你遇上危险啊……你能听见吗?” 司野低叹。 程斩始终冷静,问林母,“肖旭来过吗?” 林母说没有,“染染交男朋友这件事一直瞒着我们,也是她过世后我们才知道她有个男朋友。” 离开林染家的时候,林母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有别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司野于心不忍,跟林母再次强调,“我们也只是怀疑,最大可能还是警方调查的那样,不过阿姨您放心,有情况我肯定跟您沟通。” 林母紧紧攥着司野的手,连连点头,又欲言又止的,“还、还有……” “您也放心,如果林染真的阴魂不散,我也会帮她的。” 返程时,司野直接问程斩,“你跟林母说我能见鬼,就是为了方便进出林家?” “不然呢?”程斩风轻云淡。 司野说,“这种方式不好。” 程斩不解,“不好?” “我们可以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趁着给林染上柱香的功夫也能查一查,而不是这种……”司野思量着怎么形容心中所想。 想了半天,又说,“别管警方有没有误判,对于林家父母来说算是得到了结果,你刚才那些说辞,又会搅得他们心神不宁。” 程斩闻言笑了,可笑里有着浅淡,不,更像是一种冷漠。 他说,“作为林染的父母,他们有权知道真相。林染究竟是怎么死的,相比结果,死亡原因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这话司野无法辩驳。 理性如程斩,这么想甚至这么做无可厚非,就是,怎么讲呢?不是高情商的处理方式。冷淡,直接,一针见血。 “而且,”程斩补上了句,“林染的死只是整个事件的跳板,我更没必要去照顾旁人的情绪。” 第109章 什么深仇大恨啊斩哥 两人没马上回学校,择了家咖啡馆。 还不到黄昏,人不多。程斩补那句话的时候,正好两杯冰美式也端上来了。司野喝了一口,从喉管一直凉进心里,不知道是冰块放太多,还是因为程斩的话。 他问程斩,“你是不是从来没在乎过谁的死活?” 程斩放下咖啡杯,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想过,总之回答得很快,“没在乎过。”又抬眼看他,“这不是我该关注的。” 司野明白他的意思。 程斩向来独来独往,不跟谁产生交集,一旦有交集肯定是跟巫灵有关,那见着巫灵他的任务就是封印,从不管被巫灵控制的人身会怎样。 像他自己说的,他只要完成任务即可,至于其他的人和事,那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那现在呢?”司野又问。 程斩搅咖啡的勺子微微一滞,看他,“现在?” “如果我体内有巫灵呢?” 程斩说,“封印。” “但我会死,对吧?” “对。”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所以,你也会封印?” 程斩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然后收回手,朝椅背上一靠,“你体质特殊,巫灵一般上不了你的身,而且你在我身边,巫灵也不敢轻易招惹你。” 算是回答的回答,虽然,不是明确回答。 司野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就好像执拗要程斩去做一个决定似的,一时间竟钻了牛角尖。 可实际上,他到底想听什么答案自己都不清楚。 要程斩回答会?那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回答不会?又不像是程斩的性格。所以这一刻司野突然觉得,程斩的这个回答,刚刚好。 他没再纠结了,正如程斩说的,他这体质特殊,跟巫灵几番较量也没说被巫灵上了身,充其量就是受了影响,既然尚且没发生什么,就没必要杞人忧天了。 再说回见林母的事,临去林染家前,程斩就主张拎些东西,当时司野还在想,这情商是打开了。不想这是程斩早就计划好的,所以不管司野当时有没有看见林染,程斩都会说那些东西是林染让买的。 想必程斩早就查明白林母喜欢向日葵,一下就有说服力了。 “林染的衣服大多数都是牌子,而且价格不菲,就跟肖旭脚上穿的鞋一样。”司野提到他看到的,“不管是衣服风格还是色系,都跟她之前喜欢不一样。看感觉,应该是她恋爱前和恋爱后的变化。” 关于这点,程斩也发现了。 司野不解,“借贷就是为了这些?” 程斩说,“我查了一下,好像大多数的校园借贷都是为了满足物质欲。” 司野刚开始没觉得程斩这句话有什么,后来品品就想笑。让一个封印人去了解人间疾苦,的确是有点奇怪。 程斩没觉的有什么问题,从手机里调出照片来,推到司野面前,“看看。” 司野接过来一瞧,是林染的大提琴。 当时程斩站在那,原来是打开琴套看了。 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大提琴的琴身,上面刻了一行字:我愿在你左右。 另一张照片里的字很隐蔽,是在琴弦后面的指板上—— 恶,是开在爱欲里的花。 不但刻写的位置不明显,就连字迹都很小,就像是想要抒发情绪却又怕人看见似的。 这两张照片里的文字,明面上都不难理解,可仔细琢磨就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指板上的。 恶,是指什么? 为什么又被叫做爱欲里的花? 可能林母出于对司野的绝对信任,有关警方调查情况她都一一跟司野说了。就是借贷,然后被对方逼债,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尽。 牵扯到借贷原因,被抓起来的那人回答得简单,钱不够就借呗,我只管往外掏钱,不管对方的用途啊。 整个案件,肖旭只是配合调查,而调查结果显示,在林染整个借贷过程中,都不见肖旭的参与。 只能说明两点,其一,肖旭从不露面,林染一直是主贷人;其二,肖旭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警方询问肖旭,肖旭给警方的答案也是,他并不知晓林染借贷。 林母虽说没见过肖旭,可关于警方说的这点她始终不满。她跟司野说,既然是染染的男朋友,他能不知道染染借贷?说不准就是他撺掇的呢!我家染染平时那么听话…… 如果是寻常事,像是林母这种怀疑就有些牵强,谁说情侣之间没秘密?可这话偏偏就顺着司野的耳朵钻进心里了,尤其是见到程斩拍的照片后。 他说,“从林染的性格变化来看,她应该是受肖旭的pua,两人恋爱的时间不短,那林染受影响程度也不短。先不说第二张照片里的文字内容,就光看第一张,给人的感觉也是她唯爱是从,像是这种性格,做不出借贷还隐瞒肖旭的事。” 程斩同意司野的分析,手指一划,点了点第二张照片里的内容,“如果肖旭早就知道借贷的事,甚至说借贷一事就是他主导的,那这句话就有迹可循了。” 司野点头。 没错,人心的贪欲就是恶。 以爱为名来满足这份贪欲,也是恶。 这么理解的话,是能说得通,但需要有证据。 程斩的手指始终压着照片里的“恶”字,看了半天,低语,“这个‘恶’只是指贪欲?还能是什么?” 司野冷不丁想起来,“那只鬼!” 程斩方才心里隐隐攀起来的感觉一闪而过,又被司野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是了,他曾经还见过一只鬼。 这只鬼生前是谁?为什么会跟林染有关? “林染的跳楼案,一共就牵扯了那几个人,没有新的怀疑人出现。”司野仔细去想,真有的话,照理说警方不会隐瞒林家父母。 程斩也是这么想着,又问司野,“确定跟林染有关?” 司野点头,“就是因为林染的事来的,但……”他迟疑。 程斩等着他说下去。 司野抬眼看他,“但很奇怪,她就出现过一次,而且急需跟我表达什么,没表达完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带走了。” 他描述了当时看到的场景。 这令程斩皱了眉头。 末了,问司野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有必要查一下。司野对魂魄敏感,所以对方长相记得清楚,尤其是那块胎记。 程斩一一记下,说,“我去查。” 司野笑了,“查个人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司家现在盯你盯得紧,你查起来没我方便。”程斩淡淡地说。 司野看着他,“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处境什么样你都知道。” “以前的司野弱不禁风尚且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的司野更让人容不得吧。” 司野闻言,一耸肩,“没错。” 程斩淡笑,不语。 司野一抻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啊,总是有些血腥味。”又状似认真地问他,“你对付巫灵有一套,那对付坏人呢?像是司家那些想要我命的人,真要动手,你打得过他们吗?” 程斩神色温凉,似笑非笑,“我从不跟人打架,你是知道的。” 司野一听垮了脸,“那怎么办?你忍心看我单枪匹马?” 程斩语气轻淡,“有什么怎么办?怎么对付巫灵就怎么对付他们,只不过他们的下场会跟巫灵有所不同。” 司野问有什么不同? “巫灵不死不灭只能被封印,他们不同,有魂有魄,一旦被合虚血封住,他们就会魂神俱灭。” 这句话从程斩嘴里出来,十分的清风徐来,却是听得司野后背发凉。冷不丁想起之前方婷她们在巫灵的影响下也被合虚血伤过,可之后她们是没事的,他一直认为合虚血对人没太大杀伤力。 原来不是这样。 他听明白程斩的意思了,合虚一旦像是封印巫灵似的封了人,那被封的人就不是死了那么简单,而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那个,”司野摸了摸鼻子,“司家的人不着急对付,等我倒出功夫先对他们小惩大诫一番,实在可恶,再请你出面。” 他是觉得,把人打死就是极限了,还让人投不了胎吗?有损阴德了。 程斩敛眸低笑,不去揭穿司野的心思。话题一兜回来,“所以,这个人我来查。” “行。”司野不拦着,“肖旭那头,我想办法套话。” 程斩问,“需要我吗?” “同一寝室的,怎么着都有办法,你出手我怕吓到小朋友。”司野半开玩笑说。 程斩没强求,“好。” 算是兵分两路。 虽说前方迷雾重重,但司野有感觉,他们即将会抓住根重要线索,然后一点点将真相给拖出来。 提到吓唬人,司野又想到沈埙了。 问程斩,“不就是吓唬他一下吗?怎么到现在他都吃不好睡不安的?我记得他胆子不算小。” 虽说是问话,却有明显质疑,质疑的对象明显就是程斩。 程斩慢条斯理的,“嗯,的确不是普通的吓唬。” 这话,怎么讲? 程斩往前一探身,对上司野疑惑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说,“我拿走了他一个魄,所以他吃不好睡不安,正常。” 又靠回了椅背,慢悠悠补上了句,“用你的话说就是,小惩大诫。” 司野倏然瞪大眼睛:…… 靠!什么深仇大恨啊斩哥…… 第110章 你敏感了 沈埙“丢”了一个魄的后遗症出来了。 今晚,司野一如既往地又折腾了老刘一回,先是遛他开车来了学校,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后突然又说自己不回了。 老刘敢怒不敢言的,很快司老爷子亲自打了电话来询问司野,司野说,“我是在大学里,不是小学生。” 老爷子明白他的意思,说,“之前你没有住校的习惯。” 司野心里冷笑,“之前是之前。” 那头老爷子低叹,“是啊,你也长大了。” 司野挂断电话在想,你儿子不但长大了,还长没了。 想想这司老爷子也是可怜,儿女不算太少,却各个精于算计。跟他最贴心的的女儿司迦意却死了,想要弥补小儿子的时候,却不知道小儿子也并非本人了。 司野对司老爷子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哪怕继承了司小公子的记忆。那记忆深处所谓的父子之情,更多的是敬畏和生疏,那份父子间还有的情深,并没在过往的记忆中有所存在。 在跟家里人通电话的时候,沈埙就半死不活地趴在书桌上,前一秒明明是在看书,后一秒司野就眼睁睁看着他阖上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咣一声,脑门直磕桌上,动静不小。 听得司野都觉得脑门子生疼。 与此同时,马志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啧啧了两声,“咱寝平时就属沈埙最生龙活虎,这些天怎么感觉像是掉魂了似的呢?沈埙,你是惹着哪路女鬼了?” 寝室共四人,除了司野、沈埙和肖旭外,就是这个马志了,刚开学那两天没第一时间返校,回来后带了不少吃的。 沈埙蹭地坐起,直挺挺的,稍许开始用力搓了两下脸,又跑去洗手间一通洗脸,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水,前额的头发湿透。 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大半天,突然转头说,“我怎么觉得我黑眼圈越来越重了?你们觉得呢?” 不是感觉,就是重。 还挺明显的。 沈埙哭丧着脸,“我是不是真掉魂了?” 司野坐在那,支着脸瞧他,“魂倒是没掉。” 人一旦没魂那就严重了,他顶多就是少了一个魄。想到这儿,司野就又想起程斩说那些话的神情。 拿走人家一个魄啊,一个魄!怎么在他口中,就跟拿走人家一样玩具那么随便简单呢? 当时司野让程斩还回来,程斩懒洋洋说,“看心情吧。” 看心情就是没商量。 司野倒不担心沈埙会有性命之忧,估摸着顶多就是人不精神,整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 沈埙看着镜子里挂着俩黑眼圈的自己,喃喃的,“我就说我是撞邪了……我得找懂行的叫叫魂啥的。” 司野原想跟他说,要不然你找找程斩求求情吧。 后来一想不成啊,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越描越黑了?本来沈埙就怀疑程斩。 马志说,“你们觉得……能不能是林染啊?” 这话落下,沈埙紧跟着就条件反射的,“就算是林染也不该找我啊,我又不是她男朋友……” 没等说完,宿舍的门被推开,是肖旭。 要说他没听见这话,任谁都不就相信,这宿舍的房门隔音效果可没那么好。 正如司野看到的,肖旭中午前后就回学校了,下午那会沈埙还给司野发了条讯息,告诉他肖旭回来了。 讲真,哪怕司野现在跟肖旭面对面了,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只能说,嗯,认得。 比较而言,沈埙跟马志和肖旭,那关系肯定都不错。 所以,沈埙见此情形只是短暂尴尬一下,然后就直截了当了,“你别多想啊,我最近真是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就会口不遮拦,不信你问司野。” 司野见沈埙把话头甩他头上了,想着不说话也不行,便道,“对,他这两天丢魄了。人一旦丢了魄会这样的,说话不经大脑。” 他在陈述事实,可这话照正常人来听,就是句安慰的话。 肖旭面无表情的,只是简单洗了个手,坐在桌前顺了本书看,没回应沈埙的话。马志见状,清清嗓子,“大肖,我刚才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别往心里去啊。” 肖旭仍旧不吱声。 马志和沈埙面面相觑的。 自打肖旭回校,整个人就不怎么爱说话。司野从外面回来跟沈埙碰头的时候,沈埙就说,一个下午都不怎么见他出声,估计还是太伤心了吧。 而且,不少人知道他跟林染的关系,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心情不好也能理解。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很凝固。 但司野恰恰就往枪口上撞,慢悠悠说,“其实啊,说不准还真是林染。” “司野。”沈埙闻言马上出声制止,冲着他摇头。 马志在那头轻咳了一声,也当是提醒。 心想,这司野是怎么了?之前不吱声不吱语的,这次返校怎么变得这么爱表达了? 肖旭没太大反应,仍旧垂眸看书。 可司野看得清楚,肖旭手里的书可是一页没翻呢。 “你们知道我二姐的事了吧?”司野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关于司家二小姐的事,虽说大肆宣扬的消息给压下来了,但这件事其实也是众所周知了。今天司野突然提起来,沈埙他们当然感兴趣了。 沈埙和马志都十分配合地凑到他身边,听他讲接下来的事。肖旭没动,还坐在那看书。 司野清清嗓子,再开口时故意语气压低,“我其实当时是感觉到我二姐的,所以才去了香格里拉,也是凭着这份感觉找到我二姐,将她带回了家。” 沈埙是这两天饱受精神折磨,特别容易的就接受了这番说辞,搓搓胳膊,“你的感觉是指……能见鬼?” “倒不是见鬼,就是有种感觉,好像吧,这人就跟在你身边,在你左右,虽然你看不见对方。”司野说得愈发神秘兮兮。 马志是个粗线条的,听着都觉得瘆得慌,“你……不是吧?你有见鬼的体质?” 这个体质司野肯定是有,但没必要全盘托出啊,勾得肖旭上钩,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应该就够了。 “这跟能不能见鬼是两回事。”司野这演技也是真切,一脸的神经兮兮加眼神传递的,“我跟你们讲,人是有感应的,一旦人没了,跟他最亲近的人真的就会第一时间有感应的,有的还会托梦,或者执念深的,还就能看见点什么。” 马志也开始搓胳膊,“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奶奶当年过世的时候,应该在头七没多久吧,我还梦见她来着,说什么冷啊冷的,后来阴阳先生说那是我奶奶在黄泉路上衣服穿得太薄,所以托梦给家里人呢。哦对,我跟我奶奶感情最好。”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司野说,“像是这种事太多了,你们看,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吧?要不然我能找到我二姐吗。” 沈埙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那我现在这种情况是……” 他还不忘自己的状况。 司野说,“可能,你确实冲撞了什么。”说到这儿,他又补上句,“我记得研究生部应该离废弃的实验楼不算远了吧?” 沈埙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条件反射道,“那也不该来找我啊!” 都知道说的是谁,同样的一句话,相比沈埙第一遍说的时候,这次更是底气十足,哪怕就是当着肖旭的面。 马志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肖旭。 肖旭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了。 司野见状,故意火上浇油,“肖旭,你跟林染的感情好,这段时间你有没有——” “没有!” 肖旭冷然打断司野的话,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司野脸上,眼神不悦得很,语气也是冰冷冷的,“司野你什么意思?” 司野故作无辜的,“我?意思很简单啊,就是林染真就阴魂不散的话,她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你吧?你俩不是情侣吗?” 下一秒司野被马志拉了一下,马志尬笑着在中间打圆场,“嗨,咱们就是闲聊,什么鬼不鬼魂不魂的,这世上哪有鬼啊。肖旭,你也别吃心,司野这不也是话赶话聊到这儿了吗?” 然而,这话头没被压下去,因为沈埙做了神助攻—— “谁说的!我之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我那晚看得可真切了,不是做梦!” “沈埙!”马志冲他挤眼。 肖旭将手里的书一阖,蹭得起身,怒视着沈埙,“你什么意思?说林染是鬼吓着你了?” “我——” “林染本来就死得离奇,真要是有怨气不走也正常吧?”司野继续拱火。 “已经定案了,她就是自杀的!怎么就死得离奇了?”肖旭几乎是怒喝。 司野不了解肖旭,但沈埙和马志了解他,肖旭平时不是个暴脾气,像是今天这番火气着实是少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司野却淡淡一笑,问,“所以,你相信这个结果对吗?” 肖旭盯着司野。 从沈埙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瞧见肖旭眼里迸射出来的光,像是……恨意?心里一激灵,怎么能有这种眼神呢?林染的话题是敏感,可顶多就是愤怒吧。 良久后肖旭咬牙切齿说,“不然呢?我也不想相信,但林染的自杀原因都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了!所以司野,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 相比他的剑拔弩张,司野倒是不怒不恼的,微微一笑,“肖旭,我只是在说人死之后的事,这不是借着沈埙的情况闲聊吗?你敏感了。” 第111章 他摸到的那个人,是谁 最后的状况,以肖旭愤然离开结束。 沈埙挺自责,“我这情况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咱们把林染扯进来是挺不厚道的。” 马志叹气,“谁经历了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的,咱们以后在他面前都别提林染了。” 说完这话,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司野。 司野在摆弄手机呢,有所感觉,抬眼看他俩,眼里几分无辜加一声重叹,“我这不是在关心他吗,因为我经历过不可思议的事,所以想给他提个醒。” 关于这点,其实沈埙深有感触。 他觉得,这人啊为啥怕鬼?是因为人人都说这世上没鬼,鬼作为未知领域就会愈发让人害怕。假设有人跟他说,这鬼啊就跟人一样,在你身边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没什么好怕的。 他可能就不怕了,真要是见着点什么那心里也有个准备。 因此沈埙觉得,司野也是好心。 而马志呢,就总觉得啊司野眼神里有可怜巴巴的东西,一时间也挺于心不忍的,清清嗓子,“我吧,刚才那意思就是提个醒,不是怪你。” “对,没怪你。”沈埙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了,你说的也是实话,其实大家对林染的死是抱有怀疑。” …… 熄灯之前肖旭都没回来,司野洗漱好后爬上了床。 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肖旭接受警方的定案,对林染死有可疑的说辞很排斥】 隔了五六分钟,手机震了,有回信。 程斩:【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司野回了一个“嗯”字,又说,【不急,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很快就知道了】 程斩:【他能受影响?】 司野:【他心里藏着事,心有秘密的人就会有心魔吧】 又隔了片刻—— 程斩:【我发现你这个人……】 司野:【?】 程斩这次直接发了语音过来—— “挺阴损。” 三个字,淡淡的语气,却有点揶揄口吻。 寝室里有别人在,司野不方便回语音,拟了文字,「比揍人省事] 程斩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那边呢,查得怎么样了? 司野问他。 程斩许是也躺下了,之后就一直发的语音,嗓音慵懒低磁的,“有点苗头了,明天差不多。” 【行啊,你的哪路朋友这么牛?】 “回头带你认识一下。”程斩说。 司野回了个ok的手势。 又叮嘱了句,【今晚少放点合虚,我怕你把他给弄死了】 程斩发了个无语的神情,没回复。 司野也知道自己这句纯粹就是废话,所以程斩都懒得打理他了。 良久后,司野发了语音,“哎,你衬衫和裤子都挺好穿的,我要了啊。” 小众品牌,以面料舒适为主,而且他发现,程斩的衣品都是他喜欢的。这副身子的原主人也有不少衣服,品牌奢侈归奢侈,但风格他不喜欢,太孩子气。 程斩懒洋洋地问他,“脸呢?” 司野原本想回一句,我习惯没脸没皮了。 却冷不丁想起书里的一句话,改编了一下发了文字—— 【自从遇见你,我的脸皮就被扔进了尘埃里,并且开出了一朵卑微的花来】 发完,自己都觉得肉麻。 果然,发完之后好半天不见程斩回复。 正打算睡了,程斩甩过来一句语音—— “你对你自己有误解。” …… 肖旭在自习室一直待到熄寝的时间,进宿舍楼的时候,宿管靠着椅背和衣而睡呢。他略感狐疑,宿管平时抓晚归的抓得严,这个上了年龄的老阿姨,姓周,一嗓子吼下来都叫人头皮发麻的那种。 曾几何时男生宿舍联名抗议,毕竟是男寝,总派个女宿管来管着他们也不方便。周老师却又是一嗓子给他们喊服了,“一个个大小伙子怎么娘娘们们的?我儿子都你们大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不都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吗!你们能嫌自己的妈是女的?” 是了,周老师这个人嗓门虽大,管他们管的严,可真心是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看的,所以像是今晚这么不管不顾睡去,倒是不常见。 肖旭尽量放轻脚步,能不招惹周老师就不招惹。 只是这宿舍楼也不知怎的,温度好像比外面要低上很多。正值九月,早晚虽凉,可也还没到冷得教人添衣的程度。肖旭穿着半袖t恤牛仔裤,往里走的时候就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该比外面冷啊。 而且……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灯。 灯光竟不明,偶尔还像是接触不良似的滋滋啦啦地响,前面拐角是楼梯,那楼梯口看着暗沉沉的。 不至于吧,虽说是到了熄寝时间,可走廊不该这么暗呢。 正想着,眼角余光蓦地扫到了周老师。 直直地站在他的斜后方。 肖旭一激灵,猛然回头。 却更是惊愕! 身后,空无一人,哪来的周老师? 是错觉? 肖旭没多逗留,加快了脚步。 寝室里所有人都睡下了,肖旭也不想吵着他们所以也没冲澡,简单洗漱就上了床。 又失眠了。 肖旭痛苦地翻来覆去,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他沾床就着。 以往,是林染活着时的以往。 肖旭斜对面的床铺就是司野。 他在想,不过就是个浪荡公子哥不着五六的言语,怎么就往他心里钻了呢?还有沈埙,跟平时的样子是不大一样,无精打采就跟老辈人说的丢魂挺像。 真撞着什么了? 司野说的越亲近的人就越会受影响,到底……是不是真的? 脑子里杂乱无章的念头,跟萋草似的疯狂摇曳摆动。肖旭翻了个身,面朝墙而躺。跟自己说快睡快睡吧,可越是这么跟自己说,就越是睡不着。 冷不丁的,他发现一件事! 这个寝室……怎么这么安静? 以前司野不怎么住宿舍,他睡觉什么样肖旭不清楚,可他知道沈埙和马志啊,尤其是马志,人胖,呼噜声就大。刚分寝室那会儿,因为马志爱打呼噜、沈埙喜欢磨牙的毛病没少折磨肖旭。 可今晚,这俩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好像,整个宿舍就他自己似的! 肖旭彻底失去了睡眠,一下坐起来。几乎竖起耳朵来捕捉声音,可越是用力听就越觉得这个宿舍里格外安静。 不但房间里安静,肖旭甚至都觉得窗外也是安静。都是大小伙子的房间,火气本就旺盛,所以哪怕是入秋了,大家还是习惯晚上开着窗睡。 宿舍外面有参天古树,周遭绿化也不错,所以到了晚上伴着虫鸣声睡觉也都正常。可今晚,连虫叫声都没有。 肖旭突如其来的紧张,咽了一下口水,又觉得喉咙里都在绷紧。他小声开口,“沈埙……” 声音一出来,都吓了自己一跳。 尖细,还带着点颤抖。 太紧张了。 没听见沈埙的回应。 是睡得太死了吗? 肖旭的身子又往外探了探,音量放大点,“沈埙?马志?” 都没人应他。 想了想,肖旭干脆喊了一声,“司野?” 静悄悄…… 一股无声的紧张和不安就蜿蜒而生了,肖旭觉得头皮阵阵发麻,稍许,小心翼翼地踩上拖鞋,起身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床铺走过去。 窗外月光不明,落进房间里也是朦胧。 床铺上的被子是铺着的,是马志的床,照理说这个季节他都不会盖被。肖旭缓缓伸手过去,一摸,被子是扁平的。 床上没人! 肖旭觉得脑袋忽悠一下,赶忙起身,然后又去看沈埙的床铺。 同样铺着被,但是,床上也没人! 肖旭惊骇,扭头去找司野。 伸手一摸,床上有人! 背对着他,睡得比较靠里。 肖旭觉得那颗即将崩裂的心保住了一半,还好,司野在这屋子里。沈埙和马志呢?这么晚了跑哪去了?难不成是睡不着偷着跑出去抽烟了? 想着也有这个可能。 “司野?”肖旭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司野没反应,仍旧那个姿势躺着。可尽管如此,还是给肖旭打了个强心针,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一个人在宿舍过,但今晚就是邪了门,挺害怕自己一个人的。 洗手间里有动静,像是细细的水流声。 肖旭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的,想来可能是马志或沈埙在里面。等了一小会儿,肖旭走到洗手间门前,轻声敲了两下,“赶紧的啊,我也要上洗手间。” 两三分钟后,水流声还在。 肖旭觉得奇怪,又抬手敲了两下。里面没反应,水流声也没停。 “是马志吗?”肖旭攥着门把手,“还是沈埙在里面呢?” 没人应。 肖旭轻轻一扭门把手,没锁。 可就这一下,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紧张和不安又迅速窜上来了。洗手间的门被拧开了一一条缝隙,里面有很朦胧的光。 借着这点不明的光亮,肖旭的视线也挤了进去。 下一刻,他只觉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洗手池前站了一人。 男生,背对着洗手间房门口,低垂着头,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洗手,细细的水流声就是从洗手池的水龙头里发出来的。 肖旭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诡异,尤其是那光亮,像是夜灯,可他记得清楚,洗手间里没夜灯。 宿舍里都是糙汉子,谁也不爱安那玩意。 这人,是谁? 正想着,就见男生缓缓抬起头。 从肖旭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洗手池上的镜子,当那男生的脸抬起来时,他在镜子里也看得清楚。 那张脸,竟然是司野! 肖旭蓦地倒吸冷气! 洗手间里的是司野,那刚刚床上他摸到的那个人,是谁…… 第112章 你拿他的魄干什么啊 活见鬼这种事肖旭不相信,但眼前的一幕已经让他上下牙开始打颤了。 他哆哆嗦嗦地躲到一边,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或许,是太紧张了呢? 这么想着,于是又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不想,洗手间里的男生正直直地瞅着镜子,这一下肖旭就看得更加真切了。 就是司野! 不但是他,而且还在笑着。唇角弯弯的,笑容却没进眼睛里,在暗光浮影下,他脸上的笑就显得阴森森的,而且那张脸看着惨白! 肖旭吓得心一下提上来,嗓子就跟被勒住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僵在那,想动都动不了。 眼前的一切变得诡异。 洗手间里的司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通过镜子直勾勾瞅着外面。而房间里呢?肖旭觉得上下牙都磕疼了,可就恰恰是因为这个疼,使得他一下有了反应。 他猛地扑向墙边的开关,拼命揿它,但只能听见啪啪地响,不见灯亮。 “马、马志……沈埙……” 肖旭想要大喊,可喊不出来,从嘴里出来的声音抖得厉害。 仍旧没人应他。 没辙,肖旭只能将希望落在司野那张床上。 他想的是,能不能是沈埙或马志睡糊涂了,司野去了洗手间,那俩不知道是谁睡错了床……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司、司野?”肖旭颤颤悠悠地喊。 洗手间里,还是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时刻刺激着肖旭的神经。 而借着窗外挤进来的一些月光,肖旭就眼瞧着正对面那张床上有了动静。 那是司野的床。 肖旭整个后背都贴着墙,眼睛轮圆了死盯着那张床。 床上的那个人缓缓坐起来了。 背对着肖旭。 坐起来之后就没再动,耷拉着头。 气氛异常诡异,甚至惊悚。 一时间肖旭连动都不敢动。 虽说是同窗,虽说也同在一个宿舍,但对于司野这个人肖旭是半点不了解,所以他不清楚这是司野在恶作剧还是…… 还是,真的撞邪了。 这个念头攀起的时候,肖旭就觉得头皮又是一阵麻过一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突然,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头艰难地转动,四处去寻。 冷不丁一下想到了! 水流声! 刚刚还一直有的水流声,现在竟没了。 是洗手间里的人关了水龙头? 那么,里面的人要出来了吗? 出来的如果是司野,那床上这个……如果出来的不是司野,那又能会是谁? 这么想着,就听有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洗手间门口。那脚步声很明显,是蹭着走的,嚓、嚓、嚓…… 正常人谁这么走路! 肖旭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手脚都是冰凉的。耳边又有窸窣声,他一激灵,扭头看床那边…… 床上那人,竟慢慢地转过身来。 肖旭觉得心脏都在嗓子眼里蹦了,脑筋一挑一挑地疼,恐惧的感觉在不停攀升、攀升。 他觉得床上那人不是司野! 因为那人是长头发。 这么暗的视线里,肖旭竟然能看见那人的发梢垂在胸口的位置,轻轻摆啊摆的。肖旭整个人都在抖,刚刚他看得清楚,明明是短头发啊,而且明明就是个男人啊。 现在…… 肖旭觉得越看越像个女人呢…… 而洗手间那边,脚步声在门边停下了。 门还敞着道缝隙,从肖旭这个角度看得清楚,里面有只手攥着门把手,那只手惨白惨白的。 惊惧席卷而来,肖旭整张脸都吓得几乎变形,腿动不了,却抖得要命。 床上那人缓缓抬脸。 肖旭就听见咯咯咯的声音,像是骨头跟骨头的摩擦声。他浑身一紧,战战兢兢转眼去看床上…… 那人的脸已经抬起来了,半遮在老长的头发里,却惨白得清晰。 在看清那张脸后,肖旭也不知怎的,腿一软一下子瘫地上,站不起来了。 就眼睁睁看着那张脸从头发里探出来,盯着他,缓缓开口,“肖旭……” 肖旭嘴抖颤得厉害,那声“林染”嘴边转悠,始终无法出声。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也开了。 那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了,也是低垂着脸,一点一点走近他。 是个女的,他看不清对方长相,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是林染。 床上的林染也缓慢地下来了,朝着他过来,一步又一步的,竟也是蹭着地面走。 嚓、嚓、嚓…… 肖旭就觉得整个头发在发紧、发紧,心底的惊骇似巨浪,猛地将他吞噬。 紧跟着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 …… 从肖旭嘴里套话不是什么难事,至少程斩认为很简单,而且程斩相信这件事对司野来说更简单。 谈,是谈不出来的,这是程斩和司野的共识。如果谈话有用的话,那照着警方多年的审讯经验早就问出端倪了,肖旭能从警方眼皮子底下安然度过,要么就是真无辜,要么就是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而且心理素质不低。 司野相信肖旭是后者。 程斩的方法简单粗暴,而且他觉得适合司野去做。直接把肖旭拎巷子里揍一顿,嘴硬不是吗?再硬的嘴也能打到松。 搁其他人其他事,司野可能真就这么做了,毕竟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可肖旭的情况特殊,简单粗暴的方式未必适合他。 所以司野跟程斩说,“哥,借你的法力用用呗。” 程斩活了这么久,合虚一放都是冲着巫灵去的。但打从遇上司野后,他的合虚就成了廉价劳动力,不是用来救他,就是用来吓唬人。 当然,也包括帮他吓唬人。 吓唬肖旭。 司野先是回了宿舍,借着沈埙半死不活的模样引了所谓的闹鬼之说,更多的是松垮肖旭的心理,在他不安的情绪里种下一颗种子。 没错,真要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即使再淡定,心里也会有个阴暗的角落惶惶不安吧。 让肖旭陷入幻觉,这本事只能朝程斩借。 程斩借是借,顺带的取笑了他一番,“不是能力升级了吗?” 就算能力升级,他司野也不能说把鬼魂叫来就叫来吧?又不是要凑一桌打麻将,哪是他一句话的事? 当肖旭哭嚎着从梦里惊醒时,司野第一反应就是,呵,不愧是封灵人的合虚血啊,就是经济实惠又管用,性价比太高了。 马志和沈埙都被肖旭给吓坏了,天还朦朦胧胧的,整个宿舍就都睡不着了。肖旭就跟魔怔了似的将全屋子都看了个遍,尤其是洗手间。 最后盯着司野,就跟盯着个阎罗似的。 司野一脸无辜的,打着哈欠,跟他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睡了。” 就这样,肖旭盯着司野爬上了床,盯着、盯着的……后来沈埙跟司野说,他是一直盯你盯到天亮,始终没阖眼。 就连马志都惶惶不安了,跟他俩小声说,肖旭不会真中邪了吧? 继续下猛药。 翌日在食堂,肖旭刚开始还没什么,后来一个女生端着餐盘经过的时候,他就突然狂叫起来,盯着那女生一脸的惊骇,并且还打翻了女生的餐盘。 那女生怒了,冲着肖旭喝,你有病吧! 当时马志跟肖旭在一起打饭,见状赶忙帮忙残局,又重新帮女生打饭,连连赔不是。而肖旭一通发泄完后,就坐在角落的餐桌旁一动不动的,整个人木得很,两眼发直。 周遭人都七嘴八舌,冲着肖旭指指点点。 “我的合虚不是用来吓唬人的,你有几成把握?” 食堂的另一侧,靠窗位置,程斩和司野对面而坐。桌上三荤一素一汤,司野已经添了第二碗米饭了。 不远处的那幕也落进两人的眼睛里。 闻言,司野头也没抬,“十成把握吧。” 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啊,程斩说,“这么有把握?” “当然。”司野自信满满的,“如果没错亏心事,不至于吓成这样。沈埙也中了合虚的招儿,害怕归害怕,但你看他像肖旭这样吗?” 正说着这话,“曹操”就来了。 一进食堂就瞅见了司野,冲着这边打招呼。司野看过去,抬手示意了一下。 程斩也回头看了一眼。 沈埙也好死不死地看见了程斩,见状,含笑的嘴角僵了僵,想上前同食的想法就打消了,冲着司野示意了一下,然后跟马志一起照顾肖旭去了。 司野这边收回眼,低叹,“你要他的魄有用吗?没用的话还回去吧。” 程斩慢悠悠的,“着什么急,没了一个魄他又死不了。” 司野无语,“你拿他的魄干什么啊?”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沈埙到底怎么惹着他了,其实他私下问过沈埙,沈埙哭丧着脸说,我真没得罪过程学长啊。 末了想起一件事来,“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光跟你喝酒冷落学长了啊?但那时候我哪是冷落啊?他身上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芒,我是不敢靠近啊。” 思来想去的,司野怎么都觉得这不是理由,像程斩这性格,别人搭不搭理他,于他来讲根本不重要。 又问沈埙,你到底有没有背后说过程学长的坏话? 沈埙都快跪地发誓了,绝没有!我对程学长很敬重! 想不出理由来。 程斩抿唇,稍许淡淡来了句,“闲着也是闲着,拿他一个魄来玩玩怎么了?” 这话说的,真叫一个……随心所欲的残忍啊。 正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他灌输一番普罗大众的观念时,就见肖旭冲着这边就过来了,一脸的凶神恶煞—— “司野你个狗杂碎!我要杀了你!” 第113章 刚刚你说谁是狗杂碎 用沈埙的话说就是,肖旭是突然发疯的。关于这点,马志也能证明。 当时沈埙刚打完饭,坐在肖旭的对面,马志是挨着肖旭坐的。见肖旭僵坐着不动,他叹气说,“咱俩聊聊吧,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做了个梦吗?”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肖旭还没反应,然后就是马志开口了,“不会真中邪了吧?” 就这么一句话,跟瞬间点燃导火索似的。 就见肖旭整张脸都在颤抖、扭曲,眼里陡然迸射怒火,他扭脸看司野,上下牙都咬得咯咯直响。 沈埙瞧着这架势不对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盯着司野干什么?他可没惹着你啊。” 但肖旭的目光没收回来,就死盯着那头。 沈埙从他眼神里瞧出不对劲来,就生怕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将餐盘往旁边一移,自己顺势坐到了旁边,挡住了肖旭的视线。 肖旭仍旧没移开视线。 沈埙头一偏,对上了他的视线,“你怎么回事?不就一个噩梦吗?是人家司野造成的?还是你真做亏心事了?” 马志在那头给沈埙递眼神,没管用,沈埙没看他。 却见肖旭有反应了,猛锤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来,一把推开沈埙,冲着司野这边就过来了! 马志见状脱口了一句,我艹! 一个窜步上前想要拦住肖旭,却生生被肖旭撞了个跟头。看得沈埙都是愕然,这肖旭平时就喜欢摆弄个乐器,户外活动都不常涉及,论体力肯定比不过马志,不想竟这么大力气? 而司野这边正聊着呢,被突然吼了一嗓子也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我靠,什么情况这是? 肖旭呼啸而来,那架势,那怒火,真跟面对个杀父仇人似的。 司野头疼,想着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吃亏吧,放下筷子,正打活络一下筋骨反击呢,就瞧见肖旭被平地绊倒,最后数米的距离是他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蹭到司野面前的。 司野愕然,下意识看向程斩。正好见他收回手,指尖闪过一抹红,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明白了。 合虚,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肖旭一直蹭到餐桌前,头结结实实地磕在桌腿上,力气不小,司野都觉得桌面被震了一下。 不能脑震荡吧。 肖旭更是恼羞成怒,挣扎着想爬起来,不想…… 怎么都爬不起来! 身上像是压了个什么东西似的,令他想动还动不了,就连喘气都变得艰难。想抬头也抬不了,两眼睛只能盯着地面。 盯着右手边的那只鞋! 是只白色休闲鞋,鞋的边缘踩住了肖旭右边的衣袖,但也就是挨上了,并没踩住他的手,可肖旭不知怎的,竟觉得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那只鞋。 他拼命抬右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真像是压了千斤重石似的。 怎么回事?! 肖旭骇然。 再努力去动,还是动弹不了,就跟废了似的。 司野坐那没动,眼瞅着程斩弯身下来,一手搭在肖旭的胳膊上,在外人看过来像是要拉他起来,实则真实情况只有肖旭自己才清楚。 他就觉得当程斩的手搭上自己胳膊的瞬间,一股子寒凉倏然贯穿全身。是那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寒意,猛地窜上他的天灵盖,一时间就觉得脑子里一片麻木。 就听耳畔是低低淡淡的嗓音—— “刚刚你说谁是狗杂碎?” 肖旭想张口,嘴唇却抖得厉害。 也不是为何,心底深处竟生生衍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来,是对眼前这人的恐惧,控制不住,好像比昨晚还甚。 牙齿又开始抖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意识涣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天灵盖上钻出去似的,脑袋上头开始火辣辣地疼,继而变成锥心之痛。 肖旭疼痛难耐,想喊,喊不出来。 马志和沈埙都朝着这边过来了,着急忙慌的。 司野见这一幕,心里多少猜到了。现在全场的视线都是落过来的,未免太招摇,他也弯身下来,伸手搀住肖旭的另一条胳膊,玩笑道,“何必行此大礼啊,快起来。” 话毕,眼皮一抬,看了对面程斩一眼。 程斩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松了手,坐直。 就在这一瞬,肖旭觉得身上的疼痛陡然消失,自己突然能动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司野的手,怒视着程斩,转头再看司野时,眼睛里也是冒火。 沈埙和马志过来了,沈埙拉了肖旭一把,皱眉,“你魔怔了?” 马志也在旁劝说,“肖旭,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你跟同寝兄弟撒泼算什么本事?” 肖旭一句话没说,就那么愤恨地盯着程斩和司野,真像是见着俩仇人似的。 程斩全程不再搭理他,不紧不慢地喝汤。司野打了圆场,一脸无辜加大人有大量的,“算了,肖旭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你们带他回去休息吧,肯定是昨晚上没睡好,我睡不好的时候也不痛快。” 听得沈埙直感叹,可真是纯善的性子啊。 最终肖旭还是走了,被沈埙和马志架走了,肖旭愤恨归愤恨,但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那架势,可能以为自己的眼神能杀人吧。 一切都平静下来,司野问程斩,“你刚才要做什么?” 程斩喝汤喝得也差不多了,整个午餐没吃太多的菜和肉,连米饭都没吃。他放下勺子,答非所问,“白天现身的女鬼查到资料了,下午带你出去。” …… “这个人,叫白蓉,白天在一家名叫周记的卤煮店里打工,晚上在酒吧里售酒。”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被程斩叫做姬淡的男子。说话的同时,把一张照片也推了过来,问司野,“你看一下,是不是她?” 下午是专业课,肖旭没来,沈埙说留在宿舍里补觉了,还跟司野描述了一番回寝后的场景。 话说这肖旭回寝后变得挺不安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一个劲跟沈埙和马志说,咱们寝室闹鬼,闹鬼啊。 弄得马志那么大的老爷们都心生寒意的,劝了好半天,因为有其他事就先离开宿舍了。肖旭抓着沈埙的胳膊不放,语气凉森森地说,司野,还有跟他在一起的那位程学长,他俩肯定有问题! 说不定,他俩都不是人! 这话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耗尽了,肖旭倒头就睡,若不是沈埙探了他的鼻息,真以为他是死过去了呢。 等见着司野后,沈埙说,“你是不是人另说,但程学长啊,我其实也觉得不大正常。” 司野半开玩笑,“我也不是人啊。” 沈埙瞥了他一眼,“那你是个啥?妖?” 司野叹气,“不知道啊……” “德性!” 这边一下课,程斩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冲着司野一招手,“走了。” 司野将书本一收,下一秒沈埙拽住他胳膊,“你又干什么去?” “去……做福尔摩斯?”司野想了想自己目前的职责,“嗯,福尔摩斯。” 沈埙听明白了,无语,“你不会还以为林染的事有内情吧?肖旭都没说什么呢,再者说公示都发出来了,你还不信呢?” 司野没跟他解释太多,就是拍拍他肩膀。沈埙哭丧着脸,但也不敢太大声,就在背后嘀咕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能离程学长远点?” 这话司野听进耳朵里,转身看他的时候面色变得严肃了。沈埙一愣,怎么这副表情了? 下一秒就听司野语重心长地说,“给你句劝,你吧,没事的时候……”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在想合适的词语。 这边沈埙还在等着呢,“没事的时候干什么?” 司野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更恰当的词,干脆就直说,“没事的时候多巴结程学长。” “啊?” “为你好,真的。”司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巴结…… 沈埙无语问苍天,他不是没示好过啊,不管用啊。 还有,为什么突然要他去巴结程学长?把话说明白啊喂…… 那边沈埙还在等一个交代,这边,司野已经跟着程斩来见了姬淡。 刚开始介绍的时候,司野脑子里全都是:为什么会有人叫鸡蛋这么奇怪? 而且这个人,住的地方奇怪,长得也是奇怪。 车先是停在了一条老巷子口,接下来的路都要靠步量。极其老的巷子,司野多少有些耳闻,据说这条巷子都好几百年了,至于具体几百年,司野也懒得问。 只是,人烟稀少得很,再往里走就看见不少废弃的楼房,到了晚上这里没路灯,暗魆魆的,就是当地人口中的“鬼楼”。 穿过成片的“鬼楼”,程斩在一幢两层高的小楼前停了脚步。司野放眼看过去,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小楼也是废弃的,几乎塌陷,墙皮掉了大片,里面的钢筋都能瞧见。另一面残旧的老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上头的花开得倒是惊艳。 小楼外有一圈围栏,之前应该是用来搭院子的,现在所谓的围栏也是陈旧不堪,竹子做的,推门进去的时候,司野看了一眼,竹竿上都有蜘蛛网。 进了小楼,里面阴沉沉的,光线不明,温度都比外面低好几度。 司野一头雾水的。 然后竟……看见了一部电梯! 第114章 或许是个复杂的生物 这电梯出现在废弃楼里总是有种异常之感,但也不排除是废弃的电梯。可程斩就带着他径直走到电梯前,司野问他,“哥,就两层高,咱需要坐电梯吗?” 这么远的路都走过来了,上个楼不难吧? 更何况,就这楼的破损情况,照他俩的脚力,直接攀上去都行。可问题是,头顶上也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司野看着那电梯,显示屏都不亮了。 程斩也没回他,伸手就朝着显示屏那一摸,竟然亮了! 而且,电梯门也开了。 程斩先走了进去,司野的脚紧跟其后,却在下一秒暂停了。这个电梯吧,怎么说呢,竟然三面黑镜,头顶和脚下也都是黑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脚能踏进地狱似的。 程斩见状,似笑非笑的,“害怕了?” 谁怕谁是狗娘养的! 司野一脚踏进去。 紧跟着,电梯门就关上了。 关上的瞬间,司野才发现电梯的两扇门也都是黑镜。电梯门阖上的瞬间,这个空间里就出现了无数个司野和无数个程斩。 司野觉得有点晕。 紧跟着电梯就动了。 却不是向上,而是向下。 电梯里没显示屏,司野却明显能感觉到下降的速度,挺快。心里直纳闷,这地下得有多深啊,能下行这么长时间。 正想着,电梯就停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司野觉得自己恍若进了宇宙星空。是一大片的空间,头顶上真的就如同夜空般繁星璀璨,隐隐的还有一脉银河在闪烁,时不时的划过一两颗流星。 脚下是一条发亮的路。 说是路,实则更像是一条宽丝带,带子两旁也有繁星,一直伸到很远的地方。 程斩在前方带路,步伐不紧不慢。司野在后面跟随,亦步亦趋,心想着,明明是一幢废弃的小楼,不想脚下大有乾坤。 很快,程斩在前面停了脚步,司野正想问他到底去哪的时候,就见前方裂开了一条缝隙,万丈光芒竟从缝隙里出来。 程斩岿然不动的,任由光芒笼罩周身。司野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抬手去遮。很快,门缝越开越大,光芒也就渐渐消失。 有个小伙子站在门边,见着程斩后笑说,你来了。 又探头来瞅他身后,看见了司野,说了句,“我还以为你能带个女生来呢。” …… 前来迎接的人,就是姬淡。 住在门后面的阁楼里。 是,司野以为那万丈光芒的后面能是个牛x闪闪的宫殿啥的,结果进来一瞧,就是个阁楼。 四周全都是书的阁楼。 对,脚底下踩着的也都是书…… 却不完全都是实体书,有的不少像是虚拟影像,看着跟实体书无异,但上手摸不到实体,像是脚底下踩着的,就是虚拟书籍。 除了书,空间里游走着不少钟表。 游走!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 那些钟表就跟长了腿似的在四处游走,让他想到了游魂。程斩跟他介绍说,这些是时魂。 什么叫时魂? 姬淡给了一个又土又标准的解释,“逝去的时间的魂魄。” 时间还有魂魄? 真是绝了! 姬淡说,“当然,万事万物都有魂灵,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这就话司野倒是认同,只不过让他承认逝去的时间也会有魂魄?这…… 再说这姬淡,看上去跟他们的年龄相仿,也就二十出头。穿得挺……民国,背带裤,格子衬衫,最为显眼的当属头上戴的帽子。 礼帽! 咖色羊毛擀压的毡胚,帽边烫着金边,帽檐十分大,乍看就显得特别夸张。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 司野总觉得他长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打量才看出端倪。这个人的耳朵长得挺奇怪,好像比寻常人要长点,而且耳朵上头是尖的。 乍一看就跟电视剧里精灵族的耳朵似的,皮肤很白皙,鼻梁两侧有几颗雀斑。 姬淡问他,“你是觉得我长得奇怪吗?” 倒是挺直接的。 所以司野回答得也直接,“对,你长得跟正常人不大一样。” 姬淡盯着他,说,“你能在别人体内重生,你也跟正常人不一样。” 司野笑着回答,“对,所以斩哥才带我来见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姬淡闻言,扭头看程斩,“你什么时候收了弟弟了?” 程斩语气轻淡,“想收就收了。” 好吧,姬淡也没多问,但跟司野说了句,“你要是女孩就好了,我觉得他应该谈场恋爱。” 司野心生恶作剧,“他没谈过吗?” 姬淡很是真诚,“没有。” 司野忍不住笑。 程斩一脸无奈,“能不能说点正事?” 正事就是白蓉。 姬淡交出了份很详尽的资料,图文并茂,再配合凭空出现的视频画面。这些画面立体而又真实,司野身在其中,就突然觉得像是在看一场3d大电影似的。 这些画面里,是白蓉上下班的内容,一大早睡眼惺松赶公交去店里,晚上下班后再匆匆忙忙搭乘地铁去酒吧买酒。 每天都似乎很忙碌。 “情感生活一片空白,单身,也没男朋友,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吧,平时来往的朋友也不多。家里成员比较简单,父母,还有一个弟弟。”姬淡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重男轻女,典型的扶弟魔。” 司野这就明白了,明明就是个单身女孩,怎么就那么拼命赚钱,原来跟家里情况有关。 “这影像资料哪来的?”司野不解问。 这么清晰这么详尽,那白蓉怎么死的是不是也能查出来? 姬淡是个很聪明的人,听着这话就明白了司野的意思,说,“都是调了街上的监控资料,只不过我把画面处理了一下,3d效果代入感更强。” 果然是这方面的高手,司野想到来的这一路,若不是知道运用的是现代科科技,他真会以为程斩带着他上了九重天了。 “白蓉跟林染有关系吗?或者……”司野想了想,“认不认识肖旭。” 姬淡没立马问他肖旭和林染是谁,一瞧这架势司野就明白,姬淡这个人看着奇奇怪怪的,但肯定是个中高手,应该是把整个事件都查了,包括相关的人,所以对于林染和肖旭这两个名字他不陌生。 姬淡没拐弯抹角,“他们三人相互认识,肖旭跟白蓉联系得不多,但林染与白蓉见过面,很显然,不管是肖旭还是林染,联系白蓉的时候都挺小心谨慎,要搁一般方式去查,那是查不到的。” 给了司野一份通话记录,其中一个号是白蓉,另一个号是个临时号,来往通话的次数不多,而且不频,却被姬淡圈了出来。 “我查了一下,临时号是肖旭的。至于林染,”姬淡也不知道是按了哪里,抬手轻轻那么一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画面。“唯一的影像资料,且看且珍惜吧。” 看着像是一家咖啡厅。 客人不多,时间显示为上午九点十五,应该就是咖啡店刚营业没多久。在一个角落里,不靠窗,有两个女孩子面对面坐着。 虽说姬淡的影像资料来源于摄像头,但牛叉在于,他能通过摄像头的平面影像转为最为清晰的立体呈现,所以就不存在位置遮挡一说。 两个人的脸也就看得清楚,的确是林染和白蓉不假。 白蓉在哭,像是挺无助的。林染给她递了纸巾,拉着她的手给予宽慰,白蓉接过纸巾擦泪,眼睛肿得挺厉害。 “这俩人在说什么?”司野问。 这倒是让姬淡为难了,“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但看口型来判断的话,应该是林染跟她说,她会帮她。” 白蓉其实整个过程没怎么说话,一门心思在哭。 姬淡又给了另一份资料,是林染与白蓉的通话,用的也是临时号,但相比肖旭,她跟白蓉在一段时间里联系得较为频密。 司野问了关键,“白蓉的死跟林染有关吗?” 姬淡瞅了瞅他,又瞅瞅在一旁翻书的程斩。在刚刚的过程里,程斩始终作为旁观者不发表意见。 程斩没往这边看,但也察觉出姬淡在瞅着自己,目光仍旧落书上,语气淡然,“你想说什么就说。” 姬淡嘴角有笑,视线又拉回司野身上,这次就有了打量的意味。司野挑眉,视线跟他相对,不避不让的。 “你不是能见鬼吗?直接问白蓉不就行了?”姬淡直截了当问。 司野没隐瞒,“我本事还没到家,能见鬼,但沟通不了。” 心想着,这姬淡查个人可以啊,想来他能见鬼的事应该不是程斩说的,又或者是,当初在香格里拉初见时,程斩就是找姬淡来查的他。 都能知道他可以见鬼! 姬淡这次是围着他打量,真跟打量件商品似的,那眼神就像是在找使用说明。司野就盯着他,没明白他是几个意思。 但很快,姬淡就表明了他的意思。 转头问程斩,“姜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吗?” 这话说的,司野一挑眉,三分不悦七分邪气的,“我现在左右都是个人吧?” 姬淡笑呵呵的,也没客气,“身体是你的吗?” 反问到司野没话说。 程斩这时开口了,“阿野呢,或许是个复杂的生物,慢慢了解吧。” 司野:…… “能不能说回白蓉?”他耐着性子。 姬淡眼里总是带着对司野的好奇和兴趣,但也好心回答他了,“自杀。” 第115章 你什么性质?半人半妖? 白蓉自杀。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姬淡虽说不能重现白蓉自杀时的场景,但调出了当初警方定案的资料。资料显示说,白蓉是跳楼身亡,并且留下了一封遗书。 说是遗书,其实就是一句话:我终于解脱了。 芸芸众生之中,白蓉活得更像是一只蝼蚁,活得毫无存在感,死了也没多少人惦念,甚至连最亲的亲人都没有太过悲伤。 遗体当晚就火化了,紧跟着第二天下葬,下葬的时候除了白蓉父母和她弟弟外,唯一一个到葬礼现场的是白蓉的一位同学。两人也没说有多深的交情,就是白蓉曾经跟她借过钱,她那天找到白蓉家纯粹就是为了要钱的,不想间接地参加了白蓉的葬礼。 “白蓉都没了,钱不钱的就无所谓了,她爸妈肯定不能帮着还。” 从姬淡那出来,程斩和司野照着姬淡给的线索找到了白蓉的那位同学。在一个大卖场上班,恰好不算太忙,就插空聊了两句。 “借的倒是不多,但当时我急用钱,又联系不上白蓉。”女同学解释了句。 提到白蓉父母的时候,女同学撇撇嘴,眼里十分的不屑,“那家人啊,就只会吸白蓉的血,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哪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啊?她爸妈眼里就只有一个儿子,那天在山里,白蓉那个弟弟竟然还问他爸妈,我姐没了,我以后花钱怎么办?” 白蓉死后甚至没进墓园,白家父母嫌墓园贵,离着祖坟又千里迢的,所以干脆就在郊区山上找了块地埋了。 据女同学说,白家父母当时还问她,像是这种自杀的,我们能跟哪个部门要点赔偿金?警方能管这件事吗? 女同学愤愤说,“就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太气人了,想想白蓉也是挺可怜的,摊上这样的家庭谁都得崩溃,死了也真是解脱了。” …… 夕阳西下时,周记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这家卤煮的生意挺好。门店不大,门脸陈旧,里面摆了三张油腻腻的桌子,大家来买卤煮更多的是打包带走。 老板娘嗓门不小,招呼起客人来风风火火,老板主要做卤煮,技术活。 程斩和司野没凑那热闹,在卤煮店对面的咖啡店点了咖啡,隔着一条街观察那家卤煮店。 “如果白蓉是自杀,那她跟着林染干什么?”司野提出质疑,“而且跟林染一样都是跳楼,有点奇怪。” 姬淡搜集的资料挺全面的,甚至连警方都没调查的资料。像是林染与白蓉在咖啡厅的见面,如果只是看监控摄像头的画面,这段其实是被忽略的。 程斩点了黑咖啡。 咖啡端上来的时候香气浓郁的,店里的小姐姐趁机多瞅了他俩几眼,折回去跟收银的窃窃私语,“他俩好帅啊。” 司野也点了杯黑咖啡,是见程斩平时总喝黑咖啡,今天就想试试。他其实没有喝黑咖啡的习惯,太苦,他喝咖啡更喜欢拿铁之类。 抛出疑问,司野喝了口咖啡,苦得五官都跟着变形,要的还是超浓缩…… “或许,都跟借贷有关,听白蓉同学的意思,白蓉挺缺钱,更别提她还得供着弟弟的花销。” 程斩分析的同时,拿过奶脂瓶,为司野面前的咖啡杯里加了一些,又夹了块方糖放了进去。 司野眼瞅着咖啡变了色,成了他平时爱喝的口感。拿了勺子搅动了两下,尝了尝,嗯,好喝多了。 程斩的这番话不无道理,司野想到在姬淡那看到的画面,林染的确是作为宽慰者的角色与白蓉见面的。 司野思索片刻,“但警方搜查的名单里好像没有白蓉。” 姬淡神通广大,翻出了借贷人朝外借贷的名单,其中是有林染,但没白蓉这个名字。正因如此,在林染跳楼一案上没出现白蓉的相关。 “先探探卤煮店老板的口风。”程斩说。 目前能想到的就是借贷这条线,但又没有明显的证据支撑,所以程斩和司野打算迂回,先把跟白蓉有关的人摸底了再说。 这个季节,气候正好。 在户外喝着咖啡,也是不冷不热的。 司野问程斩,“姬淡是人吗?” 程斩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司野眼里有不解,“不会是跟我的性质差不多吧?” 程斩闻言,饶有兴致,“你什么性质?半人半妖?” 司野不想接这个话题,一接,自己肯定吃亏。 伸手敲敲桌子,“能不能一致对外?说姬淡呢。” 说完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分析,程斩跟姬淡认识的时间比他要长啊,论亲疏远近,自己肯定比不上姬淡。 想着程斩这家伙肯定会借着这个由头损他一通,不想程斩回答他了,“姬淡最初是人,而且就是个侦探,后来机缘巧合误食了灵体,体质改变,一不小心就活了上百年。” 司野听了这话十分好奇,“还能……吃灵体?人能吃灵体?” “这件事说来话长。”程斩轻声说,下巴朝前方一扬,“差不多了。” 卤煮店的人少了些,程斩和司野直接到了店里。 司野讲究,觉得套人口风的前提是取得对方信任,于是买了两大份的卤煮。 卤煮上桌后,程斩把自己的那份也推到司野面前,给了个“请”的手势。 这家店的量大,一个大份的卤煮碗都比人脸大出不少,而且量还特别实诚。司野一瞧这架势,咬牙低语,“你好歹吃点吧。” 程斩凑近他,低声,“再美味的东西我都尚且可以不吃,这种东西让我吃?” 司野一想也对,确实为难程斩了,他是个可以不用吃东西的……东西,食物对程斩来说不是用来果脯,更像是无聊时的打发,也是消除外界顾虑的遮掩。 所以有时候司野挺羡慕程斩的,不用为吃什么愁,省了太多麻烦了。 卤煮味道重。 就像火遍大江南北的螺蛳粉,呈现两极化态度。喜欢的是真喜欢,一天吃八碗都不觉得腻,讨厌的是真讨厌,一闻到那个味道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卤煮也一样,吃得惯的人喜爱的不得了,吃不惯的看见里面各种猪下水就受不。程斩肯定属于后者,而司野呢,始终奉承着“民以食为天”的宗旨,对食物来者不拒。 生生地吃了两大份的卤煮,看得程斩有点于心不忍,同时也劝他,“吃不下就别吃了。” 司野冲着他摆摆手,“你要懂得人间疾苦,这世上还有不少挨饿的人呢。” 这话说的,既然这么懂人间疾苦,那你别点那么多行不行。 程斩低叹一声,“算了,我帮你吃点吧。” 结果,想得好。 没等吃上一口,也就刚进嘴里,程斩的脸色都变了,眉毛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司野一瞧这架势,赶忙塞了他几张纸巾,生怕程斩没忍住再喷他脸上。 这一口终究没英勇起来,以失败告终。之后司野吃掉的几口里,程斩光是看,胃里都是翻江倒海的。 老板娘对他俩挺热情,一口一个帅小伙,又挺热情的要送他们烧饼。司野是纯粹吃不下了,连连婉拒。 套话这种事是司野的强项,一来二去的就跟老板娘混熟了。问及白蓉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白蓉的朋友,想问问白蓉平时在这里工作的状态。 这话说得其实有问题,朋友的关系,跑过来问已故之人的工作状态? 果然老板娘是挺聪明的,上下打量了司野一番,“就是普通朋友吧?你这小伙子的条件,肯定不是那个丫头的男朋友。所以,你问她的情况……” 司野笑了,故意问,“我怎么就不能是她男朋友?” “这……”老板娘面露尬色,想了想说,“从没听她提起过啊。” 话毕,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老板。 老板一直在后厨,跟吃饭这边就隔了层玻璃,所以这边说什么他能听见。 老板娘是精明的,没让局面变得尴尬,就说,“白蓉那个丫头吧,照理说人都没了我不该说闲话。人倒是没什么,也挺勤劳肯干的,就是吧,家里太拖累了,这不,白天她在我这打工,晚上还有一供份兼职。就这样钱总不够花呢,还在我这赊过工资。” 司野追问,“赊过工资是什么情况?” “还不是她那个倒霉蛋弟弟?一天净惹是生非的,招了社会上不知道什么人,不还钱就要打死他。白蓉左凑右凑的,就这么的,也赊了工钱,赊了两个月的。不过后来她竟然还我钱了,还了一个月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自杀了。” 说到这儿,老板娘叹了口气,“自己不想活了,也没想着多贪一个月的工钱,人品是不错的。就是命太苦了,所以说小伙子,为啥我不信你是她男朋友呢,你一看就是出身好的人,哪会瞧得上那种家庭呢?” 司野没跟她掰扯男不男朋友的事,直截了当告知,“白蓉的死有隐情,是有人逼死她的。” 老板娘惊愕的啊了一声。 紧跟着听见后厨那头咣当一声,是老板的菜刀没拿稳掉地了。 第116章 你没色诱? 白蓉生前所在的酒吧是个闹吧,所在的街区也是夜生活的聚集地,一入夜灯红酒绿霓虹入梦的。 酒吧有个性,藏在最深的巷子里,酒吧的招牌都只是在墙上挂了个铁皮,仅此而已。所以,酒吧就被叫做“铁皮”。 别看铁皮酒吧这么偏,但恰恰满足了年轻人猎奇新鲜的心理,所以一到夜里,铁皮酒吧的生意就格外火。 酒吧就一层,空间不小,中间有个挺大的舞池,舞池最前方是打碟区,舞池两侧划分包座和散座。最角落是调酒区,里面站了两位调酒师,一男一女。 调酒区有一排高脚椅,被单身男女坐满了。台子上不知道调了什么酒,一字排开,五光十色十分漂亮。 来这里,要么醉生梦死,要么寻欢作乐,整场下来,程斩和司野最冷静。 两人择了角落里的座位,面对面坐着,中间有不大的小圆桌,桌上放了盘零食。还没点酒呢,两人已经遣散了不少上前搭讪的姑娘。 司野粗略算了一下,要是他们收了每个搭讪姑娘的酒,那今晚能省下不少花销。跟程斩说,“现在的小姑娘太热情了。” 程斩淡淡地嗯了一声,但这一声被湮没在热闹的音乐声里。司野坐在那,跟着音乐摆动身体,说,“就是今晚有任务没办法,要不然咱俩畅快玩玩多好。” 程斩扫了他一眼,没吱声。 这种地方若非必要,程斩这辈子都不想来,音乐吵得他脑筋一挑一挑地疼,闹腾的人群,还有喝醉了就哭天喊地一副活不起的嘴脸。 喜静的人,来这里就是在历劫。 “哎,”音乐太吵,司野为了说话方便凑近程斩,唇几乎是贴着他耳朵,问,“你觉得是你们上古时期的姑娘好看,还是现在的姑娘好看?” 程斩拎了根薯条,咬在嘴里,看向人群,不咸不淡地说,“没关注。” 没注意? 司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在看一个姑娘,手里拿着酒单。司野呵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你现在关注什么呢?” 程斩扭头瞥了他一眼。 “开玩笑呢。”司野马上说。 程斩挺郑重地提醒了他一句,“你要有点良心,我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为我,为我。”司野马上说,又拎起根薯条,沾了番茄酱恭敬送他唇边,“哥,辛苦了,这日以继夜的。” 鞍前马后,说的就是司野这号人。 要不是因为了解,就司野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必然是被程斩嫌弃的。 程斩咬了薯条,说了句,“你自己看。” 看那个手拿酒单的姑娘。 年龄不大,看着都不像年满二十,长发披肩,长相清纯,但衣服穿得有些暴露了。推荐酒单的时候,有些男的会动手动脚的,但那姑娘看着就是久经沙场,嬉笑怒骂间也就把酒给卖了。 司野感叹了一句,“高手啊。” 高手往这边来了。 司野问,“是她吗?” 程斩嗯了一声。 “咱俩谁出马?”司野又问。 程斩慢条斯理,“你说呢?司小公子,做人别太过分。” 司野呵呵了两声,“你是对漂亮姑娘有免疫吧?” 程斩怼了句,“我是对人有免疫。” 人? 司野扭头瞅他,“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对我有免疫?” 程斩故作认真反问,“你觉得你是人?” 好吧……中招了。 姑娘上前了,笑语晏晏的,朝着司野和程斩一口一个帅哥的叫,“看你俩来了十来分钟了,有想喝的酒吗?我给二位推荐几款酒?” 在这里做生意的都是人精,什么客人来,来了多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相比程斩的冷淡,司野倒是显得热情,跟姑娘打了招呼,又问她都有什么酒。姑娘眼睛都是亮的,赶忙介绍酒单。 司野伸手控住她的手腕,瞧着她手里的酒单,说,“这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啊。” 姑娘忙说,“我给你介绍——” “也太吵了,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介绍呗。”司野眼里沾笑,凑近她说。 简直就是女性杀手。 尤其是司野眼里的笑,七分邪三分野,撩得对方心里直痒痒。贩酒的姑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还是被惹的脸皮发烫,笑起来竟都有羞涩之意了,冲着司野点点头。 司野给了程斩一个搞定的眼神,紧跟着起了身。 下一秒,手腕被程斩扣住。 司野扭头看他,几个意思? “坐这,别乱走。”程斩淡淡甩了句话,起了身。 于是乎,司野眼睁睁看着程斩带着那姑娘走远了……远了。 感动得快涕零了,真是,良心发现了。 十来分钟,在司野笑着婉拒第六波美女攻袭时,就见程斩回来了。身后没瞧见那个售酒的姑娘,他往这边走的时候,有不少女孩的目光都在追着他。 灯光摇曳,五彩斑斓的光落在程斩脸上,忽明忽暗间他脸颊的棱角尽显,也别怪姑娘们心神被蛊,司野甚至都看见不少男人的视线都在一路追随。 男女通吃啊。 正感叹呢,就见程斩被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人给拦住了,短裤短到辣眼睛,那身材可谓是婀娜都算侮辱了。 女人热情得很,整个人都缠上了程斩。 司野在这边拄着脸看,心想着程斩这张脸啊,真是妖孽。 但很快女人就放弃了。 哪怕隔着人群,司野都能看见程斩的神情。面对热情洋溢,他非但一点回应都没有,而且脸色极冷,连眼神都淡漠得吓人。 怪不得逼退了对方。 “你在看热闹?”程斩上前,瞧着笑得一脸诡异的司野直皱眉。 司野忍笑,“我就是觉得你太认真了,这种场合,大家逢场做做戏皆大欢喜了,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多不好。” 程斩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走吧,太吵了。” …… 又回到了周记附近,还是傍晚那家咖啡店。店里已经到了打烊时间,程斩和司野买了两杯喝的外加吃的,坐在室外的咖啡椅上。 一街之隔,周记那边也已经到了收摊时间,老板娘在做盘点,老板在后厨收拾东西。 司野没再喝咖啡,要了杯果汁。 这条街热闹,哪怕到了这个时间还有不少店家开着。夜风习习很是舒服,司野半杯果汁下肚,问程斩,“所以,白蓉在贩酒期间挺不如意的?” 何止是不如意? 程斩喝了口咖啡,跟司野说了白蓉生前在酒吧里的情况。 不管是风情还是在应对男人的情商上,白蓉都显得很生嫩,所以有时候一晚上下来非但没赚什么钱,还总是被客人揩油。 被他带出去的那位酒水销售说,白蓉不会变通,又没有销售的经验,在这里贩酒的人那都恨不得抢生意的,谁能给她带路啊? 业务差,自然就不受老板待见。但那老板,不是个好东西。 酒水销售那姑娘跟程斩说,“要不是全城就属铁皮酒吧生意最好,谁愿意受那个气呀?老板有色心,但凡店里漂亮的姑娘都想撩,甚至还威逼利诱的。” 司野转着杯子玩,“这么说,白蓉生前受了酒吧老板的欺负?” “欺负未遂吧。”程斩纠正。 据那位酒水销售说,当时她是偷听到的,酒吧老板跟白蓉说,只要陪他一晚,她缺的钱他就帮她补上。 “要说白蓉那丫头有多漂亮倒不至于,就是觉得她好欺负吧,男人不都那个德性?”酒水销售的姑娘当时跟程斩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都是不屑。 然后意识到自己面前就站了一位男士,清清嗓子纠正,“当然,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我就是说酒吧里的男的,那种地方,能有什么良善之人啊。” 白蓉缺钱,酒吧老板钻了空子趁机想要占便宜。 “但酒吧老板没等到白蓉主动找他那天,白蓉就跳楼自杀了。”程斩说。 司野迟疑,“怎么能证明老板跟白蓉的死没关系?” “会有间接关系吧,毕竟是落井下石。但老板不是凶手,关于这点,我证实过了。” “你证实了?”司野不解。 程斩朝后一靠,“跟酒水销售聊完后,我去见了酒吧老板。他如果撒谎,我能看得出来。” 司野打量着他,那眼神就跟看个精神患者似的。 程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也就是说,十来分钟的时间你套了两个人的话?”司野不可思议问。 程斩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司野扶额,“哥,既然你都决定出卖色相了,那多跟姑娘腻歪会也行啊,套酒吧老板的话也不急于一时吧。” 这次轮到程斩像是看精神患者似的看着司野了,“有什么好腻歪的?不就是套话吗?” 司野看出端倪,一下子来了八卦心,椅子往他身边一挪,“你没色诱?” 程斩瞥了他一眼,“左右不过是套几句话,还需要牺牲色相?想让对方说实话,办法多的是。” 司野听了这话,开始狐疑,“你……威胁对方了?” 程斩笑而不语了,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第117章 像是个布口袋 程斩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尤其是在抓巫灵这件事上。在他认为,抓巫灵就是他的任务,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采用各种手段。 例如在七月客栈的时候,他利用白瑶瑶来刺激秦牧“妒”的情绪,引出巫灵。 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方式有问题,直到司野出现了,间接地告诉他,这样不大好。 具体怎么不大好司野没说,可程斩从那时候开始也觉得,嗯,那种方式不大好。 所以,当他带着售酒的姑娘去了巷子后,还没等那姑娘来得及春情泛滥,他就直接掐死了她往上扑的打算。 他直接问了有关白蓉的事,当那姑娘面露疑惑和迟疑时,他亮出了终极武器—— 钱。 给了那姑娘一大笔钱。 这招其实还是跟司野学的,司野曾经吊儿郎当跟他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要照程斩一贯的做法,想套一个人的话哪有那么麻烦,恐吓一个人的办法还是多种多样的,惊惧是能让人交实底的有效办法之一。 但面对个姑娘家的,的确不合适。 钱确实帮程斩解决了问题,至少售酒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可面对酒吧老板,钱就未必管用,而且他还极有可能是当事人。恐吓倒不是多麻烦,让他看见点幻象就行。 果然,酒吧老板吓得跪在地上,一五一十交代了白蓉在酒吧上班的事,还有他对白蓉的企图,一个劲痛骂自己是混蛋。说自己不该落井下石,明知道她有困难,非但不出手帮忙,还对她威逼利诱。 甚至都是一番痛哭流涕的,等程斩让他走了,才看见,那家伙都吓到尿裤子了。 程斩没跟司野细说具体过程,只交代了结果。 但司野了解他,瞧他那副神情,百分百就是威胁对方了。一声叹,“就你那个手段,有几个人能扛下来?” 都不用往狠的想,光是看沈埙前阵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就知道了。 就拿人一个魄来玩玩这种事,在程斩眼里都算是小惩大诫。 程斩慢悠悠喝着咖啡,目光落在临街,“我这是速战速决,就这点破事,不值得劳师动众。” 司野:…… “再说了,这种方式最适合有歹念的人。”程斩不紧不慢补上了句。 司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卤煮店已经开始放卷门了,收拾得挺快。 店是老店,白天听老板娘的意思,店是公婆开的,现在是他们两口子经营,这街坊四邻的孩子差不多都是看着长大。 门脸什么的都不变,也没大肆翻修,卷门就是那种老式传统的铝合金的,往下放的时候咣当咣当地响,哪怕隔着条街,程斩和司野都听得清楚。 司野咬着吸管,视线没收回来,“我在想一个问题……” 说到这儿,眉间有思考。 程斩没催促,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自从那晚梦见林染跟我告别后,她好像真就走了,我再也没梦见过她。”司野皱着眉头,“白蓉呢,她能来找我就是心有冤屈,可问题没解决呢,她怎么也不来找我了?还有……” 他边想边总结语言—— “我想起她当时消失的情形啊,越想越不对劲。应该不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就好像有什么人突然令她消失了一样。” 恐惧? 程斩细细去想。 司野白天撞鬼的场面他不清楚,因为他看不见鬼,只能看见司野跟个傻子似的在那自言自语加比划的。 白蓉的情况之前司野提到过,但今天再去想,也确实生出几分诡异来。失去了身体的魂魄顶着大太阳出现,这就有悖常伦,只能说明情况极其特殊。又突然消失,那令魂魄消失的力量也不见得小。 难道,暗中是有股什么力量是他和司野还没察觉到的? 正想着,就听司野问他,“你说,鬼怕什么?” 程斩抓住他话里的敏感词,“你的意思是,白蓉在怕?” “对。”司野点头,细细回想当天,“她有愤怒,但最后消失的时候她又变得很恐惧。” 说到这儿,他又喃喃,“如果只是白天出现不方便而消失的话,也不至于那么恐惧吧。” 这倒是。 程斩明白司野的意思。 白天不方便出来,还可以晚上来,再不济司野还有梦见鬼魄的本事,进入他梦里也能解决问题,办法多的是,怎么就恐惧了呢? 除非…… “彻底消失!”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想到。 司野一激灵,紧跟着抛出个问题来,“彻底消失的话那就是魂魄尽散,像你说的,再无重生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白蓉为什么能有这种经历?是什么能让她魂魄尽散?” 程斩回答不上来。 对于鬼蜮之事,他向来没干预过,更没接触过。千百年来他面对的就只是巫灵,像司野这种经历的,他这也是头一回碰到。 两人的质疑走进了死胡同,前方没路,可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条死胡同的尽头或许只是个假象,不能回头,只能将这假象撞开了才能获知真相。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思。 周遭来往车影,霓虹闪耀,人间繁景重重,唯独司野和程斩,像是与这世上的繁闹相悖而行。两人安静得很,思想已飘到很远。 等到周记那边有动静了,程斩才缓过来神,一看时间,竟都午夜了。司野还陷入沉思,咬着手指头。 见状,程斩拉下他的手,再啃下去就没了。 “出来了。”程斩说了句。 司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一个鬼祟的影子从卷门里出来。那卷门只掀开了一人多宽的缝隙,没全开,影子就是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个东西。 瞧着那身材,是店老板。 程斩和司野相互看了一眼,紧跟着起身追了过去。 确实是店老板不假。 从卷门出来后就拐进了后巷里。 后巷挺长,相比前街来说,后巷就无人问津了,尤其还是午夜。巷子有人家,但户数不多,显得很是荒凉,加上没什么路灯,借着外街的光和月光来看,巷子里就像是藏了鬼影似的,重重叠叠。 程斩和司野在后边跟,脚步很轻,与那店老板保持了一段距离。 店老板脚步匆匆,也不回头去看,似乎是想着赶紧完成什么事的焦急。巷子两侧堆满了杂物,许是太着急了,店老板会步伐不稳撞到些东西,就听他嘴里骂骂咧咧的。 就这样大概走了十多分钟,程斩和司野悄然跟着店老板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跟走迷宫没什么两样。 司野低声跟程斩说,“是不是发现咱俩了,故意逗咱们呢?” 程斩也这么认为过,但仔细观察又不像,示意再跟着看看。就这样,又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前方的店老板停下来了。 程斩和司野见状,赶忙闪到一侧的凹口里。 再打量眼前的环境,可谓是荒凉到家了。一侧是废弃的房屋,拆得半边,一侧虽是高墙,但长满了荒草。 尽头是个三岔口,两侧通往哪不清楚,店老板就在三岔口那站住脚了,这时,他才左瞅瞅右瞅瞅的,在看周围情况。 程斩和司野在店老板回头张望的瞬间藏好。 凹口不大,两个人挤进来就显得逼仄。 程斩和司野就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一时间站位成了问题。面对面吧,贴得还太近,司野背对着他吧,姿势也挺奇怪…… 程斩干脆控住司野的肩膀,将他一转,背对着自己,又警告他,“你别乱动就行。” 靠。 司野翻了个白眼,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俩老爷儿们的,就算我乱动你还能怎么着?” 程斩没搭理他。 俩人同时探头往前瞅。 尽头,店老板像是掏出什么东西来,恭恭敬敬摆在地上。 借着孱弱的光,司野隐约瞧见了些许,微微侧脸,对着程斩的耳畔说了句,“像是供品。” 程斩觉得耳朵痒…… 是供品不假。 不但有供品,店老板还燃了三炷香,打远就能看见三个亮点,然后悠悠间闻到了香火气。 “烧给白蓉的,果然心里有鬼。”程斩低低说了句。 司野觉得,耳朵痒…… 上了香,就见店老板跪在地上磕头,有点距离,司野听不见他嘴里在嘟囔些什么。总之,是在嘟嘟囔囔的。 趁着他磕头的空挡,司野瞧见那供品还真不少,摆了满满的几大盘。还有酒,哪怕隔着距离都能闻到酒香,是好酒。 大手笔啊。 店老板磕完头,就见他从地上爬起来了。 司野以为店老板要撤,心一急,刚想有所行动,手腕就被程斩扣住,“稍安勿躁。” 店老板不是要走。 就见他从旁边捡了个像是粗树枝的棍子,以供品为中心画了一个挺大的圈。画好后将棍子往旁边一扔,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像是个布口袋。 司野看不清,不大,但鼓鼓囊囊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口袋的花色。 就见店老板将布口袋放在地上,蹲身下来,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掏什么呢?”司野低语。 程斩拍拍他肩膀,低笑,“咱们去看看。” …… 这边,店老板正往外掏呢,就只觉背后一凉。 蓦地停手往后看。 身后是长长的巷子,空荡荡黑魆魆的,没人。 店老板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抹了一把汗。过了午夜了,气温就降下来了,可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不是热的。 他这一路走过来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也不敢回头去看,烧了香上了供品,这种暗中被人注视的感觉还是无所不在。 如果,注视他的不是人呢? 就是这种想法,让他越来越肝颤。 掏东西的动作加快,嘴里嘟囔着,“别找我啊,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你是自杀的,跟我没关系啊……” 再看布袋子里,有女人的内衣内裤,还有不少照片…… 店老板不敢四处张望,拎起其中一件内衣就要烧,耳朵却敏感捕捉到一个声音—— 呵呵…… 笑声! 女人的笑声! 店老板手一哆嗦,内衣就掉地上了。 他猛地回头。 却见刚刚还黑魆魆的巷子,竟泛起层层叠叠的雾气,白蒙蒙的。店老板的后背陡然发凉,蹭得一下站起身来。 死盯着雾气。 然后,他似乎看见雾气里隐约有个人影,影影绰绰间像个女人。 女人! 店老板呼吸一窒,头皮紧跟着炸开,脚跟一软就倒地了。 这一倒地就没力气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愈发明显地在雾气里呈现。 飘飘荡荡的…… 没、没脚! “你、你是谁,你、你别过来啊!”店老板的声音都在颤。 女人又在笑,呵呵的,幽长。 店老板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声音钻进耳朵里,挺熟悉。 他战战兢兢,“白、白蓉……你、你已经死了,我、我不怕你!” 虽然这么说,但哪会不怕? 人没死的时候他是不怕,可一旦死了,他都要怕死了。 女人在空中飘荡,也不靠前,就在雾里似隐似现的,紧跟着有股子阴风袭来,像是有力量似的钻进店老板的裤腿里,店老板只觉得自己的裤子凉飕飕的。 是,吓尿了。 就好死不死地想到了白天来店里吃东西的那个小伙子的话来—— “白蓉的死有隐情,是有人逼死她的。” 下一秒,店老板就朝着那女人影子猛劲磕头,边磕边说,“是我不对!是我畜生!我不该占你便宜,知道你有困难趁人之危!蓉蓉……哦不,白蓉姑奶奶,我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像是有只手探过来…… 店老板吓得紧闭双眼。 那只手挺苍白,像是……死人的手! 想到这儿,他更惊惧了,干脆磕头不停,连连道歉,又说,“你放过我,我、我每年都到你的坟前给你烧纸、烧、烧好多东西,什么大别墅大汽车的,给、给你送好多好多的钱……” 都开始痛哭流涕了,吓得不轻。“白蓉姑奶奶,你、你不是一直挺缺钱吗?我、我保证给你送钱去,让你就算在那边也有花不完的钱……” 说完,悄悄抬眼打量。 那只手还在! 就在布袋子旁边,轻轻挑起了女人的内衣…… 第118章 实在不行把他魂魄抽出来看看呗 店老板就觉得……呼吸都艰难了。 像是那只手没在拿内衣,而是掐住了他的脖子似的。 而那只手也没留恋内衣,苍白的手指似乎在查看布袋子里的东西。拾起一张照片来,照片里是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 布袋子里还有不少这类照片,同一个主角,有的穿得更少,有的一丝不挂。 照片里的女人,眼里有愤怒,还有惊恐,再到后来的妥协、绝望…… “我错了!白蓉姑奶奶,是我该死!我不是人!”店老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头磕得更频,咣咣的往地上招呼,也不在乎疼不疼的。 每次起来,额头上都沾了不少泥,后来都破皮流血了,混着泥巴滑了满脸。 “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啊。”他哆哆嗦嗦地说。 女人又是一声笑。 笑声里明显有讥讽。 吓得店老板又是一阵哆嗦,“我、我知道我混蛋,不该强迫你,不该拍、拍这种照片,也不该留你的东西……姑奶奶,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就算你把我带走也无济于事啊,你、你也活不过来……你放过我,我一定、一定改过自新——” 话没等说完,店老板就觉得脖子被只手给勒住了! 那手劲十分大,还冰冷冷的,就像是一条冰做的绳子勒住自己似的。 店老板愕然,又恐慌,双手死死扣上脖子。他骇然发现自己是摸到了一只手,死勒着自己。 他想去掰那只手,无济于事。 手劲越来越大,那股子冰凉迅速穿透皮肉入骨,很快的,店老板就觉得周身都森凉,像是血液都开始凝固了一般。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他体内钻,似蛇还不是蛇,猛地揪住他的心脏,狠狠一用力。店老板艰难地发出声音,两手无力,垂在身侧。 但下一秒,那手就松开了。 店老板刚刚已经在锤死边缘,脸都憋肿了。这一刻忽然得到了空气,像是从大梦里惊醒般猛劲呼吸,又被空气呛得直咳嗽。 他捂着脖子瘫软在地,心脏突突直跳,每跳一下都疼得要命,真想是刚才那只手是探向了他的心脏似的,然后狠狠一捏。 不是幻觉…… 店老板脑子里昏昏涨涨,太阳穴猛劲地跳,他相信刚刚绝非幻觉,就是……撞鬼了! 就是那个白蓉回来了! 恐惧到了极点,战战兢兢抬眼去看。 下一秒整个人又瘫软在地。 雾气没了,巷子里又恢复正常。 店老板就跟被解了穴似的,一下弹跳起来,撒丫子就往巷子的另一头跑。 等跑到半道陡然站住脚步。 不行啊,地上那些东西还没拿呢。 供品什么的无所谓,就是给白蓉的。但白蓉的那些东西……店老板的头皮一阵紧过一阵,内衣内裤之类的还好办,还有照片呢! 一旦被别人看到,白蓉的事不就曝光了?而且,白蓉的鬼魂也不会放过他吧…… 硬着头皮又要往回走,却惊恐发现前方又是雾气障障,看不清路了。 “鬼啊!” 店老板总算找回声音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歇斯底里嚎叫着跑了,期间摔了不少跟头。 …… 稍许,巷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了。 程斩一摊手,收回合虚。 吓唬店老板这种心里有鬼的人,合虚犯不上用太多,星点足够。甚至这次用上的合虚还没吓唬沈埙的多,浪费不了程斩多少心血。 司野一直蹲在袋子旁,那只手还很僵直,手指弯曲。他脸色不好,苍白得很,眼里有愤恨,像是一种不共戴天。 程斩见状,走上前,蹲身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野。” 这一声像是令司野如梦初醒似的,蓦地回过神来。抬眼看程斩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迷离和困惑。 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低头去看布袋子里的东西,皱眉,“这都是白蓉的东西。” 程斩控住他的手腕,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司野看他,挑眉,“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差点把他掐死。”程斩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脸,打量他的神情。 给店老板制造心理恐慌,这是在店老板掉菜刀的那一刻他俩就做好的决定。其实去周记就是探口风,最开始,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没怀疑过这家店。 提到白蓉,老板娘言辞闪烁。 司野进一步试探,直接说白蓉可能枉死,店老板露出马脚。 心里有鬼之人不会磨蹭时间,一旦真跟白蓉的事有关,那这个人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就是撇清关系。 所以程斩和司野在等,而这期间,两人从酒吧老板那又探了些消息来。 果然如他们判断的,店老板等着夜深人静时开始行动。 其实照司野的方式就是一顿暴揍,再硬的嘴他也能给撬开,但程斩觉得,怕是暴力之下不尽不实,而且还浪费体力,于是故技重施,让店老板直接面对心里的魔。 魔,就是白蓉。 结果就轻轻那么一试,店老板的秘密就全出来了。 依照他俩之前的计划,把话探出来,再吓走店老板就完事大吉,不想司野性情大变,猛地掐住店老板的脖子,这是计划外的行为,那一刻就连程斩都大吃一惊。 再看司野的神情,着实更令程斩惊愕。 脸色铁青不说,那眼神里迸着愤怒,似烈火熊熊在燃烧。他死命扼着店老板,手劲极大,程斩几番尝试都没能将他拉开。 没辙,只能收回合虚。 雾气一散,司野也就蓦地收手了。 程斩心头有种感觉,很不好。 但具体是什么他无法参透,是源于司野。 司野想了想,那样子不像是困惑,更像是在组织语言。他反问程斩,“他不该死吗?” 程斩闻言一怔。 司野干脆往地上一坐,低垂着脸,在看布袋子里的东西,“像是店老板这种人,确实该死啊,我现在知道白蓉为什么自杀了。” 有一对只知道吸血的父母,从没得到过关爱,弟弟惹是生非,白蓉就像是生活在恶臭的泥沼里似的拔不出来。 她每天忙得就跟陀螺一样,原生家庭成了她的宿命。她逃脱不开宿命,只能拼命赚钱,哪怕弟弟再混蛋那也是割舍不开的血缘,她得想方设法为他筹钱。 但她身边没人帮她。 貌似忠厚的店老板趁机占了她便宜,而且不是一次。光是从布袋子里的照片就能看出来,店老板早就对着她下手了。 白蓉脱离不了,因为有那些照片,还有被老板恶趣味拿走的内衣。她在痛苦,而店老板肆意践踏她的痛苦。 而根据白天老板娘的反应来看,店老板的行为她并非不知晓。有没有揭开那层窗户纸不得而知,但老板娘知道却不阻止只能说明,她也在努力维持这段婚姻。 助纣为虐。 相比店老板的恶劣行径,酒吧老板虽说没付诸行动,可他的做法也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一个人逼到绝境,最后选择自杀来避世,那得经历多大的苦痛。人间的沉重她再也承受不住,哪怕面对从高空坠落的恐惧她也不怕了。 布袋子里那一张张照片,在店老板眼里是武器,在司野眼里也是武器,是杀死白蓉的尖刀,不止一次往她胸口上捅。 “阿野?” 程斩低低叫了他的名字,盯着他的脸。 司野这才抬脸,对上程斩的视线,见他用狐疑的眼神瞅着自己,司野说,“我就是挺可怜白蓉。” 心生怜悯,眼神和表情该是慈悲。 但司野的神情不是,眼神更不是。虽说他是低着脸,但程斩还是察觉出不对劲来。 司野胸腔里的怒火似乎未散,他在说店老板该死的时候,眼神里仍旧有燃起的火苗,闪耀着,是还来不及收敛的愤恨。 愤恨? 不应是司野该有的神情。 程斩问他,“你刚刚有什么感觉?” 刚刚吗? 司野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程斩没瞒着,“你的情绪不对。” 司野笑了,“遇上这种人渣,我有点情绪也正常吧?斩哥,你呢,活了千百年,但一颗心始终游离红尘之外,我是有七情六欲的,可不像你。” 好吧,这么解释勉强说得过去。 程斩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太多心了。 将布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司野起了身,问程斩,“刚刚都录下来了吗?” 程斩点了一下头。 这些证据交给警方,也足够能补偿一下白蓉了,至于给店老板定什么罪,那就是警方的事了,想必店老板不会好过,至少,白蓉的父母不会放过他。 果不其然,翌日下午,卤煮店门前就热闹了。 先是来了警车,然后就是白蓉父母外加弟弟过来,在门前拉个大横幅,将店老板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进入正题的是,赔钱! 虽说店老板和老板娘被带走调查,但白蓉父母还守着人家的店,死活就要赔偿。 与此同时,酒吧老板也没能幸免,一并被警方带走。 司野将那份证据直接递交公安局,以匿名者的身份,并附上了一句话—— 请别让无辜的人枉死。 有了警方的介入,关于真相的迷雾也在一点点撕开。 这一切,都被姬淡“记录在案”。 当司野又是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程斩来找姬淡时,姬淡已经将这一切的画面呈现给他们看了。 白家父母铁定是趁机想要敲诈一笔,哪怕卤煮店目前是关门状态,他们还是轮流在店门口守着。 那副嘴脸,真是看得司野牙根痒痒。 “白家父母那问不出来什么了。”姬淡说,“就这一家人,可能连白蓉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白蓉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关于这点,程斩同意。 白家父母知道店老板的事,其实是程斩有意为之。也想着趁机从白家人口中探探话,不想让他失望。 就如姬淡说的,白家人对白蓉的事一无所知,就说那丫头整天不着家,看着像挺忙,但又不赚钱。 哪怕那个白家弟弟也是个白眼狼,提到白蓉只是说,她死了倒是轻松了,我怎么办?我还欠人钱呢,她也不说帮我把麻烦都解决了再死。 程斩在想,如果司野在场听到这番话,那这家人不会少了挨揍,尤其是这个白家弟弟。 但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人心本就肮脏,否则怎么能成为巫灵的寄生体? 这千百年来他所看到的世间离苦,远比这百家人更是决绝。人心,本就是让人绝望的。 “警方查到白蓉借贷的证据了,就是跟林染有关。”姬淡说。 司野挺惊讶,“你这也能查到?” 姬淡笑得挺得意,“我有熟人在警局。” 司野:…… 好吧,他还以为姬淡有什么特异功能。 两个女生,纷纷跳楼而亡,却都跟借贷脱不了干系,那这件事就变得扑朔迷离了。姬淡给出内幕消息,警方又重新调查了那位放贷人,放贷的却死活不承认认识白蓉,就一口咬死只认识林染。 “倒没有白蓉与借贷人的联系记录。”姬淡说。 司野和程斩也看到了资料,是没有,白蓉只跟林染联系过。 “总不能是林染放贷吧?”司野提出质疑。 这倒不可能,林染借贷的事是板上钉钉的。 虽有疑问,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司野哼笑,“还有肖旭呢,从他嘴里套话应该不难,我觉得差不多了。” 话毕,看向程斩。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低叹,“你要知道人心有防御,幻觉也不是次次管用。” 司野嗯了一声,懒洋洋的,“看情况吧,实在不行不还有拳头吗,他那么个绣花枕头,挨不住我几拳。” 姬淡在旁听得心惊胆战的,一个劲盯着司野,又诧异问程斩,“打架厉害?” 程斩慢条斯理,“嗯,厉害。” 于是乎,司野就眼睁睁看着姬淡凑上前,跟观察外星球生物似的上下打量,一颗脑瓜子都快贴上他了。 司野伸出根手指头,戳中姬淡的额头,将他顶远了一些。“不是调查过我吗?我的武力值不清楚?” 姬淡啧啧了两声,稍稍离远,但对着他还是饶有兴致的。“是调查过,但你吧,身世太过迷离啊。司家小公子,那是出了名的文弱,你完全不同。”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程斩,“是你不想查还是查不出来?” 程斩还是坐那看书,头也没抬,淡淡说,“查不出来。” 姬淡又是啧啧两声。 司野挑眉,这人还真是……像个鸡蛋似的欠敲啊。 姬淡开口了,“姜周肯定有办法,实在不行把他魂魄抽出来看看呗。” 第119章 会担心 司野闻言一激灵,靠! 他没听错吧? 那边,程斩抬头了,声音挺冷淡,“那他就没命了。” 姬淡见状,凑到程斩跟前,打量着程斩的脸。程斩也就任由他的打量,没继续看书,直视姬淡的目光。 姬淡脸上露出兴致,“程斩,你是在……生气?” 司野一偏头就能看见程斩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程斩是在微微蹙眉,嘴角有下沉的迹象,是在不悦。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谁还不会生个气? 可姬淡显然挺好奇,就跟发现新大陆了似的,俩眼睛迸射的光都亮晶晶的。程斩的神情始终淡漠,“别打他的主意。” 扔了句警告,他就不再搭理姬淡了,低头继续翻书。 这边司野听得一头雾水的,倒是姬淡,竟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又凑到司野面前,欢快地说,“哎,你看见了吧?他在生气啊,生气呢,哈哈。” 司野实在是get不到姬淡兴奋的点在哪,“生气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一个封灵人。”姬淡冲着程斩一指,“心如止水都千百年了。” 又冲着程斩说,“你有情绪了程斩,不怕有弱点啊?” 太烦人了。 程斩将书一阖,“白蓉的事就这些对吧?” 姬淡反应快,一点头,“目前我能查到的就这些。” 程斩起身,“阿野,走了。” 等上电梯的时候,姬淡冲着程斩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小心点。” “啰嗦。” …… “姬淡让你小心什么?” 再回到学校已是夕阳沉沉了,幸好是个周末,要不然连着这两天调查情况,司野都觉得身体哪怕是铁打的都受不了。 司家小公子羸弱,身材也清瘦得很,司野决定找个空闲时间就多往健身房跑跑。不过提起健身房,司野还是觉得司家的不错,那一整层的健身器材,着实让人看得心喜。 就是司家老二经常过去。 要不然说这点不好呢,虽说大家住一起,但别墅面积不小,除了节假日能凑在一起吃饭外,大家如果不想碰面那都是见不到的。 非得只搞一个健身房,每人一个不行? 但管家说了缘由。 恰恰是因为大家都各忙各的,健身房是很好的交流场所,所以才只设计了一间健身房。 司野觉得,这司家老爷子也是良苦用心了。 可惜,儿女们各怀鬼胎。 还是回了程斩的宿舍。 司野往大床上一躺,觉得全身心都舒坦,还有点昏昏欲睡呢。 这两天太累了,而且司野觉得,床上的枕头被褥气息很好闻,干净清冽,让人放松。 程斩说了句没什么。 “姬淡那个人神经兮兮,他的话你也不用当真。” 司野从床上坐起来,狐疑地打量着他,“我觉得不对。” 程斩笑了,“没什么不对的,封灵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稳定情绪,情绪波动会影响封灵,仅此而已,姬淡那个人喜欢恶作剧,他把话说严重了。” 司野挑眉,“情绪波动为什么会影响封灵?” 人有七情六欲,既然程斩不承认自己是上神,也否定了自己是只妖,那有人的情绪很正常吧。 程斩说,“上古大战后,上巫们成了巫灵,巫灵不死不灭的前提就是吞噬寄生体的七情六欲,寄生体的情绪和欲望就是滋养它们的血液。封灵人不能有情绪波动,否则封不住它们。” 司野在床上盘腿而坐,以打量的眼神好好看了程斩一番。看得程斩都开始不自在了,问他看什么。 司野一声叹息,“可怜的小程程。” 程斩无语,扭头就去了洗手间。 但司野这好奇心上来了,哪能放过他?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程斩这边正打算洗漱,见他跟进来了,无语,“你也太八卦了。” 八卦吗? 司野可不这么觉得。 “我这是在关心你,你说这世上这么多人,怎么就咱俩做兄弟了?这就叫缘分。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的,且行且珍惜。” 说着这话,他走了进来,甩了句,“再说了,人有三急,你还不让我撒尿了?” 程斩挺无语,这人说话大喘气。 就这样,程斩在洗手池这边刷牙洗漱,司野在那边上厕所。完事之后,凑近过来洗手,话题却没断。“我的意思就是啊,兄弟一场,你要真是法力受损,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程斩漱口,“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 “平时少气我,你就是帮我了。”程斩扔了句。 司野斜靠在镜子旁,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怎么气你了?充其量就是麻烦你浪费点合虚,做兄弟的别那么小气。” 程斩不搭理他了,闷头洗脸。 司野没走,吊儿郎当看着他说,“你直接冲个澡多省事,放心,我肯定不跟你挤着洗。” 程斩三下五除二用冷水抹完脸,手巾往上一挂,“累,懒得动弹了。” 司野跟着程斩身后,晃悠悠出来,“哎,我看你平时会笑也会皱眉的,这不都是情绪吗?怎么姬淡就认为你不该有一点情绪?” 程斩像是真疲了,从洗手间里出来直接上了床,不像平时还会坐下来看会书,又或者坐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野也上了床,但没像程斩似的靠着床头,盘腿坐他对面,显然还是有一肚子的疑问。 程斩只是想躺靠着,也没说马上睡觉。于是回答了司野的疑问,“人之所以会被情绪影响,是因为情绪可入心。你笑也好,生气也罢,没入心就不叫情绪。”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有些人明明笑着,却只是假笑,或者说是礼节般的笑;有些人看着生气了,不过就是浮于表面,并不走心。 走心才是关键。 想到这儿,司野就更好奇了,“你活了千百年了,难道真能做到心如止水?” 程斩“嗯”了一声,“世上无趣,也没什么值得入心的。” 听了这话,司野突然觉得程斩挺可怜的。他拉过程斩的手,故意一声叹,“那怎么办呢?是我害得你动心了。” 程斩一愣。 稍许瞧见司野嘴角泛起的恶情趣,抬腿踹了他一下,“滚。” 司野顺势栽歪着身子,笑得恨不得前仰后合的。程斩看着他,神情淡淡的,就任由司野笑完。 “说真的呢,斩哥。”司野终于止住笑了,清清嗓子,“你是不是真认识我之后才有了情绪?” 程斩靠回床头,顺手拿过一旁的书,翻开,不想理他。 司野朝前挪,挪啊挪的挪到程斩面前,偏着脸瞅他,“问你话呢。” 程斩不吱声,像是面临一个无聊问题时的反应。 “哎。”司野伸手碰他的脸。 手腕被程斩控住,推开,“你无聊不无聊?” “漫漫长夜的,马上又睡不着。”司野的借口多。 程斩给了他良心建议,“你躺下,安静下来就能睡着了。说不定白蓉和林染就在梦里等你呢,快睡。” 睡不着哪有硬睡的? 司野往他旁边一躺,翘着二郎腿,晃着腿。 “别晃。” 管得可真宽。 司野放下腿,先是平躺了一会儿,安静了能有个一两分钟,又翻身背对着程斩,顶多再是一两分钟,他又转过来了,面朝着程斩。 程斩还在看书。 从司野这个角度看上去,正好将程斩整张脸看进眼里。 房里没点明灯,台灯加夜灯的光。恬淡的光亮罩着程斩那张脸,愈发俊冷矜贵的。司野叹了口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程斩淡然开口,视线没从书上移开。 他算是知道了,让司野闭嘴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司野就躺着的姿势,看着程斩的脸,“我其实是想说,有些看似一成不变的道理未必是对的。像是对付巫灵这种事,封灵人真就必须跟个机器人似的没感情才行?或许,封灵人有血有肉,心怀天下可能神力大增呢?” 程斩闻言,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司野脸上略带愕然,“心怀天下?”又状似讽刺,“我没听错吧?” “你可不能这样,斩哥,俗话说得好,职业无贵贱,你不能这么瞧不上自己的职业。” “我没瞧不上……” “封灵人,往小了说就是打怪过关,往大了说那就是为民除害,你说你这份职业多重要?”司野没容他解释,喋喋不休的,“所以心怀天下有什么不对?还是那句话,你收巫灵虽说是任务,但不也是怕它们祸害人世间吗。” 程斩竟无言以对,看着司野,好吧,怎么说随他。 “我们再说回情绪问题——” “我能控制情绪。”程斩着实是耳朵疼,出声打断了他。 司野满腔热情戛然而止。 能控制住啊…… 他“哦”了一声。 半晌后喃喃,“我就在想,办法可能不止一个……” “只有一个。”程斩给了他切实答案。 司野想了想,问他,“那你被情绪控制的话,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程斩看着书,半天却没翻一页。 司野见状,不知怎的心就咯噔一声。 但程斩也没沉默太久,很快就开口了,“暂时封印不了巫灵。” “只是暂时?” “嗯。” 司野不说话了。 盯着程斩的脸盯了好半天,见他脸色平静,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可他有预感,程斩没说实话。 而且他也有预感,程斩现在就如姬淡说的一样,动了情绪。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司野自认为对程斩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程斩这性格。对于是否动了情绪的这个问题,程斩始终没正面回答他。可他在问那句话后,程斩却没否认。 他问程斩,动了情绪,最坏的结果会怎样。 程斩回答了他。 别管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要程斩回答了,那就意味着他也明白自己动了情绪了。如果始终是心如止水的状态,依着程斩那种性格的人,该会是怼他一句—— 没有最坏的结果,因为我不会动情绪。 如果程斩撒谎,那最坏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或许,真正的情况只有姬淡才清楚,又或者是,他们口中的另一位朋友。 司野仔细回忆当时姬淡的反应,也终于明白他当时看似大惊小怪的架势了。他说程斩千百年来心如止水,惊愕程斩在生气。 那一刻,姬淡是看出了程斩已经动了情绪,是入了心的情绪,所以才会有那种反应。 想到这儿,司野竟有点堵得慌。 到底能是什么事,姬淡他们知道而他不能知道? 程斩这边放下书,说了句,“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睡吧。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司野还真就昏昏欲睡了。 恍惚间他像是问了句,“你就那么担心我会没命啊……” 这也是司野挺想问的问题。 当时也是因为姬淡的那句话,程斩才动了情绪。 抽了魂魄? 司野迷迷糊糊的,眼皮就跟黏了胶水似的。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听见程斩说了句,“会担心。” 嗓音很低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司野的意识开始扯远,心里隐隐冒出个想法:他听到的这句话是不是在做梦呢? …… 司野的确做梦了。 进入梦里的却不是白蓉,也不是林染。 她俩就跟彻底失踪了似的,在他梦里再也寻不到她们的影子。 却有别人的影子。 这个别人还真就是别人,大概能有个七八个,有男有女的。他们像是在惊慌失措,乱跑乱撞,又像是朝着他伸手,那架势很有求助的意味。 可还没等司野看清,他们就都不见了。 甚至还有一人已经跑到自己跟前,试图想抓住他的胳膊,却在下一秒当着司野的面就生生消失了。 司野在梦里不停地找他们,大声喊,但周遭黑魆魆的一片,不见半点鬼影。 安静得很。 司野走在黑暗里,前方竟不带一点光,就那么走着,越走,心里竟然是越害怕。 突然,眼前亮了。 司野下意识抬手去遮眼。 等再睁眼时,自己的视角似乎变了,不再是旁观者,更像是第一视角。 是一片被万丈光笼罩的林子里,林间葱葱,古树绵延。古树之下,好像自己正在下棋…… 第120章 这是修了仙侠的副本吗? 棋盘几乎透明,棋子冰凉滑润似玉。有微风抚过时,头顶是树叶在沙沙作响。 司野看见自己的手里捏着黑色棋子,往棋盘上一放时,自己竟穿着宽袖长衫。那长衫轻柔,周身似罩了金色光亮,泛起柔柔的光泽。 正狐疑间,就见眼前多出只手来,在棋盘上下了一白子。 手指极其修长白皙,几乎能跟半遮住手背的白衫融合在一起,但着实好看。 司野抬头去看。 跟他对面坐着的是位男子,身穿白衫,外罩一层细纱,纱间有光亮,又不明,就恰似是萤火虫的光芒在他衣衫间若隐若现。 头发很长,披散下来,似墨般。 却看不清长相,脸笼罩在金色的光亮里,但隐约间也能瞧见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像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 司野觉得自己的头发也是长的,顺过头发一瞧,果不其然,近乎垂腰。却不是黑发,很浅的发色,像是有点……青白色? 我去! 这是修了仙侠的副本吗? 什么情况? 对面男子似乎在问他,认输了? 对,似乎。 明明对方没开口说话,可司野就是觉得他说话了,嗓音描述不出来,似远似近的。 他哪会认输?开玩笑呢。 哪怕不会下棋,他也得硬着头皮下。 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哪来的。 可心里这么想着,不甘心的话就说出口了,“让我认输吗?想得美。” 话一出口,竟是吓了自己一跳。 不是自己的嗓音。 虽然也是男人的声音,可声线跟自己的不同,他觉得……嗯,比自己的嗓音好听太多。 或许是,自己听自己的声音就总觉得不好听? 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会下棋,每一步都走得很有谋略。哪怕他自己看不懂都觉得,眼前这只拿着黑子的手很智慧。 但是等等…… 司野发现“自己”的手…… 在手腕的位置有个图案,乍看像是纹上去的,但仔细打量又不是,就跟天生长得一模一样。 是个什么图案呢? 就像是枝叶,缠绕手腕,很清浅的痕迹,隐隐闪着金光。 司野下意识去摸,可不曾想,就在他手指刚刚搭上手腕的那一刻,突然就开始天翻地覆。 他身心不稳,惊喘出声。 但周遭就跟地震了似的,所有景象都在坍塌,唯独对面的男子仍旧坐在那,岿然不动。 他想去抓对方,却抓了个空。 紧跟着眼前的一切就都变了。 还是那片林子。 可阳光不再明艳,眼前也没了金灿灿的光。 天地间风云涌动,林间的树叶都染上了血。司野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耳畔都似乎能听见痛苦的嚎叫声。 一声声的不间断,像是很多人发出的声音。 声音似针,根根都往他的耳膜里扎,能直接穿透皮骨般的疼痛。他抬手捂住胸口,那个地方钝痛得很。 手腕也疼得厉害。 抬手一看,“自己”的双手竟也是鲜血淋漓,撩开宽袖,手腕上那个类似叶脉的图案竟变成了红色,像是伤口般蔓延。 他疼得承受不住,攥着手腕,与此同时,心中竟是巨大的悲愤。似烈火在胸腔里燃烧压不住,消不了。 他歇斯底里地喊,手腕上的红印就愈发灼烧强烈。 他一步步走向林间深处,呼吸间都是刺鼻的血腥气…… 有人在唤他。 嗓音低低沉沉的。 司野转身去看。 茂密林间,竟又有了万丈光芒。而唤他之人就伫立在光芒之中,他衣玦飘飘,长发的发梢被微风轻轻撩起。 司野朝他走过去,步步都艰难。 可刚一靠近他,只觉得腹部一痛。 他低头去看,腹部的衣衫很快被血染红,是把利剑,生生穿透他的身体…… “司野?” 又是一声叫唤。 司野蓦地睁眼。 整个后背都是贴床上的,只觉得湿漉漉,竟出了这么多的汗。 是疼的? 司野真觉得肚子挺疼,像是梦里的疼延续到了现实。 怎么回事? 司野恍神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彻底醒了,从梦里出来了。他还在程斩的宿舍里,许是做梦惊醒了程斩,他也醒了,支起身体正在朝这边看,手还搭在司野的肩膀上。 是程斩叫醒了他。 司野坐了起来,额头上也是汗,抬手抹了一把。 程斩也跟着坐起来,问他,“梦见她们了?” 司野知道他口中的她们指的是谁,摇头,说了声不是。一时间又觉得肚子仍旧挺疼,弯下腰,伸手来揉。 一碰还真疼,不是做梦吗。 程斩见状,“吃坏肚子了?” 司野说不上来,心情也是莫名的乱糟糟。被子一掀下了床,“我去趟洗手间。” 程斩坐那没动,看着司野的背影若有所思。 洗手间里点着夜灯。 光线不明。 司野站在镜子前,刚刚用冷水洗了脸,是清醒了些,肚子也不疼了。可心头的那团火没散,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不好看,眼睛里真像是在冒火似的。 司野明显感觉自己是愤怒。 可是,到底在愤怒什么呢? 他伸手去够毛巾,不想,手劲一软,毛巾落地。 司野愕然看着地上的毛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什么情况? 程斩进洗手间瞧见这幕,弯身拾起毛巾,问他,“你梦见什么了?” 这人在做梦的时候就很不对劲,醒来之后的反应更不对劲。 岂料,这话问完程斩并没得到他的回答,司野像是置若罔闻,就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 程斩将毛巾挂好,扭头一瞧他始终那个姿势,狐疑。“手怎么了?”说着,伸手要来拉他。 可下一秒司野有反应了,竟猛地抬手扼住程斩的脖子,将他直接摁在墙上。 力气挺大。 程斩领教过司野平时的力气,手劲不小,尤其是打起人来,那一拳头下去可不含糊。 脖子上的手劲极其大,甚过司野平时的力气。 程斩被死死按住,几番喘不上来气,试图来掰司野的手,发觉压根就掰不开。 “阿……野!” 程斩艰难发出声音。 司野这一刻抬眼了,程斩愕然发现他的瞳仁里像是燃了火苗,隐隐燃亮。盯着他,像是盯着个仇人。 司野趁机又是一个用力,手的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程斩被勒得满脸通红,就听司野咬牙切齿,“去死!” 什么情况? 程斩忍着窒息,一手垂下来,手指微微一曲,掌心就泛了隐隐的红光,紧跟着于手指间浮动。 却不想合虚刚要出,勒住他脖子的手就陡然一松。 司野一下像是站不稳似的,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耷拉着脑袋。而程斩也没好到想哪去,跟他一样,像滩烂泥似的靠着墙,脖子上都留下了红印子,他也一样大口喘气,甚至被空气呛得直咳嗦。 最后也是瘫坐在地。 两人就这么,一人靠着一头,谁都没说话。 半晌后程斩才缓过来。 见对面的司野仍旧耷拉着头,这次学精了,先叫了他一声,“阿野?” 死孩子手劲太大了。 程斩觉得只要一说话脖子就疼。 司野没反应了,就跟刚才一样。程斩没轻易上前,只是伸脚踢了司野一下。也没用多少劲,却听司野猛地吸了一口气,紧跟着抬头。 就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一脸的茫然。 然后看看自己,再看看程斩,茫然转愕然—— “干嘛呢这是?” 怎么都坐地上了?还在洗手间里? 程斩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行了,恢复正常了。 但浑身竟是没什么力气,也没急着马上起来,靠在那,问司野,“你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吗? 司野细细回想,也没什么啊。 他记得自己从梦里醒了,肚子难受,心里也难受的。上了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没拿住毛巾,掉地上了。 现在想想,当时他的手可不是没劲,而是手腕疼了一下,然后没拿住毛巾。 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 司野拼命想,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程斩见他那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起了身,朝着司野一伸手。司野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可下一秒肚子就疼了一下,他皱了皱眉,龇了一声。程斩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可能就是抽筋了,好了。” 又抬眼瞧见了程斩的脖子,愕然,“这是……被人掐的?” “你是人吗?” …… “先别管我是不是人,你跟我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真是我掐的?” 回到床上,司野是彻底睡不着了。 主要就是程斩脖子上那道红印子太触目惊心了,明显的手指印,他本身还白,这第二天还不定什么样呢,怎么见人? 程斩对于自己的脖子反倒没那么紧张,但也没瞒司野,将刚才他掐人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听得司野惊愕连连。 还有点不信,伸手又探向程斩的脖子,果然,手指印都对得上! 懵了。 “你做了梦,但梦见的不是白蓉她们,那你梦见什么了?”程斩想到他刚从噩梦里惊醒时的样子,一切不对劲也就是从那刻开始的。 司野的两条大长腿一盘,往那一坐,眉头皱得就跟抹布似的,想了好半天,“我梦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我还不是我,然后我受伤了。” 对于梦境里的内容,司野现在再去回忆就格外模糊不清,描述起来也变得迟疑。那种感觉倒是还在,可具体的就说不上来了。 “好像,我在梦里很悲伤,也很愤怒。”他试图去描述梦中的感觉,紧跟着抬眼看程斩,补上句,“但很奇怪啊,梦里的那个人明明就不是我啊。” 程斩若有所思,半晌后又问他,“还有其他什么内容吗?” 他相信大多数人的梦就只是梦,没什么启示或现实意义。但司野体质特殊,他的梦往往都不简单,关于这点,程斩十分确信。 所以他梦里的每一个情节都有可能成为关键,想必这也是那些枉死之人能找上司野的原因。可这次挺奇怪,司野竟对梦境内容模糊了? 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关于自己的? 果然,司野接下来说的话证实了程斩的疑虑。 在记起梦里的其他内容时,司野就对答如流了,他说,“虽然没梦见白蓉和林染,但梦见其他的了,挺奇怪。” 他描述了梦里那七八只亡灵的情况,尤其是消失时候的状态。 程斩细细琢磨,“消失得很突然?” 司野点头,迟疑少许,“对,就跟白蓉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一样,一是突然,二是他们的脸上都有惊恐的神情。” 这就怪了。 程斩凝眉深思,很明显,不管是白蓉还是那七八只的亡灵,都在向司野求救…… 突然,一个念头从大脑中闪过。 程斩抬眼瞅司野,与此同时的,司野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跟程斩的视线相撞。 “你说。”程斩开口,心中却有预感,他俩应该是想到一起了。 司野说,“我们之前好像走进了误区。” “对。”程斩点头。 司野见状,也知道程斩跟他想的一样,心底有股子激动。“我们一直在追着白蓉和林染生前的关系去查,甚至去查白蓉的死因,当然,这点也很重要。但白蓉找上我的目的,是她在为自己死后的遭遇求救!” 而不是为了追讨自己生前的冤屈,最一开始都是他和程斩想偏了。 程斩点头,“你梦里的那些亡灵跟白蓉都一样,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拼尽全力来找你,像是白蓉,甚至大白天来找你,可见情况危急。” 司野面色凝重。 对,这么分析下来就没错了。 令白蓉真正害怕的不是由生到死,而是由死到灭亡。他梦里的那几只亡灵,也是这种恐惧。 人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人在临死那刻心生恐惧实属正常。但魂魄不灭,就会有来有往。 可一旦魂魄没了,就再无生还的可能。这才是人死之后,亡灵们最恐惧的事。 想到这儿,司野再去回忆白蓉和梦里亡灵的神情,心底一阵凉过一阵,也就是说,白蓉和那些亡灵们,其实已经彻底死亡了。 第121章 或许,巫灵也技能升级了呢? 白蓉及其跟自杀事件不相干的亡灵们都能找上司野,并且能确定一点是,自打白蓉消失后就再没出现过,那…… “林染呢?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她在梦里的情况。”程斩帮着司野一起复盘。 关于林染的事司野记得一清二楚,都不用刻意去想,他说,“林染前后两次来我梦里,第一次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第二次是跟我道别。她确实也不见了,但跟白蓉的情况不同,她不是消失。” 林染就是很郑重地跟他挥手道别,在警方发出告示的头一晚,她慢慢走进了实验楼,就像是那里是她的归宿一样。 “她没有恐惧。” 司野强调,关于这点,林染跟白蓉和那些亡灵都不一样。 程斩分析,“据警方和我们现在能查到的,白蓉的死跟借贷有关,在这层借贷关系里林染又脱不开责任。这是白蓉和林染生前的纠葛,但白蓉死后,向你求救的时候又表示跟林染有关,那极有可能,白蓉魂魄的灭亡跟林染是有关系的。” 司野同意这点。 当时他问过白蓉,白蓉在消失之前的确留下线索,现在这么看,那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她死后的危险也跟林染有关。 “林染第一次找你,你是看见有只手在背后推她?”程斩问。 司野点头,是,当时他看得特别清楚,这也是林染要跟他传达的内容。当时林染站在天台上,身后就突然伸出只手将林染推了下去。 而那只手…… 司野脑中隐隐有了一丝预感,很快就滑过去了。 但程斩的思维缜密,帮他接住了这丝预感,“跟你在天台陷入幻境时一样吧。” 对! 司野脊梁骨一僵。 那只手从梦里到了现实。 “看清楚是同一只手吗?”程斩细细盘问。 司野用力去回忆,又摇头,“好像……有点不同。推林染的那只手微胖,拽我的那只手挺瘦的,但好像……两只手都是女人的。” 程斩没有进入别人梦里的能力,所以只能靠着司野的记忆来判断一些事。他又问回林染,要司野再去想想当时林染跳楼时的样子。 样子嘛…… 当时司野就只关注那只手了,还真没去在意林染的神情。跳楼的人能有什么神情呢,如果是被害的,神情一定是惊恐,如果真是自杀,神情就该是释然和决绝吧。 但他还是闭上眼睛仔细去想,想当时林染出现在实验楼时的样子,想她站在天台边缘脸上的神情…… 不对,等等! “林染没有神情!”司野愕然说了句。 没神情。 就好像木头人似的走到天台边,然后那只手就从后面伸出来了,一把将林染推了下去。实验楼挺高,司野记得,林染被推下去的数秒后才发出一声尖叫。 能选择跳楼自杀的人都哀莫大于心死,发出惊骇的叫声很少。再说了,就算叫的话,正常逻辑都是在跳下去的瞬间就开始了,哪能说跳到一半才惊叫?包括被杀。 只能说明,林染打从上了天台就失去了意识,被人推下去之后才有了反应。 程斩也想到了,点出了关键问题—— “所以,杀死林染的不是人。” 那只手,不是现实生活中凶手的手。 这也是不管警方还是司野,都在天台上找不到凶手线索的原因。 不是人…… “那能是什么?”司野一激灵,“鬼杀人?” 这在影视剧里也是常见,鬼具有蛊惑性,害死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迷惑人心。像是林染那种,真是像极了被鬼蛊惑丧命了的。 程斩沉默。 将司野给出的线索挨个串起来,慢慢去整理分析。然后又甩出了个关键,“你的体质应该不会被鬼影响。” 司野明白,他指的是在天台时的幻象。 “那你的意思是……”他隐隐有感觉,可还不那么确定。 程斩盯着他,“照今晚你的反应来看,是巫灵。” 司野后背陡然一紧,目光下意识落在了程斩的脖子上,那道红印子真就叫他正常掐可掐不出来。 程斩知道他想到了关键。 “之前你被巫灵影响过,而且反应往往跟常人不同。”程斩微微蹙眉,“只不过这次,你变得有攻击力了。” 司野哑口好半天,问,“如果真是巫灵,那……会是哪只?” “欲”被收了,还剩下三只。 司野虽说脑子里嗡嗡的,但捋清楚剩下的巫灵也不是难事。还剩下恶、怒和哀。司野最先想到的就是—— “是恶!都影响我杀你了,肯定是恶!” 程斩想到之前脑中闪过的念想,那一瞬间的确是怀疑了巫灵,而且还是那只最恶的,可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毕竟他并没感应到巫灵。 “现在只是推测,你的反应的确很像受了巫灵的影响,但巫灵只要出现,我不会不知道。” 这就是程斩想不通的地方。 司野随口了一句,“在梦里的话你未必能感应到吧。” 真就是无心的话。 却让程斩一怔。 见状,司野心里没底了,“不是吧……” 程斩摇头,“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从古至今,没有巫灵进入梦里的情况发生。” “就……没个先例什么的?”司野问。 “没有。” 程斩虽然这么说,但眼里有迟疑。 “而且,也未必是恶。”他补充了句,“巫灵凶残,剩下的三只都不是良善,为了能生存下去都会各有各的恶。” 司野明白了,巫灵虽说特有属性不同,但本性一样,都是极恶,目的都是吞噬寄生体的魂魄而生。 “可如果是巫灵的话,有些事情就好解释了。”司野分析,“能让白蓉和亡灵害怕的能是什么?不可能再是鬼了吧,那得多恶的鬼啊,除了巫灵。” “巫灵不是鬼。”程斩明白司野的意思,“就跟出现在梦里的几率一样,巫灵吞噬的是生人的魂魄,亡灵的……” 程斩也是边思考边说这番话,眉心微蹙,“巫灵要的是实体,它们要真实存在这个世上,没必要吃亡灵的灵魄。” 就像是巫灵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吞了天地万物的灵体,因为没什么意义。 “或许……”司野迟疑,“巫灵也……技能升级了呢?” 见程斩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尬笑,“这不大可能哈,它们是大巫所化,一出场就是王炸,也用不着升级啊。” 其实程斩看他一眼并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个说辞,真是格外……清奇啊。 “这件事还不能下定论。”程斩说,“但有一点能肯定,推林染下楼的应该不是巫灵,如果是巫灵的话直接就会占了身体做容器了,没必要杀了她。” 这倒是。 司野点头,杀了她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说今晚他们想通了一些事,但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司野喃喃,“如果白蓉的恐慌来自林染,那死后的林染到底是个什么?”说到这儿,他又道,“能想到的就是厉鬼。” 程斩不语,似乎并不赞同这点。 “厉鬼吃鬼,也不是不可能吧?”司野问程斩。 他是觉得像是巫灵这种东西都存在,亡灵也被他梦见过,甚至还大白天见鬼的,有厉鬼的存在也实属正常吧。 那人家厉鬼也有饿的时候…… 程斩实话实说,“厉鬼我没接触过。” 换言之,没法确定存不存在厉鬼。 司野心想,那还真是陷入思想的僵局了呢。 正想着,就听程斩冷不丁问了句,“吃?你刚才说的是吃?” “对啊,厉鬼吃鬼。” 司野说完,身子朝前探,“是不是启发了你点什么?” 程斩思索,不语。 其实就是突然对“吃”这个字有感觉,一闪而过的想法,却是不成气候的。 司野好奇,偏低着脸瞅他。 等程斩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司野的一张俊脸快贴上自己了,一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司野又是斜楞着身子,趁机哀嚎,“我怎么说都是受害者,你对我下手轻点。” 程斩觉得这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反问他,“就外伤而论,咱俩谁更像受害者?” 司野无话可说了。 干脆躺下来,一扯被子,“不想了,想得脑袋都疼,船到桥头自然直吧,睡了。” 程斩瞧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样,低叹,还真是心宽。 重新躺下来,程斩彻底失了眠。 周遭安静得很。 渐渐地,司野也睡去了,呼吸深沉平稳。 程斩看着窗外微明的天,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司野在洗手间时发狂的那一幕。 那眼神对他而言似乎挺熟悉,在哪看见过呢? …… 周一上课时,沈埙蹭到了司野的身边,私下捅咕他,“你是长在程学长那了?就那么喜欢往研究生部钻?” 司野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老教授在上头讲的东西,果然是深奥啊。他说,“跟程学长商量事儿呢,太晚了就懒得折腾了。” 沈埙刚要张口,司野又道,“你要是还劝我远离程学长就免了吧,他真要是妖人,我这阵子天天跟他在一起早中招了。” 沈埙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劝,他就是觉得程斩不是个正常人,但具体怎么个不正常他又说不上来。末了作罢,不提程学长了。 朝着斜前方一抬下巴,“你看肖旭,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肖旭趴在那睡觉,脸是侧过去的,从司野的角度看不到。 沈埙说了肖旭的情况—— “晚上总是睡不好,还跟我之前的情况不一样,他总说咱们宿舍里有鬼,要不然就神经兮兮地问我们都哪去了,我们都在床上睡觉,哪都没去啊,他就不信。” 肖旭总是大晚上惊醒,说洗手间里有声音,他不想去洗手间,可又像是被人拉着一定要去似的,于是他就总能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出来,冲着他阴阳怪气的笑。 他拼命喊其他人,发现宿舍里就他一个。 “如果他真是大半夜起来又叫又喊的,我们几个肯定能听见,但他就是做梦,说了他也不信。”沈埙比划了一下,“黑眼圈可严重了。” 司野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合虚之力可不是轻易能解的,除非是程斩自己愿意收回来。再者说,合虚是会致幻,可轻重程度都是取决于人心。 心有歹念或心藏秘密的人,那就会中合虚的毒很深,看到的幻象往往也是强烈。照这么看,肖旭的心里可是藏了不少肮脏。 同样是中合虚,现在沈埙看着就没什么事了。 但以防万一,司野还是仔细打量了沈埙一番,问,“你先不管别人,我问你,你感觉怎么样了?” “嗨,我没事,就是吓了一下能有都大的事,不就是吓掉魂吗,叫叫就行。”沈埙大大咧咧的。 司野故作诧异,“你挺厉害啊,还会叫魂呢。” “我打了电话给家里人,老辈人用的叫魂大法,什么拎着耳朵喊自己名什么的。”沈埙说。 司野笑道,“跟你说了你是丢了魄,你叫魂有用吗?” “魂魄不分家,都一样,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了。”沈埙不以为然。 司野笑了笑。 心想,那是因为你没什么歹念,也因为程斩没再继续跟你计较。 虽说司野觉得程斩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没见他在什么事上斤斤计较。但保不齐他闲着无聊整人玩啊,沈埙不就是个例子? 这恰好也是有林染的事挡着了,分散了程斩的注意力,否则沈埙说不定还得吃一阵子亏。 沈埙又看向肖旭那边,小声对司野说,“你说,能不能是林染真来找他了?” 司野瞅着肖旭的背影,“可能吧。” “但他真要是做了亏心事,早不就被警察带走了?”沈埙迟疑。 司野叹,“有时候的亏心事,可能就是间接杀人的刀,这比明刀子还可怕。” 话音刚落,就见肖旭突然一下坐起来。 吓了旁边人一跳。 就见肖旭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紧跟着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陡然变得紧张,猛地起身,冲着空气直摆手,“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最后一句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完就撒丫子往教室外面跑,撞歪了不少桌椅。 第122章 怎么哪都有他? 肖旭竟跑进了实验楼。 当司野一路跟着到了楼下时,程斩也赶过来了。司野身后还跟着沈埙,他是不放心一定要跟着来,任司野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但沈埙瞧见了程斩后,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司野觉得程斩也是邪门,总有点揪着沈埙可劲蹂躏不撒手的架势,就见程斩笑着问沈埙,“沈学弟也来了,行啊,跟进去抓鬼玩。” 一句话说得沈埙脸都白了,开口说话都有点结巴,“程、程学长,你、你说这里面有……有鬼?真有鬼……吗?” 程斩看着他,眼里似笑非笑的,那瞳仁深处的亮看在司野眼里,总觉得是若有若无的恶趣味。 “你之前不也见到过吗?忘了?” 打死沈埙都不会忘了这事儿啊,脸一下煞白,碰了碰司野的胳膊,小声说,“我、我就不进去了啊,我这体质怕是……招不干净的东西。” 司野忍笑,连连点头,“是是,你确实不适合。” “那你……”沈埙其实也担心司野,眼前这幢实验楼,就算在大白天都阴恻恻的,谁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危险呢。 但瞧见程斩的视线落过来,沈埙劝说的话就改成了,“自己也注意点。” 等沈埙离开了,司野忍不住问程斩,“你什么情况?看上他了啊,总针锋相对的。” 程斩无语。 “那小子碍眼。”他甩了句,“怎么哪都有他?” 司野心叹,这程斩的性子可真叫一个别扭。 “你怎么来了?”司野奇怪。 也没给他发信息啊。 程斩回答得干脆,“合虚跟着他呢。” 沈埙受了合虚的影响,这几天半死不活的。司野想着程斩的话,也对,合虚属于他,当然是跟合虚心脉相连。 也别怪沈埙一提到实验楼就打怵,司野发现,外面越是大艳阳高照的,这楼里面就越是森凉凉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而且…… “斩哥,你有没有觉得哪不对劲?” 刚进实验楼,司野就打了个寒颤。实验楼他们不是没来过,但今天的感觉很不对。 程斩说,“比上次来还要阴森。”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好像跟外面是天差地别似的,如果外面是将近三十多度的大太阳天,那这楼里顶多就是几度,能冷进骨子里的那种。 “什么情况这是?”司野开始搓胳膊了。 两人没坐电梯,顺着楼梯一层一层找肖旭。 就跟失踪了似的,楼道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动静。司野纳闷,“眼瞧着他进来了,躲哪去了?” “在这楼里面,慢慢找吧。”程斩肯定地说。 就这样,两人从低层到高层,最后就只剩天台了。 司野愕然,“不会吧。” 两人没多耽搁,赶忙上了天台。 还真在天台上。 就坐在天台边上,耷拉着脑袋,两条腿垂在天台外。这边是废弃楼,轻易不会有学生过来,要真是有人经过,一抬头准会被吓一跳。 “肖旭!”司野喝了一嗓子。 刚要上前,被程斩一把拦住。 司野脚步一顿。 再看肖旭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背对着他们而坐,脑袋还是耷拉着。 “先观察一下,别冒失。”程斩低声跟他说。 司野盯着肖旭,问程斩,“感觉很不对劲啊,他在教室的时候就跟撞鬼似的,照理说更不该往实验楼这边跑。” “教室撞鬼跟合虚没关系。”程斩说了句。 司野啊了一声,心里竟惊涛骇浪了,“不会是……真遇鬼了吧?” 也是大白天见鬼的那种? 程斩面色凝重,遇不遇鬼的另说,“咱们现在是在外面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 是在外面了,在天台上呢。 可下一秒司野就明白了程斩的意思,一激灵。 没错,是在外面。 还是大上午的,本就热,可是现在,司野还是觉得冷,就跟在实验楼里的温度一样。 这也太反常了。 程斩朝着肖旭背影喊了一声,“肖旭。” 仍旧没反应。 司野见状心里没底,“总不能让他一直坐在那吧,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呢。” “你留着别动。”程斩说了句,往前走。 司野一把拉住程斩的胳膊。 程斩转头看他。 “你小心点。”司野叮嘱了句。 程斩点头。 他缓步上前,距离肖旭越近,竟越是寒意阵阵。这种感觉…… 就在他靠近肖旭的时候,刚伸手打算拉他,不想肖旭陡然往下一栽,整个人就跳下去了! 司野一惊! 紧跟着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来自楼下。 程斩站在天台边上看得最清楚,楼下好死不死地就有学生经过,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撞见了肖旭坠楼的一幕,顺带的,看见了天台上的程斩。 司野惊愕往前冲,与此同时,程斩一伸手,手指一展,一道合虚竟从肖旭的身体里钻出来,成了一条红线,一头捆住了肖旭,一头迅速回到程斩手中。 程斩微微一抬手,捆着肖旭的那头就被高高扬起,紧跟着重回天台。 肖旭被摔倒在地,合虚瞬间消失。 司野明白,刚刚的合虚就是一直跟着肖旭的,救了他一命。 楼下那同学都看傻了,呆滞了好久才找到声音,歇斯底里惊叫:杀人了!杀人了! 拔腿就跑。 没跑了。 脚腕被什么东西给捆住,同学顺势一看,竟是一条类似红线的东西,顺着这东西一直找……一直找…… 线的一头竟在天台上那人的手里。 这同学眼皮一翻,吓昏过去了。 司野顾不上楼下目击者的情况,一心只关注肖旭。反正也没什么担心的,程斩总不能让对方瞎说自己是凶手吧,他有的是办法。 就像是曾经的方婷她们,到现在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肖旭两只眼睛是睁着的,意识是有,但绝对是吓坏了那种的懵。司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肖旭?” 肖旭的反应不大,瞳仁都是扩张着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僵得很。 那边程斩已经处理完了,走过来蹲身,观察了肖旭的情况,然后伸手来掐他的人中。手劲肯定是不小的,于是就见肖旭猛地清醒过来。 就是倒吸一口长气的那种清醒,好像之前一直出在气息只进不出的状态。 肖旭趴在地上拼命喘气,喘气喘得直咳嗦,浑身还在发抖。 程斩起了身,环视了一下四周。 司野虽说注意力在肖旭身上,但见程斩四处巡视,心也有警觉的。却发现这外面的温度跟刚才又不一样了,刚才是楼里的森凉,现在暖洋洋的,就是正常的户外温度了。 再说肖旭,抖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抬脸的瞬间着实是吓了司野一跳,这张脸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啊,眼睛下面却是两团乌青,就这神情,比鬼还像鬼。 “我、我是死了吗?”肖旭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颤着嗓子。 司野刚想回答他没死,就听程斩居高临下扔了句,“你是被盯上了,如果不是司野一直跟着你,你早就跳楼了。” 这嗓音,冷得跟什么似的。 别说肖旭了,就连司野听着都觉得瘆得慌。他抬头瞅了程斩一眼,心想着,再不济都是被吓坏的小伙子,同情同情人家不行吗? 这话没说出来,可程斩看明白了司野的眼神,不客气地说了句,“你日行一善?” 好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这么坏了。 哎,别动情绪别动情绪,姬淡不是说了吗。这情绪的开关一旦打开了,怎么就这么容易肆无忌惮呢。 肖旭果然被吓得够呛,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一度,乍一看就跟老师傅手里扎的纸人似的。 他一把揪住司野的胳膊,嘴颤得更厉害,“司、司野,是你救、救了我是吗……你救救我,再救救我,我、我不想死啊……” 说完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没力气,整个人趴在司野身上痛哭流涕的。 司野支棱着手,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但事实上,他是想了解情况。 程斩站在旁边,双臂环抱交叉胸前的,看见这幕后皱皱眉,脚一伸踢了肖旭一下,“有什么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要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这一下踢得不算轻,对于程斩来说,他跟肖旭又没什么交情,他死也好活也罢程斩也都不会放在心上,顶多就是瞧不惯他哭得比娘们还娘们的样子。 肖旭反应过来了,头从司野怀里抬起来,抬头去看程斩。司野在旁说,“真正救你的人是程学长,你刚刚被迷了心窍,差点死了。” 肖旭当然知道程斩,一下又想起之前在食堂里发生的事,他的嗓音冷冷地落在耳边:你刚刚骂谁是狗娘养的? 他一下扑到程斩面前,用力抱住他的大腿,“程学长救我,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寻常人!” 程斩眉头皱紧。 司野瞧见后赶忙将肖旭拉开,他真是怕程斩一个没忍住再把他踹飞。 跟肖旭说,“程学长说得对,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才能帮你。” 肖旭紧张地咽了口水,余惊未定的,“我、我真的被缠上了吗?” 司野说,“你这两天什么样你自己没数吗?还有刚刚,那东西就是奔着要你命来的。” 肖旭又是吓得够呛。 “我、我……” 就“我”了好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 司野来直接的,“就是林染在缠着你,你看,你都到她当初跳楼的地方了。” 是不是林染司野还真不清楚,但这么说,就是打开肖旭防备的钥匙,说是别人的话,他也不会相信。 肖旭崩溃了,又是趴在地上好半天,再起来的时候竟是一脸的愤恨,“贱人!这个贱人!是她自己跳楼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逼着她去死!现在还敢来找我?” 程斩冷言,“她是敢来找你,而且也找上你了,你能怎么样?” 一句话就跟针似的,猛地将肖旭的愤怒给戳破,顿时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一下瘫在地上。 司野顺势问他,“刚才在教室你看见的也是林染吧?” 肖旭点点头,眼里慌乱乱的。 “林染为什么找上你?”司野问。 “她那个贱人,我怎么知道——” “你最好配合,撒谎后果很严重。”程斩冷言打断肖旭的话。 肖旭一激灵,抬眼看程斩。 程斩冲着天台那头示意了一下,“还想体验一次?” 肖旭连连摇头,他还想活命。 司野觉得这就是人性的劣根,记吃不记打,想了想,干脆直接问他,“林染借贷的事跟你有关吧?还有白蓉,她的死也跟你们有关对吧?” “白蓉的死跟我没关系!”肖旭马上澄清,“是林染!她是因为林染死的!我跟白蓉都没见过面,跟白蓉有交集的一直就是林染!” 这话一出来就透露了太多信息,肖旭意识到说走嘴也已是晚矣。不承认跟白蓉的死有关,却没否认跟林染的死有关。 于是司野盯着他,“说吧。” 肖旭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更何况这两天的经历让他生不如死的,而且自己竟神不知鬼不觉来了实验楼,看来是被林染的鬼魂缠上了没错。 就一五一十交代了相关的事。 其实肖旭跟林染相识就是缘分,那时候不管是肖旭还是林染,都是抱着单纯的心思谈恋爱的,两人又都喜欢音乐,共同话题就越来越多。 可林染挺招蜂引蝶的,虽然林染没刻意怎么怎么样,但肖旭觉得学校里不少男生的视线都往林染身上落。 是,林染长得挺漂亮的,性子也挺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最初肖旭也能忍受,后来就不行了,他开始管这管那的,不让林染化妆,也不让林染穿裙子,甚至她跟什么人在一起他都要管。 “她是我女朋友,我这么管她也是出于关心她,那些男生本来就不按什么好心思。”肖旭解释自己的行为。 关于这点,司野没发言权,他又没交过女朋友,但也是觉得这种方式很极端。再看程斩也是一脸漠然的,也对,他也没谈过恋爱。 活了千百年的老家伙,竟没谈过恋爱,也是挺可怜的。 这边,肖旭继续说他跟林染的事了。 最开始肖旭这么管着林染的时候,林染是挺不开心的,后来肖旭就换了种高级方式,比方说不想让林染穿裙子,就会跟她说,女孩子露着腿容易着凉,等年纪大的时候所有的病都找上来了,我觉得健康比美丽动人更重要。 果然这种方式管用,渐渐的,林染的穿衣习惯都照着肖旭的喜好来,她也很少跟朋友来往了,在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他。 不但只有他,林染的家境不错,所以但凡好的东西林染都不吝啬地买给肖旭,时间一长,肖旭的胃口就变大了。 第123章 接触的是谁? 像是一种利益往来,确切来说更像是金钱上的滋养,渐渐的,这份爱情就变了味道。林染的生命里只有肖旭,所以就更舍得给肖旭花销,名牌鞋名牌包,只要肖旭想要的,林染都会满足。 可人的胃口哪会收敛呢? 肖旭盯上了一场演唱会,但在国外,路费加上一切开销,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林染拿不出来这笔钱,而且那段时间她跟家里要钱要的挺频,已经引起父母怀疑了。 肖旭就想到了贷款。 说到这儿,肖旭耷拉着脑袋,“听说那个人放贷的条件挺宽的,而且当时我觉得就那点钱,缓一缓肯定就能还上……” “所以你让林染去借?”司野皱眉,“那你呢?你怎么不自己借?” 肖旭低声说,“我没有还款的能力……” 这话混账到能让司野揍人,你没还款能力,那你女朋友就有是吧?她也同样是个学生! “你不是勤工俭学吗?”司野问。 肖旭不吱声了。 司野一下想到之前调查的资料,对,肖旭自打跟林染在一起没多久后就不打工了。 “后来呢?”他追问。 后来,在肖旭的软磨硬泡下林染真就动了借贷的心思,主要是那段时间乐队演出太频密了,他们不想只看一场,而且出了国林染还想看几场歌剧,还有正好赶上打折季,又是免不了一通买买买。 再加上肖旭也保证,他跟她一起还贷,毕竟这笔钱是两个人一起花的,就一不做二不休,找到那人借贷了。 “我是真没想到利息会那么高,都跟当初承诺的不一样……”肖旭哭丧着脸。 这种借贷条件虽说放得宽,但也是有条件的。林染刚开始去的时候不知道,但后来对方让抵押身份证,而且还…… “只有拍照片了对方才放贷,人家也是怕拿钱就跑了。”肖旭解释。 司野盯着肖旭…… 可真是叹为观止啊,这什么逻辑?帮放贷的人说话? “你连林染穿裙子都管,竟然还让她去拍那种照片?”司野无语。 肖旭叹气,“没办法啊,不拍照片不给钱,我和林染都是学生,正规的到款渠道也不能放给我们。” 司野听这话真是牙根痒痒,拳头也痒,真恨不得揍他一顿。 “接着说。”他喝了一嗓子。 利息高这点,真是肖旭和林染都没想到的。拿到钱,等玩一圈回来之后两人傻眼了,可谓是利滚利,一算下来,他们要还的钱远远超过他们的偿还能力。 想过跟别人借,但大家都是学生,谁有那么多钱?至少肖旭身边没有钱的朋友,而林染跟身边的朋友也都不来往了,除了宿舍里的好姐妹,能跟谁借?就算借来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讲到这儿,肖旭显得很愤恨,咬牙,“其实解决问题很简单,她只要跟她爸妈说就完事了,但是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跟家里说,还天天逼着我去还钱,我哪来的钱?” 司野忍着气,嘴唇抿紧。 那段时间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再加上林染宿舍里人的撺掇,林染就整天跟他吵架,说他以前是怎么怎么pua她的,让她变得不自信了,让她没朋友了,总之每每吵架都是翻旧账。 其实肖旭对林染早就没感情了,能在一起无非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所以就想着趁此机会分手,肖旭觉得,反正借贷人是林染,就算真出事也出不到他头上。 可林染不分,甚至还拿刀子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分手,敢把这件事让她一个人背的话,她就跟他同归于尽。 肖旭从林染眼里看出了狠劲,一时间还真不敢提分手了。 但跟林染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尤其还在放贷人每天的恐吓下过活。林染是借贷人不假,可放贷人也知道他跟林染的关系,也没少骚扰他。 后来,肖旭亲自去找了放贷人。 不是去为了还钱,而是跟对方表明自己和林染没什么关系,让他们放过自己,别再骚扰他了。 “你还是个人吗?”司野问。 肖旭耷拉着脑袋,“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挺混蛋,但我没办法啊,我就是个学生,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不能毁在这件事上啊。” 但事情的进展没如肖旭所愿,对方哪会心软?不过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们让我找下线,只要能拉来借贷人,我们欠的钱就一笔勾销了。”肖旭说。 司野一激灵,“白蓉?” 肖旭点头。 司野看向程斩,程斩眼里暗沉沉的,却抓了个关键词,“他们?” 肖旭点头。 司野也品出端倪来,而程斩没刨根问底,有关这个话题就没继续。 照理说,一个人尝到了苦就不会忍心拉另一个人下水,更何况还是苦命的人,但肖旭顾不上那么多了,就跟林染说了这件事。 林染刚开始不肯,不想害人。 但是肖旭威胁她说,你是借款人,我这是在帮你想办法呢,要么你让你爸妈帮着还钱,要么你就找下线,把这烫手的芋头扔出去,大家都皆大欢喜。 又跟她说,反正对方也没规定要借多少,咱们让下线借个小额度的就行,这样的话,下线也能还上钱,咱们也平安无事了不是吗。 就这句话,说动了林染。 但林染不想亲自出面,她想让肖旭露头,肖旭给出足够的理由,你选中的那是个姑娘家,我是个男的,跟她提这件事她肯定会起疑。 林染选中的就是白蓉。 其实也是偶然,是林染心情烦闷的时候去了趟铁皮酒吧,不想就看见有人对白蓉揩油,白蓉为了买酒只能强忍欢笑。 至于林染怎么跟白蓉熟络的肖旭就不得而知,在这件事上他是藏了心眼的,觉得既然从头到尾都是林染出头,那就得让她一直出头,尽量别在白蓉面前现身。 林染听完他的借口后,也明知道是借口,但时间紧迫也没办法,只能亲自上阵。说服了白蓉去借贷,帮她缓解生活的重担。 “那期间我跟白蓉偶尔联系过,主要是告诉她具体借贷的事。”肖旭说。 关于这点,司野知道。 两人确实联系得不多,这个肖旭看似忠厚老实,不想心思还真是歹毒啊。 “那白蓉怎么会自杀?”司野问。 肖旭叹了口气,“还不上钱呗。” 令肖旭和林染没想到的是,白蓉借了不小的一笔,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弟弟惹是生非急需用钱。 结果,白蓉的下场跟他俩一样,利滚利。 “听林染说,放贷的人为了要钱,什么手段都使了,可是白蓉还不上钱,他们就……”肖旭说到这儿就不说了。 司野微微眯眼,“就什么?” 其实他一直不想承认白蓉是自杀,尤其是知道了白蓉的经历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该死,都应该一起下地狱。 他更期待听到肖旭说,是放贷的人推她下楼的。 但肖旭很干涩地说,“他们……侵犯了她,让她以那种方式还债。” 司野倒吸一口气。 程斩在旁闻言,眉头微蹙。 肖旭的头垂得更低,“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司野明白了。 白蓉遭遇过的林林种种,和再也让她无可生恋的环境,逼得她最终选择了跳楼。这些人,这些事,都成了杀死她的刀。 “白蓉的死跟你俩都脱不开干系,所以,你刚才把杀人的过错全都扣林染的脑袋上?”司野冷笑。 肖旭好半天嘟囔了一句,“我想她更恨林染吧,要不然白蓉死后,林染就总做噩梦呢,我知道我这么说不负责任,但我的确没跟白蓉接触。” 一直沉默的程斩冷不丁开口问了,“林染一直做噩梦是怎么回事?” “亏心吧,白蓉因为借贷的事自杀了,这件事给林染打击挺大的。”肖旭低声说,“林染不但做噩梦,还总说见鬼、见鬼的。” 当林染听说白蓉自杀这件事后,整个人都垮了,尤其是知道白蓉因为没还上钱而有的遭遇后更是绝望。 那段时间她就像是掉了魂似的,一是怕这件事查出来把自己也给拎出来,二是借贷的那边见白蓉死了,把所有的债都落在她头上。 白蓉的债,加上她和肖旭之前借的那些,放贷的那边意思很明确,你是担保人,现在被担保的人死了,担保人就得替她还债。 而且也因为白蓉死了,使得这份债务不能继续下去,相当于给放贷的造成损失,所以林染之前借的那些就不给取消了。非但本金不给取消,利息仍旧是利滚利。 两份债,都是利滚利,一并压在林染头上,就成了无底洞。一笔巨额,哪怕是林染给父母说也无济于事。 放贷人就开始威胁林染,要么赶紧还钱,要么就把她的照片公布到网上,并且也会将她拉下线借贷的事也一并公布。 林染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与此同时肖旭也不好过,但放贷的人这个时候跟他说,要他什么都别管,将压力全都转移给林染就行。 说到这儿,肖旭又解释了句,“这个时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我也想保命,只能尽量配合他们把自己摘干净。” 司野抬眼又看了看程斩,程斩则始终沉思。 林染在之后的日子里就开始不大正常,所谓不大正常是指她经常做噩梦,然后总会跟肖旭说,白蓉来找她了。 “有几次她来找我,确实是挺慌张的,就说白蓉来找她索命,她活不了太久了。”肖旭说。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 而那时候的肖旭就十分听放贷人的话,尽量不参与任何事了,哪怕林染来找他,他也只是搪塞。 直到林染跳楼自杀。 肖旭说到这儿顿了很久,再抬眼时,眼眶红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你害怕林染的死会把你牵出来,你也怕那些债会落你头上。”司野冷笑。 被说中了心事,肖旭整个人显得很是尴尬,但还是嘴硬说,“我难过是因为林染,毕竟相爱一场。” 司野忽而笑了,“既然还有感情在,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林染来找你?” 说得肖旭无话辩驳了。 程斩有了反应,问肖旭,“你现在敢回学校,债没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司野,是啊,那些债呢? 肖旭没料到程斩会这么问,也没料到会一下问到关键。怔愣了好半天才讷讷地嗯了一声,“没了。” 一笔不小的款项,说不要就不要了。 “为什么?”司野问,“你最好别瞒话。” 肖旭哭丧着脸,“我没瞒话了,真的,都到这步田地了,我还有什么好瞒的?就是我不在学校的那段时间,放贷的找上了我,跟我说不用还钱了,让我回学校。” 说到这儿,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我觉得他、他们是不想惹麻烦了,你想啊,都两条人命了……” 程斩冷淡问,“真没跟你说原因?” 肖旭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真的!我没撒谎。” 放贷的人不对。 这是程斩想到的事,与此同时,司野也从中听出端倪了。 警方不是没调查放贷的人,林染出事后,那小子很快就被抓起来了,所以,后来找到肖旭的人是谁? 还有就是,被抓那小子承认自己放贷,但就是个人行为,没同伙,并且他跟警方也表示,自己只是拿着照片吓唬林染,压根没想怎么样。 那,侵犯白蓉的人又是谁? 很显然,这是两伙人的做派,除非那个小伙子有精湛的演技,连警方都给骗了。 “你找过放贷的人,跟联系你的是同一个人吗?”司野抓住关键的问。 肖旭摇头,“不是,放贷的是两个人,联系我的是另一个人,我其实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你回学校那天坐的是谁的车?”司野问。 肖旭抬眼看司野,眼里有几分愕然,显然没料到那天的情况会被人看到。舔舔唇,交代,“就是跟我联系的那个人。” 司野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又继续问他,“林染接触的是谁?” 肖旭不解,那神情显然是觉得司野问的这个问题挺奇怪,“当然是放贷的了。”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程斩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来,“看看,是这个人吗?” 肖旭抻头瞅了瞅,挺明确,摇头,“不认识。” “你再好好看看。”司野的嗓音有点沉。 肖旭从他俩的神情里看出不对劲来,又仔细打量着手机里的照片,再次确认,“我真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来没见过。” 手机里的不是别人,就是被警方抓起来的放贷人,肖旭却说,他不认识。 第124章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最开始,在肖旭提到放贷人的时候程斩就有了质疑,林染始终单线跟放贷人联系,警方抓住的也是个体放贷人,而到了肖旭口中,他说的是“他们”。 是肖旭最先动了贷款的念头,林染以自己的名义去借了贷,结果此时此刻肖旭跟他俩说,给林染放贷的这个人他不认识? “也就是说,你没见过给林染放贷的人,而林染也没跟你见过的那些人接触?” 虽说证据显示跟放贷人联系的人是林染,但以防万一,司野还是详细来盘问。 肖旭点头,是这样的。 “那些人你还能联系上吗?”程斩沉声问了句。 肖旭浑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眼前这俩人,他现在瞅着都挺肝颤。司野是他的室友不假,可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从前似的说话都唯唯诺诺,要不是成绩好,单凭着一张俊脸也不会遭人待见;程斩呢,在学校里赫赫有名,肖旭不想知道他都难,都说他喜静,性子淡泊,但肖旭怕他。 他觉得程斩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那东西很危险,肖旭觉得他不是寻常什么人敢得罪的。 肖旭紧张回答,“联系不上了,之前联系都是用临时号。” 司野心头升腾起一丝不祥预感来,追问他,“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看见照片能认出来吗?” 果然,肖旭的回答就冲着司野的预感去了,他说,“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包括跟我联系的那个人,都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我只知道他们长得挺壮实的,看着就挺不好惹……” 程斩眯眼,“没见过他们的长相?” 肖旭一缩脖,点点头。 “那你怎么能肯定照片里的不是你见过的放贷人?”司野明白程斩的意思,冲着肖旭喝了一嗓子。 这混蛋能做他室友,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像这种人一旦扔社会上,司野肯定能揍得他满地找妈。 “我、我……”肖旭本来就怵他俩,一经吼这么一嗓子,顿时慌神,“我就是感觉啊,你看照片里的那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就是不大像我见过的……” 单凭身形的话是可以排除一些线索,但实际上肖旭的话也只能做参考了。不过瞧着肖旭的样子也不像能撒谎,而且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撒谎。 肖旭看着他俩说,“我觉得……说不准就是白蓉来索命,以前我不信这个的,现在……”他下意识张望四周,生怕藏了什么似的。 司野冷笑,“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肖旭一激灵,一把扯住司野的胳膊,“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啊。” 司野冷眼看他,想当初林染生前是不是也这么求过他? 肖旭战战兢兢说,“我知道我混蛋,我也是间接杀死白蓉和林染的凶手。可是……我也不好过啊,是我想让她们去死吗?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如果时间能倒回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现在每天都睡不好觉,闭上眼就是林染生前的样子……” 他抬眼看司野,“可我也是受害者啊,而且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差点被林染害死。司野,我知道你们肯定异于常人,我求你们救救我,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 最后几乎是痛哭。 程斩瞧着心烦,上前一把将司野拉了起来。再一看,司野衬衫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司野见他盯着自己的衣袖瞧,想了想说,“风一吹就干了……” 由于喜欢程斩的衬衫料子,司野现在可谓是不要脸,每次住程斩那,第二天随手套上程斩的衬衫就穿都成了常态,之前还问上一句,打声招呼,现在就跟穿自己衣服似的自然。 程斩无语状,睥睨还趴在地上哭的肖旭,对司野道,“差不多就撤了,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至于衬衫,被司野祸祸的还少吗?昨晚他又新订了十多件,没办法,司野这人废衣服。 司野也是这么想的,目前来说,白蓉、林染和肖旭这三人的关系算是捋清楚了。至于再多的,也未必是肖旭能说出来的了。。 “他怎么办?”司野看了一眼肖旭。 肖旭闻言后马上抬头,哭得那叫一个难看。 程斩走上前,蹲身下来打量着肖旭的一张哭脸,心想着,这么怂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喜欢?还为这种男人丢了性命? 肖旭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是觉得程斩的瞳仁深处是片漆黑,似宇宙洪荒的深邃,又像是收敛了四周的光芒,如数都在这双眼睛里,神秘莫测。 肖旭觉得莫名紧张,还害怕。 “问你话,老实回答。”程斩淡淡地说。 肖旭连连点头,“我发誓,肯定老实,我一直都在老实回答呢。” “你是怎么来的实验楼?”程斩问。 肖旭紧张地咽了口水,开口时还带着哭腔,“我、我其实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自打他回了学校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不管怎么挣扎都苏醒不了。就始终处见鬼非见鬼,似梦似真的状态里,直到今天上午。 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就瞌睡,这都成了这几天的常态。可上午在课堂上,他睡着睡着就觉得脸挺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 睁眼一看,竟是身边女生,在用头发稍扫他的脸。女生长发飘飘的,黑长直,用头发稍扫他脸时还伴着咯咯直笑,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事似的。 肖旭烦得很,本来想警告女生别闹了,可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他身边不是坐着男生吗。 再定睛一瞧,头皮都要炸开了! 是林染。 她的脸缓缓从黑发间露出来,冲着他笑。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而且面色青白狰狞,一双眼睛竟是血红的。 就像两个红色珠子嵌在脸上似的,丝毫没有瞳仁的颜色。 肖旭吓坏了。 林染冲着他呵呵地笑,笑声极其刺耳,朝着他就伸手过来。当时肖旭惊恐极了,当林染的手搭上他脸的瞬间,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快死了。 嚎叫着就往外跑。 “至于为什么来实验楼,肯定不是我自愿的,这个地方打死我都不会来啊。”肖旭哭唧唧的。 可他就这么来了。 当时好像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去实验楼,你就安全了。 肖旭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听话,好像心里真就觉得到了实验楼才能安全,于是就进了实验楼。 但一进实验楼后,接下来的事肖旭就不知道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发现自己正大头朝下,腰间像是有什么力量拽他,紧跟着自己就摔到了地上。 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 “刚进实验楼的时候你什么感觉?”程斩盯着他问。 什么感觉…… 肖旭去回忆。 “挺冷。”他先是肯定地说了这点,就跟进了冰窖似的,当时他还搓了搓手。 然后…… “我觉得特别难过,特别伤心。”肖旭说到这儿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来给林染送花的时候,到了实验楼的楼下也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儿,肖旭又开始更咽了,“所以,我真不是冷血,林染是我爱过——” “除了悲伤呢?”程斩懒得听他解释,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肖旭脸上尴尬,又不敢不去回答。 “好像……除了悲伤,还有挺生气的感觉。”肖旭一点头,“对,就是挺生气的,因为我想到了林染,想到了这两天的遭遇,就越来越生气。借贷也是当初她同意的吧?跳楼是她自己的选择吧,现在过来搞我干什么?” 程斩没听他泄愤的话,站起身。颀长清冷的身影挡了大片光影,肖旭罩在其中,抬头去看程斩,光影虚幻,程斩棱角外捉的脸就显得似梦似幻,只及流畅的面部线条。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显得愈发冷漠淡凉。 肖旭心里没底了,转头看向司野,“求求你们……” 司野其实不知道怎么帮他,而且说心里话,他也不想帮肖旭,这人的心是烂透了,正好被林染抓住,下地狱历练历练。 他看向程斩。 程斩却在看肖旭,眼神很专注。 司野在旁看着看着,心中闪过一念头来,却是很快就没了。 却见程斩一手插兜,一手伸向肖旭,于他的头顶上方。肖旭肝颤地抬头瞅着上方的手,指骨修长白皙,暴突的血管十分清晰,就显得强劲有力。 也不知道程斩要干什么,没等开口问,就见头顶上方的掌心之中隐隐发亮,然后就是刺眼的红光袭来。 肖旭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拦,下一刻却觉得头疼欲裂,疼到发出惨叫声,很快就意识恍惚了。 司野眼瞧着这幕,触目惊心。 那团红光是合虚他知道,但程斩放出合虚要干什么他就不知道了。那合虚的光冲进肖旭的天灵盖,生生吸出团东西来。 发亮的一团,乍看像是无数萤火虫组成的光球,很快这光球的形状就变了,似人形还不是人形,由圆球状成了长长的一条。 再看肖旭,惨叫声听得人心惊胆战,至少司野觉得是这样,是那种极致的痛苦,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汗珠子豆大往下砸,他两手想要抱头,几番又疼得举不起来,眼珠子都开始泛红。 司野都觉得程斩是不是想除掉他。 但很快程斩就收手了,那长长的像是光带似的东西倏地回到了肖旭的身体里,有一缕合虚在肖旭身侧萦绕片刻,也嗖地一下,跟着那条光带一并不见了。 肖旭跪坐在地上,整个人木木涨涨的,再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司野盯着肖旭,心想,该不会成傻子了吧? 程斩走到肖旭面前,探身下来,看着他,“肖旭。” 很清淡的一句,却像是惊醒了梦中人似的,肖旭蓦地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喃喃,“我怎么了……” 程斩站直,居高临下,那只释放合虚的手又揣回兜里,“回去吧。” 肖旭一愣,“回、回去?那我会不会——” “不会。”程斩知道他的顾虑,打断他的话。 肖旭心里没底,但见程斩脸色似乎不耐烦,也不敢再问东问西,只好怏怏点头。 “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准往外说,还有,”程斩淡漠地看着他,“跟警方也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警、警方?”肖旭的嗓音都发尖了。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 下午又是满满腾腾的课,其中一节专业课应该是程斩跟着老教授一起的,女同学们各个都翘首期待呢,结果程斩没来。 司野拄着脸,无聊到开始数老教授的白头发。 “审”完肖旭后,程斩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去哪了不清楚,他只是叮嘱司野好好上课。 “别侮辱了你学霸的头衔,万一挂科的话,丢人。”程斩扔了这么一句话。 司野有一肚子的疑问,程斩没给他机会问。 沈埙离司野最近,压低嗓音问他有关肖旭的情况。司野搪塞的有技巧,说,“跟你的情况一样。” 沈埙啊了一声。 见周围同学往他这边瞅,赶忙又压低了嗓音,“真是林染阴魂不散啊?” 司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回了句,“反正,爱情这玩意害死人啊。” 沈埙一听这话,全身打了个激灵,“那怎么办?” 司野想了想,“顺其自然。” 沈埙一头雾水的,这种事还能……顺其自然? 其实司野也不清楚程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能肯定一点,警方会再来找肖旭。这不,下午的课他都没来。 有人见到中午那会他出校门了。 “你说……”沈埙见问不出来什么,也就不强求了,转了话题,“咱要不要去求个灵符挂宿舍里?太邪性了这一天到晚的。” 太阳西下时,天被染红了大半边。司野被沈埙一路拉着,跟篮球社那帮人汇合了,美其名曰要他强身健体,实际上是为篮球社招兵买马。 “篮球啊……”司野懒洋洋抓着球,没什么太大兴趣,主要是心里有事,总挂着程斩在天台上的那番操作。 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第125章 这个司小公子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沈埙暗自捅咕了司野一下。 先不说司野要不要上场玩,光是他这态度就挺欠揍。篮球队队长徐岩,是大他们一届的学长,不是没听说过司野,甚至还跟他有过交集。 徐岩瞅着司野,却对着沈埙似笑非笑地说,“沈学弟还是贼心不死啊,司小公子何其尊贵,咱篮球队庙小,装不下这尊大佛。” 沈埙这个人,之前能跟司野走到一起,甚至能让之前的司野认定他是朋友,靠的就是脸皮厚爱搭话,热情又自来熟。所以闻言徐岩的话后,非但没尴尬,反而更是笑呵呵的,“之前他身体不好,现在不是养回来了吗,他现在肯定没问题。” “沈埙,你是他保姆啊,样样都操心。”站在队长身后的其中一名队员口吻不善,“上次丢人还没丢够?要我说啊,咱校其他的运动项目也不老少,就让司小公子放过我们篮球队吧,真心伤不起。你要是真为咱篮球队好,就弄点正常的进来,良莠不齐的就免了。” 这家伙说话说得直接。 沈埙不悦,冲着那人喊,“刘峰,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刘峰块头挺大,是队伍里的中锋,闻言走上前推了沈埙一把,“你特么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沈埙没留神被推了个趔趄,火了,“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推你怎么了?”刘峰说着就伸手上前。 手腕一下被人控住,劲不小。 刘峰一瞧,是司野。 “给我撒手!”刘峰性子暴,冲着司野怒喝。然后用力一甩,想把司野甩开,不料这一下竟没甩开。 暗惊,又甩了一下…… 司野还是稳稳地控着他的手腕,力道挺大,任他怎么甩都没甩开。 徐岩和队里其他人见着这幕后愕然,司野什么样他们是心知肚明,但今天怎么感觉不大一样呢。 “道歉。”司野语气轻淡,“跟沈埙。” 沈埙其实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了,他就是觉得刘峰的话太难听,太损司野了,平时他俩就不对付,一时气不过就上了脾气。现在瞧见司野这样,虽说也是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心,刘峰在队里是重点人物,跟他站一起的肯定多,真要是打起来,他俩可未必有胜算。 沈埙上前,低声跟司野说,“算了算了,没多大点事。” 司野却没想算完,睨着刘峰。刘峰平时就眼眶挺高,挺傲的,压根就没把沈埙这个候补队员放在眼里,冷言,“给他道歉?我看你俩都有病!” 又伸手指着司野的鼻尖,“我再说最后一遍,给老子撒手!” 司野忽而笑了,“你有本事就自己挣开,没本事的话就道歉。” 刘峰恼了,扬拳头就上来了。 沈埙这边一惊。 司野却利落一偏头,刘峰的拳头打了个空,紧跟着司野手臂一推,刘峰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脚步没稳住摔倒在地。 徐岩愕然,赶忙上前,其他几名队员见状也赶紧上前。 沈埙盯着司野,嘴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 司野没理会沈埙像是被扔进核反应堆的模样,晃了晃手腕,漫不经心道,“就这种小朋友玩的东西有劲吗?沈埙,我真是get不到你的痴迷点在哪。” 沈埙嘴巴动了动,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倒是刘峰,摔倒时崴了脚本来就又气又恼,闻言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要起来揍司野,被徐岩他们给拉住了。 徐岩看向司野,眼光里多了打量,“小朋友玩的东西?司公子,口气够大的了。” “是啊,当初是谁被球砸得哭鼻子了?”另一名队员讥讽,“泪洒球场,比娘们还娘们。” 司野一听这话,心想,这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啊。 怎么一点关于这方面的记忆都没有呢?不会是这司小公子记性差,把这段经历给忘了?他微微偏头问沈埙,“什么被球砸泪洒球场?” 沈埙轮圆了双眼,像是看着陌生人似的看着司野,“你不是吧?心这么大?” 司野一皱眉,“说说,什么情况?” 好吧,权当他心大。 迫于此时此刻特殊情况,沈埙就简单跟司野描述了一番。 大抵是大一刚入校那会,司野作为候补队员加入篮球队,当时也是沈埙把他拉进来的。结果第一场球赛就血惨,主要是司野一上场就懵了,被对方一个球砸到头,眼泪就哗哗下来了。 对方球队各个跟看热闹似的,徐岩当场气疯了,直骂这哪来的祖宗?谁让他上场的? 司野被篮球砸到脑袋后请了好一阵子的假,再来学校后,大多数的运动社团都不敢收他了。 司野闻言后,眼珠子瞪得也跟刚才沈埙的那个程度,“我艹沈埙!你有病吧?都这么现眼过你还敢带我虎山行呢?” 沈埙也是无语了,“你还真忘了?” 司野无言以对。 跟忘不忘没关系啊。 “我这不想着带你再试试吗,你看你这次回学校比之前结实多了,多练练篮球,对你身体更好。”沈埙解释了自己的初衷。 但实际上是,其他的运动社团司野也未必进得去。自己在篮球队,别管是不是候补那都算是近水楼台,而且司野之前也在篮球队待过,哪怕是闹过笑话,起码还是有点基础的。 司野拍了拍沈埙的肩膀,嘴角弯弯,“可真是,谢谢你这么惦记我的身子骨了。” “好哥儿们啊……”沈埙说这话心里有点没底了,这司野笑得怎么这些邪性呢。尤其是眼里的光,十分的不良善,狡黠、坏。 司野转头看向徐岩,嘴角又往上勾了勾,“怎么?一个破球抢来抢去的就为了扔筐里,还不是小孩的玩意?” 他有一点好。 就是哪怕丢人丢到家了,他也能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再说了,丢人的是曾经的司野,不是现在的他。 不过啊司家小公子,你可真是个小芭比啊。能被个球砸哭,也是能打开他认知的新世界了。 徐岩搀扶着刘峰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手一伸,有队员把篮球递给他。他拍了两下篮球,顺势接住,跟司野说,“小子,既然你说这是小孩子的东西,行啊,你投个球给我看看。” 司野闻言乐了。 激将法啊,跟他来这套? “我凭什么要投球给你看?”他反问。 这话问得不仅是徐岩一愣,全场人都愣住了。 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 徐岩脸面上挂不住,清清嗓子,“你想加入篮球队,总得展示一下你的实力吧?” 司野笑得更炽,“谁说我想加入篮球队?” 沈埙在旁闭上双眼,是他的错,他真不该不问司野一声就把他给拽来,现在总有点骑虎难下的境遇了。 肯定还是不会打,就嘴硬…… 刘峰的火压不住了,又冲着沈埙吼,“几个意思?来这儿过礼拜天呢?你特么有病吧!” 沈埙跟他针尖对麦芒,刚要回击,就被司野压住了。 司野走到刘峰面前,语气挺认真的,“差点忘了,你刚才还没道歉呢吧,正好,算上这次骂人,道两次歉。” 刘峰冷笑,“想让我道歉?行啊,我给你十次机会,你能投中三个三分球,我就道歉。”转头看向大家伙,“十次机会呢,各位,我不为难人家小公子吧?” 大家伙纷纷附和的,“不为难,这条件挺宽松了。” 刘峰笑着话一转,“但对于小公子这种温室小花朵,好像就是泰山压顶了啊。” 其他人都跟着笑。 徐岩也有点耿耿于怀,球往前一送,“司家小公子,你想讲哥儿们义气得有本事才行啊。” 沈埙见状赶忙上前,拉着司野的胳膊,赔笑着说,“算了算了,不想加入就不加入了,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司野扭头瞅他。 沈埙压低嗓音,“我是不想你输的太难看,什么道歉不道歉的,我不在乎,我跟刘峰都掐惯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司野眼里始终没恼意,将沈埙推一边,朝着徐岩一伸手,“来吧。” 徐岩没料到他能应战,微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球往地上一砸,弹起来时,司野顺势接住。 会打球的人都能看出门道,哪怕沈埙这个球技摆烂的,司野刚刚伸手那么一接的动作十分稳。 同时徐岩也看到了,眼里划过一抹异样。 司野接过球后,边拍边偏头笑问,“三个三分球是吧?道歉准备好。” 刘峰哼笑,“十次投篮的机会。” 司野笑了笑,伸手一接球,紧跟着抬手那么一抛!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就进了篮筐,连网子都没晃动一下。 "我……靠!"沈埙惊愕。 徐岩他们也都惊了。 再看司野站的位置,他甚至都没移动脚步就直接……这么投了?这距离远过三分球啊。 刘峰最先反应过来,喝道,“瞎猫碰死耗子吧你!” 司野笑了笑,“还有两个。” 沈埙赶忙把球捡回来,送到司野手里。司野这次稍微正经些了,溜溜达达的往前走了几步,面朝着篮板方向站好,然后,手一抬—— 大家看到,他甚至连蹦都没蹦! 那篮球就进了筐里。 大家有都懵了。 沈埙这边简直要跪地膜拜了,一阵子不见怎么还成了篮球高手了? 又把球捡了回来。 司野转着球走到刘峰面前,笑得格外欠揍,问他,“想好道歉词了吗?” 刘峰其实心里是惊涛骇浪的,但死鸭子嘴扁,坚决不能认怂,他死盯着司野,“还有一个球呢,你得意什么?” “也不过就是个三分球而已。”司野的话音刚落,就见他手一扬,那球就在空中跃起,冲着球筐就去了。 全场人都抡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球……就,进了! “yse!”沈埙高呼,紧跟着一把抱住司野,“我靠你牛啊,牛大发了!” 司野刚才那一球有多不可思议,他甚至就面对着刘峰说话,跟篮板的距离远过第一个三分球不说,他还是背对着篮板而站的。 所有人都傻眼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压根没用上十次好吗。 三次投篮,次次中三分,还是那么变态的九分球。 这哪是投篮?分明是降维打击。 司野差点被沈埙给勒死,好不容易将他拉开,示意他冷静。然后跟刘峰说,“道歉吧。” 刘峰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呢。 徐岩他们几个也各个面露惊色,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司野,这怎么跟上次见面的时候变化这么大呢? 回家请教练学球了? 也不能够吧,上次打那么烂,就算请的是一流教练,也不能这么快把个废物变天才吧,这已经不是钱能办到的事了。 "哎。"司野伸手在刘峰眼前晃了晃,“兄弟,几个意思啊?赶紧的吧,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刘峰反应过来,盯着司野,眼珠子都能喷火了。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没关系,写下来也行。”司野笑得可和善了。 刘峰抿着唇,恨得咬牙切齿的,“行,你行啊!你给我等着!” 司野微微一笑。 再气不过也是打赌赌输了,刘峰给沈埙道了歉,道了两次。沈埙光顾着兴奋去了,哪还在乎道歉不道歉的,这已经不重要了。 司野见事情解决了,也不爱跟这帮人多待,转身就走。 沈埙急步跟上,一把搂过司野的脖子,边走边兴奋道,“你怎么投的?是人吗?太牛了!” 司野得意洋洋的,“这有什么?我哥要是来了,从球场这头能扔到球场那头去。” “你们司家公子都这么厉害?” “不是,是程学长。” “哦哦!真的吗?程学长这臂力可以啊。” “应该……没问题吧。” “诶?你怎么叫他哥?” “拜把子了。” 沈埙:…… 刘峰走到徐岩身边,看着走远的司野和沈埙,咬牙,“那小子太拽了,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徐岩沉默了好半天,眼睛也是始终没收回来,喃喃,“这个司小公子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第126章 你不是司野 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光景,天刚擦黑的功夫整个校园就传遍了,有关司家公子以九分球降维打击篮球队的重磅消息。消息声称那司家公子以极其不可能的距离和角度投的三分球,分分钟秒杀徐岩刘峰他们。 要知道徐岩和刘峰那可是校内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篮球打得好,长得又不赖,宽肩窄腰的肌肉流畅,可不就招女孩子喜欢。 这一下,滤镜碎了一地不说,还扬了司野的名声。大家津津乐道的,以前只知道司家公子是个学霸,不想还是个篮球健将呢。 尤其是司野从校园经过时,那可谓是收割了一众目光,有不少是外系的女生,是初见司野这个人,她们纷走相告:司家小公子惊为天人。 球打得拽,学霸,关键是人还长得帅,那身材比例,属黄金的。 当事人知道自己出名,但还不知道自己又上了一个级别,溜溜达达往外走时总觉得周遭人的眼光怪异非常。 直接拦下个姑娘,问他,“同学,我是三头六臂吗,怎么都在瞅我?” 那女生只觉得头顶日月升辉的,来自他的目光。月朗星稀,夜色的光浮游在男生清朗俊明的脸上,脸颊的每一处线条都是深刻。他像是身披了日月,硬朗俊气,又像是怀揣了银河,邪气又蛊惑。 后来那个女生回去跟同学们就是这般描述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战神一样,睥睨众生啊。 但此时此刻,战神面前的女生晕过去。 司野下意识伸手去拦,于是,众生就倒在他怀里了。 周围女生们又是阵阵尖叫的。 司野无语,中邪了一个个的?叫什么啊,有人昏倒了不先想着送校医吗…… …… 也不知道是司老爷子回光返照还是从丧女的阴霾里走出来,精神气竟然大好,这两天不但能下床溜达溜达,还能短暂的外出了。 这个短暂的“荣誉”就给了司野。 九部是家会馆,主打淮扬菜,顺着江城繁街进入青秀巷再到尽头,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十分打眼的苏式园林建筑便是了。整条巷子飘着桂花香,就来自九部。 司老爷子是这家的常客,偏爱吃这家的蟹粉狮子头。 今晚特意来了这里,约了老朋友一家,叫上了司野。 老刘去接的司野,等司野从校门出来,司家的车早就恭敬候着了。除了老刘,还有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要板挺直西装革履的,戴着金边眼镜,长相挺周正。 司野对他没印象。 他自己介绍,姓金,是老先生的秘书,已经跟在老先生身边工作了二十多年了。 司野咂舌,金秘书啊…… 金秘书的职业素养高,司野感觉到了,说话做事不卑不亢,情绪十分稳定。待司野上了车,他说,“我跟小公子见过面,小公子学业忙,不记得很正常。” 见过面吗? 司野努力回想半天,发现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今天老爷子怎么想着出来了?”司野慵懒地靠着后座问。 而且在电话里挺坚决,必须要他一同前往。 他还想着肖旭的事呢。 金秘书坐在副驾驶,微微一笑,“老先生嘴馋了,想吃九部的菜。” 司野心想,这老爷子啊,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口舌之欲呢,再吃到躺回床上可就好玩了。 “司家八大菜系的厨子都备齐了吧,不比外面做得好?” 金秘书笑,“但九部的厨子请不来啊。” 司野听了诧异,“还能有司家请不来的人?” “小公子不了解九部吧,名声自然不用说,地位摆在那呢,菜做得格外好吃,但不管是里面的服务员还是厨师,外面哪怕是出天价都挖不走。老先生曾经四次去九部挖人,都被拒了,所以这么多年,老先生嘴馋了就只能亲自去会馆吃。” 金秘书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司野已经手快上网查了。 还真是,九部这家会馆不仅在江城,乃至上流社会圈子里也十分有名。菜价自然不用说,同样一道菜能比外面高出天价来。但会馆的所有食材都极其名贵,所以也敢叫价,能去九部的也都非富即贵。 司野瞧着会馆这名字,纳闷,“为什么叫九部?” 太奇怪了。 金秘书口吻歉意,“这个还真不清楚,可能是会馆老板的喜好吧。” “老板什么来头?” “这……查过,没查出来,会馆老板从没露过面。” “老爷子吃了这么多年,一次没见过会馆老板?” “是。” 司野叹为观止啊。 可真是奇人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离开a大刚拐要往主道上拐的时候,有辆车跟司家车擦肩而过。今晚夜风习习舒适得很,对方是辆计程车,降着后车窗。 两车相错时,司野眼尖瞧见车子里的男子,赶忙落下车窗探头喊了一是嗓子,“哥!” 车行已经有距离了。 但计程车里的程斩也听到了,探脸,朝后看了一眼。 司野冲着车窗外摆摆手。 两辆车就这么走远了。 一个离开学校,一个刚回学校。 上了主道,霓虹入夜,一路蜿蜒到无尽穹苍。 司野的手机很快震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程斩发来的讯息:去哪? 司野回了句,老爷子请吃饭 那头隔了会儿,又发了一条:只是吃饭? 司野:嗯 程斩:哪吃? 司野将九部的介绍直接发给程斩,附加了句:牛x吧 程斩那头没再回复。 金秘书在前排问,“小公子交的朋友?” 司野嗯了一声。 金秘书说,“是哪户人家的公子?” “无父无母,独立生长。”司野回了句。 金秘书明白了,哦了一声,许久后说,“小公子阅历浅,交朋友须当谨慎。” 司野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进了会馆,司野才明白为何叫九部。在外面看还以为只是一幢建筑,再大的面积也不过就是个吃饭的地方。 可他错了。 入了雕梁画栋的大门,蜿蜒的林间路,想到用餐的地方开着车竟还要数多分钟,会馆里的工作人员尽数长衫宽袍,恍似误入了桃花源。 里头的建筑不止一处,花园建筑尽是江南之气,一阁接着一阁,司野觉得,应该有九阁。 阁宇的院门各个都有名字,司野看过一处,纂体,名字挺复杂,没看出来是什么。 但他们用餐的地方叫昆仑。 司野想着,这名都快被用烂了。 哪哪都敢叫昆仑,就像是知道真正的昆仑是啥样似的。 鸿门宴。 等司野坐定后,瞧着老爷子邀请的所谓老友后,心里间就蓦然蹦出来了这个词。 跟司家产业和财富值旗鼓相当的大户人家,除了有多年的交情外,在商场上也算是劲敌。可司家老爷子高瞻远瞩,今晚生生打了感情牌。 跟司野面对面坐着的大小姐姓苏,名曰苏珊。长相甜美,身穿华贵,在长辈面前极其乖巧懂事。 可司野一听她的名字,总会想到那句: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哦,名字还是不同。 此珊非彼三。 苏珊比司野小一岁,在国外读书,这次回来是临时请的假。瞧见司野后竟脸红了,席间总会瞥司野。 司老爷子虽说仍有病容,但相比从前卧床不起要强得多了。瞧见苏珊后连连夸赞,又跟司野说,“珊珊的学校不错,等这学期念完你也过去吧。” 司野手劲一松,筷子差点掉地。 苏家先生一看就是精明商人,笑说,“这以前啊,在外面露面的都是老大和老二。” 老爷子笑呵呵的,“这孩子之前年龄小,没让他掺和家里的事,外面的场合都不参加。” 这番话啊,就连司野都能听出端倪来,更何况对面的苏家? 果不其然,苏家先生轻笑间试探,“那今天怎么舍得让小公子露面了?” 老爷子看着司野,拍拍他的肩膀,“孩子长大了,该涨的见识也要涨涨了。” 话不说透,但很明确了。 苏家先生笑,“我家这小幺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但一听今晚是小野,半句怨言都没有就来了。小野啊,珊珊可是被我们焐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司野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种场合他没经历过,着实挺尴尬。 老爷子这是明显要牵线呢。 他怎么还把这茬给忘了,真当自己是自由的灵魂能肆意生长呢。殊不知司家的孩子都是有使命的,像是他头上的那两位哥哥,大哥是娶了某家上市集团的嫡长女,二哥听说交往对象也是门当户对,大姐经常混在公子哥里,想来也逃不脱被安排的命运。 所以,哪怕司家小公子是个废柴,也得发挥枯枝燃尽的作用,更何况目前老爷子正对这小儿子弥补父爱呢。 司野觉得脑袋疼。 苏母这期间也将司野好一番打量,笑说,“小野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感觉跟以前都不一样,更结实了呢。” 应该说更讨人喜爱了。 上流圈里谁人不知司老爷子还有位三公子?虽说这小公子不算是嫡出,但司家主母离世后,司老爷子那也是把这三公子纳入族谱里的,地位跟头上两位哥哥那是等同了,所以圈里人提到司野,才会叫上一声司家小公子,在名分上无争议了。 就是这司家小公子体弱多病,司老爷子也没让他参与产业的事,一度被外界看作是个弃子。 苏家与司家交好,苏家人很早年的时候也见过司野,并没把他当回事。弱不禁风不说,主要也不会是司家的栋梁,所以今天刚知道老爷子要带着司野来的时候,除了苏珊,苏家二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但今晚着实让苏母眼前一亮,再加上司老爷子的话说得明白,他是有意要扶持小公子上位了,哪怕不能是继承人,那往后对于司家产业的分割能力也不会小。 偏爱得宠的总是最获利不是吗。 虽说司野平时能说会道,但在这种场合下着实难受地要命,跟苏母说了声谢谢,额外的话也不想多说。 心想着,要有选择的话他肯定要换个身子骨。 司野去了洗手间。 收到了程斩发来的消息—— 现在呢?还是单纯吃饭? 司野叹息,这程斩是孙猴子转世吗,火眼金睛啊,又或者太过智慧聪颖,竟能get到大富大贵之家轻易不请吃饭,一请吃饭准作妖的特质? 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发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过去。 程斩又没动静了。 行吧,也不知道这人在忙什么。 出来洗手的时候撞见了苏珊。 就是来找他的,刻意等在那。司野跟她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苏珊站他旁边,问他,“你不记得我了?” 司野一愣,扭头看她。 苏珊打量着他的神情,模样多少有些受伤,“还真不记得我了?小时候咱俩见过面,还玩得很好呢。” 这个……小时候吗? 这两天是怎么了,冒出来的故人都不少,一个两个的都问他记不记得自己…… 他是真没印象啊。 敷衍地笑,“是吧,小孩子嘛,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很正常。” “你高中毕业那会我们也见过,只是我爸妈不知道,我偷着跑去见你的。”苏珊说。 啊…… 这,就尴尬了吧。 “是吧……”司野笑呵呵的,一时间觉得这妹子挺可怜,还能喜欢只小弱鸡呢。 苏珊狐疑地看着他。 司野觉得这样不行,总不能一个劲的来叙旧梗啊。 清清嗓子,“苏三……珊,咱两家父母的意思我想你也明白,趁着现在没人,我先发表一下我的意见啊,咱俩不能在一起,所以今晚回家你跟你爸妈说咱们不合适,乖啊。” “你叫我珊珊就行。”苏珊看着奶乖,但性子还挺执拗,偏头瞅他,“你不跟我试试怎么觉得不合适呢?我可不想骗我爸妈。” 司野拎手巾的动作一滞,愕然看她,好半天说,“其实……有时候也可以是善意的欺骗,你都长大了,也不用事事都说实话。” 还有句话没说,毕竟是姑娘家,我这是在给你留面子呢,总不能让我跟你爸妈说我不喜欢你吧。 苏珊抿着唇不说话。 司野轻叹一声,长得帅也有长得帅的烦恼啊。 擦了手,扔了一次性手巾。 身后的苏珊冷不丁开口了,“你不是司野,你是谁?” 第127章 背后老板 十分钟后,苏珊和司野重回了餐桌。 苏珊微笑着,坐下来时又是奶乖了。 司野的头发有点乱,身上衬衫扣子还松了一颗,吊着线晃荡晃荡的。看着不雅,却又是出了奇的勾人。 司老爷子瞧见这幕后皱眉,“怎么回事?” 司家讲礼节,暂不说司家的孩子私底下有勾心斗角,在台面上那可都是礼数周全,最起码不会在人前衣衫不整的。 司野这般显得狼狈,司老爷子的脸面有点挂不住。 豪门大家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亲情都没利益的洪流给冲歪了,像是这种情况,普通家庭的亲人第一反应是该问,你怎么了? 怎么回事和你怎么了是两码事,动机也不同。前者在乎的是事,后者在乎的是人。 司野心叹,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但对面的苏珊帮着回答了,笑吟吟的,“刚刚司野哥哥洗手的时候没注意地滑,摔了一跤。” 司野抬眼看她。 苏珊笑得乖巧可爱的,“没关系的司野哥哥,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司野强颜欢笑。 司老爷子皱眉,“都多大了,稳当点。” 司野盯着苏珊,咬牙切齿回了司老爷子一句,“是。” 谁摔跤能摔成这样? 别看苏珊这丫头看着奶乖,实则眼睛挺毒啊,就冷不丁地拆穿了他。司野当时着实惊讶够呛,顶着司家小公子的这副皮囊,连司家人都只敢去怀疑他是死而复生后的性情大变,只有这个苏珊,还真是胆大心细发现他压根就不是司野。 也不知道她是瞧见了他数秒怔愣后起疑,还是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总之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苏珊就跟只牙还没长全的泰迪似的扑到他身上,对着他一通捶,边捶边喊,“你到底是谁?你这个贼!你披着我司野哥哥的外皮想干什么坏事?你把我司野哥哥弄哪去了?你还我司野哥哥!” 司野觉得耳后根疼了一下,肯定被她抓伤了。 没瞧见她指甲有多长啊。 这姑娘奇才啊,都能说出他是披着司野的外皮做坏事这种话,一针见血又见识不凡。 现在又装作没事人似的。 不能掉以轻心。 苏母扭头笑看着苏珊,“你是不是发大小姐脾气欺负司野了?” “我哪有啊。”苏珊的嗓音都是娇滴滴的,看向司野又是一脸的羞涩,“司野哥哥,我欺负你了吗?” 司野哪会让个丫头给拿捏,笑容可掬,“当然没有。” 苏母瞧见这幕后,说,“这俩孩子年轻相仿,自然是相处得来啊。” 司老爷子一听这话,心里就有底了,再看苏家先生也是嘴角含笑,想着这苏家二老是喜欢司野不假。 两家人又是说说笑笑的,在餐桌上就只提儿女的事,其他的一概不提。 司野如坐针毡,整场下来都没吃什么东西,实在是没胃口。倒是对面的苏珊吃得不含糊,时不时还瞅上他几眼,微微眯眼时总有种警告他的感觉。 司野想要走了,借机说明天一早有讲座,期待已久了,不能迟到。司老爷子强制了一把,“今晚回家住。” 司野挺干脆,也挺坚决,“我今晚必须回学校。” 还不知道肖旭什么情况呢,再者说,程斩走了一下午,他也挺好奇的。 司老爷子的脸色挺不好看。 苏母出来打圆场,“孩子注重学业是好事,这叫有目标有追求,珊珊,你知道的吧,司野是学霸。” 苏珊乖巧点头,又娇滴滴说,“司野哥哥,我有不会的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司野愈发相信她能装了,“咱俩学的都不是一个专业,教不了。” 司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紧,“你这什么态度?” 司野半点都不想待了。 本来他也没指着司家过活,所以也不顾忌什么。 起身就走。 “你站住。”司老爷子喝了一嗓子,“长辈们都没走你先走,一点礼数都没有。” 苏家二老见气氛不对,赶忙劝说。 剑拔弩张间,包间的门被敲了两下,紧跟着有两名服务生走进来了,穿着象征性的烟青色长衫,很是仙骨飘飘的。 其中一名服务生上前,恭敬道,“各位很抱歉,今晚九部要提早结束营业时间,为了表达歉意,我家老板特意为各位打包了九部的芙蓉糕做赔偿,不好意思。” 话毕,身后的服务生就将两份精美的包裹放到餐桌上,示意了一下,“很抱歉,各位。” 九部有百样糕,说的就是各色糕点,据说共有999种。但每天供应的糕点不尽相同,供应什么点心要看老板的心情。 据说有人曾经好过信,点全过999种糕点,大为赞叹其好吃。可这件事距今已过上千年了,被当成白样糕的传统介绍贴在了九部的辉煌历史介绍中。 但没人会相信这个传说,上千年吗?哪有呢。 可九部内部人都说,九部其实是后来搬到江城的,前身历史其实挺悠久,久到老板都说不上来具体年月了。只不过时间沧海,风云变幻,九部开开关关的,也是饱经风霜。 当然,现在但凡知道九部的人不会在乎店史,至于前身到底经历过哪些朝代并不重要。可百样糕的佳话是留下来了,听说有不少有钱人一掷千金想要凑齐这999种糕点,岂料九部的老板压根不买账,给出的理由是,不会做。 芙蓉糕是百样糕的代表之一,也是最让人赞不绝口的,虽说叫芙蓉糕,可没一个人能破解其秘方,吃着又不像芙蓉,可极其耐人寻味又满口飘香。 然而芙蓉糕也是不常做,老板嫌麻烦,曾听九部的人说过,别看小小一块芙蓉糕,那可是需要六十四道工序,复杂着呢。 所以,今天九部的老板能用芙蓉糕作为赔罪礼,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但司老爷子不大高兴,这才吃了没多久就要赶客人?九部虽说架子大不假,可毕竟是服务行业,哪能这么做事呢? 便眉头一皱,“把你们老板叫来,亲自跟我们说!” 人老了就爱钻牛角尖,哪怕是叱咤商场的司老爷子,那也是老小孩似的。他倒要看看这九部的老板到底是谁,这么张狂。 服务员面露难色,“这个……老先生,我家老板不爱示人。” 司老爷子一听,冲着这人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 九部要是个普通会所也就罢了,进出这里的非富即贵,这个阶层的人基本上就那些,谁人不会知道他是谁? 还,老先生? “不知道我是谁吗?”司老爷子又是一声喝。 司野刚想跟老爷子说可别为难人家了,现在不怕在苏家人面前丢脸了? 可没等开口呢,一道声音伴着窗外的花香就一并落进来了—— “放眼整个江城,谁人不认识司老先生呢?” 嗓音清朗磁性,有年轻感却又十分力道,一听就是能压住事的人。 紧跟着一道遒劲颀长的身影到了包房门口,天际是暮沉沉的黑,浓烈得似墨,却又被园里的星辰燃亮,男子身在其中,就似踏月而来,披着洪荒晨色。一抹清冷的月浮游男子脸颊,似鱼般游进瞳仁深处,那双眼也染了颜色,深沉内敛,卓尔不凡。 所有人都看过去,将那男子入眼时,心中都是震撼,有着少年感的英气,竟也有着宇宙洪荒的深沉。 如此矛盾的气质竟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男子在穿着上跟这里的工作人员神似,却不相同。白衫和米色长裤,恰似昆仑煮雪般清粹,衬得恍似天人风度,好一般陌生公子如玉。 却惊了司野。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他在学校擦肩而过的程斩。 几个意思? 其他人也不明就里,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司老爷子那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阅人无数,他瞧着眼前之人,虽说年轻,可眼里藏着不符合年龄的厚重,像是有种饱经风霜的灵魂装在了年轻的躯体中,内敛又沉静。 不同寻常人。 这是司老爷子最直接的念头。 “这位是……”苏家先生问。 旁边服务生介绍说,“这就是我家老板。” 苏家二老惊愕,司老爷子其实刚刚猜得八九不离十,但真是这样也挺惊讶。 司野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程斩? 是赫赫有名的九部老板? 真的假的? 可瞧着服务生那恭敬劲也不像是假的。 冷不丁想起之前他问过程斩花销的问题,他怎么回答来着?弄得神秘兮兮加不食人间烟火的,结果扭脸成了九部的老板? 司野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也形容不出来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他对着程斩都掏心掏肺了,什么秘密都没有,结果呢? 好像没换来程斩的全盘托出。 程斩走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司野,但没过多表示,神情就是淡淡的,似雪松般恬静疏远。 倒是苏珊,小声轻叹一声,“没想到九部老板这么年轻啊。” 还好看。 她在心里又默默补上句。 跟司野哥哥一样好看呢。 程斩亲自给餐桌上的客人添了茶水,添到司老爷子面前时他语气轻淡补上句,“哪怕是出了江城,放眼全国,司老爷子的名号也都是响当当的。” 司野没坐下,就在旁边站。 闻言后心想,人有两张皮啊,平时在学校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话都不爱多说一句的人,到了自家生意就能巧舌如簧了。 司野没吱声,就打算静静地看着程斩装x。 司老爷子微微眯眼,说,“小伙子,九部在江城也算是名声在外,这么赶人不好吧。” “很抱歉司老先生,临时状况不得不提前关店,海涵。”司野不卑不亢的,转头对服务生吩咐,“记上今晚这单,下次不管是司老先生还是苏先生来都留最好的包房。” 服务生应声,忙去安排了。 司野心想,这厮为人处世相当可以啊。 不管是司家还是苏家,那都是豪门望族的,程斩要是以免单或打折来处理这件事就显得不合时宜,反倒会拉低九部的档次。 但留最好的包房那就不同了。 九部向来走预约制,非预订不接待。别看江城上流圈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些人,可架不住全国啊。这九部的菜不局限消费年龄,下到能添辅食的婴童上到花甲老人,哪怕是没了牙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期颐,来了这里那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饮食。 所以,一席难求。 司老爷子嘴馋,以前每次吃完九部后,管家都要第一时间跟九部预约下次来店时间,哪怕是这样,都有可能等上好几个月去了。 据管家说有一次老爷子嘴馋得紧,得知一熟悉的朋友排在他面前,于是就舍下老脸给那朋友打了电话,那朋友也是吃货,冒着宁可断交的风险都不跟他调换。气得老爷子在电话里就跟人翻脸了不说,还出手抢了对方一块地皮。 外界只知那是块楼王,炙手可热被抢也是正常,殊不知这只是司老爷子因为没吃到九部在赌气。 所以,来店直接留席,这对于嘴馋的人来说,可真是极大的诱惑。 不管是苏家先生还是司老爷子,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司野眼明,一瞧这架势,呵,都是吃货跑不了了。 但司老爷子是要脸的人,虽说心里满意了,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是,清清嗓子,“既然贵店有紧要事提前打烊,那行吧,来日方长。” 那头,苏家先生也是点头,“对,来日方长。” 程斩微笑,“感谢理解。” 司老爷子点头,又抬眼打量着程斩,面露满意之色,但还是不死心问了句,“真是老板啊?” 程斩始终嘴角弯弯,“是。” “年轻有为啊。”司家老爷子赞叹,又问,“也就跟我家儿子一个年龄吧,怎么能接手九部呢?” 说九部店史悠久也不为过,所以背后老板要不然就是极有背景,要不然就资产雄厚。像是眼前这人的年龄,上述两个条件都不像是能满足。这般年轻,不管是有财还是有势,在圈子里不可能不显山不露水的。 第128章 我家 司野在旁双臂交叉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瞅着程斩。是啊,怎么能接手九部的呢?他也好奇着呢。 想着这该是一番长篇大论,毕竟司老爷子不好糊弄。 不料程斩清风徐来的,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全靠朋友帮衬。” 完事。 许是司老爷子也在等着对面年轻人的解释,不想就这么一句话,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说,“年轻人,大有可为。” 找平常,司老爷子也就打破砂锅了,毕竟九部老板从不露面这件事在圈里人尽皆知,今晚非但露面了,还是这般年轻,搁谁谁不好奇? 可一句“全靠朋友帮衬”,十分不卑不亢地堵住了一切疑问。明显的不愿多说,却又让人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问他是哪位朋友帮衬? 就显得太欠儿了,至少不是司老爷子这种身份的人能问出来的话。 末了笑呵呵地又连连赞叹了两句,年轻有为。 司野在旁心说,不年轻了,岁数都不知道套你多少圈了。活了千秋万代了才搞出这么一家餐厅,算有为吗? 然而司老爷子不清楚这些,扭头对司野说,“同样是年纪轻轻,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司野:…… 已经躲到边儿上了,还中枪了。 程斩不着痕迹看了司野一眼,嘴角有隐隐的上扬,似在忍笑。 司野懒得回应。 老板都亲自来了,再不走就有点没眼力见了。 一桌人就打算撤了,司老爷子命令司野,“现在时间早,你带着珊珊出去转转,消化消化食,顺便送珊珊回家,然后今晚你给我回司家。” “我——” “不好意思司老先生。”竟是程斩打断了司老爷子的话,“司野今晚得跟我回去。” 一桌人都愣住了。 唯独司野,一脸兴味,呦呵,终于想起他来了。 还以为装作不认识呢。 司老爷子惊诧万分,“跟你?回去?” 程斩眼里有浅淡的笑,“是,我是司野的学长。” 司老爷子愕然,瞅了瞅程斩,再去瞅司野,司野一点头,“嗯,我学长。” 这关系转变的…… 程斩说,“教授布置了课业,司野做不明白我帮着辅导,课业是……”他故作不确定,抬眼看司野,“明早就交?” 司野一点头,“嗯,明早交,记学分。” “对,挺重要。”程斩轻声说。 司老爷子这么一听,感觉哪里是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司野趁热打铁,“老爷子,我得顺利毕业吧。” 这话说的。 苏珊轻声说,“伯父,就让司野哥哥去忙课业吧,我跟他来日方长呢。” 司老爷子一听这话,连连点头,又扭头瞪了司野一眼,“你看看珊珊,多懂事。” 司野吊儿郎当,笑看着苏珊,“那就多谢苏小姐了。” 苏珊掩唇笑,“司野哥哥,你要是总苏小姐苏小姐的叫,我可就不高兴了。” 司野觉得,这话具备十足的威胁力。 “珊珊。” 苏珊笑容更炽。 “课业不忙的时候,多跟珊珊联系,听见了没有?”司老爷子下了命令。 司野不想发生口舌之争,点头同意。 临走时,苏珊从程斩身边经过,突然问了句,“小哥哥贵姓?” “免贵姓程。” “程老板,”苏珊的声音甜腻腻的,但下一句话是,“跟司野哥哥的感觉好像啊。” 这话说的旁人不懂,司野却听出这其中的意思来,下意识去看程斩。程斩也看了一眼司野,眼神也是不简单。 司老爷子最终没能勉强得了司野,后来往外走的时候跟苏家人说,“孩子大了有主意了,以前可听话了。” 苏家先生笑呵呵地打圆场,说些诸如司家公子各个都不凡,自然都是有主见的孩子。 司野在后面踱步跟着,瞧着司老爷子的背影,心想,小时候好管的时候也不见你管过他啊。 将司老爷子送上了车,车窗落下,老爷子朝着司野招招手。司野走上前,见老爷子有点费力地往前探身体,他主动探身下来。 司老爷子似乎倦怠了,嗓音挺低的,“你啊,没事的时候就回家来,让家里厨师给你做点好吃的,都瘦了,本来身子骨就弱。” 司野闻言,微微一怔,许久,“嗯。” 老爷子看着他,抬手拍拍他的脑袋,“再不喜欢那也是你的家。” 司野形容不出来心里的感觉,像是丝丝缕缕的暖流在血液里流淌。对于司家,他没什么感情,而且从原主人的记忆感觉来看,他对于司家也是怨念不少。 但司老爷子这般言语,像极了和蔼的父亲,似乎在一点点融化司野对司家的冰冷和麻木。他从老爷子眼里能看出补偿的意思,许是大风大浪过来后,蓦然回首才注意到自己最小的儿子都长大了,这才父爱丛生了。 司野不语,搁他的性格,该是一句,我不稀罕司家的一切。 本来他就觉得自己跟司家的一切都没关系。 司老爷子收回手,他知道司野跟自己不亲近,但这次回来后,他就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陌生。不恐慌是假的,好像能随时失去儿子似的。 他一声叹。 末了突然问他,“你那位学长,确定是九部的老板?” 司野一愣,刚才不是说了吗? 司老爷子俩眼睛挺亮的,压低了嗓音说,“你多跟你那位学长走动走动,关系好的话以后预约包房都不难了。” 司野:…… 另一头车子里,苏家二老谈起司家三公子,苏家太太说,“没见这小公子也有几年了,没想到现在是人高马大,长得又帅,从外形条件来看跟咱家珊珊很般配。” 苏珊没发表意见,闷头玩手机。 苏先生叹说,“再看看吧,不着急订下来。” 苏珊抬眼瞅了父亲一下。 苏太太不解,“还要观察吗?这老幺现在司家可是最受司老的欢心,刚才那意思不是挺明显的吗,这是要老幺插手司家的产业了。” “跟这个没关系。”苏先生摆手,“我就是觉得司野那孩子没他们说的那么老实,他那个性子挺烈。” 这倒是,在餐桌上就看出来了。 虽说没剑拔弩张,但明显看得出司野态度坚决,司老爷子可未必能降得住他。 连司老爷子都降不住的话,一旦真联姻了,苏家能降住吗?他家的珊珊能降住吗? 苏太太问苏珊,“这次见了司野,你感觉怎么样?” 虽说商业联姻的目的是利益互惠,但女儿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自然希望嫁过去能降得住丈夫,不受委屈。 苏珊放下手机,脑子里浮现出司野的那张脸,笑说,“他现在,有点意思啊。” …… “你哪个朋友?谁帮衬你的?程斩,我发现你身上的秘密怎么这么多?” 司野跟着程斩折回九部,还是刚刚的包房,司野一肚子疑问。 程斩拉了把椅子坐下,没了刚刚的矜贵疏离,往那一坐,几分慵懒。下巴朝桌上一抬,“你不尝尝吗?没见你吃什么东西。” “别转移话题。”司野皱眉。 程斩挑眉,“别人都不问,就你欠儿。” “我是别人?”司野反问。 程斩笑了,没兜圈子,“九部其实是姜周开的,我只是参了个股,平时都不来这。” 司野一愣,“姜周?” 程斩点头,“活得太久了,太闲了就开了餐厅。” 当然,姜周还开过别的店,但都没什么耐性,唯独这个九部,开了关,关了开的,兜兜转转了上千年,真算是天长地久了。 司野一听这话,感觉网上的那些传言都有可能是真的。姜周他虽然没见过,但多少挺程斩提起过,活那么久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有太多疑问,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问起。 就想到了会馆的名字,“怎么叫九部?” “跟她喜欢的人有关。”程斩似乎不愿多讲,又或者是懒得费口舌,“回头有机会认识姜周,你自己问她。” 老说回头。 “百样糕真有啊?”司野想起刚刚打包的芙蓉糕,被司家老爷子毫不客气地拎走了,连给他留一块的想法都没有。 隔着盒子,竟也能闻到香味。 “有。”程斩说,“很早以前,姜周做过一次。” 司野一下想起那段所谓百样糕的历史,“谁啊?这么能吃?” 程斩回答,“她喜欢的人。” 司野啊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她喜欢的人不见了。” 司野惊讶,好半天问,“一直没找到?” “嗯。” 司野想,失踪了那么久……死了吧?魂神俱灭的那种。 别人的事他也不感兴趣,就问程斩,“所以,你收入来源就是这家会馆?” 程斩想了想,“算是吧,总之就是姜周有钱,我就不愁钱花。” 这话让司野不解。 指着他,“你是她养的小白脸!” 程斩无语,起身就走。 “哎,你是心虚了?”司野一路跟出去。 这一跟就跟上了车。 司野从没见过这辆车,至少平时程斩出门都是搭计程车,像今晚擦肩而过的时候。 有专门司机接送,九部的工作人员,穿着青衫长袍的开车别提多酸爽。司野觉得更适合拉黄包车之类,或者再往从前倒一倒,抬轿子。 “谁的车?” 程斩说,“九部的,这边计程车进不来。” 不用说,也是姜周的了。 挺会享受,车里的酒都不少全球限量款。 “你和她,谁岁数大?” 程斩回答得挺诚实,“不知道,从没问过。” 真是奇了。 “都说九部老板不朝面,你怎么来了?”司野问。 程斩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脸上,微微挑眉,“你当我闲的?不是为了救你,我懒得来。” 司野乐了,“敢情是为了我提早打烊啊,少赚多少钱,太不好意思了。” 程斩没搭理他,目光又落向车窗外。 天际沉沉,街灯绚烂,光影落在车窗,飞溅起了串串霓虹,跃在他的眉骨,衬得他眼里幽邃深沉,也衬得他几分清傲孤独。 司野觉得程斩的这份孤独是从骨子里滋生的,他这般人,为封印巫灵而生,注定了就是孤独吧。 冷不丁的,又听程斩低问,“你觉得苏家姑娘怎么样?” 苏珊啊…… 司野啊了一声。 程斩扭头看他,面容被窗外霓虹映得清冷。 “你不提她我都忘了。”司野面色严肃,“她应该是发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程斩却听明白的。一下想起临走之前苏珊扔下的那句话,当时程斩其实是隐隐怀疑的,只是没得到确认。 “怎么发现的?发现了多少?”程斩抛出了两个问题。 “可能是直觉?她发现我不是——”司野话说到一半刹住闸,抬头朝着前瞅了一眼。 程斩明白他的担忧,“没关系,但凡在九部里的都不是人。” 前半句店都挺正常,司野以为他下半句能是,他们对外不会乱讲,岂料来了这么一句,差点一激灵滑下车座,下意识问他,“不是人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盯着司机的后脑勺,想着他能不能转过头来冲着他一笑,然后血从眼眶里汩汩流出,舌头伸得老长。 但司机始终没回头。 而程斩也看穿他的心思,低叹,“阿野你要明白一件事。” “嗯?” “你也不是人。”程斩语重心长道,“这个前提设定你要接受。” 好吧…… 司野决定不问了,知道得少闹心的事就少。 接着刚才打断了的话题,“总之苏珊发现我不是司野,还能说出我是披着司野的外皮过活这种话,我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是自小见过的朋友。” 见程斩盯着自己瞧,司野不解,怎么了这是? 程斩调整了坐姿,身体微微朝向司野,“你在答非所问。” 答非所问…… 司野往回倒了好半天,才倒到程斩刚刚问的那句话上,哦了一声,“才刚见面,能有什么感觉?” 说到这儿,他又问,“你说她能不能查我?” “怎么查?总不能转到a大盯着你吧?”程斩不以为然,“你也别多想,顶多就是怀疑,真想查她也无从下手。” 这倒是。 司野松了口气,也是邪门了,那么多觉得他一反从前的他都没紧张,独独就是那个苏珊,光想着她那个神情他脊背就凉。 车行一路,等司野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停了。 不是学校门口。 车窗外是栋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黑夜里,唯独门前的灯,光晕摊开一片天地。 “哪啊这是?”司野愕然。 程斩说,“我家。” 第129章 你家是开鬼屋的 相传江城a大才子程斩,独来独往出入神秘,平时很少住在学校,其住所就在江城半山,这就是司野最初查程斩时获取的资料。 是,半山。 就是影视剧里但凡彰显财富都会用“半山”来体现的半山。 江城的财富之地分几个区域,其中一处就是半山。那里无一例外的都是别墅,面积倒不说会有多大,可地段安静风景又好,所以跻身黄金之地的行列。 半山这片区域分前半山和后半山,真正喜欢安静的会选后半山,别墅和别墅之间距离相对较远,真可谓是半隐居的状态。但真正能耐得住寂寞的世人能有多少呢,因此大多数在半山购买家产的人都选在了前半山。 有私家菜馆,有咖啡馆、有私人小广场和各类奢侈品店,形成了富人圈的商业区。 程斩住后半山。 所以也有传闻出来,那么年轻的小伙子住后半山,要么就是心理不正常,要么就是身体不正常。 a大至今还有这样的传说,关于程斩的。说他很可能有吸血伯爵的血统,虽说可以白天出来,但到月圆之夜肯定性情大变,又或者跑出去喝血,所以他在学校才不怎么交朋友,也不在学校住,反而住那么僻静的后半山。 有关这个传说还是沈埙讲给司野听的,司野闻言后笑骂,“艹!月圆之夜性情大变那是吸血鬼吗?那是狼人!” 一看就没好好看电视剧! 此时此刻,司野站在传闻中的别墅门口,后半山。 嗯,怎么说呢? 之前他总想着说这程斩太不够意思了,都回江城这么久了,一直没舍得把他往家里领。兄弟一场,总得知道哥儿们家的大门朝哪开吧。 现在,如愿以偿。 却真叫一个阴森森呢…… 别墅内部黑漆漆的,门前那点光亮,映了别墅的大概轮廓。纯中式还不是,像是梁顶屋檐都有点中古教堂的影子,入眼的还都是菱格花窗。 别墅自带花园,却不见郁郁葱葱和争奇斗艳,相反的,怪石嶙峋。司野置身其中,突然有种误入敦煌魔鬼城的错觉,四周风化的怪石让他生生产生荒芜之感。 江城近九月底,入夜其实没那么冷。 可今晚打从司野下了车到现在就觉得阴风阵阵的,下意识抬头去看夜空…… 月亮好像有点圆啊。 心里仔细盘算了时间,似乎快中秋节了。 月圆之夜就性情大变? 紧跟着司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有病吧你! 程斩开了门,司野瞧见了他手里的钥匙,晕了一下。 都不是电子的吗?竟还是很传统的黄铜锁黄铜钥匙,尤其是那把钥匙,别提多复古了,跟古代的钥匙一样。 他在某天逛到一家古董店的时候见过这种老黄铜钥匙,价格还不便宜呢。 “请进吧。”程斩缓缓推开别墅门,看着司野的神情似笑非笑的。 司野一眼就瞧见里面……黑森森的。 可真是一丁点都看不清啊。 “靠!”司野忍不住骂了句,“你家是开鬼屋的?平时不住的时候是不是能开门售票的那种?” 程斩挑眉,“你怕了?” 怕? 呵! “激我是吧?”司野嗤笑,紧跟着二话不说就迈进屋子。 小爷我就怕激! 进了屋子,并没想象中的森凉,或者是有着想象中的苔藓混着发霉的气息,相反有浅淡的柑橘和松香气,如置身清粹的森林。 下一秒,眼前亮了。 司野第一感觉就像是,置身于大洪荒时代,暂且不说那些上了年岁的摆件,入眼的巨幅画像就是洪荒时代的战场。 从挑高的屋顶环下四周墙壁,那战场的血腥与厮杀的残忍,还有烈烈的战马嘶吼声,都从画像里铺天盖地而来,似乎都钻进了司野的耳朵里。 脚踩着的却不是地板,而是宇宙苍穹。 像是星云,像是银河,丝丝缕缕闪闪烁烁,瞅着就跟真正的星空很像,只不过比头顶上的星空更深邃更清晰。 “这就是实时的星云图。”程斩介绍了句。 司野闻言惊诧,仔细打量着脚底,“你的意思是,我踩着的这幅画是跟外面星空变化保持一致的?” 程斩嗯了一声,“但不是画,是一种映射。” 实时图呗,跟天文系统监控似的。 “可以啊斩哥。”司野来回踱步,“怕踩吗?能不能踩坏了?” 程斩走到吧台倒水,浅笑,“你放一颗地雷都炸不坏。” 我……靠。 司野叹为观止,蹲身下来摸了好半天,“什么材质?怎么做的这是?” 他竟觉得自己是刘姥姥了。 程斩慢悠悠喝水,“不清楚,姬淡设计的。” “那只鸡蛋啊。”司野恍悟,“他是有这本事。” 瞧鸡蛋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就相当有创意,可不是寻常人能想的出来的,果然人一过百年就成精,思维都跟正常人类不一样。 司野环顾四周,“都是那只鸡蛋设计的?” “是。”程斩又笑说,“好好叫别人名字。” 司野无语,“发音不对吗?谁让他叫那么个名字?平时爱吃鸡蛋?” 程斩始终淡笑,叫什么还能惹着他了。 随便他怎么叫吧。 别墅的面积没那么夸张,上下共三层,一层会客,虽说没什么客人能被程斩邀请,据他自己所说,除了姬淡和姜周,司野算是进别墅第三人。二层起居室,最顶层是露台。 司野是杠精,“装修队的不算人?” 真没用上装修队。 “全凭姬淡的一己之力。”程斩说。 司野差点咬舌自尽。 缓了好半天,不说面积多咂舌吧,但大小至少是个别墅,就让那么个瘦小伙完成全部装修? “哎,问件事。” 程斩连言简都省了,眼皮一抬看了他一眼,等着他问。 司野直接坐地上,盘着腿,仰视坐在吧台那头的程斩,一脸认真,“你跟鸡蛋打架的话能打赢吗?” 挺无聊的问题。 程斩觉得,这个司野脑子里怎么都是打打杀杀的? 但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能赢。” 司野诧异,“他打不过你?” 程斩瞧着他这神情,打不过他很不正常吗?就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他行吗? “打不过。”程斩没好气。 司野仔细回想了一下,嗯,鸡蛋不经磕,一磕就碎。 然后他又关联了下一个问题,“所以,这屋子里的装修鸡蛋是心甘情愿的吗?” 司野觉得,程斩一旦没了操守也挺混蛋的。 果然,就见程斩笑了,“他倒是不敢有怨言。” 看吧。 司野挺心疼鸡蛋的。 “那姜周呢?你也是以武服人?” 程斩说,“没有,她毕竟是个女……”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算是个女人吧。” 司野瞧着他这态度,不解,“什么叫做算?她之前不是女人啊?” “嗯,之前没性别,可男可女。”程斩回答。 司野愕得瞪大双眼,可男可女……那该长什么样? “那她之前到底是个……啥?” 程斩叹,“姜周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典型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嚼舌根上。 可司野就爱听他嚼舌根,然而瞧着这架势程斩是不愿多费口舌了。心想着这人性情薄凉啊,毕竟是他的金主,都不带高歌颂德一番的。 “我说,你这一屋子值钱古董的,就那么一把破锁不怕丢啊。” 司野有点担忧。 那些个名家字画瓶瓶罐罐的都摆在那呢,哪怕他不懂这些也能看出来是挺值钱的货,就这么随意放着? 价值连城吧。 可程斩并不觉得价值连城,他说,“这都是我之前在追巫灵的时候,闲着随手买的,下放到现在就很值钱吗?没关注过,单纯觉得好看。” 典型的有钱不自知。 司野明白程斩的意思。 程斩活了不知多少个年代,就拿他现在看的这只碗来说,看着挺像先秦年代的,跟电视剧里的挺像,放到现在肯定就有价值,但在当时那个年代,就是程斩随手买的一只碗。 司野打量着手里的碗,“审美这玩意真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就这只碗,放到现在看就是名家之作啊。” 程斩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碗,“这只碗不好看,当时就是想喝碗茶,随手在一户人家里换的。”说完这话,他将碗随手扔一旁。 那时候还可以以物换物。 “你拿什么换的?”司野好奇。 “鱼。”程斩回答干脆。 司野赞叹,“你这记性可以啊。” 程斩甩了句,“因为我换东西都用鱼。” 司野:…… 好吧。 花了一些时间,将别墅上下都参观了一遍。司野最喜欢主卧,窗子外可俯视半山风光,尤其是前半山的别墅群,星星点点的,看着如同繁星。 再远处是大片湖水,静谧,波澜不惊。 他直接不要脸地占了主卧。 跟程斩说,“反正也同床共枕过,我不介意跟你挤主卧。” 程斩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再跟他同屋,别墅又不是没别的卧室,他爱主卧就去睡。 之后两人去了露台。 家里在吃的方面没那么丰富,但是! 鱼多! 全都是冻好的,一条条的塞满了冰箱。 所以,程斩缓了鱼,在露台上烤了鱼,又不知从哪找来了啤酒,总之,算是不错的夜宵。 生了炭火,鱼架火上开始慢烤,程斩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摆弄件艺术品。 司野今晚就没吃什么东西,在九部的时候偶尔尝了几口菜,确实是好吃,只是后来被那个苏珊弄得失去了胃口。 现在安顿下来,方觉肚子里空空荡荡的。 渐渐鱼的香气出来后,司野觉得口水快出来了。程斩这个人似乎做别的不行,唯独烤鱼,那可真是无人能及。 往里加炭的时候,司野问,“那姜周的厨艺很好?” “不好。”程斩说,“没什么厨艺,她又不用吃东西来维持生命。” 又是个不用吃东西的。 看来跟司野同一时期出来的,都挺节约生活成本。 “那九部的菜……哦明白了。” 司野原本想说姜周都没什么厨艺,那九部的菜怎么远近闻名的,后来一想雇人呗,哦不,雇的不是人,关于这点程斩说过。 那不是人的话…… “你确定九部的饭菜不会对吃客产生影响?”司野问。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姜周雇的是对美食很有研究的灵人,它们不会害人,只会在美食烹饪上精益求精。” “灵人?是什么?跟灵体不一样?” 程斩慢慢翻着鱼,“不一样,灵体缥缈没实体,灵人是有自己魂识的,虽然魂魄残缺,但凭着自己的执念还能长长久久活着的非人类。” 司野总结,就像是尚算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九部里面的都是灵人?” “差不多,但也有精怪。”程斩说到这儿补了句,“送咱们回来的司机,他就是精怪。” 怪物? 司野愕了一下。 “跟怪物不同,是精怪。”程斩强调,“像是之前沈埙看到的树怪幻影,其实也是树灵精怪在帮忙。” 明白了,这种精怪囊括天地万物。 司野对这个姜周越来越感兴趣了,看来是本事不小,能召集那么多的……物种。 “所以,负责做菜的灵人执念是什么?就是美食吗?” 程斩轻描淡写,“对,它们伺候过洪荒时代的食神,所以对于美食的执念很重。” “洪荒时代还有食神呢?” 程斩想了想,“世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饕鬄。” 司野差点被一口啤酒呛到,缓了好半天,“饕鬄?不是传说吗?” 龙生九子,其中一子就是饕鬄,贪吃,又被现代人看做只吃不拉,用来寓意财不流失。 “但凡传说,都有一定真实性的存在。”程斩轻淡口吻,“它是属神族,但到了洪荒时代就是头能试食材的精怪,只因为年岁太久,被看做是上古怪。它很挑剔,又有极其敏锐的味蕾,所以但凡是它挑选出来的食材那都是最好的,然后供奉天地。” 司野不解,“不是说饕鬄什么都吃吗?” “那是后人对它的误解,其实那家伙嘴很挑,特别难伺候。”程斩皱眉。 司野叹为观止,那怎么传到现在就吃了贪吃怪了? “真的……不排泄啊?”司野好奇。 “怎么可能?”程斩笑,“它挑嘴,所以排泄间隔时间长,量还少,几乎都忽略不计,大概小半年排泄一次吧。” 司野:…… 这得……多味儿啊。 第130章 怒灵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在程斩讲完饕鬄后,司野一度觉得自己该没什么胃口了,不想烤鱼味仍旧上头。 “就你这手艺,烤鱼不进九部都白瞎了。”司野一口酒一口鱼肉的,这让他又想到在云南的日子。 人生际遇啊,难以言喻。 程斩没怎么吃,一心争当烤手,他家的炭炉大,能同时烤下多条鱼,他说话的同时就顾着几条鱼,翻上两下。 “麻烦,而且也不是所有食客都喜欢吃鱼。”程斩口吻轻淡。 司野啃着鱼,“这有什么麻烦的?厨房进了鱼,直接架炉上烤。” “你当这鱼怎么来的?”隔着火光,程斩似笑非笑看着他。 司野一愣,低眼看着手里的鱼,“不就是市场上买……”能这么问,肯定就不是在市场是买的了,想了想,“不会是你……钓的吧?又或者,自己出海捞的?” “算是吧。”程斩说,“烤鱼好吃,吃的不是调料,而是鱼本身的滋味。一般情况下我都会找深海鱼或者寒潭鱼,肉质鲜美。” 司野暗忖,深海、寒潭……江城都没有。 这人的嘴够挑的了,什么鱼不是鱼? “九部的菜你没好好试试可惜了,毕竟厨师都不简单。”程斩说。 司野呵呵了两声,“给我烤鱼的人更不简单,最厉害的人烤的鱼我都吃过了,区区九部的菜小爷我会放眼里?” 这话程斩爱听,唇角弯弯的,“也是。” 趁着有酒有肉的,司野开始“秋后算账”了。 “肖旭能跟警方说实话吗?” 程斩慢条斯理地吃鱼,“他也没得选。” 司野回想在天台的那幕,问程斩,“当时是怎么回事?你对肖旭做什么了?” 提到这件事,程斩的脸色显得有些沉沉了。 司野见状不知怎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迟疑,“你在怀疑什么?” 在天台的时候他其实也有一种感觉,当时就是一闪而过,直到刚刚,当程斩眼里有凝重的瞬间,司野心里的异样感就开始渐渐明朗。 程斩偏头瞅他,反问,“你不是也在怀疑吗?” 司野呼吸一窒,下意识喃喃,“巫灵……” 程斩点头,“我怀疑是巫灵,所以测试了一下。” 这是司野最不想看到和承认的事,他请愿肖旭是中邪了。想当初一个秦老三就没少折腾,又牵连了那么多人,现在肖旭的背后是整个校园,一旦触灵肆意而为呢? 但转念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程斩就是的封印巫灵的,早点碰到也是好事。 “我看到好像有发光的东西从他头顶出来,是巫灵?”司野不解。 程斩摇头,“是他的命魂。” 司野诧异。 “人有三魂七魄,命魂是根本,也掌管着人的七魄,所以如果肖旭体内有巫灵的话,直接看他的命魂有没有被控制甚至吃掉。”程斩缓缓说,“合虚能感应巫灵,所以在天台是上的时候,我用合虚探了他的命魂一下。” 司野想到肖旭的一脸痛苦劲,浑身也都跟着疼。程斩看出他的心思,说,“的确很痛苦,但最痛苦的不是探命魂。” 司野一听好奇,“那是什么?” 程斩盯着他,没开口。 这眼神令司野浑身发毛,就觉得烁烁光火里,程斩的一张俊脸显得异常神秘,眼里蕴着光,时隐时现的,乍一看竟有些诡异。 “你……看我干什么?” 程斩开口了,“你还记得姬淡的话吗?” 那只鸡蛋说了那么多的话……司野没应声,等着程斩说下去。 程斩的目光始终在他脸上,“探巫灵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探查巫灵有没有占有寄生体,这种情况下要么直接感应,要么就像肖旭那样探命魂;另一种就是探查巫灵本身,这种情况就要用合虚测试整个三魂七魄,痛苦的程度难以言喻,甚至测试人会扛不住而丧命。” 司野听着头发丝都竖起来了,甚至觉得自己的皮肉都疼。然后终于明白刚刚程斩问的那句话的意思,也终于明白当时程斩听姬淡说了那句话后面色不悦的原因。 光是探命魂,他都觉得肖旭像快死了似的,要探整个三魂七魄? 等等…… “第一种情况我能理解,第二种情况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巫灵本身?”司野困惑。 程斩给出最直接的答案,“巫灵本身就是这个人本来就是巫灵。” 司野啊了一声。 仍旧一头雾水的,“你不是说巫灵只能依附寄生体吗?” 换句话说,一个灵体虚无缥缈,若想生存,就得抢占别人的身体而活。 “是,但也有例外。”程斩说,“当年巫族被灭,大巫的肉体消散后转化巫灵,巫灵以人的三魂七魄化为类别,能力和特征各个不同,有的只能依附寄生体而活,但有的经过日月滋养能幻化成身体,所以这就是有了自己身体的巫灵,不需要再去寻找其他寄生体。” “还有这好事呢?”司野愕然。 程斩迟疑,“只是传说,至少我以前封印巫灵的时候没见过这种。” “会有别的巫灵吗?不遵循三魂七魄的。” 程斩很肯定,“不会,巫灵要依附活体而生,脱离不了三魂七魄。” “那我就不懂了。”司野调整了坐姿,“假设啊,一个巫灵有了自己的身体,那不就是人了吗?如果对方是人,你为什么要封印呢?” “不是人。”程斩纠正了他错误观点,“就算巫灵幻化出身体,那它也不是人,它暴戾残酷的本性不会改变,仍然会祸害世人,而且一旦存在这种巫灵,那它就是巫灵们的统治者,其他巫灵也都会跃跃欲试,到最后又会生灵涂炭。” 司野明白了,“那……有了自己身体的这个巫灵,是不是寿命很长?” 程斩点头,“肉身始终不死,巫识也始终不散,如果不被封印,那就会长长久久地活着,不老不死。” 司野叹气,“那我肯定不是,压根就不用探,我肯定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这不还借着司家小公子的身体复活了?我充其量就是个重生。” 其实程斩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司野的情况挺特殊,可天地之大,天地轮回的,各种特殊古怪的事都有。 说司家小公子的身体被巫灵控制了?那程斩的合虚早就感应到了,说司野本身就是巫灵?他又不是不死之身。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司野只是……重生。 只是重生。 对于活了千秋万代的程斩来说,已经算不上稀罕事了。 他笑看司野,“你这落寞的神情几个意思?还希望自己是巫灵?” 司野吧嗒两下嘴,“起码知道自己是谁吧?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程斩无语,还纠结呢。 “你现在就是司野。”他强调了一句。 “那重生前呢?”司野又开始钻牛角尖了,“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没的!” 好吧。 程斩也回答不上来,他嘴贱,就不该去踩司野的伤心地。 “哎——” “我只有办法探巫灵,没办法探其他生命体。”程斩截住了他的打算。 司野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眼珠子能甩飞的那种。 “也就是说,在合虚感应不到巫灵的情况下,才会去探命魂?”司野言归正传。 程斩点头,“一般来说不会采用这种办法,会加剧生命体的痛苦,因为合虚感应很精准,除非,像肖旭这种不确定的。” “事实证明你没在肖旭体内找到巫灵,那这件事就跟巫灵无关?” “正相反,我怀疑就是巫灵所为。”程斩语气坚决。 司野一听这话糊涂了,着实不解啊。 一方面并没找到巫灵,另一方面还在怀疑有巫灵,那…… “巫灵在哪呢?”司野问。 “在林染身上。” 司野愣住,好半天啊了一声,“林染被巫灵控制,然后跳楼?” 程斩摇头,“顺序错了,是林染死后被巫灵控制了。” 司野扶额,鱼也顾不上吃了,不行,晕了。“不是,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啊?” “简单来说就是,巫灵占了林染的魂魄,然后,将白蓉的魂魄吃了。如果判断没错的话,当时你在天台上之所以受影响,那也是林染所为。” 司野觉得,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怎么就都跟人死后有关了呢? 头乱糟糟的,思维一度混乱,好半天司野总结出来一个问题—— “不对啊,你不是说巫灵只能依附活物而生吗?林染都死了!” 程斩纠正他的说辞,“我是说过巫灵依附活体而生,但没说过它们只能依附活物。但是想要生存下来,必然是要有实体才行,所以林染亡魂里的巫灵势必会想办法寻找下一替罪羊,极大可能就是肖旭。” “所以,你在肖旭身体里留了合虚?” 司野眼睛尖,那个发光的东西,也就是程斩口中的命魂回到肖旭身体里时,有道合虚也进入了肖旭的体内。 程斩微微点头,“对,这样一来巫灵进不到他身体里,而且只要巫灵找上他,我就能感应到。” 司野偏头瞅他,似笑非笑的。 这次轮到程斩问了,“怎么这么看我?” “不像你的做事风格。”司野嘴角沾笑的。 “我什么风格?” “你应该以肖旭为诱饵,引得巫灵进入他体内,然后来个瓮中捉鳖不是吗? 程斩浅笑,拿过夹子拨了拨炭火,“我在你心里就这种形象?” “你以前有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不一样。”程斩看着眼前的火苗,瞳仁深处也像是燃了火光似的,“之前只是引巫灵前来,肖旭这个是让巫灵进入,到时候就算我收了巫灵,肖旭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司野脊梁骨一凉,的确是这样。 像是之前发生的事,虽说曲雅和方婷现在都安然无事了,甚至两人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可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 当初程斩抹了她们的记忆,与此同时也私下跟他说过,有可能还会被记忆反噬,也会很可怕。 所以分别之后,司野还会时不时跟方婷她们互动,确保她们没出什么问题。 “而且……”程斩没说完,接下来的话语气就转轻,“你不喜欢我那么做。” 他的确是个不会为人考虑的人,以往收巫灵,被占据肉身的人是生是死他不在乎,而且他向来觉得赖活不如好死,都被巫灵影响了,往后余生也是行尸走肉的不好过。反正只是死了,又不是消失,死后再等着重活呗。 但还是那句话,司野不喜欢。 司野闻言后,笑了,“你要是有本事让肖旭安然无事,我不介意你采用非正常手段。” 程斩直接,“不敢保证,而且,麻烦。我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话说的。 司野一撇嘴,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吧。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后,程斩又说回严肃话题,“而且能找上肖旭的巫灵特殊,会对肖旭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得而知。” 司野去想剩下的那几只巫灵,问,“你觉得是哪只?” “最开始我觉得是恶,但后来觉得,应该是怒。”程斩分析,“还记得肖旭说他进到实验楼的感觉吗,那就是巫灵中的怒灵在影响他。” 想了想又说,“而且你再去分析从白蓉的死到林染的死,结合死亡的事件和背景,不管是白蓉还是林染都心存愤怒和委屈,最适合怒灵的滋养。” 司野的思路完全能跟上程斩,一下想起梦里推林染下楼的那只手,“所以你的意思是,林染的死其实是跟白蓉有关?” 程斩点头,眼里含笑的,“你想得明白。” 是,司野也觉得自己是想得明白,非但明白,还觉得自己脑洞大开呢。 “等等,我好好捋捋。” 司野放下手里的鱼和酒,去回想之前查到的事情,这么一结合,关于白蓉和林染的一条完整的死亡链就变得清晰了! 第131章 途径就是他 司野说,“你听听我的想法。” 在他俩询问肖旭之前,了解最多的就是白蓉的背景。家里重男轻女,她被迫成了扶弟魔,帮着不成器的弟弟还债,不想利滚利越来越大。 白蓉对家里有愤怒,甚至是恨意,而将她推向深渊的就是校园贷,换句话说,她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拖她下水的林染。 “或者说,白蓉死的时候纯粹是生无可恋,死后才知道林染找上她的真正目的,两种情况对比之下,我更偏重于后者。” 程斩缓缓点头,后者情况更符合逻辑和动机。 如果司野不曾梦见过司迦意,他也会相信人死如灯灭,如果不是遇见程斩,司野可能到现在还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 总之,白蓉死得憋屈,宁可承受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她也不想再去面对现实,那当时的她该多绝望? 然而当她死后,魂识在离散之前让她知道了林染的真正目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司野不得而知,他觉得,白蓉是放不下所以迟迟不肯走吧,一路跟着林染或是什么的,总之,她知道了自己不过是林染想要摆脱困境的棋子罢了。 “我猜想,在梦里推林染下楼的那只手就是白蓉的。”司野微微眯眼,回想当时梦里的场景。 程斩的脸上没惊讶之色,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 司野接着说,“林染能来梦里找我,说明她的死另有蹊跷,如果是一心求死,我也不会梦见她。所以林染应该在死前深受白蓉的折磨,然后被白蓉引到了实验楼,最后被推下了楼。” 程斩补充,“从肖旭的说辞来看,不管是林染出于内疚还是真见着了鬼,的确是被白蓉影响了。” 司野想到这儿,不解,“如果跟巫灵有关的话,那更应该是白蓉吧?毕竟白蓉很悲催,死得又很郁闷。” 程斩摇头,反问了司野一句,“如果你被人杀了,你会不会恨?会不会怒?” 一句话点醒了司野。 恍悟,对啊! 白蓉再不甘再愤怒她都是自杀,是她走到山穷水尽之后自己做出的抉择。可林染不一样,她不想死,或者说林染其实心里明白她是有后路的,大不了就跟父母摊牌。然而白蓉杀了她,断了她活着的希望,她的愤怒大于白蓉。 魂灵心有不甘就会迟迟不散,并且借机找机会报仇。 “所以林染的这种情绪正好吸引了怒灵?”司野问。 “人的魂灵所产生的情绪比生前还要强烈,巫灵向来择强,所以林染的魂灵吸引了怒灵。”程斩说。 司野明白了。 可紧跟着又有了新问题。“怒灵借着林染的魂魄怎么生存?毕竟没有身体。” 程斩将新烤好的鱼递给司野,“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巫灵能寄存万物之上,但想要生存就只能有寄体,否则本身灵力受损。怒灵赖以林染的魂灵暂且生存,很可能在到处找寄生体。” 司野皱眉,“是我理解的找替身吗?” “是,也不是。”程斩说,“其实巫灵寄生亡灵之内的情况挺少见,可能就因为当时林染的怒火太炽,所以怒灵饥不择食了。它想要从亡灵转到寄生体并非容易的事,相当于跨越了维度。怒灵以林染的亡灵为食,要继续保持灵力它就会继续吞噬其他亡灵,直到成功找到寄生体为止。” 这的确是跟亡灵寻找替身不同,似乎在找人背锅这个领域上,亡灵的能力强过巫灵。 “我明白了。”司野想到了白蓉,“怪不得白蓉突然消失了,原来是被怒灵吃了。” 程斩点头,“是,林染被白蓉所杀,被怒灵支配的亡灵会第一时间找白蓉报仇。” 司野吃着鱼,竟也觉得没味道了,怪不得程斩会在肖旭身上放了合虚,照在天台上的情况,林染已经找上肖旭了。 “还有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几个人,明显就是在向我求救,应该也是被吃了。” 程斩点头。 司野沉默片刻,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程斩,“被吃掉的亡灵真就彻底消失了吗?再也不能复生了?” “是,彻底消失了。”程斩回答得很肯定。 “可是……”司野还是心有疑虑,“怒灵不是吃了林染的亡灵了吗?那为什么我还能梦见她?” 司野前后梦见过林染两次,一次就是告诉他自己是被推下去的,另一次就是跟他道别。 如果林染的亡灵被巫灵占据,那第二次他在梦里看见的就不是林染了,可这样一来,他又为什么能梦见? “巫灵需要暂寄林染的亡灵里,所以虽然吃掉她的魂,但还保留她的魄,也就是她的形。这就好比巫灵正常进入寄生体的逻辑一样,因为要生存,所以不能毁掉寄生体的身体,只能吃掉寄生体的魂魄。” 程斩解释起来很是耐心,与此同时将手里的鱼慢慢择刺。这批鱼是深湖里的,不像海鱼刺少。 “怒灵保留林染的魄,得以成形,这样一来方便去吃其他亡灵,甚至也方便找到最合适的机会转移到寄生体上。” 司野想到他说的那句,是,也不是。 他脑瓜转得快,程斩的话里有缝隙,用他的意思是巫灵寄生亡灵身上这件事就挺罕见,那巫灵想要从“阴间”到“阳间”其实更难。但还在寻找跨越维度的办法,说明这也不无可能,这就是程斩口中的“是”。 “怒灵会以什么方式来找寄生体?” 程斩随手将择好的鱼肉给了司野,这次是装在盘子里的,方便吃。又顺手将司野没来级的吃已经冷却掉的整鱼拿过来,悬在炭火上温热。 “你忘了你在天台上遭遇了?不是也看见一只手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司野脱口,“林染!” 程斩点头。 司野愕然。 在程斩点头的瞬间,司野都陡然明白怒灵极有可能找到寄生体的途径了。 途径就是他! 实验楼的天台磁场特殊,司野当时陷入了幻境,然后就出现了那只手。后来他也回想过,能肯定那只手不是白蓉的。 现在去分析,如果是林染的手,或者说是被怒灵控制的林染的手,那显而易见就是拿他当替身了。 但如果只是实验楼特殊的话,那为什么不找别人? 难道就是因为…… “我能见鬼?” “对。”程斩点头,“你体质特殊,梦境是突破维度的最佳渠道,所以怒灵借着亡灵的形能直接跟你接触。或者它是想寄生你体内,或者是想以你为跳板,寻找更适合的寄生体。因为一旦成功跨越维度,那怒灵就可以随意切换寄生体了。” 太不要脸了。 这是司野最直接的念头。 “但是,”程斩话锋一转,偏头瞅着司野,似有考量,“巫灵没办法以你为寄生体,之前那只就没能如愿,所以我猜想可能也是跟你特殊的体质有关。” 司野心想,这次程斩还说得比较委婉,至少没直接来一句,可能因为你不是人的缘故。 在关于是不是人的这个问题上,司野已经懒得去计较了,反正自己也没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的,甚至还不耽误相亲。 “既然我成不了寄生体,那怒灵在天台上对着我执着什么呢?”司野无语。 “它们应该不知道。”程斩分析。 司野差点被满嘴的鱼肉噎了一下,无奈感叹,“这种事还带试探的呢?” “毕竟你……”程斩似笑非笑的,“体质特殊,百年难得一遇,巫灵又不是见多识广。” 司野翻了个白眼,那他还得谢谢它们的孤陋寡闻呗。 稍许他说,“我发现这只怒灵挺有心眼啊,林染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跟我再见,紧跟着第二天上午警方的通告就出来了,明面看着案子是破了,给我造成它心甘情愿了的误觉。现在再去想它当时的行为,就是典型的不想让我再查下去了,怕暴露身份呗。” 程斩嗯了一声,“我说过巫灵不但凶残还狡猾,它们为了能生存下去会想尽各种办法。” 司野沉默了好一会儿,很快就将盘中鱼肉吃完了,然后又恬不知耻地朝着程斩一伸盘子,“服务继续,别歇着。” 程斩诧异,“都第六条了,你不怕撑着?” “才六条,你没看你打的鱼有多小,一条鱼扔嘴里都不够塞牙缝的。”司野还挑剔上了,“再一剃鱼骨头,没多少肉。” “你牙缝够大的了。”程斩说。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嫌鱼小?姜周都恨不得搬走他家冰箱。 “哎,有个问题啊。” “说。” 司野转着手里的啤酒瓶,看着程斩很利落地穿了条已经化冻了的鱼,说,“巫灵虽然能通过林染来影响肖旭,但没办法寄生到肖旭身上,对吧?换做其他人也一样。” “对,他们是普通人,巫灵只能影响他们使他们丧命,吃掉他们的魂魄,仅此而已。” “目前来说,我是唯一的渠道,能使寄生在亡灵身上的巫灵借着我的身体来到人间,继而达到跨纬度的目的。可我体质特殊,巫灵只能影响我却左右不了我,那怒灵你该怎么抓?” …… 肖旭从警局回来后,虽说挺累,但始终压在心头的重担卸下了。 宿舍里只有沈埙在。 见他回来,赶忙问他的情况。 警方传唤的时候,当时也是沈埙在身边,所以知道他去了警局。肖旭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想干别的,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 沈埙本来要去自习室的,见状把书搁桌上,没急着走。倒不是他有多八卦,主要是肖旭这状态挺让人担心的,与此同时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他到底跟林染的死有没有关系。 “你怎么样?”沈埙给他倒了杯水。 肖旭的视线没从窗外收回来,对于沈埙的话像是置若罔闻似的,许久后喃喃,“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这句话他自言自语了三遍。 沈埙一愣,问他,“什么不一样了?” 肖旭没回应他,皱着眉,像是有什么问题没想通似的。沈埙瞧着这架势心里没底了,伸手在肖旭脸前晃了晃,“说什么呢?” 肖旭这时有反应了,扭头看着沈埙,问他,“你说,会有人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了吗?” 这个问题…… 沈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肖旭眼里仍旧疑窦重重,就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难事似的。想了想说,“死了……算吗?” 也不知道是肖旭听到了他的回答,还是说肖旭有了自己的判断,总之,边摇头边喃喃道,“不对,不对……没人能无缘无故消失。” 沈埙眼瞧着肖旭这个状态着实抓狂,这到底是怎么了? “肖旭——” “除非不是人。”肖旭陡然打断沈埙的话,直直盯着沈埙。 沈埙被他这么一盯,就生生打了个激灵,顿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唯一攀升脑子里的念头就是,不会又中邪了吧? 之前肖旭的状态就不对,这好不容易看着正常些了,怎么又反弹了? 沈埙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问,“你……说谁消失了?说谁不是人?” 与此同时,将手机攥在手里,想着要不要给司野打个电话,要他不管在哪马上回来。 这念头刚起,就听肖旭说了句,“没事,我自己瞎琢磨点事。” 口吻又正常了。 沈埙瞅着他,心里的警戒线还没松下来,“肖旭?你知道我是谁吗?” 肖旭闻言,又扭头看他,像是他问了个挺可笑的事似的,“怎么了沈埙?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了?” “你刚刚……”沈埙欲言又止的。 想着如果这是肖旭的秘密,那他的确不该过问,如果是肖旭中邪了,那他就算刨根问底也没辙。 肖旭这边,脸上又换了神情。 悲伤,忧郁和自责。 “沈埙,你说我是不是挺混蛋的?从警局往回走的路上我就在想,林染对我那么好,那么一心为我,可她在最难的时候我却临阵脱逃,我可太不是人了。” 沈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于林染自杀的事其实校园里始终没翻篇,哪怕警方做了通告,但不少人都觉得肖旭在林染的死亡事件里扮演了很重的角色。 现在一听他这么说,沈埙心里就多少明白了,良久后问他,“所以,林染贷款这件事,一开始你就知道的对吧?” 第132章 还只能靠你 肖旭没再去复述事情的经过,在警局的时候他该说也说了,该提供的也提供了。所以面对沈埙的询问,他只是低垂着脸说,“是,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对不起林染。” 他有罪。 他不是直接杀死林染的凶手,可他又跟凶手没什么两样。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想到了太多,林林种种的都是曾经跟林染的美好。 是他亵渎了这份美好。 宿舍里安静下来了。 肖旭一度想哭,几番又忍了下来。稍许方觉得不对劲,沈埙怎么这么沉默?抬眼看他,紧跟着肖旭吓了一跳。 沈埙的脸色很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白炽灯的缘故,他的脸甚至还看着白惨惨的。眼睛里也是暗魆魆的,看不出藏了什么情绪,可就是觉得不对。 “沈埙?”这次轮到肖旭心里发毛了。 沈埙一脸阴霾,盯着他,缓缓问,“你不是她男朋友吗?怎么忍心看着她去死?” 肖旭觉得后背森凉凉的,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滋生了。猛地起身,盯着沈埙,“你、你……” “你”了好半天,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紧跟着他就被沈埙给扼住了脖子,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埙的手劲挺大的,手指头就跟钳子似的有力。肖旭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沈埙的那张脸狰狞扭曲,那架势好像就是冲着要掐死人去的。 “沈埙……你……疯了!”肖旭拼命去掰沈埙的手指,但无济于事,沈埙的手指头纹丝不动的。 就听沈埙咬牙切齿说,“林染都死了,你还活着干什么?去死!” 肖旭开始翻白眼了,整张脸被掐成了猪肝色,呼吸艰难,刚开始还在拼命挣扎的手,此时此刻也变得无力。 恍惚间就听到宿舍门被撞开的声音,紧跟着是惊呼,“沈埙,你干什么呢!” 是其他宿舍的学生,途径门口正好透过门玻璃瞧见这幕,还以为是两人打起来了呢,赶忙进来拉架,不料瞧见的是沈埙差点把肖旭掐死。 闯进来两三个人,很费力才把沈埙给拉开。再看肖旭真是被掐得够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脖子上明显红印子。 好半天他才缓过来,怒视着沈埙,哑着嗓子嘶吼呢,“你特么有病吧!” 来拉架的同学赶紧示意肖旭别说话了,尽量平息这场风波,因为沈埙的脸色十分骇人,眼睛里竟都是杀气腾腾的,一旦继续激怒还不定怎么样。 肖旭其实也是肝颤的喊完那句话的,仗着人多。今晚的沈埙的确是太吓人了,就跟换了人一样,他不敢惹,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万一真失手弄死他了呢。 他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手机,踉踉跄跄就跑出了宿舍。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沈埙没追出去。 房里有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追着肖旭打而不管。就这样,大家等着沈埙的情绪平稳下来,再想着怎么了解情况。 沈埙好半天也没说恢复如常,倒是坐下来了,脸色仍旧铁青。最早冲进来拉架的同学给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问他,“你俩怎么了?刚才吵起来了?” 沈埙没说话,也没喝水,就是俩眼睛直直盯着房门口,嘴角抿紧。 另一个同学劝说,“毕竟在同一个宿舍,闹得这么僵不好,能有多大的仇啊,有些事得沟通——”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冷不丁的,沈埙甩了句。 生生打断同学的话,与此同时他还冷冷地盯着他们,十分不悦,“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是吧?” 带头进来的火了,“你不知好歹是吧?” 沈埙起身,回吼,“老子知不知好歹也特么跟你没关系!” 那人气得要命,其他几人及时拉住了他,否则又是一番搏斗场面。最后出门的那名同学想了想,出于负责的态度还是提醒了沈埙一句,“如果不是我们赶来的及时,肖旭早就被你掐死了。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下死手啊。” 岂料沈埙恶狠狠说,“他就不该活着!” 那同学无语,走了。 …… 话说肖旭从宿舍跑出来之后越想越憋气,这件事跟他沈埙有半毛线关系吗?还差点掐死他! 这是看他不顺眼啊,还是被鬼附体了? 这原本就是个很随意的念头,可窜到脑子里时他就冷不丁得打了个寒颤,难道是后者? 难道是林染来索命了? 这念头让他汗津津的,后背陡然一片濡湿。 不会的! 他在心里嘀咕着,之前司野他们不是承诺了吗,那东西伤害不了他,他会平安无事的。 对,司野和程斩一看就是会点什么,类似道法玄学之类的,总之,他一定不会出事。 那沈埙的行为就是纯粹发泄? 凭什么? 肖旭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他喜欢林染? 可是平时看不出来啊。 肖旭怎么都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也不会蠢到折回去跟沈埙对峙,干脆也就不会宿舍了。 可抬眼一瞧,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校门口了。校保安看了一眼时间,提醒他这个点出门的话别太晚回。 又说,“学校前阵子出事,现在校方管得严。” 肖旭点头,谎称,“我去附近药店买点药,胃疼,校医那没我吃的那款药。” 等出了门,肖旭就想着去旁边的小酒馆吃点东西算了,晚点再回宿舍,至少得等沈埙睡着了吧,或者等马志也回了宿舍,他可不敢独自面对沈埙。 岂料小酒馆关门。 大学城附近的餐厅基本都是这样,当天备货卖完就关门,做生意挺随意,但胜在好吃。 肖旭就转到24小时便利店。 买了瓶罐装啤酒和一袋老奶奶花生米,又买了份关东。值班的竟是黄萱萱,给他结账的时候没好脸。 “呵,还有心思喝酒呢?听说你今天被警察叫去问话了,什么时候蹲局子你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送点下酒菜去。” 肖旭知道黄萱萱跟林染的感情好,后来虽说林染不怎么跟黄萱萱联系了,但黄萱萱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重情义。 只是肖旭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她挺独立的,只要有空闲就出来打工。 一时间挺尴尬,付了钱,他说,“林染的死我也很难过。” “我可没觉得你有多难过,哦对,你是该难过。”黄萱萱冷嘲热讽的,“没了林染你吃谁的花谁的去啊。怎么着,还没找到下家呢?” 肖旭不想跟她口舌之争,转身要走。 “肖旭。”黄萱萱冷冷叫住他,“你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报应吗?” 肖旭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半山这边。 司野算是酒足饭饱了,虽然只有鱼,但着实是烤得味道惊艳也可谓是盛宴了。但司野有心事睡不着。 等程斩冲完澡后,司野拦着程斩不让他回屋,“说话留尾巴呢?到底有什么办法?” 在露台上时,司野问他的那个问题,程斩直到现在都没给答案。当时程斩沉默了许久,也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看得司野浑身不自在时,就见程斩起了身,落下句,“我需要再想想。” 这种反应,要么就是没办法,要么就是有办法又没办法实施。 可司野是个急性子,他还非得想知道个一二三来不可。又觉得一旦程斩都没办法,那怒灵得吃多少亡灵啊。 “我吧,也是为我自己考虑。”司野斜靠着门框,说了句。 他早于程斩之前冲完澡,或者说就是简单冲了一下,目的就是要赶在程斩面前拦住他。否则这家伙一旦沾了床,不会有那个闲情雅致再去讲这些事。 司野又顺手拿了程斩的家居服套身上,一身的米白色,看上去干净又很少年感的,头发还没干,发梢有水珠,滑到锁骨,就洇在家居服的衣领里。 他双手揣兜靠在那,又慵懒又潇洒的,说出来的话听着挺气人,“你说这方圆千里之内的,可能就只有我能梦见鬼吧,这要是一只又一只的都来找我,那我一晚上下来累不累?” 程斩觉得自己也是欠儿,冲完澡就直接回客卧睡得了,还非得考虑到喝酒的人半夜会口渴,生怕司野懒得去找厨房便给他倒了杯水送上来。 结果被瓷实地堵在卧室里,瞧着司野那架势,今晚不说出个结果来就不会让他去睡了。 程斩干脆坐床上,看着吊儿郎当的司野,答非所问的,“我是不是又该买几套家居服了?” 司野笑得眉目舒展的,“你在转移话题啊。” “我在说眼前问题。”程斩挺认真说。 司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家居服,晃晃荡荡地走回屋子,往沙发上一坐,两条大长腿搭上茶几,交叠。 “没必要吧,都是大老爷们的,就算在家光着也无所谓。” 程斩懒得接他这个话茬,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很多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不着调。 “你可别告诉我,你从小到大没裸睡过。”司野眼睛里恶趣味的。 这话可没难倒程斩,他反倒不疾不徐将了一军,“那你从小到大裸睡过吗?” 司野脸色一变。 这边,程斩忍不住笑了。 司野没好气,眉头一皱,“赶紧说,我就不相信你没办法对付怒灵。” 他要是知道他从小到大的事,还用的着每次一谈这种话题都会矮一截? 程斩这时也收了一脸的轻松,靠着床头,正好跟坐在沙发上的司野面对面。没马上说什么,但还是像在露台的眼神一样打量着司野。 司野总觉得他这目光里像是蕴藏了点什么似的,而这一刻,司野忽然有种预感,脱口,“不会……你是需要我做点什么吧?” 抓巫灵吗? 他不会啊。 他也想像程斩那样,手一伸就有万丈合虚供人差遣的,跟蜘蛛侠似的多酷。 程斩低叹,“确实,想收怒灵,还只能靠你。” “啊?”司野险些以为自己听错,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牛x闪闪呢? “你是打算教我除魔的道法了?”司野一脸兴致的。 程斩面色凝重的。 司野瞧着这架势,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放下腿坐好,“你想怎么做?” 程斩说,“直到现在我都感应不到怒灵,这说明要么咱们猜测错误,怒灵压根还没出现,要么就跟咱们之前说的,它寄生在亡灵身上。阿野,咱俩之间只有你能跟亡灵接触,我见不到亡灵,所以一旦咱们的推测没错,那收服亡灵的人只能是你。” 司野一听这话,心放下了,手一挥,“原来是在梦里对付怒灵啊,这简单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程斩看着他,一字一句,“收亡灵只能用合虚。” 司野顿了一下,好半天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就像肖旭一样,你把合虚放到我身体里,然后我才能在梦里对付怒灵?” 程斩点头。 司野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上来了,“可是,之前我被合虚烧伤过。” “对。”程斩没否认,“所以你用不了合虚。” 这就是他之前在露台上没说完的话。 收服巫灵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成功率几乎为零。司野具备能在梦里对付巫灵的条件,可合虚怎么进到他身体里?在梦里要耗费多久不知道,一旦真遇上怒灵能不能第一时间收服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合虚在司野身体里多待一分钟,司野都会有生命危险。 司野也沉默了。 好半天抬眼看他,“你放出合虚试试。” 程斩一愣。 “我想试试,看看能坚持多久。” “不行。” 司野叹,“那你还有其他办法吗?或者,真要是怒灵的话能放任不管?” 没别的办法,而且程斩也不能放任不管。 “试试吧,你在身边呢,能有什么危险。”司野想得开。 程斩坐了起来,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然后一展手,就见手心之中渐渐凝聚了红光,由浅淡的红到火红,宛若于掌心里盛开的一朵彼岸花。 下一秒,红光从程斩的掌间跃起,形成一道红光冲着司野就过来了。 司野条件反射地伸手来挡,紧跟着就觉手腕处像是被火烧过似的灼烫。 念头有二: 一是,司野啊司野,是你逞能说要试试合虚的,抬手就挡你怂不怂? 二是,可真特么的疼啊! 第133章 怎么还有短板呢 疼归疼,但司野始终死命忍着,至少他觉得自己不能像个小姑娘似的哼哼唧唧。 只是手腕越来越灼热,司野一度认为被合虚缠绕的地方要断了,而事实上也好不到哪去,虽说有红光遮目难以辨别,但肯定是破了,甚至疼可入骨。额头上的汗珠豆大,滑落下来时司野都察觉不到,手腕太疼了。 司野紧紧咬着牙关,愣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可程斩收回了合虚。 红光消失时,司野手腕的情况就一清二楚了。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都恨不得能见骨的那种伤口深度,伤口齐刷刷的,血已经流出来了。 司野下意识质问程斩,“收回去干什么?” “手不要了?”程斩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手腕喝道。“逞什么能?” 司野这才去看自己的伤口,不看不要紧,一看立马就眼晕。马上往沙发上一倒,“不行了不行了,我受伤了,都流血了。” 程斩无语地看着他,粘包赖啊,刚才怎么没这个觉悟? 他拉过司野的手,轻覆手腕上的伤口,瞬间,就听司野又在哀嚎,哎呦哎呦的。 程斩只当自己耳聋了,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太欠儿,刚才就不该提醒他伤口的事,直接拉过他的手疗伤就完事了。被合虚伤的时候没听他喊疼,伤口恢复的时候反倒矫情上了。 也幸好住所在半山,周围还没什么邻居,否则还不定产生什么误会。 更误会的还在后头。 司野瞧着程斩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边哼哼边解释,“我是真疼,这次比之前还要疼,你总不能不让人喊吧?” “这次的伤口深。”程斩解释了句,“但是你叫得也有点夸张。” 接下来,司野就改成呻吟了。 程斩:…,,… 事实证明,合虚对于司野来说是挺危险,这也难怪程斩心事重重的样子。 司野问他,能有什么办法让合虚进到他身体里。 程斩沉默。 见状,司野又问他,“那除了我,还能有谁能帮你?” 程斩这次没沉默,说,“还有能跟你一样的人,拥有跟亡灵沟通的本事。” “这……不好找吧。”司野叹气,“不是我自夸啊,像我这样的真不多见。” 关于这点,程斩承认。 “哎,肖旭不是说他看见了林染吗?像是在这种在现实里直接见鬼的人不行吗?” 程斩摇头,“一来像是肖旭这类见鬼的人多半是心里有鬼,俗话说得好,鬼由心生,所以他们看到的未必是真正的亡灵;二来,就算是真见到了亡灵,那也是跟亡灵的短暂接触,对付亡灵体内的巫灵,必须心无恐惧,这些人做不到,反倒很容易被反噬。” 司野明白了,“所以,还是那句话,能帮你的就只有我,我又不怕巫灵。所以实在不行我就多练习练习,疼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吧。” 程斩被他气笑了,什么脑洞这是? “你只是接触合虚就已经伤痕累累了,一旦合虚进入到你体内,那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程斩说着松开了手。 司野低头一瞧,手腕好了。 真是治愈小能手啊。 “或者是,我尽量撑着,尽量在奄奄一息之前把巫灵给收了,反正你能治好我不是吗?”司野提出建议。 程斩摇头,不行,太冒险了。 而且到时候司野是在梦里,那是程斩无法把控的领域,他也无法进入到司野的梦里帮忙,一旦出了危险,程斩爱莫能助。 “我再想想办法。”末了,程斩说了句。 司野看着光洁的手臂,嘟囔着,“有这种自愈能力,就算丧命了也不怕啊。” 程斩看着他,没说话。 眼里却是沉沉的光。 …… 司野电话响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他迷迷糊糊的接通,对方说是公安局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含糊道,“小爷在睡觉,你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等天亮再找我。” 那边语气沉重的,“司野,肖旭跟你同寝室吧?” 肖旭? 司野一激灵,然后再去看来电显,这才反应过来是公安局,一骨碌坐起来,问,“对,怎么了?” “肖旭死了。” 司野和程斩赶到公安局时,里面吵吵闹闹的,虽是后半夜了,可这里一点都不平静。还有出外勤抓小偷的,押着进来骂骂咧咧的,警员喝道,老实点! 还有哭声,嚎啕的,是肖旭的父母。 除此之外,司野还看见了沈勋,马志陪着的,见司野来了,冲着门口方向努嘴。 沈勋坐在那,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司野一头雾水的,这怎么了? 负责肖旭案子的队长姓王,之前就跟司野打过照面。因为他之前一直在负责林染的案子,司野当时没少往警局跑,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 这次叫司野来,主要就是肖旭的事。 王队长说,肖旭来所里交代情况的时候还提到你,说是在你的说服下他才鼓足勇气踏进警局大门。 司野嗯了一声,背后的原因肖旭不对外说他也没必要去交代,毕竟鬼神之事没人相信。 王队长又跟司野核实了一下,关于林染生前所做的事,甚至还有白蓉的,然后肖旭跟校园贷的人接触的情况。 “据肖旭交代,他接触的人跟林染接触的人不是一波,我们按照他提供的资料试图去联系,没有任何线索。”王队长照实说,“而且……” 他迟疑了半晌,接着说,“而且肖旭提供的人不存在。” 司野愕然,回想肖旭之前在天台交代的接头人,神秘归神秘,可…… “不存在是什么意思?没任何资料?” 王队长点头,“就是没有这个人,我们也问过之前抓起来的那位,他表示说就是单打独斗,没同伙。” 关于这份供词从始至终都保持一致,校园贷那小伙子态度诚恳,认罪态度也极好,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甚至听说这案子里还藏着人,他表示很愤怒,就好像是被别人抢了蛋糕似的。 王队长做刑侦都做了三十多年了,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在撒谎。 司野知道的也就是天台上的那些,再多的也提供不了什么。倒是之前在校门口看见的那辆车,司野跟王队长提了,说那天是肖旭返校,下车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王队长问了车辆的相关情况,司野凭着记忆描述了一番。 最后司野问王队长,“肖旭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队长说,“车祸。” 肖旭出事在晚上十一点多,他从学校出来,在便利店买了东西后就找了个空地吃吃喝喝。这个季节晚上温度适宜,肖旭也没急着回学校,就这样吃吃喝喝的快到半夜。 这期间他还打了个电话。 王队长按照手机号查过去,是个空号,而且,是从未被用过的空号。 总之,肖旭没打通电话,吃的差不多就往回走了。 刚拐到路口的时候,迎面就来了辆车,朝着肖旭就碾过去了。 肇事司机当场就抓住了,酒驾。 司野了解了肖旭死因的全部情况后,心在想,这个王队长目前还在揪着林染的事不放,是不是在肇事司机是被人收买的? 肇事司机什么样司野看不到,据王队长说目前还在审讯,但那人喝的太多酒,一时半会的还没醒酒。 等出了大厅的门,司野看见了程斩。 他没进去,就坐在台阶上,旁边还坐着沈勋,马志在另一头站着,见到司野后,朝着他挥了挥手。 沈勋还在耷拉着脑袋,就跟刚才见到的一样。 月光落在程斩宽拓的后背上,拉长了他的影子,那影子又像是蔓延到了无尽的黑暗里,与夜同行。 关于沈勋与肖旭在宿舍里发生的事,司野大致听王队长说了。 现在眼瞧着沈勋一脸憔悴和沮丧的样儿,看来是懊恼万分的。 这个时间也不能再回半山了,但程斩毛病多,不想跟太多人同行,借口说一辆车太挤。没辙,司野做了散财童子,叫了两辆车。 车快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黄萱萱了。 也被警察叫来了。 这个夜晚可真是热闹。 黄萱萱看见了他们,简单聊了两句,就说,“在我那买了点东西,我是说了他几句,寻死不可能吧,他能有那个良心?” 看来是真挺恨肖旭的,哪怕人死了,再提及都不客气。 马志许是听不进去了,说,“毕竟是出人命了。” “出人命?咱学校里没命的人也不是他一个。”黄萱萱言语刻薄,“林染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黄萱萱没再多言,直接进了警察局。 可能因为他们都是肖旭的宿友,恨屋及乌吧。 等上了车,司野问程斩,“你在套沈勋的话?” “不用套,他主动就说了。”程斩看着有点累,靠着车座,脸色有点白。 司野扭脸瞅了瞅他,跟给他疗伤有关?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怎么样?” 程斩目视前方,但目光看上去略显游离,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累了有关。他说,“没事,就是有点困。” “你休息会儿吧,离学校还有段距离。”司野说着背靠车座,拍拍肩膀,“想靠随时靠,哥儿们的肩膀借你。” 程斩瞥了一眼他的肩膀,笑。 几个意思?还瞧不上是怎么的? 他有的宽肩他司野也有,嫌弃什么? 程斩也没打算睡,抻了个腰,然后又慵懒地靠在那,轻声说,“沈勋挺后悔,说自己不该对肖旭动手,一个劲地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肖旭就不会离开学校。” “这种事也不是沈勋能预料到的。”司野说。 程斩没人情味,“其实他也算是间接杀了肖旭,肖旭的确是因为他的行为才离开学校。” 事虽然是这么个事,但…… “你觉得肖旭的死是意外吗?”司野问。 “你想说什么?” “能不能是怒灵干的?”司野一直寻思着这个问题,在王队长那他也法说。“林染对肖旭不可能没怨恨,怒灵都能把白蓉吃了,肖旭也逃不过吧,合虚感觉到什么了吗?” 程斩摇头,“肇事司机身上没巫灵,合虚没反应。” 对方一旦有巫灵控制,那肖旭反倒死不了,毕竟他体内藏着合虚,巫灵只要一靠近合虚就会反击,虽说可能一下子收不了巫灵,但使得巫灵无法近身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就是杀人灭口?”司野喃喃,“反正我不大相信是意外。” 程斩低低地说,“除非跟巫灵有关,否则都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范畴。” 司野也明白这个道理。 叹了口气,“估计沈勋接下来的日子不大好过。” 程斩慵懒说,“这也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司野是觉得同学一场,不能这么冷血。就像是肖旭,虽说他跟这个人没什么交情,但毕竟在一个寝室待过,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 沉默片刻,司野突然想到,“肖旭——” 声音不小,有点激动。见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又压低了嗓音,“肖旭身体里有合虚,那他现在也是亡灵了,一旦接触了怒灵,是不是合虚还能起作用?” “两码事。”程斩的嗓音也很低,声音不仔细听的话都听不到。“合虚是在他生前进入身体里的,死后随着肖旭魂魄的离开合虚也会离开。” “合虚回到你手里了?” “没有。”程斩说,“人死之后魂魄不是马上就散,会守着自己的身体三天,当然,如果尸体提前火化的话,魂魄也会随之消散。” 司野恍悟。 “也就是说,合虚是肯定不会伴着肖旭的亡灵是吧?” “嗯。” 司野又问,“那这期间如果怒灵来吃肖旭的亡灵呢?合虚还能起作用?” “能,怒灵三天之内吃不了肖旭的亡灵,直到肖旭的魂魄消散合虚离开。但这个过程,我都感应不到,毕竟肖旭已经死了。” 司野觉得,这就是个环,找不到切入点。 哎,不是封灵人吗,怎么还有短板呢? 要是巫灵知道这招对程斩管用的话,那一个个都寄生到亡灵身上得了,漫漫岁月的,保不齐程斩就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一个借机寄生回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着,司野愈发觉得程斩这份工作太不好干了。 刚想安慰他两句,只觉得一侧肩膀一沉。 程斩睡着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134章 我警告他了 先是林染跳楼,后是肖旭出车祸,一对曾经被人羡慕不已的情侣就先后这么陨殁了。整个a大的学生们在惋惜的同时也在私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就是单纯惋惜的,林染是系花,跟肖旭的爱情也算是羡煞人眼;有的认为是林染枉死,肖旭可能被冤鬼索命,像是有这种想法的人往往都认为林染的死跟肖旭脱不了干系。 但现如今又多了其他的传言。 有人说,肖旭是被同寝室的人害死的,肖旭在出事前有同学目睹他跟同寝的人发生争执,差点被对方掐死,并且对方声称肖旭就是该死,不配活着。 于是乎,这套流言传着传着就变得“丰富”了,有人给出了完整的事件线。 说这肖旭和他同寝室的同学,还有林染,这三人其实是三角关系,林染跟肖旭确定恋爱关系后,肖旭同寝的同学心有不甘,先是计划害死了林染,然后又害死了肖旭,现如今,a大校园里又多了一个亡魂。 同寝的人指向沈勋。 据目击同学说,当时沈勋可吓人了,脸上恶狠狠的,就是典型那种想杀人的神情。 马志气得牙根直痒痒,“真是造谣没成本啊,没凭没据的话都给当成脏水了是吧,说往谁身上泼就往谁身上泼!还典型的杀人神情,就跟他们见过杀人似的!” 沈勋从警局回来后变得挺沉默,不像是之前那么咋咋唬唬的。心有愧疚,这倒是能理解。 司野对于校园里的传言不以为然,沈勋要真是有罪那也是法律来定,而不是那帮碎嘴子能盖棺定论的。 他问沈勋,“你老实跟我说,当时你为什么要掐肖旭?” 沈勋这个人向来不是惹事的主儿,论情商是挺高的一人,而且也没听说过他跟肖旭有什么仇。其实他之前也怀疑过沈勋的行为是不是受了巫灵的指使,但程斩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 沈勋没瞒着司野和马志,沉沉的说,“我当时确实是挺想掐死他的,就觉得这个人太贱了。” 马志吃惊,“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怎么得罪你了?” 沈勋沉默。 司野其实也挺好奇,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他欠你钱不还?”司野问了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理由,肖旭就是因为缺钱,所以才逼的林染去校园贷,那这期间保不齐会跟其他同学借钱吧,同一个寝室的,沈勋平时又挺讲义气的。 沈勋摇头,闷闷地说,“跟钱没关系。” 司野和马志相互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司野还是不死心,“当时掐肖旭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或者是你当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掐肖旭?” 他还是觉得可能有什么力量在影响沈勋。 岂料沈勋说,“不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当时就是很生气。” “为什么?”司野实在不解。 马志也不理解,随口了一句,“你不会真喜欢林染,然后替她打抱不平吧。” 真就是很随意的一句话,谁曾想说完后并没见沈勋反驳,就见他低垂着脸,在一下一下地抠手指头。 不是吧…… 司野愕然。 马志问沈勋,“你快告诉我猜错了。” 沈勋仍旧沉默。 司野瞧见这幕后,也就终于明白了。 良久后沈勋干涩地说,“我是挺喜欢林染的,所以才觉得肖旭实在是太混蛋了,那么好的一个女朋友都不去珍惜,如果不是因为肖旭,林染也不能死。” 其实上大一那会沈勋就喜欢上了林染,初见时他觉得像是见到了一抹阳光,光艳得很。但他没敢第一时间表白,也没找到契机,更重要的是林染对他没什么影响。 直到他终于鼓足勇气打算跟她表白时,不想肖旭跑过来跟他们宣布,他正式跟林染确定关系了。当时沈勋挺失落的,但肖旭跟他平时关系又不错,挖墙脚的事沈勋不能干,而且就算挖的话也未必能挖得走,何必弄得大家都不自在呢。 他就将对林染的感情藏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也不去关注她。 “肖旭在我面前说他对不起林染,可在我看来,他半点内疚都没有,惺惺作态而已。”沈勋咬牙,“我现在才知道,肖旭身上的那些名牌全都是答林染给他买的,他就是这么爱林染的?他到底是奔着人去的还是奔着钱去的?” 马志叹了口气,关于这点他也是听说了。 “但是……”沈勋话锋一转,语气又转为落寞,“虽然我当时是真想掐死他,但事实上我哪希望他死啊,我真没想到他能到校外去,也没想到他能发生车祸……” 打架的性质谁说恶劣,但沈勋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龄,一时间想不开大打出手也能理解。而肖旭呢,他的死一旦不是意外,那这背后藏着的事就大了去了。那就意味着弄死他是个计划,所以哪怕他这次侥幸逃过,也还会有下次的危险。 真是人为的话,那会是谁想要肖旭的命呢? …… 满满一天的课,等余晖将近时,司野就跟条死狗似的趴桌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沈勋没来上课,躺在宿舍里半死不活状,又总觉得这世事无常,他开始陷入冥想,在研究人到底要拼命活着还是选择躺平,反正到头来都是一死。 司野本想着规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人终有一死倒是不假,可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的情况下,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词。 上课期间老教授问了司野一个问题,司野半天没回答上。老教授诧异地往上怼了怼眼镜框,问,“司野同学,你这个反应可跟学霸身份不符啊。” 司野心想,我是真不会啊。 马志凑近拍拍他后背,问他,“你是怎么了?” 司野把头扭过来,瞅着他,“我怎么了?” “你说你吧,以前屁都不放一下,每天都恨不得躲着人走,但真就是个学霸。现在呢,你在性格上没缺陷了,但成学渣了。你说你这个人,是技能不能共存吗?” 司野继续趴着,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不能顺利毕业,你是打算回家继承家产吗?”马志笑呵呵地问。 继承家产? 司野想笑,头上还有虎视眈眈的呢,哪能让他那么容易继承? 天际暗沉下来时,司野出了学校。 沈勋在这件事上受的打击有点大,着实没胃口吃饭。马志就说,爱吃不吃的,大老爷们的少吃几顿又死不了人。话虽如此,但司野觉得人是铁饭是钢,当爱心奉献了。 程斩打来电话,得知司野出校给沈勋买吃的,语气不大友善,“他矫情什么?” “也不是矫情,他也没要求我出来买,是我挺想吃外面的东西了。”司野笑呵呵说。 他是打算来点大鱼大肉的,越横的越好,学校的饭菜好吃归好吃,就是太文雅。 程斩问他,“你是不是得罪篮球队那伙人了?” “得罪算不上吧,就是技术切磋一下。”司野吊儿郎当的,“你不提我还忘了,回头有人问的话,你就说你投三分球厉害,我都夸下海口了,你可别露馅。” 程斩叹气,“别在外面晃,赶紧回宿舍。” “几个意思?” “听说刘峰那个人挺记仇,而且扬言要找你算账,你最好避着点。”程斩道。 司野这边刚要回话,眼皮一抬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情况,笑了笑,“晚了,遇上了。” “在哪?” “你就别管了。”司野说着挂了电话,将手机往裤兜里一揣。 他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手里拎着一满兜好吃的,整个人看着吊儿郎当的。 刘峰带头,身后跟了大概八九个人,司野就扫了一眼,没仔细数,也不知道是他的朋友还是篮球队的人,总之,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司野环视四周。 呵,还真是围堵的最佳地段。 是一条巷子里,离学校倒也不远,但很多时候学生们回学校都走大路,这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两头堆满了杂物,学生们都嫌荒凉不愿往里进。司野每次都走这条巷子,懒得大路绕远。 他嗤笑一声,打算折回去。 一转头,身后又迎上来三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是学生了。 社会闲杂人等啊,流里流气的,胳膊上还有刺青。 这刘峰挺能啊。 司野干脆放弃了初衷,正面迎战呗。 刘峰走到他面前,将他逼到了墙角,笑,“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啊司公子?”微微一偏头,一把将他手里的袋子夺过来,打开一看,冷笑,“不错啊这口粮。” 往身旁的人方向一扔,“给兄弟们分分。” 身边人伸手接住。 司野低叹,“狗才抢食吧?” 刘峰脸色一变,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特么说什么?” 司野垂眼看了看刘峰的手,“你最好松开,这衣服不是我的,扯坏了你赔?” 这话又说乐刘峰了,非但没松手,反倒揪得更紧,“司公子连衣服都穿别人的了?这谁的衣服啊?你们宿舍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啊?” 周围人在起哄,跟着笑。 司野冷哼,“刘峰,你几个意思?想打架是吧?” “哎呀,司公子这语气挺唬人啊。”刘峰冷嘲热讽的,将他狠狠一扯,“之前你在球场羞辱我就当算了?真当篮球队是好欺负的?” 司野听见衣领像是有断线的声音,微微眯眼,“篮球队?这里面有篮球队的人吗?你今天玩这出,你们队长徐岩知道吗?” 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刘峰哑口无言,但很快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真当我不敢揍你?别以为你是司家人就无法无天了!” “你以为你能动得了我?”司野眼里冷冷的。 “呵,这语气行啊。”刘峰松了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故意道,“呦,真是不好意思,衣服好像扯坏了,司公子生气了啊。”他扭头看着大家伙,“咱得好好招待一下司公子才行啊。” 紧跟着他往后一退,一挥手。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扑了个空,就见司野速度极快地闪过他们,一个箭步冲到刘峰面前,手一伸,猛地箍住他的后脑,顺势将他往墙上一按,刘峰的额头就重重撞在残墙上,生生磕得墙皮簌簌而落。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什么速度? 都没反应过来,那小子是什么时候冲出人群的? 刘峰也没以为司野身手这么快,没等反应过来呢,头就被人撞墙上了,这一下不轻,刘峰有瞬间头都是晕晕的,疼得要命,而且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八成是血。 恍惚中就听司野一字一句道,“跟你说过了,别扯坏我衣服,不听是吧?” 紧跟着又是一下。 刘峰被撞得头嗡嗡的,下意识挥拳去打,手腕却被司野截住,下一秒就被一脚踹飞,力道着实太大,他趴在地上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几乎要震出来了,肚子也疼。 “你们……愣着干嘛?上啊!”刘峰嘴角都磕出血了,额头的伤口惨不忍睹的。 一伙人冲了上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哀嚎声。 等程斩赶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场面是这样的—— 一伙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的,捂着胳膊的,满地打滚的,瞧着这人数,小十人。被打得不轻,有的都鼻青脸肿了,地上还有血迹。 是刘峰的,他的伤最严重。 额头上血流了满脸,但还在被司野揪着打呢。 几拳下来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的。 司野下一拳要轮下来的时候,被程斩截住了。 他扭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司野安然无恙,没受伤也没流血,但衣服和拳头上有血,不是他的。 程斩攥着他的手腕没撒手,心口却是一凉。 刚刚司野转头的时候程斩看得清楚,司野眼里是瘆人的寒凉,蔓延到了脸上,就显得很是阴霾暴戾了,这种神情程斩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哪怕那时候在云南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 “再打他就死了。”程斩皱眉。 司野这才去看刘峰,目光却始终冰冷了的,“我警告他了,是他自己不听。” 话毕,想要挣脱手腕再给刘峰一拳。 “司野!”程斩喝了一嗓子。 第135章 势必要找一趟姜周了 最后,司野是被程斩拉回了宿舍。 跟程斩同寝的人叫周洲,今晚回来了,瞧见这幕后吓了一跳,尤其是看见司野身上还沾着血。问程斩,“你对小朋友做什么了?” 然后又仔细打量司野这才认出来,“这不是学霸司家小公子吗?被谁打了这是?说出来,哥哥们帮你报仇。” 这个周洲性格挺好。 司野坐沙发上,眼皮一抬看了他一下,没说话。周洲笑了,跟程斩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酷吗?” “他揍了人,心情不好。”程斩去衣柜那翻衣服。 周洲没留在那跟司野瞎贫,主要是小朋友看着不大好惹的样子。他跟着程斩,闻言后诧异,“他把人揍了心情还不好?”又不是挨揍。 程斩答非所问,“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的,这是我宿舍,我怎么不能回来了?”周洲笑。 程斩瞥了他一眼。 周洲赶忙说实话,“我老婆闺蜜今晚借宿到我家,我总不能破坏人俩的美好时光吧。” 换言之被老婆赶出来了。 程斩拎了套家居服出来,似笑非笑的,“英年早婚的下场。” “哎,你等等。”周洲一把拉住他胳膊,瞅着他手里的家居服,“几个意思?住这?” 程斩嗯了一声,挺自然。 周洲懵了,“不是,他不是本科生部的吗?不回自己寝室?” 程斩回答得简洁,“有血,不方便回。” “那怎么睡?” 程斩看向他,目光里说不上来是什么神情。却看得周洲浑身不自在,“你……不会是打我什么主意吧?” “你去别的寝室。” 周洲瞪眼,“我?去别的寝室?程斩,也亏你这么心狠!” “那个小朋友不喜欢被打扰。”程斩说了句。 然后就把他赶走是吧? 周洲欲哭无泪的,自己什么命啊?家不能回,寝室不能住的。 等周洲简单收拾好洗漱用品离开之前,又过来逗司野了,“小朋友,你可把哥哥害惨了知道吧,下次见着哥哥,请哥哥吃饭。” 司野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了,“我哥不长你这样。” 呦呵,脾气还不小。 等周洲走后,程斩将家居服放司野面前,“换了去,洗漱。” 司野倒是听话了这次,拿起家居服就进了洗手间。就是简单冲了冲,几分钟后出来了,头发没吹,甚至都懒得擦,直接搭了条毛巾在脑袋上。 程斩问他,“你怎么回事?” 司野身上穿的是程斩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冲着他笑,“你又废了件衣服,血好洗,但衣领扯坏了。” “别转移话题。”程斩压根不在乎衣服不衣服的。 司野又成一脸无辜的,“我怎么了?你没看是他们一群人来堵我?” “你下手太重了。” “没感觉。”司野不以为然,“他们要打我,我正当防卫,那在这个过程里轻一下重一下的都是保证不了的事。” 程斩打量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阿野,你最后还想打刘峰的时候在想什么?” 司野低垂着眼,好半天说,“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他抬眼看程斩,“你觉得我像是被巫灵控制了吗?” 程斩沉默。 “没有对吧,我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巫灵在我身上你不能察觉不到。”司野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就是……” 程斩看他。 司野往后一靠,“单纯得想揍他。” “只因为他招惹你了?”程斩狐疑。 “当然不止这一点。”司野看着眉眼不羁的,“刘峰的嚣张劲不打下去,以后他就会不停找我麻烦。更重要的是,他把你的衣服扯坏了。” 程斩一愣。 “我提醒过他了,他自己不听,那不就是欠揍?” 程斩这才想起之前他也说过这话,原来提醒的是这件事…… “至于吗……”他有点无语。 司野懒洋洋的,“当然,衣服不得用钱买?” 好吧。 见程斩的脸色不大好看,他说,“你放心吧,我真没事,我打人心里都有数,不信你明天去看,刘峰顶多就是躺几天。” 顶多就是躺几天…… 程斩许久后说,“以后别打架了。” 司野哑然失笑,“你说的我好像就喜欢打架斗殴似的,还不是对方先招惹我的。” 程斩看着他说,“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能跑就跑,凭着你的腿脚,想逃没那么难。” “我谢你看得起啊。”司野吊儿郎当的。 “总之,别打架。”程斩盯着他的脸,叮嘱。 司野一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爹味有点重啊。 “也是奇怪了,你怎么突然有人情味了?”司野好奇,“别人怎么样你向来不管。” 程斩没好气,“今天打刘峰的人是别人,我也不管。” 司野笑嘻嘻的。 ……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雨点不小,砸在窗玻璃上霹雳吧啦的。 把程斩砸醒了。 这一醒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脑子里总有张脸在转。 脸很模糊,具体长相看不清。 可那双眼里的神情很清晰,残冷、暴戾乖张和不可一世,轻轻一抿嘴的时候,眼里又多了蛊惑人心的妖气。 但到底是谁,他记不起来。 程斩坐了起来,脑袋涨得疼。 到底是谁…… 司野在床的那头睡得很沉,背对着他。但明显比之前的睡姿收敛不少,至少睡得尚算文雅。 程斩盯着他的背影,盯着盯着,他就微微抬起了手。 合虚渐渐萦绕手指,那丝丝缕缕的红于指尖耀动着,像是火焰在跳舞。 也映亮了程斩的双眼。 眼里有犹豫。 许久,他朝着司野探手,那合虚就有若丝线伸向司野,朝着他后脑勺就过去了。可下一秒程斩又反悔了,手再一伸,合虚就骤然被收回。 与此同时,司野嘴里嘀咕了一句,转过来身平躺着,大长腿往旁边一伸,四仰八叉。 床头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 程斩拿过看了一眼,紧跟着下了床。 洗手间里,他冲了把脸。 擦脸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的情绪着实令他愕了一下。 担忧,迟疑。 这从不是他有的神情。 是姜周发来的消息,凌晨一点半。 很好。 后半夜。 姜周这个人向来没时间概念。 这里的没时间概念并不是说她磨蹭时间,而是在她眼里就没有时间。关于这点程斩能理解,曾几何时,在他追捕巫灵的时候也没时间概念,他们来自于洪荒,那个时候没有时间。 所以姜周哪怕到了现在,她也没习惯时间的存在。 有时候会跟他说,“这人还真奇怪,一定要晚上睡觉白天工作吗?九部的营业时间真是让人抓头啊。” 这也是她挺懒得亲自经营九部的原因,太固定的营业时间让她很困惑。 姜周发的语音—— 差不多了,你可以来封了啊。 第二条—— 对付怒灵还有办法,但也离不了你的那位小朋友,具体的你来我这再说。 程斩听完后把手机放一旁,抽了毛巾擦脸。 许久,他给姜周发了一条。 “你有没有忘记过谁?” 姜周很快回了:没有。 然后—— 姜周:你忘记谁了? 程斩思量半晌,发过去,“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总会想起这个人。” 姜周:简单啊,找姬淡。 姬淡能抽取人的记忆,的确可以帮他。但程斩并不想找他来做这件事。 趁着他沉默的功夫,姜周又发了一条—— 你在害怕? 程斩看着她发来的这四个字,沉思。 是害怕吗? 所以才迟迟不去找姬淡来抽取那段记忆看看? 程斩弄不清自己的心思。 姜周唯恐天下不乱:不是吧?你是封灵人,你会害怕?哈哈!! 如果她就在他面前,肯定笑得花枝招展。 程斩一句话点了她的穴—— 是不是不想找陆吾了? 那边立刻闭嘴。 一切都消停下来。 程斩没马上回去睡,靠在洗手池旁仔细去回忆脑海中的那双眼睛。 然后又想到此时此刻睡在床上的司野。 其实他不想承认的是,在看见司野那个眼神时,程斩有一瞬是惊恐的。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这种感觉,程斩总觉得自己似乎曾经有过。 他皱紧了眉头。 司野当时的眼神,跟他脑海中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一声喊。 程斩一激灵,司野! …… 话说司野又陷入了梦里,可这次的梦不大安宁。 他是在一个屋子里。 像是荒野间的一处木屋,屋子不大,除了头上的屋顶,四周竟都是玻璃,所以可以看见四面八方的情况。 有郁郁葱葱的林木,乍一看像是白桦树,能高耸入云的那种。 明明是黑夜,却也不那么暗,因为周围飞满了萤火虫,星星点点的燃亮了视线。 于是,司野就看见了人影。 影影绰绰地藏在丛林间。 还不止一个。 司野细细看过去,凭着感觉数了数,竟有十多个。 他们中间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什么样的都有。许是知道他看见他们了,他们就朝着小木屋这边走了过来,步伐很慢,而且每往前走一步都显得很痛苦。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司野的方向伸手,面露苦痛和惊惧。 在求救。 司野一下想起了什么,冲到门前去开门。 木屋的门敞开时,那些个亡灵就逐数涌了进来,这么一看就不止十来位了,能有个二十多个。他们重重叠叠地靠墙而立,像是找到了庇护所似的,各个朝着司野在伸手。 可很快他们又恐惧起来,惊慌失措朝玻璃外面看。 司野也顺势看过去,就见那些个萤火虫都不在了,外面没了星星点点,森林像是被什么罩住了似的,连气流都凝固不动。然后就是白色的雾气,渐渐的笼罩了树林。 木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亡灵们在说话。 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野觉得他们都躁动起来了,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问他们,“是怒灵吗?” 他们却无法回答他,就见他们的表情变得扭曲,然后蹲在地上抱着头哀嚎。这次的声音不小,哭嚎声此起彼伏,让司野冷不丁想起了一个词:人间炼狱。 他去看外面,就见白雾中渐渐映出一个人影。 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 “是林染。” 被程斩一巴掌拍醒后,司野很肯定地说。 此时此刻司野脸色显得苍白,而且额头上都是汗珠,接过程斩递上来的毛巾,擦了额头,再看后背也都被汗水打湿了,冰凉凉的,难受得很。 这很不寻常。 程斩不是没见过他做梦的样子,醒来之后从没像这次似的。 “你看清楚了?”程斩问。 司野靠着床头,点点头。 外面是茫茫夜色,这个时间万物都睡了,他彻底失眠,因为只要一闭眼就能听见亡灵们的哀嚎声。 太惨烈了。 梦里的最后一眼就是林染。 她从雾中而来,双脚不像是踩在地上似的,脸上有笑,却是阴森森的。 隔着玻璃,林染跟司野对视,她冲着他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程斩问。 司野摇头,“听不见她说什么。” 但口型很清楚。 因为当时她的一张脸就几乎贴在玻璃上,笑得森森的,那句话说得很慢。 司野努力去回忆梦里林染的口型,思量半晌突然一僵。 “想起来了?”程斩追问。 司野点头,眉间凝重,“就是你了。” 好像是这句话。 程斩沉默,看来林染的亡灵里的确就是怒灵,而它的目标就是司野。 “她还在吃亡灵。”司野目光很沉,像是外面的夜色似的,“如果再不收的话,消失的亡灵会越来越多。” 这也是程斩没想到的,怒灵吞吃亡灵是肯定的,没想到吞吃的这么快。 “你把合虚给我,我只要进到梦里就能放出合虚,到时候就能收了怒灵。”司野看向程斩,“只要把控好时间,我不会有危险。” 程斩面色凝重,“不行,太冒险了。” 看来,势必要找一趟姜周了。 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了,拖到最后,受伤的就会是司野。 第136章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次日,校园里没传出来刘峰被打一事,许是刘峰没脸告知详情,所以就连徐岩都不知道刘峰为什么请假。 还是马志跟司野和沈勋说的这件事,一脸的惊讶加好奇的,“听说是在校外被揍了,伤得挺严重的呢,也不知道谁下手那么重,能把刘峰给打了。” 刘峰那是出了名的能打,去年校篮球队与邻校打友谊赛。说是友谊,可对方下手处处不地道,刘峰就跟人打起来了,打得对方的人趴在地上都没起来,直到现在,对方一看刘峰还都绕道走。 司野哼笑,“恶人自有天收吧。” 等马志离开,沈埙问司野,“是你吧?” “嗯?” “是你把刘峰给揍了吧?”沈埙问话的时候直盯着他。 司野饶有兴致的,“怎么能认为是我干的?” “刘峰那个人小心眼,你那天在球场上没给他面子他肯定记恨在心。”沈埙分析,“倒不是说你主动招惹刘峰,肯定是他想报仇来撩你,你才还的手。” 司野笑看着沈埙,“这分析能力相当可以啊。” 沈埙叹气,“所以,真就是你啊。” 司野没遮没藏的,“对,就跟你分析的一样,他带着外面的人来堵我,我总不能等着挨揍吧。” 沈埙看了他好半天,说,“我总觉得你……” “觉得什么?” “你跟从前真的太不一样了。”沈埙皱着眉头说,“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真就像是两个人似的。” 司野心想,就像你知道我从前什么样似的。 沈埙啊了一声,吓了司野一跳。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沈埙指着他,“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司野!” 司野一激灵,心想,这都是长了火眼金睛了?一个两个的都能看出来?关键是还真敢猜啊,像是这种事很少人会相信吧? 正想跟沈埙说你多想了,就听沈埙又问,“你老实交代,到底你叫司野还是你哥或者你弟叫司野?” “啊?” “肯定是双胞胎吧?我就知道是这样!”沈埙微微眯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司野蓦地明白了,原来是这么认为的。 果然,他高估沈埙的想象力了。 “就我自己,我不是双胞胎。”司野不想节外生枝。 沈埙一摆手,“你可拉倒吧,你承认是你打的刘峰,要是搁你从前那样,我肯定不信,但现在我就相信,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现在跟从前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司野沉默。 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圆呢。 沈埙双臂交叉环抱胸前瞅着他,就看他能给出什么结论来。良久后,司野才开口,话没说出来先是一声叹,这叹气叹得那叫一个伤春悲秋的,听得沈埙觉得,嗯,这里面肯定有事,有大事啊。 “你知道我家庭的啊。”司野说。 沈埙拉过把椅子,“嗯。”这显赫的家世能有谁不知道的呢,他觉得司野现在还在学校里大摇大摆没被绑架真算是奇迹了。 “你听过身在帝王之家子女多悲哀这种话吧?”司野说,“虽然我家不能这么形容,但生在豪门也有诸多无奈,现实是血淋漓的啊。” 沈埙一听这话,凑近,“你的意思是子女相争?” 司野点头,“有利益,人心就不纯粹,豪门之家亲情淡薄,我之前羽翼不丰,还得不到老爷子的青睐,当然要做小伏低了,人前我必须装得多软弱无能的,但人后我有多恨、多不甘你知道吗?”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的。 听得沈埙感叹连连,点头,“我虽然没生在你这样的家庭里,但我觉得的确是这样,我小时候看tvb的豪门斗就是这样。” 司野心想,感谢tvb啊,才让沈埙这么有共情力,节省了他不少口舌。 “但我也出过意外你是知道的。”他继续半真半假地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不管我多扮惨装弱都无济于事,只要有人想害我,可不管我看着有多可怜,我越是弱,就越会遇上危险,倒不如恢复本性强势一点,最起码能唬唬人!” 沈埙看着他,那神情里透着几分质疑。 司野也知道此番话不抗琢磨,要是细细揣摩肯定一堆漏洞。换做是他就会问,那你现在无权无势的凭什么硬气呢?就凭着老爷子现在对你另眼相看?可头上那俩大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并且人家更是亲生中的战斗机,俗称嫡出。 但司野没给沈埙思量的机会,看着他又是一声叹,换成楚楚可怜的嘴脸,“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只能跟你倒出实话,别人的话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 一句话给沈埙说感动了,所有的疑虑统统都没了,一拍司野的肩膀,“放心吧兄弟,你对我掏心掏肺,我也会对你忠诚到底,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吱一声就是。” 司野一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心想,豪门家世的估计指不上你,但日后保不齐能麻烦你啊。 “不过啊,话说回来。”沈埙一个话锋直转,语重心长的意味,“你吧,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孙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司野愣了好半天,“啊……啊,对。” 轮到沈埙叹气了,但他没说什么,又回床上趴着去了,司野觉得刚刚好不容易把他的心情调动起来了,这又颓了。 肖旭的事儿在他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司野想着,说了句,“肖旭的死很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哪怕你俩不发生争执,也会有别人要对付他。” 沈埙一听这话蹭地坐起来,“另有隐情?他有仇家?” “看样子是,但警方目前在查,所以你振作起来,别跟掉了魂儿似的,你又不是凶手。”司野宽慰了一句。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说的,只是他实在不想看着沈埙活在阴影里。 下午选修课。 沈埙许是被司野那番话鼓舞的来了斗志,打算去听课了。一拍司野的肩膀,豪气说,“是兄弟的就陪着我去上课!我要努力奋进出人头地!” 司野的肩膀被他拍得一麻。 两人出宿舍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程斩,看样子他是刚到楼下,拿着手机刚要拨电话,见司野出来了,将手机往兜里一揣,朝着他一招手,“走了。” 走了? 去哪? 程斩扫了沈埙一眼,没多说,只是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司野瞧着这架势,心里多少有点数,扭头跟沈埙说,“你去上课,我出去一趟。” 看着俩人走远的身影,沈埙有一瞬的质疑—— 好像……程学长才是他最好的朋友吧。 ** 得知程斩要带着他去见姜周,司野着实激动够呛。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能不好奇吗? 然而激动劲还没澎湃呢,就听程斩说,“你的相亲对象?” 苏珊。 一辆粉到扎眼的跑车横在大门口,见他出来后,远远的朝这边招手,还狂喊,“司野!司野!” 弄得来往行人都往这边看。 司野不想认识她,但又不能转身就走。程斩笑说,“艳福不浅,都追到学校来了。” 是艳福?司野可不认为。 同样是质疑他的身份,司野觉得苏珊没有沈埙那么好糊弄。 他先过去瞅瞅什么情况。 程斩也没着急,择了树荫处,往树干上一靠玩手机。 司野上前,问苏珊,“你怎么来了?” 苏珊视线一偏,落在不远处程斩的身上,“你朋友?” 司野挡住她的视线,态度直接,“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这人太敏感,他不能让她对程斩感兴趣,万一顺杆爬真叫她看出点什么呢。 苏珊笑说,“急什么呀?哎,我问你,你朋友知道你不是司野吗?” 跟在相亲局上奶乖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果然是难缠的角色。 “我怎么就不是司野了?”司野微微眯眼。 “你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苏珊说。 司野呵呵笑,“你才见过我几回,有那么了解我吗?” 这话要是搁那天晚上他还不敢说,后来他回学校,老爷子给他打电话问他对苏珊的印象怎么样,他就说一般般。 三句两句的也就从老爷子嘴里套出点话来,两家是世交,但孩子们的相处机会也不算多,苏珊也只是来过司家几回吧,当时确实只喜欢跟司野玩。 苏珊闻言这话也笑了,“你可千万别以为女人有多好骗,司野二号,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或者之前到底是谁,我奉劝你赶紧把司野还给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司野掏了掏耳朵,“你刚刚叫什么?司野二号?” 苏珊学着他刚才的笑法,呵呵两声,“你又不是司野,我让你沾个司野俩字已经不错了。” 司野懒得跟她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哎,二号。” 得,连司野都不叫了。 司野没转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苏珊恶狠狠说。 等上了车,程斩问司野,“有麻烦?” 司野知道他是指苏珊,说没麻烦,她不成气候。程斩闻言后笑,“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她做什么,除非她做了对你不利的事。” 司野一挥手,“你想多了。” 其实刚才是有点私心,程斩这个人有时候心性不定,他俩身份都挺特殊,如果有人总是揪着不放,保不齐能查出点什么来。远的不说,就说程斩长生不老这一点,就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所以,程斩为了杜绝后患也不会容别人来查他,一旦真有苗头,说不定就合虚伺候了。苏珊虽说麻烦,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司野觉得威胁不到他俩。 现在想想,当初在云南的时候他是多有勇气啊,当着程斩的面就揭他老底,也亏的他有点奇特经历,否则肯定就被合虚收拾了。 见程斩没说话,司野问,“姜周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她住的地方也跟鸡蛋一样酷吗?” 程斩扫了他一眼,“见了不就知道了,哪那么多废话?” 这性子…… 司野无语了。 两人刚开始是打车,到了繁华市区后车子就停了。司野刚要感叹说这姜周住的地方挺接地气,就见程斩停了脚步,站在街边等。 等什么呢? 见他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司野也不想问了。反正不管怎么走,总能到姜周那吧。 没等多久,很快就有车过来了。 司野瞧着眼熟,定睛一看,呵,九部的车。 还是同样的司机,上了车后也不说话,就开车往前走。司野想,姜周住九部里?又觉得不像。 车子穿过繁华,一路西行。 司野以为会很快就到,不料车子一开就开出了城区,周围环境越来越荒凉,人越来越少,还有土路,坑坑洼洼的,晃的司野竟晕车了。 下车狂吐了好一会儿。 程斩靠着车门,等他吐完,递了瓶水给他。司野接过一拧,盖子是松的,是程斩提前拧开了。 漱口喝了几口水,方才缓过来。程斩说,“这边修路,你正好赶上了。” “姜周再不男不女现在也是个女的吧?住这么偏?”司野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土路,一时间绝望到了极点。 程斩说,“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千万别当着姜周的面说。” “什么话?不男不女?” “女的。” 呃…… 司野也懒得问为什么了,这段土路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但还得硬着头皮走,司野的身体在后车座上左右晃,“早知道这么折腾,打死我也不来了。” 程斩任由他来撞自己,一手控着车扶手,稳如泰山的。 土路没边际,司野觉得这段路要想修好,没个两三年不可能,因为是一直蔓延入山的。渐渐的,周围开始多树林,高高低低的,密密丛丛。 而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夕阳在天际洒下的余晖没能注入这大片的林子里,他们走的这条山路在两侧的林间显得极其狭窄,就跟羊肠子似的。 司野看见两旁的树上挂了好多红布条,飘飘荡荡的,十分诡异。 紧跟着他看见了一个人! 突然出现在斜前方的、直挺挺的那么一个人! 第137章 限三界封六道之物 天际沉暗,树影层层,余晖的光即使进了这里也是留了大团大团的影子。所以司野在见到人影的瞬间,第一念头是自己看错了。 可随着车子临近,司野就愈发看得清楚。就是一个人站在那,自己没看花眼。是个女人,上年龄了,穿着粗布褂子黑色阔腿裤,头发扎了个髻盘在脑后,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看穿着跟现在格格不入,像是上个世纪的穿戴似的,那褂子上还是挺传统的盘扣。车子很快经过她了,司机连车速都没减。 司野扭头去看,那人还耷拉着头,那张脸始终没抬起来。但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他强行忍着被晃动的不适和恶心感,碰了一下程斩,“你看那人。” 程斩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车后的土路上空空如也。“没人。” “什么眼神?不就在那……”司野话说到一半儿就止口了,脸蓦地转过来盯着程斩。 程斩也反应过来,看着司野的脸。 “不是吧……”司野一脸无奈的,“又大白天见鬼?” 程斩看着他的眼神转为怜悯,缓缓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反正他是没看见有什么人。司野无语,这什么鬼地方,难走就不说了,还能见鬼。 还不止一个呢。 越往前走,司野见着的“人”就越多。 有的就跟第一个见到的那样站在林子边,有的是蹲在那,还有的是在路上走,甚至更有站在路中间的。司野看在眼里,会不经意提醒司机,“小心点别撞上。” 然后就很能明显看见司机诧异的眼神。 司野轻叹,“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人鬼不分的,万一撞着的是人呢?” 司机终于跟司野互动了,“司小公子,这条路上没人。” 九部的司机很传统。 就是那种像是从古代大家大院里走出来的管家似的,一言一行都很规矩,就连穿着都很讲究,一丝不苟的。司野一想也对,眼前这位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这条路上怎么这么多阿飘?”司野皱眉。 现在看出去更多了。 之前还有点夕阳的余晖,但现在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是黯淡,司野能看见的“人”就越多了,窄窄的一条路上都恨不得被挤满了,如果不是司野知情的话,乍一看这幕肯定以为是在赶大集呢。 可在程斩的眼睛里,这条路就只是条路,余晖沉落,即将天黑,一条荒凉土路歪歪斜斜地从林间穿过。 “跟你有交流吗?”程斩问。 不可能都跟怒灵有关。 司野摇头,“没交流,他们好像都看不见咱们的车,就各忙各的。” 这奇了。 程斩诧异,要他再仔细确认一下。以往司野见鬼,梦里的居多,像是白蓉等也算是大白天现身,那也是紧急状况下出现的情况,都是找司野有所求。 但此时此刻路上鬼影重重,却不是奔着司野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司野细细观察车外的这些阿飘,一个个真就跟人无异,也没有所谓的青面獠牙、骇人鬼脸的,像极了正在赶路的人。 就是,没怨气。 对,司野能肯定这点,不像来找他的那些阿飘,哪怕再和善都有明显的气息,或者很悲伤,或者很绝望,或者很恐惧,但这些阿飘们没有。 “是不是这条路上常年就有啊?”司野问。 程斩不清楚,“从来没听姜周说过。”又问司机,“你能感受到吗?” 司机恭敬说,“只能偶尔感受到。” “有危险吗?”程斩问了重点。 司机说,“感受不到危险。” 司野说,“这些阿飘不像是有攻击力。”又饶有兴致问司机,“你也能见鬼吗?” 有点找到知音的兴奋感。 然而没能如愿,司机轻声说,“我的本事不及司小公子,只能偶尔感觉到,看不到。” 司野失望。 程斩看穿他的心思,忍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本事的。” 司野轻叹,是啊,他也没指望其他人能跟他一样,可这司机不是人啊。 司机倒是挺真诚,“很抱歉司小公子,没能跟您达成共识。” 他这么一道歉反倒让司野不好意思了,弄得人家看不见阿飘像是多罪恶的事似的。 “不对……” 司野再往外看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端倪,他仔细打量着目光所及的阿飘们。 程斩问他发现什么了。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 司野说着,目光又看向更远处,甚至都落下了车窗。 程斩不明就里,提醒司野关车窗,怕万一遇上危险。司野摆手,示意没事。探头看着远近越来越多的阿飘们。 他们有的在赶路,步伐挺快的,有的是现身在林间,低头在地上找的,抬头看天的,还有的在路边找、在四处张望…… 是在找东西! 司野能确定这点了,而且是每一只阿飘都在找东西。 “哎!”冷不丁的,他朝外面喝了一嗓子。 在司野眼里这条路是热闹,可在程斩和司机的眼里,这就是条僻静之路,所以司野突然出声,别说司机了,就连程斩都吓了一跳。 “你们找什么呢?” 程斩这才明白司野在跟阿飘们说话。 都能这么nb了?无条件无障碍无隔阂直面交流了? 事实证明程斩想多了,司野喊完一嗓子后显得有点尴尬,程斩调整了坐姿,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肩头,笑问,“没搭理你?” 司野扯了扯嘴角,生生挽尊,“肯定是因为他们太忙,没时间搭话,换成你,你忙的时候也不爱搭理人。” 程斩忍笑,嗯了一声。 司野升上车窗,皱眉嘀咕着,到底在找什么呢? 穿过林子时,司野就觉得眼前豁然开阔,是一大片的花海,而且还有细细的余晖撒在上面,就跟铺了层金子似的。 原来刚刚的黯淡只因为在穿林,林叶茂密过滤了不少阳光。现在,司野抬头去看车外的天空,天际最远处层层叠叠的红霞,虽说是近天黑,但仍有万丈光芒从云海中倾泻下来。 但,见不到那些阿飘了。 司野又抻头前后左右看了看,一个鬼影都没有。 “这里没阿飘。” 程斩嗯了一声。 司野好奇,“你知道?” 不是看不见吗? “这里是姜周的地盘,用你的话说就是被设了结界,限三界、封六道,所以这里没阿飘。” 司野了然。 车行到花海就停了,走不进去了。 一来是没有车子能走的路,二来是司机进不去。 司机不是人,却是三界之物。 “多麻烦啊,她平时连个帮手都没有?”司野跟着程斩下了车,看着车子调头走了,望着车影说了句。 “能让谁进不让谁进是姜周说了算,司机也不是不能进去,必要的时候姜周会打开结界。”程斩说。 司野又哦了一声。 程斩这边掏手机,司野没等他,见前面的风景不错,就迈步往前走了。程斩这边刚要拨电话,见状“哎”了一声,想叫住司野。 司野没听见,往前一迈步,只觉眼前乍亮,紧跟着是万丈的光芒。他嚯了一声,抬头一瞧,像是灵光,层层叠叠的。 却格外舒服和温暖。 “阿野,那是——” “这就是姜周的结界吧?太酷炫了!”司野两眼都在放光,跟铺了层碎钻似的,“斩哥,这可比你当初设的更符合结界标准啊,看人家这个,金光闪闪,仙侠片诚不欺我。” 程斩没吱声,一手还捏着手机,盯着司野。 司野的注意力都在结界上了,抬手碰了一下,就见那层金色的“膜”被触开了一个洞,他的手指穿了过去。 程斩诧异。 司野乐了,觉得挺好玩的,紧跟着一脚迈了进去。回头再看,结界又在他身后迅速复原了。 见程斩还站在那,司野朝着他一招手,“带路啊,愣着干嘛?” 程斩盯着司野,面色有异。司野的笑容僵在嘴角,“怎么……了吗?” 他是不该进来吗? 很快,程斩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接通。 那边是姜周,“谁进来了?” 程斩刚想说是司野,就见眼前的光陡然大亮! 从司野这边看更是刺眼得很,可没之前那么柔和。紧跟着就见那层光出现了……裂缝? 他仔细一瞧,还真是裂缝,先是细小的皲裂,然后裂缝越来越大,没等看仔细呢,眼前的光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撕开似的,变得细碎,下一秒就消散了。 天际的余晖似乎也瞬间变得黯淡,再看眼前的花海,颜色在逐渐转淡,鲜花也似乎在慢慢枯萎。 司野愕然,指着眼前,“怎么回事……” 一阵风卷了进来,有松林的气息。 司野抬眼一看,远远的像是走来了不少人,缓慢的往这边来。 是阿飘们! “斩哥!”他喊了一声。 程斩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司野这才反应过来,补上了句,“那些阿飘们都朝这边过来了。” 手机里是姜周的尖叫声,“我的灵层怎么毁了?!” 程斩也很想知道原因。 刚刚的灵层,也就是司野口中的结界,那是姜周用灵力结织而成,姜周来自于上古时代,灵力非同一般,灵层哪是这么轻易能破的?哪怕是程斩,如果真想破这灵层也是要费把子力气的。 但容不得多想,程斩几步走到司野身边,问他,“有怨气吗?” 司野摇头,“好像跟林子里的那些一样,在找东西。” 那头电话还没挂,程斩拿起手机,“阿野看见了一些亡灵朝这边过来,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头老大不乐意的,“借你的合虚用用!” 程斩无语,“合虚对它们又没用。” “万一有巫灵闯进来了呢?” “我人都在这了,你担心什么巫灵?有这时间去结你的灵层,如果你还想风花雪月的话。”程斩怼了一句。 手机收好,他跟司野说,“走吧。” 司野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不明就里地跟着程斩往前走,时不时再回头看上两眼,那些阿飘已经到这附近了,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 “结界是破了吗?” “嗯。” 司野噎了一下,“是……因为我吗?” “应该是。” “不可能是概率问题吗?或许不是我……” “不可能,没概率问题。” 司野:…… 好吧。 “会有危险?” “目前不会有,现在这个和会,连野兽都没了。” “那姜周设结界干什么?她有劲敌?在三界六道里?” 程斩淡淡说,“姜周那个人穷讲究又执拗,想看冬雪的同时又想赏夏花,所以结灵层是为了锁住四季风景。” 司野愕然,下意识环视四周,处处都是疮痍,别说冬雪夏花了,就连眼前的那株老梧桐都没长叶子呢。 “就是因为灵层破了,要不然你现在所在的春季,万木复苏。” 司野觉得自己……挺有罪恶感。 又问程斩,“这相当于封一切了吧,天地万物不都属于三界六道里?不对啊,那你能自由进入吗?” “我不属于三界,也不来自六道,所以能进来。”程斩说。 司野呵呵了两声,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进来。” 话音落下后刚开始司野没觉出什么来,但很快,嘴角的笑就凝固了。他扭头看程斩,一脸愕然。 …… “所以,这位小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呢?” 姜周围着司野走了一圈又一圈的,一脸不解的,手里还拿着放大镜,时不时地朝着司野照上一照。 司野站着不动,皱眉瞅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儿? 这架势是在照妖? 把他当妖了?那也不是,妖有妖道。 再说眼前这人,挺娇小,从长相上来看,像个人。怎么说呢,皮肤白皙,也是女孩的身材,纤细匀称,挺漂亮。但又有点跟人不一样,她的瞳仁比人要大一些,当然,是在扩瞳的情况下,有时候她的瞳孔会缩,让司野想到了猫。 瞳仁的颜色较淡,是那种略显冰灰色,有光亮映入眼睛里时,她的眼睛会折射奇异的光。头发很长,都垂到了腰下,发色很浅,跟她的瞳孔颜色有点相似,司野倒是挺喜欢这头发颜色的。 想着也不知道托尼老师能不能调出这个色,回头他也染一个去。 第138章 知道程斩为什么离不开我吗 姜周不是很开心,在程斩带着司野进门的时候,她就直接朝着司野开炮了,“就是你?把我的灵层破坏了。” 跟鸡蛋住的地方完全不同,藏匿于山水间,像是世外桃源。顺着原本是花海的地方,司野跟着程斩一路经过溪流和竹林、曲水兰亭,最后在山谷有一处古色古香之所,有彩蝶和长着金色羽毛的鸟儿在萦绕。 一个小姑娘在屋前正在给株植物浇水,司野对花花草草的没研究,也不知道那是株什么植物,通体的白。 司野这一路上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去别人家做客还把主人家的东西给弄坏了。但姜周这么一发难,司野反倒不别扭了。 他说,“太奢侈了,就为了欣赏美景圈了那么一大片地,你也给亡灵们留点面积,都挤在树林子里,蜗居啊。说到底,你是违建,知道吗?” 姜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愣片刻,然后反应过来瞅程斩,眼神不悦的。程斩没说话,坐在那自顾自喝咖啡,却也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抬手抵额头,似乎在忍笑。 姜周利用灵层封地这件事其实是有私心,但这私心落在程斩和姬淡眼里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不想自己的秘密会被程斩告知他人,这叫姜周心里不爽的同时也对司野更好奇了,竟能让程斩如此坦诚相告,不简单呐。 所以姜周对着司野好生研究了一番。 “能进我灵层的,不属于三界,不来自于六道,所以……”姜周举放大镜举半天胳膊都酸了,司野的身高给她造成绝对压力,就跟程斩一样。 她将放大镜扔一旁,决定放弃了,抬眼瞅司野,“你自己说说你是个什么呢?” 司野一脸无奈,他要是知道还好了呢。 “会不会你结界的筛查系统出问题了?先不说我,就看程斩,他怎么就不是三界之物,怎么就脱离六道了?”司野提出灵魂拷问。 程斩仍旧慢悠悠喝着咖啡。 姜周替他回答了,“他是封灵人,受命于天,介于人神之间,体质特殊,以血能化合虚,所以不属于三界之物。他没前世也注定没来世,不老不死不轮回,当然就是脱离了六道。” 她声音脆生生的,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但这番话令程斩微微皱了眉头。 果然,司野掐头去尾只听中间,奔着重点就去了,“以血化合虚,什么意思?”说完这话,他看向程斩。 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像是不祥,又像是担忧。 姜周愕然,“他身体里流淌着的就是合虚血啊,你不知道?” “可以了姜周。”程斩放下咖啡杯,淡声阻止。 姜周瞧着这架势,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但话都说出来了,再想圆也不可能,干脆就选择闭嘴。 司野看向程斩,“所以,合虚其实你自己的血化成的?” 他知道合虚是合虚血而化,但他一直以为那玩意就跟工具一样,随拿随用,并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万万没想到,是跟他的血脉相通? 程斩看出他眼里的情绪,淡笑,“我是封灵人,血就是封印巫灵的武器,这很正常。” “既然你的血是封印的武器,那我再问你,封印的容器在哪?”司野目光凌厉,语气上也咄咄逼人。 这是他早就该想到的问题,收巫灵用合虚,可巫灵收了之后呢?总得有地方搁置吧?之前司野真的以为,肯定有地方放…… 但现在他开始迟疑了,甚至还有点恐慌。 姜周这期间把自己当成是透明人,在旁细细观察司野,乍看觉得不羁和很有少年感,但此时此刻又像是体内住了个极老的灵魂。 想着,她悄然探手。 掌心之间有隐隐的光亮泛起,像是金色光亮在股间跳跃一样,她轻轻一抬指,那隐隐的光亮就冲着司野的后脑游去。 司野背对着姜周,看不到这幕,但程斩是面朝着这边,见状蓦地抬手,一道红光擦着司野的脸颊极速而去。司野一惊,扭头看过去,就见合虚与一道宛若丝带的金光相撞,瞬间逼退了金光。 他愕然。 再看姜周,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就是想趁着你俩说话的功夫探探他的底,神不知鬼不觉的……” 剩下的话没说了,典型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哪神不知鬼不觉了。 程斩看向姜周,眉间有蹙意,“没我的允许,别碰他。” 姜周坐在高脚椅上,忙做投降的手势。 司野没管姜周,又将目光落回程斩脸上,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可经过姜周刚刚那么一打乱节奏,反倒是给了程斩缓口气的机会,他说,“巫灵特殊,只能封印在法器里。” 司野微微一怔,“法器?什么法器?” “上古时期就封存在冰层之下的法器,用合虚困住巫灵,一并放进法器里,才能彻底封印了巫灵。”程斩说。 姜周看了一眼程斩。 见司野还要发问,程斩又道,“以血化合虚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可以再生,否则怎么滋养合虚的生生不息?” “可是……”司野被他这么一抢话一时间问不出来什么了,但也不知道怎的,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顺口又问了句,“法器在哪?” 程斩噎了一下。 司野微微眯眼,打量他的神情。那头姜周笑了,“你又不是封灵人,追问法器干什么?” 这次轮到司野噎住了。 不解,“不是封灵人就不能知道法器的情况?” “是。”程斩说。 姜周在那头补上句,“连我都不知道呢。” 司野狐疑地看着他俩。 程斩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商量对付怒灵的办法,谈正事要紧。” 司野觉得自己聊的都是正事。 姜周看完热闹了,从高脚椅上下来,带他俩到了另一个房间。司野以为是跟巫灵有关的呢,但看着房间布局,更像是休息室,入眼就是一整面的天穹。 其实也不是天穹,而是巨大的球形玻璃,从上至下,望出去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夜晚的话抬头可见星空。 “这是?”司野问。 “在这里聊天最舒服。”姜周说着往窗边的沙发上一窝,本就娇小的她都快陷进去了,“我可喜欢这个沙发了,所以现代人真会享受,这种玩意比那些有板有眼的木头椅子软多了。” 司野无语,他还以为是要正儿八经开会,再弄个投影仪之类,不想是这个原因。不过他现在坐着的沙发也确实挺舒服的。 天际的余晖已经被夜色吞了,这里不是市区,少了燃亮城市的霓虹和车水马龙,就能看见不少星子。刚开始司野没注意,等注意到了就被满天星辰给吸引了。 “哥。”司野叫了一声。 程斩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就听司野说,“跟在香格里拉的时候挺像啊,还有银河呢。” 没等程斩回答,姜周说,“你认这只怪物当哥啊,他多没意思啊,你要是缺爱的话你认我当姐,听说你爱吃是吧,你喊我一声姐,九部任你吃。” 多大的诱惑啊,司野觉得换做是司老爷子对九部的痴迷程度,估计会乐意对着姜周喊声姐,可他…… 呵呵两声,“算了,我其实对伺候过貔貅的厨师不大相信,万一心血来潮下点什么料我也不知道。” 话毕,就见程斩和姜周都齐刷刷瞅着自己。 说错什么了? 好像,还真是…… “饕鬄,饕鬄,口误。”司野反应过来,主要是这俩感觉基本功能都差不多似的。 姜周看向程斩,“过分了啊,什么都跟外人说。” 司野挑眉,“什么叫外人?没听我刚才叫他什么?亲兄弟。”又看向程斩,“是吧?” 程斩忍笑。 司野本想让他表个态,不想目光不经意那么一扫,他微怔了一下。 紧跟着起了身,走到窗子前往外看。姜周挨着他近,能清楚瞧见他的目光方向,是平视的,看向不远处。“看什么呢?”姜周不解,把抱枕放一旁,探身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外面除了夜色就是夜色,还能有什么? 程斩没起身,但多少猜到了,问司野,“又来了?” 司野“嗯”了一声,“真多啊,人潮人海中……” “等等。”姜周凑到玻璃前,警觉,“什么多?” 没等司野开口,她猛地想起,“亡灵?!” 司野如实相告,“对。” 姜周头皮都发麻了,一下蹦回沙发上,恨不得用抱枕埋上自己,一脸郁闷,“烦死了,都怪你,为什么乱碰别人的东西?也怪你——” 她又看向程斩,“你跟我说一声我就能让你们进来,为什么由着他破坏灵层?” 程斩百口莫辩的。 司野看着姜周,一脸的饶有兴致,“你害怕亡灵?” “废话,那些东西又看不到当然害怕了,谁知道他们能长什么鬼样子?” 司野笑,“你说这话就带偏见了,你屋前的那些长得都挺好的,而且穿着干净,呵,还有不少穿古代服装的呢,这片亡灵不少啊。” 姜周捂着耳朵,不想听不想听。 紧跟着起身就走。 程斩,“站住。” 姜周有点抓狂,“我要去修灵层。” “修灵层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坐下。”程斩说。 姜周又开始抓头发。 司野突然对姜周心存怜悯了,轻叹一声,“外面的那些真不会害人,我感觉不到怨气。” “他们伤害不了我。”姜周说,“但是我看不见他们!这点很讨厌!” 司野爱莫能助。 但是能理解,不管是谁,对所有未知的,尤其是自己看不到还正在发生的未知都心存恐惧吧。 “都是冲着你来的吗?你现在都能招鬼了?”姜周质问。 司野一听这话,心想这姜周对他也是了解的啊,便说,“跟我没关系,我只能见鬼哪会招鬼?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是找我。” 他看得仔细,虽说外面的亡灵不少,但大体的感觉还跟之前在林子里看见的一样,都在东张西望在找东西。 姜周在沙发上也不像是刚刚那么随意了,蜷起腿环抱着,乍一看就跟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司野越看她就越想笑,挺逗啊。 姜周问他,“你觉得他们能进来吗?” “不知道。” 姜周欲哭无泪的,“你能跟他们沟通一下吗,让他们别进来……” 司野:…… 程斩有点没耐性了,“姜周,说正事,再浪费时间以后别想吃鱼了。” 这句恐吓对于姜周来说堪比见鬼还可怕,果然,蹭地坐直,盯着程斩,“别!说正事!” 司野叹为观止,这姑娘得多爱吃鱼啊。 正事就是想一个折中办法对付怒灵。 但不管怎么折中,都要司野亲自上阵。程斩闻言后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对付怒灵?或者再想想别的办法,能让我进他梦里,只要能跟巫灵接触就行。” 司野诧愕地看着程斩,手无缚鸡之力,他吗? 姜周也用异样眼神瞅着程斩,“听说他把他同学揍得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程斩丝毫不惊讶姜周的眼耳通天,“他要对付的是怒灵不是寻常人,用不了合虚等同于送死。” “所以他只能用合虚,而且只能是他,因为只有他能见鬼。”姜周说到这儿又冲着他摆手,“你不能进他梦里,就算勉强进去你也未必能找到他。” 见程斩又要皱眉,姜周忙给出方案,“但是我有办法能让司野承受合虚,起码能在一定时间内不受伤,他只要能在规定时间里收掉怒灵就没问题。” 司野一听,两眼发亮,“这么说,我也能有自由操纵合虚的机会了?” 打从知道自己是天选之人那天起,他就开始期待,能像程斩那样控制合虚太帅了,他也得帅上一把过过瘾不是? 现在突然就觉得,梦想好像要实现了。 “那当然,小朋友我跟你说,你找我是找对人了,没有我想不到的办法,知道程斩为什么离不开我吗?”姜周得意洋洋的,“因为我就是他的军师,一人能抵千军万马的那种。” 第139章 山海经是本食谱 司野闻言,故意歪曲意思,扭头看程斩,“离不开是什么意思呢?” 程斩见状,又扭头看姜周,反问,“离不开是什么意思呢?” 姜周的一腔热情打了个折,张了张嘴,好半天,“不是说了吗,是军师……”紧跟着又怕自己坑嘴,又补上句,“当然,我也离不开你。” 烤鱼是她的本命食,没了程斩,她以后吃什么去。 司野听了这话,故作恍悟,看着程斩,“原来是彼此离不开。” 程斩:…… 不想解释了。 经过这么一闹腾,姜周对外面那些阿飘们也不害怕了,她觉得司野说得对,反正都注定看不见了,那就别自找闹心。 又恢复慵懒懒的窝姿,继续说正事,“合虚属火,温度极高,照正常人体的温度来说承受不住合虚。”说到这儿,她想了想补充了句,“但其实,不是正常人也承受不住。程斩的体温极低,这才是能操纵合虚的关键。” 司野问,“所以,我能操纵合虚的前提是体温要降下来?” 程斩说,“这是不可能的。” “对,不可能。”姜周赞同程斩的话,看着司野,“虽然你不是人吧,但毕竟依托的是人的身体,除非你死了温度才能降下来。” 司野皱眉冷喝,“你好好说话,要不然以后我就管你叫小姑娘了。” 姜周脸色一变,面露不悦的,目光直逼程斩,“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这是我的秘密!” “你有秘密吗?”程斩似笑非笑的。 姜周抿唇,十分明显的抗议神情。程斩不怕她闹别扭,往沙发后背上一靠,清风徐来说,“你好好出谋划策,一会儿我给你烤鱼吃。” 这话比圣旨都值钱,姜周马上恢复营业状态。 “体温虽然降不下来,但我可以让你服下一颗药丸,能抵制住合虚的灼热,同时也能帮助你很好的操控合虚。”姜周说。 “有这种东西?”程斩质疑,“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用不上这种东西当然不关注了。”姜周顶了他一句,“鳛鳛鱼记得吗?用它就行。” 程斩一愣,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条鱼?” 姜周一点头,“对,那条鱼。” 司野一头雾水的,“几个意思?药丸的原料是条鱼?鱼能操控合虚?” 扯淡吧。 姜周看出他的质疑,说,“那可不是普通的鱼,当然,对于现代人来说,的确只存在于传说里了。鳛鳛鱼《山海经》中有记载,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可御火,食之不瘅。就是说这种鱼吃了会很有力气,干活也精力十足不容易累出病,同时呢,它还可以御火,不少人认为理解成它能抵御邪祟,但实际上它就是能操纵火,别看是鱼,但属性是火。” 司野闻言惊叹,来自于山海经的鱼啊。“这东西真存在啊?” 姜周像是看着怪物似的看着司野,什么叫真存在啊。冲着程斩一努嘴,“不信你问他,之前他还抓过不少呢。” 司野噎了一下,扭头瞅程斩,“你不会是……把它当口粮吃了吧?” 那可是《山海经》的怪物啊。 程斩不以为然,“形状再怪它也是条鱼,抓来不就是为了吃吗。” 司野倒吸一口气。 良久后问,“……好吃吗?” 程斩努力去回忆,“鱼的种类吃的太多,不大记着了,哦,姜周爱吃,我记得当时她吃了不少,后来再想吃就没了。” 司野一激灵,“再想吃就没了……什么意思?” 程斩想了想,“可能是给吃灭绝了吧。” 司野:…… 姜周笑嘻嘻的,“就是灭绝了,但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呀,还有那些远古神族们,他们也没少吃。”话毕看向司野,“他们吃了好多怪物呢,都被吃灭绝了,哎,现在只剩食谱了。” 司野:!! “食谱是……山海经?”司野惊骇。 姜周懒洋洋点头,“是呀,你应该看过吧,那里面的怪物都是食材,还有烹饪方法,有的怪物呢,吃了之后有食疗的效果,所以就会更受欢迎。哦,你不是去过九部吗,里面的厨师好多都料理过山海经里的怪物呢。” 司野的脸色都变了,突然间的心疼加胃里翻江倒海,前者是觉得那帮神族太暴殄天物了,后者是突然想到自己在九部其实是吃了一两口的…… 姜周似乎读懂他的心思,拄脸说,“放心,九部里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就算想吃那些怪物也不可能有啊。” 司野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觉得……膈应得慌。“不是,你们是疯了,吃怪物?那你们吃不吃九尾狐啊?” 姜周眼睛亮晶晶的,“九尾狐其实不好吃,但毛皮好看,我曾经还用九尾狐的尾巴给陆吾做过暖手炉的套子呢,可好看了。” 司野差点没一口凉气吸过去,照这架势,不但吃过九尾狐,还用了人家的皮毛! “接你手炉套子的人还真好意思用啊。” 姜周神情黯淡下来了,“当然没收,规格不够。” 压根就没机会送行吗,人家是陆吾,是高山仰止,她拼尽全力都无法靠近啊。 司野理解错了,以为她说的是礼物的规格不够,一时间又崩溃了。“你们、你们……” 他想说你们简直不是人,可转念一想,他们确实不是人。 程斩安抚他,“神族吃它们,就好比现在的人吃鸡马牛羊,很正常。” “正常吗?那么罕见!还天生有神力!”司野觉得自己的三观震碎了,虽然说他自己也不是人吧。 程斩见司野这个样子,心想着,可能信息量太大,真是把这孩子给吓着了。想了想说,“浅海之中有一生物,身似纺锤,头小无颈,唇如马蹄,喜半浮水面,月下似人,叫声如牛。阿野,你说说这是什么?” 司野细细分析了好半天,问,“也是山海经里的怪物?” 程斩摇头,“是人族记录中的生物。” 司野又想了想,想到了他说的关键,月下似人……“美人鱼?” “对,现在人叫它儒艮,四千年前它就被人大量捕杀,因为它全身都是宝,直到现如今面临灭绝。”程斩轻声说,“所以像我刚刚那么一描述,是不是也挺像山海经里的怪物?等到数千年后,甚至人族灭亡再有新的族群出现,儒艮或许也跟山海经里的那些怪物一样成为传说,他们再提到人族吃儒艮吃到灭绝的时候,可能也会是你这种反应。” 司野明白了。 良久后叹气,“就是觉得可惜啊,你说你们但凡留点到现在,是不是都价值连城了?”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了关键,蓦地瞅着姜周—— “你有鳛鳛鱼!” 因为太震惊,所以话题才会扯远,现在又绕回了鳛鳛鱼身上,没错,她肯定有,都说吃了能操控合虚了。 姜周一脸得意加灿烂的,“那当然。” 显然程斩都觉得诧异,“搁到现在?” 疯了吧。 姜周看出他的心思,“我当然有办法保存了。” 司野跃跃欲试了,“快,让我瞅一眼。” 老天,能亲眼看见山海经里的怪物。 “等着啊小朋友,我让你开开眼。”姜周话毕就起身离屋了。 司野可激动了,简直是坐立难安的,时不时抻头往门外看。把程斩给逗笑了,“坐下歇会吧,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怪物。” 司野坐了下来,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敲。 也不是有多喜欢怪物,就是突然间有个来自山海经里的东西即将朝面,激动好奇远远大过喜欢。 趁着等待的空挡,司野对程斩说,“你之前都没跟我提过,我只知道你喜欢吃鱼,哪能想到你在吃山海经啊。” 程斩觉得这项指控着实来得冤屈,无奈低笑,“你也没问过我啊。” 司野:…… 往前凑了凑,离近他,“你还吃过哪些怪物或者异兽?” 一张俊脸都快贴程斩脸上了,这好奇劲的。 程斩觉得他眼里那光啊,真叫一个光艳加邪恶的,往后稍稍退了身子,“你冷静点,我又不是饕鬄,不是什么都吃。” “对啊,你只吃鱼,那就是吃水系异兽了是吧?”司野脑子转得飞快,他是从没这么感谢过身子的原主人,能把山海经看得滚瓜烂熟的,所以一时间那些水系异兽就全都跑出来了—— “应龙!还有啊,我想想……还有共工、无支祁!” 程斩无语,可真敢想啊。 “应龙是黄帝的神龙,共工是水神,祝融之子,无支祁是淮河水神,它们虽然归类为异兽,但都是具备神灵的思维和能力,属神族。” 他吃得着它们吗…… 司野看着程斩,眼睛里仍旧是亮晶晶的,“就算你没吃过它们,那你吃过的奇珍异鱼也不少,哎斩哥,你的肉是不是比唐僧还矜贵?” 程斩朝着他一伸胳膊,“来,你尝一口吧。” 可别问了。 司野嘻嘻哈哈的,还真是抓起他胳膊低头就要咬,被程斩一把推开,都脱口脏字了,“靠!你真咬?” “我尝尝你甜不甜,好不好吃。”司野笑着来抓他。 被程斩一把控住手腕,“别闹了啊。” 姜周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先闯进来了,“来了来了。” 司野一个激动,站起身来。 姜周进屋瞧见他站得挺直,笑道,“你这也太正式了,就差列队欢迎了。”话毕,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给。” 司野一瞧,怔住。 好半天接过盒子,迟疑,“鳛鳛鱼?” 姜周点头。 司野心里的期待值火速下降,与此同时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不期待她是抱着个水缸来吧,但至少是极其特殊的保存条件,就用一个……盒子? 鱼干? 程斩也挺好奇的,那么个大鱼是怎么被姜周弄进盒子里的? 司野缓缓打开盒子,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就“啊?”了一声。程斩凑近一瞧,顿觉好笑…… 是,鱼骨头。 说鱼骨头都算抬举了,说是一副鱼刺更贴切。 司野的失望感如海浪袭来,“它是鳛鳛鱼?” “对啊,鳛鳛鱼的鱼骨。”姜周挺认真的。 司野指着里头的鱼刺,“连鱼头都没有,我说它是鲤鱼都行。” “那可不一样,鳛鳛鱼骨是带香气的,能做香料,而且这香气万年不散。”姜周示意他闻闻。 司野半信半疑的,有香气? 鼻子凑前,仔细一闻还真是有香气,就是那种极淡的香气,像是冷木,又像是被冰雪覆盖的梅花气,总之很清雅,没丝毫鱼腥气。 这真是奇了。 “鱼骨头剔得这么干净,鱼肉呢?”司野问。 姜周回答得很自然,“吃了啊。” 司野:…… “这就是根鱼骨头,何来的药丸啊?” 刚才说的就跟要给他太上老君丹炉里丹药似的。 “鱼骨磨粉,用蜂蜜搓个大丸给你。” 司野十分排斥,皱眉,“这玩意靠谱吗?” 完全跟刚才就是两个态度。 问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程斩的,很显然,对于姜周的信任他已经降到了冰点。程斩没说靠谱还是不靠谱,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问姜周—— “就这点鱼骨?” 姜周面生尴尬,“嗯。” “能支撑多久?”程斩问。 姜周想了想,“一炷香。” 程斩皱眉,“你确定?” 姜周看不穿他的情绪,嗯了一声,“不会短于一炷香。” 程斩没再问了,淡淡说了句,“阿野,走了。” 司野一愣。 再看程斩已经朝外走了。 姜周急了,“哎,你——” 司野几步追上他,伸手一拦,“怎么了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一炷香的时间太短,不行。”程斩直截了当。 司野先是怔愣,而后反应过来。那边姜周也明白了,走上前说,“就这点鱼骨能坚持一炷香已经很难得了,而且他不是能见鬼吗?只要见到怒灵放出合虚就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足够了。” 司野也觉得在时间上没问题。 可程斩面色清冷的,“万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不到怒灵呢?” “这……”姜周语塞,“应该不会吧。” 司野拉过程斩的胳膊,将他往屋子里拽,“怒灵现在恨不得分分秒秒找到我,所以只要给它机会它肯定就来,都不用我去找。” 在天台那次,都不是梦里呢,怒灵没条件创造条件不也硬现身了? 第140章 他不缺心眼,是死心眼 程斩虽被司野重新拉了回来,但在态度上没改变,还是挺强硬的。 “怒灵跟你交手过,它知道你很难驾驭,未必会上当。”他又看向姜周,“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一炷香内找不到怒灵会怎样?” 姜周见程斩眉心处严肃苛厉的,没敢再嘻嘻哈哈,照实了讲,“鳛鳛的鱼骨可操纵合虚,同时也能护他不受合虚侵害,但这一切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他就没有承受合虚的能力,所以必须在一炷香燃尽之前找到怒灵,实在找不到就必须醒过来,否则会别合虚反噬。” 说到这儿,她看向程斩,“一旦被合虚反噬,因为他是在自己的梦里,你很难救他,也未必能收回他体内的合虚。” 说得再惨烈点,就是他很有可能被合虚焚烧致死,毕竟是血肉之躯。 “听见了?”程斩看向司野。 司野当然也不想被合虚反噬,能不能死另说,主要是死之前太疼了,他不怕死,怕疼啊。回沙发上坐下,沉默了少许,再开口是问姜周,“除了鳛鳛鱼骨,没其他办法了,是吧?” 姜周点头,“对,鱼骨就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司野学着刚才程斩的口吻,“听见了?” 程斩皱眉。 “你先坐下来,听我分析。”司野朝着他一招手。 姜周瞅着程斩,心想,照着这人以往的性子,就刚刚那种情况早就拂袖而去了,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甚至,还真就坐下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怪不得之前姬淡提醒她,千万别当着程斩的面说要抽司野的魂魄这句话,你能被他那张冷脸吓到。 姜周当时不以为然的,跟姬淡说,就程斩那个人,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好脸色啊。姬淡说,不一样,平时他都是懒得生气,那那次跟我,他是真生气了。 姜周从没见过程斩真生气过,他的性子极其寡淡清冷,这千百年来她和姬淡都习惯了。 但刚刚程斩扭头要走的时候,姜周感觉到他有点生气了。 现在,明显不悦又降下来了。 哎,姜周心叹。也跟着坐回了沙发上,但没再慵懒地窝着,这个话题显得沉重,她再吊儿郎当的,怕以后就没鱼吃了。 “现在显而易见,除了鳛鳛鱼骨我们没其他的办法,或者慢慢想的话可能还会找到别的办法,但时间上不允许不是?”司野能感受到程斩的情绪,所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程斩沉默不语,但嘴唇抿在一起,显得紧绷。 姜周见状赶忙来了眼力见,见咖啡都煮好了,赶忙为他俩倒了两杯,恭敬奉上的,心在祈祷:顺利解决、顺利解决……能让我往后余生平安吃鱼。 司野接过咖啡,冲着姜周笑了笑。 姜周这颗心啊,简直是好受了不少。帅哥的魅力就是很大啊,虽说对她来讲只是个小朋友。 见程斩不吱声,司野接着说,“时间上咱们等不起,你也清楚怒灵吞噬亡灵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万一真被它找到跨纬度的载体呢?离咱们近还好说,你感应到了收掉就行,可一旦隔着千山万水,就像之前的那只祸祸不少人呢?” 姜周闻言在旁点头,“是啊。” 程斩没说话。 司野喝了口咖啡继续,“或许怒灵之前会对我的体质有所发觉,但不意味着它就能心甘情愿放弃机会。照它现在吞噬亡灵的速度来看,现状已经满足不了它了,你也说过,它必须找到实体才能存活吗?” “你想赌他的饥不择食?”程斩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虽说巫灵必须依附实体才能长久生存下去,但这期间也能隔上很久,很久的概念是,它等上个百十来年也行。” 司野闻言笑了,反问他,“你的这个‘很久’是相对的吧,只是针对我们……人族来说。”他生生把“我们人类”这四个字咽下去了。 程斩点头。 “这不就对了。”司野说,“对于人族来说,百十年是一辈子,很漫长,可对于巫灵来讲百十年只是转瞬即逝,你说它恐慌不恐慌?所以只要它能逮到机会,肯定饥不择食。” 程斩皱着眉头,“你不要跟巫灵玩心理战,我也说过,它们很狡猾。” 这世上没谁能比他更了解巫灵,无所不用其极,说的就是它们。 司野说,“巫灵狡猾我承认,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换做我是巫灵的话,我可能也会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你又不是巫灵。”程斩没好气。 司野气笑了,“我不是假设吗?” 姜周在那头小声,“其实……” 程斩和司野齐刷刷都瞅她,她咽了一下口水,“其实狐狸也没那么狡猾,像是之前被我抓到的九尾狐,我就挖了个坑放了棵灵芝进去,它就往里跳了。” 程斩盯着她,面色僵冷。 姜周怔怔的…… 是,说错什么了吗?她的确觉得狐狸没那么多心眼。 倒是司野挺好奇,“你抓过几只九尾狐?” “就一只,肉不好吃,我就懒得再抓了。” “那应该距今挺久了。” 姜周想了想,“嗯,那时候神族还在。” 司野乐了,“所以你还真没时间概念啊。” 说的还是“之前”,跟抓九尾狐就在前两天似的,这姑娘说话挺逗。 姜周没想到司野会这么……思维清奇。想了想说,“你不是应该问九尾狐为什么对灵芝感兴趣吗?” “是啊,这是我即将要问的。”司野接上她的话,“为什么呢?” 姜周有问有答的,“因为当时那只九尾狐需要灵芝续命,我投其所好。” 司野感叹。 程斩看着他俩,一时间无语,一个是真能打岔,一个也真能接话。 岂料司野还又把话给圆回来了,看向程斩,“所以你看,九尾狐是不狡猾吗?不是,它是寻灵芝心切,所以不顾一切了。” 程斩也是服气司野这扣帽子的能力,说,“九尾狐是九尾狐,巫灵是巫灵,不同。” “其实从心理诉求来看都一样。” 程斩的态度来了强硬,“总之,在没有安全的办法之前我不同意。” “至少要试试。”司野却很坚持,“再说了,我脑子又没被门挤,时间快到我还没找到巫灵的话我肯定出来啊,难道在梦里等死?” 姜周在那头又是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程斩的目光落姜周脸上。 姜周马上闭嘴。 程斩问,“他在梦里要怎么知道时间?又怎么从梦里出来?” “这个好办,用叫魂铃,铃声会进入到他梦里,只要他跟着铃声走就能从梦里出来。”姜周说。 司野又好奇了,“叫魂铃是什么?法器?” “顾名思义啊,叫魂铃能叫人魂魄,那些所谓失魂落魄的人被叫魂铃一叫的话,吓走的魂魄就能回来。”姜周解释,“可好用了,我之前用过。” 又是“之前”,司野想,这之前又不知道是几千几百年前了。岂料姜周补了句,“前几天就是靠着它把程斩叫回来的。” 司野一怔,前几天?叫的还是程斩? 他看向程斩。 程斩的脸色更难看了,瞥了一眼姜周。姜周又是一头雾水的,怎么,又说错什么了吗?没说错啊,前些天他可不就差点回不来吗。 “怎么回事?”司野问。 姜周张口,“他是——” “走火入魔。”程斩淡淡地说,“你不是看仙侠剧吗,就是里面那种走火入魔,最轻的情况。” 姜周在那头差点被口咖啡给呛着,生生忍住了,走火入魔,什么鬼?压根不是一路的行吗? 可程斩就这么说了,原因是他了解司野,反应肯定会跟寻常人不同。 果然,就见司野俩眼睛又亮了,“我艹……走火入魔?跟剧里演的一样?” 剧里演的是什么样程斩没看过,但之前司野在香格里拉刷剧的时候他听到过那么一耳朵,歇斯底里破马张飞的,他要说一样,那肯定就是情况很严重。 他说,“没那么夸张,就是……睁不开眼睛,姜周用铃铛一叫就好了。” 司野半信半疑的,“那是鬼压床吧,也不是走火入魔啊,还用什么叫魂铃,旁边有人踹你一脚就醒了。” 姜周在那头没忍住,笑出声。 程斩嗯了一声,“也许吧,可能是之前没有过那种情况,你说的鬼压床我也没经历过,可能弄混了。” 心想,这话题总算是诓过去了。 可司野还是用狐疑的眼神瞅着他,见状,程斩说,“叫魂铃是姜周很早以前在个小道士那得到的,她说得没错,确实能唤万物灵魄。” 司野的重点顺利被程斩转移,很早之前的小道士? 姜周说,“对对对,茅山一族的东西,小道士也算是挺有本事的,我跟他也算是话很投机,就是,哎……” 她重重一叹气,“命太短了,小道士才活了不到三百年。” 司野看着她,好半天说了句,“你也够……凡尔赛了。” 这就好比他脑子里的一段记忆:一群富太太们聊天,这个说,哎呀我老公太抠门了,我手上这枚戒指才六千多万;那个说,我老公觉得我太闲,给我买了一栋楼,你们说我要楼有什么用呢,思来想去的还是租出去做办公室吧。 姜周的口吻,比那些太太们还可恶,因为那些太太们一听就是在炫耀,她呢,一听就是真遗憾。一旦真遗憾了,那就意味着她真心是觉得小道士命短。 两百多岁的道士,命短? 姜周竟然还知道凡尔赛的意思,呵呵笑了两声,“我还认识有活了上千年的道士呢,所以活不到三百年就挂了的,可不就短命?” 果然。 司野琢磨姜周的话,她能认识的道士估计都不是等闲之辈,何况还能将叫魂铃那么神奇的“法器”说给就给的,那对方的身份更不简单了。 但他对道士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刨根问底。再加上程斩说话了,“但是就算有叫魂铃,也还有问题。” 司野看着他,“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 程斩皱眉,“这个人的性子争强好胜,万一叫魂铃叫不动你怎么办?” 相比之前的那些担忧,这才是程斩更担心的。 说白了司野这个人,不服管教。 司野闻言,一脸好笑地问他,“我在你心里得有多不靠谱?时间到了我为什么不回来?我又不是在梦里过日子。” 程斩与他对视,沉默不语。 姜周适当调节气氛,“我是觉得……小朋友他不会那么缺心眼吧?” 司野扭头瞅了她一眼,“我谢你啊。” 不会安慰人就别说话。 岂料程斩更不会说话,“他不缺心眼,是死心眼。” 司野快吐血了,“我也会疼也会怕死行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我也懂。生命多宝贵啊,我又不是姜周口中的那种能活上千年上百年的那种人。” 姜周补刀,“也不一定,可能你比他们寿命还长。” 程斩也承认这点,“是,就你这种生命形态可能不怕没命。” 我……艹! 司野彻底被打败了。 干脆两条大长腿往前一伸,朝后一靠,“那你说!怎么办吧!不收怒灵了?” 话题又转了回来。 事态的发展就,成了个闭环。 程斩其实也陷入两难,职责是收巫灵,既然出现了不收不行,可他又担心司野莽撞,到时候怒灵跑了是小事,他一旦陷入危险了是大事。 室内一片安静。 良久,还是程斩打破了僵局,他突然问姜周,“你之前说我不能进他梦里,就算勉强进去也未必能找到他?” 姜周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句话,就啊了一声,心头泛起隐隐的预感。 果然程斩下一句就是,“你说的是不能,不是说我绝对进不去,对吧?” 姜周闻言,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哀嚎一声,整个人趴在沙发上,面朝下的。司野一听这话,呵,事情似乎有转圜的余地啊,可她为什么这个反应? 程斩见状,一直皱着的眉心倏地就松开了,起身走向姜周,伸手将她翻过来,两手分别往她腋窝下一夹,竟将她整个人给架了起来,后背贴着墙,两只脚都离地了…… 司野莫名地联想到一个场面:主人把他的宠物狗架起来按墙上。 第141章 我对你也有要求 怪就怪姜周,矮。 还,瘦小。 或者……司野忍着笑,怪就怪程斩太高。 姜周就跟被人点穴了似的,被按在墙上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子在转,不停往下看,看几眼就赶忙闭眼,“你快放我下来,快点!” 司野是旁观者看得清楚,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恐高啊。 再瞧着姜周的胳膊、腿,真是吓到瘫软状,连动都不带敢动的,心想着,果然是在一起待了千百年的人啊,对方有什么弱点都知道。 转念又一想,程斩有什么致命弱点? 他好像不大知道呢。 程斩似乎以“折磨”姜周为乐,顺势又将她蹭着墙往上举了举,吓得姜周唉呀妈呀一声,眼睛闭得更紧了,直呼救命。 “你说说看,我怎么进到他梦里?”程斩慢条斯理地问。 姜周开口,嗓音都是颤的,“你你你先放我下来,不带吓唬人的……” “还有精力讨价还价是吧?” “别别别!”感觉他又要往上举,姜周赶忙求饶,上下牙都撞得厉害,“你忘了,我、我有迷谷……” 程斩这才想起来,她口中的“迷谷”一一种树木,曾经生长在招摇山里,《山海经》中有云,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 简言之就是一种能发光的黑色树木,折过树枝别身上就不会迷路。 “不是被你做成香囊了吗?”程斩有点印象。 迷谷会发光,但当时姜周嫌树枝黑不溜秋的太丑,便采其枝叶做成香粉装入锦绣香囊,会散发一种很豁朗的香气。 姜周赶忙解释,“就算现在成香囊了,戴在身上也会发光,而、而且它还能散发香气呢,一式两份,你顺着光能、能找到他。” 司野走上前,斜靠着墙,目光落姜周脸上,“你是哆啦a梦啊?一样一样的东西从山海经里搬。” 姜周不想跟他俩对视,浑身绵软无力的,“你、你顺序弄反了,先是有的它们,才、才有的山海经。” 司野哦了一声,然后又兴致勃勃问她,“你还有什么好东西?” 姜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吱声。 当她搞批发的呢?她那点存货可是用一样少一样,现在还上哪弄去?就拿迷谷树来说,当时她为了找寻陆吾途径招摇山的时候,都没把迷谷树当回事,因为山里的奇珍异草太多了,迷谷算不上出类拔萃,只是黑色树枝在发光才吸引了她,便折了一些带走。 现在连招摇山都没了,更别提迷谷树了。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曾经比比皆是,现在颗粒无存,一提到某样东西只能把《山海经》薅出来。 司野瞧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儿就挺想笑的,对程斩说,“差不多就行了吧,别吓着小姑娘。” 这仨字一脱口,姜周就陡然睁眼,朝着司野狂喊,“你说谁呢!谁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 四肢也有反应了,伸手来抓他,伸脚来踢他,真就是突然发了狂。 司野“我去”了一声,本是好心,不想说脱嘴了。 下一秒姜周被程斩“平移”到了旁边,还举着她没放,她的四肢仍旧乱舞,死盯着司野,恨不得扑上去咬他。 程斩见她真急了,干脆放她下来,又及时将她拦住,“我给你烤鱼吃。” 这话绝对是尚方宝剑,就见姜周的表情瞬间转为狂喜,“真的呀?就现在吗?” 其实挺晚的了。 程斩点头,“行。” 姜周俩眼睛晶晶亮,跟藏了星星似的。 “但不准挠司野。”程斩提出了要求。 司野仍旧斜靠着墙,双臂交叉环抱胸前,闻言乐了,“生气挠人啊?” 程斩嗯了一声,“原形毕露的时候爪子锋利。” 说得司野挺想看她真身的。 姜周有鱼吃就不生气了,大摇大摆走到司野身边,抬头看他,“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叫我小姑娘,再有下次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司野低头瞧着只及自己胸前的小……姑娘,可真是哭笑不得的。 果然是越小的越能蹦跶。 他看了一眼程斩,程斩也给了他一个眼神:看吧,我警告过你的。 …… “姜周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回半山的路上,司野还是忍不住问了程斩。 为了平复姜周的心情,主要是因为姜周放出狠话,如果吃鱼吃不痛快的话她会抓花司野的脸,又很是嚣张地跟程斩说,要是我留下的伤痕,你可没那么快复原,到时候他脸上血流啊流的,会留下很深的血道子,然后毁容! 为了不让司野毁容,程斩给姜周烤了两大盘子的鱼。 司野还是头一回瞧见差不多跟车轮胎大小的盘子……烤鱼都带冒尖的。司野刚开始还挺兴致勃勃的,他也爱吃程斩的烤鱼,但架不住多啊。 可姜周是真爱吃鱼啊,而且吃东西不是用嚼的,她是吞。司野是眼睁睁瞧着她将一整条烤好的鱼吞到嘴里,然后很快就剔出完整的鱼骨头来。 叹为观止。 在这期间,司野看见了姜周的牙齿,说话时候还挺正常的两颗虎牙突然就变得细长尖锐,嘴一张的时候,他不经意就联想到了蛇。 姜周吃鱼的速度极快,别看满满两大盆,但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儿。等盘子空了,姜周就慵懒地匍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说,“又可以好久不用吃饭了。” 程斩是可以不用吃饭,平时吃东西甚至吃鱼纯属个人爱好和打发时间,但姜周吃上一顿就能隔好久不用吃东西,这就让司野真真是想到了蛇。 仍旧是九部的车,也仍旧那位司机。 程斩为姜周烤完鱼后都是次日午后了,生生的折腾了一夜加一上午,主要是姜周喜欢吃的那些鱼冻得太瓷实,扔微波炉里解冻口感还不好,只能慢慢等。 馋得姜周蹲在冻鱼旁边直流口水,两只尖牙亮闪闪的,一个劲抱怨,“还是在寒潭的时候好,随时都有新鲜的鱼。” 司野当时在想,有那时间你去趟海边得了。 姜周吃饱喝足打算补觉,九部司机到的时候她交代司机直接进来接人,“灵层都破了,你进来吧。” 司机都诧异得要命,灵层怎么还破了? 往回走的路上,再经过林子的时候没瞧见那些亡灵,好像所有的亡灵都聚集在姜周那,但司野看得清楚,他们离开的时候,亡灵们似乎也在慢慢往外走,然后还是寻找东西的架势。 到底在找什么呢? 司野始终想不通。 一路阴沉。 主要是天色不好,跟林子无关,今天就是阴天,乌云密布的,瞧这架势是要下雨。好在即将国庆假期,程斩命车子直接回半山。 程斩跟司野说,“姜周的真身原本是蛇身虎爪,属上古灵兽,但因为有神族的加印,她有一半的灵力属于神族。” 怪不得吃东西用吞的呢,果然是蛇。 “一条蛇能进化到现在的长相不容易啊,上一个化成人还挺漂亮的当属白娘娘了。”司野半开玩笑。 还只是戏文里的。 程斩沉默,目光里的神情有些异样。 司野见状品出他刚刚话里的不对劲来,“你说她的真身原本是蛇身虎爪?意思是……人形之前她还有变化?” 程斩笑看他,“行啊,挺聪明。” 司野一撇嘴,“我是学霸。” “相信我,你很快就成学渣了。”程斩泼了冷水。 司野早就习惯他总损人了,催促他快说。程斩调整了坐姿,整个人放轻松,“她吧,很早的时候起码有个灵兽的样儿,但见过陆吾之后就心有所属,发誓一定要成为神族,最起码要成为能配得上陆吾的神族,结果也不知道瞎吃了什么,好好的蛇头成了女孩的脸,成了人头蛇身虎爪,把其他灵兽吓得够呛。” 司野听了大为惊讶,这是没修炼好? “但当时呢,姜周是想成为陆吾那样的雄性身,不想越到后面就越是女儿身,直到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所以她听不得别人叫她小姑娘。”程斩轻声说。 司野简直就觉得,他身边都是一些活化石啊,像是程斩,像是那个鸡蛋,像是姜周,或许还有……他自己? “不对啊,陆吾也不是人身吧?不是说它也是神兽吗,虎身九尾,长了一张人脸,同样也有虎爪。”司野想到《山海经》里的记载。 程斩点头,“陆吾虽说是神兽,但本身属于神族,是神,不是灵。而且陆吾作为神明巡山的时候是人身,男儿身。” 司野明白了,看来成为神族是可以自由变幻外相的。 “长得帅吗?”司野好奇。 程斩说,“不清楚,没见过。” 陆吾存在的年头久,他作为封灵人诞生于天地间的时候,陆吾早就成为传说了,那时候神族没落,陆吾也不知所踪。 司野叹气,“所以你说姜周有心爱之人就是陆吾对吧,能让她心心念念千百年的,肯定长得不赖。” 说到这儿,想到了关键。 “不对啊,姜周如果喜欢陆吾的话,那成为个妹子更好啊,为什么要成为雄性身?” 程斩说,“在我看来姜周对陆吾更多的是崇拜,所以她才立志想成为陆吾那样的雄性身。她说陆吾只喜跟强者打交道,那她想要接近陆吾,就必须成为强者。可能,就是这个心结吧,灵兽就是这样,幻化成人并不执念于雌雄,但姜周的执念重,反倒被执念所累。” 司野总结的是,这种事就跟生孩子似的,你越想要什么就越是不来什么。 跨了大半个江城赶到姜周想那,又一晚上没阖眼,外面是阴沉沉的天,两人说话间也都累了,说话间都是阖着眼的,雷声在天边轰隆隆作响时,两人都不说话了。 司野昏昏沉沉的,心里想的是,一旦药丸做成,无论如何都得把怒灵抓住。 药丸当天制不成,姜周说最快的话也要三天,三天后她会联系他们。司野其实有些跃跃欲试,正好国庆节放假,趁着放假期间他就能闷声干件大事,想想能不兴奋吗。 程斩也闭眼休息,但脑子十分清楚。 姜周的话还在耳边转:药丸制成之前你一定要看紧你的小朋友。 “为什么?” “照你们之前的描述,怒灵是不满足现状了,势必要寻找任何机会逃离现状。司野现在一旦入梦就很可能被怒灵发现,没吃药丸之前一旦跟怒灵对峙就很麻烦。” 程斩明白了。 所以回城的时候程斩交代司机,回半山。 司野原本想回学校,程斩没让,要他在怒灵被收之前都住在半山,就算回学校也得跟他回研究生部去住。 司野喜欢半山的大床,乐不得同意去半山。 车子进城的时候,司野突然问程斩,“其实没什么法器对吧?” 程斩一怔,睁眼,扭头看他。 司野没睁眼,仍旧靠在那,眉间波澜不惊的,“你收巫灵其实没什么法器,在姜周家你说谎了。” 程斩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后,他才开口,“是,没法器。” 但接下来的话程斩就没再说。 司野等了良久后又问,“那会有危险吗?” 程斩目光移回来,看向车窗外,淡淡地说,“没有,你别忘了,我是封灵人。” 司野长叹一口气,调整了坐姿,让自己靠得再舒服些。他说,“你硬是不想说,我也不能硬问,斩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全自己。” 程斩的视线又落他脸上,“好,我对你也有要求。” 司野睁眼,转头与他对视。 “在梦里不管遇上什么事,一炷香之内都要醒过来。”程斩说。 司野从他眼里看出凝重的情绪来,笑了,“放心吧,我没那么恋战。” …… 车到半山的时候终于下起了雨,还挺大的,司机撑了把宽大的伞,程斩顺势接过后,司野从车上下来,钻到了伞下。 司机临走时问程斩,“明早需要车吗?” 明天是节前最后一天课,程斩点头,告知了司机来接人的时间。等车子离开后,程斩抬眼看了看天空,阴云压顶,暗暗沉沉。 两人进了屋。 斜对面的别墅拐角,苏珊撑伞而站,位置挺隐蔽,视线正好能罗织到程斩的家门前。等两人进去后,苏珊皱紧了眉头,这俩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呢? 第142章 那你还怎么收 苏珊跟踪了司野,从昨天到今天。 她不相信司野,而且打从相亲那天之后经过反复比较和分析、调查,她能确定现如今的司野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司家小公子司野。 儿时的确见过面不假,但她也见过长大后的司野,关于这点就只有两个人知道,她自己和,真正的司野。 司野性子怯弱内向,敏感又沉默,这是苏珊儿时见到司野后最直接的感觉,但他极其聪明,苏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手拿魔方,魔方块被打得乱七八糟的,司野见状拿到手,三两下的就把魔方给恢复了。 之后她随着父母又去了司家几次,她都是跟司野和司迦意玩得挺好,司家其他的孩子她不喜欢,也不怎么有交集。 司野很依赖司迦意,什么事都会问司迦意的意见。在苏珊看来,可能整个司家也就司迦意对司野最好了,什么都先紧让着司野。 苏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照理说富家公子哥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也不老少了,比司野性格好的,比司野有前途的大有人在,但她就邪了门的喜欢司野,总是对他念念不忘。 司野出事的前一年苏珊其实见过他,当时她学校圣诞放假便回了国,借着出来跟朋友玩的借口跑到了司野所在的学校。他在学校,而且还认出了她。 这是他俩能时隔小十年后的见面,司野请她在学校的咖啡厅里喝了咖啡,显得挺高兴的。苏珊没料到他还会一下认出自己来,司野就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当然记得了。 那天苏珊跟他聊了挺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苏珊在说学校里的趣事,听得司野津津有味的,问东问西。她说,等放假的时候你来找我啊,我带你去玩。 苏珊记得清楚,当年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司野的眼睛很亮,是显而易见的向往和激动,可很快他的眼神又暗下去了,垂眸低低地说,再看吧。 苏珊是后来才知道司野在司家没什么主动权,他在司家仍旧跟小时候一样几乎透明。再加上身子骨弱,平时都不怎么住校,怪不得一听她讲宿舍里的趣事他就听得挺认真。 苏珊撑着伞回到车里,车里的暖风驱散了秋雨的寒凉。苏珊搓着手,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 昨天她就跟着司野了,他们的车在前方,她命司机在后面跟着,跟的有技巧些,千万别被发现。可跟着跟着别说苏家司机了,就连苏珊都觉出不对劲来。 苏家司机说,“这路怎么越走越荒凉呢?” 荒凉倒是不怕,出城嘛,都会路过荒凉。只是苏珊当时奇怪的是,这司野为什么要跟着九部的老板出城? 她查得明白,司野出事后在司家的地位一跃而起,这点从那天相亲时司老爷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听说司老爷子的身体挺不好的,但还是为了他的事亲自参加了相亲局。而司野呢,性情大变不说,基本也都是住校,司老爷子多次命他回家他都不听。 不让司野住校苏珊能理解,司家的其他孩子都是国外上学,私隐较高,就只有司野,打小就野生野长的,不想却以全校最高分的成绩考入赫赫有名的a大,或许司家就是不想管,又或许是司老爷子觉得这是件挺长脸的事,总之没阻止他上a大,但为了安全不能住外面。 现在的司野,我行我素,已然没了当年的半点影子,而且苏珊觉得,司野就跟那位九部老板一样,很神秘。 车子进林子的时候,他们的车不见了。 真就是明明就在前面,可开着开着就开没了。 当时苏家司机都快吓傻了,平时都不信邪的人冷汗都下来了,跟苏珊说,“大小姐,这里很不对劲啊,要不然咱别跟了,车都不见了!” 苏珊放下车窗时就觉得,林子两旁格外阴凉,风嗖嗖过的时候能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车子就是不见了。 苏珊不信邪,叫司机一直往前开,左右不过就一条路,车子怎么可能凭空不见?然而邪性的事就是能发生,车子开到最后没路走了。 苏家司机额头上的冷汗都成珠子了,往下砸,牙齿都在打颤。苏珊坐在车里,后背也是一阵凉过一阵的。 前方没路了。 可司野坐的那辆车到底去哪了? 苏珊害怕归害怕,但执拗劲上来的时候也是十头牛拉不回的。她干脆坐在车里死耗,就不信了,这么一条路就在眼皮子底下,司野的车能瞬间移动到别的地方? 结果等了一夜加一个上午的。 还是苏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司野的车,当时苏珊挺累的,阖眼休息。司机在前座打盹,隐约听见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后蓦地睁眼。 所以司机又疯了,赶忙调头去跟,边开车还边说,不可能,这不可能,车子到底从哪开出来的?就那么一条路,咱们已经在路的尽头了…… 苏珊也是肝颤,从林子里的哪条路切过去的?不对啊,那林子十分茂密,想走车不可能。 直到现在,她坐在车里还感觉冷,哪怕暖风开得很足。 妖怪! 苏珊一激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 程斩提前将叫魂铃拿回来了。 司野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一不眨地看着程斩将叫魂铃摆在了床头柜上。要说这叫魂铃有多别致倒也说不上,竟就是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铃铛。 甚至司野都不认为它是只铃铛,因为是用块木头雕的。摆放的时候悬在架子上,那架子也是跟铃铛一样的木头。 木质的铃铛? “这玩意能响?”司野着实不信,抬手敲了敲叫魂铃。 没动静。 他抬眼看了看程斩,“连动静都没有能叫做铃铛?还叫人魂魄?扯呢?” 程斩也懒得跟他浪费口舌,只是淡淡地说,“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司野决定闭嘴。 “所以,只要这两天只要我一做梦,你就用这玩意叫醒我?” 程斩说,“不是叫醒你,是将你从梦里叫出来。” 司野想了想,“那你最好掌握点分寸,能让我继续睡,要不然我睡得多断层啊。” 程斩气笑,“你有这闲工夫担心睡觉断不断层,还不如想想怎么跟你的苏珊交代。” 车子一直跟着他们,真当他们瞎瞧不见? “她也就是好奇,耽误不了事。”司野懒洋洋上了床,又反应过来,“哎,什么叫我的苏珊?” 程斩没应他的这句话,只是淡淡说,“往里点。” 司野笑,“斩哥,你这是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真当我愿意跟你挤一张床呢?”程斩说着就直接上手了,将他往里推。 司野慵懒得很,但倒是听话,往床的另一头去了。 还不到傍晚,他俩就决定补觉了,主要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天沉得就跟黑了似的,适合补觉。 程斩挨着叫魂铃,方便随时关注变化。 “不过,他们的车子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司野想到之前的情况,问程斩。 被人跟踪这种事,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都很敏感,甚至说苏珊刚跟踪他们那会就被发现了,而九部的司机也很敏锐,跟他们说,有车跟着咱们。 当时还没出城区。 程斩不为所动,说,让他们跟着,不用管。 结果跟着就到了林子里,司野当时还在想,这再不管是不是就能跟到地方?那姜周的住所不就曝光了? 念头刚起时,身后那辆车竟然不见了。 当时司野没往深了想,因为四周都是亡灵,越来越多,他的关注重点发生转移,还以为是车子没跟上来,又或者是抛锚了,毕竟山路极其不好走。 但回来时又看见了苏珊的车子,像极了从半路钻出来的似的,现在松散下来,司野才品出不对劲来。 “不是他们的车子,是咱们的车子不见了。”程斩只是靠着床头,没有睡的意思,顺手从床头柜下面拿了本书,翻开。 司野闻言惊讶,“什么意思?” 程斩说,“姜周不喜欢暴露住所,九部的司机很清楚,所以必要时他会想办法。” 司野明白了。 那司机不是人,自然会有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 司野瞧了他手里的书,是专业书。 “你还真是个学霸啊。”他感叹。 这话问得程斩挺不解,“学霸就是学霸,怎么还分真假?” 司野笑呵呵的。 又问他,“你怎么想到去a大上学了?求知若渴?” “打发时间,再说了,学点东西挺好。”程斩说。 相比他曾经待过的年代,当今社会瞬息变化,一切都发展得太快,既然他身处人世,就得了解当今人世,总要与人接触。 司野闻言,想到了关键问题,“你都读研了,那接下来呢?你不老不死的,在一个地方待不长吧?” 这张脸始终就一个样,连个褶子都没有,时间一长,这叫认识他的人该怎么想? 又问,“你以前是住哪?会易容?” 程斩始终摊着书,但显然注意力没在书上,他说,“基本没这种困扰,收完巫灵就……” 剩下的话没说,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司野耳朵尖,“收完巫灵就什么?” 而且什么叫没这种困扰? 程斩将书阖上,“以前,我收完巫灵就会离开,换个地方住,所以不会发生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 “你收巫灵……不会收个百十来年的?”司野迟疑问。 程斩笑说,“曾经确实发生过收巫灵收得很费劲的情况,但我不会在固定的地方住,也基本不跟周围人打交道,我的样貌不会那么多人关注。” 频频搬地方。 “那你这次收完巫灵呢?搬走吗?”司野问出了关键。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真就是重中之重。之前有过几次念头闪过都没被抓住,其实就是这个问题。 他收了巫灵之后呢?何去何从? 程斩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低沉,“这次,可能没那么容易。” “哈?” 程斩说,“以往巫灵跑出来的没像现在这么多,而且之前天地命三魂基本都在。” 司野细细算下来,“但这次大部分的你都收了,怒灵我们找到下落了,剩下哀和悲?” “还有命魂。”程斩眼神凝重,“巫中命魂,就跟人的命魂一样,掌管七魄,很难对付。” 司野迟疑,“你刚刚说之前天地命三巫基本都在,意思是,也有不在的时候?” 程斩点头,“地魂被天魂钳制,天魂出不来地魂也就没办法出来,但命魂曾经出来过……” “然后呢?它怎么难对付了?” “不清楚。” 司野怔愣,好半天啊?了一声。 “在我之前有人封印过巫灵,但不是封印了所有的巫灵。”程斩将回忆拉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一想到那时候,耳朵里就似乎都是哀嚎声和战马的嘶吼声。 天地间混沌不堪,神族、巫族和人族反目成仇,屠戮、欺骗和血腥充塞着天地,那时候他觉得天空都是红色的。 那时候有人赋予了他封印的能力和使命,除了命他寻找其他巫灵外,还给了他一样东西,是已经被封印了命魂。 “听说命魂现世时,召集七魄,不但搅得天下大乱,还差点毁了六道。命魂极其难对付,狡诈善隐藏,是所有巫灵的根,听说前人是耗尽了心血才将命魂封印住。”程斩说。 司野闻言震惊了,坐直,“我靠,这命魂听着挺牛x啊。” 程斩扫了他一眼。 他该忙改口风,“我的意思是,能封印命魂的那个人挺牛x啊,耗尽心血什么意思?是哪种程度的耗尽心血?” 世人也经常说自己办完事后像是耗尽心血了似的。 “就是字面的意思,心血耗尽,神魂死亡。”程斩说。 “神魂?” 程斩点头,“对,据说封印命魂的是神族,命魂难对付,当时人族能力不强,只能神族去收,在那个期间,神族的人也折损了不少。” “也就是说,好不容易封印了命魂的人……不,那个神最后死了?” “是。” 司野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怎么收!” 第143章 身体本来就是他的 巫灵的命魂,能搅得天地不安六道震荡,曾经能封印它的神族都死了,那现如今还怎么玩?情势悬殊肉眼可见啊。 但司野说完这话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再开口就往回兜,“你别误会,我也不是说你能力不够……” “如果跟上古神族相比,我的能力可能还真不够。”程斩面色平静,没有半点不悦的迹象。 司野啊了一声,心开始打鼓,问了关键,“那如果命魂一旦出现的话,你的胜算能有多少?” 程斩沉默片刻,“关于命魂的一切我只是听说,从没交过手,所以具体情况只能具体分析。” 司野只觉得头一波眩晕强过一波,都没交过手…… 良久,“你能感应到命魂吗?它确定冲破封印了?” 程斩明白司野的意思,“我与巫灵属心脉相通,只要巫灵有所动作我就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但也有特殊的时候,像是怒灵寄生于亡灵,我就无法感应。命魂我迟迟感应不到,只能说明要么它还在蛰伏,要么是以我无法感知的状态生存。” 司野若有所思,想到怒灵目前的状况,的确是血雨腥风的,只可惜程斩无法亲自对付它。 想了想说,“你说巫灵能搅得天下不安,危险性极大,可现在还是风平浪静,说明命魂还没为非作歹,所以暂时也不用太担心吧。” 程斩轻声说,“话虽然这么说,但命魂始终是命魂,作恶的本质不会改变,所以哪怕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它始终也是个隐患。” 司野躺下来,翘起二郎腿,目视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程斩见状,笑说,“这件事你怎么还操上心了,不是困了吗?” 司野偏头瞅他,“怎么不用我操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程斩眼底微微一愕,但很快就收敛了,心底深处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他轻笑,“你可别掺乱,毕竟是血肉之躯,顾好自己。” 司野呵呵两声,“你这个人自视清高,怎么?瞧不上血肉之躯?有些话可不能说太早。” 程斩将书放回床头柜,“行,真到那天再说,说不定你能进化到身披彩凤双飞翼呢。” 这话说得夺笋。 可司野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一回。“哎,”他斜也着程斩,“你说当初是神族收了命魂,是神族的谁啊,你知道吗?” 每个时代都有规矩,上古也不例外。 在上古,各族都有各自的界限,一旦界限不明就能挑起战争,那个时代战争不断,小到氏族之争,大到族群之斗。 而神族尚且是领导地位的时候,神族的事是不允许其他族群窥视和打探的。 像是将命魂交给程斩的那位,他只是说神族之托,并未指明当年收服命魂的是哪位神族。 “你领导没说,绝不代表你不知道,对吧?”司野笑得挺奸诈。 程斩瞥他。 司野晃着腿,一脸得意,“你这个人啊,表面看着一本正经讲规矩,可实际上可没那么安分。” “别晃。”程斩踢了他一脚。 司野逗笑,“我是不是打蛇打七寸了?” 程斩懒得去看他一脸浪笑的样,但也算好心满足了他的好奇,“我确实后来调查过。” 毕竟是收了命魂,他一旦日后要是跟命魂交手的话,总得有个参考方法吧。 “在我之前将命魂收了的,就是陆吾。” 诸神之战后,神族没落直至瓦解,巫族灭亡,人族崛起。上古神灵陆吾早就失踪,据说并未参与诸神之战。至此从大荒到昆仑都不再有神灵陆吾的消息,渐渐的,已然成了传说。 曾几何时程斩都跟姜周说,别找了,陆吾是传说。 姜周很坚持,又嗤笑他说,我可是见过神灵陆吾的,当年他神采奕奕,与众神相比可谓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卓绝风姿和战斗力更是众神不能相媲美的。 而且姜周认为,如果当年诸神之战中有陆吾参战的话,那神族绝不会没落。 程斩当时不这么想,天下大势,不管是神还是人都改变不了万物运转规律,信仰不再,神族注定就会没落,这是早晚的事,不在乎一场战争中谁输谁赢。 陆吾失踪不仅是神族之谜,更是整个上古史之谜。 却让程斩辗转千回中查到了真相一角。 原来早在诸神之战前,巫族们早就萌生了叛变之心。以十巫为首的巫族不再满足只是“上达天听下通民意”的角色,想要从神族手中夺取更大的权力,所以十巫早就练就巫灵,伺机而动。 伺的这个“机”就是后来的诸神之战,只是当时十巫们并不知道人族会取而代之。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巫族万万没想到巫灵幻化出世的时候,十巫灵中的命魂挣脱而走,大大破坏了巫族的计划,也生生错过好几场战争。 命魂离走,巫灵残缺,巫族想尽办法寻找命魂,这一找就找了万年之久,可惜都杳无音信。就这样直到诸神之战爆发,在神族力量显然薄弱之时,巫族决定冒险参战,虽说命魂不再,但也能聚集其他巫灵的力量,趁着神族最薄弱的时候攻击。 巫族们的如意算盘打了一半,它们的确大大损耗了神族的力量,不想人族成了最后的渔翁。 巫族们不知道的是,命魂早就被神灵陆吾封印。 陆吾以神魂之力封印了命魂,这也是他没出现在诸神之战的原因。 这都是后来程斩查到的事,只是有一点他很不明白,神灵陆吾为什么要万年之久才封印了命魂?以陆吾的神力,不可能找命魂找了那么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为何偏偏就是陆吾去封印?据程斩所知,神灵陆吾是以昆仑为辖,巫族之事他为什么要插手? 不得而知。 所以程斩觉得自己知道的,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司野听完程斩讲的这些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他讲的时候是轻描淡写,但司野仿佛看见了上古时期磅礴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他一骨碌坐起来,坐在程斩的对面,“那你是陆吾钦点的封灵人吗?” 程斩摇头,“我没见过陆吾。” 他跟陆吾之间相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千百年了,自他有记忆起,陆吾就已经是传说了。 司野心里没底了,不是钦点,说明没继承神力,可怎么收命魂呢?人家是陆吾啊,老天,陆吾,那么牛x闪闪的神明都挂了才能封印命魂,他的斩哥可咋整? 愁死他了。 之前问的时候司野还在想,神族里也有能力强能力弱的,说不定死掉的那位神是力量最弱的呢。 希望破灭了。 程斩听出司野的话里意思,也看出来他眼里的担忧,乐了,“不是,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司野赶忙道,“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心里默默补上了句:可你怎么跟神比啊…… 程斩爽阔,“事已至此,随遇而安。” “哎,你说陆吾死透了吗?”司野还是有点不死心。 程斩诧异,“什么意思?” “不是神都能历劫什么的吗?是不是他压根就没死,不定借着哪个凡人身体渡劫呢,然后就能飞升之类的。”司野有板有眼的。 程斩上下打量着他。 看得司野浑身不自在的,“你看什么?” 程斩抬手,重重拍了他肩膀,“你就差一句‘其实我是陆吾’了。” “啊?” 程斩朝他一比划,“借着凡人的身体历劫,多像。” 司野眼睛一亮,“会是我吗?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挺像。” 程斩抿嘴,忍不住笑,“说不定啊。” “你可别诓我,我会信。” 程斩说,“多刷刷剧挺好,梦想总是要有,否则怎么体会失望的滋味呢。” 司野挺想踹他。 良久后司野又问,“要是陆吾真就魂神俱灭,那姜周还在守什么呢?照你说的来看,她都是见过陆吾的人……兽,寿命比你长得多,知道得也能比你多吧。” 程斩沉默良久才开口,“姜周并不知道陆吾封印命魂的事,所以,她只以为陆吾是失踪了。” 而不是,死了。 …… 窗外彻底黑透的时候,程斩睡着了。 竟恍恍惚惚间做了个梦,梦里到处都是火,将眼前层层叠叠的彼岸花烧之殆尽,到处都有影子在跑,也到处都有哭声、哀嚎声。 天地间似乎都要被这大火给吞了。 程斩蓦地睁眼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像是梦里的火蔓延到了现实。他坐起身,咬牙撑过被焚烧之感,看胳膊上的血管都凸出了,血液奔腾。 许久,他才觉得冷却下来,额头上却冒了一层冷汗。 再看司野,侧躺着,背朝着他,呼吸节奏平稳。 床头柜上的叫魂铃纹丝不动。 程斩下了床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他是打算守着司野的,不想竟睡着了。可前脚刚穿上拖鞋,后脚就见床头柜上面有动静。 就见叫魂铃四周渐渐氤氲,像是萦绕了丝丝缕缕的雾气似的,渐渐地,雾气越来越多,笼罩了整个铃铛。 程斩暗呼不好,下意识去摇司野。 可司野没反应,只是眉头紧皱,眼皮有微微的颤抖。程斩想了想,抬手去碰了叫魂铃…… 具体怎么用,姜周压根就没告诉过他。 当时他拿到手里时,姜周就懒洋洋说了句,你冰雪聪明的,有预警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个铃铛还能怎么用。 是啊,一个铃铛,碰一下就能响,别管它是什么材质的? 程斩去碰叫魂铃的时候还真是犹豫过,木质的……能响?或许不是响,是能钻出什么东西来叫醒司野?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就如姜周所讲,就是个铃铛…… 好吧,它响了。 果然,特殊的时候一碰就响。 只是明明木质的,程斩再去碰的时候竟觉得宛若冰制,手感特别凉,但因为有雾气缭绕他看不清楚,只能听见铃声竟十分幽深清脆,像是从遥远天际而来。 直往耳朵里钻。 就连程斩听了,刚刚还都残留的困意瞬间就不见了。 再看司野,嘴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呢喃,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床头柜上,雾气渐渐又消散了。 那只叫魂铃又跟最初的一样,木质的,灰突突的,还真是神奇。 经过这么一折腾,程斩额头上的汗早就消了。干脆也不去洗手间了,靠在床头打算睁眼守着了。 长夜漫漫的,司野不可能只做一场梦。 司野平躺着,呼吸听着比刚刚要顺畅多了。程斩伸手,修长手指抚上了他的眉心,于是,司野微蹙的眉心就舒展开来,眼皮也不动了。 程斩收回手后,又盯着司野盯了许久,就想起之前他说的,你可别诓我,我会信。 他不是陆吾。 但是他,身上有神的气息! 还是姜周胆子大,或者又是姜周太好奇司野的原身了,所以不顾他的警告。 而后姜周跟程斩说,“我是在关心你,你跟他才认识几天?怎么能判断他是友是敌呢?” 巫灵狡猾,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姜周虽说不是封灵人,但也见过巫灵所做下的恶,所以从一定程度来说,她对巫灵极其反感。 程斩没怪她,因为她是在司野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探灵的。 万物都有灵,这就像是人的身份证、护照一样。 司野也不例外,只要他是活着的。 可就连姜周都为之惊讶,司野的身份成谜,探灵后,他的原身更成了谜。 “他有神的气息,也有灵的气息,可他又不是纯粹的神和纯粹的灵。” 那能是什么? 这天地间没有什么灵是模棱两可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还处于模糊地带? “总之一点能肯定,不是人。”姜周补上句,“灵里没人的气息,不是人族。” 这还用得着她说? 程斩光是用眼睛看的也知道司野不是人。 “我只问一点。”程斩向姜周要肯定答案,“司家小公子的身体是不是寄体?” 这么问,大有文章。 如果司家小公子的身体只是个寄体,那意味着现如今小公子的魂魄已经被吞了,换言之,是被重生后的司野给吞了。 能吞人魂魄,夺取寄体,那说明司野的这个灵,很有可能就是巫灵。 然而姜周摇头说,“不是寄体,就是他的本体,所以一直以来你总说他是重生到那个身体里的,这不对,那个身体本来就是他的。” 第144章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实话,程斩没明白姜周的意思。 在面临着跟有关神、灵等诡谲事件时程斩没什么不明白的,打从他作为封灵人降临这个世间的时候遇上的诡谲哪算少的?所以很多事一看就明白,很多话一听就懂。 但这次程斩着实费解。 问姜周,身体如果就是他的本体,那说明他的身体从来没死过? 就像他和姜周、姬淡一样? 可这又不对,司野是有小时候的,换言之,司野是从婴儿长到了成人,如果身体从没死过,何来的婴儿时期? 再者说,司野出事前和出事后在性格上的确发生巨大转变,的确就是两个人。 但其实姜周对这种情况也是一头雾水,说自己探灵是绝对不会探错的,这千百年来她也探过不少灵,甚至在上古时期她也探过神族的灵魄,都不曾有过这种情况。 “或许是……他的灵很早就进到了司野的身体里?”姜周迟疑。 程斩理解她说的意思,这也是之前他闲暇时跟司野讲过有关转世和轮回的话题。一般来说,身体是否属于一个灵,是要看这个灵是否在三岁之前进入到身体里,如果是在三岁之前的生理年龄进入的,那身体就算是本体了。 当然,这是神族定下的规矩。 程斩否认姜周的推断,“他不在六道。” 换言之,司野不会轮回。 姜周想到司野能轻易进到她设下的灵层,点头说,“他不但不在六道,而且体内蕴藏的能力相当大,就不知道这能力是好是坏了。” 能进入灵层不算什么,只要不在六道之中就行,像是程斩就能自由进入灵层,但他不破坏灵层。司野则不同,能进还不算,不经意间就能把灵层毁了,说明他具备一定很可怕的能力,与此同时他又无法自由操纵这个能力。 或许,连司野自己都不知道。 姜周最后说,“或许是我探错了,或许还有什么情况是咱们不了解的,可能等到司野的能力被激发出来,才会看得更清楚。” 程斩盯着熟睡中的司野,他看上去那么鲜活,那么朝气蓬勃,笑频间都是热情的少年感,到底能藏着怎样的能力呢? 能力大小不是关键,是邪是正才是重点。 姜周说她有可能探错,程斩知道这只是个托词,姜周从不会探错灵。 …… 司野曾经跟程斩说过,他这个人从不做没用的梦。 程斩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司野跟他解释说,我做的梦都是有用的,只有想找我帮忙的鬼出现,我才会做梦。 如果没有找你帮忙的呢? “那我就不会做梦,一觉到天亮。”司野很肯定地说。 换句话说,司野只要做梦那就是有事,从不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梦。而且即使做梦,那也就是一晚一个梦,只不过梦分长短。 现下,虽说司野是从一个梦里醒来了,可不意味着他能像以前似的只做一个梦,毕竟这几日情况将会很特殊,哪怕程斩感应不到怒灵,通过它吞噬亡灵的速度也能得知它的迫不及待了。 果不其然,司野前后做了四场梦。 程斩叫了他四次,第四次是在天亮时,司野就直接醒了。 显然没睡好,睁眼后一个劲嚷着脑袋疼,还说脑筋一挑一挑的。程斩给他拿了止疼药,司野捏着一片药打量了好半天问他,“药哪来的?” 程斩说,“买的,有时候我睡不好头也疼,吃上一片就好了。” 司野叹,“原来你能吃药啊。” 程斩哭笑不得。 司野放心吃了,喝了一大杯子的水,“连你都能吃的药,我吃了肯定也没问题。” 又问他,“你一夜没睡?”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不少梦,但内容都差不多,就是一片大雾里,他刚刚走进去就被一道清脆悠远的铃铛声给拉出去了,紧跟着雾散。 现在醒了就明白了,肯定是叫魂铃。 程斩轻描淡写的,“有阖眼休息的时候。” 司野换衣服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的书,不是之前的那本,换了两本新的,顿时就明白了,程斩哪有阖眼休息? 节前的最后一天,次日就放假了。 但这天天气仍旧不好,阴雨转大雨的,上课时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啪啪的。这两天沈埙的状态好点了,主要是那些个闲言碎语的也不怎么有了,或许快放假了,大家都在筹划着怎么玩。 再加上肖旭的死没太多疑点,时间一长新鲜劲也就过去了。 但没太多疑点不代表没疑点,上午雨势最大的时候,王队长来学校了。 找司野的时候他正在打瞌睡,头刚一点,胳膊就被沈埙狠狠拧了一下。这是上课之前司野跟他约定好的,说只要自己有打瞌睡的迹象,就赶紧把他叫醒。 怎么叫? 随便,不管是踢是踹,是打是咬,只要能让他保持清醒。 沈埙当时一脸质疑,你到底跟着程学长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么缺觉?再说了,真困得不行就好好睡上一觉呗,还得时刻保持清醒。 司野给了个很合理的借口,我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原本想着沈埙会说,你都学霸了还这么努力,岂料沈埙一脸宽慰,你是终于做点正事了,再不把精力放在学业上你连毕业都难,你还跟你那两个哥哥不一样,人家有有遗产继承,你有吗? 司野就喜欢沈埙这种人间清醒的。 所以这一把掐下来疼得司野龇牙咧嘴的,愣是没好意思骂沈埙。马志看着窗外的雨,意外的来了句感慨—— “一个学期就这么过了一小半了,哎,人生匆匆啊。” 司野刚想跟马志说一个学期这才过了一个月,抬眼就看见了王队长。 ……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课。 司野要了杯美式,几口下去总算压了困意。窗外的大雨不见小,豆大的雨砸在地上都生了水雾。他看着窗外的雨,天际隐约又能传来雷声,轰隆隆的,想着这样的雨下的还真是让人恍惚啊。 王队长见他精神不振的,误以为是因为肖旭的事,宽慰他说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活着。 司野没多说什么,就是嗯啊应着。 王队长今天来还是案子的事,仍旧是跟肖旭联系的放贷人找不到。说好听的是找不到,往实际来讲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真就跟压根不存在这世上似的。 他想要司野再好好回忆一下当初送肖旭回校的那辆车,有没有落下什么线索。查案的有查案的轴劲儿,王队长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有蛛丝马迹的不对劲他都不会轻易结案。 其实司野该说的都说了,就差把那辆车给画下来了,但关于车辆的信息都没有。 司野说,“那天他就是坐车回来的,那么大的一辆车子我不会看错。” 王队长点头,也知道这趟不会有所收获,可就是想试试。 司野撺掇王队长喝咖啡,“我们学校的咖啡口感很不错,反正都是您请客,您别客气,喝啊。” 别看王队长比司野年长,但没什么架子,闻言后被司野气笑了,故意说,“薅羊毛是吧?你点的那些蛋糕退了退了,两杯咖啡就不少钱呢,我一个月的工资可能都没你一天的零花钱多。” 司野死皮赖脸,“我在司家不受待见,也没几个钱。” 其实是目前来讲兜里没几个钱了,前阵子他刚订了数件衬衫,据说那个牌子的衣服都是手工的,设计师相当有名,所以几乎掏空了他的钱包。 总不能有恃无恐的祸害程斩的衬衫吧,他也得意思意思出点血。 王队长闻言后伸手指了指他,“现在的小孩啊可真是,鬼精鬼灵的。” 司野笑得憨实。 心想,咱俩还知道谁是小孩子呢。 左右不过就是那些线索,再回忆也是枉然,王队长又顶着大雨走了,临走前还问他要不要捎上他回教室,司野摇头说想再待一会儿。 等王队长消失在茫茫雨色里,司野掏出了手机。 程斩那边挺安静的,这个点应该不是在上课。电话接通,还没等司野开口呢,程斩倒是抢占了先机,“你没去上课?” 司野笑,“上了,但是跟王队长喝了杯咖啡,放心吧,我没睡觉。” 虽说困得要死。 程斩在那头嗯了一声。 “你在哪?”司野感觉他不在学校。 司机一大早就去了半山,接了他和程斩回学校,当时司野上午有课所以先下了车,现在想想,当时程斩是不是根本没下车? 程斩说,“在外面办点事。” 只说办事,不说在哪,也不说办什么事,司野没刨根问底,只问了一句,“棘手吗?” “不棘手。” 司野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多问了。 “我打电话是问你件事。” 程斩又嗯了声,“你问。” “九部的车,交通部门能查得到吗?”司野问。 “当然。”程斩笑,“都要报备。” “那九部的人呢?”司野追问。 程斩那头默了片刻,“你想问什么?” “如果要查九部的工作人员,能查到相关信息吗?” 程斩那头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你的意思是,跟肖旭接触的放贷人很有可能不是人?” 举一反三,司野十分喜欢程斩的聪明,怪不得是学霸呢。 司野嗯了一声,“王队长是刑侦老手了,而且做这行多年都有不少线人了,想查一个人不可能这么久还查不到,甚至连当时送肖旭回校的车都没有信息。”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说,“如果不是人,那有些信息的确能够被抹去,至于车子,也有可能被非正常手段掩盖信息。” “怒灵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程斩说,“如果它突破了维度就具备这个能耐,现在它是被亡灵的怨念吸引,靠吞噬亡灵为生,就没这个能耐了。” 司野一激灵,“那对方能是个什么?妖怪?” 程斩不得而知,但司野想到的这点倒是个追查思路,不过很显然没办法讲给王队长听。肖旭就是自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往下查,那就不是人间事了。 临结束通话的时候,程斩突然问他,“你咖啡喝完了?” “还剩半杯。”司野转着杯子,“困,不敢睡,只能靠美式顶着。” 程斩笑了,司野平时喝咖啡也不喝美式,看来是真没休息好。他就说了个好字,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司野一头雾水的,好?好什么? 美式还没见底的时候司野就明白程斩口中的“好”字是什么意思了,周洲撑了把挺大的伞出现在咖啡门口,见到司野后朝他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 司野钻到他伞底下后,问他。 周洲呵呵笑的,“说叫我跟程斩是室友呢,他一个电话让我来接人,我也不好意思不来啊。” 司野这才恍悟。 “劳师动众了吧,说不定咖啡厅有伞能借。”司野笑说。 “程斩可见不得他亲爱的弟弟开口求人。”周洲似真似假道。 司野笑呵呵的,“行,谢了,当我欠你个人情。” “嗯,记住就好,不管是你还是程斩,只要能有一个欠我人情就行。” …… 姜周问了程斩的情况,程斩没隐瞒,将司野的怀疑跟她说了。 “可以让九部的人去打探打探,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呢。”姜周说。 程斩也有这个打算,点点头。 外面大雨,生寒,姜周虽说不怕冷,但也不喜冷,不像程斩对冷有恃无恐的。她煮了热茶,但又喜甜,于是就在茶里加了几颗大枣,那茶香溢出来跑进程斩的鼻子里就变了味道,他感觉像是在煮中药似的。 姜周问程斩,“你真决定好了?万一身体吃不消呢?” 程斩想了想问,“药丸还要几天能完成?” “最快三天。”姜周很肯定,“所以,你确定今天要封印巫灵?” 程斩点了头,“否则会夜长梦多。” 姜周盯着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话虽然说着也是废话,但她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你封印巫灵会损耗身体,三天后你还要借出合虚给司野,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第145章 封印 程斩今天没去学校,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所以一大早将司野送回学校后,他又返回了姜周的住所。 没跟司野说实话。 司机将他送到地方后也走了。 大雨磅礴,落地成烟,方圆之地别说人了,就连鸟都没敢飞出来,躲在暗处连叫都不叫。至于有没有亡灵在周遭,程斩不清楚,姜周更感应不到。 姜周说,“灵层没了总觉得不安全,尤其是在你打算封印巫灵的时候。” 程斩倒觉得无所谓,就算没有灵层,这里也是地处偏远,鲜有人迹,轻易不会有什么人闯进来打扰。 姜周的担忧并没有引起程斩的共鸣,他笑说,“我哪有那么脆弱?而且中间还有三天时间呢,够我修整身体了。” 姜周闻言不悦,“实话说,我对你跟司野隐瞒真实情况的行为很不满意。” 程斩笑而不语的。 这个姜周平时嘻嘻哈哈,很不着调,还死懒死懒的,外加花痴,但一严肃起来就挺遭喜欢。就是那种本就没长严肃的脸,摆出严肃的样子时就很不和谐。 见程斩在笑,姜周就知道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眉头皱起,“司野是个成年人了,他完全可以分清主次,抓怒灵的事可以等到你身体恢复了再说。” 程斩执起杯子,喝了一口她煮的茶,嗯了一声,抬眼看她,“今天这茶闻着不怎么样,喝着还挺好。” “程斩!”姜周喝了一嗓子。 程斩见姜周着实是不高兴了,放下杯子,轻叹,“跟他说什么呢?我了解他那个人,一旦知道真实情况的话他肯定要求延后,你别忘了,怒灵吞噬亡灵的速度很快。” 姜周微微眯眼打量着他,良久后呵呵冷笑,“怒灵吞噬亡灵那也是酆都的事,真要是搅得酆都不安宁,那边自然会有人来求你,还能这么安静,说明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说到底你压根就不是因为怒灵吞噬亡灵,而是生怕司野在睡梦中被怒灵给吞了。” 程斩不语,杯子在指间轻转。 “我跟你认识了好几千年,依照你的性格,你会先等着怒灵借着司野的身体成功破维,你坐收渔翁之利。” 姜周盯着他,“但是你现在变了,你是怕巫灵吞了他的魂魄,到时候巫灵是收了,他也没救了。” 程斩始终玩着茶杯,轻声说,“你多想了,他体质特殊,巫灵进不到他身体里。” 姜周嗤笑,“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敢赌吗?” 一句话说得程斩沉默。 “你压根就不敢赌,虽然你怀疑巫灵进不到他体内,可一旦就有那个万一发生呢?”姜周可谓是将他的心思读得明明白白的,“程斩,你现在开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 她不等程斩说什么,继续道,“在怒灵这件事上,我真是挺多意见的。司野做饵,我觉得挺好,你呢?瞻前顾后,甚至做好了去梦里捞他的准备,你知道你进到他梦里有多危险?一旦操纵不了合虚,你就会被怒灵反噬,那到时候可就闹了大笑话了,一个封灵人被巫灵反噬吗?” “还有!你说他知道真相后会同样延后,那就延后啊。但你不跟他提,你是怕他睡不好熬不住吧?程斩,你太感情用事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程斩扶稳了茶杯,终于不玩了,“他叫我一声哥,我就得对他负责,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出事吧。” “可是——” “再说,你多虑了,我死不了。”程斩打断她的话。 姜周眉心始终未展,“封灵人不老不死是因为有合虚之血,而合虚之血只臣服在寒凉之体内,人性薄凉,不为感情牵绊才能具备寒凉之体。一旦没了寒凉之体,合虚也就消之殆尽,所以到时候你还会觉得自己死不了?” 程斩不以为然,“你想远了。” “好,远的不说咱就说近的,程斩,你就没为自己想过吗?”姜周说。 封印巫灵不是一蹴而就,从抓到巫灵到最后的封印,是需要时间和步骤的。 抓巫灵虽说耗费时间,可对程斩的心力上没太大损伤。感应到了巫灵,上天入地去抓就行,顶多耗费的就是体力。 巫灵抓到后先以合虚攒做封存,等巫灵的戾气被合虚抽离后,程斩需要对巫灵进行净化。净化的过程其实就像后来姜周形容的一样:给巫灵消毒。 “消毒”一词是姜周接触了现代人后才想到的词,渐渐地,程斩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但消的不是病毒细菌,巫灵没这些东西。巫灵因为吞噬了寄体的魂魄而生存,所以巫灵一旦被剥离出来,它还会残留寄体的记忆,程斩要为巫灵消除这些记忆,所以,这就是个净化过程。 净化之后再以合虚封存数天,确定巫灵已没了世人的记忆和气息后才会进行彻底封印。 从净化开始,封灵人就要损耗心力了,而封印之后心力更会受损,也是封灵人最虚弱的时候。所以关于这个秘密,千百年来就只有姜周知道,连姬淡都是只知道个大概。姬淡是个聪明人,其实他如果想知道的话随时都能知道,但他没去刨根问底。 之所以从认识姜周开始到现在,他们始终保持联系,是因为姜周也具备能给巫灵净化的能力。 在最早没结识姜周的时候,程斩用的是最直接的办法,生生将抓到的巫灵净化,不但自己心力受到极大损伤,还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姜周的灵力因为有神族的加持所以更纯粹,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兽,所以净化巫灵更省时省力不说,还净化得十分彻底,令程斩免除后顾之忧。 所以,从云南回来后,程斩便将那只巫灵交给了姜周。 净化的时候他也需要出力,所以当时他没去学校,这也是之后司野看见他后觉得他脸色苍白的原因。 相比姜周的不悦,程斩始终风轻云淡的,他没解释太多,抬眼看她,“时间差不多了,去封印。” 从净化到封印有时间规定,到了封印的时间就必须要封印,否则巫灵会冲破合虚而出。 姜周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益了,重重一叹气。 …… 姜周是兽,哪怕现在已是人身,但本性始终改不掉。 那就是她所居住的地方一定要靠山近水,山林之气必须要有。所以这数千年来她选择的住所向来远离人烟,又生怕被扰,就设下灵层。 恰恰是这样的住所,最方面程斩来封印巫灵。 从书房进入,书架之后是一处密室。 这密室就是专门存放巫灵的。 四周白茫茫,以冰层为墙,温度极低,所以姜周跟着进来的时候套了件过膝的羽绒服,恨不得能把自己裹密实的节奏。 她是头怕冷的兽。 以前为了找陆吾,还锻炼着去承受冰雪之寒,现在嘴上说不放弃,但身体就奔着自暴自弃去了,江城还没入冬,她就早早把御寒的衣物准备好了。 密室不算大,放眼能见的是一支支白色蜡烛,以穹苍星辰步位陈列。程斩进来后,抬手微微一挥,指间合虚流窜,瞬间燃亮了蜡烛。 与此同时,密室门缓缓关阖。 密室光亮大作,那支支蜡烛上的光竟是红色,再看最中央的位置,有数道合虚交织而成的网,网心之内悬着个长柱状类似晶石的物体,晶石也是红色的,红得浅淡,里面有东西。 是黑色影子,在里面缓慢游走,乍看似尾巴。 是那只曾经寄生在秦老三体内的巫灵。 姜周没靠前,从怀里掏出个小马扎坐下来。没靠近烛光,因为烛光也是冷的。 冷归冷,姜周也会守着程斩。 虽说这里足够安全,但这也是他俩之间的默契了。因为一旦有意外,姜周随时能出手帮忙。 姜周想到自己初见程斩封印巫灵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程斩是在一个山洞里,封印巫灵时,那刺眼的红光竟能从岩石中迸射出来,引得周围灵兽纷纷不安,有只灵兽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许是受了刺激,竟一头撞进了山洞里。 等程斩从山洞里出来时浑身是血,当时姜周还拎着一篮子的鱼,想着等程斩忙完正事后找他烤鱼,结果瞧见那一幕后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他是被那头灵兽所伤,封印巫灵之时和之后的数天里,程斩都很脆弱。 程斩缓步走到红色的晶石前,抬手轻轻一碰。 里面的巫灵没任何反应,仍旧缓慢移动。 巫灵在净化成功后就会这样,否则戾气还在,程斩碰到晶石时它就会反应强烈。 程斩后退数步,最后席地而坐。 合虚的红光乍现时,周遭的烛光开始摇曳,晃动出一簇又一簇的影子,那影子如丝,渐渐的像是藤蔓蜿蜒在冰墙之上,乍看没什么,可很快就会形成类似符文的图案。 姜周对这图案不陌生,但要是问她图案具体是什么意思就答不上来了。但她每次看都有很特殊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又说不上来。 那符文的线条就跟花瓶的缠枝似的,壮观,美丽。当合虚的光乍亮时,姜周赶忙掏出太阳镜戴上。 以前没有这眼镜的时候她就只能闭眼,现在好了,隔着镜片就无所顾忌。 这合虚的光实在是太费眼睛了。 程斩做了个手势,又一团合虚从掌心而出,直直逼近晶石。就见晶石在微微颤动,紧跟着从中泄出数缕的红光,那黑色影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晶石中挣脱出来,红光形同触角,在影子刚冒头的时候就迅速将其缠绕。 最后完全挣脱晶石,成了一团闪着红光的圆球。 但圆球里有挣扎,姜周知道是那影子,在濒临被封印前的最后挣脱。可最终还是不能如愿,程斩这边手一翻转,巫灵就被拖到了他的头顶正上方。 姜周坐直了身体。 巫灵悬浮在程斩的头上方,那影子似乎挣扎得更厉害,几番都恨不得要撞破红光,圆球变形着一点点凑近程斩的脑袋,最后竟被吸了进去。 不是一下进去的,就跟巫灵脱离晶石的速度一样,一点一点吸进了程斩的天灵盖里。 而这个过程,合虚笼罩着程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姜周下意识环视四周,嗯,没什么危险。 随着巫灵的进入,程斩不但脸变得苍白,通身都转白。红光之下,他显得十分痛苦,额头青筋凸起,额上开始冒汗珠,顺着脸颊滑过喉结,湮没衣衫之中。 最后一抹光彻底钻进他身体里时,他的眼球陡然转黑,细看里面像是有影子在浮游。姜周不敢再坐着了,起身站他身后。 虽说这里是密室,也是她的地盘,其实安全得很,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个时候哪怕有一点外界的东西来干扰程斩,他都变得很危险。 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就见程斩的眼球又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不过过黑雾褪去后,瞳仁是红色的。但也没维持太久,瞳仁里的红光就掩了去,转为正常颜色。 但不意味着这就结束了。 程斩开始结冰。 从头发丝开始,一点一点的,冰霜爬上了他的身体,他被冻上了。 就像是外面裹着一层冰晶似的。 每次看见程斩这样,姜周都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拎着个榔头狠狠砸一下子,程斩是不是瞬间就碎了? 程斩会被冰封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半柱香里,姜周依照长久的习惯会坐在他面寸步不离。于是她就快速将那只小马扎搬过来往他面前一坐,瞅着程斩。 为什么会冰封,其实她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程斩身体寒凉的来源吧,或者是以冰寒之气才能凝固住合虚,继而封印住巫灵。 姜周长叹了一声,裹紧了羽绒服。 她知道程斩这个时候听不见,但一些话憋在心里还是难受,她说,“什么法器啊,你的身体就是法器,要是还有别的倒好了呢。” 程斩没告诉司野的是,他是用自己的身体来封印巫灵,他的身体才是封印巫灵的真正容器。 第146章 等你有命出来再说吧 封灵人,面世的任务就是封印巫灵,以心力化合虚,再以身体封之,说到底封灵人就是在用自己来跟巫灵对抗。 长久以来姜周都觉得封灵人是个很悲伤的角色,他注定了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情感,他虽然生活在这世上,可又不属于这世上,甚至都脱离六道无法轮回,存在的意义就只有封印巫灵。 程斩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 神族已死,就连灵兽们都在上古战争中绝迹,程斩入世面对的都是人族,人族避不开生老病死,而他不死不灭,这份友情他要不得。 姜周也不知道她跟程斩算不算朋友,反正只要他面世寻巫灵,她就会跟随左右。不过跟程斩不同的是,她基本不跟外界接触,不管去哪都会寻个僻野之所度日。但程斩没法独善其身,巫灵寻找寄生体就是在人族打交道,程斩想要找到巫灵,就不得不混迹人世。 结交司野本是好事,而且也难得见到程斩对他人的事上心,看得出程斩是真心视司野为朋友的。姜周虽说为程斩高兴,可也恰恰程斩是封灵人的身份她会担忧。 司野的体质特殊,直到现在她竟都探不出他的真身来,这令姜周感到不安。是友还好,一旦是敌,到时候程斩会怎样不得而知。 没有什么灵是她姜周探不出来的,可如果存在这样的灵,那能探出其真身的就只有程斩。 以合虚之力去洗灵。 洗的却不是灵,而是对方的魂魄。 这是最彻底的方式,也是最精准知道对方真身的方法。可姜周相信程斩不会用在司野身上,一旦将他的魂魄拎出来以合虚去探,即使探出真身来,那司野整个人也就废了。 除非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可这个特殊情况在哪,姜周不得而知。 半柱香后,程斩身上的冰层徐徐消失,他显得很憔悴很无力,连起个身都有点摇摇晃晃,哪怕是冰层已褪,可他的脸还是惨白得很,乍看就跟纸人似的。 姜周见状惊愕,赶忙上前将他搀住,并且下意识的就想补些灵力给他。 被他婉拒,“不行,巫灵在我体内还不稳,你使灵力会被反噬。” 姜周闻言不敢轻举妄动,主要是怕扰了他体内的巫灵。将他直接搀扶回了卧室,等他躺下后,姜周忧心忡忡,“这次怎么会这样?” 封印巫灵后的程斩虽说是脆弱,一旦遇上强敌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中,可哪怕再脆弱,那也有勉强从野兽口中逃生的体力,但这次不同,他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虚弱,别说是野兽了,现在就是来个普通人拿把刀子捅他一下,他可能都没力气挣扎。 程斩躺在床上,声音很低很弱,“可能是净化巫灵之后没休息好,没关系,我睡一会儿。”说着,他阖上眼。 姜周坐在床边没敢离开,瞧见他额上的青筋还有微微凸起的迹象,看来的确是巫灵在他体内还没消停呢。 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彻底消停。 “你安心睡吧,我给你燃支香。” 这是每次程斩封印巫灵后姜周要做的事,除了守着程斩不受危险侵袭外,还会给他燃支香。这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支香。 原料都来自上古,采用不周山上的神果、仑者山上的神木以及中曲之山的櫰木制成。燃上一支不但能安抚七情六欲之伤,还能令人睡得更加安稳,并且能在安稳之中恢复体力,解除疲劳。 程斩叫住了姜周,睁眼,“傍晚叫醒我。” 姜周惊住。 不仅仅是因为程斩的话,还因为他的瞳仁,像是汇聚了明暗不同的光,仔细打量竟是浅淡的红与暗色交替,使得他瞳仁的颜色看上去变化多端。 姜周有种不安的预感,但强行压下来,轻声说,“你至少要睡到药丸制成那天。” 封印单只巫灵后,程斩总会休息一阵子,一睡就能睡上十天半个月,也就是等体内巫灵彻底平稳了才会去搜寻下一只。 今天,他竟要在傍晚就醒? 程斩说,“记得叫醒我。” 他没解释太多,也没跟姜周辩解,就很干脆坚决的提出要求。 “你……”姜周预感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程斩没多说什么了,重新阖上眼,不过数秒就沉沉睡去。 姜周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胜过那一肚子没说完的话。将早就备好的香点燃,渐渐地,香气苒苒,气味不浓烈,如果只是普通人甚至都闻不到香气。 上古神香仍旧残存灵力,所以气味只有体质特殊的人才能闻得到。很快,程斩额上的青筋平复,眉心也舒展开来,呼吸平稳得很了。 神木之香,抚慰心力。 可没能安抚得了姜周,她坐在床边看着程斩,迟迟没离开。 他瞳仁刚刚的变化她看得清楚,说明巫灵还有意识在挣扎,这本不常见了。再想到这次封印后他极其衰弱,一下就想到了司野。 难道一切真跟感情波动有关? 姜周这样想着,后背竟生生冒出冷汗来。 她起身,伸出手,指间冲着程斩的方向。就见原本修得平整的指甲变尖,那手的形状也发生了变化,似兽爪。 灵光从爪间乍现,于程斩上方汇聚,紧跟着倏地炸开,均匀成纱,笼罩在程斩身周,下一秒光亮就隐没了。 姜周出卧室后仍旧不放心,又施了灵力。 同时给姬淡打了电话,“立刻来我这,卧室被我布了灵层你别进,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联系我。” …… 整整一天的雨,没停歇的架势。 搅得人心惶惶的。 晚饭司野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没联系上程斩,打电话给周洲,周洲说,他今天没来学校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司野狐疑,没来学校?看来一早送完他就走了。 到底去哪了? 上次也有一回是这样,闷声玩失踪不知道干什么去。 马志今天请客,点了不少荤菜,就是没在校外,否则肯定再来几瓶啤酒了。外面下着大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三人懒得出去。 马志说一个宿舍里的聚聚,马上要放假了。 剩下的话没说,其实他想说宿舍里的人少了,活着的就好好珍惜眼下。 沈埙自打肖旭死后就变得多愁善感的,一桌子好菜都没能勾起他的活力,瞧着外面漫天瓢泼的雨,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雨下得叫人不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司野虽说大口朵颐的,但也认同沈埙的观点。 可不就要发生事了,而且是大事,他即将大战巫灵,这事儿不算大吗? 那可是在梦里呢。 马志心大,跟他俩说,“人活着别太较劲,随遇而安,走一步看一步,别想那么多了,有酒喝酒,没酒吃肉!” 又问司野,“今晚这么大的雨,不走了吧?” 司野也不知道今晚上什么安排,主要是程斩一直没动静,他也不能直接去半山吧?看这时间,都这个点了,估计也就在学校留宿了。 “住宿舍呗,明天就放假了,跟大家伙乐呵乐呵。”司野说。 马志一拍腿,“早知道我就请你俩去外面吃了,好好喝点!” 司野心想,幸好不用喝点。 否则醉酒加做梦的,这不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吗。 吃过饭刚出餐厅,就见老树下站一人,撑着把雪白的伞。是个女人,身披白色斗篷,内搭浅色裙衫,长发及腰,头戴白色毡帽。 来往有男同学女同学的,纷纷朝她看。 她却看向食堂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缘故,她眼里的光妖冶又蛊惑。司野在看清女人的脸后微微一愕,要马志和沈埙先回去。 马志朝着树下看了一眼,笑呵呵的,“女朋友?” 被沈埙拉了一把,说,“咱先回去。” 临走时沈埙回头瞅了一下,也不知怎的就觉着那女人跟程学长的气息很相似,好像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不是奸恶之徒,却也是不好招惹。 司野的伞让沈埙和马志打走了,他顶着雨直接奔女人的伞下,都没等女人开口,一手接过雨伞一手将她拉离,“有没有常识?下雨天你站树底下?光顾着摆造型了?” 然后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找程斩?” 是姜周。 突然就出现在校园里还挺让人奇怪的。 通往食堂的甬道不少学生,司野是校里名人,于是就不少人瞧见他跟个漂亮小姑娘同撑一把伞,两人站一起十分养眼,十分浪漫。 姜周没理会旁人的目光,抬脸看司野,“我找你。” 司野一愣,“找我?” 紧跟着灵光乍现的,恍悟,“我明白了,程斩是不是去你那了?” 姜周没隐瞒,“对。” “去做什么?” “无可奉告。” 司野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敌意?” 这种感觉其实从见面的时候就有,但没今晚这么强烈。 姜周眼神淡漠,“你误会了。” 司野从她的眼神里怎么都不觉得自己是误会,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姜周说,“我想去你们说的那个废弃的实验楼看看。” “现在?”司野愕然。 “对。”姜周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的,“你怕了?” 司野哭笑不得的,“我怕什么啊?我是担心你会害怕,你不是怕鬼吗?” “那里面有鬼吗?”姜周问。 “算是有吧。” 要不然林染和肖旭是怎么死的。 司野又补充了句,“现在那还有没有不清楚。” 除非怒灵出现,又或者像之前白蓉那种冒着极大风险现身求救的。 “有你在我还怕什么?”姜周皮笑肉不笑的。 话虽如此,但司野还是一头雾水,“不是,你去实验室干什么?这黑灯瞎火大雨天的。” 什么癖好这是? 姜周简明扼要,“看看。” 司野无语,这理由…… 行吧,看看呗,小姑娘都不怕,他一个老爷们的怕什么。 就这样,两人径直朝着实验楼的方向去了。这期间姜周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司野还纳闷呢,在她家的时候她还挺活泼的,现在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等等…… 司野一激灵。 她是姜周吗? 程斩说过,巫灵狡猾,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姜周喜静,听程斩那意思,她不轻易离开住所,哪怕自己开的九部在繁市。 今天怎么就突然来学校了呢?还找他去实验楼?更重要的是,不怕鬼了? 姜周见他步伐慢下来,扭头看他。她瞳仁里的光是流转的,尤其是在雨夜,真是瞅着不对劲。司野没将狐疑的心思表现出来,但还在刻意放缓脚步,问她,“程斩今晚不回家?” “不回。”姜周说。 司野哦了一声,一时间拿捏不准,又不方便当着她的面再给程斩打个电话。 “姜周啊,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实验楼,看什么呢?”司野不动声色套话,“难道我上次跟你提实验楼的时候引起你兴趣了?” 姜周停下脚步,打量着司野。 司野跟她面对面站着,雨雾下盯着姜周的脸,心想着一旦她显形之类的他也有所防备。 然而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落地,就听姜周说,“你放心,我是姜周,不是什么妖怪巫灵所化,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实验楼的事,不用拿话来试我。” 司野一听这话,知道是姜周无疑了,一时间还挺尴尬的,想着自己挺大的老爷们,做事这么不敞亮。但既然被戳穿了,他也不能让个小姑娘看了笑话,挺自然地过渡了一下—— “没跟你提吗?那是我记错了。” 死不要脸这点,司野觉得自己可以拿捏。 姜周没戳穿他的死不要脸,只是清淡的嗯了一声,紧跟着要走。司野脚步一上前,拦住了姜周,这次再开口就严肃多了。“你先告诉我,程斩有没有事?” “目前没有。” 司野一把控住她胳膊,“目前没有?什么意思?”没等她回答,他又说,“带我去你那,我要要见程斩。” 姜周任由他箍着自己,竟很痛快,“行啊,从实验楼回来,我带你去见程斩。” 司野放手,“好。” 姜周扯唇笑了笑,“带路吧。” 能不能见程斩,等你有命出来再说吧。 第147章 他背后有光 实验楼接二连三出事后就成了禁地,比最初视为废弃楼的时候还要凄寂,起码之前还会有人偶尔去到实验楼里,现如今之前堆放在里面的东西都被各系领回去了,这里彻底的杳无人烟,恨不得就等着拆除了。 司野带着姜周前脚刚踏进实验楼,后脚就惊现一炸雷,咔嚓一声震得感觉整个楼都抖了抖。司野“我去”了一声,这个鬼天气也是邪了。 姜周在旁跟着他,没出什么声。司野扭头看她,“有没有吓着你?” 搁别的小姑娘刚才早就吓到惊叫了。 姜周嗓音清淡的,“没事。” 司野闻言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胆大的。” 这跟最初留给他的印象不同,他破坏了她的灵层,导致亡灵聚集,她闻言后都吓成那样,今晚这么荒凉邪性的地方她反倒不怕了。 姜周说,“风雪雷电实属正常,有什么好怕的。” 司野原本是想跟她闲聊,借着这风雨雷电聊聊是否有布雨的小仙女之类,但瞧见她的态度始终凉凉,就打消了攀谈的念头。 实验楼的电梯停了,姜周想去天台那就得爬楼梯。之前楼里的电梯虽说老旧,一运行还总是吱嘎吱嘎响,但毕竟是电梯省力,所以学生们基本也不走楼梯。楼梯这边荒弃的时间久了,不但有灰尘,还有不少杂物、废弃残旧的桌椅堆着。 司野在前方带路,姜周在后面亦步亦趋,却在拐弯时悄然翻手,灵光在手心汇聚,紧跟着直奔司野而去。 下一秒就听司野“哎”了一声,紧跟着姜周在他回头的前一秒收回了灵光。 “现在雨下得大,你要是非上天台的话,就在楼道那看看得了。” 姜周“嗯”了一声。 然而令司野没想到的是,等上了天台,雨竟小了。他乐,“这地方真是邪门啊,进楼的时候跟天漏了似的,这前后有十分钟吗?” 姜周没理会他,径直走上天台。 司野低叹,这小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别扭啊。 雨成毛毛细雨,空气阴冷得很。司野不知道姜周要看什么,也懒得多问了,他来回溜达,想着之前他看见的那只手,心中疑惑,看来真是在极其特定的条件下怒灵才能突破维度。 姜周转身去看司野。 他正背对着自己,插兜站在天台的围栏旁,面对着茫茫夜色。他身上就一件薄外套,风过时吹得衣摆飘摇,更显得他肩阔结实。 姜周的眼神转冷。 再次悄然出手。 灵光乍现,紧跟着极速冲向司野,如同一道光。 司野浑然不觉,始终没转过身。 就见那束光似剑,冲着司野的后心就过去了。却在下一秒发生了极其震惊的情景,那光刚一靠近司野,他后背突然有道更强的光亮乍现! 那光竟生生刺得姜周眼睛生疼,再看她自己的灵光,居然被司野背后的强光给吞了。姜周怔怔地僵在原地,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而司野始终未觉,也没察出异样来。 雨又有点转大了,他转身,“回楼道吧,别淋着你。” 姜周没反应,就站在那,目光直直盯着他。 司野觉得奇怪,走上前,“怎么了?”又环视四周,没看见有什么异常的,“你看见什么了?” 这小姑娘来天台到底要看什么? 岂料姜周就跟被人点了哑穴似的,一句话不说,就是一件事,一直盯着司野。司野觉得她的眼神太奇怪了,可又问不出来。 雨点砸下来时他也顾不上了,顺过她手里的雨伞就撑开了,拉着她往楼道里走,边走还边说,你吧,有什么不明白不理解的就问我,实验楼这边我还尚算了解。如果你是奔着巫灵来的,那我劝你先死了这条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了楼道这边,司野收了伞继续道,“我那次见到巫灵也纯属偶然,看来只能去梦里找。” 他思来想去的,只能理解姜周来天台是为了找巫灵。 关心则乱嘛,他看得出姜周挺关心程斩的,估计是想为他分忧。 姜周还是不说话,然后,还是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就真是把司野给瞅毛了。 总觉得她眼神怪怪的,不会是……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司野皱眉,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手腕一把被姜周给扯住了,吓了司野一跳。 “怎么了?” 姜周终于说话了,但瞅着他的眼神仍旧是难以言喻的,她问他,“你觉得你现在的记忆里,是你自己的多,还是这副身体的多?” 司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愣片刻,想了想说,“应该是司家小公子的记忆多,因为之前的人和事我基本都知道,但我自己的,能想起来的没多少。” “有想起来的?”姜周问。 司野皱眉思索,“不知道算不算是记忆吧,很多都是在梦里发生,总之,没在现实里发生过。”说到这儿他就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走吧,带我去找程斩。” “程斩不方便见你。”姜周站着未动。 司野一怔,紧跟着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在休息。” 司野又愣住,“休息?” “对。”姜周说,“你们即将要面对怒灵,虽然你是主力,但程斩也不敢掉以轻心,他需要养精蓄锐才行。” 这不算是个很好的借口,甚至不可能说服司野。 休息的话回自己家就得了,为什么要住姜周那? 但司野也有预感从姜周嘴里问不出实话来,他又没办法直闯她家,思量稍许,他看向她,目光转为严肃,“姜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得如实回答我。” “你问。” “你就这么出来了,程斩有没有危险?”司野一针见血。 姜周肯定回答,“没有。” 司野微微一点头,“好。” “但有些话我需要跟你说清楚。”姜周紧跟着道。 司野见状,朝后退了两步,后背微微靠着天台门的门梁,看着她。她说,“昨晚程斩是守你一夜吧。” 司野点头。 虽然程斩没说,但他感觉的出来。 姜周说,“在药丸制成之前程斩都会在我那,所以你要自己管自己。你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不麻烦别人的道理吧?” 原来是这件事。 司野笑,“当然。” “那就好,程斩是担心你无法控制自己,又担心你睡不好,所以宁可牺牲自己的时间。”姜周皱眉说,“所以希望你能找到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司野想了想说,“今晚我回半山,会看着办。” “半山没人,你确定要回去?一旦入梦没人能叫你。”姜周迟疑。 司野也陷入沉思,说的也是。 “不管怎么样,我先把叫魂铃拿到手再说。” “倒不用那么折腾。”姜周说着,一伸手,紧跟着手心光亮,叫魂铃赫然出现。 司野叹为观止,“隔空取物啊。” “叫魂铃是我的东西,当然听我差遣。” 不存在取不取物的问题。 “你自己想办法吧。”姜周将叫魂铃交于他手里,“总之,不要影响你自己的体力,不要牵连程斩。” …… 九部的司机来接的姜周。 临上车前,她意外地问了司野一句,“你确定自己能搞得定?” 司野一愣,很快笑说,“当然。” 姜周看了他少许,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上了车。 等车子离开后,司野才发现自己还撑着姜周的那把白伞,再看车子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估摸着那司机又没好好走人间路了吧。 这姜周也是奇怪,从来学校找他到天台,一路都没给过他好脸。从实验楼里出来倒是态度缓和了许多,临上车前明显是在关心他。 这女孩果然啊,别管活了多久,心思都挺难猜的。 司野瞅着手里的叫魂铃,心想着,一个上古神器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亮于人前,是不是典型的“有钱任性”的既视感? 可瞬间又在想,今晚想点什么办法呢? 九部的司机就是没走正常的路。 车子开得稳又快的,只是没了城市的灯火,两旁没什么风景,这是姜周要求的,虽说姬淡在她那,但她还是不放心。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姜周,说,“你脸色看着不好。” 平时接程斩的时候司机很少说话,可能因为他是姜周这边的人,而且程斩在车上也不爱被打扰,久而久之司机就习惯的保持沉默。 但姜周坐车没程斩那么多的讲究,她闲不住,虽说不常出来吧,但出来的时候一旦碰上什么稀奇的事她也总会问东问西的。 今晚她异常沉默。 闻言,姜周调整了坐姿,良久后问司机,“你见过陆吾吗?” 司机笑呵呵的,“那么大的神哪是我这种小灵兽能见着的?不过我家食神见过,听说打过架。” “啊?”姜周一听这话一下坐直,“饕鬄跟陆吾打过架?” 九部的手下基本都有千古的年岁了,有的是草木,大部分是灵兽,灵兽多是厨师他们,基本都跟过饕鬄的,包括眼前的这位司机,所以他们的习惯还是,一提到饕鬄就是他家食神。 司机点头,“对,打得还挺惨。” 姜周愕然,“食神把陆吾打得挺惨?” 司机摇头,“反过来。” 姜周:呃…… “怎么回事?从没听你说过。”姜周来了兴趣,把饕鬄打了还好。 司机道,“你从来也没问过我。”车子拐了个弯,接着说,“其实缘由挺简单的,还不是因为我家食神太馋了?” 便给姜周一五一十讲了当年的那场“恶仗”。 饕鬄是出了名的馋,馋到哪种程度呢,就是如果吃不到山珍极品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吃了。 世人不理解,甚至误以为它是什么都吃,实则不然。饕鬄其实嘴挑得很,而且它本身就吃过太多珍奇之物,所以自己的味道也是极好的,把自己吃了也无可厚非。 饕鬄属神灵,更是被昆仑公认的食神。每次它把自己吃了之后都会神隐一段时间,其实这也是神族们都清楚的是,它是找个地方复生去了。 怎么复生呢? 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吃了之后只剩下神魂,神魂再把它自己……拉出来,拉出来的东西是一团光,饕鬄就慢慢地从光中再生长出来。 它的本体不会排泄,但神魂可以。 相传,饕鬄有次又把自己给吃了,等长出来那天着实饿得不行,恰好就闻到了鱼肉香,便顺着香味就找去了。 不想这一找竟找到了昆仑以南的天际之水,跨过粼粼的河畔到了一片闪着灵力的森林里。鱼香就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饕鬄当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它尝遍三界六道美味,一闻就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鱼。 果不其然,一条烤鱼摆在那。 与此同时,它还看见了陆吾。 搁平常,饕鬄是绝不会招惹陆吾的,论战力陆吾绝对在它之上,它自认是条好汉,可不想吃眼前亏。 但是! 它想吃眼前那条鱼。 于是,它就不管不顾扑上前吃了。 陆吾也算文雅,见到饕鬄之前他就给它打过预防针了,说这条鱼你不能吃,吃了的话我肯定揍你。 结果它不听,主要是鱼太香了。 在它吃的过程中人家陆吾也没拦着,就静静地等它吃完,直到连鱼骨头都被它咂得干净后,陆吾笑问它,吃饱了吗? 它还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于是,被陆吾胖揍了一顿。 “打得能有个……五百来年没敢动弹,打得不轻。”司机回忆说,“你都不知道,当时可把我们那些小灵兽们给折腾得够呛,上天入地寻它想吃的东西。” 姜周觉得……能被陆吾揍一顿,那也值了。 “后来,食神就心心念念还想吃鱼肉,但不管我们怎么做都做不出那味来,我是觉得吧,可能就是在既定的环境下它觉得好吃,但我们也不敢为了让它找到感觉,再揍它一顿吧?” “什么鱼?”姜周好奇。 “一说你就知道,就是产自騩山的那种飞鱼,以前找原料的时候都没瞧得上那种鱼,结果食神吃了一回后就放不下了。”司机一脸无奈的。 姜周闻言也是无奈了。 飞鱼?她知道那种鱼,外形跟猪挺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叫飞鱼,她也见过,跟司机的感觉一样,太丑了那鱼,丑到能怀疑三界,竟然还美味? 第148章 是陆吾 关于陆吾爱吃鱼这点姜周是知道的,放眼三界,怕是没人能有陆吾那么爱吃鱼了,据说是什么鱼都吃,最开始是生着吃,后来发现弄熟了之后吃更好吃,于是就各种做法的吃。 可姜周也听说,陆吾吃鱼归吃鱼,但手艺很是一般,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请人做鱼。 而姜周之所以这么爱吃鱼,是因为她早就知道陆吾爱吃鱼。正所谓是爱屋及乌,说的就是她这般心思,甚至曾经有一度她还学习过做鱼,誓要做的一手好鱼。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不管她怎么做,那鱼都是难以下咽,最后生生浪费了不少上好食材。 至于司机口中的“飞鱼”,曾几何时她也抓过,那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的。 那鱼不小,在水里游的时候不觉什么,等抓上来的瞬间姜周误以为是猪掉水里了,若不是有鱼鳍,她真以为自己是抓了头猪上来,通身长着红斑,别提多难看了。 但再丑的鱼也有它生存的价值,飞鱼吃了之后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刀枪棍棒的伤害,而且吃了它之后也不会害怕打雷下雨。 但这些功能对她来说没什么用,第一,她又不打架斗殴的,而且她多少也沾了神族的边儿,是有神力在身的,第二,她不怕雷电。 当时她还给程斩抓过飞鱼,程斩瞅着那条鱼时候的表情就跟她第一次看见的一样,那叫一个难以形容。 然后跟她说,我只会烤鱼,不会烤猪。 姜周能爱吃鱼,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程斩会烤鱼,而且他烤的鱼格外好吃,是那种在外面可劲儿找都找不到的好吃,哪怕是她九部的厨子上阵,那也是比不过程斩的。 其实曾经…… 在姜周最开始见到程斩的时候,她误以为他是陆吾。 那时候他在寒潭,静静坐在那的时候,那感觉就很像陆吾。 陆吾是神,有真身,可化万形,所以无法从容貌上判定程斩是或不是,但气质很像,陆吾虽是神将,厮杀于鲜血之中,可他也有安静的时候,就那么一声不吱地坐着,姜周哪怕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安心。 可是,他会烤鱼! 陆吾不会。 姜周的手指有点凉,使劲攥了攥,又问司机,“那之后呢?饕鬄就再没跟陆吾接触过?” “哪敢呢?”司机说,“被揍了一顿涨了教训,不敢去偷吃陆吾的东西了,只敢折腾我们。” 姜周迟疑,“那……当时陆吾的那条飞鱼是谁做的?” 陆吾不会烹饪,或者准确来说大部分的神族都不会烹饪,能将鱼做的那么好,这说明陆吾身边是跟着人的,那人是谁? 因为陆吾身上血气重,所以他向来独来独往。 关于这个问题司机就不知道了,但他始终有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当时肯定是食神太饿了,又在那么一片光灿灿的森林里,鱼做的未必那么好吃,只是恰好应了那个情景了。” 所以他不认为是旁人给陆吾做了鱼。 姜周皱眉深思,但攥手指的动作还在继续,从上车到现在,她的手指不但凉还麻嗖嗖的,是被刚刚司野背后的强光刺激的。 “光灿灿的森林?饕鬄有没有具体说那是片什么森林?” 司机摇头,“食神当时是闻着味找到的,应该也是第一次去,具体方位没讲,估计自己也糊涂着呢,只说要跨过昆仑的天际之水。但后来啊,我们其实也找过,没那个森林,听说被毁了。” “被毁?”姜周惊愕。 能在昆仑境内,那也算是神界了,怎么还被毁了? 司机说,“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总之我们是没瞧见过什么光灿灿的森林。” 姜周觉得手指头更麻了,她用力地搓了搓。 良久后问,“关于陆吾的事,你们还听说过什么?” 司机跟了姜周太久,也知道她对陆吾的执念,叹声,“其实也没什么了,上古神族我们接触得都少,关于陆吾大人,我也只知道他后来神隐无踪迹,但是……” “但是什么?” “嗨,这也是我们平时瞎聊的,陆吾大人如果神魂没死的话,是不是能复生呢?” 姜周心口一颤。 上古陆吾莫名失踪,生不见神死不见魂,数千年来都没他的消息,照这么看十有八九是死了。姜周很不想承认这点,可任凭她上天入地的都查不到他的消息,再不想承认也要正视了。 神一旦死了,那就是彻底死了。 可像司机说的,万一神魂没死透呢? 而且陆吾极其智慧,一旦知道自己会死,能不留个后手? 姜周的呼吸渐渐急促,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头挺红的,但没破没流血,是被光灼伤。 司野背后的强光姜周不陌生,曾经还是小灵兽的她见过。 是陆吾。 …… 司野再回宿舍的时候,手里抱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叫魂铃,一样是个小金属盒子。 沈埙见到后挺好奇,上手就要来碰,被司野阻止了。小心翼翼放床头,摆放齐整,然后左看右看的,要不然做个仪式啥的。 马志吃完晚饭就撤了,据说跟一群当地朋友约好去玩,明天放假,他就直接回老家了。沈埙哪都不去,国庆几天就打算泡学校图书馆和在本地溜达溜达了。 得知司野国庆这几天都住宿舍倍感惊讶,问他,“你不回家能行吗?” 司野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行的? 是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要他回司家。但他一听他头上那几个哥哥姐姐都回来,顿觉无聊,便推说时间紧任务重,他还得好好学习奋发图强呢。 老爷子也知道他烦那些人,意外的没强迫,这倒是让司野挺奇怪,平时没这么好说话。但老爷子下一句话,就让司野明白他妥协的原因了。 “珊珊现在还没走呢,你趁着放假多带她出去玩玩,车子和司机你都不用担心,我替你安排好,想去哪打给司机就行。” 哪都不去。 司野心想,我这还得完成宏图大业呢。 沈埙对他带回来的东西极其好奇,仔细打量了好半天也没看明白是个什么。 司野热心做科普。 “这个铃铛啊,你别看它是个木头,但其实是含有最新科技的,必要条件下会冒烟。”他一本正经的,“另一个金属盒子是烟雾感应器,只要铃铛一冒烟,它感应到了就会响。” 沈埙皱眉着实不解,“哪来的这些东西?” “铃铛是一个朋友的,烟感器是我找附近科技大学的同学借的,丑是丑了点,谁叫是残次品呢,这大晚上的我现买也来不及。” 沈埙一听这话更不理解了,“残次品能用?” “能用,不但能用,还非它不可。”司野笑得爽朗。 这玩意确实是对方没做好淘汰的,理由就是,当初设计它的时候想让它感应指定烟雾类型,结果哪怕喷个水蒸气都会滴滴作响,算是失败之作。 却救了司野。 司野还特意问了句,“确实只要是雾气就能感应到对吧?” “确切说只要有气流就会响。”那同学估计也是看着自己的失败作品糟心,嫌弃眼神别提多明显,“说句不好听的,你朝它放个屁它都响。” 司野:…… 沈埙倒不是很关心烟感器的问题,主要是那个铃铛,提出了灵魂拷问,“你感应它干什么?” 司野编起瞎话来也是顺手拈来。 “别小看这铃铛,它能捕捉到异样的电波,然后就会起到提醒的作用。” 沈埙一听这话,往他身边一坐,“异样的……电波?你是指……” 司野一点头。 沈埙浑身都软了,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咱、咱屋能有吗?” “所以得用仪器检查一下才知道。”司野说,“你要相信高科技。” 沈埙都快哭了,他不想相信啊。 “放心吧,这不还有我吗,一旦感应器响了我也能醒,对付一些异常情况我还是可以的。”司野继续忽悠。 他是觉得能不麻烦别人最好,总不能让沈埙盯着叫魂铃再去弄响铃铛吧?有个感应器自动报警,这就很两全其美。 沈埙觉得…… 有必要吗! “反正也看不见……” 一旦用铃铛检查出来真有,那多吓人。 “看不见就是不存在?”司野问,“万一他就站在你身边,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害你呢?难道你就不怕?” 沈埙为难死了,是啊…… “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安危,你也得积极的为我保驾护航。我呢,一旦睡得很死醒不来的话,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叫醒我,知道吗?”司野留了后手,万一真有意外入梦了醒不来呢。 沈埙出了主意,“要不然你就别睡了……” 司野说,“你确定不让我好好休息?” 这么一问沈埙又没底了,赶忙说,“你放心,你要是睡死过去了,我肯定弄醒你。” 话听着没什么,但司野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的的架势。 末了沈埙又来了一个灵魂拷问,“这铃铛不响的吗?只会冒烟?那干嘛做个铃铛形?” …… 夜深,雨势又大了。 叫魂铃静静的置放在床头,感应器也没任何的反应,一旁司野睡得很熟,宿舍门旁边立着那把白伞,在暗光下折转幽冥般的光。 几滴雨砸在玻璃窗上时,叫魂铃陡然有了反应,四周渐渐起了雾气,如丝丝缕缕的游线,伸向司野的方向。 无声无息的。 沈埙在自己床上鼾声大作,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在呵呵乐,又吧嗒两下嘴。司野的眉心有波动,紧跟着就听感应器铃声大作,他蓦地睁眼,迅速摁下了感应器。沈勋也被感应器的声音吵醒,大叫着怎么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司野说了句没什么,让他继续睡。沈勋迷迷糊糊的,却一下想起他之前说过的异常电波,睡意全无。惊恐环视四周,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见司野没有起床的意思,就问他是有脏东西了吗? 司野也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死,便道,“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电波不为人知,所以铃铛响有反应就是捕捉到了你以为的电波,放心吧,感应器一旦响了我都会睁眼看看,要是有事的话我就提醒你了。” 沈埙可半点不想被提醒。 就这样,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很快,司野就又沉沉睡去,可沈埙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心思可多了—— 原来司野不是骗人的,那铃铛真有反应啊。 能不能是他纯心故意的?他说那铃铛能感应到阿飘就能感应到? 不对,他应该没那么无聊,扯着谎话干什么? 那我明天要不要出去住?这也太吓人了。 不行,留司野一个人在宿舍不地道吧? 沈埙都要烦死了。 想着想着的竟也有点迷迷糊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感应器响了,沈埙又是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大叫着,“司野!” 与此同时,司野的手已经按在了感应器上。 他也从床上坐起来,耷拉着脸,一看就是困极了的,又打了个哈欠,“沈埙你不用这么紧张,一般情况下我都能听见,屋子里有没有危险的东西我也会判断,所以你不用绷着弦,该睡就睡你的,如果听见感应器一直响我没按的话,你再叫我也不迟。” 老天,太折磨人了。 这个时候司野特别想念程斩,那一晚他睡得可好了。 程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姜周,还真是视他为敌人了。 翻个身又昏沉了,着实太困。 就这样到了天亮。 沈埙的脸色尚算可以,因为后来虽说听见感应器在响,可很快就被摁了,讲真,他没受太多影响。 还觉得自己真是心大。 但司野看着就不怎么样,睡眼惺松,眼底都有浅淡的乌青了。 沈埙过意不去的,这为了保宿舍平安真是牺牲太大了。跟司野说,要不然你补觉吧,大白天的异常电波总不能出来吧。 司野朝着他挥了挥手,打发沈埙去了食堂打饭,他再眯会儿。 白天尚算可以,至少能让他睡了个好觉,最后还是感应器将他叫醒的,当时沈埙正在吃泡面,吓得差点把嘴里的面喷司野脸上。 司野按了感应器,问沈埙,“你早饭就吃这个?” 沈埙无语,都午饭了…… 第149章 这是程学长的家居服 司野这才去看时间,一觉睡到下午。 饿得饥肠辘辘的,好在沈埙给他留了饭。司野一看餐盒,都快感动哭了,大猪蹄大鸡腿的,再看沈埙还在那吃泡面,更是过意不去。 沈埙爽快,说,“我就是今天馋泡面了,想吃。” 司野一听这话更过意不去,将餐盒往他面前放,“你是这个月生活费不够了吧?你痛快吃吧,钱不够我这还有,全都是肉,你下血本了。” 岂料沈埙将餐盒推一边,“你啊,太不接人间烟火了,这段时间菜比肉贵,你没看餐盒里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吗?” 司野:…… “不过你说的啊,我生活费不够的话你可得给我兜底。”沈埙笑得贼呼呼的。 司野懒得搭理他了。 窗外仍旧在下雨,好像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都不见要停的架势。沈埙一大桶泡面吃下去,既暖和了又撑了,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这泡面天天吃就没意思,偶尔吃这么一下子还挺爽。” 司野哼哼了两声,闷头啃猪蹄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埙影响的,他突然挺想吃青菜了…… 沈埙放懒,看着窗外的雨说,“哎司野,你在江浙一带待过吗,这雨啊,就跟那边的梅雨似的,下个没完没了,像是这样的下雨天啊,最适合睡觉……” 说到这儿,他扭脸看司野,“今晚还要捉鬼吗?” 司野没抬头,在兢兢业业地啃猪蹄子,“继续。” “还要多久啊?”沈埙觉得挺闹心,好好的假期,又好好的雨天的,就该放懒打游戏,这一到晚上还得担心身边有没有脏东西的。 司野说,“也没两天了,快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程斩的消息。 这很不对劲,他是给程斩留了信息的,如果程斩看见的话肯定会回。 沈埙那边重重一叹气,“行,反正用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为了咱们宿舍的安宁,我也豁出去了!” 司野的目光落他脸上,这一刻竟心有愧疚。 但有些事也没法跟他照实了说啊。 就这样,又到天黑。 临睡前司野思量着要不要再给程斩留个言,手机拿在手里转来转去了半天还是算了。 沈埙最近迷上了一款游戏,平时没时间玩,现在放假了就成了熬鹰。司野白天那会还挺内疚,别管用不用沈埙来叫醒吧,但毕竟耽误他睡觉,而且还害得他担惊受怕。 可现在见他大有通宵磕游戏的架势,心里的内疚荡然无存了,早知道他就不吭哧吭哧去借烟感器了。 然后沈埙还没心没肺地说,“要我看啊那个烟感器都多余,铃铛有异常我直接把你拍醒不就完事了。” 这话说得有点气人。 司野呵呵两声,“你这是又不怕了对吧?还敢熬夜打游戏了。” “游戏上有妹子啊,你听。”沈埙手机声音放大,里头传出来一个女孩儿声音,听着是挺娇滴滴的,一口一个小哥哥快救我…… 确实能刺激荷尔蒙分泌。 只是…… 沈埙笑得一脸春情的,给了司野一个“你看吧,有妹子”的表情。 这可真是美色上头啊,连鬼都不怕了。 “你再让她说几句话。”司野从床边探头,跟沈埙说。 沈埙坏笑,指了指他,然后撩了几句对方妹子,小姑娘又娇滴滴的说了几句,催着沈埙护着她。那小嗓音甜得让沈埙都骨头酥软了,任何要求都不带含糊的。 司野却听出端倪来,“等等。” 他跳下了床,一把夺过沈埙的手机。 沈埙,“哎你——” “姜周?”司野对着手机说了句。 那头的小姑娘明显一怔,不说话了。 “我知道是你,打给我。”司野口吻有些强势,说完这话将手机还给了沈埙。 弄得沈埙一头雾水的。 但司野的手机始终没响,他看了一眼沈埙,沈埙表示说妹子已经下线了。司野二话没说,直接给姜周拨了电话。 那边挺长时间才接通,但没说话。 司野知道她在听,皱眉,“还有时间玩游戏呢?我问你,程斩现在什么情况?” 他觉得依照昨天见面时的场景,姜周不会跟他有什么好语气,不想那头竟吞吐的态度,仔细听着还有些战战兢兢,“那个……司野哥哥,你、你别急啊,程斩他很好,没事……” 司野哥哥…… 这对他的称呼怎么转变这么大? 之前还觉得他是小朋友呢。 但司野没在称呼上多想,就觉得她这反应极其诡异,“没事他不回学校不回家?你把视频打开,我看看他。” “啊……司野哥哥,你等一下啊,我马上开。” 这么听话? 很快视频打开了,镜头对着的是程斩。 他躺在床上阖眼,看样子睡得很熟。 司野看着视频里的程斩,打量了好久,确定他不像是有事后,问姜周,“他一直在睡?” 姜周的镜头始终没挪开,回答他话时异常乖巧,“嗯,补充体力嘛,司野哥哥你放心,有我看着他呢,绝对没问题。” “你是看着他吗?不是一直在打游戏?” “没没没,我就上线了那么一小会儿,肯定不打了!”姜周赶紧解释。 这反应实在是…… 司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末了问她,“他什么时候能醒。” “司野哥哥你别担心,等药丸做好了我就把他叫醒。” 一口一个司野哥哥。 司野听得头疼。 “不是姜周,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怎么了?” 司野寻思着合适的用词,“这么……客气呢。” 其实他想说热情,但又怕姜周误会。 姜周在那头说,“我一直都这样呀,程斩是我朋友,司野哥哥是程斩的朋友,那也就是我朋友呀。” 司野听着她这么说话,牙疼。 确定程斩没事,他也就挂了电话了。 那边沈埙早就等不及了,赶忙问司野,“那个妹子你认识啊?长得漂亮吗?” 司野一个“嗯”字回答了两个问题。 沈埙一听更跃跃欲试了,“哪的妹子啊?学生吗?她……” “你见过,昨天食堂门口。”司野爬上了床,脑子里全都转悠着姜周的那句“司野哥哥”。 跟魔咒似的。 怎么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着实想不通。 沈埙一下想起来了,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那个妹子!” 当时的场景难忘啊。 一来她明显不是本校学生,二来她的穿着挺另类,三来他觉的她跟程斩一样,挺有与众不同的气质。 可有一点还得承认,长得是真挺好看的。 现在还听见她声音了,舔舔腻腻的,感觉应该是性子很温和的妹子。 见司野准备睡了,沈埙赶忙去扒床边,“哎,你跟那个妹子……” “你也听到了,朋友关系。”司野瞥眼,“你想干吗?” 沈埙笑呵呵的,“认识认识呗。” “想都别想了,你不适合。” “都没接触呢,怎么就不适合了?”沈埙抗议。 司野一时间也没法说怎么不适合,思来想去的,“她比你年龄大。” 沈埙一愣,“她叫你司野哥哥。” 这次轮到司野无语了。 “等下次见面吧,有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司野搪塞。 沈埙可美了,“好的好的。” 等回床上,他还在游戏上挂着,冲着司野又说,“你吧,也别太传统,大几岁怎么了?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很重要。” 司野背对着他躺着,心想,大几岁?呵呵,就她那年龄的零头估计都比你大,还人与人之间相处?兄弟,能接受人兽相处不? 这一夜司野的入梦频率增多,几乎每次都睡不上一小时就得爬起来按掉烟感器。沈埙前半夜还陪着,后半夜许是也没妹子在游戏上索性就睡了,结果也是被吵得没怎么太睡好。 次日起来,俩人的熊猫眼都挺重,连食堂都懒得去了,直接宿舍里泡面。 外面仍旧大雨,沈埙抱怨,再这么下的话就发洪水了。 白天哪怕补觉也不安稳了,司野睡睡醒醒的,倒是沈埙,睡得瓷实。晃眼又到晚上,司野实在是熬得不行,沾床就睡了。 又入梦了。 可明明知道是进到梦里,司野在这一刻不想醒了。 太困了,困到连动都不想动。 还有个重要原因,梦里有程斩。 在一大团的雾气里,程斩站在那,像是在跟他招手,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司野忍不住朝他走过去,边走还边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去姜周那睡觉?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程斩的脸看着却很悲伤,隔着浅淡的雾气,他没回答司野的话,只是跟他说,阿野你来我身边,再近点。 耳边能隐约听见烟感器在响,可那个声音最初是响在耳朵里的,渐渐的声音就没了,似乎被梦中的大雾冲散。 他朝着程斩走过去,走到了他面前。 程斩问他,你做好找巫灵的准备了吗? 司野点头。 程斩看着他低叹,阿野,这件事太危险了,我陪着你。 司野知道这是梦,就问程斩,你是怎么进到我梦里的? 程斩没回答,朝他伸手,走吧,一起去找巫灵。 眼前的手修长骨劲,是程斩的手没错,但司野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见他迟疑,程斩说,你就不想快点找到巫灵?它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两天你甚至都睡不好觉不是吗。 这也是司野不想醒的原因,可能就是太困太疲倦,人在极度透支的情况下就会产生愤怒,他知道自己入了梦,也知道梦里危险,可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找到巫灵,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 但恰恰就是程斩的话让他蓦地清醒了。 他盯着程斩,没伸手,说,你把合虚给我,这样我才能对付巫灵。 程斩看了他良久,缓缓收回手,阿野,你现在操控不了合虚,会伤到你,所以你只需要跟我走就行。 司野微微眯眼,你能看到巫灵吗? 程斩点头,在你梦里,我可以。 司野心底泛起警觉,厉喝,你到底是谁! 紧跟着就见周遭大雾四起,骤然迷了他的视线。司野惊愕,没等反应就见一只手朝他抓过来,刚想避开,就见一个白色的东西蓦地飞过,重重打在那只手上。 就听一声凄厉惨叫声,是女人声。 司野心口一凛,定睛一看,竟是被他带回宿舍里的白伞。 属于姜周的那把白伞。 那白伞似乎也就仅此灵力,在重击了那只手后它掉落在地,紧跟着整个伞身就在燃烧,烧出来的火光竟是蓝色的。 前后不过数秒,白伞就烧之殆尽了。 有个声音似远似近的响了—— 醒过来! 声音像程斩,但又不像。 而后,声音又变促了:司野,赶快醒! 司野茫然,醒?怎么醒? 没有声音,他找不到出口。 念头刚起,就觉得浑身陡然一凉。 下一秒,蓦地睁眼。 眼前灯光大亮,司野就直直地盯着头顶的灯,好半天没反应。身边是沈埙的急促声,“司野?” 司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好半天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终于醒了。 床边,沈埙见状也放下了心,手一松,咣当一声。 这声音让司野缓了过来,他喘着粗气扭头去看,地上有个……洗脸盆。 再一摸额头。 哪是汗呢?怎么头发都是湿的? 再再一看,我去! 被褥都湿了,包括他身上的衣服。 “沈埙!”司野咬牙盯着他,“这是程学长的家居服!” 沈埙怔愣了好半天,啊了一声,讷讷,“程、程学长的衣服,那……那你怎么穿别人的家居服?” 反正就是,脑袋没转过弯来。 司野觉得头疼,水可真凉啊。 这边沈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是你说的啊,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得把你叫醒……烟感器一直在响,我怎么叫你都不醒,只能用水泼了,我都想好了,水再泼不醒你,我就得上剪子了。” 司野:…… 算你狠。 他爬下床,跟落汤鸡没什么两样。“沈埙,你当自来水不要钱是吧?” “太吓人了!可吓死我了!”沈埙连说了两遍,又朝着门边一指,“你看。” 司野顺着他指着的方向一看,是原本放伞的地方,那把白伞不见了,只剩下一滩灰烬…… 第150章 你回来了! 天还未亮,窗外阴惨惨的,雨倒是停了,但看天气预报说一整天都是阴天。 司野和沈埙谁都没补觉。 司野是没法睡了,床铺湿了大片的,不烘干没法睡,宿舍里倒是有空床,可马志那就跟鸡窝似的乱糟糟,他不想睡。肖旭那边只剩下个床板,被褥早就收走了。 沈埙呢,他是不敢睡。 于是乎,还不亮的天,宿舍亮着灯,司野冲完澡后拿着吹风机坐在那吹被褥,还不能开最大档,左右宿舍都有假期留校的,这天不亮的弄得太大声吵着隔壁就不好了。 沈埙坐他对面,跟他讲述之前发生的诡异之事。 “屋子里雾气可大了,我这一睁眼还以为自己是在桑拿房呢。” 沈埙后半夜也睡得沉了,但做了个美梦,梦见游戏里的妹子又来学校了,还是撑着伞站在树下,但这次是来找他的。 娇滴滴地跟他说,小哥哥,听说你们学校的咖啡很好喝,我请你喝咖啡吧。 沈埙美得不行,连连跟她说,不不不,我请你我请你,哪能让你掏钱呢。 于是他就带着漂亮妹子去了咖啡馆,给她点了杯甜甜腻腻的咖啡,他是觉得漂亮的小姑娘都会喜欢喝甜的,果然她挺喜欢,连连说好喝。 沈埙想起司野之前说的她年龄的事,竟在梦里忍不住问了,漂亮妹子咯咯笑道,我啊,年龄真比你大啊,你看你还在上学呢。 大多少呢? 沈埙看不出来。 漂亮姑娘朝他伸出根手指头,示意了一下。沈埙说,只比我大一岁?那不算什么。 岂料漂亮姑娘冲着他摇头,他又说,十岁?看着不像啊。 也不对。 那不会是……一百岁? 漂亮姑娘掩嘴笑,就是不说话。沈埙说你就诓我吧,漂亮妹子笑得更是花枝乱颤的。 然后沈埙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响,刚开始没什么,但渐渐的声音越来越闹心,闹心到一下子让他从梦里醒过来了。 是烟感器在响,嘀嘀嘀的报警声。 沈埙躺在床上还在回味梦里的场景呢,懒得起来,就含含糊糊地喊司野,可喊了半天司野都没反应,沈埙这才觉得不对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灯这么一瞧傻眼了。 屋子里“仙气缭绕”的,他都快看不清司野了。 拼命晃啊,这司野也不见醒,双手却是死死攥着,可把沈埙给急坏了,抬手想抽他耳光,但这手都高高扬起来了,就是死活下不去手。 多俊的一张脸,真拍了一个巴掌印上去,司野醒了不得跟他拼命? 正想着,就见门口处蹭得窜起一道火苗。 沈埙扭头一瞧,头发丝陡然就竖起来了,火苗竟是蓝色的,窜得老高! 这是……鬼火吗? 听人说鬼火就是蓝色的,可是能窜这么高?他一度担心会不会把整个宿舍给烧了,更拼命晃司野,最后见怎么都叫不醒,只能一盆冷水泼下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屋真进脏东西了是吧?” 沈埙讲完后还心有余悸的,瞅着那把被烧成灰烬的伞,心里总是没底。 这一刻他还真希望自己能看见点什么,最起码看见后心里有数啊,总好过这么猜测。 司野将被褥翻了个面,说,“是有点东西,但你也看见了,那把伞起作用了。” 沈埙啊了一声,一时间有点懵。 “总之,放宽心,没事了。”司野宽慰他。 与此同时想起自己的梦,一时间都心生寒意的,这得亏是沈埙把他弄醒了,要不然一直在梦里醒不来说不定就被怒灵盯上了。 梦里的程斩,是怒灵假扮的吧? 司野觉得自己不怎么怕事,这个梦做的着实叫他后怕了。 沈埙还是不放心,问他,“是之后都没事了,还是暂时的?” 这个问题…… 得看姜周那边什么时候做好啊。 但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跟沈埙说,“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沈埙闻言,这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 等被褥弄干了,也差不多快八点了。 可虽说是上午八点,外面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坠在天际那,像是随时随地都能下雨似的。 沈埙今天外出买东西,司野没跟着,但也不敢贸贸然补觉,从昨晚几乎叫不醒的状态来看,怒灵已经盯上他了。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小时,吃得缓慢。 连着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司野觉得思维和反应都慢下来了,眼皮不停打架,甚至有时候看眼前的人都有重影。 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手机里还是静悄悄的,程斩始终没动静。 雨点又砸下来了,司野没带伞,但也没走快,想着在雨里淋淋也好,总能清醒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时间,拖到能执行任务的时候。 竟走到了湖边。 司野愕然,这是往研究生部宿舍的方向,怎么还走这边了。 他站在湖边,看着湖面渐渐砸起的涟漪,雨点大了,落在眼皮上冰冷,果然是挺醒神的。可也是暂时,渐渐的,他看着湖面的目光发呆发直,甚至有些恍惚。 可能是周遭太安静了,雨打湖面的声音又很催眠,于是困意就跟潮水似的席卷而来。 司野的头一点,紧跟着整个人就往前一倾。 再有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脚已经松了劲,人就朝着湖面栽下去了。 心想着,这下行了,彻底清醒了。 却在下一秒被人猛地拽住了胳膊,力气不小,再一用力竟将司野拉了回来,紧跟着头顶就多了把伞。 几乎能跟一张俊脸贴上。 程斩! “你回来了!”司野惊喜。 程斩撑着把黑伞,衬得他眼眸也幽深得很,沾了微笑时眼里又有绚烂的光,似墨般氤氲。他嗯了一声,又问,“出来怎么也不带把伞。” 司野笑呵呵的,“这不刚下吗,哎,你这几天怎么样?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他一番,“精神头还不错。” 除了脸色稍稍白了些。 程斩轻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瞅着他的脸,“你没睡好吧。” 相比程斩,司野可谓是不修边幅了。 眼睛下面乌青,下巴都有新生的胡茬了,头发估计就是临出门乱抓了抓,现在说跟鸡窝似的也不夸张。衣服穿得单薄,这么凉的天,就一件帽衫一条牛仔裤。 司野是困,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说,“还好,就是昨晚上没听到烟感器响,其他时候睡得都还行。” 程斩瞧着他这副鬼样子,这叫还行? “走吧。”他说。 司野眼一亮,“抓巫灵?” “取叫魂铃,回半山。” …… 程斩动怒了,跟姜周。 之前虽说也有不悦的时候,但从来没像这次似的怒火中烧。 他自行醒了,撕裂了灵层。 当时姬淡还在,可能觉得回家无聊,又或者是关心程斩的情况,总之在姜周回来后就一直没走。 于是就看见程斩从卧室里出来,那合虚的血光充塞了双眼。姜周一看不妙,赶紧去卧室一看,她设的灵层被合虚锋利的光给生生撕毁了。 气得她一跺脚,冲着程斩嚷嚷,“你醒了就行了,撕毁我灵层干什么?” 姬淡瞧着程斩两眼血红就害怕,赶忙上前扯了一下姜周。 下一秒,一道合虚乍现,冲着姜周的脸颊就极速而来,吓得姜周条件反射捂脸,惊骇大叫,姬淡就在旁,近到能感受到合虚的炙热和锋芒,头发丝都差点竖起来。 姜周等了好半天,见合虚没直穿而入,这才悄悄扒开手指头去看。 一看,又吓到腿软。 程斩虽控制了合虚没烧毁她的脸,但也没将合虚收回去,就悬在距离她脸几厘米的位置,稍有不慎就能贴上。 “我说过什么?”程斩语气极寒极凉,嗓音沉沉的。 姜周害怕瞅他的眼睛,更害怕合虚,咽了口水说,“我、我也是为你好……” 程斩微微眯眼,手一攥,那合虚就猛蹿一下。 姜周又是一声惊恐,脚一软差点跪地上。 姬淡见状赶忙说,“你消消气,你要知道啊,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你,但姜周绝对是为你好的那个。” 程斩的胸膛上下起伏,紧紧抿着唇,少许问姜周,“药丸还要多久?” “明、明天!” “确定?” 姜周捂着脸都不敢看他,连连点头,“确定!” 程斩咬咬牙,一收手,合虚倏地被收回。 他没多废话,只是冷冷命令,“叫司机。” 在等司机来接的这段时间,姜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神,然后就是莫大的委屈。程斩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脸色虽说沉沉的,但瞳仁的颜色已恢复正常了。 姬淡坐他旁边,没敢多说话。 心想着刚才多险啊,合虚要真穿透姜周的脸,她不但会彻底毁容,可能整个灵身都没了。认识程斩这么久了,还真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姜周见程斩的情绪冷静下来,一肚子委屈也敢倾诉了,她上前,还带着哭腔,“你别太过分了!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如果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怎么管别人?程斩,你别太意气用事!” “所以,其他人的死活你都不用在乎了是吧?”程斩一字一句问她。 姜周语塞。 姬淡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参与到这场争论中。就连姜周这种活了数千年的灵兽都怕极了合虚,更别提他这种才活了百十来年的。 可在腹诽,程斩问出的这话一点都不程斩。 曾经何时他哪管过旁人死活? 能这么说,十有八九是跟司野有关了。 想到这儿,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 九部的司机很快就来了,许是察觉出气氛紧绷,一时间也大气不敢出一下。 等程斩上了车,姜周追出来了。 一手控住车窗,盯着程斩说,“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弱了,真到危险的时候你俩还不定谁保护谁呢。” 程斩皱眉,“什么意思?” 姜周抿了抿嘴,然后说,“他体内有神力。”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补充,“陆吾的神力。” 这话说完,姜周就目不转睛看着程斩,她以为他会震惊,岂料他沉默了许久后,抬眼看她,“所以,他遇上危险了?你带给他的危险?” 姜周一怔。 …… 回到半山,司野结结实实地泡了个热水澡,外面的雨又下了,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令他听着又想昏昏欲睡。 眼皮刚阖上时,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司野猛地一激动睁眼。 程斩进来了,往洗手台旁一靠。 见状司野无语,“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我不用浴室。”程斩说。 那进来干什么? “洗好了吗?” 司野觉得差不多了,点了点头。程斩抓过一旁的浴袍,朝他的方向一扔,“出来。” “几个意思?”司野接住浴袍,问。 “怕你睡着。”程斩简明扼要的。 司野一挑眉。 所以就这么盯着吗? 好吧,盯吧,都是大老爷们的谁怕谁。 他从浴缸里起来,水顺着流畅的肌理流下来,氤氲间是年轻男子结实颀长的轮廓。程斩没避没躲,眼睛都没移一下,就这么看着司野从水里出来,看着他穿上浴袍,看着他走上前刷牙、剃胡子…… 等把自己收拾得水光溜化,司野看上去就极其倦怠了,他栽歪着身子,斜也着程斩,“不行了,一点劲儿都没了。” 程斩也没伸手拉他,就是笑,“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司野一脸委屈的,“真是一点劲都没了。” 在学校的时候他还在死撑着,一回来,再一泡澡,感觉所有绷着的劲瞬间就不见了,现在的他着实是浑身瘫软,往前走一步都挺难。 “扯淡。”程斩笑着揪住他的浴袍领子,再顺势往前一推,“赶紧出去。” 司野就在前面晃荡晃荡的,边晃荡边哼唧,“困啊,饿啊,没人关心啊……” 搁平常,程斩早就各种降维打击了,但今天没有。 他跟在司野身后,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司野高大的身子在前头晃,边晃还边装可怜,程斩面朝着他没往前走,盯着司野的背影,悄然伸手,手心朝上。 合虚乍现,渐渐凝结。 倏然朝着司野的后背冲过去! 第151章 他怕变故 合虚来势汹汹,于半空之中化为利剑,欲要直插司野的后心。 司野没任何反应,径直往前走,浑然不觉背后的危险。就在合虚即将穿透他后心时,程斩那只操控合虚的手陡然一抬,合虚的速度戛然而止,下一秒倏地被程斩收回。 而司野这边,没心没肺地一头栽床上,眼皮就跟被胶水黏住了似的,嘟囔着,“也是邪门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还能挺住,你一回来,我这困得不行……” 司野的这般毫无防备令程斩微微一怔。 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司野趴在床上,长手长脚舒展的,也幸亏床大,想着他们本科生部宿舍那单人床着实委屈了他这高个头。 他迟疑问床上的人,“你就从不担心我会害你?” 司野阖着眼笑,许是困得不行了,说话懒洋洋的,“别逗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来害我,你不会……” “你就这么信任我?”程斩又问。 司野连眼睛都懒得睁,“废话,不信你信谁?”然后翻了个身,嘟囔,“不行了困死了,别打扰我……” 话都没说完呢,下一秒就睡着了。 程斩站在那,虽说面容平静,可内心波澜壮阔,又有难以言喻的温暖在滋生。可这温暖又像是一把剑,刺得心脏有些疼。 他坐在床边,看着入睡的司野,见他的手惊动一下,似乎又像是睡得不安稳,程斩伸手覆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语,“安心睡吧,我在。” 司野眉心舒展,睡得深沉了。 姜周说他有强光,那光来自陆吾。 程斩不怀疑姜周。 姜周见过陆吾,对陆吾的神力很熟悉,她说司野身上的光来自陆吾那绝对不会错的。当时听到姜周这么说,程斩心里不起波澜是假的。 可他从没在司野身上感受到神族的气息,难道真得像姜周那么试探? 姜周虽没细说,可话里话外也透露了信息。 她试了司野,并且看见了司野身上的强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司野体内的神力感觉到了危险而强行破出护体的一种体现。 关于身陷危险这点,司野本身或许并不知晓。 程斩并不满意姜周的这种试探,甚至很不悦,但是…… 那强光真来自陆吾? 他刚刚试过,失败告终。 程斩明白原因。 司野对他完全信任,这种信任完全掩住了他的警觉和质疑,司野不相信他会害自己,在他认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朝他亮刀子,这其中也不会有他程斩。 这种信任,令程斩窝心。 他感受不到司野身上有神族的气息,同时也感受不到他有灵力,在关于司野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上,随着跟司野交往的日子加深,程斩就愈发想要模棱两可。 司野的身份特殊,这是程斩早就料到的事。 最开始他很想弄清楚司野到底是个什么,渐渐的,他就不想知道了。 程斩看着自己的手,又想到刚刚的试探,一时间竟有些后怕。他不知道一旦真试出什么会怎样,不管司野身上有神力还是灵力,其实都将会是变故。 有变故就会有动荡,有动荡就会打破安稳。 程斩竟发现自己不希望有变故。 可他也知道,这种安稳早晚会被打破。 …… 司野觉得这两天缺的觉一并在这次都补回来了,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的。 这期间他也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会入梦,但很快就会有只手轻拍他两下,他就顺利从梦里出来,继续睡去。 等再醒已是次日上午了,相当于他睡了一个下午加一晚上,怪不得这么神清气爽呢,就连眼睛下面的乌青都不怎么明显了。 洗漱完,再看镜子里的自己。 嗯,满意极了。 手机里有沈埙的未接电话和信息,电话没回,信息有人替他回了。 沈埙问他在哪。 回复说,临时有事,回家几天。 沈埙又问,那宿舍里怎么办? 回复:宿舍安全了。 司野看着这回复直笑。 上了餐桌,早餐挺丰富,但一看就是程斩去外面买的,油条、豆花、小馄饨……再看时间,上午九点半,早饭太晚,午饭太早,正好卡中间。 “你知道吗,如果一群人发消息,我就单凭着信息内容就能找出哪条是你发的。”司野坐了下来,两条大长腿懒洋洋地往前一伸。 手机顺势搁桌边。 程斩给他拿了餐盘,“为什么?” “你发消息的格式周正。” 或者说有板有眼,该用什么符号就必须得用什么符号,更重要的是那口吻一看就是程斩。 “我猜这两天沈埙也没睡好。”程斩在餐桌对面坐下,“正好让他也补补觉。” 司野打量着他。 程斩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司野开始秋后算账,“你怎么突然跑到姜周那睡觉?” 程斩刚要开口,司野又道,“别想蒙我,说实话。” 程斩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纯粹就是为了养精蓄锐,半山这边还是太吵。” 吵? 司野觉得半山这边都能隐世隔绝了。 “虽然我信了你这个回答的话就挺辱没智商的,但还是暂且信着吧。”司野又问他,“那昨晚呢?你没休息好吧?” “我在姜周那休息得差不多了,倒是你——” “不用担心我,我身强力壮的,补了一觉神清气爽得很。”司野打断他的话,拎了根油条在手,“姜周那还要准备多久?我都跃跃欲试了。” 程斩看了他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算是回答?”司野一口咬下半根油条,“心急的是怒灵,我这两天发现它越来越急切了,所以我想趁热打铁。” 说到这儿,他眼睛一亮,“哎斩哥——” “想都别想。”程斩不紧不慢打断他的话。 程斩没动眼前的早餐,本来他也就可吃可不吃的,倒是倒了杯茶给自己,茶不算太烫,他习惯喝温热的茶。 司野挑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打断我?” 程斩呷了口茶,放下茶杯,“面对巫灵不能心存侥幸,你以为它是着急了,也觉得只要一入梦它就能主动去找你,所以你想带着合虚入梦。” “对啊,有什么问题?”司野说,“合虚虽然能伤我,但又不是马上能伤到的,入梦肯定能找到怒灵,然后立马放出合虚,都不带耽误事的。” 程斩轻叹,“怒灵狡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了,就算你想忍受合虚,那都撑不过五分钟。” 司野心想,五分钟…… 这几次他入梦很快,有没有五分钟? “都已经等这么多天了,不差再等个一两天。”程斩说。 司野倒不是不能等,就是觉得这种情况太折磨人了,他想睡好吧就得耽误程斩,程斩想要安睡,他就睡不好觉。 可真是,太闹心了。 末了司野一声叹,“赶紧了结吧。”他抬眼瞅程斩,“等收了怒灵,咱俩好好睡一觉。” 程斩的手指一抖,茶杯咣当一声。 餐桌安静,这一声吓了司野一跳,见状忍不住乐了,“激动什么?思想污秽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补觉,你想成什么了?” 程斩任由他调侃,抬手敲敲餐桌,“食不言寝不语。” 吃过饭,司野拉着程斩打游戏,打着打着困劲又上来了,枕着程斩的胳膊就阖眼了。 倒也没睡多死,因为隐约听见遥远天际的打雷声,心想着,这几天的天气实在太恶心了,也没看只是范围降雨还是大部分地区降雨,这假期留在江城的人是兴致阑珊了,哪都潮乎乎的。 但这里还好,虽说靠山,照理说应该有山气,很潮冷,但这屋子里很干燥温暖。 尤其是程斩的这条胳膊啊,枕着可真是舒服。 司野似睡不睡间在想。 身上的气息虽说清冷,但干净好闻,像是来自松柏间的风,温凉又爽气。这气息令人安心,司野觉得闻着这熟悉的气息,心头再多的烦躁都没了。 熟悉的气息,属于程斩身上的气息。 这气息,熟悉到……似曾相识。 司野迷迷糊糊在想,对,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很久很久之前…… 他低喃了一句。 程斩打单机呢,没把他拨一边,任由他那颗大脑袋把自己胳膊当抱枕,却不经意听他嘟囔了一句话,没听清。 “嗯?”他微微低头。看他。 “无虑山里的鱼苗差不多大了吧……”司野又呢喃了句。 程斩一怔,无虑山? 在哪? …… 司野是被低低的通话声给吵醒的。 是程斩在通电话,嗓音压得已经挺低的,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了“可以了?”这三字,就猛地睁眼。 与此同时那边已经通完电话了,回头见他醒了,程斩说,“姜周的药丸完成了。” 再见姜周,司野有说不上来的怪异。 姜周带着司机亲自来半山接人。 最开始司野以为她是冲着程斩来的,不想却是冲他。 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但笑脸相迎,还对他嘘寒问暖的,令司野简直是白费不得其解。 但仔细一回想,姜周对他的态度好像是从那晚对话开始。 没错,被他抓住她在玩游戏之后。 司野心笑,不至于吧,玩游戏怎么了?难道程斩不让她玩?怕她告密?不可能吧,程斩有时候也会玩啊。 临上车的时候司野悄悄问司机,“你家姜老板有游戏瘾吗?” 司机摇头,“没瘾,但一款游戏火了她总想试试,试了还没耐性就氪金,每款游戏都是氪金大佬,那都还是渣。” 明白了。 就是怕被笑话。 等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司野跟姜周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有钱可以任性,但有钱还能成为游戏大佬的,那让那些白嫖的怎么办? 姜周一怔。 司野瞧着她这幅神情,更是了然于胸,看吧,猜对了。 等司野进去后,程斩对姜周说,“你收敛点,他未必是陆吾。” “但他有陆吾的神力。”姜周压低了嗓音,“他应该是陆吾没错,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没了记忆。” 程斩觉得姜周有点魔怔了,逮着半点有关陆吾的线索就激动,他说,“如果他是陆吾,那他另一半的灵力怎么解释?” 姜周解释不了。 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显然这种可能性令姜周更激动,甚至眼眶都红了。程斩这么一瞧一脸懵,又怎么了。 “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司野。”姜周冲着里面看了看,嗓音压得更低,“陆吾看上灵了,生了他……” 说到这儿,眼泪就下来了。 程斩刚开始还挺认真在听,以为她又有什么新线索了,一听后半句彻底无语。连话都懒得回,转身就进屋。 姜周在身后跟着,拉他胳膊,“难道不是吗?这唯一的解释了。而且从年份上来看,感觉也差不多。” “年份你都能看出来?他什么年份?”程斩简直是佩服她的脑洞大开。 姜周回答不上来。 “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顺其自然吧。”程斩宽慰了她一句。 却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告诉自己说,维持现状就是安稳,不要变故,不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生意外。 以鳛鳛鱼做出来的药丸,果然就是一颗药丸。司野拿在手里看了好半天,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扭头看姜周,“很是上古神鱼做出来的?一点鱼味都没有,我说它是山楂丸也行啊。” 姜周闻言不高兴了,但一想到他体内的神力,不悦就瞬间化为乌有。她笑脸相迎,“鳛鳛鱼只能算是生物,连灵都算不上,更不能叫它是神。药丸是鱼骨做的,本来鱼腥气就少,而且我怕你嫌药丸不好下咽,特意往里面加了山楂和大枣,酸甜可口的。” 鱼骨头磨成粉做成药丸,里面加山楂和大枣? 司野跟程斩对视了一眼,程斩明白司野的心思。 这配料可真是,绝了…… 司野从内心深处是排斥这东西的,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他问姜周,“确定能吃是吧?吃完确定不会闹肚子,对吧?” 第152章 关心则乱 对于入口的东西,司野想得周全,尤其是这次对付怒灵,那更得确保食品的安全性。万一梦到半截闹肚子了呢?万一正跟怒灵火拼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了呢? 这药丸的原料毕竟是数千年的……鱼,搁到现在那都能被叫做化石的东西。 面对质疑,姜周是半点脾气都没有,极其耐着性子跟司野解释,“司野哥哥放心吧,因为是给你吃的,我肯定要严把质量关的!” 这一声“司野哥哥”叫的,令一旁的程斩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一瞧,什么觉得啊,就是起了,肉眼可见。 司野倒是挺受用的,笑眯眯看着她,“你再叫声我听听。” 姜周可配合了,又娇滴滴地叫上一声。 听得司野眉开眼笑的,问她,“所以,你确定不会整我,是吧?” 整? 姜周一怔,紧跟着着急了,“我整谁也不能整司野哥哥你啊。” 程斩在旁当起了吃瓜群众,顺便又捋走了再度起来的鸡皮疙瘩。 司野闻言嘴角弯弯,笑起来阳光爽朗的,问她,“仅此一颗的药丸,连临床试品都没有,你要怎么严把质量关呢?” 姜周又愣住了。 脸一垮,刚想解释,就听司野说,“我逗你的,主要是你突然这么热情我有点不适应。” 姜周嘴巴张了又合的。 …… 仪式是在走廊尽头的客房做,因为这间房面朝山,极其安静,司野睡着后不易被打扰。 所谓“仪式”其实是司野自己认为的。 床铺铺得干净松软,床头放置叫魂铃,姜周提前备好了香案,案台上放置七彩缠枝鎏金香炉,炉间插好了一根香。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司野惊讶,“就这?” 问的别说姜周不解,就连程斩也没明白他不满意的点,“你还想要什么?” 司野说,“跟我想得不一样啊。” 他想象中的场景不说阵仗有多大吧,那也是相当有氛围的,比方说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个点满蜡烛的房间里,他于蜡烛中间和衣而躺;又或者设下道坛,满屋子挂满符咒,他于阵法之中与怒灵决一死战的那种。 程斩瞧着他这神情,忍笑,“那是你想多了。” 好吧,想多了。 如果不是多了个叫魂铃的话,这就是要他躺下睡个觉的节奏。好在天际铅云重重,阴赤呼啦的天还算应景。 但如果说不郑重也不对,姜周修复好了灵层,又重新将目前的居所护得严密,而且为了防止万一,姜周让九部那边暂停营业,择了几名身强力壮的手下守着院门。 包括送他们来这的司机。 问姜周,“这么大张旗鼓,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周想了半天,说,“护神行动。” 除了叫魂铃、鳛鳛鱼制成的药丸这两样必备的物品外,姜周也备好了两只香囊,香囊里装有上古神树迷谷,在司野躺下后,姜周将其中一只香囊挂在了他腰间。 以防万一之用。 程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姜周要另一只香囊。姜周想了想说,你的不急戴,一旦真有情况你再用也来得及。 程斩闻言皱眉,冲着她一伸手,“给我。” 司野这边挂好了香囊,见状,也明白了姜周的担忧,跟程斩说,“你听她的吧,我在梦里真的一旦情况失控你再插手,否则之前你别进。” 早在上次来这的时候,司野就看出姜周对程斩进到梦里这件事言辞闪烁,虽然他问不出实情来,而且他也有预感就连程斩都不知道实情,但他知道,程斩进到梦里未必能顺理成章。 姜周肯定有所隐瞒,而程斩呢,司野也怕他收巫灵心切,不管不顾进到梦里,一旦打扰了进度,说不定怒灵就跑了。 程斩闻言,眉心皱得更紧。 他藏着私心的,药丸的效力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撑到一炷香尚且未知,一旦司野承受不住合虚之痛怎么办?他是打算一有苗头就赶紧入梦。 姜周说,“对啊,毕竟梦里不是你的领域,你进早了可能还会事与愿违。”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坚持,程斩多说无意,只能作罢,但还是问姜周了一句,“有双份迷谷对吧?” 姜周明白他的质疑,说,“我没必要骗你,再说了,司野哥哥的安危我也很在乎。” 司野在床上靠着,抬腿轻踹了一下程斩,“你放轻松,我都没紧张呢。” 程斩心想,能放松吗,姜周提到迷谷的时候还没发现你的神力呢。 想到这儿,他的视线落姜周脸上。 姜周被他这么一盯,浑身都一激灵,但也是聪慧,明白他这眼神的含义,便隐晦道,“放心吧,他是司野哥哥,我绝对会上心!” 但其实,如果不是看见他有陆吾神力,今天她也不用百般纠结,要顾及程斩的安危,但司野她更不能不管。 司野服了药丸后躺下,也没觉出身体内有什么变化,真就跟吃了个山楂丸似的。 这边程斩已手心汇聚合虚,看了他一眼。司野冲着他点头,“来吧。” 程斩一抬手,合虚成光,冲着司野就过来了。 司野只觉强光刺眼,下意识闭上双眼,紧跟着就像是有股子灼热的气流顺着他的头顶直直穿了下来。 他皱了一下眉头,这感觉让人极其不舒服,甚至说,是恐惧。 “你感觉怎么样?”程斩察觉出他的不适,低声问。 司野睁眼,眉心渐渐松开,跟程斩说,“还好,没有之前那么疼。” 应该是药丸起作用了,除了感觉有点温热外,一切都还好。 但那种恐惧感,会时不时地窜出来,他只有生生忍住,毕竟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总不能让程斩担心才好。 “你确定?”程斩担心他有所隐瞒。 司野点头。 姜周说,“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程斩摸了司野的手,方觉他的体温有点低。姜周说,“等他降到一定体温的时候就会完全适应合虚,放心吧。” 司野不用摸也感觉到了,他开始有点冷。见状,程斩将早就备好的被子盖他身上,司野笑问姜周,“降到程斩的体温吗?那我能怎样?会感冒吗?” 这个时候还能玩笑,也只有司野了。 姜周说,“你现在是人族的身体,跟我和程斩还不一样,所以体温降下来后你会不适应,这很正常,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因为体温低而睡着,感冒的话……应该不会。” 关键是没先例。 司野点头,行,他正好愁在人前怎么入睡呢。 床边守着俩大活人,他再困也睡不着。 没等上多久,甚至说很快,也就两三分钟的光景,司野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而体内的灼热感在逐渐消失。 他开始瞌睡,眼皮打架了,最后双眼一阖就睡着了。 姜周在确定药丸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后,起身将那炷香点燃。 逐渐,香雾袅袅,却无明显香气,室内的气息安神悠远。 程斩生怕错过香燃烧的情况,将香炉拿到床头柜上,姜周见状说,“你别紧张,我看着呢。” 他没回应,视线始终在香炉和叫魂铃两者间来回看。 姜周轻叹,一个词最能形容程斩:关心则乱。 可实际上她现在也乱了。 毕竟司野体内发现陆吾的神力,她的心能不乱吗,与此同时也会紧张起他的安危来。 程斩是盯过司野睡觉的,睡着了就会很快入梦,像是昨天下午,他几乎是前一秒闭眼后一秒就能入梦,可见怒灵的急切。 但今天,叫魂铃始终没有反应。 程斩看了看香烧得情况,盯着那炷香,皱眉,“叫魂铃不会出故障了吧?” 姜周可真是…… 虽说她也关心司野吧。 “大哥,叫魂铃是木头做的,不带机关,灵力驱使。”她无奈。 就打说它哪怕是个普通铃铛,能故障到哪去呢? 程斩沉默。 姜周看了一眼时间,宽慰,“你别着急,这才过去五分钟,你真当我这香是市面上那种一烧就没的?” 话虽如此,可程斩还是放心不下。 姜周本想说,大不了等香燃尽之前把他叫醒呗,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被合虚所伤。可这话都到嘴扁又咽下去了,对啊,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谁叫当初她没多弄点鳛鳛鱼呢。 一时间竟觉得挺对不起司野和程斩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安静极了。 安静到就连姜周都要打瞌睡了。 香燃了将近三分之一了,叫魂铃仍旧没反应。程斩开始坐不住了,起身来回来踱步。姜周瞧着这架势也不敢瞌睡,提了神瞅着叫魂铃。 半晌问程斩,“你是担心抓不到巫灵多一点还是担心司野安危多一点?” 程斩没心思回答这个问题。 姜周想了想,说,“叫魂铃没反应,就说明他现在都没入梦,那就一直很安全。” 程斩重新坐下来。 其实两者都很重要,前者是他数千年来恪守的任务,后者是见天叫他哥的人,在他心里是同样比重。 “有了有了!”姜周突然变得激动,指着叫魂铃。 程斩的心一下提上来了,示意姜周噤声,生怕她将司野吵醒。姜周赶忙捂住嘴,冲着叫魂铃指了指。 他也看见了。 叫魂铃周围渐渐烟雾氤氲,平时一旦这种情况发生,程斩都会去碰一碰司野,但从不敲铃,这样的话既能将司野从梦里带出来,与此同时还不用搅得他彻底醒过来。 现在程斩盯着叫魂铃,看着烟雾愈发加大,刚刚的焦急又转成隐隐的不安。 矛盾心理。 一方面希望司野能抓住这次机会,尽快入梦,一方面又怕他一旦入了梦会遇上危险,又或者迷失在梦境里。 他迟疑低问,“你有没有什么……能窥探梦境的东西?” 姜周心想,你真当我是哆啦a梦了? 轻叹,“那东西只有梦貘有,现如今你上哪去找梦貘去?” 那都是上古神兽了,当初跟饕鬄差不多同级,据说饕鬄跟它的关系还不错,但梦貘的饮食单一,唯好嗜梦,什么样的梦都吃,后来竟都吃了神族的梦,神族一怒之下将其流放归墟,那里只有魂灵没有梦,目的就是想活活饿死梦貘。 程斩眉心紧锁的。 “再等等,别急。”姜周宽慰。 真没想到能有一天这种安慰词会用在程斩身上。 程斩重新坐下来,盯着床榻上的人,嘴唇抿起。 阿野,你要顺利出来。 …… 司野入梦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走了很久,最终进到了一片大雾里。 这一刻心就提上来了,而且也泛起了警觉。 虽说他这几日都没跟怒灵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锋,但也清楚知道一旦雾气起了,那怒灵十有八九就会出现。 以谁的面貌出现? 林染?还是其他谁的亡灵?再或者,程斩? 就跟昨天一样? 念头刚起,却见雾气在逐渐消散。司野站在原地没冒失上前,静静观察眼前情况。 雾气竟散去了。 眼前是一片光亮,像是阳光,却又比阳光柔和,茵茵的草地,遍野的格桑花在柔光下摇曳。风拂过脸颊带着花香,淡淡的,舒心自在。 再远处是一片森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光的原因,那片林子闪着光亮,那光亮照样也是柔和。天很蓝,云很低,像是伸手可触天似的。 这是哪? 司野脑海深处像是炸开一丝记忆,但很快就消失了,可哪怕这样,也都会让他觉得远处的那片森林貌似很熟悉。 不见怒灵,甚至都不见其他的鬼,就他只身在草地之上。 司野没心情欣赏美景,想着这一炷香的功夫怎么也得找到怒灵,否则就没机会了。这样想着心也急了,四处张望。 却在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扬起,“看见林染了吗?” 挺安静的环境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声,着实吓了司野一跳,扭头一看竟是程斩,惊愕,“你怎么进来了?” 但下一秒立马警觉,微微眯眼,“怒灵?” 程斩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似一脸无奈,轻声说,“你在梦里耗费了太长时间,我怕你遇上危险,让姜周送我进来的。” 司野没放松警惕,盯着他,似有质疑。 程斩任由他的打量,目视远处,“怒灵可能有所察觉,我说过它很狡猾,可能藏在森林里,进去找找。” 第153章 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越是靠近那片闪光的森林,司野心里的异样感就越强烈,是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他曾经到过那片森林,这种熟悉感却不是来自他的记忆,也不是来自他曾经的梦里。 还有眼前的程斩,就这么出现了。 在之前的梦里,当程斩出现时司野很能感受到那是怒灵幻化的,所以他迟迟没能伸出自己的手。这次虽说警觉,但这份迟疑不是来自内心,而是源于他的理性分析,他是在判断程斩进入梦里的几率有多大。 情感上熟悉,理智上迟疑,所以司野一时间也无法知晓眼前的程斩是否为怒灵所化。 程斩见他一直站在原地,催促他赶紧跟他一起进森林找。“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句强调倒是让司野稍稍放下警觉,跟着程斩往森林里走的时候心想,他差点忘了自己体内有合虚一事了,一旦对方真是怒灵幻化,那合虚肯定会有感应吧。 这么想着就心安了,快走几步追上程斩,问他,“香烧得很快?我在梦里没时间概念。” 程斩说,“是,香已过半了,所以我才进来,就怕你这边遇上什么意外了。” 森林看着虽远,但貌似没走多久也就到了,或许这就是在梦里的缘故,不但时间失去了意义,就连距离感也都消失了。 “姜周是怎么把你送进来的?”司野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进了森林。 周围叶子在发光,闪耀耀的,就像是阳光打在了上面似的,但仔细打量就发现不是阳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树叶子上就像是镀了层金粉似的。 也不知怎的,司野心里的那份熟悉感荡然无存。 程斩站在金叶之间,光耀在他的眉骨上,又细细地在他脸颊上游走。他扭脸看着司野,眼中有笑,“等你再跟姜周熟悉些就知道了,她办法多的是。” 像是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又像是没回答。而程斩的这个口吻,像他,又不是他。 司野哦了一声。 又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愈发深入森林。 “我怎么觉得这里挺奇怪的。”司野轻声说。 程斩跟他并排走,环视四周,“这是在你梦里,一切都是幻象。” 他这么一说,司野也反应了过来,对啊,怪不得他瞅着不对劲,是不是梦另当别论,有时候梦境里的场景也是很真切的,但这片森林就是给人一种美则美矣却美到很假的感觉。 “或者,都是巫灵幻化?”司野问。 程斩嗯了一声,然后说,“或许吧。” 两人一路寻,这期间程斩始终会走在司野前面,司野觉得这林子从外面看不像是很大的样子,没想到一进来就深得很了。 他跟程斩说,“我始终没看见亡灵的影子,是不是巫灵察觉到什么了故意不现身?” 程斩摇头,“不会,这里绝对就是怒灵的藏身之所,我们再往里走走。” 司野哦了一声。 越深入林木就越茂密,能下脚的路越来越窄,杂草丛生。司野费力踹开荆棘,冷笑说,“果然是不成器的东西,幻化出来的森林也是不伦不类,哎程斩,你说说这怒灵,审美不行啊,俗气得很。” 程斩转头看他,皱眉,“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司野舒眉展笑的,“越是大敌当前越要放松。” 他这态度似乎令程斩不大满意,眉心皱得更深,“现在是能让你嘻嘻哈哈的时候吗?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怒灵狡猾,你不能掉以轻心。” 司野见状,忙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这不就是说说吗,而且真要是有危险不还有你呢吗。” 程斩看了他片刻,才又道,“走吧。” 就这样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具体的时间司野也抓不准,总之,前方的程斩突然停住了脚步。司野始终跟在他后面,见他止步,便上前去看,是一段断路。但说是断路,形容它是深谷裂缝更合适,被丛木虚掩着,不小心踩空下去就是个死。 司野突然想到,不对,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大不了就从梦里醒了。 程斩朝他一伸手,“抓住我,我带你过去。” 眼前的手骨节分明,指骨漂亮得很,没错,程斩的手向来好看。司野笑了笑,朝着他缓缓伸手。 程斩就眼盯着他伸上前的手,嘴角有微微扬起的弧度,却在下一秒又滞住。 司野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衣袖。 “程学长,你的项链呢?”司野盯着他,陡然问了句。 程斩一怔。 司野蓦地弯起嘴角,眼里精光乍现,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这一抓不要紧,就见程斩由愕然到脸色突变,再想甩开司野的手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红光耀眼,从司野的手心之中跃起,陡地穿过程斩的手背,就听程斩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紧跟着整个人都开始起了变化。 那张原本属于程斩的脸变形、虚化,影绰间浮现的是一张惨白的面容,原本修长的身形瞬间化为矮小,它在哀嚎,嗓音凄厉尖锐,近乎都能刺穿耳膜。 果然是亡灵幻化,拼命在挣脱,那合虚化为千缕线般钻进亡灵的七窍,使得那亡灵痛不欲生。司野仍旧死死攥着它,令它几番想逃都未能如愿。 可眼前的亡灵不是林染! 从虚幻的大致形体可看出是个男人,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扭曲的姿态已超出常人。不过也是,对方没有身体,只是个魂灵,被合虚死死缠绕。 司野及时松手,那亡灵惨叫的声音更大,似乎充塞着天地之间。可司野仔细一听才反应过来,哪是眼前的亡灵在叫啊,那叫声就是来自天地之间。 跟着就见四周都开始变化,林木也影影绰绰的,所有眼能瞧见的场景都在变幻,如梦泡影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 合虚纠缠了那只亡灵,却始终不见影子出来。 没见影子,就意味着没巫灵。 司野蓦地反应过来,触灵! 就跟当初巫灵控制了曲雅他们的道理一样。 念头还没落稳,就感觉地动山摇的,然后就见大概七八个亡灵闪现,它们呼啸着,声音极其尖锐,冲着他就过来了。 全都是触灵。 司野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两步,就见一道合虚倏然挡在他面前,瞬间化为数十道光线极速穿过那些亡灵,它们痛苦哀嚎。 却在恍惚中看到了熟悉的一张面孔,竟是肖旭! 他跟那些亡灵们都不一样,脸很清晰这自然就不说了,否则司野也认不出他来,有清晰的身形,说白了就跟他平时一模一样的。 当一个亡灵奋力挣脱了合虚来攻击司野的时候,就见肖旭整个人扑了过来,及时挡住了那生灵。可下一秒就被那亡灵生生缠住,撕咬。 他发出惨叫声,歇斯底里的,甚至面容开始变得虚幻。 “肖旭!”司野愕然,伸手就去拉他。 却在手指刚搭上他手腕的瞬间,就见肖旭骤然起了变化,竟是一团比合虚还要红的影子,极速冲向他。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司野只来得及下意识抬胳膊遮脸,紧跟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蓦地钻进了他脑子里! 唯一的念头就是:上当了! …… 香燃过三分之二。 司野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其实程斩早在香燃到一半时就着急了。 因为照着这几日怒灵急切的情况来看,只要司野陷入梦境就很快能跟怒灵打上照面了,那些合虚血想要困住怒灵也并非难事。 但直到现在司野都没睁眼,程斩开始担心或许万一的情况真发生了。 他有些后悔,或者说更担心给到他体内的合虚到底够不够。姜周始终也在旁守着,不离不弃的,见程斩眉心紧锁,姜周似乎读懂了他的心事,说,“药丸里的成分就那么多,司野能承受的合虚也就那么多,你想多给也无济于事。” 这点程斩心里是明白的,但情感恣意而生时就无法保持理智。 稍许,他伸手就要去碰叫魂铃。 姜周一把控住他的手腕,说,“你叫醒他,怎么封印怒灵?” 程斩的嘴角僵硬。 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的确极其艰难,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使命。 良久后说,“他到现在还没醒,极有可能是遇上危险了。” “这只是你的判断,可能他还没找到怒灵呢?”姜周宽慰。 程斩尽量沉着气,可心里始终是慌的。姜周说,“要不然咱再等等。” 香一点点燃烧,程斩盯着它,唇抿得很紧。许久,他问姜周,“如果他真是陆吾,你就不担心?” 姜周说,“我只是说过他体内有陆吾的神力,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陆吾。” “其实你也在迟疑,否则就不会对他改变态度了。”程斩一针见血。 姜周沉默了。 对,程斩看她看得透彻,当她察觉司野体内的神力属于陆吾时,她的确是有将司野看作是陆吾的情感。 她说,“程斩,我在想的是,如果他不是陆吾,那他的使命就是要帮你完成你的使命,既然应允了,那无论如何都要做到,但如果他就是陆吾,他更应该将怒灵带出来,他是神,对付巫灵不会有问题。” “你真这么想?”程斩问。 姜周一点头,是,真这么想。 程斩的目光很深,宛若星河,又沉着无尽的黑暗。他说,“但在我心里他就是司野,只是司野,他承受不住合虚,而且此时此刻他极有可能陷入危险。” 话音落下,他挣开姜周的手,抬手去碰了叫魂铃。 这一刻姜周的一个念头窜了出来:完了,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叫魂铃在氤氲的雾气里响起幽幽铃声,深沉、悠远,闯进耳朵里的是勾着魂牵着魄的清醒。 然而,床上的司野仍旧没反应,阖着双眼,眼皮都没不带动一下的。 姜周见状惊愕,“怎么会这样?正常来说只要铃声一响,陷入再深梦境里的人都会醒过来。” 程斩面色沉沉,是啊,正常情况下铃声一响就能醒,现如今司野没醒,恰恰说明了,不正常! 他说,“迷谷给我。” 姜周面色一惊。 程斩察觉,扭头看她,“这是咱们提前说好的。” “是,咱们是说好了,可是……”姜周迟疑,说话也不似平时那么痛快。 程斩瞧着她这个反应,恍然明白,眯眼看她,“你不想把另一只香囊给我,对吧?” “是。”姜周对上他的眼睛,“你想要进到别人的梦里,这其实不是件容易事,尤其你还刚刚封印完上一只巫灵,一旦出了差池,你会陷进别人梦里出不来了。” “只要有迷谷在就没事了。”程斩很坚决。 姜周最熟悉这些上古神物,摇头,“你一旦陷进别人梦里的话,迷谷也不管用,不管它发出多大的强光你都看不见了。” 程斩需要至少一个月的睡眠时间,这是他每次封印完一只巫灵后需要完成的事。因为身体就是封印巫灵的“法器”,所以这项任务其实是极其耗费心血。 但这次程斩就睡了不到三天,就这,还都是姜周强行用灵层给封死的呢,否则依照他之前的决定,现在还能不能坐在床边守着司野都不一定。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血未必能转化出那多的合虚,合虚没了他要拿什么对付巫灵?受伤都是轻的,万一被巫灵控制呢? 但哪怕程斩体力充沛,那进到别人梦里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曾经神族就立下规定,不允许三界互闯彼此梦境。现如今神族凋零,姜周反对并非因为神族的规定,反正程斩这个人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这规定对他来讲没用。 她只是担心人心之所恶,梦境幻化都由心而生,人心如何谁都难料,程斩一旦出不来,那可真就是出不来了。 程斩见那香还在静静燃烧,竟是急了,“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周语塞。 她肯定不想让任何人死啊,暂且不说司野是不是陆吾,哪怕他不是,也是相识一场,她也不愿他丧了性命。 “我自己的情况我很清楚,姜周,给我迷谷,现在。”程斩一字一句命令道。 第154章 何必行此大礼呢 在很长的时间里司野都是意识不清醒的,那红色影子冲过来之后,他觉得脑子里像是多了点什么,可又像是少了些什么。 等这段模糊的感觉散去后,司野是整个人蹲下来的,双手还抱着头。他在想,从有意识到无意识再到现如今的清醒到底过了多久? 是他感觉上的过了很久,还是不过一瞬? 他再抬眼看,自己又是陷入一片森林之中,他记得清楚,触灵出现之前也是这么一片森林,触灵出现后,周遭都在塌陷。 森林仍旧完好,司野起了身观望四周,一时间又开始恍惚,之前经历过的是不是幻象?包括那个由触灵幻化的程斩。 但很快司野就肯定了刚刚不是幻象,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森林相比之前的,似乎显得鲜活了些。 之前那些如同沥了金粉的叶片,现下也都变了模样,是正常的叶子,上面闪耀着的像是真正的阳光。 就好像是万丈光投射进来,穿过茂密林木,铺洒在了枝叶上似的。温暖、祥和,这一刻司野竟又有熟悉之感。 不同于早先,眼下这熟悉感来得真切又久远,脑子里闪过零星画面,似真似假的。 司野站在林木前,他甚至都能闻得到草木的清新,他努力将残碎的画面拾起,一点点拼凑:记忆之中也有一片森林,每一片叶子上都泛着金色粼光,来自阳光,来自天上之水。他于林木间放懒,那时甚是惬意。 司野在想,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只存在于梦里的画面? 曾几何时他也做过这样的梦。 司野盯着周遭光亮的叶子,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要干什么? 念头刚落,就见腰间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一下一下的。他低头一瞧,是腰间的香囊,里面如同装了个小灯泡似的在发光。 霎时,司野的脑子就彻底清醒了! 对,抓怒灵! 竟生生吓出一脑门子汗,为什么会突然忘记自己的任务? 可很快,在林间似乎还有光亮在闪耀。司野定睛去看,枝繁叶茂间有婉约的林雾,那光亮就湮在林雾间,但转眼,那光就冲破林雾,令司野看得清楚了。 “阿野!” 是程斩的声音,像是在寻他。 声音随着程斩的身影一并出现时,隔着层叠的叶脉,程斩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司野,眼里明显的焦急就成了惊喜和释怀。 怎么说呢? 就宛若有束光自上而下打在程斩的身上,衬得他眉目发亮,身影挺拔修长得很,又英俊得很,周围又有浅淡的林雾,丝丝缕缕的撕扯着,这一幕就如梦似幻了。 程斩朝他这边大踏步而来,另一道光亮是来自他腰间的那个香囊。 迷谷。 司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香囊,等再抬眼,就见程斩已经走过来了。 又来! 司野面色一冷,连连后退两步,与此同时,有极其微弱的红光窜他面前,冲着程斩就过去了。 是合虚! 但那合虚也是力量薄弱,在司野眼里像极了一弯游丝,他在担心,就凭着这点合虚是否能对付得了眼前的虚幻。 程斩倏然顿步,瞧着眼前这幕多少有些愕然,紧跟着抬手,手心朝上一摊,那丝合虚骤然就放缓了速度,轻悠悠地落在他手心之上,紧跟着就不见了。 司野一看这般,心里的石头陡然落地,喊了句,“程斩。” 嗓音不大。 程斩几步上前,见他脸色很不对劲,问他怎么回事。 司野眼尖瞧见程斩脖子上挂的项链绳,隐约能瞧见藏在衣领里的吊坠。他没回答程斩的问题,反倒问程斩,“你怎么来了?” 程斩看着他,目光里似有打量,也跟他一样,不答反问,“我敲了叫魂铃,你没听到?” 司野没听见。 程斩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司野始终跟他保持距离,语气冷静,“看见了不少触灵,到现在还没见到怒灵的影子。” 程斩闻言环视四周,紧跟着伸手一摊,手心之中便凝聚合虚之光,再看林叶之间,有数多红色光亮在闪耀。 是那些捆住触灵的合虚,在于他手心中的合虚相互辉映。 司野死盯着程斩的眉眼,又眼睁睁见他将那些合虚如数收回,触灵们本身也是被操控的,合虚一收,一只只的全都成了魑魅,恍恍惚惚地在林间飘荡,没了攻击能力。 做完这些,程斩将目光重新落司野脸上,打量间多了质疑,“刚才那道合虚不在你体内了?” 司野点头,“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最后那么一小点力量太薄弱了,已经进不到他体内了? “你对我有戒备。” 司野盯着他,“之前有触灵幻化成你了。” 程斩明白了,“所以,现在你还在怀疑?” “合虚刚才攻击你了。” 程斩微微眯眼,“那之前呢?合虚有攻击幻象吗?” 司野一怔,没有! 原因,其实就连程斩也不明白。 但这些就目前情况来说都不是重点,程斩看着他,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司野没明白他问话的意思。 “香燃尽之前,你体内不能残留合虚。”程斩说着,朝着他抬手。 “你等等!”司野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哪怕他会操纵合虚又怎样?一旦就连合虚都是幻象呢。 程斩的手停在半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司野微微眯眼,“你就这么贸贸然进我梦里,不怕出不去?” 话音刚落,就见程斩眉色一怔,少许,恍悟,“原来姜周跟你说过这件事。” 不用听回答了,司野从他的反应里就能看出门道了。指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周的确跟他说过这件事。 但不是姜周主动说的,而是司野趁着程斩没注意,主动问的姜周。 他问,“叫魂铃我有没有可能听不到?” 姜周,“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这种状况。” “一旦听不到会怎样?” 姜周想了想说,“梦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你的情况。” “所以还是有隐患。” 姜周说,“一旦真有这种状况发生,程斩不会坐视不理。” 司野想起程斩之前说的,问姜周,“程斩入我梦里,这件事真能实现?” 听着就挺玄幻的。 姜周面色不大好,说,“也不是没办法入梦……” 司野听着这话,又见她这副表情,心知肚明了,敢情之前提到这个话题时的云淡风清都是假象。便催促她赶紧说。 姜周说,“一人入另一人的梦,寻常人办不到,程斩想入你梦需要心血滋养,但即便能入梦,也有找不到你的可能。” 司野当时一听“心血”二字就明白了,程斩想要办到这点,那肯定要耗费体力的。“你给了我们迷谷,一旦他入梦的话,还有找不到的可能?” “迷谷之所以能相互呼应,需要持有迷谷的两个人有默契,有心灵感应,假如情分还缺那么一星半点,那都会找不到你。” “当然,能入梦,能找到你这都不算最难的,真正的难关在他怎么从你梦里出来。” 司野一激灵问她什么意思。 姜周说,梦对主人来说不过是虚幻泡影,醒了也就行了,但对于闯入梦境的人来讲,梦中的每一个变化都是劫数,梦就像是沼泽,陷入其中就难以出来。 又或者会陷入更大的幻境里不愿出来。 “梦里的画面不易被操控,闯梦者又没有改变梦境的权利。就好比你梦里出现了火海,你可能转念就会脱离危险,但程斩就要想方设法度过火海带来的劫难。” 司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一旦陷入梦里出不来会怎样?有办法救他出来吗?” 姜周闻言这话后沉默了好久。 却跟他说了另一件事—— “你听过梦貘吗?” 司野一怔,“那只会吃梦的上古神兽?” 姜周点头,然后用一种听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又问他,“你见过梦貘吗?有没有印象?” 这话听得司野一头雾水的,笑说,“我怎么能见过它呢?” 姜周闻言又打量了他良久,然后重重一叹气,“梦貘最开始其实并不吃梦,最初它长相普通,身材矮小,却性情良善,每晚最喜欢的就是去山谷中沐浴月光,并为此找到了心爱的另一半。” 但另一半有嗜梦症,有时候会陷入梦中长睡不起。梦貘求遍神医终于找到入梦之法,想着将心爱之人的梦魇收了,这样一来爱人就不会再受嗜梦之苦。 可到了最后,梦魇是收了,梦貘却反受其害,陷入爱人的梦里出不来。那爱人为救梦貘,以神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梦貘被释放,但也因为失去所爱性情大变,从那天起发誓要吃掉全天下的梦。 姜周说,“程斩一旦真陷入你梦里出不来,你们两个人只能二选一的活着。” 司野那时候想到并不是自己的性命。 最后他问姜周,“你老实告诉我,程斩现在还有入梦的心力吗?” “有,但很危险,他之前体力已经受损。”姜周忧心忡忡。 这才是当司野看见触灵幻化的程斩后,问他为什么能进来的原因,当时听到程斩的回答,司野其实就有察觉了。 因为在最后,司野跟姜周强调,“如果你真心疼程斩,就千万不要让他入梦。” 姜周不会轻易放程斩进来,但第一个程斩回答过于轻松,而眼下的程斩面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质问他叫魂铃响了为什么不应,这完全就是程斩的性格。 程斩见状,笑了,“阿野啊,你可真行,之前这是吃了多大的亏?现在对我百般试探的,连声哥都不叫了。” 一听这话,司野更确定了,紧跟着双腿就跟被抽了筋似的无力,一下跪坐在地上,只剩下张嘴喘的劲儿了。 程斩一瞧,呵,更乐了。 许是因为找到了他,心也放下来了,语气里就多了轻松和揶揄,“何必行此大礼呢?” 司野不想他占便宜,顺势坐地上,仰头看他,“赶紧的!快点检查一下我还有没有合虚了,你刚才也说了香快烧完了。” 程斩哭笑不得的,刚才他就要检查啊。 走上前,倾身下来,逗他,“你叫声哥我听听。” 司野岂是要脸之人? 马上喊了一声,“哥!” 然后楚楚可怜拉住程斩的裤腿,“为弟不能受伤啊,省得还得浪费你的心力替我疗伤。” 程斩大致估算了时间,倒还有功夫跟他瞎贫,蹲身下来,似笑非笑的,“刚才不挺牛b的吗?” “那不是刚才吗?”司野着实是能将脸皮丢进泥土里的,“合虚伤人太疼了,你都不知道,自打我进来就一直肝颤,就怕被合虚伤着,那条鱼的质保实在信不过。” 程斩着实是被逗笑了。 也不跟他多废话,直起身子,抬手汇集合虚,眼前顿时大亮,那红光乍耀,令人睁不开眼。合虚之光浮在司野的头顶,半晌后又重回了程斩的手心。 程斩暗自松了口气,他体内没有合虚了。 如此一来,哪怕是外面的那炷香燃尽了也不担心了。 司野梗着脖子,问他,“没了吧?” 程斩刚要告知,却发现司野头顶的异常,“等等。” 司野只觉得头皮一炸,我去!又怎么了? 他头上有光亮,虽说是隐隐的不清晰,但还是能看得到,就像是叶脉落下的光亮似的。光亮之中竟还游离着丝丝缕缕的红。 那红,像极了小小的影子。 程斩一激灵,肃了面容,紧跟着摊手出合虚。 一纵光冲着司野头顶的红影子就过去了,极速、极狠冽。可就在合虚即将撞上那影子时,陡然眼前光亮炸开! 是更耀眼的光,甚至都能瞬间将整个森林燃亮一般。 再看合虚,竟生生被弹了回来,骤然穿回程斩的手心,程斩也如同被重击一般,连连后退几步,胸口如炸裂似的疼,额头上生生泛起冷汗。 司野抬胳膊遮脸,也被这强光刺激得不行。 等光散去,他才瞧见程斩的状态,愕然起身扶稳他,“怎么回事?” 程斩抬眼看他,眼里是不明的光,深邃难解。“你见过怒灵?” “我……” 司野迟疑,眉心紧锁,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程斩见状不对,深吸几口气缓了胸口的疼,直起身来,“遇上触灵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司野想了好半天,才拾回脑子里遗散的记忆,“我好像看见了肖旭……”惊愕,“他是怒灵所化?” 第155章 并肩作战 司野将被触灵围攻到看见肖旭的事都一五一十跟程斩说了。 “那影子,是红色的。”司野强调了句。又问程斩,“巫灵也会有红色的?” 程斩告知,“巫灵的颜色都不同。” 就像是人的情绪,喜怒哀乐所传达出来的颜色表达也不同。 “肖旭出现后呢?”程斩追问。 肖旭出现后…… 这就是司野记不大清楚的事了,也是程斩出现之前司野觉得恍惚的原因。好像关于肖旭出现后的那段记忆被剪掉了似的,他拼命去想,也不过就会零星几点罢了。 “我就记得我好像去拉了他,之后就看见了红色影子,再后来的事就没印象了。”司野照实了说。 程斩面色稍显凝重,想到刚刚的场面,心有余悸。 那道光已经不见了,连同那一抹很残弱的红色影子。 司野见他脸色异样,又想起刚刚他像是被什么所伤,一时间心生迟疑,“不会是……我身体里有什么吧?” 程斩思量少许说,“没什么。” 没什么吗? 司野哪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刚刚的是什么光?” 合虚他认得,虽说也耀眼,但强不过刚才那光,像极了白色冷光,有着那种能将天地撕碎的强烈感。 他甚至直到现在一闭眼,眼前还能晃出那道光影。 程斩看着他,“我也不清楚。” 司野都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不想程斩来了这么一句话,愣了片刻,啊?了一声。而程斩,显然也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轻声说,“支配肖旭亡灵的只是怒灵幻身,真身应该就藏在这林子里。” 司野有点听不懂。 什么叫怒灵幻身,真身的? 有真身的话还抢别人的身体干什么? “巫灵利用幻力会影响一些生物,这些被影响的生物叫触灵,这你是知道的。但还有一种情况,巫灵会从自身剥离出一些幻力依附到生物身上,拥有幻力的生物就是巫灵的幻身,幻身的作战能力高于触灵,甚至会替真身潜入寄体之内,方便真身不费吹灰之力占据寄体。” 但一般来讲,巫灵都不会使用幻身,除非是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使用幻身对于巫灵来说其实是件高风险的事。 正所谓凡事有利有弊,像是触灵,虽说战斗力不及幻身,可一旦被攻击被抓,巫灵的真身不会受影响,说通俗点就是,触灵不过是巫灵派出去的打手。 可幻身不同,虽说战斗力不低,然而一旦被抓,巫灵的真身就会有损伤,所谓巫灵的真身就是司野看见的那个红色影子。 “现在的巫灵不完整,也就是说影子应该缺了一块。”程斩跟司野说。 司野闻言感叹,这巫灵为了活着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也是不容易…… “但是,”司野想起个关键的,“你怎么那么确定巫灵现在是缺一块的?说不定它把肖旭身上的幻力收回去了呢?” “因为……”程斩迟疑。 因为那部分巫灵的幻力在你体内! 不仅仅是那强光震惊了程斩,还有被强光裹着的孱弱红色影子,那影子看上去极其痛苦,甚至在被合虚攻击的瞬间,影子竟在向他求救! 一个巫灵的幻力,在向他这个封灵人求救? 直到现在,程斩的内心还是惊涛骇浪的。 见司野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程斩不着痕迹地继续道,“因为,也是我猜的。” 司野挑眉,猜的? “我们现在的任务要抓紧时间找到怒灵。”程斩转移话题。 司野点头,环视四周,“这片森林就是怒灵幻化,它藏在这里面准没错了。”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个关键的,“不对啊斩哥,你在我梦里不是使不出合虚吗?” 否则要他入睡来对付怒灵干什么? 但刚刚他看得清楚,程斩是能使出合虚的。早知如此,那还用得着什么一炷香两炷香的吗?更不用吃那种质保堪忧的上古神鱼了吧? 程斩低叹,“我用的都是之前放置你体内的合虚。” 这么一说,司野方才反应过来,还真是,那些捆住触灵的合虚尽数都被他收回去了。司野问,“也就是说,你没办法支配更多的合虚?” 程斩点头,“在你梦里,就只能这样,你能承受多少合虚,我就只能操纵多少合虚。” 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种场景—— 姜周拼命晃脑袋,跟他说,你使不出新的合虚,只能是你给司野的那些,但其实最好的方式还是通过司野使出来,你在他梦里只要使用合虚就会对你有损伤。 他说,一旦一炷香司野还没找到怒灵呢?又或者怒灵很难对付呢? 姜周一口咬死:那也就只能那些合虚,实在不行就先让他醒过来呗,等以后再说。 也是这样就越是有可疑,程斩认识姜周这么多年自然了解,便盯着她,不苟言笑的。末了姜周败下阵来,无奈叹说,“是,我这里是有能让你在梦里使用合虚的东西,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最后说,可能你会受到很大的反噬,会导致你彻底从他梦里出不来。 他最终还是要了姜周的东西。 在面对怒灵这方面,司野毕竟不是封灵人,他携带的那些合虚是否能一举困住怒灵都是个未知数,所以程斩不敢冒险。 在进到司野梦里之前,程斩叮嘱姜周,这件事不要跟阿野讲。 此时此刻,守着躺在床上的程斩和司野的姜周…… 可真是头大。 一个要她保证说别让其进他梦里,一个要她守口如瓶不准说出使用合虚的秘密…… 她太难了。 …… 司野闻言程斩的话后,惋惜,“当时你应该尽可能多给我些合虚。” 程斩低声,“你会承受不住。” 两人顺着林间路径直而走。 相比之前的幻境,眼下这林子就好上很多。跟真实的森林极为相像,就连阳光都折着暖意。程斩是跟司野并排走的,看到这幕,司野笑了,问他,“你怎么不走前面探路?” 程斩瞥了他一眼,“我探路有用吗?” 他又看不见鬼。 司野抿唇笑,想起刚刚那只程斩来,简直就是恨不得大步流星往前走,那架势就跟能看到鬼能找到巫灵似的。 所以,假的终归是假的,形再相似,神也不同。 程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见他脚步始终不曾迟疑,就是往林子的深处去,忍不住问他,“前面的路好几条,你知道哪条路能找到怒灵?” 不同于之前一条的林间路,眼下是有数条小路掩在林间,延伸到不同方向的远方。林间深深,每一条路都有不同的归宿,等待他们的也将会是不同的危险。 司野听他这么一问,条件反射说,“当然。” 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怎么就这么肯定呢? 但其实,程斩在问完这话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原因,司野体内有巫灵的幻力,感应怒灵就易如反掌。 他没明说,也不想司野陷入困顿和警觉,拍了拍司野的肩膀,“走吧,遵从你的直觉去找。” 司野豁然开朗。 对啊,直觉。 这是在他自己的梦里,有这种直觉很正常。 “如果幻力在肖旭身上出现,那怒灵的真身应该就潜在林染的亡灵里了。”程斩主动开口。 司野问,“不可能换别的亡灵?” “林染是被怒气盛的亡灵所杀,这样的亡灵是怒灵的首选,而且你在梦里也看见了,怒灵利用林染的亡灵吞噬了不少亡灵,所以更不可能更换寄体。” 司野轻叹,还真是。 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好辨认了。 越是往里走,叶子就更耀眼,之前那些浮游在司野脑子里的记忆又会丝丝缕缕的出现,但每每出现时,就总是隐约听见哭嚎声。 司野蓦地停住脚步。 程斩,“怎么了?” 司野迟疑,环顾四周,“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 程斩不明就里,喊? “亡灵?” 司野摇头,这周围只有他和程斩两个人,没亡灵,换言之,在怒灵所构建的幻境里没有亡灵,一旦有,那十有八九都是触灵了。 “走吧,可能听错了。”司野说。 继续走时,司野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这林子挺眼熟,或许是怒灵给我的假象,或许是……” 程斩扭头看他。 他想了想说,“或许是我真来过这种林子里。” 尤其是叶脉都闪着光芒的林子。 程斩却是一激灵,问他,“那你有印象吗?有没有来过这种林子?” 司野摇头,记忆里可没有这种林子。 程斩沉默半晌,冷不丁问他,“你听过,无虑山吗?” 无虑山,是司野那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提到的地名,他说,无虑山的鱼苗该长大了吧。 那是个什么地方,程斩不得而知,但后来因为怒灵的事而没有调查的机会。 就这么突兀地想起来了。 司野闻言,眉心蹙起,无虑山? 反问程斩,“哪里啊?” 程斩瞧着这架势就明白了,没继续盘问,说了句,“就是我听说过的一个地名,没什么。” 司野见他不大想深聊的意思,也就作罢。 但这个地方,嗯,有点意思啊。 念头刚落,就觉眼前在晃。 “程斩!”他有种不详之感,顿步。 程斩对于环境似乎感应不大,见他顿步,而且脸色警觉,他也就有了戒备。可他什么都没看见,周围除了林木还是林木。 “看见什么了?”程斩问。 司野没说话,目光在林间穿梭,很快,他就看见了个庞大的身影在林间出现。 “我艹……”他愕然。 是一头像极了老虎的……怪兽? 说是老虎吧,体格可比老虎要大得多,恨不得是老虎的三四倍,光一个虎头就不小,那大脑袋要是撞谁一下肯定就飞了。四肢格外健壮,每往前走一步,司野感觉林子都得抖三抖。而且那爪子极其锋利,司野瞧见它的指甲都闪着寒光似的。 可说它不是老虎,那能又是什么呢?这玩意就是个老虎的长相。 司野咽了一下口水,对程斩说,“看见了没?” 问完意识到自己白问。 果不其然,程斩回答,“我看见的只有空气。” “那你感觉到地皮震动了没有?”司野问。 程斩点头,这倒是感觉到了。 司野松了口气,程斩要真是岁月静好也就罢了,大不了就他一人跟眼前这只兽殊死搏斗的,可问题是,这兽肯定会攻击程斩,攻击的后果不清楚,但他猜想程斩肯定吃亏。 司野跟程斩简单描述了一番,提醒他务必小心。 不用想都知道,这应该是怒灵派出来的触灵。司野想了想又同程斩说,“合虚你省着点用,我估计怒灵不会让咱们那么容易找到它,这怪兽只是打头阵的。” 程斩明白他的用心良苦,点了头,“小心。” 说话间,那只兽一跃而起,冲着这边就冲过来了!司野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程斩,与此同时自己也猛地一个闪身,避开猛兽的攻击。 这一下子极快,不管是对于兽来说,还是对于司野来讲。 司野这一下手劲不小,程斩都被推了个趔趄,却又隐隐觉得脚底震动,像是有风冲着脸颊而来,紧跟着就听司野一声喝,“小心!” 程斩顺着风的反方向一躲,就觉得风从脸颊过,然后不远处的地皮又震了一下。 那头司野松了口气,冲着他一竖大拇指,“行啊你,再偏一点你那张俊脸就没了。” “看出来了,在你眼里我就这张脸值钱是吧?”程斩说着,手心凝聚合虚,瞬间化作一把匕首。 匕首红光乍现,杀气腾腾。 “食色性也。”司野说了句。 又见他亮合虚刀,羡慕坏了,“我要是还能操纵合虚就好了。” 真可惜,药丸不够了。 说话间那头怪兽又呼啸而来,司野再是一躲,滑至怪兽身下,照着它的肚子狠狠来上一拳。这一拳打下去照理说力气不小,而肚子也照理该是怪兽最薄弱的地方,不想怪兽扑空后折回身,丝毫不见它有痛苦之意。 反倒是打得司野拳头生疼,窜麻的劲儿从手指猛地钻进心里,他龇牙,“妈的!穿铁甲了?” 程斩见状说,“赤手空拳打没用,触灵跟巫灵一样,最怕合虚。” “那怎么办?我不能把它往你那边引吧?”司野觉得程斩现在就是个睁眼瞎,太吃亏了。 真想借他一双慧眼啊…… 程斩转念,跟司野说,“抓住我胳膊。” 就这么一句,司野立马明白了,几步上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下一刻程斩撕开了衣衫的衣摆做绳,三两下缠住了彼此的手腕。 两人这下并肩作战! 第156章 你怎么玩了说我听听 搁平常,两人紧贴着……咳,两人……的胳膊紧贴着作战其实不是明智之选,甚至在司野这种战斗力极强的人眼里,这种姿势在面对强大敌人时相当于自杀。 但现下就是极为合适。 司野能看得见怪兽,但没有能将其降服的武器;程斩看不见怪兽,然而手上的合虚刀是决胜利器。 所以当那只兽再次呼啸而来时,司野和程斩蹬着怪兽的鼻子就上了怪兽的脸,两人一跃而起,紧跟着司野带着程斩的手一并挥下,手起刀落间就听怪兽发出惨烈的嘶吼声。 下一秒就听司野一声喝,“跳!” 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跳下去,配合得十分默契。 虽说程斩瞧不见怪兽,却能通过周遭的气流变化来感应怪兽的情况,现如今又有了司野当眼睛,那合虚刀扎在怪兽身上简直是稳准狠。 而司野呢,虽说不能直接碰合虚刀,但因为有了程斩,就有了最锋利的武器,如此一来他真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了。 怪兽在地上打滚嘶吼,眼睛里血红血红的,往这边怒视时那都恨不得是要吞了他们的架势。 两人都没放松警惕,司野说,“真是不公平啊,它能看见你,你看不见它,它还知道你看不见它。” 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程斩也乐得跟他瞎贫,“要是我也能看见它,那才叫不公平,它是对手吗?” 这脸啊…… “那是,我斩哥是什么人,就这?小儿科。”司野一番恭维的话都说得自然又赏心悦目的。 对于这番听着就能尬到抠脚趾的“赞美”,程斩是欣然接受。 手里的合虚刀微微闪耀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说,“再一刀就能解决,但一定要扎中要害。” 司野想到了,“肚子?” 程斩点头。 一般来说,兽的要害都在腹部,这也是兽不会轻易露出肚子的原因。不过,也非但是兽这样,人也如此,前胸也是要害,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坦露胸怀或主动拥抱。 司野说,“那好办。” 趁着怪兽还有反击的意图,司野有意刺激,果然激得怪兽怒火中烧,忍着疼朝着他俩又扑过来。这次两人不再跃起攻上,而是趁着怪兽飞扑高跃,双双朝着怪兽的腹部攻击。 程斩的手在司野的力量下狠狠一落刀,锋利的合虚刀几乎是从怪兽的咽喉部一路划到底,另一头,司野另只手揪住怪兽的后腿,那边收刀,这边扯腿,瞬间怪兽就被掀了个仰面朝天。 这一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瘫在地上只剩下哀嚎声。这怪兽自然也是亡灵,被合虚刀解除了触灵属性后,它就成了飘飘飘忽忽,影绰的了,跟之前对付的那些触灵无异。 尚且解决了一个麻烦。 程斩和司野没在原地多逗留,既然能出现危险,说明就快接近怒灵了。两人顺着怪兽出现的那条路继续前行,果然,越深走就越是气氛诡异。 原本还有明艳的阳光,落在叶片上金光璀璨的,渐渐的,周遭的光亮越来越暗,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开始游弋。 程斩能看得见雾气,跟司野说,“注意点,前面可能会有更大的危险。” 司野也感觉到了。 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司野恨不得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他跟程斩的双手还绑在一起,但程斩收了合虚刀,掩人耳目。 树林里无风,可阴森森的。 冷不丁的有白影闪过,司野蓦地停脚,警觉去看,没捕捉到那个影子。只是头顶像是有孱弱的光亮在树干间游走穿梭,形同鬼魅。 程斩问他看见了什么,他说了句没事。 刚要抬脚,却不经意听到了两声呵呵…… 似笑声。 很轻很缥缈,像是回荡在林子里,可又不像。 “有人笑。”司野说着,想了想修订,“不是人。” 这里哪有人? 可普通亡灵也不会有,因为这里又不是酆都。 程斩问他,“你感觉一下,是怒灵吗?” 司野也不知道程斩怎么这么信任他的直觉,环视四周,半晌后摇头,“我拿不准,像又不像的。” 话音刚落,又有声音闯进耳朵里了。 阴惨惨的,似远似近,就像是在对话似的,那声音细碎得很,听不清在说什么。司野皱了皱眉,“走。” 没理会那声音。 可那声音越是不理会就越大,还夹杂着冷笑。 司野尽量屏蔽那些声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那声音就跟长了脚似的一个劲往他耳朵里钻,无孔不入的。又过了少许,突然一道声音很清晰的响了—— “不记得我了吗?呵呵,不记得了吗……” 司野微微眯眼,没理会。 笑声愈发大了,森凉的,“不记得了吗?那这片林子呢,你也不记得了?” 声音像是女人,可又像是男人,像是一个人的声音,却又混着两人的动静。烦的司野一声冷喝,“闭嘴!” 程斩什么都听不见,瞧见司野脸色不对,便跟他说,“你自己要会判断,幻灵已经出现过,怒灵不可能再使用幻灵,所以这里除了触灵和怒灵本身外,其他的都是幻觉,伤害不了你,你不要被迷了心性。” 司野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对这声音隐忍不发,但听多了着实也烦。 于是声音又来了—— “你不该跟他在一起……呵呵,快醒醒吧。” 司野皱眉,紧紧抿唇。 程斩见状,动了一下手腕,连带的也牵动了司野的。司野扭头看他,他道,“跟我说话,这样的话你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说什么?”司野现下只想找到怒灵,太烦人了。 “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废话也行,总之别安静下来。”程斩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也没放松警惕,他是看不见这林子里有什么,也听不到任何诡异动静,但他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流变化,正在渐渐变得紧绷、危险。 就连同眼前的林子,也被逐渐暗下来的光给笼罩。 他心知肚明,越是往里走就越是靠近怒灵。 怒灵果真狡猾,现在想来之前拉司野迅速入梦的应该是幻灵,只要幻灵得逞,那怒灵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堂而皇之入驻。 还真是舍得一身剐。 现下,幻灵折损,怒灵更不会轻举妄动,想必会利用各种手段困住他们。 司野不清楚程斩在想什么,说,“那你想听我说点什么?” “都行。” 司野叹气,想了想,“你真帅。” 程斩虽说让他说些无聊的,但没料到他能如此无聊,忍不住笑了,“你可真行。” “我不帅吗?”司野果真是有够无聊,“我夸你帅,你也该礼尚往来,再者说,我长得是挺帅。” “行,你帅。”程斩纵容他。 司野也笑了,眼神熠熠。别说,这方式方法还挺管用,哪怕那些细碎的声音还在,但这么一闲聊,细碎的声音就不是重点了。 “哎,你在云南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司野问。 程斩挑眉,“你说的感觉……指什么?” “就是第一印象。”司野大大方方的。 这话说着的时候,眼前陡然出现了个大火球,朝着这边就飞扑过来。他“我去”了一声,连带着程斩一并侧身去躲。 程斩似乎看出些门道来,跟他说,“你其实不用躲,都是在你梦里的幻象,充其量只能吓吓你。” “不是我躲。”司野抬起胳膊,连同程斩的手也抬了起来。“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吗,我的梦境里我不会受伤,但你会。” 程斩嘴角弯起,“你只要提醒我一句就行,生推,我会崴脚。” 司野翻了个白眼,嘴损。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第一印象。”司野还纠结之前的问题,“是不是应了那句‘陌生公子如玉’呢?” “那倒没有。”程斩慢条斯理的,“我当时在想,这是哪个倒霉催的非得往枪口上撞?” 司野噎了一下。 “不过你当时背个包,一脸勇往直前的样儿,倒还真让我想起另一句话。”程斩忍笑。 “行了你别说了,肯定没好话。”司野不想听。 奈何程斩没放过他,“都说是闲聊了,聊着呗。” 司野不吱声。 不想多说半个字了。 程斩看他那样就想笑,也想继续逗他,“我就想起来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 司野呵呵两声。 “现在倒又有一句应景了。”程斩说,“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司野嗤笑,“程斩,我发现你文学底蕴挺深啊,小词儿说的一套一套的。” 程斩轻叹,“毕竟活了太久,再笨也学会了。”扭头又看他,眼里似有打量的。 司野警觉,扭头跟他四目相对的,“你想说什么?” 程斩目光里又多了担忧情绪,“我才想起来,等假期过了,再没多久就该考试了吧?你这学霸身份的……” 剩下的话就不多说了。 一切尽在嘴损中。 司野心中暗忖,还用你提醒?我难道不知道要面临考试?我难道不清楚自己要遭此大劫? 想了想,又笑了。 笑里带着点阴险,“反正有你在,我不怕。” 程斩故作愕然,“此话怎讲啊贤弟?” “我呢,在学业这块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就烦请仁兄帮忙把我的学习成绩搞上去,要不然大家都视为你祸害。”司野说。 程斩哑然失笑,“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挺强悍啊,你学习成绩上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在校明眼人都知道我天天跟你混在一起,沈埙他们也都清楚我恨不得夜夜跟你待在一起,玩物丧志说的就是我。”司野没理也能辩上三分,“在别人眼里我是学霸吧,怎么就跟你在一起了之后秒变学渣?” 程斩觉得,就这口才以后不找个律师行业傍身都算枉费老天爷的厚待了。 他甩了句,“我是物?你怎么玩了说我听听。” 司野忍不住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啊……” “怎么?” “思想太污秽。”司野一语评价。 话说间就觉得眼前场景都在扭曲,如同整个时空被扭曲似的,视线所及就觉晕眩,明知道是幻觉但还是受了影响,脚步踉跄了一下。 被程斩及时扶住,笑,“就你这身子骨,想玩也未必玩得了啊。” 司野不想跟他说话了。 却见前方林影重重间多了人影,还不止一个。 先是两三个的,远处林间轻轻飘过,还有在缓慢行走的,耷拉着脑袋。司野再往深了看去,幽暗间又有人影吊在树上,大头朝下,那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无风,却能晃啊晃的。 紧跟着视线里的亡灵就多了起来。 三三俩俩的出现,都朝着他们这边或缓慢或快速得过来了。 司野停了脚步。 程斩也感觉到了什么,觉得这空间的气息不对劲了,低声问,“触灵?” 司野嗯了一声,开口时语气上倒是轻松,“小爷虚不虚的,你可要看好了。” 程斩就知道他小心眼,笑说,“再怎么看都得用我的合虚刀吧。” 一句话又给司野怼得说不出话了,他又不想搭理程斩了。 “多少触灵?”程斩也恢复了严肃。 司野大致扫上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头皮发麻,低语,“靠!怒灵到底奴役了多少亡灵啊,压根数不过来,满眼都是。 满眼都是! 一点都不夸张,就跟之前他在姜周那见到的那些个亡灵一样,成群而来。 司野感叹,“我可真想戳瞎双眼按你脸上,就这架势,密集恐惧症患者见了都得犯病啊。怎么打啊?” 还不像刚才那头怪兽,这么一群触灵,暂且不说有多少战斗力吧,每个触灵扑上来咬他们一口就够呛了。 合虚能幻化万形,这点司野知道,可程斩能用的合虚就那么多,别说对付怒灵了,单说眼前这些触灵就得耗费绝大多数合虚。 司野说,“硬拼不行,看看能不能智取。” 可这话刚落下,都没等两人想出如何智取的办法呢,触灵们就一拥而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别提多热闹了。 司野也是佩服自己,竟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桌上的那盘美食,一群饿疯了的人扑涌而上…… 第157章 你让我再检查检查 触灵,司野已是不陌生了,不管是刚入梦时交手的那几只,还是被程斩的合虚刀秒杀的怪兽,再者倒回到云南时的经历,相比较而言,司野觉得相比用人来支配的触灵来说,用亡灵支配的触灵在其攻击力上相对弱一些。 想当时在七月客栈,那曲雅和秦三嫂来势汹汹,可不比秦老三好对付。 然而程斩不赞同司野的判断,他说,“触灵的战斗力是强是弱不取决于被控制的人本身,而是巫灵,巫灵强,触灵就强。” 那现在所遇上的…… “你之前撞上的那些只是前头小分支,战斗力不会很强,估计现在才是巫灵的重点队伍。”程斩虽说看不见亡灵们,可他能瞧见司野的脸色。 那脸色,十足的慷慨就义。 “这些触灵应该都是被怒灵吞噬掉的亡灵,这样的亡灵永世不能轮回自然心生怨恨,所以攻击力未必太弱。” 所以,当这群触灵扑过来时司野就感觉到了,怨气、怒火和不甘,等情绪都一涌而来。司野心有感应的同时也诧异非常,也不是没接触过触灵,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单只解决并不可能。 程斩告知司野,“你说方向。” 其实也说不上方向了,触灵从四面八方而来。程斩也明白司野的难处了,合虚一现,眼前乍亮。 就见那群触灵有的发出嚎叫声。 可声音最大的当属司野之前听到的,就近在耳朵里的那个声音。它开始尖锐嘶吼,甚至这声音都搅得司野脑袋疼。 司野强忍着不适,微微眯眼来缓解合虚所带来的刺眼光芒。 “从高处对付!”司野提出办法。 下一秒就见合虚化绳,两人借力一跃而起,半空之中合虚刀化数把,如数冲向扑上前的触灵,红光刀影间就听哀嚎阵阵,但凡被合虚伤到的触灵都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 听得司野的头愈发疼了,而且竟有一瞬他开始恍惚游离,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似的。 一批触灵被合虚伤了,另一批触灵又急冲而上,有几只甚至都直接扑到他俩身上,张口就要来咬。 司野忍着头疼欲裂,挥拳相向,可它们都是亡灵所化,压根没有实体,那一拳拳打下去就相当于打在空气里,徒劳。 可它们这一口口咬下来力道可不轻,司野试到了疼,再看程斩,也紧皱眉头,紧跟着指尖合虚一缠,再一飞出,准确缠住两人身上的触灵,一并甩了出去,那触灵就叫得尖细。 还别说,司野身上被咬的疼今缓解了头疼。 再看那几只咬了他俩的触灵,各个竟都虚幻无形了,比重了合虚还要严重,紧跟着竟灰飞烟灭了! 司野诧异,“怎么会这样?” 而原本想进攻他俩的触灵们瞧见这幕后,都各个不敢上前了,一时间还给司野和程斩缓了口气。 “怎么了?”程斩问他。 司野将看见的跟他说了,程斩闻言后说,“就连巫灵都惧怕合虚血,更何况它们。” 司野恍悟,可又觉得不对劲,“你有合虚血我没有啊,怎么咬我的触灵也灰飞烟灭了?” 这…… 程斩没看他,但心头拍过巨浪。 稳了稳情绪,他开口,“你之前体内有过合虚。” 司野哦了一声。 这解释听着挺合理,可他总觉得程斩像是在隐瞒什么似的。 “现在它们不敢进攻,咱们看看能不能以最少的合虚来对付它们。”司野时刻想着合虚剩多少的问题,之前合虚化刀,已经一部分力量衰弱,再继续大手笔,恐怕就没对付怒灵的武器了。 “怒灵的计划。”司野咬牙,“这些触灵派出来就是为了削弱合虚的。” 程斩却没急,或者是胸有成竹,或者他性格使然,总之情绪始终稳当。“怒灵的算盘打得好,但未必如愿,我倒是有个办法。” 司野扭头看他。 程斩却没继续说,伸手一扯,将绑着彼此胳膊的布条松开。司野见状,“你——” 话说间,就见程斩双手同时摊开,合虚凝聚隐隐闪耀,紧跟着直冲而上,炸亮了整片林子,瞬间又化作一张大网,至上而下就压下来。 触灵们意识到不好,四处逃窜,可任由它们怎么跑都跑不过大网的范围,转眼间就被巨网罩住,网口一收,尽数捕获。 司野虽说站那没动,可心里惊涛骇浪的,刚想问他是疯了吗这么大手笔,可下一秒就明白了,那句“疯了”的话也顺便咽回了肚子里。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句—— “程斩,你疯了?” 此疯了不是彼疯了。 司野刚瞧见合虚化网时觉得他疯了,是认为程斩这般耗费合虚,难道不想着之后吗?可就在刚刚他明白了程斩的意图,更惊骇于他的癫疯了。 果不其然,程斩的想法还真是司野想到的那般,他说,“你以为这会是全部触灵?不可能的,越往深了走,可能危险越大,等真正找到怒灵的时候怕是我们的体能都被耗尽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怒灵主动上门,它知道咱们急着收它不敢轻易现身,但其实它比咱们还急,耗不过咱们。” 司野知道情势对他们不利,但也不能这么孤注一掷,“我知道你想给怒灵造成合虚用尽的误觉,可是,合虚真的就不剩多少了吧?” 程斩没瞒他,他又不是瞎子,之前释放了多少合虚他看得见,所以一点头,“对,但取巧的话也能对付得了怒灵。” “你跟我说说。”司野刨根问底。 程斩许是累了,直接往草皮上一坐,又冲着他示意,让他也坐下来歇息歇息。司野往他身边一坐,看着他。 程斩见他这幅神情,忍不住笑,“但凡巫灵都怕合虚,别管合虚多少,只要它们看见了合虚心里就会害怕,这更像是一场心理战。” 司野想到秦老三,是挺害怕合虚的,可同时也伤人啊。 “你别忘了,怒灵是借着亡灵而生,它不会像其他巫灵那样不敢靠近你,我想它也知道这点。” 程斩点头。 确实,照理说巫灵伤不了他,哪怕刚交手时不清楚这点,巫灵还会不管不顾往前冲,但只要尝过合虚的厉害就会长记性,不敢轻易攻击。 但怒灵的情况的确不同,他看不见亡灵,怒灵就能利用亡灵的便利条件对他发起攻击。 “阿野,这是最划算的办法,虽然险。”程斩宽慰他,“但每次收服巫灵,其实都是险要的过程。” 司野沉默了片刻,问他,“巫灵你之前就收过,然后它们是冲破了封印而逃,那照理说它们应该知道合虚的厉害对吧?” 他是抱有幻想的。 在这场巫灵之战中,司野希望真有受伤的话也是自己。 程斩摇头说,“巫灵每次被封印之前都会被洗掉记忆,所以它们就算再出来,也不会记得吃过合虚的亏,否则当时秦老三面对我时就不会不躲不避,又或者拿现在的怒灵来说,它是有提防,但一定会小瞧合虚。” 司野久久没说话了。 看着被网子捕获的触灵们,它们已经不再哀嚎了,跟之前的那些一样,形状成影绰状,飘飘忽忽的,但好在没灰飞烟灭。 程斩伸手,将合虚收了回来。 司野瞧着这脉合虚,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耀眼了,力量大大削弱。 这种状况其实是司野之前没想到的,总见程斩使用合虚,每每利用的合虚都强劲有力,杀伐决断的,可不就是因为合虚是他的心血所化? 心血更迭,合虚自然也更迭,这才会力量不衰。 司野叹气,说下述话就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了,“照这么看合虚也没多厉害,说白了就是一次性的呗,也没个循环利用的功能。” 可真是浪费心血。 程斩忍俊不住,“但凡本事都得有所付出吧,就比方说你想成为学霸,总得刻苦努力挑灯夜读吧?” 司野无语,这都能往他身上扯? “说说你的计划。”司野可没心思跟他扯别的。 程斩打量着他。 司野不解,看什么呢? 程斩也没回他的话,抬手朝着他肩头轻轻一拍,这下可就疼得司野龇牙咧嘴的。靠,都忘了被咬的事。 衣服没破,可伤口是真实存在,司野也是诧异,这到底怎么办到的呢? 程斩伸手要来扒他衣服。 “哎哎哎,注意点。”司野朝后躲了一下。 躲什么躲? 程斩觉得好笑,揪着他衣领就给他拽前了,笑说,“又不是没看过,矫情什么?”说话间,将他肩头的衣服往下一拉,伤口就露出来了。 是一道血淋漓的印子,明明是咬的,竟不是咬痕。 他刚想抬手覆伤口,手腕被司野控住,“不行,不能再用合虚了。” 程斩唇角微微弧度,“这点伤浪费不了多少合虚,伤口是触灵伤的,不容易好,时间一长感染了,不想要胳膊了?” 威胁到位,司野乖乖听话了。 治伤过程里,司野也没闲着,学程斩刚刚那样,直接上手来扒他的衣服。 程斩没躲没避,任由他上下其手的。 衣衫本就因为撕开了所以有点破衣烂衫的架势,司野可不斯文,顺着他的衣摆直接往上撩,结果左扒拉右看的,这厮的上身光洁得很,不见伤口。 难道…… 司野的视线往下瞄。 这边程斩也疗了他的伤口,手顺势挡住他的脸往后一推,司野就栽楞了一下,整个人挺慵懒的,笑得还不要脸,“我这不是关心你的伤势吗?斩哥,反正现在连个活着的亡灵都没有,你要不然脱了裤子检查检查?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我帮你啊。” 程斩不是没瞧见他笑里的坏和故意,呵笑两声,“让你失望了,我的伤都是自行恢复,不受我控制。” “别啊,你让我再检查检查,万一有漏掉的呢?”司野说着,伸手直接扯他裤子。 他是看明白了,程斩压根就不想说他的计划,又或者,他压根就没计划。既然不想说司野也不勉强,只是暗暗拿定主意,真到了生死关头,大不了他就抵上去,毕竟他看得见程斩看不见。 所以想通了这点,心头的压力也就放下了。 在这场梦境里,如果注定要历经险恶,那此时此刻的放松也不免是场美好回忆。 所以,司野去抓程斩的裤子,抓得可谓是理直气壮。 等呗。 那就等呗。 等的过程里总得添些情趣吧。 程斩及时控住了他的“爪子”,截住了他的“歹毒”心思。又将他的“爪子”一推,“就不劳司小公子费心了。” 司野笑,恣意潇洒的。 良久后,他脚一伸,轻轻踹了程斩一下,“你不说呢,我也不勉强你,但你得给我个安稳话。”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思量片刻,说,“我死不了。” 司野的嘴巴张了又合的。 “这算不算是安稳话?”程斩跟他目光相对,眼里隐隐有笑意。 “算,但是,”司野问,“你确定你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程斩浅笑,“确定。” 司野打量着他,上下好一番。程斩哭笑不得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斩。”司野叫了他名字,看着挺正式,“我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信你了呢?是不是诓我呢?” 程斩,“我为什么要诓你?我死不了这件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事儿倒是这个事儿…… “你老实跟我交代,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司野干脆转过身来,顺便扯了他一下,让他跟自己面对面而坐了。 眼睛可像是伽马射线似的。 程斩轻叹,“阿野啊,你又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瞒你?” 司野一噎。 程斩故作认真,一张俊脸蓦地凑近他,“所以,你还想知道点什么?” 司野没躲,脸与脸近在咫尺。 他说,“斩哥,别的不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 “别死,不管什么情况下。”司野一字一句的。 程斩眼里情绪触动一下,微微一抿嘴,再开口时嗓音很低很轻,“好。” 司野的脸又往前凑了凑,任凭两人气息交缠,他就忽而笑了,“因为你死了就没人保护我了,我身娇肉贵的。” 程斩一怔,紧跟着忍不住笑了,这人…… 刚想回怼,就见整片林子倏然就暗了,阴冷邪风猛地刮过林间,将那些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魑魅吹得四处消散。 第158章 以你为饵 两人立刻起了身,提高了警觉。 司野低声说,“胳膊再捆上。” 程斩不同意,“如果是怒灵的话,胳膊绑上反倒受限,你记住,怒灵因为有亡灵为寄生体,善于幻象,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林染一旦出现,立刻告诉我方位。” 司野抬头,看着头顶越来越暗沉的光,那些树叶子的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收敛了似的,由最初如同铺洒了阳光,到渐渐的染了红。 “叶子的变化能看见吗?”司野问程斩。 程斩看见了。 这倒是乍一看挺不能理解的事,但仔细一分析就不难发现规律了。这规律,两人都发现了。司野说,“也就是说除了亡灵跟亡灵相关的,像是环境的变化你能看见。” 跟亡灵有关,包括怒灵和怒灵所支配的幻灵、触灵,而周围环境都是死物,像是风云变幻和植物。 程斩点头。 司野只跟秦老三那只巫灵打过交道,所以经验不足,问程斩,“像是怒灵,都会以什么形态出现?如果一直是待在林染亡灵里的,那是直接现身?” “如果在现实社会是这样的,但这里是梦境,怒灵出现的方式就很多了。”程斩说,“我刚刚也说过了,它能利用亡灵释放出各类幻境,麻痹你的理智,趁机占据你的身体。” 说话间,就见周遭更暗了,叶子却格外红,乍一看就跟深秋的枫叶似的。可很快就起了变化,一片片叶子真的就着起了火,紧跟着浓烟四起,火势开始蔓延! “程斩!” 程斩冷静,“我也看见了,阿野,你一定要注意。” 那浓烟开始肆意弥漫,就跟长了脚似的,一点点伸向司野和程斩。但并没有想象中被浓烟包裹,至少他们的视线不受限制,却是呛得很。 两人赶忙捂住口鼻。 司野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身陷浓雾更是提高十二分警惕,万一林染于浓雾出现来个偷袭怎么办。 地皮开始震动! 司野觉得这震动得莫名熟悉,“靠”了一声,“该不会又是怪兽吧?” 程斩也能感觉得到,说,“不可能再是怪兽。” 虽说是触灵,但极其容易打,所以怒灵不可能在这里派出战斗力弱的。 这边程斩话音落,那边司野就看见是什么了。 竟是一群马! 那些马…… 司野心里一咯噔,战马! 各个身披盔甲,高大雄昂的,还有骑马的人也各个战甲着身,手里拿着的武器都不相同。他们骑马一路越过,所到之处烈火更盛。 铁蹄声声催,马的嘶吼声还夹杂着哭喊声,来自这林间的生灵们…… 司野僵站在原地,脊梁骨一阵凉过一阵。 这一幕他熟悉! 好像是……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司野不停告诉自己,幻觉,是幻觉,但从心底深处竟蜿蜒出极度的恐惧,他没法当眼前这幕是幻境,一切太真实了,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又一一浮现了似的。 “阿野!”程斩一声喝。 司野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捂着胸口,死死抵着,姿势极其怪异。 是心脏疼。 不是单纯的生理性疼痛,先是由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恐惧感蔓延开来,继而成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之痛,这痛像是在心脏上种了枚种子似的萋萋而生、无限蔓延,所到之处都是疼。 怎么会这样? 却在程斩一嗓子喝下来时眼前幻象尽散,再看林间大火已经消失,浓烟也尽散。 但,战马没消失。 还有战马上的士兵们。 一字排开,虽说没千军万马那么夸张,但也是一小支的队伍了,目测能有个十多人。齐刷刷地伫立在前方,又齐刷刷地盯着他们。 司野叹为观止,“至于吗?拍电视剧啊?” 程斩问他什么情况。 司野将眼前的场景跟他描述了一番,程斩瞧不见兵马,却意外地问及了那一队兵马的穿戴,尤其是战甲、战盔的样式纹路,有没有什么特殊图案等等。 司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趁着这伙人没冲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论战甲战盔在样式上没太特殊的地方,但材质挺奇怪,明明是黑甲却能折射黄金般光泽,战甲的一角似乎还真有图案。 司野微微眯眼。 “像是一个人站在山上?”他狐疑。 话虽这么说,但他总觉得这图案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呢? 程斩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问他,“最下方像个山,最上面是个挺大的圆圈?” 司野点头,“对,是圆圈吗?不是代表人脑袋吗?” 程斩没解释,让他再仔细打量一番,“你看看,圆圈是不是像个太阳,太阳下面是个横着的半弯月亮?” 经他这么一说司野这才恍悟,还真像个太阳和月亮,只不过那月亮是横着的,乍一看就跟两条往上伸展的手臂。 “太阳,月亮和山脉?”司野皱眉,“是什么?” 他看得清楚,这图案每个士兵身上都有。 但程斩没有解释的时间,那群士兵就冲上来了。司野一把扯住程斩的手腕,先是躲过了一把长矛,紧跟着是锋利刀剑。 程斩依旧看不见他们,却也根据空气间的震动躲过了几轮进攻。直到司野将其中一人打翻下马,愕然,“有实体!斩哥,我能打到他们!” 说话间,顺手截过直逼向前的大刀,紧跟着反手就是一刀,那人受了伤,竟还能疼得满地打滚。 “我还能用他们的武器!”司野更是愕然。 不管是士兵还是战马,又或者是司野口中的兵器,程斩都看不到,对于他来说就只能硬躲。但好在司野能看见,几番救他于危难。 程斩瞧不见他手里的兵器,但从他打斗的姿势能看出他是截获了兵器,从程斩的角度看过去,司野就跟无实物表演似的,却能演得活灵活现,着实也是活久见了。 “这些不是触灵啊。”司野又替程斩挡了一剑后说。 程斩也“看”出来了,触灵的话司野对付不了,但这些他竟然能从容应对,“应该只是亡灵,或者准确说是幻象中早就存在的亡灵,不可能是怒灵从酆都带来的。” 司野着实不解,但也没时间理解,又投入“战斗”中。 程斩也没闲着,耳朵敏锐,躲闪的同时也尽量去攻击,不想却是每拳都打在空气里。 果真是不同啊。 对付触灵的时候,司野每一拳都无用武之地,普通亡灵的话,程斩就有心无力了。这场战斗里,司野成了主力,手持长矛的,甚至还骑上了战马,一个横扫过去,数几名士兵倒地哀嚎。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了。 之后,程斩干脆就席地而坐了,有司野这双眼睛在,他倒是不愁会被伤到。 就是,他觉得司野腾在半空的这幕挺好笑。 然而司野可不觉得自己好笑,越战越勇威风凛凛的,一手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对程斩说,“你可惜看不见啊,我真是当了把将军瘾。” 说着,又一长矛扎中扑上前的士兵,动作十分利落,下一秒顺带拦住差点靠近程斩的战马,一个用力打在战马腿上,人仰马翻。 “啧啧,我战斗力太强了。”司野着实为自己骄傲。 程斩最开始是挺紧张,毕竟要司野独自面对亡灵,可见他能拳拳打在实体上,还能使用对方的兵器,一时间就放松了。 “你最好别留后患,这个时候我不能使用合虚。” 就连合虚刀都不能亮出。 这是司野和程斩的共识,直到现在,也该是怒灵出现了。而眼前的幻境,估计也是怒灵为数不多的手段了。 司野闻言,笑呵呵的,“你说你没长一双慧眼,错过多少精彩,我跟你说,就我现在经历的,可比剧里的精彩多了。” 什么叫以一敌十? 说的就是他司野啊。 程斩干脆盘腿看戏,“都是幻境,别说十来个,百十来个也好打。” 气得司野差点吐血,好打? 你来。 “那你要不要试试亡灵的刀砍你身上会不会疼,流不流血?反正是幻境嘛。”司野又扎伤了两名士兵,似笑非笑问。 程斩反将一军,“你舍得?” 一句话还真是拿捏了司野的软肋。 行,是不舍得。 骑兵们尽数被“剿灭”,嗯,在司野认为,这就是剿灭,英雄对邪佞的那种。他往程斩身边一坐,将手里的长矛往地上一扔,已然没了力气。 然后,眼睁睁看着躺了一地的骑兵和战马、兵器尽数都不见了。 明白了,能用合虚对付的,司野基本上都对付不了,所谓的基本上,是因为司野觉得自己虽说不能进攻,但能防御。 “你说,怒灵还能有什么招数?”司野懒洋洋问。 程斩想了少许,说了句,“可能黔驴技穷了吧。” “对方是怒灵,战斗力不会低吧,游戏总是到了关头最难打。”司野笑说。 程斩说,“也未必,怒灵在这里只能制造幻境,毕竟没有实体作为寄生,能力总是有限。” 司野累得不行,干脆躺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头一偏问他,“你还没说你的计划呢,剩下的合虚太少了吧,怎么对付怒灵?” 说话间,头顶的风云涌动,林间的光阴暗交替的。程斩抬头看了一眼,司野的注意力许是都在问题上,没关注周遭环境变化。 程斩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司野脸上,“以你为饵,怎么样?” 司野一怔,好半天,“几个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作为寄体,引怒灵上钩。”程斩轻描淡写地说。 司野一下坐起来,“不是,程斩,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吧?拿我做饵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做饵呢?” “我有合虚血,巫灵不会主动进我身体里。”程斩不紧不慢的。 司野皱眉,“但这是在我梦里,你的合虚血没什么威力了。” “怒灵的目的就是想跨纬度找合适的寄体,就算它现在进我身体里,等成功跨纬它在我体内就是死路一条。”程斩不急不躁给他分析利害关系,“所以你认为它敢冒这个险吗?” 司野脸色有明显的不悦了,“既然你有心拿我做饵,那就别进我梦里啊,之前还用什么叫魂铃?还给我合虚血干什么?” “对付巫灵有时候就是这样,计划不如变化快,像是这次,一开始我并没想拿你做饵,但现在情况不是不允许吗?毕竟我的合虚血不多了。”程斩耐着性子跟他讲。 司野微微眯眼,“行,我可以做饵,但是我得听你一句实话,你护住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斩刚要开口,司野打断他的意图,补充了句,“别忘了你是在我梦里,你看不见怒灵。” 许久,程斩说,“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你说得没错,我看不见怒灵,能及时截住它的可能性不是百分百。” 司野嗤笑一声,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程斩,“据我所知,一旦怒灵进到我体内,那我基本上也就挂了,对吧?” “如果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我会想办法救你。”程斩也起了身,跟他相视而对。 司野盯着他的脸,盯了良久,忽而冷笑,咒骂了一声,“程斩,我本来是好心帮你,但你让我搭上条命,不合适吧?还有,你说你会救我,怎么救?被巫灵入侵后是什么后果,你真当我不知道?” 程斩面色凝重,“你不相信我?” 司野反问,“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的办法太激进!程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会在乎我的安危?或者换句话说吧,你只在乎能不能收得了巫灵,会在乎寄体是生是死?以往你收巫灵的时候从没管过寄体的安危吧?” 程斩沉默。 见状,司野恼了,“老子不干了,你爱找谁帮忙找谁帮忙去!” 下一秒被程斩一把揪住,“你想醒?不行。” “这是小爷我的梦,小爷乐意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你管得着?”司野冷喝,用力来挣程斩的手。 不想却一下没挣开,程斩力气不小,显然铁了心不让司野离开。司野的脾气上来了,照着他的脸就挥了拳头,程斩眼疾手快,一下控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试图将他制服。 可司野的力气也不小,迅速反攻,紧跟着两人厮打在一起了。 风急速而走,乌云遮了林子。 突然有道影子从林间闪现,火速朝着司野的后背方向窜来。 两人还在大打出手,司野没回头看。 就在影子即将贴上司野的后背时,就听司野一声喝,“斩哥!” 下一秒就见合虚乍现,司野及时一闪身,合虚就朝着那抹影子冲了过去! 第159章 久违的滋味呢 怒灵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在前后折了两批触灵、一只幻灵、怪兽和幻境中的亡灵骑兵后,虽说十有八九是黔驴技穷,可不代表着它会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这里毕竟是梦境,梦终究会醒,关于这点怒灵明白,因此它也不敢拖延太久出现。 总要找准机会一击即中,就跟程斩的想法一样,怒灵也要在能力受限的条件下,争取最低的能力消耗来达到争夺寄体的目的。 释放愤怒情绪来影响对方,这怕是怒灵在出现前的最后一招,只要他俩的情绪受到波动,那怒灵的阴谋就得逞了。 一切都要从风起云涌的那刻说起。 作为封灵人,从上古时期就跟巫灵打交道的程斩,自然清楚巫灵的秉性和擅长的手段。虽说环境受限他看不见怒灵,但通过周遭气息的变化也能做出些判断来。 他当时就抬头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心里隐隐有了感觉,怒灵按捺不住马上会出现了。 封灵人无情绪波动,这是必备的条件,同时也是自我保护的机制。 除了天地命三魂外,七只巫灵对应七类情绪,巫灵寻找寄体,要么是被激发的情绪所吸引,要么是故意释放情绪来影响寄体,所以作为封灵人,首先要封住的就是自己的情绪,如此一来不论任何时候都不会受其影响。 当怒灵释放情绪的时候,程斩就决定将计就计了,不想,这也是司野的想法。 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沟通”,程斩原本想利用自己的愤怒来迷惑怒灵上当,毕竟封灵人一旦失了理智,那绝对是怒灵极其乐意见到的事。 可不想司野的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也就恰恰这样,让程斩一下就明白了司野的意图,与此同时,司野也明白了程斩的打算,一切都尽在眼神的交流里。 十分有默契。 司野能进梦里,并且在很早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本来就是在以身做饵了。所以,这都是司野本就知道的事,没必要一点就着。 能跟程斩阴阳怪气、勃然大怒甚至还冲着他大打出手,要么就真受了怒灵的影响,要么就是装的。 联想到前因,程斩很轻易就知道司野属于后者。 怒灵上钩了。 向来狡猾多端的巫灵,却因为身陷亡灵寄体无法挣脱而失去了判断,程斩在想,如果是在现实社会里,想让怒灵这么轻易上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得演多真的戏码才行? 就司野这看着就挺突兀的演技…… 好吧,总之,怒灵出现了,亟不可待的。 合虚刀再现,于空中乍现刺眼红光。 又瞬间化作多把匕首,冲着怒灵的方向就过去了。司野对这份操作不陌生,收巫灵需七把匕首,分别扎中七个部位。 司野看得见怒灵所在的方位,并及时告知,合虚刀就精准扎中怒灵的双腿。 紧跟着是腹部、手臂…… 怒灵发出凄惨的叫声,刺进人耳朵里,震得脑袋都疼。 周遭起了变化,一切都开始扭曲、塌陷,头顶的乌云层层叠叠,近乎都是能压下来的似的,风呼啸而过。 就是林染。 还是当天跳楼时的穿着,披头散发的,一张脸也是不完整了,五官错位,眼睛里汩汩冒血,其中一只眼球还挂在眼眶外面,口似血盆。 这么一瞧,是林染,又不是林染了。 她先是在嚎叫,紧跟着又在冷笑,笑声也同样凄厉。 而司野竟头疼欲裂,一时间抱着头起都起不来了,程斩一瞧,他额头上的冷汗直出,后背竟都湿了一大片了。 “阿野!” 司野没应声,明明周遭都是怒灵的嘶吼声,可他脑子里的嘶吼声更大,就像之前一样,痛不欲生。 与此同时,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也是在林子里,那阳光温和,映在叶脉上都是闪闪的光。他趴伏在粗壮的树干上,浑身犯懒得很,尽情享受阳光。 再远处有粼粼的河,滋养着这片无忧的森林。 那可不是普通的河,而是璀璨天河,那里面的每一滴水都是日月之辉星辰之耀凝聚而成。 他趴靠得舒服,近乎快四仰八叉状,然后迷迷糊糊之中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从晨曦中走来,挺拔颀长衣玦飘然,拥揽了天地芳华。 “阿野!”程斩又是一声喝。 司野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再次陷入了幻境。他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脑袋里还是有声音在打架,像在嘶叫,像在哭嚎。 其实这也就是瞬间发生的事,可在司野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似的。事实上,第七把刀才刚刚朝着怒灵冲过去,司野定睛一看,心一激灵! 第七把匕首的光很微弱,肉眼看上去都是若隐若现的。 再看程斩,微抿着唇,脸色看着严肃。 最后一把匕首,也是七刀中最重要的一刀。 那怒灵看上去惊骇非常,许是知道在劫难逃的命运了,冲着司野歇斯底里喊,“你不会如愿的!你不会如愿的!” 下一秒,第七把匕首就穿透了林染。 她抽动着,这一刻就连嘶叫声都变得无力。 然而,仅仅就是无力,最后所呈现出的情形跟秦老三当时并不相同。 可这一幕,是司野料到的! 合虚的力量不足了,能留到现在幻化成七把匕首已是不易,但最后一把匕首…… 他回头看程斩。 程斩的面色不好,他何尝不清楚这些合虚的力量不足以收了巫灵呢。 那边林染许是感觉到最后的一刀并没致命,陡然冷笑了,血顺着眼眶往下淌,她的声音尖锐,周遭随着她的声音而变化莫测,林木继续纷纷倒塌,再远方都已经下陷了。 “封灵人?哈哈,你果然没有合虚了,想凭这些困住我?很快我就能冲破合虚,到时候你们两个谁都别想离开!” 说话间,天地都开始震动。 司野的头又疼得厉害,一把抓住程斩的胳膊,小声说,“现在怒灵力量薄弱,先让它进我的身体里,这样的话对我的损伤不大,醒了之后你再收拾它。” 程斩态度坚决,“不行。” 哪怕怒灵现在虚弱,那一旦进入寄体也并非小事,而且……程斩想到司野体内的那抹红影,始终心有余悸。 “斩哥——” 那边怒灵已经试图在挣脱合虚了。 合虚终归是力量不强,那几把匕首都出现了摇摇欲坠的架势。 程斩低语,“阿野,你站远点。” “什么?” “如果你担心我,那就站远点。”程斩盯着匕首的方向,红光黯淡得很。 司野警觉,“你想干什么?” 是啊,程斩始终没说过一旦合虚用尽后该怎么办。 他心头泛起隐隐的不安,又说不上来怎么就不安了。 程斩没时间跟他解释,命令了句,“照做!” 司野虽说担心,可也不敢耽误事,只能照着程斩说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就见程斩站定后摊开两手,掌心相叠,紧跟着两掌之间像是隐隐泛起红光。待那红光稳定后,他腾出一手摊开,红光就在手心里凝聚了! 司野愕然,“斩哥……” 怎么还有合虚? 这合虚之光绚烂非常,照比之前的那些都要晃眼。怒灵瞧见后疯狂,咬牙切齿,“狡猾的封灵人!狡猾!” 它以为他藏了合虚,可在司野看来不像是这样,这合虚根本就不是给他的其中那些。心里的警觉就愈发强烈了,这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再看程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合虚的光给映的,一张脸渐渐转白,而且他的眼睛…… 眼睛竟是红色的! 司野惊骇。 与此同时,程斩将那合虚化为第七把匕首,冲着前方就掷了过去。 这一刻怒灵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绝望,颤抖着、疯狂大吼。当被最后一把匕首狠狠扎住时,那万丈的光陡然炸开,燃亮了整个上空! 怒灵动弹不得了,林染的外形渐渐消散,意味着她的亡灵消失,隐隐的开始显露出一道影子,像是被外界力量强行剥下外皮似的。 是红色的影子,司野想到肖旭当时的模样,也是红色影子! 果然啊。 程斩掷出合虚刀后像是耗费了太多力气,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竟是单膝着地,一手支地撑着身体,见司野要上前,他低喝了一声,“别动。” 司野心里惶惶不安,隔着动荡不安的空气,“怎么回事?” 程斩没回他,伸手朝着合虚的方向一抬,就见数道合虚尽数而来,成了红线,一头连着匕首。他再一用力,红线收紧,那头怒灵在哀嚎,形神发生了变化。 由人影渐渐缩团。 那团越来越小,只待成拳头大小的时候,就听怒灵一声凄厉——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去死!” 像是拼尽全部力量。 天地翻动,四处坍塌。 司野都没站稳,一下摔倒在地,就觉得整个地面都开始倾斜,他一把抓住树干,双脚却是凌空。而程斩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他没有着力点,能支撑他的就只有合虚所化成的丝缕红线,却被怒灵赫然挣断。 程斩整个人栽了下去,脚底是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似野兽之口,他却拼尽力气一挥手,那红线挣脱了他的手,蓦地缠住司野,将他稳稳托了上去。 “斩哥!” 司野奋力扑上去,想都没想就要往下跳,可下一秒那缝隙就阖上了,紧跟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掀了个跟头,等好不容易稳住后发现手里抓了个东西。 摊手一看,脑袋里嗡地一声! 是香囊,程斩的。 装有迷谷的香囊有两只,他和程斩一人一只,他是黑色缎面中间有祥云刺绣的,程斩是白色缎面有仙鹤刺绣的,他手里拿着的,就是白色缎面的那只。 程斩失去了迷谷。 也意味着,想找他等同于大海捞针。 怒灵在那边笑,讥讽、幸灾乐祸,听着就是解恨的口吻,“想困住我?门都没有!我看现在还能有谁是我的对手!” 乌云愈发密集,风吹过脸,凉得脸皮都是生疼。 没了程斩,合虚的力量也撑不了多久。就见那怒灵挣扎得更厉害,陡然就冲开了合虚的束缚,冲着司野就过去了。 司野背对着怒灵,手里还攥着香囊,风蹭过他的脸,他眼里渐渐染了阴霾,直到如瓦上寒霜。地上塌陷此起彼伏,众多林木倒,又有无数幻象浮现。 怒灵于半空之中陡然伸出两条长须,似触手般直抵司野的后脑,不想刚一碰到,就被突然炸开的白光给弹开,就听怒灵发出极其惨烈的惊叫,这叫声都胜过刚刚被合虚伤到时的了。 紧跟着就见那两只触手迅速在枯竭,应该是被白光灼伤了。 司野背对着怒灵,缓缓起身。 转过身的瞬间,就见天际也骤然变了,一道闪电乍起,那光映在司野的脸上,铁青阴冷,双眼像是藏了刀子,锋利骇然。 可真正令人心骇的是,他周身竟燃起一团熊熊烈火,然而那火竟是黑色的火焰,他置身其中,如同陷入莫大的宇宙洪荒,而那黑色火焰来势汹汹,几乎可遮天地了。 相比之下,怒灵就成了小小一团,在这般强大的力量下显得微不足道。 就听它发出极度惊恐的嘶喊声,瞬间,周遭的一切都没了。 荒芜,无边无际。 两者就像是悬浮于虚空之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却又因为司野背后的黑色火焰而坠入无尽黑暗。 司野开口。 那嗓音不似以往,冷冷的,又透着讥讽—— “没人对付你吗?我看,你倒是好吃。” “你、你——”怒灵的声音竟发颤,哪怕只是一小团影子,也能看出其战战兢兢来,看样子着实是极度恐惧。 司野嘴角微微一勾,朝着怒灵一抬手,霎时黑色火焰冲向了它! “别吃我、别——”怒灵最后一声惨叫都没叫全,紧跟着就被这黑火瞬间吞噬,灵身炸开,成了七零八碎的模样。司野的手指再猛地一手,那些炸开的灵身如数被他掌控手中,重新成团。 那团光在他面前变得极其微弱。 然后,司野一张嘴,便将那团光吃了。 真是,好吃。 久违的滋味呢。 第160章 像是有人在哭 姜周有种感觉,一定是出事了。 这种感觉来得既突然又强烈,哪怕此时此刻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在那安静地躺着。 一炷香早就燃尽,程斩在香燃到三分之二时不顾一切进到了司野的梦里,其实在那一刻姜周就有预感,危险将至。 又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一些平静即将被打破。 窗外的雨停了,但天色始终没明朗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几日都是阴雨连连,下得都教人直恍惚,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 原本姜周对四季变化不会太在意,也不会有太多的期待,反正她想看什么风景,在灵层之下所圈设的范围里都能看得到。 但她排斥下雨,总觉得这雨一下,所到之处都是湿漉漉的。所以她觉得,嗯,现下乌云的天始终不见亮,这也预示着并非好兆头。 姬淡打来电话的时候,窗外又开始掉雨点了,由小及大,砸在窗玻璃上都在啪啪作响。姬淡问她,一切都顺利吗? 姜周回头看了看沉睡的那两人,一声叹,压低嗓音对姬淡说,“还没醒过来呢,姬淡,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挺慌的。” 两人具体的人物线姬淡并不了解,他只知道这两人需要进到梦里。可虽说姬淡不问吧,但认识程斩这么多年也心里明镜的,那肯定是跟巫灵任务有关。 至于这次为什么司野会参与其中姬淡不得而知,但他相信,应该是有了特殊情况变动,否则依照程斩那性子,可未必能让司野插手。 姬淡问她慌什么。 姜周思量片刻,“说不上来,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局面要被打开一样。” 这话说得让姬淡陷入沉思,“新局面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 暂且不说姜周和程斩,就拿他这个活了百余年的人来说,那也是历经时代风雨的。姜周明白他的意思,说,“我说的局面被打开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我是觉得……” 她形容不出来了。 又是琢磨了良久,才道,“是一种恐惧,好像这千百年来的安稳即将要被颠覆。” 姬淡大吃一惊! “你知道当初诸神之战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姜周很肯定了心里这种想法,“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姬淡没经历过诸神之战,事实上上古时期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可又因为程斩和姜周真实的存在,让他对那段过往也有了关注和上心,所以当他听到姜周这番话后,心里咯噔一声。 良久后说,“你是不是多虑了?现在毕竟不再是上古了。” 姜周没因姬淡的宽慰而放下心中惶惶,她一手捂着胸口,竟发现心跳得厉害。她低语,“姬淡,你知道为什么巫灵会在这个时期冲破封印逃脱出来吗?” 姬淡对于巫灵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你认为当今人族的情绪更容易招惹巫灵?” “这也不是我认为,千百年来的经历证明就是这样。”姜周说,“但当今人族的情绪照比从前更加强烈,尤其是他们内心的不满、愤恨和憎恶,这都是巫灵希望看见的。” “有程斩在,你也不用过度担心。”姬淡说。 姜周也知道程斩是坚强的后盾,可就是无法安放自己惶恐不安的情绪。末了,姬淡说,“这雨下得就让人心烦,所以你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 或许是这样吧。 姜周结束了通话,看着窗外的雨看了一会儿,一时间又有些恍惚,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吗? 耳边捕捉到声音。 姜周回头一看,怔住。 司野醒了! 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挺虚弱。 姜周见状赶忙上前,“司野,你……”她又看了他旁边的程斩,没有醒来的迹象,心一沉,“你们没在一起?” 司野置若罔闻的,脑袋也没抬。 姜周瞧见这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又攀升了,而且速度极快,她坐在床边,呼吸都不稳了,“你不是……真没见到程斩吧?他找你去了。” 司野缓缓抬头。 姜周跟他目光相对的瞬间,是倒吸一口气的状态。 怎么说呢,好像司野整个人都是懵着的,脸色苍白不说,眼神十分空洞,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渐渐地,他眼神里有了神情,却是迷惘、茫然。他打量四周,好半天又将视线落回到姜周脸上,迟疑地看着她。 姜周呼吸急促,心里又是着急,也不知道他们在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我是姜周啊。” “姜周……姜周。”司野呢喃着她的名字,少许眼里突然就有了光亮,“姜周!” 他一把揪住她胳膊,由刚刚的迷惘成了激动。 姜周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试着挣脱没如愿,就赶忙示意,“疼、疼,你、你先冷静。” 司野松是松手了,但没冷静下来,扭头看向身边的程斩,伸手摇他,“醒醒!” 程斩毫无反应。 司野见状赶忙,转身扑向床头柜,拼命去敲叫魂铃。 叫魂铃不响。 姜周被他的反应吓坏了,失声,“程斩怎么了?” “他掉下去了,不,不对。”司野急切,“他在我梦里一直没出来,姜周,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走出来?” 姜周闻言,就觉得一股子寒凉从头顶直穿心脏! 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赶忙上前去探程斩的鼻息,又翻他的眼皮,一切都尚算正常,就是他的体温…… 司野挨着程斩,直接能试到程斩的手温,这么一摸着实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凉?” “没事……没事。”就见姜周都几乎是趴伏在程斩的胸口,看得出刚刚是吓得够呛,她喃喃,“他体温凉证明他还有意识,如果体温开始变得正常,那就危险了……” 体温凉说明合虚还在,有合虚在程斩就能保护自己。 可问题是,在梦里他操纵新的合虚十分危险。 想到这儿,姜周一激灵,坐直了看着司野,“在梦里他是不是动了体内的合虚?” 司野回想当时那幕,脸色凝重,“对。” 现在他想起来了,第七把合虚刀来势汹汹,那根本就不是仅存的合虚力量。问姜周,“他会怎样?” 姜周面色十分难看,“梦里不同于现实,他一旦动用体内的合虚,那他的心血就会迅速被消耗,到时候他会长眠不醒,就在你的梦里。” 司野一激灵,后脊梁发寒。 “梦境多变,所以梦境里的世界也是多维多变,一旦程斩心血耗尽沉睡,就会坠入多维多变的世界里,很难寻找。”姜周越说也是越后怕。 梦境本就可怕,哪怕是美梦。 毕竟不是现实,那个多维诡变的世界,哪怕是神族都不敢轻易涉足。 “有办法吗?”司野问。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现实和梦境里的时间不对等。像是刚刚他去碰叫魂铃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的时间,从入睡到醒来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但在梦里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似的。 梦里的时间一旦拉长,那程斩在里面遇到的危险也会多。 姜周先是问他,迷谷何在? 司野下意识一摸兜,头嗡地一声。 程斩的迷谷已经不在了。 他记得清楚,在梦里程斩的香囊掉了,是他抓在手里,之后揣到兜里保管。扭头去看身旁睡着的程斩,他腰上没了迷谷。 而自己的迷谷还在。 看来在梦里拾到,终究带不回现实世界。 姜周一看这般,就心里明镜了,与此同时,心里更是没底了。“迷谷还在程斩身上倒是好办,起码能有方向去找,但现在……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司野催促,“没有上策,下策也行!” 姜周思量少许,看向司野,“因为是在你梦里,所以只能你去找他了。” “没问题。”司野毫不犹豫。 姜周眉心没松开。 “怎么了?”司野敏感察觉她的情绪。 姜周忧心忡忡,“司野,就算是你自己的梦,对你而言也未必是安全,除非你能找到程斩,否则很有可能连你都走不出自己的梦境。” “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司野咬牙。 又问姜周,“一旦找到了程斩,我们怎么出来?” “就跟你能醒来一样,叫魂铃能感应迷谷,找到程斩,将迷谷还给他,你们就能出来了。” 司野一点头。 刚要躺下,姜周说,“梦境变幻莫测,可能会遇上危险,我送你一样工器吧,方便你应对危险。” 工器? 司野没明白是什么东西。 姜周起身离开了卧室,很快又折回来了,手里多了个长条的木盒子。拿上前,将盒子打开,司野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刀。 她管刀具叫工器? 这刀看着挺像藏刀,但刀身比藏刀要长一些,从刀柄到刀身都刻着纹路。司野将刀子拿在手里,仔细打量才发现这纹路不简单,刻着的像是什么兽,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间还想不起来。 不止一头兽,司野数了数,刀身正反面各三只,刀柄左右各一只,八只兽。 但司野没时间细究,姜周也不想这个时候普及什么,只是跟他说,“这个工器是上古时候做的,你带上,梦里一旦遇上危险起码能拿它傍身。” 司野点头,这刀的手感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似铁不是铁,似钢不是钢的,拿在手里有重量,但又不是重到累赘。 他谢过。 姜周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们一定要回来。” 司野应了一声。 躺下阖眼时突然意识到姜周这句话的意思,你们一定要回来,是包括他的。 依着姜周以往的态度,她必然会说,你一定要把程斩带回来。 她关心紧张程斩,无可厚非,毕竟朋友了千秋万代。也能紧张他司野,倒是挺让他想不到的。 …… 程斩不知道自己陷入这昏天暗地的环境里有多久了,在掉下来的瞬间他还在想,还好,掉下来的是他不是司野。 这个念头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程斩竟无法判断了,好像就是在刚刚,但也好像是过了数万年了。 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告诉自己这是司野的梦境,而且要一遍遍告诉,因为从掉下来到现在,他几分都在恍惚中,时不时就会混淆现实与梦境。 这里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他会走过大片草原,草原之上像是有万马奔腾,可那马长得奇怪,仔细看会有多个头,看见他后会害怕,惊恐逃窜。 他也会被暴风雪卷到雪山之下,那雪山与云海相绕,山巅之上有万丈光芒闪耀,像极了曾经的昆仑。 他听见有低低的声音想起—— 阿野,山可参天这个词是有的,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哪怕现如今的昆仑,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昆仑。 还有狂沙,卷着呼啸的风,吹得耳朵生疼。 程斩从大漠里走出来时,已是筋疲力尽。每一次场景的转换都不是一场简单的旅行,里面危险重重,险象环生。 像是之前的草原,数匹草原狼对他虎视眈眈。如果他不亮出合虚,着实没有武器能跟狼群抗衡。而那座雪山,巍峨灿烂,却在下一秒开始了翻天覆地的雪崩,他历经艰难方才脱险。而大漠流沙,他几度差点被沙海吞噬,着实是九死一生。 现在,程斩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心想,这些都是司野的梦境吗?等他还有命出去的,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程斩环顾四周。 光线不明,像是身处混沌之中,天和地似乎没有界限似的。 安静极了。 是那种都能到听见自己心跳声的安静。 让程斩突然想到了一个场景。 当年诸神之战天地尽毁后,世间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安静,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似的。直到,天河的水又开始了流动,涓涓细流便从天游向人世间,地上的河流慢慢汇集,渐渐有了分支。 有水就会孕育生命,那些游走在水中的生物,还有逐渐恢复呼吸的树木丛林。 程斩环视四周,虽说是坐着的,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越是安静,危险就越大。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 低低的,像是从遥远而来。 仔细一听,像是有人在哭。 第161章 像是迷雾里的灯塔 程斩顺着声音去寻。 却不好寻。 声音时远时近的,像是就在前方不远处,又像是来自于四面八方。就这样,他在这个虚幻之境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隐隐的,他看见了光。 程斩并没有因此而喜悦,在这种环境里任何眼能瞧见的都不是真实,一切变化皆是幻境。他朝着那光亮走去,与此同时也心生警觉。 越靠近光,哭声就越清晰。 跟那些光糅合在一起。 不。 等程斩真正走进光里才发现,不是光与哭声糅在一起,而是这些光发出的哭声。 众多的光,来自四面八方。 是一簇簇的光,有明有暗,这一刻程斩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野外,夜空下无数的萤火虫在飞。 但眼前的光团比萤火虫要大些,悬浮在半空中,哭声此起彼伏。 程斩沉着,“你们是谁?” 哭声不断,像是众多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 隐约的,有声音回应了他的问话。“救救我们,我们是被吃掉的灵,求你救我们出去吧,让我们再有生存的机会。” 被吃掉的灵? 程斩皱眉,冷言问,“你们都是些什么灵?” 周遭开始了七嘴八舌—— “我之前是淮山树。” “我曾经是只鸟。” “我是花灵。” “我是正在修行的龟……” “你正在修行算什么?我都修行了上千年了,不还是被吃了吗?” 哭得最凶的就是这个声音的。 程斩心叹,也是啊,都修千年了,这可不是个容易事,怪不得这么悲切呢。便问这位委屈者,“你是蛇?或者狐狸?” “不……”那声音竟支支吾吾了,还挺不想说的。 见状,程斩亮出合虚,虽只有烛火般大小,却骤然乍亮整个空间。他朝着众灵的方向一扬手,那合虚就化作千丝万缕,游线般钻进了众多的灵里。 就听众灵们开始嚎叫,痛苦难耐,又是连连求饶。很快程斩就收回合虚,脸色看上去更惨白了,而且体弱得很,干脆就坐了下来,想着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真要是走不出这梦境,那也不算太坏的事,毕竟是在司野的梦里。 有一垂垂老矣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小伙子,你这么虚弱就不要使用合虚了,我们这里面没有巫灵,都是良善之灵啊。” 程斩刚刚探了灵。 源于之前在司野体内瞧见过怒灵的红色影子,虽说只有一小撮,但说不定也混在其中。程斩因为探过灵,所以能准确判断出谁在说话了。 他说,“九头树怪,你知道合虚?” 叫他小伙子,又提到了合虚和巫灵,看来对方清楚合虚的作用,只是不知道他是谁。 老人声说,“老夫曾经有幸见过,当时合虚那光啊,就跟刚才一样很是耀眼,巫灵窜逃进了林子,还差点伤了我呢,幸好被合虚给救了。” 程斩笑了,挺虚弱的,没说话。 倒是那个灵又开口了,“好像当时救了我的人不是你,你脸生得很。” “救你的人长什么样?” 那灵想了好半天,“哎呦,过去太久了,具体长什么样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跟你一样挺高的个头,身着长衫,那衣服啊发着光,不,不是衣服发光,是周身都在发光,就连他的头发都闪着光芒,像是神。” “是后来吃你的人吗?”程斩问了句。 “应该不是,救我的人怎么能吃我呢?” 程斩抓住话里的关键,“你不知道谁吃了你?” “不记得了。”那灵的声音很无奈。 程斩问及其他的灵,它们也都纷纷表示不记得是被什么人吃了。就只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已经好久了,迟迟出不去。 时间久,关于这点程斩是知道的,但凡这里的灵都差不多上千年了,十分古老的灵,怎么会在司野的梦里? 要么这一切都跟司野有关,要么就只是他单纯走进了幻境,碰上了这群灵而已。 那个修行上千年的灵又开始哭了,凄凄惨惨的,“求你救我出去吧,我不能荒废我的修行啊……” 程斩低叹,“你修行了千年都没如愿,不想想原因吗?” 哭声停了,“啥原因?” “你真身是条蚯蚓,本来就难聚慧根,就算再修行个千百年也没什么用,始终是条蚯蚓。”程斩一针见血的。 这话可刺激着对方了,又开始嚎,“我蚯蚓怎么了?我蚯蚓怎么了?你不要瞧不起人……蚯蚓!谁说我不能成功?我之前还见过一颗屎壳郎都幻化成形了呢!” 周遭的灵们发出嫌弃的声音。 程斩闻言低笑,也是够执着的了。“如果是在上古时期,你的愿望有可能实现,那时候有神族能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人族当道,谁会助你呢?” 一听这话,对方哭得更厉害了。 末了,程斩一声叹,“罢了,相遇一场是缘分,帮你们一次吧。” 真是缘分。 这可能就是早辈人说的机缘吧。 逢遇机缘不可抗,顺其自然。 如果这些灵们是由亡灵所化,那他还看不见它们呢。既然撞见了,就做次好人。 反正…… 他很大可能是折在这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算是自己难得心善一次了。 众灵闻言狂喜,纷纷道谢。 程斩心想,这一个个的耳朵倒是好使。 “你们很清楚,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超度,这是你们唯一能再拥有生命的途径了。” 超度,实则就是往生了,重回六道,以往的灵力尽失。 众灵们自然明白,纷纷说,清楚、清楚,我们的灵体本就没了,待在这就是煎熬,能重回六道已是我们的福气了。 程斩坐好,合虚手中生,一缕缕重新环绕灵光左右。他阖眼,那合虚的光就俨然成了一张网,渐渐地有符文显现,灵光们身在其中,虽说看着在痛苦挣扎,但各个都在感叹,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 九头树怪的嗓音低低萦绕,似是激动,“是你,就是你啊……” 程斩没睁眼,这一刻他其实虚弱得很,所有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都是恍惚了。那九头树怪又说,“神族的人,你帮了我们,我们也会回馈你的,虽然我们虚弱,但归虚的那一刻我们会以灵光让外界感知你的存在。” 程斩低喃,“谢谢。” 心想着,这恐怕不是易事。 符文愈发强烈闪耀,被困的灵光也发出耀眼的光,渐渐地,听不到它们在痛苦呻吟了,它们在游走,变得祥和得很。 很快它们就聚在了一起,悬浮在程斩的上空。 只有一撮灵光,还待在原地。 程斩看着它,说,“你舍不得你千年修行也没用,你的灵体已经没了。” 是那只蚯蚓,始终哭哭啼啼的。 “重回六道,重新修行吧。”程斩说。 那灵终于还是走了,跟众灵们汇聚在一起。合虚的光渐渐隐去,周遭却明亮得很,众灵们纷纷跟程斩道了声再见后,就见那一团团的光都散开了。 灵的消亡。 这一幕,令程斩极为恍惚。 当年诸神之战,神族毁灭,天地间也似这般混沌不清,众神的神魂消亡时漫天光亮,像是星辰铺满了宇宙洪荒。 美到令人绝望。 程斩仰头看着这些散落四野的光亮,渐渐地,它们最终都会黯淡下来,然后尘归尘土归土,重回六道,重新开始。 一时间程斩还有点羡慕它们,至少还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 他呢? 他无前世也没来生,仅此一世就是永生,背负使命前行。 神族逝去了有归墟,这群灵逝去了有六道,他则无倚无所,不属于三界,进不了六道。 程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突然眼前乍亮! 是那众灵迸发的最后一束光。 像九头树怪说的,它们在拼尽全力让外界感知他所在的位置。 那光几乎是垂直而上,大有冲破天际的架势。 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绚烂过后就归于沉寂。 灵们走了,光也不见了。 周围倏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程斩不再用合虚了。 事实上也使不出合虚了,将众灵重归六道后,程斩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陷入恍惚、游离之中。 周遭渐渐起了变化,像是地面不断地在塌陷,又像有高山耸立,远远近近的,黑魆魆的一片连着一片。就像是他曾经走过的尸山,所碰触之处都是冰凉。 程斩知道这个时候他还应该继续逃,当那些高山压下来时他就再无逃生的可能。可是他太累了,干脆就躺在了那,任由自己不断下沉、下沉。 他感觉到了冷。 这很危险了。 程斩艰难地攥了攥手,他的手已经有了温度,比刚刚要热了,是要沉睡了吗? 眼皮发沉了,思维在涣散的边缘,却总有些画面在眼前浮现。 天际星河闪耀,粼粼间有一长衫男子孑然独立,头发齐腰,他像是在朝着这边看,瞳仁浅淡。也是奇怪,隔着星河,程斩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瞧见他淡漠的眼眸。 很快画面又变了。 漫天战火,生灵涂炭。 却紧跟着碧海蓝天,蓝天之下是七月客栈,有醉人的青稞酒香,还有烤牦牛肉的味道。 隔着长窗,他看见了一个肩背户外包的年轻男子,眉眼间熠熠生辉,就跟他见过的星河般璀璨。 千百年来程斩见过许多人的眼睛,唯有司野的眼睛,他会觉得清澈见底,就像是昆仑云海,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 司野曾经问过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封灵人了,那想怎么过日子? 不是封灵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程斩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单纯。他的使命就是他的宿命,这宿命抗争不得,改变不得。 那巫灵都被封印了呢? 司野的这个问题始终在程斩耳边绕。 程斩的眼皮很沉很重,几番试图想再看看眼前的世界,映入眼里的却都是扭曲的幻象。是他忘了,终究要离别的。 阿野…… …… 阿野。 隐约间,司野听见了这个声音。 是程斩的声音。 这声音就蓦地灌进他耳朵里,直直往他心脏里逼,竟生疼了一下。 司野站在群山之间,一手死死攥着迷谷,一手握着那只兽妖刀,刀面上还挂着血,一滴滴往下淌。 就在刚刚,他屠杀了几头兽,其中一只手抓伤了他的胳膊,现下胳膊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疼。 心里咒骂,不是梦境吗? 用得着来真的? 那声阿野就是从群山之中传出来的,司野咬牙起身,纾缓了心脏的疼。 一定就是在这里。 他是被一束光引来的,那光虽说不是合虚,可明亮乍眼,跟这梦境里的环境极为不符。他有预感,有光的地方一定就是程斩所在的方向。 斩哥,等我。 一定要等我。 …… 姜周感觉到了那束光! 从虚幻荒芜的世界里,来自众灵最后的一抹光。 当时姜周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颗心跳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 在司野的梦境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灵?这很不寻常。 而且那束光是归虚之光,代表着灵的死亡,重归六道。 是谁? 程斩吗? 如果是程斩的话,他怎么做到能释放那些灵的? 想到这儿,姜周更是迷惘。 原本觉得司野身上有秘密也就罢了,毕竟是刚认识没多久。可程斩她是认识了千百年,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呢? 姜周这个愁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变得陌生了呢? 幻境这边,程斩已沉入无尽黑暗。 这种感觉他不陌生,在以往的岁月里他也会这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幽深的黑暗中,一待就会待上很久很久,久到巫灵重现。 但如今,他是在司野的梦里,这样也是好的吧。 这是最后的一个念头。 当念头如游丝般被抽离时,程斩觉得意识也彻底涣散,却隐隐地感觉到了风。 那丝游走的意识重新扯回了脑子里。 有风声。 还有其他的声音,渐渐的,都回来了。 像是树叶在沙沙作响,还有高山之上雪融化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程斩费力睁眼。 目光能及的虽是黑暗,可很快的,他瞧见了一抹光,隐隐的,像是迷雾里的灯塔。 “斩哥!” 第162章 你是雄壮威武的汉子 程斩是怎么被司野带出幽暗的他记不得,只记得恍惚间他看见了一豆明光。但当他被司野搀扶着离开幽暗时,司野身上并没有照明的光亮,许是当时恰好就有微弱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吧。 司野拍他的脸时,他的意识稍稍聚拢了些,睁眼看着眼前这张脸,许久虚弱开口,“谁让你……回来的?” 司野的手始终是搀着他的,隐约察觉他的体温有变化。干脆将手探进他衣服里,这么一摸惊觉他的体温已经趋于正常人了。 一时间又心疼又气的,“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等着翘辫子吧。” 语气挺凶,但脸上尽是担忧。 程斩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占我便宜?” “占你大爷的程斩!”司野一想到之前的那幕就来火了,扯脖子直喊,“我跟你说过什么?是不是要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顾好自己?这是我的梦里,我用得着你管我?” 程斩有气无力的,低笑,“那你想让谁管?” 又轻声补了句,“还有,你的手能拿出来了吧?” 司野翻了个白眼,抽出手,还真当他喜欢占便宜呢? 周遭环境转换,白云悠悠,青草茵茵的,不见危险,司野先将他扶坐下,但见他坐也坐不住,干脆就让程斩靠着他了。 “我跟你说啊,这里虽说是我梦里不假,但我也未必能认得路,所以程斩,你可千万别睡着,一旦睡着了我还得背着你。”司野说着,将两只香囊都拿了出来。 程斩靠着司野的后背,相当于两人背靠背而坐,他说,“刚才是谁觉得这是在自己梦里,不用别人管?” 司野哼哼了两声。 “还有,在云南的时候我是怎么背你的,忘了?” 司野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体力恢复了是吧?句句怼人。” 其实程斩还真觉得有了点精神,在司野出现之前他几番要睡着,也一度想着真要是长眠在司野的梦里也不算什么坏事,就是还有巫灵没有收尽,这将会是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再有封灵人。 司野的注意力在香囊上,嘀咕着,“这不都找到了吗,怎么还不亮呢?” 程斩朝后微微侧脸,“姜周怎么说的?” 司野告知了姜周说的话,香囊朝着程斩一伸,“你的香囊,找到你就该没问题了啊。” 程斩没说话,四周打量了一番,才低声问他,“这里跟你来的时候一样吗?” 司野这才注意周遭环境,回想了一番,“大同小异差不多,这次倒是奇了,虽然也有危险吧,但环境变化不算大。” 不想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真可谓是险象环生。 的确是跟程斩的所见所遇不同,所以正如姜周说的,冒然进入别人梦里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程斩想了想说,“或许要找到你刚进来的地方才行。” 司野无语,捏了捏香囊,“那我要这些迷谷干什么?” 这次找程斩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迷谷,要不是他感应到了一束光的存在和程斩的那一声“阿野”,还不定能不能找到程斩呢。 现在还要走回头路吗? 程斩思量片刻,说,“可能……充其量就是鸡肋吧。” 一句话差点令司野吐血。 但不管怎么样还得等着它亮不是?司野转过身,问他,“还没力气呢?” “你要干什么?”程斩问。 “把香囊揣兜里,还得留着。”司野嘴上这么说,心想着,好你个姜周,在关键时候你晃点我。 程斩没接香囊,身子栽歪着,还靠着司野的力量支撑,“没力气动。” 德性。 司野将香囊的口子缠好,防止迷谷掉出来,打算往程斩的裤兜里揣。但手刚搭上就改了主意,不行啊,之前他就是揣兜里的,结果不还是掉了? 转了攻略。 往他裤扣上挂。 程斩今天穿了条牛仔裤,没系腰带,所以司野就将香囊的一头系他裤子的腰扣上。程斩是靠他身上的,司野系香囊的时候就等同于扭歪个身子,别提多难受了,角度刁钻不好系。 呼了口气,一脸无奈,“哥,你先撑着点自己呗。” 再没力气也不能真成烂泥吧,说话一句接着一句的,也不见他一点劲都没有。 程斩许是被他逗笑,嘴角微微上扬。 身体朝后仰,胳膊支地撑着身体。知情的知他是没力气,不知情的瞧见这幕,总会从程斩的这般姿势里读出轻松自在来。 就连司野看了都在深深怀疑,是真虚弱还是装的? 撩开他的上衣衣角……其实都没什么衣角了,身上还是那件被扯破的衣衫,基本上不用怎么撩就能露腰的那种。 三下五除二替他系好香囊后,司野又觉得不妥。这香囊在腰上挂着,走起路来晃荡来晃荡去,万一再挂哪碰哪呢? 想了想,干脆上手就来解程斩的裤扣。 程斩一下坐起来,按住他的手,“干什么你?” 手虽说还是温热,但看来这个刺激不小,至少让程斩有了回光返照的机灵反应。司野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手就是不撒开,反正裤扣都解开了,拇指和食指寻到牛仔裤的拉链头,强行往下一拉…… 程斩惊愕瞅着他,好半天,“司野,你饥不择食都不看场合的吗?” 司野才懒得跟他掰扯,将整只香囊往裤子里面塞。 “哎哎哎……”程斩着实是服了他这上下其手的,“我来,我自己来,行吗?” “你塞好了,别掉出来。”司野一副操碎了心的架势,虽说是撒手了,但手指头还没撤多远。 程斩简直是在吊着半口气往裤子里塞香囊,塞好后又觉得荒唐,无力说,“你见谁揣东西这么揣的?” 干脆让他吃了得了。 “我呢,也不知道这俩玩意儿什么时候能亮,但好好保护准没错,万一亮了呢,那咱们不就歘地回去了?” 司野瞧了瞧他的裤裆…… 怎么瞧着都有点不放心,伸手又帮着调整了一下…… 又激起了程斩的回光返照,推开他的手,“往哪摸呢!” 司野有理由,“我又不是故意摸错?香囊不也在那个位置吗?” 程斩咬牙,“司野你眼睛瞎是吧?那俩能一样吗?” 心想,我就是一点劲都没有,但凡有点劲你肯定挨揍,可真是显着你了,太嘚瑟了。 司野闻言,嘴角上扬,明眼的坏,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程斩,“确实不一样,你是雄壮威武的汉子。” 程斩微微眯眼,话是没错,但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十分不正经了。 刚想怼他,就觉凉风阵阵,周遭环境在悄然变化。 司野也察觉到了,倒没什么恐慌,就是重重叹了口气,“得,我终于明白迷谷不亮的原因了,想必是让我把这一路来经历的险再来一遍啊。” 程斩闻言,警觉也提了上来。 岂料司野冲着他摆手,“你就安生趴着吧,也没多大风险,就是打时间长了牙疼。” 牙疼? 程斩没等反应过来,就瞧见周遭竟成了五颜六色的,连头上的云朵都是粉白色的,乍一看就跟似的。 地面震动了! 竟先是齐刷刷的脚步声,像极了穿着铠甲的战士,让程斩一下想到了之前的那队骑兵。 可很快他就看清了情况,也包括,明白了司野为什么会觉得牙疼。 竟是一队……糖人…… 程斩:……? 就是简单粗暴的糖人,那种麦芽糖色的,大街小巷都能瞧见的那种糖画做的麦芽糖,一个个成了人形,却仍旧是扁平状的。 一只又一只的,手持长矛。 那长矛实际上是支撑糖人站立的竹签。 程斩数了数,好家伙,二十多个。 这还不算什么,一伙糖人竟然还有首领。 是头顶着,穿着国王服饰的一个糖人,比任何一个糖人都要高大,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用巧克力捏的。 程斩一瞧这架势,也不打算加入混战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体力,就像司野说的,干脆往草皮上一趴……靠,香囊真铬人。 “你梦里怎么还有这些东西?没见你有多爱吃糖啊。”程斩权当看热闹了,同时还挺不解。“要以吃为标准,你这回程遇上最多的该是猪啊牛啊之类。” “这是司小公子梦里的东西,没想到吧,那小子还挺童真的。”司野说了句。 程斩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糖人挺好打,毕竟司野是打过一轮的,手里的刀子砍下去,对面的糖人就碎了。可真正烦人的就是糖人碎了的时候,四溅的时候就会往人身上沾,特别黏人。那甜腻的气味刚开始闻着挺好,但架不住浓烈,往鼻子里钻的时候,牙就跟着疼。 一块糖片崩裂,沾在了程斩的衣领上。 他抬手摘下。 就见这小小的糖片在他指间叫嚣,又是叉腰又是怒吼的,就冷不丁让他想起了博美犬,个头不大,还挺凶。 司野在那头打得不亦乐乎,程斩在这头落得轻闲,跟指间的糖人大眼对小眼了半晌,然后一张嘴就把它给吃了。 嗯,还挺甜。 程斩舔了舔嘴角,冲着司野背影说,“别打得太碎,我吃点甜食能补充体力。” “不早说?”司野一听更来劲了。 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司野这下可就冲着直接碎大块的去了,最后是直接将那位国王“腰斩”了往程斩面前一送。程斩瞧着眼前国王的半拉身子都赶上他的身高了,无语说,“阿野,虽然我体质特殊,但我也会牙疼。” 那“国王”还在哎呦哎呦地叫,闻言后赶紧说,“对对对,我这么大块的,你们吃起来都费劲。” “这不好办?”司野说着,抬起刀柄往“国王”身上一敲,瞬间碎了好几块,气得国王鬼喊鬼叫的。 程斩看着碎了一地的“国王”,说了句,你可真行。 就拾起块干净的塞嘴里了,咬起来还嘎嘣嘎嘣的。 “你也吃点吧。”程斩大方。 司野光是看着它们就牙疼了,连连摆手。 “你快点吃,吃完赶路,前面还真有生猛野兽呢。”司野说。 程斩瞧见他手里的那把刀,又择了几块糖片在手里,问,“姜周给你的?” 司野看了一眼刀,点头,冲着他示意了一下,“上面刻着兽,什么来头?” 刀面上不仅有兽,还有血迹。 看来他来这一路,遇上的也未必都是糖人这般无攻击力的。 “刻的是龙的八个儿子。”程斩轻声说。 “八个儿子?龙不是生了九子吗?”司野说着又仔细看了一番,没错,就是八头兽。 程斩看着那刀,“既然是姜周的,那刀的来历和情况就只有她才知道。” 司野也没说有多好奇,本来就是个防身的家伙,他就是使着挺顺手的,顺带的想了解一下,可要是此时此刻让他耗大量时间来听这刀子的历史,他可没这耐性。 吃了糖,程斩的体力还真是稍稍恢复了些,但始终不敢使用合虚。 司野搀扶着他,“你可别浪费来之不易囤回来的心血了,你现在的血槽就跟头发丝似的,再说了,这里也用不上合虚。” 形容得贴近,程斩现在顶多是走路顺当些了。 接下来往回走的路果然就坎坷了不少,地势险要不说,还真是撞见了司野口中的大猪怪。那猪长得跟牛似的大,倒是不狰狞,相反挺慈眉善目。 “阿野,这就跟你有关了吧?”程斩仰头瞧着眼前这大猪怪,战力不低的模样。 司野没说话,脸色却是挺不自然。 他清清嗓子,“这梦里的东西啊真是,来的时候就打过它一回,无限复活啊。” 程斩心想,不怪你嘴馋呢? 接下来又是程斩当观众的时间,不用趴着了,靠在树干上,瞧着不远处的大猪怪被司野削成了五花肉。 “这就是在梦里。”司野拎着只猪后腿,冲着程斩挥了挥,“拿到外面,这一条猪腿不少钱呢,这个猪要是熏了,光腊肉就能吃到过年。” 程斩突然怜悯起司野了,前头的糖都能吃,这猪倒是吃不得了,司野这头说这话,那头手里的猪腿就消失了。 司野一脸惋惜,“我都饿得饥肠辘辘了。” 再往后走也是各种怪,奇形怪状的什么都有,司野战力不错,刀光剑影间所向披靡的。虽说不及西天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吧,那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的架势了。 等到了一处岩石边,司野环视四周说,“对了,就是这。” 他刚进来那会儿周围就是这样,尤其是脚下踩的岩石,还有独特的花纹,他记得清楚。 这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至少程斩没感觉出这里有异样。 腰间有光亮在闪耀。 拿出一看,是两只香囊,那迷谷透过锦缎发出光芒,一闪一闪的。司野乐了,“这迷谷也是个马后炮,非得瞧见小爷有本事回到这来才有反应,果然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程斩看了一眼脚下。 大块岩石是突出来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雾涨涨的,瞧不出端倪来。 “往下跳?”司野质疑。 说话间就见两只香囊都腾空而起,光亮从里面渐渐腾出,于半空中融在一起,紧跟着那团光就冲着深渊去了。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是猜中了。 刚想拉着程斩往下跳,程斩却一下控住他的手腕。 吓了司野一跳,还以为他害怕呢,宽慰他说,“跳下去咱就醒了,放心,死不了。” 程斩看着他的脸,冷不丁问他一句—— “你刚才说这里不需要合虚,那我问你,怒灵呢?” 第163章 哪怕是个小白脸,也挺帅的 怒灵没被收,就在最后的关头。 当时的情况程斩还历历在目,就差一点点就能收了怒灵。 但后来呢? 走过这一路,程斩相信怒灵没出现,哪怕怒灵最后还寄存在亡灵里,那沾了合虚之气,程斩也能感应到其存在了。 可这里,没怒灵的气息。 怒灵在做最后挣扎的时候,程斩坠入深渊,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司野独自面对垂死的怒灵,所以,之后发生的事也只有司野才知道。 岂料司野看上去一脸茫然的,扭头看着程斩,“怒灵?” 瞧见他这副模样,程斩心里一激灵,“对,怒灵。当时合虚已经困住它了,我掉下深渊之后呢?” 司野皱眉,看样子是挺费解的。 程斩见状觉得不对劲,“你不会是忘了咱们来梦里的目的了吧?” “没忘啊,就是抓怒灵。”司野这次回答得挺痛快,可虽是如此,他眉头仍旧紧皱,喃喃,“对啊,怒灵后来呢?” “你记得多少事?”程斩追问。 司野慢慢捋。 他记得自己进到梦里,遇见了不少触灵,危急关头程斩找到了他,他们两人一路就跟打怪升级似的,最后引得怒灵上钩现身。 “肯定是记得你掉下深渊。”司野强调说。 否则他也不会再进来。 “我明白了。”司野找出最合理的逻辑,“应该是你掉下去的瞬间,我就醒了。” 否则怎么解释对怒灵后来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呢? 程斩沉默了许久,“也许吧。” 迷谷散发的光一直悬在那,光亮看上去时隐时亮,又像是从遥远天际传来的铃铛声,幽幽的,漾进心里。 是叫魂铃的声音。 司野说,“我再进来就一直没看见怒灵,甚至都没见过触灵那些,应该不在梦里了,咱们赶紧走,醒了再研究。” …… 姜周生了火。 在院子里。 与其说程斩和司野是被叫魂铃叫醒的,倒不如说是被呛醒的更贴切。 挺大的院子都恨不得埋烟雾里,又顺着敞开的房门一路钻进了卧室。程斩和司野都没等睁眼呢,就先被呛得直咳嗽,睁眼一瞧,好嘛,比巫灵去七月客栈那晚的雾还大。 雨已经停了。 虽说天还没完全放晴,但从层层叠叠的云层里已经有浅淡的阳光穿透出来。 程斩和司野被浓烟逼着出了屋,到院子里一看,纷纷愣住。 院落周遭的石板被雨水冲洗得干净,被浅淡的光映得微亮。显眼的并不是院落里被雨水洗得有多干净,而是一条条新鲜的鱼,如数摊放在竹架子上,一字排开别提多整齐了。 程斩和司野相互看了一眼,也明白了姜周生火的原因。 这一看就不是烤几条的架势,连篝火都生得老大,就在院落的中央,想忽略都难。 见他们醒了,姜周看上去十分高兴,冲着他们手舞足蹈的,“太好了太好了,一个两个的都是囫囵个出来,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司野觉得她眉眼里的喜悦过于强烈,就是超出寻常逻辑的狂喜。压低了嗓音,“她这么高兴,是因为有人能给她烤鱼了吧。” 程斩忍笑。 “距离你上次没日没夜给她烤了那么多鱼也没多久啊。”司野着实惊愕。 “她能吃。”程斩轻描淡写的。 司野,“可是那么多的鱼……” 对方还是个女孩子,换做他这么能吃的,那些鱼都够他吃半个月的了。 程斩提醒他,“你别忘了,她不是人。” 司野这才一下想起来,对啊!她看着是女孩子,可原身是头兽啊,那兽口一张,别说数十条鱼了,数百条鱼她是不是也能一口吞下去的那种?qqxδnew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间,姜周已经上前了,抬手一摸程斩,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还行,虽然说脸色还挺白,但体温在逐渐恢复。” 又端详了他一番,“哪怕是个小白脸,也挺帅的。” 程斩无语。 司野也趁机摸了他一把,程斩扭脸瞥了他一眼。 照比在梦里的时候体温是凉了一些,看来只要醒过来,心血就会慢慢恢复。 如此一来司野也放心了。 学着姜周一样调侃,“反正比黑着脸的时候帅。” 程斩呛了他一句,“我对你黑过脸?” 司野回呛,“你也得有机会才行,程斩你可别忘了,这次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彻底凉了。” 姜周这次帮着司野说话,头似捣蒜,“对的对的,司野哥哥醒了之后见你没醒可着急了,赶紧回去救你。” 程斩忍住了浑身起来的鸡皮疙瘩,看着姜周,沉声,“你叫人名就好好叫。” 姜周还一头雾水的呢。 是挺好好叫了啊,司野哥哥,多敬重,这称呼有毛病吗? 但不管程斩说了什么,姜周都笑脸相迎,拉过他的手臂,“不管怎样吧,醒过来就是好事,你看——” “我衣服坏了,得回家换衣服。”程斩打断了姜周的热情。 司野在旁忍笑,手攥拳抵唇边轻咳两声,眼下这情况,也别怪程斩急着想要脱身。但他有预感,姜周这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还能由得程斩这个东风溜了? 果不其然,姜周笑眯眯地拦住了他,“不用回家那么麻烦,不就换件衣服吗,我早就备好了。” 程斩愕然,这都行? “什么就备好了?你知道我的喜好我的尺码吗?” 姜周啧啧了两声,竟还抬起拳头锤了他一下,暂不说程斩,在旁边看热闹的司野都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而程斩,抬手搓了搓胳膊,估摸着也是鸡皮疙瘩一片了。 姜周自动忽略程斩的神情,笑得可无辜和善了,“怎么能不知道呢,咱俩什么交情?你的喜好你的尺码我还能不清楚?真是的,等着。” 话毕,扭身就进屋了。 司野扭头瞅他。 程斩察觉了司野的目光,也瞅着他。 好半天皱眉说,“你这表情也太贱了吧。” 眼里似笑非笑的,三分看热闹七分想要探八卦的嘴脸。 司野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什么情况啊,连你的尺寸都清楚呢?” “滚。”程斩懒得搭理他。 “滚你也得让我滚个明白啊,斩哥。”司野不正经,一抬胳膊搭他肩膀上,“你跟我说说,她怎么清楚你尺寸的呗?” 程斩偏头看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司野一瞧,呵,几个意思? 就听程斩慢条斯理说,“她还真没你清楚我的尺寸。” 话毕,将他的胳膊一推,自顾自走到篝火旁,顺手捞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反正心里清楚,想走是肯定走不了了,再者说,他的确是挺累。 司野双手插兜,溜溜达达过来,脚一伸,也顺便勾了把椅子坐下来,笑说,“我的意思是你衣服的尺码,你是不是想多了?” 程斩慢悠悠接招,“我说的也是衣服尺码,你是不是也想多了?” 眼睛往他身上一瞟,“你身上的这件还是我的呢。” “咱俩谁跟谁啊,你的不就是我的吗?我的不也都是你的吗?”司野笑呵呵的。 程斩慵懒地靠着椅背,两条大长腿往前一伸,整个人舒展开来。清风徐来地说了句,“那倒是,你都是我的。” 司野含笑,“几个意思啊斩哥?” 程斩微微起身,俊脸蓦地凑近他,嘴角微勾,眼里的笑挺深的,一字一句说,“你……的命都是我的。” 然后重新靠在椅背上,又如刚刚懒洋洋的状态,“阿野,你是来梦里寻我不假,但你可别忘了,我掉进深渊之前也是把你救了的。” “我发现你这个人吧……”司野朝他这边栽歪着身子。 程斩挑眉,等着他说下去,肯定没好话是真的。 “太小心眼。”司野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你救我,我救你的,这叫患难与共,计较那么多。” 程斩笑说,“咱俩谁小心眼?你当我留下来烤鱼真为了姜周?” 司野笑得憨实了。 程斩瞧着他那样子,呵了一声,“除非你现在就撤,姜周绝不拦你。” “别别别,我脚还软着呢,半步都走不动了。”司野说着,又凑他近了些,“姜周备了这么多鱼,一看就是三人份的。” 程斩拿眼睛瞥他。 还半步都走不动,他刚才那几步走得挺结实的。 姜周颠颠地出来了,走路都带风的,别提多兴高采烈的了。手里拿了件衬衫,玫红色条纹的,往程斩怀里一塞,“外套你用不上,本身就不怕冷,快去换上,这些鱼还等着你烤呢。” 简直是,装都不装了,直奔主题。 程斩用食指将怀里的衬衫挑起来,笑问姜周,“专门替我准备的?” 姜周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了,轻咳了两声,“这……这是姬淡放我这的。” 程斩故作诧异。 见状姜周赶忙解释,“绝对是新衣服,真的,就是……他就穿过一回,来我这吃饭的时候弄脏了,他捡了我一件t恤衫穿走了,我是好心替他洗了……” “不穿。”程斩将衬衫扔回给她。 姜周抱着衣服蹲他旁边,“我知道你不愿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但这件真算是新的,还有……”她拼命往回找补,打量着衬衫,“我觉得吧,这颜色也挺好看的。” 司野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程斩扭脸看他。 司野憋住笑,一清嗓子,挺认真说,“看来,光清楚你的尺……码还不行,还得了解你的喜好才可以啊。” 程斩微微眯眼,心想,你瞅你笑得那个浪贱啊。 司野任由他的眼神攻击,笑着伸手挑起衬衫,“姜周啊,你可真高估他的品位了。” 程斩心想,就这大粉大红还条纹的,什么高品位的人能喜欢这种? 话说这姬淡的眼光也真是一言难尽。 姜周这个时候哪敢招惹程斩呢,还指望着他做口粮呢,笑嘻嘻道,“哪啊,要我说就是程大帅哥哪怕是披个床单子出门那都是玉树临风,人长得帅,身材又好,不在乎穿什么。” 程斩低叹,“虽然我的确像你说的这样,但是姜周,为了口粮你这么拼命也是绝了。” 姜周笑而不语,冲着衬衫指了指。 程斩瞥了一眼衬衫,一脸嫌弃。 司野将衬衫拿在手里,起了身,“我穿,你穿我身上的,总行吧?”话毕就倾身来拉他。 姜周在旁心说,洗好的干净衣服程斩都嫌弃是别人的不穿呢,还能穿你的? 但令姜周大跌眼镜的是,程斩就任由着司野拽起来了,跟着他进了屋子…… 姜周:…… 哎,要真是换衣服那就……在院子里换呗! …… 客厅里,程斩仍旧嫌弃地瞅着那件衬衫。 司野忍笑,他穿了外套,是个深色夹克,将夹克脱了里面就是件衬衫,米色的。他挑起衬衫,问程斩,“你到底穿哪件?赶紧选,选完了给我们烤鱼。” 程斩:…… 果然是,丧尽天良。 程斩问,“为了满足口欲,你这么折腾我合适吗?” “特别合适。”司野笑,“为了找你,我是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重新扎梦里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程斩简直是被他这副地痞流氓的口吻打败,冲着他身上一指,“你穿的,给我。” 司野一猜就是这样。 二话没说解开衬衫扣子脱了衬衫,往他一扔。程斩伸手接住,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也不是说他多有洁癖,关键是他这衣服着实是看不下眼,用衣衫褴褛来形容都不为过,也是奇了,明明是在梦里又不是现实,他醒了衣服也该是完好的才对,谁能知道会造成这奶奶样的。 司野身上这件衬衫就干净得很,源于他穿了件夹克外套,那外套是看不进眼了。 穿好后再看司野,他已经套上了那件玫粉色衬衫,怎么说呢…… 虽说程斩死烦这个颜色,但穿在司野身上倒也显得不那么难看了,倒是衬得司野的一张脸愈发俊俏,还真是应了姜周的那句话:人长得帅,身材又好,穿什么都好看。 屋里没镜子,司野低头系扣的时候略感别扭,“我靠,这衬衫太小了。” 程斩说,“姬淡比你矮。” 司野扯住扣子使劲系,“我这袒胸露怀的也不礼貌啊,快,帮我一把,我去!” 程斩忍笑,上前帮他系扣子。 也着实是紧了点,扣子还是那种小圆头的,滑不溜秋特别难系。程斩低语,“你别乱动,我得用点力才行。” “哎我去,你也别太用力啊,我这太紧了!” 司野觉得勒得快透不过气了。 然后这一幕,以及对话,就被进屋打算催他们的姜周听了个真切…… 第164章 谁叫我尊老呢 其实是先是闻了其声,毕竟声音比画面传播要快。 姜周一个趔趄,被门槛绊了一下。扶住门框,她一抬头就看见热血沸腾的画面。 那俩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衣衫不整的。司野低着头,双手不知道在身前摆弄什么,被程斩给挡住了。程斩也低着头,双手也是在身子前,让司野别动的时候,他还伸手控住司野的腰往前搂了一下。 要说画面有多限制级倒不至于,主要是这俩人都长得太好看了,身材又是个顶个的好,站在一起别说像现在这般衣衫不整,就是平时让人看了也是赏心悦目呢。 两人听见了动静,司野抬头,程斩回头看了一眼。 姜周这才看清楚这俩人在做什么,一时间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嗯,有点过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你俩……系扣子呢?” 这话问的挺突兀。 程斩松了手,司野放弃了,“算了,扣不上不扣了。” 胸膛的扣子干脆就是扣不上了,别看司野穿着衣服显得挺清瘦,胸膛还是挺宽的,那胸前的扣子就差了一大截。 看着有点滑稽啊。 但又出了奇的养眼…… 程斩不动声色挡住了姜周不怀好意的眼神,跟司野说,“算了,还是换回来吧。” “就你?”司野笑着拍拍他的胸膛,“穿着也会是我这个效果,我就将就着穿吧,谁叫我尊老呢。” 典型的好好说话就会死的类型。 “对啊对啊,穿着呗,多好看啊。”姜周刚想往前凑,程斩就转头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成功得叫姜周止住了脚步。 姜周给自己台阶下,“我说的是真的,司野哥哥,你穿这个颜色可真好看。” 心想,他如果就是陆吾,那我可就发了! 不但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还能窥见他的身体,这都不容易的事啊。 下一秒,程斩将外套扔给了司野,“穿上,有人心思不纯。” 姜周一撇嘴,扭头出去了。 什么人啊,看看又不能缺斤少肉的。 司野笑呵呵的,穿上了夹克,“不管穿什么,都挡不住小爷的魅力。” …… 姬淡闻风赶来了。 在得知程斩醒了就立马投入烤鱼的工作后。 他倒不是有多爱吃烤鱼,只是想凑凑热闹了。 也是个讲究人,没空手来,拎了一袋子的牛肉和羊肉,都是提前用竹钎子串好的,可一进院,瞧见那气势汹汹的篝火后傻眼了,这么老大的篝火,他这些纤细的小钎子不得分分钟被吞了? 姜周也是嘴损,啧啧直说,“串什么呀?直接大块切好架火烤得了呗,你这太秀气了。” 姬淡:…… 怪他,活得太精致。 相比程斩和姜周这俩活了好几千年的怪物来讲,他的确道行尚浅,做不到他们那种大开大合。 总瞅着司野身上哪有点眼熟,左看右看的,姬淡终于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别提多骄傲了,“看吧,我就说今年秋冬肯定流行这个颜色的衬衫,怎么样!怎、么、样!就这么跟我撞衫了!” 司野懒洋洋的,都没容他多嘚瑟半分钟的,“就是你的。” “啊?”姬淡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指着司野,“你、你——” “借穿、借穿。”姜周赶忙解释,与此同时拉下姬淡指着司野的手,“人有三急,衣服又不是不给你了。” 心想着,老天啊,你可别指着司野,万一他真是陆吾,你就触犯神灵了。 奈何姬淡有点癫狂,痛心疾首的,“那是我新买的衬衫!我都没舍得穿几次呢!” 司野也不反驳,就悠哉地含着笑,两条大长腿前伸靠近篝火。下过雨的空气清凉,靠近火源就温暖不少。遥远的天际已透出大片的光,看来这场雨算是过去了。 他慵懒地伸了个腰,再靠椅背时就肆意不少,突然就品出岁月静好的滋味来。程斩戴着一次性手套,在检查每一条鱼。 他烤鱼有个毛病,非完整的鱼不烤,必然是要完好无损的,哪怕身上磕碰带伤口的都不行,会破坏口感。最开始司野不理解,烤一条鱼而已,那么讲究干什么,完不完好的吃进肚子里不都一样吗。 但程斩说,口感会完全不一样,并且举了个例子,说就跟炖鸡汤一样,整只鸡放进去煲汤跟将鸡切成块去煲汤,出来的口感也是不同。 司野对食物口感的敏感程度没那么高,但他相信程斩说的,毕竟人家能把鱼烤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吃。 姬淡可没心思享受篝火带来的乐趣,还纠结他那件衬衫呢,“人是有三急,但哪一急是要穿别人衣服的?再说了,他是人吗?” 说着又要伸手指司野。 “知道不是人还敢指。”姜周再次拦下他的手,拍了他一下,咬牙低语,“不要命了。” 姬淡一脸懵的,指了就指了,怎么还跟命扯上关系了? 姜周没解释。 司野则给了姬淡一个完美的说辞,“对啊姬淡,你最好别惹我,我现在是有哥的人,你欺负我,有人会替我撑腰。” 程斩串好一条鱼,抬眼不着痕迹地看了司野一眼。 姬淡欲哭无泪的,自己衣服被穿了,还不能反抗,甚至连异议都不能有,这上哪说理去? 有鱼,有肉,有柴火气。 对于在梦里的事,程斩和司野都没避着姬淡,姬淡也就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只是梦里的情况多诡谲,听得姬淡惊奇连连的。 也不光是姬淡,就连姜周这个参与者听了也是心提半截。 然后挺真诚地跟程斩说,“其实应该放你回家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我实在嘴馋没办法,你不会怪我对吧?” 程斩轻描淡写说,“你也不用内疚,阿野想吃,正好借着你的篝火。” 姜周噎了一下。 ……她还,真就半点内疚之情都没了。 活该累着你。 倒是感动了司野,豪气万丈说绝对不能让我哥累着,帮着一起烤鱼,结果烤出来的糊了一片,心疼的姜周也顾不上他是不是陆吾了,直喊停。 “我求求你了,别折腾我的鱼了,我这些鱼从离水到进肚里那都是保持了最大程度上的新鲜。” 司野想了想,那还是帮着烤牛肉吧。 结果被姬淡阻止,“还是我来吧,你别把我的衬衫弄脏了。” 司野翻了个大白眼,无语了,衬衫都穿里面的,怎么弄脏? 姜周拿出了封酿的酒,配着烤鱼和牛羊肉倒是惬意得很。对于怒灵最后的去向,姬淡表现的比任何人都要好奇,问司野,“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司野在这个问题上没敷衍,点头说,“是,就记得它当时被合虚困住了,但凡我要是晚醒一点就好了。” 姬淡更是好奇,“晚醒之后呢?” 一句话不但问愣了司野,就连旁边的姜周也愣住,而程斩烤鱼的动作陡然滞了一下,鱼身就有一小块的烧黑。 他拿过刀子,将那一小块的黑皮剜去,肉还是生的,纹理被破坏了。 不能吃了。 干脆直接扔火里了。 眼前的篝火被鱼压弱了些,凹进去的位置,两旁的火苗更旺盛,拼命摇曳。程斩虽是看着火苗,想着的却是当时在司野头顶看到的那抹细弱身影。 姬淡见大家的反应都有点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没问明白,于是展开来说,“就只有程斩才会收巫灵,当时他出了意外,如果你晚醒的话就会独自面对巫灵,那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 司野想了半天,然后反应过来,“我考虑这个干什么?又没发生。” 姜周这边也反应了过来,是啊,她还真被带进去了。 姬淡笑呵呵解释,“我这不就是假设吗。” “但是,怒灵哪去了呢?”姜周随口了一句。 所有人都回答不上来。 姜周问程斩,“你醒了到现在,都没感应到怒灵是吗?” 程斩将手里的鱼翻了个面,“没感应到。” “这不就见鬼了吗。”姬淡说,“梦里司野后来没见着,醒来之后也感应不到,那怒灵还能去哪?难不成还能自我消化了?” 自我消化…… 姜周、司野,甚至包括程斩都看向姬淡,眼神里尽是:你是牛人。 可姬淡不觉得自己说了多离谱的话,自打认识程斩和姜周,现在又结实司野,再加上自己的经历,再多的离奇他都不觉得离奇了。 他还在奉献思考精神—— “如果它躲能躲到哪去呢?”想到这儿,姬淡问程斩,“依照当时合虚的情况,怒灵想要挣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斩说,“没被合虚彻底封住的时候,怒灵会有逃脱的机会,但要说有多轻易那倒不是,被合虚围困的巫灵想逃脱,势必会损耗灵力,而且身上也会沾染合虚的气息,这样的话,就算是在梦里,我也能根据合虚的气息来感应到怒灵的存在。” “所以啊,我觉得最大可能就是两种情况。”姬淡分析,“要么就是怒灵留了后手,它借着某个亡灵又回到酆都之地,但能做到这点,怒灵得需要挺大的灵力吧?要么就是连怒灵都遇上了意外,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并且这个东西的力量很强大,不怕合虚。我个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关于怒灵回酆都这种情况,程斩也不是没想过,但就像姬淡分析的那样,当时以怒灵被合虚困住的情况来看,借着亡灵之身再回酆都的可能性很小。 而姬淡分析的后者情况…… 恰恰是程斩不敢去深想的。 司野闻言提出质疑,“我们在梦里并没有遇见过那么强大的力量。” 都是受制于怒灵。 姬淡反问一句,“你很了解你梦里的世界吗?” 倒是把司野给问住了。 程斩看向姬淡。 姬淡一手抓着一大把牛肉串,往上刷油,油沾火就着,乍一看他像是举了个火把似的。他接着说,“梦里的世界诡谲多变,你怎么能保证里面没有更强大的力量呢?” 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反驳不了。 “姬淡。”始终沉默的程斩突然开口。 姬淡抬眼看他。 “如果是酆都的话,你能查到多少信息?”程斩问。 司野闻言惊讶。 姬淡倒是一脸平常的,“我没有感应巫灵的能力,就只能查看近期酆都的变化来做判断。” “好,那麻烦你了。”程斩说。 还没等姬淡有所表示,司野实在忍不住问,“你……酆都的情况都能知道呢?” “只要是存在的界域,我都能有办法知道。”姬淡得意洋洋的。 司野打量着他,平时还真是小瞧了,他一直以为姬淡无非就是高科技爱好者,这都能上天入地了? “那上古神族的事你也能查到?”司野好奇。 姬淡的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神族都死了,不存在的界域我查不到。” “这不还有俩大活神搁这杵着吗。”司野冲着程斩和姜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姬淡无语,“能一样吗?你让我查他俩的事我倒是能查。”话到这儿,他又乐了,问司野,“你是好奇程斩吗?你想知道他什么?我爱心奉献一下。” 司野眼睛亮了,“能查得透透的?” “这……”姬淡一抬眼就看见程斩在看他,眼神虽说平静,但他总会产生误会,觉得里面像是藏了刀子,“也得看你想知道什么,毕竟是人家隐私对吧,我也不是想查什么就能查到的……” 司野呵呵两声,没劲。 怒灵的事成了谜,之后四人就再没多提,因为说来说去的也不过就那点信息。倒是司野手里的刀子,叫姬淡也是好生好奇了番。 “刀上的兽看着眼熟啊。”姬淡借过来刀子打量着。 司野显摆,“龙的儿子嘛。” 姬淡数了数,“不对啊,龙生的不是九子吗?这才八个。” 这刀子看上去就有来历,但当时司野也没有时间深问,现在大家都放松下来,他的好奇心就变得跟姬淡一样了。 问姜周,“对啊,不是龙生九子吗,刀上怎么是八头兽?真是龙的儿子?” 姜周往篝火里添柴,她扫了那一眼刀子,刚刚还嘻嘻哈哈没正形的人,现下的脸色竟是转得有些沉重了。 她说,“对,上面刻的就是龙的儿子,它们其实都是陆吾的朋友。” 第165章 神族骑兵 这把刀啊,说来也是话长。 可与其说是话长,倒不如说是时间长来的贴切。 “这把刀是我当时专门找人打造的,本来是给陆吾的生辰礼,没想到……”姜周面色惆怅。 没想到上古会动荡,也没想到神族能毁灭,当年的场面至今还都历历在目。 程斩这边烤好了数条鱼,轻描淡写说,“缺的是睚眦吧。” 姜周点头,“对。” 司野重新打量着手里的刀,他不熟悉龙的九子,但程斩提到的睚眦倒是九子中最好认的。是龙的第二子,外形很像长了犄角的狼,相貌是很凶狠的。 姜周之所以想把这把刀送给陆吾做生辰礼,的确是因为陆吾与九子的关系匪浅。 “神族之中,陆吾向来独来独往,但唯独跟天帝之子的北海龙神禺疆交情最好,由此也跟龙神的九个儿子成为朋友。”姜周轻声说。 龙的九子性格各个不同,但提及陆吾,它们都是敬佩。九子各个具备神力,姜周曾经也跟它们打过交道,当时正好快到陆吾的生辰,便商量着一同送他个生辰礼。 铸造一把刀子这个点子就是睚眦提出来的。 “陆吾是天之九部的守护神,平时也会跟着天帝四处征战,被赋予了龙神之力的刀子送他做生辰礼最合适。”姜周说。 天之九部? 司野听到这儿就一下明白了,“所以,九部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姜周点头。 就是因为陆吾。 司野咂舌,这姑娘的相思之情相当可以啊。 姬淡喜欢听故事,催促姜周赶紧说。 姜周顺手拿过一条鱼啃,“其实吧,这刀上最后缺了睚眦怪我,但也不怪我。” 这话说的,绕口。 睚眦的点子当时是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认同,但在铸造刀子的时候,睚眦不满意姜周安排的神兽排列顺序和位置,迟迟就没能将睚眦刻上。 刀面正反面分别三子,刀柄左右各一子,八子们都没意见,并且很痛快的赋予了神力在其中。本来刀柄头的位置是留给睚眦的,也算是独占鳌头的位置,可睚眦非但没领情,还认为姜周瞧不上它。 “天地良心,你们说它睚眦,不就是被世间人刻在刀柄上吗?我给它安排的位置怎么就不好了?”姜周说到这儿还生气呢。 不愿意在刀柄上待着,哪怕是刀柄头上也不行。 睚眦说,刀柄是用来握的,都给握住了谁还能看见刀柄上的是谁?更别提刀柄头了。 非得要在刀面上,而且要占一整面,要求姜周把它威风凛凛的一面尽数刻出来。姜周肯定办不到,刀面上都刻上其他六子了,重新刻那就要重新铸刀,这刀子的材质得来不易,而且铸造刀子的烈火可是姜周跑到昆仑山上大光明宫里借的,为了借这神族之火,她还给祝融打了百十年的劳工,一分工钱都没给她。 但睚眦可不管那些,认为姜周不尊重它,它认为自己是九子当中最骁勇善战的,在这把刀上占c位很正常。 姜周虽说挺懊恼当初就该先找睚眦商量,但被睚眦这么一番挑理心里也是有气,不就是一把刀吗,刻在哪个位置上重要吗? “睚眦就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还不讲理!”姜周使劲咬鱼肉,“要不是它迟迟不配合,这把刀早就送出去了,还至于留到现在?” 想到这点别提多生气了。 “其实没第一时间找它这也不完全怪我,它当时跑去九州打架,我上哪找它去啊,再说了,谁能知道它这么小心眼?刀柄头上的那块可是凤骨,还配不上刻它睚眦的头像?” 司野在旁听着,简直是叹为观止,原来撕番这种事早在神族的时候就存在了。 “我现在一看见这把刀就烦,睚眦那头兽,别让我再看见它!” 司野摆弄着刀,“烦什么,这刀就算缺了一子那也是极好的神器。姜周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吧有强迫症,缺一子怎么了?就是给陆吾的一份生辰礼,心意到了就行了呗。” 这上古神族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爱钻牛角尖。 姜周瞧着他,眼里的光异常,“你喜欢呀?喜欢送你。” “送我?”司野还挺惊喜,这刀手感好,他的确也是喜欢,“你要真舍得送,我还真就收着了。” “舍得舍得,你喜欢嘛。”姜周笑嘻嘻的。 程斩在那边笑而不语的。 司野喜提神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刀子在手里掂量来掂量去的,越看就越是喜欢。他拿给程斩显摆,“哎,你有合虚刀,我有龙子刀,相当可以吧?” 程斩瞥了他手里的刀子一眼,笑说,“那是,这把刀多少人想跟姜周要她都没给呢。” “是吗?”司野美滋滋的,冲着姜周一示意,“谢谢了。” 姜周说,“神器要配有缘人,你跟它有缘,我也就是个顺水推舟。” 姬淡在那头不乐意了,“哎姜周,你这偏心了啊,什么缘不缘的?论亲疏远近的话,那把刀你也是先给我吧?” 姜周闻言乐了,“那把刀就算给你你能干什么?拿来切菜吗?” 姬淡皱眉,“别太小瞧人啊。” “真不是我小瞧你,那刀挺有分量的,我都担心你拿着累手。”姜周很是良善的口吻。 姬淡不搭理她了。 司野得了宝器马上不一样了,往刀鞘里一插,然后卡在靴子上的卡扣里,不再像刚刚那样还拿着用来扎鱼。 程斩瞧着他那样,含笑说了句,“太显摆了你。” …… 这一晚,程斩和司野留下了,原因是司野喝多了。 姬淡没得到神器心情不好,秉承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原则死活要回家睡,姜周也没留他,直接叫了九部的司机送走。 面对司野,姜周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方,将最好的房间留了出来。程斩轻叹,“姜周你最好收着点,万一他不是陆吾,你就该后悔自己一片真心付东流了。” “陆吾的神光我不会不认得。”姜周很肯定地说。 两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司野已经趴在床上烂醉如泥了。程斩将他翻了过来,脱了鞋子,这人喝了酒之后死沉,程斩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就直接坐在了床边歇息。 闻言姜周的话后,他看着司野看了许久,才淡淡说,“凡事都有意外,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姜周很了解程斩,他这句听着就是话里有话。 突然问他,“你是故意让他喝醉的吧?” 程斩没隐瞒,嗯了一声。 姜周盯着程斩,“你想查什么?” 程斩思量许久,低声,“他体内有一缕怒灵的影子。” 姜周一怔,好半天,啊?了一声,“什么叫一缕怒灵的影子?” 程斩简单明了地跟姜周说了当时的情况,“怒灵想要寻找寄体,前提条件是必须保证自己的完整性,现在有一缕影子在阿野体内,如果在怒灵还有能力活动的情况下,它肯定不会放过阿野。” 姜周明白程斩的意思。 这就是之前姬淡说的其中一种情况,怒灵挣脱了合虚逃走了。 但这种可能性虽说被他们一致否认,除了姬淡分析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怒灵如果不完整,不但灵力受损,想争夺寄体都很难。 这也是程斩拜托姬淡去酆都搜罗消息的原因,虽说这并非是程斩怀疑的重点。 “可如果怒灵真是被什么力量给困住了也是好事啊。”姜周想到了关键,“灵力不完整,又无法逃脱,这跟被封印了也没什么两样。” “不一样。”程斩眉心微微蹙起,“被封印的巫灵尚且还有危险,何况没被封印的,对方是什么力量,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这更危险。” 姜周叹了口气,也看向司野。 司野今天喝了不少酒,脸喝得都有点红,阖着眼睡在那,倒平添了几分恬静。 手工纯酿的粮食酒,入口甘甜回味,最开始喝并不觉得什么,时间一长就忍不住贪杯,就有了绵长的后劲。 “可是,为什么司野没任何反应?”姜周十分不解。 别说是被其中一部分的怒灵攻击,哪怕是触灵,那被巫灵控制的人都会跟平常不一样,然而司野醒来就跟平常无异,该说说该笑笑的。 再或者…… “如果他体内真有怒灵,你应该能感应的到啊。” 程斩的目光没从司野脸上移开,“或许,真跟他体内的光有关。” 姜周能肯定司野体内的光来自陆吾,可程斩的话又让她觉得逻辑不对,她说,“现在能肯定的是他体内的光就是陆吾的神力,可是,跟巫灵有什么关系?” 关于陆吾与巫灵的事,程斩始终是瞒着姜周的。 在此之前他想着给姜周留个念相也好,至少不会让她沮丧于千百年的等待。可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牵扯到了神族,那有关陆吾的情况再继续瞒着姜周就不好了。 而姜周也看出了端倪,哪怕不是用看的,分析一下程斩的话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她问,“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关于陆吾的?” 程斩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她都有所怀疑,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陆吾封印过巫灵。” 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同姜周说了。 但其实重点还是在陆吾与巫灵有过交集上,关于陆吾的下落,程斩其实是有心相告,但见姜周没问,他也就不主动提了。 姜周感叹,“没想到陆吾跟巫灵还有过交手呢,那照这么看,陆吾其实是第一代的封灵人了。” 程斩点头,算是了。 姜周沉默,低垂着脸。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极了。 直到床上的司野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一句,姜周这才有了反应。她抬眼去看司野,再去看程斩。 程斩迎上她的目光,这一刻他想的是,她该是能猜出陆吾的归宿了。 可她再开口问的却不是这个。 “你怀疑,司野就是那个力量?” 程斩不想怀疑。 但是—— “或者不是他本身,只是他体内拥有那个力量。”他说了另一种可能。 姜周忽而笑了,看着竟是有些苦涩。 “程斩,你在害怕。” “是,我在害怕。”程斩坦然,视线重落司野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变故。” 姜周看着程斩,一时间心里挺难受。 良久后说,“你和陆吾同属神族,又都是封灵人,司野体内存在陆吾的神力,并且是以神力将怒灵封存的话,你应该有感应才对。你现在这么迟疑,甚至还动了测试的念头……” 程斩抬眼看她,完成她的猜测,“是,我有点怀疑司野体内的神力。” 看着的确是陆吾的神力,可他总隐隐的觉着哪里不对劲。而且他掉下深渊之前,哪怕合虚再弱被怒灵逃脱的可能性也很小,司野却没了那段记忆。准确来说就是,司野没了他跟怒灵面对面的记忆。就算是马上醒过来,那也不可能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然后司野忘记了。 有些力量的确能做到这点,像是他的合虚就可以。 姜周轻叹,“或许,只是你的怀疑。” “我相信他会跟陆吾有关,或许不知是什么因缘际会他拥有了陆吾的神力,或许他本来就是陆吾,但这里面还是疑点重重,我总要弄清楚才行,事关巫灵,还在他的体内,不能小觑。另外……” 程斩说到这儿,迟疑了少许,“他梦里出现了神族的骑兵。” 姜周诧异。 “日月山,神族的标记。”程斩记得司野当初对骑兵身上标记的描述,那标记不光是神族的人,哪怕是山林灵体都很是熟悉,只要是历经了上古时代的。 “梦里的世界很多时候都跟记忆有关系,那不恰恰说明了司野跟神族有关吗?”姜周说。 程斩缓缓补上句,“但是,来势汹汹。” 神族的骑兵于司野梦中出现,那是冲着要人命的架势来的,为什么? 姜周一怔。 好半天,“那有可能只是……怒灵制造的幻象呢?” 这不就是怒灵所擅长的吗,而且听司野讲梦里的事,所遭遇的危险不都出自怒灵之手? 程斩低叹,“是怒灵制造的幻象不假,可为什么要选神族骑兵作为幻象来攻击他?” 第166章 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力量 梦之内容,大多都是跟梦主人的所见所想有关,哪怕怒灵再会制造幻象,那也脱离不了梦里世界里原有的东西。 怒灵藏在了梦里的那片森林,想必那片林子对于司野来说极为重要,而那群出现在林子里的神族骑兵…… 程斩的嗓音低低的,像是在跟姜周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姜周听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你是怀疑司野跟神族有关系,却也是神族追杀的对象?” 那片林子绝非普通林子。 从司野醒来后跟他们绘声绘色描述梦里场景时,姜周其实也是将重点落在了那片林子上。那林子虽说她没去过,但听说过。 里面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确实有过这样的林子,只是,不存在于人世间,甚至说那片林子早就不复存在了。 属于神族范围内的林子,如果司野不属于神族,又怎么能进得了神族的地盘?神族的领域不但有重兵把守,还有众多神兽在各司其职,镇守四方,那可不是说能随便进去就进去的。 程斩知道姜周想到了关键,这其实也是他困惑不已的地方。能进的了神族地盘,那就是神族没错,又或者说跟神族的关系极为密切,但怎么又会被骑兵追杀? 房里又是安静。 但安静的就只有姜周和程斩。 床上的司野也就睡了数分钟的安稳觉,之后就时不时翻来覆去一下,嘴里偶尔嘀咕着什么。 听不清。 却让程斩想到了他上次醉酒的时候,嘴里呢喃着一个调子。 那调子程斩并不熟悉,但他熟悉调子的风格,就是上古战歌。 他问了姜周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神族的战歌你有没有听过? 第二个问题,无虑山在哪你知道吗? 可惜,这两个问题姜周都回答不上,尤其是第二个问题。她说,或许姬淡能查到。 至于第一个问题,她就自然而然联想到司野梦里的那片林子,得知无虑山也是出自司野之口后,她做了大胆假设,“你说,那片林子是不是就在无虑山上呢?” 这倒是让程斩没想到。 “饕鬄之前进过一片林子,有提到无虑山吗?”程斩问。 “那倒是没听说过,就说是片林子。”姜周之所以会重点关注司野梦里的林子,也是因为曾经饕鬄去过。“饕鬄所描述的林子也是金光闪闪的。” 说到这儿,姜周哎呀了一声,一巴掌拍床边上,动静不小。程斩下意识看了一眼司野,扭头叮嘱姜周,“有话说话别一惊一乍的。” 姜周一撇嘴,都喝得烂醉如泥了,还怕吵醒不吵醒的? “我觉得可能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司野体内单单只有陆吾的神力就已经足够强大了。”姜周给出分析,“要我说就是陆吾当年封印完巫灵后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或者说他压根就没犯错,被人诬陷了呢?总之就是引来神族骑兵的追杀,后来他将力量转移,司野就是他当年的目标。” 程斩看了她良久,“姜周,你不是不清楚封灵人最后的结局,难道就没想过陆吾他有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司野体内的力量?是陆吾的没错吧?”姜周反问。 程斩皱眉,“是。” “其实我知道你刚才没把话说完,你提到陆吾封印了巫灵,却独独没说他最后的下落。你没告诉我,是因为陆吾已经死了对吧?”姜周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挺激动,手紧攥着,“但是程斩,你看得很清楚吧,难道你也认为陆吾真死了?” 程斩沉默不语。 之前他的确从不质疑陆吾的死,或许是他太坚信神族已死,也或许是他太清楚封灵人最后的下场,直到他亲眼看见司野体内的那束强光,来自陆吾。 所以,这也是他跟姜周讲述了陆吾封印了巫灵之事,却没跟她道明陆吾死亡的事实。一来他不想让姜周的信念彻底倒塌,二来,他的确也在怀疑了。 姜周坐在床边,细细打量司野,轻声说,“虽然他长得跟陆吾大神不一样,但谁叫他就是天选之人呢?哎,司野哥哥的这张脸可真是越看越好看……” 说着就要上手。 下一秒手腕就被程斩给截住了。 “你一个姑娘家,对着个男生上下其手的合适吗?” 姜周最烦别人跟她提“姑娘家”这仨字,闻言挺不高兴的,甩开他的手,起身要走。 “正事没说完呢,你等等。”程斩一脸无奈。 姜周行动快,程斩说话间她都窜到房门口了,闻言后转过身,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往门框上一靠,“刚才也一直没说废话吧?” 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 程斩也不会哄女人,重要的是,他不觉得姜周需要人哄,于是便说,“你是搜灵人,能搜天下万物之灵,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搜搜怒灵。” 说到这儿,他又转头看床上的司野,压低了嗓音接着道,“我想确定一下怒灵在不在他体内。” 姜周愕然,又折了回来。 “所以,你不但怀疑他体内有一缕怒灵的影子,而且你还怀疑整只怒灵都在他体内?” “有影子的事不是怀疑,是我亲眼所见,虽然是在梦里,但不会有假。”程斩低叹,“至于怒灵有没有全部在他体内,这件事还不能定论,而且——” 他抬眼看姜周,“你也可以顺便确定一下他到底有没有陆吾的神识,一举两得。” 拥有陆吾的力量,和具备陆吾的神识是两回事。 像是司野,体内有陆吾的神力,并不代表他就是陆吾,可一旦他具备了陆吾的神识,哪怕没有陆吾的神力,那他也是陆吾。 姜周都恨不得捶胸顿足的,“你当我不想搜他啊?不是失败了吗!” 那次她对着司野动手,其实就是想要探灵,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被强光震慑,再想继续探灵不可能的事。 程斩说,“他现在醉着,可能是下手的好机会。” 姜周一脸为难的,她不是不知道程斩的心思,将司野灌醉可能更好下手,但她总有种感觉,今晚他俩可未必能如愿。 重重一叹气,行吧,不管怎样再试一次,她其实也想知道陆吾的神识到底在不在司野身上。 在床边站好,姜周深吸一口气,再抬手时一团灵光于两手之间闪耀,紧跟着那灵光就冲向了司野。 可就在光束即将要碰到他时,就见有道更强烈的光从司野体内乍现,竟是一股强悍之力,不但将姜周的灵光直直逼了回去,而且竟将姜周给生生撞出数米远。 姜周趴在地上,整个人摔得生疼。 这一幕发生太快,快到甚至都没让程斩反应过来。 等有了意识时就见姜周都飞出去了,程斩冲上去搀扶,却惊然发现在这股强光背后竟还隐藏着一股更大的力量,也是强光,却似黑色闪电般冲着姜周就过来了,来势汹汹,近乎是要将人吞噬的架势。 姜周骇然地瞪大双眼。 下一刻,一道红光骤然乍现,生生抵住了黑色强光。 同样都是两道耀眼的光,红与黑在空中相抵的刹那,竟形成很强烈的撞击感,整个房子都似乎在颤上一颤。 就在两光相撞的瞬间,程斩只觉额前像是被什么力量给生生劈开似的疼,紧跟着一个画面闪过大脑—— 天地洪荒,万物凋零。 身着长衫的男子缓缓前行,所到之处万物枯竭。终于他停住了脚步,紧跟着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腹部……天翻地覆。 程斩只觉生疼,宛若行刑般。 是心口疼。 就像是那把刀子不是插在了腹部,而是他的心脏。 疼得他额头青筋爆出,冷汗竟瞬间打湿了衣赏。 但很快那黑色光倏然消散,消散的那一刻,程斩心口上的疼也跟着消失,他大喘一口气,额头上却仍旧涔凉一片。 这变故的发生不过数秒,可就是这短短数秒,竟让人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千秋万代。 程斩收回合虚,伸手将姜周搀扶,“没事吧?” 姜周的双脚都是软的,人虽说是站起来了,但没力气,整个人是靠在程斩身上的,嘴唇都在抖索,“刚、刚是什么……” 她没见过的强光,而且还是黑色的。 那力量比她之前见过的陆吾神力还要强悍和来势汹汹。 又见程斩脸色苍白,问他,“你怎么样?” 程斩摇头示意没事,却是一个字说不出口。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力量,或许真就冲着他心里的不详去了。 …… 姜周在临睡前还惶惶不安,一个劲跟程斩说,她那次试探司野只看见过陆吾的神力,后来的那道光她没见过。 非但是现在没见过,哪怕追述到上古时期,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力量。 “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力量?”姜周还是放心不下,“如果是的话,那司野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能拥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呢?” 末了,姜周说,“程斩,我探不了司野的情况,很显然他对外界有很强大的戒备心,或许就是出自他体内的那个力量,除非……” 除非,程斩亲自探。 以合虚探灵,程斩自古手到擒来,因为从没在乎过被探者是否能生存下来。 曾经他也试探过司野,司野对他毫无防备,想探司野对他来讲可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程斩不敢。 一来司野会受伤,这是毋庸置疑;二来,司野现在的情况复杂,就算以合虚探灵也未必能如愿。 程斩失眠了。 姜周这边房间多,原本是安排了他和司野一人一间房,但程斩丝毫没睡意,始终留在司野的房里。 他其实不想承认的是,那宛若黑色闪电般的力量实属邪恶,如果当时不是他以合虚相抵,那黑色力量估计都会将姜周吞噬。 吞噬…… 程斩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念头来:吞噬。 程斩看着司野的脸。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心时而舒展时而紧皱。有人喝了酒会沉沉睡去,一觉无梦就到天亮,但有人喝了酒总会出些岔子,哪怕在睡梦里都不得安生。 司野就属于后者。 程斩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司野。 他是一度怀疑怒灵极有可能在司野体内,但,怒灵是怎么到的他体内呢?被迫,还是主动?性质完全不同。 直到,他想到了“吞噬”这个词。 程斩朝后退了几步,手一摊开,合虚乍现。合虚的光瞬间游走于天花板,又从四周倾泻而下,轻轻浅浅间恰似水雾。 程斩阖眼去感受。 哪怕不探灵,感应一下是否有巫灵的气息也好。 可合虚不稳。 那光罩在司野身上时时亮时暗,形似艰难。 而且程斩这边也出了些状况。 他听见了不少声音。 来自荒芜,来自天地,像是鬼泣声,可又像是众灵的哀嚎声。 他虽阖着双眼,可眼前像是出现了海啸般的火海,那铮铮烈火宛若置身地狱。 很快,程斩的额头就渗出汗珠了,刚刚那形同刀绞的疼又窜了上来。 程斩几度窒息,猛地一收合虚。 房间倏然恢复静谧,连同他耳边的声音,还有眼前熊熊烈火尽数不见。 还是无法感应到巫灵的存在。 有力量在阻止,来自司野。 程斩在原地恢复了好一阵,额上的汗才消散。许久他坐回床边,面色凝重地看着司野。而司野看着也不像是很舒服,脸上、脖子上竟也有汗。 程斩抬手去帮他擦。 可手指刚碰到司野的喉结,就见他倏然睁眼了。 刚刚那团火像是藏在了他眼睛里,睁开的瞬间宛似血红。程斩心口蓦地一惊,司野却蹭得坐起,又像上次似的伸手猛地箍住程斩的脖子。 这力量照比上次还要大。 程斩几番都没挣脱开,最后被司野按在床上,脖子被他掐得生疼不说,几乎是快要断过气去。 而司野整张脸都是凶狠,盯着程斩,眼睛里仍旧血红。 程斩努力去掰扯他的手,额头青筋暴出,恍惚间他从司野的眼睛里似乎看见了影子,窜动着、同他一样也在挣扎着、痛苦着。 心中骇然。 “阿野……你醒醒!”程斩努力挤出声音。 第167章 死孩子,下这么狠的口 司野置若罔闻,死死掐住程斩的脖子不撒手,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盯着他,可又像是透过他在盯着别的什么东西。 整张俊脸铁青扭曲,大有不掐死程斩就不算完的恨意。 程斩几番用力,竟发现司野的力气异于寻常,虽说他平时力气是不小吧,但程斩想要在他手里脱身还是易如反掌,但此时此刻情况显然不一样。 他松开只手,摊开,迅速凝聚一缕合虚。合虚化作丝线,瞬间将司野缠住。紧跟着就听司野发出惨痛的叫声,手一松。 程斩得到了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再看司野已经被合虚缠住,正在痛苦打滚。 姜周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推门瞧见这幕后傻眼了,“这……怎、怎么了?” “走!”程斩冲着她喝了一嗓子。 姜周的双脚却像是钉住了似的,想离开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司野在歇斯底里怒吼,心口一颤一颤的。别说她现在不能动,就算能动她也不想离开。 这一幕太骇人了。 可下一秒就见程斩朝着这边一挥手,有合虚的光冲过来,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姜周被关在了门外,这下子能动了,伸手就去拧门把手,却几番拧不开,只能听见司野在痛苦咆哮。听得她愈发的不安,抬手咣咣咣砸门,大喊,“程斩你开门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房间这边,程斩第一时间收回了合虚。 这是万不得已之计,如果再不用合虚来突围,那还不定后果如何呢。但当司野声嘶力竭时,程斩心有不忍也是真的。 司野倒在床上,蜷缩在一起,衣衫上有一条又一条的血道子。他受不了合虚,刚刚虽说没多久,但也是着实伤了他了。 像是耗尽了心力,他一动不动的,阖着眼脸色苍白的,额头上仍有豆大的汗珠,手臂上的青筋仍旧凸起。 程斩的脖子也是火辣辣的疼,都不用看肯定印子挺深。但也顾不上自己,赶忙上前搀起司野,唤他的名字。 司野低垂着头没反应,身上除了酒气还有血腥味。 这一刻程斩深深后悔。 他又死不了,何必拿合虚来对付司野呢? “阿野。”程斩轻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司野没反应。 程斩伸手摸他的额头,也不知道是冷汗的缘故还是什么,摸上去挺冰凉。身上的血道子虽说不深,但挺多。 他刚要伸手给司野疗伤,就见司野缓缓抬头了。 那张脸白得吓人,几乎是擦着程斩的脸抬起来的,就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所以程斩才在司野睁眼的那一刻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但是,晚了。 司野双手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往床头上一摁,紧跟着整张脸就压了下来。 其实程斩意识到的时候完全可以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反制,又或者抬腿一脚踹开他。可司野压下脸的瞬间,裹挟着一股子血腥气的时候程斩就心软了。 脖颈处一阵吃痛,力气不小。 是司野咬了他脖子。 这一下咬得深,程斩甚至都能感觉到脖子上的温热,有血流了出来。 可这血哪是司野能承受的? 司野蓦地松口,痛苦惊叫,他刚要抬脸,程斩却抬手箍住他的后脑,将司野的脸按在他的胸口迟迟不撒手。 司野发出嚎叫,但很快的,程斩的手滑到司野的后颈,一用力,就听司野的嚎叫转为呻吟。他的头无力地抵着程斩的胸膛上,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力。 程斩靠着床头没动,掐住司野后颈的手又缓缓覆上他的后脑,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低喃,“过去了,都过去了……” 司野就没了声音,重新阖上了眼。 等房门终于被姜周打开的时候,她彻底惊呆了! 就见程斩一动不动地靠着床头而坐,脖子上血红一片,染红了身上的衬衫,但他似乎不为所动,一手控着司野的头。而司野是背对着门口方向的,额头抵着程斩的胸口,身上的衣服凌乱不整,虽说衬衫是艳色的,但仔细打量也不难发现衣服上有血。 姜周能看见司野的侧脸,他脸上也有血,嘴角也有滑下来的血。 这一幕看得人惊心动魄。 姜周脚跟一软,竟生生跌倒在地,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程、程斩……” 程斩没推开司野,视线缓缓转向门口,与姜周一脸骇然相比,他的神情很沉静。他开口,嗓音听着倦怠无力的—— “放心,死不了,他也没事了。” 他也没事了。 那说明刚刚司野是真有事。 但这是明眼的事。姜周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幕就觉得心口直突突,其实不该这样,她都是历经上古战争的神兽,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 可独独眼下这幕令她十分不安,为什么会这样? “需、需要我做什么吗?”姜周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说话仍旧结巴。 程斩靠在那,轻声说,“姜周,你需要冷静。” 姜周也想冷静…… “姜周,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要跟阿野说。”程斩低语。 姜周脑子里昏涨涨的,脱口问,“不说他就不记得了?” 都血溅床上了! 程斩轻轻点头。 上次司野醉酒醒了之后就不记得事了,虽说也是差点掐死他,但没这次这般“惨烈”。 “麻烦帮忙备两身干净的衣服吧。”最后,程斩叮嘱了句。 姜周脱口,“这么晚了……” “明天送到就行。”程斩打消她的顾虑,又强调了句,“现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去睡觉。” 姜周扒着门框站了起来,良久后问他,“你身上的血……” “我会处理。” 等房门重新关上时,姜周的心脏还在扑腾个不停,往卧室走的时候脚步仍有些不稳。她在心里暗暗念叨: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确定司野沉沉睡去后,程斩先是疗好了他的伤,擦净了他身上的血迹,然后才顾上自己。 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程斩看着可真是惨不忍睹的。 身上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领口和胸口都被血染了,红彤彤的一片。脖子上的伤口挺深,司野这一口咬下去那可真是拼了命去的。 怪不得出了这么多血,正好是动脉的位置。 这得是什么牙口啊,才能精准地逮着动脉咬? 程斩轻叹,得亏他死不了,搁正常人流这么多血当场就得挂了。 他微微侧了侧脖子,血已经不流了,伤口还在,血肉模糊的。心想,幸好这一下没咬脸上,要不然临时毁个容也挺闹心。 他身上流淌的是合虚血,所以具备强大的凝血功能,就是这伤口还得稍微费心治上一治。 脱了衣服,程斩抬手覆上脖颈伤口。 他是死不了,但也会疼啊,毕竟那么大的口子呢。 死孩子,下这么狠的口。 红光似丝在程斩手间流窜、游弋,渐渐的,惨不忍睹的伤口开始愈合,直到皮肉均匀长好,只剩下浅淡的咬痕。 程斩却在这时收了手。 看着脖子上的咬痕,牙印还都清晰呢。 想了想干脆算了,先留着。 冲了澡,等再出来时身上就没了斑斑血迹,倒显得脖子上的咬痕挺明显。至于换下来的衣物…… 包括司野身上的那件,都堆在一旁呢。 两件衣服没一件能入眼的。 程斩扯了浴袍围腰上,紧跟着一抬手,合虚似火种跃到衣物上,瞬间就将两件衣服燃烧殆尽。 …… 翌日,天彻底放晴了。 司野悠然转醒的时候,外面的阳光闯进来大片,哪怕是遮着窗帘都没能掩住灿烂。 连下了几天的雨,也总算是见晴了。 司野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浑身就瘫软得很,躺在床上就跟躺在棉花上似的,一动也不想动。 这是在梦里作战的后遗症? 这也行? 还是自己年龄大了,动动胳膊腿的就不行了?不对啊,自己也才二十刚出头,是荷尔蒙和雄性激素最旺盛的年纪。 司野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好久,像是发生了什么,可他又不记得,好像是在梦里,又好像不是。 起床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不是错觉,的确是身上的皮肉疼,司野摸了摸,哪哪都没受伤,怎么还跟被小刀子划过似的。 但紧跟着他的关注点就转移了。 一掀被子低头一看…… 靠! 衣服呢? 正困惑着呢,房门被敲了两下,紧跟着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司野猛地将被子一盖,等看清来者后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姜周没有叫人起床的习惯。” 程斩走了进来,顺手关了门,手里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却没直接递给司野,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将衣物放到了沙发扶手上。 是九部的司机一大早送来的,姜周想得周全,知道程斩穿不惯没洗过的新衣服,干脆就让九部的司机去了趟半山,从程斩家拿了两套衣物过来。 然后姜周也是“乖巧懂事”,衣物拿来后,隔着房门就跟猫似的在那挠。程斩听见后要她直接放门口,她故意问,“你都受那么重的伤了,要不然我给你送进去吧。” 程斩没搭理她。 等到司野这边,程斩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司野虽说没必要避讳程斩,他又不是个姑娘家,但瞅着程斩这架势,怎么看都有点纯心故意的意味在其中。 “我衣服呢?”司野问。 程斩靠在那,懒洋洋的,下巴朝着沙发扶手上一抬。 “我临睡前穿的那身。”司野强调。 程斩不紧不慢接住话,“你喝多了就吐,这张床还能让你睡已经不错了。” 司野挑眉,吐了? 他生生挤出一丝笑,咬牙,“那也不用连条内裤都不给我留吧?” 程斩的嘴角微微挑起,别提笑得多优雅了,“你吧,吐得太彻底了。” 是吗? 司野忽而呵笑,“程斩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就想占小爷的便宜?” 程斩右腿往左腿上一叠,翘了二郎腿,坦坦荡荡地回了个字,“是。” 司野噎了一下。 这么义正言辞吗? “所以,”程斩慢悠悠补充,“想穿衣服,自己下床来拿。” 司野翻了个白眼,指着他,“程斩,你幸亏没女朋友真的,你也庆幸我不是个女的,要不然非得告你个耍流氓不可。” 话毕将被子一掀,下了床。 就,这么明晃晃地走上前了。 反正,关于这种赤诚相见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换做对面坐个女的,他还真就不好意思了。 俯身顺手一抄,衣服拿到手,对上程斩似笑非笑的眼神,司野说,“做人别太过分,你等着。” 程斩抿唇。 行啊,他等着。 送完了衣服,程斩也没急着离开,窗帘掀开,阳光就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床榻上没被单,被子也没被套,昨晚他都给撤下来了,上头都沾着血。 浴室的门没关,就听司野的声音裹着花洒声一并传出来—— “斩哥,我昨晚做什么了?” 程斩铺床单的动作一滞。 又听司野在那嘀咕,“就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浑身都疼。” 程斩在这边甩了句,“你喝多了睡觉不老实,掉床底下了。” “是吗……”那边半信半疑的。 但也没再多问。 司野冲澡快,等出来的时候,程斩这边也将床榻都收拾整齐了,毕竟是姜周的房子,他们是客人。 做完这些,程斩就进了浴室,靠着门框,盯着司野。 司野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呢,干净的衣物放在架子上,他只身围了条浴巾。程斩问他,“你浑身疼得厉害?” “也不是骨头疼,皮肉疼。”司野描述。 程斩微微蹙眉,不会是还有伤口吧?刚才挡着窗帘光线不明的也看不清楚。 这么想着就径直上前,一把扯了他腰间的浴巾。 “艹!”司野愕然,拿着吹风机的手都僵在半空,“程斩你不是吧?一大早上的!这样好吗!” “闭嘴。”程斩低喝。 开始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 看了一圈,确定没明显伤口,看来昨晚合虚勒他勒得太紧了,哪怕是伤口没了,还有余疼呢。便说了句,“没什么事,再休息一天就好了。” 第168章 你也别委屈,咬回来 司野干脆也不吹头发了,吹风机往旁边一搁,睥睨着程斩,“几个意思?” 程斩见没什么也就放心了,扯过架子上的衣物朝他一扔,“你不是喊疼吗,给你检查检查。” 司野顺手接过衣物,先是套好了裤子,然后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这一身衣服,从里到外的都是程斩的。 司野扯过衬衫套上,系扣子系得漫不经心的,“我真就吐得那么彻底?” 程斩嗯了一声。 “衣服呢?”司野始终怀疑,而且他进洗手间的时候总能隐约闻的到焚烧的气味。 程斩呵笑,“惨不忍睹,扔了。” 司野挑眉,半信半疑的。 “麻溜穿好衣服,姜周等着我们吃饭呢。” 司野一把控住程斩的胳膊,截住了他转身要走的打算。程斩扭头看他,“你几个意思?还想让我帮你穿衣服?” “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过分吧,管脱不管穿?”司野似开玩笑。 程斩笑,“滚。” “哎。”司野没放手,顺势将他扯近,皱眉,“你脖子怎么了?” 说着,抬手掀了一下程斩的衣领。 挺清晰的咬痕。 着实吓了司野一跳。 程斩瞧他这样,忍笑,逗他,“被只疯狗咬了。” 靠…… 司野一句“是我咬的?”这话就生生咽回肚子里,但眉头仍旧紧锁的,端详着他脖子上的伤口,仍旧好奇,“什么情况?” 昨晚肯定发生什么了。 程斩拨开他的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遮住了伤口。“昨晚某人耍酒疯,把我当汉堡咬了。” 司野盯着镜子里的他,半晌后说,“肯定不是这样,你跟我说实话。” 就算醉,他觉得自己也不能有咬人的习惯啊。 “那你想听点什么?”程斩转过身,腰抵着洗手池,笑问。 司野微微侧头,就算有衣领遮着,其实还是隐约能看见的。想了半天,挺认真问了程斩一句,“昨晚上你怎么招我了?” 程斩无语ing…… 就说这人能不要脸到了极致,竟能这么想,真是怕自己吃一点亏。 “行,就算我招你了,司野,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至于下这么重的口?”程斩决定下手为强。 果然,这话把司野给说凌乱了。 看来…… 还真是他醉酒后失心疯咬人了? 这么想着,司野又上手拨他衣领,“出血了吗?” 瞧着牙印挺深,但没见血口子。程斩没动,任由他打量。 看吧,就跟你能看懂似的。 “不对啊,你的伤口能自愈,怎么就留下牙印子了?”司野反应过来。 程斩低笑,“让你内疚。” 司野:…… 他抬眼盯着程斩,十足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幼不幼稚?” 程斩乐得跟他瞎贫,一本正经讲理,“我留下点你为非作歹的证据怎么就幼稚了?你能不能内疚另说,你需要知道你一醉酒是什么狗样子。” 司野干脆将身上衬衫一扯,“来,你也别委屈,咬回来。” 衬衫扣子本就没完全系上,一扯,露出大片胸膛的。 “我咬你哪,你就咬我哪,行了吧?” 程斩乐了,“你真当我不敢咬你是吧?” “咬,来,咬。”司野心想着,我可不欠你这份人情,“你这一口不咬回来,我就真成疯狗了。” 程斩盯着他笑。 司野朝他一伸脖子,“有本事你就咬。” 程斩还真没惯着他,伸手控住他胳膊,顺势往前一扯,司野整个人就倾过来,紧跟着程斩就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靠!”司野咒了句,“还真咬啊……疼!” 虽说是喊疼,但也没推开程斩。 程斩这一下虽说挺重吧,但也没有昨晚司野那么狠,顶多就是留了个印子。松了口,程斩拍了拍他的肩膀,“仗义。”话毕走了。 司野觉得脖子火辣辣的疼,冲着镜子照了照脖子,咬得不轻啊。 这厮牙挺齐! …… 国庆假期就这么过去了,回到学校,司野发现大家也都恹恹的。从老家赶回来的直嚷嚷着身体累,来回路上浪费不少时间成本;待在本市没走的也嚷嚷累,心累,表示这一连好几天下雨,感觉假期都是在室内度过的一样。 司野不累,但就是没怎么感受到节日的气氛,甚至都没觉出放了好几天假,就好像他从梦里醒来后就面临着开学了。 至于怒灵的下落,直到现在程斩也没提,或者就真想他说的那样,下落不明。 这期间司野回了趟司家老宅,老爷子发话了,要吃顿团圆饭。司野是最后一个到的,没用司机老刘去接,直接打个车到的老宅,等他到了之后,司家俩儿子司泽军和司泽阳都在,司迦芸也回来了,听说刚从巴黎疯狂购完物回来。 司迦芸跟故去的司迦意眉眼长得几分相似,所以司野看见司迦芸总会想到司迦意来,心里就多了几分惆怅。 司泽军已娶妻,前两年结的婚,属商业联姻,至于夫妻感情也不用多想,在外人看来也都那样。司家大太太年长司野几岁,司野跟她谈不上熟络,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不怎么说话。 司泽阳又交了个小女朋友,换女朋友对他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为此没少挨老爷子的骂,自然也是在餐桌上给他指了女方,司野不了解商业上的事,但也心里明镜,对方家世也是殷实,为此司泽阳也没拒绝。 司野就是秉承着吃完饭就撤的原则,所以在餐桌上都不怎么搭话,反正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司家老大心沉如海,在外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而司家老二在感情上挺不着调,但商业手段也不低于老大,是那种阴损的坏。 司迦芸就更不用提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吃喝玩乐,得亏是命好生在司家,才有的大手大脚的资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野在,老大和老二在餐桌上都没提公司的事。司泽军打量着司野,笑说,“我发现老三的身子骨壮实了不少。” 司迦芸笑得言不由衷,“可不,还越长越帅了呢,我听说苏家千金对咱家老三那是念念不忘。” 老二看了司野一眼,哼笑一声没说话。 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好说话,司野原本就想闷头吃饭不吭声得了,但他这脾气还忍不住,便道,“现在去学校也不用天天面对糟心的人,吃得好睡得足,自然身体结实颜值逆袭。” 司迦芸挑眉看他,“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们呢?” “什么叫含沙射影?”司野故作无辜,“就是在骂你们。” “你——” “好了。”司老爷子不悦,“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饭,说不上两句就吵,我还没死呢。” 老爷子最近身体又不大好了,本身就有基础病,现下天气再一转凉就闹了毛病来。司野临进门的时候问过白管家,白管家告知,老爷子最近都睡不好觉,大半夜的总醒,集团那边项目推进也出了点问题,老爷子前阵子还发了通大火。 这话听进司野耳朵里最开始没什么,都进屋了又退了回来,问白管家,“发了通大火?” “是啊,屋子里不少东西都砸了,连那只最喜欢的花瓶都给砸了。” 司野大吃一惊,那花瓶据他所知是挺值钱的古董,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当时拍了不少钱,就,砸了? “集团损失很大吗?” 白管家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可听着大公子那意思并没亏损多少,而且项目还在推进过程中,没完全拍死。” 这倒是奇了。 司野虽说不参与集团的事吧,但对于司家的情况也是多少知晓的,集团从老爷子接手后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雨,既然都不是拍死的项目,而且也没给集团造成极大的损失,老爷子怎么能发那么大的火? 所以在餐桌上司野也没少暗自观察老爷子,可这么看着一切如常。 大家都不说话了,老爷子的威严仍旧在。 饭后老爷子就将他们几个都叫到了书房,其实就是将司家儿女都叫到一起,大太太没参与。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外人。 这人司野不认识,但他们几个都认识,是名律师,姓蔡。 他一到场,老大老二甚至是司迦芸都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各个脸色都不好看。 唯独司野,头也没抬在玩手机。 玩游戏呢。 连线的一方呈挂机状态。 给他急的啊。 「哥!人呢!」 对方没回话。 结果,他被人骑在头上打,血槽秒空。 靠! 调头发讯息—— “程斩!你赔我两套装备!” 义愤填膺的。 很快,程斩回了—— 「好。」 司野差点吐血,这不秒回吗?在游戏里装死? 很快,程斩又发了一条:「吃完没,什么时候回?」 司野半死不活地回,「吃完了,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去。」 发完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让我回哪啊?」同时又补了个坏笑表情发过去。 程斩的回答标准又直接,「回我这。」 「那可不行,沈埙和马志还等着我回去喝酒吃肉呢。」 程斩,「你外面有狗。」 「一起有狗呗?」司野打趣。 程斩,「你不能喝酒。」 司野一挑眉,这还留了后遗症了? 刚想回,就听老爷子说,“蔡律师你们都认识了,哦对,小野……” 司野抬头。 老爷子介绍了一下蔡律师,重点强调最擅长遗产案。一听这话,司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重新进行司家财产分配? 果不其然,老爷子真就冲着这点来的。 跟大家说明自己改了遗嘱,司家财产会进行重新划分,并且重申了司家儿女要相亲相爱,说到动情处还哽咽了。 司野心叹,老爷子啊,你是真看不出来你这几位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吗? 果然,老大先发难,“父亲,老三还在读书,听说他们的学业很重,要他分神参与集团的事太辛苦了。” 老二笑得不阴不阳的,“老三懂市场吗?进了公司谁有那个闲工夫手把手教他?” 司迦芸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刚做好的指甲,“这就不对啊大哥二哥,老三不去历练就想白拿司家财产,说不过去吧?” 司野从旁听着,有点想笑。 老爷子不乐意了,眉头一皱,“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态度?小野是你们的弟弟!还在读书怎么了?老大,你也是在学生期间就进公司了吧?我没给你机会吗?老二,你刚进公司那会儿你会什么了?不也一样派人手把手教你的吗?还有你——” “哎呀爸,您可别说我啊,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不反对老三进公司啊,我就是觉得他现在除了学业外跟苏珊订婚是大事,苏家那么好的关系,丢了可惜。”司迦芸赶忙说。 老爷子越听越不乐意听,一拍桌子,“你是真心为你弟弟着想吗?” 司迦芸嘴硬,“我当然——” “父亲。”老大打断了司迦芸的话,“我认为还得问问老三的意见,他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主见。”说着,他看向司野,落过来的目光里挺有压迫力的—— “老三,你说说你的想法,有什么打算,以后想做什么?” 老二撑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种场面司野不陌生,源于这副身子主人的记忆。 曾经的司野性格懦弱,被上头两个哥哥这么一盯,十有八九都是选择退缩和隐忍。他呵笑,扫了他俩一眼,看向老爷子,“既然父亲想让我进公司,那我就进。” 一句话说得老大老二和司迦芸都变了脸色。 老大皱眉,“老三你——” “既然大哥能十几岁就旁听董事会,我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去听听也无妨,还有二哥,学习成绩向来不佳的你都能被人手把手教会,我想我没那么笨,倒用不着手把手教。”司野打断老大的话。 老二脸色难看,咬牙。 “还有大姐。”司野笑眯眯看着司迦芸,“咱们司家游手好闲的可不止我一个,不还有大姐你吗,不也一样拿着司家的钱满世界飞,左拥右抱吗?” 司迦芸脸都绿了,陡然起身指着他,“你说谁左拥右抱了?你就是个野种!有什么资格继承我们司家的财产?” 第169章 你能来接我吗 “野种”二字一出来,全屋的气氛就变了。 司老爷子顿时大怒,喝道,“混账的东西,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的弟弟讲话的?” 司家老大和老二的神情各异,前者漠不关心,后者幸灾乐祸。司野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有了隐隐的触动。 像是一种情绪上的沉落。 怎么说呢,“野种”这俩字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他是指,在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这俩字几乎是伴着司家小公子一起成长的,好像打从司家小公子懂事开始,他骨子里就被刻上了这个烙印。 照理说现在的司野不该在乎,或许就像以前一样感到可笑,甚至会冷笑。但此时此刻这种令他陌生的低落情绪困扰了他,令他极其不舒服。 就好像,这“野种”俩字就是在骂他。 司迦芸平时那是骄纵惯了的,公司的大事小情都有头上两个哥哥顶着,家里的事又不用她来操心,所以向来是口不遮拦的性子。 见老爷子勃然大怒,她也没敢再继续嚷嚷,可也是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是我亲弟弟……” 老爷子一拍桌子,“怎么就不是你亲弟弟了?跟你不是一个爸?” 老二见状赶忙宽慰老爷子,但劝说的话怎么听着都有煽风点火之嫌,“父亲,您快消消气吧,芸芸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又抬眼看司迦芸,“你也是,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虽说小野跟我们不是一个母亲,但身上流淌的也是咱们司家的血。” 老爷子皱眉瞅着老二。 司迦芸闻言后笑了,阴阳怪气的,“爸,是我口不遮拦了。”又看向司野,“小野,你也别怪大姐,主要是大姐总在外面听到些流言蜚语的,你这位司小公子的身份也总会被人拿来当谈资,大姐着急啊。” 呵。 司野心底冷笑。 当然,嘴角微微弯起时也没遮掩这份冷笑。 “我还不知道我在外面那么出名呢,据我所知,相比我这个野生子,司家大千金的风流史更令外界津津乐道。” “你——” “听说今年体检的时候大姐约了全城最好的妇科专家。”司野笑着打断司迦芸的愤怒,“所以大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养身体,否则可能连生野种的机会都没了。” 司迦芸气得脸煞白,刚要回骂,就听司泽阳笑说,“我还从来不知道老三这么牙尖嘴利呢。” “二哥谦虚了,要论花言巧语的本事我远不及二哥。”司野始终微笑,语气上也不见锋利,可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二哥的一张巧嘴哄骗了多少漂亮姑娘?前阵子有个朋友在医院里看见了二哥,好像是陪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去堕胎,二哥,这是第几个姑娘了?其实就算孩子生下来养在外面也没什么,像是我这个野种,不也茁壮成长了?” 司泽阳脸色转得铁青,刚要开口,就听老爷子一声厉喝,“怎么回事!” 司家老二有联姻任务在身,自然这些事就容不得,一时间司泽阳也是有口难辩,老爷子瞧他那样也就心知肚明了,气得直骂他孽子。 司野落得清闲,心想着这司家两个儿子谁不是各揣心事?别说老二了,就拿老大来说,是联姻了不假,但也没耽误他在外面养小的,圈外的人不知晓,圈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司家老爷子这般生气,司野也是能揣摩出其心思的。司家老二不会老实,女朋友多的数不过来这都是老爷子清楚的,但别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别让姻亲太下不来台就行。 显然,老二在女孩身上不节制的行为触了老爷子的底线。 也是感谢姬淡,司野知道这么多无非也就是想要知己知彼。 当时姬淡帮他查司家这三位的时候直咂舌,跟他说,“你两个哥哥和姐姐都挺能玩啊。” 人性怎样,司野难以评估,但权势下的人性,那就肆意放肆了不少。司野从姬淡那看到过一些画面,有司迦芸的,跟着几个黄金比例身材的男模左拥右抱,有司泽阳的,弄大了好几个女孩的肚子,最令司野感到惊讶的是司泽军。 像是某个会所里圈养的老虎,一个女人被扔了进去,那女人吓得惊声尖嚎,司泽军则悠哉地做观赏状。 姬淡说,这司家老大狠辣啊。 又挺担心司野,“你是生活在狼窝里啊,赶紧离家出走就此别过吧,太吓人了这家。” 司野就跟他说,“那你赶紧帮我找到藏在司家的凶手。” 这可真是为难了姬淡,他垮着脸说,“我虽然无所不能吧,但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 当初到底是谁推他下水这件事,就只能司野慢慢调查。 司野不想继续待了。 他起身说,“我对父亲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不过目前我的确学业较重,就请父亲暂且保留我进集团学习的机会吧。” 出了老宅的屋子,司野觉得闷,便在花园的游廊里坐下了。 十月的天气,到了晚上就窜了凉风,但司野觉得挺凉爽。虽说刚刚他怼得痛快,可心里的滞闷始终挥之不去。 也是邪门了,司家小公子的委屈他何必要感同身受? 白管家按照老爷子的吩咐送司野,见状后说,“小公子如果不舒服的话就留家里别走了,一早让老刘送你去学校也是来得及的,老爷其实挺希望你留家里的。” 司野抬手示意了一下,“不用,我透透气就走。”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白管家想了想又说,“那就让老刘送你回去吧,这个时间——” “我说了,我自己走。”司野强调。 白管家不吱声了。 “你不用送我出去了,回去吧,估计现在屋子里一团乱。”司野讥讽。 白管家抬眼看他,“小公子是否跟九部的老板走得太近了?” 状似恭敬,但这言语可不恭敬。 司野呵笑,“白管家,你在司家也是做了大半辈子工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白管家一愣。 司野看他,眼里是捉摸不透的光,暗沉却又异常妖冶,“你是做工的,始终不是司家人,所以我跟什么人来往,跟什么人走得近跟你有关系吗?” 白管家被怼得脸色不大好看。 “我的意思是,苏家还是要多联系,这样的话也会让老爷不那么忧心。” “你的意思?”司野好笑地看着他,又怼了一句,“老爷子的话我都可以不听,何况你白管家的意思?白管家,你是不是僭越了?” 白管家走的时候脸色挺难看,就是那种又尬又愤恨还不能表现太明显的难看,想来这些年他待在老爷子身边,可真就把自己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那恨不得都是皇宫大总管的架势。 司野扫了一眼白管家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就窜起个念头来:他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是程斩发来的消息。 「听见了没有?」 司野盯着这一行字,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接着之前的话题来的。 忍不住低笑。 还喝酒呢,哪有心思喝? 便回了一个字:嗯。 稍许,程斩问他,怎么了? 司野低头,给他回过去—— 「没什么,就是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价又往上提了提」 程斩:「恭喜你,离他们想干掉你又近了一步。」 司野看后哑然失笑。 要不说程斩就是人间清醒呢,十分明白他的处境。现在看不到程斩说这话的神情,但司野绝对相信如果面对面的话,他绝对能从程斩脸上看到揶揄的笑意。 司野:「别忘了,我已经被他们干掉过一回」 那边沉默片刻,又发了一条—— 「你情绪不好。」 很肯定的口吻。 司野盯着程斩发来的这几个字,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那些莫名的被压抑着的情绪就倾泻而出。他快速地打了几个字,「哥,你能来接我吗」 程斩很快回,「现在?」 「对」 「等我。」 …… 回到学校,本科生部已过熄寝的时间了,司野回了程斩的寝室。 一路上沉默,直到冲完澡也不见司野从洗手间里出来。程斩觉得奇怪,敲门进了洗手间,就见司野站在镜子前没什么反应,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程斩一下想到他醉酒后的反应,心中暗暗吃惊。 可司野没沾酒,这状态看着不对劲。 心里一咯噔,刚要开口,就听司野冷不丁说了句,“斩哥,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是自己了。” 讲真,司野这话虽说无厘头,却让程斩松了口气,意识清晰就好。 “怎么讲?”他看着镜子里的司野。 司野没动,视线与镜子里的程斩相对,“一直以来我虽然拥有司家小公子的记忆,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更像是个旁观者,我有我自己的情绪,有我自己之后的记忆。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司小公子记忆里的情绪影响了,我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委屈、无助还有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和不甘。” 说到这儿,司野转过身,俊脸平添几分寂寥,“就好像他经历的也是我经历的。” 这种情绪很闹人,过往的司野会分得很清楚,而不像现在这样总会混淆不清。 程斩沉默少许,“阿野,司家小公子是你重生后的寄体,你会被寄体情绪所影响纯属正常,别太紧张了。” 司野闻言,面色掠过一抹迷惘,“那我会不会成为司野?” 程斩低叹,走上前看着他,“阿野,当你以司家小公子的身份重生后,你就是司野了。” 这句话没能安慰住司野,他低垂着脸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程斩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很失落,很愤怒。”司野说着又抬脸,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光,“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几个,司泽军、司泽阳,还有那个放荡的司迦芸!” 程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没出声宽慰,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看得司野觉得不对劲,才转了情绪,“你……看着我干什么?” 程斩一手搭他肩上,目光冷静沉稳,“我能帮你。” “帮我?”司野狐疑。 “你讨厌他们,想让他们死,这不是一件难事。”程斩嘴角微微扬起,笑语晏晏,可说出来的话令人后脊梁发凉,“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不留痕迹。” 司野一怔。 程斩凑近他,接着说,“我不属六道,这里的规则和操守我不必遵守,杀个人对我来说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别管对方有多富贵泼天。” 司野呼吸微微加促。 “所以,”程斩似笑非笑的,一字一句问他,“你希望我帮你吗?” 司野张了张嘴,好半天迟疑,“帮我……杀人?” “对。”程斩盯着他的眼睛,“令你心烦的,让你痛恨的,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杀了他。阿野,你是知我本事的。” 司野的眉心缓缓收紧,迟疑揉进眼睛里,像是真的在思考,微微眯眼时,眼里的光浮游一抹狠辣。但很快就消散了,他一把推开程斩,“有病吧你,小爷就是心情不好,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程斩被推了个趔趄,后退了两步,轻笑,“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担解忧吗?” “直接把人杀了那就叫分担解忧了?”司野哼笑,“瞧着吧,我早晚会把司家的凶手翻出来,这点本事小爷还是能做到的,有理有据还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才能解恨。” 程斩笑了,“你看,你根本不用担心,你是司野,但同时你又不是司野。” 许是刚才程斩的话疏通了司野滞闷的情绪,此时此刻心情就又敞开了,乐了,“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如果是从前的司野,听见我刚才那么说,担惊受怕是其次,更多的会去考虑司家人的声誉吧。”程斩缓声,“但是你,视司家荣耀为无物,只在乎被掩藏的真相,所以我说,你是司野,因为你现在用的身体就是司野的,可同时你也不是司野,你拥有自己的判断和理智。” 司野抿唇浅笑,这般倒真是洒脱得很。 “行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刚刚我也就是抽风了一把,一切随烟去。至于我这个人的优点嘛,不用你多说我也很清楚。” 程斩唇角始终噙笑,“清楚就好。” 所以孽障,你最好给我安稳些。 第170章 太让人误会了 经过一个国庆假期,沈埙的情绪调整了不少,已然从肖旭跳楼一事中走了出来。他跟司野和马志说,这人啊,看着一辈子像是挺长,但跟宇宙洪荒相比那就是沧海一粟,要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才不枉此生。 马志憨实,听了这话竟挺激动的,拍了拍沈埙的肩膀,连连说,对对对,好兄弟,咱就该这么想,活一天就乐呵一天,想别的没啥用,你说咱感春伤秋的还能咋样?没了的人就是没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等咱没了那天还能有谁记得咱? 司野在旁没吱声,心想,百年之后还有我记得呢,如果我不在其他身体里重生的话。 这么想着竟徒生伤感,如果到了一定时候重生倒也好说,那些离别都不曾记得了。要是像程斩那种不老不死的,难不成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 转念一想也不对,假如他真跟程斩一样,那可能也要差不多的时候就搬地方了,毕竟他这二十几岁的脸不能总面对身边人吧。 也不会太伤感,还有程斩呢。 哦对,差点还忘了姜周和姬淡,外加九部那些人。 还真是个庞大的队伍呢。 情绪正调整到最佳状态时,身后就被人猛地那么一搂,吓了司野一跳。 沈埙坐他对面,一抬眼就瞧见了情况,脱口一句,艾玛…… 三人感慨的时候正是在学校咖啡厅,司野面前的咖啡刚端上桌没一会儿,还一口没喝呢,被人猛地从背后一搂,力道之大差点让他的脸怼咖啡杯上。 扭头一瞧,愕然。 苏珊。 …… 苏珊来司野的学校了。 确切说是,她作为交换生的身份来他们学校学习,为期一年。这还不算什么,这期间苏珊这姑娘竟还辅修了一门专业,换言之,与司野同系。 再换言之,只要她想,司野就能天天见着她。 苍天。 崩溃…… 司野半死不活趴床上,餐桌上摆了不少好吃的,他全然提不起食欲来。 半小时前,周洲对着这一桌子吃的打了主意,被程斩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周洲临走前哭唧唧的,说,这世道太欺负人了,老婆跟小姐妹温习功课把他赶出来了,同寝的为了别寝的同学把他赶出了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程斩宽慰他,没法过我也没见你去死,所以该去哪去哪。 气得周洲直嚷嚷,程斩!你这个人太没人情味了。 程斩好奇问他,人情味是什么味? 周洲说不过程斩,临出门顺走半只烧鸡,跟司野说,这是爱的奔赴,是好事,你加油! 加油你大爷。 程斩一把将周洲推了出去。 然后就是…… 这半小时里,司野在床上半死不活趴着,程斩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看书,餐桌上的饭菜渐渐凉却。良久后,司野又翻了个身,直哼唧。 程斩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交换生这件事我打听过了,板上钉钉,所以你得接受事实。” 司野又是一声重叹。 是事实,他不接受也得接受,可这件事实在是太闹心了,这不明摆着就是冲他来的吗? “我也是服了苏家了,就任凭苏珊胡闹?她在外面读书不挺好的吗?”司野的眉头拧得跟抹布似的。 程斩轻描淡写,“司家老爷子遗嘱都改了,苏家更会亟不可待嫁女儿,有什么想不到的。” 司野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程斩,“但是苏珊来学校可不是奔着跟我谈恋爱来的。” “知道。”程斩不紧不慢的,“她一直在怀疑你的身份。” “对,就是冲着我身份来的。”司野下了床,径直往餐桌那边走。 “洗手了吗?”程斩甩了句。 司野脚跟一旋,去了洗手间,几下洗好手后出来,“你说她犯什么轴?我是谁跟她有关系吗?司家小公子以前就是个病秧子,她到底看上他哪了就念念不忘的,有那么深情厚谊吗?非得查出个一二来?” 说话间他坐在了餐桌前。 程斩放下书,也去洗了手。他倒不饿,准确说他吃不吃东西也都无所谓,坐在司野的对面,倒了杯黑咖啡。 “跟深情厚谊无关,可能苏家千金就是……”他端起咖啡杯。 司野手拿筷子抬眼看程斩,耐心等着他喝完一口咖啡,就听他慢悠悠补上后半段,“纯属好奇吧。” 呃…… 司野觉得这个理由…… “那你觉得呢?”程斩放下咖啡杯,抬眼问他。 他觉得,似乎就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了。 话说苏珊的出现着实是震惊了司野,尤其是知道她竟然以交换生的身份要在a大待一年的时候,当时司野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你疯了吧? 当着沈埙和马志的面儿,苏珊脉脉含情的,“我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怎么就疯了呢?再说了,司野哥哥可是我要嫁的人,我可得看紧了,万一被哪个姑娘给撬走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沈埙和马志那神情啊,别提多羡慕了。尤其是沈埙,心想着司野这小子艳福真是不浅,找上门的姑娘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漂亮。 马志人老实,问苏珊,“你俩……要结婚?” 苏珊大大方方的,主动挎上司野的胳膊,“对啊。” 司野头疼。 马志感慨,找对象这种事可真是有人一生来就不愁,有人穷尽一生都找不到。 他说,“你放心吧,司野在学校虽说挺受姑娘们的青睐,但他洁身自好,从来不跟哪个姑娘玩暧昧。” 司野盯着马志,牙根痒痒,可真会说话啊。 结果马志眼瞎,愣是没读懂司野的眼神,竟还回了司野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怎么样,哥儿们够义气吧? 呵呵,可真是够……能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苏珊挎着他胳膊的手更使劲了,一张脸都快贴上他了,笑吟吟的,“我就知道司野哥哥是最棒的了。” 沈埙以不打扰小情侣团聚为由拉着马志离开后,司野压着心头的不满就爆发了,推她一边,起身坐到了她的对面,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苏珊没气没恼,但也收敛了刚刚犯花痴的模样,双臂交叉环抱胸前,看着司野哼笑,“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谁。” 司野无语,“我还能是谁?那你觉得我能是谁?” “你可能是任何东西,但绝对不是我认识的司野。”姜周微微眯眼,冲着他晃了晃食指,“别想蒙我,本小姐眼睛毒着呢。” …… 司野咬了一口大鸡腿,无精打采地说,“也不知道那个祖宗能做出什么事来,不瞒你说,自打那个苏珊来了之后,我这心里头就挺没底的,精神也憔悴,你看,我现在都没什么胃口了。” 程斩扫了一眼餐桌…… 半壁江山都快进司野肚子里了,他面前的餐盘里都堆满了猪骨头、鸡骨头…… 好吧,胃口太差了。 程斩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再者,苏家千金看着不像表面那么无脑,未必是个麻烦。” “有脑比无脑可怕。”司野嚼着鸡腿肉,“无脑的随便都能打发走,有脑的不闹出个天翻地覆才怪。” 程斩笑了笑没说话。 “诶!”司野猛地看向他。 下一秒程斩抬手打断了他的意图,“我不打算对她做什么,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司野放下鸡腿,“我不是要你去做过分的事儿,让她失忆或者忘掉我之类的总容易吧?” 程斩摇头,“司家和苏家盘根错节,就算她今天忘了你,明天也会因为家里的关系继续跟你有联系,何必多此一举?” 司野心叹,也是啊。 “她也查不出什么,你放宽心。”程斩觉得他有点杞人忧天,“你看周洲认识我这么久了,他知道我的事吗?阿野,咱们这个圈子外人闯不进来。” 司野听着他这后半句话,越听心里越舒服,“咱们这个圈子?” “不是吗?” “是,对,咱们这个圈子。”司野笑了,感觉可真好啊,像是一下找到了组织似的。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放下了对苏珊来势汹汹的紧张感。 如此一来,胃口就有了。 “哎,你说你点了这么多菜一口不动的,太浪费了。”司野心情好,口吻也轻松了。 程斩忍笑,“我咖啡就行,你多吃点,耗神了就要多补补。” 主要是,桌上也没什么了。 司野乐得独享,反正也知道程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 “我脖子上的伤你帮我去了呗。”司野一撩衣领,脖子上的咬痕露出来了,“太让人误会了。” 先不说被咬当天出来吃饭的时候姜周的神情,就拿沈埙和马志那一脸八卦的劲儿,司野都受不了。沈埙还来一番津津乐道的评价—— “玩得挺刺激啊,跟谁啊?” 马志问他,“是人在最激动的时候都觉不出疼对吧?” 司野有口难辩。 直到苏珊来,马志帮他树立了洁身自好的典型后,离开时在他耳边提醒,“衣领拉严实点,让你未婚妻看见了准炸。” 苏珊看没看见司野不在意,反正当时也没见苏珊炸,事实上他也没给苏珊太多亲近的机会。但脖子上的印子也是邪了,总是不消,当天咬完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误会什么?”程斩始终不疾不徐的,“我脖子上的也没消呢。” 司野放下筷子,“我知道啊这会浪费你心血,但就咱俩脖子上这点伤,浪费不了多少吧?半个鸡蛋都补回来了。” 程斩也放下咖啡杯,微笑,“心血要用在刀刃上,滴滴皆辛苦。” …… 姬淡整个人窝在沙发上,身上披了条毛毯,手里捧着杯热咖啡。沙发靠近壁炉,壁炉里的柴烧得噼里啪啦响,房里挺热的,但姬淡还是浑身发抖。 姜周又给他续了些热咖啡。 程斩喝的是冰咖啡,这个屋子的温度对他来说有点高了。他没催促姬淡,耐心等着。 等喝了两大杯热咖啡后姬淡才算缓过来,杯子往沙发扶手上一放,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开口,“酆都啊,简直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嗓音还有点颤。 姜周无语,“本来就不是人去的啊,但你又不是人。” 姬淡也没跟她理论这个话题,抬眼看程斩,“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遭这茬罪。” “算我欠你的人情。”程斩说。 姜周催促他,“还没说正事呢,你先惦记起讨要好处了,姬淡你要明白一件事,咱们面对的可是巫灵,巫灵一旦封印不了,为祸世间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姬淡被她好一顿呛,连连翻白眼,“我也就是说说,你俩谁有事我没赴汤蹈火了?” 然后又说,“我就是跟你们分享一下,这才是团结友爱精神。”他又裹了裹毯子,“我还是头一回去趟业海呢,那个船家也是的,不告诉我一声,我上了船前往酆都那一路上啊差点冻死。不过我算是好的了,毕竟去酆都办事的,人也不会为难我,有不少亡灵啊都在业海里扑腾呢,要么被怪兽咬,要么就被烈火烧,你们说这业海也是挺怪的哈,海面上还能着火。” 业海是亡灵进到酆都的第一站,生前作孽多的亡灵想要度过业海就是一大关,会受不少罪。 “我打听清楚啊,怒灵之前是在酆都,没少祸害酆都呢。”姬淡又自顾自地续上第三杯咖啡,身体虽说暖和点了,可一想起酆都里阴阴沉沉鬼影幢幢的就发抖。 “我去的时候酆都好多地方都在重建,说怒灵在吃亡灵的时候毁了不少建筑,甚至好几个管事的都被吃了。” 说到这儿,姬淡重重一叹气,“酆都那头都愁得够呛,培养干部哪那么容易?说给吃了就吃了,现在找合适的人选顶上都难。” “查到怒灵现在的动静了吗?”程斩对于酆都重建这件事不大感兴趣,直问重点。 姬淡摇头,“那边说了,怒灵在酆都作了一通后离开了,就再也没回去过。” 怒灵不在酆都。 姜周喃喃着,然后看向程斩,心里隐隐不安的。 程斩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姜周,又问姬淡,“你查过,确定怒灵没再回去?” “确定。”姬淡的态度十分肯定,“如果怒灵在酆都,我一定能查到。” 姜周看着程斩,迟疑地开口,“不会真的在……” 程斩眸光沉沉,良久后说,“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第171章 阿野,你别怕 怒灵重回酆都,在程斩认为只有极小的几率,如果这点几率都被姬淡排除的话,那他所怀疑的就百分百成真了。 这天阳光灿得很,校园里的老梧桐叶子大片都泛黄了,落下地上一脚踩上去咔嚓直响。 苏珊正式开始了“痴缠”功夫,不但整个上午都如影随形,连午饭都没放过司野,将一张题纸推到他面前,美其名曰拜托他帮着解出答案。 司野旁边坐着沈埙,见状挺好奇,抻头看了一眼题纸,乐了,跟苏珊说,“你这不是小瞧了咱们家的司小公子吗?就这题——” “我不会。”司野挺风平浪静地打断了沈埙的话。 沈埙吃了一惊,扭头瞅了他一眼,低声,“人家姑娘找你帮忙,你也别太——” “这是高中物理题。”苏珊也挺风平浪静,直直盯着他。 司野不作声。 苏珊接着说,“虽然这道题超纲了,但当年你就是凭着这道超纲题拿了物理竞赛的最高分,现在怎么解不出来了?” 司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对我的事还真是了解啊。” 苏珊对上他的目光,也笑了,“那当然,你是我丈夫。” 沈埙大吃一惊,看向司野,“你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就这个国庆节? 司野,“没有。” 姜周,“即将。” 沈埙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俩一眼,要不是在学校的餐厅,他真想撤了,怎么看自己都像电灯泡似的。但实际上……他不想撤,这么大的八卦沈埙岂能放过? 于是便热情洋溢地参与进了这个话题。 “那就意味着好事板上钉钉了呗,恭喜啊恭喜。”沈埙心想着,怪不得都追到学校里来了,还真是来盯梢的。 然而这话落下后,不管是司野还是苏珊谁都没应腔,沈埙一时间尴尬在那了。 司野说,“既然你了解我,那知道我一脚踏进鬼门关里的事吧?” “当然。”苏珊轻声说,“这件事别说在咱们圈子里,就连圈外人都有耳闻吧。” 沈埙坐旁边有些受伤,这话说的,直接就圈子里外了,照这么说,三人之中就属他是圈外的呗?是,沈埙也承认他们富人有自己的富贵圈,但因为司野从没架子,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没摆过什么少爷谱子,时间一长沈埙都忘了司野还有个显赫的身份在了,自然也就忘了彼此不是一个阶层的事实了。 司野没跟她掰扯圈里圈外的话题,接着道,“我劫后余生,不但性情大变,就连从前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包括从前学到的东西。不信你问沈埙,我现在的知识储备相比从前差了不少。” 沈埙心想,你可真会把我往火坑里推,你知识储备再少那也是学霸出身,苏家小姐的那道物理题你还能不会? 但他毕竟跟司野一个战队,该发表意见的时候就得发表,还不能乱发表。 连连点头,“对对,司野这次回学校吧,跟课程的时候是跟的有点吃力,都是劫后余生闹的。” 司野扭头看他。 什么叫劫后余生闹的? 说的就像他不该活着似的。 沈埙意识到自己表达的有问题,赶忙解释,“我是说啊,这人在历经大的变故后都会有变化,这很正常。” 正不正常的苏珊没在意,她只是笑得浅淡,“还真是,忘得彻底啊。” “忘得特别彻底,我都担心学分怎么修。”司野就顺着她的话往上爬,很无辜的又补上了句,“真是愁死我了。” 苏珊呵呵笑了两声。 午后又是那位老教授的课,但没见程斩,可能在忙自己的课题。 司野百无聊赖在想,像是程斩那种人果真就是活着没浪费空气的类型,都那么所向披靡了还孜孜不倦呢。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啊,他热衷于学习十有八九是无聊的。 你想啊,巫灵不是天天抓,那剩下的大把时间干什么? 千秋的日子啊。 正无聊着呢,就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扭头一看,果然,是苏珊。 心里一声哀嚎,冤孽啊,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要不然就干掉她吧,让程斩动手。 司野不去看苏珊,摒弃了脑子里的那个不成器的念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以为是程斩,不想竟是方婷,发了个笑脸过来。 司野总算不无聊了,打了一行字过去—— 「还在外面逍遥呢?」 算算日子,距离云南发生的那些事也过去数把月了,还真是时间如梭,再去回忆那段时间,竟恍似隔世了。 方婷:「我们辗转湘西一带呢,这里好玩的事情可多了,哦还有好吃的,你和程斩要是能来多好。」 然后又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司野点开一看,拍的是集市,人不少,摊位也挺多,东西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集市上的人也是服装各异,许是个多民族聚集的地方。 有不少小吃他都没见过,但看着就挺有食欲。 司野挺羡慕。 想着自己既然是重生,怎么就单单选了个学生身体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真有下次他得好好跟酆都那边打好招呼才行。 想远了…… 方婷又发了张照片。 原像素照片,司野点开,挺高清的。一群人穿得五颜六色的,司野对民族服装不熟,也看不出是哪个少数民族。人群之中有个姑娘,看样子年龄不大,打扮得异常美丽,跪坐在竹辇上,被几名壮汉高高抬起,周围人像是在欢呼。 看着像一场挺盛大的活动。 果然,方婷跟他说,「听过落洞女吗?就是类似这样的活动,只不过当地新娘进的不是树洞。」 司野听说过落洞女的习俗,见状挺惊讶,问方婷,「现在还有这种习俗呢?」 方婷:「我感觉像是在走某个习俗程序吧,求的就是平安喜乐的好兆头。」 司野明了了。 当今社会都开化了,有些旧习俗也渐渐被取缔,像是这个落洞女,司野虽说了解的不多,但多少也在一些媒体渠道上看见过,对于被选中的女孩子来说极其残忍。 方婷又发来一句,「总之是太热闹了,真有意思啊。」 司野光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那头的热闹,再看看自己,被苏珊那位大冤种盯着、盯着ing…… 他转手将方婷的这些照片发给程斩。 等了半天没见程斩回话。 作罢。 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司野刚出阶梯教室时,身后苏珊追上了他。 他有些不耐烦,“苏珊,你未来一年都打算这么过吗?” “怎么过?” “阴魂不散。” 苏珊不怒反笑,“你在怕什么?” 绝了,真是这姑娘。 “我有什么好怕的?” 苏珊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怕我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司野心说,我什么身份?你要真能把我真实身份给挖出来我也谢谢你,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还头疼呢。 “行,你揭吧。”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司野——” “阿野。”一道清淡嗓音打断苏珊的进攻。 司野扭头,是程斩。 感觉不像是从课上来,手里没拿书。司野心中狐疑,这是去哪办什么事了吗?跟巫灵有关?想着,程斩就走上前了。 苏珊见状微微皱了眉头。 程斩是十足的帅哥,骨子里散发的清冷感像极了漫画小说的男主角,光是这副皮囊的确是令女孩子着迷,可苏珊就总觉得他危险,换句话说,不良善。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苏珊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先下手为强,“司野哥哥。” 叫这个称呼的时候,她又转得娇滴滴的,“今晚我爸要请客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司野没等回答,就听程斩说了句,“走吧。” 不说去哪,也不问司野想去哪,直接就这两个字。 而司野呢,更是痛快,连问都不问就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 身后,苏珊突然说,“你是借尸还魂!” 司野的脚步差点一趔趄,顿住。 苏珊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根本就没有劫后余生,以前的司野早就死了,你根本就不是司野,你只是借着司野的身体复活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野转头看着她,“你看小说看多了吧,借尸还魂?怎么个操作法你跟我说说,我虚心学习一下。” …… 等上了车,司野这颗心总算是恢复跳动了。 眉头好半天舒展不开,“这苏珊的脑回路挺强悍啊,她怎么就能接受这种设定?” 而且还用了“东西”来形容他。 他还真是个,东西。 他叹,“斩哥啊,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件事得尽快查啊。” 程斩没吱声。 司野见状,“出什么事了?” 程斩目视前方,沉默片刻道,“回家再说。” 回了半山。 可半山的家里,不但姜周去了,姬淡也在。 瞧这个架势,司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巫灵,忙问他们,“是怒灵有下落了?” 姜周和姬淡都没回话,却都在看着司野。司野被瞅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这是?他狐疑地看向程斩,程斩也在看他。 这一幕挺诡异啊。 姜周起身走向他,直到离得很近。司野下意识后退一步,被姜周一把扯住胳膊,“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看……看? 还得好好看看? 司野挑眉,“看什么?才觉出我帅?” 搁平常姜周会被他逗笑,但今天倒是反常,盯着他的眼神里有各种打量和迟疑,嘴里喃喃,“挺正常的啊。” 司野哪是模棱两可的性子?直截了当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阿野。”程斩朝着他一招手,“你过来。” 司野走到程斩跟前,刚想说你们别一个个的装神弄鬼,有话说话,就见程斩抬手,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你相信我们吗?” 司野一怔。 程斩的嗓音转轻,“相信我们不会害你,尤其是姜周。” 这……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我当然相信你们了。”司野觉得好笑。 暂且不说姬淡在怒灵这件事上的帮忙,就拿姜周来说,在梦境这件事上也是不遗余力。更重要的是,屋子里的他们,应该说仅有的他们,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站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程斩点头,“好。” “你们要做什么?”司野又不笨。 程斩没隐瞒,“阿野,姬淡在酆都没找到怒灵的下落,我怀疑怒灵是在你体内。” 司野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好半天惊愕,“我、我体内?” 想了想,“不对啊,司小公子的身体里已经有我了,怒灵又在里面几个意思?我没感觉到异常。” 这也是程斩和姜周都没弄明白的事。 “姜周还需要确认一下。”程斩尽量跟他交代清楚,“前提是你需要百分百信任她,她只想搜灵,绝不会伤害你。” 司野很少在程斩脸上看到如此沉重的神情,一点头,“行,搜吧。” 程斩看着他,手始终搭他肩膀上,稍许移开手,却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阿野,你别怕。” 司野其实不害怕,事实上他都不知道姜周要怎么操作。 姜周在那头也给他宽慰,“没事,一点都不疼,你要是紧张的话闭眼就行。” 说得司野哭笑不得,就跟他是四五岁孩子似的。“你要搜就快点,别做那么多铺垫,本来不紧张也被你们弄紧张了。”他笑着说。 姜周看了一眼程斩,程斩冲着她一点头,松开手。 姬淡还没怎么暖和过来呢,离开了姜周家的壁炉,来了半山又觉寒凉,整个人还是往沙发上一窝,怀里抱着个大抱枕看热闹。 姜周抬手,两手相阖间有光亮隐隐而现,又摊开手,紧跟着一道灵光冲向司野。这次是正面而来,司野只觉刺眼得很,下意识抬手遮眼。 下一秒就觉得像是热流袭来,从他的七窍而入,倒是不疼,但也觉得怪怪的,与此同时心里隐隐泛起不安来。他下意识看向程斩,程斩无声说了两个字,“没事。” 明明听不见程斩的声音,但“没事”这两个字像是定心丸似的,刹那间就让司野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纾缓,渐渐的也就放松了下来。 第172章 速速过来叩拜上神 司野是当事人,刚开始除了觉得光很强烈,耀在身上挺热之外也看不到什么变化,但也就不到半分钟,他开始感到精神恍惚,眼前的一切变得影绰。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晕乎乎的,几度站不稳似的。事实上他就是站不稳,很快就被程斩按坐在椅子上。他无暇去看程斩,坐下时觉得周围的东西都在转。 司野周身有光。 不仅仅是姜周的灵光。 刚开始浅淡,似雾气般浮游,渐渐的光亮凝聚周身,光亮比姜周的灵光强烈,司野就像极了笼罩在明艳的阳光之中似的。 姬淡也顾不上冷了,将抱枕一扔起身,叹为观止。 这光可真是好看啊。 是挺好看。 就是那种虽说很明亮却又柔和得很,让人能想到春日枝头的阳光,温柔祥和,非但如此,竟还隐隐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这是……”姬淡轻叹。 作为旁观者,他竟觉得很是舒服,而且只要是瞧着那光亮就觉得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程斩始终没坐,他离得司野最近,时刻警觉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当光在司野身周温柔闪耀时,他忍不住伸手。 修长的手指穿透光晕的时候,那光晕竟会像水般流动。程斩觉得指尖有柔和的暖意,微微移动手指时,那光就又似水般随着他的手指游走。 姬淡见了十分好奇,也跃跃欲试。 岂料他手指头刚碰触到光晕时,就见那光晕猛地乍亮,紧跟着就听姬淡惨叫一声,再看手指头像是被烫伤了似的,红了大半截。 姬淡欲哭无泪的,一蹦高又跳回沙发上远离司野,嘴里嘟囔着,过分,太过分了! 又看向程斩,“怎么你没事?” 程斩又去碰了司野身周的光晕,就见那光晕又变得柔和了,似水般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游走,像是被他的手指吸引,又像是在跟他的手指痴缠。 姜周这边就豁然明白了。 今天司野身周的光之所以柔和,那是因为程斩给他打了预防针,他从心底是放下了那份警惕。光由心生,也是感应到了他的信任,所以才没像曾经似的那么排斥她的灵光。 可姬淡不同,他像个捣乱者似的突然介入,那必然会被司野身周的光给反噬。 程斩呢? 司野跟程斩的关系本来就好,所以也很好解释光对程斩的包容和接纳。 今天开局就很顺利,姜周瞧着眼前的光,心头也是喜悦。她看了一眼程斩,却发现程斩在看着手指头,挺专注的样子。 姜周看过去,发现程斩穿透光晕的手指上流动的光有了隐隐的红色,挺像合虚,但又比合虚看着炽烈。 “程斩?”姜周询问他的意见。 程斩动了动手指,光晕的颜色又微微起了变化。 他抬眼看向姜周,微微一点头,“开始搜灵吧。” 姜周一点头。 司野与众不同,想要确定他体内是否有怒灵的存在,势必要先过他身上强光这一关。现如今强光并没排斥她的灵光,那接下来就可以搜探怒灵的下落了。 姜周加重灵光,与司野身周的强光相撞、融合,很快聚集在司野的头顶上方,有一大团的光亮闪耀。姬淡眼尖,指着那团光亮,“里面……像是有个影子呢!” 的确有个影子。 刚开始像是嵌在光团里的似的。 渐渐的光团的光亮变得透明,那影子就看着更明显了。一动不动地在光团里,红色的,乍一看让姜周联想到了玻璃珠,珠子里嵌着红色珠芯。 可那影子没静止多久很快就动了,它会在里面变大,同时光团也会变大,始终成为困住它的界质。它开始在里面横冲直撞,可不管怎么撞都撞不开那团光影。 “怒灵?”姬淡好奇,“怎么看着挺痛苦的呢?” 姜周看向程斩。 程斩微微点头,面色凝重,见状姜周也是心里一沉。 果然就是怒灵! 也果然就是囫囵个的在司野体内。 可瞧着这怒灵的状态的确是不对,就像姬淡说的,它看上去十分痛苦,像是被股力量撕扯着,令它几度变了形,甚至它还一度朝着外面拼命伸手,像是在……求救? “它是巫灵,怎么还求救呢?”就连姬淡都看出来了。 程斩也看见了。 能让巫灵都求救,那一定就是它正在遭遇更强大的并且对它十分不利的力量。 除了周身的强光,程斩却没看见另一种力量的存在,这跟他当初的怀疑多少有点出入。但好在,找到了怒灵的下落,可也恰恰因为这样,程斩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 司野坐在那,虽说睁着眼睛,可眼神极为涣散,额头上开始泛起汗珠,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可以了。”程斩跟姜周说。 姜周的搜灵程序对司野来说虽然伤害性不大,但多少都会有影响,既然明确了怒灵的下落,那也就适可而止了。 然而姜周并没收回灵光。 等程斩察觉出她的意图时已经晚了,就见眼前强光乍开已不再柔和,如锋利之剑般冲着姜周的方向就穿过去。姜周愕然,下意识以灵光来抵,却被这强光蓦地穿透保护层,眼瞅着就要被强光刺穿,就见一道合虚陡然跃过,将她生生拦腰截走。 就听一声巨响伴着哗啦的玻璃碎片声扬起! 姬淡倒吸一口气,那束强光生生将酒柜穿透,并且殃及了酒柜后面的墙。他跳下沙发凑到洞前一看,“程斩你房门都省了,从这洞里钻进去就到另一屋了。” 再看姜周,被合虚救下后就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切发生得太快,此时此刻她只有后怕。 司野坐在椅子上一下失去了支撑似的,身子往旁一栽,被程斩及时拦下,将他的胳膊往脖子上一搭,撑起司野走到沙发旁,将他放倒。 司野没了意识,躺在那一动不动了。 姬淡见自己被鸠占鹊巢了,罢了,扯过抱枕窝进旁边的椅子里。 程斩这才有功夫来关注姜周,走到她面前,却没伸手拉她。“你想探他的真身?” 姜周浑身在发抖,显得无所适从。 程斩神情肃穆,“姜周,你不该擅做主张。” 姜周显得委屈,“我以为既然能搜出巫灵,那探探他真身也没问题……” 是,她是存私心了。 司野身上的强光就是来自陆吾,这点毋庸置疑。当她看见怒灵被陆吾的神光所困后,她更是激动不已。程斩说过在司野体内还有更强的力量在,那就是神光无疑啊,陆吾的神力本就不可估量,如果司野的真身就是陆吾,那拥有更强的力量实属正常了。 怪就怪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能被神光接纳,能轻易窥探到怒灵的下落,那即使再近一步也没问题…… 程斩倾身将她拉起来,低叹,“阿野的真身探不得。” 姜周一愣,一脸不解。 程斩松了手,脸上收敛了肃穆,又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除非你有破了陆吾神力的本事。” 姜周耷拉着脑袋,别提多沮丧了。 她的灵光肯定抵不过陆吾的神力,别说是她了,怕是加上程斩都不是那神力的对手。这么想来就愈发的滞闷,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知道司野是不是陆吾。 可很显然,她没能力知道,就只能指望程斩能够探灵,但程斩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他不会对司野探灵。 “就不查了吗?只差一步了程斩。”姜周挺不甘心,抬眼看程斩,“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陆吾?” 程斩转头看着沙发上的司野,淡声,“他是不是陆吾,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是他。” 姜周愣住。 程斩转过脸,与姜周目光相对,“我的任务只是巫灵。” “既然这样,那怒灵呢?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好收?”姜周逼问。 程斩微微一笑,“不好收就暂且不收。” 姜周怔了片刻,“那个是怒灵,你不怕它……” “阿野没有迷失本性,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心。”程斩明白她的意思。 巫灵虽说各个都诡计多端,但也各个都有性格。怒灵的情绪属于激烈型,一旦侵占寄体,寄体的本识就会被影响,情绪也会发生波动,甚至点火就着。 程斩测试过司野,甚至以杀人相诱,但司野的本性并没被怒灵影响。现如今在看,怒灵反倒是被他体内的力量所控制。 …… 司野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好久似的,睁眼时有那么一刻大脑是空白的。 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了的状态。 但实际上他并没睡太久,以姜周的计时来算,他顶多就是睡了一个小时。司野不信任姜周,一个没时间概念的人说出来的时间也未必可信。 他就问程斩,程斩说,对,你只睡了一个小时。 之后,一些个记忆就都慢慢回来了。司野坐了起来,支起一条腿,背靠着沙发,慵懒间总觉得头顶上怪怪的,伸手一摸,头发竟都跟海藻似的……飘摇。 拿镜子一看—— “我艹!”司野吓了一跳,“静电啊,还是我失重了?” 头发根根朝上竖着飘摇,违反牛顿定律啊。 程斩伸手过来,压下司野拿镜子的手,不让他再照了。“阿野,说说你的事。” 司野经他这么一说,猛地想起来。 对啊,有正事呢,光顾着发型了。 就任由头发在头顶上继续飘。 程斩在他身边坐,没等开口,司野先下口为强—— “我是不是牛b大神陆吾转世?” 姜周坐对面宽椅上,闻言纠正,“陆吾不会转世的,他是神。” 司野乐了,“神要下凡间历劫就得转世吧。” 姬淡在旁笑,“神历劫的方式多了,未必要转世。” “你不是不了解神族的事吗?”司野反问。 姬淡一撇嘴,“那还不兴听说?” 好吧。 司野看向程斩。 程斩给了他最确切的答案,“陆吾的确不会转世,但你体内也的确有陆吾的神力。” 司野一听激动了,一挥手,“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是陆吾没错了。”话毕,笑眯眯看向姜周,“妖兽,速速过来叩拜上神。” 姜周翻了个白眼。 程斩忍笑。 倒是姬淡,主动了一把,“你有陆吾的神力,但未必就是陆吾。这就跟你叫司野,但你不是司野的道理是一样的。” 司野一皱眉,视线往他脸上一瞥。 姬淡一下想起他刚才差点把姜周打残的神光,赶忙闭嘴。 程斩抬手,食指微屈敲了司野的脑袋一下,司野转过头看他。程斩说,“姬淡虽说嘴欠,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是不是陆吾你们没法验证吗?”司野有点迫不及待。 姜周开口,“哎,你看那面墙。” 司野顺着她的目光移过去,怔愣片刻。姜周叹气,想想刚刚要不是程斩及时救了她,可能她现在真就尝到了死亡的滋味了。 程斩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探灵,可一旦探灵就相当于把你毁了,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你想?” 司野一下想到合虚刺骨的滋味,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觉得吧,这人活得糊涂点挺好。” 程斩嗯了一声,他就知道司野向来活得明白。 主要是了解他肯定怕疼。 “你呢,在之后的日子里尽量别喝酒,就算喝也别喝醉,怒灵在你体内,你醉了容易心绪涣散,别让怒灵钻了空子。”程斩说得可云淡风轻了。 “别喝酒?得了,那人生多没劲?而且就沈埙和马志那俩货……等等,你说什么?”司野后知后觉,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重点内容,嘴角的笑都僵了,“怒灵……在我体内?” 程斩点了点头,“对,你也不用紧张。” 司野眼睛轮圆,“斩哥!这已经不是紧张不紧张的问题了吧?” 怒灵在他体内? 靠,怒灵是怎么办到的?他这体质不是巫灵进不了身吗?现在想证明什么?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程斩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摸他的头,将他那些个仍在飘摇的头发往下压,边压边说,“怒灵是在你体内不假,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也没研究明白,但能肯定一点,你体内的陆吾神力在压制怒灵,所以你不用担心。” 第173章 你是不是被程学长挖墙角了? 这话听着没毛病,但听进司野耳朵里就又爆了个雷。 看着程斩,脸上的神情挺微妙,有惊讶的成分但不多,更多的是惊讶背后的惊喜,也有明显憋笑的成分。“我体内不但有陆吾的神力,这神力还能压制怒灵呢?我怎么这么厉害?天选之人说的就是我吧?”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程斩之前说的话,连连哦哦了两声。 也对,陆吾是第一代封灵人,不对,封灵神,那他的神力能压制怒灵也实属正常。 就是…… 司野又问程斩,“难道就一直这么压着?我能把那玩意儿消化掉吗?” 程斩:…… 再扭头一看,姜周和姬淡也在瞅着他,这架势是跟司野一样好奇。 他清清嗓子,看着司野,“消化掉……毕竟是个影子不是实体食物,能办到这点有技术上的难题,怒灵在你体内这么多天都没被消化,那就说明它不是个能被消化的东西。” 要是巫灵都能像是食物似的被消化掉,那要封灵人做封印仪式干什么?直接将巫灵扯吧扯吧都吃了得了。 “就目前情况来看,你就先压着它,我再想办法弄它出来。”程斩补了句。 司野听着他这话术,妥妥的不确定感啊。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便直截了当问程斩,“也就是说,你现在弄不出来它对吧?” “对。”程斩对他也不掖着藏着,该说的话都一一说,该讲明的情况也一一讲明。“目前来说我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能用的办法就是将你生剖。” 司野闻言,一脸的难以言喻,咽了一下口水,“生、生剖?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程斩抬手,做了个劈手的动作,“合虚从你的天灵盖中间线直切下来,将你的身体以及魂识一分为二,将怒灵释放出来再封印。” “沿着我的天灵盖中间线切下来……”司野伸手比划了一下。 姬淡在旁直搓胳膊,“听着就疼啊。” 姜周也在旁直点头,“嗯,挺疼的,不能试。” “肯定疼。”司野也强调了一句,又问程斩,“而且我肯定挂了对吧?” “对。”程斩点头,又补上了句,“而且因为魂识消散,你是永久死亡。” 司野,“我艹……” 死得这么彻底吗。 “那我还是先压着吧。”他故作豁达。 程斩看着他,低叹一声,“这是唯一的办法,不压着也不行。” 司野觉得,上天可真是喜欢造化弄人啊。 “我得先确认一点。”司野脑子里还是挺清晰的,问程斩,“怒灵在我体内,我肯定不会变异?” “所以你不能离我视线范围太远,尽量在我身边待着,这样的话我都随时了解你的状况。”程斩顺势说。 司野听了这话心里不是很有底…… “你就告诉我,我变异的可能性有多大吧。” 程斩看向他,目光里总有点怜惜的意味,语重心长的,“其实吧,像你这种情况我也是头回见,所以能不能变异,什么时候能变异,一切都是未知。” 好吧,未知……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司野问了个眼下最实际的问题。 程斩给了他一个很牛掰的提议—— “该吃吃,该喝喝。” 司野无语。 “还是那句话,别离我视线范围太远。”程斩重申。 司野灵魂反问,“你是研究生部,我是本科部,总不可能天天待在一起,周洲还得回寝吧。” 程斩思量少许,“我来想办法。” 好吧。 司野最后问,“陆吾的神力还能干点别的吗?只用来困怒灵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神力啊,闹着玩呢? 没等程斩回答,姬淡朝着酒柜方向一指,“还能打洞。司野,就这爆破能力,你去拆迁队都是一把能手啊。” 司野瞅着姬淡,一字一句说,“怪不得程斩说你嘴欠,还真是欠啊。” 姬淡与他目光相对,没恼。 微微偏头,目光下移,“我发现……你和程斩的脖子怎么都有伤痕?” …… 沈埙和马志还是攒了局,美其名曰是节后欢聚,但马志跟司野说,这不就是想让沈埙感受到同学间的温暖吗。 沈埙还没走出来?司野不解。 马志直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世事无常的,咱们能凑在一起是上天的缘分,多珍惜缘分。 不能喝酒。 这是程斩给司野下的硬性规定,之前的措词里是:尽量。 可司野打给程斩的时候,程斩在电话里的态度就变得很强硬,“不行,酒精一点都不能沾。” “香槟——” “香槟也不行。”程斩打断他的话,又呛了他一句,“你是酒篓子?无酒不欢了?” 司野叹,“我有酒量吧,不是每次沾酒都能醉的。” “一旦你兴奋喝多了呢?”程斩总有话来怼他,“别忘了,我脖子上的伤还在。” 司野哭笑不得,他还好意思说脖子上的伤?那是伤口不想好吗?是他压根不想让它好行吗。 “总之,不准沾酒。” 这天周五,一天课程结束后沈埙叫了车。 没去餐厅,找了一家撸串的馆子。也就刚到饭点,串店就开始陆陆续续上人了。是家口碑很不错的烤串店,在点评网上口碑能排前三,最出名的是烤羊腿。 他家羊大,一条羊腿上来快赶上全羊的量了,司野笑着对沈埙说,“我是爱吃肉吧,但也没这么大的量。” 马志呵呵笑,“主要没想到你今晚不喝酒,大羊腿估计得剩一半。” 沈埙道,“绝对剩不下,你要相信咱家司公子的能力,再说了,人还没到齐呢。” 司野一怔。 二十来分钟后,司野明白沈埙话里的意思了。 苏珊来了。 司野瞥了沈埙一眼。 沈埙赶忙解释,“我觉得苏珊这妹子真心不错,再说了,你俩都有婚约了,叫上她怎么了。” 说话间苏珊就上前了。 见着正中间的大羊腿后呦呵了一声,“你们吃得完吗?浪不浪费啊。” 就这么一句话,不但让沈埙和马志对她刮目相看,就连司野都略感惊讶。苏珊在司野身边坐下,见他们眼神各异,笑问,“怎么了?” 沈埙笑呵呵的,“我以为像你这种富家千金的不懂什么叫浪费呢。” 马志也点点头。 当时沈埙决定叫上苏珊给司野一个惊喜的时候马志还担心,跟沈埙商量着要不要换个高档点的餐厅,撸串那种环境不适合苏珊,沈埙也迟疑了,一时间其实有点觉得自己做的多余,初心是好的,但换了高档的馆子就没聚会那热闹劲了。 于是沈埙找上苏珊,问她的意见,有没有去过串店之类的。苏珊闻言乐了,“我是人,是人都食人间烟火吧。” 这么一句话叫沈埙放宽心了。 苏珊听了沈埙这么说后,扭头问司野,“你也是这么觉的呀?” 司野坦诚,一点头。 苏珊忍不住笑,“什么叫不懂浪费啊?我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年头做生意都不容易好吗。再说了,我是苏家千金不假,但我也不能坐吃山空皆大欢喜吧,我未来的人生别人负责不了。” 这番话更是令司野没想到。 沈埙乐了,“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我眼前坐着的两位,那都是十分接地气的公子千金啊。” 苏珊一挥手,“什么千金不千金的,我有名字。” 性子其实很爽快,这跟当时在相亲时候大相径庭。司野心想,这苏珊是挺能装,这才是她的性格吧。 除了烤羊腿,沈埙又叫了不少烤串,从羊到牛再到猪,另外还有一条烤虹鳟鱼。 司野最先朝着那条虹鳟鱼下手,拨开上头铺得满满的辣椒,心想,这上头的各种调料都把鱼味给遮了吧,能好吃吗? 一口尝下去,下一秒就吐了出来。 果然…… 没程斩烤得好吃,而且一点炭火味都没有,能叫烤? 沈埙抬眼看他,怎么了这是?难吃? 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嚯,这味道绝了啊,多好吃啊。” 马志跟着一尝,也连连叫绝,“挺入味的,怪不得桌桌都点啊。” 司野环视一圈,果然,几乎每桌都点了这道烤虹鳟鱼。 无奈,就这? 他果然是长了张吃过最美味烤鱼的嘴,可不是人间凡物能比拟的,再说了……司野挺直了脊梁骨,他可是具备陆吾神力的人,尔等凡人,吃过天下最好吃的烤鱼吗? 还敢在他面前说这家烤鱼好吃? 苏珊在旁轻悠悠说,“看来是比不上程学长烤的呢。” “那当然,他——”司野刚想夸夸其谈,猛地反应过来,扭头盯着苏珊。 苏珊拄着下巴跟他对视,笑眯眯的。 司野微微眯眼,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苏珊,而且估计也不止是他,十有八九程斩都没想到她能知道的这么多。 对面,沈埙挺惊讶,“程学长还会下厨呢?”然后又反应过来,“你还吃过程学长做的饭?在哪吃的?” 一连三问。 司野刚想回答,下一秒止住。 看着苏珊忽而笑了,反问她,“你还知道程学长会下厨?怎么知道的?在哪吃过?” 将问题甩给了苏珊。 苏珊笑语盈盈的,但眼神里有了较量的意味。 沈埙和马志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沈埙不再追问了,心里跟打鼓了似的。 不会这苏珊……跟程学长有什么吧?好死不死的再让他挖出一段奸情可不得了,他还是聪明闭嘴吧。 末了苏珊也没回答,目光往他盘子里一扫,转移了话题,“既然鱼不好吃就别吃了,回头再吃坏肚子进医院就不好了。” 话毕切了一块烤好的羊腿肉放在了新盘子里,顺势递给司野,“尝尝这家羊腿呗,我闻着挺香。” 沈埙赶忙招呼,“快吃快吃,光闻着这味我都馋了。” 司野夹了羊腿肉,一口咬下去,是挺外酥里嫩的。因为挨着苏珊,所以说话声就低下来,呵笑,“有意思吗苏珊?你无聊不无聊?” “当然有意思。”苏珊油盐不进的,笑着又补上了句,“哎司野,你以前是吃不了羊肉的,一吃羊肉就浑身起疹子特别吓人,怎么现在吃羊肉没事了?” 司野咀嚼的动作一滞。 沈埙和马志都愣住。 “你……吃不了羊肉?不能吧?”沈埙迟疑问。 他之前又不是没跟司野吃过饭,食堂里还有烩羊肉呢,他看司野吃的挺欢实的,没见起疹子。 司野呵笑,许是觉得一片片切太麻烦,干脆割下一大块拿在手上直接啃,压根就没考虑形象不形象的问题。“是吗?记错人了吧,我对羊肉来而不拒。” 苏珊嘴角的笑微微凝固。 “沈埙,打从你认识我那天起,见过我对羊肉过敏吗?”司野笑问。 沈埙再迟钝都能感觉出气氛的诡异来,就打算闷头撸串两耳不闻情侣事了,不想被司野直接点名。啊了一声,抬头看看司野又看看苏珊的。“那个……呵呵。”他笑。 吧嗒两下嘴,“司野他是挺能吃肉的……” 不提是不是对羊肉过敏这茬,只说肉、只说肉……沈埙避重就轻。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啊,司野这是吃醋了?误会苏珊了? 这苏珊也是的,都拿不准的事往外说什么,这不明摆着伤感情吗? 沈埙不多说了,又是刚刚的那番招呼,吃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马志挨着他坐,桌下暗自踹了他一脚,就说不叫苏珊吧,现在好了,气氛不融洽啊,这顿饭吃得太憋屈了。 然而苏珊连台阶都不下,“那真是奇怪了,我之前去司家的时候见过你吃羊肉过敏,别提多吓人了,都快死了,司野,你不会心大到这事儿都能忘吧?” 司野仍旧啃着羊肉,不紧不慢地说,“人长大了,免疫力提升,以前不能吃的不代表现在不能吃。” 四两拨千斤。 “来来来,以冰红茶代酒啊。”沈埙赶忙举起杯子,“今晚上只谈风月不谈别的啊。” 马志举杯,顺便问他,“别的还有啥?” 沈埙瞪了他一眼。 吃吃喝喝的到了挺晚。 去洗手间的时候,沈埙问司野,“你是不是被程学长挖墙角了?” 第174章 不会载了个杀人犯吧 有人能在洗脸的时候被水龙头里的水给呛到吗? 司野能。 这一下呛得不轻,直咳嗽。 沈埙见状赶忙上前帮他拍背,边拍还边说,“你吧也别太激动,一切都只是猜测,可能苏珊就是跟程学长走得近了点,或多或少了解一点程学长而已。” 司野呛得喘气都疼,后背也疼,被沈埙拍的。他抬手示意沈埙停手,又问,“你哪只眼睛看见程学长跟苏珊走得近了?” 沈埙张了张嘴,其实想说刚刚在餐桌上你不就怀疑苏珊了吗,但思来想去的还是算了,有些话吧不去深说也就不走心了,有些事吧不去深究也就模棱两可了。 他笑了笑,“我能看见什么?真逗。” 司野没搭理他,扯了纸巾擦脸。 沈埙想了想,“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啊,如果你喜欢苏珊就好好待人家,多关心关心她。” 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你把人家程斩当兄弟,他不还照样撬你女朋友?也就是你实诚,要我说,这俩帅哥走得太近,考验的就是女朋友。 司野擦好了脸,看着沈埙欲言又止的。 “没事司野,你心情不好就跟哥儿们讲,想揍谁你也跟哥儿们说,哥儿们肯定替你出头!”沈埙别提多情绪激昂了。 司野盯着他似笑非笑的,“你要替我去揍程斩?” “你一句话的事。”沈埙仗义。 司野靠着洗手池,“你连刘峰他们都打不过,还想揍程斩?” 沈埙一怔,好半天迟疑,“程学长……挺能打架?” 他看着程斩挺清瘦的,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的,要真是个喜欢打架斗殴的主儿,学校里早就传出来了。 司野呵呵笑,“要不然你去招惹个试试。” 什么叫挺能打架?他打的那还能叫架吗? 沈埙一听这话,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又挺好奇问他,“那你跟他打的话是对手吗?” 司野想了想,“目前看是打不过,谁知道以后呢。” 开玩笑,我体内有陆吾神力,就是目前还不大会用,等我找到使用方法之后那肯定天下无敌啊。 沈埙没明白他的话。 司野也没打算跟他说,手一甩,“回去吧。” 也就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再折回来店里的人就更多了,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听着十分聒噪。就听老板在低三下气说,“各位消消火,这样,两桌今晚的酒水就店里请客了,你们看——” “给老子滚蛋!”有人恶狠狠打断老板的话,听着还有醉意。 一拐弯,司野和沈埙就瞧清楚了情况。 沈埙“靠”了一声,司野二话不说往前冲。 马志和苏珊被五六个壮汉给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缘故,各个都一脸横肉眼睛放光。不,放光是因为他们看见了苏珊。 大致的情况在司野往前冲的时候就差不多知晓了,哪怕周围人没指指点点,光是看着这几个壮汉仗着点酒气就两眼冒色光那样就明白了。 马志挺男子气概的,就挡在苏珊身前,怒视着眼前这几位。而苏珊呢,虽说脸色有惊,但看得出在强撑着冷静,没惊叫也没嚷嚷,一手攥拳,一手还攥着双筷子。 司野拨开人群上前,皱眉,“哎哎哎,几个意思啊各位?” 带头的壮汉是个炮头,壮实的体型就跟座山似的,喝得脸红脖子粗,闻言醉醺醺地笑,“呦呵。”偏头看了一眼苏珊,“小美女,这小白脸是你男朋友?” 又看到司野身旁的沈埙,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又乐了,说的话格外难听,“三男一女,你们玩得挺开啊。” 跟他一起的那几位笑得猥琐。 “小美女,你身边都仨了,也不差我们哥儿几个,大家一起玩呗。”话毕,伸手就要去拉苏珊。 紧跟着手腕就被司野给控住了。 炮头壮汉没料到眼前这小白脸还敢拦他,一甩手,竟一下没挣开。他艹了一声,又挣了挣,不料还是没甩开。壮汉重新审视眼前这清瘦的小伙子了。 “你特么松开!” 苏珊走到司野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角,心里惶惶的。她是想着司野是出了名的身子骨弱,硬碰硬肯定吃亏。 司野没理会她的提醒,对上炮头的视线,冷笑,“喝点猫尿自信心爆棚了吧大叔,泡小姑娘不先去照照你脸上的褶子?” 沈埙在旁心说,靠!司野,你这就是冲着打架去的。 果然,对方炸了。 不但对方炸了,跟他一起的那几位也各个怒火中烧,嚷嚷着就要挥拳头。 沈埙和马志都要顶上。 却听司野喝了一嗓子,“等会!” 这打架还掐时间? 这操作倒是令对方愣住了。 司野微微侧头,视线在屋子里一扫,“要打架,怕被殃及的撤,小爷请客。” 屋子里的人一瞧这架势谁还敢待,赶忙都撤了。店老板急得直跺脚,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各位爷,你们要打也得出去——”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呢,司野的拳头就轮上去了。 打得很实沉,正中对方的鼻梁。 看得沈埙都哎呀一声,顿觉的自己鼻梁都疼。 对方没料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下手能这么狠,吃了个猛亏,痛得惨叫,上手一捂,结果摸了一手血,鼻血哗哗的。 “你特么……”炮头捂着鼻子,俩眼睛都气得染红,嚎叫,“你们给我狠狠地打!” 这带头的吃亏了,手底下那几位哪干?一窝蜂的就往上冲。沈埙嚷嚷,“靠,有没有点规矩?” 这边司野晃了晃手腕,甩了苏珊一句,“站远点。”紧跟着抬腿一脚踹开个往上扑的,揪住另一人的脖领子一拳就打下去。 沈埙和马志都做好备战心理了,眼瞅着有人扬拳头过来,没等反击,那人就被司野给揍飞了,就,压根没等出手就被解决了。 最后沈埙、马志落得清闲。 苏珊刚开始担心的够呛,别管对方是不是司野吧,毕竟占着司野的身体呢,要真是被打坏了怎么办?手机都掏出来了,随时准备报警,但瞧着司野打架这个狠劲…… 沈埙干脆搬了椅子,示意苏珊和马志坐着等。 马志有点担心,“坐啥呀,咱得随时顶上啊。” “我觉得用不上咱们。”沈埙啧啧了两声。 司野打架狠。 准确来说是,贼狠贼狠。 拳头有劲,腿也有劲,对方那么大的块头被他几下都能打得趴地上站不起来,一时间耳朵里能听到的全都是哀嚎声。 看得苏珊心惊胆战的。 但跟刚刚的不同,刚刚她心惊胆战是怕司野挨揍,可现在她开始替那几人担心,这司野就跟头狼似的,打人都打红眼了,拳拳那力道都吓人。 她怕出人命。 店老板吓得哆嗦,想报警。沈埙眼疾手快拦住了老板,“刚才什么情况您也看见了,他们几个就是臭流氓,不教训教训他们以后还犯病。” 店老板有苦难言的,他是心疼店里的东西啊…… “沈埙,马志!”就听苏珊急急喊了一嗓子。 沈埙扭头一看,猛地一激灵。 就见司野轮起张椅子朝着一人就砸了下去! 从苏珊这个角度能看见司野的侧脸,面罩寒霜,冷骇得很。苏珊的心口直哆嗦,他不是司野,绝对、绝对不是司野! 沈埙和马志脸色都变了,急忙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就架住了司野。“停手司野!再打出人命了!” 苏珊踉踉跄跄上前,一把扯住椅子腿,冲着在地上打滚的几人喝道,“还不赶紧走?” 炮头的脸都快被打成猪头了,身上衣服都被血给染红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是正面着司野,眼瞧着司野眼睛里的狠光着实吓人,也不敢再往上冲了。 几人拉扯着磕磕碰碰地离开了。 椅子被夺了下来。 沈埙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抖,拉了司野一把,“你疯了?” 司野没吱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手上有血,不是他的。 衣襟上也沾了血,也不是他的。 马志见他不对劲,走上前小心翼翼问,“司野,你怎么了?” 怎么了? 司野也想知道。 他的理智渐渐回来了,抬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一片狼藉,再看店老板,已经吓得瘫在柜台那了。 餐厅门口现出一人影。 司野抬眼去看,是程斩,他是刚到,见状也是微微一怔。司野收回目光,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不想手机屏幕都碎了,打不开了。他看向沈埙和马志,“谁手头宽裕?我回头转给你们。” 沈埙和马志手机里虽说有钱,但也没那么有钱,这可是把人家店都砸了的程度。沈埙正想要老板算一下损失,程斩走了进来,避开一地的碎酒瓶子。 拦下了沈埙,问老板,“要现金还是手机转账?” 老板扒着收银台的边沿站起来,迟疑,“现金的话……这年头谁能带那么多现金?小伙子,你看你们把我这砸的……” 程斩掏出手机,“我转你。” 老板赶忙亮出付款码。 很快一笔钱转过去了,老板一看转账的金额,心头的石头终于轰然落地。不小一笔,或者说相当可观。 “砸坏的东西加上餐厅客人的餐费,够吗?”程斩问。 老板连连点头,“够的、够的。” “很抱歉。”程斩跟老板致歉。 老板叹气,“我啊,瞧着你们这几个小伙子也是挺有涵养挺讲理的人,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可别跟人硬碰硬,这是能把对方打跑了,一旦对方人多呢?你说是不是?”他看向程斩。 程斩微微点头。 “你们这位朋友啊……”老板拿眼睛扫了一眼司野,压低嗓音对程斩说,“打起架来不要命啊,你们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可不能这样,以后容易出事的。” 程斩又是道了歉。 苏珊他们几个帮着把能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从串店出来后都已经大半夜了。 程斩拿了主意,给沈埙和马志找了家酒店开了房,说时间太晚了,就别往学校折腾了。然后打算送苏珊回家,沈埙瞅了一眼司野,司野没什么反应,就在一下一下搓着手。 沈埙马上说,“酒店顺路吧?我和司野送苏珊回去就行,程学长,就不麻——” “不麻烦。”程斩淡淡打断他的话。 沈埙这个着急啊,又瞥了司野一眼。 最后还是苏珊上了程斩叫的车,程斩问沈埙,“酒店都帮你们开好了,自己打车过去没问题吧?” 明显是懒得送他们。 并且—— “车坐不下。”程斩给了充足的理由。 最后,沈埙和马志打车自己走,程斩和司野、苏珊一辆车走。 车行一路,车厢里很安静。 苏珊坐副驾,程斩和司野坐后面。 谁都没说话。 司机是接活的,一路开下来总是没由来地感觉怪怪的,看着三个年轻人都是爱说爱笑的年龄,怎么各个都暮沉沉的? 良久后苏珊才开口,“司……你有没有受伤?” 她想叫他司野,但这个名字还是吞回去了。心中悲凉,以往虽说嘴上信誓旦旦他就不是司野,可今晚真正确定了后,竟莫名觉得哀伤。 好像心里的那个孱弱敏感却又无比聪明的少年已经彻底死了。 司野打从被沈埙拉下来后整个人都很沉默,但也听到苏珊的问话了,低低说了句没事。 苏珊的嘴巴张了又合,那句“没事就好”一直在嘴里转。直到下了车,她的第二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离开苏家,程斩给了司机一个地址,学校那边的方位。 车子又折了回去。 路过24小时便利店的时候程斩叫停了车,他进了便利店,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车子继续往前开,程斩揭开了刚刚新买的湿纸巾袋子,从中抽出张湿纸巾。 腾出一只手拉过司野的手,阻了他打从上车就开始一下下搓手的动作。程斩拉过他的手后也没说什么,用湿纸巾一点点擦掉他手指头上的血,很快,一张湿纸巾就红了。 程斩又换了一张干净的,继续为他擦手。 直到司野的一双手都干净如初。 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这幕瞧得清楚,不肝颤是假的,不会载了个杀人犯吧…… 第175章 不是我,是我们 车子前往的确实是学校的方向,但到了学校附近后该拐的街道没拐,径直奔着红绿灯去了,在临街倒是拐了弯。 等司野跟着程斩下车一看,愣住了。 是一个住宅小区,小区里的绿化做得相当不错。司野知道这小区,听说是近两年新起来的,算是学校附近最高档的一处住宅了。 只是,来这干什么? “你有朋友住这?”司野跟着程斩的脚步,问。 司野觉得程斩认识的朋友都奇奇怪怪的,所以做出大半夜登门的行为也很正常。只是程斩还有他不认识的朋友?并且还混在人群之中,这倒是让司野十分好奇。 程斩在前方带路,语气不紧不慢的,“没有。” 司野:…… 就见程斩刷开了单元门。 这…… 司野跟着他进了单元门,又跟着他进了电梯,再眼睁睁看着他解锁了其中一户的房门。然后程斩朝着他一伸手,司野愣在原地,没明白。 “手给我。”程斩挺耐性。 司野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 于是,司野再、再眼睁睁看着程斩拉着自己的手……做了密码锁上的指纹录入。 两室一厅的房子,确切说是三室,打开了一间跟客厅连通,所以整个客厅就显得格外大。南北通透的户型,落地窗挺畅快,外面正对着花园。 现下是后半夜,花园里有光亮,星星点点的,能隐约出大致的花园轮廓,又不会影响居民入睡。是嵌了地灯,像是撒了星子似的。 司野想,就这种视野角度,白天望出去应该挺不错,尤其是盛夏的时候。 “几个意思?”司野不解,“你要住这儿?” “不是我,是我们。” 司野,“我……们?” “咱俩。”程斩缩小了居住人口范围。 司野愕然。 “学校总归是不方便,你说得也没错,总不能不让周洲回寝住,但你要是住回本科部,我又没法盯着你。”程斩给出理由,“所以我想,在外面租房子住最合适。” 说到这儿,程斩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这样不但能看着你不喝酒,还能盯着你别打架。” 司野无语,“至于吗?” “你说呢?”程斩看着他反问。 司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的。现在是缓过来劲了,指关节开始隐隐疼了。 “我……当时的情况太气人了。”他解释了句。 程斩笑而不语。 “哎,那也不用这么浪费吧?”司野将话题扯回来,“半山就空着了?” “半山想回就回。”程斩轻描淡写的,“这离学校近,就隔了一条街,半山来回太浪费时间成本。” 司野不解,“时间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你在乎时间成本干什么?” 程斩的目光落司野脸上,倒是挺温柔,可仔细瞧着总有点怜悯的意味在其中。“我是不在乎时间成本,但你在乎,阿野,快考试了。” 最后一句话就跟一道雷劈下来似的,劈得司野瞬时外焦里嫩,一时间无话可说。 俩卧室,从面积上来看都差不多大,属拎包入住型。 司野随便择了一个房间,直直地往床上一倒,也不在乎有没有床褥。 这架打的耗神耗力。 程斩进屋的时候瞧见司野都趴那睡着了,哑然失笑的,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前后几分钟没说话啊。 看来真是困了。 程斩瞧着他那身衣服犯愁,这哪有换洗的衣物? 房子是今天定下来的,程斩原想着带司野来看看,然后先回半山,反正明天休息,等睡到自然醒了再去学校拿东西。 眼下倒好,省折腾了。 程斩坐床边看着睡着的司野,眉心渐渐收拢。 良久他挺直了脊背,摊开手心亮出合虚。合虚朝着司野的头上方而去,悬在了上空。紧跟着合虚乍开血红的光,围绕着司野。 但这次司野体内没有强光出现,准确说,他没任何反应。 程斩收回合虚。 他仍旧感应不到怒灵,说明怒灵还被司野体内的神力封锁着。 既然如此,这司野为什么会变得愈发暴戾了? …… 西洲酒店。 过了午夜,酒店外的地灯熄了一半,大堂里的明灯也只剩了壁灯,鹅黄朦胧的。窗外是黑漆漆的夜,还刮着凉飕飕的风。 今晚是黄素值班,五分钟前值班的保安闹肚子去洗手间了,眼下整个大厅就她一人,她在想,那保安肯定是在洗手间里偷懒,能多待会就待会。 西洲酒店不算太大,从规格上来说够不到五星,却是这一带条件最好的酒店了。过了旅游旺季,眼下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办入住,黄素扯了件军大衣裹身上,窝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休息。 估摸着也就阖眼了十来分钟,黄素就觉得愈发冷了。这一带虽人口聚集,但挨着的深山也多,只要进入了冬分,早晚的气候就开始飘忽不定。 黄素瑟瑟发抖,又裹了裹大衣,本想翻个身继续休息,就觉得头顶凉飕飕的。还不像是有冷风窜进来,她躺的沙发在拐角,没直对着大厅大门。 那…… 黄素有点犯懒不想睁眼,可躺着躺着就愈发觉得不对劲,那凉意几乎就是扑面而来,她都能感觉到鼻头冰凉的。 一睁眼。 下一秒头皮就炸开了! 嘴巴长得老大却愣是声音发不出来。 头顶上有张脸。 男人的脸,挺白。 黄素嗷了一声弹坐起来,这声音别提多歇斯底里了。 那男人见状赶忙说,“别怕别怕,我是人、是人。” 是入住的客人。 确切说是途径这太晚了,决定找个酒店先住下的客人。 客人姓刘,从穿着看挺有品味,黄素做登记的时候看了一眼他身份证上的信息,将近四十岁的年龄。瞅着倒是挺年轻的,就是吧…… 哪里怪怪的呢? 黄素边录入信息边想。 想着想着就突然想到了! 这位刘姓客人头戴了一顶礼帽,就是很有舞台剧感的礼帽,黑色的。跟身上的名牌衣服搭配得很不协调,而他的脸之所以显得白,也恰恰是因为帽子的颜色。 黄素是酒店的老人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却从没见过眼前这位穿搭十分奇怪的客人。 而且…… 黄素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还跟了个女人。 相比刘姓客人,这个女人穿得挺平常的,夜凉,女人穿了件红色羽绒服,短款的,下身是条紧身裤,配了双中跟长靴,衬得双腿又长又笔直的。 黄素挺喜欢她身上羽绒服的颜色,就是那种烂番茄色,这颜色洋气得很,又显得人很白,而且女人嘴唇上涂的口红也是这个颜色。黄素平时也喜欢刷那些美妆博主的内容,像是入了秋冬后,这种红色就格外受女性喜欢,对黄皮友好,厚涂薄涂都各有风情。 就是看不清女人的长相。 她始终没上前,就跟在男人身后,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长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就唯独涂得红润的唇格外显眼。 刘姓客人对于刚才吓到她的事深感抱歉,说了好几次对不起。黄素觉得这男人看着奇怪,但行为举止挺绅士的,便连连说没事,又说这件事本来就是怪她自己,值夜班的偷懒瞌睡的本就是违反规定了。 客人笑说,这种值夜班的工作本来就不该女孩子来做,女孩子熬夜太伤身体了。 黄素笑了笑,“嗨,我们都习惯了。” 刘姓客人要最高规格的房型,黄素挺抱歉,“目前能住的最高规格的房型就是行政大床房了。” 客人挺吃惊,“没有套房?” 黄素实诚,跟客人解释说套房在翻新,目前是住不了了。客人问她,“西洲也算是这一带最好的酒店了,就只有一间套房?” 黄素迟疑,“也不是,还有一间,但那间房不对外开了。” 这是几个意思? 黄素表示说不清楚,那房间也是好久没住客人了。 刘姓客人坚持要住,一般像是套房都是在高层,他说他需要安静,而且面积小的房型他住不习惯,就必须要开那间套房,并且跟黄素表示说他住一晚上就走,明天一早就办退房,真要是酒店老板不乐意,都等不到老板知道他就撤了。 黄素对这位客人的印象挺好,想了想这么晚了开就开吧。开好了房卡,这边刚递给刘姓客人,那边就见他身旁的女人径直往电梯方向去了,走得还挺快的,黄素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客人接过房卡后道了谢,也朝着电梯间走过去了。 “哎客人——”黄素想说同行人员也需要登一下记,但不想对方走太快,转眼就进了电梯。 黄素就不打算追了。 西洲酒店在这方面要求的并不严,没要求说同住人员都得登记,黄素也就不费劲了,想着这大晚上的也别折腾客人了。 就这样,短暂的热闹后大厅又恢复了安静。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保安小剑回来了,步子有点不稳。黄素见状后笑问他,你是坐时间长坐到腿麻了吧。再看时间,可不,这人上个洗手间都能让差不多二十分钟。 小剑支支吾吾说,“一层洗手间不好用,我去俱乐部那层上的。” 俱乐部那层就是酒店的顶层。 其实就是健身房和酒廊,另一侧是酒店餐厅,专门供行政房型以上的客人使用。 黄素不以为然,也没戳穿小剑想偷懒的心思。他是新来的保安,也就刚来一个月,熬不住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见沙发上有件军大衣,小剑跟黄素说,“素姐你是要睡一会儿吗?你去睡吧,反正现在没客人来,我看着就行。” 黄素摇头,说刚才是挺困的,给客人办理完入住后就不困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外面。 外面像是起了大雾,地灯都变得混沌不清了。这场大雾来得突如其来,刚刚好像还没有呢。 小剑闻言愣了片刻,问黄素,“刚刚有客人办入住?” “对啊。”黄素翻着手机玩。 “哪层的?” 黄素翻看朋友圈,“套房的。” “可是……” 黄素抬头,这才发现小剑的神情古怪,说这话的时候挺迟疑。 “怎么了?” 小剑咽了一下口水,“可是,我没看见有客人上楼啊……” 俱乐部就在套房那层的楼上,所以说整个酒店当属套房最安静了,因为本来最顶层的就不对普通房型开放。其实小剑没撒谎,也不是他偷懒,的确是一层洗手间的马桶不大好用,而且当天的纸用完了,保洁也没换上新的,他干脆就上了顶层。 酒店共有三部电梯,中间的那部在维修停止使用,左右手两边的电梯,按下之后左手边的电梯上来了,右手边的电梯就始终显示在一层没动。 等小剑从电梯里出来后,还下意识看了一眼另一部电梯,仍旧在一层没运作。 要是有客人上去的话,电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归位吧? 黄素听完他说的这番后,心里先是一激灵,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紧跟着就想到了客人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一个念头陡然就形成了。 “可能……”她迟疑,“两人没走电梯。” 电梯旁就是楼梯间,保不齐两人是走楼梯上去的。套房说是高层,但西洲酒店总共就七层,套房在六层,即使爬楼梯上去也没什么。 至于为什么爬楼梯…… 小剑不理解,问黄素。 黄素笑,“这一男一女在一起,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觉得出格吧。” 她这些年干酒店行业,什么人没见过?刚才那一对一看就不是两口子,剩下的事都不用细分析就明白了。 小剑也听明白了,可他没表现出很八卦的模样,反倒脸色更不好看。 见黄素还在刷手机玩,他支支吾吾说,“素姐,你确定刚刚入住的客人是……人吗?” 黄素刷屏幕的手指一滞,抬眼看他,半晌后笑了,“你瞎想什么呢?值夜班值傻了?” “不是啊素姐,我可没乱说,听说咱酒店以前不是出过事吗?”小剑战战兢兢的。 黄素叹说,“是出过事,但也是好久之前了,干酒店的哪有没出过事的啊,住酒店的客人南来的北往的,那有想不开的也正常。哎,总之就是世事无常呗。” 岂料这番劝说没能安慰了小剑,就见他脸色更难看了,牙齿都在打颤,“但、但是素姐,我刚才好像真听见哭声了,就在……套房那层,那个不让往外开的房间。” 第176章 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司野的上衣洗了。 这是司野睡了一觉后的发现,晾在挂衣杆上,一摸还没彻底干,微微还泛着点潮。 睡足了觉,司野方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昨晚也不知怎的,整个人就是浑浑噩噩。他环顾四周,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甚是满意,尤其是窗外的风景,哪怕是残叶落地也是好一番风情。 程斩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除了烤鱼,他的厨艺水平是跌到谷底的那种。当然司野也从不挑理,因为他本身也没什么厨艺。 见司野扯下衬衫就要穿,程斩说,“你先吃饭。” 从他手里扯过衬衫进了洗手间。 司野也不饿,溜溜达达紧跟其后。程斩将衣服挂好,打开暖风吹着。“家里没烘干机,先凑合吹干再穿。” 司野果着上半身,斜靠门框看他,“衬衫你亲自洗的?” 这话问的。 “不然呢?”程斩无语。 司野抿唇沾笑的,“不能把合虚放出来打打副本?” 程斩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你当合虚万能的?是我一点一点搓出来的。” 衣服上血迹斑斑,都干透了的特别难洗,洗不干净程斩看着还挺烦,就这么一件衣服,害的他也没睡上几个小时。 司野笑呵呵的,“我发誓,以后不再打架斗殴。”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别的。 吃饭的时候程斩才说,“阿野,你现在体内既有神力又有怒灵,所以不论什么事都要想清楚再去做,重要的是要清楚是不是出自本心,不要被控制了心绪。” 司野喝着粥,若有所思,良久后说,“那我昨晚是不是失了心绪?” “你打架的时候什么感觉?”程斩没答反问。 司野回想,“就是有股子愤怒发泄不出去,就是很想打人,而且是……”他抬眼看程斩,“就想把对方打死。” 程斩皱眉。 “其实这种感觉在上次打架的时候就有了。”司野实话实说,“打完之后你也看见了,跟昨晚一样我挺难受的。” 上次是打刘峰他们,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是热血冲上了脑子,恨不得将对方打死才算完。 这跟在云南那次的感觉很是不同。 云南他也出手打架了,但都是悠着劲打人的,虽说对方也被他打挺惨吧,可当时他心里清楚,就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打跑就完事了。 程斩闻言微微一怔。 可心里是翻江倒海。 他也想起上次司野打架时候的状态了,心一咯噔,对啊,他怎么忘了那次了? 司野见他神情肃然,心里没底了,“斩哥,我不会是……被怒灵控制了?” “你打刘峰的时候还没跟怒灵交锋。”程斩提醒了一句,“而且昨晚我试过了,还是感应不到怒灵。” 就只能说明怒灵仍旧被他体内的力量压制呢。 司野怔住。 好半天咽了嘴里的粥,“那……是我驾驭不了陆吾的神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又问程斩,“陆吾活着的时候挺暴力?他不是神吗,身上戾气不该这么重才对啊。” 是啊,陆吾是神,神身上没这么大的戾气。 可明显的,司野身上有戾气,但这戾气又没完全被释放出来,这才是更引程斩关注的地方。 司野见程斩眉心沉思,就问他,“你是在怀疑什么吗?斩哥,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别瞒我。” 程斩看了他半晌,说,“阿野,你现在要做的其实就一件事。” 司野正等着他告知什么更不得了的事呢,不料他来了这么一句话,啊?了一声看着程斩,等着他继续说。 程斩不紧不慢喝了口咖啡,然后又将杯子放下,见对面司野一本正经等着呢,忍笑。 一清嗓子,“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司野眼睛抡圆了好半天才脱口,“程斩!你大爷!” 有点小情绪了。 程斩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笑,现下还是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笑一直揉进眼睛里,并没因司野的话而染上怒意。“你心思用在学习上才不会想着去喝酒打架,严格意义上来讲也是修身养性,性养好了,心才不会乱。” 司野气笑了,“程斩你给我演示一下性怎么养?” 程斩始终不疾不徐的,瞧着他一针见血,“思想污秽,的确不好养。” 有些话没法说,至少现在没法说。 一直以来程斩都在怀疑司野体内还有一股力量,准确说是更凶猛的力量,但姜周当时并没有探出来,源于两种可能,其一就是他们都看见的,陆吾的神力反噬;其二…… 程斩心叹,可能就是他想多了。 就像姜周分析的,一切凶猛都来源于陆吾的力量。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没人能保证神力就一定能分善恶。这种东西就跟工具一样,关键是看掌控在谁手里。 还没完全确定的事,程斩不想跟司野说,他性格张扬不羁,怕有时候情绪上来会误事。现在程斩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司野发生意外的可能,再者,密切观察。 …… 今天天晴,程斩和司野出现在校园里时,来往学子们都觉得眼前是亮的。 就恰似所有光芒都笼罩在这俩人身上,哪怕就远远地看着都似乎能闻得到他们身上清澈甘冽又裹着雪松的干净气息。 帅哥多吸睛,尤其是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引来不少女生们的关注。 包括,苏珊。 九部的司机来接,等东西收拾完,司野刚想走的时候就被苏珊给拦住了。 十分钟后,司野和苏珊坐在了学校咖啡馆里。 周末咖啡馆人少,除了店员就司野和苏珊这一桌。咖啡上了之后,店员就跑后面不知道忙什么了,一时间店里就更安静。 像是应景似的,平时咖啡馆放的音乐不是爵士就是布鲁斯,今天好死不死地放了首《最熟悉的陌生人》,虽说不大搭配两人的关系,可十分契合苏珊的心境。 一时间竟很伤感。 门上的风铃又被撞响了,店员赶忙从后面跑出来,瞧着来者眼前一亮,嗓音很甜,欢迎光临。 司野抬眼一瞧,是程斩。苏珊也看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瞅了瞅司野。 程斩进门后没往这边瞧,点了杯咖啡后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距离司野这桌数步之遥,角度刚刚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司野的情况。 苏珊又不傻,自然明白程斩进来的目的。 等那边的咖啡也上了,店员再次神隐后,苏珊没藏着掖着,跟司野说了一番话—— “司家小公子自小体弱,别说是打架见血了,就是撞见只耗子都能吓得够呛。” 司野刚要说话,就听苏珊又道,“你先不要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不是司野,这是事实。” 司野一噎。 跟平时的感觉不一样。 苏珊怀疑他,也没少说过他不是司野这么信誓旦旦的话,可过往的时候司野总觉得能四两拨千斤就过去了,大不了就不理不睬任由她猜测去。 可今天司野觉得,别管她平时怎样,在经过一晚之后才找上他又说了这番话,那肯定就是百般思量了。 所以司野选择了沉默。 苏珊执起咖啡勺,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她明明要的是卡布奇诺,浮面上的花拉得十分精致,却被她三两下就给搅开了。 她说,“你总觉得我不了解司小公子是吧?你错了,虽然我没跟他生活在一起,但我了解他,也理解他。” 司野一怔,“理解?” 苏珊点头,“司家小公子很孤独,我其实能体会到他的孤独,别看我是苏家千金挺受宠,但在我小时候苏家正是爬坡的时候,我爸妈忙于生意,而我呢,相当于野生野长了。我小时候并不听话,是为了讨父母开心才装得那么听话,就只有司小公子,他跟我说要我别为难自己,做自己喜欢的自己。” 并没朝夕相处,却能心心相惜,虽说当时都是年幼,可这份感情是沉淀在苏珊心里的。 “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司小公子,就算他再羸弱,在我心里他都是特别的存在,像是我的精神力量一样。”苏珊轻叹,“胜过所有的关系。” 司野发现一件事。 今天自打苏珊见到他后,提到过往她只说“司小公子”,从不叫那位为司野。司野心里明镜,苏珊这边是真心瞒不过了。 他问她,“胜过所有关系?包括爱情?” “对。”苏珊承认,“我对司小公子没爱情,但是,我爱他,我希望能跟他在一起。” 没爱情,但是,她爱他? 这……友情至上? “懂彼此的人最适合在一起生活吧。”苏珊补充了一句。 司野没回答她,讲真,他对她的这份感情着实不能理解。 苏珊突然看他,“其实我只想问你,司小公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句话问得直接又坦诚。 坦诚到令司野没马上反驳,他抬眼看向窗边那桌。程斩在看杂志,慢悠悠喝着咖啡,并没有朝着这边看过来。但司野相信他能听见,这里这么安静,而且苏珊问这句话没收着声音,显然也是想让程斩听见。 司野收回目光,落在了苏珊脸上。 良久后说,“苏珊,他已经死了。” 否则,他怎么借着司小公子重生? 苏珊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其实早就想到的事情,甚至是已经明朗了的情况,事到如今被司野这么承认,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挺大的打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垂着眼,尽量压抑心头忽而降至的悲怆。 “所以,那次并不是死里逃生,而是……死而复活。”她哽着嗓音。 死里逃生和死而复活完全不同,前者司小公子还活着,后者,他借着司小公子的身体而活着。 司野不知道怎么安慰苏珊,讲心里话,他并不讨厌苏珊,相反觉得她很有头脑,就像是昨晚,搁其他的那些个千金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捂脸尖叫了,而苏珊呢,却在经过昨晚之后彻底看到了真相。 他说,“节哀。” 苏珊喃喃,“怎么会这样呢?” 司野没法回答她。 她抬头看他,看了他良久。 司野被看得头皮发麻,赶忙表明立场,“苏珊,你现在也知道我目前的情况了,两家联姻就算了吧,你喜欢的又不是我,对吧。” 苏珊不说话,就是直勾勾瞅着他。 司野一清嗓子,继续,“你呢,看得出来是个性情中人,也不想对付着嫁人吧,退一万步来讲,你年龄还小,不急着嫁。” “那你是谁?”苏珊冷不丁问他。 司野一怔。 苏珊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得清楚,“你借着司小公子的身体重生,那你以前是谁?” 司野嘴巴张了张,看向程斩。 像是心有灵犀,程斩也恰好抬眼,隔空与他的视线相撞。 但他没有过多表示,像是一切都由着司野来。 苏珊一侧头,挡住了司野的视线,“我问你,你看他做什么?” 司野的视线被生生切断,叹声,“我真不知道我是谁。” 总不能跟她说,我好像是个神吧。 苏珊闻言诧异,好半天啊?了一声,“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司野又是一声叹,“这种事可能就跟转世投胎一样吧,你记得你前世是谁?” 一句话说得苏珊哑口无言。 “那……”许久她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司野,“哈?” “你在司小公子身体里重生,肯定有目的或者有任务线吧?”苏珊挺认真问他。 司野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说,“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任务线。” 苏珊奇怪,“那你占别人的身体干什么?” 司野真想撞豆腐,“大姐,你当我愿意占别人身体呢?我就是稀里糊涂来的,没得选。” 苏珊又看了他好半天,看得司野都想走了,就听她才开口说,“司小公子罹难,我很伤心,你现在顶着他的身份甚至他的脸过活,那就要好好珍惜当下,不能稀里糊涂过日子,否则对不起司小公子的牺牲。”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好好学习,维护好司小公子学霸的身份。”苏珊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司野,“我会盯着你!” 第177章 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的嘴 “所以,又一个盯着我的。” 回到车上,司野笑得挺无奈,“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热衷于我的成绩?” 程斩靠着后车座,整个人显得慵懒。“苏珊盯着你,是怕你糟蹋了司小公子的声誉。” 司野也懒洋洋的,“声誉?司小公子能有什么声誉?” 外界谁人提到司小公子不都是羸弱软懦难登大雅之堂?现在也顶多加上个性情大变一说。就算会提到“学霸”,那也只是当成饭后谈资罢了。qqxsnew “再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也会有稀罕的,苏珊不就是司小公子的知心人?”程斩笑说。 司野眼瞧着他,“那你盯着我图什么?” “图你这个人。” 司野乐了,“挺直接,我喜欢。” 程斩笑而不语的。 “我以为你能阻止。”许久,司野说。 “阻止你什么?胡闹还是胡说?”程斩语带轻笑的,“这两样你少做了?能阻得了你吗?” 司野被逗笑,“苏珊有备而来,她是个挺聪明的人,继续瞒着可能还会坏事。” 程斩微微点头。 这也是他没阻止司野的原因。 昨晚的情况明明白白摆在那,别说对司小公子了解甚多的苏珊了,十有八九就连沈埙和马志也会心生质疑。但前者可讲,后者能瞒。 程斩问他,沈埙和马志那边什么情况。 今早司野在寝室里耽搁了挺长时间,程斩一直在楼下等着。之后是沈埙和马志一同送司野下楼的,程斩其实没多少东西,也就是平时用的洗漱用品,收拾收拾一个包齐活了。 拎包是沈埙帮着拿的,看见程斩后,沈埙和马志的眼神里都挺难以言喻的。 所以相比苏珊,程斩更好奇沈埙和马志是几个意思。 司野也没瞒着,“他们觉得找到了我性情大变的原因。” 程斩听着这话总觉得哪不对劲,见司野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愕然,“觉得跟我有关?” 司野憋笑嗯了一声。 要不说呢这司家公子曾经就是个小可爱,程斩刚刚的话没错,再不济的人都有人稀罕,司小公子在苏珊,在沈埙和马志心里那都是挺有分量。 虽说沈埙和马志习惯了现在的司野,但昨晚那一幕发生后,真是叫沈埙开启了聪明一休的模式。在得知司野要搬出去跟程斩一起住的时候,沈埙拉住了他。 “其实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司野,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是跟程学长认识了之后才变化特别大的,以前你不认识程学长的时候多乖啊。” 马志在一旁也连连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昨晚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多吓人,我跟你说啊,就你现在身上那个狠劲跟程学长可像了。” 当时听得司野是又懵逼又想笑的,然后问他们,“你们是怎么看出程学长身上有狠劲的?” 这程斩平时在学校里向来是清冷矜贵的范儿,话都不多说一句的主儿,旁人怎么就看出他有狠劲呢? 沈埙说,“要说具体事吧倒是没有,可就是觉得程学长这个人挺……狠。”看着司野又强调了句,“马志说得对,你现在有不少地方跟程学长的感觉特别像。” 马志那头一声叹,“所以别搬出去了,你跟我俩在一起多好,我和沈埙多正常的人呢,你可别剑走偏锋的。” 司野将这一番讲给程斩听,程斩简直是深深无奈。 问司野,“我不正常?” 司野反问他,“你正常?” 程斩今天心情不错,可能跟天气有关,或者纯粹就是开心。于是就更喜欢逗司野,侧身过来,笑问他,“你说咱俩到底谁不正常?谁把谁影响了?” 司野挑眉看他。 程斩眼底浅笑的,“遇上你之前我挺正常的。” 说完这话,又凑近他一些,“你呢?敢这么说吗?” 司野刚想脱口,忍下了。遇上程斩之前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可真是…… 不能说,但也不能认输,干脆来了个耍赖的,“我重生那就相当于一张白纸,遇什么人就能被画成什么样,斩哥,你觉得呢?” 这锅甩的。 程斩干脆承认,“行,你说了算。” 司野眼睛瞥他,突然就来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哎。”他拿肩膀顶了程斩一下,“他们都说你狠,你自己说说你怎么个狠劲?” “狠劲?”程斩笑。 司野觉得他这笑里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就见程斩胳膊一伸圈住他的腰,紧跟着狠狠一用劲,司野被猛地这么一勒差点半口气没上来,连声都没来得及出。程斩几乎靠他身上,低笑,“要不要再来点狠的?” 被司野一把推开,“靠,开玩笑扣眼珠子啊你!” 腰快断了,艹! 九部司机在前面扫了一眼后视镜,心想着这两位可真能闹,都多大岁数了。 司野揉着腰,“我警告你啊程斩,你最好对我恭敬点,否则等我神识觉醒了你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程斩不紧不慢怼他,“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吃果子。” 司野早就习惯他这副德行。 从学校到出租房很近,九部司机干脆利落帮着搬了东西上去,等司野随后跟着上楼一看,好家伙,各种大小包装箱都堆在门口,仔细一瞧,有咖啡机、烘干机、餐厅的一些个厨具之类…… “你有点败家啊。”司野打量着眼前的蒸箱,“就像你能做饭似的。” “试试。”程斩说着进了屋。 “试试?”司野后脚进来,“你行行好,千万别指望我来做。” “没指望你。” “这么说我即将有口福了。” 程斩无语,“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的嘴?” 那倒是,不说其他餐厅了,光是一个九部就能容他敞开了吃。想想就美,作为九部座上宾的身份,那可是会羡煞旁人。 拾掇差不多的时候,司野犯懒将自己甩在沙发里半死不活的,直哼唧,“程斩我服你了,真的,你说你在半山那套房子里东西有这么齐全吗?” 据说,今天只是头批物件…… 程斩也有些累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半山不像家。” 司野环顾四周,这就像了? 不过…… “半山确实太大了,冷冷清清的,就跟我回司家一样,没人气。”司野由衷道。 “所以这里就不一样了,房间没多大,走路都不费劲,而且有你在热闹不少。”程斩补充。 司野微微眯眼瞧他,说他闹腾就直接点。 “斩哥,讲真的啊,你花钱悠着点,虽然说九部赚钱吧,但咱可都是奔着千秋万代活的,花钱别太大手大脚了。” 程斩忍不住笑,“从你嘴里说出这话来,你自己不觉得肾亏吗?” 虽然这么说,但司野刚刚提到的“咱们”二字还是很能让人舒心的。 “我就想知道你买了多少东西,这个周末收拾下来我怕就算肾再好也会亏。”司野一想到那些个大件就头疼。 程斩这个人有毛病,但凡运进房里的东西都要亲自动手安装,他不喜欢陌生人进他住的地方,所以就得累他司野是吗? 程斩粗略算算,“也没太多东西了,今天到了不少,明天估计……大件的就只有沙发了。” 司野一听,差点没坐稳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愕然,“沙发?我这不坐着的吗!” “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程斩轻描淡写的,“你没看我都在坐椅子吗。” 司野:……好吧。 “哥,咱能商量件事儿吗?” “说。” 司野调整了坐姿,“你看吧,这以后是咱们一起过日子,你但凡做什么决定都跟我商量一下,尤其是需要我浪费体力的事。” 程斩微微一笑,“行。” …… 近黄昏的时候司野睡着了。 手长脚长的占了整个沙发,一条手臂还耷拉下来。 程斩装好咖啡机后随即就做了两杯咖啡,馥郁浓厚得很。进了客厅一瞧,四周收拾得倒是干净,连同两间卧室里都光洁如初,没想到这司野平时大大咧咧的,收拾房间的能力尚算可以。 这才几点就睡了。 程斩也没吵醒他,端了咖啡坐落地窗的椅子上,慢悠悠喝着咖啡,欣赏窗外风景。手机响了一下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司野没反应,仍旧睡得瓷实。 是姜周发了语音,问他搬家的情况。 程斩将手机调了静音,回了文字:「都收拾好了,回头你和姬淡来做客。」 姜周很快回复,“动作挺快啊,不过你是怎么想的?住半山不好吗?你最怕吵了。” 程斩:「小区不吵,半山太远,去学校要早起。」 姜周,“起不起早的对你来说……啊,是司野不喜欢早起?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赖床?” 程斩笑了笑,没回复。 姜周又发了一条语音,“司野现在怎么样?” 程斩想了想,「目前一切尚好。」 “你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吧,想出办法了吗?” 程斩,「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看一辈子他就能平安无事,那就看一辈子吧。」 姜周那边默了半晌,先是发了个叹气的表情,然后发了一条过来,“你发文字不累啊?” “阿野在休息。” …… 司野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家酒店。 从没去过的酒店,面积不算大,装修尚算豪华。酒店外是黑漆漆的夜,酒店内的光也是不明,他走进酒店时,只觉得室内的光都是惨淡的。 前台站了个姑娘,穿着酒店的制服,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他走上前,轻轻敲了两下台面,说,“开间房。” 那姑娘没抬头,伸手拿了张房卡甩到柜台上。 司野拿过房卡一看,6002房。 他刚想问姑娘这是什么房型,却见她转身走了,也不知道去忙什么。司野狐疑翻看房卡,按照房间号上了电梯。电梯里的光也是阴恻恻的,电梯门一关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的金属门上扫过去,特别快速。 司野没看清,又环顾四周,都不见有什么异常了。 房间挺好找,因为整层就两间房。 司野在6002房前停住脚步,刚想刷房卡,就觉得身后凉涔涔的。他转过头,身后正对着另一间房的房门。房门紧闭,可司野总觉得对面有双眼睛在看着他,透过那个门镜。 司野在原地停留了少许时间,等待那种异样慢慢消失他才刷卡进了屋子。 怎么说呢这屋子。 大是挺大,一个套房的面积,就是觉得怪怪的。 司野没第一时间取电,就站在屋中间感受。屋子里的窗帘敞着的,渐渐的他视线也适应了屋子里的暗度。有一些发霉发潮的气味,像是许久没住过人了似的。很快他找到了怪怪的原因,这屋子里面积是大,可物件少,如此一来就显得十分空旷。 卧室里用了一个博古架隔开了床榻与工作区,整张博古架上就孤零零摆了只花瓶,司野走上前抬手摸了一把,有灰尘。这哪是给客人住的?司野走到电话前刚想拨电话,忽然一个转头,冷喝,“谁!” 身后没人,空空的,地毯伸向老远。 司野没急没惊,坐在了床上。 这么一坐才发现,床上都没铺被褥,就一个床垫子。 他没理会,冲着窗帘的位置说,“出来吧,我能看见你。” 渐渐地,窗帘鼓起了一个包,一个人形显现。窗帘被只手慢慢离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低着头走出来的,也没靠近司野,站在窗帘前后就不动了。 始终耷拉着头,这一幕让司野挺熟悉,冷不丁想到刚进酒店时那个前台姑娘也是耷拉着头。 “你是谁?你怎么了?”司野问他。 男人不说话,却缓缓蹲身下来蜷缩成一团。 司野不知道他怎么了,却意外地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悲伤、绝望和走投无路。司野以为他在哭,但他没哭,就那么蹲着、缩着。 司野低叹,“你什么都不表示要我怎么帮你?” 男人闻言,慢慢地站了起来。 就见他……越站越高……那个身子比例已经完全不是常人了。几乎快要赶上司野两个高的时候,男人的高度才停了下来,然后就见他的脸布满痛苦,扭曲着,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紧跟着就见他嘴一张,一条蛇蓦地冲了出来! 第178章 多了个伤口 司野蓦地睁眼时,只觉自己的后脖颈还都是凉的,就像是那条蛇真的圈在他脖子上似的。 缓了好半天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从床上? 司野环顾四周,还真是在床上,他记得睡觉的时候是在沙发上。当时他一伸腿的时候就能踹到沙发扶手,还心想程斩订一只大点的沙发是无比正确的决定,确实是用着太委屈了。 只是,他是怎么睡进来的? 司野从卧室里出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竟一觉睡了个把个小时,窗外都黑了。 客厅的落地灯开着,鹅黄色的光不刺眼,很温柔,司野站在卧室门口就陡然有了岁月静好之感。程斩不在客厅,从厨房传来清浅的动静。 司野心想,果然房子小就房子小的好处,想找程斩顺着声就能找到,不像是在半山,想找他还得费点脚力。 程斩在做饭。 炉上坐着雪平锅,锅里烧着水,半开不开的状态,水面上偶尔冒个泡。操作台放了些备菜,其中一盘像是鱼肉,程斩在切西红柿,刀功相当了得。 司野斜靠一旁看,不说话。 想着这毕竟是使合虚刀的人,用起刀子果然娴熟。 是打算做…… 面条? 但他这配菜…… 司野暗暗做好心理准备,可未必能入口啊。 许是听见了动静,程斩却没抬头,仍旧埋头于厨艺,“醒了。” 司野靠在那伸了个懒腰,然后又一身懒骨地瘫在那,“面条,西红柿和……鱼是配菜?能好吃吗?” “不知道。”程斩切得快是快,但切出来的东西大小不一的,一看真是没什么下厨的天分,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诚实。“我也是第一次做。” 司野觉得……自己还不那么饿。 “要不然,咱俩点外卖?顺便喝点……” 程斩抬头看了他一眼。 司野生生把“酒”字跟咽下去了,改口,“饮料,就当庆祝乔迁之喜了。” 程斩手里的刀子没停,“之前谁说的,花钱省着点?” 司野闭嘴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他想了想问,“咱家有防腹泻的药吗?” 程斩抿唇浅笑,“不至于吧。” “程斩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给我弄拉肚子了我绝不算完,你记不记得上次你拉肚子的时候我是怎么伺候你的?” 程斩叹,“一个大男人别总翻旧账。” 司野无语问苍天了。 “哎,我不是睡沙发上吗?” 程斩将西红柿装进盘子里,“阿野,做人要懂得感恩,没我的话,你现在肯定落枕了,还能有精力跟我掰扯面条用什么配菜好吃?” “程斩,我是神。”司野故作严肃。 程斩不紧不慢,“感恩就是神订的规矩,既然你是神,那就更要遵守。” 司野忍笑,好吧,“你怎么给我弄进屋的?” 程斩见水开了开始往里下面条,甩了句,“你说呢?” 司野微微挑眉,脑子里没画面呢。 程斩下了面条,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里别具深意的,“你好弄。” 司野不想问了。 肯定是用了不正当手段。.qqxsnew 多问反倒像搭了他人情似的。 “我觉得啊……”司野挽袖子上前,洗了手,“我还是帮你做点什么吧。” 程斩给他指派了任务,看面条,熟了就盛出来。 于是司野就站在锅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水里沉成一坨的面条。程斩这边备菜都装好了,又洗了手在择鱼肉,处理鱼他还是很擅长的。 顺势看了司野一眼,见他一本正经地盯着面条,脸上还有点小严肃的样子就挺想笑,不会下厨的人刚刚还挺能挑三拣四的。 司野双臂交叉于胸前,好半天问程斩,“我是不是得用什么东西搅一搅?” 程斩,“可以啊。” 司野找了双筷子,搅了一搅,又问程斩,“煮多久?怎么确定面条熟了?” 程斩给了个中肯的办法,“挑出一根尝尝。” 司野:…… 等面条盛好了,司野突然想到了关键,“不对啊,你不是想做汤面吗?配菜不都备好了吗?” 就算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汤面不都是配菜和面在一起的吗?现在让他把面先捞出来几个意思? 程斩闻言也当场愣了好半天。 见状司野就明白了,忍不住乐出声。可真行啊,他俩一个比一个半吊子。 程斩挺尴尬,被他这么一笑更是一脸不自在,清清嗓子,“要不然,就拌面吧。” …… 面不好吃。 这是司野的真实想法。 鱼肉倒是很新鲜,关于这点司野从不质疑,虽说不及烤鱼有滋味,但原滋原味的也是好吃。 嗯,原滋原味…… 面里一点咸淡都没有。 就是一碗,白面加西红柿和……鱼肉。 程斩连吃的欲望都没有,当然,除了烤鱼,再好吃的东西他也没欲望。见司野在闷头吃,心里倒是挺不落忍的,“我平时不怎么吃别的东西,所以……要不然你别吃了,点外卖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就抽风想试试厨艺了,总是感觉有了新家总得做顿饭才显得有烟火气。但在之前可不是这样,像是他刚进半山的时候…… 那时候没家的概念,就觉得一个房子而已,落脚的地方。 司野一口面进嘴,闷头摆摆手,含含糊糊说,“挺好吃、挺好吃。” 或许是饿了吧,这面他竟也是能吃进去的。 面咽下去,他抬头,“你别有心理压力,我这个人好养活。” 程斩轻叹,这不还是变相说面不好吃吗。 “哎,我刚才做了个梦。”司野不提面的事了,言归正传。 “我知道。” 司野一怔,抬眼看他,“知道?” “你眼皮一直在动。”程斩晚上还是一杯咖啡,放下杯子补上句,“而且应该是有谁来找你了吧,你平时那个时间应该不会睡觉。” 司野这人精力旺盛,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哪怕是他今天干了活,那点活也不足以消耗他的体力。 司野嗯了一声,几口把碗里的面条都吃干净了,喝了两口水,便跟程斩描述了梦里的情况。 “我目前还参不透梦里的情况,估计那人还得来找我。” 司野说着皱了皱眉头,抬手探进脖领子里摸了摸,“关键是那人放蛇来吓我,不讲武德了。” “等等。”程斩突然出声。 司野动作一滞。 程斩冲着他一勾手指,“过来点。” 司野跟他是对面坐,不明就里,往前一探身子。 程斩,“再近点。” 司野干脆起身,身子前倾凑近他。 程斩伸手拨开了他的衣领。 司野啧了一声,低睨他,“你这便宜占得,挺不费劲啊。” 程斩瞥了他一眼,露出他一截脖子。脖子上的印子还在,虽说挺浅淡的。印子旁有个伤口,像是两个挺小的血点子。他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哥、哥……这个姿势累腰。”司野一手撑着桌子,不明就里。 程斩闻言,微微一侧脸,看了看他的腰,松手笑问,“你觉得什么姿势不累腰?” 司野从他眼里看出纯心故意那劲儿,呵呵笑了两声,来了个反击,“那你喜欢什么姿势?” 许是程斩没料到他会反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松了手,“蛇咬的?” 司野原本想嘲笑他说不过就转移话题,不想这话令他一怔,“啊?” 程斩示意了一下他的脖子。 司野二话没说去照镜子,再回来时眉心都有川字纹了,重新坐下来,不可思议的口吻,“我怎么被蛇咬了?” “你问我?你的梦。” 司野着实是一脸懵逼的,“对啊,蛇在我梦里,怎么还能把我给咬了?” 程斩问,“疼吗?” 司野摇头。 别说疼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醒来的时候脖子凉飕飕的,仅此而已。 程斩叹,“那就奇了。” 有伤口,还不疼。 “你再让我仔细瞧瞧。”程斩又冲着他一招手。 司野做打住的手势。 程斩无奈,“你坐过来。” 司野颠颠绕过桌子坐他身边。 程斩大开大合,伸手就解开了司野的衬衫扣子,一扯,他大半个身子就露出来了。司野简直了,一个劲翻白眼,斜也着程斩—— “我说,你能别扒我衣服跟扒你自己衣服那么自然吗?” “不然呢?”程斩边观察他的伤口边随意问了句。 不然…… 司野还真说不出不然能对他怎样。 末了提出灵魂抗议,“伤口在脖子上吧?扒我衣服干什么?” 程斩仍旧云淡风轻,“不挡视线。” 司野:……毛病。 确实是伤口不假,有血点子也是真的,但不流血,也没有疼痛感。程斩着实感到奇怪,修长的手指轻覆他脖子上的伤口。 程斩因为体温较低,所以手指也微凉,碰到他脖子上的瞬间,司野被刺激得一激灵。程斩误会了,问,“一碰就疼?” “不疼。”司野说,“痒。” “痒?”程斩更是不解。 不疼,反倒痒? 司野指了指他手指头,“你碰得痒。” 程斩恍悟,松手,若有所思。 “敢问~~我能穿上衣服了吗?”司野故意问。 程斩被他逗笑,“穿。” 司野将衣襟一扯,边系扣子边说,“你吧,以后得端正点态度。” “怎么讲?” “我好歹是有陆吾神力的人,说不准我就是陆吾,别总对我动手动脚的。”司野强调,“你要敬畏神灵。” 程斩真是服了他的厚脸皮,还没怎么着呢,先自己封神了。 “行,上神,您还是坐回去吧。” 司野爽朗笑出声,潇潇洒洒地坐了回去。 “先不说伤口的事,你梦里的那个人很可能跟巫灵有关。”程斩说到正题。 司野的笑容都来不及收,“巫灵?” 程斩点头。 “你是逻辑推理出来的,还是感应到的?”司野问。 程斩的手指搭在咖啡杯上轻轻转着,“感应到的。” 当时司野躺在床上,除了眼皮微微颤动外,身周还有隐隐的异常气息。程斩坐在床边,心底竟升腾起一丝熟悉感,感觉很强烈。 他摊手显合虚,下一秒却见合虚骤然升空,似熊熊烈火般燃烧。程斩心一咯噔,伸手收回合虚。 再看司野,他额头上渗出汗珠。 程斩眼底凝重,伸手轻轻抹去他额上的汗珠。 司野的梦,跟巫灵有关。 却不是怒灵。 如若是怒灵的话,合虚一旦感应到就会立马钻进司野的体内,但合虚只在上空乍亮,那是合虚对巫灵存在的感应,说明有新的巫灵出现了。 司野细细回想那个梦,良久后说,“我记得在梦里,我进酒店之前看了一眼四周,不是咱们江城,周围有山脉的影子,像是个不大的城镇。” “对酒店的名字有没有印象?”程斩问。 司野又回想了好半天,摇头,“没看见名字。” 当时酒店内外都挺暗的,外面还好,尚且有月光,但视线没及酒店的名字,酒店内部比外面暗,唯独就是前台有点光亮,然而…… 前台周围也没有酒店的名字。 “内部陈设呢?如果有印象的话可以画下来,让姬淡去查。”程斩建议。 “行。” 司野答应得痛快,拿过手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程斩一直等着他喝完水,又放下了杯子,见他始终没动,便问,“怎么不去画?” “急什么。”司野说着起身,顺过碗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又是满满一碗面条,等他坐下来,程斩不可思议问他,“你晚上吃这么多能消化吗?” 而且,那么难吃的东西。 司野拿起筷子,“我年轻气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夹了面条一口塞嘴里,含糊补上了句,“再说了,我是神,神的胃口都大。” 程斩朝椅背上一靠,坦诚告知,“神族基本上都没什么胃口,除了饕鬄。” 司野咀嚼的动作一滞,浅愣了一下,紧跟着几口咽了面条,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能排泄我不是饕鬄。” 程斩无语了。 “快点吃。” 司野抬眼,“吃快了就不消化了,再说了,别催我,今晚我又不去你屋睡。” 程斩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咬出,“我是怕你忘了。” 第179章 你是在替人族说话 梦里的内容会随着清醒的时间加长而变浅,司野明白程斩的意思,于是在临睡前他将梦里酒店的情况画了出来。 翌日天一亮姬淡就联系他们了,给出了个十分铿锵有力的答案—— 查不到。 司野差点气吐血,查不到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然而姬淡就是这么理直气壮,“你画的酒店内设,全国差不多有好几千家,你说我怎么查?” 有那么普通吗? 司野着实不解。 程斩看着眼前的画纸,跟司野说了一句中肯的话,“是这画功普通了,是挺为难姬淡的。” 司野将画纸撇一旁,他又不是个美术生,真逗。 “酒店里是没线索,线索在酒店外面。”司野说。 程斩反应快,“又来找你了?” 那人能再入梦这是司野料到的事,果然,昨晚他又做梦了。 司野在临睡前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再看见他也没大惊小怪的,但该算的账可是要算的。他先是踹了那男人一脚,竟能把那男人踹疼。 男人一脸惊喜加愕然的,看着司野,那眼神别提多激烈了。 司野多少看明白他的眼神,冷喝,“还以为我踹不到你,不能拿你怎么办是吧?我特么经常跟鬼打交道,要不然你来找我干什么?” 还骂的那人挺开心,一个劲跟他比划,像是要司野再多踹他几脚试试。 “挑衅是吧?” 那人连连摆手,又往身上比划。司野可没惯着他,上脚就一顿踹。 让你昨晚上变长了吓唬我,让你变出蛇来吓唬我! 其实踹的过程中司野也挺纳闷呢,他怎么就能踹到这只鬼了呢?后来转念一想,是不是跟他体内神力觉醒有关?上次在梦里对付怒灵的时候,他也接触了不少亡灵。 不去多想,就见那人别提有多狂喜了,恨不得在原地蹦。司野微微眯眼瞧他,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扯开脖领子,指着上头的伤口喝问他,“我这伤口是怎么回事?你的蛇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缩在角落里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少许蹭得站起来,动作十分麻利。 吓了司野一跳。 不愧是鬼,果然揍不疼打不伤的。 男鬼站在那手舞足蹈的,他看着挺激动,像是要解释什么。说什么,司野看不出来,总之肯定跟他脖子上的伤口有关。 但司野想的是,既然都能踹到这只鬼,怎么就听不到他说的话呢? 百思不得其解时,就见那只男鬼走了。 可走了几步后转过身又朝着他招手。 这是要带他去哪? 男鬼见他没动,又连连招了好几下手。见司野跟上后,他又赶忙往前走。 他带着司野来到了一条街上。 准确说是在一个集市上,不宽的街道两侧或站着或坐着摆摊吆喝的人,来往买东西的人挺多,拎着兜的、拉着购物车的,但更多的是背着竹篓筐的。 行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各异,各式各样的,还有戴着繁琐头饰的。 司野置身其中,耳朵里竟能听见这些人的声音,纷纷穰穰,掺杂着各种口音。他听不懂,像是他们各自民族的语言。 天很湿冷,远处的天色也是沉沉,司野竟一时间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远远的一幢建筑,门边挂着一长串方形灯笼,灯笼是亮着的,鹅黄色的纸皮,上面有黑色的墨迹。 像是文字,又像是符文的看不清楚。 再看那个男鬼已然不见了身影,就好像将他领到这就完成了任务似的。 斜前方堆着几只大竹篓,有人从里面掏出只大鹅来。那鹅的体型格外大,司野瞧着那只鹅,心想,它该不会是能飞吧? 念头刚落,就见那只鹅猛地扑腾翅膀,竟真就生生飞了起来。 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商贩在后面高声喝拼命追,那只大鹅嘎嘎叫着,翅膀扑腾而过时落下几根鸡毛,搅得人群动荡。 司野瞧着那只鹅越扑腾越远,商贩都近乎都湮没在人群里。剩下的那些竹篓也开始晃动,紧跟着数多只鹅从竹篓里跑出来,众人惊呼,有几人上前想要帮忙把鹅抓进去,却见那几只鹅非但没跑,反而冲着这群人进行攻击。 人群又是一团乱…… 等司野今早睁眼时,耳朵里还是大鹅和众人的纷吵声,一喘气,他鼻腔里似乎都有了鹅毛的味道…… 嗯,就跟羽绒服上的味道一样。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穿羽绒服。 …… 司野再去回想昨晚的梦,那线索自然就多了。 过民族集聚地虽说全国也不算少,但街道的设置和民俗民风的特点、尤其是那串长灯笼,似乎就能将目标范围缩小了。 吃过早饭,司野又画了一纸稿,虽说画功仍旧不怎么样吧,但能把关键点画出来,尤其是街道上的建筑特点。在等姬淡消息的时候,司野跟程斩说,“那些大鹅啊,各个膘肥体壮的,后来攻击人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程斩轻描淡写的,“再彪悍也摆脱不了被人宰杀的命运。” 司野本想说它们一个个的凶残,弄得没人敢上前去抓,后来转念一想,是啊,怎么可能逃脱被屠杀的命运呢?人类有的是办法对付这些抗争的鹅,用大网捕,用棍打,甚至用枪击,等等一系列办法,任那些鹅再怎么蹦跶都无济于事。 “人性有恶,这也是巫灵选择人类来吃的道理。”程斩慢悠悠说,“神族尚在时,一切生灵皆为平等,人族当道后便将这世间生灵分成三六九等,站在食物链上端的沾沾自喜,美其名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站在权贵之上的肆无忌惮,将天地之道踩在脚下,毫无敬畏。但哪怕是蝼蚁,它们也有活着的权力,不该被人族肆意践踏。” 程斩说这番话时语气淡淡的,可目光落得很远,透过落地窗伸向遥远的天际。 他说,“人性的恶能滋养巫灵,巫灵的贪婪能渗透人族的恶。当神不再,人族当道后也意味着这世间进入了黑暗时代,人族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族的不信天道循环、不敬天地的行径,终将会将人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野看着程斩的身影。 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越轻,司野就越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对人族的厌恶,事实上程斩的确从不遮掩他对人族的厌恶,像是被巫灵控制的人,在程斩眼里其实两者无异,所以他压根不会出手去救人。 “我不同你的看法。”司野说。 程斩扭头看他。 正值窗外阳光盛,大片罩在程斩身上,衬得他眉眼清亮。 司野盘腿坐沙发,姿态虽说慵懒,但语气挺郑重。“你也说了,人族有喜怒哀惧爱恶欲,有恶不假,但善也存在。这世间也不是那么不堪,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有光明,光明的那一面就是人的善,人的爱。程斩,我知道你对人族的成见深,但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不能以偏概全。” 程斩看着他,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阿野,你是在替人族说话?” 司野轻叹,“我只是实话实说,没错,人有恶,而且当年也是人族背叛了神族,但我觉得恶这种玩意吧也不单单是人族独有的,诸神之中也有恶,也有自私,听说造世人的时候,神就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来造的,所以人族有的品质神族未必没有。” 他知道刚才那番话听着挺圣母,可事实如此,有恶便有善,有自私就有奉献,人性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否则七巫灵怎么能安然混世?难道都去寄体恶的人? 肯定不是。 程斩呵笑,“阿野,你想法太单纯了,我活了数千年,最是了解他们。” 司野不赞同,摇头,“斩哥,你是活了数千年不假,但你真的跟他们相处过吗?真的就那么了解人族?你向来独善其身,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巫灵,所以接触到的不是被巫灵附体的人就是跟巫灵有关的人,你从不混迹人群吧?” 程斩坐回椅子上,“我虽然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见微知着,人族不值得信任也正常。” 司野还真是跟他理论上了,“你那是见微知着吗?我觉得你更像是管中窥豹。你没跟人常年生活在一起,其实就没有发言权。也不光是你,就连姬淡和姜周都算上,别看活得时间长,但其实都不怎么了解人族。” 程斩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我发现你文化底蕴还行啊。” 司野:…… 什么叫还行?是相当可以好吗,他只不过是不想好好学罢了。 “我就问你,老关和白老板你觉得怎么样?”司野切入重点。 “他们只是个别。”程斩强调。 司野摇头,“像是他们那样的人其实有很多。” 程斩笑,“我承认有善的人,但那是因为诱惑还不够,我向来不认为人心能经得住考验。” 一时间说得司野不知该如何辩驳。 “哎,你过来。”程斩两条大长腿相叠,朝着司野一招手。 司野不明就里,起身走到他跟前,两手一揣兜,“干吗?” 程斩朝他一勾手。 他是坐着的,司野站着的,于是身体微微前倾。程斩干脆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往下拉,拉得司野一个身心不稳,一手搭在了椅背上。 程斩抬另只手,轻掐着司野倾下来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的。司野也没挣扎,就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脸……看。 也不知道他看什么。 程斩眼里的饶有兴致是越来越浓厚。 司野低叹,“你吧,要是看上小爷这张脸了就直说。” 程斩忍笑,嗯了一声,“这张脸是挺遭人喜欢的,可是……”他故作不解,“我得好好看看你是受谁蛊惑了,这么一心‘为民着想’。” 司野说,“我就是希望你看问题客观点。” “你别忘了,你不是人。”程斩提醒他,“人族有一句话说得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是巫灵盯上的族群,我劝你还是不要善心泛滥。” 司野站直了,“巫灵大多恶念,但喜和爱两只巫灵你是怎么收的?人恶会有报应,那人善呢?也要不得善终?” 程斩抬头,与他视线相对,“背叛者,谈什么善终?阿野,人族的本质是恶,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司野轻叹,不与他争辩了。 因为在这个话题上他其实也没多少发言权,像是在云南的时候,人的善恶喜乐他其实都是经历了的,他有他的判断,但很显然程斩也有他的坚持。 “说回你的梦吧。”程斩主动转移了话题。 司野嗯了一声,又坐回沙发上,他也默契地不再去追刚刚的话题。这也可能就是他跟程斩吵不起来的原因吧,好像一个有争执的话题到了最后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他俩都同时选择了退让。 “我这一早上就在想,梦里的场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司野说了句。 这其实是司野一睁眼到刚刚都在想的问题,那只鬼带着他去了集市,显然是在传达信息。 “到处都是穿着少数民族服的人……”司野喃喃。 程斩问他,“穿的服装你有印象吗?” 给姬淡的画纸里有明显的街道和建筑设置,但赶集的人司野没太画清楚,就是用简笔画来代表,所以别提细致到服装了。 司野说,\"服装没有统一的,多民族。\" 说完这话,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 没抓住。 但程斩下一秒帮他抓住了,“方婷是不是传给你一张照片?” 就这么一句话,陡然打开了司野的思路,也连上了他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对,方婷那边!.qqxsΠéw 将那张照片调出来看了一眼,司野肯定,“对,就是这些服装,跟照片里的很像。”司野这边说着,行动力也挺快,顺手就打了字,“我问问她们具体在哪。” 方婷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司野发完讯息后又说,“不过全国也有不少民族聚集地,也未必就是方婷那边。” 程斩的手机响了。 是姬淡,调查的速度挺快,跟程斩说这次司野提供的线索还算是有点意义,初步判断是在怀州一带,湘西的地界。 程斩听完后,跟司野传递了消息。 司野闻言汗颜,那只鬼可真是千里走单骑了。 这时他这边的手机震动一下,方婷发了语音。 司野点开一听,愣住。 第180章 你跟我在一起很无聊? 抵达长沙时是上午十点,航站楼外下着雨,湿冷得很。 司野社交小达人,主动承担起去租车的任务。在他跟租车行交涉业务时,程斩进了星巴克点了杯咖啡,边喝边等着司野。 一窗之隔,程斩一抬头就能看见司野的身影。 他身穿深色的夹克衫,整个人就显得硬朗了,可微微一笑时又有不羁和洒脱的模样。给他办业务的小姑娘满脸红霞的,眼睛里都在放光。也不知道司野说什么呢,小姑娘连连点头的。 程斩低笑,还真是人间祸害。 很快,视线被人一挡。 定睛一瞧,是姬淡,怀里抱了堆吃的,冲着自己直晃手呢,然后屁颠屁颠地进来了,身后跟着姜周,左右手都拿着吃食。 姬淡兴高采烈的,“哎程斩,这里好吃的可真多,我给你买了一些。” 姜周也择了椅子坐下,将手里的东西放桌上。程斩低眼一瞧,黏糊糊的好几团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姬淡买的那些吃的在他眼里都觉得怪异,尤其是红彤彤的一片,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肚子疼。 姜周说,“就是赶时间没办法,要不然在长沙住两天,长沙的小吃特别多。当年还是百越部落的时候我就来过,那时候他们发明的吃的就不错,楚汉的时候我也来过,那时候吃的就更多了,当然不及现在多。” 姬淡听着挺跃跃欲试的,“那等咱们办完正事回来再好好吃一顿。” 正合姜周心意,连连点头。 程斩一杯咖啡下肚,看着他俩,“你们吃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怕拉肚吗?” 而且大多数都是辣的。 姜周跟姬淡相视一眼,然后姜周扭头跟程斩说,“肯定能拉肚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我得多尝尝人间美味吧,要不然总被你的烤鱼吊死,这人吧,有了软肋就能被人拿捏。” 程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姜周纠正,“神也一样,有软肋就有弱点。” 程斩叹息,“九部算是网罗天下美味了,从古至今的菜单哪样缺过?你找到符合你口味的美味了?不还是一样被我拿捏?” 姜周吃了个瘪。 还真是。 姬淡有恃无恐的,“我不怎么爱吃烤鱼,我没软肋。” 程斩微微一笑,“是啊,既然你这么爱吃,可以留在这里吃好喝好打道回府。” 姬淡闻言马上闭嘴。 姜周哼笑,“你没软肋?程斩的威胁就是你的软肋,哪次你硬气过了?” 姬淡低声哼哼的,“我就是太无聊了,要不然我才不会受威胁。” 姜周乐了,“哪次你都很有理由。” 司野那边相关的手续办完了,冲着他们这边一招手。姬淡欢呼,“冒险之旅开始了!” 姜周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滚到桌子底下去,“姬淡你要死啊?” “我能死还好了呢,你能弄死我吗?”姬淡问。 周围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程斩放下咖啡杯后默默走了出来,他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是了,这次出门带上了姜周和姬淡这俩妖孽。 他想带吗? 不是! 事情还得追溯到昨天方婷的那条语音上。 方婷先是回了司野的话,说她和曲雅在贡兰渡。 然后又跟司野说,我总觉得这里的人怪怪的。 贡兰渡,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据方婷说是个镇子。镇子不算大,古时候以养兰上贡为生,又因当时大多为水路,所以叫做贡兰渡。 方婷在说话的同时程斩已经将贡兰渡发给了姬淡,姬淡那边很快给了恢复,属怀州管辖。 这不巧了吗? 等方婷得知他们要去贡兰渡着实惊讶,问司野,你们不是有课吗? 有课不怕。 司野如法炮制旧法,把自己完全打造成近乎半残废的人往老师面前一扔。毕竟是顶着学霸的光环,老师于心何忍呢,叹息说,还以为你历了一次劫从此就生龙活虎了呢,终究还是身子骨弱啊。 于是程斩也有了理由—— “他现在跟我住一起,我来照顾他,他家的情况老师您也知道……” 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再配上末了的一声叹,任何人只要长耳朵的都听说了司小公子在司家的地位,虽说劫后余生后被司老爷子疼惜了,但上头还有司家的两位公子霸着呢,想要翻身何其难,所以受宠只是外面传着的,实际怎么样外人谁都不清楚。 那老师一听程斩这般语气,也就心知肚明了,更别提他还一脸无奈的。 语重心长地叮嘱程斩,“照顾好你的学弟,当然,现在天凉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俩都是好苗子,那都是祖国的栋梁,不容有失啊。” 两人决定周二一早就出发,反正轻装上阵也没什么,真要是用上什么东西了,钱带足了就行。 梦中酒店在怀州一带,方婷所在的贡兰渡也隶属怀州管辖,不说这事儿有多巧吧,至少程斩有挺强烈的感应,有巫灵,就藏在怀州一带。 原本就是两个人说走就走的计划,但程斩算漏了一点,姬淡! 等他和司野到了机场后,大老远就瞧见了姬淡和姜周站在安检口那,姬淡背了只双肩包,姜周拉了只箱子,不大,是她的特点。她轻易不出门,出门了也就是一只小行李箱完活,但是! 一旦等她回程了,那就不一定能变成多少只箱子了。 这俩人在机场出现着实惊讶了司野,程斩虽说也愕然,但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果不其然,姬淡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扑过来,要不是程斩及时拦住,他都能直接扑司野怀里。 “我和姜周决定跟你俩走!” 司野倒不关注姬淡是否要投怀送抱,只惊讶他的话了,“你知道我俩要去哪就跟着走?” “不是要去怀州吗?飞的话最方便的就是长沙转了。” 司野扭头看程斩。 程斩无奈,“你们什么时候对抓巫灵的事感兴趣了?” 就不该让姬淡去查怀州的事,他又不傻,平白无故查个地方,肯定能想明白是跟巫灵有关。姬淡这个人想查他和司野的行程也没什么难的。 预感就这么应验了,怪不得打从程斩一出门的时候眼皮就在跳。 姜周说,“现在不是有我司野哥哥了吗,那旅程就快乐多了,之前都是你自己,沉默寡言的,谁爱陪着你走南闯北啊。” 一语道破真相。 可程斩心里想的是,你是觉得欢乐多吗?你是冲着陆吾去的。 司野租了一辆大越野,据他自己所讲,就这车最适合跋山涉水了,性能极好,配置极高,又美滋滋显摆,“小姑娘善良,折了低于市场的价格给我。” 姜周狗腿子状,扭回头看着司野,“那是,主要是司野哥哥要颜值有颜值,要双商有双商,换做是我别说折扣了,我都不收你钱了。” 司野得意洋洋的,动听的话就是很让人赏心悦目啊。 回头一看程斩,他正在揉太阳穴,司野问他怎么了。 程斩,“头疼。” 姬淡没有陆吾情结,所以敢于直接挑刺,他说,“越野是有越野的好处,但咱们长途跋涉的,不应该租一辆特别舒服的商务车吗?至少能让开车的人身心愉悦。” 姬淡和姜周跟着最大的好处是程斩可以歇歇,不管是姬淡还是姜周都会开车,至少这一路上能轮换着开,不像司野似的不会开还总像个大爷似的瞎指挥。 姬淡生前就会开,据他自己说,当年还是个西洋人教他开的车,那时候不像是现在街上到处跑汽车,能买得起车的人少,所以他开着车别提多神气了。 又说,那可是老爷车,造型可漂亮了,不像是现在所有车型感觉都没什么区别。 但程斩一般不爱坐姬淡开的车,许是民国的开车技术,车子被他开得十分正经八百,该提速的时候也不提速,而且很多时候会忘记交通法则,为此他在考驾照之前总洋洋自得自己是那群教练的老祖宗,考驾照之后他愤恨不已,在家都恨不得将教练的祖宗三代拉出来骂,光一个驾照他考了三次才过。 比较而言姜周就是有天分的,驾照一次就过,恨得姬淡牙根直痒痒。姜周说,你不能跟我比,我是神兽你知道吧,神兽最擅长的就是千里走单骑,那是会腾云驾雾的,可不比开车难? 姬淡确实无法辩驳,但能刺激姜周,问她,那你现在还能腾云驾雾吗? 姜周就烦有人问她这个。 之前程斩问过她一次,她不敢跟他发脾气,就把自己关房里关了数月。姬淡她可不怕,虽说不至于下狠手吧,但狂怼他还是做的到的。 我是神,神的事你都敢置喙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懂什么叫腾云驾雾吗?你以为腾云驾雾说使就能使呢?再说了,我凭什么要使给你看?你是陆吾大神吗?再说了,现在交通工具这么发达,我干嘛要浪费精气来腾云驾雾? 腾云驾雾会消耗精气,关于这点程斩是清楚的。刚认识姜周的时候他见过她腾云驾雾过,也见过她显过真身,那时候交通工具没现在这么发达,很多时候马匹过不去的时候都需要脚力,姜周嫌麻烦就会现真身腾云驾雾。 但渐渐的,她每次腾云驾雾后精气就会消耗很快,真身也难以维持,每次腾云驾雾后都要休息很长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一百多年,再后来她的真身无法显现,腾云驾雾的本事也难利用。 程斩明白,那是因为神族的痕迹在这世间越来越淡薄,所以作为神兽的姜周也很难再运用神力了。 姜周总跟程斩说,我的天生神力总有复活的一天,只要陆吾大神重现。 现下,已经许久没听到姜周说这话了,所以程斩明白,其实姜周早就接受陆吾神识俱灭的事实了。 直到,她在司野体内看见了陆吾的神力。 又满血复活了! 通往怀州,一路盘山道,两侧高山之间一条羊肠子小路,弯弯曲曲伸向遥远天际,就像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就能开到天上去似的。 这种路况适合姬淡来看,稳当、小心。雨势小了,但路面湿滑不说,两旁时不时的还有山石落下,再加上山间雾气大,这路就愈发难走了。 这车是司野租的,所以有发言权。“怀州下面的区县山路多,商务车进去了就是个花架子。” 姬淡一撇嘴,“敢情你不开车。” 姜周坐副驾,帮着司野说话,“姬淡,你要是不敢开就给我开,技不如人就要承认。” 姬淡一听呵呵大笑了两声,“你开?就这路谁敢让你开?你都恨不得能开天上去。” 姜周回怼,“那也好过你磨磨唧唧!” 是了,姜周虽说现在不能腾云驾雾,但她能飙车,那车开的就跟姬淡形容的一样,装上翅膀都能飞天的那种。姬淡回回坐姜周开的车都能吐上一吐,然后提出灵魂建议:姜周,你有没有考虑过开飞机? 程斩打从到了机场到落地,再到上车,直到此时此刻坐在后座上都极少说话,但揉太阳穴的动作是时常有,现下又在捏晴明穴。 司野见状忍笑,看来是被吵得不轻啊。 他用肩膀顶了程斩一下,“吵吵闹闹多热闹。” “太闹也不好。”程斩低声说。 司野跟他持不同意见,“这照比之前只有咱俩的旅程有意思多了。” 却说得程斩不乐意听了,“比之前有意思?你跟我在一起很无聊?” 司野瞧着他一张脸有点白,看样子是被吵得够呛,也于心不忍来气他了,便笑说,“我的意思是,人多力量大。” 程斩瞥了他一眼,不吱声,阖眼。 见状,司野笑着凑近他,“哎,生气了?” “离我远点。”程斩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司野忍笑。 到达怀州时天色已晚,酒店是姬淡一早就订好的。司野跟程斩说,“你看,有姬淡在还是挺好的,像是订酒店这种事都不用我来操心了。” 程斩情绪不高,“要不是他俩跟着,本来不用浪费这一晚的时间。” 司野知道他抓巫灵心切,但总得休息吧。qqxδnew 等车子驶进酒店范围的时候,司野皱眉,“这酒店看着……挺眼熟啊。” 第181章 就是梦里的那个 西洲酒店,这四个霓虹大字被细细的雨雾笼罩,却又在半暗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这个季节清冷游客不多,地下车库显示在翻新,停车都在地上。 司野隔着车窗打量着眼前的酒店,愈发就觉得挺像梦里的酒店建筑。姬淡停好了车,“我查了一下,西洲这家算是整个怀州最好的酒店了,司野,跟着你出来果然好吃好喝好住。” 司野闻言刚要洋洋得意来一句“那是”,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什么叫跟着我出来好吃好喝好住?这酒店不是你订的吗?” 姬淡啊?了一声,“我是跟着你手机里的导航开车到这儿的啊。” 司野,“对啊,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对啊。”姬淡强调,“但酒店地址不是你打出来的吗?” 司野一愣。 程斩提醒他,“你再看看手机。” 司野打开手机一看,愣住。程斩挨着他,凑近一瞧,明白了。 “几个意思?”姜周被他俩这信息不对等弄得一头雾水,然后觉得后脊梁发凉,“不是你俩任何一个人订的酒店,难道是鬼?” 直到现在她也还是最怕鬼。 果然,看不见的东西最叫人惊惧, 再瞅着雨雾中的酒店,倒是敦敦实实地存在着,可瞅着总觉得像是暗夜里的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姬淡也挺紧张的,举起右手竖实质和中指,“司野你可别吓我啊,真不是我订的,我发誓!” 司野伸手,将姬淡的无名指掰出来,“是我一个朋友帮着订的,我看错了。” 竟是苏珊订的。 然后都没跟他打招呼,就发了个酒店地址给他。 发地址是在飞机起飞前,姬淡和姜周先打后奏订票所以没跟司野他们坐一起,中间隔了好几排。信息栏里苏珊和姬淡挨着,一条信息甩过来司野就看错人了,想着可能是姬淡让他参谋一下酒店,接近起飞,司野就直接发了个ok的手势过去。 还真是闹了个乌龙呢。 苏珊珊挺仗义,一步到位订了间套房,西洲酒店最好最安静的房型。只是她没料到还有其他两位一同跟着,所以没订姬淡和姜周的房。 三人先行进了酒店大厅,司野在门外给苏珊珊打了电话,颀长的身影映在落地窗上,又被雨雾影绰。 苏珊在那头语气惊讶,“对啊,你不是知道我帮你订酒店了吗?” 司野知道她指的是那个ok的手势,一时间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些有的没的,就说,“当时马上要起飞,没来得及细问。” 又问苏珊怎么知道自己行程的。 苏珊如实相告,“你请病假的事我知道啊,所以直觉就知道你在撒谎,我是什么人啊,想查一个人的行程还是能办到的。” 讲真,司野不大明白苏珊这番操作。 “你也别误会,虽然我不知道你不是司野,但你出门在外消耗的是司野的身体,就算我不顾着你,也得顾着司小公子。” 末了又说,“你有你的目的,既然我问不出来那我也不问了,你也别有什么顾虑,就是订间酒店而已,我单纯的是想帮司小公子做点事。” 苏珊言辞诚恳,听得司野都要暗骂自己矫情加小肚鸡肠,便对她道了谢,“回去请你吃饭,吃……九部。” “好啊。”苏珊闻言挺高兴。 快结束通话时,苏珊的语气听着有点扭捏了,但最后还是跟司野说,“在外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司野看着茫茫的夜色心想,这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是微妙,像是苏珊跟他,一直以来都是咬牙切齿、不把他外皮扒下来就不算完的架势,不想现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对话了。 归根到底,这苏珊都是个心思豁达的人。 “叩叩叩。” 身后传来声响。 司野一转头,是程斩在敲落地窗,似有催促之意。司野揣好手机往里走,一进酒店大厅,唯一的念头就是:这酒店是愈发眼熟了。 说这酒店有多特殊倒没有。 就是寻常星级酒店有的大厅设置它这里都有,办理入住的前台一长条桌,四周墙壁金碧辉煌的,但看得出都上了年头,乍一看挺唬人,细一瞧都挺陈旧。 大厅是中规中矩的面积,休息区陈列着欧式沙发,茶几挺宽,司野觉得就那距离不大适合情侣谈情说爱。两只零食机在那摆着,里面没装满,就零星几袋子零嘴,不知道是什么。 但酒店的生意尚可,有客人进进出出的。 前台共有四人,三位姑娘,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挺年轻,看着可能二十岁都不到,又做保安又做礼宾的,帮着顾客提行李不说,不知道哪个房间订的饭,外卖人员交代一番后,小伙子就拎着袋子去楼上送餐了。 三位前台姑娘,其中两位都梳着统一的发髻,中间的姑娘是短发,给顾客办理入住的。 司野和程斩的房间是一早订好的,所以手续没那么麻烦。姜周外出的时候穷讲究,先去看房间了,姬淡跟着。 “你什么情况?”程斩问司野。 司野环顾四周,说,“我还得进房间看看。”又问程斩什么情况。 程斩说,“观察看。” 前者说的是梦里,后者说的是巫灵。 等姜周和姬淡看完房间下楼,司野也看完了订好的套房下来,程斩没在前台附近,而是在四处溜达,东瞅瞅西看看的。 姬淡不解,“就这么个酒店有什么好转悠的。”又叹说,“说不上豪华吧,勉强算得上是四星,瞧这架势也别指望餐厅能有多好吃,房间也挺陈旧,哎司野,你有没有觉得这酒店大厅跟你给我画的一样啊?” 早就这么觉得了。 但迟迟没下定论,一是觉得这酒店大厅真就是跟姬淡说的一样,烂大街般的装修和设置,哪怕后来查出梦里的那条街属怀州一带,但怀州附近城镇颇多,也不能保证说梦里酒店就位于怀州。 二是,就这么巧?一下住进了梦里的酒店? 但司野一点头,“对,就是梦里的那个。” 后来能这么肯定恰恰就是因为不远处的零食机,左边那台离的司野近,他能看见零食机里的情况,共有四排架子,架子上有零食袋子,还有饮料,零散地放在里面。其中有一瓶饮料是歪斜着,应该是卡在了栏格里了。 司野想起了梦里似乎也有一处细节是这样。 他好像也看见了零食机,零食机里也有一只歪斜着的饮料。 酒店里有零食机正常,零食机里寥寥也很正常,但饮料瓶以极其没人管的姿态倒成那样的,这就不是巧合了吧? 更何况,司野看见了那个姑娘。 虽说梦里前台的姑娘就只有一个,还低着头没看清楚脸,可司野直觉上认为,就是她。 司野问了姜周和姬淡的意见,知道他俩对房间都能接受,便插着兜溜溜达达上前。前面还有客人,长得肥头大耳一脸油腻状,掏出身份证递给前台时笑着说,“小姑娘多大啊?看着像是大学生刚毕业吧?” 前台姑娘在扫描身份证,语气温和有礼的,“您过奖了,哪还是小姑娘了,我都在这工作好多年了。” 肥头大耳继续搭讪,“可一点都不像,长得真水灵。” 姑娘笑而不语,显然这话有点那味儿了。 “我刚来怀州,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呀?”语气自带油腻感。 姑娘十分礼节推给他一份旅游指南宣传单,“您可以看一下,酒店也能帮您包车。” 肥头大耳没接宣传单,却覆上了她的手,说,“那你能做我的向导吗?” “哎!”司野在身后喝了一嗓子。 吓了肥头大耳一跳,与此同时,前台姑娘也抬头看向肥头大耳的身后,是那个挺高挺帅的小伙子。 肥头大耳不悦,“你喊什么?” “办完没有?”司野手揣兜吊儿郎当的,语气十分不客气,“没看见后面排着人吗?办完赶紧麻溜撤,别耽误小爷办手续。” 肥头大耳面子上挂不住,喝他,“小兔崽子,你跟谁爷、爷的?” “就跟你,怎么着?”司野低眼看他,冷喝。 这边有动静,姬淡和姜周都过来了,程斩离得较远,但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 司野个头高,肥头大耳也就到他胸口那,矮胖矮胖的,从气势上就不及司野,又见周遭有客人都往这边瞅,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指着司野,“你等着、你给我等我!” 司野冷笑,“小爷今晚就住这,楼上套房,有本事你就来算账。” 肥头大耳拖着行李箱头也没敢回。 程斩一手搭在司野的肩膀上,按了按。司野也没打算跟那人计较,走上前,一条胳膊搭在前台上,顺势看见了前台姑娘的胸牌:黄素。 黄素对他的印象又好又深刻的,刚开始是因为他的外形,一进门她身旁左右的姑娘就犯花痴,暗呼好帅啊。其实也不单单是眼前的小伙子帅,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那位,也帅。 两人都年轻高大,都跟撕漫男似的,但气质不同,眼前这位洒脱阔达,他身旁那位冷峻安静,可同样都是叫人移不开眼呢。 他们的朋友也是如此,女孩挺漂亮,另一位男士虽说没他俩个头高,但长得也挺俊美的。 重要的是,眼前这帅哥刚刚还帮了她。 “您不是办完手续了吗?”黄素笑问,又想起来,“哦对,您朋友还没办呢,刚才的房型您朋友看好了吗?” 司野问她,“是不是还有一间套房?有人入住吗?” 黄素嘴角的笑微微一滞,“那间啊,很抱歉,那间套房在翻新呢,目前住不了人。” 司野嗯了一声,另一手揣兜一下一下摩挲着房卡。姬淡不明就里,凑上前说,“行政大床也行,我看房间也挺大,美女,能给我们安排得近点吗?我们一起的。” 黄素微笑,“套房是单独一层,在六楼,所以最近的就是五楼了,二位看行吗?” 没意见,反正就是临时歇脚用的。 打算上楼的时候,司野又折回来,冷不丁问黄素,“另一间套房真的不能住人?” 黄素一眼看进他眼睛里,心头震撼不少。 他眼睛深邃,有一股能揪着人沉沦的力量,可看着又是清澈得很,微微沾笑时多情又邪气的。黄素觉得口干舌燥,嗯了一声,“确实不能住人。” “那前段时间呢,有人住过吗?”司野问。 黄素心里一激灵,“没、没人住过,那间套房已经空好久了。” 司野微微一笑,“知道了,谢谢。” 待司野一行人离开后,黄素这边只觉得腿都软了,左右两名同事都挤过来七嘴八舌的—— “哎呀,他也太帅了。” “我喜欢他身边的那位,好禁欲风啊,那脸那下巴颌线的,简直能迷死人。” “哎,看看那两位帅哥的信息呗……” 黄素拍开了同事的手,“别这么八卦。” “什么啊,你不好奇啊?” “不还跟着个女生吗,说不定是人女朋友。” “你傻了?是女朋友还分开睡?” “对啊,一间套房两间行政,那俩帅哥是住一起的……”仟千仦哾 “不对啊,套房里不就一张大床吗?” …… 进了电梯后,姬淡跟程斩说,“你不是喜欢安静吗?要不咱俩换房间,我跟司野住一起。”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司野挑眉,“我没意见,或者你跟我们挤一张床也行。” 姬淡刚要开口,就听姜周轻笑,“你可别忘了,他身体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话成功逼得姬淡打消了念头,嬉笑,“对啊差点忘了,你是神,我可不敢亵渎神灵。” 司野笑怼,“小样儿的,你高看自己了,你还不值当让本神尊出手。” 六楼静悄悄,好像电梯门在身后一关下去之后,整个一层就陷入了真空状态似的,关于五楼的动静丝毫都听不见了。 长长的一条地毯,红色裹着烫金边,通明瓦亮,俱乐部里亮着灯,但没人在。司野眼熟,梦里来的就是这层,甚至也经过了这个俱乐部,只不过在梦里灯是熄灭的。 第182章 你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程斩始终是挺沉默,等出了电梯后冷不丁问司野,“你梦里的房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整层只有两间房,两间房的房门是正对着的,于走廊的尽头。房门挺宽,两扇大雕花门,看着就挺阔气。门牌嵌入式,6001和6002。 司野说,“是,也不是。” 程斩微微挑眉,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司野掏出房卡。 房卡是金色的,上面绘着黑色的花,乍看那花就跟盛开在黄泉一路的彼岸花似的,竟是挺新的房卡。司野给程斩示意了一下,程斩接过瞅了瞅,“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换言之,新换的房卡。 房门是磁卡插入式,一家酒店开了这么久,哪怕套房价格比寻常房型贵,那房卡也不至于这么新。 司野微微点头,将房卡拿过来,看着门边的房间号,6001。 他低声说,“梦里,我住的是对面。” 6002。 程斩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看不出端倪来从这个角度,跟6001没什么不同,就是那只门镜…… 耳边是滴的一声响,房门开了,他转过头,进了房间。 套房面积着实是不小,司野溜达了一圈,感叹说,“太浪费了,就这面积能改仨房间了。” 程斩将行李箱搁行李架上,就是个小箱子,两人的东西都不多,尽数都整理在一个箱子里,除了日用品,程斩带的最多的就是衬衫和t恤类的打底衣了,还是那句话,司野这个人费衣服。 “确定是对面屋?”程斩问司野。 司野将自己一下扔在床上。 床垫竟挺不错的,不软不硬很是舒服,还有被褥都透着清冽的消毒水味,摸上去就挺干净。他舒服地舒展四肢,一条大长腿耷拉在床边,懒洋洋说,“陈设都差不多,就是窗子方向不同,所以肯定是对面屋没错。” 跟梦里还是不同。 这套房里气味挺清新,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没有梦里的潮湿发霉气息。而且就拿他身下的大床来说,比梦里的要宽大许多,更重要的是干净清爽。 四周也挺干净,相比酒店大厅的陈旧来说,这套房着实是新的不能再新了。 “翻新了。”程斩伸手蹭了一下墙壁,又打量了屋子里的陈设,“翻新得挺彻底,家具都是新的。” 对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小到房间的房卡,大到房里的陈设,怪不得他进屋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你说这家酒店老板有强迫症吧?既然都是换新的,怎么陈设还都保持老样式?干脆全换新多好?”司野微微抬高上身靠在床头,瞅着前方的博古架。 梦里见过,但很陈旧,四角的雕花漆皮都掉了。但眼前这只博古架,样式甚至雕花工艺都跟梦里的一样,只不过是全新的,这么一看,两屋的陈设一模一样。 程斩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有点倦了,绕到床的另一头躺下,抻了个懒腰,再开口时嗓音慵懒,“或许吧,念旧。” 床是加大加宽的,睡两个人足够了,像是司野和程斩这种瘦高身材的,别说中间睡一个姬淡了,就算睡俩也能挤得下。 “念旧的话干脆就别翻新,我梦里的那些陈设也没说旧到不能用的地步了,放在这屋子里也没什么突兀的。”司野质疑。 除非…… 司野转头看着程斩,与此同时程斩也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时两人异口同声,“出过事。” 对面屋肯定是出过事,否则司野就不会梦见那只男鬼,所在的肯定就是6002,而且他在梦里的房间就是6002。现下6002不对外开放,那这翻新的理由就有待商榷了。 但这屋也是透着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感应到巫灵了吗?”司野问他。 程斩眼瞅着天花板,“有巫灵的气息,但巫灵不在这。” 司野惊愕。 “或者只是暂时不在这,等今晚看看情况再说。”程斩补充了句。 有感应,只是气息,没有巫灵活动的迹象。 这就好比被一只狗经过的草坪,有狗的排泄物,却不见狗的踪影,只能说明这狗来过。 “今晚?”司野狐疑。 程斩扭头看他,“既然你好巧不巧来的就是梦里的酒店,那肯定不会是巧合,就看能不能发生点什么了。” 司野点头,若有所思。 是啊,那只男鬼既然能来找他,也会知道他来了怀州了吧,总不能冒个头就不见了的。 想到这儿他问程斩,“对面屋咱有办法进去吧?” 程斩浅笑,“想进随时进,但现在这个时间……”他抬腕看了一眼表,“还有客人来来往往,等夜深人静。” 虽说在单独一层,可总得避着点,不能太大张旗鼓。 司野呵笑。 闻言,程斩问他笑什么。 既然今晚要静候动静,那司野也懒得思前想后,如此一来轻松了不少,笑对程斩说,“你这个人吧,看着有点那啥,但实际上挺那啥的。” 废话得很。 可程斩许是也挺放松,竟是乐得跟他废话,“哪啥?” 司野笑看他,“就是平时挺能装,实际上呢,挺坏。” “我坏你了?” 司野跟他拌嘴,“坏我你舍得?我天真无邪小可爱的。” 程斩慢悠悠的,“你庆幸我今天没吃东西。” 言下之意司野听得挺明白,嗤笑。什么叫今天没吃东西,你哪天吃东西了?就算你吃东西了,让你可劲吐,你还真能吐我身上? 然后思维就扩散了…… 吐人一身这种事他好像还真干过,醉酒的时候吧。 哎?认识程斩这么久,好像还没见他失控过,哪怕是喝酒,也没见他醉过。 见他躺在那,似有懒散意,司野玩心起,翻身到他身边,手臂往他身上一搭,然后一下搂紧。这次是程斩差点被他搂断气,“干吗?” “睡觉,养精蓄锐。”司野贴着他,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 “这么大的床不够你睡?跟要附体似的。”程斩虽说一脸嫌弃,但尚算纵容,没一脚踹开他。 司野的手臂又紧了紧,搂着他跟搂着浮木似的,“我喜欢你身上的味儿。” 程斩挑眉,低头瞅,正对着司野的脑瓜顶。 没错,这厮都把脑袋枕他胸口上了。 压得他都喘不不上来气,服了! “你身上的味儿特别干净,闻着你就跟闻大森林似的。”司野的脸埋他衣服里。 跟只狗崽子似的蹭得程斩发痒,按住他脑袋没让他继续乱动。司野抬脸,笑得邪坏邪坏的,问他,“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斩稳稳迎上他坏笑的目光,“断食吧。” 那还不如要他去死。 司野可做不到。 “要不然,咱们运动运动?”司野饶有兴致的。 运动? 程斩正狐疑,就见司野脸上的坏笑扩大,整个人就痞帅得很,却能嗅出他的意图不轨,顿时警觉,“干什么?” 司野坐起来,晃了晃手腕,指关节捏得咯咯响,居高临下看着他邪笑,“出点汗呗,看看有没有汗臭味。” 紧跟着伸手一抓扯住程斩的脖子领,左手伸前来扯程斩的扣子。仟仟尛哾 靠! 程斩猛地控住他手腕,顺势起身,“闹是吧?” 化被动为主动,腾出一手也来扯他衣服。司野哪是吃亏的主儿,再说了他力气也不小,按住程斩的手,紧跟着将他压倒,笑着扯他衣服。 俩人都人高马大的,还都是身材结实,力气不小,闹起来自然也是谁都不让着谁。最后是程斩发了狠劲,一下将司野扳倒,给他按趴下,干脆骑住他,将他的手臂往后背一箍。 这劲可不小,司野觉得胳膊要断了,“靠!程斩!” 程斩没管自己衣衫凌乱,一手箍着司野的手腕,腾出一手来扯司野的裤扣,“老子让你明天光着出去。” 眼瞧着裤子要不保,司野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忙服软,“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哎哎哎,别别别,开玩笑还带扒裤子的?” 程斩占上风,头微微一偏,“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求饶?态度不像啊。” 司野的脸压着床,被程斩压得起不来,“我错了、错了,胳膊要断了!程斩!!” 闻言,程斩的胳膊抵着司野的后背压下来,低笑,“叫我什么?” 司野马上改口,“哥、哥!” 这还差不多。 程斩从他身上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司野翻过身,头就势躺在程斩的小腹上,揉着胳膊,“以后再有打架斗殴的情况我要是上我就不姓司,你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程斩支起一条腿,一手垫脑后,笑,“说得就像你姓司似的。” “我要真是陆吾你就废了。”司野巴不得马上觉醒,神识附体。 程斩懒洋洋的,“行,我等着你来废我。” 太嚣张了。 但这就是程斩,本斩。 两人一番闹也累了,躺在那都不想多动弹。 就这样彼此安静地躺了会儿,直到司野的手机响了。是方婷,打来了视频,问他们到哪了,有没有安顿好之类。司野保持枕着程斩的姿势没动,跟方婷表示他们已经到了怀州,天亮之后就一路奔着贡兰渡去了。 方婷对于他们能来挺期待的,而且打从离开云南后,方婷跟他们的友情就更好了,本身性格爽朗是一方面,再一个司野觉得哪怕她们不记得发生的具体事,但在内心深处可能也有隐隐的感觉在。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历经险境,一段旅程下来也有了不错的交情。 方婷笑嘻嘻的,“房间看着挺大啊。” 司野没吝啬,举起手机转了一圈,镜头扫过程斩的时候,程斩朝着方婷做了个手势权当打招呼了。方婷惊呼,“你俩奢侈啊,是套房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不害怕?” “害怕,所以我跟程斩住一屋。”司野丝毫没避讳。 方婷那头笑得爽朗,“就你还害怕呢?拳头那么狠的人。” 闲聊几句后,方婷言归真正,说话的语气就低下来了,“你们可要想好啊,我总觉得贡兰渡没那么简单。” 司野不以为然,“我和程斩来都来了,现在打道回府也不可能吧。” 方婷微微点头,说,“我和曲雅都商量好了,等你们来了之后我们先不离开,跟你们一起。” 跟司野说贡兰渡的事其实当时也不过是赶巧了,正好司野问,她也就说了。按照她和曲雅的计划,这两天她们就打算撤出贡兰渡了。 程斩和司野为什么来贡兰渡方婷并不清楚,或许像司野说的,他们的确对贡兰渡的现状感兴趣,或许……方婷这阵子脑里总能浮现出一些画面来,但像极了很细的碎片一闪而过,她隐隐觉得跟程斩和司野有关,又隐隐觉得这俩人其实并不普通。 司野闻言方婷的话后抬头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冲着司野微微一摇头。 司野移回来目光,“方婷,你们还是——” “我们多少对贡兰渡的情况了解点,最起码也跟当地居民相处了一段时间,总比你们摸黑瞎闯强。”方婷打断司野的劝说,态度挺坚决的,“所以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们快到的时候告诉我,我和曲雅去渡口接你们。” 通话结束后,司野将手机扔一边,沉默半晌,问程斩,“你确定这次方婷和曲雅没中招?” 程斩的一只手搭在司野的脖子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司野脖上的吊坠玩,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慵懒,又像是若有所思。 他说,“没中招,但她俩身边的人不干净。” “你是指,巫灵?”司野问。 程斩嗯了一声,“在云南的时候她俩都被巫灵影响过,巫灵虽说种类不同,但气息都是相通的,所以就算方婷和曲雅忘了在云南发生的事,她俩身上存在巫灵的气息也是事实。” 说白了方婷和曲雅就像是介质一样,因为之前沾染过巫灵的气息,所以在日后一旦遇上别的巫灵,那封灵人就会通过她俩身上的气息感应到新巫灵的存在。 司野轻叹,“但愿这次能顺利些吧,至少别殃及无辜。” 第183章 有你一个就够了 可事实上,每一次与巫灵的较量都不是一场轻松交手,而且殃及无辜这种事也在所难免。当然,这“无辜者”要看如何定义,能被巫灵入侵的人,本身就是性质有问题的,被心中欲望控制和牵扯,哪怕是被触灵影响,那也是自身有原因的。 所以司野认为的“无辜”,在程斩眼里都是咎由自取,他如果不是封灵人,那就会任由人族被巫灵控制,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巫灵还是人族,不过都是半斤八两罢了。 巫灵在怀州一带出现,程斩感应很强烈。 通过司野的梦境,也通过方婷的电话。正如他跟司野所说,巫灵之所在会留下气息,这气息寻常人、确切来说是人族感应不到,封灵人可以。 更重要的是,方婷电话里跟他们说的事。 半月前方婷和曲雅因工作需要辗转到了湘西一带,跟司野和程斩一样,从长沙出发一路抵达贡兰渡。据方婷自己说,这个地方在此之前她们只听人口口相传过。 关于这点倒是不稀奇,国内有不少地方在地图上的存在或许就是个小黑点,再或许压根就找不到,而其中什么样就只有亲自走过了才知道。 方婷二人到了贡兰渡之后,用她的话说就是世外桃源。湘西丘陵,层叠群山为屏,一江水徐徐而来,从山间过又分流,其中一支溪流会伸向山的最深处,乘着扁舟就能到贡兰渡。 既是世外桃源,那大多数都是与世隔绝,贡兰渡就是这样,据方婷了解,贡兰渡打从晚清开始就断了跟外界的联系,为了躲避战乱,而贡兰渡那里也从原本家家户户养兰为生改为家家农耕自给自足。 “最开始我和曲雅觉得贡兰渡真是哪哪都好。”方婷当时在电话里说。 民风朴素,夜不闭户,邻里间相互帮扶十分和谐。当然,像是这种地方留下的习俗也多,但大体都跟湘西一带的文化传承没太大出入,其中就有一项:落洞女。 当时方婷和曲雅正好赶上了一场入嫁仪式,方婷还给司野拍了照片。虽说方婷始终觉得这个习俗对女性很不友好,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儿,人家自古以来就有这习俗,作为外乡人也没法阻止。 可恰恰就是在入嫁仪式过后,整个贡兰渡都不对劲了。 以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热热闹闹的地方现如今死寂沉沉,大家也不是不活动,还是照样下地干活,可相互之间不怎么打招呼也不怎么来往了,一入夜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说,还总是传出啼哭声。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方婷说,“据说是冲了煞气,死相很诡异。” 如果说西洲酒店里有巫灵气息,那程斩透过方婷所感应到的巫灵气息更重,这才是程斩毅然决然要赶往湘西一带的原因。 司野这么一瞧,嘿,那必然是要跟着啊。 美其名曰说,“咱俩生死共体啊斩哥,你只身孤勇我可不舍得。对付巫灵那可是生死大事,没有我的话你寸步难行。” 程斩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清楚—— “第一,我孤勇惯了;第二,对付巫灵的确是大事,但我还不至于死;第三,没遇上你之前,我一直在收巫灵。” 最后,又很善意地提醒了司野一句,“你再拖也拖不过考试,收巫灵没那么浪费时间。” 司野有借口,“辅导老师都不在,我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人师者,言传身教。” 真是好一句“言传身教”。 程斩朝着他招手,“来,你过来,我言传身教一下。” ……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司野就跟件贴身小棉袄似的跟着程斩上路了,现下两人身处的酒店,距离方婷口中的贡兰渡有数百里路,开车将近五六个小时,却同样有了巫灵的气息,或许所有的秘密在这套房里会挖出些端倪来。 程斩还在玩司野脖子上的吊坠,司野觉得痒了,按住了他的手,“目前来看就只剩下哀和恶两只巫灵,听方婷描述贡兰渡的现状,你觉得像哪只?” “哪只都有可能。”程斩思考的时候手没闲着,又开始玩司野的手指头,“一般情况下,往往都是怒、哀和恶留最后。” 司野一怔。 听明白了程斩没说完的话,往往留到最后的也是最难对付的。 末了,“先睡吧。”程斩拍了他的头一下。 再晚了,或许就没得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司野做了个跟那只男鬼无关的梦。 又是那片森林,却不再是灿灿阳光,叶子上的光亮都似乎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的红叶子,草皮之上也没了鸟语花香,大地之间裂出一道鸿沟。 可仔细打量那鸿沟并不是生生撕裂开来,而是血液凝聚而成。 司野置身其中,目光所及竟都是血流成河。 再看天际风云涌动,扑面而来的尽是血腥气。却在混沌之中瞧见一道金光,那金光炸开时燃亮了整个天空。而这时司野就觉得自己像是浮游在半空似的,看清了脚下大地所发生的一切。 战马铮铮,所到之处烈火焚烧。司野微微眯眼,看清了骑兵们身上的图腾,这么眼熟呢。 等再仔细一瞧,心里一咯噔,能不眼熟吗,曾经在他梦里也出现过。 神族。 就见众多神族骑兵一并围攻了脚下的森林,那道光炸开的同时,那些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于是司野就看清了下面的情况。 有两位身穿长衫的男子,其中一位似乎奄奄一息靠在树干上,另一位就是身携金光,他似乎怒了,金光屠宰了神族众多的骑兵,将脚下的大地又染红了一层。qqxδnew 甚至神族的血都染红了他的长发。 司野看不清那两人的长相,只觉得两人的长衫上都被血给浸染了,看不出本色来。 一声嘶吼,听得司野头发都发麻,心口顿时炸开,紧跟着也不知道怎么了胸腔涌起莫大的悲怆和哀痛,无法抑制,形同山洪般席卷而来。 而与此同时天地震动,忽而陷入黑暗。 司野睁眼时窗外无光,还没天亮。 头昏沉得厉害,一抬手,竟蹭到眼角的湿润。 他哭了? 司野细细回想梦里的场景,离奇的是心口仍旧在疼,滞闷、绝望和悲怆的情绪也都还在,哪怕已经醒了仍旧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转头去看床的另一头,程斩睡得安静,呼吸很平稳。他睡觉姿势向来规整,平躺多于侧躺。司野看着他,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程斩不对劲,而是靠近程斩那边的床头。 他床头柜那边有一团影子,本就看不清还匿在大团的暗影里。见状司野一激灵,第一个念头就是巫灵! 可不对啊,巫灵就这么堂而皇之来房间? 别说他现在体内陆吾神力已经复活,再不济还有封灵人躺在那吗?这巫灵的胆儿这么肥?竟还蹲在程斩旁边,眼睛是肚脐眼吗? 司野抬手掐了一下自己。 竟然不疼。 蓦地就明白了,他压根就没醒过来,还在梦里。 “什么人?”反正是在梦里,司野也不怕吵醒程斩,冲着那团影子喝了一嗓子后反应过来,改口,“什么鬼?滚出来!” ……滚出来了。 倒也不是用滚的,就是很缓慢地移出了床头柜的范围,然后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室内没拉窗帘,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司野看清了来者,可不就还是那只男鬼?只不过相比之前看着更落魄更虚弱了,这很正常,亡灵迟迟不散是有所图,心愿未了很难投胎,然而亡灵与人世有别,时间一长必然损耗阴气。 司野坐在床边看着他,“我来也来了,你到底有什么冤屈就跟我说,我能帮的自然会帮,但帮不了的话你也别怪我。” 男鬼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打量四周,紧跟着像是瞧见了恐怖的东西似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惊骇,此时此刻,他瞧的是司野的身后。 司野倍感不解,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再看男鬼在往门口方向退,像是害怕,可又像是在给司野引路,司野见状紧跟其后。可就在追着男鬼到房门口时他冷不丁站住脚,蓦地回头。 身后仍旧空空如也。 再看男鬼,竟已经穿透门板出去了。司野伸手去拉门把手,不想发现自己的手竟能穿过把手,呵!原来他在梦里还这么牛掰呢?解锁新技能了,于是干脆也穿门而出。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穿门而出后半空中又蜿蜒出一个影子,那影子越来越长,盘踞在半空之中,吐着信子…… 是一条蛇! …… 男鬼站在对面套房的房门前,像是在犹豫什么。司野站在他身后也没催促,等了能有个两三分钟,就见男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步伐沉重地穿门而入。 司野心想,怎么还用“沉重”来形容一个鬼的步伐了呢?鬼就没啥步伐吧。 但不管怎样,总之那男鬼是进去了。司野没犹豫,也跟着进去了。 进去的一瞬间司野有种误觉,以为是又穿回了自己的套房,但很快就意识到不是。房间里的光很暗,房间里的面积、格局甚至是陈设他都熟悉,却跟他住的那套不同。 没他住的那套新,换句话说就是,这里的一切都很陈旧。博古架上落了灰尘,进了卧室里,那张床上只有床垫子没被褥…… 果然,对面这间套房才是他梦里的。 窗帘拉了一小半,露出大片的窗,借着光亮司野没找到那只男鬼,好像打从司野进来后就再没看见他。 司野也没打算找他,将他往这间房里带,然后就消失不见了,那就说明男鬼的遭遇就是跟这屋子有关,又或者是能找到跟男鬼相关的线索。 司野环视四周,屋子里虽说有点光吧但不多,想彻底翻查不容易,去揿开关,不想手竟穿了出去……来回试了好几次,晕,还真是碰不到实物? 他的梦里情况怎么这么随机呢? 照这么看他还要感谢上次在梦里没解锁这技能,否则都打不了那么怪兽。 窗外有一轮大月亮,别提多亮了。 呵呵,司野笑。 得,这不就是在提醒他还没醒吗?现实中今晚有雨,临睡前细细的毛毛雨又下了,哪来的这么大月亮? …… 司野再睁眼时,眼前是鹅黄色的光亮。 屋子里的夜灯开了,氛围很静谧。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透过一面没遮窗帘的玻璃看出去,外面仍旧阴沉沉的,天没亮。 目光再转回来,差点被站在床边的人影吓一跳,要不是屋子里有灯光,司野又会以为是巫灵。 是程斩站在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在系衬衫的扣子,这个人是格外的爱穿衬衫。司野见状从床上坐起来,故作惊讶问他,“你想对我做什么?” 程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真是个戏精。 司野扯过床头的裤子,三下五除二穿好,问程斩,“你就不怕我今晚不会做梦啊?一早就穿好衣服,万一白穿了呢?” “没一早。”程斩已经穿戴整齐,“我知道你在做梦,看你差不多快醒了才开始穿衣服。” 司野这次的惊讶不是装的,“又没有叫魂铃,你怎么能知道我在做梦?” 程斩不紧不慢给了他答案,“你在床上对着我乱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做梦了。” 司野啊了一声。 乱摸…… 他梦里是在……摸开关? 视线顺着程斩的胸膛就往下移,“我摸你哪了?” 下一秒程斩将上衣扔到司野脸上,阻了他贼兮兮的视线。司野笑得爽朗,伸手拉过衣服套上了。 下巴朝着对面屋的方向一抬下巴,言归正传,“就是在那屋,男鬼也不知道想让我找什么,总之得找东西,要不要把姬淡叫上来?” 姜周是女孩子不能熬夜,姬淡无所谓吧。 程斩看了一眼时间,说了句,“不用叫他,让他继续睡吧。” 闻言,司野微微挑眉,“至于这么心疼?” 程斩都走到门口了,听了这话后扭头看他,一字一句强调,“深更半夜的我是嫌他吵,有你一个就够了。” 第184章 一张黑白照片 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话听着挺温暖啊,就是有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感觉,司野想得美滋滋的。可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念一想,不对啊,单独听这话没什么,可连上程斩的上句话呢? 他觉得姬淡吵,说有他一个就够了,意思就是说他跟姬淡一样挺吵闹?司野心想,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程斩啊,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怪不得没人爱跟你玩。 凌晨一点,整个西洲酒店都安静下来了,主要是旅游淡季,就这点好,住店不吵闹。对面套房锁着门,司野跟程斩说,“梦里我还会穿门而入呢,现在怎么解决这道门锁?你或者我去牺牲一下色相?” 对象就是楼层保洁,是位上了年龄的阿姨。程斩觉得司野提出的这个方案着实挺缺德,三下五除二地拿到了房间万能卡。公然破坏门锁这种事程斩不想做,但在保洁那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房卡还是轻而易举的。 门锁一开,扑面而来的是略带霉气的潮湿味,而且比梦里的要暗得多。对面的窗子都没拉窗帘,司野看过去,外面暗沉沉的,照两个套房的户型来看,这套房的窗户朝向看不见月亮,所以梦里的月亮还真是起到了提醒他的作用。 两人没立马开灯,很有默契地在房里巡视了一圈。然后程斩站在屋子中央,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这期间司野没打扰他。 等他有所行动后,司野问他,“怎么样?” 程斩说,“跟我之前的判断一样,巫灵不在这里,只有巫灵的气息,但……”他微微蹙眉,“气息很弱了。” “这什么意思?”司野低声问。 程斩解释,“说明这并不是巫灵活动的主要场所。” 灯打开了,整个房间里却不是通明瓦亮。要说跟他们所住的套房有所不同,还真是在头顶的这些灯上,没有对面那套明亮,虽说吊灯看着奢华,但也着实是陈旧,光透不过老旧泛黄的灯管。 其他一切的陈设都差不多。 并没有酒店前台说的正在翻新,至少这里的家具都没有移动的迹象,真要是想翻新的屋子至少要清一清吧。两人仔细地在房间里寻找,至于找什么两人都不清楚,所谓的线索不明,但也极可能是跟这套房里格格不入的东西。仟仟尛哾 两个小时后—— 司野和程斩双双坐在床边,一左一右的,什么都没找到。 从一早睁眼到现在,阖眼的时间加一起都不到俩小时,现在又生生翻了俩小时的房间,两人也着实是挺累。 司野有点来气,“这男鬼吧做事也不讲究,你求人办事,还不告诉别人你要办什么事,这不扯淡吗?也就是跟巫灵有关,要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他。” 看得出火气不小,程斩闻言笑了,“找上你的好像都跟巫灵的事有关。” 司野这么一想,也对。 避无可避的,更何况他还跟封灵人结交了缘分,上哪说理去? “继续找吧,过会儿天亮了。”程斩说着起了身。 司野冲着他摆手,“我再歇会。” 程斩瞧着他脸色有点白,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倦怠还是灯光显的,就跟他说,“你回去休息,我找就行。” 司野摇头,“房间这么大,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我没事,就是吧可能年龄大了,大半夜做个梦醒了又不能接着睡多少会受点影响,不碍事。” 程斩哼笑,“年龄大?” “我的年龄不会比你小多少。”司野现在再说这种话题就心里有点底气了,“如果我真是陆吾,你得改口叫我哥吧?” 程斩在移沙发,楼下有住客,所以他的动作尽量放轻。低笑,“等你真是陆吾那天,我再改口也来得及。” 这口吻很不屑啊,司野身体往后靠,手肘撑床,放松放松。“就凭你这态度,真有那天光是改口叫哥还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程斩乐得跟他瞎贫,漫漫长夜的。 司野想了想,“奉茶倒水,再尊称我一声上神。” 欸,这场景越想就越美。 程斩转头瞅了他一眼,瞧着他一脸灿烂的光景就直想笑,行吧,去幻想吧,趁着还没被破灭的现实击垮时。他在想,就司野这性子还神族?哪个神族有他这么欠儿的? 司野的思想像是插上了翅膀,在天空上自由翱翔不落地的,等着他神识苏醒的!等着这天地万物对他俯首称臣的!他就非得要程斩跪倒在他的……牛仔裤下,饱含由衷的诚意和歉意说,上神是我错了,我平时不该小瞧你,也不该骂你不是人…… 美滋滋的啊。 程斩这边没在沙发下面找到什么,又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司野,总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神情简直是……难以言喻。 还沉浸呢? 他轻咳了一声。 司野反应过来,冲着他嘿嘿笑。 是想多了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干活吧。 司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刚想起身,视线不经意扫到博古架上。那架子就跟梦里见到的一样,比他们那屋的要旧上一些,上头空荡荡的,开灯的时候他就扫了一眼,格架上头落了灰。 博古架看着没什么,可司野就觉得哪不对劲呢。 见他伸完懒腰后就跟定格似的一动不动,程斩挺好奇,问他怎么了?司野示意他别说话,眼珠子就在博古架上打量来打量去。 程斩走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也落在博古架上,发现什么了? 司野看着看着,咦了一声,走到博古架旁打量,稍许蹲身下来查看,程斩走上前,也随即蹲身。司野伸手比划了一下博古架,“角度看着不对啊。” 角度不对? 程斩仔细观察架腿的位置,“没移动的痕迹。” 房间里铺着地毯,像是博古架这种重型的陈设谁没事总搬它?所以一旦移动,架腿下面肯定会留痕迹。 下一秒,两人同时朝床看过去。 博古架正对着床,角度一旦有问题,不是博古架的话那就是床。两人立马起身去搬床,分别绕到床的两边,一个负责推,一个负责拉。 床敦实得很,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那都是力气不小的人了,竟生生没能一下把床移开。司野上手敲了敲拍了拍的,汗颜,“实木的,怪不得这么沉。” 就这么一家酒店,床弄得还挺讲究。 程斩闻言想着直接用合虚算了,岂料司野连连摆手,一撸袖子,“不就是搬个床吗,咱俩再使使劲也就搬动了,浪费合虚干什么?” 司野的诉求就是,能尽量少用合虚就少用,毕竟是精血所化。 程斩轻笑,“这点合虚不叫浪费。” “可别。”司野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你是即将要大战的人,养精蓄锐很重要,再者说,万一你虚了我还得照顾你,不值当啊。” 程斩闻言差点背过气,“什么叫万一我虚了?” “你没虚过吗?年龄大转眼忘事是吧?”司野给他翻旧账,“当初是谁发烧烧得不省人事只能光溜溜泡在冷水里?想当初我照顾你简直是熬心熬力,从你拉肚子到你发烧——” “打住。”程斩简直是听不下去了,“我谢你啊,但我得提醒你一句,虚和虚弱是两回事。” 司野故意问,“两回事吗?那你跟我讲讲为什么是两回事?” 程斩看他那样就没怀好心思,没搭理他,解开袖扣,将袖子撸了起来。司野叉腰站他对面,笑得一脸浪荡的,“哎我问你,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有没有跟谁风花雪月过?” 程斩还是懒得搭理他。 司野故作惊诧,“你不会到现在还是个雏吧?” “滚。”程斩低喝了一嗓子,“还他么搬不搬了?” “搬床不误聊天功啊。”司野弯身,手搭在床板上,“咱都是好哥儿们,你也不用跟我不好意思,跟我说说,你是不想啊还是不能啊?不想,说明对象不行,回头当弟弟的怎么也得给你物色个能让你入眼的,不能的话……我带你去瞧瞧中医。” 程斩半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斩哥,给我讲讲你这千百年来遇上的小女呗?” “你觉得古代人好看还是现代人好看?” “你见过杨贵妃吗?” 程斩:…… 真的是,很想、很想把他给扔出去。 后悔了,换姬淡跟着他就好了,姬淡是神经大条吧,可至少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床移开了,也终究成功地转移了司野对他虚还是不虚的关注。床底跟地毯间有缝隙,所以地毯上沾满了灰尘并不干净,还有散落的零星垃圾。 有一个黑夹子,司野拿在手里一看,是钱包。 这年头还有用钱包的也是少见。 还是那种比较传统的钱夹子,打开两边都能夹银行卡的那种。钱夹子里有几张百元钞票和零钱,没银行卡,翻开夹层,里面有张照片。 是张一寸照片,竟还是黑白的。 照片里是个男人,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相说不上多英俊但也很周正,起码很耐看,就是这么一个人以黑白照片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总是觉得瘆得慌。 司野却瞅着这人眼熟,“那只男鬼?” 又仔细端详,确定了,点了点照片,“就是那只男鬼。” 所以,男鬼带着他进了这个套房,目的就是让他找到这只钱包? …… 一大早黄素就到了前台,工装穿得整齐,迎接客人之前她又将脖子上的丝巾好好打了个结扣,心想着套房里的那两位帅哥今天该退房了吧,他们一行人就订了一晚。 黄素照镜子的时候摸了摸脸,虽说注定了不会跟客人发生点什么,但赏心悦目的情景还是挺乐意见到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总行吧。 不料想什么就来什么,黄素正按部就班的打开电脑正要工作时,就听头顶一道含笑的嗓音落下,“漂亮小姐姐?” 黄素抬头一看,脸颊就微微发烫,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现在……要退房吗?”她问。 司野微笑,“不急。小姐姐有时间吗?聊聊。” 十分钟后—— 酒店大厅拐角的咖啡厅里,黄素局促而坐,整个人显得十分不自然和紧张,仔细看额头上还泛起细细汗珠,哪怕对面坐了两位动天地立的帅哥。这里冬天没暖气,酒店里的中央空调设备又不是很新,暖气并不算太足,所以不足以令人冒汗的程度。 咖啡端上来谁都没喝,倒是姬淡和姜周,先溜溜达达地来了一趟咖啡厅,然后跟司野示意了一下,司野一点头,那俩人又慵慵懒懒地去餐厅吃自助早餐了。 这期间有个保安过来,站在咖啡厅门口小声叫,“黄姐?” 然后扫了一眼程斩和司野,明显的脸色不大自然。司野抬眼看了看,就是昨天帮着他们拿行李的小伙子。 保安声音不大,却吓了黄素一跳,仓皇抬脸,瞧见他后朝着他一挥手,“我、我这边有点事,麻烦你跟她们说一声。” 保安点头,“哦,好、好。” 走的时候还回头张望了好几眼。 程斩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跟司野对视了一下。 司野朝前探身,伸手点了点桌上的那张黑白照片,“小姐姐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啊,这昨晚没把我们吓死。” 一大早司野就截了胡,将黄素请到了咖啡厅,给她声情并茂地讲了昨晚的遭遇。大抵就是他们两人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说话,被吵醒后对着门镜一看,竟是对面套房里传出来的。套房的门敞着,能听声见不到人。他们还以为是大半夜住进客人了,就想着去提醒对面屋小点声,结果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等回来再睡就睡不好了,不是听见洗手间里有动静,就总觉得屋子里有别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闹得他们都没怎么休息好。 闹鬼了,这么大个酒店闹鬼了,还是在套房里,所以一大早司野就找上了黄素,并且在她面前放了张黑白照片,据司野自己说—— “这照片是我们在门口发现的,入住的时候可没见到这张照片。小姐姐,是酒店的住客对吧?发生什么事了?” 第185章 站在你们面前的可都是高人 黄素其实没指望能跟这俩帅哥任何一个谁来点什么艳遇,她很清楚自己绝非倾国倾城,重要的是干他们这行的,跟住店的客人那都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有赏心悦目的顶多就是发发花痴,平时八卦一下打发时间。 所以一大早被司野拦下时黄素虽说心神荡漾,可也没任由自己无限遐想下去,果不其然,人家是有要事找她。 只是这事儿…… “这个人……”黄素打量着照片,眉心微蹙,“我没有印象,未必是我们酒店的客人吧?照片是在房门口找到的?或许是保洁人员不小心落下的呢?” 将问题直接甩给了司野和程斩。 整个过程里都是司野在跟黄素交涉,程斩作为倾听者始终沉默,闻言后轻笑,但也没说话。司野明白程斩笑里的意思,这黄素看着年轻,但心思挺玲珑,生生把问题又甩了回来。 “小姐姐,你确定这个人不是你们店里的客人?”司野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问。 黄素被他盯得心慌,“我确实没见过他。” 司野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来,递到黄素面前。她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视频里就是酒店前台,一男人走了进来,穿得讲究,头戴礼帽。他先是在前台站了会儿,然后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沙发里窝躺着一人。男人就站在沙发旁盯着那人良久,直到沙发上的人突然起来了。 接下来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男人办理入住,然后进了电梯,视频里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半。 这段视频结束后,司野也没理会黄素煞白的脸,当着她的面又点开了另一段视频。还是跟男人有关,也还是当天午夜,男人进了电梯后刷了一下卡,电梯按键的数字6亮了。电梯里的光很明亮,男人微微抬脸时面容就清晰可见。 照片里的男人。 “小姐姐,视频里给这男人办理入住的人是你吧?”司野始终笑呵呵的,一口一个小姐姐叫得能让人心花怒放的,但周身散发着强迫力,很明显的那种看着无辜实则咄咄逼人的主儿。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屏幕,又倒回第一段视频,定格在前台,故作认真地瞅了瞅,然后一点头,“嗯,我瞧着就是小姐姐你啊。” 然后抬头看着她,仍旧是一双无辜眼。 程斩在那头喝着咖啡,清楚可见司野的这般神情,几番努力忍笑,这祸害精可真能装。 黄素这次不但是脸白了,整个人都看着十分紧张,非但不敢跟司野对视,眼神还几番飘忽不定,像是在找什么。司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她在看摄像头。 果不其然,就听黄素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有酒店的这段视频?这、这不应该啊……” 剩下的话就没再说。 “是啊,我就是个住店客人,怎么会有酒店的监控资料?而且这还是两段被酒店删了的视频。”司野盯着她的脸,笑问,“对吧?” 黄素倏地看他,眼里有惊愕。 司野笑得和善,“所以,小姐姐还不想跟我们说实话吗?” 想调出一段监控这种事难不倒姬淡,哪怕是删了的他也有办法重现。今早姬淡将视频传给司野的时候一脸傲娇地说,小司野啊,以后不要拿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来浪费我的实力,难道你没有一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吗? 姜周则抱怨,你俩太不够意思了,有好玩的事也不吱会我们一声。 但当她得知他俩大半夜的不是搬东西就是在找东西,就消了这个念头,笑说,“力气活嘛,还得是你们男人上。”qqxδnew 这会倒是把男人和女人的身份分得很清楚了。 黄素是说话了,可她说的是,“怎么就只有他呢?” “什么?”司野没听清。 黄素没理会司野,又将两段视频重新看了一遍,脸色非但缓和,反而越来越惊惧,喃喃,“不是还有一个吗?怎么就只有他……” 这次司野听清了,问她,“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同伴?” 黄素抬眼看司野,眼神惶惶不安的,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起身就要走,下一秒却被司野拦住了去向。 她脱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咖啡厅的工作人员认识黄素,见状不明就里的,刚想上前,却被程斩一个眼神给逼退了。不敢多问,可又不能看着熟人状似被为难而不管,于是躲到后面悄悄给酒店的人通了信:黄素在咖啡厅被人堵了。 这厢,黄素走不掉挺着急,跟司野说,“我还得上班呢,经理查岗我不在的话——” “你扣多少钱我双倍赔给你。”司野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人高马大地挡在那,黄素想走都难,“所以小姐姐,你要不要好好回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黄素不悦,“发没发生什么事都跟两位无关吧?你们今天不要退房吗?而且就是这么一张照片也没打扰到你们,没必要追究到底吧?我在酒店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这里闹鬼,你们就是幻觉,别瞎想了。” 这时,程斩放下了咖啡杯终于开口了,不紧不慢的,“黄小姐,站在你眼前的这位体质有点特殊,所以闹鬼这种事在别人是幻觉,但他能说出来,那就是真的了。” 一句话说得黄素大惊失色,盯着司野的脸,“你、你……” “对,我能看见鬼。”司野笑眯眯说。 黄素一下没站稳,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有人朝着咖啡厅这边来,还是那个保安,但这次不是他一个人了,身后跟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样子是酒店的经理。司野轻轻一笑,“来得正好,你是不敢说吧?那就请你们经理授权让你说。”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酒店真的……不干净?” 又是十分钟后,酒店经理将司野他们请到了办公室,咖啡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事也的确不适合再在那继续谈了。 这次除了程斩和司野外,姬淡和姜周也跟着去了,酒店方除了经理外,黄素以及那位保安也一并叫过去了。 经理在刚开始听说他们询问那晚客人的事后还打算三言两语打发掉,但黄素压低了嗓音跟经理说了几句话后经理的脸色就变了,赶忙将他们请到了办公室。 司野闻言反问,“酒店干不干净,作为经理你最清楚不过吧?” 经理脸色不大好看。 程斩抓住经理的心思,助攻司野,“昨晚的情况我们看得清楚,我想你们也深受其害了吧?想解决问题的话就要把事情说出来,否则谁都帮不了你们。” 经理紧张地一咽口水,甚至额头上都冒了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保安开口了,声音挺小的,“经理,我、我觉得他们挺厉害的,要不然还是……还是告诉他们吧。” 司野看了保安一眼,嗯,挺有发展的小伙子。 能看出他们很厉害的人,那都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经理也没执着于小保安是怎么看出来他们几个厉不厉害的,沉默了良久后又给他们倒了热茶,这才重重一叹气。司野一瞧心里有底了,这是不打算瞒着了。 果然,经理转头看向黄素,“你先把你知道的跟几位说说吧。” 有了应允,黄素也就坦诚相告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位客人姓刘,怎么说呢,就是挺有风度还很绅士的一个男人。” 她将那晚的事缓缓道来,大抵都跟监控里的情况一样,从男人办理入住到离开前台。 “那个男的是主开房人,酒店是十二点之前退房,套房可以延时到下午两点,但都三点多了我也没见那位客人退房,于是就打了电话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还要续住。” 当时是客房那边先打的电话,很快通知前台说套房里没人,后来保洁又借着打扫房间的名义进去看看情况,结果发现…… “发现那间房里没有住过人的痕迹。”黄素艰难地说。 也就是说,那间套房里压根就没住过人,保洁人员信誓旦旦的,因为房间一直是她打扫,所以对房间里的情况相当了解。黄素当时就懵了,明明是有人住进去了,能替她作证的就是值班的保安小剑。同事分析说是不是办理完手续后有什么事又走了,所以没住下,黄素否认,因为那晚她后来始终没阖眼,如果有人出去的话她肯定能看见。 但没有入住的迹象就是事实,哪怕是客人一早就走了,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这样一整天,黄素联系不上客人,电话打不通,押金也退不了。 “那位客人当晚用的是现金。”黄素强调了句。 司野听到这儿,想起了他们在床底下发现的钱包,果然是用现金的人啊。 总之就是人间蒸发。 她将此事上报给经理,经理第一直觉就是黄素出现幻觉了,并且她口口声声说小剑当晚也在场,可小剑的说词是他并没看见客人,有客人上楼这件事他还是听黄素说的。 但那沓钱确实存在,经理也是半信半疑了。 本以为是一个插曲,或许他们就是碰到了一个挺奇怪的客人,然而在那天晚上就出事了。先是有值班的前台在走廊里听见有人说话,再有保洁在打扫卫生时总是瞧见人影,甚至还有客人向酒店投诉楼上太吵闹了。 是套房楼下的客人,而投诉那天套房是空着的。 “其实也有闹鬼的传言出来,我们也挺愁的。”酒店经理一脸苦恼,又抬眼看司野,战战兢兢的,“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有鬼?” 司野一点头,“对,你们这里有鬼。” 经理如临大敌,黄素和小剑也是吓得够呛。 程斩这期间始终倾听,这时突然开口问黄素,“当晚办理入住的不是男客人自己,对吧?” 一句话使得黄素一激灵。 但也不想隐瞒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还有个女的跟在男人身后,也不说话就是在玩手机,客人办理完手续之后,她就跟着他一起去电梯间了。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不信……” 说到这儿其实她也不敢肯定了,明明是那么信誓旦旦的事,在今天见到视频后全然信念坍塌,开始怀疑那晚是不是自己真看错了。 当时看过视频后之所以惨白了脸,一是因为那男的竟然盯着她看了很久,现在想想还后背发凉,二是因为画面里不见那女人。 司野瞧这架势,心知肚明了,问经理,“监控资料是你命人删的吧?” 经理没隐瞒,点头,“客人神秘失踪,还有之后奇怪的事连连发生,我就倒出那晚的监控录像看了,没有黄素说的女人,但黄素又不是个撒谎的人,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就删了视频,又叮嘱他们千万别出去乱讲。” 是了,所以黄素压根就没看过监控,也难怪她今早看完视频后吓成那样。 “我现在再一回想,那女的……”黄素紧张开口,欲言又止的。 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她。 姜周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也不知道在哪搜到的瓜子儿,直接反客为主了,一口茶水一口瓜子的,说,“小姑娘,你有什么话就一定要说,还有你俩——”她抬头扫了一眼经理和小剑,“两位小朋友,想救你们酒店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站在你们面前的可都是高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经理惊愕地瞅着姜周,小姑娘看着可不大,还喊他们小朋友?他可是三十好几了。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既然能遇高人,那肯定不能错过,否则这事要传到老板耳朵里他还干不干了? 他跟黄素说,“你就说说看吧。” 黄素舔舔唇,“当时那女的一直低着头,我以为是在看手机,现在想想不是啊,她就是低着头的,根本就没有手机屏幕的亮光啊。” 什么人能一直低着头? 她可在不少鬼片里看见过,阿飘都是这种固定配置的……越想越后怕,怪不得监控里拍不到她,她压根就不是人啊! 第186章 发生过什么事 有些事都是越想越后怕的。 比方说跟在刘姓那位客人身后的女人这件事,当时酒店经理看监控的时候没瞧见有什么女人,害怕是害怕,但理性也会找各种各样理由来降低这份恐惧。而黄素呢,看到监控资料后虽说害怕,但想着那女人当时看着手机还挺像个个正常人的,直到现在想到她不是在看手机,又想到当晚那位客人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全程都没跟身后女人有交流……qqxsnew 也就是说,刘姓客人都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个女人…… 除了黄素那晚的经历,小剑也说了自己的遭遇,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所遇见的大多都是跟主观想法有关,毕竟没亲眼所见。 “就只是听见。”小剑强调。 司野住过一晚,知道这家酒店的隔音情况,所以对于小剑说听见了有哭声从套房里传出来后质疑,“当时你在俱乐部那层上的洗手间,能听见六楼的声音?” 小剑支支吾吾的,“我当时是打算走楼梯的,走到六楼的时候就听见动静了……”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 所以说这孩子还挺实在的,连个别的借口都想不出来。能想到当时小剑十有八九是想偷个懒,不急着到大厅去值班,这才是他走楼梯的原因,否则依照现在的年轻人,别说七层楼了,就算是七个台阶都是能不走就不走的。 经理这个时候也不会计较这些,问他,“你确定没听错?” 关于小剑的这些经历之前经理也只是问了一嘴,因为听见哭声这种事极大可能就是幻觉,没太多参考价值。 小剑点头点的就跟捣蒜似的。 多难忘的经历啊他肯定不能忘,而且当时是听得真真儿的。哭声站在楼梯间就能听得到,那晚他从七楼下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了。刚开始就像是在楼梯间哭似的,他以为是哪位客人喝多了或者跟什么人吵架了情绪激动,像是这种事他在酒店里也不是没遇见过。 但到了六楼他没看见有人在楼梯间哭,可哭声还在,于是他就顺着哭声找过去,竟一直找到了套房门口,哭声就从房里传出来的。 其实当时小剑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还以为是客人遇上什么难事了,可当他一抬眼看房间号的时候傻住了! 那间套房是空着的,已经好长时间不对外开放了。 小剑当时腿都软了,又仔细听了一下,确定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哭声,吓得头发丝都竖起来了。等反应过来后撒丫子就往楼梯间里跑,可刚拉开楼梯间的门他猛地停住脚步,万一楼梯间里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呢…… 他便硬着头皮坐了电梯,虽然恐怖片里电梯也是常常撞鬼的地方之一。 后来小剑也含沙射影问过酒店里的人,包括当晚值班的保洁,大家都说那间套房里根本没住人,保洁表示那晚没听见有谁在哭,包括保洁自己也没说跑套房里哭去。 小剑,“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个女人在哭,就在你们住的……套房里。”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司野和程斩,又赶忙撇过眼。 其实这一路司野和程斩听下来也心里有数了,刘姓客人,也就是那只男鬼当晚住的套房是6002,而当时不对外开放的是6001,而他们现在住的是6001,反倒是6002不对外。 “还有别的吗?”司野问他。 小剑想了想,摇头,“没、没什么了。” 程斩不着痕迹看了小剑一眼,没说话。 “哭声这种事……能是鬼怪作祟吗?”经理搓着手紧张地问司野,“那到底酒店里的鬼是男还是女的?” “目前能肯定的是有只男鬼。”司野说得一脸认真的,“就是那位刘姓客人。” 着实是吓坏了经理他们几个。 黄素失声,“他死了?是在酒店里死的吗?可是尸体呢?” 关于这点司野不清楚,这或许就是男鬼找上他的原因。是啊,人不管是正常还是非正常死亡,至少会有尸体吧?怎么就消失得这么干净? 所以这么一瞧还真是跟巫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世上能产生这般离奇死亡现象的,怕就只有巫灵了。 但这话司野不能说,便清清嗓子道,“死是肯定死了,至于其他的事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还需要如实交代才能解决问题,否则这家酒店啊……” 他拉长了声音,四处环顾了一番。 经理听着这话肝颤,“酒店会怎、怎样?” 司野一叹气,“不尽快解决的话,酒店可能离闭店不远了。” 经理的脸色都变了,黄素也大惊失色,她可是在这家酒店工作好多年了,一旦失去工作她在本地可找不到好酒店打工了,而小剑也哭丧着脸,他才工作一个月啊。 “所以,”程斩缓缓开口了,看向经理一针见血地问,“6001发生过什么事?” 经理一怔。 黄素和小剑也同时看向经理。 关于6001的事,黄素作为酒店的老人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上头不让谈及,下边的人也不过就是人云亦云。而到了小剑这,听到的就全都是些云山雾罩的消息了,大抵都是些酒店里常有的闹鬼传言。 经理沉默了好半天,才挺不自然地说,“6001以前吧是出了点事,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也没出过人命,就是吧……” 这般吞吐,挺难说。 可再难说也得说,毕竟跟目前的情况状似有联系。 经理见大家都在瞅着自己,舔舔唇,强调,“算是件丑闻吧,你们可别……”他扭头瞅着黄素和小剑,语气转得严肃,“可别到处乱讲。” 黄素和小剑连连点头。 在那头都快打瞌睡的姬淡一听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丑闻啊?那他可得好好听听。 经理额头上的汗就没消过,抬手抹了一把,低声说,“我们这家酒店的总经理姓王,之前在这上班的时候他会时常住酒店,就住6001套房。” 这话说完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反应。 司野他们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呢,却见他停了,刚要催促他,就听程斩问了两个字,“已婚?” 经理马上点头,“结婚了。” 司野他们这才明白经理说到一半停下来的原因,还真是…… “王总四十多岁,结婚十来年了。”经理补充了句。 西洲酒店其实不小,除了怀州,全国各地也有数家分店,跟龙头没法比,算是中等规模的连锁级别。投资方是个香港公司,据说旗下高中低档酒店不老少,所以西洲这个品牌对于投资商来讲也算不上宝贝。 可就算从指缝里落下来的米那也是能养活不少人,尤其是总部下派来的人,像是王总,高新、前途无量,自然就风光无限的。所以经理刚刚的话里是有涵义的,王总但凡住酒店里,那可不是单纯一个人住。他业务多应酬也多,被他带进套房里的姑娘可不少。 直到年初的时候,经理记得清楚,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王总带回来一个姑娘,当时正好是经理值夜班,见王总的车子回来了就没让酒店其他人员插手,亲自出去迎。 “那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年龄看着不算大,喝得挺多。”经理回忆。 就是那种连路都走不稳当的状态,当时经理想帮忙搀扶被王总给阻止了,王总一个人带着那姑娘上了楼。 那剩下的事就不用多讲了,大家心知肚明。 是在第二天出事的。 当时经理正好在交班打算回家休息,就接到了王总的电话。按照他的吩咐拿了药箱进套房里一看傻眼了,就见王总胳膊都在淌血,床单、被罩上也都是血,再看昨晚那姑娘手持着水果刀跟疯了似的,披头散发,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浴袍上沾着血。 她划伤了王总,等经理刷卡进来的时候,她如临大敌,将刀子又冲向经理。经理瞧见这幕吓得够呛,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报警,可一想到昨晚是王总架着这姑娘回来的…… 经理是个聪明人,也就心知肚明了。赶忙安抚姑娘,与此同时又处理了王总的伤口。伤口索性不深,一个姑娘家也没什么力气,而且王总还是个挺身强力壮的人。 阵仗虽说大,但显然王总没太当回事,冷笑着对那姑娘说,“装他么什么装?现在跟我这扮上纯情烈女了?能陪我一晚那是你的荣幸,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以后不会亏待你,要是不识相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姑娘没服软,声嘶力竭地骂王总,最后把他给骂烦了,交代经理看好她,别让她出这个屋。 “我当时吓坏了,这不是软禁人家吗,犯法的啊……”经理说话间紧紧攥着拳头,嗓音干涩的。 但在人屋檐下干活,又要养家糊口,经理也不敢不从。他没敢声张这件事,就自己守着这姑娘,期间也给王总打过电话请示,王总说的直接,“她精神有问题,你现在放她出去让她害人?再等等。” 经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手里的活也只能搁浅。这期间那个姑娘就一直在哭,哭得眼睛都肿了。经理于心不忍,问她伤到哪了,渴不渴饿不饿。 那姑娘后来哭着求他,让他放她走。 “她说她快结婚了,未婚夫还在等她呢。”经理重重一叹气。 姜周盯着他,突然问,“所以,就只有你在看着那姑娘?” 经理一点头,紧跟着反应过来,看向大家赶忙解释,“我只是看着她,我发誓我没对她做什么!” 是会让人误会,那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起了歹念也不是不会发生。但经理怂,一来他拖家带口的,出来工作就是为了赚钱养家,哪有那些花花肠子?二来这姑娘跟王总扯不断理不清的关系,是个有脑子的都会敬而远之。 更重要的是—— “那姑娘太可怜了,我那么做就是趁人之危。”经理说。 姜周笑了,“你都将人软禁了,就是帮凶,还给自己洗白呢?” “我、我不是!”经理闻言急了,解释,“我是想放她走了……” 只可惜,没走了。 当时那姑娘哭得让经理心生恻隐,干脆一咬牙放人。他去找了套服务员的衣服,想着先让姑娘换上,他看过了,之前她那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至于后果如何他没去深想,大不了就辞职不干了吧。 想得挺好,却就是差了一步。 经理刚出电梯的时候就隐隐听见有女人的叫喊声,吓得一激灵。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在电梯这边就能听到声音那事态已经严重了。经理赶紧闯进了房间,却瞧见了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拉扯那个姑娘,似乎要拉她走。 姑娘见着经理后跟见到救星似的,朝着他呼救,经理见状赶忙上前阻止,并且掏手机报警,却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倒地上时他看见那姑娘抓起刀子狠狠捅了自己…… “等我有意识清醒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被人带走了,地毯上都是血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之后他去看了监控,却没找到相关时间的监控。他明白了,这是王总做的,断了那段时间的监控,显然他跟那仨人是一伙的。 “毕竟是在酒店里出事的,我给王总打了电话,王总叫我别多管闲事,也叫我别让保洁进去收拾,没过两天6001那套房就要翻新,王总说酒店房间里沾了血晦气。” 自此套房就不对外了,套房的翻新进度都是王总说了算,显然他也不着急,所以翻新的进度一拖再拖。 “那姑娘杳无音信的,我对那套房也挺打怵,反正住套房的客人少,所以我也没催着翻新进度。”经理解释说。 司野不解,“那姑娘被人带走的时候没人看见吗?” 经理叹气,“我问过当天在酒店大厅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表示说没看见,当时王总打发他们去做别的了,估计整个大厅也没什么人,而且还是正月十五,当天客人没多少。” 第187章 随他,高兴就好 姜周质疑,“难道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经理摇头,“至少我这边知道的应该没有。”他转头看向黄素和小剑,“你们有听说过什么吗?” 黄素和小剑纷纷摇头。 经理叹气,“讲真的,对于6001套房的事我一直就挺内疚,现在6002又出事,还动不动有异常弄得人心惶惶的,酒店是大家的,所以你们要是还知道点别的就说出来。” 黄素说,“刘姓客人的事我该说都说了,至于6001的事我听到的也就是些流言蜚语,身边人没有知道6001详情的。” 所谓的流言蜚语也不过就是些闹鬼传言,后来就演变成:6001之所以要翻新,就是因为老板得到了一位高人指点,要将晦气去掉才能风水调和。现在又轮到6002翻新,同样又是碎碎之言的。 同样的,小剑也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没什么实质。照这么看,大家对于不知情的、难以理解的事或者决定都习惯性地往鬼神之说上扣了。 程斩看向小剑,“6001的事你听说的少,那6002呢?除了听见哭声,你还知道点什么?” 大家齐刷刷看向小剑。 小剑一时间有点慌,看向程斩,“啊?” 程斩不疾不徐的,“你慢慢想,哪怕一点的细枝末节都说出来。” 经理看着小剑,“你还有没说出来的事呢?别瞒着了,赶紧说。” 小剑年纪轻,脸皮挺薄的,闻言后就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其实真不是什么有用的事,也就是我的一个猜测……”他顿了顿,又说,“就是我听见有哭声那晚,不是从6001房里传出来的吗,我吓得打算跑的时候突然看见6002门口有点东西,细小颗粒状的。” 经理惊讶,“什么东西?” 小剑说,“我瞧着像是诱蛇粉。” 姜周在那头蓦地抬头看他。qqxδnew 黄素惊声,“诱蛇粉?是捕蛇用的吗?”她最怕蛇了。 司野和程斩相互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巧跟蛇有关。 小剑说,“就是引蛇的一种植物,晒干后制成细小颗粒状方便携带,我小时候所在的乡下就用那种东西来捕蛇。当然也未必是,城市里怎么会有蛇呢?可能是我认错了也说不定。” 经理喃喃,“咱酒店也没闹过蛇啊。”又问黄素,“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那位客人身上有没有带蛇之类的?” 黄素赶忙摇头,绝对没有。她对蛇很敏感的,别说活蛇了,哪怕对方身上贴个关于蛇的图案她都能第一眼瞧见然后毛骨悚然的。 姜周冷不丁问小剑,“黄色的颗粒状,乍看像小米似的?” 小剑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种。” 司野看向姜周,还纳闷她怎么对这玩意这么敏感呢,一下就想起了她的真身来,虽说她真身的元素不老少,也不完全是蛇,但多少跟蛇挂点关系。 又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忍笑问她,“是引蛇出洞的东西吗?” 姜周没好气的,“不知道,我就是问问。” 小剑一脸茫然的,那小姑娘看着有点生气呢? “除了诱蛇粉的事呢?”程斩问小剑。 小剑很肯定了,“除了诱蛇粉的事就没别的了,我保证!” 其实诱蛇粉的事他原本也不想说,那都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了,而且当时他惊魂未定的保不齐看错了呢,再说了,就算是诱蛇粉,那玩意也不该在酒店里出现啊,哪怕是乡下老家也早就不用了吧。 程斩思量片刻,便没再深究诱蛇粉的事,将话题转回了6002,“6002也是你们那位王总下令翻新的?” 经理摇头,“不是,这件事跟他……没关系。6002的客人离奇不见了,又总是有闹鬼传闻出来,我就先把那套房给关了,借着翻新的名义把那套房好好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找到什么了?”司野问。 经理摇头,“就像保洁说的,一点客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司野又问,“你们是翻箱倒柜地找?包括移动大件摆设。” 他想确定一下。 经理挺诚恳,“搬了,能搬动的我们都搬开瞧了。所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客人不可能是在我们酒店里失踪的,他是个人,总不能人气蒸发吧?而且真要是失踪的话,那警察是不是早就找上我们了?”说到这儿他又摇头,“如果跟酒店无关的话,那他怎么阴魂不散呢?” 想到这点他又开始恐慌了,看着司野一脸无助的。 司野见状,说了句,“只要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邪祟就很好除,你也不用过度担忧。” 经理闻言就跟抓住浮木似的,连连说,“高人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帮帮酒店。” “好说好说,除魔卫道这种事不难,手拿把掐的事。”司野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既然他们都翻过房间了,床底下怎么还有个钱包?总不能是男鬼放进去的吧?那就直接在梦里给他不就完事了?何必千里迢迢引他前来? 所以这不对劲。 一定是有人把钱包放到床底下的。 这人是谁? 司野想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也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这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是想到一块了。 不像是经理,他是最迫不及待想要解决这件事的,有了线索没必要掖着藏着,黄素和小剑也不大像,这俩人看着没什么心眼,一个是老员工,自然不希望丢了饭碗,一个是挺实在的小伙子,该说的也倒是一样不留。 经理闻言司野的话这下可放心了,连连感谢的。 司野伸手做打住状,“王总人呢?” 就这么一针见血问到了关键。 经理下意识看向黄素他们,黄素聪明,“我和小剑……先出去?” “不用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现在。”经理叹气,“自从王总翻新了6001后就开始生病,听说还总是大半夜的醒来大喊大叫的,说是看见了什么,具体的也不清楚,总部给他放了假,所以这么长一段时间酒店的总负责人都不在。” 恰恰就是因为没了总负责人他才更不敢掉以轻心,酒店再出事那不就落他头上了? “我觉得就是……”经理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报应。” 当然他也没觉得自己无辜,如果当时他再勇敢一点,就毫不犹豫地放那姑娘走,哪怕再早点做出决定也至于等到那伙人上门。 因此他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王总的现状让他担忧,当然,他担忧的不是王总,本来他就认为王总干的不叫人事。他是担心自己也会遭报应,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想开了,报应就报应吧,该来的总归会来,真要是有那天他也认了。 就是…… 怎么又出了另一档子事?而且还弄了个男鬼出来。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程斩和司野都没说话。 六层的两间套房,一前一后出了事,看着像没什么联系,可又隐隐觉得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显然,6001的事件是起因,但跟刘姓客人有什么关系呢?跟在他身后的女人…… 司野问经理,“那姑娘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还真不了解。 当时那姑娘一直在哭,眼睛都是肿的,从头到尾都披头散发,狼狈得很,经理哪怕现在硬是想她的长相都只能记得这些。 “当时我问过她家住哪里,一旦带她出去的话要给她送到哪。”经理满脸惆怅,“但她没告诉我,就说只要送她离开怀州地界就行。也不知道她是不想回家还是留了个心眼。” “穿什么样的衣服?”司野追问,“你看着像少数民族吗?” 经理仔细回忆,“那天湿冷,我记得她穿得就是普通的牛仔裤加长款羽绒服,当时在酒店房间的时候我也扫过一眼,衣服没什么特殊的,没瞧见有少数民族的标记,听她说话吧,就是本地口音,头发倒是挺长的,能到……”他比划了一下,“腰的位置吧,还能长那么一点。” 说到这儿,他又补充,“刚进酒店那会是扎着头发的,就是那种姑娘们都喜欢梳的丸子头,第二天的头发是散下来的。” 黄素在那头“啊”了一声,脸色煞白的。 程斩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了。“跟你见到的女人一样?” 黄素战战兢兢的,“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但我看见的那个女人她、她头发也挺长的。” 经理一下惊了,“不会是那个姑娘死、死了吧?跟着客人又回了酒店?” 这么一说又是把黄素和小剑吓得不轻,小剑忙说,“那、那我听见的哭声是不是就那女的啊……” 三人又是齐刷刷看向司野。 司野看向姬淡。 姬淡冲着他摇摇头。 司野的目光重新落回经理脸上,“你们别紧张,目前来说就一只男鬼,没别的了。” 经理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酒店里就一只鬼。可转念一想,酒店里有鬼就挺吓人的了,还分几只?问司野,“高人有什么办法?” 办法岂不多的是? 司野看了一眼时间,快中午了,扭头对程斩说,“耽搁一晚?” 程斩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微扬,行吧,随他,高兴就好。 姜周和姬淡也不反对,本来这俩人就是凑热闹的,在哪都一样。经理一听知道高人是要留下作法了,乐得够呛,赶紧跟黄素交代这两天高人们所产生的费用都是酒店负责,包括房费也不收了。 黄素连连点头。 司野闻言摆手,“没必要,费用该收就收。” 程斩低叹,这豪横劲儿啊,也得亏是托了司家小公子的身份。 酒店经理连连说不行,这是为酒店办事,酒店要有所表示才行。又问司野,作法的费用在多少? 问的还挺小心翼翼的。 司野看穿了经理的小心谨慎,说白了作法这种事跟看风水一样,要多要少的一般不能讲价,所以一旦碰上张口要天价的也是没辙的事。这经理是当家的主儿,怕错过这场作法,又生怕他再狮子大张口。 他笑说,“既然我们的费用酒店都给报销了,那作法我就不收费了。” 经理一听喜出望外,还不敢相信,“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相遇就是有缘。”司野道。 程斩托腮瞅着司野,这张嘴可真是能把死的说活,明明就是想再留一晚查清情况,竟还能让酒店感恩戴德的,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 果然,这一句话出来,经理都恨不得跟司野拜把子了。 末了司野跟经理说,“我虽然不收费,但作法的东西得烦请酒店准备,毕竟我对怀州人生地不熟,时间紧任务重,我怕我买不到。” “没问题,高人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小剑……”经理冲着小剑一招手,等他上前后,拍了拍其肩膀,“别看他年轻,但办事很牢靠,腿脚又利落,他就派给高人使唤了,有任何问题就直接来找我。” 小剑连连点头,“我行的。” 年轻嘛,凡事多学多看,他挺喜欢眼前这几位的,直觉上就各个不普通。 有个能跑腿的自然是好,而且照这个架势来看,酒店方所知道的信息量都摆在明面上了。几人出了办公室,小剑跃跃欲试的,问司野,“是不是得买只大公鸡,还需要黑狗血之类的?” 司野挑眉。 程斩在旁努力忍笑。 黄素也挺认真的,在旁搭腔,“我看电视里还有什么朱砂糯米什么的,小剑一个人忙不过来吧?我去帮忙也行。” 司野想了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小剑,你给我买点……蜡烛就行,要……白蜡烛?”说这话时他看向程斩。 程斩心想,你拿不准的事还来问我?随便编个不就行了?他点头,“嗯。” 司野跟小剑说,“白蜡烛。” “只要白蜡烛?”小剑愕然。 “对。”司野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你还小,平时少看点电视,会误导你,多看点书。” 大公鸡和黑狗血那不都得杀生啊?他可不想再多亡灵找上他。还有什么朱砂糯米的,当他是僵尸道长了?他又不捉僵尸。 小剑连连点头,心想,果然是高人,用的东西都跟招摇撞骗的不一样。 拔腿刚要跑,突然程斩问他,“小剑,你说你小时候的乡下用诱蛇粉,乡下是哪?” 小剑笑呵呵的,“在贡兰渡啊。” 第188章 这头兽养不起啊 西洲酒店今晚入住的客人也不少,为了不打扰入住客人,几人都没大张旗鼓。酒店方就只有三人知道入夜作法的事,做法场地就在6002。 在此之前,司野他们几个开了个小会。 说是开会,实际上就是在怀州找了家吃东西的地方边吃边聊。酒店经理热情归热情,但着实是架不住餐厅的东西难吃,司野一个劲在程斩面前哀嚎没好吃的活不下去了,程斩瞧着他那德行简直是又气又好笑的,让姬淡寻了全城口碑最好的馆子。 馆子不大,胜在滋味好,所以来馆子的人不少,又坐落在老城区的热闹地段,馆子内外都挺熙熙攘攘的。以程斩的性子,平时绝对不会往这种地方钻,嫌吵。 现下,别说是程斩了,就连姜周和姬淡也觉得吵得慌,不仅嫌吵,还觉得这环境着实是……有待提升。姜周在椅子上坐得直直的,伸出食指将眼前糊着油腻子的餐巾纸盒拨走,姬淡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左看右看的,坐在板正的木椅子上也是别扭,说,“吃东西的人也太多了,都影响咱们说话。” 司野豪爽,点了一桌子的东西,觉着样样都好吃。他持了不同意见,“就是因为人多才方便咱们说话,你想让别人都听去咱们说什么?” 又催促姜周和姬淡,“昨天不都嚷着要吃好吃的吗,他家的东西真不错,尝尝。你们不要太在乎环境,你俩啊就是仙气吸得太多不落地了,你们在人世间活着就得感受人间烟火气不是?” 其实姜周觉得……东西也未必那么好吃,看着什么都油乎乎的,跟她之前吃过的特别不一样。 姬淡见程斩始终从容,诧异,“你能忍受这种地方?” 程斩一如既往地不吃东西,他就只喝店家备好的茶水,轻描淡写,“有什么忍受不了的?阿野说得对,你俩该落地感受人间烟火气了。” 主要是,他又不用吃东西。 姬淡啧啧两声,“程斩,你现在的变化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程斩不急不迫的,“变化才是永恒的不变。” 说得可真哲学。 司野夹了块血粑鸭入口,爽得不要不要的,问姬淡,“那个女人的事你查不出来吗?” 姬淡盯着面前的糖油果子几番想下筷又有点犹豫,问,“哪个女人?6001的还是6002的?” 司野分析,“我觉得是同一个女人。” “如果是同一个女人的话,那说明那女人已经死了啊。”姜周说,“死人的事不就归你管了吗司野哥哥。” 司野往外吐鸭骨头,扯了纸巾擦擦嘴,“关键是她也没来找我,只有那个刘姓客人。” “现在没法确定两个是同一人,也没法确定那女的死了。”程斩开口,“有些灵异的事巫灵也能办到。” “所以你觉得跟在刘姓客人上楼的是巫灵?”姜周问。 程斩,“能肯定的是,她带了巫灵气息。” 所以他才能在西洲酒店感受到巫灵的存在,而之前被王总带到套房的姑娘,那时候肯定是正常人,问题就是出在那姑娘被抓走后经历了什么事。 还有,抓走那个姑娘的是些什么人。 姬淡说,“我能查的人和事也有限,要真能上天入地什么都知道,就不用跟着来了。” 司野诧异,“你连怒灵在不在酆都都能查出来,难道还查不到那女人的情况?” 姬淡哭丧着脸,“大哥你选择性失忆吗,我那不是亲自去了趟酆都才查出来的吗。” 也是啊。 司野转头看程斩,“照这么看他也不是万事通啊。” 程斩低笑,“比摄像头能管用点。” “哎哎哎。”姬淡抗议,“这里是吵,但我也能听见你俩说什么呢,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 司野纠正,“我是当着你面说的。” 姬淡噎了一下,然后说,“司野,你肯定不是陆吾。” 姜周最敏感,条件反射问,“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他是不是陆吾大神?” 姬淡哼哼,“虽然我没见过陆吾,但我想陆吾应该没他这么欠儿吧。” 程斩在旁低低浅笑。 气得姜周抬手给了姬淡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说错了吗?你看他——”姬淡伸手上下比划了一下司野,“一身的叛逆加浪贱的,跟你印象里的陆吾一样吗?” “哎哎哎。”这次轮到司野了,“你这就算是人身攻击了啊,我浪你了?” “言归正传吧。”程斩觉得这场面走向混乱,出声正了楼。“阿野,你曾经梦见了蛇,这是刘姓客人给你留的线索,小剑又提到了诱蛇粉的事,很显然都是有联系的,刘姓客人的失踪和死亡跟蛇有关系。” 司野分析,“会不会是这样,巫灵附体女人,女人引来巨蛇吞了刘姓客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吧?问题是,能吞掉一个人的那该是蟒吧?那么大的东西进出酒店就没人看见?” 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然后,司野又看向姬淡,姬淡见状赶忙解释,“我查不出来你别问我,大哥,只要跟巫灵沾边的事真的不是很好查,这东西又不是能找到电子系统数据的,完全是跟时空挂钩了,有的是我能耗尽精气去查的,有的真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司野这下明白了,原来姬淡查事情有时候还要耗尽精气啊,像是他们这种人,精气受损确实很麻烦。 姜周拿着一根筷子戳糖藕,“提到诱蛇粉,又跟咱们要去的贡兰渡有关,这就更不是巧合了,而且……”她终于戳上来一片糖藕,左看右看的,“我总觉得这件事的源头就在贡兰渡。哎,这道菜的品相照比我们九部的差远了。” 其他三人跟她这个想法不谋而合。 主要就是刘姓客人的事隐隐约约指向贡兰渡,至于王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贡兰渡的有待商榷。 “或许等我们回了酒店,可能还会有点收获。”程斩轻声说。 姜周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糖藕,问,“你俩真觉得有漏网之鱼?” “当然。”程斩和司野异口同声。 姬淡在对面笑,“真默契。” 姜周发出一声惊呼,“真好吃!”一口将剩下的糖藕吞了。 关于姜周吃东西的模样司野其实早就领教过,平时还好,会像人一样有条不紊的细嚼慢咽,可遇上好吃的东西那就本性暴露,直接用吞的。 想当时程斩那一条一条鱼烤出来,就那个量够一个正常人吃上数月的了,但对于姜周来说不过就是小儿科,嘴一张,吞下不知多少条鱼去。 他提醒姜周,“你注意点,这四周都是人呢。” 但来不及了,姜周已经把脸近乎贴盘子上,一口将盘中糖藕尽数吞了,估计也算是收敛了,否则可能连盘子都没了。等吞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司野的话,哦了一声。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 程斩拄脸低笑,“这都算是好的了,起码还留了盘……” 盘子的最后一个字没等说出来,就听姬淡“哎!”了一声,司野定睛一看,我靠,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糖藕打开了姜周的味蕾,于是就爱屋及乌,就见她嘴一张,将姬淡正在吃着的糖油果子给吞了,整整一盘,糖油果子+盘子! 姬淡疯了,“你太过分了,不是不吃吗!” 有客人往这边看了,司野闻言赶忙劝说,“小点声,再点一盘。” “还有糖藕。”姜周舌头一伸,舔了舔嘴角。 司野也是头疼,“我说大姐,你吞就吞吧,怎么盘子还不放过?那么硬的东西你消化得了吗?” 姜周微微一笑,“因为糖都粘在盘子上了,放心吧司野哥哥,我能消化,不用担心我。” 司野觉得头筋一挑一挑地疼,他是担心她吗?他是担心怎么跟人家老板说。警告姜周,“你最好给我收敛点。” 姜周点头,“放心吧放心吧,下盘上来我用筷子吃!” 对于一只兽来说,能学会用筷子的难度那可不低于猿化人。 司野又加了菜,包括糖果子和糖藕,姜周果然是打算大吃四方了,跟司野说,“我是开餐厅的嘛,吃得好才能做得好。” 司野心想,九部的菜又不是你来做。 姬淡问回正事,“再回酒店真能有线索?万一还是找不到呢?会影响今晚的装神弄鬼吗?” 关于线索这件事,其实是程斩和司野共同的想法,这么大的酒店,不管是之前王总的事还是刘姓客人的事,真就是没有目击者?还有钱包的事他俩也耿耿于怀,一定是人为。 因此,虽说作法这件事不能让客人知晓,但酒店内部人员,司野和程斩还是长了个心眼。所以临出门前程斩特意将小剑叫到了茶水间,问他,“楼上两间套房的情况,你的确没有隐瞒的了?” 小剑见他脸色肃穆,赶忙发誓,“没了,但凡我知道的全都说了,真没隐瞒的了。” 程斩叹气,“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今晚作法就是为了驱散邪祟,一旦你隐了情况,非但邪祟难除,十有八九还得找上你。当然,如果你言无不尽的话也殃及不到你了,你这小伙子很实在,我不想你受到牵连。” 小剑感恩戴德的,又是连连发誓的,然后问程斩,“那我用不用再问问黄姐呢?我怕她有什么不敢说的再掖着藏着的,万一驱邪的时候受牵连呢。” 程斩道,“我找她谈过了,她跟你一样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他顿了顿。 小剑追问,“会怎样?驱邪能失败吗?” “我们驱邪都只基于目前所知道的情况,一旦还有人隐瞒,酒店能不能遭殃不一定,但肯定会殃及个人。这邪祟啊……”程斩一叹气,“可是厉害。” 当时程斩选谈话的地方选的相当技巧,不会公布于众,但也能让路过的服务员听见只字片语。 有了姜周开启吃货模式,司野想吃得畅快淋漓就难了,新上的菜一盘盘往上端,还有姜周特别点的糖藕和糖油果子,老板这边撤盘的时候不解,“奇怪了,怎么少了个盘子?” 但客人多也顾不上计较,说了句吃好喝好就赶紧忙别的去了。姜周心想,还好还好,选了家人多的馆子。 司野说,“这种八卦的事藏不住,虽说不敢大张旗鼓吧,但内部肯定会偷偷传开,都是老百姓的,谁想无缘无故丧命?有知道当天事的肯定不敢瞒着。还有——” 他皱眉瞅着姬淡,“什么叫装神弄鬼啊?” “不是吗?你会作法吗?”姬淡说。 司野笑,“你管我会不会的,我能让酒店恢复平静不就行了?” 姜周好奇,“哎司野哥哥,你确定酒店不干净的东西都走了吗?” “别管是那只男鬼还是酒店里原有的,只要是闹事的肯定有原因,既然我都来了,如果真有需要的自然会来找我,没来,就说明酒店没什么事。”司野分析说。 “听酒店经理那意思,自打6001出事后酒店就不太平,感觉里面不干净的东西就挺多的,现在就一下都没了?”姜周有些迟疑。 会不会有的邪祟就是不想找司野呢? 司野想了想,“我觉得很多时候所谓的撞鬼就是心理作用,一个亡灵如果没有天大的冤情是很难在明面上存活的,换做是你,让你在酆都那种地方待也待不下去吧?” 姜周一想那环境,一摇头,“还是算了。” 姬淡想到当时自己经历的也直哆嗦,说了句那种鬼地方。 还真是只有鬼才能待下去。 程斩问他,“你今晚打算怎么做?” 司野放下筷子,跟姜周抢吃的抢累了,干脆不抢了。慵懒地说,“回头蜡烛做做样子就行,反正也没人敢进咱屋,咱该睡就睡,一切情况等明天再说。” 姜周在那头连连点头,“我觉的司野哥哥信誓旦旦的肯定没问题,但你们也不能回酒店就睡吧,要不咱们再买点什么回去当夜宵吧!” 司野和程斩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陆吾不搭理她,这头兽养不起啊…… 第189章 我这个人,很讲究 在怀州吃吃喝喝近夕阳西下,姜周这张嘴就没闲着,又跟司野和程斩约好返程的时候一定要折回长沙,她要痛痛快快吃上一顿。 姬淡的嘴也没闲着,他对辣口的东西敏感,但还架不住就是想吃,于是一路下来他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边吃边找洗手间。 程斩一如既往保持不食,哪怕司野将美食送到他嘴边,他也就顶多咬上那么一小口尝尝。在云南的时候程斩可是尝到了拉肚子的痛苦,死活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看见姬淡连上了好几次洗手间,脸都拉白了,程斩着实是忍不住说,“你只要不吃就没事了。” 姬淡连连摆手的,“不行不行,我看姜周吃得太香了。” 程斩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她是兽,你是人,肠胃功能能一样吗?” 司野听了这话反驳,“这说的不对,我也是人的肠胃,我吃着就没事。” 程斩斜也他。 司野及时挡住他的回怼,“至少我这副身体是人族的吧?” 程斩轻笑,行啊,都学会堵他的嘴了。 小剑是个实在孩子,真就是吭哧吭哧地给司野买了一堆蜡烛回来。那些蜡烛成箱搬进套房,而后就跟经理一起等着他们几个回来。 这期间经理还问了小剑,“真就只是让你准备蜡烛?” 小剑点头。 经理在想,是不是一些重要的东西是高人们自己准备去了? 便叮嘱小剑,要有点眼力见,等高人回来之后你时刻问着点,有什么需要帮忙打下手的马上照办。说话间四人就回来了,没打车,就步行回来的。 经理见状赶忙迎上去,“怎么没坐车啊?我都说了一切费用都是酒店报销。” 司野回答得有礼有节的,“我们就是在酒店附近到处转转,没走多远。” 经理这么一听,激动得快热泪盈眶了,一把握住司野的手,“高人费心了,想得太周到了。”看看这才是做事的人呢,还将酒店里外都勘察了一遍,不像那些招摇撞骗的,只是进到酒店一通瞎弄。 司野其实就是随口一句,没料到经理会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怔。程斩也明白了经理的意思,心想,还真是想多了,他仨那是吃多了撑得慌,走着回来消消食。 “能放手了吗?”程斩走上前,盯着经理问了句。 嗓音极淡,但也是生生打断了经理的一腔热情,他怔了怔,赶忙松开了司野的手,笑看程斩,“我、我是太激动了,像是我们酒店这种情况,能遇上真正的高人不容易。” 经理这么说着,心里还纳闷呢,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这么冷,而且很离奇的是,他竟还挺怵这小伙子的。 但该问的还得问,尤其是见他们四个都空着手回来的。 “高人……是不是东西没备齐全?”经理问的迂回。 司野不解,“蜡烛小剑不是买回来了吗?” 经理连连说买回了,“但是,就只有蜡烛?” “嗯。”司野故作高深的,“弄那些花架子没用,能除了酒店的邪祟才是最重要的。” 经理点头,“对对对。” 这也总算是打消了经理的顾虑,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司野敏感觉得有个人影从视线范围里闪过去,他看了一眼程斩,程斩微微点头。 他也看见了。 姜周和姬淡各回各房,程斩和司野进门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司野感叹,“小剑这小伙子业务能力相当可以啊。” 不但将蜡烛搬了进来,还都一支支地立了起来,打眼一看满屋子都是蜡烛,挺壮观的。这还要源于小剑当时问他这些蜡烛是怎么用。 司野当时就随口了一句,“到时候蜡烛全都点上,看过电影里驱邪的场景吧,跟那种一样。” 小剑领悟能力强,“明白了,西式的驱邪!” 于是乎这小剑就按照西式驱魔的方式去布置了。 程斩环顾四周,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哪是驱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抓女巫布莱尔呢。” 司野头疼,“蜡烛买的也太多了,这要是全点上,今晚还用不用睡了。” 虽然他对于睡眠环境不那么挑剔吧,但这么多火苗在身边也有点肝颤,再说了,多亮啊。不燃也不行,回头人家一看蜡烛,全新的都没用,那肯定怀疑啊。 程斩慢悠悠说,“该,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既然都是装样子,你让小剑买个一根两根的不就行了。” “装样子也得装像点吧。”司野反驳,“我这个人,很讲究。” 程斩含笑,嗯,讲究人。 司野打量着满屋子的蜡烛,思量着,“其实就算不点蜡烛,以我的聪明智慧也能搪塞过去啊。” 关于这种事程斩就不给他出谋划策了,随他怎么折腾去。 正想换衣服去,就听门铃响了。 程斩和司野四目相对了一下,司野低声,“来了?” 是程斩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女人,穿着酒店保洁的统一服装,五十来岁的模样。程斩知道她,是负责套房和五楼的保洁,之前司野还在她那偷过对面屋的房卡。 保洁大姐显得挺拘谨的。 司野走上前,一手搭在程斩的肩膀上,故作惊讶,“徐大姐?您有什么事?” 保洁大姐姓徐,挂着胸牌,牌子上写着:徐丽。 徐丽紧张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开口,“我、我听说你们要、要今晚上驱邪?”说着还下意识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瞧见了蜡烛影。 司野挑眉看着她。 徐丽见状赶忙解释,“你们放心,我、我没有到处乱讲,就是……听到我这,我肯定守口如瓶。” 司野心想,传到你耳朵里都不知道第几嘴了吧。 “徐大姐,您是有什么事?”司野问。 徐丽抿抿嘴,点了点头。 程斩淡淡的,“进来聊吧。” …… 徐丽还真是提供了挺重要的线索,关于曾经6001套房的事。 进了门徐丽显得无所适从,司野要她放松点,随便找地方坐,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徐丽最后就坐在椅子上,问司野,“这个酒店真闹鬼吗?” 司野笑,“您看呢?” 房里的蜡烛阵仗很显然震慑住了徐丽,于是就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那晚正好是我值班,我在楼下听见动静就悄悄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啊把那姑娘连拖带拽地带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那姑娘挺惨的,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也被堵着。” 正月十五那晚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有传闻出来说王总回酒店住的,带回来一个姑娘,但其实这种事酒店的工作人员都见惯不怪了,那间套房就跟王总的后宫似的。 但在第二天入夜的时候,酒店大厅的工作人员就被王总给遣散了。当晚入住的客人也不多,那个时间恰巧也没什么人出来。 遣散的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分钟吧。 “有没有别人看见我不清楚,但当时我是躲在柱子后面的,看得挺清楚。”徐丽紧张地咽了口水,“之前一直不敢说,这件事可大可小的,可今天我听说……” 剩下的话没再说了。 司野和程斩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招引蛇出洞果然管用,人性如此,不牵扯自身利益的话,想迈出伸张正义的步子很难,尤其是像徐丽这种靠着微薄工资养家糊口的人,更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斩又成了倾听者,在一旁煮咖啡不说话。 司野宽慰她说,“对,这家酒店的邪祟冤屈太大了,所以把你知道的就都说出来,毕竟你是无辜的,也不想受牵连吧?” 徐丽连连点头,“对对对,那个姑娘的事跟我无关,我就是看见了,那我现在说出来还是帮了她呢。” 司野嗯了一声。 暗叹,这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照理说看见这种事第一时间该报警吧。 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还在那专注地煮咖啡,侧脸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但恰恰是这样,司野就更是明白他的心情。他向来对人族不抱希望,也从来都认为人性本恶,像是徐丽这般芸芸众生,自顾自的不求抱团取暖的大有人在。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攘攘皆为利,世人不都是如此? 程斩是神,神族毁灭那天起他就对人族失望了吧,那颗心也早就冷掉了吧。 “带走姑娘的人你有什么印象吗?”司野问。 徐丽回忆,“那几个男的皮肤都挺黑的,看着不大像怀州当地人……看当时那个架势,我觉得他们都是认识的,哦我是指那几个男的跟那个姑娘。” 皮肤黑,算不上很重要的线索。 现在跑到大街上随便一划拉都能找到不少皮肤黝黑的人。 但徐丽紧跟着又说了句,“还有,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个男的脖子后面有个纹身……” 程斩朝这边看了一眼。 司野忙问她,“纹身的图样你有印象吗?” 徐丽的眉头紧皱着,边回忆边说,“我觉得挺像草的……就是外面长的那种青草。” 程斩动作利落,顺过桌上的笔和纸递给徐丽,“画一下,能想到多少画多少。” 徐丽接过笔和纸,憋了好半天,在纸张画了几道,然后交给司野。司野拿过一看,这……是个啥啊? 程斩也看了看她画的,“就这样?” “我看到的就这样,那个男的跟我有点距离,我看不大清楚,脖领子露出来的好像就是这样。”徐丽说到这儿,怕信息有误的,赶忙又强调一句,“反正我能看见的就是类似这种,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司野点点头,不管怎样,都算是线索了。 “还有……”徐丽再开口时,态度上有些扭捏了。 她微微一抬眼,见程斩正盯着她,那眼神清冷又一针见血的,赶忙低下头,两只手局促地攥在一起。司野见状,说,“在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出了这个门你一旦还有隐瞒的,那就麻烦了。” 这话着实把徐丽吓得不轻,脸都白了,赶忙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不不,我承认我是鬼迷心窍了才顺手拿走了钱包,但我发誓,钱包里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拿!” 钱包?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 程斩的唇稍微微扬起,还果然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6002套房客人的钱包?”司野问。 徐丽闷闷地点头。 那天的情况她记得清楚,已经过了退房时间,徐丽接到客服电话后就去了6002打扫加确认客人情况。岂料打开房门后她发现哪哪都挺整洁,就是没有任何人住过的痕迹。 床榻整洁,没有掀动的痕迹,不见垃圾,沙发上的靠垫也摆放整齐,哪怕是茶几上的杯子、洗手间的刷牙缸之类,连移动的痕迹都没有。 徐丽刚想告知客房,无意间在靠近博古架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钱包。挺有质感的钱包,一看就是有钱人掉的,她当时拿在手里还没等细看呢就接到了客房部的电话,于是就随手将钱包揣进兜里。 “我是一时糊涂,经理问起来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说没人入住,但实际上除了那只钱包,真就没有半点客人入住的迹象啊。而且……”她顿了顿,低着头,“我当时在想,钱包是不是那位客人的还不一定呢……” 当然,这只是她的心理安慰。 但钱包里的东西徐丽确实没动,主要也没什么,除了几张钞票。徐丽是有把钱拿然后钱包给自己老公或亲戚啥的用,可3002客人离奇失踪这件事她越想越不对劲,自然也不敢再碰那个钱包了。 “你把钱包扔哪了?”司野没主动提及钱包在床底下的事,问她。 徐丽说,“当时经理说那间房要翻新,带着人去房里搬东西,我趁着大家伙不注意就把钱包扔床底下了。”说到这儿,她马上抬头发誓,“真的,我保证没撒谎,你们不信的话现在去搬床就能看见那个钱包!这段时间都没人进去过,钱包肯定还在!” 未解的谜解开了,果然是这样。 经理带人查房的时候,当时徐丽还没找到机会扔钱包,查完房后才得逞,也怪不得经理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第190章 我被潜移默化了也正常 “谁会纹株草在身上呢?” 夜深些的时候,姬淡和姜周来了套房,司野将徐丽画的纹身图样展示给大家,姜周见状挺诧异的。 为了应景,程斩还挺好心地把蜡烛都点上,现下屋子里那是相当有氛围了。 十分钟前,酒店经理也来了一趟,美其名曰是询问他们还缺什么少什么,实则是想看看他们仪式进行得情况。见他们几人都在他倒是暗自松了口气,暂且不说房里布置得像不像要做法,但至少有那种感觉。 司野看穿酒店经理的心思,严肃道,“马上就要作法了,闲杂人等不要轻易进来,否则会损了我的道行,影响作法。” 经理一听吓得够呛,赶忙说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上来打扰几位高人。 此时此刻,四位高人对着一张纸上的图案困惑不已。 姬淡见状,“要不然我查查吧。” 司野抬眼看他,问,“是一下子就能查出来的那种?” 当然不是。 姬淡说,“没有确定方向的话我只能大海捞针。” 那就相当于要消耗不少精气才能一击即中。 司野摆手,“那就先等等,咱们再研究研究,你是王炸牌,轻易浪费不得。” 一句话说得都快把姬淡给感动哭了,他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呢。” 司野轻叹,“我是想着凭着线索总能想出点眉目来,总比你大海捞针要快,更重要的是你浪费了精气,那最后不还得有人照顾?” 姬淡:…… 许久,他幽幽道,“司野我发现你这个人……” 司野的视线始终落在图样上,漫不经心,“我这个人怎么了?想夸我帅就直说,我这个人能承受得住赞美。” 姬淡哼笑,“跟什么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果然就学得什么人,嘴都变毒了。” 司野反应过来,不怒反笑,“这话说的,他是我哥,我被潜移默化了也正常。” 程斩坐他身边,闻言后也不说话,嘴角就是浅浅有笑。 姬淡一撇嘴,“知道的是你被潜移默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潜了呢,处处向着程斩说话。司野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陆吾,硬气点!” 司野好笑,“你又没天天待在我身边,我硬不硬的你知道?” “那谁知道?”姬淡不服气,“程斩知道啊?” 话越说越离谱,程斩在旁一清嗓子,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图样,“谈正事。” 姜周拄着脸轻叹,“男人啊可真是,什么事都要争一争,谁在谁面前硬不硬的有什么好争的。” 见三人齐刷刷瞅着她,她又不紧不慢补上了两个字,“硬气。” 司野调侃,“上古神兽果然生猛。” “承让。”姜周嘻嘻哈哈。 浅浅几笔,任由他们怎么看都像是一株草。程斩提了个思路,“徐丽说那几人都认识,而且不像是怀州本地人,怀州四围多少数民族,如果出自他们,那纹身很有可能就是集体印记。” 司野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几个身上都有这种刺青。” 程斩点头。 姬淡将纸横看竖看的,嘟囔,“那有什么地方的人都统一在身上纹个草呢?而且……”他迟疑,周紧眉头,“仔细看又不大像草,草细细小小的,纸上的倒挺长,是保洁没画明白?” 这番话都是姬淡在自言自语,明显是思量着说的。可司野听进耳朵里不知怎的就蓦地涌起个念头来,他啊了一声,身边的程斩低笑,“想到了?” 司野转头看他,含笑,“想得一样?” 程斩嘴角微扬,“我联系小剑。” “我给方婷打电话。”司野道。 于是两人就火速地行动起来,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姜周和姬淡还坐在那。好半天姜周问姬淡,“他俩想到什么了?” 姬淡也是一头雾水的,“不知道啊。” 数分钟后,司野和程斩都归位了。 姜周和姬淡还懵着呢。 司野问程斩,“小剑那边怎么说?” “小剑虽然很小就离开了,但他记得清楚,那边的人的确有纹身的习惯。”程斩说。 司野一点头,“方婷也是这么说的,女人纹身在手腕,男人纹身在后脖子的位置。”他伸手点了点面前的纸,“这个图案没画齐全,但图样就是这个。” 姬淡愕然,“是什么地方的人集体纹个草在身上?” “不是草。”程斩纠正,“是兰花。” 姜周在那边啊了一声,“贡兰渡!” 司野和程斩异口同声,“对。” 说明那几个男人来自贡兰渡,而那个女人说不准也是贡兰渡的,如此一来线索就更明朗了。 可问题是,王总跟贡兰渡有什么关系? 程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冷不丁去问经理太突兀。” 司野明白,点了点头。 姬淡在那头感叹说,“果然群策群力会更快啊,我省下精气了。” 德性。 姜周和姬淡回屋休息后,司野也洗漱上了床。 程斩冲了澡出来,一手拿毛巾擦头发,问他,“需要守夜吗?” 司野一身慵懒的,趴在那抱着大枕头,许是累了,说话含含糊糊的,“你当我是玻璃做的?” “真有把握?”程斩站在床头,看着他这狗样子就挺想笑。 司野是累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跟亡灵打交道这种事我是内行,放心吧。” 虽说他不像程斩那样有感知巫灵的本事,但方圆数里有没有亡灵司野还是能感觉到的。就像他之前说的,他这个能跟鬼打交道的人既然已经出现,那周围一旦有不散的阴魂肯定能来找他。 就看今晚入梦的情况了。 程斩也就放毛巾的功夫,再折回来发现司野已经睡着了。程斩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被鬼急着召入梦了还是真困了。 他上了床,一时间的竟也不困。 干脆就盯着司野的脸瞧,瞧着瞧着,程斩朝着他一伸手,合虚光乍现,轻轻悠悠地冲着司野的脑顶就去了。合虚红光刚碰触到他的头发,金色的光便从他头上盈盈而出,柔和温暖,毫无攻击力。 一团金色光亮之中影绰着红色影子,那影子看似很虚弱,几番想要挣脱而逃,却在每次碰触光壁时被弹了回去。合虚的红光也无法触及影子,更穿不透司野头上的金光。 陆吾的神力对程斩没有攻击力,却也不代表能任他为所欲为。 怒灵还在,只是日渐衰弱。如果怒灵始终被神力所困,那最终的结局会不会彻底灭亡?程斩不得而知。 收回合虚,程斩顺势躺下。 下一秒司野就翻过来了,一如既往地跟只树懒似的攀上了他,真就是能把他的身体当树干攀靠的那种。 程斩低叹,“阿野,我看着像棵树吗……” …… 司野有没有做梦程斩不得而知,但他自己做梦了。 然而在梦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像是回到了昆仑,那巍峨的雄山顶立于天地,云海绕着山峰,而那山峰竟有些摇摇欲坠。有各类神兽仓皇而逃,他顺手捞起一只,问它发生了什么事。 神兽战战兢兢说,神族动乱了,昆仑快保不住了! 神族交战。 确切来说,是神与神兵交战。 那个神,就是陆吾。 程斩越过昆仑的天际之河,在那片原本闪着金光的森林里瞧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神族的骑兵们大举压境,从程斩的视野看过去,那是数不清的骑兵身影,各个身携神族标记,嘶吼的战马,锋芒的兵器,一道金光炸开后,死伤无数。 那片林子没了以往的金光璀璨,扑面而来的是血腥气,眼前的河水也变成了红色,全都是神兵们的鲜血。程斩惊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陆吾会跟神族反目? 神兵虽说死伤无数,但架不住一批一批援兵前往。 程斩这一刻竟很担心陆吾,与神族交战,就他只身一人? 念头刚起,就见天空乍亮,竟是有数万泛着金光的神箭齐发,朝着陆吾的方向。 “陆吾!” 程斩这一嗓子竟把自己给喊醒了,蓦地睁眼。 做了这么个梦,关于陆吾的,何意? 忽然程斩觉得四周的气息不对劲,扭头一看,床的那边空空如也,而屋子里的蜡烛竟都尽数熄灭。m 司野! 程斩起身冲出卧室,就见客厅里是大团青白色的雾气,乍看如同森林的雾霾,却充塞着很难闻的气味。司野悬在半空,耷拉着脑袋毫无知觉。这团雾气包裹着他,似乎要对他做什么。 程斩微微眯眼,合虚一亮。 红光似箭倏然冲向那团雾气,雾气被瞬间打散。司野从半空掉了下来,程斩见状冲上前将他接住。 巫灵! 程斩感应强烈,竟没想到能主动现身来了酒店,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司野体内的怒灵来的。 将雾气打散的合虚重新收回,于他掌心之中,光亮刺眼得很,是因为沾了巫灵的气息。 程斩收好合虚,再一挥手,屋中蜡烛尽数点亮。 …… 司野觉得这一晚自己睡得不大好,入睡倒是挺快,恨不得是倒床就不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事的那种。 可在睡觉过程里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劲还不小。 等冲澡的时候发出一声歇斯底里,“斩哥!” 程斩正处理那些蜡烛呢,闻言吓了一跳,司野这嗓音相当有穿透力了。快速冲进浴室,再看司野站在花洒下,整个人僵在那,花洒还没关。 程斩赶忙上前关了花洒,再一看司野的身上,全都是暗紫色的道子,像是被绳索捆了很长时间留下来的痕迹。程斩一看就明白了,十有八九就跟昨晚的事有关。 司野丧着脸,声调都变了,“靠!这特么是什么?跟被鬼抓了似的!” 道子可真是深浅不一,一直延到脖子下。 程斩哭笑不得的,伸手碰了碰他的胸口,“疼吗?” 疼倒是不疼,但看着心慌吧。 “不疼就行,别大惊小怪的,穿好衣服出来吧。”程斩放心了,转身要走。 司野又在原地站了半天,冲着门口喊,“过分了吧你,我现在是个遍体鳞伤的病人!” 二十分钟后。 酒店经理恭恭敬敬地为司野倒了杯热茶,又恭恭敬敬地将四只早就备好的红包搁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看着司野,问他,“这么说酒店里现在彻底安全了?” 他找人去套房看过了,蜡烛倒是烧得差不多了,就不知道昨晚的战况如何。 司野没胃口吃早饭,更没胃口喝茶。这一大早的还没容他消化身上的伤道子呢,经理就迫不及待地请他们进了办公室,但看见经理顶着对熊猫眼,司野也懒得跟他计较,忧心酒店啊,十有八九的昨晚没睡好。 姜周和姬淡又去溜溜达达吃早餐去了,没跟着一起来听驱邪成就。 司野靠在沙发上,虽然身上的伤道子不疼不痒的,但胳膊腿难受,就像是被人生生扯了一晚上似的。 他说,“放心吧,酒店没事了,只要以后别再生事就行。” 经理一听这话激动坏了,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 可要说半点顾虑都没了也不可能,又不好意思地问道,“就是……高人,那个,酒店肯定不会再出现什么诡异现象了是吧?你别误会啊,我这是为住客着想,毕竟有些事一旦吓着住客就不好了。” 司野嗯了一声,心气不大高,“放心。” 经理瞅着他这劲头跟昨天比大相径庭,不由狐疑,“高人这是怎么了?” 司野刚想说没事,就听坐在旁边的程斩意外开口,“厉鬼太厉,你当驱邪很容易?” 经理一激灵,“厉、厉鬼?” 司野也没料到他能这么说,扭头瞅了他一眼。 程斩喝了那杯热茶,不紧不慢的,“无缘无故在你酒店里失踪致死,能不厉吗?” 经理吓得够呛。 “不信你看。”程斩放下茶杯,伸手就来拉司野的衣领。 手腕被司野一把箍住,司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要干什么?” 程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拨开他的手,笑道,“你也不用怕被经理知道,别人只有亲眼见了才能相信驱邪这种事多危险。” 说着拨开了司野的衣领子。 经理一瞧傻眼了,好半天,“这、这是伤啊?” 程斩煞有其事,“对,厉鬼抓的,身上的伤更多。” 第191章 贡兰渡 从怀州到贡兰渡,大多是山路,宽窄不一曲长而盘。 像是这种需要极度谨慎的路况最适合姬淡来开,于是姬淡就没能逃脱一路绷着劲去啃盘山路的命运。 上午八点半,经理像是欢送英雄似的送他们四人上了车,得知他们要去贡兰渡,还给他们普及了不少有关贡兰渡的小知识。 说那个地方挺偏远的,但民风极为淳朴。 “可能就是交通不大发达,那里的人很少出来,不过听说特别好客。”经理说到这儿又叮嘱了句,“就是有一点,过了晚十点就不能出门了。” 这倒是奇了。 司野问经理为什么。 经理说,“具体原因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人提过这么一嘴。哎,贡兰渡从规格来讲就是个寨子,像是我们这种地方村村寨寨的特别多,每个村寨都有不同习俗呗。” 趁此机会,司野问了经理,“你们王总有跟贡兰渡的往来吗?” 经理思量着,“前两年倒是听王总提到过要跟贡兰渡合作开发项目的事,但后来就没动静了,可能是黄了吧,毕竟那么闭塞的地方,什么项目都不好开发吧。” “王总带着姑娘回酒店那天,是跟贡兰渡那边的人喝的酒吗?” 关于这点经理就不清楚了。 还没他们查到的多。 末了经理还挺关心司野身上的伤,被程斩说的,那昨晚俨然就是力战群魔,把经理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毕竟是因为酒店受的伤,说什么都要他们收下红包。 说的话也是实在,“红包总是要收的,大吉大利,你们如果连红包都不收的话,那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最后姜周也没客气,接了红包。 等上车的时候姜周说,“他也不完全无辜,那姑娘的悲剧多少也跟他沾点关系,所以我为什么不收他红包。” 姬淡倒是不同意她的说法,“就是因为内疚所以他才想给红包,咱们拿了红包他也就心安理得了,所以你算是帮他排忧解难了。” 姜周一听别提多懊恼了,“还真是啊,你们人族太奸诈了。” 虽说车里的没一个是正常人,但如果按种族来分类的话,姬淡还真是人族。 姬淡闻言无语,“这是常规逻辑吧,跟族类无关。” 姜周较真了,转头问程斩和司野,“你俩觉得呢?这红包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司野靠在那闭着眼不说话,程斩语气轻淡,“无所谓,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 这话说得挺废,但很程斩。 世间任何事,一切随心走。 “司野哥哥怎么了?”姜周好奇地问。 自打司野上了车后就搁那闭目养神,刚开始姜周还以为他没休息好,毕竟一屋子蜡烛呢,现下看着倒不像。 司野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唧,仍旧不想搭话。 程斩笑,“昨晚上被巫灵给缠上了,弄得满身是伤,就是典型的伤害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没隐藏昨晚的事,包括司野问起来的时候。 被什么鬼抓的那都是替他博同情的话,真正情况程斩跟他说明了,描述起来那叫绘声绘色的,包括他如何像条死鱼似的挂在半空中。 司野闻言就抑郁了。 他以为自己拥有了陆吾的神力,体内又封着只巫灵,不说能不能有打过巫灵的本事吧,但至少巫灵一旦靠近也能有点感觉吧? 结果半点反应都没有。 丢人丢大发了。 “缠?”姜周没理解,“被盯上了?” 程斩扭脸看司野。 司野就一副任君调侃死不起活不来的模样,程斩瞧着就想笑,抬手给姜周示意了一下,“不是盯上,就是缠,字面的意思。” 姜周啊了一声,好半天不解问,“昨晚的巫灵什么来头?还敢自投罗网呢?” 无非就是剩下的。 “他体内有巫灵,所以能吸引其他巫灵也正常。”程斩说了句。 姬淡说,“最近的贡兰渡,藏在里面的那只?” 程斩微微点头,十有八九吧。 姜周想得明白,“既然司野哥哥能吸引那只巫灵,等到了贡兰渡,那是不是就很容易引出巫灵?” 司野抬头,“不是吧?” 又成饵了? “那也未必。”程斩说,“我想昨晚巫灵能主动现身也是特殊情况吧。” 司野在那边补上了句,“无所谓,只要能抓住巫灵,我就算再做饵也认了。” “就算你想做饵也未必能如愿。”程斩打消了他的认命想法,“怒灵没在你身上如愿反倒被困,昨晚的巫灵未必没感应到,所以你可能有心无力了。” 昨晚巫灵乍现的确是令程斩没料到,依着过往的经历,但凡流在外面的巫灵都恨不得躲得他八丈远,所以他猜想的是昨晚的巫灵十有八九是不受控地被吸引。 怒、哀和恶三只巫灵向来抱团,因为秉性相似,在一定程度上也会融合。其他巫灵都是单打独斗,一个寄体里也只会存在一种巫灵。可这三只不同,极有可能一个寄体里存在两种甚至三种巫灵都存在。 它们是吞噬人性里最极致的绝望和恶来滋养生命,所以一旦其中一只巫灵找到寄体,其他两只可能会受吸引。 如果司野就是个普通人,像是昨晚那种情况十有八九就会被另一只巫灵占了身体。但司野的身体成了困住怒灵的牢笼,怒灵操纵不了他,所以怒灵的这一困境会被昨晚的巫灵发现,这就是程斩说的,司野可能成不了诱饵的缘故了。qqxδnew 贡兰渡于天山之后。 天山是当地人的叫法,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山脉,据说也是境内海拔最高、坡度最陡的山脉。两山之间有一缝隙,远远看去就是细细的一道缝,被人叫做指缝山门。 这也是贡兰渡能够安然度过乱世的原因,指缝山门顾名思义,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千军万马过不来,流淌在山门间的是弯弯河流,大船还驶不进来,非得一叶扁舟不可。 从古至今,指缝山门都是守护贡兰渡的屏障。 午后,程斩他们一行四人就到了贡兰渡的山门。按照约定好的,方婷早早地就在岸边等着了,见他们来了,远远的就冲着他们挥手臂。 还跟在云南时候一样,方婷见着他们嘻嘻哈哈爽朗得很,真就像是老友许久未见的感觉。司野给方婷介绍了姬淡和姜周,许是姬淡的名字谐音太奇怪,方婷的嘴角始终绷不住笑,姬淡说,你想笑就笑吧,别绷着。 搁一般人都会搪塞两句,毕竟是初次见面,但方婷就大大方方地说,“行,那我以后就叫你鸡蛋了。” 这般直接倒是让姬淡一愣,他隐隐有感觉此鸡蛋非彼姬淡。 方婷对姜周的印象挺好,直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呀。 又往司野和程斩身上瞄,意思十分明显,这谁的女朋友呀? 姜周肯定是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姑娘,但碍于是初见,又是司野和程斩的朋友,也没多加计较。还满足了方婷的好奇心,“我不谈恋爱的,所以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 方婷被人猜中心思也不尴尬,笑说,“哪有人不谈恋爱的?你是看不上他俩?没事,回头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司野闻言乐了,“还能有比我俩帅的呢?” “这男人帅不帅的不在脸。”方婷笑呵呵的。 姜周不紧不慢地说,“我又不是人。” 一句话说得方婷一愣,心想着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还有人骂自己的呢,是个狠人。 司野挑眉,这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跟人族接触,说话就是不注意啊。 程斩不着痕迹地替姜周找补了一句,“她的意思是,她是神人。” 姜周挑眼看程斩,拍手,“这个好。” 这话有歧义,所以听在不同人耳朵里也是不同含义,姜周听了就觉得是夸赞,方婷听了就觉得是调侃。 方婷性子好,姬淡和姜周很快就跟她熟识了。司野问及曲雅,方婷说贡兰渡里有个小朋友吓着了,她留下来帮忙照顾。 司野下意识问她,“曲雅这段时间没事吧?” 方婷不解,“她没事啊,怎么了?” 司野说,“没什么,就是你之前说贡兰渡里的人不大对劲,我怕你们受影响。” 他其实是心有余悸,毕竟曲雅上次算是在巫灵手里死里逃生。 一叶扁舟还真是一叶啊。 通往贡兰渡的水路,方婷是找了两只竹筏。姜周看了挺兴奋,“好亲切啊。” 程斩对这玩意没什么感觉,而司野和姬淡的担忧是一样的,“能驮得动我们吗?” 方婷抿唇笑,“你可真是个大少爷,放心啊,贡兰渡的竹筏都是又大又结实,你掉不下去。” 两只竹筏分开乘,司野刚开始还生怕掉下去,却发现脚下的竹筏扎得果然结实,而且竹排的竹子特别粗。怪不得承重力很好。 方婷说,“贡兰渡在古时候除了盛产贡兰外还会盛产竹子,因为竹子是必要的交通工具的原料嘛,所以虽说贡兰渡的居民们不常到外面,但始终维护竹林的繁茂。” 她又朝着后面的山脉一指,“这是当地人口中的天山,沿着山脉一路顺南的那些山体都是天山的支脉,里面有丰富的药草还有菌子、野菜、核桃,季节一到贡兰渡人就会去山上采摘了,另外,很多重要的活动也会在山上举行。” 司野想起之前她拍的照片,“落洞女?” 方婷点头。 程斩问她,“你刚才说有个孩子吓着了,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站在最前头的船夫回头瞅了他们一眼。方婷的脸色变得不自然,再开口就改了话锋,“其实也没什么,小孩子嘛,跑跑玩玩的总会磕了碰了的,然后就能吓一跳。这老辈人都讲究,吓了一跳那就是魂吓跑了,迷信呗。” 司野看了一眼船夫,哦了一声。 不再多问什么了。 姬淡和姜周的竹筏在后面跟着,站在前头的船夫兢兢业业地划着竹筏。两只竹筏中间隔着点距离,姜周听不到前面的谈话内容,只能瞧见他们有说有笑的。 姜周跟姬淡说,“你看程斩,以前从不跟人交朋友,现在都能适应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姬淡瞅了一眼,“主要有司野的缘故,程斩天天跟司野在一起,司野那么一个爱交朋友的人,连带的程斩的朋友也多了起来。” “那是,也不看看司野哥哥是什么人。”姜周还挺得意的,但说的也是实在,“不过还是因为程斩现在有了人间烟火的心思了。” 姬淡想了想,嗯了一声,“我喜欢现在的程斩。” 姜周思量少许,“有利有弊吧,快乐归快乐,但不管是谁,哪怕是神,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逆鳞。”她看着前方,看着看着语气突然又轻松了,“而且我不希望司野哥哥和程斩有那么多朋友,有咱俩不就够了吗?” 姬淡笑了,“你这是神兽认主吗?” 姜周没搭理他,爱怎么调侃就怎么调侃去。她看向船夫,问他,“贡兰渡最好玩的地方在哪啊?” 船夫头也没回,嗓音淡淡的,伴着河风飘进她的耳朵里,“有什么好玩的?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往这边来有什么劲。” 姜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浅怔片刻,但很快抓住了关键的,“一个个的都来了贡兰渡?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奈何船夫压根就没有攀谈的打算,只是冷哼一声。 姬淡低声,“脾气不大好啊。” 河道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等上了岸,司野主动掏钱付了船夫,道了谢,那俩船夫都没有过多表示,拿了钱后就嘟囔着,这一天天的太没劲了,去喝点酒吧。 渡口往里走就能瞧见个挺大的牌楼,雕梁画栋的,气派归气派,可瞅着也是斑驳了,想来早年的贡兰渡的确是富庶之地。 通过牌楼就相当于进入了贡兰渡,跟司野他们之前想的不一样,眼前的青石板路四通发达,古老的恒墙尽显沧桑,地势是从低到高,以石材为主的住所依山而建。 看着挺宁静祥和,若是清晨有薄雾缭绕就会更有一番风情。 可司野觉出诡异之感,他轻轻碰了碰程斩,程斩冲着他微微点头。 他也觉察出来了。 第192章 贡兰渡的天神爱吃鱼 与其说贡兰渡是个村寨,倒不如说这里是个古镇更合适,不论是规格还是感觉上都很像一座远离俗尘的古镇。 依山而居,伴水而生。 风景是没得挑,可是,没生气。 这就是程斩和司野感到诡异的地方,明明是有人烟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生机勃勃之感。 也不是没人,相反他们这一路走来擦肩而过了不少村民。有的肩扛锄头去务农,有的抱着满盆的衣服去河边洗衣服,有的肩背着竹筐在赶路。 司野主动跟一位手拉孩童的妇女打了招呼,不想那妇女没半点反应,低着头,脸色木然,倒是那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司野他们,哪怕是被妇女拉走,那孩子还频频回头张望呢。 司野打招呼的手还抬在半空呢,像是被人泼了冷水似的,问方婷,“贡兰渡的热情好客徒有其名啊。” 别说这种近乎隐世隔绝的村寨了,就拿一般村寨来讲,突然来了陌生人那都得好奇吧,退一步说哪怕真是不欢迎外来人,那瞅着他们的眼神也该是排斥、猜忌甚至还有语言、肢体上的攻击。 可贡兰渡这里,他们对于大家来说就像是透明人似的,还不像是对于陌生人的司空见惯,就是那种连眼神都没有交流的无视。 唯一正常的就属那个孩子了,不管是面对陌生人的反应还是眼神。 方婷叹气,冲着前方一抬下巴,“何止是对外来人不热情,他们对自己人也不友好。” 程斩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还真是,村民间竟然也不怎么说话,即使出声的也是跟对方说,你挡我路了。 同在一个村寨,又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家都相互认识,那平时见面相互打个招呼也实属正常。但这里,现在处处是透着不正常。 程斩问方婷,“之前不这样?” 方婷挺肯定,“对,我和曲雅刚到贡兰渡的时候这里的人可热情了,就跟外面介绍的一样。贡兰渡虽说不怎么与外界接触,但对来村寨里的外来人却十分热情好客,我和曲雅深有体会,直到那天仪式过后,这里的人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奇怪,而且好像每天都变得严重,像是今天这种情况昨天还没有呢,起码熟悉的人还会聊上几句。” 姜周低声对司野说,“你看他们都像什么?” “像什么?” “像鬼。”姜周说,“他们不管做事还是走路都很没人气,像鬼。” 程斩看了一眼姜周。 就像她见过鬼似的。 司野问程斩,“你的感觉怎么样?” 都是鬼不现实。 程斩轻描淡写,“就是这了,乌烟瘴气。” 这里不但被巫灵盘踞,就连触灵都是遍地。 司野闻言吓了一跳,“不会都被巫灵影响了吧?” 程斩无法立刻下结论,只能说,“看看。” 曾经招待方婷和曲雅的是这里的族长,姓丁,是贡兰渡德高望重的人。这阵子因为贡兰渡的变化,他也是惶惶不安的。 贡兰渡里所有的人都姓丁,程斩和司野这么一路走下来发现不管是服饰还是习惯,这里的人都不像是少数民族,更像是汉人。方婷跟他们介绍说,据说天下大乱的时候,有一位中原首领带着一支队伍逃到了贡兰渡,避开了战乱,所以这里人都是那个首领和士兵的后代,哪怕在后来会容纳了一些少数民族的习俗,但从根上讲其实是属于汉族的。 …… “贡兰渡很重视落洞女这个习俗?” 贡兰渡没有客栈,方婷和曲雅到了这里后就住在丁巫家里。丁巫是个上了年龄的女人,本名不叫丁巫,具体叫什么方婷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贡兰渡的巫医,用丁巫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就是个略懂草药的半吊子而已,都不敢自称是大夫。 可贡兰渡的人拥戴她,是因为她开出的土方子能治病救人,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找她看过病,没一个不说她医术高明的,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她丁巫了。当然村子里也有直爽热情的,就管她叫丁大姐。 丁巫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称呼而已。 方婷将程斩一行人带到了丁巫家里,方婷说,如果村里还跟从前似的,我就放心让你们住任何一个老乡家里,但现在…… 现在丁巫是整个贡兰渡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哪怕是她带在身边的阿丫也因惊吓而卧病在床。 阿丫不是丁巫的孩子,却是经常往丁巫这边跑,现下这小丫头无亲无靠的,丁巫也就干脆帮着抚养了。m 她所在的居所地势较高,地段上较为安静,一般早上大家伙风风火火去下地后这里就彻底安静了。丁巫就会一如既往地晒各种从山里采的草药,院子里那些晒药的竹筛子都是常年搁在木架子上的。 院落不小,单独劈开了区域栽种了不少花草,兰花居多,但都是盆栽,白天搬出来透气,晚上搬进屋子里保暖。院里共三间房,一间是丁巫和阿丫住,一间放了杂物,另一间目前住着方婷和曲雅。 司野他们几个再住的话就只能跟方婷和曲雅挤用一个房,刚开始司野还开玩笑说,不是吧?多大的房间能挤下这么多人?而且还要侵占女生们的位置,不绅士吧? 方婷跟他说,你想多了。 果然是想多了,是一间房,不是一个房间。一开门左右手两个房间,中间是条窄甬道,甬道尽头有扇窗子,透过窗子能瞧见远处的山脉。 这样一来就很好分配了,男的一屋女的一屋。方婷帮他们拿被子的时候跟姜周说,“就要辛苦你跟我和曲雅挤一起了。” 姜周在看丁巫晒好的那些草药,不以为然说,“没关系不辛苦,主要是你俩,如果嫌挤的话我可以去程斩他们屋。” 方婷愕然。 这姑娘挺放得开。 曲雅照顾的孩子就是阿丫,丁巫给阿丫服了定神的草药,阿丫睡睡醒醒的,每次睁眼总要去抓曲雅的手,弄得曲雅也不敢轻易离开了。 所以方婷带着司野他们进屋时,见阿丫还紧紧攥着曲雅的手,笑着说,“阿丫平时跟我玩得最好,结果一生病最爱缠的是曲雅,可气人了。” 曲雅见他们来了挺高兴,舒眉沾笑的,相比在云南的时候明媚开朗多了。 “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曲雅对方婷说,示意一下手腕,“我连去洗手间都不行,正好你回来了,快换一下,憋死我了。” 方婷笑着上前做了替身,曲雅起身的时候腿都麻了,敲了敲,“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啊。”话毕也顾不上新朋友还在场,拖着麻嗖嗖的腿赶忙去了洗手间。 司野笑说,“这地方怪异是怪异,但也有人如鱼得水,我看曲雅来了这开朗多了。” 方婷斜也着他,“哎司野,你是不是对曲雅有意思了啊?这么一会儿说她两回了。” 程斩不着痕迹看了司野一眼。 司野笑得爽朗,“朋友一场,关心不行?” 阿丫显得不那么稳当,一只手不停地朝空中抓,方婷几番来拉她的手都被甩开了。见状,方婷干脆强压住阿丫的手,攥住。 “都这样了还认人呢。”方婷说。 程斩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离得阿丫挺近,他打量着她,一声不吱。司野见状,继续做嘴替,“这孩子怎么吓着了?” 再次回到在竹筏上的问题。 方婷轻叹,“之前在竹筏上没细说,是因为阿丫擅自闯了神的领地,整个贡兰渡的人都知道,所以当时你一问,船夫才会用那种眼神看你。” 司野恍悟,不过新的疑问又产生了。“这还有神的领地?”又看向程斩,煞是认真地问他,“你知道吗?” 程斩嘴角弯了弯,都懒得回应。 方婷没读懂这俩人的你来我往,说,“是护佑贡兰渡的天神,就在天山之南,当地人祭天的地方。” 这天神是哪尊神仙直到今时今日已经没人说得清了,只知道贡兰渡的祖先是见过天神的,从天而降,周身散发着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是天神救了贡兰渡的祖先,并且给祖先首领指了一条路,通往与世隔绝的贡兰渡。 天神跟首领说,那条路的尽头从上古时期开始就是宁静之地。首领问天神,要如何再见到天神,天神说有缘我自会去。 从此,贡兰渡人世世代代都相信天神最终还是来了这里,所以贡兰渡才能一直平安长久。山上有天神殿,那就是神的领地。 司野听着这番话怎么都觉得那天神不像是个靠谱的,“既然是神的领地,那就该护佑世人,怎么一个小孩子闯进去反倒被吓着了?” 方婷看着阖眼还不怎么安稳的阿丫,低声,“这孩子是闯了天神殿里的禁区,那里是……”说到这儿,她将嗓音又往下压了压,“关天神新娘的地方。” 一直在听故事的姜周愕然,“天神娶媳妇儿能理解,但怎么还把媳妇儿给关起来了?” 沉默良久的程斩突然说,“落洞女?” 方婷冲着他一点头。 依照他们已知的落洞女的习俗,那新娘也不该是住在天神殿里吧,就算住在那里也不该是被关起来。但前阵子嫁给天神的新娘就生生被关进了天神殿的偏间里,不让外人进不让本人出,会指派专门的人送餐,可餐食也只是摆在偏间门口,不允许跟新娘朝面。 “仪式后的前几天还会有人送饭,餐餐不落的,有村民觉得姑娘可怜。也会偷偷的给他加餐,让专门的人送去。但现在村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方婷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没人给落洞女送饭,或者说没人能顾得上落洞女,那位天神新娘的下场只是默默等死。但是阿丫给落洞女送了饭,所以在全村人的眼里这就是触犯了规矩,而阿丫现在的遭遇也是因为天神的惩罚。 程斩的脑筋转的快,一针见血问了方婷,“阿丫和落洞女什么关系?” 方婷没奇怪他能这么问,转头看着阿丫轻声说,“姐妹,相依为命。” ………… “阿丫和她姐姐阿娟命苦,打小父母就不在了。是阿娟将阿丫拉扯大,为了阿丫也不想轻易嫁人。俩姐妹也时常到我这玩,阿娟出事后阿丫无处可去,我就干脆让她在这了。” 入夜后的贡兰渡十分安静,甚至是可以用寂静来形容。 村寨里不乏养了狗啊鸡的,却听不到一声叫唤。月光又被雾气笼罩了,沉沉的光暗得很。 丁巫忙完大半天的活就跟他们几个人拉起了家常,借着烘干草药的功夫架起了篝火。 这幕让他们几个想起来在云南的时候,只是这篝火很简单,隆起一堆山上砍的手腕粗木料,直接就在上面架火,总之不及老关弄得精致。 但姜周有共鸣,就这种最原始最不走心的篝火之前经常是程斩的做法,然后还特别离奇地将鱼烤得别提多美味。 篝火旁倒是准备了一些烤着吃的东西,看着都是当地的一些小吃,有一些是可以架火烤的茄子、土豆。还有几盘叫不出名字的凉菜,丁巫说这是他们当地盛产的野菜,拌着吃清淡可口,外面吃不到。 其中有一大盘黑乎乎的东西,块状的,看着挺像糍粑。 方婷说原料都差不多,但贡兰渡的米甜糯,所以做出来的糍粑十分好吃,直接在火上烤更是酥脆清甜。 对于程斩和姜周来说能架火上烤的就只有鱼,这点还真是不及司野皮实。 于是程斩冷不丁问丁巫,“贡兰渡有河鱼吧?好像味道也不错。” 司野抬眼看了看程斩。 丁巫一愣,下一秒开始东张西望,见环境很安全后才压低了嗓音说,“贡兰渡的河鱼都是进贡给天神的,寻常百姓吃不到,除了天神的新娘。” 姜周好奇,“为什么要拿河鱼供奉天神?”看来贡兰渡的鱼很好吃。 岂料丁巫摇头说贡兰渡的鱼并不是很好吃。但是贡兰渡的天神爱吃鱼。 第193章 贡兰渡的天神就是你吧 这倒是奇了。 看来贡兰渡的祖先真见过天神啊,否则怎么连天神的喜好都知道?而且如此刁钻又具体的喜好,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编出来的。 他似笑非笑看着程斩,压低嗓音说,“你们神族都这么爱吃鱼?” 程斩笑而不语的。 司野是打从程斩问那句话的时候就心生异样,想了想又问他,“你怎么知道贡兰渡的鱼好不好吃?” 除非……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 程斩不答反问,“难道你不想吃烤鱼?” 呃…… 其实司野觉得烤鱼这种东西他可吃可不吃,他是个杂食生物,再好吃的烤鱼也不能天天吃,会容易营养不良的。 这想法没说出口,却被程斩看得通透,他笑说,“我知道你想吃。” 司野:…… 姜周想吃。 问丁巫,“难道我不能自己去河里抓鱼吗?” 丁巫摇头,“河里的鱼只属于天神,寻常百姓不能抓来吃。” 姬淡嘟囔,“全都属于天神?吃的完吗。” 丁巫说,“总之这是贡兰渡的规矩,轻易破不得。” 程斩执起一截木柴拨了拨火堆,冷不丁问丁巫,“你刚刚说阿娟出事后,你所谓的出事,是指她被选做天神的新娘?” 丁巫瞅着眼前的火堆沉默。 方婷见状,跟丁巫说,“丁大姐,这几位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您跟他们说说没关系,他们不会到处乱讲的。” 曲雅还被阿丫占着出不来,所以就只能方婷这边烤好了吃的往屋子里端,等端了一趟出来正好赶上他们这个话题。 丁巫轻叹,“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我……”她顿了少许,才又低低地说,“很同情阿娟。” 阿娟是整个贡兰渡最漂亮的姑娘,可能也是早当家的缘故,阿娟特别能吃苦耐劳,贡兰渡的人都说谁要是能娶了阿娟那可真是有福气了,阿娟绝对是过日子的好手。 而且阿娟还上过镜。 “好像是拍个什么农产品的广告,当时广告导演就相中贡兰渡这个地方了,也希望能找本地人出镜,阿娟长得好看,大家伙都推荐她去。”丁巫说。 所以广告拍出来要给众人看的,就有不少人知道贡兰渡有个漂亮的姑娘叫阿娟,有的人甚至从外地跑过来想追求阿娟,这其中也不乏有些有钱的人。 但阿娟想得实在,她要么不找,要找就得找个真心的并且还能接纳阿丫的男人,这也是她迟迟没结婚的原因。后来终于有个小伙子打动了她,她也决定带着阿丫要跟小伙子走。 “可是有一天阿娟就突然疯了。”丁巫低叹,“就成天坐在河边往水里看啊看的,还喃喃自语,也听不清说什么。有老人清楚这种情况,就说阿娟是被天神看上了,要她去做落洞女呢。” “突然疯了?”司野不解,“之前没任何症状?或者没发生什么事?” 丁巫想了想,“之前一切都挺正常的,除了经常往族长家跑,我还问过她呢,是有什么难事找族长吗?她说没什么,就是跟族长要样东西,但具体要什么东西她也没跟我说。” “那个小伙子不是贡兰渡的?”司野问。 因为丁巫刚刚提到阿娟要跟着对方走。 丁巫点头,“是个外乡的小伙子,一次跑到咱们山来采药,无意间到了贡兰渡。要我说啊外乡的小伙子压根就不靠谱,阿娟一出事,他到现在都没露过头呢。” 程斩问丁巫,“阿娟是什么时候发疯的?” “举行仪式的前一周吧。”丁巫道。 于是,司野问了那个问题—— 贡兰渡很重视落洞女这个习俗? 但其实问完后司野也在想,那肯定是重视啊,要不然能把活生生个大姑娘关天神殿里?那可是一辈子失去自由的禁锢啊。 岂料丁巫摇头说,“落洞女这个习俗啊都在贡兰渡没了很久了,能有个五六十年没出过落洞女了,这次也是因为阿娟,这个仪式才重新举办。” 司野不解,“是谁认为阿娟的情况是因为被天神看上了?” “大家都这么认为,尤其是贡兰渡的老人。”丁巫说,“虽说贡兰渡很久没出落洞女了,但能成为落洞女的条件都是板上钉钉的。阿娟当时的情况,在贡兰渡人的眼里就是被天神看上了。” 司野理解了。 他并非理解落洞女的条件,而是有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哪怕再不合理,那在这群人眼里都是正常。 程斩将话题落在阿丫身上,“她去天神殿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这件事丁巫就无可奉告了,“这孩子一回来就吓得不轻,问她也不说,然后就跟掉了魂似的总是睡不醒的。” …… 阿丫这一病,可着实是累坏了曲雅。 方婷说她们当初决定走的时候阿丫还没出事,也就这么几天的功夫。 程斩和司野去阿丫那屋的时候,曲雅已经睡着了。这两天她都跟阿丫睡在一起,但哪怕是睡着了,她的手还是被阿丫紧紧抓着。 贡兰渡这边的人似乎睡觉特别早,关于这点丁巫也已经承认——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贡兰渡人的习惯,到了八点多钟的时候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睡着了。” 那夜里十点后不允许外出是怎么回事? 方婷跟他们讲,“这是贡兰渡很早之前的规矩了,贡兰渡靠山,早年山上有狼还有其他野兽,人一旦晚出会有危险,后来随着山上的狼啊之类的野兽变少,加上这边的人向来睡得早,时间一长这个规矩也就没人再提。但这次仪式过后,这条规矩又重提了,给出的理由是,怕惊扰天神。” 司野问,“不怕惊醒曲雅?” 这倒没什么好担心的,程斩有的是办法能让曲雅睡死过去。 司野:…… 好吧,当他没说。 丁巫早就在另一个屋里睡踏实了,偶尔还能听见鼾声。 司野问程斩,“你怀疑阿丫被巫灵缠上了?” 程斩轻轻一摊手,手心之中渐渐凝聚合虚,他低声说,“试试看。” 话毕,合虚的光冲向阿丫,又于她头顶汇聚成团,紧跟着就见合虚的光强烈的闪了一下。程斩再一抬手,那团合虚又化作万缕光线,于阿丫头上铺散开来时似乎有一小团的雾气在游走,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司野在旁看着,心头莫名升起一丝异样来。等程斩将合虚收好后,他问程斩,“是触灵?” …… “没错,是触灵。” 等回了房间后,程斩说道。 方婷在那屋睡得香甜,姜周趁此机会也来了程斩他们屋,以免有些话被方婷无意间听到不好,于是姜周就设下灵层隔断,如此,就算他们屋里重现诸神之战外面也都听不见。 司野想到了今天在贡兰渡所见的情况,问程斩,“巫灵的触灵能控制很多人吗?” 程斩点头,“触灵不是巫灵的分身,所以可以无限扩大,方婷说贡兰渡的人变得奇奇怪怪,其实他们就是受了触灵的影响。” 姬淡闻言惊吓,“这只巫灵想干什么?要控制这么多人。” 司野出言纠正,“你要知道,不是巫灵想干什么,而是被巫灵寄身的人想干什么,这个人只有某种情绪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才会引来相对的巫灵。”m 姬淡听了,笑说,“行啊,你都这么了解巫灵了。” 司野意有所指的,“那是,你也不看我天天跟谁在一起。” 程斩在旁笑而不语的。 “那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落洞女了吧?”姜周说,“毕竟好好一个人被关起来,搁谁谁心里都有情绪吧?” 姬淡摇头说,“不一定吧,没听丁巫说吗,阿娟是疯了之后才被人看做是天神的新娘给关起来的,人都疯了就没有自主意识了吧?能吸引巫灵?” 程斩坐在椅子上,他有点排斥屋子里的这张“床”。所谓的床,其实就是简单的木架子上铺着草席,头顶上带着架子,就是挺像古时候的小姐床。倒不是因为铺的东西太过简陋,主要是那架子歪歪斜斜的,总有种随时能塌陷砸脑袋上的既视感。 所以,程斩看着在床上盘腿而坐的司野,也是有种待嫁闺女之感了。 程斩说,“后三只巫灵,只只棘手,狡兔三窟不说还擅长迷惑视线。” “这有何难啊,只要合虚锁定了巫灵直接收了不就完事了。”姜周不以为然,“你以前也不是没收过这三只,就是收完之后折腾些。” 司野耳朵尖,一下抓住重点,“什么叫折腾些?” 姜周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斩,于是司野也看向程斩。 程斩叹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怒、恶和哀三灵特殊,承载的是人族最极致的三种情绪,它们心不甘情不愿被收,肯定会折腾一些。” 说完这话他就开始隐隐后悔。 果不其然司野跟着就问了句,“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它们心甘情愿?” 程斩这时哪怕懊恼至极也无济于事,哪怕想搪塞也未必能瞒过司野的眼睛。既然瞒不过,那就如实相告吧。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人只有情绪被放得无限大才会成为巫灵的寄体,所以像是怒、恶和哀三只巫灵寄体,必然是经历了令他怒,令他恶和令他哀的事,只有了解了来龙去脉,三只巫灵才会心甘情愿被收。” 司野道,“这是好事啊,一来能了解事情真相,还受冤者一个公道;二来也能让你少受苦。” 当他是三岁小孩呢那么好骗,这么长时间他算是挺了解程斩了,越是严重的情况他就越是轻描淡写的说。 程斩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淡淡反驳,“没必要,太浪费时间。” 司野奇怪了,故意问他,“你很赶时间?” 一句话竟问得程斩哑口无言。 姜周难得看见程斩能有吃瘪的时候,一下被逗笑。程斩瞥了她一眼,眼神挺锋利,这要搁以前姜周肯定就不敢再招惹了,但现在她觉得有陆吾大神庇佑所向披靡,于是就笑着补刀— “他哪是没时间啊,他是嫌麻烦,他那么反感人族,还会替他们讨公道吗?” 都不用姜周说,司野也能猜中原因。 “收怒灵的时候,你不是也帮着冤死之人伸张正义了吗。”司野笑说。 程斩微微皱眉,“情况不一样。” 他跟巫灵打交道了数千年了,从没发生过巫灵寄体亡灵的情况。怒灵一事他只能借助司野,自然是他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了。 现下像是贡兰渡,满村寨的触灵,巫灵气息极重,他想找到巫灵寄生在谁身上易如反掌,然后一举收服,只要留意巫灵别寻机跑了即可。虽说如此一来他要承受噬心之痛,可他宁可痛着也好过跟人族打交道。 司野闻言后从床上下来,走到程斩面前。程斩刚要问他干什么,就见司野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到左边瞧瞧,又掰到右边瞧瞧,那架势就跟…… 程斩努力去想形容词,末了形容词没想出来,反倒觉得他像是在条一头是否能吃苦能干的驴。 “我就特别想问你一件事啊。”司野松了手,“你对人族这么厌恶,到底是缘于什么?对神族的背叛?人性的恶劣?还是有什么更直接的原因?” 程斩坐直,抬眼看着他,不答反问,“这个问题,跟你捏着我的脸打量半天有关系吗?” 司野拉了把椅子干脆坐他身边,胳膊一伸搭他肩膀上,“我呢就是觉得你这么厌恶人族,除了大义凛然那些面上的原因外,肯定有你难以启齿的个人原因。” 姜周和姬淡一听这话,呦呵,这还有点小隐私呢?太有意思了,听听。 程斩任由司野跟个地痞癞子似的搭着自己,挑眉,“个人原因?难以启齿?” 司野偏头瞅他,“比方说,顶着这么一张俊俏脸的神被人族猥亵过?神发怒了,从此恨上人族。” 程斩无语,“司小公子,就你这脑回路不去写剧本都可惜了。” “是我多想?”司野故作愕然,又道,“那我接下来要说的,可未必是多想了吧。” “什么?” “贡兰渡的天神就是你吧?”司野一针见血。 第194章 去吃鱼 姜周和姬淡听了这话惊奇万分,司野这话挺意想不到,可他们莫名觉得司野的判断没错,尤其是姜周。 程斩挑眼看他,似笑非笑的,意外的没遮没藏的,“对。” 如此,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 司野马上一改刚刚嚣张又浪荡的模样,做狗腿状,“天神,讲讲你下凡的经历呗。” 下凡? 还真会形容。 当初程斩是去捉巫灵。 那时候恶、怒二灵作祟,主宰当朝统治者好战,结果神州大地生灵涂炭,二灵肆意妄为,以屠戮为乐。程斩追到一地时正巧碰上两军交战,但所谓的交战,不过一小支队伍对着一大群士兵们负隅顽抗罢了,战旗早就破烂不堪,在程斩看来,那伙人也不过就是被团灭的命运。 如果只是单纯的人族作战,程斩是半点想管的心思都没有,但恰恰两伙人里就有被触灵影响的。 “并不是奔着救贡兰渡祖先去的,对方全是触灵,我不想管也不行。”程斩说了句。 就这样,算是阴差阳错救了贡兰渡的祖先。 那时候的程斩,不管是收巫灵还是驱触灵,手段都十分干脆,合虚一出只见巫灵不见人命,所以那一军人马无一幸免。 当程斩想消除贡兰渡祖先的记忆时,不料那一群人竟对着他诚惶诚恐地叩拜,一口一个“天神”的称呼,又感恩天神的救命之恩。程斩这么一瞧,把他想成天神了,那也行,反正眼前的事哪怕再离奇,只要是天神做的那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而且在即将面临收服恶怒两灵之际,程斩也不想将气血浪费在人族身上。 不想跟人族过多接触,他想离开之际不想人族提出请求,说他们现在成了败兵,就算回去也是个死,而且他们早就厌恶了打仗,请天神为他们指条明路,能够与这世道隔绝,免受征战之苦。 “贡兰渡是我途径的一个地方,挺安静的,也就指给他们了。” 那时候还不叫贡兰渡,就是一处被山围绕的野地,但有宁静的空气、沁人心脾的花香,还有清澈的河水,滋养了肥美的河鱼。程斩是被河鱼吸引的,美美吃上一顿后才去收的巫灵。 所以数百年后再回到这个地方程斩一时间还没想起来,若不是丁巫讲述了天神的事,程斩顶多会觉得那两座天山挺眼熟而已。 那次收完怒和恶灵后,程斩又想起了肥美的河鱼,而且当时他觉得似乎只有好好吃上一顿烤鱼才能恢复元气,于是他就又去了那个地方。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那里发生了一些变化,有人人烟,好像周遭就一下热闹起来了。有些盖好的房子,以林木和石头为原料,盖得结实。还有些正在盖的,阳光下忙活得热火朝天。 出现了一些女人,许是那些人也把家属接过来了,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孩童,在泥巴的小径路上跑闹嬉笑着。程斩没跟他们打招呼,他的目标就只有河鱼。 他去了河边,架火、抓鱼,烤鱼一气呵成。鱼香气正起的时候,有人跑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些人。就是之前他们的那位首领,见到他后别提多激动了,再次叩拜说,不知天神降临,有失远迎,请天神恕罪。 听到这儿,司野一脸向往,“这画面就跟看电视剧似的,真牛b。” 程斩觉得他不该看那么多的电视剧。 当时究竟牛不牛吧b程斩不知道,他只知道吃鱼的雅兴被搅合了。那首领见他在烤鱼,误以为他是饿了,盛情邀请他到家里坐坐,尝尝家常便饭。 程斩那时候是万万不会跟人族走得太近的,强忍着不悦拒绝,跟那人说他不食世间饭。那首领闻言恍悟,对对,天神岂能吃寻常食物?就跟手下说,“天神爱吃鱼,那咱们就帮着天神抓鱼。” 于是乎一群人跳下河里开始抓鱼。 程斩当时挺无奈,何必这么麻烦呢,他想抓鱼是分分钟的事。 之后首领又问他能在此地待多久,程斩害怕对方再盛情相邀,便说他就在山上木屋住上一夜就走。见他们跃跃欲试,就及时堵住他们的打算,说他每次来这里都住那,又叮嘱他们轻易不要入山,会打扰他的清修。 山上有木屋是真的,许是打猎人临时歇脚的地方。山上多野兽,看得出山下这些人也会去狩猎,他看见有些人腰间围着山兽的皮毛。 首领遵守承诺,那晚果然没再去烦他。 打那天之后程斩就再也去过那里,在他认为世间僻静之地何其多,那处已经被人族占了,他也不愿再去涉足。不想时光轮转直到现在,像是贡兰渡这种地方竟成了少数的人间净土。 然而,就是这么一片净土竟也被巫灵盯上了。 讲完这些,屋子里鸦雀无声。 程斩看了他们好半天,最后说,“你们想说什么就说。” 只有司野敢说,“我怎么觉得贡兰渡现如今的悲剧是你造成的呢?” 程斩看着他,状似心平气和地问他,“你怎么不说地球前代文明是我断送的呢?” “那不能。”司野很认真地冲着他摆摆手,“能灭世的只能创世主,你要是有这本事,凭你这性格还至于齁累地追着巫灵跑?直接灭世更省事。” “我谢你这么了解我。”程斩笑哼哼的。 司野气他,“承让承让。” 姬淡实在不想看他俩你来我往的,万一打起来了呢。于是就说,“那既然你是贡兰渡的鼻祖,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放了那个姑娘?” 程斩和司野一并看向姬淡,然后都是“你很天真”的目光。姬淡瘪了瘪嘴,行了,明白了。巫灵统摄下的贡兰渡,就连天神也不好使了。 司野不打算瞎贫了,问姬淡一件正事,“现在知道阿娟拍过广告,情况就好查了吧?” “当然,我——” “等等。”程斩打断姬淡的话,看向司野,“你真想管这么彻底?” 司野低叹一声,“你这个人啊,没良心。” 程斩一愣。 “我是为了谁?如果你收完那两只能舒舒坦坦,你当我喜欢管闲事?”司野说着故作扭捏状,抬手攥拳锤了他胸口一下,“还不领情。” 语气听着娇憨,拳头挺钢铁,程斩被这拳头怼得差点没上来气。 “你给我好好说话。”他没好气。 司野一清嗓子,身板一挺,好好说话了,“斩哥,咱今天不再讨论人性不人性的,你就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生生被关起来不合适吧?而且人家还打着天神的名号,美其名曰是要给你娶媳妇儿,你总得负点责吧?退一万步说,如果是哀灵附着在姑娘身上呢?说明什么?” 最后一句是问程斩,程斩没搭理他。司野没恼,转头看向姜周和姬淡,“说明什么?” 俩人极其配合,异口异声的— “说明她心里冤屈!” “说明她很哀痛!” 司野抬手做了个“收”的手势,“虽然表达不同,但意思相同。没错,说明那姑娘肯定经历了相当哀痛的事。你看斩哥,连姜周和姬淡都能想明白的事,你想不明白?” 姜周和姬淡腹诽,怎么着?说得就跟我们不谙世事似的,我们好歹也是活了大把岁数了了吧。 程斩瞅着司野,打量了好半天才问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阿野,说到底你也不是人族。” 何必为了人族的事费时费力? 司野轻叹,“你相信我,我真就是为了你。” 行了,程斩也不打算追问了。 姜周说,“所以什么叫神爱世人,这在司野哥哥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程斩,我觉得这是司野哥哥身上的神性在复苏,咱们应该积极支持他的决定不是吗?” 姬淡也在连连点头,“我好像都看见司野头上的光环了!” 程斩被他们吵得脑袋疼,没好气,“随便你们。” 司野看向姜周和姬淡他们俩,心想着,你们演戏演得可真夸张,只是偶像派吗? 见程斩没那么坚持自己一如既往的做法,想来也是妥协了,于是姬淡就拿出自己查到的东西。就是之前阿娟拍的广告,背景果然就是贡兰渡,镜头里的阿娟清秀甜美,着实就是伊人宛在水中央之感。 姜周忍不住说,“长得真好看。” 通过一条视频,他们目前是知道了阿娟的长相,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姬淡能给出的就是些零星的片段。 这些细碎的片段于空中浮现,就跟上次一样,像个立体小电影似的。 有阿娟的日常,无非就是洗衣做饭下地干活,还有陪着阿丫玩的场景。这些看着都没什么,直到细碎的片段里挤进来一辆车! 司野定睛一看,这车是停在了渡口那,跟他们进入贡兰渡的方式一样。 从车上下来的人看不清,是个男的,影像比较模糊,被人前呼后拥着走。司野将那辆车的画面放大些,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这个画面瞬间就闪过去了。 再一个画面是天色很黑,隐约可见是阿娟的身影,手提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一户人家,待了也就几分钟又出来了,看不清神情,但瞅着很失落。 剩下的几个片段里就是阿娟坐在河边,面无表情的。相比广告里的活色生香,坐在河边的阿娟就显得形容枯槁,两眼无神。 最后的画面司野不陌生,他曾经看过照片。 在举行落洞女的仪式,当初方婷拍过照片,现在从画面上看阿娟的脸都是木的,两眼无神,原来所有的热闹和喜庆都凌驾在少女的痛苦之上。 姬淡表示说,这里受到巫灵的干预太大了,他能查到的就是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司野也没指望说通过姬淡就能一切都真相大白,那世间任何事只要找姬淡就行了,哪怕他这恼人的身份,姬淡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已经有了一个挺关键的线索了。 那辆车。 就在刚刚司野已经第一时间将车子的图片发给了酒店经理,很快,经理那边有了回信:是王总的车。 至于那个身影,不用多想也是王总了。 再看那小段影像的时间,跟酒店经理提到的时间完全吻合。 虽然是确定了一些事,但程斩还是说,“让酒店经理确认一下是不是阿娟。” 司野看了他一眼,笑,“好。” 他这个人果然只是嘴硬。 酒店经理挺配合,很快也给了回复,“好像就是这个姑娘,当时虽然哭得挺厉害的,但我觉得就是她。” 那关于阿娟的这条线大致上也就能捋出来了。 正月十五那天,王总来了贡兰渡,晚上将阿娟带到了西洲酒店,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第二天是贡兰渡的人带走了阿娟,能那么堂而皇之又能让王总开后门,肯定就是王总授意的。 为什么要带走她? 那伙人是贡兰渡的人无疑,别人不说,他们已经在丁巫和阿丫身上看见了那个纹身。 其实就是兰花,是贡兰渡的标记,丁巫也承认在这里人人都有纹身,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留下的规矩。 “现在的问题是,阿娟被人带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找的应该就是丁巫口中的族长,找过不止一次,是不是跟正月十五的事有关?”司野提出疑问。 似乎没人知道阿娟回来之后的情况,甚至他们有预感,整个贡兰渡的人可能没几个知道阿娟离开过贡兰渡,包括丁巫。 从阿娟被带回来,又到她发疯,中间经历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除了阿娟一次次去找族长外,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m 整个事件里谜团重重,还有跟阿娟相关的人,甚至包括曾经住在6002客房中蒸发的鬼客人。 “是啊,跟那个客人有什么关系呢?他认识王总或者阿娟?”姜周想不通。 目前无解。 最明显的线索就是阿娟,目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疯的状态。 就见程斩起身,懒洋洋说了句,“走吧。” 去哪? “去……”程斩抻了个懒腰,清风徐来的,“饿了,去吃鱼。” 第195章 里面有可怕的东西 贡兰渡的禁忌,不管是丁巫还是方婷都跟他们四人说得很清楚,尤其是丁巫,临睡前还特意叮嘱了他们好几遍,一声声的“切记”、“切记”。 然后在月黑风高的今晚,程斩等一行四人就踩着禁忌直奔贡兰渡后山上的天神殿去了。穿过密匝丛林小路,远远的就能瞧见一座黑魆魆的建筑,走近一看,可不就是天神殿了。 相比山下的房子,这座天神殿可谓是修得金碧辉煌。今晚难得出月亮了,空山新雨之后月亮就格外明,借着月光,司野瞧见殿延都是金碧辉煌的,虽说就是一座殿,可气势很足。 “斩哥,你的老巢相当可以啊。”司野感叹。 程斩压根就不认得这个地方,曾经的小木屋已经拆了,换成了这么一个人不能住神也不乐意待的住所。 “天神殿”三个字隐晦在月光里,在这种隐世隔绝的贡兰渡里,在四周都静得连虫子爬过的声音都没有的荒野上,这种殿宇反倒让人不舒服。 “即便里面住着神,也是住着个不正经的神,就是这感觉。”司野总结了一句。 程斩瞥了他一眼,司野解释,“你看啊,不管是供着神还是佛的地方都是有香火气吧,哪怕咱不要香火气,那所处的地段也不能这么荒芜,更别提还修得这么金碧辉煌的,瞧着就不接地气。” 姬淡说,“贡兰渡的禁地嘛,肯定不接地气。” 程斩懒得听他们瞎掰,抬腿就要往里走。 却在这时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伴着哇哇的几声叫。吓得姜周妈呀一声,猛地回头去看,那只乌鸦早就飞走不见了。 别说是她了,就连司野也吓了一跳,这么寂静的时刻,这种鬼地方,然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嗓子来,搁谁都能吓一跳。 程斩反倒乐了,“这东西从哪冒出来的?难得没受影响。” 换言之这里的所有生灵都被影响了? “为什么它没受影响?”姬淡好奇地问。 “可能……”程斩若有所思,给了个类似答案的答案,“是因为它太丑了吧。” 姬淡:…… 姜周搓搓胳膊,小声说,“我总觉得这里挺冷啊。” “不是觉得,这里就是冷。”姬淡说。 姜周闻言赶忙问,“你也感觉到了?” 姬淡一脸茫然,“当然,现在是冬天!” 姜周无语,她的意思是…… 见程斩要往里进,姜周赶忙拉住他,“要不要让司野哥哥先看看……” “看什么?”程斩没理解。 就连司野也是一头雾水的,对啊,先看什么? 姜周朝着里面一抬下巴,“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司野这才恍悟。 哭笑不得的,“姜周,这里真要是有鬼,它们也会怕你这只灵兽吧?再说了,你眼前的是天神殿,那只鬼会在神殿里乱转悠。” 姜周一想,嗯,也对。 所以跟着程斩他们前后脚也就进去了。 可随后一个念头又蜿蜒而生…… 不对啊,司野还有陆吾神力呢,那酒店的鬼不也照样找上他了? 这么想着赶忙将姬淡推到自己身后,压轴! 天神殿的殿门虽是紧闭,但没落锁,所以程斩上前伸手一推门,门便开了。说是禁地,那意味着一般人不会轻易上来,那能上来的也就是零星的人,虽说殿内看得出是打扫过的,可随着殿门敞开时,耳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时间太久远了,就算能入殿的零星几人拾掇殿堂,也未必能处处周到。 殿内很大,八根高柱支撑,衬得敞眼看去就气派得很。那都是有年头的老木了,整段截取,没丝毫拼接的痕迹。程斩惋惜,这八根可是有了千年之久的古树了,他现在是有印象了。 当初这八棵古树就在小木屋四周,他入住那晚还听见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在林间能跟各种生灵对话,夜风吹过时叶子沙沙作响好听极了。 上了年头的古树都有灵,程斩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灵,而它们也能感受到他,曾经跟他说,你活了很久啊。 是啊,很久了,他是这么跟它们说的。 它们却说,你活得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长久呢。 他问它们什么意思? 它们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他是忘记了吗? 看样子是呢。 那怎么办? 不知道啊…… 直到他离开,古树的灵们也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此刻程斩站在它们面前,抬手贴上它们。它们早就死了,灵已经不再了,他也听不到它们的窃窃私语声,更无法再来问它们当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斩抬头环视四周,头顶上的也都是千百年的梁木。人族为了盖这殿宇,将这些古树的灵尽数杀死。只因要供奉他这尊“神”?不,不过是自私心作祟,想寻得神对他们世代的庇佑而已。 所以这座殿宇在程斩眼里不是雄伟华贵,而是满目疮痍,这里的一切都沾染着生灵们死去的气息。 “呀!”是姜周,“程斩是你吗?” 程斩循声看过去,殿宇最深处立着一尊雕像。他走近一看,雕像可着实不矮,差不多能有个二三十米高度。殿内光线不佳,大家能借亮的就只有彼此的手机,所以姜周能瞧见的只是个大框。 程斩抬手,指尖有星点合虚闪过,下一秒就见雕像前的供蜡燃亮了。不会满堂通明,但至少能看清眼前塑像和些许周遭环境。 身形修长,长衫飘飘飘,束发,哪怕只是雕像,那眉眼间看着都是朝气俊朗。 司野脖子都仰累了,视线收回来落程斩脸上,边揉脖子边说,“你还留过这么长头发呢?还挺好看。哎,原来你们天神也流行束发戴发扣啊?我就特别好奇,发扣你们是怎么固定的?打架的时候掉不下来吗?我每次看电视剧的先时候都会想这么问题。” 程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留长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就像现在男性都梳短发,那他要入世自然也就留短发呗。看书喇 还有发扣……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那现在的人还扎领带呢,古代人看了还不以为是腰带围脖子上了? 但看得出司野也没真想寻得答案,因为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程斩的视线也随着司野的看过去,就在雕像的一侧,暗影里像是有道门。 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应该就是禁锢阿娟的地方了。 怎么说呢这门,不如正常门的高度,但说得过去,既然叫暗门那肯定以隐蔽为主。可四个人都能瞧出不对劲来,就是极细窄的一条,估摸着只够挺苗条的一个人侧身进去。这样还不算完,眼前这道门角度还有点倾斜,就是想进去还得栽歪个身体才行。 当然这都不重要,毕竟这么久的天神殿了,年久失修也正常。诡异的是门上的图案,门是木门,边沿裹有黄铜,上着锁,门板上绘有纹路,乍一看像一张怪人脸。 姜周又觉得汗毛竖起来了。 来自这道怪异的门,也来自…… 她下意识地扭头张望了一下,身后暗幢幢的,一切都隐匿在微弱的光影之下。 “封灵咒。”程斩喃喃。 司野没听清,“什么?” “一种能封三界之灵的咒语。”程斩跟他解释,“尤其是冤魂,一旦被封灵咒困住的话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司野闻言吓了一跳,“太阴毒了吧!” 的确阴毒,所以这类咒语只用于偏门。 程斩细细打量,再次确认了自己没看错。他低语,“还真是小瞧了这,是有能人啊,连封灵咒都会画。” 姬淡朝里面指了指,声音极小,“是……用来封阿娟的吗?防止她死后……” 剩下的话没说。 司野伸手抵住暗门,试了试门锁,挺结实的,心想着就这点小门怎么让里面的人吃东西?这不就明摆着关死人吗?他食指微屈,轻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阿娟?”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哪怕再小声,落在这空荡的环境里都显得大声。姜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一进到这里就浑身不自在,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好像处处都透着诡异似的。 听他们仨好像要把门撬开,她仓皇开口,“等等……” 三人同时看向她。 姜周盯着眼前这道门,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我、我觉得这里面很危险……” 司野没往深了想,随口说,“一个大活人憋在里面肯定危险,还不知道里面透不透气——” “你觉得危险是来自阿娟?”程斩轻声打断司野的话,盯着姜周问。 司野先是一怔,转念一想也是,他们现在初步判断阿娟十有八九是有巫灵在身上。 岂料姜周摇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我感觉阿娟不在里面。” 司野“啊?”了一声。 姬淡也有点懵。 程斩闻言后脸色稍稍转肃,伸手将司野拉远了些,低低说了句,“离开这里。” “现在?”司野问。 程斩点头。 姜周的反应更快,脚跟早就一旋打算撤了,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可就在转身的功夫,眼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像是有个人很慢很慢地从门口的位置经过! 姜周浑身一抖,再去寻,没什么人。 程斩发现了她的异常,催促司野他们,“走。” …… “她是灵兽,感觉最灵敏。” 回到住所,程斩跟司野说。 “在上古,伴在神族左右的灵兽都有超强预感,有时候会帮助神族做出预判。” 司野这才重新审视姜周,他以为她只是爱吃,也知道她灵力多样,却忘了灵兽都有预感这一层了。 之所以赶紧回来,就是因为姜周的不对劲。 司野虽说认识姜周的时间没程斩和姬淡长,但也从没见过她这么害怕过。一回来她就蒙着被几乎蜷缩在床头,脸都是埋起来的。 这让司野想到了受到惊吓的小狗,蜷成一团并且把脑袋藏起来。 灵兽一受到惊吓也是擅躲的。 程斩相信姜周的判断,虽然说他没什么好怕的,面对巫灵的事再大的麻烦也不过就是两败俱伤,然后有可能再浪费个百十年继续搜找。但能让姜周这么害怕的,可未必单单是巫灵的事,程斩不能拉着旁人跟着他一同冒险。 窗玻璃外的黑就跟糊上的一样,明明满天星斗却是瞧不见。 方婷在另一屋睡得沉,丝毫不清楚另一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司野问程斩,“她以前也这样过吗?” 程斩一点头,“有过,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想了想,粗略一算,“两千多年前了。” 司野愕然。 姬淡坐在床边盯着姜周,闻言反应快,“汉朝。” 司野汗颜。 “那时候她也这么……”程斩的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他又想起暗门上的封灵咒,起身走到床边。 这架势吓了坐在床边的姬淡一跳,马上让出位置。 司野见状也上前。 程斩伸手覆上被子,被子下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姜周?” 姜周置若罔闻。 程斩低叹一声,松了手,随即指间泛起合虚,他再一抬手拂过被子,渐渐的,姜周终于不抖了。良久后她才有了反应,小心翼翼地露出俩眼睛,先是闭着的,然后才慢慢睁开。 虽说有了合虚的加持,但眼里仍是余惊未消。 程斩看着她,“能说话吗?” 姜周使劲往下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点点头。 “好,我问你,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姜周支支吾吾,“我、我说不上来,就是特别特别的恐慌,那里的东西……” 程斩平静地端详她的脸,“是不是跟曾经的妖巫很像?” 司野在旁听得清楚,妖巫? 怎么又出了个妖巫? 却是见姜周猛地一颤,也顾不上被子滑落,她连连点头,“对!就是妖巫!就是!” 程斩了然了,可狐疑四起,怎么在贡兰渡这种地方会有妖巫?或者说,在当今社会下怎么还能有妖巫的存在? 司野这边听得实在是一头雾水加着急的,赶忙问,“你们说的妖巫?什么妖巫?” 能比巫灵还厉害吗?能把姜周吓成这样。 第196章 最麻烦的是两者合二为一 没巫灵厉害,巫灵是上古巫族所化,是后世所有巫的祖先,自然是最厉害的。但巫灵毕竟只剩灵,想要为非作歹影响世人有条件限制,因此姜周对巫灵没有恐惧感,更何况身边还有程斩。 但妖巫不同,他们是人,但拥有的能力和歹毒的心思却异于常人,他们不受世间道德约束,只为利益驱使,哪怕他们死了,所留下的阴损巫术依旧会带来灾难。 “妖巫是最初的叫法,换个名称或许你就知道了。”程斩给司野解释,“行蛊术之人。”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蛊毒! 他在电视里看过,当时着实觉得这行蛊术之人确实是吓人,中招了也都不自知。便是不解了,“现在还会有这术法呢?” 姬淡在旁说,“咱们现在就是地处湘西一带。” 司野之前对这一片地处何处没什么概念,一听姬淡这么说陡然觉得耳熟,一拍脑袋,啊了声,“赶尸蛊术都凑齐了!” 姬淡一点头,“对!” 司野:我滴个乖乖…… “曾经蛊术盛行,能行蛊毒的人也不少,但能被称为妖巫的是出自白鸟一脉。这一脉虽说是人身,却与生俱来拥有不同寻常的巫术,尤其是以蛊毒见长。他们既能控人身,也能控人的魂识,甚至一度还有偷天换日的本事。有的妖巫所留下的巫蛊之术是一种诅咒,后人轻易碰不得,否则会遭来反噬,其中就包括我们刚刚看到的封灵咒。” 程斩跟司野简单介绍了一番。 与此同时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瞧见封灵咒竟第一时间没想起妖巫来,光想着是哪位小道士照葫芦画瓢弄了个封灵咒,毕竟他也有上千年没见过再有妖巫出现了,在天神殿的时候就没把封灵咒跟妖巫联系在一起。 司野皱着眉头,跟程斩说,“你看吧,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楚,但感觉连在一起怎么就不理解了呢?什么是白鸟一脉?封灵咒不属于旁门左道?” 姬淡对比程斩寿命尚短,听都没听过白鸟一脉是什么,也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而床上的姜周在刚刚表达清楚意思后就再不出声,虽说没像刚刚那种鸵鸟式隐藏式,但一张被始终裹着身体,依旧留俩眼睛看外面。 程斩也没在乎夜已深了,反正瞧着他们几个也不像是想睡的样子,就注定是个不眠夜了。于是起身走到桌前,顺过水壶,拿了只茶杯,并提醒他们,谁想喝自己倒。 是贡兰渡本地产的兰花茶,之前院子里起篝火的时候丁巫给他们喝过,说以前这都是要进贡到皇宫贵族家里的东西,现在没了皇宫,贡兰渡的人又不愿意跑出去做生意,所以这茶就成了家家户户的必备品了。又跟他们讲贡兰渡人不管是养兰花还是做兰花茶都是实实在在,所以花和茶的品质相当好。 不愧是贡茶,茶汤清明,气味馥郁清幽,叶片于茶汤中舒展时就宛若兰花般赏心悦目。 但程斩没心思观赏,喝茶的目的只是润喉,因为他得满足司野的好奇心。这么长时间接触他是了解司野,一旦出了新的情况你不跟他讲清楚将彻底,他会一个劲缠着你、缠着你、缠着…… 润完喉,程斩言归正传,“封灵咒最早其实属于巫蛊范畴里的咒术,灵咒的一种。白鸟一脉是使用蛊毒之术的佼佼者,他们都是白鸟的族人,而白鸟的始祖就是后土。” “后土?”司野愕然,想了少许,“不就是……十巫吗?” 程斩,“对,就是化身六道的那位大巫。” 诸神之战后,十巫肉身消亡,因为心生怨恨而强行化作巫灵,企图蛰伏报复。但这十巫中并非各个心怀怨恨,其中一位名为后土的大巫认为巫族的大势早就过了,强求来的不过是场镜花水月,便去说服其他九巫放弃巫灵之体,永久沉睡下去。 九巫之中的六巫反应各异,有愤慨的,有坚决反对的,有仍旧抱着仇恨不放的,也有左右摇摆的。另外三巫想得通透,他们明确表示愿意化作巫灵,目的就是为了守护巫族,但不主动招惹是非。 想得通透的三巫就以人的三魂为照,分明化作天魂、地魂和命魂;那六巫其中的五只化成了怒灵、哀灵、惧灵、恶灵和欲灵,那株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成了喜灵。 后土不愿化身巫灵,便沉下地府化作六道,载渡苍生。可以恶灵为首的巫灵还是生生带走了后土的巫识,将其化作巫灵,因为十巫缺一不可。 “后土最后只能化为爱灵。”程斩轻声说,“它是所有巫灵之中最友善,也是最好收服的一只。” 虽说已是巫灵,但后土所化的爱灵总在尽可能保持着自己的意识。每次巫灵冲破封印,程斩都不用费劲就能轻而易举找到后土,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后土主动来找他,等着被收。 后土说,一旦我在外面流窜久了,就会被巫灵的本能控制,为了生存就要去寻找寄体,必然会去伤人,所以封灵人,不管何时,只要巫灵冲破封印你都要第一时间收我。 程斩承诺,“好。” 所以要说他跟巫灵的关系,并不尽数都是相杀,也有相惜之情,就如后土。 这次巫灵冲破封印四散,程斩如约第一时间找到爱灵,当时他叫它:后土。 长久以来,他一直就叫它的名字,时刻提醒它,不要忘了自己是十巫的身份,不要忘了它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创造了六道轮回。 后土被收之前还跟程斩下了一盘棋,程斩没让着它,赢了。 程斩最早知道封灵咒就是因为后土,后土幻化六道,有很多厉鬼不愿轮回,那时候酆都的鬼差待遇一般,执行力也就没那么强,所以厉鬼往往挺难对付。 后土本来就是大巫,在十巫之中又精通炼术,于是将世间阴毒之物以炼药方式提炼,结合术法练就封灵咒,以毒攻毒,专门对付厉鬼,逼得他们不得不去轮回。所以封灵咒从一开始是用在这上面的,从严格意义上说是个很能维护秩序的利器。 后土虽然化灵,但它之前所在的氏族在世代繁衍,虽说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后土族人也颠沛流离,但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大巫印记还在。直到一位名为白鸟的后人出现,他能感知天地通鬼神,自小就精通巫术,尤其以操纵毒物为长。 白鸟此人三分正七分邪,而跟他一脉的后人们就近乎都是奔着那七分邪去的了。他们拥有恐怖的纵毒手段,能杀人于无形,又能致幻,远在千里想要一个人的人头都如囊中取物,渐渐的,他们这脉人被叫做了妖巫。 妖巫于先秦时期就在悄然横行,到了汉代初已成相当大的规模,妖巫无所不在。他们为利益驱使,又为富贵人家所用,甚者改变了封灵咒的用途。 “后土的封灵咒是为了让鬼轮回,而妖巫的封灵咒是使得有怨之灵生生世世不得安息,手段极其毒辣。”程斩说。 司野这么听下来着实汗颜。 看来越是厉害的法术就越是一把双刃剑,就看持剑人是谁了。后土牺牲自己化六道本是感天动地的义举,不想后人误入歧途,真是白白践踏了祖上的富德。 “后来呢?你们是见过妖巫是吗?”姬淡追问。 否则姜周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呢。 程斩点头,是,见过,而且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巫蛊事件中姜周是亲历者,所以至今都有心理阴影。 姬淡职业本能,闻言后就一下联想到了历史事件,“汉武帝时期的那次巫蛊案?” 程斩,“是。” 妖巫害世,其实这原本跟程斩毫无关系,所以自打妖巫入世那天起他就知道,也从没出手干预,一直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汉武帝那次牵连甚广,就连姜周都被牵扯进去,程斩不得不出手。 程斩对历史事件不做赘述,他说,“大体情况其实跟史料记载的差不多,甚至连卫皇后也波及其中,最后自杀身亡,但也有没被记录的,包括妖巫对封灵咒的野心。” 历史上那场巫蛊之乱始作俑者就是妖巫,前后出现过两次,次次都是妖巫在背后作祟,像是女巫楚服也不过是妖巫的挡箭牌罢了,最后诸如楚服之流被枭兽,妖巫逃之夭夭。 当时妖巫中最大的巫者叫越争,能力远超其他妖巫,被看做是妖巫的首领。他假意与宫中人交好,借助宫中嫉恶之心行巫蛊之事,表面上是帮助宫中人争宠,实则想要霍乱天下,产生更多惨死亡灵,进一步炼化封灵咒。 而他们当初想要的最重要的亡灵就是卫子夫,所以卫皇后最后的自杀,在外界看来是迫于巫蛊之祸,被人栽赃陷害,一纵亲人被连累最后不得不自杀,可实际上是妖巫越争在她身下下了蛊咒,操纵了她去自杀。 “当时姜周跟公主交好,会经常混进宫里玩,卫皇后自杀那天她恰好也在,试图去破巫蛊之术,不想横生枝节露出真身被越争劫持了。”程斩轻声说。 曾几何时程斩一遍遍跟姜周说不要贪恋尘世,不要跟人族走得太近。那该是姜周最谈得来的知己了吧,甚至对方还知道姜周的身份。姜周当初为了护公主周全也是拼尽全力,可等到去救卫皇后,使尽灵力想要解除卫皇后身上的蛊毒,却在这时接到公主下狱的消息,情急之下灵力大乱,陡然现出真身。 有侍卫宦官看见,纷纷喊,出妖了! 一时间皇宫里更是乱上加乱。 所谓的关心则乱,说的就是当时的姜周,因此才被妖巫越争给捉拿了去。 那一年长安大乱,太子因这一案起兵叛乱,一时间死伤数万人,长安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之后汉帝彻查城中巫师,大大小小的巫师也被诛杀了不少,而那时候越争早就挟着姜周离开了长安。 程斩找到越争时是在杳无人烟的荒山里,当时姜周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好好的一头灵兽,身上的鳞片都快被人剥干净了,整个灵体都在涣散。 越争认得程斩,可相比后土的良善,越争就显得咄咄逼人,警告程斩少管闲事。程斩说,巧了,你抓了我朋友。 妖巫虽说厉害,但不擅长近身战,毕竟是群只会背地里使阴招的家伙,连连被合虚伤的没了人形方知不妙,再想逃已然晚了。 “你杀了越争?”司野问。 “越争好杀,妖巫难除。”程斩算是间接回答了司野的问题,“虽说汉代之后妖巫不再露头,但残留的力量还在,到了唐朝又是横行了一阵子,之后才销声匿迹了。” 司野想到书上说,唐朝多妖。 良久后他问,“那天神殿里的封灵咒到底是从前留下的还是现在画上的?” 程斩看向姜周。 姜周早就将脑袋又蒙起来了,当讲到公主遇险的时候。 自那以后姜周就不再混于人世,不管什么时候都尽量住得偏远,不与人族走得太近。 他说,“不管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能让姜周感知这么强烈,说明封灵咒的危险并没消除。” “如果现在贡兰渡还有妖巫那可就热闹了。”司野哭笑不得的,“咱们是先对付妖巫还是巫灵?” 全都凑一起了。 程斩道,“巫灵跟妖巫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密切关系,有巫灵不怕,有妖巫也不怕,最麻烦的是两者合二为一。” “那一网打尽起来也方便。”司野有点跃跃欲试,“我对付不了巫灵,总能对付妖巫吧?有实体的就不怕。” 程斩沉默,目前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他问姬淡,“能查到妖巫的情况吗?” 姬淡想了想,“我只能试试。” 感知妖巫是姬淡能查到相关线索的关键,他说着就正坐在屋子中央,阖上眼,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静。这还是司野第一次见姬淡搜寻信息的模样,许是跟他曾经错吃的灵体有关,他的身周有薄浅的光晕,一层叠着一层的。 第197章 第四个 姬淡以前是个侦探,所以此时此刻查妖巫的动态这已然超出一个正常侦探搜查的范围,所以司野在想,这跟姬淡年纪长没关系,十有八九跟他吃的灵体有关,换言之,姬淡应该早就学会了如何驾驭体内灵体为其做事了。 正想着,就见姬淡的额头上冒了不少汗出来。 最开始是密密的一层汗珠,很快汗珠就越来越大,最后是顺着额角往下滴。司野不清楚这算不算正常,抬眼看了一下程斩,见程斩没什么反应,心里就有数了。 姜周在床上也起了好奇心,但还是露俩眼睛出来。 司野离得她近,轻声说,“姜周,你是头神兽,在上古可是被人供奉的,你得振作,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现在都这么害怕,那一旦贡兰渡里就有妖巫呢?你要不要挖个洞先躲起来?” 相比刚刚,姜周现在多少恢复了些,至少开口说话能顺溜了。她道,“你不用激我,我不会马上振作起来的。”说着眼眶又有点红,想起公主了。 司野偏头瞧着她那张欲哭的脸,多少猜出她的心思来,故意逗她,“你行啊小灵兽,都过去两千多年了,你记得还这么清楚呢?” 这是灵兽呢,还是宠物呢? 姜周反驳起来有理有据的。“我没有时间概念啊,两千多年对我来说跟两个小时没什么区别。”说完又抽搭了一下鼻子。 司野觉得这个时候说些安慰的话无济于事,事情都发生了。于是他就故意问姜周,“那你的鳞片现在长好了吗?” 姜周说,“当然长好了!” “所以你看,你的鳞片都长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但曾经挨过的疼咱得记着。” 姜周抬眼看他。 司野浅笑着补上一句,“等有机会可以报仇雪恨。” 姜周一听,顿时有点鼓起勇气了,眼睛亮了亮,可这份勇气就跟小蜡烛的火苗似的轻轻一吹就灭了。她说,“我以前就打不过对方,现在还有巫灵,不知道妖巫能厉害成什么样呢。” 司野心想,看来曾经真是被人毒打得够呛啊,这心理阴影可不是轻易能消除的。 “姜周你要想清楚。” “什么?” 司野轻声说,“程斩虽说是咱们中间的主力,但他极可能要同时面对巫灵和妖巫,如果你始终走不出阴影沉湎于过去,那你可能失去的朋友会更多。” 姜周一怔。 这时却见姬淡在浑身颤抖,竟有数条黑丝状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朝着姬淡而来,那东西是游走在空气里的,却十分灵活。 没等司野看清楚来的是什么,就觉眼前合虚光亮大作,声声尖锐能刺痛耳膜,紧跟着那些东西骤然离散。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司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亮,想起了一件事。 那头姬淡猛地吸上一口气,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呼吸,整个人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得救了似的。司野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问他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姬淡说不出来话,嗓子发紧,冲着司野一个劲摇头。程斩倒了杯水给他,让他好好休息,并且说,“我已经知道了,放心吧。” 等姬淡在一旁歇着了,司野问程斩,“贡兰渡里有妖巫,对吧?” 姜周瞪着大眼睛瞅着程斩。 姬淡看上去很倦怠,但还在强打着精神。 程斩直接,“对,而且刚刚就有蛊毒想要侵入。” 司野想到了刚刚的那个东西,于是便道,“不像是有实体的东西。” 程斩点头,“妖巫的蛊毒可以是有形,也可以是无形,尤其是一旦被巫灵操纵,那我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蛊毒很大程度上都是无形。” 司野诧异,“你的意思是,巫灵控制了妖巫?” “目前感觉是这样,换句话说,巫灵极大可能是找到了妖巫作为寄生体。”程斩分析。 “会有很大的不同吗?”司野隐隐觉得不妙。 程斩沉默片刻,“巫灵如果寄体正常人,时间一长寄体本身的记忆和意识就会消散,完全会被巫灵控制,所以会有明显的显性特征。妖巫虽说也是人身,但因为有巫力,所以哪怕被巫灵侵体,妖巫本来的意识也不会被吞噬,会与巫灵并存。” 说到这儿,他眉心微微隆起。 “很麻烦?”司野看出他的心思。 程斩承认,“不能说麻烦,只能说不能轻举妄动。妖巫在显现自我意识时我没法收,只能是巫灵的意识占上风时我才能收。” 司野着实不解,“是收不了还是不能收?” “不能收。”程斩强调,“我只收巫灵,这是规矩。” 司野汗颜,狗屁规矩啊…… “你刚刚是想起了什么?”程斩冷不丁问他。 司野的反应故作夸张了些,“你眼睛是尺?” 便跟大家又提到了之前的那个梦。 “我不是一直没弄明白男鬼为什么一张嘴会出现来一条蛇吗。”司野又恢复一脸的认真,“现在想想,是不是那只男鬼是死于蛊毒?我记得蛊物里有蛇对吧?” 这么一想还极有可能。 那当时黄素看见的女人如果不是鬼的话,那就是……妖巫? 如果男客人真是因蛊毒而死,并且妖巫宁可千里也要杀了他,那看来男客人生前与这贡兰渡有着很深的关系啊。 “可是……”姬淡终于能说话了,提出疑问,“6002的客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啊,如果当晚死于蛊毒,第二天酒店应该能看见他的尸体吧?” 关于这点程斩能给出解释,“如果妖巫是有巫灵加持,那么想要做得毫无痕迹就没什么难的了。” 这么一梳理思路,貌似一些情况就明朗了不少,至少6002客人的死有迹可循了。 “黄素虽说无法百分之百肯定阿娟就是当晚的那个女人,但她觉得两人的感觉很像。那一切的根源其实就在阿娟身上,明天我再跟族长套套话,还有丁巫,估摸着还有些话是没往外倒,她在贡兰渡这么多年,大小名头上沾了个‘巫’字,村里有没有会蛊术的她能不知道?”司野干脆利落的。 程斩思量着,“怕是阿娟不在天神殿里这件事贡兰渡的人也未必知情,又或者……从一开始阿娟就没被关进去,当然,这些都要明天查查看。” 姬淡耗时耗力了一场体力明显不支,姜周吓得元神半天不归位的,程斩哪怕不困也不能拉着大家一同熬夜,便催促大家早点休息。 姜周这才慢吞吞从被子里钻出来,想了好半天还是回了方婷那屋睡。司野想着,合着这张床不是绝对大,否则依着姜周的惊吓程度她是绝不想挪地方的。 司野往床中央一躺,长手长脚尽情舒展,叹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张床躺着就是人生幸事啊。” 姬淡变成了姬无力,早就趴下了,挨着司野,躺在床边,懒洋洋问,“你睡觉打呼噜吗?” 司野挑眉想了想,“应该……不打吧?”扭头看程斩,“打吗?” 程斩站在床边,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对着司野低声命令了句,“躺边上去。” “你要睡中间?”司野惊诧。 他就是怕程斩不习惯所以才睡中间,不想这家伙主动请缨呢? “废话。”程斩低喝,态度不容拒绝的。 “好嘞!”司野乐不得睡边上呢,省得睡中间只要侧卧都得面对一张人脸。 见程斩睡自己身边,姬淡竟紧张了,好半天说,“程斩,你晚上睡觉死吗?” “想说什么?”程斩躺下后就是入睡的姿势了,平躺着,一如平常。 姬淡咽了一下口水,“我是想说,如果我晚上打呼噜的话你会不会打我?” 程斩阖上眼,语气平淡道,“就算我睡边上,你该挨揍的时候也一样会挨揍。” 好吧…… 姬淡在心里拼命暗示:别打呼噜、别打呼噜…… 司野在那头乐了,“你俩认识这么久了,还没一起睡过呢?” 程斩侧脸瞅他。 司野嬉笑着马上纠正,“睡在一张床上过。” 怎么说都是怪怪的。 所以程斩懒得多说,又转回头,“睡觉。” 一夜安静,天亮的时候连个鸡鸣声都没听见,倒是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叫起来了。 丁巫起得早,甚至说是刚从外面回来,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司野见状问她出什么事了,丁巫愁云惨淡的,告知,“又出事了。” …… 又出事了。 确切来说,贡兰渡又死了一个人。 程斩一行人来到田地的时候,那具尸体还在。是个看着四十来岁的男子,村民打扮。 死相嘛…… 被扮成了稻草人。 周围站满了村民,没有指指点点或惊恐失措的场面,但凡在场的村民各个都在垂头落泪,尤其是死者家属,抱着死者的腿还不撒手呢,一个劲地哀嚎。 没人去安慰家属,也没人去拉走家属,更没人将那尸体放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在哭。 除了程斩他们几个。 司野和程斩对视了一眼,都心知肚明,这一幕着实是离奇诡异得很。哪怕是村子里再德高望重的人物,那也能跳出来一两个能管住情绪的去安抚家属吧,至少得先把尸体放下来。 或者…… “不碰尸体是贡兰渡的习俗?”为了保准,司野还是决定问问。 问方婷就行。 方婷在旁摇头,“不是啊,大家可能太伤心了,顾不上。哎,这是第四个了……” 之前就死了三个人,这在昨天的时候方婷就跟他们讲过。但昨天丁巫虽然跟他们说了一些事,死人这种事她闭口不谈,中途司野含沙射影地将话题往出人命上引,但丁巫要么就不回应,要么就给打岔打过去了,显然是不愿说。 程斩问方婷认不认识死者。 方婷叹气说,“是贡兰渡的副族长,人挺好的,平时也没什么架子,谁家有什么困难了他肯定第一时间去帮衬,我和曲雅刚到贡兰渡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们跟村民熟悉的,说起话来也是笑呵呵的。” 说到这儿,她又道,“又是不明不白地死。” 很快丁族长来了,看着能比副族长年长个十来岁,两鬓白的,穿的也是跟村里人没什么区别,不认识的就以为是个普通的村民小老头。 这是程斩他们来到贡兰渡后第一次见到丁族长,昨天刚到那会儿听方婷说,丁族长这个人平时也好下地干活,每天天刚亮就会往地里钻,他先是挨户田地里巡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再折回自己的地里去干活。 谁家要是有个什么事了都是直接来田里找他。 等看清死者后,丁族长显得很是震惊,紧跟着是莫大的悲痛,说自己就今天早上没来得及来田里怎么就出事了?又叫上村民跟他一起把尸体弄下来。 有个村民在旁哭啼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我家田地里出事呢?我这一大早的还以为是我立的那个草人呢,但越瞅着越不对劲啊,掀开草帽一看原来是副族长……” 这话落下后,又是一片哭声。 丁族长显得很着急,一个劲央求大家别哭了,尤其是宽慰死者家属,先让他们冷静下来,至少得先管管尸体吧,一个劲哭算怎么回事? 这么一说,死者家属更悲切了,连连道,“你可得为我家的做主啊,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司野他们几个远远观察着,姬淡低声说,“这位丁族长的反应挺像个正常人。” 程斩微微眯眼,目光始终落在丁族长身上,良久后说,“他身上……倒是挺干净的。” 司野扭头看他,“没被巫灵控制?” 程斩只是浅笑,没给明确的答案。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村民冲着他们这边就指过来了—— “他们!就是他们几个!我昨晚看得清楚,他们几个朝着天神殿的方向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见众多村民的眼睛都齐刷刷朝着这边看过来,义愤填膺的。 “是他们引来祸端了!” “天神殿能是你们进的?” “外乡人是祸害,滚出去!” “是啊,就是他们触犯了天神!” 第198章 你要拜神就好好拜 司野觉得他们几个都能被现场这些人的眼神杀死,各个悲痛加愤慨不已的,一时间所有的矛盾全都转移在他们身上,他们成了妥妥的凶手了。 丁族长刚才赶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他们几个了,方婷他是认识的,而且之前方婷也跟他打过招呼,说将会有几位朋友来贡兰渡玩玩。贡兰渡虽说不怎么与外界接触,但外面的人进来贡兰渡也不会排斥,除非做出了令村民们很不高兴的事。 所以一开始丁族长见他们也在现场也没觉得什么,整个贡兰渡能有多大,死人这么大的事能瞒得过谁呢。但被村民们这么一说,丁族长这才看向他们,细细打量了一番。 四个年轻人,年龄看上去都相仿,顶多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稍稍靠前侧而站的两个大男孩尤为惹眼,两个人个头都挺高,清瘦,面容洇在晨光里,看着少年感十足又生机勃勃。 村民们还在声声“讨伐”,似乎触犯天神才是头等大事,至于那具尸体,已经没人悲伤了呢。 司野双臂交叉环抱胸前,等村民们的指责声稍稍小下来,他笑问那位村民,“敢问大婶儿,您是什么时候看见我们进天神殿的?” “晚上!都……都十一点多了!我昨晚上睡不着,去菜窖拿菜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几个经过我家门口,奔着山上去了!”村民有理有据的,情绪挺激动,“我还扒着门缝瞅了好半天,往那个方向走的就只能去天神殿了!” 司野轻笑,“这分析能力相当可以啊。” 程斩没说话,也对眼前这伙人的话置若罔闻,他径直走向人群,朝着那具尸体过去。周围人虽说敌意满满,但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拦路的,都自觉不自觉地朝后退了退,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丁族长瞧着走近的年轻人,相比问话的那位,他就显得沉静得多。 家属还在抱着尸体哭,一口一个老头子,是副族长的媳妇儿,身后还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估计是儿子吧。 总之,都在那哭。 程斩走到尸体旁,先是观察了一番四周环境。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田地。这个季节虽说冷,但田里还种着粮食,再远点有大片绿油油的叶子,程斩对农作物不甚了解,也不清楚栽种的具体是什么。 刚刚支起尸体的的确就是个稻草人架子,架子没说有多粗壮,就是两根竹竿子形成个十字插地上,上面用一些稻草很简单地扎了个草人身体,杆子上头就直接扣了个草帽子,打远一看像个人立在田地里,顶多就是吓唬鸟的,可实际上吓唬鸟的作用极小,这也是程斩想不明白的原因,明明田里立个稻草人没什么用,可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做,只是为了仪式感吗。 十字上面的稻草被压得扁扁的,一侧还挂着绳子。他伸手掂量了一下绳子,麻绳挺有分量,再去碰十字竹竿,都不消有多用力就能摇晃。 所以刚才尸体是用了一根很有分量感的麻绳绑在竹竿上的,正常来说,竹竿撑不住尸体。 程斩这才来观察尸体。 蹲身下来。 村民们又有动静了,纷纷说,“你要对副族长做什么?” “为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走?” “赶紧离开,你们这些扫把星!” 程斩置若罔闻,对着尸体左看看右看看的。 丁族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走到程斩跟前问他,“小伙子,你们昨晚上是进了天神殿了?” 家属还在闷头哭,好像哭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程斩也没嫌他们烦,就任由他们哭去。他没碰尸体,闻言丁族长的话后起了身,反问一句,“丁族长不好奇这人是怎么死的?” 丁族长一怔。 程斩的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对上的都是愤恨不已的目光。他心笑,但表面始终云淡风轻,看向丁族长,这才正面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是,我们的确进了天神殿。” 周围人哗然,一时间指着他们说什么的都有,就跟田地里掀起了风浪似的。 姬淡站在司野身边,一时间挺紧张,明显有分分钟能被人刀的危险,咽了一下口水,“程斩这是要干什么?要就义啊?” 姜周倒是不怕这些人,自打她出来,眼珠子就没安稳过,东瞅瞅西看看的,试图找出妖巫的气息来,所以程斩承不承认去天神殿,她都没太大反应。 同样没什么反应的还有司野,但他不是心不在焉,他完全就是相信程斩。“他这么做有这么做的理由。” …… 结果,他们四个被村民们“请”进了天神殿。 理由是,他们需要在天神殿里真心忏悔,向天神殿里的天神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有这样天神才会息怒,才不会继续降难于贡兰渡。 当村民们得知他们的确触犯了禁忌后十分愤慨,尤其是副族长的家属,哭喊着要丁族长必须严惩他们几个,然后那些村民也都各个眼含泪水,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丁族长为了安抚村民情绪,便跟程斩他们说,“虽然你们是方婷和曲雅的朋友,但入乡随俗,贡兰渡的规矩哪怕你们是外乡人也是要遵守的,大家的情绪你们也看到了,就辛苦你们先在天神殿里待上一待,等大家情绪稳定下来,我第一时间放你们出来。” 说得既无奈又诚恳的,用司野的话说就是,搞得咱们不去忏悔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几个村民带他们去天神殿的路上不是很客气,许是都把他们当成了瘟神,脸上、眼里尽是厌恶。方婷没少跟丁族长求情,见无济于事后就一路跟着,并且见哪个村民态度不好了她就呛说,“族长只是让他们去忏悔,又没定他们的罪,就算他们有罪也不是你们说了算吧?” 丁巫听说了这件事后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当时几个村民正要给天神殿的殿门上锁,方婷正阻止呢,丁巫跟村民们说贡兰渡的人向来讲信用,是让他们忏悔,又不是关押,锁殿门算怎么回事?而且天神殿的门一旦锁上那就是对天神不敬,再次激怒了天神怎么办? 村民们被说得哑口无言,警告了他们几句后怏怏离开了。 依着规矩,非祭天日村民是不能进殿的,所以丁巫没往大殿里进,就站在殿门口,将备好的饭菜一并都是放在多层竹盒子里给了他们,跟他们说,我会再跟丁族长说说,就说你们是不知者不罪。 这话听着就有点意思了。 司野接过竹盒,谢过丁巫后问她,“原来您知道我们是故意来天神殿的啊。” 丁巫虽说跟他们接触的时间短,但对他们几个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看人看眼,她在贡兰渡行医这么多年,最会的就是透过眼睛看一个人的心,她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不是坏人,包括方婷和曲雅,都是热心肠的孩子,所以有些话也就干脆说了—— “我知道你们是奔着查事儿来的,对吧?” 这话问完也没等他们回答,丁巫又说,“你们也不用告诉我,总之我就当你们不知道贡兰渡的规矩,你们呢就乖乖听话,在这儿待个一天两天的,等出来后就赶紧离开吧。年轻人,要听我这个过来人的话,好奇害死猫。” 说完,叹着气离开了。 等丁巫走远后,方婷赶忙进来了,司野见状笑问她,“你不怕被罚啊?” 方婷一挥手,“我才不信这些呢,你们快说说怎么回事啊?”她都要急死了。 这可不是能解释事儿的地方,而且有些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程斩自打进来后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雕像,问话的时候视线也没离开。 “方婷,当时举行仪式的时候,你看见他们将阿娟送进暗门里了吗?” 方婷扭头看了一眼雕像旁的暗门,湮在幽暗处,就连外面的阳光都透不进去的地方。她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把阿娟带进了天神殿,具体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听丁巫说落洞女都是要进暗门的,阿娟在不在里面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往暗门那边走。 “别靠近。”程斩出声。 与此同时方婷也蓦地停住脚步,倒不是因为程斩的话,而是看见了暗门上的锁头…… “不对啊,这锁头可不像是随时能打开的样子,那阿娟怎么吃饭?”她狐疑,这才反应过来程斩刚刚的话,抬眼看他,“为什么不能靠近?阿娟怎么了?” “方婷。”程斩看向她,不答反问,“之前的三个死者你都认识吗?” 方婷说,“贡兰渡不大,大家转来转去的都是认识的。” “都是村里管事的?”司野能跟上程斩的思路,也问了方婷。 方婷摇头,“只有一位算是管事的吧,平时跟丁族长和副族长走得挺近,叫丁富,其他两位都是普通村民,一个叫丁成,住在离丁巫家不远,另一个叫丁大喜,是丁婶子的丈夫,哦对,就是昨晚看见你们去天神殿的那个人。” 又说,“这三个人都是挺好的人,尤其是丁大喜,热情好客的,性格开朗,听说他会时不时往外面跑一跑,每次回村都能带回来点新鲜玩意。” 程斩沉默,前后死了四个人,好像都是很好的人。 “之前三个人都是怎么死的?”司野问她。 方婷抬手搓了搓胳膊,看了看四周,“你们……还能在这种地方讨论死人的事。” 但害怕归害怕,毕竟是个豁朗的性子,于是就跟他们说了。 “其实这四个人前后死亡的时间间隔都不长,不能说各有各的死法吧,但死的地方都不同。” 像是副族长死在田间,尸体却是被两根压根不牢固的竹棍子撑起;丁富是在自家房梁上吊死,尸体被一条连死结都没打的绳子吊起;丁成是失血而亡,可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丁大喜是淹死的,尸体却是紧贴着竹筏背面。 四个人的死法不同,看着像自杀又像意外,可死相是一样的诡异离奇。 方婷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一点挺相似。” 就是死者的脸。 虽说不同死法,但每个死者的脸上都有表情,都是眼角嘴角往下耷拉着,十分明显。 “就是那种……”方婷想了好半天来形容,终于找到了,“很丧很丧的感觉,跟现如今的贡兰渡空气里都弥散的气息很像,你们不觉得这里每一个人都很丧气吗?” 程斩微微点头,思量片刻,便跟方婷说,“麻烦你帮我们做两件事,第一是尽可能多的打听关于阿娟的事,但要注意人身安全;第二,阿丫一旦醒了,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方婷见他神情肃穆的,虽说一肚子疑问但还是忍下了,点点头,“行,放心吧。” “还有,”程斩低声补充了一句,“警惕这里的人,别轻易相信,一旦碰上情况不对劲的你拉着曲雅先跑,所有的情况我们都能用手机联系。” …… 方婷离开后,殿门也关上了,室内的视线就暗下来不少。 司野轻叹一声,走到雕像下面来了个莲花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神啊,如果你在天有灵你就显显灵,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姬淡在那头忍不住笑出声。 程斩折回身瞧见这幕,也忍不住笑,上前轻踢了司野一脚,“你要拜神就好好拜,转过来,拜真神。” 姜周没心思加入他们,又缩到角落里,她始终害怕那个暗门。 司野干脆抓过蒲草团子往旁边一倚,吊儿郎当的,问程斩,“你想干什么?” 就这么被抓过来,可不像是他程斩的性格。 程斩往另一只蒲草团子上一坐,说,“既然主动去查一些事比较麻烦,那就等着事情主动上门。” “丁族长?又或者,妖巫?”司野问。 程斩想了想,“可能两者都有吧。” 姬淡在旁不以为然,“他们不是信神吗,要我说啊,你就干脆显灵个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你就是那尊神,吓吓他们,看他们说不说!胆儿可真肥,连神都敢抓!” 第199章 你不能有事 这个方法,但凡换个其他有信仰的村寨,就搁程斩这种嫌麻烦的性格也早就做了,可贡兰渡这招行不通。 “整个贡兰渡的人的情绪都被触灵控制,换言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巫灵的影响,就算知道我是天神也无济于事。”程斩冷静分析。 都是一群失去自我判断和理智的村民,正常的没几个了。 现下被关进来反倒是好事,方便在这里一探究竟了,省了他们的偷偷摸摸。 姜周始终就不吱声。 司野见状问她,“那里面可怕的东西还在?” 姜周点头。 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否则依照昨晚的反应,今天得知要被抓进天神殿她肯定会吓出原形。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之前在皇宫里惊得显出原形的一幕,看着四周那些人对她惊惧的眼神,一时间心里又难受得要命,平时她可是跟他们关系还不错的。 不行,不能害怕! 司野扯着蒲草团子坐她身边了,宽慰道,“没事你别怕,现在又不是你一个人,暂且不算姬淡吧,你身边有我还有程斩呢,俩大神级人物。” 姬淡在旁不满,“我就不能保护她了?” “你是能打啊还是会飞啊?”司野笑着问他。 一句话给他怼得哑口无言,稍许缓过来反驳,“只会动拳头那叫莽夫!有些时候需要智取!你看程斩,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司野稳稳接上姬淡的话,“那是,斩哥文武双全。” 文武双全的斩哥没工夫加入他们的贫嘴,或者也是不屑加入,总之站在暗门前端详着上面的封灵咒。 司野压根没在乎自己的逢迎之言沉入湖底,因为他紧跟着想到了一个关键,问姜周,“不对啊,当年你跟程斩不就早认识了吗?怎么出事的时候你还单着了?” 不还是程斩去救的她吗? 姜周耷拉着脑袋,没心思地说,“当时他不在我身边啊。” “去哪了?”司野好奇。 “他——” “阿野,过来。”程斩冷不丁唤他。 司野起身,走到他身边。程斩低声说,“你再叫阿娟试试,看看里面有没有回应。” “啊?” “试试看。”程斩说。 司野无语,他自己不能叫? 但还是照做,抬手先是敲了敲暗门,压低嗓音唤道,“阿娟?” 其实有预感,就像姜周说的阿娟不在里面,否则他们昨晚来到这儿还弄出动静,里面要是有人的话早就出声了。 没人应。 司野蹲身下来,又敲了两声,唤了两声阿娟。 姬淡和姜周都紧张地往这边瞅。 暗门里仍旧没人应声。 司野打算再给姜周鼓鼓劲,让她再上前判断一下,不料刚起身耳边就捕捉到一种声音。 他一怔,身子都是栽歪着,好半天抬眼看程斩,“听见没?” 程斩没说话,盯着暗门。 司野扭头看他俩,“你俩呢?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姬淡摇头,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啊。 姜周本来就高度紧张,没动静都能听出动静来,所以她说,“我、我不知道我听没听见,我、我觉得暗门里全是动静……” 这俩属于无效参考。 司野坐直,抬手刚要再去敲暗门,手腕就被程斩给握住,示意他别动。 空气像是凝固了。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 突然,暗门里又传出一个声音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扫过暗门似的,那种“刷”地一声,缓慢,却因为周遭太安静了,挺轻柔的声音听着都十分清楚。 姜周觉得这声音像是扫在她头上似的,头皮骤然发紧,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眼神是:怎么样,我刚才没听错吧。 程斩松开了他的手腕,又示意司野别轻举妄动。司野用口型问他,是活物吗? “话”刚出,暗门里又有声音传出来。 唰地一声。 然后,又是一声。 这次就听得更清楚了,这就像是有一条尾巴扫过暗门,而且尾巴还挺大。可司野越是听着,就越是想到了一种东西—— 蛇! 就像是梦里从男鬼口中窜出来的那条蛇,近乎快能成精的身量,一下一下在暗门后面游走。 司野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周。 也不对啊,暗门后面要是蛇的话,作为灵兽的她应该能很清楚的描绘出来吧。 程斩将他拉了起来,然后顺手将他拨到了身后。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抵在暗门上,渐渐地合虚的红光萦绕在了手指之上,又在暗门萦绕。 突然,一团黑色的东西蓦地撞上合虚,像是水雾般,程斩猛地收回合虚,而那团水雾状的东西也是骤然消失。 一切都恢复平静,连奇怪的声音也没有了。 程斩再抬手一看,手心处有个黑色的像是印记的东西。 司野一瞧大惊失色,“什么东西?” 姬淡闻言也赶忙上前,往程斩手心里一看吓了一跳,姜周再害怕也不能这个时候做缩头乌龟,硬着头皮上前,探头一瞧也着实惊了。 程斩说,“蛊毒。” 司野倒吸一口气,想都没想上手就要蹭,被程斩给截住了,看出了他的心思,哑然失笑,“你是缺根筋吗?这是蛊毒又不是锅底灰,蹭不掉的。再说了,就算能擦掉,谁碰了谁危险。” “危险我不怕。”司野知道自己刚刚的举止欠考虑,但话是真心话,“你不能有事。” 程斩浅笑,“我怎么就不能有事?我有事了不还有你吗?” 司野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冲着他的手一示意,“什么办法能解?跟我说,我去办!” “不用那么麻烦。”程斩嘴角始终微扬的,手一摊,“它们伤不了我。” 就见手心处升起一团合虚,将蛊毒渐渐包裹,缓缓升起半空,就像是一团火球在空中燃烧似的。紧跟着就见程斩手一挥,合虚骤然将那蛊毒吞噬,下一秒一并灰飞烟灭了。 “斩哥你牛掰plus。”司野叹为观止,“百毒不侵啊。” 程斩淡淡说,“雕虫小技,倒是你,”他看向司野,“虽然你有神力,但身体是人族的,以后做事别像刚刚那么冒失。” “明白明白。”司野异常配合。 程斩觉得他有点过于听话了。 果然,有所求。 “有什么办法能激发我的神力?” 程斩不解,“你要神力干什么?移山啊?” 司野理由充分,“现在不少事不是蛮力能解决的,没点神力傍身,我怕熬不过这江湖凶险呐。” 程斩被他气笑了,“行,我想想办法。” “说真的啊。” “真的。” “你去你雕像前立誓去。” 程斩想一头撞自己雕像上,“司野,别太过分。” 姬淡觉得不管情况多紧张,局面多让人不安,只要有司野在好像气氛就怎么都绷不起来,他总是有办法能让焦虑的周遭变得鲜活起来。 但放松归放松,正经的话还得说。 “所以,里面是不是关着妖巫?暗门上的封灵咒,实际上是用来对付妖巫的?” 程斩思量少许,“也不是不可能,但或许只是从前,现在……”他看向暗门,眼神渐渐凝重,“怕是有变故了。” “直接打开会怎么样?”司野问。 姜周听了身体一抖,下意识开口,“轻易不能打!就算打,也不能咱们打!” 她的嗓音近乎尖细,看得出是急了。 司野闻言安抚她,“你先别紧张,我只是问问。” “姜周说得对,这道暗门就算打也不能咱们来打。”程斩给出理由,“一来现在还不是树敌的时候,毕竟咱们还得跟村里清醒的人合作;二来,封灵咒对寻常人族来说起不到阻止的作用,但对于我们非人族来讲就像是一道锁,打开会费点劲,不是你以为的把门上那把锁打开就行。” 司野看着暗门上的锁头,挺有研究精神。 姜周经过刚刚的出声,好像胆量回来了不少,便说,“司野哥哥你别费劲了,如果你想强行打开的话,封灵咒会伤到你的。你看上面画的,一张怪脸,嘴还那么大,会吃人的。” 司野愕然,扭头去看程斩。 程斩微微一点头,“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司野朝后退了两步,奶奶的,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丁巫还真是做了不少好吃的,多层竹盒子看着不大,但里面一样一样吃食拿出来可谓是丰富,都是当地特色的东西,不少菜都是他们叫不上来名,可吃着味道极其不错。 四人之中就只有司野知道饿,程斩干脆就不吃,姜周和姬淡吃也是因为嘴馋。三人边吃边猜食材原料的时候,方婷来了电话。 阿丫醒了。 …… 用方婷的话说就是,阿丫是突然就醒了。 从天神殿回来后,方婷就跟曲雅说了发生的情况,曲雅一直被阿丫拉着出不去,所以一大早上只能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干着急,丁巫回来也是急匆匆的,就跟曲雅扔了一句话:你和方婷有时间多劝劝你们的朋友,哎…… 她是贡兰渡里的唯一的医生,生人和死人的尸体她都负责,所以又匆匆出去了,副族长的遗体还等着她去做防腐工作呢。 等方婷回来,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曲雅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急得够呛,问方婷,“天神殿里你进去过,里面湿冷吗?他们四个在里面怎么睡啊?” 两人正商量着要把她们之前带的睡袋给送过去的时候,就见阿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了,俩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吓得方婷和曲雅一跳。 阿丫是在床上僵直地坐了能有个一分多钟才有反应的,那一分多钟里,方婷和曲雅别提多恐慌了,就觉得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还不敢轻易去碰阿丫,一分钟竟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似的,真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了。 一分钟后阿丫开始哭,又惊又怕的那种。 哭的过程里她倒是不黏着曲雅了,始终在方婷怀里哭。曲雅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心想着这小没良心的,醒了用不上我了。 五分钟后方婷才将阿丫的情绪安抚好,并且跟阿丫说,即将跟你通话的哥哥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你一定要把知道的事都跟他说,这样他才能帮助你。 阿丫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答应通电话。就是在跟程斩对话的时候,她显得还是紧张害怕。 程斩接过了司野的手机,开了免提,小姑娘在那头的声音兢兢战战的,程斩也不好直截了当问,就试图先宽慰她的情绪—— “你先冷静,只有冷静下来你的思维才清晰。” 司野在旁听着直翻白眼,这哪是跟小孩说话?于是推开程斩,柔声细语地安抚阿丫,“阿丫你乖啊,别紧张也别害怕,哥哥们是来帮你和你姐姐的,没关系你慢慢想,别着急。” 顿了顿又说,“或者你也可以先跟哥哥说说,那天你给姐姐做了什么饭?” 阿丫在那头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嗓音听着倒不是那么颤了,“哥哥我没事了,刚刚那位哥哥说得对,我需要冷静才能把事情说清楚。” 得,司野觉得……自己的一腔温柔付诸东流水了。 姬淡在旁忍笑,司野挑眉瞅了他一眼,他聪明地收敛了笑。 程斩不紧不慢从司野手里再次顺过来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好,你准备好了就说。” 阿丫在那头“嗯”了一声,说,“哥哥,我姐姐在天神殿里可能遇害了。” 这话听得出还带颤音和哭腔,但不得不说阿丫这孩子的确是又懂事又勇敢,至少这个时候一语点破重点。 四人听了惊讶。 程斩便问了具体的。 阿丫说,“是我那天在天神殿里亲耳听见的,我姐姐叫得可吓人了,然后就没动静了!还有,他们都说我姐姐疯了,是被天神看上了,可是,我姐姐根本就没疯!” 那天阿丫决定去给阿娟送饭,因为她听说给天神供奉的河鱼都是生的,连带的,天神的新娘也要吃生的河鱼,可是姐姐从不吃生的东西,阿丫就笨手笨脚地弄了几个馒头包好,一路避开村民的视线去了天神殿。 当时正是午后,天冷沉沉的,阿丫一进到天神殿里就打了个冷颤,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挺害怕的。 第200章 不论如何都要找到 阿丫打小的时候就听不少老辈人说过天神殿里不能轻易进,除非重大的节日或者得到了天神的感召。问过姐姐,阿娟也是跟阿丫说,这的确是咱们贡兰渡的规矩,可是…… 可是规矩立了就是为了打破的啊。 阿娟说到天神殿的时候,最后总要跟阿丫说这么一句话,她告诉阿丫,人的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虽然神爱世人,可世人这么多,神怎么能爱得过来呢?祈求神灵来疼爱自己,倒不如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阿丫就问阿娟,自己怎么对自己好呢? 阿娟说,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好每一天,做好自己想做的事,然后等待机会。 等待机会做什么呢? 阿丫至今还记得阿娟说这句话的眼神,是望向了很远的地方,眼睛里有光亮,阿丫觉得是比星星还要亮的光芒。阿娟说,等待机会走出去啊。 离开贡兰渡,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去。 “阿丫不是喜欢吃糖吗?等出去之后姐姐给你买彩虹糖。” “彩虹糖?是像彩虹一样有好多颜色的糖吗?” “是啊。” 阿丫就一直盼啊盼的,希望有一天能吃到姐姐口中的彩虹糖。可是等来等去,她等到的是姐姐被天神看中,做了天神的新娘。 “我讨厌天神!”阿丫在手机里哽咽着,“他为什么要娶我姐姐?我姐姐是阿诚哥的新娘,不是天神的!” 这一声声控诉啊。 司野瞥了程斩一眼,对手机那头宽慰,“对对对,天神太可恶了,这不就是夺人所爱吗?不过阿丫,你告诉哥哥,阿诚哥是谁?阿娟的男朋友吗?” 阿娟有男朋友,这件事程斩和司野他们始终记得呢。 阿丫嗯了一声,跟司野说阿娟特别特别喜欢阿诚哥,还说等跟阿诚哥结婚后就跟着阿诚哥走,到时候我就能吃到彩虹糖了。 司野和程斩相互看了一眼,程斩问阿丫,“那阿娟被选做天神的新娘后,阿诚哥去哪了?” 阿丫表示不知道,自从阿娟被关进天神殿后,阿诚哥就再也没出现过。 想来关于阿城的事,阿丫知道的也就那些了,毕竟是谈恋爱的事,可能平时也会避着点小孩。那么重点问题来了,程斩问阿丫,“小朋友我问你,你是亲眼看见阿娟被关进天神殿了吗?” 阿丫说,“是。” 当时举行仪式的时候她也在,只不过一直在哭,后来还哭着跑进了天神殿,正好就看见阿娟被几个村民关了进去。阿丫也没觉得做天神的新娘是一件多值得高兴的事,只知道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阿娟了,她惶恐绝望,最后还是丁巫强行将她拉走的,告诉她千万触犯天神。 说到这儿,阿丫的声音又带着哭腔。 司野在这边听见方婷温柔问阿丫,还能继续往下说吗? 阿丫挺坚强的,嗯了一声。 程斩听得仔细,问阿丫,“你说你跑进天神殿,看见他们把阿娟关进去,是关进哪里了?” 阿丫表达得十分清楚,“就是一道小门里,那个门可窄了,他们使劲地去推阿娟,阿娟都喊疼了。” 也就是说,阿娟曾经是被关进暗门里去,后来呢?又何来的遇害一说? 关于这点,阿丫也是强忍着恐慌来讲述的。 天神的新娘,又叫落洞女,按照习俗将姑娘关起来后整个村的村民就要虔诚供奉了,换句话说就是好吃好喝的待着,落洞女接受当地人的膜拜就要庇佑当地人,在当地人眼里,落洞女是神圣的,可这份神圣是靠牺牲自由来换的。 贡兰渡也是这样的规矩,天神的新娘会为整个贡兰渡祈福,贡兰渡的人要负责天神新娘的吃穿用度。阿丫问丁巫,我姐姐会在里面吃什么呢? 丁巫说,天神吃什么,天神的新娘就吃什么。 天神吃鱼。 可阿丫亲眼看见村民给天神送去的鱼都是生的,天神爱不爱吃阿丫不知道,她只知道阿娟不会爱吃生的鱼。 给阿娟送饭那天天色很阴沉,阿丫觉得踏进天神殿后窗外像是刮起了风。 她听见阿娟的哭声。 幽幽的,从雕像旁边的暗门里传出来。阿丫顾不上害怕了,一下就跑到暗门前大声喊姐姐。阿娟在暗门里回应她,并且问阿丫,阿城在哪里,有没有看见阿城? 阿丫没看见,她跟阿娟说,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阿诚哥了。 “我想放我姐姐出来,可是门上的锁头我打不开。”阿丫在电话里说。 当时阿丫就是有这个很强烈的念头,她要放姐姐出来,才不管什么天神呢,姐姐之前只是病了,她肯定不是疯了,要不然现在怎么能叫出她的名字了?能认出她来了? 司野听出端倪,轻声问阿丫,“你姐姐在之前认不出你吗?” 阿丫闷闷地嗯一声。 在阿丫的印象里,阿娟已经有一阵子不叫她的名字,也认不出她来了,每次她叫她姐姐的时候,阿娟都要愣愣地看她看好久才反应过来,但也只是轻轻地笑,抬手轻轻摸阿丫的头,不说话。 有一阵子是多久? 显然,这话问阿丫是徒劳。 “后来呢?为什么说你姐姐遇害了?”程斩问。 “我、我……”阿丫结巴了,显然又开始害怕。 方婷在那边又轻声安慰了几句。 程斩在这边等了片刻,见阿丫不像是能安稳下来的样子,便说,“阿丫,你要相信哥哥们,我们可以帮你,可以帮你姐姐。” “帮我姐姐?”阿丫含着哭腔不可思议的,急急问,“大哥哥,你是说我姐姐还活着吗?” 程斩思忖,再开口时语气低柔,“阿丫,哥哥尽最大可能找到你姐姐,但你要先告诉哥哥,在阿娟跟你说完话后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这话落在阿丫耳朵里就是一种承诺,所以再害怕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放姐姐出来,可是锁头怎么都打不开,紧跟着我就听见我姐姐像是挺害怕似的,她好像是在跟谁说话,大喊大叫的……” 像是遇上了危险,来自于暗门里。 阿丫记得,当时阿娟的声音惊恐极了,一个劲大喊着:别过来,你别过来!然后拼命地拍门,那个暗门都似乎被拍得乱晃,但即使这样那道门还是打不开。 阿丫害怕极了,拼命喊姐姐。 可阿娟在里面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就不停地惊恐喊叫,最后阿丫就听见暗门咚地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砸在了上面似的。阿丫哭喊着,不停拍门。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 “我看见门上那张可怕的脸了,它会动、会动!朝着我张开大嘴!”阿丫的声音很激动。 之前暗门上有图案,阿丫并没在意,直到动的时候她才知道是张脸,扭曲着就从门上挣脱出来了,朝着阿丫就扑过来。 阿丫临昏倒前还听见了阿娟的一声歇斯底里,紧跟着就再也没动静了,她眼睛一闭,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哥哥,那道门里是有妖怪吗?是不是就是那只妖怪害了我姐姐?她真的能再回来吗?”阿丫急急问。 程斩沉默少许,冷不丁说,“阿丫,记不记得你姐姐怎么教你好好待自己?” “嗯,记得。”阿丫哽咽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好每一天……” “对,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有听姐姐的话,你的姐姐才能回来。”程斩轻声说。 “真的吗!”阿丫别提多高兴了。 程斩说,“真的。” 等结束通话后,司野忍不住提醒程斩,“斩哥你得记住,不能骗小孩子。”说到这儿,他又想到一种可能,于是又补上句,“还有,你也不能消除她的记忆,万一她长着长着突然想起来了呢?那不是更痛苦?” 程斩对上他的眼神,着实是有点哭笑不得了,“我为什么要骗她?既然不会骗她,又为什么要消除她的记忆?” 司野愕然,“你是有把握找到阿娟?” 最大可能就是在暗门里,但姜周又明确表示暗门里没阿娟。 这跟阿丫的说辞出入很大。 程斩思量少许,“不论如何都要找到。” 生得见人,死要见尸。 神殿安静。 良久后姬淡挺狐疑地问,“不是给天神进贡了鱼吗?整个天神殿也没看见一条鱼啊。” 昨晚他们可不就是打着来天神殿找鱼吃的旗号来的天神殿吗,虽然姬淡执着的不是鱼。 程斩说,“这里已经不被供奉了,而所谓的落洞女,怕也只是个借口。” “借口做什么呢?”姬淡不解。 程斩盯着暗门,“可能是为了藏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 他们四个像是被人遗忘,从上午被关进了天神殿到夕阳沉落,如果不是早先丁巫给他们送饭,是没有村民想着来给他们送饭的,司野说,这典型不是正常逻辑的待客之道。 所以能看得出来,贡兰渡已经乌烟瘴气了。 天色稍沉的时候,方婷和曲雅都来了。 带了晚餐过来,与此同时,这俩人终究还是把睡袋折腾过来了,压缩在两只收纳袋里,连着毯子一并装进旅行包里,趁着无人的时候偷溜进来送物资。 曲雅心细,甚至还带了蜡烛来,生怕漫漫长夜殿内的烛火不够。 方婷说,睡袋就两只没办法,所以怕你们不够分又带了毯子,听丁巫说进天神殿忏悔的人需整日整夜跪着,在天神殿里睡觉是犯忌,所以如果一旦有人来了你们一定要藏好这些。 然后想了想又说,不过今晚够呛能顾得上你们,他们在给副族长举行葬礼呢。 曲雅之前就没进过天神殿,今天趁此机会也正好将殿内巡视了一圈。其实也不见有多特别,跟寻常的殿宇没太大出入,只不过供奉的神灵不同。 她仰头瞅了一眼雕像,也没放心上,倒是被雕像一侧的暗门吸引,然后轻咳了两声,引起他们朝这边的关注后,曲雅朝着暗门指了指,用口型问他们,“是关在里面吗?” 程斩等人都回答不上来。 方婷联想到之前他们被关进来弄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阿娟的声音,又想起程斩在电话里问阿丫的那些话,便低声说,“如果想找阿娟,怎么都要先确认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曲雅离暗门近,一眼就瞧见上面的符文,不认得,但瞅着十分不舒服,甚至是后脊梁发凉的那种,想起阿丫的经历,想着还是离这玩意远一点吧。 她朝程斩他们这边过来,中间隔着长长的通道,走到一半时曲雅本来是想再看一眼暗门,但就好死不死地不经意扫了一眼雕像。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见雕像的全貌,衣袂翩翩,清冷孤傲,陷入暗沉的光影里。曲雅再扭头朝着这边看,在殿角燃了一支蜡,烛火偶尔摇曳,衬得席地而坐的几人面容清晰。 可唯独程斩整个人是匿在暗影里的,那张脸就介于清晰与模糊的边缘,曲雅又扭头瞅了瞅雕像,再折回来瞅着程斩,心头就有说不出的异样感。 “怎么了跟中邪似的?你可别吓我们啊。”方婷见她站在那不动,感到奇怪,朝着她招手。 曲雅快步上前了,往方婷身边一坐,正好跟程斩面对面,她也没藏心思,指了指雕像,“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雕像刻得跟程斩挺像。” “像吗?”最先出声的是司野,故作挺夸张地来了一番对比,最后一张脸都快贴程斩脸上了,“哪里像呢?” 程斩一伸手箍住他的脸,移开。 方婷也挺好奇,看着雕像跟程斩对比,“像吗?” 她是没觉得哪里像。 “雕像不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方婷说,“说挺像司野也行啊。” 曲雅一挥手,“不能只看雕刻的五官,要看气质,就是感觉特别像。” 方婷挑眉,一个雕像而已,还能看出气质了? 司野在旁呵呵笑的。 程斩扭头看他,“笑什么?”看书喇 “没什么,我觉得曲雅这句话说对了,气质像。”司野一脸认真的,“清冷、不食人间烟火,通俗点说就是狂傲吊炸天的装逼气场,跟雕像上的是如出一辙啊。” 第201章 是种虫子 方婷和曲雅来除了送吃的,还带来了阿娟的一些消息。两人的工作都是跟人打交道的类型,所以哪怕贡兰渡目前的情况再诡异、贡兰渡的村民行为举止在她们眼里多离奇,那也不耽误她们从各个方面搜集资料,别看就只有大半天的功夫。 主要的功劳在方婷,曲雅做辅助,所以在这件事上方婷很有发言权,而且明显的她也想参与其中,因此在告知阿娟的事之前,方婷问了程斩他们的目的。 来贡兰渡的真正目的。 之前不是没问过,但大抵都是被司野模棱两可给搪塞过去,或者像是程斩那种简单粗暴直接回避,可现下,方婷是下定决心了,跟他们说,我知道情况肯定会危险,但你们真别觉得我们是女生就做不了什么,现在你们被关着,哪怕要装装样子也得在这里面不能出去跟他们斡旋,所以我和曲雅就是你们的里应外合。 别推开我们,除非你们没把我们看成朋友,做朋友的哪会怕麻烦和危险呢。 方婷和曲雅真诚,至少说得姜周和姬淡挺感动的。 程斩没吱声,对于他来说太直接、太盛情的情感表达会增加他的负担,说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很多时候他更喜欢相处起来淡淡的、温温的感情,会有思想的缓冲地带。 可实际上,似乎遇上司野之后一切就变了味道。 司野是典型的太阳型交往选手,热情洋溢,天生社牛,浑身上下就跟用不完的能量似的,程斩觉得认识司野后,他的耳朵就彻底跟“清净”二字绝缘了。 所以,许是经过司野的锤炼,现下方婷这般热火朝天的,程斩并没觉得聒噪和厌烦,反倒是跟姜周、姬淡一样,心底深处有些泛暖了。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见他眉眼之间不像是有厌烦情绪,想了想,便跟方婷一叹气,“说来话长啊。” “话长的话你就往短了讲。”方婷干脆利落的。 旁边,程斩忍不住低笑。 心想着这司野是踢铁板上了,惯来故弄玄虚的性子,不想方婷没买账,比他还直接。 司野看出程斩的心思,撇眼间却也没觉得尴尬,嗯,他生来不知道尴尬是何物。所以一清嗓子,跟方婷说了。 “其实是我的另一个朋友出事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照最后的线索来看,我朋友出事前就是跟阿娟在一起的。”司野避重就轻。 但这些信息也足够了,方婷闻言诧异,问司野,“你朋友什么时候出的事?” 关于时间上司野没瞒着,将那位6002客人失踪的时间跟方婷说了。 方婷听了跟曲雅面面相觑了一番,冲着司野摆手,“不可能的,你朋友失踪那天,阿娟早就举行仪式了,她不可能跟你朋友失踪有关,更何况还不在贡兰渡。” “所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别管当时阿娟在不在场,但我朋友失踪是事实,而且证据指向贡兰渡也是事实。会不会贡兰渡有一种什么办法,在千里之外就能操纵人的生死?” “你是指……”方婷迟疑。 见状,司野就心里有数了,“你是不是也查到些难以解释的事?” 方婷轻轻点头,但还是解释了句,“我觉得所有的不合理最后一定是有个科学解释的,要不然就太奇怪了。” 这倒是,所有的诡异都出自未知,只有解开谜底的时候,所有的不合理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可是……”曲雅吞吐,“也不是所有事都能解释清楚,就像是这的……蛊毒文化,跟苗疆蛊术如出一辙,在这点上总是解释不清楚的。” 方婷在旁一叹气,没跟曲雅掰扯蛊术存在的合理性,跟司野说,“你说千里之外能操纵人的生死,我就想到了蛊术,就跟南洋降头一样。” “贡兰渡里真存在蛊术?”姬淡追问。 “说是有,毕竟地处湘西,这一带的传说本来就多。”方婷说。 方婷和曲雅是考察民俗民风这块的,所以能查出这方面的事对于她俩来说也不难。据方婷讲,贡兰渡的确在早年的时候有养蛊的人,但比较苗疆蛊术来说,贡兰渡之所以养蛊最早是源于治病。 “在很早年的时候交通不发达,贡兰渡的四周围山相当于有了天然的屏障,入了贡兰渡就很难跟外界联系,所以村里的一切都只能靠村民自己想办法。”方婷说,“包括以蛊毒来治病救人。” 在很早年医术不发达的时候,贡兰渡就催生了养蛊人,不同于苗疆的蛊术,贡兰渡的蛊虫是拿来治病救人的。方婷之前查县志的时候曾经看见过贡兰渡很早年关于蛊虫治病救人的记载,虽说文字记载不是很多,但能得知贡兰渡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有蛊术存在。 “老辈人也能零星说上点,但他们也是听祖辈们说的,成了茶余饭后,久而久之的都当故事听了。”方婷说。 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村上打铁匠的故事。 “应该是在民国的时候吧,那时候贡兰渡出现过养蛊人。”方婷说了一下背景。 据说那时候贡兰渡有个打铁匠,就住村东头,家里世世代代打铁,村上所有的铁具都是出自他家。某晚,打铁匠打完最后一样铁具后不知怎的头疼欲裂,睡了一觉后更是疼得厉害。后来不但头疼,还时不时能出现幻觉,当时村里有养蛊人,便要他服下一只蛊虫,那铁匠的头顿时就不疼了。 非但头不疼了,而且精神头比以往更好,每天神采奕奕的就跟服了灵丹妙药般。养蛊之人告诫打铁匠,想要彻底病好一定要忌口,半年内切记不能饮酒,一旦饮酒就会丧命。 那铁匠着实吓得够呛,连连应允绝不饮酒。可这人大多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随着头也不疼了,身体也强健了,打铁匠就将禁忌抛之脑后,在一个晚上就喝了酒。 “第二天就发现死在家里。”方婷描述,“死相恐怖。” 传闻说那打铁匠的尸体被发现时,有一条蛇从打铁匠的脑袋里钻出来,脑袋上赫然一个挺大的血窟窿,应该就是那条蛇硬生生钻出来的,使得打铁匠流血过多而亡。 这还不算诡异的,令人骇然的是,有个发亮的东西从打铁匠的尸体里出来,被那蛇一口就给吃了,吃完之后蛇就扬长而去。 等村民们将养蛊之人叫来后,养蛊人看着铁匠的尸体摇头说,是他自己求死,我也没办法,背信之人果然不值得救。 “总体来说在我认为,贡兰渡早年出现的蛊毒算是应需要而生,但说那玩意治病吧也不算,顶多就是以毒攻毒,还有禁忌,就像是民间的老偏方,能治大病,但同时可能也会伤人性命,双刃剑。”方婷总结。 曲雅补充,“关于蛊毒方面,我们查到的都是过往,要说现在还有……倒是没听说过。” “但全村人现在整体上都不大对劲,确是事实。”方婷分析。 程斩不想让她们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分析下去,毕竟巫灵之事她们知道的越少越好,便问她们关于阿娟的事。 “阿娟在年初那会的确出过贡兰渡,听说当时是外面来了人。”方婷切了重点。 “那个人来村里为了什么?”司野问。 方婷说,“好像跟贡兰渡山上的资源有关。” 山上的资源? “贡兰渡不是信奉天神吗,怎么还敢动山里资源的念头?”姬淡不解地问。 曲雅看问题看得透,笑了笑,“我是觉得人在有利益驱使的情况下,信仰也就成了空谈。当利益到达一定程度,别说道德沦丧了,就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 这番话像是曲雅这种性格的人能说出来的,她不像方婷那样大大咧咧和乐观积极,有时候思考问题可能都是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要是搁从前,方婷肯定会反驳曲雅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你也别把人性想得太灰暗了,可现下她倒是沉默。司野见方婷都是这般神情,心里就有数了,问她,“所以你也认为贡兰渡的人能出卖天神?” 方婷轻叹,“可能也不是整个贡兰渡,估计就跟村里的决策人有关,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我猜想是没能如愿进行下去吧。” 她不想去抨击人性的恶,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贡兰渡在利益方面是动了心思的。 有些事方婷是通过村上几个尚算正常的村民说的,包括阿娟的事。所谓的“正常”,就是能心平气和跟她说上一些话,现在不少村民就是,你跟他讲话他要么就是心不在焉,要么就是悲叹连连,一个劲抱怨天地不公,要么就是骂天神不再庇佑贡兰渡,使得大家的日子都这么辛苦。 山上资源这件事曾经族长召集过一些人讲过,倒也没说太多,就是问问大家伙的意见,说贡兰渡的山上有点宝贝,问问大家伙想不想开发,如果能开发出来的话,贡兰渡会更好。 当时是有人赞成,但大多数人也是反对,妇女们反对的居多。说山上是天神的地盘,但凡要动那也要问过天神,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规矩不能破坏。 “当时确实有人来贡兰渡考察过,就是我刚说的那个人,有村民看到族长当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甚至还找人从河里捞了鱼,哦对,当时捞鱼的人就是丁婶子的丈夫丁大喜,听说也是丁大喜亲自划着竹筏去接那人的。” 司野目光一凛,“丁大喜?” 曲雅点头,“对,第三名死者。”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程斩的表情也挺耐人寻味的。 “之后呢?现在看来山上并没动工。”程斩问。 “这不就是因为有了落洞女了吗。”方婷说。 据村民说,当时阿娟被天神看上后就有不少人表示,这是天神显灵了,也是在警告贡兰渡不能碰山上的禁区,所以在举行完仪式后,山上资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司野在脑子里默默地去捋这些时间线和有可能产生的线索点,而程斩还是关注阿娟本身,问方婷,“阿娟年初的时候曾经出去过,她是怎么回的贡兰渡?回来之后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听阿丫说的,阿娟不怎么出门,丁巫也说,之前阿娟会经常到她那,后来去过一次,是为了拿药。” 关于阿娟的情况,在阿丫跟司野通完电话后方婷又是一顿榨,但方婷问得有技巧性,都是在闲聊中三言两语就给带出来了,小孩子的记忆都是散碎化的,东一头西一头的去说,然后方婷就在心里默默汇总。 听阿丫的意思,阿娟的确是有一晚没回家。 “那天阿娟是被叫去吃饭。”阿丫说,“我觉得阿娟当时是不想去,但不知道丁婶子跟阿娟说什么了,阿娟就去了。” 阿娟是第二天挺晚才回的家,阿丫跟方婷说,当时阿娟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好些天,丁婶子也来了好几回,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总之等阿娟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不开心。 阿丫曾经问过阿娟去哪里了,阿娟就说出去走了走,没去哪。当时阿丫就以为她是跟阿诚哥出去了,小孩子嘛每天玩玩闹闹的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再加上过了一阵子阿娟就像没事人似的了。 可那段时间阿娟和阿城的关系有点紧张,用阿丫的话说就是,有时候看见阿城来找阿娟都说不上两句话就走了,走的时候阿城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可是有一天阿娟问阿丫,你要不要阿城做你姐夫? 阿丫当然想啊,她还等着出去吃彩虹糖呢,于是就用力点头。阿娟就说,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阿娟和阿城就在商量结婚的事,那段时间阿丫可高兴了,阿城是去过城里的人,所以有时候会给阿丫讲很多好玩的事,阿丫就特别期待。 然而这种好日子不算太长,某一天阿娟的情绪又开始了变化,她又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关起来好多天,然后就去找了丁巫。 “去找丁巫拿了什么药?”程斩问。 方婷说,“斑蝥。” 司野没听明白,程斩显然也没听过,倒是始终没说话的姜周开口了,“是种虫子。” 第202章 最有可能的情况 一提到虫子,程斩和司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蛊虫。但方婷否定了,说丁巫虽说称呼里带个“巫”字,但她从来都不弄旁门左道的东西,都是些中药方子,顶多就是些偏方之类。 姜周对虫子了解,她说,“斑蝥的毒性的确不大,一般也不会用来做蛊虫,但是做中药引子倒是有。” 中药之中的原料也不单单只是植物类,也会有虫子类的,甚至像蝉壳都是一味中药。 方婷说,“我和曲雅还特意查了一下,那个虫子作为一味中药就是活血化瘀的功效,丁巫说那天阿娟来找她,表示头疼得厉害,丁巫配的方子里有斑蝥,多少能缓解头疼的发作。” 至于阿娟去找族长的事也是那阵子,一趟趟去找,有时候是白天直接去田地里找,不少村民倒也看见了,族长曾经透露说是因为她跟阿城的婚事,但具体是怎样旁人不得而知。 后来阿娟到了晚上也去找族长,有一次被个村民看见,跟方婷说是族长送阿娟出的大门,族长像是心事重重的,脸色很凝重。 之后某一天,河岸上突然出现了不少死鱼,族长就下令了宵禁的时间,让大家晚上不要出门了,说这是天神发怒的迹象。 自打禁止夜里外出后,阿娟就没再找过族长。 丁巫对那段时间的阿娟印象深刻,因为她很担心阿娟的病情,就隔三差五地过去瞧瞧她,问问她头疼的情况。阿娟就笑着对丁巫说她头疼病好了,已经不疼了,并且谢谢她的药。 “丁巫跟我说,当时阿娟笑得可好看了,可是总是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方婷轻声说,“后来丁巫想了好半天是这么跟我形容的,就是明明在笑,可眼里有悲伤。” 像是一个已经走到悬崖边的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会跳下悬崖的那种悲伤,没人能够得着她。 丁巫说,当时她心里就隐隐升起一种不详,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直到后来丁巫才知道,那天阿娟的那声谢谢,是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 从那天开始阿娟就一大早出门,有时候一走就走上一天,村民们会经常看见她,但她不说话,也不跟别人打招呼,有时候在村东头,有时候在村西头,还有时候会坐在河边,对着河水里的自己看啊看的,看着看着就会自言自语。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后来,阿城出现过一次。 程斩敏感,问方婷,“什么时候出现的?” 方婷很快就答上了,“特别巧,就在阿娟成为落洞女的头一天。” 司野闻言一怔。 那天阿娟就坐在河边,冲着河水里的自己吃吃笑,看上去神志不大清楚,有村民看见阿城去河边找了阿娟,像是要拉她走,但阿娟没跟着走,还突然发疯似的捶打阿城,被路过的村民给拦下了。 据村民说,当时阿城离开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还跟阿娟说他明天还会来,阿娟当时没什么反应了,又重新坐回河边,呵呵地笑。 第二天阿娟就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落洞女,是被天神看上的新娘,村民们这才恍悟阿娟为什么像是疯了似的,原来她是要做天神的新娘了。 “所以,那天是阿城最后一次出现?”司野问。 别看方婷和曲雅是两位年轻的姑娘,但办起事情来着实胆大心细,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方婷也是做了重点的询问,回答起来就很肯定了—— “对,从那天开始阿城就再也没出现过,哪怕到了仪式那天我们也没见过阿娟的未婚夫。” “有人知道阿城的下落吗?”程斩问。 曲雅说,“阿城不是贡兰渡的人,所以一旦离开贡兰渡去了哪里大家都不知情。” …… 未婚妻成了天神的新娘,仪式当天未婚夫没出现在现场。 阿城不是贡兰渡的人,听阿丫说阿城也不是湘西人,他之前更像个四海为家的人,哪里有名贵的药草哪里就有阿城,他是个以贩卖药材为生的人。哪怕认识了阿娟,他也并不是在贡兰渡长住,总是去到一个地方采完了药草赚了点钱后就会回来找阿娟,会给阿娟买各种好吃的和好看的衣服。 换言之,相比阿娟,甚至是相比贡兰渡的人阿城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像他那种人会相信落洞女的习俗吗?或许他会相信,或许也会觉得这是贡兰渡的习俗外人要尊重,可受牵连的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会无动于衷? 方婷当时说,但凡知道阿娟和阿城的人都表示说这俩人的关系很好,阿城是把阿娟放心上的,而关于这点,方婷和曲雅甚至都不用到处去打听,她们刚到贡兰渡没多久就看见过阿娟,多少听说过阿娟和阿城的事。 但其实曲雅并不看好这段感情,在她认为阿城应该是背信弃义的那一个,虽说不清楚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始终不露面那就能说明问题了。 “平时你情我浓的不算什么,一旦出事了才能见真章。”曲雅补上一句。 临天黑前司野打发方婷她们走了,毕竟是山上的路,太晚了两个姑娘不安全。方婷临走前挺不放心他们的,又不知道他们能被关到什么时候,因为就连她都清楚现在贡兰渡的人不正常,不正常的人会做什么不正常的事谁都说不好。 程斩倒是难得宽慰了她俩,没事,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最早今晚,最迟明天。 这时间被程斩说的可丁可卯的,听得方婷她们倍感惊讶。 二人走后,司野就方婷她们带来的讯息也基本上能将阿娟的这条线给单拎出来了,虽说还有些细节值得商榷。 大体事件就是,王总应该是对贡兰渡山上的资源感兴趣,或者说,王总是想跟贡兰渡合作开发项目,贡兰渡的族长心动了,并且积极主动邀请了王总来贡兰渡考察。 好酒好菜伺候着,至于为什么要喊阿娟去,那原因就很多了。或许是因为阿娟拍过广告,算是贡兰渡的名人了,或许是阿娟也是项目支持派,所以邀请她一同参与,毕竟通过方婷的描述得知,阿娟是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一心想走出去。 但后者的推断被姬淡给否了,他说,“你俩啊,果然都是高悬庙宇上的,一点都了解人间风情。像是阿娟这种漂亮的姑娘,叫她去是干什么?那肯定就是陪着应酬了,说白了就是男人间谈事,需要个花瓶陪着增添气氛。” 司野和程斩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也有感觉,只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姬淡的分析的确就是顺理成章,“只有是奔着做花瓶去的,才有的喝醉了之后晚上被王总带回酒店一说,我倒不认为她是因为项目的事主动向王总献身。” 姜周联想到王总的外形条件,一个劲地反胃,啥样的姑娘能主动献身那么个满肚肥肠的男人?更何况还是阿娟那种既漂亮又有理想的女孩子呢。 司野倒是不反对姬淡分析的这些,正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阿娟在酒醒后才歇斯底里。 接下来的事通过酒店经理之口也知道了,许是王总不想阿娟将此世声张出去,所以想着把她关起来,或者是关在酒店里,或者就是送回贡兰渡。 显然前者没成功,于是村里来人将阿娟带走。 阿娟从酒店回到贡兰渡,一度将自己关起来,甚至连阿城都不见。明显是在被王总占去便宜后心灰意冷,对跟阿城的婚姻也不抱任何希望。 “相信这段时间跟那件事有关的人也会做不少思想工作,毕竟这件事一旦捅出去对整个贡兰渡的声誉都不好。”司野说。 程斩赞同,“阿丫说之后阿娟又恢复到从前,跟阿城的关系也一度好转,或许那段时间阿娟想开了,又或者是阿城给了她希望。” 如果让一个女人心死,非爱情不可,如果让一个女人的心死灰复燃,也非爱情不可。通过描述可得知阿娟十分爱阿城,在意一个人就会担忧自己不够好,尤其是经历那种事的阿娟,可如果阿城消除了她的这种担忧,那很多事还是能过得去的。 “但后来阿娟的状态每况愈下,不但频频去找族长,还跟丁巫索药……”司野捋着时间线,“那段时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照理说阿娟又跟阿城谈婚论嫁,最正常的逻辑就是忘记前尘跟着阿城离开贡兰渡,不想再跟贡兰渡的人有联系才是。” 是啊,出了什么事? 冷不丁的,姜周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喃喃,“那个虫子可以活血化瘀……”看书喇 可以活血化瘀。 蓦地程斩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司野没反应过来,瞧了瞧姜周,又看向程斩,一头雾水的,“你们想到什么了?” 程斩没跟他解释,反倒要他打给方婷找阿丫。司野估算着时间上也差不多了,便打给了方婷找阿丫。方婷那边还纳闷呢,程斩说,他要确定一件事。 方婷将手机交给阿丫之前,跟程斩叮嘱,“你说话一定要有技巧,她是小孩子,别刺激她的情绪。” 程斩心想,我是在你们眼里有多冷漠无情啊。 阿丫是个懂事的孩子,听说是程斩问的还是姐姐的事十分配合,都不用程斩做思想铺垫。程斩问阿丫,阿娟在之前有没有生过病,就是你觉得挺严重的病。 阿丫说阿娟身体特别好,从没见她生过很重的病。“就是之前有过一次,阿娟在房间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看见阿娟的脸特别白,嘴也挺白的,阿娟说她是头疼,吃了丁巫给的药已经不疼了。” 程斩问她还记不记得阿娟是什么时候头疼的,阿丫想了好半天,“就是在阿娟和阿诚哥和好了之后,但是阿娟之后就再也不理阿诚哥了。” “头疼之后?” “嗯。”阿丫说,“不过在头疼之前阿娟跟阿城哥也吵架了,头疼之后她就再也不理阿诚哥了。” 结束通话后,程斩陷入沉默。 良久后程斩说,“阿娟的身体状况,可能最清楚的就是族长。” 通话是开的公放,所以姜周也听得清楚,她说,“我觉得我们想的没错。” 司野这边急得够呛,“到底是什么?不是头疼?” “她是……”程斩刚想告诉他,转念改了主意。 主要是瞧见司野一脸懵糊的样子十分可爱,平时挺拽,原来在这件事上挺二哈,倒是让程斩心生逗弄之意,问他,“你往最大的方向去想。” 最大的方向去想…… 司野说,“中蛊毒了,就跟那个打铁匠一样,我始终觉得她要的那个虫子不普通,并非简单的药引子。” 姜周瞅了程斩一眼。 程斩看着司野看了良久,一清嗓子,“方婷提到了丁婶子,看来在这件事上丁婶子的角色也不容小觑。” 他直接转移了话题。 司野噎了好半天,见程斩一副纯心故意的样子,生生把想踹他的冲动压下去了。不说是吧?不说我还不问了,凭着我的聪明智慧还怕想不到。 于是就跟上了程斩的思路,说,“王总来贡兰渡是丁大喜亲自接的,吃饭的时候丁婶子去喊的阿娟,一家子都在阿娟的事件上有关系,一个是船夫一个是说客,现在船夫死了,说客能不能遭遇不幸?还有其他三位死者,是不是也跟阿娟的事有关?如果都是事件中的人,那这件事的发展脉络就更清晰了。” 这边说着,那边就见姬淡早就打坐阖目了,看样子是想查那晚应酬的情况。 程斩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姬淡已经开始查了,于是便来到他身边,时刻观察着情况。 果不其然,姬淡看上去挺吃力,很快额头就泛起了一层汗珠,密密匝匝的。 姬淡的能力在贡兰渡受限,根本在于这里已经被巫灵控制,更重要的是,就在天神殿里可能还有更大的阻力。 如程斩所料,有细碎的声音从暗门里传出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小渐渐转大,仔细去听,就像是有什么人藏在暗门里,用指甲拼命扣门板。 紧跟着就见姜周捂着头呻吟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 可这还没完事,司野不知怎的心脏蓦地疼了一下,就像是有把刀生生插进胸口似的,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第203章 怎么天神也出尔反尔 一时间除了程斩,似乎所有人都出现了状况。 “阿野。”程斩试图来扶司野,这么一上手不打紧,这才发现司野浑身都被汗水给打湿了,一手还紧紧捂着胸口,脖子上的青筋都疼得凸起来了。 他一手抓住程斩的手腕,手劲十分大,手指头还冰凉,程斩任由他抓着自己,觉得手腕上像是箍了块冰似的。再看司野的脸,惨白不说,嘴唇还有点发青,更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司野的瞳仁深处像是着了火,熊熊而灼烈,宛若盛开的妖冶的花。 可紧跟着像是有影子似的东西吞噬了火花,取而代之蔓延在瞳仁之中。司野试图控制理智,死命攥着程斩的手腕,才勉强将眼里的影子压下去。 程斩再去看姜周和姬淡,前者仍在抱着头,浑身发抖,后者的状况也愈发不好,呼吸急促,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那道暗门里的声响愈发大了,如果之前像是有人在抠门,那现下就像是一头野兽在抓门,门板都被抓得咣当咣当响。 暗门上的封灵咒也发生了变化,那张脸扭曲着,似乎就要挣脱而出似的。 “孽障。”程斩抬起一只手,另只手还任由司野攥着。合虚横空而出,直直冲向暗门,直击上面的封灵咒。 紧跟着就听那暗门在疯狂躁动,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门上挣扎似的,还有刺耳的声响,吱吱的,不说声音有多大吧,但刺激耳膜。 可下一秒暗门就不动了,上面的封灵咒又恢复了平静。 合虚在暗门旁萦绕,程斩再一收手,合虚骤然回归,而程斩的眼里狠辣未消。 姬淡是第一个恢复正常的,猛地一吸气,整个人缓了过来,手撑着地面调整呼吸,稍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看姜周也缓了过来,松了手,渐渐地坐直,除了脸色不大好看外,其他的还好。 然而司野看上去不大好,他始终像是在隐忍什么,眉心紧皱。姜周和姬淡见状惊愕,赶忙上前。 司野就始终攥着程斩的手腕,甚至刚刚疼得厉害时都把程斩的胳膊抓破了。程斩没在乎自己胳膊受伤,腾出一只手轻抚司野的后脑。 姜周以为他会以合虚来压制司野的情况,不想程斩并没使用合虚,而是一下又一下轻抚司野的头,十分耐性。 看到这儿姜周就猛地明白了,司野体内有怒灵,程斩这时候使用合虚来压制司野的痛楚,只会刺激怒灵,反而会造成司野更多的不适。 渐渐的司野还真是缓和下来了,脸色稍稍恢复,脖子上和额头上的青筋也恢复正常,瞳仁成了寻常的颜色。他这才松手,却发现程斩的手腕都被自己抓伤了,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 姜周和姬淡这么一瞧着实惊讶,司野的手劲太大了,程斩的手腕不但被抓得青紫,还出血了。 “没事。”程斩说了句。 姬淡在一旁说,“司野也就是你敢弄伤他,换做别人,谁敢伤他分毫,他早就把对方给灭了。” 关于这点姜周是同意的,虽说程斩这个人不怕受伤,可他需要用合虚来疗伤,这对他来说就是件麻烦事。 司野显得有点虚脱,坐在地上笑呵呵的,“斩哥,你能灭了我吗?” “别听他胡说。”程斩也没在乎手腕上的那点小伤,问司野感觉怎么样。 司野现在没事了,就是冷汗打湿了衣服,后背凉飕飕的。 提到刚刚,他就是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钻出来似的,体内却有多个力量在对抗,一时间令他意识有些模糊。 “你不是说我体内有怒灵吗,还有陆吾的神力,可能就是它们吧。”司野自己解释了一番。 程斩点头,却显得若有所思的。 “放心吧,现在没事了。”司野看出他眼底的担忧,笑说。 又问姬淡和姜周的情况,他刚刚虽说不舒服,但也能瞧见他俩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姜周说,她觉得自己是受了暗门里面的东西影响,头疼得厉害,而且她还看见有东西在暗门上游走,令她不舒服极了。 姬淡自打来了贡兰渡,只要查情况就会被一股力量干扰,说白了就是被巫灵的力量干涉,他强行去感应,最后往往就会很痛苦。 “虽然感应得匆忙,但我还是窥见了一幕。”姬淡说,“就是年初的那场应酬,阿娟的确在餐桌上,就挨着王总坐的,餐桌上还有几个人,我大致能看见族长和死去的副族长,还有三个村民打扮的人,脸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巫灵干扰太厉害了。” 他是想查查那三人是不是就是死去的三位,但着实是感应不动,他没那么大的能力跟巫灵的力量抗衡。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程斩和司野都认为姬淡能查出这些已经为他们的推断提供强有力的证据了,虽说那三人看不清楚,可他们也隐隐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死去的那三位。 如果确定没错的话,那离奇丧命的四人都跟当时的应酬有关,也就是说,都跟阿娟出事有关。 是阿娟杀了他们? “手法诡异,非正常死亡,如果是阿娟为了报复杀了他们,那说明阿娟也非常人了。”司野说。 姬淡问程斩,“现在能确定巫灵在谁身上吗?” “如果没有妖巫的力量,就能很轻松判断巫灵的位置。”程斩说,“但在贡兰渡,妖巫和巫灵的力量都混在一起,又附着在人族身上,必须要在接触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巫灵的动态。” 三人明白了,这就好比巫灵穿了件很厚的盔甲,不但难以察觉,而且一旦交起手来也不会轻松收服。 司野思量着,“照这么看,牵扯阿娟事件的人现在除了族长外就是那个叫丁婶子的人了吧?族长肯定不会轻易吐口,丁婶子可能容易对付些,就不知道丁婶子有没有被巫灵影响。” 姜周点头,“丁婶子的确是个突破口,她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是个正常人都怕死吧,尤其是自己丈夫都因为阿娟的事丧命了。” 程斩若有所思,“你们别忘了还有几个人跟阿娟的事有关。” 司野猛地反应过来,“对,从酒店把阿娟带走的人。” 也是贡兰渡的村民,从纹身情况能看出来,但就目前来说,贡兰渡死的那四位当初有没有去酒店拉人这就不得而知,就算姬淡去查,那也要把这几人的脸孔对在一起才行。 但是,从丁婶子或族长那下手也未尝不可。 姬淡说,“我觉得就是同一批人吧,要不然也不可能只死四人,而且我觉得这件事也不可能让更多人参与吧。” 姜周不同意,“或许死的压根就不是四人呢,可能更多呢?咱们目前知道的只是表面吧。” 姬淡反驳,“贡兰渡就这么大,谁家死人了都不用半天功夫就传遍了啊。” 姜周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但贡兰渡基本都被巫灵控制了,如果不想让村民知道的话也有办法吧?” 姬淡反问,“这样的话,图什么啊?” 姜周回答不上来。 司野先是听着,姬淡和姜周的怀疑其实都有迹可循。于是他问程斩,“有可能吗?” “有可能。”程斩挺肯定,“被巫灵控制的人族,只能知道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司野说,“既然都被巫灵控制,那咱们也没必要遵守规矩,出天神殿得了。” 反正也没人看着。 至于触不触犯天神的无所谓,反正他都恨不得天天把天神当枕头枕着,天神要动怒的话早就怒了。 岂料程斩说,“再等等。” 到底等什么? 程斩不明说,还是跟之前提到的那样,守株待兔,等着敌人主动上门吗? 倒是问了司野一句,“你体力恢复得怎么样?” 司野听出他话里藏了意思,笑问他,“怎么着?” 程斩眼里含笑,“可能得需要你出力,论战力的话非你莫属。” “这话说的,不管是战力还是人品,我都没的说啊。” 程斩忍笑,“对对对。” “就不透露一下?”司野饶有兴致的,开始掰手指头了。 程斩说,“来个惊喜多好。” 好吧,司野不问了。 他私心想着,很有可能是程斩都不清楚接下来能具体发生什么事吧。 …… 就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司野都等饿了。 问程斩,你说的兔子是不是不能来了? 而姜周许是在天神殿里待时间长了,心里的恐惧感也逐渐消失,拉着姬淡到处找了好几圈,果然也没看见一条鱼,哪怕是根鱼刺都没见着。 坐回来后挺抱怨的,“哪怕能闻到鱼腥味也行啊,上供河鱼只是个传说吧?” 还想着漫漫长夜干脆烤点鱼吃呢。 程斩回答司野的话,“肯定能来。”又跟司野说,“如果你觉得虚,可以先眯一会儿。” 让他休息就休息吧,什么叫……虚? 嘿,司野这暴脾气。 “你觉得我哪虚?”司野反问他。 反正长夜漫漫的,不就是个等吗,那就等呗。 边拌嘴边等。 程斩靠着柱子而坐,两条大长腿舒展开来的。天神殿里空旷,司野的声音就在周遭回荡的。姬淡和姜周也听见了,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也是饶有兴致的,虚? 是啊,他们也想听听哪虚。 奈何程斩压根就没有吃瘪的迹象,脸微微一偏,看着司野低笑,“你问我啊?那等我抽空试试。” 姜周和姬淡更是一脸雀跃。 司野抿唇,看着程斩似笑非笑的。 程斩又慢悠悠补上了句,“看看咱俩动手的话谁占上风。” 司野呵呵两声,“闹呢?你有合虚!” “我不用合虚。”程斩悠哉,“纯粹肉搏战。” “这个提议好,你不用合虚,我也不使神力。”司野满意道。 程斩哑然失笑,说的就好像他随时能使用神力似的。 “哎哎哎,你这什么眼神?”司野不满。 程斩调整了坐姿,收回一条腿蜷起,胳膊搭在膝盖上,潇洒自得的,“你有琢磨你神力的时间,倒不如想想你的马原,真的阿野,你要是基础课都过不了的话,就算你是陆吾都不行。” 又提功课的事! 司野一下就要烦死了,马原…… 怎么不干脆考上古战争呢? 见程斩看着他的眼神里是充满了明显的兴味,行,你行啊程斩! 想了想,司野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朝着雕像过去了。程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扭头盯着他。 就见司野噗通跪在雕像前,别提多虔诚了,听得程斩都忍不住龇牙咧嘴的觉得膝盖疼。又见司野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程斩忍不住摸自己的脑袋,又觉得头疼了。 就听司野冲着雕像说,“天神在上,我司野,祈求天神保佑我这次考试科科全过,不负我学霸盛名。天神,我知道你灵验,所以你也不能有负你的盛名。行,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姜周和姬淡在这头忍不住笑出声。 程斩靠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司野的背影,行,够狠。 司野拜完了天神就起了身,溜溜达达过来了,往程斩身边一坐,用力将他挤到一边,笑得恣意,“你知道的啊,贡兰渡的天神最灵,天神我是拜过了,不保佑我考试通过说不过去啊。” “你脑袋不疼吗?”程斩笑问。 “拜天神嘛,心诚则灵。”司野故意道。 程斩“哦”了一声,慢悠悠道,“你吧,流程不对。” “怎么讲?” “向天神请愿得有个请愿的流程,你请愿了还得好好说说一旦心愿达成会怎样。”程斩指点他,“我来教你,你先请愿,然后给出承诺,最后再磕三个响头。不用冲着雕像,冲着我这尊活神就行,来吧。” 司野微微眯眼,夺笋啊。 “我记得某位天神答应过我啊,要好好辅导我功课来着,怎么天神也出尔反尔?” 程斩对答如流,“因为天神突然意识到被人叩拜是件挺有成就的事儿,所以得看看请愿之人的诚意如何。” “程斩,我发现你这个人吧太缺德……”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就听程斩“嘘”了一声,面色立马沉静了下来,然后低低说了句—— “来了。” 第204章 灵蛊 殿外有动静,刚开始不大,但很快就清晰了,是脚步声。 听着动静挺大张旗鼓的。 姜周和姬淡一时间有点紧张,尤其是姬淡,低声问,“来的是人还是巫灵啊?” 讲真,能来巫灵还是司野和程斩最希望的呢。 “你说的兔子就他们?”司野问话的同时已经起身,挡在姜周和姬淡的身前,一副大战在即准备迎战的架势。 程斩也起身,与司野并排而站,看着殿门口的方向,说,“有可能他们只是开始。” “听起来不妙啊。”司野笑说。 程斩,“该来的总要来。” 话音刚落,就见殿门被一股力量撞开,冲进来数十个村民,见着他们之后二话没多说冲着这边就过来,有轮锄头的,有扬扁担的,还有亮刀子的,明晃晃的杀气腾腾。 别看都是村民,但身手十分利落,一锄头轮下来,要不是姬淡躲得快,自己怕是早就沦为锄下魂了,地面都被刨出个坑。 这打人的工具相当可以啊。 村民们都没给他们四个说话的时间,甚至连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一涌而上,讲究团体作战。司野这边拳头虽然狠,但面对的是手无缚鸡……呃,手拿农具的村民们,也不想把人往死里打,大声问程斩,“是受控制了吗?” 肯定受控制了,否则这些村民虽说都是干农活出身的,力气是不小,但绝对不可能冲上来打人这么有技巧性。出手狠辣不说,还很会缠着人打,总是想法设法的不给程斩使合虚的机会。 几个村民同时缠上程斩,让他一时间有些自顾不暇。 他冲着司野喊,“阿野,引开他们。” 他们四个人中,姬淡几乎就没什么战力,唯独的优势是跑得快,所以遇上进攻的村民他就是脚底抹油,他想方设法躲,村民就追着后面打,倒是形成了你追我赶的局面,暂时不会有危险。 姜周只要不显真身就伤不了人,而且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露真身,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真身只有在既定的条件下才能显露出来,而且一旦显露真身那将会损耗不少灵力,得不偿失,所以这也是她远离人族保护好自己的原因之一,就是尽量不跟旁人起争执。 所以面对汹汹而来的村民,她试图用灵力攻击,却发现灵力的攻击力十分小,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暂时性击退村民,但很快就会引起他们的反弹,朝着她这边的进攻力更强。 姜周明白了,这肯定是跟巫灵的力量有关,不但干涉了姬淡,还大大削弱了她的灵力。非但如此,她试图使用灵层将他们四人与村民隔离开来,但灵层的范围扩展不大,只要离开她的身周灵层就破了,所以她设下灵层就只能护住自己,可也是暂时性的。 拥有最直接战斗力的就只有程斩和司野。 司野纯粹是靠拳头,闻言程斩的话后,生生是凭着身体力行杀出一条“血路”,将缠着程斩的那些村民引开。程斩这边总算能腾出身,伸手亮合虚。 合虚似火,于掌心之中一跃而起,又化作千万缕火线,冲着那些村民就去了。火线宛若一支支冷箭,从村民们的身体穿过,又在上空形成刺眼红光,就听村民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那声音听得人心瘆得慌,至少司野觉得特别不舒服。 不是疼痛,也不是愤怒,就是哀声连连,是那种历经了天地间最哀痛的叫声,绝望、荒芜和沉痛。 司野甚至捂住了耳朵,可他们的哀嚎声还是连绵不绝地钻进他耳朵里,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撞击。他觉得胸口又痛了,像是有只手生生将他的胸口撕开,用一把刀子拼命剜他的心。 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痛,尽量不去分散程斩的注意力。 那合虚的光刺眼,村民们再无反抗之力,趴伏在地上哀叫,工具散了一地。 他们每叫一声,司野的胸口就疼一下。 还有拼命压制的情绪,悲伤与渐渐升腾起来的愤怒,司野有预感是体内怒灵作祟,攥紧了拳头强忍住。他要保持理智,死也不能被怒灵控制。 这次他是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直到有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滴在了地上。 就见那些原本已经没了进攻之力的村民们陡然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身体在发抖,却是不哀叫了。各个都抬起脸,眼睛里竟然都看不见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东西似的,灰白灰白的一片。 他们都从地上爬起来了,可相比刚刚的动作灵巧,现下他们的行为举止十分僵硬,却是不再受合虚的影响,朝着他们猛地一张嘴! “姜周,灵层!”程斩蓦地一嗓子。 也不愧是多年相识,配合程度就特别高,程斩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姜周迅速将灵层扩散,将他们四人与村民们隔开。 而这一次灵层竟能扩散开来,不像刚刚那样只要一扩散灵层就破了。 紧跟着就见有无数条蛇从村民们的嘴里冲出来,如数地撞在灵层上,蛇倒是不粗,条条如同拇指粗细,但架不住数量多,而且头部都是青色的,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若不是灵层及时,那他们几个现在早就被这些毒蛇给咬了。 当然,被咬也都是小事,他们四个对付毒蛇的伤口还是有办法的。可很明显这些不是普通的毒蛇,一旦碰上,恐怕就危险了。 姜周以灵力来支撑灵层,毒蛇们想拼命往里钻,可身体碰到灵层就会刺痛它们的身体,然而这些蛇义无反顾的不顾疼痛往里钻,照这么架势非得钻透灵层不可。 而那些村民倒没继续进攻,他们各个僵站在那,眼睛灰白,张着嘴,嘴里还会不断涌出毒蛇来,相比刚刚不管不顾想杀人的架势,这一幕瞧着更瘆人。 他们就像是已经死了的尸体似的,直杵杵在那,脸也跟殡仪馆里扎的纸人似的惨白。 姬淡被这一幕吓得够呛,与此同时也很担心这灵层能不能扛得住。 合虚留在灵层外也没闲着,就见程斩以手控制合虚,合虚炫目,无数条红线瞬间化作锋利的刀,照着毒蛇的七寸就扎下去。 一时间满地的毒蛇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姜周虽说能扩大灵层,可明显的体力不支,程斩见状让她收灵层。姜周无奈之下只好照做,灵层收回的瞬间,就有两条漏网之蛇朝着他们冲过来,速度极快。 一把合虚刀俯冲而来,与此同时司野那边刀光一现,就见两条蛇齐刷刷地落地,恰好都是七寸重伤,再也动弹不得。 蛇的血流了一地,竟是一条条真实的蛇。 司野手持匕首,不可思议道,“原来不用合虚也能宰了这些蛇,斩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幸好他早就藏了把刀子,人在户外,还是有把刀子傍身比较安全。 程斩岂会不知道这点?但问题是刚刚毒蛇太多,不用合虚的话很危险。 再看那些村民竟像失去了支撑似的,如数趴在地上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黑乎乎的一团,看着竟像是女人的长发似的。 看着是挺恶心的,但好在没吐出再多的虫子毒蛇来。 司野没收刀子,仍旧紧攥在手里,以防有变。 姬淡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棍子,也是紧紧握着,他打不过这些村民,但觉得一棍子轮下来能打到蛇还是可能的。姜周额头有冷汗,问程斩,“蛊毒?” 程斩点头。 “他们应该都是用来养蛊的器皿,然后又被触灵支配,所以触灵被合虚吞噬后,支配他们的就成了蛊毒,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毒蛇出来。”程斩说。 因为被触灵支配,所以这些村民攻击力才会强,各个勇猛力气很大,不将他们四人撕碎就决不罢休的架势,也因为有触灵在,姜周的灵层才会受限,所以刚开始无法利用灵层来保护大家。 但触灵怕合虚,这点毋庸置疑,合虚一现,触灵就会马上被吞噬,巫灵的控制一解除,至少在这个方寸之地姜周的灵层就会起作用。 而往往被触灵控制的生灵,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也不可能,轻则会神情恍惚,但意识力还在,重则会影响健康,不过也好过被巫灵的本体控制,毕竟触灵的损伤力不大。 然而这些村民显然也是被妖巫控制,所以哪怕没了触灵,他们也同样是身不由己。 司野一听,后背都泛凉,“养蛊的器皿?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妖巫以人的身体为蛊器养蛊?” 程斩点头,“寻常蛊师都以正常的器皿养蛊,但妖巫就是以人的身体为容器养蛊,被控制的这群人就会具备蛊毒,遇上情况后也会受控于妖巫,释放蛊毒。” 姜周挺紧张,“这种蛊毒还是好对付的。” 程斩点头。 司野警觉,“还有什么样的?” 还有,无声无息就能给你下蛊毒控制你的意识的,下的蛊毒未必是肉眼能见的,跟灵蛊有关。 “相比虫蛊伤人身体,灵蛊更偏向于精神控制,更可怕的是,被精神控制的人跟寻常人差不多,很难辨别。”姜周说。 姬淡开口时嗓音都抖了,“那、那灵蛊是怎么养出来的?不会是用亡灵吧?” “不是用亡灵炼取蛊毒,但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程斩说,“是用死人,换言之是用尸体炼取,而最阴毒的,也是最厉害的就是用婴尸提炼。” 姬淡忍不住,感觉一阵阵想要恶心。 司野也觉得头皮发麻。 姜周抖着唇说,“当年长安大乱,卫皇后自杀,一干人等被牵连,尸横遍野,就是因为妖巫用了灵蛊……” 仅仅就是一个妖巫,搅合得政权不稳,大汉差点覆灭。 司野问了程斩一个实质性问题,“你觉得现在藏在贡兰渡里的妖巫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灵体?” 这是两个不同概念,对付的难易程度也不同。 程斩很肯定说,“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身上十有八九也有巫灵。” 灵体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而且巫灵除非特殊情况,像是怒灵那种,否则不会寄身于灵体之内。 司野质疑,“有没有可能是分开的?妖巫一个人,巫灵一个人。” 程斩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哪怕巫灵不寄身妖巫体内,那也是有办法来控制妖巫。 “哪种情况好对付?”司野问。 哪种,都很棘手。 再看那些村民,呕吐完了之后就瘫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起不来了,像是失去了意识。 司野刚要上前去看,被程斩一把控住胳膊,他取而代之,“原地待着。” 程斩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些村民,都还有呼吸,就是昏迷了。 “程斩。”姜周低低一声。 程斩顺势看去,刚刚一地的头发竟都不见了。 很快殿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丁族长,急匆匆的身影。 殿门敞着的,所以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 “哎呀哎呀,误会啊,是误会,他们……” 接下来的话在看见昏了一地的村民后咽下去了。 丁族长愣在殿门口,结结巴巴的,“这、这怎么回事?” 紧跟着有了强烈的反应,几步上前,又惊又愕的,“你、你们伤了他们?他们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啊,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挨个去叫他们,但地上的人没反应。 急得丁族长直跺脚,又跟他们说,“是,他们情绪是激动了些,成帮结伙地来找你们算账,无非就是觉得你们触犯了天神,给贡兰渡带来了不幸。但你们觉得委屈可以跟他们解释,何必动手呢?你们毕竟是外人,我总不能真把你们关起来,总会想办法放你们走吧,你们说说,这、现在这局面——” “丁族长。”程斩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生生截断了他的义愤填膺。 嗓音挺冷,冷到让丁族长一怔,再看程斩的脸色,沉寂肃穆,本不该是年轻人该有的神情,却是叫人不敢造次了。 程斩看着丁族长,眼神凉凉的,“咱们该谈谈了。” 第205章 谁比谁更清白 整个贡兰渡,大多数村民,不,确切来说九成的村民都有问题,换言之都被巫灵控制了,所以哪怕是贡兰渡的空气里都充塞着悲伤哀痛的气氛。 就算程斩不明说,其实司野也猜出来了,藏在贡兰渡里的巫灵就是哀灵。之前那三位村民丧命时的情景不得而知,但从副族长离奇死亡的现场来看,村民们的表现就十分怪异。 哪怕是死者家属当时的表现都不符合常理,整个现场没一个不在哭。还有平时的气氛,每个人都很丧,对生活失去希望,走路都是垂头耷脑袋的。 当然,这些都可以是表相,最能让司野肯定想法的是那些村民的叫声,凄惨哀伤,那是任人听了都觉得无比绝望和悲痛的声音。 哪怕司野已经从天神殿里出来了大半天,耳朵里回荡着的还是那些个能刺穿耳膜的声音。 他们从天神殿里出来了。 当程斩摆明要跟丁族长好好聊聊的时候,与此同时又补上了句,“我们已经被牵扯其中,丁族长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吧。” 丁族长的算盘算不上是如意,至少当那些村民没能如愿将他们撂倒时,所谓谈判的主动权就从丁族长手里移交到程斩手里。 而司野的话更是一针见血,“贡兰渡的村民待客之道诡异得很,我想外界有好奇心的人不会少。” 这话算是一下说到丁族长的心里去了,他也好比是被打了七寸的蛇,一时间反攻不得。 四人被请到了丁族长家。 而那些村民,丁族长叫了其家属过去帮忙扛走,没家属的就叫来壮实点的村民搭把手。当时情况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看得清楚,地上的那些头发是不见了,但毒蛇的尸体还在,可不管是过去帮忙带走村民的人,还是打扫天神殿的人,都对地上一堆的毒蛇尸体视而不见,又或者就是很司空见惯的模样。 而丁族长给出的解释是—— “你们有所不知啊,今年贡兰渡的蛇特别多,都是山上下来的,白天不出来,喜晚上出动,所以我才不让大家伙晚上随便走动,那些蛇都有毒啊。” 丁族长来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后看着他们又说,“你们都是能人啊,能除掉那么多毒蛇。” 这话说的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懒得反驳,纯粹就是睁眼说瞎话呢。 再说回丁族长的盘算,他是劝程斩他们离开贡兰渡的。 “白天不方便,我就想等着夜深点了去找你们,放你们走。毕竟你们是外来客,不知者不罪。”丁族长说。 丁族长有老婆孩子,在请他们四位来家里之前,老婆孩子就被他早早打发到娘家去住了,说话什么的倒是没人打扰。 几人说话在书房,倒没什么富丽堂皇,书不老少,按照类型、年代分门别类归置在胡桃色的实木架子上,还有不少古籍,竹简式样的卷在一起,看得出是个爱看书的。 墙上挂有字画,非古时名家的作品,落款有红印,印上面显有一“丁”字,许是丁族长自己画的。 面前放有茶海,茶海墨玉而制,敦实使用得很。茶还是贡兰渡的本地兰花茶,沏出来馥郁芳香,并且贡兰渡还有自己的窑,烧出来的大多粗陶制器虽说不比名窑,可相当净化水质和好用,使得程斩相当感叹,白瞎这贡兰渡了。 可能,在这代人动了开发山上资源的念头那一刻起,贡兰渡的纯粹就没了,贡兰渡的噩梦就开始了。 虽说是快大半夜了,但程斩四人倒是还能悠然自得喝茶,压根就没有怕喝茶失去睡眠一说,反正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闻言,程斩不咸不淡道,“丁族长现在没改变初衷?” 丁族长岂会不明白他的话,笑得挺尴尬。天神殿里发生的事真实存在,想避而不谈也是不可能。丁族长喝了一口茶,很明显是在缓解尴尬。 稍许后说,“村民闹事,行为是不可取,但也请你们理解他们的心情。”丁族长重重一叹气,“之前的事我想你们也听说了,副族长的情况你们又亲眼看见了,这段时间整个贡兰渡都人心惶惶,村民们的情绪无处发泄就只能怪你们身上。我听方婷说了,几位都是气度高雅之人,还请有怪勿怪。” 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语气里都透着明显的无奈。 程斩没有多少表情,司野就是浅淡地笑了笑。 “所以啊,我还是恳请几位能不能……”丁族长说话吞吐,放下茶杯,“贡兰渡的事还请忘到脑后,出去之后不要提及。” 司野始终含笑,心想,这是要他们忘却“前尘”啊,说白了,不就是怕贡兰渡的丑闻传出去吗? 程斩抬眼扫了一下丁族长,“如果忘不掉呢?” 丁族长一怔。 程斩也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问,“是不是我们就走不了了?” 丁族长的嘴巴张了又合的,好半天才道,“这……这个你们真是误会了,我就是希望你们——” “贡兰渡现在的村民什么样丁族长很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虽说丁族长可能控制不了吧,但你不是也没阻止?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司野冷笑,“只不过见他们没得手,丁族长搁这扭脸做起好人来了。” 平时司野是个情商极高的人,不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那也是能把话说得很好听很周全,可今天他的话直接带刺,丝毫是没给丁族长留情面,看得出心里是憋着气的。 丁族长闻言赶忙解释,“你们可别误会,我怎么能这么想呢?真没有,哎,是,我是贡兰渡的族长,发生了这种事我责无旁贷,但请你们相信,贡兰渡的人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程斩淡淡反问,“怎么丁族长认为贡兰渡现在很正常?” 丁族长脸色微微起了变化,再开口时没说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又给了一番解释,“现在呢,贡兰渡的气氛是挺不对的,但接二连三出人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也请你们谅解,今晚确实就是误会——” “以我们看到的情况来判断,今晚动手的这些村民大概……”程斩打断他的话,语气不疾不徐的,“就会一直躺下去吧,又或者运气好的话能醒,可就算醒了,估计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司野坐在程斩身边,听了这番话后在心里暗暗思量着:一般来说被触灵影响的人醒了也就醒了,受到损伤性不是很大,跟被巫灵寄体的人完全不同,像是方婷和曲雅,那都是曾经被触灵影响过的人。所以程斩这么说的真实性有多少?只是吓唬丁族长?还是说那伙人因为本身还是蛊器,所以受到的损伤更大? 丁族长听了这话,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蓦地看向程斩,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从一始终的话语权都在程斩手上,因此他也不拐弯抹角,“村民接二连三的死,死因你甚至连查都不敢查,活着的人也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整个贡兰渡的气氛又诡异得很,丁族长,你算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吧?应该也清楚,贡兰渡一切的变化都在举行仪式之后,所以,阿娟的事你还打算瞒着?” 丁族长的脸部肌肉微微有抽动,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司野在旁做助攻—— “我们就算走,你也未必放心吧,贡兰渡的情况早晚会被外界知道,所以你势必想要推波助澜一把让我们闭嘴。既然出去冒险,留下也有危险,我们倒不如就干脆留下,丁族长,想让我们四个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要是你的话,倒不如借助外界的手来摆平贡兰渡目前的困境。” 说到这儿,他忽而一笑,盯着丁族长,“还是族长你很满意目前的状况?因为你们曾经造的孽就会被掩藏?” “不不不,你、你们……”丁族长支支吾吾的。 支吾了半天没说出来什么。 司野喝了口茶,感叹,茶是好茶,可惜了…… “这样吧,你告诉我们阿娟在哪?”他直奔主题,“当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们阿娟还在天神殿里,丁族长,我们刚从天神殿里出来,而且,还经历过一场恶斗。” 丁族长嘴唇嗫嚅,“阿娟就是在天神殿里——” 话没等说完,就听书房的门被人一下撞开,一个女人恨不得都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冲进来,看见丁族长后噗通就跪下了,带着哭腔,“族长,我求求你快跟他们说实话吧,你也跟我们说说实话,我真坚持不下去了,我快疯了!” 然后又冲过来朝着程斩他们磕了两个头,“我知道你们是能人,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丁族长着实难堪,赶忙上前来搀扶。 这么突如其来的情况发生着实能叫人一头雾水,但架不住正常的逻辑分析,所以待那女人被丁族长给拉起来后,程斩直截了当道,“丁婶子,丁大喜已经遇害,既然阿娟的事你也参与其中,恐怕接下来的情况真的很难说。” “是啊。”司野也猜出眼前这女人的身份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保命,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或许还有办法扭转局势。” 讲真,这个丁婶子具体长什么样他记不得,而且他相信程斩也不记得,虽说方婷表明当时指认他们的人就是丁婶子,可在现场他们着实是没关注对方长什么样。 可人命关天的事,尤其又死了位相关的人,那么目前还活着的必然着急。 照方婷说的和姬淡搜查到的情况来看,除了丁族长,怕是丁婶子最恐慌了。 程斩和司野把话说得直接,丝毫没隐藏对丁婶子身份的得知,丁族长见状,脸色更是难看。 而丁婶子是十足的不管不顾了,迫不及待地跟程斩他们说,“阿娟的事真跟我没太大关系啊,我、我就是给出出主意,做做说客而已,我、我……”说着朝着丁族长一指,“都是他们!阿娟的事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丁族长不悦,喝道,“丁婶子!你瞎说什么呢?” “我瞎说了吗?现在都人命关天了我敢瞎说吗!”丁婶子恼了,干脆撕破脸,“你不说是吧?丁族长,你不怕死,我可是怕死!” 转头对程斩说,“年初的时候,他们拉了个投资商说要开发山里,具体要开发啥我也不知道,就要我把阿娟找过去一起吃个饭,我就照做了。阿娟当晚就被那个投资商带走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不好,我怕她想不开就时常去劝着点,不想到最后他们这些人就说阿娟是被天神看上了,强行让她去做了落洞女,把她关进天神殿,还不让人轻易进去,那不就是不想让外界知道真相?” “是,我是有错!我就不该去找阿娟,就不该一个劲劝她去吃饭!” 丁婶子眼泪都下来了,“可说白了我就是听命行事的啊,而且我家大喜也什么都没干,就是接了一趟人来贡兰渡,他就那么没命了……” 丁族长脸都铁青了,但也没打断丁婶子的话,估摸着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就算打断也无济于事。 接下来丁婶子就一个劲为自己辩白,哭哭啼啼的说了大半天其实意思都差不多,然后又在反复提丁大喜死得多无辜,总之就是他们家是被牵连了,恶人直指丁族长。 看得出丁族长也是忍受不了了,干脆来了句,“你觉得丁大喜无辜?丁大喜能说会道,投资商就是他游说来的,你说他无辜?甚至当初山上有资源能开发这件事也是你家丁大喜告诉我的!” 司野看了程斩一眼,程斩也是意外的眼神。 没想到丁大喜还这么能耐呢。 “还有,丁婶子,既然事情都发生了,那说到底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能比谁更清白?但凡跟阿娟的事有关,哪怕沾上一丁点那也是脱不了干系。你说你只是当说客,那好,我问你,阿娟的未婚夫阿城哪去了?” 第206章 司野属于后者,就是馋 看得出丁族长也是气疯了,才开始了这般类似“狗咬狗”的行为。 一时间说得丁婶子怔了好半天才急急辩解,“我家大喜可不是主动招事的人,是,他是发现山上有点与众不同,那你是贡兰渡的族长,他就是实了心眼告诉你有什么不对?还有那个投资商,没你同意吗话他能冒冒失失地去找人谈?族长,既然你都知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有些事你可不能倒打一耙!” 程斩他们四人就在旁不动声色观察着,茶已经凉了,外面本就是寒天冷地的气候,哪怕是壶里的煮茶水也会很快冷却。 程斩干脆就不喝了,他对茶的口感比较挑剔,将茶杯移到一边,听着丁婶子的歇斯底里。 是他小瞧了这丁婶子,当时指认他们的时候看着挺无知妇孺,可现下觉得这女人嘴岔子相当了得,能把丁族长说得都失了理智。 司野对于凉茶倒是没太挑剔,也不知道他就是渴还是馋,冷却的茶水被他仍津津有味的吱溜着。看得程斩都觉得肚子疼,他觉得,司野属于后者,就是馋。 司野不知道程斩游弋的心思,抓住了丁婶子话里的端倪,笑,“婶子不诚实啊。” 丁婶子正愤慨呢,闻言又是一愣,看向司野。 司野说,“你刚才说不清他们具体要开发什么,现在又承认山上的情况丁大喜很清楚,话里话外的前后不一啊。” 姜周和姬淡从进来后就没吱声,直到司野说完这话,姜周忍不住了,开口呛丁婶子,“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一边想寻求帮助,一边说话还不尽不实,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好糊弄呢?” 又看向丁族长,“事到如今,有些事也瞒不了了吧?当然这是贡兰渡的事,我们外人本不该干涉,但我们差点就没命,所以这件事可就不能轻易这么算了。丁族长不说实话,不代表我们查不出来,到时候我们能做出什么事来丁族长你也别怪我们,说白了,如果是为了给我们自己讨公道,我们可不会去管贡兰渡村民的死活,包括眼前二位的命。” 姜周很少有跟人族呛声的时候,大多情况下就是远离人族,甚至她会觉得跟人族计较是挺有损她高傲血统的事。但今晚许是太看不惯眼前这俩人的嘴脸,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客气了。 丁婶子一听她说不管村民死活,急了,赶忙道,“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事全说给你们听。” 所以说,人在保命的时候,撕破脸也没什么了,丁婶子没去看丁族长愈发难看的脸,也顾不上贡兰渡名誉不名誉的问题,总之她就是不想做那只任由宰杀的蚂蚱了。 便将阿娟的事跟程斩他们说了。 就跟她之前提到过的,和程斩他们在天神殿里推测的差不多。山上发现资源,贡兰渡拉来投资商,只不过阿娟是投资商“钦点”的。 “我听大喜说那个王总是因为看过阿娟做的广告,所以对阿娟十分感兴趣,想见见她。”丁婶子说。 那晚丁婶子的确没在餐桌上,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男人间谈事,她一个女人家不好参与,而且席上还有大人物。她表示说,她也是听了族长的话才去找的阿娟。 “平时我跟阿娟走动多,再加上村里的很多事我也能说上话,所以阿娟还是听我的。”丁婶子补上一句。 关于丁婶子说的这点司野他们知道,方婷在介绍丁婶子的时候着实强调了她的交际能力。说她是贡兰渡里不可或缺的媒婆,平时谁家想结亲了,那来找丁婶子说和说和准没错。还有谁家两口子闹矛盾了那也少不了丁婶子,上门一说道,两口子准好。 真是跟丁大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丁婶子能说会道,丁大喜也是挺能张罗,说到底这两口子在贡兰渡邻里邻间的关系很不错。 总之,不管阿娟那晚有多不情愿还是去了,听了丁婶子的话。接下来的事也大致上差不多,当晚阿娟被投资商灌了不少酒,挺醉的了,被投资商带走了。等再回来是个晚上,阿娟看着状态十分不好。 “是副族长要我在渡口等着,别对外声张,等我见到阿娟之后才明白为啥。”丁婶子说。 阿娟是被其他村民带回来的,那几个人丁婶子当然知道,平时就有点不务正业的天天凑合在一起,丁婶子是没想到阿娟会跟他们在一起。 “阿娟被送到渡口之后他们就走了,是我把阿娟送回家的,同样是女人,阿娟那个状态我都不用多猜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披头散发的,就外面裹着的衣服尚算好的,里面的衣服都撕破了。阿娟被送回家的途中始终不说话,丁婶子怕她想不开,送她到家后没马上走,一个劲宽慰她。 “阿娟就问了我一句话。”丁婶子叹气。 当时阿娟喃喃问她,怎么办?我还怎么跟阿城在一起? 丁婶子说,“你们都不知道,阿娟那语气啊可吓人了,在贡兰渡,女孩子的贞洁很重要的,阿娟那可是一门心思想嫁阿城,但……我真是怕她寻短见,就跟她说,先不要告诉阿城,你真是想跟阿城在一起,那我和丁巫都能帮你。” “丁巫?”一直沉默的程斩出声,挑眼看了她,“这件事丁巫也参与了?” 丁婶子回答,“丁巫算是个局外人,从我这知道的是她没怎么参与,但阿娟有没有跟她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叫你和丁巫都能帮阿娟?”司野不解,问。 丁婶子闻言,脸色挺不自然,但还是说了—— “这女人想在新婚之夜让丈夫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也不是没办法……” 姜周和姬淡一下就明白了。 倒是司野,脑子着实是转了好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而且他其实始终不大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直说不就行了?既然阿城心悦于阿娟,两人又有结婚的打算,那就该共同面对这件事。 程斩看出司野一脸的困惑不解,想笑,但忍住了,对丁婶子说,“阿娟拒绝了?” 因为在丁巫的“口供”里,阿娟只找她要过一次药,但不是在年初,明显不是用来骗阿城的。 “阿娟当晚的情绪不好,在这件事上也没给我个具体话,没说拒绝吧,但也不是很积极,她就说想静一静。”丁婶子道。 之后的几天里丁婶子就时不时去找阿娟,聊聊天,要么就帮她干干活,总之那段时间阿娟就跟活死人似的,但就是不见阿城,不管阿城来找她多少次。 除了丁婶子,来找阿娟的还有副族长,许是也奔着做思想工作的。 “还有丁族长,也去找过阿娟,我还碰上过。”丁婶子还不忘拉丁族长下水。 丁族长的脸部肌肉抽搐,见此也没隐瞒了,跟程斩他们说,“我确实去找过阿娟,但就是想劝劝她,我其实……”他说着,重重一叹气,“也是后来才知道阿娟出事了。” 丁婶子冷嗤一声,“装什么好人?在同一个餐桌上,你说你当时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丁族长提高了嗓音。 他补充了那晚的事。 “我这个人平时也不怎么喝酒,那晚虽说是应酬吧,可我早早就有点醉了,是,阿娟是我让丁婶子去叫的,可后来我也是迷迷糊糊的,阿娟当晚被带走的事我真是不清楚。” 他表示说那晚喝酒喝的多,有点意识的时候餐桌上已经不见了投资商和阿娟。 “还是丁大喜送我回家的。” 回家之后他就隐约记得被媳妇一通数落,可他倒床上就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没少被媳妇说,说他吐的哪都是,弄得家里全都是味。 “我还是听大喜说阿娟生病了,等看了阿娟之后才知道那晚的事。”丁族长解释。 丁婶子脸上还是冷笑,显然不相信。 丁族长瞧见她那神情,恼了,“那晚情况你家大喜最清楚!” 丁婶子眼珠子都红了,冲着丁族长嚷嚷,“我家大喜绝对拥护你们这些人,阿娟被人带走的事他就只是跟我说了一嘴,具体的他什么都没说!还不是替你们这些人拉着遮羞布?” “你、你……”丁族长气得直哆嗦。 程斩问出了关键,“你都能把阿娟叫去吃酒席,那出了事你也该想到吧?” 岂料丁族长辩解,“我是真没想到能出事,而且我叫阿娟去酒席是有私心的,但绝不是想拿着她来讨好投资商。” “什么私心?”司野问。 丁族长重重一叹气,“我是想让阿娟赚点钱。” 程斩和司野闻言都愕然。 丁婶子嘲讽,“丁族长,你可真能睁眼说瞎话,还让阿娟赚点钱?阿娟需要赚什么钱?” 这倒是奇了,程斩和司野挺想知道原因。 丁族长皱紧眉头,“是阿娟曾经跟我说,她想赚点钱,想给自己攒点嫁妆,又说阿城每天进山挖药不容易,而且贡兰渡山里有资源这件事或多会少也都是托了人家阿城的福,那天晚上我其实是想叫阿城去的!” 丁族长认为自己是好心,不管是在同意跟投资商见面这件事上,还是当晚叫来阿娟。 阿城因为跟阿娟走得近,两人的关系在贡兰渡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所以在贡兰渡村民的眼里,阿城就是贡兰渡的准女婿,因此阿城跟村里人相处得都很融洽,尤其是喜欢跟丁大喜聊天。 有次阿城跟丁大喜说,贡兰渡的深山里像是有亮晶晶的东西,他挖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又跟丁大喜开玩笑道,说不定是天神留下来的宝藏呢。 丁大喜脑瓜子活分,就算有宝藏他也不认为是天神留下来的,这几年他经常往外面跑,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所以对于天神一事就不那么相信了。但他相信贡兰渡的祖先,那都是曾经给朝廷卖命的,带着家眷隐世的时候势必是会带些好东西吧,说不定宝藏就是老祖宗们留下的。 但丁大喜这个人做事周全,他先是照着阿城说的地点找了过去,结果真发现山上有东西了才跟丁族长汇报了这件事,当然,丁大喜也没独揽功劳,他跟丁族长说了实话,说是阿城最先瞧见的。 “应该是个矿藏,从外口能勉强看见有发光体,但具体能开发出来什么不清楚。”丁族长跟他们说。 有矿藏,那整个贡兰渡就会变得值钱,丁族长其实是动了心思的,因为这几年他也是听说邻村好几个发现山上有资源的,一经开发,原本穷得叮当响的村寨一跃成了富村,村里人人都能富得流油。 “我是想带着全村做点事的,现在其实说实话,哪还能隐世呢……”丁族长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总之就是丁族长不反对开发山里,丁大喜经常往外面跑,他很清楚外面的世道,于是还真给村里拉来了投资商。 “是个挺大的连锁酒店的负责人,据说也有酒店股份的分红,所以也想投资些产业赚笔大钱,而且还承诺说一旦真有开发价值,他会将大老板也拉进来。” 一旦真拉来了巨资,那贡兰渡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丁族长说,“丁大喜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自然要算上他的,但阿城也是功臣,所以一旦事成的话肯定也得分他些好处。” 投资商来贡兰渡那天,丁族长是想叫来阿城共同参与,不想阿城那晚不在贡兰渡,跑别的村寨山里去挖药了。于是丁族长就想着阿娟来也一样,她多听听多看看的,那开发山里这件事就算有她一份了。 “所以,当那个王总想见见阿娟的时候我才没拒绝。”丁族长叹气,“我当时真就是好心,谁能想到……” 程斩问丁婶子,“当时阿娟被带走的具体情况你不清楚?” 丁婶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我就是听大喜提了那么一嘴,说投资商带走了阿娟,我再去问,大喜就说别让我瞎打听了。我哪能放心呢,就一个劲地问,大喜嘴严,就说反正阿娟被人看上也是好事,说不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呢。” 程斩安静地听着,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杯。 看来只是年初那晚的酒席就有这么多的出入啊。 第207章 怀孕 被人看上。 关于这一点倒是有迹可循。 丁婶子表示,照大喜的意思来看,那位投资商挺喜欢阿娟的,那阿娟如果能跟在投资商身边也是能过好日子的。当时丁婶子也不是没质疑过,说阿娟都有阿城了,什么叫跟着那位老总身边能过好日子?丁大喜想得通透,说男女之间的事就是你情我愿,你怎么敢保证阿娟就是喜欢跟阿城过苦日子?多个选择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我当时听大喜这么说,虽然觉得挺不妥的,但大喜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这女人多个选择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阿娟也想要这个机会呢。”丁婶子重重一叹气,“就是没想到阿娟很快就回来了……” 王总是有意愿留下阿娟的,这在酒店经理当时描述这件事时挺明确的意思。 酒店经理跟王总关系最近,阿娟的事王总也只让经理经手,所以王总当时的态度经理是最清楚的。只不过显然阿娟不从,而且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这才叫王总改了主意。 照这么看,阿娟虽说是想过好日子,想给自己攒嫁妆,但通过给人做三的方式来改变生活是她所不屑的,阿娟还是个很重情义很有风骨的女孩子。 接下来呢? 丁婶子之后说的事大致跟方婷打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丁婶子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关心,才让阿娟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有一天她主动走出屋子了,跟我说她想通了,不能因为那件事就把自己后半辈子给毁了,她要跟阿城在一起,然后离开贡兰渡,再也不回来了。” 丁婶子的说辞的确是能对上方婷口中的“她想通过,有段时间情绪挺好的。” 再询问丁族长,丁族长也表示说阿娟在那段时间确实闭口不提年初的事了,他当时也怕她想不开,去家里安慰过她,她说…… “她说她不怪我,她只想跟阿城好好过日子,至于年初的事她不想再提,也不愿再去想。”丁族长低语。 这番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了。 丁婶子闻言又是冷笑,明显的不信。丁族长见状皱眉,“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程斩及时开口了,看向丁族长,“你的意思是,当时也不是你派人去带走的阿娟?” “不是我。”丁族长一脸无奈强调,“我甚至都不知道阿娟被王总带走啊,等她再被人带回来之后我才发现了不对劲,问过副族长和大喜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别什么事都把我家大喜带上!”丁婶子不悦。 可仔细去问,丁婶子也不能确定说那命令就是丁族长下的,问及那几个村民,丁婶子说是四个人,也说了他们的名字,再问四人下落,竟都不在贡兰渡。 丁族长表示说,那四人将阿娟带回来之后就不想在村里待了,想出去闯荡闯荡,那我觉得他们都挺年轻力壮的,出去闯荡一下也好,贡兰渡也没说一定不能出去。 见程斩目光如炬,丁族长面色尴尬,清清嗓子改了口风,“是,他们几个在村子里天天不务正业的,我也是想着正好打发了,省得他们在村子里乱讲话。” “所以,是副族长找的他们?”司野问。 丁族长重重一叹气,“算是吧。” 事后丁族长向副族长证实过,副族长承认说王总是联系他了,他没辙,就叫丁富想办法把阿娟带回来。也就是说那四个村民是丁富找来的。 司野不解,问丁族长王总为什么跟副族长联系? 丁族长耷拉着脑袋,“怪我,我酒量不行,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后半夜才行,王总没联系上我。” 程斩突然问他,“如果当时王总联系上你了,你会怎么做?” “那我肯定会亲自去啊!”丁族长突然变得很激动,“说什么都得好好地把阿娟给带回来,就这件事我也骂过人,阿娟都已经受委屈了,还找那四个把她抓回来?都是贡兰渡的人,这让阿娟怎么想?换做是我,我也得恨上这帮人!” 相比族长的激动,程斩就显得淡然多了。 问他能联系上那四人吗? 看得出丁族长挺为难,“没他们的联系方式啊。” 倒是还有家人在贡兰渡,可他们也没跟家人联系,更重要的是—— “实不相瞒,就跟你们看到的一样,现如今贡兰渡大部分村民都挺不对劲的,也包括他们的家人,所以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们反倒会视你们为眼中钉。”丁族长万般无奈。 现在倒是大方承认了。 “也就是说,就算那四人在外面发生了意外,也不会有家人去追究?”司野脑瓜转得快。 丁族长闻言怔愣。 “逃不过的……”丁婶子喃喃,“已经死了四个了,他们四个肯定也不在了……但凡跟阿娟的事有关的人都逃不过了……整个贡兰渡的村民……” 说到这儿,她蓦地一哆嗦,“不是所有的村民!是参加仪式的村民!他们都被报复了,对!是这样的!” 这倒是提醒了程斩他们。 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贡兰渡的村民是受了触灵的影响,但也有没受影响的,数量少之又少,经丁婶子这么一说他们才恍悟。 可方婷和曲雅也参加了仪式,她们直到现在都没事,是因为她们是外人?还是因为不到时候?还有丁巫,她也是看见仪式的人,没受到影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其他人的情况不得而知,眼前的丁族长和丁婶子意识清晰,同样是没受影响,却又与阿娟的事息息相关。 “在阿娟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司野问了丁婶子。 除了丁族长将自己一开始摘了出去,阿娟的情况基本上都跟方婷说的一致,这期间无非就是涉及谁去她家关心宽慰了,再者就是带她回村的四人下落成谜,像是跟阿城和好如初这是事实,两人都没有反驳。 那接下来的事就是重点了。 岂料丁婶子一脸茫然的,“阿娟好好的,后来突然就发了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问她也不说,她妹妹阿丫还小,很多事也弄不明白。” 这话落下,丁族长就朝着丁婶子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明显是不相信。 丁婶子见状急了,冲着丁族长说,“阿娟后来的情况族长最清楚吧?她一次次找你的事全村人都知道!” 丁族长盯着她,眼睛里暗沉沉的,打从丁婶子来了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良久后开口,嗓音也是阴沉,“阿娟的情况你会不知道?丁婶子,除了你家大喜,阿娟所有的事就你最清楚了吧?” 丁婶子看上去一脸委屈,说话间就愈发激动了,甚至到了最后成了嚎啕,大抵就是指控丁族长的倒打一耙,不但斥责他睁眼说瞎话,还骂他不尊重死去的人,说她家大喜就是被拖累的。 有点踢皮球的意思,相互推诿。 这俩人的状态司野和程斩都看在眼里,程斩嘴角有浅浅的弧度,旁人看不出,可司野了解,程斩这是嘲讽之意。刚想吓唬一下眼前这俩人,就听程斩开口问了句,“阿娟是隔了多久才又出现情绪问题的?” 他是看着丁婶子问的。 丁婶子想了想,估算了个时间,“能有两个多月……我记得当时天都暖和了,河边柳叶将将冒绿吧。” 姜周盯着丁婶子,“你经常去找阿娟,她有了变化你不问清楚情况?” 丁婶子哎呦了两声,说自己又不是长在阿娟家的,自己也是一堆事,阿娟刚出事那阵子她的确是总往阿娟家跑,就是怕她想不开,但阿娟自打跟阿城重归于好后她就不常去了。 “我见人家小两口挺好的,我再总往阿娟那跑,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丁婶子说。 程斩的嘴角始终浅淡上扬,看得出丁婶子的话他并不尽信,转头看丁族长,语气淡淡的,“是有什么急事能让阿娟一次次去找丁族长你呢?显然不像是族长说的为了结婚的事。” 丁族长眉心微蹙,欲言又止的。 “行,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想说,那我猜猜看。”程斩呵笑。看书溂 司野其实也好奇,像是之前,好像程斩和姜周都想到了什么关键。 程斩调整了坐姿,轻描淡写的,“阿娟被人从酒店带回贡兰渡后一度精神崩溃,后来总算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想跟阿城好好过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过了两个多月,直到……”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丁族长下意识看向程斩,只觉得这年轻人的眼神锋利得很,明明嘴角还似有笑,可就是让人瞅着后背发凉。 程斩盯着丁族长,一字一句补了后半句,“阿娟发现自己怀孕了。” 丁族长一激灵。 司野愕然,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跟司野同样表情的还有姬淡,他想的是,这才在一起一个晚上就怀孕了?那个王总看着其貌不扬,但这方面相当可以啊。 又马上转念,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他那是糟蹋了一个好姑娘啊,就是个禽兽! 丁婶子在那边又开始咋呼了,怀孕了?怪不得她整个人的状态不好呢! 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暂时没搭理丁婶子的马后炮,注意力都在丁族长身上。丁族长的呼吸挺急促的,刚开始嘴唇抿得挺紧,再后来下巴就渐渐松下来了,盯着眼前的茶杯,好半天才端起来喝了一口,眉头紧皱着。 凉掉的兰花茶不好喝,入口极其苦涩,这也是程斩宁可玩着茶杯也不愿意再喝上一口的原因。 但很明显丁族长的心思不在茶水上,所以即使凉掉也都没喝出来,茶杯放下时,司野眼尖瞧见他的手指在抖。许久,他重重一叹气才倒出实情。 “是,阿娟怀孕了。” 丁婶子又开始嚷嚷,丁族长冲着她一声冷喝,“闭嘴!” 这声极具权威,丁婶子就不敢吱声了。 丁族长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声喝了,然后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耷拉着头,又是一声叹,“造孽啊,造孽……” 最终还是如实说了。 阿娟出事后,丁族长出于内疚之情去找了阿娟几次,跟丁婶子一样就是开导,阿娟的状态持续了能有半个多月吧,有一天阿娟跟他说,族长,这件事我想开了,我也认了,所以从今以后别再提了,我想好好过日子。 这是丁族长最想见到的事,虽说这事明显就是让阿娟忍气吞声,可又能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怂,也害得自己的村民受委屈。”丁族长一脸愁苦,“但阿娟能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就在丁族长松口气的时候,有一天阿娟突然找上他。 跟丁婶子提到的时间一样,初春,万物即将复苏的时候,阿娟肚子里也孕育了一条小生命。 是王总的。 阿娟也是后知后觉,身上的各种不舒服她就以为是情绪导致的,直到她开始怀疑,偷偷用贡兰渡的土方子验了孕,确定自己真是怀孕了。 无助之下她去找了丁族长。 “我当时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丁族长叹气,毕竟这种事他之前也没处理过。 丁族长问过阿娟想怎样,阿娟其实也说不上来,她不想让全村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尤其是不想让阿城知道,但同时也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贡兰渡的人没有堕胎的概念,因为在贡兰渡认为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打掉孩子那就是在犯罪,在悖逆上天,以后会遭报应的。 阿娟想见那个王总! “我当时也想简单了。”丁族长面色痛苦,“之前我听副族长和丁富的意思,那个王总挺喜欢阿娟的,我就想着王总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是不是能沟通一下这件事。” 于是,丁族长就主动联系了王总。 王总刚开始还以为是投资的事,开始了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投资的事得搁浅一段时间,他还在找大老板说这件事等等,然后竟还主动提到了阿娟,说贡兰渡的姑娘不懂事,他看上她那是她天大的福气,吃香喝辣的日子不好吗。 听得出还对阿娟耿耿于怀,丁族长一听这话就觉得有戏,试探性问王总是不是挺喜欢阿娟的。 王总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对阿娟有意思,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 说到这儿,丁族长又是一声重叹,说,“怪我,以为王总是真心喜欢啊,所以就告诉了他阿娟怀孕的事。” 第208章 非我莫属 一切都想的太美好。 在贡兰渡人的眼里孩子大过一切,丁族长说他错就错在用贡兰渡人的价值观去对比王总的想法,以为王总哪怕给不了阿娟名分,那至少因为孩子的缘故也会来一趟贡兰渡,至少要见见阿娟,商讨一下孩子的事。 至于阿城,丁族长也觉得惋惜,挺好的小伙子,但怕是接受不了阿娟的情况吧。 “王总没说拒绝,但也没马上来贡兰渡,就一直拖。”丁族长道。 这期间阿娟找了丁族长好多次,丁族长也是没办法,甚至当着阿娟的面跟王总联系,可王总经常是各种借口,要么就是身体不适,要么就是出差去了外地。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那个王总就是个畜生啊,他压根就没想对阿娟负责过。”丁族长愤愤道。 阿娟一心想找王总要个说法,就跟钻了牛角尖似的,丁族长知道自己的提议很混账,但还是劝说阿娟要不然就放弃这个孩子,好好跟阿城过日子。或者真就是舍不得这孩子也没关系,那就生下来,阿城接受不了也无所谓,以后这孩子他和大家伙都会帮着扶持照顾。 就总得选择一个办法。 阿娟说她跟阿城不可能了,但也不想让那个王总好过,显然在情绪上是处于崩溃边缘,与此同时阿娟对丁族长等人也是心生怨怼,认为自己现下所遭受的苦果都是他们造成的。 “那天晚上我就不该让阿娟去见王总,所以阿娟就算怨我也正常,我也认了,所以我真是一心一意想要弥补错误。”丁族长强调自己的态度。 可这种事不是光有弥补的心思就能万事大吉的,王总后来干脆撕破脸,跟丁族长说那个孩子他肯定不认,当时他也听阿娟说了她都有未婚夫,孩子是谁的他怎么知道。 总之意思就很明显了,不承认,不负责,真要是想把这笔账算他头上也行,大不了他就给阿娟打过去一笔钱,让她自己想办法处理,总之,他不会露面。 “王总呢,说白了就是个混蛋,有些话我是该说也说了,但阿娟那段时间就跟着魔了似的,怎么说都听不进去。逼得我实在没办法,我就带着阿娟去了趟城里。” 这倒是让程斩和司野都没想到。 看来这件事极其隐秘,方婷没打听出来,就连丁婶子的神情都明显是惊讶。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了,“颁布宵禁之后?” “对。”丁族长着实是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看着像是不经事的样子,实则聪明得很,而且身手也是不凡。 这就清晰了。 之前通过方婷描述,程斩他们以为族长颁布宵禁是为了不让阿娟出门,但如果是带着阿娟进城,那就更能说得通了。 怪不得丁婶子能面露诧异,看得出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 与此同时也能推断出,丁婶子刚才听到阿娟怀孕后的反应,照比现在夸张得多,由此也证实了程斩的怀疑—— 阿娟怀孕这件事,丁婶子可未必不知情。 一旦知情,那这里面或许又藏了不少秘密。 丁族长说他带着阿娟找了王总两次,一次王总不在,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终于见到王总了。王总也没避着丁族长,跟阿娟把话说得明白,结婚不可能,他也不会离婚,但可以跟着他,不过孩子不能要,只要她把孩子打掉,他保证她以后生活无忧。 阿娟当时拎起烟灰缸就把王总的脑袋给砸了,流了一脑门子的血,但因为牵扯到丑闻,也就没报警。 等阿娟从城里回到贡兰渡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丁族长说他看过她几次,主要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且那段时间阿城来的也很频,丁族长在没得到阿娟允许也没敢让阿城靠近阿娟。 “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其实也瞒不了多久,我就想着实在不行就把阿娟送出贡兰渡,在外面租个房子先让她住着,她想把孩子生下来,那以后孩子的吃穿用度村里就负责到底,如果她不想要了,那我和副族长他们就带她去医院,我们都是她的家属。”丁族长的语气很沉重。 可有一天丁族长就听说阿娟去了丁巫那,临走的时候拿了些药,丁族长打听了一下,得知阿娟拿了什么后越想越不对劲,又去了一趟阿娟家。 “但是晚了。”丁族长叹气,“她已经把孩子给打了。” 从那时候起阿娟更是神色恍惚,渐渐的像是看不见别人了似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坐在河边看着水里的自己在笑。 “以前啊,阿娟那孩子笑起来可好看了,就跟个小太阳似的,但精神恍惚之后再一笑就可瘆人了。”丁族长回忆说。 程斩细细琢磨,突然问丁族长—— “孩子是阿娟主动打的?还是,这期间有什么人找过她?” 这话问的意思明显,司野虽说在孩子这件事上迟钝,但话里的意思他能听明白,那孩子是否是阿娟自愿不要的很重要。 丁族长想都没想,“当然是她主动要打掉的,要不然去丁巫那拿药干什么呢?” “孩子自愿打掉,然后疯了?”姜周哼笑。 很明显的质疑,也很明显的逻辑。 丁族长重叹,“小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阿娟打掉孩子是想开了,想重新开始生活,那是你们外面人的想法。在我们贡兰渡,堕胎那可是大罪,不吉利的。” 姜周皱眉,一脸的不悦。 “据说阿城后来也找过阿娟,在她成为落洞女之前。”司野问。 丁族长打量他们少许,说,“我没亲眼见着,但听其他村民们说了,说那个阿城挺痴情的,哪怕阿娟看着挺疯癫的,阿城也没说嫌弃她。” “后来呢?阿城在哪?”程斩直截了当问。 丁族长闻言,目光终于落到丁婶子脸上,“刚刚我就说过,阿城的下落可能就只有丁婶子才知道了。” 丁婶子一听,赶忙说,“我、我怎么知道阿城的下落?我——” 话都没等说完,她只觉眼前有道红光闪过,但她不大肯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却是听见咔嚓一声。这声是绝对清晰真实的,她循声看去,惊然瞧见是丁族长手中的茶杯碎了。 而丁族长也没料到,盯着自己的手当场愣住。 杯子还不是稀碎,就是杯子中间一道裂缝紧跟着应声落地,丁族长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捏杯的姿势,而他,压根就没看清杯子是怎么碎的。 贡兰渡自己烧制的杯子,那都是厚胎粗陶的,竟能齐刷刷一道裂缝,可不是寻常人办得到的。 程斩许是坐累了,靠着椅背,抬手揉太阳穴,淡淡开口,“如果还能有人救得了你,非我莫属,所以说实话,别浪费时间。” 司野倒是丝毫没惊讶,就是抬手托腮忍笑。他觉得程斩能坐到现在,或者确切说能忍到现在也算是耐性到家了。这丁族长的话听着无懈可击,但要说他在阿娟这件事上完全无辜也不可能,他的话顶多就是个真假参半。而丁婶子这个人极其精明,也是尽量美化自己,可显然也有没说出来的话。 所以程斩来这么一招,同时是在敲打这俩人,想要活命就别跟我玩花样,我没什么耐性。 司野心叹,好在程斩之前答应了他要查明情况再动手,否则别说管不管丁婶子的死活,就单凭着族长纵容村民闹事这一点,依着程斩以往的性子说不定早就荡平贡兰渡了。 能用这种方式来警告丁族长和丁婶子,司野觉得已经是……神恩浩荡了。 丁婶子一下反应过来,蓦地看向程斩,脸色都变了。虽说她没瞧仔细这小伙子是怎么办到的,可就这一下子也能确定他是有异于常人的本事。 就赶忙说,“小伙子,我说的真是实话。是,阿娟举行仪式前我见过阿城,但是……” 说到这儿她支吾着,“但是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他好,阿娟都选做落洞女了,这俩人就注定没缘分了,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据丁婶子说,她是实在不忍瞧见阿城一趟趟来找阿娟,有几次她看见阿城的情绪都快崩溃了,于是有一天她就跟阿城好好聊了一次。 “阿城知道阿娟的事。”丁婶子叹气,“估计是阿娟绷不住告诉他的吧。” 因为丁婶子跟阿娟走得近,也是看着阿城跟阿娟恋爱的,所以阿城对丁婶子不加隐藏,在丁婶子家一通哭,丁婶子便宽慰他说,不管阿娟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如今她是天神选中的新娘,就是要进天神殿的,这是贡兰渡的规矩,阿娟是贡兰渡的人,规矩破不得。 “我苦口婆心劝了挺长时间,后来阿城走了,也不知道他是想开了还是怎么样,总之就是再没回贡兰渡,阿娟举行仪式那天也没见着他,一直到现在他也没露面。”丁婶子叹气,“我觉得他也就是认命了,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阿娟不选作落洞女,那她也是疯疯癫癫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男人呢,真能照顾她一辈子?这人呐,关键的时候都现实得很呢。” 司野问丁婶子有没有阿城的联系方式,或者村里还有谁能联系上阿城。丁婶子摇头说,阿城经常跑山也不怎么用电话,行踪不定的,没人知道他能在哪,至少贡兰渡里没人清楚。 程斩抬眼看丁族长。 丁族长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也赶忙说,“阿城我也联系不上,我就是听说阿城临离开贡兰渡之前见过丁婶子。我确实想找阿城聊聊,毕竟阿娟成了落洞女,我怕他想不开,但没找到机会啊。” 程斩再开口时语气咄咄逼人—— “阿娟能成为落洞女,是因为你们想掩人耳目吧?” 虽是问句,但又有十分明显的肯定意味。 丁族长沉默了。 许久后才开口,“那你们说,还能怎么办呢?” 再抬眼,丁族长的脸色凝重又深沉,“说是掩人耳目吧也对,你们说,就阿娟那种状态放在村子里不就是等着让人说闲话吗?时间一长她的事肯定瞒不住,倒不如让她成为落洞女,这样一来不但她能受人尊重,就连阿丫以后的日子都能好过点,起码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为她好吗?”司野微微眯眼,“所以就关暗门里?说有人送饭,饭呢?还有,”他语气冷下来了,“阿娟真在天神殿里?丁族长,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 相比程斩的语气,司野自认为不管是对丁族长还是丁婶子都算是尊重了,但实际上,这一屋子的人就属丁族长和丁婶子的年龄最小,也别怪程斩说话不客气。 丁族长叹气,“阿娟是在天神殿里,也在暗门后面,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道暗门不能打开,所以能去送饭的村民不是从暗门那边送,而当时举行仪式后,阿娟也不是从暗门送进去的。” 是在天神殿的后面有一条暗道,当初举行完仪式后,阿娟就由固定的人带到天神殿的后面进入暗道,暗道的尽头有个独立的空间,而指定的送餐村民就是从暗道里将饭送进去,这一切都守口如瓶。 因为绝大多数的村民是不允许进入天神殿的,所以这在村民看来阿娟就是被送进了天神殿,其他的一概不知。 丁族长说当时送阿娟进去的是副族长、丁富和丁成,丁大喜负责每天去送饭。但后来丁大喜是最先出事的,送饭的事就落在了丁富的身上,再后来丁富出事,丁族长就亲自送饭了。 “阿娟是贡兰渡的村民,我是族长,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村民自生自灭呢?”丁族长强调,“你们要是不信的话,现在都能跟我去看。是,你们是在天神殿里待过,但从暗门那个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行啊,那就去看看。”程斩冷不丁说。 丁族长一怔。 就连丁婶子都愣住了,好半天喃喃,“外人要是进去的话……怕是不吉利吧?” “贡兰渡现在吉利吗?”姜周笑了,反问一句,“既然现在都很差了,那就无所谓更差了。” 噎得丁婶子没了话。 司野拿出了挡箭牌,“阿丫曾经被暗门里的情况吓病过,说听见了姐姐呼救的声音,丁族长,你也不想再出人命吧?” 第209章 或者天神更喜欢帅气小哥哥呢 果然是有暗道。 就在天神殿的后面,一道十分不显眼的石门,一人多宽,藏在半人多高的蒿草里,许就是为了掩藏石门,所以周围林木和杂草并生也不做处理。 丁族长还是带着他们来了暗道,在程斩和司野的态度十分明确下。一行人披星戴月的,重返天神殿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夜深得很,整个贡兰渡又陷入了死寂。 几个人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天神殿,殿内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丁婶子不敢落单也跟着一同前往,丁族长也没阻止,事到如今他也不在乎天神殿非祭祀日让不让村民靠近了。 丁婶子经过殿门的时候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求天神保佑,求天神保佑…… 司野是断后的,走在丁婶子的后面,正好这一幕看在眼里,轻笑,“婶子,你求里面的泥雕像,倒不如让前面的那尊神保佑你,他刚才的话没错,如果还有谁能保你平安,就唯独他了。” 丁婶子的双手还保持着合十的姿势僵在半空,瞅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程斩,又想到了丁族长那只碎掉的茶杯,心里就一激灵。 她在村里做了大半辈子的说媒工作,自认为看人看得极准,但独独前面的年轻人她看不懂。能人是肯定的,可明明那么年轻,怎么就会有那么沉稳的眼神? 当然,也不单单是前面的年轻人透着神秘莫测的气质,他们一行四人好像都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深沉,就拿眼前这个小伙子来说,说话办事看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实则眼睛毒得很,但好在他总是眉眼带笑,相比前面那年轻人的清冷疏离,他起码看着挺有亲切感。 于是就小声问司野,“那个小伙子到底什么来头?” 其实她更想问你们是什么来头。 司野含笑盯着程斩的背影,双手插兜,“他啊,来头可大了。” 丁婶子一听这话更好奇了,尤其是司野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来头大啊?多大?还能大过天去?” 司野哼哼笑,“可不?大过天。” 丁婶子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 “所以,”司野强调,“千万别撒谎。” 丁婶子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石门有机关,程斩观察的仔细,机关很陈旧不像是新安装的样子。石门一开有潮气味,山上湿度大,这气息里掺和了不少林木的气味。 暗道挺长,容一人的宽度,想要展开双臂都难。丁族长在前头带路,程斩于族长身后,之后便是姜周、姬淡、丁婶子和司野,一行人纵向而行。 别看是暗道,但不暗。 两旁的头顶处有铁皮制成的烛台,烛台之上燃有蜡烛。程斩借着光看了两排的蜡烛,都是手腕粗的白色蜡烛,烛台上有蜡堆,可不是很厚,看得出这蜡烛不是日以继夜在这里,也就是这段时间才燃起来的。 往深处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丁族长停住了脚步。 是一片稍微宽敞的空地了,空地前方就是山墙,墙上有道门,门外没看见锁,门上有小窗,小窗外有铁焊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两个食盒,地上还放了一个。 那食盒古色古香,竹子编制,多层带提拎。食盒高度一样,外形一样。 空地处就能并排站下数人了,从暗道到空地这里就像个细脖大肚子的地形。司野走到程斩身边,下巴一抬示意了一下食盒。 程斩借着烛光也是看得清楚,门外没明锁,要么是有暗锁,要么就是人能从里面上锁,要么干脆就是没锁。但联想到阿娟当时的精神状态,丁族长这些人防止她乱跑的话也会上锁。 司野问丁族长,这是什么时候送的食盒?岂料丁族长盯着那食盒脸色一变。看书溂 见状,程斩上前伸手掀食盒盖子,食盒里荤素搭配倒是营养,果然也是有鱼,但不像是他们所担心的是生鱼,是清蒸的,还带着少许的油花。 另一个食盒里也同样荤素得宜,鱼是红烧。 地上的食盒一掀盖子,哪怕是站在旁边的司野都能闻到饭菜馊了的味道。 贡兰渡所有入口的米、菜那都是村民自己种的,不同于外面有供量的需求,他们完全是自给自足,所以在这里只有应季蔬菜和水果,不会扣大棚,也不会使用化肥农药,甚至是菜种子、果种子那都是自己留的种子,用的也不是外面买来的种子,所以贡兰渡入口的东西格外可口和安全。 但有一点,就是丁巫说的那样,那些菜啊饭啊的我们基本上都是当顿做当顿吃,顶多就留到晚上,没防腐剂的东西过不了夜。 丁族长看着有些紧张了,说,“这食盒都是一天一送……这是三天的饭菜了。” 程斩盖上盖子,“你刚刚说最后是你送的饭。” 丁族长说,“是,地上那个食盒就是我送的,里面饭菜还是我家老婆子做的,之后村里的事太多,我就指派了别人来送饭,没想到……”看书喇 一般来说,食盒放在架子上,里面的人就能透过小窗来取食物。阿娟被送进这里后,送餐的人都是将食盒放在架子上,然后敲一敲小窗,可能阿娟并不会马上开窗取餐,但下次送餐那人再来,收回来都是一只空着的食盒。 丁族长表示说当时他送餐的时候也是收回去空的食盒,他将装有饭菜的食盒搁在架子上,敲了敲门。 “我没马上走,站在门外跟阿娟聊了一会儿。” 主要就是担心阿娟的情况,又承诺她说等过上一段时间再找个什么借口放她出来。 “当时阿娟在里面出声了吗?”司野问。 丁族长说,“阿娟不爱吱声,但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所以阿娟是在里面没错。” 程斩没问多余的,抬手敲敲门,“阿娟?” 里面没动静。 姜周进了这里后虽说没像之前面对暗门时那么惊恐,但明显的还是有些紧张,她站在司野身旁,低声说,“我说过阿娟不在里面。” 空间安静,哪怕姜周的嗓音再低,丁族长那边也听得清楚,他说,“你们之前就怀疑阿娟不在里面,这不可能的事,她自己出不来的。” 果然。 见程斩和司野都在看着自己,丁族长面色尴尬,解释,“暗锁一直都有,不是为了阿娟现安的,贡兰渡在很早的时候也有过落洞女,就是要锁在里面不允许出去。” “打开看看。”程斩不废话。 丁族长一怔,紧跟着反应过来,“不行不行。” 司野喝道,“三天的饭都在这了,阿娟要么就不在里面,要么就是在里面出事了。” 丁族长急得都跺脚,“哎呦,要说整个贡兰渡安全的地方,哪都比不上这里了,阿娟怎么会出事呢?这里一旦住进来落洞女就轻易开不得,会遭天谴的。” 司野像是听到笑话了似的,“你们给天神娶媳妇儿都是藏着心思的,还怕什么遭天谴?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你们真是恭敬天神,那更该开门进去看看。” 丁族长被他最后这话的逻辑弄懵了,问,“为啥?” 司野说,“万一天神不满意你们给选的媳妇儿呢?一旦迁怒阿娟怎么办?” 丁族长又傻愣住了。 司野转头看程斩,似笑非笑的,“你觉得呢?天神能看上他媳妇儿吗?” 程斩语气淡淡的,但听着不像是不悦,就只是单纯在表述似的,“天神向来都不近女色。” “看吧。”司野笑呵呵的,又看向丁族长,“你们寻常百姓结婚还讲究个媒妁之言呢,怎么轮到天神了你们就强买强卖的?万一真像他说的,天神不近女色呢?或者天神更喜欢帅气小哥哥呢?” 程斩头疼,还真是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丁族长嘴角抽动,好半天说,“你、你别瞎说,瞎说话是侮辱天神尊严。” 司野看向程斩,“我侮辱了吗?” 程斩反问,“你觉得呢?” 司野忍笑,随口一句,“就算侮辱了,也没事吧。” 没等程斩发表意见,就听丁族长急急说,“怎么能侮辱天神呢?可使不得。” “所以,赶紧开门吧,真不怕出事?”司野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再说了,你自己都说回头找个借口放阿娟出来。” 丁族长着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脸的为难。 而始终没吱声的丁婶子态度十分强硬,“绝对不能打开,丁族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这天神殿有天神殿里的规矩,阿娟被送进了天神殿,举行了仪式那就是天神的新娘,落洞女不能出来,一旦出来那可是会给全村人带来灾难的。族长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好个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要忽略人的生死? 程斩的目光落在丁婶子脸上。 看得丁婶子后背又发凉了,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我、我这是为了贡兰渡着想,而且丁族长说得对,阿娟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这样吧。”程斩语气低沉,“既然你们不同意开门,那就叫阿娟打开窗子,只要她能露面,我就不强迫开这道门。” 丁族长着实也不想开门,于是走上前将食盒都放在地上,抬手敲门,边敲还边喊阿娟的名字。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丁族长将耳朵贴门上,又敲了敲,“阿娟?” 又怕阿娟是认生胆怯,就冲着里面说,“你别怕,我带来的都是能帮助你的朋友,还有,这几天你怎么都没吃饭?” 还是没动静。 丁族长的额头开始冒汗了,擦汗时手都在抖。 姬淡在身后幽幽地说,“丁族长,如果阿娟不在里面,那你们就是弄丢了天神的新娘,也同样会遭报应吧?” 这话就跟棍子闷在丁族长身上似的,他当场就怔愣住了。 却刺激到了丁婶子,就见她一下扑到门边,一把推开丁族长,近乎是砸门了,喊,“阿娟你露个面啊,你可别吓婶子啊。” 情绪看着特别激动。 程斩在旁不动声色看着,嘴唇微抿起。 姜周脸色不大好看,靠近程斩,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角。程斩扭头看了她一眼,见状低声道,“别怕,没事。”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点头。 丁婶子的情绪由开始的激动到接下来的歇斯底里,都恨不得把门给砸开,一声声阿娟回荡在暗道里,听得人都瘆得慌。 丁族长一把扯住她,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冷静点!” 丁婶子没挣脱,或许是没力气挣脱,总之整个人靠在门边,手还攥拳抵在门上,大口喘着气,良久后微弱嗓音,“族长……阿娟是不是真不在里面了?” 丁族长想呵斥她别胡说八道,就听程斩开口,“里面肯定是出事了,还不开门?” 丁族长脸色铁青的。 丁婶子一改刚刚的坚持,反手抓住丁族长的衣袖,“开门吧!这事儿不对劲啊!别管什么天神不天神的,万一阿娟在里面昏过去了或者什么的呢?” 丁族长一股子火,“什么叫别管天神不天神的?说的简直是混账的话!” 虽然这么说,但面色明显是有了迟疑。 良久后重重一叹气,走到门边的山墙旁,抬手在山墙上摸。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司野明白了,果然是有机关。 但他认为程斩做得对,这种情况下这道门一定要是贡兰渡的人来开,真要是像他从前那样直接合虚劈门,那可能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司野这么想,心里宽慰:嗯,这程斩办事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不错。 只瞧那丁族长在山墙旁摸了半天,最后终于摸到一个凹槽的地方,手指头用力按下去。那凹槽十分不起眼,暗道里的光亮又不明,要真是靠着不知情的人去找机关,那可不就是满山墙去找? 机关一按,就听前方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其实这声响如果放在外面根本不大,但落在暗道里就显得十分刺耳,而且能震的人心都在咚咚狂跳。 程斩察觉姜周愈发紧张了。 门松开了一道缝,丁婶子迫不及待地扒门而入,丁族长紧跟其后。 可在下一秒,就听丁婶子发出极其恐惧的叫声,刺得人耳朵疼! 第210章 那是因为天神为老不尊啊 门后就是密室,照刚才的脚程和目前情况来看,这就是天神殿暗门后的空间。 空间不算大,也就十来平的面积。 燃了两盏灯,应该是长明灯。 映得不大的空间一目了然。 密室里没床没桌,一侧铺着草席,周围是山墙,温度照比寻常家里要低上很多。前后两道门,一道门上有小窗子,就是用来取餐的,可哪怕是打开那扇小窗子,放眼看出去的仍旧是望不到头的幽暗和不见天日。 另一道门只容一人侧身宽度,角度十分奇怪。可程斩他们瞧着这门不陌生,他们推测的没错,就是那道暗门。也就是说,暗门后面的空间是这样的。 丁族长是紧跟着丁婶子进来的,然后就是丁婶子的一声歇斯底里,吓得丁族长一激灵,等借着长明灯的光看清室内的情况后,他脚跟一软,整个人一下瘫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程斩、司野他们进来。 没瞧见阿娟,可草席上有个“人”坐在那。 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副骷髅最贴切。完全就是枯骨,穿着宽大的袍子,那袍子都已经看不出颜色了,破落腐坏,只能从大概形状上看出是件袍子,骷髅头直冲着他们,长明灯是幽幽的光,那光就罩在骷髅头上,乍一看就像是一群人打扰了它的安静,它正扭头看着他们似的。 也怪不得丁婶子和丁族长吓得失常。 姜周进来后就更不敢乱动,直勾勾跟不远处的骷髅“对视”,司野第一时间进行搜查,可哪有什么藏身之所呢?这里除了骷髅就只剩下潮湿发霉的气味。 阿娟果然不在这里。 丁族长的瘫软,一半是被骷髅吓得,一半是被阿娟不见了的现实吓得,归根到底都是,吓得。 而丁婶子纯粹是被骷髅给吓着了,等反应过来后尖声指着骷髅,“是阿娟吗?” 司野诧异地瞅着丁婶子,这脑回路相当可以啊,才关进来几天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腐败得如此干净吧。 丁族长扶着山墙站起来,开口时嗓音发抖,“别瞎说,这、这不是阿娟。” 程斩缓步走到骷髅前,打量着它身上的衣服,看制式的确不是近代的。他蹲身下来,微微偏头瞧着破败衣物上的细节,像是有隐隐的金丝,现代人穿衣服不会混金丝,尤其是现在的贡兰渡。 但从前的贡兰渡富贵,这里的人穿金戴银也未尝是个新鲜事。 司野问丁族长,“阿娟呢?还有,骷髅的主人是谁?” 丁族长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不知道?”司野只觉好笑,“送阿娟进来的时候你在场吧?这屋子里还有个骷髅你不清楚?” 丁族长抖着唇,“只有落洞女才能进来,我们送人的只能送到门外……这个骷髅我真是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上一位落洞女……” 上一位落洞女也有可能,照着丁巫之前的说法,上一任落洞女已经距今好久了,眼前这骷髅的穿着倒是能证明丁巫所言非虚。 可是…… 程斩质疑的念头刚攀升,就听丁婶子哭嚎了,“你是族长你能不知道?阿娟哪去了?她到底哪去了!” 司野问丁族长阿娟的下落,那纯属好奇加不可思议,可丁婶子这态度截然不同,她看上去比刚刚还要恐惧,甚至是崩溃,就像阿娟不见了这件事像是天塌下来了似的。 丁族长被她吵得心烦,皱眉喝道,“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一样也是才看见!” 丁婶子的状态看着十分不好,情绪并没因丁族长的这话平稳下来,反倒更加激动,“阿娟要是找不到,我、我们都得死!别以为你能逃过!” 丁族长脸色铁青的。 程斩走到暗门前,伸手要去摸。姜周隔着几人的距离,哎了一声。声音不大,程斩却听得清楚,没回头去看姜周,与此同时也没去摸。 开口,“丁族长,这道暗门是怎么回事?” 丁族长有气无力的,“这暗门啊打不开,哦,确切说是不允许打开,所以听说才挖了一条暗道,再有落洞女出现的话就从暗道进密室。” “你们从来没打开过这道暗门?”司野问。 丁族长摇头,“没打开过。” “见过暗门上的图案吧?”程斩转过身,看着丁族长问,“谁画上去的?” 丁族长想了想,“哦哦,你是说那个挺像怪脸的图案?那个听说是个符咒,是先人画上去的,从画上那天起那道门就不允许再开了。” 关于封灵咒的事丁族长知道的也不多,他甚至都不清楚符咒叫什么,只是叫它怪人脸,他说但凡见过暗门上图案的人都会这么叫,他也知道那不是一张脸,就是符文连接起来乍一看像是张人脸似的。 他说,听老辈人讲贡兰渡很早之前有个落洞女跑了,天神大怒,一场灾难降临了贡兰渡。后来老辈人找到了那位落洞女,将其又关回了密室,并且在门上画有符咒,这才平息了天神的愤怒,贡兰渡人才免遭灾难之苦。 司野看向程斩,一叹气,“没想到这天神还挺任性,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啊。” 丁族长赶忙道,“可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 程斩呵笑,“对,要敬重天神。” 司野抿唇浅笑,可真是见缝插针啊。 “一个符咒能困住落洞女?”司野问。 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不可能受困于符咒,对正常人不起作用啊。 果不其然,族长摇头说,“那可不是普通的落洞女,听说是长得太漂亮了,不但天神喜欢,就连地府里的魔物也喜欢,所以落洞女中了魔,只有符咒才能压住她体内的魔性。” 说到这儿,丁族长又补充了句,“当然这都是很老辈的传说了,但门上的符咒真实存在,所以贡兰渡在后来又出落洞女的时候就挖了一条暗道,不走暗门,为了防止落洞女再跑出去的情况发生,暗道里前后两道门都有暗锁。” 司野听着听着,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也就是说,中魔的落洞女之后还有一位?” 丁族长点头,“对,应该是早年的最后一位落洞女,直到阿娟出现。”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愈发凝重了,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其他人也想到了。 但以防错判,司野还是保险地问上一句,“你们送阿娟进来的时候,确定没人从里面运出去尸体?” “确定。”丁族长的嗓音都在发颤,“当时我盯得紧,就是让阿娟自己进的密室,其他人就站在门外,大家谁都不敢进密室,连靠近都不敢。” 他指了指刚刚进来的那道门,目前仍旧是敞着的状态。 “长明灯就一直亮着?”司野问。 丁族长点头。 这灯是特制的,据说能千百年不灭,可一旦灭了,那这里就不能再用了。 关于长明灯,司野倒是看书上介绍过,以秦始皇陵墓中的长明灯为代表,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而古墓燃有长明灯也有零星的新闻出现过,可前提是古墓里没空气,一旦进了空气长明灯很容易熄灭。 眼前这长明灯,哪怕是开了门见了空气也没灭,顶多就是火苗微弱了些,所以再看这密室里就影影绰绰的,跟藏了无数鬼影似的。 司野凑近程斩,低声,“什么情况?” 程斩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微微偏头,唇近乎贴他耳廓,“还记得鳛鳛鱼吧,不但能抵挡火,自身也能御火,我之前嫌烤鱼生火麻烦,就用鳛鳛鱼制成了火种随身带着,后来觉得跟贡兰渡有缘就把火种留下了。” 说着,他冲着那长明灯抬了抬下巴。 司野这个人吧,有时候的逻辑很跳跃,绝非正常人的思维。所以程斩很能清楚他问的就是长明灯的情况,不是其他。 司野恍悟,怪不得跟史料记载的不同,原料不一样啊。 “我怎么觉得贡兰渡里所有的罪恶起源都是你呢?”司野呵笑。 程斩也呵呵两声,“在你心里我就从来没善良过吧。” 司野忍不住低笑,“我敬重天神,不会这么想的,放心。” 程斩胳膊一伸搭他肩膀上,轻描淡写,“真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天神为老不尊啊。”司野感叹。 相比这俩人的轻松,丁婶子再开口时嗓音都是尖细的,战战兢兢,“所以,上一个落洞女也不见了?” 这就是族长说完落洞女的事后,全员察觉出来的不对劲和诡异。 哪怕不算上阿娟,那这密室里也少了一个人的尸体,哪怕不是尸体,那也是少了一个人的痕迹。 落洞女这一习俗虽说到现在没落了,可能明确这是贡兰渡一直以来就有的传统,所以在没画上符咒之前,死掉的落洞女会有人收尸,一切变化就在符咒画上去之后,贡兰渡的人不敢轻易进入密室了。 那之后送进来的落洞女呢? 还有,眼前这具尸体,是中魔的落洞女还是后面送进来的那一位? 总之不算阿娟,少了一个。 面对质问,丁族长是一脸懵,最后只能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丁婶子愤慨,“你是族长,你不知道?” 看得出丁族长也在崩溃边缘,他喝道,“阿娟是我亲眼看着进密室的,那道门有暗锁她不可能出来,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失踪了!还有上任的落洞女,我爷爷那时候都没出生呢我怎么知道?所有的事我也是听说的!” 本来挺诡异紧张的时刻,姬淡闻言这话却忍不住笑出声。 丁族长意识到自己失控,清清嗓子,尴尬道,“我是想说,但凡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尤其是阿娟失踪这件事我更没必要瞒你们,我比你们谁都着急想找到阿娟,落洞女失踪,一旦传出去会对村民造成恐慌。” 司野看着他,“失不失踪的,就贡兰渡的现状你认为村民还会在乎吗?” 丁族长的眼神开始飘忽,丁婶子又嚎上了,“对!现在村民大多数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肯定跟阿娟失踪有关!” 别说丁族长了,就连司野他们都被丁婶子吵得头疼,尤其是程斩,一个劲皱眉。 烦死了都。 好不容易等她安静下来,丁族长开口,“现在紧要任务是找到阿娟,她状态不好,我真怕她会出事。” 程斩看了一眼姬淡。 姬淡见状走到骷髅前,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蹲身下来,伸手覆上骷髅的头顶,阖上眼睛。程斩不着痕迹地站在姬淡的身后,挡住了丁族长和丁婶子的视线。 而丁族长和丁婶子显然情绪都不稳定,所以也没注意姬淡要做什么。 很快,姬淡就起身了,冲着程斩摇摇头。 程斩转头再看姜周。 姜周的神情跟姬淡截然相反,她眼里还是有紧张,而且其实从进了密室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在找什么。虽说司野进来后插诨打科的,但几人的神情他尽数看在眼里。 显然,姬淡和姜周出现了意见相左的情况。 程斩的目光重落丁族长脸上,“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说实话了吗?” 丁族长一看见他的目光就紧张,咽了一下口水,连连点头,“说了,没半点假话。” 程斩端详他了少许,又看向丁婶子,“你呢?有没有什么是没说的?” 丁婶子同样也紧张,“没、没瞒着的了,我、我发誓!” 程斩闻言,忽而笑了,“记住啊,你发誓了。” “啊……啊。”丁婶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先是愕了一下,然后点头。 密室,阿娟失踪,丁族长急着找人,所以一行人没有再在这里留下的必要,至于那副骷髅程斩没让人动,就留在那。 等出门口的时候,程斩突然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跟他前后脚的司野也顿了脚步。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密室。 密室里的光影浮动,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 “你有没有发现哪不对劲?”司野低声问程斩。 可哪怕是很低声,还是让前面的姜周听见了,她回头见他俩停在门口,那股子惊惧感又蔓延了,她折回来,极低的嗓音,“咱们……快走吧。” 第211章 骷髅杀人 哪怕密室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了,姜周还是会觉得不舒服,明摆着不想进去,与此同时也不想程斩和司野再折回去。 司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低声,“姜周,你忘了我们来贡兰渡的目的了?” 姜周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也知道有些事阻止他们不得,尤其是程斩,就是奔着巫灵来的,她只是,无法抑制紧张惊恐的情绪。 程斩没做姜周的安抚工作,一是不擅长,二是没注意,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感知周遭情况上。姬淡见他们停住了脚步倍感好奇,折了回去。 而丁族长和丁婶子走在前面,发觉他们没跟上来也觉不解。丁族长是特别不想回去,但没办法,作为贡兰渡的负责人他只能硬着头皮返回去,丁婶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一股子阴风在这狭长的暗道里流窜,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人在她后脖颈吹着凉气。 丁婶子一激灵,也不敢在原地待了,赶忙跟上丁族长。 司野问程斩,“你有没有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这种不对劲刚开始还不强烈,直到,丁族长提到落洞女的事后,密室里的感觉就很怪异。所以司野形容的感觉没错,在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就连程斩也察觉到,的确就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瞧。 像是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姜周闻言一激灵。 与此同时姬淡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丁族长和一脸慌张的丁婶子。姬淡听话没听全,就只捕捉到了司野口中“眼睛”二字,抻头朝密室里瞅了瞅,眼睛?哪呢? 程斩缓步走了进去,司野见状紧跟其后。 姜周虽说紧张,但毕竟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总不能当缩头乌龟,也要跟着往里进,司野回头低声,“你俩别进来。” 将他们遣到了门外的空地,不允许靠近密室了。 等司野跟着程斩重返密室后,丁族长心里没底地问姬淡,“他、他们发现什么了?” 姬淡看着没姜周那么紧张,随口了一句,“发现……发现鬼了吧。” 听到丁族长一激灵,而他身后的丁婶子吓得腿一软,差点整个人坐地上。 再回密室里,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少了有关,就连坐在草席上的骷髅看着都有些异常。程斩沿着长明灯的一侧山墙查看,司野顺着另一侧查看,每个空间细节都打量得清楚。 突然,司野的余光似乎瞥见了那个骷髅动了一下。 他蓦地扭头去看。 骷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脸上两个黑魆魆的洞都似乎折射着幽幽的光。 没动? 司野微微眯眼,觉得刚才自己不可能看错。 程斩察觉他这边异常,走上前问怎么了。司野朝着骷髅一抬下巴,“它肯定不对劲。” 程斩说,“刚刚姬淡感应了一下,就是个普通的骷髅。” 司野也说不上来它哪特殊,所有的不对劲也都无证据可依,便道,“小心点吧。” “等等。”程斩说着,将他的手拉过来看了一眼。 司野笑,“放心吧,早好了。” 在天神殿的时候司野的手流了血,当时程斩放出合虚的同时也顺带止了司野的伤口。虽说之前司野也受过伤,可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斩总感觉无所适从,一想到司野在天神殿里的异常反应心口就堵一下。 与此同时有种感觉隐隐在心底滋生,好像在很久之前这种感觉也存在过,紧张?担忧?甚至还有无法掌控的、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绝望? 程斩无法具体描述出来这种感觉,就是莫名其妙滞闷得很。 他问司野,“这次受伤你有什么感觉?” 司野倒是被他问愣了,少许后笑,“能有什么感觉?就跟平时受伤也没什么两样。我手没事,放心吧,有你的合虚护法,我能有什么事。” 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向来是司野的常态,程斩虽然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可心底的感觉却是愈发强烈了。 骷髅在之后也没见它动,司野留心观察了好几回。 周围山墙坑坑洼洼的,还真是借着山体盖的这个天神殿,司野绕了一圈又绕回了长明灯下,程斩站在对面,跟他背对背。 刚刚只听了程斩说长明灯的事,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长明灯的外形倒是没什么稀奇,乍一看就像是马灯似的,灯盏应该是青铜打造,铜身都上了绣,隐隐约约能瞧见上头的花纹,火苗从灯盏中间缓缓摇曳,因为是开了门,暗道里有微弱的风吹进来。 灯盏的另一侧是固定在山墙上的,悬挂得挺高,司野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灯盏的模样。看着看着都是感慨,暂且不说那火种长不长明的,就说那青铜制成的灯盏式样搁到现在也能价值连城,别看锈迹斑斑,可也能瞧出其精美来,可不是现在的人说打造出来就打造出来的。 而且,还深嵌在山墙之中,真是能做到灯盏迎合里面的火种,千百年不走样。 这山墙厚重,也不知当时的匠人怎么想的。司野伸手拍了拍灯下的山墙,果然敦实啊,一点空层都没有,而且山墙寒凉,覆手上去,那股子来自山野的凉能迅速穿透手心,激得鸡皮疙瘩都能随即起来一层。 司野刚想撤手,不想,只觉得手心处有异样。 “斩哥。”他低低唤了声。 程斩立马过来。 司野这才撤回手,寒凉还沾在手心里,他说,“怕是灯下黑吧。” 程斩明白了他的意思,叫司野往后靠一靠。司野可不是个逞能的主儿,挺听话地往后挪了好几步,程斩用眼睛余光瞥到,忍不住低笑,“你干脆站出去得了。” 司野站得可板正了,笑呵呵的,“那可不行,我得跟你并肩作战。” 说得好听啊。 程斩抿唇浅笑,与此同时抬手覆上山墙。 还真是凉。 很快,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先是伸手在山墙上摸了摸,似乎有浅淡的纹路。手指下是凹凸不平,乍觉得像是山墙的自然形成,可上手仔细摸就会察觉不是。 程斩收手,朝后微微一撤,面对着山墙右手抬起,摊手亮出合虚,紧跟着合虚冲着山墙而去,瞬间似吸附在墙体上的光铺了满满一层红光。 这边司野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光亮太大引起丁族长和丁婶子的注意,可念头刚起,那边合虚的光亮就骤然熄灭,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极小的碎石滑落的声音。 刚开始细细密密,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山墙的碎石哗啦哗啦往下簌簌而落,像是那面墙被剥了一层皮似的。 因为环境的逼仄,所以外面的人也听见了动静,都涌到了门口。姜周站在前面,看得最清楚。碎石细细纷纷的,如数掉落后,就隐约瞧见长明灯下像是站了一个人! 身后是丁族长和丁婶子,也瞧见了这幕,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丁婶子失声,“那、那是什么?” 不是人。 还是一副骷髅架,嵌在山墙之内。 刚刚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所摸到的纹路,其实就是骨架子凸起的轮廓。 果然就如司野刚刚所讲,灯下黑。 他们之所以感觉着不对劲,就是因为这密室之中原来还藏有一副尸骸。 可相比草席上的那具纯骷髅,山墙内的这具腐化的不够彻底。说是一具腐尸更准确,因为身上的腐肉没尽数烂掉,白骨森森加腐肉,和一袭破烂不堪的衣赏。 那衣赏看着更像件旗袍,程斩瞧见了传统盘扣。 那骨架不是整整装装地老实站在那的,瞧着姿势,应该是背贴墙,双臂展开,嘴巴长得很大,脚骨是朝着石门的方向。 程斩顺着它的脚骨往门外看,门口已经被姜周他们堵严实了,各个脸色惊骇。 司野走上前打量着,分析,“像是生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想逃跑,没跑掉就死了。” 程斩嗯了一声,赞同司野的推断,与此同时又打量着骷髅头,脸部肌肉基本都烂没了,露出的都是森森白骨的。程斩顺着它的头朝向看过去,司野也顺势一瞧,正是草席上的那副骷髅。 草席上的骷髅杀人? 突然,耳边传来咔嚓一声。 声音虽说不大,程斩和司野却是同时听见。 紧跟着就听姜周大喊一声,“跑!” 话音刚落,就见一条蛇倏地从山墙的骷髅嘴里钻出来,嗖地朝程斩和司野窜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程斩一把推开司野,合虚一扫,一道锋利刀刃于空中显形,锋利刀刃铮铮扫过,那条蛇于半空之中头尾分家,啪地掉在地上。 可下一秒就见山体在微微震动,还有草席上的骷髅也发出咔嚓咔嚓声响。 “不会……一群蛇吧?”司野愕然。 这话都没容得落下,就见数多条蛇从山墙里钻了出来,条条都是黑体,纷纷冲着程斩和司野而来,而后面也听见了声响。 司野“我靠”了一声。 门口这边姜周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手一挥一道灵层乍现,将程斩和司野困住。那灵层的光在密室里格外耀眼,形如太阳般。 “走!” 程斩及时收回合虚,一把控住司野的手腕就往外冲。灵层罩着他们,扑上来的蛇越来越多,等到门口时程斩一把将司野推了出去,紧跟着再现合虚,化作无数匕首冲着那些蛇条条斩杀。 姜周这边已经头冒冷汗,使劲咬牙坚持。 见状程斩没再恋战,退出密室,喝道,“关门!” 不管是丁族长还是丁婶子那都是吓傻了,都瘫在地上爬不起来,面色惨白不说浑身还在打颤。姬淡记性好,快步冲向门边去摸暗藏的开关,那道门就缓缓关上。 在即将阖缝之际,又有条黑蛇从里面强行钻了出来,司野也是手快,匕首一抽,手起刀落的,那蛇头就跟身子分家了。 蛇头还能动,朝着它们疯狂吐信子,还有攻击力。 司野本想再来一刀解决了,不想身子一下被人撞开,定睛一看也不知道丁婶子是从哪找到的山石,还不算小呢,朝着那蛇头就砸下来,就跟发了疯似的,砸一下还不算完,一下又一下地狂砸,边砸还边喊,真就是那种受到了极度惊吓后的反击。 那蛇头都快被砸烂了。 见状司野伸手来拉丁婶子,才惊觉别看她是个女人,力气可不小呢,尤其是胳膊挺硬,一看就是挺有劲的。 丁婶子被司野强行拉了起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呼吸也是急促,下一秒眼睛一闭就昏倒了。 …… 程斩他们又回了丁巫家里。 丁婶子昏迷不醒,但无大碍,就是典型的惊吓过度,丁族长虽说是自己一路走下山的,但精神状态很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将两人安顿好后,这一番折腾天边也就破晓了。 仍旧没有鸡鸣。 方婷和曲雅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始终在担心程斩他们,见他们回来了既担心又松口气的。丁巫采摘药材的习惯,早早就出门了。 方婷说丁巫也是挺担心他们的,这两晚都没睡好,临出门前还跟方婷她俩说再去找找族长说说情之类。司野瞧见她们还没撤,一时间是又气又急。 方婷看出他的心思,说,“都说过了,咱们是朋友,朋友就得讲义气。” 看样子是铁了心的。 曲雅也表了态,“其实我和方婷也能看出来你们不同寻常,贡兰渡这里的事你们不说我们也不问,就是有一点,请你们把我俩看做朋友,我们不会走,随时给你们搭手。” 司野闻言,扭头看程斩。 这就是他从不信任的人族。 程斩想了想说,“贡兰渡很快就会乱成一团,危险将至,你们不怕?” 也不知道是她们真没挨过社会毒打,还是真就虎,俩人齐刷刷道,“不怕!” 程斩愣住。 方婷爽快,“你就别瞻前顾后了,阿娟的事我们该查也查了,那跟你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俩不用你们管。” 程斩哑口了好半天,然后低低说了句,“谢谢。” 回屋的时候程斩低叹,“真不该抹去她们的记忆,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可能才会害怕。” 司野用肩膀顶了他一下,笑说,“我敢保证,就算她们记得,她们也会选择帮我们。” 第212章 又有了软肋 从程斩他们几个来到贡兰渡到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一桩桩一件件的,而且事态走向愈发是奔着离奇诡异去的。 累、倦、疲,这是四人共同的感觉。司野一度认为回来后可能睡不着觉,毕竟这林林种种的事太多疑点,满脑子都是解不开的问号,别说是他了,就是其他三位也未必睡得着。 不想姜周早早就跑隔壁屋睡了,姬淡也一个劲嚷着累,简单洗漱后往床上一躺。 程斩这个人也看不出他是累还是不累,司野一直觉得很可能睡觉对于程斩来说就跟吃饭一样,可有可没有的。但程斩跟他说,再多的事情也要一件件完成,养精蓄锐,睡吧。 司野打从认识程斩那天起就觉得,此人每次说“睡吧”这俩字是有魔力的,因为每次他听了都会迅速入睡。像是此时此刻,司野明明觉得自己不想睡,可这两个字落进耳朵里的时候,他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中途司野醒过一次。 周遭光线晦涩不明,隐隐的他似乎听见了丁巫的声音,像是在院子里跟阿丫说话。 程斩面朝着他这边躺着,阖着眼,看样子也像是睡熟了。 司野心想,还以为他不会睡呢,这是累了? 也就是念头轻浅地在脑子里形成,司野扭脸又睡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又开始做梦了。 可说是梦,又真实得很。 跟亡灵鬼怪没关系,就好像是他很寻常的生活似的。 像是在草坪上,头顶摇曳着被阳光耀得亮眼的叶子,有光从叶隙间落下来,落在人脸上竟是波光粼粼的,哦,他听见涓涓流水的声响。 他躺在那,感受着粼粼光亮在皮肤上游走的温暖,头顶有张脸。同样都在草坪上,对方支胳膊拄脸,像是在跟他说话。 就是因为眼前粼粼的光,使得他看不清这张脸的具体长相,只是在光芒折射间能感觉出对方的英俊,却能令他十分安心。 无法知道在聊什么,只是在感觉上是有说有笑的。 他们像是认识了好久好久,可又像是初相识似的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 后来那人去了水边,等炊烟升起时他才起身去了水边。水边更是潋滟,那光波落在那人的袍衫上,罩得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似的。 那人在烤鱼。 鱼香四溢,就连林间的小兽们闻到香味也都钻出来了,欢悦地围着那人转。 他觉得自己也很喜欢围着那人转,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吃他烤的鱼,喜欢他的踏月而来,长衫之上沾了银河微凉的露珠。 临分别时,那人会再跟他约定相见的时间,就这样,日子叠着日子过去,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司野的梦冗长。 梦里真像是过了千秋万代似的,哪怕外面战火连连,他们所在的林子始终祥和。 直到一日,他跟那人一日既往地道别,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剧痛。 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愕然低头。 看见染血的刀尖从背后穿透心脏的位置,血沿着刀刃滴了下来,胸前衣衫濡湿一片。看不到血色,因为他身上的长衫是黑色的。 剧痛扩散全身,他一度踉跄,回头去看那人。 那人的手还没从刀柄上离开,却接住了他摇晃的身体,就从后面搂住他,然后握着刀柄的手再次用力。 他紧紧揪住那人的衣衫,血染红了对方的长衫。 对方的长衫,是白色的。 司野蓦地睁眼。 梦里的疼像是长了脚似的走到了现实中似的,在他睁眼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后背直击心脏,疼得忍不住出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程斩睡眠浅,察觉异样后也睁了眼,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一眼瞧见司野的不对劲,也赶忙坐了起来,问他怎么了。 司野觉得心脏疼得厉害,几番想张口说话都难,就只能手捂着心脏大口喘气。 程斩上手这么一摸,这才发现司野的上衣都被冷汗给打透了。 见他一个劲捂着心脏,想都没想抬手现合虚,然后覆在司野的胸口位置。 合虚疗伤,可用在司野身上他会初期觉得疼,这是自然。可当程斩掌控合虚的手覆上司野胸口时,却惊然发现他疼得更厉害。 司野一把抓住程斩的手腕,力气大到异于寻常。 “阿野。”程斩低声唤道。 可合虚非但没能让司野减轻痛苦,反倒使他疼得更厉害,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汗珠甚至顺着脸颊都往下滚落。四周起了薄薄一层雾气,似有阻隔外界的目的。 最起码司野踉跄下床的动静不小,姬淡却没受影响依旧呼呼大睡。 窗外已经看不出天色,都被逐渐变得浓烈的雾气给遮挡。 程斩蓦地心生警觉,再去拉司野,却见他的瞳仁已然变了颜色。程斩对这变化并不陌生,一下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可也就是这么一打照面,司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猛地掐住了程斩的脖子。 力气十分大,比上次还要有力。 程斩几番都挣脱不开,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如此近的距离,程斩瞧见司野的眼睛里似有火苗在燃烧,灼烈得很,他嘴角也沾着笑,嗓音阴沉沉的,“你去死。” 程斩想唤他的名字,却几番失败。只能一手反抓司野的手腕,腾出一手亮合虚。 却在这时瞧见司野整个人都起了变化,雾气萦绕他的四周,瞳仁深处的那个影子愈发清晰,竟又生生从司野身体里挣脱,有个影子的头从司野的头顶上冒出。 乍一看就跟司野长了两个脑袋似的。 那个藏在司野体内的怒灵! 虽说四肢还没挣脱出来,但看姿态十分嚣张和张牙舞爪。 程斩强行拉住意识盯着司野的头顶,他看得清楚,是怒灵没错。 箍住司野手腕的手一松,趁机一摊,两手同时掌控合虚,就见那合虚的光焰似火,熊烈而燃,就连合虚都感应强烈。 可就在这时司野却松了手。 颈间的力量忽然消失,程斩没收回合虚,借机大口喘气,死盯着司野头上的影子,紧跟着合虚就要冲出。 却见司野笑了,眉眼阴阴沉沉的—— “你想收我?” 程斩一怔。 司野眉眼间更是阴狠,笑得却别有讽刺意味,“我跟他合二为一,你收了我就相当于毁了他,这样,你还敢收我?” 程斩微微眯眼,语气寒凉,“孽障。” “我知道你瞧不上巫族,认为巫族就该死,但你们神族呢?做事就光明磊落?”司野笑得阴森,“当年你们神族的铁骑跨过银河的时候又毁了多少生灵?还有那些为你们卖命的灵兽无一幸免,你们神族又是什么好东西?” 程斩眼神冰凉,伸手,合虚于半空中跃起,丝毫不想跟怒灵废话,想直截了当将那抹影子从司野体内拉扯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影子嗖地一下又钻回了司野的体内。 一切发生太快,眼瞧着合虚冲着司野的印堂而去,程斩惊然,蓦地收手。 那合虚倏地消散。 再看司野,笑得恣意,瞳仁里又有了影子,“你向来没心,所以这千百年来你无坚不摧,对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心冷手毒毫不留情,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呵呵笑,盯着程斩一字一句,“终于,终于啊,你又有了软肋。” 话毕就见司野的嘴一张,一大团的雾气呼啸而出,竟于半空之中化作利剑,冲着程斩就扎过来。程斩紧跟着以合虚挡之,瞬间于空中炸开刺眼光亮。 而就在抵抗的瞬间,却瞧见司野整张脸在扭曲,似在痛苦,脸色由白转为铁青,额头上的青筋再次凸起。程斩见状想都没想再次收回合虚,紧跟着利落躲闪,那雾气化作的利剑刺穿空气,又折回来冲着程斩而来。 程斩无法再亮合虚,这怒灵与司野融合,每次遭受合虚时都会受极大的苦痛,而这苦痛同时也会被司野感受到。他只能一躲再躲,看得司野冷笑连连。 司野不见了苦痛,神情又恢复刚刚的阴冷,笑声寒凉,“果然有了他你就不敢还手了,一把剑你能躲得过,再多点呢?尝尝万剑穿心的滋味可好啊?” 话毕,就见空中那把利剑生生化作无数把,齐刷刷朝着程斩而来。 这架势,哪怕程斩能上天入地也是避不开的。 就在程斩打算承受即将到来的穿心之痛时,突然只觉眼前被巨大的光给炸开,那化作万剑的雾气倏然被这巨光给吞噬! 是极其明艳的光,程斩迎光而站,朝着光源看过去。 如此的光亮他却丝毫不觉刺眼,脑海深处却生生挤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画面来,画面里有个身穿长袍的男人同样也是站在这光里。 可这画面太破碎太短了,瞬间也就成了昙花般的光景。 光是从司野体内出来的。 来自陆吾的光! 司野就于这光中而站,整个人被映得发亮,一时间令程斩觉得像极了脑海中那个残破的画面。 他阖着眼,可旁边又有虚影显现,冲着程斩哀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程斩站在原地,手攥着拳,牙关咬紧。 “救我……”司野痛苦地喊,“斩哥!” 程斩耳朵里都是司野的求救声,可他清楚知道,那不是司野。程斩一手扶墙,嘴唇抿得紧紧的,即使知道是这样,他的心口还是疼,伴着司野每呼救一声,程斩的拳头就更是攥紧了一下。 那个虚影朝着程斩喝,“你不是说过能保护我吗?你这个虚伪的神族!” 话音刚落,就见陆吾的神光陡然变得更亮,那拉扯不清的影子被重新吸回到司野体内,强光也陡然不见了。 司野仍旧阖着眼,待那光不见时,他整个人都往前倾。程斩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他这才缓缓睁眼,环顾了四周,又看向程斩,虚弱问了句,“我怎么了?” …… “我又做到了那个梦,只不过这次不是旁观。” 许是太累了,他们四人从天明睡到现在,姬淡和姜周还在睡,而整个贡兰渡还没醒,包括方婷和丁巫她们。 司野缓过神后就睡不着了,而程斩也没心思睡,两人干脆来到院子里,找了两只矮板凳坐下。前两天的篝火堆还在,篝火堆旁还有没烧完的木头,程斩便将篝火重新点燃。 火苗摇曳时,程斩又想起司野刚刚眼里的火苗,堪比眼前的篝火还要明亮。 程斩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却是看不清天际的星子,乍一看哪哪都雾气蒙蒙的。 贡兰渡环山,山间林雾大,太阳没升起时整个贡兰渡就是笼罩在林雾里,所以当年程斩第一次到贡兰渡的时候,当雾气萦绕山间小屋时,他觉得叫林雾居更合适。 但眼下贡兰渡的暮暮沉沉可是跟林雾没关系。 没有鱼可烤,而且两人也没心思烤东西。只是初冬季节,黎明前最是寒凉,眼前有篝火就温暖了许多。 司野缓和了许多,在此之前程斩讲了在屋子里发生的事,没瞒他。 唯独隐瞒了“软肋”一说。 因为就连程斩也想不通怒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软肋就软肋吧,他也承认千百年后遇上了司野就相当于牵动了他的情绪,叫了他一声哥,那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司野身陷囹圄。 可怒灵说他又有了软肋? 又? 到底什么意思? 他跟巫灵缠斗千百年,其实彼此都很了解了,怎么会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呢? 对于屋子里发生的事司野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就觉得梦醒后心脏很疼,接下来呢? 他说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程斩的怀里,然后愕然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这才问了程斩自己是怎么了。 “你体内有怒灵,一旦陷入梦境就很容易被怒灵钻空子,很正常。”程斩轻描淡写,“你总不能不睡觉吧。” 司野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还是感觉忧心忡忡。 避无可避。 怒灵以亡灵为寄体,又以梦的形式融他体内,所以他进入梦境后意识就是最薄弱的时候,的确会让怒灵有机可乘。所以就像程斩说的,他总不能不睡觉吧,而且他也没有控制自己能做什么梦。 第213章 我肯定对你手下留情 司野说到了他的梦,就当闲聊了。 可当他提到这次自己不再是旁观者的时候,程斩往篝火里扔树枝的动作微微一滞,扭头看他,“不是旁观者?” 司野点头,“好像我就是那个人。” 那片光亮的森林司野不陌生,之前抓怒灵的时候就出现过,但又有点不大一样。 “是要跨过一条闪亮亮的河,那河像是从天上而来,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到达那片森林。”司野拿过程斩手中的树枝往篝火里扔,眼前的火苗被压了压,但很快树枝就被烧得发出轻浅的噼啪声。 “比上次梦里的森林更好看,那些发着光的树叶是因为阳光。”司野感叹。 被怒灵牵扯的梦境里,那森林也是发亮,树叶都金光灿灿的,宛若金子制成。但所谓没对比就没伤害,经过昨晚他才知道,当那片森林是笼罩在阳光下的时候有多美。那些叶子也泛着光,却是因为铺了阳光的光亮,照比怒灵制造的那片森林来说,昨晚他梦里的那片林子是鲜活的,充满生命。 事实上也的确是充满生命。 森林是在山野,那山野有川有谷宛若仙境,森林里鸟语花香还有各类小兽,可谓是热闹非常,林外还有涓涓河流,水中的鱼清甜美味。 程斩就在旁静静聆听,没催促司野。 司野将那片森林的情况说了说,描述了一番与上次梦中森林的不同,然后讲述了重点内容。末了说,“斩哥,梦里的那个人能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 他转头看程斩,“是你一样。” 程斩一怔。 但也是少许,低笑,“你的意思是,在梦里是我杀了你?” 司野“嗯”了一声,“匕首从后心穿透身体,那个疼啊。” 程斩说,“你是典型的薅熟人羊毛。” 想了想又道,“或者在你内心深处,其实认为我就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你不是吗?”司野笑问。 程斩想了想,也没否认。 “但我觉得这跟你分析的理由没关系。”司野言归正传,摇头,“在梦里我跟那个人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了,我很信任他,他不属于那片森林,每次来找我的时候身上长衫总会沾染漂亮的辰光。” 说到这儿,司野转身看程斩,“我明白为什么感觉梦里的是你了。” “为什么?”程斩拨了拨篝火,火苗往上窜了窜。 “长得英俊,而且还会烤鱼。”司野直截了当。 程斩愕然,“不是看不清长相吗?” “感觉。”司野强调,“感觉比眼睛更靠谱,就是觉得那人老帅了。” 程斩不吱声了。 司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凑近他问,“哎,斩哥,能不能真有你把我杀了的那一天啊?” 程斩无语,“我杀你干什么?” 是啊,程斩杀他干什么呢? “你只杀巫灵啊……”司野思忖着,大胆假设,“那万一我是巫灵呢?”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一哆嗦,又喃喃,不是吧?我应该不是巫灵吧?我是被巫灵控制了?不对不对,我体内还有陆吾神光呢。 正嘟囔着,脸就被程斩箍住扭了过来,跟他面对面。 司野不明就里。 程斩没放手,反倒是将他的脸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都打量了一遍。司野都被他打量得心里发毛,问他,“你看见什么了?” 他不会真变异了吧? 个把小时前怒灵不是还利用他耀武扬威了吗。 “我看你长没长眼睛。”程斩轻描淡写了一句。 “啊?” 程斩改为捏住他下巴,趁机将他的脸往上一抬,故作不解,“这眼睛不是长得好好的吗?还挺好看。” 司野品出他的揶揄,拨开他的手,“几个意思?” “司野你是瞎还是脑子出问题了?”程斩还挺不客气,“我是收巫灵,不是杀巫灵,巫灵杀不了你不知道吗?” 司野哦了一声,这才想起程斩之前说过的话,确实,他是封灵人,又不是杀巫灵的人。 “靠!”司野咒骂了句,“那梦里的王八蛋谁啊?要是让小爷知道是谁杀了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想了想,又说,“还得想办法回到那个梦里,我得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程斩瞧着他一脸的愤愤不平,哑然失笑,“司小公子,给你个建议如何?” “说。” “你先别管梦里是谁把你杀了,别忘了,你在司家还有个仇家呢。”程斩提醒。 司野手持挺粗的木棒子在那扒拉火堆,呵呵冷笑两声,“记着呢,肯定不会放过。” 程斩另辟蹊径,“如果没有之前的‘死’,也没有你现在的‘生’,说到底对方还救了你一命。”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敲锣打鼓再给对方送面锦旗谢他呗?”司野乐了。 程斩抿唇浅笑,说出来的话虽说语气低淡,可听着也叫人不寒而栗,“伤害你的,总要讨回来才行。” 司野听着他这口吻,笑道,“到时候有你帮我伸张正义,我也不怕受欺负。” 程斩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谁敢欺负你?” “那是。”司野得意洋洋,“这人啊一旦有了靠山,心态都不一样。” 程斩笑而不语。 司野言归正传,问他,“那在什么情况下你能杀我?” 程斩差点背过气,“没事我杀你干什么?” “不是,梦里太真实了。”司野强调,“醒了之后我这心啊都跟着疼,真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子似的。虽然觉得不可能是你吧,但在梦里跟你的感觉很像,所以四舍五入就算是你了。” 程斩真正无语了。 良久后说,“我呢,现在是没有杀你的理由,等我想出来之后再说。” “别啊。”司野凑近乎,“既然想不出理由那就别想了,一个梦而已,也不必那么当真,你也不用老想着杀我的事。” 程斩这次简直是无语问青天了。 谁老想着杀他了? 杀不杀的不都是他自己说的? 末了低叹,“这样吧,你怕死的话就对我好点,可能真有杀你那天我还能心生恻隐。” 司野好奇问他,“怎么才算是好?” 程斩想了想,“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行,没问题。”司野爽快,“只要天神能放过小的一命,小的绝对好生伺候。” 程斩含笑,“你说了这么多,唯独‘伺候’这俩字最耐人琢磨。” 司野爽朗笑出声。 程斩将目光移到火苗上,烈火熊熊,让他又想到了司野刚刚的模样。司野提到的这个梦其实不算陌生,因为他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梦,关于那个森林程斩不陌生,不管是在司野的梦里还是在他自己的梦里。 离奇的是,司野的梦境他也做过,虽说内容不大一样,但司野提到的两个人,程斩不陌生。 梦里的血腥似乎还能闻的到,铁骑大举进攻,血流成河…… 程斩虽说没对司野的梦境表示什么,可心里隐隐泛起不安来。这种不安很熟悉,就是自打发现司野体内有怒灵之后,不安的情绪就如同在心里埋了种子似的,正在一点点的破土发芽。 而且除了软肋,怒灵还提到了一件事。 它说神族的铁骑踏过银河导致生灵涂炭,现如今那个地方被叫做银河,在上古时代那里被叫做天际之河,经司野梦里得知,那片森林就要穿过天际之河,而那河水就来自天际之水。 更重要的是,曾经姜周也提到过天际之河。 在说到饕餮时,说那饕餮就是穿过天际之河才遇见了陆吾,也是在片林子里,临水烤鱼。 天际之河存在,那林子是否就是司野梦里的森林? 可自打程斩记事开始,神族最大的战争就当属诸神之战了,也是神族没落的关键战役,至于铁骑踏过银河?他完全没有印象,而神族凋落,也没人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如果怒灵所言非虚,那他梦里出现的场景其实就是现实里发生的事。 那么,梦里的两人是谁? 司野说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呢? 他吗? 程斩思前想后都想不出答案来。 天际沉沉,经过冷风和篝火的交织气流一刺激,司野也从梦里走出来了,他伸手靠近篝火,就觉得甚是温暖了。“我发现篝火很让人安心呐,每次一看见篝火,再多的急躁不安都没了。” “人的祖先多少都有神的基因,哪怕是最原始的神最开始也是以穴居为主,后来才有的昆仑神山万顷神殿。火种的出现是为了抵御猛兽和取暖,所以睡在篝火旁会有安全感,久而久之这种最原始的基因就融在了血液里。”程斩轻声说。 司野觉得程斩说什么都对,在他眼里,程斩就如同一部上古古籍,好像什么事他都知道。 良久后,他说回了贡兰渡的事。 “很快就要乱了吗?” 程斩将木柴往司野那边移了移,渐渐的,篝火也更靠近了司野一些。他说,“密室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丁族长提到的当年事,也大致有了清晰的脉络。” 司野点了一下头。 程斩见状来了兴致,“说说看。” “简单说吧,席子上的那位十有八九就是妖巫,当年贡兰渡的人是以落洞女的名头将她关起来,并且在暗门上绘有封灵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司野说到这儿多少迟疑,所以问程斩确定一下,“封灵咒对妖巫同样起作用吧?” 程斩点头,“妖巫也是六道之物。” “那就对了。”司野打了一个响指,“逻辑这就通了,妖巫能用封灵咒害人,同时也会有高人用封灵咒来对付妖巫,诶……说明之前的妖巫是个女的啊,也不知道漂不漂亮……” 歪楼了。 程斩无奈低叹。 然而司野就打算在歪着的楼里越走越远了,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是跟妖巫打过交道吗?是女人吗?漂亮吗?” 程斩也着实佩服他啊,叹,“看着像女人,长得漂亮。” 还看着像女人? 这人都不打量对方性别吗? “长得漂亮你还舍得把对方杀了?”司野好奇。 程斩简直不明白他这逻辑,“对方长得好不好看,跟我杀不杀她有什么关系?” 当年他纯粹也就是管个闲事,毕竟姜周受了牵连。 司野有自己的理论,“长得好看,总能让人多少手下留情。” 程斩偏头看他,笑,“你放心,我肯定对你手下留情。” “可别。”岂料司野不领情,“真有那天我也得为自己据以力争,不能凭着一张脸取胜,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程斩觉得司野这脸皮已经厚到登峰造极了。 “说回妖巫。”好在司野迷途知返了,“总之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她就被贡兰渡的高人给封住了,所以才会立下不能打开暗门的规矩。后来时过境迁,再有后来的落洞女进去了,不想妖巫的蛊术还在,所以上一位的落洞女成了牺牲者。” 程斩点头,从墙上尸骨来看确实这样。 “说明什么呢?”司野反问。 他想不到下一步也正常,因为对妖巫不了解,可程斩了解,于是说,“炼蛊毒。” 司野一怔,“以人为蛊器?跟之前咱们碰到的村民情况一样?” “不一样。”程斩说,“妖巫的蛊毒之所以凶猛并且能摄人魂魄,是因为炼就的蛊毒原料不是寻常能见的,如果猜的没错,密室里的妖巫是以尸气为原料来炼蛊毒,而且摄取的还是亡灵的怨气,正因为如此,姜周才会那么怕密室里的东西。” 她所怕的东西,就是妖巫留下来的蛊毒。 正因为太过阴毒,姜周才会恐惧。 司野不解,“上一个落洞女跟妖巫相差好几个年代了吧?能活那么久?” “妖巫可怕就可怕在哪怕肉身死了,蛊术还在,如果密室从此不再进人也还好,任由妖巫的蛊术自生自灭,可坏就坏在后来有人进去了,为妖巫提供了继续存活的养分。” “我们没发现阿娟的尸体,而且,姬淡不是看了那具骷髅了吗?怎么又跟姜周产生了分歧?”司野提出的都是关键问题。 第214章 我找你就是出于情深意重 阿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关键,而且丁族长信誓旦旦说阿娟是被送进了密室,那之后呢? 画有封灵咒的暗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关于这点不但程斩观察得仔细,就连司野也看得清楚,那就是从暗道的门出去的? 但暗道他们一路走去,前后两道石门的暗锁都只能从外面打开,石门厚重非寻常人徒手打开,所以阿娟到底是怎么从密室里出去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司野给出假设,“丁族长在撒谎,阿娟压根就没被关进密室里,而阿丫当时听到的声音也不是阿娟。” 也不是不无可能,阿娟没进过密室,就无所谓怎么出的密室,阿丫受到惊吓,极大可能是被暗门上的封灵咒给吓到了继而产生错觉,那这么一来,最有可能知道阿娟下落的人就是丁族长,哪怕不知道,他也极大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从姜周的反应来看,阿娟从没进过密室这一点也经不起推敲。” 密室里有东西,也就是现下他们认为的蛊毒术,但从姜周的反应来看,阿娟从来没进过密室这一点经不起推敲。最初瞧见暗门上的封灵咒时姜周就害怕,并且说阿娟不在里面,如此推断,那时候阿娟就不在密室里了,但里面的蛊毒术还在。 现下他们进了密室,只着两具骸骨,身份一目了然,而且以尸气炼制蛊毒这种方式程斩熟悉得很。 “姬淡和姜周之所以出现分歧,是因为感受的角度不同。” 相比司野,程斩还是更了解姬淡和姜周。他说,“姬淡感应的是那具骷髅,显然,那个妖巫已经死了,连同她身上的蛊毒术也已经不在了,但姜周感应的整个环境情况,她认为虽说那个妖巫已死,但有更危险的情况存在。” 司野想到了那堆蛇。 程斩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那堆蛇确实是蛊毒不假,但充其量只是蛊虫类,起码看得到除得掉,哪怕接下来蛇群泛滥那也有对付的办法,真正危险藏在暗处。” “已经不在密室里了?”司野反应快。 “所以肯定是有人进来过,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激活了藏在暗处的蛊毒并且带走了它。”程斩给出推断。 司野背后一凉,“阿娟?” 程斩点头。 所以刚才他才说,至少阿娟是进过密室的。 “妖巫的蛊毒之术因为有封灵咒轻易出不来,可一旦遇上能用更阴毒的方式激活蛊毒之术,那妖巫再生就轻而易举了。” 妖巫被困后,蛊毒之术也随之衰弱,但好在后来有活人献祭,使得蛊毒之术通过尸气得以维持,但想借此冲破封灵咒不现实,直到遇上一个甘愿炼蛊毒的对象。 “跟被巫灵直接寄体不同,妖巫的能力想要在另一人身上得以延续,除了这人本身就有妖巫的基因外,还需要更阴毒的方式来激活妖巫的能力,这就相当于跟妖巫达成了协议,一旦协议达成,妖巫就等同复生。” 司野越听越瘆得慌,照这么看,阿娟就很有可能是新一代的妖巫啊。 可是,当时已经精神疯癫的她以什么方式跟妖巫达成了协议? 如此就觉得,不管是丁族长还是丁婶子,都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城的下落是关键。”程斩准确去抓问题的重点。 对于阿城的问题,司野心里也落个疙瘩,说,“我也是在想,那么情深意重会因为丁婶子几句话就放弃心爱之人?如果说阿娟的事丁族长还有瞒着我们的,那在阿城这件事上丁婶子就是没说实话。” “阿城这件事上有猫腻我同意,但我不同意你说的情深意重。”程斩道。 司野觉得手心烤得很暖,连带的浑身都觉暖洋洋的。闻言后倒是觉得有意思,“怎么讲呢?” “阿娟的事,我认为阿城十有八九是清楚的,所以你说他情深意重我不相信,人族性本恶,生来自私,如果是因为气不过或者想讨个说法,这个理由我还是相信的。” “所以你认为哪怕是出于要个说法阿城也该出现,对吧?”司野确定他的意思。 程斩点头,“一段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最忌猜疑,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当面说清楚最好,省得为了没必要的误会蹉跎感情。这是正常的逻辑吧?至少我认为阿城付出了那么多,最后都不见阿娟一面就撤得干净实在说不通。” 司野思量着程斩的这番话,越琢磨就越是想要弄清楚一件事,于是问程斩,“如果咱俩之间出现误会呢?你会因为想讨个说法还是因为情深意重来找我?” 程斩一怔。 司野还挺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忍笑,“说啊,我听着呢。” 程斩想了想,“我认为咱俩之间不会有误会。” “世事难料啊。”司野冲着他晃了晃食指,“比方说我梦见的一幕是真实发生过的呢?就是你杀了我呢?这误会可就大了吧?” 程斩叹,“阿野,我不会杀你。” 司野又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太真实了啊。” 程斩思量半晌,“一旦你我真有误会,那我找你就是出于情深意重。” 司野笑,“我还以为你认为自己都没情感呢。” 程斩强调,“我不是人族。” 说完又补上一句,“你也不是,所以我相信,你有情有义。” “我有情有义这件事跟我是不是人族没关系。”司野也重重强调,“我就是我,不关物种的事。” 一句“物种”逗笑了程斩。 “总之呢,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司野说。“哪怕有一天你真杀我,那也肯定是有身不由己的原因吧。” 程斩闻言,心里是有感动,可又觉得可笑。“你把你那颗心脏安生的放肚子里,别瞎想。” “行,神说话我信。” 阿城的事还有隐瞒,这是程斩和司野的共识,除此之外,程斩还在狐疑阿娟腹中胎儿的事。 “照丁族长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打掉了。”司野说,“还有你记得阿丫说过,有一天阿娟脸色苍白像是生病了,就是因为孩子没了吧?” 程斩提出疑问,“既然是主动打的,那为什么精神会崩溃?” “这……”司野凝眉,“不是主动,那就是被动,被动的话会牵扯到谁?王总?还有跟当时事件有关的所有人?因为这个孩子就是证据。” 说到这儿,他抬眼看程斩,不解,“那她跟丁巫再要活血化瘀的药引干什么?”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她要这个药引的时候胎儿还在还是说没了胎儿,那阿娟后来的反应都不对劲。 程斩沉默。 篝火烧得旺盛,几乎都能驱散眼前的暗沉。 两人都没再说话,静寂的周遭,唯独是木柴的噼啪声。 许久,司野问程斩,“你认为即将的出事是什么?蛊毒还是巫灵?” 程斩低叹,看向火光的目光深幽,“两者都有吧。” 天刚蒙蒙亮时,雾霭弥漫了贡兰渡,早起的身影如数洇在散不开的雾气里,影影绰绰,跟一只只的鬼魅似的游走。 司野觉得程斩被这里的人叫做天神还真是不白叫,那料事如神说的就是他。 的确出事了。 只不过来者是丁婶子。 在往后的岁月里,每当司野想到有关贡兰渡的事情时总能想起丁婶子在雾里跟只没头苍蝇的模样,而且丁婶子事件,也的确就是贡兰渡大劫的导火线。 当时丁巫正在院子里收药草,这个季节室内湿冷,室外就只能靠着阳光取暖。如果遇上好天气,不但人能坐在院子里被晒得暖洋洋的,还能将药草晒得极好。 今日不行,山雾太大,药草继续放着会受潮。可丁巫刚去收竹篾子,下一秒就被股力量整个人给撞倒了,竹篾里的药草撒了一地,疼得丁巫哇哇大叫的。 再扭头一瞧,只能看见个人影在雾里冲进屋子,气得丁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满腔怒火地紧跟其后。 而这厢,姜周等人睡了个足觉,正打算帮着丁巫做饭,就见丁婶子慌里慌张冲进来,先是跟姜周打了个照面,一把将她揪住,嘴巴一张一合的,嘴唇抖得厉害。 姜周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也跟着着急,“倒是说话啊。” 丁婶子也想说话,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又急又怕的,干脆一跺脚,手一抬朝上比划。姜周竟也看明白了,“找昨天那两个小伙子是吧?” 丁婶子激动得都快哭了,连连点头。 姜周打量着丁婶子,也心知肚明了。走到对面屋敲了敲,是姬淡开的门,刚打算出来洗漱。见状后朝里面一指,“还在睡……” “觉”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丁婶子就跟喷射枪似的猛冲进去,就瞧了个大概影,然后不管不顾朝着床边噗通一跪,眼泪先下来了—— “救救我,我求求你们来救救我!她来了,来拿我的命了!” 而与此同时司野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 程斩坐在床边,见状抬手轻拍司野的后背,低声,“做梦?” 司野点头,看着有点累。 他跟程斩没篝火太长时间,在彼此都陷入沉默后,程斩末了说,回去补个觉吧。 当时将将黎明,天际还混沌不清,司野经过夜风和篝火的冷暖气流一对冲也的确又是倦了,便回了屋子倒头就睡。程斩没睡,就静静凝视窗外,直到天明。 可,天就像是明不了,哪怕本该是艳高照的时辰。 程斩熟悉这种感觉。 巫灵,终究还是太心急了。 丁婶子本就紧张,被司野猛地这一下子也吓够呛,一个哆嗦竟都跪不稳直接瘫地上。程斩丝毫没有“尊老”的情结,论老,十个她也老不过他。 他一心只关心司野,问他怎么样。 司野这次的梦醒了就是醒了,除了流点汗,不像之前那样浑身疼。便跟程斩说没事,连带的也瞧见了丁婶子,跟程斩交换了一下眼神。 程斩这才将注意力放她身上,“你这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丁巫也急冲冲进来了,后面跟着姜周他们几个,将眼前这幕尽收眼底,丁巫愕然,“丁婶子?这……” …… 索命这种事丁婶子原本不信,正因为不信,她做起事情来才无所畏惧。 甚至就连天神殿的天神她也在质疑,如果天神真的有灵,凭着她的本事怎么就不让她发点财呢?哪怕她不行,她家大喜也行啊,但大喜每次往外跑,再回来也还是两手空空,大喜说,外面的活也不好找,做什么都需要学历,除非他去干苦工。 可在外面干苦工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待在贡兰渡里出大力呢,都同样是卖力气。所以丁婶子向来认为老天不公,白瞎了她跟她家大喜的能力。 当然,埋怨归埋怨,她还得好好活着不是? 直到阿娟成为落洞女后,村里接二连三出事,包括她家大喜。 在跟着丁族长和司野他们一伙人进密道后,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她都看见了,尤其是那条蛇从门缝里挤出来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发了狠似的打烂了那个蛇头,就像是……发泄了这阵子深藏在心里的恐惧似的。 “我昨晚醒了之后直到大半夜都没怎么睡着,就迷迷糊糊的啊,突然就听见了阿娟的声音!” 得知丁婶子受到惊吓后,丁巫也没责怪她,煮了兰花茶,又备了些小茶点一并端进屋子里权当早餐了。丁婶子择了竹椅子坐下,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喝茶呢?等情绪稍稍稳了稳,就赶忙将昨晚的遭遇同程斩他们讲了。 丁婶子昨晚是被他们昏着送回去的,等她醒了确定没事了他们几个才回的,不想后来竟发生意外了。 丁婶子坐在那,紧张地搓着手,一回忆后半夜的情况浑身又开始抖了。 “当时我就觉得屋子里凉飕飕的,盖了两床被子还觉得不暖和,然后我就觉得啊,好像有只手在摸我……”丁婶子说着,探手摸了摸后脖颈,“就是这样,有只手就在这儿……我这一激灵啊,然后就听见是阿娟的声音,她要我去死,说轮到我去死了!” 第215章 蛇海吗? 丁婶子不是昏迷醒了之后就睡不着,而是等程斩他们离开后她又迷糊了一小觉,也就是这一小觉她恍惚间做了个梦。可说是梦吧,还真实发生过。 是程斩送她到家后离开时的眼神,其实就是淡淡的一眼,可丁婶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觉得那个年轻人拥有了一双不符合他那个年龄的眼睛,平静似深海深不可测。 所以在梦里就是他那个眼神,始终挥之不去的,然后就是他那句话:记住啊,发誓了…… 丁婶子就是在程斩的那句“发誓”中醒过来的,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看了一眼时间,她才睡了不到一小时,可像是睡了个极其漫长的岁月似的。 再躺下丁婶子就失去睡意了,想了不少事,尤其是密室打开时里面的情况。让她最惊骇的不是前后那两具骸骨,她也不想去关心前几任落洞女的情况,她只“关心”阿娟。 或者说,阿娟的失踪是让丁婶子惶惶不安的关键,在密室没看见阿娟的时候,那一刻丁婶子就崩塌了。 她觉得整个屋子都冷,像是四面都透风似的,那股子凉意往她心里钻。 接下来在她失去睡眠的时间里,经历的一切反倒更像是梦境,一场噩梦。 窗外黑魆魆的不透光,丁婶子不记得自己是拉了窗帘的,有很细微的声响就在窗户那传进来。万籁寂静的,哪怕一点动静都能让人听见。 “当时就感觉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抓玻璃,一下一下的。”丁婶子哆哆嗦嗦地跟程斩他们描述。 但动静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陷入了宁静。可就在丁婶子认为是风声时,突然就听窗户吱呦一声,开了。 丁婶子讲到这儿的时候,方婷和曲雅就坐在窗户边上,曲雅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窗子,然后将椅子往方婷那靠了靠,有点害怕。 贡兰渡都是木制传统的窗子,是两扇窗往外推开的那种,所以上了年头的窗子只要开合就会有动静。 丁婶子当时虽说害怕,可转念一想肯定就是风了,都能把窗子吹开。她下了床去关窗,窗子关上后刚想转身就僵住了。 刚才关窗的时候,好像没感觉到外面有风…… 正想着,丁婶子又听吱呦一声。 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扭头再看,窗子又开了。 丁婶子刚才关窗的时候已经把窗帘拉开了,所以跟窗子只有数步之遥的她看得清楚,窗子就跟刚才一样开了一条缝,可她发誓,她刚才已经把窗子关得挺严实了。 没风,窗子就那么开着,她离得这么近都感觉不到风。 不仅没风,窗外甚至连月光都没有。 窗户上像是被糊上了墨似的,外面黑得很不透亮。 “就像……”丁婶子绞尽脑汁去想词形容,“哦对,雾!就像月亮啊、星星啊什么的都蒙在雾里似的,还不是白雾,就是黑的。” 可哪怕外面是黑乎乎的,丁婶子还是瞧见了异样。 她看见了一个人! 就站在她家的院子里,隔着窗子,像是朝着屋子里看。 丁婶子当时就心生恐惧,谁能大晚上不睡觉跑她院子里站着? 而且……还是个女人。 因为虽说视线不佳,但丁婶子就凭着感觉也知道是个女人。她先是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那椅子是废弃不用的,别说是坐了,就是伸手去碰,都能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可那女人坐下来后一点声响都没有,然后低着头,抬手一下又一下的有动作。丁婶子当时是半点不敢动弹了,于是就顺便看清楚了女人的动作。 她在梳头发,那头发似乎挺长了,梳头的动作从头顶能延续到腰间。 这是贡兰渡里未嫁女会留的头发长度,平时会盘起,等出嫁时才会剪短一些。可贡兰渡也有个关于梳头的规矩,过了午夜十二点不能梳头发,否则会遭来不干净的东西。 现在都后半夜了,哪会有贡兰渡的女人能梳头? 念头刚起时,就听见女人的笑声。 像是院子里那女人发出来的,可笑声能钻进屋子里。 丁婶子一激灵,这声音她听着耳熟,很快就意识到,这不就是阿娟的声音吗! 那院子里的那个…… 丁婶子更不敢动了。 就听阿娟在笑,那声音就像是围着丁婶子转似的。 “她就一个劲说,轮到你了、轮到你了……”丁婶子上下牙打颤,一想到昨晚的笑声现在还肝颤。 说话的时候阿娟已经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窗子这边走过来。 极度恐惧就跟一股子浪潮似的狠狠拍在丁婶子身上,就觉得阿娟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脚一下就能动了,紧跟着就扑到窗子前猛地关上。 下一秒阿娟已经走到了窗子前,双手拍在窗玻璃上,一张脸也贴在了上面,就隔着一层玻璃死盯着丁婶子。 丁婶子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一颗心都吓得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摸插销的手都在抖,将窗子插严实后窗帘一拉挡住了外面的那张脸就钻回了床上,棉被蒙着脑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抖成了筛子。 “阿娟的那张脸啊我当时看得可清楚了,惨白惨白的,就跟扎的纸人似的。”丁婶子说。 想不看清楚都不行啊。 那张脸就贴在窗玻璃上,跟她面对面的,丁婶子当时就觉得头忽悠一下,寒气顺着毛孔迅速扩散全身。 接下来的时间里丁婶子脑子里都是混乱,她也分不清阿娟到底有没有进屋子。丁婶子不敢掀被子,她确定没听见房门声响,可阿娟的声音就像是在床头似的,一个劲在笑。 “她说,你不是活腻了吗,那再换种活法。”丁婶子说到这时眼泪又要下来了,看着程斩他们,“关键是我没活腻啊,谁还觉得自己命长的?”qqxsnew 姬淡刚开始还挺有耐性听着,后来见丁婶子老哭,着实是忍不住了,问她,“也就是说你昨晚顶多就是受了惊吓?没别的了?” 司野扫了姬淡一眼,心中感叹,这姬淡平时也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对待外人挺有耐性,这次以这个语气跟丁婶子说话,不难看出连他都不耐烦了。 这倒是奇了,向来没耐性的程斩反而安静。 丁婶子闻言后大惊失色的,“这还不够?她是奔着我命来的!就算昨晚没杀我,以后也不会放过我!” 她竟然都佩服自己能在被子里窝那么久,等确定没动静了她才敢动弹,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然后撒丫子来找程斩他们。 她记得程斩的话,要是真有人能救她,就只有他了不是吗? “肯定是阿娟,她根本就没疯!”丁婶子情绪激动,“她偷着跑出来然后伺机报复!” 丁巫和方婷她们都不清楚密室里的情况,司野他们回来之后又闷头睡,丁巫也不方便多问,而且她向来活得通透,不是她该知道的事她也不愿多打听。 闻言后,丁巫倒是吓了一跳,问丁婶子,“偷着跑出来什么意思?阿娟不在天神殿?” 程斩言简意赅,“丁族长带着我们进了天神殿,阿娟确定不在里面。” 丁巫倒吸一口气,“那阿娟人呢?” 这个问题问到谁都回答不上来。 丁婶子始终稳定不下来,“一个想要夺人命的人是不会轻易现身的!只会装神弄鬼!” 司野盘腿坐床上,额头上的汗消了,他抱着个杯子补水,闻言后冷不丁问丁婶子,“既然你觉得没有对不起过阿娟,为什么还害怕被报复?” 听话听音,方婷虽说不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一听司野这么问也反应过来了,清清嗓子说,“对啊丁婶子,你别怕,之前你不是也总说你对阿娟特别好吗,事事都为她着想,她肯定不会害你的。” “可、可是……”丁婶子结结巴巴,“昨、昨天晚上她确实来找我了……” 方婷哎呀了一声,摆摆手,“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您在做梦,只不过梦得太真实了,或者就是短暂地出现了幻觉,主要是村里人出事,还是您身边的人出事,所以你精神压力大也正常。” 丁婶子呼吸急促,“那、那我家大喜也是无辜啊,他、他都遇害了。” 方婷说,“夫妻呢,说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可您真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吗?丁婶子,我和曲雅做民俗这两年听到过不少事,也见到过不少人,这世上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啊。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规矩鬼可比人讲究多了,所以您说您家那位无辜?可真未必,他一定是做了什么您不知情的。” “不、不可能——’ “太有可能了。”曲雅接着方婷的话,语气温柔的。 可所谓温柔刀,就会刀刀要人命,她继续道,“丁婶子,方婷的话没错,我们之前听到的那些个民间事啊也逃不过这些鬼啊神啊的,但凡被鬼魂索命的那都是做过缺德事,而且往往这种报复吧那都是分等级的。” “分……等级?啥意思?” 曲雅轻叹,“一般来说,怨鬼索命越留到后面的人罪孽越重,所遭受的待遇就越生不如死。” 丁婶子又开始哆嗦了…… 半晌,“阿、阿娟不可能死了吧?我、我觉得她就是在装神弄鬼。” 司野也叹了一声,“刚刚方婷不是说了吗,人比鬼还可怕,鬼起码懂规矩,但人可未必啊。”说到这儿,如愿以偿瞧见丁婶子吓得半死,又缓缓补上了句—— “不过密室里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正常人可走不出去,所以,要么阿娟不正常,要么阿娟已经不是人了。所以婶子,你更想是哪种情况?” 哪种情况? 开玩笑! 她不想遭遇任何情况行吗! “总之我、我请你们帮帮我,别管阿娟目前是什么情况,很显然她是盯上我了,我、我不想死啊。”说着丁婶子看向程斩,“你说过你能救我……” “我能救你。”始终沉默的程斩开口了,嗓音极其淡凉,“可我也说过,我要听你的实话。” 丁婶子一怔。 程斩目光也跟嗓音一样凉得很,“丁婶子,你可是对着天神起过誓的,你真以为这世上没天神?你做了什么事就不会有报应?” 丁婶子哭哭唧唧的,“我、我是真没撒谎啊。” 丁巫在旁坐着,听闻程斩这么说,心里多少有点数了,看向丁婶子劝说,“这俩小伙子看着挺年轻,但都是有真本事的,婶子,你有事一定要如实相告,之前死的人还少吗?” 丁婶子抖着唇,“我”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完整话来。 司野挨着程斩,突如其来的就感觉到了程斩的情绪变化来,好像整个人一下就冷下来。他还以为是丁婶子的缘故,因为程斩的这股子冷挺吓人,虽说丁婶子挺烦人不说实话吧,但总不能眼睁着她去死吧。 于是就出声,“丁婶子你最好——” 程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司野陡然打住话头。 而另一边丁婶子正在各种情绪交织呢,见状抬眼,一看程斩脸色肃穆,心里一激灵,猛地起身环视四周,“怎、怎么了?” “闭嘴。”程斩冷冷道。 丁婶子闭嘴了。 不但她闭嘴了,全屋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程斩站起身来,目视窗子的方向。 少许开口,嗓音压低了很多,“丁巫,你带着方婷和曲雅先躲柜子里,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丁巫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招呼方婷和曲雅要开门出去,被程斩低声喝住了,“别出去,藏这屋的柜子里。” 两个屋都有柜子,那种挺粗重的木质衣柜,两扇门,分别嵌着镜子的那种老柜子。丁婶子见状吓得脸都白了,“为、为什么她们要躲起来?我、我也要躲……” 丁巫那边都打开衣柜了,方婷和曲雅也不想拖后腿,赶忙朝柜子里钻,丁婶子话音都没落呢,也一股脑地跟着她们往里面挤。 衣柜能有多大呢?里面还装了不少东西,一时间谁都躲不进去。 程斩这边一皱眉,刚想呵斥,就听窗玻璃被一股力量猛地撞碎,碎片炸了一地不说,紧跟着是黑压压的一群东西从外面就冲了进来。 司野定睛一看,靠! 蛇海吗? 第216章 你太帅了 丁巫家被蛇攻击了。 准确说是被蛇群给攻击了,眼能瞧见的先是从窗子里冲进来,紧跟着房门也被撞开了,还有数不清的蛇涌进院子里,朝着屋子里进攻。 这蛇程斩看着不陌生,来自那个密室。 没想到里面的蛊虫这么多。 丁巫和方婷她们彻底吓傻了,这般阵仗她们哪见过啊?而且这些蛇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蛇,给个翅膀都能在天上飞,眼珠子通红的,吐出来的信子跟火似的。 但就算见过这种阵仗的人也还是无法心平气和面对,像是丁婶子,吓得都快掉魂了,条件反射地还往衣柜里挤。气得方婷也不讲究老幼尊卑了,喝道,“丁婶子别藏了!都这个情形了再藏有用吗?” 曲雅哆嗦着,“这、这怎么这么多蛇?全国有没有这么多的蛇啊……” 蛇是多得夸张,而且每条蛇的大小形状都差不多,哪会有这么齐整的情况? 黑蛇齐刷刷朝着他们冲过来时,就见眼前陡然炸开一道光亮。 是姜周设下了灵层,暂时性地将他们几个与蛇群隔离开来。 丁巫她们几个看在眼里,别提多惊愕了。 再看程斩他们,对眼前这光丝毫不震惊,就心知肚明了,他们四人果然非同凡人。 “走。”程斩命令。 一伙人在灵层的保护下走出了屋子。 蛇就跟着他们涌动。 丁婶子这边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被方婷和曲雅一路拽着走,等一出屋门,再瞧见眼前这场景,彻底就崩溃了,噗通一下跪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但也别说是丁婶子了,就连方婷这个胆大的都吓得惊呼,而姬淡更是轮圆了双眼,喃喃,“不是吧,要这么……夸张吗?” 院子里的地上都近乎铺满了蛇,还有的蛇盘踞在院门上,各个都虎视眈眈的。 司野虽说不怕,但也着实被眼前这幕给震惊着了,他与程斩是并排而站打头阵,叹说,“只是为了对付咱们?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这些蛇能做多少顿蛇羹啊?估计九部拿来作原料的话得成吨成吨地运吧。” 姜周和姬淡跟程斩、司野背对着垫后,方便观察身后的情况,中间护着丁巫她们几个。姜周额头有汗,灵层在这种环境下不能长久,她说,“它们哪能做原料,顾客都吃不到嘴里去。” 这倒是。 眼前的蛇看着虽多,可跟真实的蛇相比还是有差别,它们是蛊毒的存在,所以死亡的时候也随之消散了,不像正常的蛇还有个实体。 像是在密室的时候,那些蛇被合虚所伤后浮游在地上,渐渐的就化为灰烬,而那个被丁婶子打得稀巴烂的蛇头,最初也是没什么,一滩烂泥在地上,等他们往外撤的时候,司野清楚瞧见地上的烂泥化为乌有。 毕竟是妖巫炼制的蛊毒,哪怕是最简单的虫蛊,那攻击力也是极大。 关于这点姜周很清楚。 她说,“这些蛇是作用于我们的视线,可能未必这么多的蛇,但看在大家眼睛里就是蛇山蛇海,而且一旦被它们攻击就会中蛊毒……”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就有了不确定,“或许,不单单是中蛊毒这么简单吧。” 关于这点,他们四人都能想到。 蛊被巫灵操纵,一旦中蛊的人就成了巫灵的爪牙,被触灵控制。 丁巫虽说心慌,但也是个能架住事儿的人,将姜周这番话听进耳朵里,便问什么意思? 没等姜周回答,就听院门外吵吵嚷嚷的,惊骇声此起彼伏的—— “蛇!有蛇!” “救命啊!” “别过来!” …… 还有哭嚎声的,哭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听得人的一颗心都能跟着揪起来。 司野一激灵,“这哭声……” “你听过,在副族长死的时候。”程斩知道他心中所想。 “被哀灵控制。”司野想起来了。 “走。”程斩打算出院门。 有灵层护着,群蛇无法靠近攻击,随着程斩的脚步前移,蛇们也只能跟着移动,乍一看他们就像是置身于黑海之中,灵层成了护送他们抵达目的地的一艘小船。 一出院门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蛇群占据了贡兰渡,放眼望去哪哪都是蛇。那些发出救命声的、到处逃的村民显然还是没被触灵控制的,还是些正常人,可很快就被一跃而起的蛇给咬上那么一口。 被咬的村民就直挺挺倒在地上,像死了一样,可很快身上就笼罩了一层类似雾气的东西,已经倒地的村民就慢慢起来了,但也没站起来,就坐在蛇堆里痛哭流涕。 但那些蛇已经不咬他了,就任由他在蛇堆里视而不见。 那人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紧跟着起身朝着旁边的大树就跑过去了。 “斩哥。”司野急急出声。 程斩轻叹,伸手一道合虚冲破灵层,就在那人的头即将撞上树干的时候被合虚一下弹开,那人结结实实坐在地上,又开始嚎叫。 不想就在程斩收回合虚后,那人又是一头撞树干了,紧跟着倒地就不动弹了。 司野愕然。 程斩说,“被哀灵控制的村民,死是他们唯一的目标,生无可恋,这就是他们被控制后的状态写照。” 所以,哪怕他能阻止一次,也无法做到次次阻止,更何况,想要寻死的村民不止一个。 之前只知道贡兰渡里尚有一些村民还正常,今天这么一看着实不少。可恰恰是这批尚算正常的村民就遭了殃,难以逃脱的被蛇咬了,中了被哀灵控制的蛊毒,然后嚎啕不止,继而各种寻短见。 而那些早就被哀灵控制的村民也好不到哪去,同样也会被咬,然后痛苦加倍进而寻死。 一时间哀嚎遍地,眼前形同人间炼狱。 司野没去看程斩的反应,但他可知道自己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这的确是救不过来。 眼前灵层开始闪耀,若隐若现的。 程斩问,“姜周,你怎么样?” 姜周咬牙,“还能坚持。” 程斩虽说看不见姜周的状况,但也能想到她的状态,便道,“你收回灵层。” “可是——” “收。”程斩打断她的话,命令。 姜周没执拗,听命行事了。 这边灵层一收,那边等待多时的黑蛇就开始一涌而来,不但就近的,就连远处的蛇群都冲着这边过来。 合虚是随着灵层的消散而紧跟着出现,陡然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合虚烈烈,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将他们几个圈在其中。 别管是不是蛊毒,首先它们是蛇,所以怕火是必然,更何况还是合虚之火。 程斩扭头问司野他们,“能应付吗?” 司野的匕首早就备好了,而姜周和姬淡之前从院子里出来时也都抄好了家伙,一个轮棒子,一个手持菜刀的。司野说,“放心,你注意安全。” “它们不敢攻击我,倒是你们四个,”程斩面露严肃,“千万别被蛇咬到。” 司野多少能猜出来原因了,一点头。 他们四个都不是人族,一旦被咬,情况可未必如人族这样。程斩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宁可丁巫丁婶子她们几个被咬,他们四个也不能被咬。 程斩出火圈时,黑蛇群起而攻之,紧跟着就见万道光线从众蛇中穿透而出,形同群蛇裹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下一秒火球炸开,就见漫天飞起的黑蛇尽数断裂多截,抬头看天,那天都是黑乎乎的一层。 合虚攻击力极强,万道光犹若开刃的刀,所到之处蛇尸遍野。 而火圈之内也没消停。 周围的蛇虽说不敢直闯合虚圈,但它们能一跃而起,有窜得高的,冲着这边就过来。 司野首当其冲,手里的刀子一挥,蛇一分为二。姬淡和姜周也没闲着,手里的家伙挥舞不停歇,姜周有灵力,所以相对姬淡来说轻松些,而姬淡呢也是聪明,跟丁巫配合得不错。 丁巫摆弄大半辈子药,用药已经成了本能,所以离开住所前她从柜子里抓了一兜子的驱虫药粉带身上,虽说不是专门针对蛇的,但对爬行动物来讲同样管用。 所以一把药粉冲着跃起的黑蛇撒下去,一片都受到牵连,纷纷落地就暂时失去了行动力,就这么个短暂的时间里也足够姬淡轮起菜刀将它们处理掉了。 而方婷和曲雅,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经历,最开始着实是吓到不行,但渐渐的对于眼前这幕也吓到麻木了,手里也都有护身的家伙,虽说不是什么硬件吧,但打个瘫在地上不能动的蛇还是可以的。 就是时间一长方婷都打得有点于心不忍了,趁空问司野,“真没办法保住死掉的蛇身啊?这么多蛇太难得了。” 司野也是挺服方婷这般豁达的。 这一堆人里头就属丁婶子手无缚鸡之力,她几乎全程都是趴在地上的,都不敢抬眼看四周。但耳朵灵敏,闻言方婷的话后哆哆嗦嗦问,“你、你不怕吗?它、它们是妖蛇……” 方婷着实是拿丁婶子没辙,自小受的教养又不能让她破口大骂,就只能说,“怕有用吗?保命要紧!” 司野这边听着感叹,真不愧是在云南历经苦难的人啊,哪怕不记得了,但免疫力早就形成了。 也挺好。 姬淡那头一声叫。 司野扭头一看,数十条蛇冲着姬淡那边窜过去,姬淡避犹不及,凭一己之力也抵挡不过来,姜周离得又远,就眼睁睁瞧着那些蛇照着自己的脸就过来了!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完了,虽然我没程斩司野他们帅吧,但也要脸啊…… 下一秒就觉耳旁生风,就听嗖嗖几声,刀面的光芒从眼前晃过,再看那些蛇尽数丧命。 “司野!”姬淡定睛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激动坏了,大叫他的名字,“你太帅了!” 司野觉得…… 这话说得都多余,就像他以前不帅似的。 散落在地上的蛇死透了的就消失不见了。 丁婶子这边还在趴着呢,浑身战战兢兢,可没由来地觉着手背发凉,抬头一看,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地上一条蛇。 确切来说是一条头跟身子分家的蛇。 就跟在密室里一样,蛇头还能动,正睁着火红的眼睛跟丁婶子大眼瞪小眼。丁婶子张了张嘴想喊,却半天喊不出来救命,其他人也都忙着打蛇关注不了这头。 蛇头几乎就是搭在丁婶子的手背上的,那股子凉能一直钻进心里。 丁婶子惶恐,心里直叫唤:别、别过来…… 念头也就是刚起来的功夫,蛇头就猛地跃起,狠狠咬住了她的嘴。 锋利的牙齿穿透她的嘴唇,疼得丁婶子终于从鼻腔里发出了宰猪般的哼唧声。 好在司野听见了这动静,扭头一看,我去! 冲上去直接用手将那蛇头拽下来,往地上狠狠一摔,蛇头就不动弹了,很快消失不见,地上徒留一块血肉。再看丁婶子的嘴唇,真是活生生被咬下一块肉来。 倒是没出多少血,但是丁婶子昏过去了。 一时间也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也顾不上那么多,因为还有蛇窜过来。 丁巫去看了丁婶子,摸了摸脉搏,司野没回头,一刀解决了一条蛇,问,“怎么样?” “还有呼吸。” 只是奇怪的是,丁婶子没像那些被咬的村民似的坐起来寻死觅活呢。 当合虚冲过来时正好结结实实截断正打算背后偷袭司野的蛇,等那条蛇落地,司野回头一看方觉后背发凉。 再瞧周边的群蛇竟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累得一屁股坐地上,这才发现抡刀子的手都在抖,而且之前都没来得及看,现在再一瞧手里的刀子整个都是红的,全都是血,顺着刀刃滑到刀尖,一滴滴往地上砸。 再顺着地上的血视线放出去,蛇虽说七七八八的都不见了,可血还在,几乎染红了这片土地。看着看着,司野仿佛听见了哀嚎声。 来自天地间的哀嚎,还有战马的嘶吼声。 渐渐的,他眼前也变了模样。 血成了河,四周生灵涂炭。 那血甚至都浸湿了他的脚面,再低头一看,自己的长衫上也都是鲜血。 头疼欲裂,司野咣当一声落刀,脑中的画面交织闪烁,直到一把利刃刺破长空,朝着他直面而来! 第217章 不能食言啊 “阿野。” 头顶一道嗓音落下。 眼前的利刃倏然不见,司野也蓦地回过神来,仰头看,身边站着程斩。 也不知道是因为群蛇被诛,还是阳光终于穿透了雾气,总之程斩的头顶有浅淡的光亮,他俯脸,有一半的面容陷入阴影里,光线成了切割线,衬得程斩的一张脸愈发棱角得很。 可让司野觉得温暖的是程斩落下来的目光,虽说不强烈,却也是明显的关心。向来清冷孤傲的男子,一旦眼神染了些许暖意,就会让人觉得世间一切皆美好。 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程斩低问,“你怎么了?” 司野张了张嘴,好半天,“没什么,就是……”他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刀子上,“血有点多。” 没头没脑的话程斩自然没明白,将他拉了起来,“有没有受伤?” “没有。”关于保命这种事司野还是很重视的,扭头看了一眼地上,“丁婶子被咬了,但好像她的反应跟其他村民不一样。” 丁婶子还在地上躺着呢,丁巫托着她的头一并坐在地上。程斩走上前,蹲身下来打量少许,丁巫跟他说呼吸一直都在,但就是这么昏着。 “是不是中毒了?”方婷上前问。 程斩道,“只是吓晕了。”他环视四周,只瞧见了地上的那一小点血肉,“被蛇咬的?” 司野说,“蛇头。” 那就对了。 “没事,伤口上点药就好了,她没中毒,所以不会像其他村民那样的反应。”程斩起身。 经过这一遭,不但方婷和曲雅看到明白这里面的事已经愈发走向离奇诡异了,就连丁巫也看出端倪来,尤其是以程斩为首的这四个年轻人,能确定就不是正常人,或者说,他们是不是人还两说,哪有正常人会有他们刚刚的那种本事? 可丁巫觉得哪怕他们是鬼吧,那也肯定是好鬼,而方婷和曲雅想的是,她们或许真是无意就结交了仙人呢。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关于他们几人的身份丁巫不想刨根问底,可村里的情况她是担心,便问程斩,“你的意思是,村民们中的不仅仅是蛊毒那么简单?” “是。”程斩应了一声。 没多余的解释,原本也不想跟太多人讲巫灵的事,没必要。丁巫看出他的心思来,也是聪明的没多问,便问程斩眼前的情况怎么办? 眼前的情况…… 如果说之前有群蛇泛滥的时候如同人间炼狱,那现在用一句“尸山血海”来形容眼前所见一点都不为过。那些被触灵控制的打算寻死觅活的村民们,因为蛇群的歼灭全都断了行动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各个呼吸还在,真像是躺了一地尸体似的。 但血海倒是真的,那些蛇的血有的都汇成了涓涓细流,从倒地的村民们身下蜿蜒而走,这一幕瞧着令人惊心动魄。 丁巫想的是,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躺着吧…… 程斩却说,“目前只能这样。” 丁巫愕然,只能……这样让他们躺在蛇血里? “毕竟……”程斩思量着,“他们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丁巫一激灵,等反应过来时情绪险些崩溃。 如果他们都不能活,那……那贡兰渡不就不存在了? “能、能救过来吗?” 程斩沉默。 司野走到他身边,“至少要等抓到哀灵才有定论吧?” 问这句话时他是瞅着程斩的侧脸,程斩看着远处,目光是越过横七竖八的村民伸向很远,他的脸颊上、脖颈上甚至衣领上沾着血迹,不多,却足以刺眼,这一刻的程斩就多了几分残冷。 不知怎的司野又想起了梦里的鲜血,顺着那个人的头发稍一滴滴往下淌。 程斩半晌才开口,“哀灵控制妖巫,以蛊毒笼罩整个贡兰渡,这照比只以触灵来控制村民来得严重多,所以最后他们造化如何只能看命了。” 司野叹道,“他们中间不少都是无辜的,跟阿娟的事毫无干系。” 这是他由衷的话,而他也相信,贡兰渡最开始被触灵控制的村民,十有八九都是助纣为虐,哪怕是间接的。 方婷倒出了一句话—— “不会……整个贡兰渡幸存的就咱们几个吧?” 确切说就只剩下丁巫和丁婶子? 他们几个毕竟是外人。 话音刚落,就听从远处传来歇斯底里的动静。 “救、救命!” 丁巫听出这声音来,大叫,“是丁族长!” 果然还真是他。 由远及近的,别看年近半百,但腿脚着实麻利,慌里慌张不说,整个人近乎都是摇摇晃晃地往前冲。定睛一看,可不得跑快点?后面跟着一群蛇呢。 虽然没刚刚那么夸张的阵仗,但瞅着四五十条差不多了。 丁族长就在蛇堆里险象环生,见着他们了,大老远就疯狂地挥手,扯着脖子呼救命。许是太激动了,一下没跑明白摔倒了,群蛇奋起攻之。 下一秒红光穿过,形同万剑刺向蛇群,黑蛇们死伤一片,扭头逃的终究也尽数被杀。 再看程斩,手一收,合虚不见。 丁族长倒地上就没再起来,抱着头等着被蛇群吞了,不想半天没动静,小心翼翼扭脸一看,身旁的那些蛇死了一地,倒吸了一口气,刚要爬起来,就见那些蛇的尸体就跟能稀释似的,渐渐变没了。 这一下可又把他吓得够呛,几乎乱滚带爬的冲向程斩这边。 …… 大家回到了丁巫家里。 包括被蛇吓得半死的丁族长和依旧昏着的丁婶子。 目前来说丁巫这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方婷说得没错,整个贡兰渡的村民都受连累了,剩下意识正常的也就他们几个。 至于阿丫,下落不明。 在回丁巫家之前,程斩和司野兵分两路,让他带着一群人先回家,程斩将整个贡兰渡都翻了个遍,没看见阿丫的身影。之后司野迟疑道,或许阿丫不会出事。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是午后了,阳光似乎蹦出来一点,使得外面看上去不像早晨那样雾蒙蒙的。 司野也是挺佩服丁巫的,也不知道是心理素质强大,还是说惊吓后就会变得麻木,总之就是先给丁婶子的伤口上了药,又给了服了一碗压惊的汤药,然后闷头开始拾掇院子。 院子里没有蛇了,可蛇血还在,虽说不多吧但看着也挺恶心人的,她论起大铁锹,将那些被血染红的土全都翻开,但也没往外面扔,就像是在田地里翻土似的翻了翻,将沾了蛇血的土一并铲到花卉区,权当肥料了。 然后又一下下抡起铁锹将地面拍平,司野见状去帮了忙,袖子一撸挺积极,虽说业务不大熟悉,但很快也能生巧劲,很快院子里也就整洁了。 以防万一蛇再来,这次丁巫做了两手准备,在房前屋后撒了大量的驱蛇粉,虽说极有可能防不住那些跳得高的,但也多少能阻缓一下它们的进攻速度。 依程斩所讲,今晚将会是关键,所以丁巫家的屋子虽多,但大家都集中待在主屋里,程斩的意思是尽量别落单,哪怕真要是出去,身边也需要有伴,不能单独行动。 主屋就不小了,类似套房的结构,有一大间套一小间,客厅的活动面积也不算小。丁巫抱了不少席子进来,席子都是草编的,挺厚,铺在地上很好的隔凉,又拿了几床被子预备着,哪怕到了晚上铺着坐也能暖和点。 大家各有各的忙活事,就只有丁族长和丁婶子俩人闲着。 一个呆呆直直地坐在床边,另一个还躺在不动弹。 丁巫不死心,想再去找找阿丫,说那是阿娟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对不起阿娟。司野见状便说要陪同,程斩想到司野刚刚盯着刀子的神情,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感觉,便问姜周体力怎么样。 姜周耳聪目明的,对程斩说,放心出去吧,这里有我呢。 程斩寻思着危险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就应下了,司野瞧见他自打睁眼到现在都没歇过,挺心疼,要他留家里养精蓄锐,程斩将他往门外推,“废什么话,赶紧走吧。” 待程斩他们离开后,丁族长才讷讷问,“他们……去哪了?” 姬淡告知。 丁族长说话都哆嗦,“现在他、他们离开咱们去找人?咱们会不会有危险……” 姜周闻言这话皱眉,冷喝,“族长,他们去找的是贡兰渡的人!” 丁族长没动静了。 也不知道是才反应过来还是不敢跟姜周回怼。 又过了挺长时间,丁族长迟疑道,“村里那些蛇……是蛇灾吗?” 姬淡抱着一大杯的兰花茶在暖手,迟疑地瞅了丁族长一眼。而姜周再开口就没那么客气了,许是刚刚丁族长的言语激恼了她。 她说得很直接,“贡兰渡里有妖巫,擅长蛊毒,那些蛇就是蛊,被蛇咬的村民中了蛊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丁族长,事到如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认为贡兰渡一切正常。” 姬淡哼笑,“是啊,就连丁巫都看出端倪了,作为贡兰渡的族长还觉得岁月静好?” 丁族长支支吾吾,“我、我……” “我”了好半天,没说出半点有意义的信息来。 姜周不悦,言语间有了恐吓的意味,“丁族长,丁婶子被咬了一下你当这就算完了?她言语上不尽不实的必然会遭报应,或者说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一定呢。现在已经很能确定,村里的蛊毒跟阿娟脱不了干系,那有愧于阿娟的人,我想她一个不会放过。” 话音刚落,就见丁婶子悠悠转醒,嘴里哼哼唧唧的,“疼啊……疼。” …… “我梦见了那个亡灵,在蛇群出现之前。” 在找阿丫的途中,司野跟程斩说了自己做的梦。 篝火之后的回笼觉睡得并不瓷实,许是之前的梦让他心有余悸,一闭眼就总能隐隐觉得胸口还疼,又许是快天亮的缘故,丁巫已经醒了,虽说她在院子里动静挺小,但还是能被他听进耳朵里。 总之,迷迷糊糊间他就梦见了那位客人。 竟也是在贡兰渡,那位客人在前面慢慢地走,司野就在后面缓缓地跟,直到走到了河边。 紧跟着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有一大片的雾气,将视线遮了个严实。但雾气没多久就散了,司野所看到的场景就变得清晰。 是阿娟坐在河边,看着水面里的自己呵呵笑。 该说不说阿娟真的很漂亮,司野自认为仗着司家小公子的身份也被司老爷子塞了不少名媛的照片,哪怕是一眼看穿他的那位苏珊,长得也是好看,但都抵不过阿娟。 司野无法去形容,就觉得阿娟是那种我见犹怜却又能孑然一身的女孩子,虽说笑得有点诡异,可真是架不住她好看。 有人上前了。 司野定睛一看,竟就是那位客人。 可眼前的客人不像来找他时丧着脸,而且意气风发油光满面的,瞧见阿娟后就蹲在了她身边搭讪。 关于搭讪的内容,司野也听得一清二楚。 真就是结结实实地撩人。 先是问她叫什么,坐在河边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吗,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哥哥说,巴拉巴拉之类的。听得司野胃里都泛酸,都能当人家爹的年龄了,还哥哥? 闹呢。 阿娟没搭理他,准确说是没什么反应。 这人还越挫越勇,果然就是色胆包天。继续撩阿娟,说话间还摸上了阿娟的小手,许是肌肤相贴了,阿娟有了反应,目光落在他脸上。 倒是没呵呵笑了,就是看着他挺专注的。 于是又方便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司野在旁听着,毕竟是在梦里,他并不是每句都听得清楚,可就是知道那人在对着阿娟花言巧语。末了司野就听阿娟幽幽开口了—— “你要记住啊,你会带我走,不能食言啊。” 那人连连说,“当然不能食言,不能食言。” 司野一下就明白了,这该死的山盟海誓啊。 有个村民途径看到这幕后,许是两人认识,赶忙将他拉走,边走还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那人闻言面露惊色,扭头看了阿娟一眼,见阿娟还在盯着自己瞧,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阿娟就冲着他的背影呵呵笑,边笑还边喃喃,“不能食言啊……” 第218章 他已经死了吧 司野的确是被吓醒了,所以当时睁眼的时候额头上才会冷汗直出,不仅是额头,还有后背又是涔凉一片。 还头一回在梦到亡灵时受到这么大的心灵震撼,哪怕梦见住店客人嘴吐黑蛇,其惊吓程度都不及这次。 司野在跟程斩描述这个梦时,耳边还黏糊着阿娟的那句:不能食言啊…… 不单单是这句话,还有梦里阿娟说这番话的神情。 “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你要说具体哪点恐怖还说不上来。”司野强调。 整个过程里程斩都在很安静倾听,司野梦醒那刻的情形他看在眼里,还以为他又梦见了那片森林,不想竟是亡灵的事。 “这么看,客人失踪事件链就完整了。”程斩说。 司野点头,又道,“所以酒店房门口的药粉当初我们以为是有人用来引蛇的,是引来蛊虫的原因,现在看来,药粉是客人自己撒门口的,目的就是为了驱赶蛇。” 亡灵的经历在整个贡兰渡时间里算是个小插曲,至少在程斩和司野看来纯粹是自作自受。应该就是那人来贡兰渡观光,又或者是为了什么事来了贡兰渡,瞧见阿娟后见色起意,许了不该许下的诺言,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被下了蛊。 能肯定一点的是,在去到酒店之前可能那客人就已经出现不对劲的情况了,所以才会在贡兰渡里拿了驱蛇粉上路,不想蛊虫害命,离开贡兰渡后他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能消失得那么彻底,十有八九就是被当成蛊料炼蛊毒了。”程斩说。 想想那人虽说性质恶劣,但真就是被人直接拿来炼蛊,想想还挺不寒而栗的。 “所以黄素那天看见了阿娟跟着那位客人,不能够吧?”司野不解。 程斩分析,“蛊毒能致幻,又出自阿娟,所以黄素当时看见了阿娟也正常,未必是阿娟真跟过去了。” 司野叹说,“这阿娟如果真是妖巫,同时身上还有巫灵的力量,那是不是很难对付?” 程斩沉默少许说,“说实话,我还挺希望它们二者合一的,至少省事,而且诛杀妖巫也有理由了。”话毕,见司野瞅着自己,他想了想,又把话往回兜了兜—— “当然,我的目的始终都是巫灵,如果巫灵在她身上藏得深不露端倪的话,我也轻易杀不了她。” 他俩是跟着丁巫到处在找阿丫。 看得出丁巫是真心疼那个小丫头,找的丝毫不含糊,恨不得挨家挨户地找,一遍遍地喊阿丫的名字。司野叹,“阿丫是生是死不知道,可如果那小丫头活着,她还是很渴望见到她姐姐吧。” 程斩瞅着他。 司野笑,“是不是突然看到我头顶光环了?就我这天地大爱的思想觉悟比你更适合待在庙堂之上吧?” 程斩半真半假的,“嗯,回头把神像改成你。” 司野肆意,“受世人膜拜这种事我还真想试试呢。” 整个贡兰渡能有多大,很快他们三人就把挨家挨户都翻遍了,其实在之前程斩也都翻过一次,前后两趟都没什么收获。 丁巫气短,靠着一家的院门坐下来休息,垂头丧气的,问他们,阿丫是不是遭受不幸了?那么小的丫头遇上那么多蛇该多害怕啊,肯定被蛇吞了巴拉巴拉之类的。 被蛇吞这件事不现实。 事实证明那些蛇也不吞人,直接咬人,而被咬的村民目前都是昏厥的状态,如果阿丫被咬了肯定也在这群人中,可没见着人影。 所以被蛇迫害的可能性极小。 整个贡兰渡一片死寂,阳光虽说出来了,但被眼前的雾气拉扯,被撕成了丝丝缕缕的光线,就横七竖八地落在贡兰渡这片土地上,显得诡异又荒芜。 程斩感叹,这已经不是他当初眼里的那片净土了。 或许,从当年他指引贡兰渡的祖先来到这里时,他心中的净土已经不复存在了。 …… 程斩他们回来时,还没等进屋门呢就听见有人在嚎。 司野愕然,“丁婶子这是醒了?” 程斩冷哼,“也是便宜她了。” 丁巫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连连道,“醒了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的。”快步就进了屋。 司野感叹,“别看丁巫平时话不多,整个人看着也不大和善,但一颗心还是有善意啊。” 程斩对于人族的“善意”始终抱有否定,所以说,“或许她只是觉得贡兰渡终于多了个正常人,仅此而已。” 司野抬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你吧,哎……” “我怎么了?有话说话。” 司野扭头看他,语重心长的,“你吧,还得继续在人间深造啊。” 丁婶子就是在嚎。 缘于姜周的那句“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呢”。 丁婶子就在似醒非醒间模模糊糊听见了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 嘴上的疼是其次,反正都有丁巫给上好的药粉,虽说是涨乎乎的,那起码不致命。 而姜周还热衷于刺激丁婶子—— “只是被蛇头咬了算你暂时幸运,要是整条蛇咬你一下,那你就不是你了。外面那些被咬的村民什么样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就这么跟你说吧,这只是刚开始!蛇群在蛊毒里算什么啊?丁族长——” 说到这儿姜周又转移了目标,继续道,“你说话真假参半,封灵咒用来封着什么人你不可能不清楚,当我们瞎吗,全村遭蛇灾?” 丁族长的脸色难看。 丁婶子开嚎—— “哎呀小姑娘啊,瞧你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说话这么歹毒呢?那被蛇头咬跟被整条蛇咬能有啥区别呦,我没像他们那样那不恰恰就说明了我是无辜的吗?” “未必。”程斩清冷的嗓音闯了进来,真就是为这个屋子里的气氛迅速降了温。 就连丁婶子都止住了嚎叫,一激灵抬头看向门口。 果然就是干嚎,连滴眼泪都没有。 就是嘴肿了,整个上嘴唇都恨不得是翻上去的,乍一看就跟个香肠挂上面似的。 司野是紧跟程斩身后进屋的,一眼瞧见了丁婶子的香肠嘴,脱口而出,“我去!”刚离开那会还不这样呢,这才多少功夫啊就肿成这样了。 丁巫一心是关心丁婶子的身体状况,见状宽慰她,“没事没事,被咬了那么大块肉下去,不肿才不正常呢。” 丁婶子可不关心自己的嘴成什么样了,她更关心程斩刚刚的那句“未必”。 啥未必? 怎么就未必了? 程斩看出她眼里的恐慌焦急来,但偏偏就不立马把话说清楚,总给人一种“我把你的热情扑灭后就甩手不闻不问”的错觉。 他坐回椅子上,顺了茶壶在手分别倒了三杯茶,道,“你俩也喝点水养养体力吧,白天诸位能睡就睡,到了晚上可能想睡都睡不着了。” 司野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喉,心想着这程斩多少也会点人情世故了,还知道给他和丁巫倒杯茶。丁巫却是没喝茶,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程斩抬眼瞧见丁巫的脸色,不动声色说,“只要没做亏心事就不用担心。” 丁巫叹气,“我是担心贡兰渡的那些村民。” 丁婶子见程斩不继续说,可是急得够呛,实在是压不住气了,主动来问程斩,“小伙子,你刚刚说未必……是怎么回事?还有今晚上……” 程斩持杯喝茶,眼皮一抬,目光落丁婶子脸上。 丁婶子紧张地咽了口水。 程斩没再吊她,放下茶杯,“蛇头与蛇身分家就没了蛊毒,所以你只是嘴肿,那些中了蛊毒的村民之后会是什么情况,能不能醒,醒了之后会不会像行尸走肉度过一生还不知道呢。” 丁婶子听着只觉瘆得慌。 “还有,”程斩淡淡补充,“如果只是行尸走肉的活着那都算是幸运,丁婶子,村里前后出事的那几人,还包括你丈夫,你认为他们只是没了命那么简单?” 别说丁婶子闻言一激灵,就连丁族长也是变了脸色。 程斩故意忽略这俩人的神情,继续慢悠悠道,“他们是被你们村里的妖巫,也就是阿娟收了命去,这也是他们死相怪异的原因。妖巫以尸气炼蛊,那几位被夺了尸气就相当于被夺了转世轮回的机会,他们如今非魂无魄,阎王是不收他们的。活着的人不懂阴间事,可这人总要到了阴间才懂天道轮回,然而一旦被妖巫报复,可能连去阴间都成了奢望。”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从丁族长脸上滑过,落在了丁婶子的脸上,一字一句补充,“很痛苦的。” 丁婶子脸皮抽搐。 这一抽搐,红肿的嘴唇也跟着颤。司野别过脸没眼看,努力去憋笑,这个空挡要是笑出声也着实太不地道了。可眼前这情形,就总能让他联想到铁板烤肠…… 念头也就是刚起的功夫,就听“噗通”一声。 司野都吓了一跳,扭脸去看,紧跟着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赶紧上前来拉丁婶子,别管他年龄大小,至少从外表上看丁婶子还算个长辈,礼节上还是要周全的。 丁巫也从另一边拽她,边拽边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 丁婶子浑身上下的劲都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昏厥令她彻底的养精蓄锐了,总之司野和丁巫两个人合一块都没把她拉起来。 丁婶子拨开他俩的手,这次眼泪是下来了,“你们对付蛇群的时候我也瞧见了,知道你们都是能人,我说,我什么都说,就是请你们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程斩示意了司野一眼。 司野就松了手,丁巫一听丁婶子的话也松开手。 程斩也没催,就坐在那静静喝茶,司野心知肚明,只要丁婶子一承认自己还藏着事那就相当于自己处于劣势,从昨晚历经“怨鬼索命”到今天从蛇群里暂时性的大难不死,再脑子糊涂的人都能看清眼前局势,哪还会再藏着掖着呢? 程斩这么做,无非就是在打心理战。 丁婶子一介女流,单不说程斩的话是真是假,就单论这心理战丁婶子都过不去。 司野不动声色打量了丁族长一眼。 丁族长虽说表面看着没什么,可眼睛里藏着惊慌,司野可是看得清楚。 心在冷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丁婶子泪眼婆娑,环顾四周,再看向程斩时支支吾吾,“这屋人多……” 司野抵着额头,心想,一看就是真干了亏心事,所以这个时候反倒挽尊了。 程斩说,“你先起来。” 丁婶子倒是挺听话没再跪着了,就是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程斩开口,“丁婶子,屋里的人是走是留是他们的自由,我强迫不得,至于你想不想说,我也强迫不得。” 丁婶子耷拉着脑袋,似乎在衡量利弊。 程斩轻描淡写,“跟阿城的下落有关吧?” 丁婶子一激灵,蓦地抬头看他。 程斩一字一句,“他已经死了吧?” 众人惊愕。 丁婶子更是浑身一颤,“你、你……” 丁族长在那头惊愕出声,“阿城死了?丁婶子,你杀了他?” “不、不……”丁婶子的情绪挺波动,但也辩驳不出什么,好半天还是放弃了,连椅子都坐不住了,近乎都是瘫坐在地。 喃喃,“是,他的确是死了……这件事……这件事我知道也瞒不住,可、可当时他、他就是倔啊,怎么劝都劝不好。” 姜周皱眉,“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是我……杀的。”丁婶子泪眼婆娑,这话脱口她就止住了,半晌后才又哽咽低语,“我也脱不了干系……” 阿城死了,这是丁婶子承认的事实。 当时丁婶子的确劝过阿城,要他想开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好姑娘也那么多,何必要跟天神抢新娘呢,那是天神看上的女人,你不能逾矩啊。 阿城冷笑,跟丁婶子说,你们不用拿天神来诓我,到底是天神看上了阿娟,还是你们想要遮丑堵嘴想把人给处理了? “怪就怪他知道得太多了,而且牵扯到了我家大喜,我也真是……没办法了。” 第219章 你这个毒妇 一直以来丁婶子跟阿娟走得挺近乎的,丁婶子能说会道,像是保媒拉纤的活那必然是少不了她。阿娟是贡兰渡出了名的美人儿,多少小伙子的梦中情人啊,所以也是丁婶子重点的关怀对象。 当然丁婶子也是喜欢阿娟那姑娘的,所以可不是什么样的小伙子都会给她介绍。有的小伙子出手大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找丁婶子请求说媒,丁婶子就会说,我可不收你这些东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你那长相,还有天天五谷不勤的懒鬼状,阿娟能看上你?人阿娟图你什么? 所以丁婶子在说媒这上面也是挺能把关的。 直到阿城的出现。 贡兰渡虽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阿娟自小没了双亲,性格又独立,所以选择了自由恋爱这条路。村里人倒也没人反对,毕竟阿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就是在刚开始的时候邻里邻居的都有意无意地试探阿城,贡兰渡人热情,阿城是外乡人,所以村里的自然而然就都成了娘家人。 尤其是丁婶子,那可真是没少考验阿城。 阿城呢,也真是打心眼里喜欢阿娟,所以连带的爱屋及乌,每每赚了钱回贡兰渡来找阿娟都会给乡里乡亲的带东西,要不然就会带不少糖果分给孩子们。 渐渐的丁婶子也挺满意阿城的,还跟阿娟说阿城这孩子很可靠,你这自小就吃了不少苦的,以后就等着过好日子吧,这阿城啊一看就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直到贡兰渡来了位贵客。 副族长知道丁婶子跟阿娟平时走得近,就撺掇丁婶子把阿娟带到酒桌上,并且说,城里人吃饭都讲究这套,阿娟就过来敬两杯酒,不疼不痒的把客人哄开心了,咱们村以后就发达了。 “我刚开始是不同意的……”丁婶子着重强调了一句。 但全屋人都对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显然,更关注后来发生的事。 丁婶子是发誓她一开始不想让阿娟抛头露面,但后来大喜跟她交了实底,说那位老总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的投资贡兰渡,那位老总的头上还有一个挺大的老总,咱们山上有资源,这将是一笔不小的投资呢,项目一旦达成,那我就是功臣,你要是能把阿娟搞定,那咱两口子可就是贡兰渡的功臣,以后富贵可少不了咱们的。 丁婶子是贪富贵的,尤其是她那个心性,总觉得自己在贡兰渡有些屈才,所以闻言这话心思是有些活分的,但同时还是有后顾之忧,问大喜,阿娟去了会不会有危险啊之类的。 丁大喜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跟她说,能有什么危险?又不是让她去龙潭虎穴,就在咱们村里,人家老总之前看过阿娟的广告,就想着见见本人啥的,阿娟去了就是敬杯酒。 顶多就是敬敬酒,丁大喜着重强调,然后又道,“一桌子都是咱们贡兰渡的人,还能眼睁睁看着阿娟有危险啊?” 再说了,阿娟其实也有发家致富的心思。 “阿娟之前确实不止一次说想攒点嫁妆钱,说以后跟阿城在一起总得找点活干,不能让他一个人养家。”丁婶子嗓音干涩。 而丁婶子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阿娟去的酒席,阿娟说,“我就进去看看情况,但说好了,我不喝酒。” 因为是跟阿丫相依为命,阿娟就担起了做母亲的责任,从来都不怎么喝酒,所以酒量浅得很。 丁婶子连连保证的,肯定没人逼着你喝酒。等到了地儿,丁婶子还特意叮嘱大喜看着点,别让阿娟沾酒。阿娟一见这情形有点紧张,问丁婶子不进去吗。 丁婶子跟她说,那种场合她进去啥也不懂也不合适。 又叫她放心,有大喜哥在呢,再说了,里面族长、副族长都在,不会让你吃亏。 “我是真没想到阿娟还是被灌了酒,当晚就被那个老总给带走了。”丁婶子哽咽,懊恼,“都怪我,我就不该应下这件事,也不该让大喜去瞎掺和。” 程斩目光一瞥落在丁族长脸上。 丁族长是当事人,自然是不能回避的,他叹气,“其实真就是一杯酒,我们在座的谁都没想到阿娟的酒量能那么浅。” 当时王总在酒席上一个劲劝阿娟喝酒,阿娟刚开始挺坚决的,声称自己不能喝酒,在座的也都帮着阿娟跟王总说一个姑娘家不能喝酒。 只是酒过三巡时酒桌上的人都醉了,王总又劝阿娟酒喝,阿娟这才勉勉强强喝了一杯酒。 丁族长伸手比量了一下,“就这么大点的小酒杯。” 总之阿娟就是醉了,然后被王总给带走了,关于被带走这件事不管是丁族长还是丁婶子都还是之前的表达。 后来阿娟被贡兰渡村民带回来的事丁婶子是听大喜说的,大喜也是从副族长那辗转知道的情况。 丁婶子刚开始其实是没敢露面,她觉得发生这种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娟。 “后来我见阿娟的情绪很不好,也实在不忍心就主动找她聊了聊。” 就跟之前丁婶子说的一样,主要就是开导阿娟,并且根阿娟道歉,阿娟虽说对丁婶子有点意见,但好在也没将所有事都怪罪于她。 后来有关阿娟的情况丁婶子之前也提过,倒是没有隐瞒的部分。 但是关于阿城的事,丁婶子没说实情。 阿娟没隐瞒阿城,所以阿城很清楚那晚发生的事,之所以能够忍下,是因为阿娟不想追究这件事了,她认为对方有权有势的,硬是上门讨说法也无济于事,她只想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而这番话阿娟也的确跟丁婶子提过,只是在那之后阿城对丁婶子他们就很有意见,而且阿城也表示尽快带阿娟离开贡兰渡。 可不想阿娟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不知道阿娟被当成落洞女送进天神洞是不是丁族长的主意,总之那天是丁富说阿娟的情况跟落洞女很像,于是大家也就默认了这点。”丁婶子说这话的时候盯着丁族长。 丁族长马上道,“贡兰渡自古就有落洞女的习俗,而且但凡落洞女出现情况都跟阿娟差不多,所以怎么能说是我的主意?我只是遵从大家的意见,贡兰渡的传统而已。” 丁婶子闻言冷笑,“自从阿娟出事后,但凡有事都是副族长出面,丁族长难道不是藏在幕后的那位?你要说你丝毫不知情谁信?贡兰渡落洞女的习俗那都断了多久了?丁富是当事人之一,这里面藏了多少心思?” 丁族长闻言,气得脸都白了。 丁婶子承认,她和丁大喜支持了落洞女习俗是出于私念。 “阿城知道这件事后死活就要去找王总算账,并且声称要告发我们。”丁婶子说。 尤其是阿娟精神受了刺激,村里又要将阿娟作为落洞女关起来之后,阿城更不想放过跟当晚有关的人。为此丁婶子找过阿城很多次,但阿城的态度很坚决,甚至副族长找他谈话,阿城还揍了副族长一顿。 丁族长补充说,“副族长被揍这件事我知道,而且我跟阿城也约好了见面时间,但那天我等阿城等了一天都没见他来找我,就是从那天开始阿城就再没出现过,后来我才知道阿城找我之前丁婶子找过他,所以我就一直怀疑阿城的不见跟丁婶子有很大关系。” 丁婶子微微眯眼盯着丁族长,咬牙,“可真能把自己摘干净。” 丁族长没跟她多费口舌,一句话呛她,“那天阿城就被你杀了吧?” 不是丁婶子亲手杀的,但的确是她撺掇的。 虽说丁婶子认定丁族长不是无辜的,可丁族长的这句话真就倒出了阿城的被杀时间。 就在阿娟被关进天神殿的当晚。 “我只是给大喜出主意,让他们几个把阿城带离贡兰渡,哪怕是敲昏了带走也行,贡兰渡的入口就一个,有人守着入口,阿城想再回来找阿娟都难,时间一长感情也就淡了,毕竟阿娟的事牵扯这么多人呢,阿城再气不过也终究能想明白。” 司野问丁婶子,“你觉得阿城能想明白什么?” 丁婶子没敢抬眼看他俩,闷声说,“阿娟精神失常是事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是事实,阿城还年轻,外头多少好姑娘能娶啊,非得娶个疯婆子回家?” 姜周在旁冷言,“还真是挺会为别人着想的呢。” 丁婶子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脸色不好看。 “那怎么就成杀人了?”司野问。 丁婶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世间事啊,人算不如天算。 为了防止阿城去搅乱仪式,丁大喜、丁富和丁成三人提前就找到了阿城,因为阿城反应太激烈了,就只能先把他关起来,想着等仪式完毕之后再将他送走。 不想,那边仪式一结束,这边阿城就不见了。 等到了晚上,丁大喜他们在天神殿找到了阿城。阿城并不知道通往密室还有暗道,就直接闯进了天神殿里,想去打开那道暗门上的锁把阿娟放出来。 被丁大喜三人及时拦下。 “大喜说当时阿城的情绪特别激动,而且对着他们大打出手,也就是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出了意外。” 程斩的目光稳稳落在丁婶子脸上,似笑非笑,“意外?丁婶子,事到如今可容不得半点假话。” 丁婶子面色死灰般难看,良久后才干涩地说,“阿城受伤的确是意外,但后来……后来他们就决定让阿城闭嘴了。” 阿城常年跑山,体力相当可以,所以面对丁大喜他们三个也是挺能僵持的,结果一来二去的阿城的头不小心就磕在暗门上。 当场是磕晕了。 丁婶子说到这儿顿住,再往下说就显得艰难。 当晚丁婶子是去到了天神殿里,看见阿城躺在那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是死了,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丁富就有点担心,说就阿城这脾气,事到如今了真能善罢甘休吗?他们倒是能守着贡兰渡的入口不让他进来,可能守得了多长时间?再说了,阿城那可是走山路的人,这贡兰渡的山都是连着外面的山,万一防不住他呢?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出去真报警了呢? 所以丁婶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瞅着暗门上被撞出的那摊血,喃喃说了句,那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一不做二不休…… 这就像是打通了在场所有人的任督二脉似的,于是,丁富、丁成和丁大喜三人七手八脚拖起阿城,将他的头抵着暗门继续往上撞,直到确定他咽了气。 丁婶子浑身发抖,“我、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就是很害怕,害怕阿城跑出去报警,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和阿城都参与那件事了,我不想出事啊……” 说到这儿,丁婶子一下来了劲头,眼睛陡然瞪大,“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暗门上的那张脸!就是那个封灵咒!它是个邪门的东西,我就是看了它才有了杀人的念头!”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寄托和理由似的,紧紧揪着不放,“就是这样!我的意识被那个咒给控制了!要不然我怎么能有杀阿城的心啊……” 丁族长听到这儿看着挺激动,都恨不得是拍案而起,指着她,“你、你……杀了人还狡辩!还赖在符咒上面?丁婶子,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你能有杀人的心思!你、你这个毒妇,可真狠呐!” 丁婶子这个时候也没心思跟丁族长顶嘴了,虽然她始终认为丁族长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程斩听了这件事始终态度平静,等丁族长的骂声消停后,他问丁婶子,“阿城的尸体也是你们处理的?” “不是、不是……”丁婶子急急否认,“我们原想着造成阿城接受不了现实在天神殿自杀的假象,所以在确定他咽气了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可不想他、他的尸体……不见了!” 丁族长皱眉,“什么叫不见了?如果阿城的尸体就在天神殿,那第二天早就被人发现了,不是你们偷偷处理了还能凭空消失?” 第22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丁婶子闻言挺激动的,冲着丁族长道,“我连杀人的事都说了,还有必要瞒着尸体的事吗?再说了,我家大喜都不在了,我为了活命也不可能掖着藏着啊!” 这番话说得的确有道理,西瓜都掏出来了,还藏着芝麻没必要。 丁族长被怼得无话可对,好半天喃喃,“那不可能啊,第二天去天神殿上香的人都是天不亮就去的啊……” 这话令司野挺不解,“去天神殿上香的人?不是只有送饭的人才能接近天神殿吗?没记错的话,你说刚开始就是丁大喜去送饭。” 这句话里质疑性很大,如果只有丁大喜一人出入天神殿,那殿内是什么情况只有丁大喜一人知道。 丁族长明白司野的意思,说,“依照贡兰渡的规矩,落洞女进殿次日,族长要带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给天神进香,祈求天神照佑。” 但那天丁族长没去,他约了阿城要见面,便将上香的任务交给了丁副族长。 副族长携着村中几位权威老辈去进了香,哪怕副族长能撒谎,还有其他人在场呢。 程斩问丁婶子,“你们当时是怎么摆放尸体的?还有在这期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丁婶子表示说他们将阿城的尸体以坐姿的方式摆放在暗门前,淌血的额头抵在门板上,造成撞头身亡的假象。 “因为知道第二天会有进香仪式,所以我们就决定把阿城的尸体留下。”丁婶子的嗓音紧紧巴巴的。 大喜作为选定的送饭人是可以进到天神殿跟着长辈们一同进香的,所以他能第一时间看见现场的情况。 他回来后就跟见鬼了似的别提多慌张了,跟丁婶子表示说阿城的尸体不见了。别说尸体了,就连暗门上的血迹都没了,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们几个着实是吓坏了,后来等进香仪式结束后,他们几个又偷偷潜回天神殿,里里外外又翻查了一遍,真就是连尸体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甚至连后山都找了,也没瞧见阿城。 这个变故着实令他们几个诚惶诚恐的,因为他们所能想到的情况都会令他们坐立不安。 最先想到的就是阿城没死,在他们离开后可能悠悠转醒了。现在就是故意躲起来了,就意味着他们在明阿城在暗,日后伺机报复都极有可能。阿城知道他们太多事,而且他们还企图杀人灭口,这笔账可未必能轻易掀过去。 但丁婶子也有迟疑。 当时阿城确实就是断气了,她看得很清楚,心跳啊脉搏啊什么的都没了。 “头都撞成那样了,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还活着,除非不正常。”丁婶子补充说。 因此,他们想到了不正常的情况。 遇上邪门的事了。 不是阿城没死,是有什么东西带走了阿城的尸体。 “那个暗门上的咒,我觉得就是邪气,说不准阿城尸体不见了就是那个咒搞得鬼。”丁婶子说。 丁族长紧皱眉头,喝道,“净胡扯!那就是画在门板上的符咒,还能去弄走一具尸体?” 丁婶子没理会丁族长的呵斥,眼神里多了清浅的惶恐,看向程斩,“你不是问我们有没有发现异常吗?现在想想,还真有呢。” 丁婶子表示,当时他们伪装阿城自杀的时候,隐约听见了暗门里的声音,等他们即将离开神雕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次日阿城尸体不见,他们偷偷摸摸回神殿的时候再一次听见那个声音。 他们一直以为那声音是阿娟发出来的,毕竟阿娟关在里面。而面对一个疯癫之人,虽说丁婶子知道阿娟这辈子是出不来了,但还是叮嘱大喜一定要提高警惕。 “那声音吧,就先是沙沙沙的,就像是有人走在沙子里的声音,然后就像是抠门声,那种很尖细的爪子抠门的动静。”丁婶子仔细回忆,“现在再去想啊,那动静根本就不是阿娟发出来的,准确说,就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动静。” 其实这种迟疑感早就存在了,只不过丁婶子不愿去深想,直到证实了阿娟不在密室里,她的恐慌形同洪灾泛滥。 想的还是—— 如果阿娟是跑出来的,那她的疯癫是不是装的?那他们杀阿城的时候她是不是清清楚楚听进耳朵里的?是她在伺机报复; 如果阿娟已经不是人了呢?每界落洞女都是死在密室里的,保不齐会有邪气的东西,被邪气入侵的阿娟也会伺机报复吧。 总之,丁婶子得出的结论就是,不管阿娟是人还是鬼,都会报复。 果不其然。 丁婶子说到这儿又开始无意识地搓手,喃喃道,“我知道我错得离谱,其、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不该杀阿城啊……我一直也不好过,天天晚上噩梦。” 总会梦见阿城,血肉模糊地站在那,眼眶都在流血,问她,婶子,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杀我…… 丁大喜死后,丁婶子更是终日惶惶,联想到他们几人的死相,她就愈发能够确定这是阿娟在报复,而接下来的日子她都不敢入睡,只要一阖眼就能进入噩梦。 日复一日折磨着她,令她心力憔悴。 有时候丁婶子也会恨得咬牙切齿,在家里疯狂发疯的,要阿娟干脆就杀了她,别再这么折磨她。可谁真敢面对死亡呢?真到怨鬼索命时都想保全一条性命。 她问程斩,“我这该说的都说了,请你想办法救救我吧。” 姜周在旁冷哼,“杀了人的人还想余生讨安稳?真是笑话。” 丁婶子哑口,好半天喃喃,“可、可不是说了能……能救我吗?” 程斩的面容始终冷淡平静,哪怕是听到丁婶子描述阿城被杀的细节时也没见他眉心蹙动一下。司野将他的反应都尽数看在眼里,想着程斩自来就对人族心性没抱希望,所以哪怕听见再惊世骇俗的事他都觉得正常吧。 再者,他刚刚那么肯定说阿城死了,又说是丁婶子杀了阿城…… 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或者,只是用来诈丁婶子? 丁婶子不知道程斩的心思,瞧着他神情淡淡心里就没底了,“那个,高人……” “阿娟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程斩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丁婶子一怔,然后不解道,“不就是她不想要的吗……” 紧跟着又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我对她孩子动了手脚?怎么可能啊,我再作孽也不能那么干啊。” 程斩注视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姜周对丁婶子的成见很大,在旁嗤笑,“你连同类都能杀,还在乎再多杀一个?” 丁婶子急得直跺脚,“是!我是罪大恶极,但不意味着我要一个小婴孩的命啊,杀人婴孩会被婴灵缠的!这种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她看向程斩,“我想活命的,所以该说的我都说了呀。” “你想活命,就看今晚阿娟想不想索你的命了。”程斩语气轻淡,“我只说我能救你,但能不能活命还看你自己的造化。” “可、可是……”丁婶子支支吾吾,“能不能请高人帮忙,一定要保我性命?” 程斩目光如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吧?” 一句话怼得丁婶子无话可说。 “所以你今晚一旦遇上危险,我会救你,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程斩态度冷淡。 丁婶子不敢再多奢望了。 沉默好久的丁族长忍不住问,“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只能待在这里吗?” 总有种大敌当前之感,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程斩也没多解释,言简意赅,“今晚很大可能阿娟会来。” 丁族长和丁婶子都表现出愕然和惊骇,丁族长迟疑,“她来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程斩回答了他的疑问,又道,“至于要不要待在这里是族长的自由,正所谓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族长在阿娟这件事上如果真无愧于心,那也不用怕阿娟了。” 丁族长语气干涩,思虑少许重重一声叹,“怎么能无愧于心呢,同意将她作为落洞女关起来这就是我的罪,想必阿娟不会原谅我吧。” 司野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斩,就见程斩的嘴角弯起很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显得挺冷。 丁族长没瞧出程斩的面色变化,却想到了一个关键—— “你们的意思……阿娟她就是妖巫?” 丁婶子倒吸了一口气。 程斩轻描淡写,“妖巫也只能是她了。” …… 出来透气的时候,姜周又支棱起一堆大篝火,往上架干柴的时候说,“失策了,早知道今晚会有恶战,应该去河里弄一些鱼来烤烤,眼下这篝火可惜了。” 跟她一同出来的还有程斩和司野,院子里被丁巫收拾得虽说整洁,可冷风吹过时还能闻到血腥味。天际是沉沉的了,夜晚即将到来,哪怕是司野,也能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的紧张感。 所以姜周这么一说,倒是令这气氛松缓了不少。 “就算今晚有蛇来,这点篝火也起不到太大作用。”程斩笑着对姜周说,可嘴上虽这么讲,手也没闲着,还是帮着一起搭篝火。 “我是瞧着里面那俩人不顺眼,尤其是丁婶子,心烦。”姜周极少去抱怨,况且对象还是人族,看得出真是心烦到了极致。 程斩浅笑,没接丁婶子的话题,反倒问她,“今晚妖巫一旦真来了,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姜周拿了火引子去点火,眸底深处绽放隐隐的光亮,不知是火光入眼还是她的情绪动荡,她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好自己,但能肯定的是,绝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司野见识过姜周被蛊毒影响的模样,往篝火里扔了柴火说,“你只有克服心理障碍才能摆脱心魔,否则你就永远没法升级打怪。” 姜周被逗笑了,“司野哥哥的话总是鼓舞人心啊。” 等姜周回屋的时候,司野笑道,“应该是鼓舞兽心了吧。” 程斩嘴角微抿,这话幸好没被姜周听到,要不然还不定怎么蹦跶呢。 司野凑近他坐,“今晚阿娟真会来?” 程斩也没含糊,“对。” 司野偏头,借着火光瞅着他的侧脸,笃定、毫无半点犹豫。程斩的视线在火苗上,“白天放出那么多蛊虫,晚上正主儿再不露面的话会有损术法,再一个,屋子里有她想要索命的人,她必然不会放过。” “你怎么知道丁婶子杀了阿城?” 程斩拨动眼前的火,“我在封灵咒上感应到了人血,能肆无忌惮进到天神殿又靠近暗门的人没几个,阿城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我猜想他十有八九就是在天神殿里出事了。” “猜想?”司野忍笑。 程斩猜出他的心思,干脆大大方方承认,“是,我是在炸丁婶子,谁知道她那么不耐炸。” 司野着实忍不住,笑出声。 程斩嘴角微扬,两人坐得近,所以他拿腿撞了司野的腿一下。 司野更乐了,还头一回见到程斩这么沉着又别扭。 “猜想是建立在缜密的分析能力上。”程斩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但凡跟年初事件有关的人都一一送了命,唯独丁族长和丁婶子,是因为阿娟原谅他俩了?正相反,一定是罪大恶极的人留在最后。妖巫被哀灵控制,哀灵擅长将最哀痛的事留到最后处置。能让阿娟悲痛的人和事除了妹妹阿丫,怕就是阿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跟屋里那两位脱不了干系。” 司野扭头看了一眼屋里。 屋子里只有豆大的光亮,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能来丁巫的屋子里,不管是他还是程斩都没打算躲,尤其是程斩,怕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他说,“所以,你怀疑孩子是阿娟被人强迫打掉的?” 程斩点头。 司野一激灵,“跟丁族长有关?” 丁婶子说得没错,都这个节骨眼了,杀人的事她都承认了,其他的事也没必要遮着藏着。 程斩反问他,“你没觉得丁族长似乎在阿娟这件事上很无辜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无辜反倒令人怀疑啊。” 第221章 午夜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用在贡兰渡上特别应景。 尤其是当黑夜降临,浓厚的大雾彻底遮了头顶的星辰,这一刻的贡兰渡就笼罩在异常妖冶的气氛中了。 窗外的篝火成了难得可贵的光源。 也多亏了姜周的“多此一举”,再加上后来程斩和司野攀谈时的勤快,当借着篝火的影子能看见窗外情况时,姬淡由衷说,这篝火幸好能坚持一晚上。 干柴加得多,更何况司野临回屋之前又抱了一大捆的干柴摞上去了。 等这里的事了了,他寻思着还得帮丁巫劈些柴。 用丁巫的话说就是,哪怕真是阎王索命,那临死之前也得吃顿饱饭,省得做个饿死鬼在黄泉路上走,又道,“听说黄泉路上凄苦,那条路可长可长了,饿着肚子走那一路可费了体力呢。” 说话间丁巫把矮脚木桌就备好了,大家就坐在席子上用餐。 丁巫嘴上说简餐,但实际上也做了不少,炒、炖、煎,就连自家腌的菜都好几样,瞧这架势真就跟奔着最后的晚餐去的。 丁婶子始终处于紧绷状态,一听丁巫这么说情绪险些崩溃。 倒是姜周闻言摆摆手,“现在的黄泉路也没那么难走了,两边都有摆摊卖吃食的,就看你带的钱多不多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到位了,想做饿死鬼都难。” 话毕,除了程斩他们几个,其他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丁巫,一手还拿着筷子,愣在半空迟迟忘了放下。 司野及时打了圆场,“玩笑话,玩笑话。” 这个场合,这种“玩笑话”不大相宜,至少除了司野他们四人,还有方婷他们的凡人,谁人不怕死呢?还是在这种紧张的眼么前。 但方婷闻言乐了,说,“还好还好,我要是真出事了还有能为我烧钱的人。” 曲雅夹菜吃菜的,“所以那句话说得对,能用钱办成的事那就不叫事,这样的话真到了阴曹地府也放心了,是不是还能少点痛苦?” 丁巫在旁也难得开了个玩笑,“看来这阴间也与时俱进啊。” 不牵扯情爱之事,曲雅整个人豁达不少,而方婷性子乐观直率,司野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尤其是这个时候着实重要,不会拖了彼此的后腿,关键是还能相互打气。 丁巫从头到尾的反应司野其实也看在眼里,虽说她叫个“巫”,但毕竟是个普通人,遇上今天这种情况害怕很正常。所以丁巫也表现出害怕过,但很快她就进入了角色,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身上的可疑点少,所以纯粹就是心理素质很强。 正想着,就听丁婶子又开始哭哭唧唧的,“那我怎么办呢?现在连个给我烧纸的人都没有了……” 丁巫给她盛了一碗汤,“你要是真挺不过今晚上,我就替你烧纸,但就你犯下的罪,怕是送多少钱都没用。” 司野心想,这怼人怼得够狠啊。 果不其然,丁婶子一下崩溃了,刚要嚎啕,程斩这边低喝,“闭嘴。” 也是受不住她的哭闹了。 丁婶子一下憋回去了。 程斩淡淡道,“能吃的时候就多吃。” 又是一记打击。 近午夜,屋子里的人谁都没踏实睡下。 程斩坐在椅子上不怎么动,手支脸闭目养神。司野坐他旁边,刚开始跟他一样挺安稳,学着他一样手撑脸闭目养神,但他可没程斩那么有耐性,贡兰渡都是竹椅子,刚坐不觉得什么,坐久了就会觉得累。于是乎他就椅子上坐一会儿,地上草席上躺一会儿,一看手机就能瞧见室友发来的讯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还能参加考试吗? 司野一看见“考试”俩字又开始头疼,干脆连手机都不看了,又坐了回来。 程斩始终保持着姿势不变,司野扒拉桌上干果子钵里的干果玩,有花生瓜子、松子榛子等,全都是丁巫亲自炒的。吃了嫌口干,还不想多喝水跑洗手间,就开始数干果,数着数着又觉无聊,抬头看程斩,还在闭目养神。 他凑近程斩,“哎。” 程斩果然是没睡,懒洋洋,“说。” “为什么你能在这么无聊的时候保持岿然不动?”司野好奇。 程斩没睁眼,但是回答了,“因为无聊。” 司野心想,你也知道无聊啊。 “我也挺无聊。”他对程斩说, 程斩“嗯”了一声。 然后就,没下文了……没下文! 司野盯着他的侧脸,这人怎么这么爱闭目养神? 本想拉着他说说话,可转念一想不行啊,大战在即,他可是战力值排第一的武将,养精蓄锐那是必须的,不能打扰。 但是,实在是…… “再打扰一下。”司野又凑近他,“你觉得阿娟几点能来?” 程斩慢悠悠道,“她又没跟我约好。” 也对…… 好吧,司野决定数他的睫毛玩。 睫毛挺长,挺浓密啊。 就窗户上那点光亮,想数清楚不可能。 视线顺着他的脸往下滑,一直滑到领口。司野好奇心一下上来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果然,那道疤还在。 这人,留着这疤是记仇吧。 时刻提醒他对吧。 程斩依旧没动,哪怕领口都被人拉开了,阖着眼,语气轻缓,“你想看,等回了家慢慢看,在外面就别动手动脚了。” 司野闻言差点心梗。 姜周在跟方婷、曲雅聊天,声音低低的,偶尔会听见个一两句:没事,再大的困难都会过去。 姬淡在瞅着窗外发呆,也跟程斩似的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巫没闲着,在将晒好的药材装袋。看着是挺冷静,也很家常,但仔细瞧着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丁族长靠着柜子而坐,后脑勺抵着柜子门,也阖着眼,但他可没那么气定神闲,一直在搓手。 而丁婶子始终诚惶诚恐,饭也没怎么吃,坐在那一惊一乍的。 突然,铛铛铛…… 下一秒就听丁婶子尖叫一声,而丁族长也原地蹦起,甚至都撞得柜子咣咣响。 是柜子上的座钟响了。 是那种老式的座钟,需要手动上发条的,一到整点就会铛铛报时,白天的时候司野打量过这个老座钟,瞧着就是个老物件了,但据方婷讲,贡兰渡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是这种老钟,有挂着的,也有坐着的,一代代用,有的都两百多年了。 老物件的做工讲究,声音打出来也悠远的,之前大家都忙忙活活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也没那么脆生,可静下来之后,尤其是午夜,这钟声冷不丁响起来是能吓人一跳。 方婷和曲雅也惊吓了一下,但是在正常人的反应之内,而丁婶子和丁族长这反应就过于紧张了,尤其是他们天天听着这钟声,本不该这么惊恐。 丁婶子尖叫着还在喊,“来了!来了!” 姜周挨着她近,喝了一嗓子,“冷静。” 丁婶子好半天才意识到是座钟响,腿一软又跌坐了回来。 丁族长也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程斩的方向问,“午夜都过了,阿娟还能来吗?” 一听这么问,丁婶子在旁又坐直了。 想到阿娟今晚有可能不会出现她就松了口气,可紧跟着又会恐惧,今晚不来,那什么能来?要是高人走了再来的话,那她的命岂不是保不住了? 于是又在心里暗自祈祷:要来的话就今晚来吧,可别钝刀割肉了。 太折磨人。 程斩没回应。 司野看向丁族长,“族长希望她今晚来不来呢?” 丁族长叹说,“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过的。” “是啊,躲不过。”司野说,“所以族长真的不用再好好回忆一下?” “回忆什么?” 司野的笑湮在黑暗里,“回忆一下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娟的事。” 丁族长沉默少许,又是一声叹,“我要怎么说你们才能相信我呢?我真没对阿娟做过什么啊。”他顿了顿,又道,“现在除了咱们这屋里的人,整个贡兰渡的村民都被殃及,难道说全村人都对不起阿娟了?阿娟是妖巫,她已经没了正常人的心性了,杀人是本性使然。” 司野轻笑,“没想到丁族长对妖巫的本性挺了解。” “我——” “别出声。”突然,一直沉默的程斩开口,低喝打断了丁族长的辩驳。 然后,他缓缓睁眼。 一时间丁族长噤声了。 屋子里陷入宁静,一丝诡异悄然而入。 司野也陡然打起十二分精神,程斩能突然出声,那就十有八九危险将至了。 程斩的视线移到了屋顶。 刚开始没什么,渐渐地头顶上就有声音了,窸窸窣窣的,像是很轻的脚步声走过,可仔细听着又不响。 是什么东西滑过,还夹杂着瓦片被压的声响。 咯噔、咯噔…… 姜周下意识起身,方婷和曲雅紧张地咽了口水,手紧紧握在一起,丁族长什么反应倒是没瞧见,但能隐约看见他笔直得贴着衣柜。 丁婶子已经吓呆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果真,人在面临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喊不出来的。 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由小小的动静到明显。 还有嗤嗤的声音。 司野一激灵,这是…… 蛇吐信子的动静? 白天已经除掉那么多蛇了,还来? 突然,丁婶子发出了动静,可喉咙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啊啊啊的发不完整,但她指着窗户,别提多惊骇了。 窗户上有影子! 外面的篝火摇曳,火光印在窗玻璃上,虽说有雾气遮着,可那影子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窗子上。 一条长长的影子,在窗户上游走。 紧跟着,第二条、第三条…… 是蛇在爬行。 头顶上的动静仍旧没停,咯咯噔噔的。 程斩已经起了身,司野站他旁边,低语,“不会就只有放蛇这一招吧?” 都不用程斩回答,也就是话音刚落的功夫,就听见屋顶上又有新的动静了。 像是一颗弹珠弹落在地上的声音,刚开始很有节奏感,就是哒、哒、哒的声响,然后是急促的弹跳,最后滚动消失。 紧跟着是第二颗弹珠,又是同样的节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丁婶子吓得捂住耳朵,但还不忘说一句,“丁、丁巫,这屋子就一层啊……”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可仔细分析就觉得后背发凉。 蛇出现的时候,是压动瓦片的动静,虽说也令人惊悚,可起码正常,因为头顶就是屋顶,屋顶上落有青瓦。可这弹珠听着不是落在瓦片上。 仔细去听,像是弹珠掉在水泥地上的声响。 一下,一下…… 屋子里的呼吸声像是被湮没了似的。 紧跟着就听哗啦啦的一声响。 丁婶子随即惊恐出声。 这次是一把弹珠落地上,哒哒哒哗啦啦的,纷杂弹跳开来。 丁婶子快疯了,手脚能动的时候恨不得把头给埋起来,浑身抖成了筛子。 接下来,屋子外的动静别说是丁婶子了,就连挺冷静的丁巫都被吓了一跳,方婷和曲雅也是倒吸了一口气。 咯咯咯…… 嘻嘻…… 孩童的笑声! 先是从头顶上传出来的,像是个孩子在玩弹珠,玩得很高兴,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竟能钻进屋子里来,萦绕四周,好像这孩子已经在屋子里了,并且还在玩着弹珠,啪啪啪的,是弹珠相撞的声响。 可那孩童声很快又在屋外了,一下笑着跑远,一下就笑着跑近。 午夜刚过,全村死寂,别说鸡鸣狗吠,就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唯一鲜活的就是屋外那堆篝火,于是乎,窗户上真就隐隐约约映出个孩童的影子。 孩子又笑着跑开了…… “怎、怎么……这么冷呢?”方婷哆哆嗦嗦说了句。 屋子里其他人这才意识到真是冷啊,好像一说话都有哈气了。 可除了程斩他们四个,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有嚓、嚓、嚓的声响。 “又是什么……”曲雅抖着嘴。 话音落,屋外的声音就扬起—— 阿娟…… 阿娟。 由远及近,伴着沉重的脚步声。 “阿城!” 丁婶子一下听出是谁的声音,嗓音都尖了,哆嗦着,“是他,就是他……” 第222章 你可真薄情啊 有个人影,被火光映在窗户上。 男人,低着头,蹭着步子从窗子的一头出现,步子缓慢,边走还边喊:阿娟……阿娟…… 声音凄惨荒凉。 是那种能让人听了直剜心脏的那种疼痛和悲凉。 他低垂的头还往下一滴滴掉东西,印在窗户上的影子看,应该是额头上流着血。 屋子里传出清浅的抽泣声。 是曲雅在哭。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屋外,屋子里冷不丁出现动静也着实能让人吓一跳,尤其是丁婶子,草木皆兵的,一激灵差点原地蹦起来,“你、你怎么了?” 曲雅止不住哭,“我就是想到阿城惨死……就算死了也念念不忘阿娟,我……太难受了。” 也不止是曲雅,方婷也捂着心口,皱着眉头说,“太难受了,我也挺难受的,尤其是他喊阿娟名字的时候,喊一声我这心就疼一下。” 丁婶子喃喃,“可、可他已经是鬼了吧……” 程斩冷静开口,“别听、别看。” 丁婶子他们几个赶紧闭上眼捂住耳朵,可这声音无孔不入,哪怕将耳朵捂严实了还能隐约听见。司野对阿城的叫唤声没太多感觉,除了觉得叫得挺凄厉外。 他凑近程斩,冲着外面一抬下巴—— “一切皆为幻象?” 程斩嗯了一声,“但幻象能诛心,这才是妖巫的厉害之处。” 司野不解,“我没感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程斩低声说,“曲雅被巫灵控制的时候就是因为情爱之事,她现在被影响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中了蛊毒?”司野惊愕。 程斩纠正,“可能除了我,你们都已经中了蛊毒。” 司野没料到,“怎么讲?” “我说过,妖巫的蛊虫只是表象,蛊毒攻击人心,只要心存弱点就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司野闻言,格外好奇状,“你说除了你之外,那你认为自己没中招是因为不是人呢?还是没长心呐?” 程斩不疾不徐回了句,“是因为我没弱点。” “你确定?”司野笑。 幽暗里,程斩眼里其实是有迟疑的,但也就是瞬间就消湮了,他开口,语气轻松,“当然,你斩哥我无坚不摧。” 司野拍拍他的肩膀,“行,看你这么自信我就放心了。” “你的匕首给我。”程斩道。 司野不解,但还是将刀子递给了他。 程斩接过,一手握住刀刃轻轻一划,司野借着火光瞧见,惊诧,“斩哥……” 血染了刀刃,再还给司野的时候,程斩手心的伤口已经迅速愈合。他说,“我用合虚血封了刀刃,能对付一切邪物。” 司野举刀一看,刀刃上的血已经消失不见,却无比锋利,在幽暗中折射着寒光。 “我知道你血厉害,但是斩哥,你之前怎么没舍得给我点?”司野半开玩笑道,“尤其是我大战群蛇的时候。” 程斩似笑非笑的,“我看你手起刀落的挺厉害,就没想浪费我的血。” “就这点血,顶多一个鸡蛋就补回来了吧?” “阿野啊。”程斩低叹,语气似有无奈,“你每次都能把话说得轻巧,是一个鸡蛋就能补回来,但是你给我煮过鸡蛋吗?” 司野被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 “学校食堂里的早餐就有鸡蛋。” “能一样吗?诚意呢?” 好吧…… “攒着,等回家一起给你煮。”司野承诺。 “好。” 窗外的阿城一声凄厉,“阿娟!” 声音就跟尖锐的哨子,能穿透耳膜。那边就听“噗”地一声,紧跟着是方婷的惊呼—— “曲雅!” 曲雅吐了。 因为屋子黑,只有站在曲雅旁边的方婷发现异常,而曲雅只觉得自己吐出的是温热液体,等一蹭嘴,只觉着一股子腥气,方知自己是吐血了。 一时间觉得头嗡地一声,紧跟着是一片空白。 耳边隐约是方婷的唤声,可声音渐行渐远,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悲怆如洪水般袭来。 忽然眼前一道红光打在她的印堂上,瞬间,悲怆感就倏然消失了。 这边程斩收了手。 窗外,阿城的影子像是黏在了窗玻璃上似的一动不动,可这种静止没持续多久,就像是瞧见可怖的东西似的骤然消失。 不是离开,是消失! 司野的匕首没离手,低声说,“合虚对蛊毒的杀伤力也挺大啊。” “妖巫被哀灵控制,所炼化的蛊毒也势必会沾染巫灵的灵力,所以会对合虚有本能的恐慌很正常。”程斩道。 “那等阿娟出现,你的合虚就能一招制敌。”司野想象那个画面,干脆利落的。 但,果然想象都是美好的。 程斩残忍地告诉他,“跟你说过一万遍,巫灵诡计多端,妖巫更是以心惑人,两者合二为一哪有那么好对付?” 司野:…… 窗外阿城是不见了。 可雾气未散。 篝火在外面一窜一窜的,摇曳着,愈发诡异。 又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方婷小声问曲雅怎么样了,曲雅说自己没事了。 丁婶子哆哆嗦嗦地问,“是……危险过去了吗?” 姬淡刚想说哪有这么简单,就见身边的姜周浑身一颤,愕然,“怎么了?” 程斩也察觉出异样,手一摊,一豆合虚悬于半空,映亮了屋内的情况,也包括看清了姜周的状态。 她看上去抖得比丁婶子还厉害,指着窗外,一说话都能听见上下牙的撞击声,“来、来了,她来了!”说完,竟惊恐到一头扎到床上的被子里,整个人埋进了大半个身子。 丁婶子一瞧姜周都吓成这样,心里的恐惧凝聚成河,妈呀一声,也跟着跳上了床,扯被子将自己藏起来。 司野无语地看着这幕。 姬淡做了嘴替,“丁婶子,你不用跟姜周学,她纯粹是有心理阴影,跟你的性质不同。” 丁婶子就是不吱声了,直哆嗦。 程斩借着合虚环视了一圈,跟大家说,“合手的家伙都有了吧?” 这是之前就让他们准备的。 像是匕首是司野常备的,而丁巫带着程斩他们找阿丫时又从别家借拿了数把菜刀和斧头,所以屋子里的人也算是人人都有“武器”了。 听见程斩这么说,大家七手八脚地都把自己的家么什亮出来了。 程斩伸手,手指冲着悬在头上的合虚一弹,那合虚就散开几缕光线,分别钻进大家伙手里的“武器”上。丁巫看着惊奇,发出一声叹。 而丁族长许是太紧张了,手里的菜刀竟咣当掉地。丁婶子在那头又是妈呀一声,丁族长赶忙拾起菜刀,解释,“我、我还以为是蛊毒……” 程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叮嘱大家,“用家伙防身,但记住,你们自己别摸刀刃。” 多余的话不解释了。 丁婶子从被子里钻出来,结结巴巴,“那、那我这把菜刀也、也能用吗?” 程斩看着她,“能,而且希望你能刀不离身,我虽然能救你,但不意味着我能时时刻刻盯住你。” 丁婶子欲哭无泪的。 窗外的孩子还在,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发出咯咯笑声,使得屋子里的气氛又拉紧了。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孩子就跑远了。 下一刻就见窗外变白。 不是光亮,而是白雾。 里三层外三层的,就连篝火都变得愈发隐绰了。 床上的姜周抖得更厉害。 小啊小朋友 出门啊心慌慌 别怕,别怕 你玩吧,玩吧 我在你身后 天黑黑,夜深深 小朋友,小朋友 找你想找的人 我就在啊,就在 你藏在黑暗里吗 我在你身边 不要躲,不要怕 我看见你了 我来找你了 …… 是女人哼唱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从遥远的地方来似的,又能穿透白雾。 哼唱时还时不时裹挟着孩童的嬉笑声。 可唱着唱着,孩子就不是笑了,而是哭,哭得很伤心。 女人的哼唱没停,就那么一直唱,一直唱。 直到,雾气里渐渐映出一个女人影子。 朝着窗户这边越来越近。 看不清具体长相,可身姿绰约。她出现在雾气中,足以能让屋子里的人看见她的身影后就不再上前了,坐在那,以十分优美的姿势在梳头发。 手里的梳子一下又一下的,头发挺长,手里梳头的动作就是那种一梳到底的。 梳头期间嘴里也没停,一直在哼唱。 听着人毛骨悚然。 她低垂着脸,梳着头,像是在看什么。 这个动作蓦地让丁巫反应过来,抖着嘴唇,“阿、阿娟……是阿娟,她在河、河边的时候就这样……” 丁族长一下没站稳,身子一晃,幸好用菜刀抵住柜门,支撑了身体站好。 方婷紧张地一咽口水,“她、她会怎样?” 程斩盯着窗外,跟屋子里的人叮嘱了句,“记住,不管看见什么千万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曲雅结结巴巴,“能、能看见什么?” 谁都不清楚这一晚能看见什么,但能确定的是,蛇必不可少。 伴着阿娟的哼唱,周围的蛇影开始多了。 而且眼能瞧见的蛇影越来越大,可不像是白天看见的那一条条的长度。 伴着阿娟的一句—— 我来找你了!紧跟着就听窗玻璃被撞碎的声响,一条蛇猛地横空而来! 那蛇头竟是巨大,张着血盆大口而来。 吓得丁族长惊骇大喊,“蛇、蛇妖啊!” 话音不等落,合虚横冲而来,猛地撞进蛇的血盆大口里,就听巨蛇发出刺耳的嗤嗤声,猛地一晃脑袋,连同窗户的那面墙都跟着倒塌了。 灰尘飞扬间,那巨蛇缩了回去。 一间屋子,整面墙塌了大半边,冷风裹着寒雾一并席卷而来。 除了程斩和司野,其他人吓得连连后退。 没了墙壁的遮挡,前方视线倒是宽敞了不少,连带的就瞧见了那条巨蛇的模样。 那蛇就跟眼镜蛇般半竖着上身,合虚在它体内肆意,它显得痛苦,不停发出嗤嗤声。 还真是巨大啊。 司野近乎是仰着头,我去……感觉足有三层楼高啊。 这特么怎么做到的? 不带这么玩的吧? 阿娟不再哼唱了,连同那孩子的哭声也不见了。 她像是朝着这边看了,然后竟发出了笑声…… “是老朋友了,好久不见了。” 程斩挡在了司野的前面,右手一摊,一把合虚刀就现于手。他冷言,“妖巫,你我从来都不是朋友。” 阿娟咯咯笑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的脾气还是这样啊。” 她站了起来,雾气遮了她的脸,可身影清晰。 “你交朋友了?难得呢……” “妖巫,识相的解了全村的蛊毒,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程斩嗓音极寒。 阿娟闻言竟掩唇笑了,笑声幽幽的—— “不客气?是再杀我一次吗?你能杀死肉体,妖巫的蛊毒之术你是杀不掉的。” “杀了你就行。”程斩没跟她多废话,抬手一道红光。 眼前万道光亮炸开,连带的映亮了远处阿娟的脸。 一张美艳的脸,长发披散,整个人妖冶得很。她似乎见不得合虚的光,一手遮眼,一手猛地一挥,骤然间有黑色光焰般的东西抵住了合虚,又不知她嘴里念叨了什么,身边的巨蛇又猛地腾空而起。 那巨蛇就生生挡在了阿娟的身前,合虚穿透了它的身体,它竟发出骇人的惊吼声,紧跟着就整个炸开了,灰飞烟灭。 “你可真薄情啊……”阿娟发出幽幽一声感叹,紧跟着双手在胸前一比划,又像是念什么咒语。 下一秒就觉地动山摇的。 司野他们几个都差点没站稳。 又是什么? 再定睛一瞧,阿娟已经消失在雾气里,却赫然出现数个巨大身影,朝着这边就冲了过来。 又是几条巨蛇,就跟刚刚的差不多大小。 司野喝,“靠!侏罗纪吗!” 紧跟着一道巨大光芒将他们罩住,几条巨蛇生生撞在光芒上又生生被弹了回去,许是疼了,冲着光伸出信子,那信子竟然挺长,密密实实地裹住了眼前的光球。 是姜周使出了灵层,将他们暂时保护。 而姜周显然是硬着头皮上的,不知何时下了床,双手于胸前交叉,从后面渐渐走到了前面,额头上尽是汗珠,嘴唇仍在发抖。 第223章 真身 灵层总会在关键时候起到关键的抵御作用,暂缓了巨蛇的进攻,也方便程斩利用合虚来斩杀它们。 巨蛇怕合虚这是毋庸置疑,虽然庞然大物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可眼前几条巨蛇被灭后,紧跟着又见巨蛇乍现,紧紧裹住灵层,试图将其破碎。 又是数条巨蛇,将灵层缠得密不透风,更让人窒息的是,合虚诛杀得多,巨蛇来得就多,赶不走杀不尽。司野跟程斩说,对方就是要耗尽你的合虚。 程斩何尝不知道?当巨蛇越来越多的时候就明白阿娟的意图了。 他抬头看灵层。 有巫灵灵力的缘故,灵层并非那么结实,他肉眼可见有浅细的裂缝,问姜周能坚持多久。姜周的气息不稳,额头上的汗珠越积越多,衣领都打湿了。 她咬牙,“还能坚持。” 司野紧紧攥着匕首,看了一眼姜周,有预感这灵层或许坚持不了多久了,姜周一看就是在逞强。他也暗自着急,他们一个个的都说他体内有神力,可这神力也不受他控制啊。 所以,哪怕他真是陆吾,那也跟个废人似的。 姬淡眼瞧着灵层之上的巨蛇,真是给缠得密不透风,他说,“怎么感觉蛇越来越多呢?” 确实是越来越多。 现下不仅仅是巨蛇,还有不少像白天的黑蛇都爬上了灵层,里三层外三层的,灵层的缝隙越来越多,就像是屋顶被压得出现了皲裂似的。 程斩面色清冷,低低说,“越多越好。” 又对姜周说,“不用勉强自己,一旦坚持不住随时收灵力。” 姜周咬牙没说话,看得出挺倔强。 灵层裂缝加大,视线能及的都是蛇身在游走,伴着蛇吐信子的动静。 丁婶子一直躲在后面吓得半死,稍稍缓过神来哆嗦地说了句,“这、这能挡住蛇妖吗?” 她同丁族长一样,都相信这么大的蛇已经成妖了。 丁巫呵斥,“你快消停会吧!大家都在拼命,就你在那没完没了地嚷嚷,说句不中听的话,贡兰渡弄成这个鬼样子不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要是真不想管你,直接把你扔出去可能还会平息阿娟的怒气,何必大家跟着一起受罪?” 丁婶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嘴巴闭严实了。 方婷和曲雅挨着丁婶子,见她闭了嘴,总觉得耳根子算是清净了。 但好景不长,丁族长指着灵层之上抖着嘴,“你、你们看……灵层马上就要——” “破了”俩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曲雅惊喘一声。 灵层破了! 巨蛇和数不清的黑蛇一并压下来,下一秒合虚成了屠刀,眼前血红一片。司野知道程斩就是等着一网打尽,可这个心思未必能如愿。 巨蛇尽数宰杀,合虚找到机会横空而出,冲着妖巫就过去。然而事与愿违,霎时黑雾起,密密匝匝围住阿娟,紧跟着地皮都在震动,使得司野他们几番都站不稳。 但阿娟的笑声无所不在,咯咯的,瘆人。 “封灵人,你现在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啊……”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地皮跟海浪般涌动,先是泥土在破裂,紧跟着一个黑漆漆的头就从地里钻了出来。那头像是蛇,但比蛇又夸张不少,嘴格外大,倒是蛇身不假,照比刚刚的几条巨蛇又大出不少来。 司野看着眼晕,不是吧…… 要不要玩得这么大? 又见远处像是涌过来黑浪,仔细一瞧,司野觉得…… “幸好咱们这里面没有密恐的吧?” 是黑蛇! 相比前后两次,这次就算是想数都数不清了,就宛若黑蛇形成的海浪,迅速朝他们涌过来。 连同那只巨型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呼啸着朝他们而来。 这要是被蛇海给吞了…… 突然,司野觉得身后有异样。 扭头一看,身后的姜周十分不对劲,就见她脸色发青,额头上都不是汗珠那么简单了,跟水洗后没什么区别,重要的是她身上散着淡淡的光,而且隐约间还能瞧见她形态上的变化。 就是那种似人非人…… 程斩也看见这幕,一把扯过司野的手腕,冲着其他人喝了一嗓子,“避开!”与此同时一把将司野扯到了一边。 其实从巨型怪物袭来到发现姜周异样,再到司野被程斩扯开,前后不过短短数秒。所以司野被扯开的同时,那巨型怪物也就结结实实地压下来了。 准确说是整个蛇身冲着姜周就砸下来,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坑! 姬淡在那边惊叫出声,“姜周!” 其他人都吓傻了。 司野只觉头一忽悠,紧跟着就要往前冲,却被程斩一下拉住。 司野急了,“姜周出危险了!” 程斩盯着前方,“不会。” 这话也就刚落下,后脚就见万丈光芒从怪物的方向迸射而出,就见一只庞然大物从地下窜出,将身上的怪物猛地就顶飞,紧跟着是一声嘶吼! 这嘶吼声竟能使得地动山摇,好像天地间都跟着晃动似的。声音洪亮却又悠远,令人不寒而栗,就如同深海中的巨鲸发出的声音,可又能传递到宇宙银河的最深处。 司野定睛一看,是一条浑身闪烁着金光的……蛇? 可又不像蛇。 蛇头,头上拖着极长的须,像是蛇身,但有腿,爪子锋利,乍看就跟老虎的爪子一模一样,光是那爪子一巴掌下来都能将对方打个血肉模糊了。 生双翼,可以腾空而飞。通体雪白,可浑身上下的鳞片都在闪烁着光芒,周身的光芒也源于鳞片上的光。 司野冷不丁记起程斩说过,姜周最原本的真身是蛇身虎爪,因为有神族的加印,所以一半的灵力属于神族。又记起程斩说,曾经在长安城,妖巫的蛊毒逼得姜周现了真身。 “姜、姜周?”他竟然结巴了。 程斩嗯了一声,没多余时间解释。 司野却是一个趔趄差点跪地。 上、上古神兽…… 程斩一手薅着司野的脖领子,见状着实没功夫叱责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姜周,不,神兽腾空而起,一声嘶吼后张口猛地咬住巨型怪兽的脖子,那怪兽虽说不小,可神兽的体型更大,一时间就被神兽叼在嘴里,就听咔嚓一声,脖子竟生生被咬断。 血从神兽的嘴里流了出来,染红了身上雪白泛光的鳞片,就见它猛地一甩头,那怪物就被甩到很远,再也动弹不得了。 它于半空之中又是一声嘶吼,黑浪般的蛇群都吓得不敢动了。其实就在神兽出现的瞬间,眼前的蛇群已经停滞了动作。 就见神兽俯冲下来,地面都跟着掀动,群蛇四处逃窜,却因为数量太多无路可逃,神兽一爪子下来死伤大半,口一张整张地皮都能掀起来,连同那些蛇尽数遭殃,一时间场面壮观。 丁婶子他们几个早就吓傻了,呆坐在地,各个都轮圆了眼睛瞧着眼前一切。 司野感叹,“姜周这战力相当可以啊。” 程斩却盯着前方没说话。 阿娟不见踪影,亮出合虚也是盲目找。但雾气不散,说明人就在雾中。 又是一道光炸开,眼前的黑浪已然不见,满地的黑蛇尸体。神兽悬在半空,再次嘶吼,震得方婷他们不得不遮上耳朵。 它在空中游走,显得格外焦躁。 程斩这边手拖一道合虚,瞬间化为丝线,一头拴住神兽的爪子,轻轻一扯,合虚与它身上的金光碰撞,刺得眼睛睁不开,就听它呜咽了一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是真正的安静。 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司野放下遮眼睛的手,不想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他已经不在贡兰渡了,程斩他们都不见了,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他像是置身于天与地的交接处,天地彼此相连,看不到人间风景,入眼的是隐烁的星辰。 挺美,远远的还有一脉类似银河的地方,闪耀着璀璨的光。司野在原地站了许久,渐渐的他开始忘了一些事,之前经历了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手里攥着把刀? 好像很重要的事,包括,重要的人。 但他被那脉银河吸引了,便将刀子扔掉,朝着那边过去。像是很遥远的距离却是转瞬就到了,是灿烂的河,他对这条河很熟悉,尤其是河岸那头的森林。 也是转瞬,他就跨过河到了林子里。熟悉感和舒适感油然而生,就好像他本就该属于这里。 折射阳光的森林,呼吸间都是温暖的气息。 不远处粗壮的树枝上趴伏着一人,慵懒得很,身穿黑色长衫,裹着金丝的腰带有一脉垂落下来,一并落下的还有长发,略浅的发色。 司野瞧着那人眼熟,刚要上前搭讪,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柔。他转头去看,一时间觉得眼前有团光,来者就陷在这大片的光亮里,令他一时间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能瞧出来者身形颀长,白衫飘飘,头发也是极长,差不多齐腰的位置。 树上的人也听见了动静,一偏头,在瞧见来者后他笑了。 这下,司野看清了树上那人的长相。 可不就眼熟吗? 明明就是他自己啊。 然而司野竟不觉得突兀或者震惊,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那人就是他,他也就是那人。 来者走上前,将手里的酒壶朝上一扔,树上那人就利落接住,酒塞一开,仰头一口酒,十足贪嘴状,然后直呼好酒。 来者于树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那人喝酒。 明明有耀眼的光亮看不清树下之人的相貌,可司野就是觉得他在笑。 再一眨眼,那两人都不见了。 耳边有淙淙的流水声,还有爽朗的笑声。司野循着笑声而去,透过叶隙能瞧见河边坐着两个男子身影,还是那两人,面前有篝火,时不时传来烤鱼的香气。 司野心口一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闻到过一模一样的烤鱼味,模糊的记忆里也有个人影,好像也在为他烤鱼。 河边那两人笑语晏晏,白衫男子将烤好的鱼递给了身边人。 身边男子接过,许是真心爱吃,几乎大快朵颐,白衫男子转脸看着他的吃香,嘴角弯弯,然后袖子一抬,拭去了他嘴角的残渣。 司野觉得这幕莫名熟悉,下意识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不远处那两人感情很好,惺惺相惜。司野觉得这森林好像没有时间概念,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那个白衫男子经常来森林里找黑衫男子,喝茶、聊天、下棋、吃烤鱼……黑衫男子是住在森林里的,但白衫男子不是,他会踏光而来,但每次来都会待上很久。 司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但就是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切。 直到白衫男子再来,不知怎的,司野就觉得一股子危险将至。 还是一壶醇香的酒,黑衫男子喝得畅快淋漓,白衫男子的面色却是凝重。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黑衫男子突然就皱了眉头显得很不悦,将酒瓶往地上一摔,起身要离开。 喝了酒脚步不稳,白衫男子起身及时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司野没由来的一阵恐慌,冲着他大喊,“小心!他要杀你!” 大喊的同时也朝着他跑过去,可刚靠近他,就见一把刀子从他后心的位置直穿而入,刀尖生生穿到了前胸心脏位置。 血沿着刀尖汇集一滴滴砸在了地上,染红了青草。 司野的心脏蓦地生疼,抬头一看,对上了后面白衫男子的双眼。 这一次,看得清楚。 对,比梦里看得清楚…… 纷杂的记忆又倏然回到司野的脑子里。 司野捂住心脏,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疼得冷汗直出,与此同时有莫大的悲怆从心底迅速扩散。 拿刀子的人,是程斩! 程斩…… 司野觉得即将被这突如其来的哀痛给撕碎,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啊、痛啊。 那是程斩的脸,清清楚楚映在他眼里。 可程斩为什么要杀他? 悲怆之后又莫名愤怒,是信任后的背叛,令他痛不欲生。 “看吧,你最信任的人杀了你……” 一声冷笑,在他耳畔响起。 “谁?”司野怒喝。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那人呵呵笑着,“我帮你报仇,可好?” 第224章 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 司野愈发愤怒,“滚!” 那人却不见怒,始终笑,“你我本就一体啊,是你天真跟神族做朋友,神族哪能瞧得上咱们?你看你那么相信他,结果呢?哈哈……” “闭嘴!”司野怒不可遏。 “怎么?很生气啊?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也被背叛了,你之所以很生气是因为我说出了你心中所想。你不该这样,你应该对着背叛你的人生气,而不是我。我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司野觉得头疼欲裂,从心底钻出来的哀痛悲怆成了化不开扯不断的愤怒,他恨不得立马找到发泄口,想将心里这纠结的能折磨人生不如死的情绪给排解出去,或者痛痛快快打一个人,又或者拎把刀子直接将什么人给宰了,再或者……他干脆结束自己,结束这份痛苦。 最后的这个念头愈发强烈。 耳畔的笑声愈发稀薄,自杀的念头却愈发清晰。 司野低头,看着手里的刀子,这把刀子已经沾了血,那也不差他的血了吧。 他一点点抬手,锋利的刀子映出了他的双眼,悲凉、哀痛,还有迟迟未散的绝望。这刀子要么直接抹了脖子,要么照着胸口捅下去,不论哪个位置都能来个痛快。 就听耳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略带诧异,“你宁可自杀也不想报仇吗?我说过,我可以帮你报仇,这样的话你就不痛苦了。” 司野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没理会耳边的声音。 可这次,有另一道声音替他回答了—— “报仇?杀了对方痛苦就能彻底消失?别天真了,那样会更痛苦,倒不如了结自己一了百了。” “了结自己不过是懦夫行径。”耳边声音反驳,“背叛者本就该死,哪怕注定了要下地狱,那也要拉着对方一起去死!” 司野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冷不丁的,锁骨的位置刺痛了一下。 很突然的痛,要说有多痛彻心扉倒没有,就是因为猝不及防才让司野眉心蹙了一下,他抬手一摸,正好是伤疤的位置。 脑子里,程斩的那张脸就陡然闪了一下。 于是又有画面浮现。 村民们乱跑的乱跑,哀嚎的哀嚎,痛哭流涕悲伤不止,拿头撞树、撞墙的都有。 司野的脑筋像是被刀子挑了似的疼,额头的汗滑下来一直浸在衣领里,锁骨的咬痕始终滋滋啦啦地疼。耳边的声音还在撺掇他,“你相信我,只有我才能帮你……” “怒灵。”司野冷冷唤了句。 耳边声音并不觉惊讶,就呵呵在笑,而另一个声音始终没走,嗓音听着悲悲切切的,“看吧,你受制于他,还想影响他吗?倒不如听我的,真的,人生苦短呢……” 伴着深长幽幽的一声叹。 这声叹将司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清醒又给叹塌了,心底的悲怆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司野只觉得一颗心难受得要命,堪比刚刚还要甚。 闷得要命,几乎喘不上气来。 刀子悬在眼前,司野死死盯着刀子,耳边还有不停歇的喧嚣、怂恿、蛊惑。他忍无可忍,大喝了一嗓子,“都给我闭嘴!” 伴着一声喝,突然一道耀眼的光亮从他体内迸射而出,与此同时司野也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那光于他周身下愈发强烈,司野耳能及的就是哀吼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紧跟着有道声音穿透这些痛苦的哀嚎来到他身边,“阿野!” 熟悉,急促又关切。 司野蓦地清醒过来,隔空对上了程斩的眼睛。 周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浅雾,仍旧是黑夜,可程斩的头顶之上能瞧见一弯月。许是因为没有城市霓虹,他竟然看见了满天星辰,密密麻麻亮得很,甚至再往天际深处去看,那里竟有一脉银河。 银河…… 司野又想起了那个森林,还有眼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杀了他。 到底是真还是幻? “阿野,你怎么样?”程斩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瞧,担忧得很。 “没事,没事……你,”司野发觉自己是坐在地上的,手将刀子攥得紧紧的,一松手,手指头都觉生疼,见程斩来拉他,他下意识想躲,但还是生生把“别碰我”这三字给咽回去了。 话虽然没说出口,可司野起身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推开程斩的手。 程斩一愣。 司野心里有股子气,虽说清醒之后不是愤怒和悲凉了,但总觉得有点小委屈,别管刚才经历的事是不是真的吧,总归眼瞧着对方是程斩心里就很不舒服。 然而耍帅不过三秒。 他一眼瞧见程斩胸前的衣服被浸湿,上手这么一摸,竟摸了一手血,倒吸一口气,“你这怎么受伤了?” 程斩穿的黑色外衣,血沾上了都瞧不出来。 程斩哭笑不得,“伤倒是没什么,但经你这么一怼,伤口不扯开都难。” 司野赶忙松手。 再看四周,他们还在贡兰渡,只不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不见了,夜色清澈了不少。但包括姬淡在内的其他人,各个看上去都好像大梦初醒般,丁婶子挺夸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哪怕是挺清醒的样子,还是一样跪在那不停磕头说,我错了、我错了…… 没人理会丁婶子的情况。 因为每个人好像都很困惑。 只有程斩,照比其他人正常,就是这伤…… “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怎么受伤了?”司野追问。 程斩没解释伤口的事,就是很郑重地说了句,“阿野,你救了我。”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他们。” 司野都懵了,救了程斩……和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姜周呢? 他记得姜周现了真身,现在再一回想她真身的模样还是印象深刻。她是上古神兽,又以蛇为主身,那就相当于万蛇之首,看得出那些蛇对她的真身都很有畏惧,所以她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它们,只是长久以来姜周陷入心理阴影走不出来,一接触妖巫的力量就下意识退缩而已。 没等来解释。 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解释。 司野听见了呵呵声。 他听出来了,是阿娟。 循声看去,果然,阿娟从一大团的阴影里走出来,可跟之前风光无两的模样相比,眼下的她看着挺狼狈,整个人显得挺虚弱,而且衣衫上沾着血。 就是那种看上去像是历经了一场大战似的,她做了手下败将。 她的目光却落在司野的方向,语气发狠,却听着更多的不可思议,“陆吾神力?不可能,陆吾早就死了,神力怎么可能重现?” 见她现身了,程斩没跟她废话,手一控,合虚化刀。妖巫见状冷笑,“封灵人,我说过以你现在的状况想杀我太难了,而且,你的弱点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你还能怎么对付我呢?” 话毕,就见她快速地做了个手势,双拇指抵在唇边,嘴里念叨些什么,随即一道光幻化成一张怪人脸,朝着他们这边就过来。 司野先是有那么一两秒钟的眼熟,可没等反应过来,就觉得他们这一圈都被这张怪人脸给罩住了,铺天盖地的,冷不丁的让他想到了白素贞被法海念的佛咒所困,不管从哪个方向逃都能被佛咒给挡回来,并且只要碰到就会疼痛难忍。 显然这不是佛咒。 司野试图去闯,却被一股力量给弹了回来,非但如此,他只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而且头也开始隐隐作疼了。再看其他人,恐慌之余各个都不是很舒服,有脸色惨白的,还有忍不住趴地上呕吐的。 程斩拦住了司野,问他怎么样。 司野的胳膊疼得倒不是厉害,他摇头说没事,可就这么个动作做下来,整个人就开始眩晕,干脆往地上一坐,“什么鬼东西?” “封灵咒。”程斩面色凝重。 司野这才想起来,可不呢,这怪人脸不就是刻在暗门上的那个吗? 想张口骂人,拿这破玩意困小爷我?可笑!小爷又不是妖怪,就这破咒还能困住我? 但是,真心骂不出来。 只要一张嘴就想吐。 想再去闯,便被程斩一把拦住,告诉他,屏住心神,什么都不要想。 司野心说,哪能什么都不想啊?想法这东西是我能控制的? 我去…… 头又晕得要命,就跟他坐在陀螺上似的。 行,他什么都不想。 妖巫在外笑,“封灵咒,能封住天地之间所有生灵,要不了多久你们的灵就要归我了,到时候以你们的尸身为容器,以灵化蛊,到那时炼出来的蛊毒那就更无人能及了。” 她一身妖娆,笑得别提多肆意,“想想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程斩起身,冷笑,“妖巫,你想以我的灵炼蛊?怕是你没那么大的胃。” 话毕合虚一闪,就见他凌空而起,手中的合虚刀狠狠一挥,竟生生将封灵咒的结界划开一道口子,合虚与结界相互碰撞的瞬间顿时炸开巨大的红光,映得这天地之间竟一时间恍若白昼。 而程斩就从这万丈光芒中而出,利落跃出结界,朝着幽暗的夜空喝一嗓子—— “姜周!” 话音刚落,就见夜空似乌云涌动,打眼一看竟是那只上古神兽破空而来,呼啸一声朝着程斩这边俯冲而来,使得程斩稳稳骑在了它身上。 这一幕司野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拍手叫绝,他觉得他的斩哥可真是……太特么帅了! 还有跟姜周配合得也太好了。 想到这儿,司野冷不丁就来了个想法,他俩都认识了千秋万代了,是不是之前经常在一起配合作战啊? 不行了,头又晕得厉害。 不能想了,司野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点涣散。 同样的,这一幕也落在其他人的眼里。 方婷他们都看傻了,方婷喃喃,“我是在看……仙侠剧吗?” 丁巫在惊愕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匍匐在地,哆嗦喃喃,“天神……是天神的光,是天神……” 妖巫没料到会发生这幕,气定神闲瞬间化为乌有,指着空中的程斩不可置信叫喊—— “不可能!封灵咒就连神族都逃不过,你怎么能破了封灵咒的结界?”紧跟着反应过来,骇然,“你、你不属于六道!” 程斩居高临下讥讽冷言,“不是号称你我是老朋友吗?看来你对我一无所知。”他一拍神兽的头,说,“她设下的修罗地狱你刚刚也走过一遍了吧,不过如此,所以折磨你千百年的心结趁着今天就解了吧,交给你了。” 话毕,他手一伸,收回之前拴在神兽虎爪上的合虚。 就听神兽一声吼,朝着妖巫就冲了过去。 妖巫一脸骇然,再想施蛊毒之术为时已晚,神兽生生从她身体穿过,狠狠撞击了她的灵识。妖巫被重创在地,一时间匍匐着起不来了。 其实要论妖巫有多强的战力,那是没有,她只是可怕在蛊惑人心和利用蛊虫,前者尤为要命,因为但凡被影响的人都难逃厄运,哪怕就是程斩,所以程斩才会对司野说,刚刚是他救了大家。 而姜周为上古神兽,她本身就有神力,这一记重创对于妖巫来讲也着实致命。可她哪会束手就擒,倒地的瞬间不知嘴里又念叨了什么,霎时天际又是风起云涌的,再看不远处的封灵咒,那张怪人脸发出狰狞的光,而里面的人各个都痛苦不已。 妖巫伏在地上,长发都如同有了生命似的浮游,她笑,“你能逃得出封灵咒,但里面的人逃不出来。封灵人,刚刚差点让你丧命的软肋不也在里面吗?你想杀我?好啊,那咱们谁都别想过,我会拉着里面的人一同陪葬!” 封灵咒为妖巫所设,或生或熄也在妖巫,如此一来,神兽就没法对她进行致命一击。 所谓致命一击,就是彻底将妖巫的魂识击碎,她会永远的消失,可封灵咒一旦随着她的消散而熄,势必要吞噬里面的魂识。 这番话却没让程斩变了脸色,他竟是淡淡一笑,依旧稳稳地骑在神兽身上,反问妖巫,“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 第225章 借刀杀人 封灵咒可封六道之物,只要有魂识,天地万物都能被封灵咒掣肘,哪怕是神族,所以像是姜周,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她在结界外,而程斩早已脱离生死,无来世,也就摆脱了六道束缚。 但结界里的就无法幸免了,就连司野都跪趴在地,整个人显得恍惚,并且眼神不聚焦,已经出现了游离。更别提像是丁巫和方婷这些普通人了,在暗门上的封灵咒可以对普通人不起作用,可眼下是妖巫设下的封灵咒,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是未必能扛太久,二是一旦魂识被吞,非但没有轮回的机会,魂识还会被炼做蛊毒,要永生永世受极大苦痛。 丁巫已经疼得发出嘶喊声,普通人势必要承受更大的痛苦,毕竟封灵咒是要先将魂识从肉身中剥离出来,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比剔骨割肉还要痛苦。 见状,妖巫哪怕是因为程斩的冷静自持再心里没底,现下也有数了,显得有恃无恐了。“难道,我没有威胁的筹码?”她朝着结界那处扫了一眼,笑,“应该说,我的威胁筹码不少吧。封灵人,这个时候怕是没什么陆吾的神力了,我想杀你或许也易如反掌。” 程斩面不改色,唇边冷笑绵延入眼,“你一口一个封灵人称我,那是否听说过封灵人最不屑的就是人族?所以你觉得,我将恶贯满盈的那两位留到现在所为何故呢?” 妖巫胜券的神情陡然发生了变化,一僵。 而程斩这边极为利落,抬手一挥,合虚竟化作两条丝带状,极速穿透封灵咒的结界,分别绕过丁族长和丁婶子的身体,宛若绳索将他俩缠住。 这边,程斩的手一控,两条分别裹着丁族长和火红的“丝带”竟生生穿出结界,分别高悬于程斩的左右两侧。 程斩不惧封灵咒,合虚自然也能穿梭自由,却是苦了丁族长和丁婶子了。 他俩本就被困于封灵咒,以正常的肉体之身压根出不了结界,现下相当于被合虚的力量强行带出,会使得他们的痛苦加剧。 这俩人在一左一右痛苦哀嚎,可程斩不为所动,目光如炬,“这俩人一旦死在我手里,你也心有不甘吧?” 妖巫的脸色变了,咬牙。 “你留这俩人到最后,除了报仇还有为了蛊毒之术吧,以最相毒的仇人魂识炼制蛊毒,这才是妖巫长久生存的办法。”程斩讥讽,下一秒伸手又是一控。 合虚陡然收紧,丁婶子和丁族长痛不欲生。 “相比封灵咒,普通人更受不住合虚。”程斩风轻云淡的口吻,“所以你觉得他俩能坚持多久?” 妖巫死死盯着程斩,良久后忽然说,“以仇人魂识炼制蛊毒的确是妖巫现世的办法,但这可不是唯一的办法,封灵人,你尽管杀了他们,你威胁不了我。” 程斩“哦?”了一声,笑了笑,“既然做不了筹码,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是便宜了黄泉,收了两只罪行昭昭的亡灵,算创收了。” 他一收手,合虚骤然收紧,就听丁婶子大叫一声,“饶命啊……”跟着昏了过去。 两人被硬拉出结界,所以程斩与妖巫的对话他俩都隐约能听见,丁婶子昏过去除了疼痛外,很大程度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见此,丁族长也绷不住了,连连求饶—— “阿娟!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我……”他语无伦次的,但最终也说了出来,“是!是我逼得你打掉了孩子!是我背后指使了一切!阿娟,我是罪不可恕,但、但在这之前我对你们姐妹俩一直很照顾、很好,我对不起你过,但我、我对你们也有恩……” 歇斯底里,像是在为自己岌岌可危的命运做最后一搏。 程斩看了丁族长一眼,故作惊讶,“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丁族长疼得说不出话来,那合虚绕在身上形同火烧。 妖巫的脸色变得铁青,眼里是化不开的愤恨、悲痛,她咬牙切齿,“恩情?你也好意思说!我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程斩俨然吃瓜群众的嘴脸,笑说,“既然这样,我替你解决,相识一场总得送你个大礼。” 手刚要再抬,就见妖巫急急切了一句,“住手!” 然后就见她挣扎着起身,嘴里低低念了句什么,紧跟着封灵咒的结界就解除了。圈在里面的人虽说仍瘫软在地不能动弹,但起码没有魂识消散的危险了。 妖巫看向程斩,嗓音冷冽,“他俩交给我。” “不急。”程斩不疾不徐的。 虽说将这两人放下了,也给他俩“松了绑”,但合虚并未收回,而是火速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人困在其中,上头熊熊火焰在燃烧。 妖巫见状大为恼火,想再度使用封灵咒,却听程斩说了句,“相信我,我杀了他俩更快。” 闻言,妖巫脸色铁青,半晌放下手,阴冷冷问,“封灵人,我不杀他们几个,只要求你将这两人给我,从此之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程斩微微一笑,“既然都是老朋友了,有些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你什么意思?”妖巫微微眯眼。 程斩轻轻一拍神兽的头,神兽便匍匐在地,他便从神兽身上下来。神兽起了身,但就站在程斩身边,盯着妖巫保持随时战斗的警惕。 程斩朝着火圈那边看了一眼,“我以为丁族长只有失察之罪,没想到他竟害了你孩子?阿娟,先是阿城,后是你孩子,你的命苦。” 妖巫紧紧抿着唇,眼睛里近乎迸火。 但这股子火不是奔着丁族长去的,而是程斩。她就盯着他,有愤恨,和警觉。 程斩故意忽略她的目光,扭头跟丁族长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阿娟本就心地良善,你诚心毁过,我相信阿娟最终能原谅你。” 丁婶子在旁有悠然转醒的架势,可能因为疼,所以时不时哼唧两声。 丁族长瞅了一眼丁婶子又看了看程斩,咽了一下口水,终究将目光落在妖巫脸上,诚恳又悲痛的。“阿娟,我混蛋,我是有贪念,所以才一步错步步错。但我发誓,当时我真是想替你跟王总讨个说法啊,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是族长,我……” 他说不下去了。 妖巫冷冷看着丁族长,不说话,唇抿得紧紧的。 丁巫他们几个的意识在渐渐回归,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丁族长的这番话都挺愕然。司野顶着涨乎乎的的头疼,抬眼瞧见这幕着实也是惊了一下。 程斩问丁族长,“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你说是你背后指使了一切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又是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司野却是狐疑地瞅着程斩。 撇去丁族长在阿娟这件事上到底做了多少孽不说,单说程斩平日里的态度就能知道,人族的事他是能不管就不管,眼下怎么突然伸张正义了? 还是,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情的? 不管怎么样吧,总之丁族长交代自己的罪行了,并且痛哭流涕的。 看得司野心底又泛起异样。 封灵咒解了,妖巫刚刚被神兽所袭明显是受了极大的内伤,现在明显处于弱势,依程斩的性子想要除掉妖巫正是时候,显然,丁族长此时此刻交代罪行很不合时宜,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很正常,但对于程斩来讲太不正常。 程斩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留情面,哪还会浪费时间管丁族长犯了什么罪。 可丁族长就那么听话地交代了。 他看着妖巫,嗓音哽咽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看出王总的意思了,所以才撺掇副族长出头,让丁婶子出面去叫你,王总之前在来贡兰渡的路上就总提你。” 在阿娟这件事上,丁族长擅长伪装,很多话很多事他就是顺水推舟,副族长做事积极,也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所以在接待王总上十分用心和抛头露面,正好可以当枪使。 “像是丁富啊、丁成和大喜他们,那都是奔着副族长使劲的,都是副族长的人,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想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想利用王总投资这件事彻底在贡兰渡掌握话语权,行啊,那我就成全他们,因为出头露面的人做得多,错得也多。” 说话间,丁婶子那头睁眼了,许是听见了丁大喜的名字。这番话多少听进了耳朵里,迷迷糊糊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借刀杀人,然后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其实丁族长在当上族长的那天起,他就不想让贡兰渡再封闭下去,虽然说封闭的环境利于对村民的管理,可这个村子曾经辉煌过,也曾经富庶过,早先的战绩那是记录在村志里的,作为族长的他自然也想在贡兰渡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当他听说了投资一事后自然欣喜,一旦贡兰渡对外开发,一旦让外界都认可了贡兰渡,那凭着贡兰渡的山水文化和人文文化肯定会成为新的旅游圣地,贡兰渡的辉煌又会回来。 可他有这个心思,副族长也有。 丁族长这个人平时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形象,副族长想取而代之的心思其实也是挺明显。在得知王总要来考察,丁族长故意在丁副族长面前婉拒。 果然丁副族长急了,问他为什么不让考察,这是难得的机会。 丁族长叹着气说,“咱贡兰渡什么条件你不清楚吗?是,山上资源挺多,但面临开发那可是一大笔钱,就凭着王总一个人?是,就打他能拉来更大的投资,我觉得咱贡兰渡也未必有这个运气能接住,天上掉馅饼的事啊你可别去想。” 丁副族长就恼了,质问他什么叫天上掉馅饼,这是难得能让贡兰渡发展的机会,又说这是为了村民好的大事,现在谁不想过好日子?这个时代不可能做到与世隔绝了。 丁族长又是一声叹,“那个王总啊,我瞧着目的不纯,他是来投资来考察的吗?我觉得他是冲着阿娟来的啊。” 果然,一听这话丁副族长就更感兴趣了。 拉投资这种事,不怕对方有爱好,最怕的就是一本正经考察挑毛病,能有兴趣爱好自然是最好。于是,丁族长在丁副族长心里留了个火种,也顺水推舟做了被丁副族长说服的姿态,一切罪恶就徐徐展开了。 “你被带走,我是知道的……”丁族长低垂着脸,干涩地说。 妖巫的眼睛里隐隐冒着火,是绚烂的微红,在一点一点加剧。看书喇 王总喜欢阿娟,这在酒桌上就能看出来。当时丁族长借着酒醉去外面方便,丁副族长怕他摔倒就陪着出了门,丁族长醉醺醺地跟丁副族长表示,王总瞅着阿娟那眼神就猥琐得很,你今晚得盯住啊,阿娟喝了酒,你可别让王总把她带走。 当时丁副族长还吓了一跳,问他,王总想带走阿娟? 丁族长顺势告知,当然了,他那是对阿娟起了色心了,刚才跟我说了好几遍今晚想带走阿娟,我没应声,你可看住了啊。 那晚丁族长其实没醉,阿娟被带走的整个过程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丁族长顺利地把自己给摘出去,后来再去呵斥丁副族长擅自做主的时候那也不过就是演戏。而丁副族长也是拼了,为了能拉到投资,可谓是不遗余力为王总办事。 “我听副族长的意思,王总当时是有意让你留在身边的,阿娟啊,一个女人这辈子图什么呢?我知道你跟阿城感情好,但人生来艰难,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好吗?你要是从了王总,那之后的悲剧不就没了?”丁族长一脸痛苦。 妖巫上下牙咬得咯咯响,少许狠狠道,“所以,我和阿城,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就活该成了你们追逐利益的牺牲品?” 话音落,周遭起了风,森凉得很。 吓得丁族长连连道,“我、我就是利益熏心,阿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没有推卸罪名的意思。” 第226章 你们有什么资格 阿娟被人带回来的事丁族长也知道,那几个人的确是副族长找的,因为丁族长借着酒醉补觉不露面,所以势必是要副族长出面摆平这件事,但找来的那几人平时就不务正业,遇上这种事肯定要敲副族长一笔,副族长本着花钱消灾的念头给了对方一笔钱,并将他们几个打发走了。 不想几人贪得无厌,又趁机敲竹杠,号称一旦没拿到足够的钱,他们几个就把阿娟的事捅出去,到时候让整个贡兰渡的村民都清楚投资背后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事。非但如此,他们还打算去酒店堵那位管事的人说道说道。 丁副族长没辙,为了拿到投资不想惹是生非,于是又挪了村里的公款给到对方。 “我背地里打听过那几人的行踪,头几天还有动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失踪了。”丁族长讲到这儿眉头紧皱,“都是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人的人了,是生是死的也没人在乎。” 这番话落在在场人的耳朵里,包括丁婶子,她盯着他,喃喃,“是你杀的,你杀了他们……” “不是!”丁族长的反应很强烈,反驳,“我杀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是能用钱来打发的!” “如果他们贪得无厌呢?如果他们一次次勒索呢?”丁婶子激烈反问。 丁族长不悦地盯着丁婶子,干脆来了句不好听的,“你脑袋是被门挤了还是耳朵聋了?那几个人是在拿到丁副族长给的公款后消失的,不管是我还是丁副族长,如果真想杀人灭口的话还给什么钱?”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所以,程斩将目光落在对面妖巫的脸上。 与此同时,丁族长也反应过来了,陡然看向妖巫,指着她愕然,“你……是你!” “对,是我。”妖巫也没否认,或许在她认为自己也没有否认的必要,“他们是帮凶,不配在这世上活着,至于那个王总,罪恶的源头,我哪会让他轻易去死呢?他中了妖蛊之术,这辈子都将会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受尽折磨。” 说到这儿,她笑得森冷,“还有你俩,一个杀人孩子,一个杀人未婚夫,都是犯下极恶的罪,比那位王总还要恶的罪,所以你俩将会更生不如死。” 丁婶子一听这话,干脆跪地上就起不来了,痛哭流涕的,“阿娟啊我求求你,我真心认错了啊,我一开始真没有想杀阿城的心思啊……” 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司野看着这幕,妖巫刚刚那番话还在耳旁转:一个杀人孩子,一个杀人未婚夫…… 完整的意思是,杀人家的孩子,杀人家的未婚夫。 不应该是,杀我的孩子,杀我的未婚夫吗? 看来现在的阿娟已经不再是阿娟了,而是彻头彻尾的妖巫了。 相比丁婶子,丁族长的认错态度更诚恳,或者,更像是大彻大悟痛彻心扉的架势。就听他说,“是,我该死,阿娟,看你这么痛苦,我也自知罪孽深重,如果不是我的自私自利,你的孩子就能生下来,甚至阿城也不会死,你跟阿城的感情那么好……是我对不起你啊阿娟。” 他竟哭出声来。 妖巫盯着他,眼里有隐隐的闪烁,神情十分复杂。看书溂 阿娟出事后,丁族长第一时间跟王总联系过,王总非但没忏悔之意,反倒认为阿娟不识趣,又说阿娟说白了就是个乡野丫头,能被他看上那是她得福气,哪有福气就到了眼前的还一把推开的? 又挺不悦地跟丁族长表示,既然阿娟不愿跟着他,那就在村子里管好自己的嘴,想要补偿他随时掏,就是不要她到处说那晚的事,否则我不会考虑投资。 丁族长接二连三去找阿娟谈话,除了了解她的状态外,也是防止她将那晚的事说出去,但好在阿娟想忘却过去跟阿城好好过日子。 这件事丁族长以为会顺风顺水过去,不想阿娟怀孕了。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想的是另一方面。”丁族长重重一叹气。 孩子就是能拴住女人的法宝,尤其在贡兰渡,那是视孩子为天神赋予的礼物,贡兰渡对孩子那是相当重视。丁族长想着王总对阿娟是有意思的,只是碍于阿娟不从,可现在阿娟有了孩子,心思会发生变化吧,这样的话说不准跟王总还有戏。 丁族长口口声声发誓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又看向妖巫,言辞恳切强调,“阿娟,当初我有这个想法真就是为你的前途考虑,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生活呢?所以能跟王总在一起,这也是保障你的以后啊。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为了村子里的投资,是!我承认我是有这方面想法,那既能保障投资又能保障你和孩子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阿娟找到丁族长,要他带着她去找王总时,丁族长答应得挺痛快。却不料王总那边避而不见,当时丁族长也挺恼火。 阿娟执意要见王总,而王总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在最后一次见面之前丁族长跟王总通了电话,王总的意思挺明确,先是不承认那孩子,言语上还挺粗鲁的,说什么一晚就能怀了?老子又不是神枪手,看着你们贡兰渡的人挺老实,背地里怎么一肚子花花肠子?想让老子给别人养孩子?想什么呢? 丁族长说到这儿又是重重一叹气,“阿娟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说是亲闺女吧,那也等同于亲人了。你说你打小吃了多少苦啊,带着妹妹相依为命,我真就是……” “亲人?呵。”妖巫冷笑讥讽。 司野敏锐发现妖巫虽说这般冷嘲热讽,可眼角似乎有一抹光亮闪过。 泪? 丁族长始终对着妖巫忏悔,毫无保留,甚至能用“掏心窝子”来形容了。丁婶子也自知有罪,可听了丁族长的话后都忍不住说,“你这是在博同情?造孽了就是造孽了,奔着的不就是不可告人的目的?说那些好听的有什么用?” 丁族长微微眯眼,跟丁婶子一字一句,“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你当我很想打掉那个孩子?那是造孽!我知道的!” 王总的话混蛋,丁族长当时听了挺生气,反驳了王总几句,之后王总才松口可以见阿娟。只是没想到见到阿娟后王总的话说得更过分,阿娟当时就打破了王总的脑袋。 实际上阿娟就冲着杀人的目的去的,但显然这个想法不切实际。阿娟决定留下那个孩子,但他说的话却令丁族长胆战心惊,她说,这是你们作孽的证据,我要留下它。 就这么一句话,丁族长夜不能寐。 那段时间里他想得很多,想了以后,自己的以后和自己孩子的以后,阿娟的那个孩子将是个引爆器,只要在这世上一天,他跟丁副族长他们为了投资损伤村民利益一事就会被曝光。 丁族长几乎是成宿成宿的做噩梦,梦里都是他被村民群起而攻之的场面,每每醒来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直到有一天,他的小儿子回家跟他说,阿娟姐直勾勾地瞅着我,可吓人了,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人。 那一刻丁族长意识到,阿娟的孩子一旦生下来,他的儿子可能这辈子就无法抬头做人了,那一瞬间,他做出了那个决定。 当然,他再见到阿娟时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阿娟不领情,始终坚持要生下孩子,看着丁族长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仇恨。 丁族长没辙,就只能悄悄将打胎药放进她的水里和饭菜里。失去了孩子的阿娟彻底精神失常了,天天跟鬼似的在村子里游荡。 丁族长总看见丁巫去找阿娟,生怕哪怕阿娟是疯癫也能说出个一二来,于是心生一计,想让阿娟彻底闭嘴。落洞女的想法是丁族长有意引导,只不过借着他人之口说出来,他再顺水推舟而已。 丁族长将话说到这里,所有的事就都能连在一起了。 从王总踏上贡兰渡的那一刻起,阿娟的命运浮沉,她的经历,她的挣扎、她的无助和绝望,那个无辜的孩子,还有奋力为爱一搏的阿城……一群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和一张张纵容犯罪发生的麻木嘴脸。 丁族长眼眶红了,看着妖巫,还一口一个阿娟,“阿娟,吃了那些药你很疼吧?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会很疼……那毕竟是一条命啊。” “别跟我提孩子!你不配!”妖巫陡然激动,眼睛里悲愤、痛恨还有化不开的哀伤,“你也知道它是一条命吗?作为族长,你眼里还有王法、还有别人的命吗!” 丁族长老泪横飞,“是,那孩子无辜,那孩子太可怜了。” 丁巫在整个事件中虽说是个局外人,可多少也挂点边,因为阿娟之前是切切实实跟她要过药引子。想到这儿,丁巫蓦地反应过来,惊愕问,“你跟我要药,难道是因为……” 因为没流干净。 没有什么药是能保证打干净,除非做手术。当丁巫知道阿娟怀孕后,她一直以为是阿娟主动不想要孩子的。 丁巫这个话是问妖巫的,哪怕眼前的女人跟阿娟平时大相径庭,可在丁巫眼里她始终还是那个阿娟。妖巫闻言后,目光这才落在丁巫脸上。 是很明显的神情变化。 看向程斩时,她是有挑战,看向丁族长和丁婶子时,她眼里的尽数是痛恨,而看向丁巫时,她眼里有微弱的光,柔和了不少。 姬淡做了大半天的“吃瓜群众”,悄然靠近司野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妖巫的眼神更像个人,不像妖巫了?” 言下之意是,妖巫现在更像是阿娟。 司野低语,“她早就更像个人了。” 当她眼里讥讽不再,换上悲愤和哀痛的那一刻起。 妖巫说,“当时我很痛,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我看着我流了血,那是我的血和肉,就那么没了,然后我还要再次面临痛苦……” 说到这儿,她又看向丁族长和丁婶子,悲怆的神情里多了愤恨,“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葬送我的人生?你们有什么资格夺走我的孩子?还有阿城!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 “阿城就死在我面前,你们一下一下撞死他的时候,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妖巫泪似倾盆,眼珠子都泛着红光盯着他俩,她一下下捶自己的胸口,心脏疼得要命。 就跟当时隔着一道暗门,她听见了他们如何杀死阿城时的一模一样,哪怕现在再想起,她都疼啊,都恨啊。 她哭,暗云就跟着涌动,风起了,刮得地上石子都哗哗响。 吓得丁婶子一个劲求饶,一个劲认错。 而丁族长也异常激动,跪在地上跟妖巫说,“是,你的孩子,你的阿城和你的前途,这些都没了,都是因为我们这些利益熏心的人……” “闭嘴!”妖巫陡然大喝,“既然心存内疚,那就以死谢罪!” 话毕就见她双手交叉嘴里念念有词,顿时天地间都似乎在摇晃,狂风骤起,紧跟着那些个哭声、呜咽声还有孩童啜泣声交织交缠,往人耳朵里钻,搅和得心神不宁不说,还像是把刀子似的剜心之痛。 影绰间似乎还有影子在来来回回,扭曲着、似痛苦,然后一只只朝着丁婶子和丁族长冲过去,与此同时,又见妖巫嘴一张,竟有数不尽的蛊虫喷涌而出,声势浩大。 招招都是冲着丁族长和丁婶子而来。 丁婶子吓得头发丝都竖起来了,紧跟着眼睛一闭直不棱地倒地,而丁族长瞧着这幕,原本跪爬在地的悲凉愧疚模样悄然发生了变化,嘴角有微微的上扬。 当那些个亡灵之影和蛊虫一并冲向丁族长时,就见他陡然起身,身周迅速泛起雾气。司野于他身后而站,瞧见这幕后着实惊了一下,紧跟着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 但念头也就是刚刚形成,瞬间觉得眼前红光炸开。 陡然间照得天地通亮! 是合虚在蛊毒和丁族长之间赫然炸开,瞬间化为利刃,一把直穿妖巫的身体,另外七把合虚刀刀刀刺向丁族长。 第227章 你是主角 妖巫最先被姜周的真身所伤,神兽之力能极大损伤天地妖灵魂气,所以刚刚那一下相当于挖空了妖巫的大半个身子,而程斩的合虚刀一出,极速穿透妖巫身体后,妖巫彻底就垮了,瘫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妖巫的力量一散尽,神兽之身也不复存在,就见它匍匐在地,很快恢复成姜周的模样。只是她看上去很累,趴在地上软弱无骨的。 当然,此时此刻妖巫已经不是重点。 除了司野,其他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幕:丁族长被高悬于半空……而且还有像是红色匕首的东西…… 可下一秒,他们几个就看不见什么了,像是陡然坠入一个昏暗的空间里,四周都能只见荒芜。 只有司野、姬淡和姜周看得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丁族长被合虚的力量所缚,痛苦又歇斯底里地挣扎,嗖嗖两下,合虚刀分别扎进了他的两只脚腕,紧跟着是他的两只手腕…… 这一幕不管是姬淡还是姜周都很熟悉,可为什么会是丁族长而不是妖巫,这令他们倍感不解。而对于司野来说,心潮澎湃的理由只有一个:抓住哀灵了! 而且还是一击即中,七把合虚刀一出,那就是封住巫灵的架势。 当丁族长的胸口也被合虚刀钉住时,他变得狰狞,整张脸都在变形扭曲,惊惧大喝,“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是我……”看书喇 程斩控着第七把合虚刀,语气很淡,“当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丁族长骇然。 “恶灵在哪?”程斩冷言问。 丁族长闻言一下就收回了惧意,转为得意,“你想知道恶灵的下落?哈哈,那你就放——” 话没等说完,第七把合虚刀倏地刺破长空,朝着丁族长的天灵盖狠狠扎了下去。 就见程斩收回手,淡淡说了句,“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威胁。” 合虚收灵,以七为满,合虚刀一出,刀刀致命。丁族长,不,哀灵被合虚刀所伤,尤其是第七把最致命,是生生将哀灵抽离,就见丁族长痛苦嘶吼,有大团影子于他体内分离。 是生生被分离,所以那团影子也在拉扯、变形、扭曲。七把合虚刀在丁族长体内汇合,合虚光穿透人身,光线又密织成网,网成符咒,哀灵发出嘶吼。 这一声听得人心能碎,难过得不行。 姬淡在那头都忍不住掉眼泪。 但很快的,哀灵就被符咒收服彻底动弹不得,程斩手一伸,合虚带着哀灵一并收回。 一切都安静了。 就连狂风都停了。 程斩收回合虚后就站在那一动未动,阖着眼,接着就听见了方婷的声音,问曲雅和丁巫怎么样,他们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又回到了现实。 司野上前,瞧见程斩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着实惊讶,他之前不是没收过巫灵,不见他这样过啊,难道哀灵的力量大?想想又是不对,照比之前的那两只,这只哀灵收得挺顺风顺水。 没纸巾,司野干脆以手代劳,抬手给程斩擦了擦汗。 程斩睁眼,轻声说,“没事了。” “这次怎么看着格外累?”司野敏感。 程斩说,“这次是同时对付妖巫和巫灵,所以耗费的体力大。” 司野一想,也对。 “你该听听丁族长说什么,临死不让他把话说完。”司野开着玩笑。 程斩轻笑,“反派死于话多,所以我怕事有反转收不了他。” 司野跟他打贫,“你是主角,不怕话多。” 程斩睨着他,“在你眼里我是主角,我这个不懂人情世故枉顾人族性命的,在别人眼里就是反派。” 司野含笑,问,“别人的眼里?你在乎?” “不在乎,有你就够了。”程斩清风徐来的一句。 司野满意,“那不就结了。” 姜周也恢复了体力,被方婷搀扶着起了身,再看这四周,雾气已散尽,冷不丁的,竟听见了公鸡打鸣的声音。丁巫听得清楚,竟喜极而泣。 “打鸣了!鸡能叫了!” 司野的手机在这过程中早就打烂了,看不到时间,抬头假模假式地观察一番,但就算弱智也能看出来头顶上太阳高悬的,已过清晨了。 之前有妖巫和巫灵的缘故,整个贡兰渡都处于十分不正常的状态下,晨起无鸡鸣,入夜无狗吠的,倒不是贡兰渡不养鸡狗,都养着呢,就是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都不叫唤。 眼下,妖巫和巫灵的力量都没了,贡兰渡开始恢复正常,只是眼下的情况还需收拾。 哪怕是对于司野来说,这些个情况和变故都习以为常。但这次有方婷她们,虽说哀灵被收的过程她们没看见,可之前那些事她们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方婷鼓足了勇气问姜周,“你……还能变身呢?是跟蜘蛛侠绿巨人那样吃错了药之类的吗?” 姜周虽说体虚,但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也是笑得不行,说,“我是神兽,他们能跟我比吗?” 方婷噎了一下,好半天问了句,“那……你见过女娲吗?” 好吧,是挺难接受的。 但是有接受快的。 就见丁巫立马跪了下来,朝着程斩叩拜—— “小民恭迎天神降临。” 先是把司野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拜的是自己呢,紧跟着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天神。 下意识看了程斩一眼,看他作何反应。 不仅是司野,其他几人也都齐刷刷看向程斩。 果然就是程斩本斩,脸不红心不跳,往那一站始终风轻云淡的,坦然接受丁巫的叩拜,问,“你知道我是天神?” 丁巫低垂着头,恭敬回答,“天神降临身披红光,能诛杀天地一切邪灵,您刚刚也是身披红光,为贡兰渡驱散厄运邪灵,就是天神没错了。” 程斩也不反驳,只是说了句,“你起来吧。” 丁巫乖乖听话,又小心翼翼问天神,现如今的贡兰渡都安全了吗?那些被殃及的民众怎么办?还有眼前的…… 民众倒是无虞,只被黑蛇攻击的那些民众,随着妖巫的力量消失,他们也就行了,可被巫灵力量影响的民众,也就是撞墙撞树威胁到生命的那些人已经没救了,丧命的就是丧命了,就算没丧命也是被巫灵影响了,等醒过来难保会留下后遗症。 所谓的后遗症,最大可能就是常年出于恐惧和哀痛的情绪里,最后的结局也是自杀。 司野听明白了程斩的意思,巫灵的触灵控制人族,被控的人就会被哀灵的特质影响,像是这次是哀灵,那些人自然也就拥有了哀灵的特质,哪怕哀灵已经被收了。 丁巫一听这话又跪倒在地,连连恳求程斩救那些人一命。 “之前我已经观察过了,自杀的人基本都是参加仪式的民众,还有平日里对阿娟的事背后嚼舌根的人,那些没自杀的人是无辜的啊,他们不该被影响。” 程斩抿唇,没说话。 司野知道能拯救那些人的办法,就是跟当初曲雅他们的情况一样,只要程斩以合虚化之,那些个不好的记忆就会消失,可问题是不管方婷还是曲雅那只是零星个位数,贡兰渡再小也是个村子,要消除整个村子的记忆吗? 这对程斩的体力是个极大的考验,而且他才收了巫灵。 一时间司野只恨自己没这般能力。 丁巫见程斩半天不回话,便抬头来看,见程斩面色清冷,又赶忙低下头,再次恳求,“请天神赐福驱难。” 程斩这才开口,“人各有命。” 司野心一沉,程斩这是不想救。 能理解。 只是,毕竟有无辜的人,只能叹声可惜。 丁巫在原地愣了半天,程斩上前搀扶,“起来吧。” 丁巫本不想起来,想再求求天神,可天神的话她也不敢反驳。 丁婶子还是保持刚刚倒地的姿势,丁巫好不容易将其叫醒,可醒来后的状态不是常人了,她痴痴呆呆,时不时处于恐惧之中,姬淡检查过了,不是装的,就是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 丁族长没醒。 程斩说他的身体被哀灵占据太久,哀灵走了,丁族长充其量算是个空壳了。丁巫没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去探丁族长的鼻息,一个劲哀求程斩,说还有呼吸呢,还有救。 程斩没动,问丁巫,“救活他又能怎么样?期待他痛改前非?还是任由他继续为非作歹?” 丁巫不敢看他的眼睛,回答,“我知道他作恶多端,但毕竟是条人命,而且天神不是说,他是受了某种力量影响的才做恶事吗?” 程斩忽而笑了,笑得很无奈。 丁巫见状不解,但也心里明白,她这番话似乎惹得天神不悦了。司野是明白程斩笑里的无奈,跟丁巫说,“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蛋,是丁族长本性如此,他才会引来那种力量,否则,丁巫你怎么没被控制?” 他之前看得清楚,他们被黑蛇攻击的时候,丁巫被他们保护着没受到伤害是不假,但那些蛇没刻意攻击丁巫也是真。后来妖巫出现,哪怕是歇斯底里地面对丁婶子和丁族长,在看向丁巫时眼神都是低柔的,说明丁巫平时为人磊善,是令阿娟心生佩服和恭敬的。 丁巫怔愣了好半天,她没想那么深远。 程斩对丁巫实话实说,“丁族长是被那股力量掏空了魂识,也就是你们说的没了魂魄,所以只剩一具行尸走肉,他就算现在醒了也活不长。” 丁巫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力量,可她相信天神的话,深深感叹。 妖巫还在那。 但眼下她的力量不存在了,所以看上去就跟普通人无异,或者说,就是阿娟躺在那。 她的眼神看着不清朗,渐渐变得混沌,意识似乎也在消散。大家围上来的时候她也没反应,但她的手在动,一个劲朝前伸,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嚯嚯声。 姬淡上前,一手搭她头上,瞬间空中出现个画面—— 幽暗的密室里,阿娟痴昏地坐在骷髅旁,在听到阿城一声声呼唤后陡然有了意识,她一下扑到暗门那不停拍打,之后她听见了他们的厮打声,她惊恐听见了阿城的头一下下撞在暗门上的声音,发了疯似的去拍暗门,她的手受了伤,血顺着手腕往下流,她甚至去撞暗门,用身体、用头…… 阿城的血滋养了封灵咒,而她的血溅在了骷髅上,那具骷髅在她身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阿娟从密室里出来时周遭很暗,她在天神的雕像前站了许久,嘴角尽是冷笑。之后才走向阿城,朝着他放出了蛊虫,那些蛊虫爬向阿城将其覆盖,再撤走时,暗室前已恢复如常,连封灵咒上的血迹都干净了。 …… 画面消散了,像是阿娟最后的记忆。 但看到这里,大家也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妖巫选中了,程斩说,“阿娟本就是妖巫的后代,她体内流淌的是妖巫的血,只不过妖蛊之术被封印。她的孩子和阿城转化的尸气和极致的情绪,是激活妖蛊之术的关键。” 阿娟瘫在那,活脱脱人不人鬼不鬼,可明显的还残留一丝意识,手仍旧往前抓。司野不解,“她要干什么?” 这点姬淡查不出来。 程斩上前,伸手覆她的头,一缕极细合虚冲进她的天灵盖,就见她猛地一提气,就有了爬起来的力量。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还不停地往外咳血,很快衣衫都被血给染红了。 但她没停下脚步,还在不停往前走。 司野一瞧,这不是上山的方向吗? 一激灵,天神殿? 还真是天神殿。 一行人跟在阿娟的身后,就见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向暗门,拼尽全力去开门,司野不解,有暗道的门不走非得走这个门,但很快就想明白了,阿娟是从这个暗门出来的,所以可能就只认这个门吧。 如果还有妖巫的力量在,这暗门对阿娟来说不算什么,可现在她虚弱得很,却还在一门心思开门,哪怕最后用身体去撞。 姜周于心不忍,看到暗门上的封灵咒已经消失后她赶忙上前帮忙,神兽力量大,一撞就把石门给撞开了。 第228章 我去 其实他们应该能想到,能让奄奄一息的阿娟费力也要去的地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人。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报仇,她也算完成心愿了,只剩下重要的人。 没了孩子和阿城,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也没几个了。 果然就是阿丫,她躺在草席上像是睡着了,密室里的骷髅都不见了。暗门的一声响惊了草席上的阿丫,小小的身体陡然颤了一下。 阿娟往里进的时候很明显放轻了动作,就连咳嗽似乎都在有意压制。这一幕看得身后的人都不是心思,阿娟现在的意识也就靠合虚那点力量强撑着,所以哪怕就只剩下零星的意识在,她也是担心和关怀阿丫的啊。 阿丫醒了,蓦地坐起来。 阿娟见她醒了,显得挺高兴,嘴里一直嚯嚯、嚯嚯的发音,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上下地摸,不知道在摸什么。 可阿丫被吓坏了,不知道是因为周遭这环境,还是因为眼前的阿娟。 司野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后者。虽然他没跟以前的阿娟打过交道,但至少现如今的阿娟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不说,衣服上全都是血,整个人站在那也是缩着的,用形容枯槁来描述阿娟的现在再精准不过了。 阿丫哇地一声哭了,眼睛里都是惊恐。 阿娟见她哭了急了,蹒跚上前想要抱她,却听阿丫害怕得尖叫一声,奔着阿娟身后的丁巫就去了,一下扑在丁巫身上哇哇大哭。 阿娟转身看着阿丫,眼里先是惊愕,紧跟着变得焦急,啊啊地叫了两声,就再次试图靠近阿丫。阿丫见状吓得将脸埋进丁巫的怀里,尖叫,“怪物!它是个怪物!” 阿娟陡然停住脚步,先是怔愣了少许,然后抬手摸了摸脸,脸色不好摸不出来,只能摸得出削瘦,再看自己的手,干枯皱巴巴的,像是一截老树枝成了精似的。 她似乎也被这样的自己吓到,捂着脸痛苦地叫,她的叫声明明很刺耳,却让人听了极其心酸,她也流眼泪了,可从眼眶流出来的是血。 可阿娟很快也顾不上自己,又在身上摸,最终掏出来一个东西拿在手里,冲着阿丫嘶哑地叫唤,啊……啊…… 大家伙定睛一看,竟是块糖,七彩的,就跟彩虹似的好看。 一定是她用心呵护的东西,即使刚刚那么打斗,这块糖都没碎也没脏。 丁巫陡然想起之前阿丫说过的话,阿娟承诺她带她出去吃彩虹糖…… 丁巫的眼眶倏地红了。 不仅仅是丁巫,像是方婷她们都看得于心不忍。 阿丫仍旧怕极了身后的女人,在她眼里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姐姐阿娟,即使她手里举着糖。丁巫想宽慰阿丫,跟她说那是阿娟,是你的姐姐,可这番话就囫囵个的在嘴里转,怎么都倒不出来。 她要怎么跟阿丫解释身后那个跟怪物没什么两样的女人是阿娟?阿丫一旦知道她就是阿娟,会不会在往后余生里都会痛苦不已?一时间丁巫也没了主意,左右为难的。 阿娟许是知道阿丫怕自己,不再往前走了,就佝偻着背,拿糖的手始终朝前举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司野看着心里也难受,走到程斩身边,低声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她吗?哪怕能让她把糖送出去也行啊。” 程斩看了他一眼,仔细打量着他眼眶的微红。 被司野推开,低叹,“哀灵都被你收了你还怀疑?小爷我就是于心不忍。”又凑近程斩,盯着他的脸来回打量,低声惊愕,“你是什么铁石心肠?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斩学着他刚刚的举动将他推开,却是伸手覆他脸上顺势推开的那种,语气轻淡,“世间艰难事多如牛毛,要是事事都入心那我早就被巫灵控制了。再说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司野追问,“再说什么?” 程斩看着不远处的阿娟,眼角眉梢虽是淡漠,可语气多有感叹,“妖巫以尸化蛊本就是罪,再加上她之前被哀灵的触灵所控,所以阿娟很难轮回,另外,她也离死不远了。” 只要体内唯一那么一点的合虚消散,阿娟的命也就到头了。 “阿娟无辜了些。”司野挺认真地说了句。 跟直接被巫灵控制的丁族长不同,阿娟是先有了妖巫的身份才被巫灵盯上,而阿娟之前经历的林林种种的痛才是激活体内妖蛊之力的关键,总之,就是个命运多舛的姑娘。 程斩了解司野的想法,也承认,“是,她本身是无辜,但仇也算是报了。” 司野听着他这口吻,心生异样,扭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办法。” “可能是你的误觉。”程斩说。 司野摇头,“可能是我觉得,你无所不能吧。” 程斩浅浅抿唇,嘴角微挑,少许他才轻叹,“阿野,你要记住啊。” “记住什么?” “记住你又欠我人情了。” 程斩说着伸手,摊开手心凝聚合虚,密室里红光乍现,可紧跟着当光充塞着整个密室时却如同春日阳光般明亮柔和,姜周愕然看向这光,意识到这是程斩释放的合虚之光后微微一怔。 司野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光,不那么鲜红,是真正的光亮,而且这光照在身上、脸上格外舒服,他都忍不住伸手碰触这光,可是光无处不在。 来不及享受这光,因为阿娟完全发生了变化! 眼前是个极漂亮的姑娘,穿着彩衣褂裙,乌黑浓密的头发梳得整齐盘起,发髻上还有一枚雕工精致的银制簪子,脸若明月,眼里藏盈盈波澜。 方婷显得挺激动,但嗓音压得挺低,生怕打扰了眼前这般美景似的,“阿娟啊,是阿娟。” 丁巫也挺激动,赶忙拍阿丫的后背,急急说,“你姐姐,是阿娟啊。” 阿丫蓦地回头,紧跟着喜极而泣,朝着阿娟这边就跑过来,一下扑她怀里,“阿娟、阿娟……你去哪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阿娟紧紧抱住她,眼泪又下来了,但这次流的就只是眼泪。 程斩转身出了密室。 司野的注意力先是在阿娟和阿丫身上,说是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刚想跟程斩说你这是功德一件,一扭头见他没影了,于是出了密室。 程斩站在天神的雕像下面,但他没抬头看,纯粹就是出来透气。司野走到他身边,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你这是受不住团圆的场面了?没事,你哭我不会笑话你。” 程斩瞥了肩膀上的胳膊一眼,没甩开。“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司野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啊……” 又是这种开场白。 “你最好捡好听的说。”程斩提醒他,“别忘了,我是你的债主。” 司野一身慵懒的,借着胳膊上的劲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恨不得压程斩身上,许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也算是能放松了些。笑,“反正欠你的不是一笔两笔了,慢慢还吧。” “慢慢还?”程斩扭头瞅他,“多慢?” 司野一声叹,“你呢,长生不老,我呢,很可能也能与日月同长,千秋万代的可不有的是时间?还债这种事急不得。” 说到这儿他又一反应,“也不是,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又在其他人身上重生了呢?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吧,跟走城门似的顺路了。” 程斩无语。 要不是姜周之前说司野魂身一体,他还真是担忧司野的再次重生。要真那样的话,重生后的司野能进到谁人身体?这世间茫茫的他去哪找? 于是就说了句,“重生就跟天上掉馅饼的概率一样,有第二次还想着第二次?美得你。” 司野笑了,“反正随遇而安吧。” 嗯,随遇而安,司野这性子还真适合这话。 有时候程斩觉得凭着自己活得长久,已经看透了世间事,也已经悟出了天地间的道理,可到头来发现自己并不能心若止水,反倒是司野,看似混不吝和不羁,可他偏偏也是洒脱通透,不怨天尤人,一切随心而走。 “其实阿娟还是有机会的吧?”司野问。 “有机会什么?” “轮回。” 程斩想了想,“妖巫从严格意义上说属于巫族,所以巫族的事就只能巫族来解决。” 司野反应快,“你的意思是……后土?”看书溂 “对,后土化身六道,所以轮回的规矩为后土所订,尤其对巫族极其苛严,所以阿娟想要重回六道,必然要去找后土了。” 司野一听来了兴趣,“我去!” 程斩愕然,再次扭头看他,“你这俩字是感叹呢,还是你想去?” “二者皆有,我去!我去。”司野重申。 程斩这才拨开他的胳膊,与他面对面,“你想去找后土?” 司野点头。 程斩哑然失笑,“不是,你知道后土在哪吗你就去?” “你给我个地标不就完事了?”司野想得不复杂,“只要我能去的地方,我肯定去。” 程斩看了他好半天,冲着他一竖手指,“你狠,真的。” 见他转身要走,司野问,“你这算是回答完了?” 程斩头也没回,“阿娟挺不了多久。” 司野没明白这话,跟在他身后,不经意抬头瞅了一眼雕像,在程斩身后说,“要不你还是留个长头发吧。” 程斩:…… 等两人回到密室时,阿丫正靠在阿娟怀里吃着彩虹糖,还不忘叽叽喳喳的—— “阿姐,彩虹糖好甜啊,等我长大了也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彩虹糖。” “阿姐,你现在是病好了吗?” “阿姐,我不想你做天神的新娘,你跟我回家好吗?” …… 阿娟眼眶就红了,抬手一下下摸着阿丫的头,虽然没说话,可所有的眷恋和对亲人的不舍都尽在这动作里了。 可摸着摸着她就怔住了。 而司野也明白了程斩口中“挺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 阿娟的手发生了变化,白嫩渐渐变得干枯,皱皱巴巴,不但是手,整个人都又变成刚刚的模样。阿娟眼里呈现恐慌,一把推开了阿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其他人也瞧见了,惊骇。 而阿丫被推开后懵了,回头一瞅,浑身一颤。 阿娟缩在一起,将脸埋了起来,她不想让阿丫看见自己的模样。 丁巫赶忙上前抱住了阿丫,生怕她再吓着。可阿丫不像刚刚那般惊惧,只是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阿娟,丁巫生怕她是吓傻了,刚想捂她眼睛,就听阿丫怯怯出声问,“她……是阿姐吗?” 司野看着这幕,心想着丁巫可能会说个美丽的谎言,毕竟阿丫还是小孩子。 不料丁巫想了想,蹲身下来,轻轻拉过阿丫的手,“是,她就是你阿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生了一场病,阿丫,你会害怕吗?” 阿丫盯着阿娟的背影,然后一摇头,“不怕,她是我阿姐!我不怕!” 话毕就朝着阿娟走了过去,虽说还是有些胆怯,可态度很坚决。 阿娟听到了脚步声,也不敢抬头,腾出一只手拼命在身后挥舞,嘴里啊啊地叫,叫得挺凄厉的,似乎要赶走阿丫。可阿丫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把就抱住了阿娟,说,“阿娟阿娟你别怕,你现在只是病了,一定会好的……会好的。” 阿娟哭了,血流了衣襟。 …… “虽然用‘虎毒不食子’来形容阿娟不妥,但事实上就是这样,哪怕阿娟成为妖巫意识被控,内心深处还保留着那份姐妹之情,真是难得。”司野一声叹。 程斩使了点合虚让阿丫睡了过去,而阿娟也耗尽了最后的精力彻底沉睡。但所谓的沉睡只不过是好听的说辞,实际上阿娟的魂识已经开始消散,一旦消散完,她的肉体也就开始腐烂,她将会永远的死亡。 踏不进六道,走不了轮回之路,没有来世。 对此,丁巫就算医术再高也无济于事,可姜周以灵力凝聚了一颗药丸状的东西塞进了阿娟的嘴里,于是就能瞧见那些浮游在阿娟身体之上的魂识没再继续消散,但也没回到体内,就于空中来回浮游。 “是之前我在昆仑采的神草,有凝神之效,可也是暂时性的。”姜周说,“程斩、司野,你俩真决定要去找后土?” 第229章 马原复习了吗 这是程斩最终做出的决定,因为司野对于见后土这件事挺上心,并且他始终觉得阿娟是个悲情人物,哪怕是报了仇,可要以永生永世不入六道来惩罚着实太重。 更重要的是,阿丫临昏睡前冲着他和程斩咣咣磕头,哀求他们治好阿娟,又说,方婷姐姐说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大哥哥,你们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一行人又回了丁巫家里,阿丫睡在主屋,阿娟被安置在背阴的房间,以防万一,姜周设下灵层保护。而整个村子的村民也尚且处于昏睡之中,那些确定丧命的已经无生命体征的村民也都先安置在一起。 丁巫挺愁村里现状的,程斩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等他们回来。 话没说得太透,等他们回来干什么?还是等他们回来就有了令那些村民苏醒的方法?总之丁巫不敢多问天神,天神做事自有他的办法。 程斩等四人在一个房间里商议,其他三人,拾掇房子,照看阿娟和阿丫各一人。照比阿丫之前昏迷总是揪着曲雅不放,这次她倒是没挑人,很安静地躺在那。阿娟基本不用照看,因为有灵层,寻常人也无法靠近,所以就保证没什么人闯进去。 实际上不会有人闯进去,可保不齐会有鸡鸭鹅狗在村子里溜达。 小动物们倒是提前村民恢复如常,远远的就能听见小野狗们在打架,鸡鸣鸭叫的好生热闹。所以十分钟前,曲雅很聊赖地赶走了一只走地鸡,可又觉得太无聊了,还不想让那只鸡走,拿了点小米出来撒地上,走地鸡吃得可欢快了。 而程斩他们更没人敢打扰,就如同丁巫所说,是天神在开会,凡夫俗子可不能惊扰。所以丁巫哪怕在院子里扫地都不敢出太大动静,曲雅搬着马扎守在阿娟的房门口,瞧着丁巫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想笑。 可这边刚要乐,丁巫的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赶忙一转身,冲着她嘘了一下。 曲雅心叹,如果她没受过高等教育,那现在是不是也跟丁巫一样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世上有天神了?是不是心情就不用那么复杂那么纠结了? 程斩他们是人吗?显然不是,如果说程斩、姬淡他们会法术,那姜周呢?类似她那种动物她可是在山海经里看过,十足就是头神兽啊。 可程斩他们是神?曲雅就觉得完全颠覆了无神论。 相比她的困惑和迟疑,方婷就想得挺开,她说,别管他们是什么,终归是跟咱们长得一样吧,哪怕是姜周,变身回来也没多长出个脑袋来不是?他们要是神那不更好?咱们跟神做了朋友啊。 “你真相信这世上有神?”曲雅忍不住问她。 方婷笑呵呵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咱们是研究民俗的,这些年听到离奇古怪的事还少吗?有不少是用科学解释不了的。” 好吧,曲雅也尽量让自己适应。 又是一声叹,这下叹气声又有点重了,丁巫又冲着她嘘了一下。 “曲雅之前被巫灵影响过,阿丫当时昏迷是因为封灵咒,两者气息相通,所以阿丫哪怕昏迷也都缠着曲雅不放。”程斩解释了当时阿丫的异常。 等阿丫醒了,封灵咒对她的影响就消失了,所以跟昏迷时黏着曲雅的状态大相径庭。 “丁族长是怎么回事?”姜周不解,“当时不是怀疑巫灵已经跟妖巫合为一体了吗?” 程斩刚想说,陡然转头看司野,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丁族长有问题的?” 姜周和姬淡闻言都挺惊讶,姬淡问司野,“你现在都具备感应巫灵的能力了?是神力苏醒了?” “跟神力无关。”司野指了指脑袋,“完全是高智商碾压,姬淡,你要相信一个学霸强悍的分析逻辑能力,我……” “你马原复习得怎么样?”姬淡不紧不慢地问,“贡兰渡的事情有解决的苗头,你考试呢?有通过的迹象吗?” 司野没恼,也没尴尬,反正在他们面前也习惯做个没皮没脸的人了,他呵呵笑,“姬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那么损呢?” “我嘴损?那要看跟谁比。”姬淡呵呵笑,“你身边还有位嘴更损的呢。” 司野笑看着程斩。 这倒是。 程斩却觉得不管是姜周还是姬淡都跟司野学坏了,以前没司野的时候,他们仨商量事情很直接痛快,直奔主题然后各奔东西,现在倒好,在一起插诨打科的,说正事十分钟,剩下的时间里都在扯东扯西。 “说重点。”程斩决定把楼扶正。 要真由着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那他敢保证没一会儿姜周也会掺乱,局面就更热闹了。 司野板正态度,“丁族长在妖巫面前认罪,可认罪的态度挺可疑,好像是在刻意激发阿娟的哀痛情绪,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丁族长能那么痛快认罪绝对目的不简单。” 姜周赞同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呢。” 司野愕然看着她,“你当时都是神兽状态呢,还能听见?” “当然了!而且我现真身的时候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楚呢。”姜周强调。 司野特别好奇姜周的真身,着实太震撼了,而且他相信不单单是他,像是方婷曲雅和丁巫,估摸着各个都肝颤着呢,只是碍于种种顾虑不敢多问了。 毕竟丁巫认出了程斩天神的身份。 司野想到程斩刚刚提醒的“说正事”,生生压下对姜周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转头问程斩,“所以你一开始就发现是丁族长却不出手,是想引蛇出洞?” 之前程斩说过,因为有妖巫的缘故,哪怕知道巫灵所在也不能轻易动手。 程斩表示说其实不是想引蛇出洞,他最开始只是有感觉,这是出于封灵人对巫灵的本能反应。哀灵也是聪明,怕本体气息暴露,所以将触灵分散到贡兰渡的各个地方,以触灵控制村民,来掩藏本体。 刚见丁族长时程斩就有感应,可与此同时藏在暗门背后的妖巫力量也不容他小觑,那也是沾了巫灵力量的,所以让他一度怀疑要么巫灵跟妖巫合二为一,要么就是妖巫与巫灵分开,妖巫只受了触灵控制。 越到后面,程斩越是坚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程斩需要证实。 而真正端倪是在黑蛇围攻贡兰渡时,全村的村民都遭了殃,唯独丁族长能从蛇堆里安然无恙。要么他就像丁巫似的真就心无旁骛,要么就是黑蛇压根伤不了他,显然,他承认自己犯了罪。 司野的感觉没错,丁族长的确有意刺激阿娟的情绪。 没错,是阿娟的,不是妖巫的情绪。 从妖巫跟巫灵的关系上来看,其实妖巫是不想受控,并且很提防巫灵,却不知自己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被触灵控制,丁族长只要刺激阿娟足够多的悲怆情绪,那妖巫施加在阿娟身上的力量就会薄弱,情绪就会被牵引。当妖巫情绪失控的瞬间,也是丁族长,或者说是巫灵进入到妖巫体内将其彻底控制的关键时刻。 一旦与妖巫的能力融合,那妖巫的魂识将会被巫灵吞噬,程斩再想对付它就难上加难,毕竟它成了一个同时具备妖巫能力的巫灵。 巫灵在等那一刻,而程斩也在等那一刻,因为只有在巫灵从寄体中抽离的瞬间才最薄弱,他就等着一击即中,不浪费多余合虚。 司野闻言问,“哀灵在铤而走险?它明明知道你就在现场,也很有可能会被收,还迫不及待脱离寄体去夺妖巫的身体?” 对此姜周也不理解,“是不是他还有别的目的?总不会小瞧你的能力吧?巫灵对你很熟才是。” “就是狗急跳墙。”程斩一言道出原因。“哀灵很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相比普通人,哀灵更贪婪妖巫来做寄体,丁族长这个身份废了,哀灵继续在他身上也不过是过着逃亡的生活。因为阿娟的特殊,妖巫的情绪迸发很难得,所以哀灵就想奋力一搏吧。而且,” 他顿了顿,不急不躁地喝了口茶,继续道,“哀灵转换寄体其实很快,不过就是数秒,哪怕一不小心就会让它完成转换,所以你们说它能不铤而走险吗。” 司野笑,“其实你是想说自己反应快对吧?” “不对吗?”程斩反问。 司野抿唇,为他添了茶水,一语中的,“姬淡说得对,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你现在也开始没脸没皮了。” 程斩笑了,眉眼弯弯,朝着他微微一勾食指,“你靠近点。” 怕他? 司野凑近他,“天神有何吩咐?” 程斩唇眼尽染笑意的,“马原复习了吗?” 司野:…… 靠! 程斩被他怔愣吃瘪的样子给逗笑,身子朝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说,“再不济我还得辅导你功课呢,这种事劳心劳力,心情不好随便对付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别啊,你天天面对我还能心情不好?我保准天天逗得你哈哈笑。”司野见风使舵,忙端起茶杯,双手奉上,“哥,喝茶。” 第230章 我吧,真不愧是学霸 程斩稳稳当当接过来,喝了。 见状,司野觉得这次考试稳了,程斩这个人一诺千金的,有他做辅导还能挂科?而且程斩敢接下他这个烫手芋头,对外总得要脸吧?碍于面子夜不能让他挂科。 “哥。”司野凑近他,嘴挺甜,“那个,我觉得必要的时候合虚是不是能帮上忙?” 话音刚落,就见程斩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司野呵呵笑了两声,“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天才,物尽其用?” 程斩也呵呵两声,“能这么用合虚的你是古今第一人。” “那……” “好好复习。”程斩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念头。 司野一个叹气,想到那些学科头又大了,转头问程斩,“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程斩打量着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还是不知者无畏的,把去找后土这事说得就跟出门买菜似的。 他认真地问司野一句,“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积极去找后土,是不是因为不敢面对考试?” 司野一梗脖,“我是学霸!我不敢面对考试?去找后土我纯粹是一颗赤诚正义之心!难道去找后土很浪费时间,还能耽误考试?” 程斩又不傻,还听不出他这话里的试探?笑了笑呷了口茶,“倒是不会浪费太长时间,耽误不了你考试。” 司野噎了一下,好半天问,“后土在酆都吧?那……去一趟不得挺长时间?” 程斩抿唇忍笑,清清嗓子,“姬淡去过,有轻车熟路的路线。” 司野:…… 好吧。 提到酆都这个话题姬淡绝对有发言权,他说酆都那种鬼地方真是对三界都不友好,尤其是过业海,不是一星半点的寒凉,除非阴体,否则光是渡业海就能折磨死人。 姬淡绘声绘色描绘当初自己渡业海时的煎熬。“真是凭着一颗赤诚之心啊。”他学着司野刚刚的语气。 司野忍了。 姬淡继续描述,“过了业海是一条彼岸花路,那段路吧……”她看了一眼程斩。 司野瞧着好奇,“也不好走?” “分人。”姬淡说,“对你来说可能好走,对程斩来说十有八九艰难。” 程斩挑眉,“彼岸花路?什么时候有的?” 他之前去过酆都,彼岸花不是没有,但都是零散着开放,没见过专门的彼岸花路。 姬淡叹,“有不少生前是有钱人死后进酆都开始挑刺儿,说酆都那鬼地方森冷森冷的连鬼都留不住,这不负责人就急了,铺铺花路、弄点地摊鬼市的搞搞建设,要不然传出去口碑不好听,说什么漠视鬼权啥的。”看书喇 “生前有钱的死了也那么大的发言权?”司野惊讶。 “如果零星的没什么,架不住有钱人多啊。那些人生前就是富贵险中求的,死后事儿也不少,负责人也是想过过安稳日子罢了。” 司野感叹,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那我们能走多久?”司野问了关键。 程斩却看向姜周,问她仙草能维持多久。姜周算了算,“最多72小时。” 司野一怔,他知道这趟是时间短任务重,只是没料到给他们的时间这么短。 姜周说,“阿娟的魂灵碎片化得厉害,一不小心就能消散,所以需要在72小时之内找到后土。” 程斩沉吟片刻,“时间足够用了。” 找后土对他来说不难,而且酆都里也没什么危险,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司野问,“我们怎么去?” 程斩冲着姬淡一抬下巴,“他能帮我们。” 姬淡十分得意。 司野不解,“你以前是怎么去酆都的?” “以前啊,挺麻烦。”程斩说,“得走到天地的尽头才行。” 司野虽说不知道天地尽头在哪,但听着就觉得挺远。 看来通过姬淡会有近路。 “咱们什么时候上……”司野迟疑,把“路”字生生咽下去了,换了个词,“动身。” 程斩含笑,“说上路也对,本来我们走的也不是人间路。” 入酆都需午夜,所以他们只能等时辰到才行。这期间姬淡谈到之前进入了幻境,说他变得好像不是他了,而且是在一个很大很虚渺的空间里,空间里只有光在游走,各色的光。 程斩问他,“你还看见了什么?” 姬淡想了想,“就看见了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光里,像是在打坐。” “为什么说你变得不像是你了呢?”姜周问。 姬淡,“因为我觉得那个打坐的人就是我,可我知道我从来不会打坐。” 姜周闻言脸色不大好看,司野问她怎么了,她皱着眉头说,“姬淡说的意思我很能理解,因为我在幻境里也是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姜周说她也同样进入了幻境,虽然当时她还是真身。但跟姬淡所处的虚无缥缈的环境不同,她看见的是战争场面,一片混乱,天地间铁蹄声、呐喊声,火与水的碰撞。 “我听见了上古战歌,战争场面很激烈,很……壮观。”姜周迟疑描述。 姬淡好奇,“是诸神之战吗?神族灭亡的那场?” 姜周回忆了一下,摇头,“好像不是,因为我没看见人族,倒是有很多的魔族、妖族还有巫族,而且我好像看见了陆吾,周身闪着如太阳般耀眼的光,骑在坐骑上一路厮杀所向披靡,威风极了。” 司野赶紧问姜周,“你见到了陆吾?是我吗?是我吗?” 姜周说,“我没看清楚陆吾大神的脸,光特别耀眼,他的脸是陷在光里的。可我在幻境里就是知道那个是他,至于他是不是你……”她打量着司野,挺诚恳地说,“身上的光是一样的,就是吧……” 司野挑眉,“你有什么就直接说。” 姜周思量着合适的形容词,哪敢太直接啊,万一司野真是陆吾的话,那多得罪人……呃,不是,得罪神。 “就是你跟幻境里的陆吾大神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 司野追问,“怎么不一样?” 姜周又是一番思量,嗯……“就是感觉你更活泼些。” 对,这么形容没错。 陆吾给人的感觉很严肃,很神秘,又很难以捉摸,但司野不同,司野不羁洒脱,乐观自在,除了体内的神力跟陆吾一样外,其他的哪哪都不同。 司野明白她的意思,徐徐引导,“你想啊,陆吾大神是有职责在身的,每天都打打杀杀当然得严肃,加上他是神的身份,神秘莫测也挺正常。但重生后的陆吾不同了,摘了神的标签整个人都自在了,所以性格就不同了,就跟我一样爱说爱笑爱疯爱闹。” 左拐右拐的又拐到自己身上了。 倒是把姜周给逗笑了。 程斩抬眼看了看司野,嘴角抿笑的。 姬淡的纠结方向不在谁是陆吾身上,问姜周,“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周说,“陆吾的坐骑啊,我感觉就是我。” 其他三人,静悄悄…… 姜周见状,急了,“不是,我在幻境里真就这么感觉的。” 姬淡不解,“那你有陪着陆吾大神出征的记忆吗?” “当然没有。”姜周肯定地说,“就像你,你有自己打坐的记忆吗?” 姬淡沉默。 姜周又问程斩和司野,刚刚有没有这种经历。程斩表示没有,司野想了想只是说自己恍惚了一下,具体的想不起来了。 闻言这话姬淡一脸困惑,“你们说,那幻境里看见的事到底是有寓意的呢,还是只是妖巫制造的假象?” …… “我觉得未必是假象。”司野说着,一斧头砍下去,一段干柴在那……纹丝不动。 于是,他就多加了俩字——我靠! 人活着就是希望,这是丁巫的生活宗旨,于是为了庆祝能继续活着,丁巫将家里储备的菜和肉都拿出来了,要好好做顿饭庆祝一下,甚至还去河边打了鱼,为了天神降临。 程斩原本不想让丁巫这么折腾,但司野的话没错,除了他们四个,像是方婷他们都是普通人,哪经过这么离奇的场面?庆祝一下也好,消除恐惧。 另外…… “河里的鱼我看了,不愧是给天神进贡的啊,老肥了!”这件事司野做重点强调。 程斩抽空瞅了一眼,还真是。 大家都在找活干,司野觉得这段时间用丁巫家的干柴太多,而且程斩烤顿鱼也将会浪费不少干柴,所以就拉着程斩揽下了砍柴的活。 丁巫大惊失色的,生怕天神累着,死活不劳天神沾人间劳事,司野翻了个白眼说,“我砍,他在旁边监工行吗?” 这可以。 程斩皱眉瞧着他轮斧头的架势,忍不住问他,“你砍过吗?” 司野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果然,吃过猪肉的跟只见过猪跑的终究是不一样…… 司野这下子的劲还不小,斧头擦着干柴的边缘砍下来,好半天才将斧头给拔出来。程斩见状无语,一撸袖子上前,“还是我来吧。” “别别别,天神大人,小的来。”司野积极发现问题,并且要解决问题,“刚才就是放歪了。” 将干柴重新摆放好,程斩及时往旁边让了让,他还真怕司野一斧头轮下来殃及无辜。 但司野接下来这一斧头下来十分完美,干柴一分为二,而且还是正中间劈开。看得司野都感动于自己的这份完美,啧啧两声,“我吧,真不愧是学霸。” 第231章 遇上你我是三生有幸 程斩瞧着他那一脸得意样,捧场地鼓了两下掌,“嗯,学霸威武。” 有了第一次成功经验,接下来就有信心了,又是一斧头一分为二,之后就越劈越顺手。程斩轻笑,“行啊,挺娇贵的司家小公子,现如今也能做得来粗野农活了。” “这话激励得没任何意义,毕竟我可没享着司家小公子的清福,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想把我除之后快的人呢。”司野说着,弯身将劈散的柴火段拾起。 程斩见他也只是将劈好的柴归拢到一堆,一看也是缺乏经验,于是上前将其逐一码放整齐。司野见状震惊了,“没发现你有强迫症啊。” “不占地方。”程斩说,“你没看家家户户都这么摞干柴的吗?” 司野说,“天神就是天神,体察民情民风啊。” 程斩作势要踹他,他嘻嘻哈哈躲过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斩就替司野劈柴了,司野抡斧子太用力胳膊疼正好休息。他坐地上,程斩那边劈好的柴他这边帮着归置,然后就提到了姜周和姬淡的幻境。 他不认为那是假象。 别看程斩清瘦,可干起活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柴劈得整齐划一的。他看了司野一眼,直接切了重点,“所以,你其实记得你的幻境对吧?”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司野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直勾勾瞅着他。程斩见状,心微微一惊,“跟我有关?” 司野“嗯”了一声。 “说说看。”程斩将待劈的柴尽数摞到身边,实则劈柴已经变得漫不经心了。 司野寻思着这番话该怎么说比较好,但思来想去的也没找到最合适的开场白,干脆就开门见山。“还记得那片森林吗?” 程斩抡斧子的动作有少许的停滞,但很快就劈下来了,咔嚓又是一声,木柴一分为二,他嗯了一声。司野就跟他描述了当时幻境里的情况,最后盯着程斩的脸说,“这次我看得清楚,杀我的那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咚地一声闷响,这次程斩劈歪了,斧头陷在墩子里,墩子上的柴纹丝未动。 程斩的失神司野尽收眼底,他没移开目光,始终盯着他。程斩将斧头拎出来,对上司野的视线,略感无奈,“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就像我真要杀你似的。” 司野也没觉得自己面露凶色,就是这事儿吧…… “我之前梦到过你知道的,只是看不清人脸。”他解释,然后问程斩,“你活得时间比我长,之前真没见过我?” “没见过。”程斩调整好墩上的柴,这次劈得完好。 “那你就从来没死过?” “没有。”程斩很有耐性。 司野突发奇想,“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咱俩的前世?” “没可能。”程斩想都没想,“我是天地孕育而生,不老不死,没前生也没来世。” 司野拎了根柴火在手里玩,一脸困惑,“那我怎么看见是你杀了我?” 程斩无奈,“我怎么知道?阿野,妖巫所幻化出的境遇不能尽信,所以你被生出被迫害妄想症,我杀你干什么?” “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所以我才要问清楚啊。”司野一声叹。 程斩想了想,拎着斧头上前,司野见状身体朝后一仰,指着他,“哎哎哎你干吗?” 程斩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武器呢,将斧头地上一撂,也不上前了,居高临下看着司野说,“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干脆成全你,反正我也马上要去找后土,给你下辈子寻个好人家。” “别别别,哥,遇上你我是三生有幸,这辈子我还没活够呢,先不想下辈子的事。”司野赔笑。 …… 程斩烤了鱼。 有了天神做挡箭牌,河里的鱼那不可劲捞?更重要的是,现在贡兰渡的情况,河里的鱼是想怎么捞就怎么捞。姜周和司野担当了捞鱼的任务,等鱼运回来的时候丁巫都吓了一跳! 乖乖哦,这是把河里的鱼都捞光了? 程斩瞧着眼前一条条肥硕的鱼,头疼。姜周挺不客气,说,“也不是让你一晚上烤完,烤到午夜你跟司野哥哥去办事,回来接着烤呗,凭你的威望,酆都那边哪敢有谁为难你?” 说着又补上个详细的,“我估算了一下,你们一来一回的顶多四个小时,就算赶上鬼市凑个热闹,太阳高悬的时候你们怎么着也回来了。” 程斩:…… 计划挺周详啊。 司野来了兴致,“鬼市好玩吗?” 程斩干脆,“不知道,没去过。” 姬淡手舞足蹈的,“可好玩了我跟你说,能看得你眼花缭乱。像是咱们这种身份去鬼市方便,不会惹麻烦。” “哪种身份?”司野问。 姬淡哈哈笑,“不是人呗。” 当篝火升起,烤鱼香四溢时,姜周都快哭了,她说感觉都大半辈子没吃到烤鱼了。司野虽说觉得姬淡说得太夸张,但他自己也是馋鱼的,搬个马扎就凑着程斩坐,近水楼台呗。 程斩就算烤鱼的时候都是一股子清风道骨气,所以看得丁巫别提多激动,跟方婷和曲雅悄声说,我们村志里有先祖们画的像,就是天神在河边食鱼的画像,虽然只画了背影吧,但是别提多仙气飘飘了,就跟现在一模一样呢。 末了又说,当然,头发和衣服不一样了,但恰恰说明天神体察民情,他现在再像从前那个打扮,在咱们人间也不好办事不是? 曲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婷应声,“对对对。” 丁巫叹气,“天神要是一直能留在贡兰渡就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呢,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我是真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贡兰渡虽小,可是有天神护佑的啊。” 方婷想了想宽慰,“天神嘛,终究要飞升。现在你是亲眼见到了天神,就跟贡兰渡的祖先一样,所以面对贡兰渡后辈的时候就更有底气了,这不是传说,是真实发生的事,你还亲口吃过天神烤的鱼呢。” 丁巫连连点头,是,这下就更有底气了。 又小声问,“我吃了天神烤的鱼是不是都能延年益寿啊?” “那是肯定的啊!”方婷语气别提多坚定了。 这话她说得有底气并不是因为烤鱼,丁巫虽说看着严肃,可心地良善,又很乐观,这样的人必然会顺风顺水康健长寿,哪怕走到绝境也一定会有上天护佑。 丁巫听了心中更是欢喜。 曲雅趁空低声跟方婷说,“你这么给丁巫乱打气也不好吧,程斩他们虽说异于常人,但我始终觉得天神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 方婷拉着曲雅,声音压得更低,“你吧,有些事别太较真了,有没有天神对你我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有信仰的人来讲可不一样。现在贡兰渡这样,全村的人又这样,丁巫就得心里有点依仗,要不然你让她怎么办呢?人都是这样,到了一定田地都希望有神明护佑,给她些希望有什么不好呢?” 曲雅闻言这番话后沉思片刻,由衷叹道,“也是啊,丁巫是个挺坚强的女人,但再坚强的人面对贡兰渡的现状也会崩溃,心里有个依仗还好过点,婷婷,还是你想得周全。” 这个时候,程斩他们到底是什么不重要,是天神才最重要,那是贡兰渡的信仰,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 近午夜,程斩和司野就准备好“上路”了。 临行前程斩分别又观察了阿丫和阿娟,阿丫没什么,昏睡期间始终安稳,阿娟飘散的魂识被仙草的药效强行凝聚也算安稳,再加上还有姜周的灵层加持。 程斩再次叮嘱姜周他们,阿娟现如今的魂灵十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被惊散,千万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惊扰了阿娟的魂灵。 姜周和姬淡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方婷和曲雅虽说有些事听着一头雾水,但秉承着人家不明说她们也不强求、帮朋友做事只求问心无愧的态度,连连点头,跟程斩和司野保证,她们会全力配合姜周和姬淡。 丁巫不清楚他们要去哪,只知道是为阿娟的事忙活,她问程斩,是不是等到你们回来阿娟就有救了? 程斩挺直接,“她是妖巫,今生的路也就走到这里了,我们只能尽最大可能保证她能轮回。” 阿娟的情况丁巫也是看在眼里,也深知人的命天注定,只是惆怅叹气,“该怎么跟阿丫说呢?那孩子那么期待再见到阿姐。” …… “是啊,你该怎么跟阿丫说呢?”司野也觉得头疼这件事。 程斩不急不躁的,“照实了说,她是阿娟的妹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司野打量着他,好吧,能做到这么铁石心肠的也算幸福,不纠结。 重回房间,姬淡将房门锁好,以防万一,姜周在门口设了灵层。说有了姬淡进入酆都就是轻车熟路一点都不夸张,主要是姬淡具备任意切换时空的能力,尤其是现如今贡兰渡没了巫灵和妖巫的力量影响,他这方面的能力就运用自如了。 三人席地而坐形成三角,同时进入绝对安静的状态。 姬淡阖眼冥思,差一分午夜十二点时,于他头顶的斜上方就闪现出了一个画面,画面里黑漆漆的,只是偶尔有浅淡的光亮飘过。 “快进,这就是通往酆都的路。”姬淡说。 第232章 我待见你 没有司野想得那么复杂,甚至他还想过需不需要用上上古神器之类。程斩跟他说,你庆幸是遇上了姬淡,否则你想入酆都就得用上上古神器了,现如今哪还有什么上古神器。 司野听了这话不解,“姬淡不是说只有人族才进不了酆都吗?” “他那是有办法把你送进去才说得风轻云淡。”程斩不客气地泼了冷水给他,“你想想你现在的身份,没有外力的帮助其实很难进到酆都。” “我什么身份?”司野问。 “我哪知道你什么身份。”程斩无语。 要是知道还好了呢。 人族生前无法走酆都路,同样的,身份不明的人也找不到酆都的入口,能到酆都的起码身份明确,就跟人族的身份证似的能证明你是谁一样,司野没身份标识。 所以好在有姬淡,而且姬淡直切的是时空路,搁他从前进的酆都入口,司野非被拦下来不可。 司野也品出意思来,这个问题就跟顽疾似的长时间纠缠着他。 “也就是说,我现在其实就是个黑户,别说在人间不受待见,连黄泉路都没资格走呗。” 程斩想了想,“总结得算是到位,但有句话你说错了,你在人间没有不受待见,我待见你。” 司野转念一想,也对。 人生能得一知己何其难,有知己待见足矣了。 虽然他一想起来幻境的内容就心塞一下。 殊不知,在程斩带着司野踏进酆都时,心想的是,很有可能不是司野的身份不详,只是他不想去深究罢了。 他跟姜周和姬淡说幻境不过是妖巫的戏法,又跟司野说幻境终是空,可他愈发觉得那幻境就是在昭示着一些事,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却被他们遗忘的事。 比方说姬淡的打坐状态,又比方说姜周伴着陆吾出征,再比方说司野看见是他杀了他。 再再比方说,他看见被神族追杀的人,就是司野。 是,程斩没说实话,当妖巫释放妖蛊之术时他也陷入了幻境。哪怕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程斩也都感到后怕,如果说他真深陷幻境出不来,那后果会怎样? 跟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样。 还是那片越过天际之河的森林,还是神族骑兵压境的场面。曾经在梦里程斩只是作为旁观者远远地看着,那两名分别身穿黑白两色长衫的男子,其中身着黑衫的倚靠树干,衣衫濡湿,身下血流成河,这血有他的,也有无数骑兵的。 神族旌旗招展,呐喊声和烈烈战马的嘶吼声响彻天地,白衫男子身披耀眼光芒,以一己之力诛杀上万神兵,最后抱着奄奄一息的黑衫男子悲怆怒吼,霎时风云变化,狂风近乎吞噬宇宙星河。 关于这一幕程斩记得十分清楚,因为第一次做这个梦醒来时他觉得心口异常绞痛,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似的。在幻境里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诛心之痛。 因为幻境之中他已经不是旁观者,血洗森林的人是他,当他抱起奄奄一息的那人后,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司野! 身穿黑衫的男子是司野。 他在幻境里痛不欲生,是那种恨不得要毁天灭地跟着陪葬的悲怆。 别看司野心大,可同时也是个眼睛毒的人,篝火时司野问他,“你说你没陷入幻境,那你说说,当时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当他们从幻境回到现实时,程斩身上的确是负伤了,而且伤势不浅。 程斩只是清风徐来了两三句,无非就是对付妖巫留下的伤,他知道司野不信。 但实际上那是他在幻境里受的伤,铺天盖地的悲怆情绪吞噬了他的理智,使得他恨不得见鬼杀鬼遇佛屠佛。 神与魔只在一念间,他杀心起,神就不再是神,神力伴着屠杀也被反噬。当他被合虚之火差点焚烧时陡然醒悟,一切都是妖巫的圈套。 及时清醒,再定睛已回到了现实,身上早就伤痕累累。 想他如果晚一些醒来或者就此陷入悲怆的幻境里,不但是他,就连司野他们都会被巫灵控制下的妖蛊所伤,彻底被妖巫和哀灵控制。 当他知道司野的幻境后,后背陡生冷汗。 绝非巧合。 可是程斩能肯定自己从没有前尘,他为天地所生,任务就是作为巫灵的封印神器永远的存在,在他的记忆里就只有荒芜和孤独,从没有过司野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呢? “斩哥,咱接下来怎么走?” 司野跟着程斩进了酆都后,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黑,什么冷死人的业海,什么新建的彼岸花路,什么鬼市的统统都没见着,哪怕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是不是姬淡给他们送错路了? 程斩从思虑中反应过来,上前了两步,摊手展合虚为灯。只是火光乍现的瞬间,冷不丁就有张脸凑上来,惊得司野条件反射地挥刀子,锋利的刀刃生生从那张脸中间划过…… 只是穿过。 就像是穿过个幻影似的。 程斩一把控住司野的手腕,低声,“冷静,是亡灵。” 合虚火徐徐升起,映亮了眼前的方寸空间。竟挤满了不少人,他们看着浑浑噩噩的,有闭着眼睛的,也有睁着眼睛的,但都像行尸走肉,也有对光好奇的,就像是刚刚那张怼上来的脸,接二连三的又凑上前了几张脸。 司野能闻得到他们身上的尸腐味,刺鼻得很。 亡灵他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但像是散发这种气味的着实没经历过,这完全就跟尸体烂了的气味没什么区别。 不是亡灵了吗?怎么味还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现眼,司野清清嗓子,”我……可不是害怕,你说就那么猛一冷子贴过来,搁谁谁不吓一跳?你是不是也得惊一下? 程斩忍笑,顺着台阶下,“这倒是。” 司野心理平衡了。 “这是沌域,进入酆都后的第一站,待在这里的都是死亡时间没超过七天的亡灵,所以身上会有尸体的气味。”程斩跟他解释。 司野不解,“死亡没超过七天的亡灵?” 程斩嗯了一声,说话间并没放开司野的手腕,而是就势将他手里的刀子收好。“人死不能马上下葬,都有挺尸的时间,听说过头七回魂吧?” 司野当然知道。 “这就是以前的人要停尸七天的原因,利用各种防腐药草保持尸身不腐,是在等待魂魄返归再跟亲人见上最后一面,也是为了让魂灵彻底安息。你看到的这些亡灵,运气好的可能会重返尸身了结心愿,可大部分都没这个机会,不过也要在这里待满七天,彻底确定下来这批亡灵数才能继续前行。” 司野闻言简直是一肚子疑问啊。 “现在哪还有停尸七天的?头七的时候尸体早就烧成灰了。” “所以只能说是它们运气不好了,借尸还魂了结心愿总比生生一个魂身返回去简单得多。”程斩拉着他缓步前行,边走边说的,“但有的僻远地区和一些尊重老习俗的也不是没有,这样一来,有的亡灵就有机会回去一趟了。” 司野觉得,那些没运气的十有八九城市里居多。 想想这世道,人人都在为了活着奔波,死人的一席之地已然容不下了。 “有意外的吗?” 程斩不解,“意外?” “像是还魂之后就彻底没回来的那种。”司野好奇。 程斩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只能说灵差们疏忽了,许是那人命不该绝,所以这里留不住魂魄。” 想了想补充,“在这里其实意外也不是不常见,有不少都跟着往业海走了,被生生叫了回去。” “那不就成了电视上常说的濒临死亡体验?” 程斩没看过那种节目,但听着这番话倒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便道,“就差不多那个意思吧。” “所以这批亡灵是在这待了第几天了?我们不会真跟着他们等到第七天吧?”司野提出了关键。 程斩浅笑,“你真当姬淡是个鸡蛋呢?他都是算好时间把我们送进来的。” “第七天?” 程斩点头,“应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话说间,司野只觉眼前一道光撕开了幽暗,下一秒程斩收回合虚。司野抬手遮眼,可还是瞧见了不远处像是有道门,那道门缓缓打开,光就从门里面泻了出来。 周围亡灵们发出难听的动静,像是哭,又像是哀嚎,司野听了有些压抑,他说,“它们很难过。” “对。”程斩承认,“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亡不仅仅对人来说是未知,对即将进入酆都的亡灵来讲也是一场心理考验。生前债死后还,这都是有数的,所以它们在难过,也在担忧。” 前方的门打开了,一层雾气,透着光。 司野叹,“我现在一看见雾气就有生理反应?” 程斩闻言乐了,眼光顺势往下一瞄,“生理,反应?” 司野本来有点紧张,但见程斩笑了,自然也就放松下来。他这个人一放松就变得没皮没脸,尤其是在程斩面前,于是就配合他那眼神,说,“怎么?要不要脱裤子你看看?” 程斩见他放松下来了,嘴角更是弯弯,“你在这里就算全身脱精光都没人看你。” 倒也是…… 亡灵嘛,都没什么审美。 第233章 黄泉路上有你作伴 “那道门啊,就是那道门,有不少死而复生的人都提到过透着光的门,原来就是这儿?”司野跟着程斩的步伐一路走,别看门就在前方,但这条路可是挺长。 程斩给不出标准答案,死而复生的他只接触过司野,其他人怎么样跟他也没关系。 “哎我才发现,你能看见亡灵了?”司野才反应过来。 程斩无语低叹,“这是酆都,我能看见亡灵很正常行吗?倒是你,经常能跟亡灵打交道,到这了差点被亡灵吓失禁?”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失禁了?”司野嚷嚷,“你是真逼我脱裤子给你看?” “你随便。” 司野乐了。 又往前走了十来分钟,司野懒洋洋补上句,“其实吧我真要是脱了裤子也不是没人看,你会看吧?”m 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叫声老不要脸的也不为过。 程斩乐得跟他贫嘴,“行啊,你敢在这脱,我就敢在这看。” 当事人都不尴尬,他这个围观群众不捧场的话,尴尬的岂不就是他了。 …… 那道门叫做生魂门,是人死之后踏进酆都的第一站,没踏过生魂门的时候,就如程斩所说,所有的魂灵都是混沌的状态,时辰一到,生魂门开,只有踏过了那道门,亡灵才没了生魂的身份。 “这也是它们要在沌域待足时辰的另一个原因,生魂沾染躯体气息,所有大多都腐臭难忍,需要在这里净化。”程斩解释给司野听。 这倒也是,司野感觉到了,越是靠近生魂门,周遭亡灵们的腐臭味就越少。只不过这些生魂手里都捧着蜡烛,蜡烛虽说光亮如豆,但每一只蜡烛发出的光就能汇集成淡薄的光亮,使得整个沌域不那么黑暗了。 司野还在想他们在哪弄得蜡烛,低头一看,自己和程斩手里都在不知不觉间多了根蜡烛。程斩低声说,“这蜡就跟通关门碟似的,只有被阴差手里的勾魂牌带到这里的生魂才能获得蜡烛通过生魂门。” 司野愕然,“咱俩不是啊……” “放心,姬淡有以假乱真的本事,否则你手里的蜡烛怎么来的。” 司野更愕然,姬淡行啊,这么牛批呢。 穿过生魂门,眼前就没那么光亮了,抬头不见星辰,低头不见脚下的路。程斩给他做了导游,跟司野介绍说现在所走的路就是黄泉了。 “是极深的地方,又被叫做九泉之下。” 司野叹,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九泉啊。 “我以为彼岸花就长在黄泉路上,而且我还以为只要过了生魂门就到了酆都城呢。” 程斩说,“黄泉路上只能偶见彼岸花,姬淡说的那条花路是要过了业海,穿过花路才能到达酆都城。这里共有十三站,酆都城在第八站。” 司野听得津津有味的,“那前七站是什么?黄泉算是一站吗?” 程斩点头,“黄泉是第二站,阴差带着生魂入当地的土地庙通关,那是第一站。酆都之前还有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和迷魂殿,酆都之后才能见到十八层地狱。” “我们要一一经过?” “不用。”程斩说,“有姬淡在,我们走过黄泉能直达业海。” 司野由衷感叹,“我真心觉得等咱们回去好好供着姬淡吧,我以前真是低估他强悍的能力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连这里都能玩得转。” 程斩抿唇浅笑。 黄泉路上心慌慌,这话一点都不假。司野拉了拉程斩的衣袖,低声说,“你看看周围这些亡灵,是开始有意识了对吧?各个都吓得不行啊,往前迈着小碎步就跟趟地雷阵似的。” “我看不见。”岂料程斩慢悠悠说。 司野一愣,好半天,“啊?” 刚才不还觉得他废话吗? 程斩被他的一脸懵逗乐,“有句话说的好,黄泉路上无人伴,说得就是此时此刻的场景。黄泉之上前不见大路,后不见亲朋,都是孤独而行,看不到周围亡灵。” “你能看见它们,纯粹是你的体质特殊。”他补上了句。 “全程你都看不见它们?” “不,只在黄泉。” 司野想了想,“都说黄泉之路孤冷漫长,这条路真就那么长?” “阿野,进到这里就没有时间和距离一说了,一切都在心境,觉得黄泉之路难走的必然途径的路就漫长,咱俩是来找人的,没那么多的心思,所以这条路对你我来说不长。” 司野听了笑说,“别不长啊,多走几步也没什么,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一点都不觉得孤独寂寞冷。” 这嘴是真甜,可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闹心? “有好好的阳光大道你不走,非得走黄泉路?” 司野嘻嘻哈哈的,“这不是有你吗?” 正说着,就见四周突然多了不少光束,光束里有不少人影,司野定睛那么一看,哪是人影呢,那不是一个个的纸人吗,有男有女的,纸人身上都有黄色符纸,有的贴在脑袋上,有的贴身上。 就是那种殡仪馆里扎的纸人,有男有女的,等有的离近了司野看得就更清楚了,它们有的身上都写着姓名和出生年月呢,然后像是各自都有目标似的,奔着其中的一些魂灵就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司野惊诧。 可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有些纸人一旦贴上哪个魂灵后,符纸很快就消失,紧跟着那个魂灵也不见了。也有没得逞的纸人,在凌空的时候就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给打下来了,掉落的瞬间就焚烧殆尽。 程斩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司野在原地怔愣少许赶忙追上他,问,“斩哥,你没看见对吧?” 岂料这次程斩说,“看见了。” 呃……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看见,什么时候看不见?”司野着实懵了。 程斩停了脚步,抬眼看了看,正巧空中又掉落个纸人下来,瞬间燃烧。他也懒得去解释自己什么时候能看见什么时候看不见的问题,道,“这是有人在买寿夺魂,魂灵在正式进到酆都之前都有还魂的机会。” 司野啊了一声,他还以为魂灵只有在沌域的时候才有返魂的机会呢。 程斩明白他的心思,说,“沌域是比较合法还魂的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官方认可的,比方说一旦是阴差抓错了魂灵,在沌域都会及时给放回去。可一旦过了生魂门,生人想要死者还魂,势必要采取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了。” 话说间,又一纸人倏地冲过来,程斩眼疾手快一把搂过司野的腰,将他往旁利落一带,双双就躲过了纸人。就见那纸人猛地贴上一魂灵,那魂灵倏就消失了。 再看黑衣人,气急败坏。 “还真是……生夺啊。”司野感叹。 程斩嗯了一声,“虽然说魂灵不入酆都都有机会还魂,可实际上过了望乡台,这些魂灵几乎就没有还魂的可能了,等到了迷魂殿喝下迷魂水,就算有神仙出手相助,它们也很难再返魂了。所以黄泉路上是极佳的机会,哪怕是硬抢。你看到的纸人都是生人为死者做的替身,对应了魂灵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至于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你也能看见了?”司野打断程斩的话。 程斩有一度再次陷入无语状态,好半天道,“是,黄泉路上我除了看不见亡灵外,其他的都能看见。还有阿野,你再问我这种问题,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看不见我?” “信,我信。”司野忍笑,见他要松手,马上又将他的手拉回自己腰上,“哥,你得搂着我点,这里的场面我有点hold不住,腿还软着呢。还有,你刚才说黑衣人,他们是谁?” 程斩瞧出司野这副撒泼打滚耍赖的心思,也没戳穿,由着他去了。“黑衣人——”他抬了抬下巴,朝着他们的方向,“阴差们。” “阴差不都是黑白无常或者牛头马面那副尊容吗?”司野惊讶,“怎么各个都人模人样的?” “他们是负责人族亡灵的使者,当然是以人族模样示人,还有,恐怕你对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有误解,它们可不是你口中的普通阴差,上古神族钦定了十大冥帅,也叫阴帅,就包括它们几位。” “冥……帅?”司野虽说没亲眼见过,可想来名字与长相也是对等的吧,“长那样……帅?” 这问题太降智了。 “跟长相无关,本事大。”程斩三言两语的,转了话题,“能继续走了吗?” 也确实不能一直搂着走,耽误时间。 司野干脆扯住他胳膊做倚撑,“走吧。” 果然如程斩所讲,黄泉路是短是长只在心中,但司野觉得这完全是跟他心想的反着来,很快,黄泉路就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的路就不是他们要走的了,因为一到尽头就出现了分叉路,程斩这回是直接抓过司野的手一并朝着那条路去了。 刚一踏上,司野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星星闪过,再有意识时,他已经跟着程斩到了一处类似岸边的地方,周遭也是暗沉得很。 下一秒司野,吐了…… 第234章 或者我可以管钱 太晕了。 等司野稀里哗啦吐完一阵子才明白过来程斩为什么要紧抓他的手,好在是扯手了,刚刚那种昏天暗地的感觉,现在司野想起来觉得就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不停地在里面转啊转的。 如果不是被程斩扯着,他是不是早被甩没了? 程斩也没催他,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却是不忘损他,“能在业海边吐得稀里哗啦的,你也算是天地间第一人了。” 闻言这话司野抬头去瞧,业海吗? 还真是……海呢。 怎么形容呢,像海一样的无边,也有海浪在翻涌着,可丝毫听不见海浪声,入眼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望不到头的墨汁。 可是因为浩瀚而显得绝望窒息。 但渐渐的视线适应了,司野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就在业海里浮动了说不清的亡灵,它们在业海里苦苦挣扎,拼了命地游走,在业海深处还藏着恶兽,追着亡灵,非但海面,还有在海上飞旋的黑乎乎怪兽,将那些魂灵撕扯吞噬,相互争抢。 司野听见那些亡灵在痛苦地叫喊、呼救,哪怕不用看的都能深深体会到它们的苦痛。晕吐的感觉压下去不少,他转头去看程斩,原本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海里的亡灵,却见他也在注视着业海就把话咽下去了,这肯定是瞧见了。 不懂的就问。 司野觉得在他尚且短暂的人生里,他所有的勤恳好学都用在此时此刻了,请教程斩,“不少亡灵撕扯成碎块了,还怎么轮回?是不是在业海这就得挂一批啊?” “你知道业海是怎么来的吗?”程斩反问他。 “我肯定不知道啊。”司野回得十分理直气壮。 程斩被他这很是肯定的语气给雷着了,还以为知道呢。 算了,他也是习惯司野这德行了。 “业海,就是罪,是孽,人心最深处最黑暗的东西,形成汪洋。”程斩看着前方被恶兽争取食啖的魂灵们,幽幽道,“没人能躲得过业海,因为人人心中都有恶,善不分大小,恶却论多少,世间多行善的魂灵在业海能少遭罪,但作恶之人到了业海就是苦痛,或者说踏上黄泉路关关难过。” 他指着其中一个被撕碎的魂灵,跟司野说,“这种都是造了极大孽的,但它们只会被撕碎不会死,受尽苦痛,然后恢复魂身,再继续遭受折磨。诸如此类的情况在这里很常见,彻底死亡反倒是最大的解脱。” 司野迟疑地问,“那咱俩……不会也游过去吧?” “不用,咱俩身不能沾业海。”程斩说着朝前一示意,“坐船渡海。” 身不能沾业海? “你是怕被恶兽撕了?”司野追上他问。 程斩瞥了他一眼,“我是怕你被恶兽撕了,你体内情况太复杂,一旦魂灵被撕了,能不能重新汇聚都难说。” “我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哈。”司野觉得程斩这嘴是越来越损了。 奈何程斩还没损够,又来了一番语重心长,胳膊一伸揽上他肩膀,“阿野啊,做哥的一心为你,这份情意你要懂得领。我不遁六道,所以业海不沾我身,但你的情况可大可小,万一你重生之前恶贯满盈呢?” 司野微微眯眼,“再不济我现在还顶着个学霸的身份呢,你可别骗我,我如果恶贯满盈,那该遭的罪早在重生前就遭过了,还能轮到现在。” 程斩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倒是看似怜爱,可语气十分揶揄,“我刚刚说过了,你情况复杂,这边也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不准就等着数罪并罚呢。” 这次是轮到司野的深深无语,跟程斩说,“既然我都罪大恶极了,你快离我远点,别玷污了你的神格。” “怕什么,世间一切相聚都是缘分。”程斩笑呵呵的,“说不准我就是来拯救你的。” 司野也呵呵呵笑了几声。 行,你怎么说都行,你高兴就好。 业海有船,就仅仅一艘,常年停靠在业海之边,因为魂灵只能游过业海不能坐船,那艘船只有遇上特殊情况才会开。 比方说,现在。 是艘挺传统的乌篷船,船身不大,乘两人加一船夫刚好,人在乌篷下无法站直,只能弯腰而坐。船夫窝在船边打盹,戴了只宽大的草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目光能及的都是胡子。穿的灰色布褂子和裹腿裤,这副打扮再配上乌篷船,分分钟让司野想到了江南。 但周遭连连的惨叫和哀嚎声诠释着这里并非江南之地,然而那船夫睡得熟,丝毫没受魂灵的影响。被叫醒后也不见恼,只是冲着他俩伸出手。 那手却不似人手。 只是长了个类似人手的形状,无皮能见骨,指骨是黑色,就跟索命的魔爪似的。吓了司野一跳,想看看船夫具体长什么样却没能如愿。 船夫的帽檐太大太低了。 “要什么?”司野贴近程斩的耳根子低问。 “钱。” 司野愕然,钱? 正寻思着他们临来的时候也没带纸钱呢,就见程斩掏出样东西来。定睛一看金灿灿的,就跟金子似的薄薄的一片,乍看那形状像是叶子般。 司野没看明白是个什么,硬要说吧,他也没觉得那玩意儿有多起眼,不想船夫瞧见后竟浑身一颤,接金子的手也在颤。 不知情的总觉得那是船夫接到金子太激动了,但司野觉得没那么简单,在这种地方,金子不金子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金子背后的情况。 那船夫将金子藏在衣袖里,将船撸拨到一边,请他们上了船,全程恭敬得很,甚至司野觉得那船夫的头压得更低了。 “你给的是钱?” 上了船坐稳后司野问程斩。 程斩说,“是钱叶,上古时期流通在各个族群,其实就是现在的钱。族群不同,钱叶的颜色也不同,例如妖为红,魔为黑,小精怪们为绿。” 司野想了想,“那人族呢?” “人族不用钱叶,他们用的是贝壳。”程斩道。 司野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司小公子背的历史里有介绍过。 想到这点司野又深深无语了,这司小公子的脑袋到底什么构造?什么都知道,让他回到学校可怎么办呢? 愁得脑瓜儿疼…… “你刚刚给的是金色……啊,我知道了,神族为金。” “对。”程斩抬手又摸摸他的头,“司小公子聪明。” 聪明就聪明吧,夸司小公子算怎么回事? 拨开他的手,摸什么?又不是狗。 程斩一瞧乐了,呵,脾气还上来了。非但没收手,反而更是用力揉了他脑袋一下,司野的发型顿时就乱了。 好吧,乱就乱吧,反正这水面上的风也不小。 “现如今钱叶几乎绝迹,更别提是金色钱叶,所以船夫刚刚才那么震惊。”程斩知道他好奇,所以无私奉献普及常识。 司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大有那种“你爱说不说,像是谁喜欢听似的”架势,实则耳朵还一直竖着呢。 岂料耳朵是竖着了,可程斩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司野终究没能挺起高傲的头颅,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哎,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程斩倒是被他问愣了。 “钱叶的事啊。” 程斩更是一头雾水的,“刚才不是说了吗?” “就完了?” “那你还想听什么?”程斩反问。 司野还等着他能普及一下钱叶的历史呢,结果就这么三言两语说完。他问程斩,“哎,你还有多少金叶子?真是纯金打造的吗?” 真要是的话,那可值钱了吧,而且是上古的玩意儿,古董啊。 程斩瞧出他眼里的跃跃欲试,唇角弯弯的,“收起你的小算盘吧,上古的金跟你认为的金不一样,你看到的金色那是凝聚了天地第一注光而成,所以才是金色的,因为当初是神族开辟了天地。现在,这种金钱叶就算流落人间也不值钱。” 司野却听得赞叹,天地的第一注光啊…… 这还不值钱吗? 程斩好笑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又好心抬手抵住他的下巴,帮他合上嘴。“出息点,毕竟是衣食无忧又有司家遗产继承权的小公子,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司野没在乎他的取笑,又贱切切问他,“金叶子你还有多少?” “打点通关的时候是够了,你几个意思?” “留一些别都花了。”司野说。 程斩见他挺感兴趣,又从兜里掏了两枚出来,“拿着玩吧。” 司野有种小孩接零钱的感觉。 “不能全给你吧。”程斩好笑,“我们没法花纸钱,这一路上需要打点的地方不少。” 司野提了个建议,“或者我可以管钱。” 程斩见他眼睛晶晶亮,心想着他这是着实喜欢金叶子啊,于是伸手一撩司野的衣服。司野按住他的手,“干吗?” “给你系钱袋子。”程斩说着,手指探到他腰间。 司野怕痒,忍不住乐,强忍着躲闪催促,“你快点,我受不了了。” 这话说完,就敏感发现船夫往乌篷里看了一眼。 第235章 程斩,你耍我是吧 但司野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的错觉,或许那船夫只是很随意地回了一下头,因为他那个帽檐太大了,无法判断他的情况。 程斩还真是给他系了个钱袋子。 金色的袋子,一头系在他牛仔裤的腰带扣上,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的都是金叶子。司野觉得自己真是发达了,这么一袋子的金叶子。 程斩系好钱袋子后没立马收回手,笑里透着若有若无的坏,状似挺和善问他,“你除了脖子,原来腰上也有痒痒肉啊?” 话毕,上手就轻掐了一下。 程斩的手温微凉,这凉意就刺激的司野一激灵,本就是痒痒肉,现下更是痒得不行,一个蹦高又被头顶的乌篷给顶了回去。 这次船夫没回头看。 司野一手捂着头,一手掐着腰坐下来,腰间鼓囊囊的一个钱袋子,别提多扎眼了。 “你故意的是吧?” 程斩笑问,“我故意什么了?” “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我腰怕痒?”司野控诉。 真是,手欠儿。 “还有,这钱包就这么挂着?”司野的重点在腰上,“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吧?” 程斩不得不解释一句,“这里没贼。” “贼是重点吗?”司野不依不饶的,“钱袋子在你身上的时候怎么没鼓鼓囊囊的?程斩,你耍我是吧?” 程斩哭笑不得的,“你没学会收纳金钱叶的方式方法,所以我只能幻化出个钱袋子用来装钱,钱袋子是实物,挂在身上当然鼓鼓囊囊了。” “那你能不能与时俱进点?你看我平时花钱那都是直接刷手机。”司野头头是道。 程斩轻叹,“这里不认虚拟钱币,必然是要实物的,而且金钱叶也不能数字化。” 司野一撇嘴,“瞧不上人族,还不是被人族的技术给碾压?” 程斩也较真了,跟他掰扯,“我只是瞧不上人性恶劣,跟人族的科技没关系。” “你吧,就是天生有那种优越感,但有没有想过有不少人是没得选?”司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有句话说得好,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就像是我吧,如果有一天要我揪出凶手来我肯定弄死他,那让你看了会怎么想?肯定觉得我凶残没人性。” “你哪怕真是凶残没人性我也欣然接受。”程斩不疾不徐的。 司野一听挺好奇,“你不在乎我是好是坏?” “不在乎。”程斩看着他,“你只是你,这就够了。” 司野本想调侃他这话听着肉麻,不想,见程斩说这话时的神情十分认真和肃穆,心里就翻腾起莫名状的感动。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一把搂住他。 程斩倒是没被他这行为吓一跳,嘴角弯弯浅笑的,就是吧,这人的手劲大,程斩说,“你要不要稍微控制一下情绪?” 这是冲着勒死人的节奏来的。 司野说,“不行,控制不了,我太激动了真的。” 做为司家小公子,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准备要他命的人,但抛去司家公子的身份呢?怕也是危险重重,毕竟他体内还住着个巫灵。程斩刚才没有长篇大论,可就偏偏那么一句话就让司野觉得,天地间有人在关心他,是发自肺腑的。 程斩轻抚他的后背,心里是明白司野激动的原因,但故意说,“是让你管钱,但你也不用这么激动。” 司野这边正感动着呢,一听他这话着实就把气氛给打没了,他松手,顺势将钱袋子一解扔给程斩,“戴着太麻烦,不好看。” 程斩好笑,什么人呐这是。 船初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所以司野有心思跟程斩打打闹闹的同时也在想,这业海也没什么啊,就是风稍微大点,这姬淡也忒矫情了。 可这念头都没等凉透呢,突然就觉着一股子森冷袭来,紧跟着船身晃动了一下,司野一个趔趄,下一秒被程斩扶住。就听船夫说,“两位坐好了。” 嗓音十分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司野觉得就像是从这业海最深处发出来的声音,都透着寒凉,却又那么清晰。 船身开始晃动,司野放眼看去,海面上竟起了大浪,裹着阴凉风一并拍像船身。司野觉得船摇晃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海风”着实是要命,是司野从未体会到的冷,能猛地一下子吹进骨子里的,几乎都是掀开头盖骨似的疼。尤其是业海的水浪溅在身上时,司野都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木。 冻木的那种。 很快肩头微微一沉,是程斩将外套披在他身上。 司野看了看外套,又看了程斩一眼,再开口时上下牙都在打颤了,“你、你……觉得这、这是一件外套能、能解决的……吗?” 又一个浪拍过来,程斩稳稳地以后背挡了回去,他说,“有了合虚你能暖和点。” 合虚? 司野觉得自己的思维都慢了,愣是没明白程斩的话。 然而程斩也没需要他明白,手在他后背轻轻一贴,就见合虚似火般在司野的后背上燃烧了起来,吓得司野惊喝一声,刚想扔外套,下一刻就被程斩给按住,轻笑,“别紧张,披着我的外套,合虚伤不到你。” 非但伤不到,还能保暖呢。 司野简直是叹为观止啊,“合虚穿不透外套?” “穿不透。”程斩给了他一颗安心丸,“合虚是我的,外套是我的,我自己的东西能控制。” 司野瞥了一眼后背,那合虚就在他后背上飘摇啊、燃烧啊,别提多诡异了。他是觉着暖和了,可也会时不时紧张地咽口水,“可我不是你的啊……” 万一这合虚不大听话,又或者风太大将合虚给吹歪了呢,可会一下烧到他的脸呐。 脸,他引以为傲的俊容…… 岂料程斩笑了,“谁说你不是我的?” 司野:…… “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它伤不了你,前提是给我好好披着衣服,一旦掉了,那就保证不了了。”程斩笑说。 司野赶忙裹紧了他的外套。 如此,那股子寒凉还真就没了。 哪怕浪再打过来都不觉着凉。 就是船摇晃得仍旧厉害,司野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倒翁似的一个劲在船里晃,偶尔瞥到船夫,惊见他很是安稳地站在船头,丝毫不受颠簸的影响。 司野挺想问程斩这船夫是怎么做到的,但实在是开不了口,只要嘴巴一张,业海的风浪夹杂着海水的腥臭味就一并灌进来,再加上左右狂晃,他很想吐…… 程斩凑近他,“不能往业海里吐东西,所以你无论如何都得忍着。” 司野欲哭无泪,怎么?这里也有环保局在治理业海的生态环境吗? 那能不能先治理一下海里的恶兽们啊,好不容易熬过了沌域里的尸臭味,现在又要忍受周遭恶兽们散发的难闻气味,比尸臭好闻不到哪去。 “咣”地一声,司野脑袋直接撞船栏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但心里想的是,还不如一下撞晕呢,时间还能过得快点。 他一手揪着衣襟,又腾出一手猛地抓住程斩,有气无力地问,“能不能用合虚托一下船底?” 程斩叹气,“你想多了。” 还真是把合虚看成无所不能。 “我真希望……自己能飞。”司野恶心得要命。 也终于体会到姬淡的难处了。 又冷又臭又晃的,怪不得姬淡都回去好久了,一提到业海头皮还都发麻。他起码能好过姬淡一点,有合虚护体不觉着冷了,可其他方面也着实要命啊。 他现在都不用回头去看,如果空中有个镜头,绝对能瞧见啼笑皆非的场面:一个被浪晃得跟个傻x的男人,背后起了一片烈烈火焰,随着船身的摇晃而疯狂起舞…… 火苗烧啊烧…… 程斩在他即将再次撞上头的时候及时护住,干脆将他拉到身边,胳膊一伸搂他入怀,另只手抵住乌篷,借以支撑身体。 司野几番想吐都生生忍住了,现下靠着程斩就觉得好受多了。 相比刚刚,程斩的体温挺凉。 司野稍微好受点就担心程斩受不住这海风,但程斩说,“寒凉我不怕。”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了业海,快到岸边时司野就见到有不少长得黑黢黢的人……暂且叫他们是人吧,总之算是人形,但长腿长胳膊的不成比例,基本上都是多头,要不然就是好几只脚,他们手拿利刃,不停地在吆喝着那些好不容易上岸的亡灵们。 司野已经没心思当个吃瓜群众了,一上岸都来不及跟船夫礼节性道别,逮着眼前的东西做支撑就开始吐……吐得恨不得胃酸都出来了。 相比刚刚还要天旋地转,脑浆子都在脑袋里乱晃当。 程斩拾起地上的外套,再一看司野,一个叹气。 等司野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眼前出现了一杯水,他也没顾得上打量,就以为是程斩给他找来的水,接过来漱了几下口。 水挺冰凉的,但倒是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眩晕。 司野抬头想跟程斩道谢,岂料定睛就对上了一双、两双,三……好多双眼睛! “我靠!”他吓得一激灵,手里剩下的水一把泼到对面“人”身上,整个人后弹开来。 被程斩一伸手抵住他的后腰,这才稳住了他的身体。 第236章 是够冷的了 不是恶兽,四肢身形都是人,就是脸上的五官有点……一言难尽。 一张脸上都是眼睛。 也怪不得司野的反应那么激烈。 对面的“人”呢,人家也被司野这反应吓了一跳,紧跟着眼里是愕然、惊讶、惆怅和、失落……种种情绪啊。眼睛多的好处就是,每只眼睛都能呈现出一种情绪来,看着倒是一目了然。 程斩上前,掏出片金钱叶给了对方,又拍拍对方的肩膀作以宽慰,对方的眼睛里这才流露出开心,藏好了金钱叶溜溜达达走了。 司野连吐带吓的好半天才缓过来,问程斩刚刚是什么人,又觉得用“人”这个字眼不合适,改成了:什么东西? 程斩想了想,形容说,“就像是义工吧,从业海能囫囵个出来的亡灵它们都会上前帮助一下。” 司野心说,这是把他当亡灵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义工还收钱?” 程斩纠正,“我主动给的,那就是小费了。” 司野:…… “程斩你是不是钱多得烧得慌?” “钱多不多的,走趟酆都是够用了。”程斩笑。 据姬淡所讲,业海之后要走过一条彼岸花路就能到酆都城。提到彼岸花路的时候,姬淡说简直就跟业海是一对cp,在业海上被冻得半死,走上一趟花路就会舒坦不少,又跟司野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花路的灿烂,说那彼岸花有多好看。 距离业海不算远,等司野手脚恢复灵活行动力之后还在想,他们还不是等着投胎的亡灵呢,关关都这么折腾,也不知道时间上能不能来得及。 念头也就是刚起,就瞧着不远处宛若起了淡红色的雾气。程斩扭头瞅了司野一眼,司野了然他那眼神,马上表示,“这次我没生理反应。” 缘于这雾气漂亮,远远看去就淡淡的,由粉及红,看着就柔和无攻击性,重要的是在这片昏天暗地的幻境里,这片红粉视觉就格外难得。 是彼岸花。 司野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彼岸花,地狱之花,开在黄泉之下。 世间也有彼岸花,但姜周和姬淡都跟他说,世间纵有万般惹人喜爱的彼岸花,都抵不过映亮了亡灵之路的那抹红。司野觉得那俩人所言非虚,眼前大片的彼岸花望不到头,花若饭盆大,长须飘摇,红得耀眼,各个鲜活得像是染了生命,在上空竟有闪亮的东西在萦绕,仔细一瞧竟是恰似萤火虫的光。 程斩说那是极细的魂灵。 什么叫极细的魂灵? “据说自打酆都城外有了彼岸花路后,由于这花开得至爱至纯,所以就有凝魂之效,那些已经碎散得不成样的魂灵会来这里吸取花粉一点点修补魂魄。” 程斩朝上示意了一下,“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司野瞧着悬浮在彼岸花之上的细碎光亮,有点操心,“这……能修补完整吗?” “既然这里能吸引魂灵碎片,差不多就能修补完整吧。”程斩也没法确定,毕竟这条花路不是上古就有,修补魂灵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但就算修补完整,我想也得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 很久很久的时间。 司野没问那到底是需要多少时间,估摸着程斩也不清楚吧。 踏上彼岸花路的一刹那,就如姬淡说的,挺舒坦的。虽说在业海之上他披着程斩的外套没受太多寒凉,但脑袋仍旧被海风吹得短路,所以花路上的温暖气流顿时能让他头皮都能得到按摩似的,顿觉缓解。 又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气是嗖嗖往外冒,果然是能驱寒的。 就是不能碰彼岸花。 司野被眼前的花须吸引,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紧跟着就觉灼热,忙收回了手。想提醒一句程斩,不想程斩并没跟上他。回头一瞧,程斩就站在彼岸花路的入口处,面色不大好看。 见状司野折了回去,“怎么了?” 程斩先是说了句没事,然后抬头四处张望。司野不明就里也跟着左右看……看什么呢?然后视线又落回程斩脸上,不经意就想起姬淡说的话。 心口微微一动,就好死不死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是觉得这条路……很热?” 程斩闻言,脸色就挺不自然的,少许很是别扭地嗯了一声。 司野恍悟! 这就对了,程斩怕热不怕冷,所以他能安然度过业海,却止步于彼岸花路。当时姬淡说的话模棱两可,许是也知道程斩的性子。 他忍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在业海不也一样挺难熬?” “能一样吗?”程斩皱眉。 司野闻言呵呵了两声,“还是觉得高人一等对吧?斩哥,就算造物主,他也有办不到的事,你对自己也别太严格了,承认自己的缺点并且勇于面对,这才是大丈夫之风骨。” 程斩瞧着他,不论怎么瞧都能瞧出他眼里的幸灾乐祸,便道,“阿野,你这么一客气就显得特别假,想说什么你就说。” 司野就等着这个台阶呢,也憋不住笑了,“多不容易见你吃憋啊,斩哥你行行好让我乐呵乐呵,你走上来会怎么样?头顶冒烟?还是直接化了?” “滚。” “刚认识你那会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是雪糕,哪怕是酷暑的天也不会化,我觉得这条花路比不得酷暑吧,你试试。” 程斩咬牙,盯着司野又是那句话,“能一样吗?!” 这次是一字一句啊。 那肯定不一样,自然暑热能跟地狱之路一样吗? 但司野就是想逗逗他,刚才在乌篷船上程斩可没少趁人之危。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说的就是这一遭吧。 “哥,你冒汗了呀?”司野凑近他,眼珠子落在他额头上,故意惊讶道。 汗珠还挺大,顺着两鬓往下滑。 程斩没抬手抹汗,不想让他更幸灾乐祸。 “所以,你刚才是在找其他的路对吧?”司野笑得贱切切的。 程斩没吱声。 知道还问? 司野叹上一声,“你也看见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就眼前这么一条歘歘闪光的红粉大路,怎么办?” 程斩盯着前方红彤彤一片的路,在他眼里那可不是彼岸花,而是他将洒下一汪血色的合虚,想想就心累。司野也不是瞧不出他眼里的神情,玩笑归玩笑,他还真能看着程斩变成雪糕? 于是背对着他蹲了下来。 程斩愣住。 “上来吧,我背你走这条路。”司野笑说。 程斩没动弹,“你背我?” “对,我背你。”司野知道他别扭,反问他,“要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 程斩只能照做,往司野后背上一趴,司野背着他就站了起来,提醒他,“你可千万别碰花啊,腿最好别往两旁耷拉。” 不往两旁耷拉…… 那就,只能圈住司野的腰。 “你确定啊?”程斩说。 司野嗯了一声,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 下一秒程斩就听话照做了,两腿往他腰上一圈,于小腹处交叉,真就跟树袋熊似的了。司野“靠”了一声,程斩这一下差点让他没喘上来气。 脚不着地,碰不到彼岸花,花路所带来的热浪对于程斩来说就减轻不少。可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走到中段的时候程斩也是热得够呛。 司野背着他能感觉到,只觉得他的胸膛热得要命,汗珠也直往下砸,渐渐的程斩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整个侧脸就贴着司野的脸,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鼻息也是滚烫。 “斩哥?”司野唤他。 程斩嗯了一声,嗓音很含糊。 司野加快了脚步,都恨不得胁下生双翼的那种,不停地跟程斩说话,生怕他再失去意识。程斩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大多数都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看样子不大好。 司野是半点都不敢耽误,拼了力气往前冲,后来还是程斩出声阻止,“阿野你慢点……我热不死会被颠死。” 闻言司野缓下了脚步,颠吗? “我是想让你保持清醒。”司野说,“以往万一,你先告诉我,一旦你昏了我该怎么办?把你扔业海里凉快凉快?” 但凉快过后呢?不还是一样要走这条路? 恶性循环…… “你讲点笑话听听吧。”程斩没抬脑袋,就微微一偏瞅着他的侧脸,“冷点的那种笑话。” 冷点的笑话,冷笑话……司野想了好半天,嗯……“有个人住院了,他朋友来医院看他,问他,医生怎么说,他说,doctor。” ……静悄悄。 司野轻咳了一声,“我……再给你讲一个啊。小王剪了个中分,就变成了小全。” 仍旧,静悄悄…… “斩哥,你在听吗?” “嗯……”程斩从鼻腔里挤出回应,然后低低说,“是够冷的了。” “那你舒服点没?”司野问。 程斩调整了一下姿势,两条腿又紧了紧,“还凑合吧,你继续讲吧,我听着。” 司野将他往上掀了一下,“继续讲笑话行,但提个意见。” “嗯。” “你两条腿多少控制点,别乱蹭。” 程斩歪头,有气无力问他,“我蹭你了?蹭哪了?” 司野微微眯眼,够能装的了! 没力气吗? 腿挺有劲。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7章 你们这纯粹就是不讲理啊 一条彼岸花路,挺长,一直能蜿蜒到酆都城下。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尽头,司野累得一屁股坐地上直喘气,额头上也渗着汗。程斩坐在一侧,栽歪着身子,体力上虽说没浪费多少,可这条花路上的热浪着实让他太难受。 良久后程斩才缓和了不少,干脆直接躺地上。 司野纯粹就是累,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扭头见程斩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心也就放下了。程斩的一条大长腿正好贴着司野的腿,于是就顺势碰了他一下,“你这体力有待提升啊,才背着我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了。” 司野转身坐过来,盯着他,“大哥,你多重你不知道?” “重?”程斩的嘴最先恢复精力的,“咱俩体重差不多吧?我清瘦颀长的能有多重。” “你就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也是个大活人吧?那么长的一条路。”司野纠正。 程斩嗯了一声,最后总结,“那还是虚。” 司野差点气过去。 什么人这是? 刚要反驳,就听程斩又慢悠悠补上句,“在云南我是怎么背你的?” 得,又提这一茬。 “你猛你强你威武雄壮行了吧?”司野回了句。 活了千秋万代又怎样?心智不还是不成熟?思想不还是挺幼稚? 程斩体力恢复了就喜欢逗他,喜欢跟他拌嘴,闻言后就满意道,“小阿野,你能有这个意识就是正确的。” 司野晃了晃手腕,“程斩,知道为什么我不跟你打架吗?” 程斩饶有兴致地瞅着他,大有洗耳恭听的意思。司野说,“要不是怕把你这种俊脸给打坏了,你当我还能留着你?” 程斩笑了,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想承认你打不过我呢。” 司野闻言起身,冲着他一指,“你起来咱俩比划比划,别用合虚,纯肉搏战试试来。” 打一仗还不忘讲条件,可真行。 程斩又不傻,这一身汗好不容易消了,他才懒得动。“想肉搏急什么,等回家。” 司野光是听着这话就觉得别扭,但哪里别扭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正想呢,就见从酆都城里出来数十人,各个都黑衣黑裤的,看着就让司野莫名的拳头痒痒。挺眼熟,一来是在黄泉见过这伙人,二来,他在电视剧里也常见这身打扮的人。 程斩见状也起了身,唇角的笑容隐了去,站在了司野身边。 “又是阴差吧?”司野低声问, “对。” “有个问题特别不明白。”司野盯着这伙人靠近,“那么多衣服能穿的,怎么偏偏往黑社会上打扮?到底是导演参考了他们,还是他们在穿着上也与时俱进啊?” 这个问题…… 程斩还真是想了想,然后给了个不是很肯定的答案,“可能他们觉得这么穿……很酷?” 酷不酷的都上前来了,而且一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果不其然,这群黑衣人上前后,他们的头头出面了,跟其他人穿着倒是不一样,一身青色长袍,脸色挺白,看着威武,可格外恭敬,冲着程斩一拱手,“您怎么来了?” 司野这么一瞧,呵,认识啊。 但转念一想,对啊,他说他来过酆都,那这里的人肯定认识他了。压低了嗓音问程斩,“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程斩说,“不长时间,刚认识姬淡那会,当时姬淡的魂灵被他们带走了。” 剩下的话不用都说司野也明白了,原来是下来捞姬淡的魂灵了,怪不得这些人这么恭敬,肯定是动手了,然后被打怕了。 程斩回了那人,表示此次前来是要找后土娘娘。 又跟司野悄声普及,“带头的叫明三,很早以前是名剑客,到了酆都后其能力被酆都大帝看上,所以做了阴差的总领。” 明三啊,司野心想古代人的名字可真随便呢。 明三了然,又是十分恭敬地跟程斩道,“酆都城内已知您来了,您想见后土娘娘可以随时进酆都,但您身边这位……” 司野一激灵,几个意思? 程斩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明三打量司野的视线,淡声,“是跟我一起的。” “可他非亡灵,跟您也不是同族,很抱歉,他进不得酆都。”明三说。 其实遇上这种事司野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急没恼的。见程斩脸色一沉,他轻声道,“进去就能找到后土了吧?干脆我就在城外等着。” 是挺想凑那个热闹的,尤其是姜周和姬淡他们说的什么摆摊小贩和鬼市都没见着,心里还是痒痒的。但如果给程斩惹麻烦耽误了正事那就算了,大不了他就在这等着,花路也挺美的。 岂料明三说,“您这位朋友非人非灵,没按照流程走过黄泉路,又直接来了酆都城,我们势必要将他带回去审判的。” 司野一听愕然,我去,还得审判?不就是过来溜达溜达吗? 程斩闻言脸色更沉,“他是跟我来的,必然是要跟我同进同出,谁敢碰他?” 话说间,周身已有隐隐的肃杀之气,头顶原本暗沉死气的天也有了涌动,不安的气流在流窜,更甚者远处的业海在翻滚着,漫上了天际,幽暗深沉,这一幕倒是怵人。 明三瞧见这幕后也面露惊色,但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是酆都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话毕又从酆都城里冲出一众黑衣人,将他俩团团围住。 程斩冷笑,“明三,你这是想要跟我交手的意思?” “您是封灵人,明三自知不是您的对手,但职责所在没有办法。” 这意思很明显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司野心想,还真是剑客啊,挺轴的。 程斩一伸手,掌心合虚闪耀,语气阴沉,“明三,我今天不想杀生,你和你的弟兄们最好别挡我的路。” 从沌域到黄泉,过了业海再到这酆都城,除了彼岸花那一条路上柔和光艳外,这周遭都是暗灰色调,没有天地上下之分,就像是业海,明明是在脚下,可转眼抬头也可见远处有业海的海浪在涌动,浩瀚无声的,又如同黑洞在头顶不停旋转。 合虚之光一出,霎时能映亮天地似的。 明明就只是掬在手心里的那么一点合虚,却格外刺眼。就见明三身后的那些阴差们各个如临大敌,就连明三也被这光刺得微微眯眼。 周遭还有别的声音,司野仔细一听像是亡灵们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的,一时间整个酆都城外也是阴风起,类似乌云的海浪也在狂卷。 明三见状道,“合虚之光能损酆都城内千万亡灵,您一旦这么做了那就是犯下极重的罪,还请三思。” 司野内心震撼,这合虚的光这么厉害呢。 程斩不为所动,语气沉凉,“犯极重的罪?谁给我定的罪?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奈何我?” 明三一听面色惊骇,身后所有阴差都准备迎战了。 就听司野说,“那个……劳烦问句话呗。”说着,伸手握住程斩的手腕,将他的手给按下去了。 程斩一愣。 而明三那头也是怔愣。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被司野这句话给打得稀碎。 司野看向明三,“这位大哥,你说我得接受审判?是不是说错了?审讯或者……审问吧?” 明三挺义正言辞回答他,“酆都城不是谁人都能来的,一旦坏了规矩来了这里,不论是谁都要先接受惩罚。” 司野闻言哦了一声,“什么样的惩罚呢?” “擅闯之罪当碎其腿骨,罚其魂灵五道阴雷之刑。”明三告知。 司野听着就疼,下意识摸了摸腿,“碎骨之后呢?我还能走路吗?” 明三还挺老实,跟他说,“如果阴雷之刑后还有命,被碎的腿骨可以恢复。” 司野愕然,好半天咽了一下口水,“那……受累问一句,阴雷之刑是什么刑法?” “阴雷是由地狱之罪衍生,比天雷阴冷,一道天雷的楚痛胜过十次碎骨。” 司野差点窒息,轻轻嗓子又问,“那你觉得……我能承受几道阴雷?” 明三说,“寻常人连一道阴雷都受不住。” 司野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弄死他的意思吗? 他呵呵两声,“不是,不请自来是我的不对,但大不了把我赶出去就行了,又是碎骨又是雷刑的,过分了吧?” “酆都岂是寻常人家?”明三威严。 司野叹气,“那怪不得我哥这么生气了,你们这纯粹就是不讲理啊。” “阿野。”程斩嗓音沉沉,“不用跟他们废话,过来。” 明三又是一紧张。 司野赶忙做打住的手势,“冷静、大家都冷静啊,咱们捋捋。” 程斩皱眉,捋什么? “那个,明三大哥是吧?”司野走上前。 明三觉得眼前这人异常奇怪,警觉地盯着他。 “你刚才说啊,我非非灵进不了酆都城,那他呢?他怎么能进来?”司野问。 明三回答,“他是封灵人,身流合虚血,合虚是上古印记,所以能自由出入酆都城。” 司野抿唇笑问,“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还是你们后定的?” 明三一怔,紧跟着脸色就尴尬了。 司野就心知肚明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还是看谁拳头更硬? 明三许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一清嗓子,“总之,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封灵人能进,你就是擅闯。” “行。”司野点头,又冷不丁问,“你说我非人非灵,那我是什么呢?” 倒是将明三给问愣了。 “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就判定我不能进,还要碎我的骨,又让我遭什么雷刑的,你这算什么?滥用私刑?”司野一脸挺认真。 明三又打量了他好一番,然后说,“我不管你是什么,总之不是人,也不是灵。” “你只是看着我不是灵,可我体内藏灵,这也算吧?”司野笑说。 明三又是一愣,“体内藏……灵?” 这厢程斩闻言后一下就明白司野的打算了,一腔不悦就化为乌有,心想着,行啊,可真有你的。 那厢,司野开始忽悠了,“我问你,巫灵算不算灵?” 巫……灵? 明三支支吾吾,刚要回答,就听司野强调,“你可想好了说啊,听闻后土娘娘是大巫出身,跟巫灵可是两种性质。” 程斩这边暗自忍笑。 巫灵前身是大巫,其实从严格分类来说算是巫族,不算灵类,可后土化六道目的就是为了保住大巫最后的良善,不与巫灵为伍,这就摆明跟巫灵划清了界限,所以在后土认为,巫灵为恶灵,不属巫族。 司野不明其中缘由,能说出那番话纯粹就是在玩字眼,程斩在想,这小子是真机灵,这招都能用上。 所以明三是知规矩的,虽说在他认为巫灵也算巫,可奈何过不去后土娘娘那一关,于是便只能道,“算灵。” “所以啊,我虽非人,但我算是灵,你这么拦着我不合适吧?”司野这个坑挖的,让明三不跳也得跳了。 明三哑口了好半天才道,“但、但是这……不算吧?” “怎么不算?”司野跟他掰扯,“比方说一个人,他体内的心肝脾肺肾算不算他的?” “那肯定算。”明三说。 司野一点头,“我体内这灵啊,都不知道待了多久了,跟我同呼吸共命运的,就跟我的心肝脾肺肾似的没什么区别,那都是可有感情了,所以怎么能不算一体呢?” “你跟巫灵一体?”明三陡然警觉,又下意识看向程斩。 司野伸手将他的脸给扳过来,命他看着自己,“虽是一体,但我能控制它,就像我能控制我的腿往哪走是一个道理,明白吗?” 明三都糊涂了,这巫灵不是听说只能收吗,还能被控制? “明三大哥?” “啊……”明三拉回理智,“你这种情况有点复杂……” “复杂的问题那就简单粗暴处理,我们就是去找后土娘娘办件事,也就是速来速走,你非得横扒拉竖挡着的耽误时间何必呢?再者说,你……哦,连同你的手下都算上,你们能打过程斩?”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38章 你拿他跟我比? 程斩觉得司野说了这么一大番话里,前些话基本上就是在玩文字游戏,说白了就是强盗逻辑,后一句话才说在了点子上,不过也是起到了层层递进的效果,最后拉上了他做挡箭牌。 明显的,司野这句话是戳中了明三的软肋,待他说完后明三着实是愣神了好半天,目光也在程斩和司野之间游离了好半天,一时间没了反驳的理由。 司野占了上风,也深知这场仗是打不起来,暗自朝着程斩做了个休战的手势,上前走到明三身边,胳膊一抬搭上他的肩膀,大有称兄道弟的架势,边往前溜达边唠嗑的。 “酆都也是要面子的吧,你说你逮我名不正言不顺的,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打一架,打吧,你们也知道自己不是程斩的对手,他那只活了都不知道几千万年的老妖怪,能打过他的也几人吧?到时候事情没解决,再弄得彼此脸面上都不好过,何必呢?” 见明三要回嘴,司野马上又道,“我知道明三大哥您是个讲规矩铁面无私的人,可眼下这情况不是不明朗吗?您就说吧,但凡您能给我身份来个明确定位,我都跟您走。” 明三听了这话也是愁,着实是忍不住问了他,“小兄弟,那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是个什么?” “我是个什么啊……”司野一声叹,听得旁人都为之愁苦的。“就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所以才来找后土娘娘,明三大哥啊,您真想定我的罪,也得等我问完后土娘娘,把自己的身份搞清楚才行啊,这叫什么?这叫执法有理有据,有法可依。” 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手背身后,朝着程斩勾勾手。 明三被他拥着一路走,心生恻隐,觉得这小兄弟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只是肉眼能判断,可实际上另有乾坤也说不定。 “还有啊,刚刚你说的那个刑法太吓人了,你说我充其量就是来跟后土娘娘求救的,用人间的话说就是那个……有点上访的意思,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上访者一顿打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让外界怎么想?”司野道。 明三赶忙解释,“我真就是按规矩办事,不是说针对谁,之前吧就有不少来酆都闹事的,所谓没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也是被闹怕了……” “理解理解,做什么都不容易。”司野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 明三的手下们听不到他俩的聊天内容,声音太小了,所以瞧着自己的老大被人一路拥着走就一头雾水的,想出声提醒吧,又见俩人聊得挺热乎的不好意思打扰,就只能在身后跟着。 跟着跟着,就跟进了酆都城…… 等明三反应过来时,司野早就跟他勾肩搭背地入了城门,不但是他,还有身后的程斩,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果然就跟走城门似的随便。 “你、你们——” “哎呀!”司野故作恍悟,轮圆了双眼打量周遭,又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你说这事儿闹的。” 这才看向程斩,哥,你也没提醒一声。” 程斩此时此刻也是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商量好的。” 明三看了一眼手下,手下各个都是一脸无奈加无语状。 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明三大哥,你看这怎么办?进都进了,我看就这样吧。回头你们上司要是追究起来,你就提我哥吧。” 司野朝着程斩指了指。 这话说得声音不小,程斩是一字不差地挺进耳朵里,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可真行啊。 明三纠结呢,就见头顶起了变化,像是阴云在翻滚,可又像是青墨色的海浪从地面而起直卷了头顶,在满是同样青墨色的高低、斜长或端正的奇怪建筑上空汇集,波涛汹涌着又形成了类似一口倒扣的老钟,钟口就跟黑洞似的深不可测。 司野着实是被一幕给惊到了。 其实他对这里的建筑不论是风格还是外形都有股子深深的排斥,一水儿昏天暗地的暗色调就不说了,奇形怪状也不说了,大小比例失调这着实令他挺难忍受。 此时此刻又有这么老大的寺庙大钟在脑袋上方晃悠,总能给他一种即将要收了他的误觉,还不能抬头多看,看时间长了就觉得眼晕。 明三却如释重负,立马朝着程斩又是一恭敬拱手,“后土娘娘知道二位来了,同意见二位。” 程斩没过多表示,微微一点头。 司野也放松了下来,终于能歇歇了,这么个浪费口舌也很累啊。 就这样明三在前方亲自带路,将手下们打发走了。 相比之前走过的地方,酆都城十分庄严肃穆,脚下的路像极了古时候皇宫里的宫道,中间铺着宽大的青墨色地砖,两旁是只容一人宽距的小碎石路。 司野总觉得这里阴阴沉沉的不舒服,于是步伐就快了些,但很快就被程斩一把给扯到了身边,低语,“差不多行了,长得跟个憨货似的,平时没见你喜欢熊。” 司野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走、赶紧见后土,见完后土赶紧撤,起码先离开酆都城,不想被程斩这么猛拉一下子差点一个趔趄,再听着这番话许久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前方的明三,“你说他……憨货?”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啥眼神啊,明三大哥挺器宇轩昂的吧。”司野诧异,“别说他不像你口里说的那样,就算真长那样,你这么形容也算是人身攻击了。” “明三大哥?”程斩呵笑了一声,“你还叫顺口了?” 司野稳稳当当回答,“从外表上看他就比我年长,叫一声大哥很正常,再说了,这也是出于礼貌。” “就算从生理年龄来说他也比你年长,跟你不知道横了多少千万个鸿沟了,你叫他祖爷爷都把他叫年轻了,还大哥?”程斩语气不好。 司野被他这番话噎得不行,好半,“怎么能算生理年龄?你不是说我有古老的灵魂吗!” “明三没灵魂。” 司野翻了个白眼,“你跟明三有仇?他跟我横了千万个鸿沟是吧?那你呢?你比他还老吧?你要是敢应一声祖爷爷,我也舍下脸皮这么叫你。” “你拿他跟我比?”程斩不悦,“胆儿肥了你?” 司野瞧着他耷拉着脸子就想乐,不想跟他继续掰扯了,加快脚步。 下一又被程斩给扯了回来。 于是,某位小爷又是一趔趄。 刚想发飙,程斩慢悠悠开口了,“跟我并排走。” …… 除了酆都城的大城门外,走上一段路就又要经过两道城门。 司野觉得阴风都在脚踝骨上转,嗖嗖凉。“后土娘娘也真是的,那么一大口钟都悬在咱们脑袋上面了,那就直接开条近路给咱们走呗。” 程斩听着他这口吻,也知道他是或多或少走烦了,笑说,“酆都城内无近路,你就当逛街了,了解一下酆都城的地形,也方便找鬼市不是吗?” 司野一听这话来了精气神,“鬼市还真在酆都?” 程斩嗯了一声。 “我瞅着酆都城挺肃穆,连声狗叫都没有,还能允许开设鬼市?” “酆都的范围其实挺大,不单单局限于一个酆都城,感兴趣的话等办完了事我带你去瞧瞧吧。” 司野一颗心又活跃了起来。 又过了一道城门,在城门和城门的上空浮悬着两盏灯火。司野看得好奇,这两盏灯火其中一盏十分黯淡,甚至说很黑沉,另一盏灯火就很通明光亮。 两盏灯火指了不同的路。 司野问,“咱们去见后土娘娘,肯定跟着最亮的那盏灯火走吧?” 这话倒是被前方不远的明三听见了,转身看着司野,“不是,你们要跟着很暗的那盏灯进去。” 程斩扫了一眼明三,耳朵还挺尖。 司野挺困惑,看了一眼程斩,程斩只是说了句,“你跟着明灯走就出去了。” 出去? 出哪?司野还是没明白。 也没时间容得他明白,跟着暗光到了城门口时,就见明三跟那里的守门人交代了几句,然后折回身来就跟他俩道别了,临别之前说的话挺文绉绉的,大有日后有缘相聚的意思。 程斩只是从鼻腔里嗯了那么一声,挺应付的意思。司野热情很多,天生社牛,什么场合都能拿捏住。 顺利进了城门,没有阴差为难他们,相反对他们甚为恭敬。 只是一过城门司野就傻眼了,眼前竟是一排殿门,他数了数,十个…… 程斩在他膝盖泛软之前箍住了他,防止他丢人现眼的跪地,及时打消司野的心理负担,“这是十处阎王殿,我们不进,放心。” 司野摸着胸口,还好,还好。 又有阴差上前来,但瞅着像个小官,见着程斩后十分谦卑,表示说他奉命前来迎接封灵人。 迎接就迎接吧,司野不断往他身后瞅,瞅得这小官都发憷了,跟着他的目光也朝后瞅了瞅,一眼能望进幽暗里的“官道”,还有什么? “这位小哥在看什么?” 司野幽幽问,“接人没车吗?再不济来顶轿子也行。”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39章 它左右就是块石头 十处殿门,每个殿门的门口都守着黑衣人,每个殿门的门口都排着长队,都是魂灵,手里拿着个类似牌子的东西,黑衣人在仔细核对他们手里的牌子,跟通关似的。 司野看向程斩刚要开口,程斩就截住了他的话,“我能看见,不用问。” 司野忍不住乐。 “那都是等着审判的魂灵。”程斩说。“它们会一殿一殿的走。” “然后就去十八层地狱?” 前头带路的小官可没明三那么不解风情,虽说长得吧有点奇怪,但处事相当周全,这一路上没少跟他俩搭话。所以司野这话刚落地,还没等程斩把话捡起来呢,小官就回头笑呵呵对司野说,“小哥,十八层地狱是单独的城门,不在你看到的十殿阎王殿里,能进十八层地狱的那都是生前罪大恶极的人呢。” 司野哦哦了两声。 “不过啊,十八层地狱和十殿阎王殿在内部都是通着的。”小官又补上了句。 司野微微点头,心想,也不用跟我说的这么详细,我又不去十八层地狱。 经过十处殿门后就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了。 眼前的路更宽阔,虽说放眼还都是青墨色,可视野宽阔了,这里不见天地,却又像是与天地相连。司野压低了嗓音跟程斩说,“这里有点颠覆我的想象啊,我还以为这里寸草不生只有彼岸花呢。” 视线能及的地方有远近高低不等的植物,他叫不上名字,只觉得它们长得奇形怪状,却与这里的氛围十分相配。偶尔也能瞧见彼岸花,除此之外也有别的花,像是一株株梅花似的,树干十分粗壮,花蕊虽说也是青墨色,可风一吹,花瓣能随风而起,就显得鲜活了不少。 这话又被小官听见了,扭头笑得十分喜庆—— “小哥你有所不知,现如今啊都讲究市容市貌的,咱们酆都城可是冥界的大城,周边覆盖的区域也是辽阔,所以更要注重环境的提升。你说来咱们这的都是魂灵,接受审判的时候本就苦哈哈的,咱们这里建设好了,也能为它们减轻点心理负担不是?” 又跟司野叨叨,“我们上头可是请了知名设计师、建筑师来负责完成的,今年酆都城的市容市貌在整个冥界那是排名第一,我们头儿说了,以后酆都城要年年争第一,你们看着吧,酆都城以后会越来越好。” 这话说的让司野没法接。 好不好的……他也不能隔三差五下来看看吧。 这次他凑近程斩的耳朵,“整个酆都的色彩设计太枯燥了。” 没等程斩嗯呢,小官刷地又回头,笑眯眯的,“我们这的设计师其实也尝试过撞色设计,但是吧,再好的设计也得上头喜欢不是?我们上头的领导一个个的都有点清心寡欲,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司野:…… 他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也是:…… 又经过一处,挺巍峨的建筑,却像是一个挺大的店铺,里面放满了供品。更有意思的是店门前摆了长长的地摊,有小商小贩地在那吆喝,来往的魂灵不少。有些魂灵是进店铺取供品,有的魂灵则是在地摊上买东西,挺热闹的。 司野啊了一声,指着前方,“是姜周说的吧?” 程斩点头。 司野感叹,“人气……鬼气挺旺啊,在这里摆摊子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那是、那是,这里不少赚呢。”小官上句话没搭上茬许是憋得难受,所以现在显得更活跃,马上就要为司野普及一番,被司野及时截住—— “都是卖死人的东西呗?” “啊,啊对。” 司野嗯了一声,“那我就没什么兴趣了。” 没兴趣啊……小官显得挺失落。 等又过了一座桥,司野才知道小官失落的原因。桥后又是一片天地,最显眼的当属一座莲花台,光灿灿的,也有不少亡灵走过那,但都会很虔诚的叩拜,然后坐下来不知道干什么。 小官也就送到此处了,再往前就不是他的“服务”范围,又跟司野和程斩说,“我们酆都城不是在搞评选吗,像是我们这些当值的也在优化服务,两位要是觉得我服务得还不错,记得给五星好评啊。” 等小官走了后,司野刚要咋呼就被程斩按下,“你冷静,现在的酆都城是有点不伦不类,都是过渡期、过渡期,等他们找准自己的定位就好了。” 关于这点,冥界确实没法跟人界比,最起码人间待的舒服。 司野真就是叹为观止啊,还五星好评…… 关键是,在哪给五星啊?! 正想着,就见他眼前隔空弹出来个画面,竟是个类似公众号的页面,询问他是否要关注。司野轮圆眼睛,程斩忍笑建议,“要不然你关注一下也行,时刻了解酆都城的最新消息。” 司野:…… 伸手点了关注,紧跟着弹出不少信息来。 全都是酆都城的软文广告,就连地摊都上了风俗榜。 再然后就弹出刚刚小官的信息,姓名啊,在酆都工作的时间啊,性格爱好擅长啊之类,下面有五颗待点的星…… 司野点了五颗星,眼前的页面就消失了。 “差评,连写评语的地方都没有。” “你打算写什么?”程斩好奇。 “太聒噪。”司野忍不住吐槽,“耳朵也太尖了,我跟你说悄悄话他都能听见。” “下次你可以贴得再近点说,可能对方就听不见了。”程斩提出建议。 莲花台是讲经之地,程斩跟司野说,不少亡灵路过这里,真能塌下心坐下来的亡灵都是有佛缘的。司野挺好奇,“能坐下来的就是有佛缘?” “你别小瞧这坐下来。”程斩笑道,“经过莲花台有悲悯之心,不但能坐下来,还能坐得住,那就是很有佛缘了,听着简单,不是所有亡灵都能办到的事。” “我去试试。”司野来了兴趣。 程斩也任由他去嘚瑟了。 越是离近,就越是能瞧见人头攒动。 经过这里的亡灵着实不少,有一批批坐下来的,又有一批批坐不住就走了的,一座莲花台就弄得好似闹市般。司野择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 为表虔诚,司野还打了个莲花座,别提多标准了。 程斩没坐,他就站在司野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司野阖眼。 可就在阖眼的瞬间,脑子里的画面就跟炸开了似的。 天际之河、森林,发光的叶子,颀长的身影,那把沾了血的刀子…… 一并就跟玻璃碎片似的猛朝着他扎过来,使得他猛地睁眼,然后惊觉手指头竟都是麻的,这前后不过数秒吧。 程斩见状多少诧异,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司野虽说很是不舒服,但他还有点不信邪,不就一个莲花台吗,怎么还坐不住?他又闭上了双眼,这次倒没有刚刚的那些画面了。 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司野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让整颗心沉静下来。 程斩见状有点哭笑不得,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呢?跟谁较劲呢? 司野听见了风声。 呼呼的,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然后眼前的黑就起了变化,像极了业海,黑色的海浪在翻滚着,暗涌着,令人生骇和窒息。司野觉得自己就置身在业海,浑身森凉。 可他又看见了位男子,于业海的深处背对着他,身上也是一袭黑衣,与业海几乎能融为一体。他渐渐靠近那男子,去没等靠的太近时,男子周身蓦地焚起巨大的黑色火焰,那火焰的暗黑都有能将整个业海吞噬的错觉。 这次司野不仅仅是吓到睁眼这么简单,他近乎是从地上弹跳起来,惊喘一声,额头上竟都是汗。 果然就如程斩所讲,他坐不住。 程斩将他扶稳,“怎么了?” 司野想跟他描述刚刚看到的场景,可话在嘴边转悠就是说不出来,好半天道,“黑暗……” 程斩一愣。 就是黑暗,司野一时间只能说出这俩字。他看到的是漫天的黑暗,从未见过的绝望、悲凉和孤独,搅得他心脏异常难受。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程斩见他不对劲,将他稍稍拉远,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什么黑暗?” 司野刚要说话,就听遥遥的有道嗓音扬起—— “是故人来了。” …… 关于后土的事迹,当时司野也听了个详细,来到这里后她被尊称为后土娘娘,与酆都大帝同位,整个冥界对后土娘娘都是敬重有加。 据程斩说,自打后土在冥界化了六道后她就极其低调,可司野想的是,再低调也该有容身的殿宇,就像是在贡兰渡的天神殿一样,再或者有自己华丽的住所。 统统没有…… 后土低调得将自己化作块巨石! 就距离莲花台不远的地方,像是天与地的交界。司野跟在程斩身边,伴着那道声音一路前行就找到了这块巨石,虽说能高耸参天的,可是! 它左右就是块石头! 司野在巨石面前怔愣了好半天,直到程斩亲口告诉他—— 没错,它就是后土娘娘。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40章 是不是社恐啊? 司野盯着眼前的石头盯了好半天,然后问程斩,“你确定后土娘娘是低调?” “不然呢?” “是不是社恐啊?都把自己变成石头了。”司野忍不住说。 程斩想了想,“或许吧。” 司野又打量好一番,见没什么动静,又问,“刚刚说话的是她吗?” 程斩点头。 司野:…… 那,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他走上前伸手刚要去摸,就听一道声音从石头里传出来了—— “别摸……” 怪就怪司野对石头说话这件事半信半疑的,所以冷不定出了动静着实是吓了他一跳,一屁股坐地上。仰头看了看石头,又看向程斩,显得挺激动的,“说、说话了!” 说话了有什么激动的?已经说过了这就是后土,人家本来就会说话。 程斩也任由司野瞎激动去了,跟后土打了声招呼,态度上很尊重,但也没到恭敬的程度,在司野看来程斩跟她像是平起平坐的语气。 程斩没绕弯子,跟后土表明了来意,跟她提到了妖巫,将在贡兰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番。司野没起身,干脆盘腿而坐。 等程斩说完,就听石头“嗯”了一声,声音就是挺柔挺轻的那种。少许才道,“其实……关于妖巫的事在你们一入沌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慢吞吞的语气。 司野胳膊肘支在大腿上,手托腮,目光跟程斩撞了一下,表情里有点一言难尽。 可再一言难尽程斩也能读懂他的意思来,轻叹一声,就直接跟后土说了,“既然知道所有事,那又何必浪费我的口舌呢?” “对、对不起啊。”后土竟连忙道歉。 司野愕然,扭头瞧着身后的石头。 程斩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重点还是落在妖巫能否能入六道的事。后土又是好一番沉默,这番沉默让司野看见了希望。 可当后土开口后,司野想一头撞死…… “不行。” 司野忍不住问,“后土娘娘,你这是深思熟虑后的回答吗?”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她又不忙。 岂料后土缓缓说,“不是,妖巫不能入六道这是规定,我只是怕惹你们伤心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司野突然想到了那只冲着远处狂吼一声“啊!”的土拨鼠表情包,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土拨鼠……真的很想冲着身后的这块石头喊上一嗓子。 “还有,”意外的,后土又说话了,“你怎么喊上我后土娘娘了?” 程斩一怔。 司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土这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诧异,“你不是后土娘娘吗?大家不都这么叫你吗?” 后土又是沉默…… 司野觉得,跟她说话可真费劲。 “后土娘娘,你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就行,我俩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你不用怕惹我俩伤心。” “不是……”后土说,“这次我是在思考。” 司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凑近程斩小声问,“她说话一直这样吗?” 没等程斩开口,后土亲自解答了他的疑惑,“我的确不大会说话,关于这点……” 一句话没说完整,又哦了一声,像是了然,“嗯,你是记不得了,记不得也好啊。” 可急死司野了。 程斩这次也没能沉住气,上前一步问后土,“你知道他?” “嗯。” 程斩刚要问下一个问题就陡然止住了,不知怎的,那股子熟悉的恐惧感又丝丝缕缕地滋生出来。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可司野迫不及待—— “我到底是谁?” 程斩的呼吸一窒,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后土轻叹,“对不起啊,既然你记不起来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天机也不可泄露。” 司野,呃…… 扯了扯程斩的衣袖,“想想办法,问出来。” 程斩不愿意想办法,他觉得后土的一句“天意不可违”说出来后,他一颗提着的心就轰然落地了,那股子恐惧感也随之消失。 他说,“你也别为难她了,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你就顺应天意吧。” 司野惊愕看着程斩,不是他性格啊。 “关于我的身世,你就不好奇?”司野忍不住问。 “肯定好奇。”程斩挺认真说,“但不强求。” 司野想骂人了,咬牙,“小爷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随缘?天下有这道理吗?” 程斩以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你不是说自己一切都随缘吗?” “能一样吗?” 看得出他是真急了,程斩笑着控住他肩膀将他一转,面对着不远处那块木讷的石头,“那你去刨根问底个试试吧。” 司野还真是为了自己身世拼了,上前两步开始了舌灿莲花,可谓是软磨硬泡的,各种好话、道理说尽,最后的中心思想就是:这是我的身世,作为当事人应该有权知道。 奈何后土油盐不进的,果然是块石头。别管司野说什么,甚至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最后只能得到她四个字:遵循天意。 司野觉得嗓子都冒烟了。 后土竟还好心提醒,“如果渴了可以去鬼市尝尝新推出的冷饮,最近火得很呢。” 司野差点气出内伤。 尤其是后土竟还来了一句—— “真好,你俩现在这样都很好,有人情味了。” 司野还想往上扑,被程斩一把搂了过来,宽慰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后土不吱声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司野想骑上石头泄愤的心思。 程斩其实也很想知道司野的具体情况,但他有预感,当着司野的面一旦揭开身份将会是血淋漓的痛。他想到了司野的梦境,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虽说内容有所不同,可人物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推断其实他不愿去想。 他没再纠结后土,但妖巫的事他可没这么轻易放弃。 “这规矩是你定的,所以一定会有例外吧?” 司野闻言这话也心知肚明,关于自己身世这件事算是翻篇了,继续痴缠也不会有收获,反倒会搅合得心里更难受。于是借着程斩的话题继续延展了,“没错,阿娟的遭遇你不是不知道,说到底她也是个受害者,你们不能守着个死规矩让人含冤吧?” 这话说得挺有指向性,后土又是沉默。 看得出是思考了。 因为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久。 “阿娟虽说身世辛苦,但她属巫,又犯了重罪,哪怕能入六道也要进无间地狱受尽折磨。”后土说。 程斩,“所以,她是有机会入六道的吧?” 后土声音幽幽的,“有机会,可她想抓住这个机会几乎不可能。” 想要重回六道,想要有轮回的机会可不简单,魂灵分别需要历经阴雷、冰魄和穿骨三道天罚才行。通过了天罚,这道魂灵才能获得轮回的机会,可不意味着马上就能轮回,它需要跟其他有轮回机会的魂灵一样接受审判,如生前罪孽深重就要接受地狱刑罚。 阿娟目前的魂识已经破碎,想要凝结都很费劲,要如何接受三道天罚?只有扛过天罚,她的魂识才能重新凝聚成魂灵。正因为后土知晓阿娟的情况,所以她才认为,即使有机会也未必能抓住。 司野只知道阴雷,还算是现学现卖,但其他两道天罚就不知道了。后土说,“冰魄是以冥界极寒极深之处的寒冰制成,钉入魂灵的天灵盖,会冻结整个魂灵,魂灵会承受极寒之苦。穿骨是天地阴风化为长钉,钉入关节之中,三百六十块骨头,每个关节都会钉进一枚,然后将每一根骨剔出,其中痛苦难以形容,当然,最难忍受的是阴雷,哪怕有幸过了前两关,阴雷这关也未必能过的。” 司野听着浑身都疼,他知道地狱刑罚各个听着骇人,但经后土这么一说,这三道天罚无人能熬过。 “都是魂灵了,还能……剔骨?” 后土嗯了一声,“像是在各级地狱受苦的魂灵,拔舌耕犁,抽肠搓斩,都是通过身体的痛来惩罚魂灵。” 司野汗颜,别说阿娟现在魂识分散了,就算是囫囵个的魂灵也承受不住这三道天罚吧。 将程斩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说咱们这么帮她重回六道,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利大于弊。”程斩说。 司野抬眼看他。 程斩说,“妖巫世代不能归于六道,看上去就是一种彻底的死亡,魂识也会分散,可恰恰就是因为魂识的碎片里还藏有一丝妖巫之气,所以经过漫长岁月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魂识就会想办法凝结,阿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归六道,渡轮回,本身就是对魂灵生前的洗涤,阿娟如果能回归六道,一来她能轮回,二来也能避免妖巫重现的可能。” “那眼下怎么办?阿娟能接受三道天罚吗?”司野问。 程斩摇头。 这都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阿娟的魂识太散了,一旦在天罚中将魂识打得更散,那就极其危险。这里怨气太重,保不齐反倒能助长妖巫之力。 司野想了想,“代受呢?我行不行?” 程斩皱眉,“你疯了?” “那就你来?”司野反问他。 程斩刚要开口,就听后土说,“你俩的力量都太强了,不可以。” 第241章 你想怎样就怎样 力量强还不行?这是哪门子道理? 还有…… 司野反问后土,“我力量强又是怎么个说法?” 程斩有合虚,又是封灵人,能对付天下一切妖孽之辈,所以他力量强悍正常,但是司野弄不懂后土这么说他是什么意思? 后土沉默、沉默…… 司野有点后悔,自己就多余问这么一嘴,他有预感,就算后土告知了,也未必会是什么关键信息。果不其然,后土慢悠悠说,“你体内不是有巫灵吗?” 司野觉得她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 “既然说到巫灵了,那我倒要问问后土娘娘你。”司野道,“巫灵跟你有关系吧?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弄出去?” “这……”后土迟疑,“我做不到。” 挺犹豫,也挺干脆…… 司野无语,“为什么?” “因为……”后土又吞吞吐吐。 听得司野很抓狂。 程斩瞧着他那样,又想笑又无奈的,拍拍他肩膀,“要不然算了吧,别太执着于你身体里的力量,说到底不就是因为陆吾的神力吗?” 司野一想对啊,怎么还把这茬给忘了呢? 也就是念头刚起,那边后土又吭哧吭哧说,“因为你体内有更强的力量。” 看吧。 程斩看了一眼司野,司野攥了攥手,咬牙,“我就是怕手疼,否则早一拳抡上去了,这里的阴差怎么能受得了她?” “今天算是她说话最多的一回了吧,后土化六道后就退居二线,可能跟她不善言谈也有关系,再加上化为石头都多少个千年百年了,语言能力褪化也正常。”程斩宽慰司野。 但是吧,后土虽然说话费劲,但大有必须将话说完整的架势,又跟他俩解释了一番,大抵就是三道天罚必须得是魂灵或者跟魂灵同等力量的生灵去领,否则力量强悍的生灵在接受天罚时释放出的力量能搅得冥界动荡不安,甚者会将这份痛苦转嫁给地狱的魂灵们。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管是司野还是程斩,都不能为阿娟代受。 这事儿就似乎陷入了僵局,而且成了一个闭环。 不想让妖巫的力量继续残存人间,阿娟就得重归六道,拥有轮回的机会,但想要轮回就得接受天罚,而天罚的受体要是魂灵,阿娟的魂灵破碎无法凝聚,凝聚不了就接受不了天罚,无法完成天罚就不能重回六道,然后妖巫的力量就只能残存人间…… 好吧。 司野觉得脑瓜疼。 他站累了,又重新席地而坐,腿一盘,仰头看程斩,“还能有什么办法?” 程斩着实是没办法,总不能随便抓个魂灵来代过吧,那肯定也行不通。他又看向后土,问了同样一句话,“还能有什么办法?” 后土回答得意外干脆,“没办法。” 程斩沉默。 司野闻言起了身,走到程斩身边压低嗓音,“实在不行咱就在石头上撒泼打滚,我就不相信她没办法。” 程斩愕然瞅着他,“这招你都能想出来,可以啊。” “那是,真要是论流氓行径外加撒泼不要脸,我也是能豁得出去。”司野笑说。 这边也就是话音刚落,就听见从远处传来吵吵囔囔声,声音越来越大,是朝着这边过来的。程斩和司野循声看过去,四名阴差,还有两个身穿长袍的人,除此之外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人,裹着头巾,穿着粗布麻衣的,挺魁梧,但衣衫挺破旧了,最明显的是头巾上还沾着血。 就这么,走到了程斩和司野身边。 司野刚开始只关注阴差和两位身穿长袍的人了,好像彼此之间不对付似的,也是他们之间在吵吵嚷嚷。见程斩目光专注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他也顺势看过去。 程斩在看戴头巾的那位男子。 司野打量着他,越看就越觉得眼熟,忍不住暗叫,“阿城?” 阿城闻言,浑浑噩噩抬头,看了看司野和程斩,他不认识他俩,一时间也就没应声。倒是他身边穿着长袍的人,其中一名在呵斥,“都一路走到孟婆那了,他还是个生灵,像话吗?” 话毕,就见他朝着后土一鞠,“娘娘,这个生灵一路过黄泉、度恶狗岭到金鸡山、野鬼村,甚至从迷魂殿跃过了酆都城,直到还魂崖,如果不是被孟婆发现,他早就蒙混过关返魂了,请后土娘娘主持公道,这几关的看守着实该罚。” 这人的话一出,其他几位都急了,纷纷跟后土解释,都是在说这生灵有着极强的意识,他们也努力了,但始终无法磨灭他心里的那份执念。 其中一人说,“后土娘娘,这人生前乐善好施没什么恶行,却枉死于歹毒之人,过阎王殿时那边念他生前种种善举,特设他能早日投胎,不想这生灵就奔着返魂去的,死活就不投胎,在鬼界堡的时候就差点被他跑了。” 司野靠近程斩,程斩低声说,“他们应该是各处的负责人,现在因为阿城的情况出了问题在相互推诿呢,最先开口告状的是还魂崖的人,孟婆就住在还魂崖。” 司野了悟,可又是一头雾水的,“难道当时妖巫没用阿城的尸气吗?用了之后阿城不应该有投胎的机会吧?” “现在看来是没用。”程斩盯着不远处的阿城,应该还是死前的模样。“妖巫虽说在阿娟体内,但阿娟还有独立意识,她爱阿城,可能拼尽了全力为阿城保住了轮回的机会。” 司野一声叹,“生死相许吗,阿娟保他能轮回,他却为了阿娟死活不轮回。” 说到这儿,他看向程斩,“你能懂这份情感吗?” 程斩无语,“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 跟他有关系吗? “人有执念,其中爱情的执念可令人生令人死,你说人族生性本恶,但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人性复杂,恶的同时也会滋生善意,看看阿娟,再看看阿城,难道你不感动?”司野轻声说。 程斩沉吟片刻,道,“我承认你说的,世间也不全是大恶之人,有恶便有善,但是有一点我觉得不会变。” “什么?” “自私。” 司野诧异,指着阿城,“自私?还有阿娟,自己都不顾了也要顾着阿城,这也是自私?” “我记得有句话怎么说的,爱情都是自私的,有这句话对吧?”程斩微笑,“不管是阿娟还是阿城,都是在特定关系和情况下才有的无私,那这种无私就是一种自私。暂且不说阿娟,单说眼前的阿城,他现在抗争到底归根是还没遭受极苦,一旦承受的苦痛大于情爱,你认为他还能选择如一?” 司野不同意,“我相信冥界各关也不是那么简单能闯的,没听刚才的阴差说吗,他们都努力过了,但阿城还保持着十分坚决的意念,这难得可贵。” 程斩淡笑,“他是过了十殿阎王的,经特许能尽早轮回,那其他各所也不会太为难他,再往根上说阿城都没怎么受过刑罚,真要是打入地狱刑罚加倍,他可未必能守住初衷。” 司野摇头。 还是不同意他说的。 见状程斩更乐了,问他,“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程斩懒洋洋地朝着阿城一指,“就赌他,经不住考验。” “怎么赌?”司野问。 程斩没马上告知,反倒是问他,“你就说敢不敢赌吧。” “没什么不敢的。”司野异常坚定,“不管赌什么,我都相信阿城肯定能经得住考验。” “好。”程斩就喜欢他这么干脆的,“你输了呢?” “我输了你随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司野豪爽,又一把扯住他,“你输了呢?” “我?”程斩笑了,“不会输。” 司野呵呵两声,“赌这种事有赢就有输,别太自信,还是你输不起?” 程斩看着他,“行啊,我输了也随你便,你想怎样就怎样。” “一言为定。”司野满意了,“说吧,赌什么?” 程斩忍俊不住,这人可真是,赌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敢下注。他没回答司野,反倒踱步上前,伸手拨开了几位吵吵囔囔的阴差,看向后土,“阿娟魂识破碎无法接受三道天罚,那不如让阿城代为受过,一来他是生魂没什么力量,二来他跟阿娟情深似海,又宁愿为了阿娟冒犯冥界,替阿娟受过,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 司野这边一听,蓦地怔住,等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拉住程斩,“阿城能承受住吗?” 程斩说,“天罚能不能承受得住,一是看看能不能捱过身体上的苦痛,二是要看他的意念有多强,后者尤为重要。所以,如果他真的深爱阿娟胜过一切就能承受得住三道天罚。” 司野看向阿城。 阿城虽说此时此刻看着木木涨涨的,但很明显是有意识的,相比在这里的其他魂灵至少看着正常。他一把推开阴差,踉踉跄跄上前,噗通一声跪在石头面前,“后土娘娘,我可以为阿娟做任何事,她如果要受罪,那我就替她去受,请求你行行好,让我和阿娟能够再续前缘吧。” 后土显然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急急出声,“你、你快起来,别跪了,你、你们把他拉起来。” 阴差赶忙上前将阿城拉了起来,低声呵斥,“你会吓到后土娘娘的,娘娘不喜欢别人跪她。” 不但不喜欢别人跪她,更不喜欢受人打扰。 关于后土娘娘的秉性,在冥界的老人都知道,她就是恨不得真正当块石头,不想管任何事,也不想任何人来理她。就是甘愿在莲花台安安静静做石头,所有经过莲花台的人也把她看成石头就行。 但六道轮回为后土娘娘所化,所以今天这出事他们也只能找后土来评理,也是无奈之举。 阿城被拉起来了,见石头始终不吱声,着急,转头来求程斩,“阿娟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你们就是贡兰渡里的能人对吧?你刚才说的我都同意,我愿意替阿娟受罪。” 司野瞧了一眼程斩,那意思挺明显:看吧。 程斩没理会司野那暗自得意的模样,他对阿城说,“既然你都知道阿娟的情况,那就该清楚今生你跟阿娟无缘。她需要有人替她完成三道天罚才能获得轮回的机会,而且还要在轮回前受尽苦痛,你不可能一一为她受过。” “我能!我能!”阿城眼眶倏地红了,“只要是为阿娟好的事我都能替她去做,哪怕受苦受罚我也不怕。” 程斩闻言倒是饶有兴致了,“你知道三道天罚是什么吗?” 阿城一怔,“是……什么?” 程斩微微一笑,看向司野,司野生怕程斩添油加醋的,将阿城拉到了一边,跟他描述了三道天罚的具体内容。司野的想法挺简单,不夸张,但也不刻意轻描淡写,因为这毕竟是极重的刑罚,他不能做到欺骗阿城。 其他的阴差都听着直搓胳膊,还魂崖的那位负责人上前劝说阿城,“别说是你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捱不过这三道天罚啊,你听话跟着我们回去,乖乖轮回转世,今生的一切恩怨情仇就都忘了吧。” 司野看了一眼这位负责人,真可谓是语重心长了,虽说对着同行挺不客气,但对生灵的态度是极好的。又不经意想到那位满脸含笑带路的小官,难不成这里的工作人员人人都要参与评分? 果然啊,做什么都不容易。 阿城摇头说,“我不轮回,就算要轮回我也等着阿娟一起。” 负责人闻言都快哭了,“你俩就算一起轮回也不可能轮到一起啊……” 这话说的。 阿城倔脾气上来了,“轮不到一起我也要等阿娟!” 负责人气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司野赶忙将阿城拉到了另一边,这次靠的程斩较近。想着这后土可真是沉得住气,手底下的人都吵成这样了还能稳若泰山呢……不对,稳若石头,也不对,就是块石头。 嗯,石头不会说话…… 程斩看向阿城,“你也清楚三道天罚了,想好了吗?真要替阿娟受过?” 司野在旁暗自捏了把冷汗,一时间其实心里挺复杂。他希望阿城能替阿娟受过,也算是圆了世间情爱的美好,重要的是,能赢了程斩的话他就能为所欲为了;可同时他也不希望阿城去受苦,能不能捱得过一切都是未知,万一阿城再有个三长两短呢? 阿城抿着唇思量着。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静…… 作为石头的后土觉得,可算是清净一会儿了。 但念头刚起,就听阿城问,“是不是只要我能受住三道天罚,阿娟就有轮回的机会?她就不会灰飞烟灭?” 后土: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是块石头……是石头。 好在程斩替她回答了,“对,既然规矩是后土娘娘定的,那只要能捱过三道天罚就可以。” “好!”阿城异常坚定,“我替阿娟受罚!” 坚定到令全场阴差都为之一怔,至于后土怔没怔的不清楚,看不出来…… 程斩始终含笑,也看不出他内心所想。跟阿城说,“这样吧,你先听听后果,然后再决定。” “后果?”阿城不解。 司野也疑惑地看着程斩。 “一旦承受不住天罚的后果。”程斩慢悠悠补上句。 司野愕然,问程斩,“你刚刚不是说只要意念足够强就能捱过吗?” “凡事都有例外,他有可能捱过,但也有可能捱不过,一旦捱不过呢?替人受过也是大罪。”程斩说。 司野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旦捱不过会怎样?” 程斩看了司野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阿城脸上,“会被天罚反噬,魂飞魄散。” 阿城一激灵。 程斩转头看向后土,“我说的没错吧?” 后土(腹诽):完了,又问我了……他的话我还不敢不回答…… “嗯……”她慢悠悠一句。 司野忍不住道,“太恶毒了吧!这谁定的狗屁规矩?!” 后土又是慢吞吞的:“我……” 司野可没惯着她,上前道,“不合理吧?人家好心好意替别人受过,这是什么?这是善举、是大义!捱不过那就顶多回到原点,怎么反倒还用重刑?我看你是化石头化久了,都变得铁石心肠了吧?” 阴差们一听都惊得够呛,连后土娘娘都敢骂啊,真是牛人! 程斩也没拦着司野,任他撒野。 反倒是阿城,听着这番话不好意思了,上前期期艾艾地跟司野说,“冥界有冥界的规矩……” 司野差点背过气,这怎么还替冥界说话了?盯着他,咬牙,“你头巾上不是血啊,是水!都进脑子里了。” 阿城显然没听明白。 程斩及时挽回了局面,问阿城,“三道天罚的情况你听明白了吗?你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替阿娟受过。想好了再回答,因为一旦你熬不过天罚就会魂飞魄散,到时候再想轮回就没机会了。” 这番话听在司野耳朵里有规劝的意思,因为程斩这人说话向来干脆,若不是走了心,他没必要浪费口舌,利弊摆明白,对方爱怎么选就怎么选。 或许……司野觉得在程斩心里也不希望阿城受苦吧,这跟输赢无关。 阿城使劲抿了抿嘴,再抬眼时目光灼亮的,“我替阿娟受过!不论如何我都要试试,哪怕最后真的魂飞魄散我也认了!” 第242章 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番豪言壮语和深情使得全场为之震惊,包括司野。然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程斩,虽说程斩的面色如常,可司野不相信他不为之感动。 还魂崖的阴差都忍不住上前,对着阿城苦口婆心,“你看啊,你在还魂崖跟我们拉扯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不是不佩服你,感觉上都跟你拉扯出感情了,所以啊我真心不想看到你魂飞魄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后来听说代受天罚的那位没捱过魂飞魄散了,你可一定要想好啊。” 司野闻言心里一激灵,问阴差,“之前有人魂飞魄散过?” 阴差点头,“听说是这样,当然,我没赶上,那时候还没我呢。” “多久之前的事啊?”司野追问。 阴差摇头,“具体有多久了不清楚,总之是流传在我们还魂崖那边的事,应该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司野一听这话心里更没底了,“也就是说,这种事不常见?” 阴差说,“这种当然是偶然事件了,只有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有脱离六道的生灵,一旦真有,也未必能承受住天罚,就因为天罚严厉,所以这种事才不常有。” 司野心里没底了,想着哪怕有一例成功案例也行啊,事到如今连个参考经验都没有啊。他低声问程斩有没有听说过之前的事,程斩表示一无所知。 “神族没了之后,人族与其他族群都分离开来,跟冥界也不再互通有无,划清了界限,所以我在人间的时候没听说过这种事。” 经程斩这么一说司野更是担忧阿城了。 阿城则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或者是这人本身性子就执拗,他谢过那位阴差,态度仍旧坚决,总之一句话就是,哪怕结局只有一种,他也愿意用他自己的生存机会来换阿娟的重归六道。 听得司野心里难受极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后土终于开口了,“那个……不行啊。” 一句话差点让司野吐血。 怎么就不行了?几个意思啊? 后土说话又吭哧吭哧的,“他不能代受天罚。” 阿城一听,扑通又给后土跪下了,“后土娘娘您行行好,就让我替阿娟代受吧,我心甘情愿啊。” 后土又不会了…… 司野盯着石头,“他怎么不能代受?” 后土似乎在组织语言,一时间没马上回答。司野可真是……平时觉得自己的耐性还行,不想面对个后土可真是耐性被消耗殆尽的,上前恨不得狠狠踹上一脚,下一秒就被程斩拉住,低语,“你给她点说话时间。” 司野恨不得是额头下滑黑线的那种…… 等吧。 等到后土的又一句,“天罚不能代受。” 许是这里的阴差们都习惯后土的说话方式,所以这话出来他们也没什么反应,阿城则是像被抽了骨似的,整个人一下瘫下来了,一脸绝望。 程斩则警觉地瞅着司野,见他紧抿着唇陡然攥紧拳头时,下一秒将他扯住,紧跟着抬手捂住了司野的嘴,司野的那句“我靠”就生生被程斩给截了回去。 可司野着实是火冒三丈了,死盯着石头,眼珠子都快能喷出火来,指着后土一个劲呜呜。 后土显然有点惊,竟还问,“他……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司野更火,恨不得是能烧出内伤的那种。 程斩手劲不小,当然,想要钳制住司野,他不得不使出挺大的手劲。他钳紧司野,在他耳边低语,“你消火,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交给我。” 司野的怒火熄了不少,但那双眼睛还是恨不得宰人。 见状,程斩就放开了他,走到阿城身边,看了他一眼道,“既然都有代罚的勇气,怎么求人不行?” 阿城恍恍惚惚地抬头看程斩,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 啥?后土娘娘都说天罚不能代受了,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吗? 程斩居高临下看着他,“我问你,如果阿娟不能重归六道你该如何?” 阿城想都没想,“那我就一直不轮回,一直等阿娟来,如果她灰飞烟灭了,我也情愿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再轮回。” 身后的阴差们倒吸一口凉气。 程斩看了他数秒,然后说了个“好”,转头看向后土,“既然之前有人代受过,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后土说,“因为之前……的事动静太大了,严重影响了冥界的秩序,所以现在才不允许了。” 听话听音,程斩就敏感地抓住了后土这番话里的音,“你的意思是,之前代受的没失败?” 后土沉默了半晌,支吾,“这个嘛……不好说,不好说啊。” 不好说,干脆她就不想说。 程斩见状也知道刨根问底没用,而且也不是此次事件的重点,干脆就搁之。沉吟片刻,他忽而笑了,“后土,我明白你的决定了。” 这话倒是惊了一下后土,“啊?” “你的私心我明白。”程斩补充,“不是现在不允许代受天罚,是你不想有人替阿娟代受天罚,只要阿娟不入轮回,她的魂识就无法聚集,成碎片的散落天地之间,你是想保存妖巫力量,等待妖巫重现。” 身后的阴差们大惊失色,窃窃私语的。 后土一听急了,说话也溜了,“你瞎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那为什么不敢让阿城代受天罚?”程斩反问。 后土哑了,好半天才道,“我就是觉得……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生灵根本承受不住三道天罚,到时候再搭上一条命,得不偿失。” “你们莲花台畔常听到的一句话是生死随缘,后土,你在这守了这么久竟没看透这点?”程斩说,“阿城执念深,既然碰上这遭就是缘分,他一心为阿娟代受那也是缘分,缘分之事强求不得,但凡你们有点办法,阿城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过还魂崖。” 后土什么神情谁都看不到,可阴差们各个脸色挺尴尬的。 办事不利啊。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上司都被损了。 这人的嘴多损。 司野这边的气可真是都消了,他心中所想、口中想骂的尽数都被程斩说了。怎么讲呢?就是此时此刻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又禁不住崇拜起程斩来,还真是冷静持重得很啊。 果然,后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虽说同样是沉默,但司野就敢肯定她就是被怼得无话可说。 见状,程斩转头跟阿城说,“你要理解后土娘娘的一片苦心,原因你也听到了。” 阿城一个头磕下来,别提多虔诚坚决了,“感谢后土娘娘的怜惜,小民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条贱命,没遇上阿娟之前我压根就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阿娟让我觉得人活着是有奔头的。阿娟是我的爱人,我俩都对天地起誓过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生死相随。现在阿娟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我又何必苟且着去轮回?就算轮回了,我又去哪找阿娟呢?后土娘娘,您就成全我吧,生死由我,不关旁人的事。” 又是一番感天动地,后面的阴差竟都流眼泪了。 司野听着,心底一声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良久后后土开口了,轻声道,“阿城,你先起来。” 阿城,“娘娘如果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不起。” 见状,程斩上前搀扶阿城,要他起来。阿城虽说不情愿,但还是听了程斩的话。后土一声叹,终于妥协了,“好吧,那三道天罚你就代过。” 阿城喜出望外,连连感谢后土。 后土却没那么喜悦,“先不用谢我,因为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其实司野也不知道,他想,可能程斩也矛盾着吧。 …… 丁巫家中,姬淡仍旧席地而坐,阖眼,虽说上空的画面已经没了,但他还是没离开屋子,始终在感应程斩那边的情况。 姜周最先是看着姬淡的,打打下手之类,之后有人来敲门,声音不大,像是怕打扰他们似的。 开门一看是方婷,指着外面说,“村子里的那些小动物们都跑来串门了,还有不少蚊虫鼠蚁的,正常吗?” 肯定不正常。 姜周进院一瞧,还真是热闹啊。 鸡鸭鹅狗,溜达来溜达去的就跟逛自家院子似的,方婷描述精准,的确还有蚊虫鼠蚁,上空那些黑蚊子各个身强力壮,朝着灵层一波一波扑。 当一群鹅想要往阿娟屋子进时,曲雅一个扫把挥下来,大鹅们嘎嘎嘎地就跑了,可没一会儿又能往前扑。丁巫手舞着大花布撵蚊虫,墙角还时不时窜出耗子来,方婷害怕老鼠,但也得硬着头皮去轰赶。 “倒不会累人,就是害怕耽误事,所以让方婷告诉你一声。”丁巫稍稍歇会胳膊时跟姜周说。 姜周出来后先是观察了一下阿娟的魂识,见没受到影响也就将将放心,但以防万一还是再设了一道灵层。大冬天的竟然蚊虫猖獗,还有其他这些小物们,十有八九还是受妖巫之力影响,毕竟阿娟的魂识没彻底消失。 姜周让他们放宽心,但就是要麻烦她们不停驱赶,没辙。 丁巫她们连连保证说绝对没问题,说话间又赶走了一条半大小土狗。 姜周支了招,蚊虫鼠蚁的用些药粉驱赶,像是鸡鸭鹅狗这些小物,干脆就在院门外设投喂,这样的话也能分散它们的注意力。 这么一招使出来倒真是管用,小物们都炸着翅膀欢快地去吃食了,蚊虫之类的遇上药粉都统统绕路,只有老鼠还挺顽强,方婷的愤怒也压制了恐惧,干脆土制老鼠夹子搁在门口,一夹一个准! 一时间,小院里也是沸腾一片。 临回屋前姜周又穿过灵层进去瞅了一眼,就见上空魂识在微微闪耀,心中一动:这是有希望了吗? …… 天谴台,于冥界独立一处,与还魂崖遥遥相对,据说是专门用来惩罚大罪的非魂灵一族。 什么叫非魂灵一族? 说白了就是冥界的当权者,一番犯错,就将会押到天谴台受罚,越是位高权重者,刑罚就越重,天罚相比魂灵要入的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所以冥界的人都说,宁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重新轮回,也不能上一次天谴台。 阿城就要在天谴台上受罚,受罚时天地间将会有四条铁勾延伸出来,穿过他的骨肉,勾住他的手腕骨和脚腕骨,铁钩锋利,一旦入骨就会痛不欲生。 所以,当四条铁钩勾住阿城的瞬间,就听阿城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声音都能听得人毛骨悚然。 天谴台,高高浮于冥界群山之间,头顶阴云密布,周围寸草不生,有阴差把守,同时还有一位判刑官。之前跟阿城有纠缠的那几位阴差也都没走,站在判刑官的身后,听到阿城的惨叫声时,各个都忍不住捂耳朵。 程斩和司野也在现场,坐在判刑官的身边,遥遥看着天谴台上发生的一切。 那判刑官虽说长得凶神恶煞似人非人的,可也是个心善的主儿,见状低叹,“这还没行刑呢,他能受得住吗?” 毕竟是个人族的生魂,人族进化到现如今意志都弱,他恐怕眼前那位悬啊。 这般场景司野从没见过,而且也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一时间无法回答。他看向程斩,低低说,“真是矛盾啊,我现在挺希望我输的,但也不想让妖巫的力量残留人间。” 程斩嗯了一声,半晌后道,“其实就算上了天谴台也不是绝对的,阿城是代受,一旦他承受不住他可以随时喊停。” 司野愕然,“还能这样?” 身旁的判刑官插嘴,“对,因为他不是主受人,所以能随时喊停。” 司野扭头瞅他:…… 这冥界的人各个耳朵都灵敏啊。 “喊停会怎样?”司野问。 判刑官道,“他会相安无事,但是他要保的那位就没了重归六道的机会。” 司野一声叹。 判刑官补上一句,“那也总好过他捱不过魂飞魄散得好啊。” 程斩则是看着天谴台上的阿城不做声,阿城现在是生魂,单是经这一遭,魂灵都开始变得些许恍惚了,一旦稀薄,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判刑官问阿城,可否继续。 阿城耷拉着脑袋,很虚弱地一点头。那铁钩刺骨,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痛苦不堪的。 第一道天罚为冰魄。 所谓的冰魄并不是像司野想的那样一块整冰从地而生,而是从空中凝结雾气,那雾气升腾时,就连他们所在之处都觉寒凉。 那冰霜之气越积越厚,渐渐形成一道锋利的冰锥,朝着阿城的天灵盖就穿下去。这一下下来,就听阿城又是一声歇斯底里,喊得司野听着耳朵里都陡生寒意。 紧跟着就见阿城的身体被凝结成冰,很快整个人就被冻住了。冻住了还不算完,还有层层叠叠的冰雾朝着阿城裹上去,冰就越积越厚。 “他这样……还好吧?至少是被冻住了。”司野迟疑问程斩。 程斩没等回答,判刑官好心普及了,“看着是被冻住了,但冰魄是极寒之物,他魂识要时时刻刻承受冰魄极寒。” 司野想到了四个字:恐怖如斯。 换言之就是,一个人受刑还不能死,还要时刻保持清醒来承受刑罚的痛。 冰魄这关时间不会太长,没司野想象中的几天几夜,很快冰层就开始融化,可融化时寒气更甚,等层层剥落后再看阿城,整个人都僵硬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虽说是魂灵不假,可通体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开始变得透明,哪怕隔着挺远的距离,司野也能瞧见他魂魄的异样,像是颗粒状的东西在游离。他不解,问程斩。 程斩说,“魂识凝结成魄,你看到的就是魂识,比刚刚更涣散了。” 司野心里一惊。 程斩目光凝重,“我看你还是劝他放弃吧,他捱不住,这才第一道天罚。” 阿城在天谴台上一动不动的,看得司野挺担忧,又听了程斩这般说,一颗心也是七零八碎的。身后阴差们七嘴八舌,大抵的意思是,如果阿城意识回不来,那魂魄也就散了。 又是一番唉声叹气的。 司野冲着天谴台喊阿城,心想着哪怕他真要放弃,那也得先恢复意识啊。 喊了大半天阿城才有了回应,相比刚刚声音就愈发虚弱了。 众人似乎松了口气。 判刑官问阿城是否继续,如果承受不住现在喊停还来得及,因为第二道天罚所受的罪更甚。 也算是好心提醒了。 其实司野在见过第一道天罚后也是后怕,所以生怕阿城破罐子破摔,在判刑官话音落下后他又补充一句,“阿城,你想好了再做决定!不论如何先保住自己再说!” 阿城低垂着脑袋,渐渐的,攥紧了拳头,像是拼尽了全力厉喝—— “再来!” 判刑官蓦地瞪大双眼,一时间都懵了。 许是没见过这么执拗的生魂,都快魂飞魄散了!真就不在乎自己死不死了?这第二道天罚下来,他是十有八九就散了。 第243章 你这个人心眼不大 穿骨之刑,阴风化长钉,钉钉穿骨,又将骨生生剔出,这刑罚别说是承受了,光是听着浑身骨头都疼。司野瞅着阿城,一时间心生担忧。 他低声问程斩,“你说他能受得住吗?” 程斩思量少许,“要看他的意念了。” 判刑官开始实施第二道天罚,令一下,就见天地扭曲阴云涌动、翻转,于天谴台之上陡然形成阴风。那阴风司野也有耳闻,听说是来自天地极重戾气,所以穿骨时极其惨痛。 就见阴风瞬间化为无数长钉,根根锋利。 司野以为这些长钉会尽数射过去,都替阿城捏把汗,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这致命一击。然而令他傻眼的是,长钉是一根一根钉入阿城的体内,每一根长钉钉进骨头里时,阿城都会发出惨叫声。 看得司野心肝俱颤的,这刑罚太缺德了,还不如一次性来个痛快,长痛不如短痛。他说,“看着后土娘娘挺温吞的,怎么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判刑官闻言,扭头看着司野尬笑,“也不好这么说后土娘娘,一般如果是魂灵脱离六道那都是因为犯了极重的罪,想要重归六道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这叫一视同仁,我们这很公平的。” 司野诧异看着他,好半天问,“你们当差的耳朵都挺尖啊。” 这话说的判刑官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们? “其实,”程斩没理会判刑官的话,轻声跟司野说,“后土之所以把刑罚设得这么重,主要就是针对巫灵。” 司野啊了一声。 “后土化六道的同时,也意味着她跟其他的大巫已经分道扬镳,大巫化巫灵,巫灵只能封印杀不死,所以无法轮回。它们一旦想要轮回,就要遭受极刑才行。” 司野叹,“巫灵也没想要轮回吧。” “所以问题就在这,巫灵不稀罕轮回,后土好面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制定了严苛的轮回规矩,换言之就是谁都瞧不上谁。”程斩说。 司野汗颜,这脸翻得简直是殃及无辜啊。 无辜的阿城已经不出声了,耷拉着脑袋,任由长钉入骨。司野一度以为阿城死了,但程斩说只是魂识薄弱了,如果真是死了,魂魄就直接散了。 司野替阿城捏把汗。 也不仅仅是他,就连后面的阴差们也都暗自给阿城鼓劲。 煎熬的过程。 这是司野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都是如此,相比阿城更甚。可长钉入骨只是第一步,当骨头一根根被长钉给剜出来时,就听阿城又是一声惨叫,无力,却听着格外毛骨悚然。 司野不忍看了,低下眼。 心却是跟着阿城的惨叫声一剜一剜的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一名阴差如释重负地说了句,终于结束了。 紧跟着又有阴差道,“可是第三关怎么办呢?我看他已经不行了啊。” 司野赶忙看过去,穿骨之刑已经结束,而那些被剜出来的骨头又重新回到了阿城的身体里,这便是冥界的刑法恐怖之处,像是地狱里的拔舌剥皮之刑,受刑之人的舌头和皮肤都会重新长回来,然后再继续重复刑罚。 可痛苦还在,而且司野也在担忧阿城已经不行了。 他的身体变得愈发透明,都差不多是若隐若现的那种了,就是已经濒临魂飞魄散了。 “怎么办斩哥?”司野挺着急的,“瞧这架势第三关他够呛了。” 程斩沉默地注视着天谴台许久说,“他一个生魂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所以第三道天罚他不是够呛,而是肯定捱不过。” 司野一激灵。 程斩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真要是魂飞魄散也怨不得旁人,当然,他现在还有放弃的机会。” 司野看向阿城,心里隐隐觉得……他未必能放弃。 判刑官给了阿城喘气的时间,再次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又提醒他一句,“你现在的魂魄已经很脆弱了,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继续下去你很可能就会散掉,到时候既救不了你想救的人,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司野低声跟程斩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总觉得阿城会选择继续。” 这有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的? “你是感情用事了。”程斩轻笑。 “你认为他会放弃?”司野问。 “他的情况外人都看得清楚,何况他自己,真宁可魂飞魄散也要搏一把?而且还是在毫无胜算的前提下?”程斩按照自己的逻辑分析,“只是为了一段露水情缘?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会选择自己先活下来,然后再想办法。” “他跟阿娟的爱情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露水情缘了?” “人生不过百年,对于岁月长河来说不就是白驹过隙?”程斩说。 司野转念一想,也是,对于程斩来说世间情爱哪怕再轰轰烈烈,百年之后也终将会被黄沙掩埋。他轻叹,“但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也不少,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的感情就没有消失。” 程斩扭头看他,似笑非笑的,“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成功被洗脑。” 司野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了,他觉得程斩这个人吧,太高高在上了。 注意力重回阿城身上。 他半天都没出动静,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在那始终低垂着头。阴差在身后挺着急,私下讨论—— “是不是疼死了啊?” “生魂能疼死吗?要是能疼死的话,那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还有无间地狱里的岂不是都得疼死过去?那压根就受不完刑罚。” “也对,从没听过魂魄有受刑疼死的。” 判刑官见阿城半天没回应,又扬声问了句。 阿城终于有反应了,但也仅仅就是手指头动了动,嘴唇翕动—— “再来……” 声音极小极小,小到判刑官这边都听不大清,但紧跟着又是高喝一声,“再来!” 这一声像是拼尽了阿城的全部力气。 虽说司野刚刚有预感,但也着实是被眼前这幕给震惊了,他下意识看向程斩,而程斩眼里也有明显的怔愣。 判刑官脸色愕然,本想再问他是不是想好了,但这个时候感觉越是耽误时间那人就越是受苦。一点头,好,继续行刑。 司野想起之前那位明三大哥说的,忙问判刑官最后一道天罚要接受几道阴雷,好在判刑官说,只有一道阴雷。 见司野像是松了口气,判刑官说,“别看只有一道阴雷,但打在生魂身上那就极其致命,更何况他马上要涣散了。” 司野心凉了大半截。 可阿城执念深,压根没有退却的架势,判刑官只好继续行刑。 阴雷同样来自天地,却存于冥界,相比天雷来讲更为焚烈。阴雷形成时整个冥界上空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渐渐地,蜘蛛网凝结成一道黑色闪电,焚着灼灼烈火。 阴云翻滚似海浪,恰似整个业海在头顶上涌动似的。 就见那道雷咔嚓一声就劈了下来,这一下竟使得冥界都为之晃动,就听四处尽是哀灵的嚎叫之声。与此同时,那黑色雷电打在阿城身上,阿城的头猛地上扬,眼珠子近乎都要被这雷给劈了出来,就听他厉声高吼—— “阿娟!” 程斩只觉雷电刺眼,在阿城嘶吼的同时,他也觉得通身像是被那阴雷给劈过了似的,剧痛难忍,噗地一声竟生生吐了口血来。 司野离他最近,惊骇,赶忙上前将他搀扶,阴差们和判刑官见状也着实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司野扶稳程斩后,急声问。 程斩也不清楚刚刚是怎么了,就像是阴雷打在他身上似的,幸好他有合虚,否则单单是这一下就够他受的了。见司野担忧,他说自己没事。 话音刚落,就见判刑官蓦地起身,脸色都变了,“他、他魂飞魄散了!” 司野一惊,刚刚阿城在喊阿娟名字的时候他听得就头皮发麻,像是一种诀别似的,现在这么定睛一看果然,阿城的魂魄已经透明,但是有光从他体内迸射出来,像是从缝隙里钻出来的光似的,明明就是透明的,可还是能瞧见一个生魂开始分裂,而且裂纹越来越大。 司野一激灵,下意识叫了一声,“斩哥……” 也就在下一秒,有极小的一道光极速冲向阿城,那光似红又似金,像是一道太阳的光芒。光芒穿透阿城时,就见他身上的裂缝陡然消失不见,本变得透明的生魂渐渐回归了模样。 司野愕然,一扭头看程斩,他正好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 四条铁钩消失了,阿城瘫趴在天谴台上奄奄一息。判刑官见状大惊失色,往前走了两步瞧瞧天谴台的情况,又看向程斩说,“是他受罚,他人不能插手。” 程斩微微一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又没阻止这场天罚。” “但是他本该魂飞魄散的,你出手了。”判刑官皱眉。 程斩故作不解,“后土有明文规定不让旁人修补损伤的生魂吗?” “这……”判刑官支吾。 他也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在钻空子,是,后土娘娘没这个规定,可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出手修补待魂飞魄散的生魂吧?然而作为执行者的他来说还不能轻易质疑,确实是被人钻了条文的空子。 “现在,三道天罚算是完成了吧?”程斩始终唇角温润。 …… 阿城再回到后土娘娘这边时,整个人还是做奄奄一息状,但好在即将破散的魂魄被合虚强行凝结,乍一看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的似的,只要稍稍一使劲就能挣破似的。 判刑官一脸为难的站在石头前,阿城身边站着那几位阴差,瞧着这幕其实也算是叹为观止了。 司野心里高兴,用肩膀顶了一下程斩,“你行啊,关键时候出手帮忙,怎么,心软了?这样一来你可就输了啊。” “输就输吧。”程斩懒洋洋的,“跟心不心软无关,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一旦输了各种撒泼甩赖毫无底线可言,倒不如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司野笑呵呵的,“愿赌服输吗?” 程斩瞥了他一眼,“行,随你便。” 司野有股子跃跃欲试的,未来一切美好都在向他招手,但又觉得太过得意也不好,就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吻,“你说啊,这怎么叫我好意思呢?你这是承让啊。” 程斩呵呵两声,“不承认你能善罢甘休?你这个人心眼不大。” 司野一撇嘴,太小瞧他了。 判刑官将行刑的前后事都一一跟后土禀明,尤其是阿城原本要魂飞魄散被半路拦截一事。 后土沉默了好久,然后一声叹,“这补得也太……” 太什么呢? 程斩没说话,等着后土继续说。 后土也就说了,语气上十分为难,“补得太随意了,要么你就直接补好,要么就不补啊。” 程斩看着地上趴着的阿城,故作认真地嗯了一声,“的确补得潦草,但我的宗旨就是能让他撑到你这就行了。” 这话说出来…… 司野觉得哪怕后土现在已经是块石头了也得被气出内伤,这件事最开始司野没看明白,就觉得程斩是救了阿城一命,让他能免于魂飞魄散,后来一听程斩这么说心里就明白了,程斩只是用了极少的合虚勉强维持了阿城的魂魄完整,只要阿城能下天谴台那就是代罚成功,而他也没在天谴台上魂飞魄散。 只要平安下的了天谴台,那阿城就还属于六道中人,哪怕此时此刻他要魂飞魄散了那就是后土的事了,她要负责阿城能顺利轮回。 想明白这点司野觉得程斩简直是,太阴损了。 后土岂能想不到程斩的阴损?憋了好大的气才道,“你作弊!” 程斩微笑,“是啊,作弊了,那怎么办呢?阿城再去受罚一次?没这么规定吧?” 后土:…… 莫生气、莫生气……跟他生气会吃亏。 奈何程斩火上浇油,“我的合虚能力有限,所以缝缝补补这种事也不适合我,你看阿城这魂魄随时都能散架,所以这种活还得交给后土娘娘你来做。” 第244章 你好啊,baby阿野 司野第一次觉得程斩简直是损到了高光时刻。 平时总是程斩说他损坏得很,可他觉得程斩要是损坏起来那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此时此刻,程斩的损坏和故作无辜的赖皮简直是教科书级的了。 现场的气氛微妙极了。 后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可不管是判刑官还是参与事件的阴差们都有种感觉—— 好像……嗯,他们的后土娘娘被拿捏了呢。 所以她现在的沉默是不是也觉得自己骑虎难下了? 程斩将路铺到了这种程度,司野也继续顺水推舟,他上前面对着后土道,“现在阿城已经接受了三道天罚,算是成功历劫,阿娟也能重归六道了吧?” 直接切入最重点问题。 后土……继续沉默。 “后土娘娘?”司野叫了一声。 判刑官拿眼角余光瞟司野,心想着这小子也太咄咄逼人了,阿城这次能度过三道天罚纯粹是被人出手相救,算是成功吗?他作为判刑官的角度来讲其实不算。 当然,他也不是铁石心肠,阿城的执念他是看在眼里的,讲真,这般深情厚爱的人在冥界,乃至天地之间都不常见,尤其是要面对天罚的时候,他私心是有点偏袒阿城的。 后土始终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阴差们窃窃私语的—— “娘娘是不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判了?” “哎,这种情况是挺难定的,毕竟是要一个生魂重归六道……” “感觉娘娘挺为难,换做是我的话,也不知道这决定怎么下。” “所以你就永远是阴差,娘娘英明的,怎么不知道……” “呼……” 一阵轻微的鼾声令的阴差们的讨论声中止。 大家愕然! 司野也诧异,瞅了瞅石头,又瞅了瞅程斩。 难以置信啊。 程斩微微抿唇,也看不出他什么情绪来,但瞧着至少没生气。他摊开单手,一道红光骤然化作匕首,朝着石头就飞过去。 就听“铮”地一声,匕首擦着石头而过,引起一阵电光火石。 判刑官和阴差们大惊,尤其是阴差们职业习惯,下一秒就将程斩团团围住。司野瞧见立马上前,与程斩并肩而站。 真要是打起来他也没什么可惧的,虽然能力有限,但谁想欺负他斩哥,他也会掀了这冥界。 后土有动静了,许是真被合虚给激到了,赶忙道,“别、别打架,都散开……” 阴差们闻言马上散开,半点恋战的架势都没有。 程斩看向后土,似笑非笑问,“怎么,醒了?” “不、不是,我没睡着。”后土赶忙解释,“我就是吧……在思考你刚刚说的话,可是想着想着就有点精神恍惚,你谅解啊,上年龄了。” 司野听着后土这解释不像是在搪塞,看样子刚刚是真睡着了。 服了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能睡着? 冷不定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沈埙趴在教室里睡着了,被马志给踹醒,沈埙死活不承认自己睡着了,解释说就是眯了会眼睛,马志咬牙切齿道,你都打呼噜了还说自己没睡着? 这么一结合,司野倒是觉得后土有点意思啊。 程斩没纠结她睡没睡着的问题,直问她,“赶紧的,怎么办?别耽误时间。”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毕竟阿娟溃散的魂识还被姜周用灵层凝固呢,虽说她的灵层凝固力强过合虚,可最好也要速战速决。 后土这次没逃避,重重一叹气,“你们还真是,哎,我就能料到你们肯定要插手帮忙。” 又是一声叹气。 听得司野犯嘀咕,她能料到有人出手帮忙也该想到程斩啊,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个后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跟他很熟络的样子,却又闪烁其词,到底在隐瞒什么? 思路还没展开,就听后土道,“算了,阿城,你受人帮助也算是缘分,许是上天注定你能帮着阿娟历劫吧,从今天起,阿娟可以重归六道。” 话音落下,竟有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是那几名阴差,挺高兴的。 也不单单是阴差,就连判刑官也暗自松了口气,内心其实也波涛汹涌的。这都多久了?像是重归六道这种事只存在于传说中了,不想现如今他做了回现场观众! 可真是,活久见啊。 阿城虽说涣散,但也听见了后土娘娘的决定,他看着挺激动,挣扎着要起身道谢,后土急急出声阻止,“你千万别动,再动你就散开了!” 阿城不敢乱动了。 后土这次成了主攻,“你可真是精打细算,修补的活全都交给我。” 这次是跟程斩说话。 程斩笑说,“合虚的能力如此没办法,关于这点,我没必要跟你耍心眼。” 司野从旁想,嗯,没耍心眼,你就是故意的。 后土岂会不知道?只是不想跟他掰扯罢了。 好在阿城的魂魄没散成碎片,否则她要耗尽不少心血来织补,也得亏是有合虚在维持。 …… 司野有幸见证了上古大巫修补魂魄的场面。 要说有多惊天动地倒不至于,只是那束光从天而降温柔笼罩着阿城时,司野看得竟心生感动。宛若太阳的光,明亮又柔和,给这暗沉的冥界带来了无限光亮。 有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是亡灵们的声音,像是都在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光亮。 只是,这光的感觉跟程斩刚才的很像,只不过远比合虚之光强烈。 就见阿城涣散的魂体开始渐渐变得清晰结实,最后到完全凝聚,成了接受天罚之前的模样。等那光消失后,阿城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叩谢后土。 司野瞧着阿城这身子骨,还真是修补的硬朗呢。凑到程斩身边,低声,“这后土的本事大啊。” 程斩被他这话逗笑,“她是上古十巫之首,本事当然大了。” “已经魂飞魄散的也能修补?”司野又问。 程斩道,“如果已经魂飞魄散的,就算神族在世也很难修补,因为魂识是随意渐散到天地各个角落,哪有那么容易就重新凝结?阿娟的魂识目前来说算不上真正意义的飞散,有姜周的灵层罩着呢,对于后土来说就比较容易了。” 司野叹,“也就是说,一旦魂飞魄散,真就是神佛出手也都难救了?” 程斩点头,“可以这么说。” “就没个法器什么的?”司野好奇,“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有能收集魂魄的法器。” 程斩想了想,“听说在上古时期是有,但好像也是禁忌吧,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毕竟魂飞魄散是有原因的,再强行凝聚那就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所谓神族法器,你也就是在电视里看个热闹,还都是杜撰的。” 那边后土说话了—— “阿城,你该去还魂崖了,你看看因为你,还魂崖的阴差都耽误工作了。” 阿城跪地不起,“我要等阿娟,一定要等阿娟啊。” 司野帮忙说话,“后土娘娘就好人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阿城这么大的罪都受了,等不到阿娟他不会走的。” 后土叹气,“你要等阿娟得等多久呢,之前我也说过了,阿娟能归六道,但她要下地狱接受惩罚啊,这就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了。” “那我也等!”阿城的执拗劲上来了,“而且我也能替她受罚。” 司野瞅着阿城,这人是受虐体质啊。 后土道,“地狱之罪旁人代替不了,这是阎王殿的规矩,连我都不能求情。” 这次判刑官站在了理智面,跟阿城和程斩他们解释,“的确是这样,各殿有各殿的规矩,相互之间不能打扰。再说了,地狱就是惩处有罪之人,要是一一都能代受,那就没有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说了。” 关于这点司野倒也能理解,虽说阿娟无辜,可她同时也有妖巫意识,做过恶杀过人,只要是动了恶念的瞬间,她就要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买单。 阿城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阿娟能重归六道他已经很知足了,便道,“我知道我不该贪心了,所以后土娘娘,我想陪着阿娟,哪怕是不能替她受罚,那我也在地狱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出地狱为止。” 后土叹了口气,“你这是又是何苦的呢。” 一听这语气就是同意了。 判刑官上前对阿城说,“快谢谢后土娘娘吧,你啊,可真是……举动震惊整个冥界了。” 阿城还没反应过来呢,司野笑着提醒,“同意你陪着阿娟了,然后手拉手共同去投胎。” 阿城这才明白,别提多激动了,连连叩谢的。后土又是一阵紧张,阴差们见状赶紧将阿城拉起来。后土还是挺谨慎的,强调说,“就算你能跟阿娟同时轮回也未必是在一起啊,关于这点我要提前跟你讲明,轮回后的际遇那就一切看天意了。” 阿城明白这点,一时间眼泪就下来了,良久后说,“阿娟没消亡,还能重归六道我已经很知足了,感谢后土娘娘的成全。”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后土承诺会派阴差带阿娟的魂魄回来,到时候阿娟破损的魂识重新凝结成魂体,再去阎王殿领罚。 离开莲花台后,司野着实是放松了下来,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然后瘫软无骨地挂在程斩身上。讲真,他知道既然程斩同意来这冥界一趟,阿娟的事就差不多板上钉钉了,可万一有个万一呢?所以这一路上虽说他看着嘴贫,可实际上心里多少还有点压力。 他问程斩,“咱们这算是大功告成了呗?姜周那边知道情况吗?” 程斩嗯了一声,“后土虽然说话慢,可办事效率很快,她也知道有时限,所以这个时候阴差可能都到贡兰渡了。” “能不能吓到方婷他们?” “姬淡和姜周能看见阴差,方婷她们看不到,放心吧,姜周会看着处理。”程斩说到这儿又补上句,“就算她们真看见阴差也不会大惊小怪了,都是见过神兽的人。” 司野一想也是,姜周就堂而皇之地在丁巫她们面前现了身,更何况在丁巫心里程斩就是天神再现,都能相信天神的存在,更何况撞上阴差? 择了株粗壮的黑不溜秋的大树,靠树干而坐,冲着程斩招手,“哥,坐下来歇会,这一路打怪升级的。” 程斩哭笑不得,打怪升级?他打什么怪了? 跟他并肩而坐,这么一坐倒也是觉得累了。 两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就静静地靠着树干休息。目光所及虽是层层叠叠的青墨色,可看时间长了竟觉得这里也是挺美,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等他们离开,梦也就醒了。 微微的还有风拂过脸,稍稍带着点阴凉之气,却也是舒服。 良久后,司野开口,“哥……” 程斩头枕树干,阖着眼,懒洋洋的,“嗯。” “后土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哪句?” “就是说咱俩现在有人情味的那句话。”司野瞅着远方,“她认识你很正常,怎么还认识我吗?”他说出心中困惑。 程斩沉默片刻,“可能……之前跟你的魂灵打过交道吧,我觉得是这样,毕竟你挺特殊不是吗?” 这么解释也无可厚非。 司野抬手揉了揉肩膀,松松筋骨,“可能吧,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像是我梦见的那些……哎,刚才问问后土就好了。” 程斩依旧阖着眼,但是笑了,“你能撬开她的嘴也行啊,就你那耐性,没等她开口说呢,你就先疯了。” 这倒是。 后土的说话节奏司野着实是恨不得敬而远之,在阿娟的事了结后,司野其实也有心探探她的口风,哪有人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但是后土好半天就吭哧了一句话—— “那个,你俩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眯一觉……” 又跟他俩说既然来了就随便逛逛,但是她就不相陪了。司野光是想象着他俩在前面逛,后面跟块石头的情景也挺要命的。 但离开之前后土又给了程斩两个发光的小东西,像是小药丸似的,要他俩吃下。司野想问是什么东西,不料就那么一会功夫后土就睡着了,见程斩吃了,他也没那么矫情,直接吞了。 之后程斩才告诉他,后土要他们吃的是遮味丸。后土说是要他们随便逛逛,可冥界哪是能随便乱逛?尤其是他俩还不是魂灵,算是两个生人。 “别说去别的地方,就连你想去的鬼市,一旦混入生人也能引起混乱,遮味丸就是要遮住我们生人之气,变得跟魂灵一样。” 所以当时司野呵笑的,“那不该叫遮味丸啊,应该叫混味丸才对,遮味丸叫得像是咱俩身上有什么异味似的。”说着就往程斩身上闻,“也没什么味啊,除了香皂味。哎,你说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身上怎么还有香皂味?” “好过你身上的牛奶味。”程斩不客气,“你好啊,baby阿野。” 司野送了他一个字:滚。 什么时候有过牛奶味了?净瞎扯。 “后土绝对知道不少事,就是不说。”末了司野总结,“你看吧,我这个人看人看事向来很准。” 程斩不紧不慢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她藏了事。” 司野瞥了他一眼,“话说你这么能耐,就没办法让她开口?” 程斩一副舒舒服服的姿态,“她是块石头,你说我能拿块石头怎么办?” 好吧…… 又是半晌,司野想到天谴台的情况,再次问了程斩吐血的事。程斩想了好半天,眼睛倒是睁开了,但眸色困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一道阴雷下来,他都觉得自己快魂飞魄散了似的,心肝巨疼不说,浑身血液逆流,所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可能……我这体质不大适合待在冥界?跟阴雷犯克?” 一切都只是猜测。 司野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于是上手就来扯他的衣服。这一扯,上衣的扣子就开了,司野的手紧跟着就钻了进去。他掌心温热,程斩肌肤凉,这一摸就使得他激灵一下,想躲,“耍流氓啊你!” 与此同时正好不远处有阴差当值,路过他俩的时候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的神情有点难以言喻。 司野才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继续摸,“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程斩刚开始阻止,后来就任他去了。 摸吧,反正这幕也都被看去了。 前胸后背的都被摸个遍,不疼没见血的司野总算放心了,手拿出来,顺势搭上程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哥啊,你可得好好活着,千万别有个闪失。” “然后呢?” “然后啊……”司野笑,“我还背着血海深仇呢,你得替我两肋插刀啊。” 程斩呵呵笑,这算盘打的。 “对了,我发现合虚的光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司野又想起个关键事。 在天谴台阿城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程斩出手相救,合虚的光可不是平时的鲜红,这种情况之前在丁巫家也出现过。对此程斩并不意外,给了个特别合理的解释,“可能合虚会根据特定情况颜色发生改变吧,只要没影响功能就行。” “你这算是……解释?”司野不赞同,“还不如我的打怪升级来得合理。”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45章 重琴 在去鬼市之前,程斩决定去一个地方。司野一路跟着,等到了地儿一看,眼前大牌子上赫然写着“山神司”仨字。问程斩,程斩则轻描淡写说这是冥界的行政部门,他来这里是要叙旧。 司野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就要往里进,被程斩阻住了,跟他说,你就在殿门外等我吧,看见那棵树没有? 殿门外有株挺壮实的大树,那树干看着感觉三个成年人手拉手环抱都未必能抱住,单是树枝就瞧着足够结实,像是梧桐树,可又比梧桐高,叶子要比梧桐叶再大上数倍。 程斩叮嘱他,你就乖乖去那树下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司野其实挺好奇他要跟什么人叙旧,就这么个别扭性子的人能有什么旧相识在冥界?但瞧见程斩确实就没有要带他入内的打算,于是就问他,“你的老相好?” 程斩被气笑了,“对,我老相好,所以你就别跟着掺乱了。” 司野闻言纯心故意,“那我更要看看了。” 程斩干脆将他扯到了树下,果断得很,“就这么站着,别乱动,别乱走,听见了吗?” 好吧。 程斩临进殿门之前又回头瞅了他一眼,见他没动地方,这才放心离开。司野瞧着这幕,不知怎的就想起带着小孩子逛商场的大人想去洗手间,跟小孩子千叮咛万嘱咐在原地等待,谁来领都不准跟着走。 司野嗤笑,真是的,谁没事会在冥界里乱逛。 席地而坐,背靠树干,怎么说呢,这冥界的树粗壮归粗壮,但靠着总归是不舒服。相比莲花台的热闹,这里倒是安静……嗯,司野环顾四周,除了殿门那有两名守着的阴差外就再无走动的鬼影。 用萧索二字形容更贴近吧。 司野想,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斩那个别扭性子,交了个老相好也住这么僻静的地方。 不过,他还真挺好奇那位老相好是谁……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且司野也知道自己是进入了梦里,梦里舒服得很,他不想醒来。 又是那片森林,被粼粼的天际之河滋养着,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他瘫趴在树干上,是极其舒服的放松姿态,阖着眼似睡非睡的,享受着温暖的风吹拂脸颊之感,甚至能细致到身体的每一处毛孔。 他能闻到浅淡的花香,是幽谷深兰的气息,被清风送到了他的呼吸中间,又夹杂着森木之气。有各种小生灵们欢跳的身影,叽叽喳喳欢乐嬉戏。 只有他和它们,惬意得很。 这种画面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之后发生了变化。 他走在河边。 河面上的光很耀眼,是阳光铺在了上面,水纹粼粼间宛若洒了一层金子。他看见河里有不少鱼,各个肥硕。心想着该抓些鱼了吧,等他来了自己就有口福了。 正想着,就见一条大肥鱼从河面上一跃而起,他心悦,伸手那么一抓—— 抓住的好像不是鱼。 司野攥了攥手,不想一使劲就听见哎呦哎呦的声音。 猛地一睁眼,被眼前一张脸给吓着了,再看自己的手,正攥着对方的白胡子。 一激灵,赶忙松了手,什么情况这是? 对方见他松了手,及时拯救了自己的胡子,边揉下巴边气急败坏说,“你、你……本性难改!” 司野本来从梦里惊醒就是迷迷糊糊的,被对方这么一指责更是一头雾水的。仔细打量着了一番对方—— 老头,个头嘛……挺一言难尽的。 挺矮,矮到可能就跟他坐直了平齐吧,司野一时间拿不准,因为这老头佝偻着腰。但他也没惊讶,这种地方什么奇形怪状的人没有?至少这老头长得还是人的模样呢。 穿得挺喜庆的,红色大福字的褂子,头上还戴着寿帽,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睛也都快要挤在一起了。 司野坐直了,跟对面老头平视而对,嗯,虽然他不大能看到老头的眼睛。他问,“老爷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岂料老头不悦,“你是觉得我眼神不好?” “不是。”司野挺认真说,“我是没怎么瞧见您的眼睛啊老爷爷。” 一句话差点气得老头背过气去,指着他又是你你你了好半天。司野见状二话没说拉过他,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消气、消气,您看着岁数不小了,别这么易怒啊。” 老头脾气还不小,挣开他的手,离得他几步之遥。又打量了他好半天,哼哼了两声,“现在还挺人模人样的。” 司野现在完全清醒了,脑子转得也快,追问,“您认得我?” 老头斜眼睨他,像是打量,又像是思考,许久之后只憋出了一个字:哼! 哼? 几个意思? 见他要走,司野一把将他扯住! 扯住了……他的胡子…… 呃,司野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的,主要就是他胡子太长了,随便一抓都能抓个正着。 对方疼得哇哇大叫,折回身狠劲拍他的手,大声嚷嚷,“重琴,你给我撒手!” “你叫我什么?”司野没撒手,反倒将他扯到身边。 疼得老头子又在哇哇叫,“孽障!你这个孽障!” 这话冲进司野耳朵里,不经意的就跟脑中的一个画面相撞—— 身披金光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手一挥,金光似剑,伴着一声“孽障”,那金光猛地穿过! 司野蓦地松手,整个人往后一坐,屁股巅得生疼。 老头又拯救回了自己的胡子,揉着下巴,许是从他的反应里看出倪端来,想了想说,“你你你……年纪轻轻的,不懂得尊老爱幼?” 司野眯眼瞅他,“现在说我年纪轻轻?不对,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 老头又是一声哼,紧跟着往地里一钻,竟消失不见了。 司野想了半天,是……土地爷? 不对吧,土地爷住冥界里? …… “重琴?” 山神司的会客殿,掌司遣走了阴差,单独面见程斩。 在冥界,除了动物和人,还有神鬼精怪之类的,像是这类的也都有专个部门专人看管。山神司则是掌管山林之神,像是花神、山神、药神树神之类,会依照其功过或升天或者下贬,说到底就是天下之山林有关都归这里管。 这里的掌司与程斩有过一面之缘,缘于上次程斩来地府近乎是强夺了姬淡的生魂,被打伤的阴差无数,所以弄得冥界上下一片哗然。 但其实这事儿也是冥界理亏,就连山神司这边也听说了,所以见程斩来了,山神司的掌司是丝毫不敢怠慢,想着只要能打发这尊神高兴,他想查啥就查啥吧。 程斩要查一座山。 什么山,不知道。 具体名字,不知道。 位置在哪,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然后还要掌司帮他查座山,掌司当时听了之后真是……恨不得冲着程斩竖大拇指说一句:哥,你绝了,真的! 但掌司哪敢这么跟他说话?就连后土娘娘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呢,他不过小小的掌司,还想活得长长久久呢。 于是,查吧。 但也不愧是掌司啊,见程斩被问得挺不耐烦的,就开始慢慢引导,比方说,那山大致的位置呢?有什么特点呀?还有山里有什么特点呀…… 跟哄小孩似的。 其实程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躁,打从进了山神司就各种心情不悦。可他的本意就是冲着山神司来的,在他决定要来冥界的时候,山神司就是他的行程之一。 要查那座山,那片林子,和林子里的人。 就是很明确自己要查什么,所以等真正查的时候才会这么烦躁。 掌司的耐性缓解了程斩的焦躁,他深吸一口气,想着之前司野喝醉酒时轻喃了那个地名,于是就告知了掌司,然而掌司查了好半天也没查出来,程斩提醒他说,查上古。 掌司虽说感动于他的配合,可也着实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上、上古?” 那可不是轻易能查的,上古卷宗牵扯到神族,所以早早就被封印了,想要调出上古卷宗可费劲了,还得走各种审批手续。 “很麻烦?”程斩问。 何止是麻烦啊? 掌司都快哭了,“弄不好我都得被免职呢。” 程斩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问他,“不知掌司平时跟枉死司走得近不近,枉死殿现在修好了吗?” 掌司一听差点给他跪下,赶忙说,“你放心、放心,我马上跟上级申请,等我一小会儿!” 一溜烟跑了。 没一会儿就有阴差敲门进来,竟是端了茶点进来。那茶点做得相当精致,就跟九部的百花糕似的,入鼻也是芬芳。程斩问阴差,不是别人的祭品拿来做打发的吧? 惊得阴差连连说不是,解释这糕点就是冥界花神山的花神而做,新鲜得很。程斩尝了一小口,着实还不错,便要阴差打包一份。 阴差不解,还以为他是不够吃。 程斩清风徐来的,“给我弟尝尝。” 果然也就是一小会儿,掌司回来了。 笑呵呵地跟程斩说,“上头允许了,放心吧,我现在就把上古卷宗调出来。”说着想了想又补上句,“我也顺嘴问了问,枉死司还有偏殿没建好……” 程斩哦了一声,“工程挺慢啊。” 掌司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敢应腔,以去找上古卷宗为由又走了。 话说这枉死司也算是名副其实,当初办错案又强行关押姬淡的生魂,程斩一怒之下以合虚之火烧了整个枉死司,一时间火光都冲了天。合虚是极阳之物,而冥界又是极阴之地,所以枉死司的整个殿宇被烧了后可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这都多久了,听说枉死司的掌司还借住在其他司的地盘呢。 很快山神司掌司回来了,带了厚厚的卷宗,都是上古时期的大川名山。 而这一来一回的空挡,程斩能记起的线索就越来越多。 比方说,那山需要跨过天河; 又比方说,那片林子的树叶都闪着阳光的颜色; 再比方说,山上有河,河里有鱼,鱼很肥硕,奇形怪状。 最后又跟掌司说,林子里还有两个人。 掌司按照这些线索去过滤,还真是被他查到了,激动地够呛。“是有个无虑山,那山是有年头了,天地初开之时就有了,无虑山于浮云之上,天河之畔,哦对了,就是咱们现在叫的银河,距离银河很近。无虑山上的确有片林子,因为是日出第一个照耀的地方,所以就连树叶上都是阳光。” 他继续查继续说,“山是被天河之水滋养,林子里的河水说白了都是银河之水,水中有鱼,至于鱼什么样就不得而知。” “人呢?” “人……”掌司迟疑,“林子里有不少生灵,没有人啊。” “像人的生灵。”程斩描述得再准确些。 掌司快把卷宗给翻坏了,也没找到,“顶多就是后来有个占山为王的,叫重琴,记载很少,不清楚什么背景。” 重琴? 程斩心口倏地一窒。 见状掌司问他是否认识,程斩摇头,他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便问他还有一位呢? 这次掌司挺斩钉截铁的,说没有了。 要么就没有另一位,要么就是压根没记录。 程斩不悦,“山神司不是掌管山林一切吗?怎么还有没记录在册的人和事?” 山神司直呼冤枉,“山神司到了小官这都不知道更迭了多少代了,上古卷宗难存,加上神族陨灭后,天下格局都发生了变化,包括山林川原都跟上古的不同,再想补充卷宗就难上加难,唯独一部山海经,记录的也不完整。” 程斩面色凝重。 掌司着实不明白他的初衷,道,“从上古到现在都过去了千秋万代了,还能有什么事是让你放不下的呢?神族都没了,有些事也不必强求了吧。” 出山神司的时候程斩就在想掌司的这番话,其实着实是大智慧,他也承认,可心里总有那么一根线在牵扯着他,一直能将他拉扯到天地之间最初的模样,告诉着他,或许在当时自己是留了遗憾的。 又或者,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 程斩想得脑袋疼,目光往树下一看,司野不见了! 第246章 功高盖主 程斩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还从没有过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但此时此刻瞧见树下空无一人的时候,他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猛砸一下似的,脑袋就“嗡”地一声响。 在这种地方不见了人会是件麻烦事,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 他冲到树下环顾四周,喝了一嗓子,“阿野!” 刚想着揪出土地司的人问问清楚,就听懒洋洋的一声,“在呢……” 在……头上呢。 程斩一怔,顺着声音抬头找了半天,着实无语。树叶茂密,司野就“挂”在一株粗壮的树杈上,若不是他出声了,就算程斩刚刚抬头来看都未必找得到他。 形容司野是“挂”在上头的一点都不夸张。 整个人是趴躺在树干上的,两条胳膊耷拉下来,两条腿交叉,脸偏侧着,透过茂密的叶缝正好能跟树下的程斩四目相对。 他也没起身,就一身慵懒地在那,不紧不慢地补了句,“没丢。” 程斩瞧着他“挂”在树上的姿势,冷不丁就能联想到猫。可脑子里还有零星的画面闪过,就在记忆的最深处也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挂”在树上,懒洋洋地朝他打了招呼。 画面很细碎,碎到令程斩抓不住,所以压根看不清具体情况。 干脆也就不想了。 他叹气,“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司野这才慵懒动弹了,就着粗壮的树干盘腿而坐,跟他说,“树上可舒服了,视野也好,你要不要也上来感受一下?” “我没这爱好,赶紧下来。”程斩有点排斥他这行为。 司野多少察觉出他的不悦来,倍感不解,很麻利地就下了树,问他,“你跟树有仇吗?” “没有。” “那你从小到大爬过树吗?” “我没从小。” 司野哦了一声,忘了这茬了。 程斩抬手拍了拍他身上的树屑,又择去了他肩头上的残叶,一声叹,“以后别爬树了。” 司野闻言更是不解,刚想说爬树怎么了,他这么大的人了又摔不下来,就听程斩又慢悠悠补上句,“你又不是山猫野兽。” 司野瞪着他好半天,“佩服啊,方言都会说了。” 程斩回应,“我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总之算是虚惊一场。 离开山神司的时候司野问程斩,“跟你的老相好聊得怎么样?” 程斩先是脱口什么老相好,然后想起进山神司之前他俩的聊天,也懒得回应太多,就敷衍了一句“马马虎虎”。司野顺着一根树枝在手里挥舞着玩,笑道,“是想查的事没查到?” 程斩蓦地停住脚步。 “果然。”司野笑,踱步到他面前,“查咱俩的事,还是单独我的事?” “咱俩能什么事?你又什么事?”程斩暗自懊恼自己刚刚的反应,只不过他着实没料到司野能那么说。 “咱俩的事可多了,比方说,你杀了我这件事,再比方说那片树林的事,再再比方说——” “我没杀你。”程斩无语了,左右不过是场梦,他怎么就这么较真了。 司野忍笑,清清嗓子,“好吧,那你说说你查到什么了?” 程斩打量着他。 司野打消了他的顾虑,“你想啊,打从咱们到了冥界到现在,上到石头娘娘下到阴差的,敬你怕你也能理解,毕竟你糟蹋过冥界,但不至于都认识我吧?我充其量就是个素人,如果像你说的,我重生之前的魂灵有多牛b,那他们也不该是讳莫如深的反应。” 程斩沉默。 “所以我在想……”司野盯着他,“你来冥界的目的绝不是只为了阿娟。” 程斩也没想瞒他,既然都想到这步了。他说,“能查到的事很少,几乎没什么进展。” “那总能有一丁点的线索吧?像是那个林子,又像是……”司野回忆了一下,“重琴。” 程斩一愕,“你怎么知道重琴这个名字的?梦见的?” 司野下巴朝着山神司的方向一抬,“一个老头说的。”便将在树下的奇遇跟程斩一五一十告知。 “他叫我重琴,而且显然之前跟我挺熟。”司野很明确说。 程斩想了想说,“土地司的。” “土地爷?” “比土地爷的权限大,天地万物,从古至今,但凡土地所有都归他管。”程斩说。 “我看他不像是不好对付,你抓他易如反掌吧,抓来问问呗。” 程斩看他,“挺能出损招的,你当土地司的嘴很松?像是后土,显然也知道不少事,你看她说吗?” 这倒是。 司野现在一想到后土,脑筋都跳着疼。 “也就是说,咱俩的事在冥界是禁忌?”司野大胆假设。 岂料程斩摇头,纠正,“但凡跟上古有关的事,在冥界都是禁忌。” 司野闻言脚步一顿,惊诧,“我还真是跟上古有关啊?” “你自己不也想到了吗?”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跟事实还是有所差别的,你这么一肯定了,我反倒不大习惯。” 程斩想了想,没继续往前走,正好路过一条阴河,河水淙淙而过,石桥似黑晶,扶手处可坐。于是程斩就靠坐在扶手处,见状,司野也不走了,干脆盘腿坐扶手上。 “你梦里的林子是在无虑山,无虑山为上古的一处山脉,在银河深处,所以偏远僻静。” 司野闻言咽了一下口水,“都是在天上的山?仙山?” 程斩跟他解释,“上古的山不少都是浮于云端,也不能说是仙山,像是无虑山是不起眼的一处,只是地势特殊,恰好与昆仑一银河之隔,遥遥相对。” “所以?” “所以我去山神司查了无虑山,查了那片林子,确实存在于上古。山中多灵兽,草木茂盛,又因在银河之外所以是极好的避世之处,所以有一天无虑山来了一个外地户,从此算是占山为王,那个外地户据说就叫重琴。”程斩如实相告。 司野抓住关键词,“据说?” 程斩嗯了一声,“因为山神司翻遍了所有上古资料,顶多也就能找到重琴这个名字,其他的一概没有记录。” “没记录?”司野不可思议。 程斩又是一点头。 司野皱紧眉头,连连摆手,“不对不对,绝对有问题。我梦里的那是场战争啊,血流成河的,阵仗不小怎么就没记录了?” “上古多族群并存,所以战争频发,各个族群的战争数不胜数,所以很有可能发生在无虑山上的战争就不足以奇了。” 司野不死心,“关于无虑山的记录就很少?” “不多,而且在诸神之战前,那座山就已经被毁了。”程斩道。 “那就对了!”司野一拍手,“就是因为那场战争,所以才被毁了。” 程斩也隐隐有这个感觉,但奈何没有证据支撑。 “我吧,突然有个大胆的假设。”司野微侧过来身看着他。 程斩觉得他的假设极有可能不大靠谱。 果不其然,他说,“咱俩以前是好朋友,但实际上你是神族派来的奸细,而我是真心把你当成知己,你杀了我,使得神族兵马杀进来,毁了山林。” 程斩微蹙眉头,“胡扯。” “合情合理啊。”司野一摊手,“跟我梦里的情节吻合,而且梦里的那个人绝对是你,我都看见你的脸了,而且梦里的那个人还爱烤鱼!” 程斩一脸黑线的,“那行,就算我是奸细,就算我跟你虚情假意,那么请问,神族兵马为什么要去毁一个不知名的林子?还得费劲巴力地先派奸细赢得你好感?” “可能……神族的目的不在林子,而是我呢?他们就想除掉我,顺便才毁了那个林子,啊……”司野一惊一乍的,猛地一拍程斩的肩膀,“我不是陆吾吗!” “你只是有陆吾的神力。”程斩好心提醒他一句。 “对啊!这就是关键!我为什么会有陆吾的神力却找不到陆吾的影子?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是陆吾,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我遇难了,当然,应该是死了,重琴是我重生后的身份,虽说不再是陆吾,可仍旧有陆吾的神力,于是神族的人来对我赶尽杀绝!”司野推测。 程斩叹气,这想象力也是挺丰富。“陆吾是战神,在神族里战功赫赫,怎么就要被神族赶尽杀绝了?” “听过功高盖主吧!你也说了陆吾战功赫赫,那在神族里的威望绝对很高,自古多少例子?那君主容不下战将并且除之后快的比比皆是,不要跟我说神族里没自私的。”司野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无虑山发生的事不被记录,要么就像你说的芝麻大点的小事不被重视,要么就是阴谋论,想要掩盖真相,我觉得是后者。” 程斩沉默不语。 “你觉得我分析得有没有错吧。”司野的头脑相当活跃,“你想想看,石头娘娘认识我,就连土地司的也认识我,这像是芝麻点的小事?” 程斩双臂交叉环抱,“听着合情合理,但也只是猜测。” 司野像是个鼓鼓的气球,一下被针给戳破了,坐在那不吱声了。程斩见状忍笑,“其实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被看做是小虾米。” “没错。”司野承认,“我就觉得我是个大人物。” 程斩闻言哭笑不得的。 良久他说,“其实梦里的情节也未必是精准的线索。” “为什么这么说?” 程斩看了他良久,“因为我也梦见过被人杀了,醒来后痛彻心扉。” 司野一愣,啊? …… 姜周口中的“地摊”就在临近鬼市的地方,整整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就是鬼市的入口。 冥界里也没个白天黑夜的,所以整条街都点着烛光,乍看气氛还挺浓烈。有兑换纸钱的,有卖香烛的,有鞋子衣服之类,悠荡在街上的魂灵不老少,经济相当繁盛。 可哪怕是这样司野也提不起兴趣来,心情有点低落。 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是个牛x哄哄的角色,不想却在上古卷宗里查不到,他就只配有个名字吗?更重要的是,他在梦里的经历程斩也有?那他的一切推断都是有问题的啊。 越想越不是心思,就连鲜花糕吃着都无滋无味的。 程斩见状说,“你吧,现在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以前是龙还是虫的跟你现在有关系吗?还有,那是花神做的糕点,你不吃也别那么浪费,会遭天谴。” 他也想执着,但目前条件不允许。可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司野的推断也是新的思路,尤其是“功高盖主”这四个字,也的确未必只属于人族。 司野低头一看,自己正搓着糕点玩呢,便赶忙罢手。正要开口,就见一个魂灵过来了,一张脸朝着他怀里就过来了,下一秒就被程斩给拦下,顺势推开,厉喝,“不要命了,信不信让你魂飞魄散?” 别说是眼前的魂灵了,就连司野都被程斩这语气吓了一跳。魂灵赶忙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闻着他抱着的糕点味很香……” 又见程斩面色冷冽,急急补充,“嗨,你们别误会,我是摆摊的,就那个摊……”他朝着斜后方一指。 是有摊位,卖着各种糕点。 “我吧,生前就爱吃,现在到了这边我闲着也闲着,正好赶上好政策了所以申请了营业执照,专门经营各种糕点。我闻着小兄弟拿的糕点太香了,就想着能不能转给我点,哦,我给钱!” 司野刚想说你那个钱我也用不着,冷不定想到后土给的遮味丸,便转了口风,“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下一秒被程斩给拽走。 “我给你的东西你都能卖钱?可真行。” 司野跟在他后面,快步走,“我不是想着你那个金叶子太招摇吗,换点钱正好进鬼市里吃喝玩乐。” 程斩没好气,“既然带你来鬼市,还能亏了你?还有,”他皱眉瞥了一眼司野,“是不是傻?往你怀里钻你不会推开他?” 司野大言不惭的,“我这不是平时被你占便宜占习惯了吗,都没反应过来。” 程斩差点气吐血。 你可真行! 鬼市好玩。 刚入鬼市的大牌楼时司野就感觉到了,顿时什么前世纠葛、牛不牛x的身份都不重要了,能装进司野眼睛里的全都是些花花绿绿了。 入口有安检。 司野看着就跟机场里的安检系统差不多,只不过扫在人身上的是绿光,阴差们不少,都在兢兢业业执勤。 来鬼市的魂灵不少,看上去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不由的让司野感叹,果然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啊。 检查到他俩时,司野下意识提了一口气。 共有两道关卡,一道是人工,也就是由阴差筛查前往鬼市的魂灵,一道像是仪器,从安检门而过。司野被卡在了安检门那,仪器上滴滴直响,弄得其他阴差和周遭魂灵们各个都挺紧张。 刚刚为他检查的阴差又上前了,冲着司野喝,“干什么的?从哪个殿来的?” 其他阴差开始警觉了。 程斩都过安检了,回头一看司野没跟上,被一个阴差拦着问话,于是又折了回去。得知情况后,程斩将那阴差单独叫了一边,手一摊,掌心之中就骤然窜起合虚之光。 就仅仅是零星一点,却足以令阴差变了脸色,连连道歉,程斩说,“我弟弟就是想进来凑个热闹,没见过,所以好奇。” “好好好,没问题。” 过了阴差这关,司野跟着程斩就进了鬼市。真就是比人间集市还热闹,因为目光能及的东西都是司野想不到的,不是人家买不到的。 程斩带着司野先去了货币兑换所,进鬼市进行交易必须纸币,还要现金,像是些元宝啊,或者魂灵们带来的车、马等但凡能换成纸币的都来这里。 所以,程斩需要拿些金叶子来兑换。 “这里从不问兑换物的来源,所以金叶子在这里也不会引来注意。但要是金叶子大量在鬼市流通,那麻烦事就来了。”程斩同他解释。 司野有点担忧,“你带的金叶子真的足够多呗?” 程斩笑了,“阿野,金叶子在这里很值钱的。” 果然,就仅仅是一片金叶子就换了不少纸币,看得司野直心疼,觉得之前程斩随便就给出了一片金叶子着实太败家了。 程斩被他的担忧着实惹的哭笑不得,告诉他,“放心吧,我能养得起你。” 有了足够的钱,那在鬼市里岂不是就能横着走? 于是司野就横着走了…… 因为鬼市的街道设置都是横着的,各个摊位摆的就跟迷宫差不多。除了小商小贩,还有各类商店、娱乐场所,甚至还有各类的人体……鬼体艺术展。 司野可真是大开了眼界。 有趣的小玩意也着实不少,司野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跟程斩商量着给丁巫他们带些东西回去,程斩也没阻止,于是司野前脚买,后脚程斩就负责付款。 遇上狠货司野还不忘讲讲价,讲的店家都快哭了,跟他说,鬼市里都没有讨价还价一说。 司野诧异问程斩,程斩低声,“说没有讲价的都是假的,不管是人是鬼,生意人的话你都要对折听,当然,能不能讲下来价那是你的本事。” “你掏钱,我必须得讲啊。”司野态度坚决的,“你的金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程斩:…… 其实,也跟大风刮来的差不多吧。 第247章 邪物 买了一堆东西,基本上都是叫不上来名字的,就是但凡司野觉得好玩的、有趣的都收入麾下,那豪横劲别提在鬼市里有多招摇了。 主要是有拿钱的主儿纵着,只要是司野看上的,程斩掏钱从不含糊。 等买的差不多了,司野就开始找邮局或快递公司之类的地方,却被程斩告知没有。司野不信,“怎么可能没有?之前不还路过供应台之类的地方吗?那不都是收供品的地方吗?” “那只是供品接收点,是亡魂收供品的地方。”程斩给他普及。 司野无语,“那我买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办?根本拿不了啊。” “鬼市里的东西你就算想带也带不走,冥界的物品只适合亡魂,人间用不了。”程斩说。 司野不信邪,“那我买的又不是一堆纸扎的东西吧?” 程斩微笑,“你在冥界里看当然不是一堆纸扎,但回去了之后就一切都成虚幻泡影,毕竟阴阳有别。” 司野哑口,好半天,“你是刚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弄不回去?” 程斩嗯了一声,“亡魂用不了生人的东西,同样的,生人也用不了亡魂的东西。” 司野瞬间崩溃,“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程斩理由充足,“你不就是对鬼市感兴趣吗,买买东西体会一下挺好。再说了,我觉得你逛街的豪横劲挺有意思的,跟个土财主似的。” 司野微微眯眼盯着他,“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花的是我的钱吗?” “你的钱在这也不流通啊。”程斩笑说,“行了,这样的经历也不多,就当花钱买高兴了。” 司野想了想说,“我干脆把那些东西再卖出去吧,当冤大头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被程斩一把扯住,“你别动。” 司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就见程斩抬手箍住他脑袋,左看右看了少许,然后挺认真道,“这脑袋也不大啊,放心吧,不是冤大头。” “程斩。”司野无语。 “行了,你逛高兴了就好。” 司野越想越不是滋味,总不能买了堆没用的吧,“不行不行,剩下没取的东西我得退了。” “退了?不至于吧。” “跟钱不钱的没关系了现在,是小爷我心情不爽了。我看各个商家都是七天无理由退货,我连包装都没拆呢。” 程斩瞧着他这样子,心知他是执拗劲又上来了,便劝说司野留在原地等着,他去退货,临走前还特意看看四周有没有树。 树是有,但好在都不算高,也不算太密。 司野找了个木墩子坐下来休息,这鬼市说大也不大,可就是因为新奇的玩意多,所以来回来走了不少路。上头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一置身事外了才觉得格外累。 原来花钱也是件挺累人的事呢。 司野正敲腿呢,就听周遭一片嘈杂,有惊呼声,还有东西被撞翻的声响。他顺势回头看,却陡然瞧见一女子朝着这边就冲过来了。 那女子速度太快,只能瞧见她一身罗裙,发髻高盘的,撞翻了不少摊位,激得摊主愤愤不平的。刚开始司野只以为那女子是路过,等她朝他精准扑过来时,他才意识到她是奔着自己来的。 女子猛地扑到他身上,四目相对时,司野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还挺漂亮啊。 紧跟着女人一张嘴,形象全无,竟生的一嘴的獠牙,密密麻麻的两排,根本就不是人的牙齿。她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下来,速度太快了,快到都让司野没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脖子开始有些刺痛,可刺痛也就是瞬间,眼前乍现黑光,将那女人陡然弹开。就见女人被弹得老远,并且看样子是摔得很重,疼得龇牙咧嘴。 这一咧嘴整个人的模样就变了,那獠牙唰地出来,原本一张美人脸被拉得细长,四肢却像是树枝似的肆意伸张了。周遭商贩们惊慌而逃,边逃还边喊:邪物来了!邪物混进鬼市了! 司野一手捂着脖子,倒是没血,也不疼不痒的了,想想刚刚是黑光乍现也倍感奇怪,怎么他体内的陆吾神力也变了颜色呢? 真是因为在冥界,所以颜色有所不同? 那树枝人在不远处窃窃笑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果然是天地间极好的食物啊。” 司野在这边听得清楚,心里一激灵,啥玩意儿?我还成食物了?敢吃我?他么胆肥了吧! 正愤慨,就见树枝人朝着他就过来了,竟成了一庞然大物,手成了类似触角的东西,铺天盖地就缠上来。司野火速抽出刀,狠狠一挥,触手尽数而断。 女人疼得哇哇大叫,眼珠子都疼红了,跟喷火似的,死盯着他手里的刀,“你怎么能有龙族的东西?” 司野冷笑,“怕了?放马过来啊。” 这刀子的来历之前姜周讲过,看来还真是没诓他。 树枝女恼怒,竟变得更是参天般,冲过来时感觉天地都在摇晃。司野“我去”了一声!就这玩意真要是砸下来,那他岂不成了一堆烂泥了? 他浑身上下就一把刀子,显然对树枝女已经不起作用了,就觉触角伸过来时铺天盖地,瞬间就被缠了个结实。被抛高的瞬间,司野一下瞥见了程斩。 这一眼瞥过去别提多来气了。 他就跟看热闹似的站在街角处,也没说出手帮忙的架势,双臂交叉环抱的,周遭的人都在落荒而逃,唯独他怡然自得。 司野觉得自己飞得老高了,他觉得周围都有云层了,很快又落了下来,往下一瞧,那女人就张着嘴等着将他吞腹呢。 他也是佩服自己,都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还在想砸在牛顿头上的那只苹果。想着万有引力在这个地界也适用吗?这不合理啊。 与此同时心里咒骂:你行啊程斩,看热闹是吧?就等着我被这个妖怪吃了变成排泄物吗? 念头也就刚落下,眼瞧着女人的獠牙越来越近了,下一秒合虚之光乍现,似长剑般狠狠穿透女人的身体。瞬间就听女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紧跟着一团火就烧了起来。 司野骇然,可没等叫出声就被一股劲力给扯开了,头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双脚着地,程斩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眼前的树枝女已经被熊熊烈火灼烧,可她还能动弹,在火中拼命扭曲挣扎。再听四周哀嚎声不断,附近还有些没跑远的店主,各个都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哀嚎声能直冲天际似的,分不清是树枝女还是其他魂灵的叫声,总之刺激的耳膜生疼。 有不少阴差朝着这边过来,但各个也都踉跄着脚步捂着脑袋,看来都忍着疼呢。 程斩的手一收,树枝女浑身的火就倏然不见。 可火是没了,再看树枝女又恢复了原本妖娆女子的模样,跪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她朝着阴差们伸手呼救,气息薄弱的,“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话音刚落,就听“嘭”地一声,女人炸开了,魂灵彻底碎了,四处飞散。阴差们晚了一步,惊骇万分,想去捉捕却也徒劳。 司野看傻眼了,“这、这是……魂飞魄散了?” 程斩嗯了一声,眼睛里有凉意。 司野咽了一下口水,见空中的魂识越来越稀薄,“其实也不用这么……” 这么狠,或者这么残忍,等等这些词都没说出口,司野想的是,人家是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你,你反过头再嫌人心狠手辣是不是太圣母了? 圣母男? 嗯,不好听。 阴差们扑了个寂寞,一片魂识都没接住,全都散没了。一群人看着程斩心有余悸的,其中一位上前来,就是之前卡住司野不然往里进的那位。 也不敢翻脸,就只能陪着小心,“您看啊,这在鬼市里灵涣散了是挺大的事……” “不然呢?”程斩说着话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司野拉到身后,语气冷淡,直面阴差,“鬼市里有恶灵闹事,一群阴差是吃干饭的?这恶灵是怎么进来的?我如果再不出手,我弟就被她给吃了。” 阴差连连道歉,又补充,“我们检查得都很严格的,能进鬼市的灵都性情纯良,我们也是纳闷……” 有了程斩做掩护,司野就敢嚣张了,头一偏,对阴差说,“那个女人变身的时候,周围人都喊她是邪物,还是你们审查不当啊。” “邪物?”阴差又是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这绝无可能,鬼市是进不来邪物的。” 司野没再搭腔,心想着,进不来邪物不也进来了吗,这么着急申辩,明显就是怕担责任吗。 程斩的面色始终不好看,看向阴差,“如果你觉得没法交代,我完全可以跟你们走,但我弟被恶灵攻击这件事,我势必也要追究责任。” 这位阴差是亲眼见他亮过合虚的,并且刚刚他又眼睁睁看着一个魂灵被合虚杀了,他哪还敢造次?冥界之前有过规定,若遇使用合虚者要避而远之,不与为敌,这天底下能用合虚的还有谁?就只有一个封灵人,他可是古今中外唯一能封印巫灵的人,供着还来不及呢。 阴差连连道歉,与此同时又有阴差跑了过来,凑在其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那阴差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忙又跟程斩表示,刚刚发生的事上头领导已经知道了,觉得二位受到了惊吓十分抱歉,想邀请两位到殿里喝喝茶压压惊。 喝茶压惊就不必了,司野差点被吃,程斩堂而皇之诛杀魂灵,这也算是扯平。将阴差们打发走了后,司野打量着程斩,上上下下的好是一番。 程斩不再冷脸了,忍不住笑问他看什么。 “挺能装啊。”司野复盘,“刚才我跟空中飞人似的时候你不是看热闹看得挺津津有味吗,等阴差来了摆出张臭脸,程斩,你不当演员都可惜了。” 程斩连无辜状都不装了,“就是让你长个记性。” “长什么记性?”司野没明白。 程斩曲食指敲了敲他的胸膛,“不管男的女的,但凡往你怀里扑的你都长点心眼,飞来的是艳福吗?那是横祸。” 司野简直无语了。 什么叫往他身上扑他不推开?他推得开吗?压根没反应过来行吗? 末了司野叹了口气,“以后我得让姜周跟着我。” 程斩看着他。 “一旦有危险的话她还能化身神兽驮着我就走了,人家是无怨无悔,也没你这么多废话。”司野嘟囔着。 程斩怼了一句,“姜周欠你的?凭什么当你的坐骑?” 司野被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对啊,凭什么供他使唤呢…… …… 走了一趟鬼市,受了些虚惊,但好在相安无事。 但司野还是心有点余悸,总觉得自己该练点什么法术之类的,要不然遇上个妖魔鬼怪的,凭着一把刀也不成事啊。或者他再央求央求姜周,有什么更厉害的上古神器都拿出来,他暂借。 程斩说,“你还真把她当哆啦A梦了。” 许是经过这一遭司野深受打击,那意思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总归是自己有的才安心。听得程斩又气又笑的,他不过就是袖手旁观的那么一小下的,这就打击到他幼小心灵了? “你还有陆吾神力护体,至少不会丧命。”程斩末了说。 不提还好,一提司野又是一叹气,说这个鬼地方连神力的威慑力都不大,“就黑色的光歘地闪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倒是把对方刺激得变了身,我差点交代了。” “神力就是在关键时候护你一下……”程斩说到这儿止话,半天问他,“你说是黑色的光?” 司野点头,“我也奇怪呢,是不是跟你合虚是一个原理啊?但你对付树枝女的时候,合虚又变回了红色。” 程斩没吱声。 司野见状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程斩沉默片刻,再开口也没回他的话,反而又问,“你听清楚了吗,当时周围魂灵喊她为邪物?” “当然听清了。”司野都没犹豫。 “什么情况下喊的?” 司野想了想,“她攻击我,被神力刺激了之后变了形,大家吓得四窜的时候喊的。” 程斩闻言,心口蓦地一窒。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48章 不显老而已 在之后,司野终于明白在刚入酆都时看见的那盏明火的用途了。 刚入酆都时,他们是跟着暗火那盏一路入城,现下,他们想要离开冥界就要重新返回酆都城的城门,一路跟着明火走就可以了。如果对于魂灵来说,那盏明火就是一路引领去轮回的光。 鬼市的一场虚惊,并没让司野心有余悸,用程斩的话说就是,你这个人哪怕被死神的刀抵着了,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晚上吃点什么好吃的。 司野说,我这个人是活得洒脱,只着眼前,想那么多没用。 程斩重新诠释了他的话:那就是得过且过。 司野笑说,如果能活到自己自在又不麻烦别人,那得过且过就是生活的大智慧。 这跟程斩完全是两种生活态度,他向来秉承的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宗旨,但同时他也不会批判司野的生活态度。可开玩笑的成分总是有的,“对,你没麻烦别人,麻烦我了。” 司野可认真了,“你不是说你不是别人吗。” 临回酆都城门之前司野提了个请求,想去看看轮回的地方。“都说石头娘娘化六道,这六道长啥样我还挺想饱饱眼福的。” 能把这话说的随意又嚣张的人就只有司野了,而能让他这么随意嚣张的人也就只有程斩了。自六道形成之后,怕是去六道溜达又不是因为轮回的没几人吧。 六道设在还魂崖,就是之前阿城逃走的地方。 还魂崖地势高,建在群山之巅,山势挺险要,带路的阴差跟他俩说,这里是整个冥界海拔最高的地方了,也是整个冥界最安静的地方。 最安静的地方? 司野不大理解,不是轮回之地吗,不该是熙熙攘攘的吗? 阴差摇头,“但凡来轮回的魂魄都不能太吵闹,就像是阿城那样大吵大闹的已经好久没出现过了。” 问及阿城现在的情况,这阴差倒是对答如流。 说阿城要等的那位魂魄已经凝结,正在十殿阎王那审呢。那个阿城是个痴心种,就陪着那魂魄一殿一殿的过,还说不管阿娟到了哪层地狱他都跟着,不能代罚的话他就坐在地狱池旁等着,给阿娟鼓劲。 闻言司野诧异,“没必要这么寸步不离吧,到时候阿娟受刑的时候弄得血肉模糊的也不想被人看到吧,尤其还是心爱的男人。” “这……”阴差迟疑,“可能阿城没想到吧……感觉他挺直的。” 司野感觉这位阴差小哥也挺直的,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跟程斩小声说,“没想到阿娟那边的进度还挺快,咱们还没回去呢。” 程斩笑,“是你能逛。” “好不容易来一回呢。”司野不以为耻。 进了还魂崖的地界儿果然安静,倒不是死一般的宁静,反倒是鸟语花香的,而且周遭流窜的空气也是温暖,着实恬静。这跟司野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在他认为这里应该是熙熙攘攘而又阴暗得很。 倒是不远处的桥是在司野的现象中的。 还魂崖是各个魂魄前往各个道所之地,传闻中就是有座桥,孟婆就在那桥上给过路的魂灵一碗孟婆汤,魂灵喝了孟婆汤便会忘了前尘往事,然后轮回。 那座桥的确存在,桥上蹲有四只像是神兽的东西,分别坐落两边。程斩跟司野说那是护桥神兽,护着的那座桥就是金银桥。 大名鼎鼎的金银桥,穿过桥就是前往六道了。 可桥边不见孟婆,也不见传闻中的茶水铺子。距离桥边数百米的地方倒是有间茶寮,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牌匾上就有一个字,是纂体的茶字。 有幽幽的古琴声悠扬而出,仔细闻着,还有兰花般清淡的茶香。 金银桥上静悄悄。 这倒是让司野挺诧异的,阴差小哥解释说,今天是休息日。 司野差点惊掉下巴,轮回还有休息日呢? 阴差说,“孟婆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天天工作吃不消,所以跟上头申请要求有休假。上头觉得孟婆也是劳苦功高,自打有了六道孟婆就在这工作了,所以干脆了批了孟婆的双休日。” 司野叹为观止了,又道,“孟婆的上级领导不错啊,挺人性的。” 阴差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倒是程斩告诉了他,“孟婆的上级领导就是后土。” 司野一愣。 “准确说,孟婆是被后土给拐来的。”程斩道。 司野又是一愣,拐? 带路的阴差倒是挺感兴趣的,秒变吃瓜群众,程斩见状好笑说,“你们内部的还不知道啊?” 阴差实在,“像是我们来这当差年头都不长,孟婆的情况我们也不敢打听啊。” 司野撺掇程斩赶紧说,他也是感兴趣得很。程斩还挺假装,连连摆手的,不行不行,背后说人闲话不好。 那阴差也是有急才,竟劝说程斩,“我们多知道点孟婆的事也正好当了解她了,这样的话也方便我们日后关心她老人家不是?” 司野挺好奇问他,“你说你当差年头不长,不长是什么概念?” 阴差粗略算了算,“也就……五六百年吧。” 司野语塞。 五六百年……不长。 程斩倒是觉得真心不长,一点头,“也确实没多少年头。” 对啊对啊,这可就给了阴差台阶下了,连连说,孟婆她老人家平时也不大爱吱声,我们想关心她都无从下手。 这就明摆着想听孟婆的八卦。 其实吧,孟婆的事也不算是八卦,至少程斩从他那个年代过来,关于这件事都不是什么秘密。 提到孟婆就不得不再说起后土。 话说后土没化六道之前是大巫中最清心寡欲的一个,每天以采仙草、收集天河露水为乐,除了有能与神明沟通的本事外,她也练得一手好丹药,据传,当时神族的不少神明都喜欢她炼制的丹药,尤其是焕发容颜之类的美容丹药。 后土与巫山神女平日交好,巫山神女擅步云降雨,所以巫山之上长年滋润雨露,鲜花药草长得极好,也是后土经常采集原料的地方。后来巫族出事,后土不愿为伍,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化六道拯救苍生,给巫族渡劫,巫山神女得知后为时已晚,后土已经做了决定。 可后土她吧…… “可能也是怕孤独,毕竟冥界这个地界对她来讲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以前的冥界瘴气和阴气极重,所以她还是挺胆怯。”程斩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阴差,想了想又补了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总之,后土开始忽悠神女了。 说冥界将会是一片净土,是魂灵之家,也是魂魄最后一片的安全地,如今天下动荡,但凡神山都将不复存在,倒不如跟她到冥界躲一躲。 当时巫山确实已经生灵涂炭,神女为了保护神山也是精力耗尽,所以后土算是抓到了极佳的时机说服了神女。最初神女在冥界只是为了避难,而后土就一心搞事业,将六道都尽数打通,这期间神女也帮了不少忙,像是金银桥就是神女按照巫山神桥的样式设计的,而那四只护桥神兽也来自巫山的吉祥物。 一晃就过去了挺长时间,神女决定离开冥界重回巫山,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世间再无巫山,她所见到的山林川原都属于人族了,不再是神山的模样,也不再有神族的影子。 后土就又开始给神女做思想工作,要她再回冥界待上一段时间。等再回冥界,后土劝说她得做事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说六道初成,一些魂魄未必能遵守规矩,万一有了私念本该去畜生道非得往神道里跳怎么办?那六道岂不大乱? 所以必须的有个负责人看着才行,能让后土信任的人就只有神女,充当其冲啊。 神女最初并不想,她只是心心念念重回神族的领域,后土说你看我化的六道中其中一个就是神道,只要有神道在,神族终究会重新出现,可现在如果神道被不懂规矩的魂灵肆意去跳,那神族的血液就乱了。 神女一想也对,各道都有各道的入坑标准,哪能瞎跳呢,到最后地狱的恶鬼成了人,魔成了神,岂不是天下都能覆灭吗。 她同意做六道的负责人,帮着后土守着还魂崖。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那些前来轮回的魂魄哪怕是被判了道也会不服气,来到还魂崖后就会想尽各种办法跳到自己想入的道中,要么就是几个魂魄一并往一个道里跳的,美其名曰说这是上辈子约好的事,做兄弟的就要有前世也有来生的。 听到这儿司野不解,“不是都说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吗?” “那是现在。”程斩说,“还没有忘忧茶的时候,魂魄在轮回之前都会记得前世发生的事。” 也是还魂崖最动荡的时期,那时候的还魂崖据说是整个冥界里戒备最森严、阴差当值最多的地方。后来神女一看着实不行啊,干脆使出了自己在巫山上的看家本领,步云降雨,将冥界之水化为雨泽,先是滋养金银桥,形成了忘川之河,而后又利用忘川的水与阴山的花蕊熬制忘忧茶。 这茶色浓似汤,又被不少过往的魂魄误以为是汤,其味或苦或甜会因为魂魄生前记忆皆为不同,但只要喝下去就能抹去前世的全部记忆,能让魂魄安生轮回。 忘忧茶的茶方来自神族,真实茶名叫摩婆娑茶,时间一长这个名字渐渐就成了简易谐音梗,更因为茶汤浓厚,就成了孟婆汤,而神女也成了众人口中的那个会熬制孟婆汤的孟婆。 有了孟婆汤,还魂崖上总算有秩序了,渐渐地一切运转正常,六道有条不紊地运作。 可神女越来越失望。 因为来轮回的魂魄里没有能入神道的,能入进人道已属不易了。神女方觉自己被后土给套路了,能入神道的,要么本身就是神族,要么就是拥有极大福报的人。前者出现在冥界不可能,神死亡都入虚空,而后者,想要等到有大福报的人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神道基本上算是摆设。 时间一长神女就生后土的气了,不愿跟后土说话,后土也知自己理亏,所以干脆将自己化作块石头表示沉默。 提到了石头,阴差一下想到了传闻中的一件事,“都说之前桥头是立着块三生石的,后来三生石就没了……”说到这儿竟汗津津的,“那块石头不会就是……” 剩下的话阴差没说,程斩只是笑笑表示不知,可司野从程斩的笑容里能感觉出一个信息来:所谓三生石就是后土。 好吧。 原来后土和孟婆之前有如此爱恨情仇的缘分呢。 不过司野觉得,这后土之前的口才相当可以啊,有做老板的潜质,竟能忽悠一个神女来冥界为她开拓疆土的。司野感叹,“所以这孟婆的年龄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是神女,算是现存的神族了,当然不会让她死,而且她也不想死吧。”程斩说。 正说着,就听从茶寮里传出一声音来—— “今天又不是轮回日,谁在外面喋喋不休的?” 嗓音听着年轻悦耳,还有点清心寡欲的冷淡。 司野一怔。 阴差倒是一激灵反应了过来,赶忙说,“是孟婆,进去打个招呼吧,你们想看六道得经她老人家同意的。” 老……人家吗? 所住的房子倒是真老,那木质结构、那用料的可不是现代能建出来的。茶寮不大,前后两室,入门能见几株开得正旺的彼岸花,入室就有茶香。 茶香四溢,像是跟这屋子里的气息融合得刚好。 古琴声声,没因他俩的进入而中断。 有一女子在弹琴,低垂着脸,哪怕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眼皮也都没抬一下。乌发齐腰,白衫晃眼,那张脸尤为明亮如月,恰似一仙子抚琴悠闲。 司野小声问程斩,“这是孟婆收的女弟子之类的?” 岂料程斩告知,她就是孟婆。 一下又将司野给惊到了! 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孟婆? 程斩微微侧身,薄唇贴近他耳朵低语,“不显老而已。” 司野:…… \b\b\b\b\b\b\b\b 第249章 受命于天 有后土的时候就有巫山神女,后土至今多大岁数了不知道,所以巫山神女的年龄也无法猜测,但从目测年龄来看顶多二十来岁,感觉上就跟姜周似的,贼年轻的一张脸,贼老的一个灵魂。 孟婆停了拨弄古琴的动作,先是打量了程斩好一番,问他,我们是否从前见过? 从前…… 神族提到从前,怕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吧。 程斩表示从未见过面。 上次他来冥界夺魂的时候,姬淡还没走到这里就被他带走了,所以并没跟孟婆打过交道。 孟婆闻言想起来了,了悟地一点头,“原来是封灵人,听说过你的事,闹得整个冥界动荡不安,但我其实还很好奇你那位朋友一旦下了六道能进哪呢。” 程斩嘴角笑容浅淡的,“没这个机会了。” 孟婆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都说封灵人很嚣张,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程斩笑而不语。 司野心里却在倒嚼着程斩的那句“没这个机会了”,几个意思呢?是指姬淡之前没轮回,还是说……想到这儿,司野激灵一下,他倒真是忘了一件事了,程斩自然不用说了,像是姜周和姬淡是不是也不用轮回。 一旦死了,那就是死了? 正想着就觉有目光在打量着自己,定睛一看是孟婆,又忍不住一激灵。孟婆竟是问了同样的话,司野想都不用想,就说没见过,而且这是他第一次来冥界。 孟婆又是将他好一番打量,司野觉得她打量自己的时间远长过程斩。讲真,孟婆长得好看,换做是寻常身份的姑娘司野还挺洋洋得意的,但就因为她是孟婆,这么盯着自己,总令他后背发凉,就是有那种随时能被她抓住扔进六道里的错觉。 但孟婆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请他们两位落座,又说茶寮很久没进来过客人了,并给他俩到了茶水。 司野暗自觉得她这个“客人”二字用的十分巧妙。 能来还魂崖的不是阴差就是等着被消除记忆轮回的魂魄,像是他俩只为瞅一眼六道再原路返回的人的确不怎么会有。 程斩没跟孟婆拐弯抹角,就直说了来还魂崖的目的。孟婆闻言后只是在慢慢呷茶并未出声,司野见状想了想说,“如果这个请求挺让孟婆你为难的话……” 孟婆抬眼看着他。 “那我也挺看看的。”司野一个话锋急转弯,看着十分诚恳,“实在是太好奇了。” 孟婆差点一口茶水没咽稳喷出来,看着他,眼神愕然。 程斩忍笑,轻声解释,“我弟这个人性情单纯,绝不是有意戏弄孟婆。” 司野也在旁连连摆手,“对对对,我这个人就是直接惯了,抱歉啊。” 孟婆稳了一口茶,问他们,“六道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因为没见过。”司野微笑说。 孟婆沉吟片刻,“要不是你们从后土那边来,我可能早就把你们赶出去了。”又抬眼看程斩,“我知道你的本事,但我跟后土的性子不同,我在忘川这守了不知道多少个万代千代了,早就腻了,所以我不怕你,更不怕得罪你。” “所以,你还是看在后土的情面上。”程斩扣住关键词。 不想这话竟惹得孟婆不悦,啪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我跟她之间还能有什么情?” 司野低叹,这哪像是没情分的样子呢? 程斩未恼,“冥界到了现在,可能就属你和后土年纪最大了,何必置气呢。现在回头再看,后土当年拉你来冥界的决定也未尝不是英明。” 孟婆没再说话。 到最后,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总之孟婆还是发了善心,批准他们二人过了金银桥,去看了六道。又说,你们也算是来得巧,今天是休息日,没魂魄等着轮回。 六道悬于山崖,说是“道”,还真是一点不夸张。 是六个圆道,每个圆道的口闪着不同颜色的光,光中就是黑漆漆的,深邃不见底,让司野联想到了黑洞。程斩提醒他小心,与此同时又拉着他,生怕他再不一小心掉下去。 六道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和地狱道。其中人道的道口最干净,其次是畜生道,恶鬼道和地狱道所发出的光都是暗惨惨的不说,还散发出一股子恶臭味,熏得司野差点一个跟头,若不是有程斩提前扯着他,他说不定就能一失足掉下去。 而天道果然是荒废了。 里面虽说也是黑漆漆的,可没有涡旋状的暗波,明显没在运转。道口的光是金色的,却很弱很弱,而且竟长满了荒草。 之后就是阿修罗道,虽说光能比天道强上那么一点吧,但也是有限,显然也是濒临荒废。 孟婆幽幽地说,“即使后土化了六道,但其实她也是依托神族尚在时的转化规则来的,而今人族当道,六道对于人族来说太多了。” 天下以神为尊的时代,神一旦犯错,按照罪行轻重能降为修罗、人、畜生、恶鬼和魑魅,然后再修行修法重回神族,这是一套完整的处罚体系。 现如今神族不在,人族为天地主宰者。 可人再如何修行,想要真正的成佛成神难上加难,反倒降格容易。所以孟婆说这六道多了,多了天道和阿修罗道。 程斩不同意,“后土化六道不是只为人族,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万物生灵皆有轮回的机会,所以六道正好圆满,万物生灵多种多样,谁能保证哪个生灵不会遁入修罗或者天道?” 孟婆转头看着天道的方向,语气淡然,“修罗尚且还有希望,天道……”她的语气转得幽怨,“还会有神吗?” “你不就是吗。”程斩道。 孟婆微微一怔,稍许苦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是神了。” 总有种英雄迟暮之感。 司野和程斩没在还魂崖上多待,最初六道对于司野来说是好奇,可好奇心过了之后,他看着看着竟心生悲凉,也不知这悲凉从何而来,他跟程斩说,哥,咱走吧。 孟婆虽说看着冷淡,但对于他俩今日到访,她还是很礼节有加。他们离开茶寮时,孟婆将他们一路送到忘川之边,末了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头一回见,却像是认识了好久似的。 然后想了想补充,“或许就是缘分吧。” 司野都走出去挺远了又折回来,叫住孟婆,问她,“你在六道见过我吗?” 孟婆很肯定,“没见过。” 司野又问,“你能记住每一个轮回的魂灵?” 孟婆依旧很肯定,“能记住,你没在六道出现过。” …… “所以我不是重生啊斩哥,我没轮回啊。” 跟着那盏明灯找到回程的路后,司野跟程斩说了这么一句话,说这话的同时他都有点肝颤。 司野不是重生,也没有轮回这件事程斩是不惊讶的,之前姜周探他真身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了这个迹象,只是听见孟婆那么说了之后,程斩就更明确了。 可司野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看着有点无所适从。 程斩见状笑,“你现在是紧张?” “当然。” “为什么?” 司野舔舔嘴,“我现在的一切都不是重生来的,说明什么?说明我极可能没归六道。重归六道多吓人你也看见了,我肯定承受不住啊。” 他发誓,他肯定没阿城那么意志坚定。 再说了,阿城最后如果没有程斩出手的话不也得魂飞魄散? 程斩不理解了,“为什么要重归六道?” “不重归六道我怎么轮回?” 程斩更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轮回?” 司野哑口,好半,“那……我总不能一直不轮回吧?” “为什么不能?”程斩又是一句反问。 然后又说,“这就好比鱼本来是在水里游,你非得要求它在陆地行走一个道理。” 司野想了想,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没底,“那我以后呢?会怎样?” 程斩笑,“像你之前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你身份和体质特殊,没在六道很正常,像是我,姜周和姬淡都不在六道。” “你这么一说……”司野迟疑,“我也倒是有点释怀了。” 说着话,眼前就有耀眼的光。 司野下意识抬手遮眼,少许后适应了放下手,再一看愕然。 他们已经回了贡兰渡,眼前正是丁巫家的院子,愕然的是,院子里跪满了人,不但是院子里,就连院子外也有人,长长的一排。 为首的就是丁巫,也跟其他人一样跪地恭敬状。 姬淡、姜周、方婷和曲雅倒是没跟那些人似的在外面跪着,一个个在那扒着窗子往外看……看热闹呢。 这么一看,应该是姬淡将出口直接设在了院子里。 见他俩出现了后,先是丁巫领头喊了句—— “恭迎天神。” 然后是后面跪着的一群人纷纷跟着恭敬呐喊,别提多虔诚了。 司野一瞧这架势,也顾不上自己能不能轮回了,脚底一抹油,竟是跟条泥鳅似的钻回了屋子里。 程斩显然也是这幕给惊到了,但至少理智还在,见司野跑了,下意识伸手去抓…… 手指尖只碰到了他的衣角……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程斩稳住了身体,清了清嗓子,“你们……那个,起来吧。” 丁巫没起,其他人也没起身。 丁巫说,“还请天神发慈悲之心,主持贡兰渡相关事宜。” 一呼百应,恳求声此起彼伏。 屋子里,司野加入了吃瓜群众的行列。 瞧着院子里的场景直感叹。 姜周津津有味道,“程斩要是留下来做个天神也不错啊。” 姬淡一撇嘴,“谁能留住他?不付巫灵了?” 方婷和曲雅没说真把程斩当成天神,但对于他们的本事也是崇拜的,方婷说,“你们要是有能力的话真的可以帮帮他们,贡兰渡从族长到其他管事的一个都没了,村里上了年龄的也没什么主意,贡兰渡的重建工作得需要明白人。” 司野叹气,“我也没当过村官啊。” 他还是个学生,还等着回去考试呢。 考试…… 头疼。 沈埙已经留了好几条消息给他了,说今年的考题据说挺难。 一想到这个,司野就再没心思八卦窗外了。 也是这一路上走累了,这一刻才觉得脚酸得够呛,一屁股坐椅子上。姜周见状在他旁边坐下,一个劲问他冥界的事。 好不好玩,去没去鬼市,都买什么了,有什么奇遇? 姬淡则问他是怎么渡的业海等等。 得知了阿城的事后,姜周和姬淡极为震惊,尤其是了解三道天罚后。 曲雅都红了眼眶,方婷感叹说,爱情啊,果然能有人会去为了它赴汤蹈火,这不比赴汤蹈火更值得人去赞美歌颂? 姜周说,“我还以为这件事挺顺利的呢,没想到能出阿城这件事。” 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阴差出现的时候各个都挺客客气气的。 当时方婷和曲雅睡着了,姜周带着阴差到了存放阿娟的房间,阴差带走阿娟的时候还跟她说,阿娟真是挺幸运的。 现在再一想阴差的那番话,许是就指阿娟遇得有情人替她重归六道了吧。 司野正跟他们绘声绘色讲述奇遇时,程斩就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丁巫,一个劲说,“那怎么行呢?可不行啊。” 大家光顾着听冥界见闻了,这才发现院内外的百姓都走了。 再看丁巫,一脸焦急和不安的。 怎么了这是? 程斩看着有点累,见状,司野将自己坐的椅子给了他。 他前脚刚坐下,后脚丁巫又凑到身边,低声道,“我真的做不了族长啊。” 一听这话,其他人都明白了。 司野反应最快,“丁巫,放眼整个贡兰渡还真没人比你刚适合做族长了。” 丁巫连连摆手,显得挺无所适从。 程斩坐下来后先是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后才道,“阿野说得对,不管是论担当还是论德性你都当之无愧。” 丁巫说,“这、这不符合规矩……” “你是受命于天神,是被天神钦点之人,还有什么规矩大过天的?”程斩反问一句。 第250章 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你吧 丁巫被任命为贡兰渡的族长,准确说是被天神任命。 哪怕贡兰渡这数百年来都没有女人做族长的先例。 村中还有几位老者,在族长人选上多少也有话语权。 他们开了会,纷纷表示支持丁巫的上任。 用其中一位老者的话说就是,他们相信这是天神最好的安排。 当然,天神的安排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重要的是丁巫的为人平时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是最早醒来的吧,就看见丁巫带着她院里的几位朋友都在精心照顾村里的人。”另一位老者说。 心里装得下贡兰渡,一心能为村民们着想,这是能成为贡兰渡族长的条件之一。 而丁巫能把村民们安置妥当,又能十分冷静地安抚村民情绪,这就有了服众的基础。 他们一致认为丁巫就是那个天选之子,其他人都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关于贡兰渡的浩劫,丁巫也不过就是只字片语,以最容易理解的说词来打消村民们的恐惧。 说起来不过是村里之前被妖物控制了,是天神出现才平息了村中的劫难,挽救了贡兰渡的命运。 没细说丁族长和副族长他们做过的具体事,但有关阿娟和阿城的故事也不该被掩埋,丁巫决定上任后将落洞女列为禁忌,从今以后贡兰渡再无落洞女。 阿娟和阿城的爱情故事将会记录在村志里。 有老辈的担忧,落洞女的规矩一旦废除,那天神岂不是没新娘了? 丁巫便跟老辈们讲,这是天神的旨意,天神不需要新娘。 村里老者一听这话放宽心了,连连赞同。 要说村民们能记得多少事?具体说起来还真没多少,最惊心动魄的无非是被蛇海攻击。但用丁巫的话说就是,那都是幻觉,不是真蛇,是妖物幻化的。 丁婶子自打那晚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精神已经彻底不正常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一会儿说看见阿娟来索命了,一会儿又说听见小孩子在哭,要不就是晚上不睡觉在村里溜达,跟鬼似的,要不就总是指着天上的云惊恐大叫:是个怪兽! 跟鬼似的不仅丁婶子一人,还有丁族长。 说他像鬼更合适,他被哀灵蚕食了魂魄,当哀灵被收后他就成了行尸走肉,听不见别人说话,也看不到他人活动,这期间也是丁巫一直在照顾他。 程斩说,但凡被巫灵盯上的人都不清白。 司野是相信程斩这番话的。 而丁族长什么时候被巫灵盯上的? 怕就是他为了利益决定让阿娟过去陪酒的那一刻起吧,他的眼睛被利益蒙住了,哪怕牺牲自己村民的前途甚至性命都在所不惜。 直到一晚,阴差去而又返。 虽说不是跟程斩和司野打交道的那几位,但这几位是认识他俩的。 带头的阴差跟程斩说,丁族长的阳寿已尽,他们就是来带走他的。 程斩说,“他的魂魄已经被巫灵蚕食得所剩无几,怎么还走黄泉路?” 阴差回话回得挺恭敬的,说丁族长目前这种情况确实没法轮回,但孟婆发了慈悲心,为彼岸花路布云施雨,增强了彼岸花凝结散魂的能力,像是丁族长这种尚存一息魂识的还能有救,就是耗费的时间要很长。 可不管怎么长,他都属于冥界了。 程斩感到奇怪,孟婆怎么突然积极主动了? 在他认为,那孟婆也跟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在她眼里也看不见生的希望。 带头的阴差表示,孟婆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哪个君?说了什么话?”程斩还是没理解。 “孟婆说,封灵人身边的小公子为人做事通透,枉她在忘川守了千秋万世都没想明白的道理,却被小公子三言两语讲通了。” 阴差离开后,程斩笑问司野,“小公子,你跟孟婆说了什么?” 其实司野也一头雾水呢。 说了什么? 想了好半天,冷不丁想起一幕来—— 当时看完六道后,他见孟婆形色愁凉,便跟孟婆说,忧愁只会伤心伤神,你不想忧愁那就改变忧愁,何苦为难自己呢? 孟婆苦笑说,我又能改变什么?我唯独能做的就是看着天道和修罗道彻底枯竭,最后呢?会不会连人道也没了? 他想了想,跟孟婆说,“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 “就这么一句话。”司野跟程斩说。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程斩一挑眉,笑看司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性子还真是能说出这句话。” “所以,”司野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就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改变了孟婆的想法,也顺便拯救了苍生?” 程斩原想习惯性怼他一句,要他别那么臭屁,但转念一想也是啊。 别管司野说了什么,总之是改变了孟婆的想法,激发了孟婆好好做事的决心。孟婆滋养了彼岸花路,也能凝聚更多的魂识,魂识凝结成魂魄,就相当于一条生命诞生了。 可不就是使得苍生生生不息,拯救了苍生? 他冲着司野一竖大拇指,“你可真牛。” 一句话夸得司野别提多美了。 今晚能碰上阴差,纯粹是因为程斩的一个决定。 也就是在临行的前一晚,他独自来了丁族长家里,不想司野尾随其后。 司野耳聪目明的,直接问程斩,“你其实是来杀丁族长的吧?” 就是来杀丁族长的。 程斩没否认。 丁族长被巫灵蚕食,之后没了巫灵支撑,他本人就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时间一长残存的零星魂识也会消散,到时候丁族长生不如死。 在收哀灵的时候程斩就知道丁族长的结局,所以出手并没留情,想的就是如果当场丧命也算解脱,不想他还尚留一丝声息。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程斩说。 司野笑呵呵的,“就是没想到我能拯救苍生对吧?” 程斩还真没想到,因为像是丁族长这种情况已经不可能轮回了,魂魄都不完整,难道他还要帮着丁族长搜集魂识?那可真就上天入地了。 “也算是他赶上了。”程斩感叹。 赶上了孟婆的幡然醒悟。 只是翌日,丁婶子的尸体浮在河面上,从现场痕迹来看应该是失足掉进河里的。 丁巫融入族长的角色很快,但哪怕不是族长,依着她的性格都不会袖手旁观。 带着村民给丁族长和丁婶子出了殡,事情办得稳妥。 司野悄声跟程斩说,“昨晚阴差走的时候,我听他们小声议论来着。” 议论什么呢? 就说还差一个呢。 时辰还没到,等时辰到了再来带走。 嗯,苦还没受完,不过也快了。 …… 司野感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贡兰渡自力更生能力强,就像丁巫说的,从古至今贡兰渡不知道历经多少个劫了,一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纯粹就是依仗着勤劳勇敢的群众们,所以这次村中重建也一定没问题。 他们几个这才放心。 但在天神殿重新修葺这件事被程斩叫停,他甚至要求丁巫拆了天神的雕像。 丁巫惊得够呛,跪地不肯起。 在她认为天神雕像一拆,那不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贡兰渡再无天神护佑? 程斩要求她拆掉雕像的原因纯粹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挂在那,这辈子贡兰渡的人能废除落洞女的规矩,那未来呢?再过个几辈子呢? 这里的人是不是又会想出其他的规矩,打着天神的幌子行事? 但这原因说出来挺伤人。 倒是司野,上前将丁巫搀扶到一旁,小声嘀咕,“他吧有点自恋,你别管把雕像雕得跟他有多像他都不满意,之前就没少跟我吐槽说天神殿里的那尊他不喜欢。但他喜欢雕成什么样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干脆就别立雕像。” 见丁巫还要开口,他又抢先一步,“再说了,心诚则灵,不还有个天神殿在那杵着吗,你放心,天神跟贡兰渡那是有前世缘分的,在他心里贡兰渡是个特殊存在。” “真的?”丁巫半信半疑。 “当然了,要不然怎么这次贡兰渡一出事天神就出现了?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或者你长辈的印象里,贡兰渡有遭此大劫过吗?” 关于这点丁巫挺肯定,“绝对没有,之前也是遭过劫,但跟这一遭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就对了嘛。”司野宽慰丁巫,“天神都是默默关注贡兰渡,小来小去的事他不会插手,可一旦遇上大事了他不会坐视不理,可话说回来了,贡兰渡未来的发展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有句话说得好,天都有不测风云,靠天靠地的不如靠自己的双手。” 丁巫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出于天神的要求还是因为司野的话,总之丁巫决定带人拆了天神雕像,跟村民们说,贡兰渡是我们大家的,要靠着我们的双手来建设贡兰渡,有天神的保佑就够了,咱不能事事都靠着天神,不能给天神添麻烦。 一切都算是安顿好了,只剩下一件事了。 阿丫怯生生问程斩,我阿姐呢?她病好了吗?我怎么一直没看见我阿姐呢? 程斩特意让她多睡了一阵子才醒,但也不可能让她一直睡着,所以在他们离开贡兰渡之前,终究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司野看见阿丫扯着程斩的衣袖就肝颤,想着程斩之前说的话,万一真是实话一甩出来阿丫可怎么办? 正想着怎么圆场呢,就见程斩蹲身下来了,问阿丫,“你相信我吗?” 阿丫用力一点头,“你是天神,我相信你!” 这话一出来,司野突然又联想到一句话——你相信光吗?我相信光!仟仟尛哾 程斩,会不会就是那道光呢? 程斩嘴角微微抿笑,抬手摸了摸阿丫的脑袋,“你姐姐阿娟受了很重的伤,我会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去养伤,放心,她会没事的。” 阿丫一听双眼发亮,连连点头。 “那……我将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阿娟吗?”少许,阿丫又有点沮丧。 程斩思量着,“估计是,阿娟身体太虚弱,回程的路太长了她走不动,但是她会经常把彩虹糖送到你身边,就跟她陪在你身边一样。” “真的吗?” “真的。”程斩笑说,又让她张嘴,看了看,“但有个条件,吃完糖必须要好好刷牙,牙齿保护好了才能收到更多的彩虹糖。” 一番操作,总算是过了阿丫这一关。 为了维护程斩的天神形象,司野提议姬淡继续发挥余热,利用时空门直接到车子旁,省去了泛舟离开这一环节。 他的意思是,堂堂一个天神不会腾云驾雾也就罢了,还得麻烦村民划着船送自己离开,有损神的面子。 对此姜周是同意的,姬淡连连赞叹司野,“可真行,这名字让你起的,还时空门呢。” 多形象。 程斩也没反对,反正他也不想乘舟。 于是乎,真就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都到了渡口那头了,程斩他们还能听见民众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恭送天神。 …… 真是久违了的感觉。 一回到车上,司野恨不得四仰八叉了。 虽说没家里的大床舒服,但也十分感叹现代文明的美好。 方婷和曲雅的车停的远了点,又用各种草皮树枝遮了个严实。两拨人也到了告别的时候,方婷和曲雅的旅程也是告一段落,近年底,再做就是明年的工作计划。 上车前方婷实在忍不住问了司野,“你们到底是谁呢?” 司野笑问,“还以为你想通了呢。” “是想通了,但毕竟共患难过,就想了解得更多。”方婷嘻嘻笑。 司野想了想说,“你就当我们……会特异功能吧。” “怎么不说你们是外星人呢?” “这么想也行。” 方婷笑着怼了他肩膀一下,“行,走了,有缘再见。” …… 车行之前,司野又回头张望了贡兰渡,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昨天他们才乘着竹筏进了贡兰渡一样。 “其实贡兰渡之前出过不少女族长,基本都是巫医来担当的,后来女权被削,明代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女族长了。”回到车里后,姜周将查到的事跟大家说了。 司野抻了个懒腰,“所以天神发话,众人莫敢不从。”又扭头看程斩,“不过斩哥,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你吧?” 第251章 程斩你属鬼的吗 “口嫌体正直”这个词吧,司野越想越觉得简直是为程斩量身打造的,不像他似的,他是口正直体也正直。 姜周闻言司野的话,一下就想到了他的意有所指,连连拍手,一个劲说还真是、太贴切了。 姬淡的反应慢半拍,许是在贡兰渡消耗的能量多了,上了车后总是迷迷糊糊的。 程斩开车,瞥了副驾上的司野一眼,没吱声。 司野就喜欢看他藏着尴尬假装镇定的样子,清清嗓子,“当初是谁说的,阿娟的事能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善意的欺骗那也叫欺骗,别提多刚了。” 程斩还是没理他。 “结果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司野拿他继续消遣,“天神带阿娟去养伤了,会经常送彩虹糖的……斩哥,回头你可千万别让我去超市帮你买啊。” 前方羊肠小路不好走,程斩放缓了车速,耳边就是司野的怪笑。 等拐过一个山弯,程斩才懒洋洋开口,“回程漫漫,建议你可以背背马原。” 司野的怪笑戛然而止! “程斩,你属鬼的吗?” ! *** 老徐被憋醒的时候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他开了夜灯,捂着肚子赶忙去了洗手间,也没觉得晚餐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肚子就跟翻江倒海了似的。 一泻千里了之后舒服了,等回了屋子后别提多身心舒爽。 可肚子是不难受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隔壁房间的呼噜声又挺大。 老徐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可不就呼噜声大吗,正是人熟睡的时间段。 老徐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勉强自己了。 想到白天花园里还有点活没干完,干脆抓过外披去花园。 老徐是司家的老花丁了,虽说没管家在司家的年头上,但也是在司家工作了十多年了。 刚进司家干活的时候司家还热闹,人口也多,除了管家和必要的保姆,像是他们这种花丁都不住在司家,像上班似的每天晨起过来,晚上下班回家。 后来集团的事子女们渐渐分摊,司家也没那么热闹了,原本住在外面的老人全都要求住家了,包括花丁在内,甚至有的都是拖家带口的住进来。 据管家说,司老爷子年龄越来越大,身边像是照顾起居的人都要随叫随到的好。 可老徐听说的是,司老爷子是怕孤独寂寞冷,所以才要求大家都住在司家。 对此老徐没什么怨言,他对司老爷子有崇拜,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光是司家花丁这一身份就叫他那些个远近亲戚们羡慕了,更何况还是住在司家。 老徐是跟其他两位花丁住一个屋子,屋子挺大,各自有独立的空间。 是他带的两个小徒弟,平时激灵得很。 老徐去花园的时候没把那两个小崽子踢醒,年轻人嘛要多补觉才能身体强壮,不像是他上了年龄了,觉本来就少。 司家的花园很大,又有一大片的草坪,平时都被他的徒弟修整得不错。 眼下到年底了,天气也愈发冷,老徐想着初秋移盆的那几株珍奇品种得时刻呵护着,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司家地处僻静,远离城市喧嚣,又与别墅群不挨着,是独立出来的一处宅子。 所以到了晚上如果司家不举办活动的话那是相当安静的。 就像是被黑夜吞噬了似的悄无声息,然后等阳光出来后,老宅又慢慢浮现。 老徐提着铜灯往花园深处走的时候原本没什么,可走着走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而且这双眼睛是藏在黑暗里的。 老徐停下脚步,将铜灯抬高,打量了四周。 铜灯光线有限,就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再远点就都湮在黑暗里。 老徐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要说这司家老宅啊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前阵子他也是干活时候听保洁说好像哪里不对劲。 具体怎么个不对劲,保洁也说不上来,就说总觉得在老宅子里走动的时候后脖子凉飕飕的。 下人们也会在闲暇的时候瞎嚼些话,关于老宅的。 说这老宅子的前身也是个老宅子,换言之是,如今的司家是在一处有了数百年历史的老宅子基本上改建的。 据说司家前辈在选址的时候找了个挺厉害的风水先生,一眼就相中了这片地。 说这片是极佳的风水宝地,能福荫后代。 司家是历代从商,所以司家前辈那是极其相信风水的,二话没说就拍板在这了。 司家老爷子有时候回忆说起自己小时候在老宅子里的情况—— 那时候还有祠堂呢,我只要不听话就会被我祖父罚跪祠堂。 都说宅子老了就有故事,何况改建前也是个老宅。 就有传说出来了。 说改建前的那个老宅是个当官住的,挺大的官,妻妾成群,后来妾室一个个上吊自杀了,再后来朝代更迭,那宅子的主人就成了当地军阀头头的住所。 可悲剧没能避免。 传说那军阀有十七个妾室,各个都貌美如花,可一夜之间全都吊死了。 说是厉鬼索命。 之后就战争起,宅子就荒废了。 老徐不相信这些事,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老宅嘛,哪能没有个故事? 可走着走着他又觉得不对劲。 后脖子凉飕飕的不说,被人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陡然停住脚步,铜灯猛地往后一举! 果然,有团黑影子在不远处,悬在半空中。 吓得老徐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还坐碎了一只花盆。 铜灯骨碌了老远,顺势也照亮了那个影子。 紧跟着就听哇哇两声,影子飞走了。 老徐额头上都是汗,那声音虽说听着瘆人,但他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了。 是只乌鸦停在了树梢上,可不就像个影子似的悬在半空? 被光一打惊飞了。 老徐咒骂,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 捞回铜灯继续往前走。 可这次没走两步又停了! 他觉得就在刚刚! 就是在他刚起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好像借着铜灯的光亮扫到一个……人影? 老徐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 也不知是怎么了,后背竟泛起阵阵冷汗来。 这次绝对不是乌鸦了。 老徐的直觉不妙。 夜太黑了,黑到远处都看不见什么。 看不见…… 老徐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花园里的夜灯竟然没开? 这小兔崽子。 老徐心里暗骂,这事儿都能给忘了。 正想着等天亮的时候好好训训他那徒弟,就觉又是一个人影像是从眼角滑过。 这次老徐能抓准位置,蓦地抬头去瞧。 这一瞧可不打紧,差点把老徐吓得心脏蹦出来。 他看到的位置是老宅的二楼,一间窗朝花园的房间。 房间里很暗,却是那种能暗到发亮的感觉。 就见那房里有人! 是个女人,就坐在窗子前像是梳妆,影子就清晰地印在了窗玻璃上。 如果只是个普通房间倒不至于给老徐吓成这样。 关键是,不普通。 准确说是个锁了很久的房间了,平时只允许固定的保洁进去打扫,其他人一概不得进入。 其实关于那间房老徐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听保姆偶尔提起,说是司家小公子亲生母亲住过的房间,后来也不知道是住不惯还是怎么着就搬了出去。 从那天起房间就被锁了。 老徐之所以害怕了,一来是因为房间里本就是锁着,谁能进去? 二来,玻璃窗上印着的就是个年轻女子的身影,老宅里哪有年轻女子?今天大小姐也没回老宅。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老宅里的人有私下传的,说当年司家小公子的亲生母亲是带着极大怨气离开的老宅。 离开的时候都怀孕了。 孩子生,她死。 一命换一命。 老徐不敢多想,赶忙收回眼。 花园深处也不敢再去了,想着赶紧回去睡觉权当幻觉。 对,什么都没看见。 他转身就往回走。 不想刚一转身,就见前方不远处像是站了个人! 他一激灵,铜灯一举。 下一秒就听大脑嗡地一声响,紧跟着浑身的毛孔都跟着炸开了。 是站了一个人。 伫在花丛里。 一个女人。 背对着他而站。 老徐也是佩服自己的,在极度惊吓之余竟还能问出一句:是谁站在那? 虽然这句话不受控制,可他也能听见自己嗓音的抖颤。 还有,上下牙相撞的声音。 女人没回应他,也没回头。 像是在哼歌。 低低浅浅的。 可那声调听进耳朵里极其不舒服。 老徐想跑。 可唯一的出口被女人挡住了。 要不然……往花园深处跑? 那里还有个临时休息的小屋,只要他把门锁好…… 脑子灵活了,双脚也有了知觉。 可下一秒也有了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缠着自己的脚,冰凉得很。 老徐一点一点低头去看…… 竟是女人的头发,老长老长,一直延伸到他面前,缠住了他的双脚! 花园里一声歇斯底里! *** 又回到了怀州的地界。 途径时正好赶上周末农集,车子从中穿过别提多费劲了。 原本就是一条羊肠子小路,还七拐八拐的,两旁都是摆摊的。 逛集市的人更多,穿着各种服饰,背着小竹筐有说有笑。 车在其中蹭着走,还没步行快。 但他们也不好弃车而去,只能强忍。 说强忍的就只有程斩,因为始终是他开车,一只脚控制着油门控得都快抽筋了。 司野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落下车窗,瞧着外面的热闹直感叹,“可很有烟火气啊。” 程斩心里暗骂:烟火你大爷。 前方有一片骚动。 定睛一瞧竟是梦中的一幕发生了。 几只大鹅乱飞,都能腾空了。 卖大鹅的商贩拼命在后面追,边追边喊:让一让、让一让啊…… 司野眼瞅着大鹅从头顶飞过。 与此同时伸手接住了一片飘飘然落下来的鹅绒…… 下一秒被程斩给拽回来了—— “窗子关上,灰大。” 怎么这么多事呢。 司野挺想凑热闹,但毕竟自己落了个不会开车的弱势,没辙只能照做。 姬淡将脸贴在窗玻璃上,说,“就该施行人车分流啊。” 又感叹一句,人间啊,论秩序方面真是能被冥界秒成渣。 司野想了想,嗯,还真是。 经过酒店时没停。 他们也没打算再住店,就直接往机场赶。 酒店是彻底安生了。 司野一直跟黄素他们有联系,没再闹过什么事。 只不过听说那个王总前阵子身体更垮了,甚至都下不了床。 “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像是……老年痴呆了似的。” 还是黄素跟司野说的。 才多大岁数啊就老年痴呆。 说到底不过是因果报应。 但这现世报来得太快太狠了。 正式下盘山路,司野抻了个懒腰,“哎,愉快的旅途结束了。” 愉快吗? 姜周说,“除了有美食,我没觉得出来一趟有多好,齁累的。” “跟你现真身有关吧。”司野现在还意犹未尽呢,“话说,你真身太帅了啊,但你到底是龙还是蛇?又或者其他什么动物?” 姜周想了半天。 不知道。 上古神兽都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可那时候大家都长得很混搭啊,只不过用现在的眼光去看才会觉得奇怪吧。 司野笑看着姜周的一脸不自在,也不逗她了。 其实他最好奇的是姬淡。 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却有着任意门功能的小天才,想不到曾经还有过轰轰烈烈的事呢。 “哎姬淡,聊聊你魂魄被抓,又被我斩哥英勇相救的事迹呗。” 姬淡这一路上睡睡醒醒的,始终处于迷糊状态,闻言后含含糊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阴差办错案把我抓走了。” 身旁的姜周来了活力,“这件事啊,哈哈!我门清,司野哥哥我给你讲——” 车子陡然停了。 “姜周你来开,我累了。”程斩说着就解了安全带下车。 姜周一腔热情凝固了,她开? 程斩拉开后座车门,催促,“快点,万一后面来车挡路。”又一往里探头,“阿野,你也坐后面,姬淡坐副驾,醒醒神。” 姬淡:呃……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52章 兜里有点钱容易吗 就这样,生生来了个人员大调换。 姜周其实是满腔热情,迫不及待想要跟司野普及一番程斩如何征服冥界的壮举。 但只要一兴奋开口,身后的程斩就能懒洋洋来一句:你认真开车,走山路,别亢奋。 而司野呢,虽说通过冥界的反应早就知道程斩当初肯定特牛b,但还是想听别人具体夸夸他的斩哥是怎么牛b的。 可每每一探头想问就能被程斩给拉回来,“你坐好。” “又不是我开车。” “挡光线了。” “挡什么光线?” “山路颠簸,你往前探身体就会摇摇晃晃,我眼前的光线就会忽明忽暗的不舒服。”程斩十分难得解释了一番。 司野:…… 这么多事呢,不是闭目养神吗。 姬淡原本是迷迷糊糊的打算补觉,可被拎到副驾后也不敢睡了,怕姜周开车走神。 他倒是清醒了想说程斩下冥界救他的事,可一来怕引起姜周的亢奋情绪,二来他觉得程斩不大想提这件事。 程斩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当面听不了感谢的话。 像是当年救了他之后,程斩说,感谢的话我不想听,你好好活着就行。 可真是个……又别扭又冷酷,却遭人喜欢的家伙呢。 司野的一腔热情被浇得透透的,一丁点火星子都不带起了。 他靠着后座,好半天跟程斩说,“你听点自己的英勇事迹能死?可别跟我说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 程斩阖着眼,不疾不徐说,“我是嫌吵。” 好吧…… 嫌吵。 谁都不说话了。 但…… 也不能说谁都不说话了。 姜周一个人能赶上一群人了。 “哎哎这个坑……” “老天!我刚才的大弯拐得太帅了!” “从限速60到30怎么想的?你干脆让我驮着车走得了。” “没摄像头是不是能快点开啊……” “区间限速?有病吧!一个山路你弄什么区间限速?” …… 很快,司野都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姬淡觉得姜周不像是能走神的样,多少能放点心,偶尔也会闭眼睛眯觉。 又过了能有个十来分钟,就听姜周又是“咦”了一声。 刚开始谁都没在意,因为除了姜周,其他三人都阖眼休息呢。 直到车速减缓……减得很缓,有停下来的迹象。 其实其他三人也都没睡,顶多就是在假寐。 姬淡先睁了眼,“前面的车……抛锚了?” 说话的同时,车子也就停下来了。 司野睁眼,探身一瞧,前方不远停了一辆车,近乎是斜横着车身。 山路本就窄,一侧是山体,另一侧就是悬崖,想从那辆车旁穿过去根本不可能。 姜周松了方向盘,“在这个地方抛锚太要命了,拖车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耽误事。” “我下去问问。”姬淡说着就要开门。 被司野马上喝止,“先别下车。” 姬淡一怔。 “留在车上,看看再说。”司野叮嘱了句。 程斩也睁眼了,看着前方的车若有所思。 很快,前面车上下来人了。 前前后后4个人。 车门一推的功夫,程斩就命姜周,“倒车。” 姜周恍神的功夫这才瞧见下来了一伙人,手上都拎着家伙。 一激灵,赶忙倒车。 那伙人见状冲了过来。 “什么情况?”姜周无语了,遇山贼打劫吗? 说话间加快速度。 前行不大可能了,除非不管不顾使用点其他办法。 后面又来车了。 姜周一个劲地鸣笛,可后面那车非但没后退,反倒停了下来。 “像是一伙的啊。”姜周从后视镜瞧了一眼。 程斩冷静,“停车,咱俩换位置。” 这个时候姜周是绝对能拎得清的,二话没说停车开车门下车,跟程斩迅速换了位置。 司野也没闲着,也第一时间换到了副驾。 后面的车也下来人了,也是四人,手里同样抄着家伙。 姬淡反应过来,“不像是打劫,像是来杀人的。” 一般打劫的,顶多就是拎着棍子吧,这伙人手里拿着的都是真家伙,挺长的刀子。 再说了,这年头没什么打劫的了吧,是山路不假,可也是自驾和游客们常走的路啊,真有打劫事件发生早就人尽皆知了。 程斩肃了神情,刚要踩油门就被司野一下拦住。 “我会会他们去。” 程斩扭头看他。 “你现在不管不顾冲出去,他们或生或死都影响不好。”司野说着就打开车门,“你盯着点就行,万一我寡不敌众你再出大招。” 说着就下了车。 前后两辆车的人都围上来了,8人,手里的刀子明晃晃的。 姜周探头往前瞅,不理解,“司野哥哥为什么下车?” “他们是人族,所以阿野想用人族的方式解决。”程斩轻描淡写说。 姬淡纠正他,“你现在得说他们是人,别总用族群来定义对方,这个习惯得改。” 姜周不在意这些,反倒是关心司野的安危,“是打架吗?肉搏战吗?他们手里都有刀子啊。” 程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头一下又一下轻敲,“既然他能下车说明就有把握,观察个看看。” 闻言,姜周也不问了,就盯着车窗外的情况。 姬淡倒是没担心,他想的是,只要司野没死透,程斩总归是有办法救人,就像当年他被救一样。 这边,司野下了车,将一伙人很快围上来,心里的猜想就明晰了七八分了。 带头的是一撮黄毛,脖子上有刺青,乍一看就跟长了个大黑脖子似的。 刺青男手里的刀子锃亮,冲着他一比划,“司野是吧?” 吊儿郎当的。 奈何司野比他还吊儿郎当的,不但承认,还承认的挺随意,“对,收了司家钱了吧?” 刺青男也没惊讶,他开门见山问了名字,那就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没必要费劲巴力地迂回找借口。 嗤笑,“看来你挺不受待见啊。” 司野也笑了,“你错了,我是太受待见了,所以有人眼红才要除掉我。哎,这位大哥,你们幕后老板谁啊?” 有些事吧就不能多想,否则真是好事不灵坏事灵。 在来的时候,走这条山路司野就在想,换做他是司家的那位凶手,肯定会在这条山路上下手。 这条路上一旦出事可就太方便了,偏僻不说,把尸体往山崖下一抛想找都难,就算找到了,尸体早就烂的面目全非了。 嗯,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不想,成真了。 刺青男闻言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能告诉你吗?” “有什么不能的啊。”司野双臂交叉环抱,“反正我都要死了,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刺青男皱眉看着他,又扫了一眼车里的人。 司野见状笑,“你们也肯定不会放过我朋友们,所以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了。” 奈何刺青男不吃这套,用刀子又是指了指,“这话不假,今天你得死,你的朋友们也得死。”紧跟着冲着手下们喝了一嗓子,“等什么呢?上!一个活口不准给我留!”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这伙人倒是干脆利落,一句废话都不带跟他说的。 当明晃晃的刀子挥下来的时候,司野就在想,亡命徒果然不一样啊。 场面挺混乱,一度听见惨叫连连的。 都是对方被打得惨叫声。 还有人被摔到了车头上,又骨碌了下去,震得车身都跟着晃了一晃。 那个刺青头也加入了“混战”,但他挺聪明,许是发现司野不好对付,转头换了目标。 挥着刀朝着车子这边过来。 正准备敲碎车窗玻璃呢,车门就被程斩猛地打开。 他被车门冷不丁地撞到了一边,程斩紧跟着一脚将其踹远。然后那边司野将这人接了个正着,狠狠一拳打下去,那人趴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配合得天衣无缝。 想靠近车子的人压根没机会。 姜周坐在后座,看得热血沸腾,直拍手,“司野哥哥身手太利落了,好帅啊!” 姬淡也在凑热闹,“在贡兰渡多少还能用上刀,在这连刀都用不上了。” 姜周一撇嘴,“我给司野哥哥的那可是龙族的刀,斩杀一切邪祟的,用在人身上吗?杀鸡焉用牛刀啊。” “你族群歧视。”姬淡跟她掰扯。 姜周,“我是实话实说。”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后座别提多热闹了。 很快,司野那边也结束“战斗”。 八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的、骨折的、爬不起来的,一声哀嚎高过一声的。 长刀、短刀的扔了一地。 司野回到车里,接过程斩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指关节上沾的血,然后又很讲究地将其叠好放进车载垃圾袋里。 “走呗。”他说。 “打痛快了?”程斩笑问。 司野晃了晃肩膀,又松了松胳膊,“那是当然,这伙人骨头挺硬啊,我手指头都打疼了。” “行。”程斩也没多问,启动了车子。 先是后倒,车速挺猛,压根没因为后面有车而减速的意思。姜周惊得啊啊直叫,缩在后座干脆抱住脑袋。 程斩踩住油门,利用角度直接撞向后面的车子。 角度找的好,那车子陡然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大头沉栽进了悬崖。 紧跟着程斩一换档,大力踩下油门,车子就往前冲了出去。 前方的那辆车命运跟刚刚那辆的一样,都被撞下了悬崖。 然后,程斩开着车扬长而去。 姜周回头去看。 那几人还躺在那骨碌呢,一时间有点同情他们。 这程斩做得也挺绝,两辆车都给人撞下去了,就他们这样的,就算有私家车经过也没人敢停车啊。 岂不是要爬着回去? 啧啧…… 这条山路可长可长了。 “真奔着杀人来的?”姬淡问司野。 司野嗯了一声。 “奔着谁?”姬淡最先想到的是程斩,就属他爱得罪人。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程斩得罪的都是巫灵,真要是来杀他的那也不会是人族。 就一下想到了关键,冲着司野,“你?” 司野又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 程斩开着车,稳稳的,“司家派的吧。” “嗯。” “吐口了吗?” “没。”司野晃着手腕,“带头的嘴硬,任务没完成,他们更不敢把幕后黑手供出来。” 姜周闻言惊愕,好半天问,“不追究了?” 司野笑了笑,“不急。” “还不急?都被人杀到跟前了。”姜周不解。 程斩替司野补上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姜周心想,这俩个的心可真大啊。 车又行了一段山路,快见头的时候司野又道,“我才想起一件事,咱们现在租的这辆车,押金什么的都是我交的吧?” 程斩嗯了一声。 “那你快停车我看看。” “看什么?” 司野激动比划,“你刚才前后两次撞车,我得看看咱这辆撞成什么样了。” “不用看。” 司野闻言刚要松口气,就听程斩又轻悠悠补上句,“肯定撞坏了。” 在他觉得,只要车子没撞到不能开的地方都算是捡到了。 司野怔住。 好半天突然凌乱了! “没事撞他们的车干什么?还有你姜周,见他撞车就不能使用灵层保护一下吗!” 程斩笑而不语。 姜周解释,“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啊,关键是他开得太快了!” 司野抡圆了眼珠子,“什么叫没反应过来?你是神兽!是上古神族!遇上危险启动灵层不是本能吗?” 岂料姜周连连摇头,“我的本能可不是使用灵层。” “那是什么!” “是……”姜周想了想,“吃吧,我喜欢吃各种好吃的!” 司野差点气背过去—— “姜周,那不叫本能!顶多就是你的嗜好!” 姜周哦了一声,好吧。 司野怒其不争,也懒得跟她掰扯了,干脆靠在后座上直哼哼。 程斩见状笑了,“别这样,你在冥界跟散童才子似的我说什么了?” “能一样吗?程斩我就问你能一样吗?”司野用力一拍胸膛,都把自己给拍咳嗽了。 程斩忍笑,拍拍他的后背,“你慢点,冷静点。” 关键是司野哪能冷静下来,哪怕刚才他面对明晃晃的横刀和八个大汉都没像现在这么激动。 拨开程斩的手,司野控诉,“没看我都是晃在刀尖上的人吗?兜里有点钱容易吗!”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53章 找到了你这位财神爷 苏珊早早地就到了机场,抱了一大杯的咖啡边喝边等。 见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将手里的咖啡纸杯往垃圾桶里一扔去了闸口。 司野一行人落地时是阴天,廊桥外雾蒙蒙的。 这一路上司野没少心疼自己的钱包,他是永远都忘不掉租车行老板的眼神。 然后不可思议问他们── “小哥哥小姐姐们,你们是拿它当碰碰车开了吗?” 真别怪人老板都崩溃,司野看了个雪亮,程斩可真是把这车往死里祸祸。 前脸瘪进去半片,屁股也凹进去半片,正好来个前后呼应,老板说,这撞得可真是挺有水平的。 车能撞成这奶奶样,也怨不得车行一路引来不少关注。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司野的钱包默默地承受了一切。 等赔付完一切费用,他说,还不如买一辆车开了。 程斩给的理由是,这车质量不行,当初租车的时候你估计只图租金便宜了。 司野恨不得折回头去找后土问问,你不是之前认识程斩吗?他以前也这么嘴欠儿吗? 等落了地,司野一瞧见阴沉沉的天就更不舒服了,几乎哀嚎的—— “这天气啊,就是配合我这颗心啊。” 姬淡以为他还在心疼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宽慰,“司野,咱活得洒脱点,你看你肯定也是漫长生命的,钱不钱的不用在乎。” 司野一手勾着姬淡的脖子,“暂且不说我心塞的不是这件事,就单论你这句话也不对。” “怎么个不对?”姬淡问。 “这人啊和钱的最好关系就是人在钱在,最闹心的是钱没了人还在,我就算活个千秋万代的,身上分文没有倒不如死了舒坦。”司野跟姬淡掰扯。 姬淡想了好半天,不同意他的话,“一来,你不是人;二来,但凡谁能活到千秋万代都会想办法赚钱,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说着,下巴往程斩身上一示意,“你看程斩,缺过钱吗?” 司野一下就想到了他的金钱叶,但程斩也说了,那金叶子在这里不流通。 “那是他之前有本钱吧,投资了九部,算是有先见之明。”司野想了想说。 姬淡刚要开口,就听姜周说,“司野哥哥你别听姬淡的,程斩是九部老板不假,但他最大的成功是找到了你。” 司野一愣,“我?” 姜周一点头,“找到了你这位财神爷,所以你怕钱没了人还在的话就跟程斩学,再找个财神爷。” 司野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姬淡好奇问他,“不是因为心疼钱,那你伤春悲秋的干什么?” 下一秒司野的脖子被条胳膊给勒过来,程斩的嗓音轻悠悠地落下来,“快考试了,学渣的心情复杂点正常。” 一句话说得姬淡和姜周恍然大悟。 司野瞥了一眼程斩。 就你能! 显摆什么? 程斩勾着他脖子,笑呵呵道,“放心,你要是真能活个千秋万代的,做哥的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沿途乞讨吗?” 司野呵呵呵了三声。 这要没有撞车事件的话他还真信了。 …… 不但苏珊来了,司家阵仗大,竟派了三辆车来了机场,只为了接他。 前后两辆保镖车,中间一辆豪华加宽加大保姆车,往机场那一停庞然大物的。 司野觉得,倒不如派辆房车来得了。 苏珊瞧见他后别提多兴奋了,冲着他就扑了过来。 司野及时接住了她,避免她直接扑满怀的要命尴尬。 苏珊可没觉尴尬,一把挎上他胳膊,笑呵呵的,“我是跟着司家的车过来的,你可别多想,你现在不跟我装恩爱,回头你家老爷子不会让你过安生日子,听说不少千金都盯上你这位司家小公子了。” 司野哼笑。 是盯上他了,还是盯上他背后的遗产了? 他也没推开苏珊,其实他是觉得苏珊这姑娘凡事都拎得清,活得很明白。 “你不是也拿我当挡箭牌?有多少豪门小公子去你家提亲了?”司野笑问。 “你可真讨厌,人家心里就只有你。” 苏珊故作撒娇状,还攥拳轻捶他一下。 这幕是切切实实地都落在司家司机的眼睛里,觉得,这俩人可真恩爱啊。 不但司机们这么想,就连姜周和姬淡跟在后面也是看得满眼红心的。 姜周小声说,“要不是知道司野哥哥不喜欢她,我还真以为他俩在谈恋爱呢。” 姬淡想了想说,“就不能假戏真做?” 姜周思量半晌,摇头,“那位苏家大小姐精着呢,她知道司野的身份有问题,才不会一头栽进去。” 姬淡又想了想,偏头看程斩,“你怎么看?” 程斩没什么情绪,表情也是淡淡的,“不怎么看。” “不怎么看……是怎么看?”姬淡打破砂锅的。 程斩瞥了他一眼,“不怎么看就是不做评价,不会有结果的事不值得讨论。” 姜周凑到他身边,小声,“就算跟苏珊没结果,像是司野的身份被逼婚也是早晚的事,能逃得过吗?” 程斩嗤笑,“看他想不想了,如果是他不想的事,我就算帮他又如何?再说了,” 他顿了顿,盯着司野的背影,下巴朝前一抬,“怎么结婚生子?等老婆老了他还长这样?等儿子都比他老了他也还长这样?” 姜周重重一叹气,“还真是糟心啊。” 姬淡倒是挺高兴的,“那是不是司野以后就跟咱们一样,在一个地方住得差不多了就要换地方了?” 一张脸始终年轻,甚至连条皱纹都不见长,搁十年二十年的没什么,可搁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呢? 会引起周围人的恐慌的。 姬淡之所以高兴是觉得,从今以后他们铁三角就算是添了正式成员了,多一个人就多份力量不是? 程斩没吱声,似有思考。 姜周瞧出他眉梢忧色,问他怎么了。 程斩将在还魂崖的经历简单跟姜周说了,尤其是孟婆的那番话。 姜周闻言并没惊讶,说,“我都说了司野哥哥很大可能就是陆吾,就算不是陆吾也跟陆吾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没轮回也正常吧。我之前也看过了呀,他确实不是借尸重生。” “那他从婴儿时期长到现在是怎么回事?”程斩反问她,“他从小长到大就跟人族一样只用了二十多年,他是能成长的。” 姜周说不上来了。 “还有,”程斩一叹气,神情凝重了许多,“自从他去了冥界之后,他身上的神力就减弱了,这种情况只能有一种解释。” 姜周一怔,紧跟着反应过来,“他不是陆吾……” 程斩没再说什么,目光里沉沉。 …… 哪怕司家人亲自来接了,司野也不想回司家去。 他给出的理由挺充足的,说自己马上要考试了,得留在学校里复习,不能分心。 司机看着一脸愁苦的,连连跟司野说,小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苏珊将司野拉到一边,低声告知,“你当你家老爷子不知道你去哪了?只不过他不想干涉你罢了,但你遇险的事他可听说了,这不……” 她朝着那些车辆一示意。 当这阵仗是白给的吗? 司野心想,有钱人啊,果然神通广大的。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苏珊说话大喘气。 司野撇眼,“有话要一口气说完。” “事情太长一口气哪能说得完?还有,我也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个大概,你们司家瞒消息的本事还是挺厉害的。” 司野一愣,“发生什么事了?” “你家老爷子最近身体有恙,担心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听说……”苏珊凑近了他,嗓音压得更低,“好像司家遭邪了。” 司野:…… 最终司野还是决定回司家。 临行前跟程斩说,“我就回去看看情况,没什么大事我就回家,你等我啊。” 程斩笑了,“我不等你还能去哪?” 等司野上了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程斩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今天机场车多,九部的司机正一点点蹭着往里进呢,姜周他们几个没去停车场,就站在航站楼外等着,透透气。 姜周瞧着程斩的神情总是心里没底,于是就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他孟婆还说了什么? 仅此一句很有线索的话…… 程斩想了想,又冷不丁想到孟婆说他们是,似曾相识。 相比后土的讳莫如深,孟婆应该就是单纯不清楚他们的状况。 “整个冥界,以后土为首好像都在隐瞒一件事。”末了,程斩回忆说。qqxsnew 姜周追问什么事。 程斩摇头。 他前后两次进到冥界都打听不出来的事,那就百分百是件大事了。 或者说,是整个冥界的秘密。 程斩总是隐隐有预感,那秘密是关于司野的。 又或者是,关于他和司野的。 姜周抿了抿唇,好半天说,“程斩你千万别皱眉啊,你一皱眉我就害怕。” 程斩扭头看她。 姜周轻叹,“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无所不能,只要有你在,好像天塌了也不用怕。但现在我突然觉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束手无策的事,我心里就没底了。” 程斩听了这番话倒是笑了,“就算是神,也有神不能做到的事吧。” 姜周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就是觉得……” 她酝酿着词语,“像是有件大事要发生呢。” 姬淡一直没说话,闻言吓了一跳,“什么大事?姜周你可别吓人。” 姜周一跺脚,“我要是知道能发生什么大事不就好了吗?姬淡,我只是有这种预感,但是你是清楚的,像是我们神兽预感最强最准了。” 姬淡就是知道这点才吓得够呛。 姜周冷不丁扭头看他,“你要是真有任意门还好了呢,这样就能到未来看看了。” 一句话把姬淡说的简直无语。 “那我就是神了!” 可惜姬淡不是神,关于这点他自己很清楚。 姜周重重一叹气,“就算神族还存在也没有时间之神啊。” 在神族统治的世界里,时间并不存在。 良久后,姜周幽幽地问程斩,“你说咱们还能再活个千秋万代吗?” 程斩久久沉默。 …… 哀灵被收,接下来就是净化过程。 司野不在身边,反倒是帮了程斩的大忙。 尤其是现如今两人都在外面住,一旦他好奇心起围观净化过程,可未必能有胆看完。 没跟着姜周去九部,只是跟她约好了净化的时间,然后他独自回了家。 本就是阴沉的天,又近黄昏了,屋子里没开灯,程斩看着满室的灰暗,一时间竟有些落寞。 挺不舒服的感觉。 好像…… 程斩细细琢磨这种感觉,好像比落寞还要严重呢,很孤独。 像是身边原本热闹,就一下将他自己扔到了无边无际的寂静里,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了。 司野那屋还保持着临去贡兰渡之前的模样,枕头还是斜放着的。 厨房里的杯子还挂在那沥水,早就干透了,然后记得司野跟他说,斩哥,请保姆就别想了,我也不喜欢外人进进出出,家务活咱得平摊。 或者…… 司野挺认真问他,你的合虚能干家务活吗? 程斩忍不住笑。 呵,可真是,现在的他越来越怕孤独了啊。 心里一旦有了惦念,还真是件可怕的事。 简单洗漱,程斩竟觉得挺累,干脆就躺在司野的床上。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枕头上竟还有他的气息。 嗯……干净又清爽的气息。 可明明就是清爽,他怎么就能闻出一股子奶香? 掏出手机给司野发了条消息,问他到家了没有,家里什么情况? 发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发了一条—— 有需要随时打给我。 那边没立马回,不知道是不是手机不在身边。 程斩将手机放床头柜,枕着司野的枕头,想着想着一些事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很意外的,是关于司野的。 梦里的场景十分清晰,还是在冥界。 好像他们一直没回来,或者像是被困在了冥界。 他和司野走在业海边,承受着凄风苦雨。 那片绚烂的彼岸花也在视线范围里,却像是怎么走都走不到。 司野一个劲跟他说,哥,我冷……很冷啊,我是不是能被冻死呢? 他试图放出合虚,却怎么都放不出来。就紧紧搂着司野,不停地搓他的手为他保暖。 陡然,业海掀起巨浪,一下将司野卷了进去,他骇然想去救,却发现司野突然又出现了,悬在黑暗的业海之上,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与那业海近乎能融合在一起,通身的黑暗! 第254章 死里逃生的感觉 形态怪异。 怪异到什么程度呢?程斩觉得似人非人,整个都是变形扭曲的。 周遭有魂灵,惊慌四散。 就连业海里业障深重的魂灵都被这黑暗吓得瑟瑟发抖,业海之上风云起,那浪就像是在呼啸似的。 纷杂声也席卷而来。 “邪物!” “邪物来了,救命啊!” 程斩听到了很多救命声,可在这众多的声音里他就偏偏听到了司野的。 他像是很痛苦。 被业海的浪席卷着、撕扯着,向他呼救—— “斩哥救我!” “阿野……” 程斩蓦地睁眼。 窗外已经黑透了。 没拉窗帘,透过窗子正好能瞧见悬在夜空下的月亮。 朦胧又遥远。 与梦里的翻天覆地相比,现实的世界就显得安静很多。 程斩好半天才从梦里的情绪走出来。 还真是头一回有了噩梦醒来是春天的感觉。 没开灯,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司野一直没回信息。 程斩盯着对话界面看了好半天,又看了看时间。 他从黄昏睡到了凌晨两点。 可司野是怎么回事? …… 司野当了一晚上的孝子。 自打他回了司家后就成了陀螺。 今天是司迦芸的生日,这件事司野还是通过司机老刘口中得知的。 老刘说,“老爷子怕你知道了再费心准备礼物,不想让你费心神,能回家吃顿饭就行。” 司野跟司迦芸没什么感情,心想着这老爷子想多了,就算他一早知道司迦芸过生日也不会准备礼物,甚至可能还不会回来。 司家来了不少人。 司泽军本人听说有应酬赶不回来,但司家长媳和孩子们回来了。 司泽阳在家,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知道在跟谁讲电话,满脸春情泛滥的,见司野回来了只是抬了一下眼皮。 苏家二老也来了,怪不得苏珊如此积极。 司野小声跟苏珊说,“换做是我,我也会乐颠颠地去机场接人。” 就这氛围,谁留下都是折磨吧。 苏珊自打下了车后又一如既往挎着司野的胳膊,别提多黏糊了。 更别提脸上那个笑啊,牙齿露得相当标准。 低声说,“你对我得有多深的误解啊,我就不能思念成了滚滚长江东逝水了?” 司野也压低了嗓音,“你知道你现在笑得特别假吗?这演技都比不上群众演员。” “那是你情人眼里没西施,所以看不出我笑容里的深情厚意,但别人看在眼里可不是你这么想。”苏珊大方示人,小声嘀咕。 果不其然,周遭不少下人轻叹,“看哪,苏小姐跟咱家小少爷的感情可真好啊。” “对啊,郎才女貌的。” “看来咱们司家和苏家的好事将近了。” 苏珊哼笑,偏头抬眼看司野。 司野没辙,行,你赢了。 这群人的眼睛也是有问题。 苏家二老的眼神更有问题,怎么就能瞧着他俩这面上做戏般的腻歪就能相信了呢? 尤其是苏老爷子,那笑的啊,嘴里都能塞鸡蛋了。 就连客人都到了,结果司迦芸没回来。 司老爷子后来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白管家见状赶忙给司迦芸打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了回话。 “大小姐说她跟朋友在生日派对上,不回家过了。” 司老爷子一听这话脸面上顿时挂不住了,怒,“谁允许她出去开派对的?” 白管家轻声说,“大小姐在电话里说她也没想到朋友会准备派对,是游艇派对,人都出海了。” 司老爷子更是气得要命,一口气喘急了呛得直咳嗽。 吓得管家赶忙给他拍背。 苏家二老在旁轻声相劝的。 司野不动声色将杯水放到司老爷子面前,一时间也觉得于心不忍的。 老爷子拼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其实就想图个一家团圆吧。 司家的儿女,过生日有讲究。 不过度铺张招摇,不在外大肆宴请,哪怕真就是请客吃饭也是小聚。 主餐一定是要回家来吃的。 到时候家人要回来,如果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可以邀请。 司泽军没赶回来司老爷子就开始不悦了,现在连主角都不领情,在苏家二老面前司老爷子确实脸上无光了。 接下来,司野和苏珊就成了主角。 司泽阳本来想走,被司老爷子喝住了。 司泽阳一脸无奈说,我今天回来不是奔着生日宴的,是听说您最近身体不好。现在这么一看嗓门挺大,不像是生病的样儿啊。 司老爷子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 白管家有眼力见,马上解释,“二公子啊,老爷子的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您是知道的,尤其是这段时间,他晚上也睡不好,半夜总会醒啊……” 司老爷子一挥手,“不用跟他解释,想走就走。” 司泽阳一听这话,想了想又坐了下来,语气听着不善,“遗嘱不都分好了吗?还有什么事能让您牵肠挂肚睡不着觉的?” 司老爷子皱眉,“你要是不想好好说话就别说!” 于是司泽阳就不说了。 但也没走,留下来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的,摆弄手机玩了。 司野将这幕看在眼里,之前他觉得这司家老二说他是纨绔子弟都算抬举了,说白了就是个混不吝,可今天瞧着倒多少让他改观。 语气虽说不友善,可那句话的的确确是奔着关心老爷子身体去的。 生日宴成了催婚宴。 司泽阳没再表现出很无聊的模样,就是挺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们啊。 司野没理会司泽阳。 他更关心的是司家发生什么邪事了。 可从进门到现在,他没觉得司家上下有什么不对劲,就连司老爷子的脸色看上去也还可以,没像他想象的那种卧病在床。 小声问苏珊。 苏珊也小声回他,“我就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实情真的不知道,我现在都怀疑……” “怀疑什么?” 苏珊轻叹,“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 司野想了想追问,“你都听说了什么?” 苏珊凑近他,嗓音压得更低,“就是我今天来,你们司家下人没让我进花园,花园里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她被告知花园喷了药目前不让进,怕熏到人。可扭头她就听见两个下人在小声嘀咕,一人说也不知道花园里到底有鬼没鬼,另一人赶忙提醒,你可别乱讲啊。 “就这些。”苏珊补充,“但我觉得,司家一定有事。” 司野凝神。 餐桌那头苏家二老和司老爷子瞧见这幕倍感欣慰,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悄悄话,看着就是郎情妾意的。 作为男方家长,司老爷子肯定要最先表态,句句话是将婚事提上日程。 更别提苏家二老了。 唯独司泽阳,似笑非笑看着司野和苏珊两个,像是个旁观者在看戏。 这期间司野的眼神跟他撞上过,总觉得他笑里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司野决定跟苏珊联手了。 苏珊说得没错,做生不如做熟。 与其见天去相亲,倒不如找个熟人搭着。 他跟长辈们说,他跟苏珊都商量好了,先以学业为重。 司家老爷子提了建议,“要不然……先订婚呢?” 对此,苏家二老倒是没提反对意见。 司野扫了苏珊一眼。 苏珊心领神会的,马上出马—— “现在我俩都还是学生呢,等我俩毕业了再订婚也也迟啊。” 说着,她黏在司野身上,别提多甜蜜了,“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嘛。” 苏家先生啧啧了两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司野及时给苏珊挽尊,顺便想结束这个话题,轻轻一笑,“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一顿饭吃得司、苏两家长辈心满意足。 司野甚至怀疑,司迦芸的生日宴只不过是个幌子,两家联络感情才是真。 等两家长辈以小情侣需要独处空间为由打发他俩离开餐桌后,苏珊同司野说,你没想错。 “就是想看看咱俩的感情到哪步了。” 小会客厅装了全世界最香的咖啡豆,司野和苏珊算是闻着味去的。 饭后来杯咖啡,权当消化食了。 得知豆子是进到的,司野跟磨豆子的下人商量,要带走些,请帮忙装一些。 下人一听都有点受宠若惊,说您想要我随时给您装,您别客气。 看得苏珊也直笑,等司野抱着一密封罐的咖啡豆坐她对面后,说,“弄得就跟你不是司家人似的。” 说完怔了片刻,朝前一探身,小声,“对,你还真不是司家人。” 司野可不在乎,将罐子往旁边一放,身子往后一倚,“苏珊,你胆肥就可以大点声说。” 苏珊瞪了他一眼,又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罐子。 “给你哥带的?” 司野嗯了一声,“他能喜欢。” 程斩吧,对食物无欲无求,唯独的口腹就是烤鱼,而在喝的上面,他唯独喜欢咖啡。 苏珊也没多说什么。 司野反倒问她,“苏珊,你是不是以退为进啊?” 苏珊喝着咖啡,没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以跟我联盟为由,实则想要霸占我?”司野笑问。 苏珊差点一口咖啡呛着,斜眼看他,“你如果还是你,那我真有可能这么做,现在你觉得我有这个心思吗?”说到这儿,她再次压低嗓音,“我可是知道你真实情况的人,万一你想杀我灭口呢?” 司野乐了,“我的真实情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 “知道你压根就不是司家小公子,光是这点就够了。”苏珊瞪他。 对方如果是个狠人,那就这一点就怕是能招来杀身之祸吧! 司野一下看穿她的心思,哭笑不得。 稍许后问她,“我就特别好奇,以前的司小公子真就那么招你喜欢?我现在的性格不好?还是就因为我是个学渣?”仟仟尛哾 “学渣肯定是主要原因之一。” 司野一挑眉。 “当然了,我之所以喜欢司小公子,那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可爱。”苏珊提到这点,两只眼睛都闪闪亮的,“就是那种撕漫男,还带着令人怜惜的破碎感……” 司野听得牙根都酸了,还撕漫男?一个大老爷们要什么破碎感?羸弱就是羸弱,什么令人怜惜? “你真不喜欢我?”他问。 苏珊说,“帅哥谁不喜欢?但我可不敢喜欢你。” 司野笑了笑。 苏珊盯着他,“你不会失落了吧?” “不。”司野忍笑,“我放心了。” 苏家人告别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司老爷子看上去很乏,被管家送回了房间。 司野依照老爷子的吩咐送苏家人上了车。 苏珊落下车窗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模样,可真是挺能做戏,看得苏家二老倒是可满意了。 送走了苏家人,司野也想着回去了,一摸手机方觉落屋里了。 折回去途径花园入口时,正巧撞见了司泽阳。 他背靠着一株香樟树正在打电话,见到司野后也没避讳,没挂电话。 回房间的必经之路,避无可避。 于是司野就听见了司泽阳的通话内容。 各种调情,又不知道勾搭哪家姑娘呢。 司野没兴趣知道,路过他也没停脚,径直往前走。 但很快就隐约听到司泽阳说了句,先这样,挂了宝贝。 然后冲着他喊了一声,“司野。” 跟通电话时有说有笑完全不同,嗓音不大客气。 司野就有预感这个人肯定不会消停,顿步,转过身看着他,没上前。 两人的距离也不远,司泽阳索性也不上前,靠着香樟树,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司野双手插兜,面色清冷了下来。 “想说什么就说,别绕弯子,没时间奉陪。” 司泽阳闻言嗤笑,眼里似乎更是兴味十足了,“你现在可跟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如果不是这张脸,我还真以为换了个人。” 司野闪过的念头就是他跟苏珊的话被司泽阳听去了,可仔细品又不像,何况当时门是关着的,哪怕是做咖啡的下人都离得很远。 司泽阳从兜里掏出金属烟盒,打开,拎出根烟,冲着他一示意。 司野没有抽烟的习惯,没接。 司泽阳笑了笑没说什么,顺势叼在嘴里,摸了打火机出来啪地一下点燃,吸了一口,吐出大团烟雾。 “怎么样?”他问着这话,等眼前的烟雾散了,又抬眼看着司野缓缓补上一句—— “死里逃生的感觉。” 第255章 但愿你有命担着 司野看着树下的司泽阳,面色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发生变化,很是平静。 他说,“死里逃生吗?显然这次没能如愿啊。” 司泽阳笑得半阴半阳的,吐了一口烟,“真没想到我家的小公子还有这身手。” 司野兵来将挡,“身边卧虎藏龙而已。” “听说了。”司泽阳说,“但友情这种东西,值钱吗?” 司野反问,“在二哥心里所有东西的价值都用钱来衡量,友情也算上?” “不然呢?” 司野不想跟他掰扯这个问题,而且他相信司泽阳也不会有兴趣跟他讨论人生。 “你知道是谁派的人。”像是在问,可语气挺肯定。 司泽阳笑看着他,“不能是我吗?” 司野稳稳当当接招,“不排除。” 司泽阳哼笑,低头又抽了几口烟,然后将半截烟掐灭,语气甚是嚣张,“你只要待在司家就是个隐患,只要接受遗嘱,之后的日子注定不好过。” “所以?” “所以,你小心点。”司泽阳眼里的神情也是不阴不阳的,“你未必会次次那么幸运。” 司野忽然笑了。 司泽阳挑眼看他。 “我以为你能劝说我放弃遗嘱。”司野吊儿郎当的。 司泽阳讥笑,“你能放弃?” “当然不能,钱可是好东西。”司野说。 真要是活个千秋万代的,他也得多少留点本钱做做生意啥的,总不能永远做学生吧? 司家的这趟浑水再不好蹚他也正在蹚,就算他现在说自己能退出,背后害他的人真能善罢甘休? 怕是只有真正弄死他,幕后黑手才算塌下心。 司泽阳没太多表示,许是早就料到他能这么说。 “但愿你有命担着。” 司泽阳也就言尽于此,径直越过他要回屋。 司野在身后将他叫住—— “司家闹邪事是怎么回事?” 司泽阳看了他一眼,淡淡甩了句,“不清楚。”然后走掉了。 …… 司老爷子回屋后并没立马入睡。 肯定是倦了,靠着床头也显得不是很有精神。 但就是不睡,拉着司野聊天。 要说司野对老爷子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是,好像经过几次接触后他对老爷子也多少有了恻隐。 老爷子刚开始就是嘘寒问暖,然后又询问他跟苏珊的情况,是不是真心喜欢啊,在一起开不开心啊之类。 司野就逗他,那如果在一起不开心呢? 问得老爷子一愣,然后一声叹,你是司家最小的,自小到大又不如意,还遭受了那么多的惊吓。所以啊在感情上爸不为难你,真要是不喜欢,我不会强迫你去接受苏珊。 这着实深明大义的。 听得司野挺开心,就想着这苏珊真是把问题给想复杂了,回头他得说说她去。 不料下句话老爷子又道,这名媛呐也不少,慢慢碰,总能遇上对眼的。 司野一听这话心里就没底了,“慢慢碰的意思是……” “回头我让管家把适龄的名媛照片都找给你,你先翻翻有眼缘的,然后咱再一个个见。得有目的性选择,要不然溜人家姑娘也不好。” 司野干笑了两声。 像是挺有绅士风度似的。 稍许司野表示苏珊挺好的,先处着看,目前来说两人还挺合适。 司老爷子一听挺满意,拍着他的手说,“你能跟苏珊合得来是最好的了,咱俩两家是世交,知根知底的方便。” 司野笑着嗯了一声。 心又想:苏珊啊苏珊,我可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有先见之明呢? 之后,老爷子就有意将话题往深了聊了。 聊到他小时候。 这倒是让司野挺惊讶。 他一直觉得司小公子这个人自小在司家就是个小透明的存在,老爷子忙事业忽略他再正常不过。 但老爷子还是能说出他的数件事的。 比方说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喜欢哪个玩具,喜欢做什么等等。 虽说司野无法产生共鸣,但多少有些感动。 “都怪爸。”老爷子最终一声长叹,“要是在你自小就多关心关心你……” 竟哽咽了。 司野不愿意将话题聊得伤感,便道,“一切都过去了。” 老爷子却不这么认为,揉了揉发红发胀的眼角,说,“要真能过去还好了,你看你这次。” 司野知道像是这种事根本瞒不过老爷子,司家上下肯定都知道了。 司野笑得轻淡,“左右不过是家里人动的手,传出去也不好听。” 老爷子脸色不好看。 司野凑前,笑问,“到底是谁,您心里有数不?”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你怀疑你的哥哥和姐姐,但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对你。” 司野忍不住又笑,“您确定了解他们?” “他们都是司家的孩子,我当然了解。” 司野反问,“那您了解我吗?” 司老爷子哑口。 他其实想说了解,可瞧着眼前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司野,一时间就倒不出“了解”这个词了。 “害我的人我肯定不会放过。”司野说了句。 老爷子重重一叹气,“你放心孩子,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受不受委屈的对他来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活得不清不楚。都有人接二连三跟他打招呼了,他不礼尚往来的总归是不礼貌。 司野不敢肯定前后两次事都是一人所为,但能肯定,都是出自司家。 “最近老宅里出了什么事?”他问。 老爷子先是一怔,然后皱眉道,“你别听下人们胡说八道的,哪有什么事?” 司野心里就多少有数了,看来是从下人们那传出来的。 “怎么能没事?”司野顺水推舟的,也不说自己知道多少事。“您这身体不就受影响了?” 老爷子看了他好半天,指了指他,“你呀,鬼心思不少。” “怎么讲?” “套我话是吧?”老爷子笑了,“省省吧,真没什么事,我这身体这两年都这样,好一阵坏一阵的。” 司野笑得挺从容。 心说,这老爷子还没老糊涂啊,脑子转挺快。 最终也没能从司老爷子嘴里打听到什么事来,等回了卧室已经十二点多了。 管家亲自给他打理的床铺,说,“你今晚住家里,老爷子很高兴。” 司野淡淡地说,“以前不是一直住家里吗。” “那不一样。”管家随口了一句。 司野饶有兴致,“怎么不一样?” 管家抚平了床角,说,“这孩子天天在眼前的时候不觉出什么来,孩子一长大,飞远了,当父母的就总会盼着孩子回家。再说了,小少爷刚遇上事,老爷子嘴上不多讲,可心里急得很呢。” “这事儿蹊跷。” 司野坐下来往床头一倚。 管家原本是整理好床铺都打算离开了,不料司野来了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怔,然后问,“你途中遇险的事蹊跷?” 司野嗯了一声。 管家好奇问怎么蹊跷了? 司野故意模棱两可,“说不上来哪里蹊跷,但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包括那几个杀手看上去都是怪怪的。而且……” 他顿了顿,一下变得神神秘秘的,“听说老宅里最近不太平,有邪门的事发生,所以我觉得这前后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呢?” 管家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支支吾吾,“什么邪门的事?” 司野微微一笑,“我这住在外面的都听说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管家打量了他好一番,然后语重心长说,“小少爷啊,你可别听下人们嚼舌根,现在司家人丁少,活没从前那么多了,所以只要他们一闲下来就能传出些八卦来,咱家老爷子不爱听这些事的,可千万别再提了。” 不知情吗? 听管家这语气,非但存在邪门事件,而且这件事应该还挺严重,否则老爷子不会自己闭口不谈不说,还禁止下人们乱讲。 等管家离开,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了,司野这才看见程斩发的信息。 看了一眼时间,挺晚了。 回信息是不是睡了? 转念一想不回也不行,程斩的小心眼后反劲,当时不说什么,之后保不齐会拿这种事来损他。 可正打算回的时候,司野就觉得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些声音。 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 说了什么听不清。 窸窸窣窣的。 又像是在窃窃私语。 来自哪? 司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 声音不在房里。 司野追着声音出了卧室。 他所在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位置怎么讲呢,就是楼层高了点,离主卧远。 所谓主卧其实就是老爷子的卧室。 在司家,越受重视的儿女离老爷子的卧室就越近。 最受宠的是司迦芸。 依次是司家长子、次子、司迦意,而司野的房间是最远的。 可司野觉得,挺好,挺安静。 今晚尤其安静。 整个走廊里只有夜灯,不明,放眼过去都是沉沉的感觉。 之后司野觉得,他之所以觉得这周遭太安静了纯粹是因为那些声音。 小小的、窃窃的,反倒衬得环境静得要命。 司野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平时也不是个很执拗的性格,今晚就上了轴劲了。 就想非得找到声音来源不可。 于是就追着声音穿过走廊,又下了楼梯,甚至都到了大厅。 司野站在大厅中央。 环顾四周。 声音还在,充斥着整个空间。 老宅夜灯虽多,但也不似明灯那么辉煌,夜深后的老宅大厅里司野置身其中,竟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些个暗光浮动着的,乍看竟成了一个个的影子。 像是魔。 嗯,是他魔怔了。 看什么都像是巫灵。 被程斩影响了? 但声音还在。 渐渐的司野辨别出方向了,继续追着声音去。 竟是一路追出了宅子,奔着花园的方向。 这声音很是奇怪。 在屋子里听的时候音量就那么小,等追出了屋子也不见音量加大。 直到在花园某一处停了下来。 声音没有了。 像是被人一剪刀剪开的风筝线,窸窸窣窣的声音终究被风吹散了。 花园里这个时间当然没人。 就连夜灯都没开。 这显得不正常。 目前来看花园的确成了禁地,除了打理花卉的花丁们,其他人一概不让进。 对外就是苏珊说的理由。 或许是真喷了药,但司野觉得这里更像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风起,司野闻到了一些味道。 顺风而找,竟被他找到了点东西。 是新辟出来的一块地。 司野掏出手机照明,发现地上烧了不少纸,有残留的没烧干净露出纸边,司野蹲身拾起,借着手机照明仔细打量…… 一激灵。 是纸钱。 烧给死人用的。 司野又顺势往上看。 这个位置的斜上方正对着一个窗子,那窗子后的房间,司野不陌生。 是司小公子亲生母亲的房间。 司野微微蹙眉。 老宅的事跟她有关? 司野百思不得其解。 又在焚烧殆尽的地方翻找了半天,没瞧见什么线索。 司野起身,沉默地看了那窗子好久,然后才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花园他就停止脚步了。 心猛地一提! 如果声音是从烧纸的地方传出来的,那他当时是在远离花园的房间里怎么听到的? …… 程斩是在天微亮的时候接到了司野的电话。 他也没责怪司野一直没回消息,就是问他,“现在想回来?” 司野就是嗯了一声,然后问,“你能马上来接我吗?” “能。” 就这样,程斩开了九部的车直抵司家老宅。 管家亲自送的司野,司老爷子身体不舒服没出来吹风,就只是送到了大厅门口,问司野,是那位九部的老板来接你? 司野心说,这老头只记住程斩是九部老板的身份了。 嗯了一声。 竟把老爷子羡慕得够呛,直说九部的菜很令人难忘。 管家在旁笑说,老爷子要是想吃,我命人去买来。 就跟以前一样。 然而老爷子摆摆手,买来的哪有现场吃好啊,口感那差出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又叹,就是太难约了。 司野暗笑,这老头。 “我都认识九部老板了,吃顿饭有什么难的?” 老爷子听了这话别提多满足了,连连说好,又道,“就等你考完试吧,考试之前你也别乱走了,好好复习。” \u0001 第256章 有你可真好 让他别乱走的意思,甚至都包括回司家。 当然,这是管家一路送他时表达的意思。 “小少爷去外地没跟老爷子说,老爷子着急上火也是实有的,而且差点出了事,老爷子也挺自责。” “自责?” 管家点头,“自责太纵着你到处走,考不考试的倒是其次,主要就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小少爷就安安生生的待在学校别乱走了,还有家里你也别惦记,安心考试。” 这意思就挺明显了,但司野还是故意问了句,“不让我回来了?” 管家笑说,“这是小少爷的家,谁能不让你回呢?小少爷什么时候想回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派司机去接。老爷子心疼小少爷,也是想小少爷能把重点精力放在学业上。另外……” 管家说到这儿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倚在车旁的程斩,意思就更明显了。 相比司家上下都穿得中规中矩的模样,程斩穿得随意。 就是件随身t恤和牛仔裤,微微日出的时刻天气凉,他甚至连件外套都没穿。 嗯,他不怕冷。 司野总会担心等酷暑天怎么办? 程斩没朝这边看,就靠在那摆弄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玩游戏呢。 但司野觉得他肯定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管家的眼睛从程斩身上移开了,接着说,“对于小少爷在外面住这件事老爷子也挺担心。” 司野笑,“担心什么?我该说的也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真有什么事还有我斩哥呢。” 管家微微一笑,“小少爷心思澄明,也爱交朋友梦理解,那位程先生是你的学长不假,但同时他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复杂,小少爷才认识他多久呢?未必了解得那么透彻啊。” 司野瞥了程斩一眼。 程斩还在玩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野就挺想笑的,生意人吗? 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状似挺认真问管家,“就算跟你认识一辈子的人,你能保证完全了解他吗?” 管家一怔。 “所以啊,了解一个人不在乎时间长短,有时候就通过一件事甚至一句话就能窥出个大概了。”司野悠哉告知。 那边程斩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开车门上了车,一探头,“阿野,回家了。” …… “管家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啊,做生意的人都复杂,我可能被你卖了还为你数钱呢。” 司野坐副驾上也没个坐姿,恨不得都四仰八叉的,懒洋洋说。 程斩稳稳控着方向盘,轻笑,“司野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还跟管家一条战线了?友情提醒你一句,你要分清里外,别被奢靡洗脑了,那些都是糖衣炮弹。” 司野忍笑,“行行行我知道了,生意人。” 程斩瞥了他一眼,“好好叫人。” “哥。”司野向来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主儿。 程斩满意地嗯了一声。 “哎,你让我分清里外,那你跟我说说,谁是里谁是外呗?” 程斩哼笑,“你说呢?” 司野玩心起,“这怎么说呢?一边是生死之交的哥儿们,一边是生我养我的家人啊。” 程斩方向盘一打,车子停在了路边。 似笑非笑盯着他问,“生死之交的哥儿们这句没错,下句是什么?” 司野靠在那懒洋洋的,“生我养我的家人啊。” 程斩一挑眉,凑近他,“生谁养谁的家人?没听清。” 司野就忍不住笑出声。 程斩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别站错队知道吗?重说一遍我听听。” 这下还不轻,司野揉了揉脑袋,正襟危坐了。 一清嗓子,“哪有什么里外?我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就是我这位英明神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巫灵之克星、贡兰渡之神明的程斩,我哥!” 程斩满意了,嘴角微微上扬,坐直后启动了车子,懒洋洋道,“适当夸夸就行了,司野你是成语字典吗?不是所有的成语都适合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风流了?” “那是你一心扑在事业和理想上,像是你这么好的条件,想风流那不是随时的事?” 对于司野像是抹了蜜的嘴,程斩是十分喜欢的。 他嗯了一声,“以后吧,有事没事你就多夸夸。” “夸谁?” “我。” 司野活久见了,“你不是不喜欢听恭维的话吗?” “恭维?”程斩又是一挑眉,趁着拐弯的空挡瞥了他一眼,“你确定用这个词?” “哪能?”司野脑筋转得多快,“是肺腑之言,可不是虚情假意的恭维。” “所以,恭维的话我不爱听,但肺腑之言多多益善啊。”程斩不紧不慢地说。 司野暗自笑。 心说,活了千秋万代啊,不还是有时候幼稚得跟个孩子似的? …… 今天是个周日,司野到家后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舒舒坦坦地睡上一觉,然后养足了精神去学校。 在贡兰渡的那几日吧,也说不上来休息得好不好,安静是安静,可三个大男人挤一起睡总归是睡不好。 丁巫在鸡鸣之前就能起床,是轻手轻脚的不假,可司野那段时间就是觉轻,有点动静就能醒。 可能跟当时的环境也有关,毕竟要面对巫灵和妖巫。 想想啊,可真是峥嵘岁月呢。 洗漱完,司野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别提多舒服了。 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有了贡兰渡的硬板床做铺垫,司野发现此时此刻自己身下的这张床格外柔软。 床头柜上有东西,一瞧是手表,程斩的。 卧室门被推开了。 程斩也冲了澡,头发没吹干,发梢上还挂着水珠。 窗帘没拉,晨光不算明朗,窗外看着雾都都的,但怎么瞧着程斩都像是罩在光里似的。 穿的是白色家居服,衬得眉眼清朗干净。 司野的感觉就是——好长的一条人走进来了。 他说,“艹!程斩,你昨晚睡我床了?” 晃了晃手表。 程斩没恼,径直走到窗子前,甩了句,“睡你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问问……”司野慵慵懒懒的,手表往床头柜上一放,“别说睡我床了,睡我都行。” 程斩回头瞅他一眼,逆着朦胧的光,他眉眼似乎沾了笑。 也没说什么,目光再落窗外后说,“下雪了。” 原本他进来是想拉窗帘的,司野这个人睡觉总没拉窗帘的习惯,然后醒了就总嫌阳光刺眼,多少就会犯点起床气的那种。 司野一听下雪了来了兴奋劲,下了床赤脚冲到窗子前。 还真是下雪了。 雪花不算大,飘飘洒洒的。 程斩低头看了一眼,顺势将自己的拖鞋踢给他,“穿上。” 司野二话没说照做。 俩人就趴在窗户前看外面的雪,好在窗子不算小。 司野问,“你说这雪能下大吗?” “喜欢啊?” “下雪安静。” “难得你这性格能说出这种话。”程斩笑,“你安静下来,世界就安静了,跟下不下雪有什么关系?” 程斩也是巨服自己的。 想他这千秋万代以来的岁月基本都与安静为伍,哪怕跟姜周和姬淡待在一起,那他俩也不是那种很闹腾的人,至少不会在他面前闹腾。 可这司野明明知道他喜静,却总是控制不住奔放的天性,有时候会吵得程斩脑瓜都涨乎乎的疼,可家里一旦没了他吧,程斩还觉得不习惯了。 像是昨晚,他就突然觉得周遭好安静。 竟不适应了。 然后噩梦醒来之后就没再睡着。 司野说,“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哎。” 程斩笑,“是吗?也没听你说喜欢下雪。” “下雪好啊,外面大雪纷飞,室内围炉煮茶,想想就有意境。”司野挺向往。 “室内围炉?”程斩笑说,“没等你喝上茶呢就先中毒蹬腿了。” 司野,“一看就没常识,通风透气很重要啊大哥。” 程斩笑了笑没说话。 良久后,程斩才开口,“既然你不想马上睡,就跟我讲讲你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平时你大周末的能睡到三竿天,今天天刚亮你就满血复活,别告诉我司家的床你睡不惯。”程斩一针见血的。 司野就知道程斩这人猴精猴精的。 不过司家的床他还真睡不惯。 挺大,挺软,可他就是睡不好。 再不济也是司小公子从小到大待过的地方,包括那张床,可司野就是百般不舒服。qqxδnew 他说,“环境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做了个梦,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做梦是在去了花园之后。 好像还是在花园里似的,有个女人在走来走去。 他也站在花园里,跟那个女人有点距离,看不清她的长相,就觉得应该挺漂亮。 女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来回来走了好半天才停了脚步。 转头一下看见了他。 司野觉得自己在梦里已经努力睁大双眼了,就是想看清对方长相,但也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因为距离,女人的长相总是挺模糊。 却清晰能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看着看着就突然冲着他扑过来了,声音十分凄厉—— 还我儿子! 就那么一瞬间司野猛地醒过来了。 竟出了一身冷汗。 “我还是头一回被鬼吓醒。”司野开了窗,风涌进来,带了些风雪气。 下一秒窗子又被程斩给关上了,“头发还没干。” 司野瞅了他一眼,“你还怕着凉?” 就是知道程斩不怕冷他才开的窗,想透透气。 程斩说,“是你。” 司野这才反应过来。 “姜周和姬淡是不是也不怎么生病?”司野问。 程斩想了想,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卧室,等再回来手里多了个吹风机。 司野说,“同样不是人,我就能生病这有点不公平。” 程斩在窗子旁找到了插电孔,插上了吹风机,脚一勾顺过来一张椅子,“坐。” 这服务不错。 吹头发的同时还能赏雪。 程斩的动作挺轻柔,温热的气流在头皮上游走,舒服得很,司野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可能,是你吃的东西太杂。”程斩回答了他的问题,“包括人族也是一个道理,吃得多就爱生病,那句话怎么说的,病从口入对吧。” 司野想了想也是,据说那些道士啊修行的人都很少吃饭。 “姜周也贪嘴。”司野还是得找点借口。 “但她不是顿顿都吃。”程斩捻司野的头发丝,吹干,“你呢,顿顿不落。” 司野强调,“我不吃我会饿。” “你可以尝试一下,毕竟你不是人。”程斩的手指插进他头发里,任由气流游走,“试过之后你就清楚了。” “清楚什么?” “清楚你只是馋,不是饿。” 司野:…… 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太闹心了。 良久后司野想通了,“算了我还是做不到,不让我吃饭还不如杀了我。” 程斩笑,“你就是典型的宁舍一条命不舍一顿饭。” 雪没有停的迹象,司野看着看着还真是看困了。 大雪天的补觉,是件多美好的事。 头一沾床,还真是哈欠连连。 枕头上还有残留着程斩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雪松味,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天儿就显得特别温暖。 是那种烧柴火的壁炉,安静又安心。 程斩放好吹风机又折了回来,站在床的一头,被子一掀,“往里挪。” 司野挺听话,往床里挪了挪,故意问,“干嘛?” 程斩居高临下的,笑说,“睡你。” 司野笑骂道,艹! 给你能的。 就一个枕头,程斩比司野还不要脸,直接枕了大半。司野没抢过,干脆就枕程斩身上了。 “你头可真沉。” “那你把枕头给我。” “那你去把我枕头拿过来。” “懒得动弹。” “那就别废话。” “那就别嫌我头沉。” 好吧。 枕着吧。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良久后,程斩轻声说,“我以为你能在司家多住几天。” 计划有点打乱了。 司野的嗓音含含糊糊的,“司家藏着事,以退为进可能更好。再说了,司家那个环境我是真不行。” 程斩嗯了一声,“别为难自己。” 司野慵懒一点头。 “不是困了吗,怎么还没睡着?” 司野阖着眼,“困了,但是头有点疼睡不着。” 程斩想了想起身,拉着他枕上了枕头,抬手按揉他的太阳穴,“什么都别想了。” 司野觉得脑子里的涨疼感缓解了不少,眉心渐渐松弛。 睡意上来了,他的意识也渐渐涣散,轻喃,“哥,有你可真好……” 第257章 你还没跟我保证呢 这一睡竟睡到了次日。 期间司野醒过两次,睁眼就能看见熟睡的程斩,于是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而程斩也醒过两回,看见司野睡得深熟,也就继续沉沉而睡。 等司野彻底睡足睁眼就是翌日清晨了。 这一觉醒来他就跟睡了上千年似的,足足的。 拉开窗帘,窗外还在飘零星雪花。 许是没有持续下,所以瞧着外面的积雪不深。 房间里没见程斩,厨房有早餐,瞧着卖相挺好,一看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司野洗漱完也觉得饿了,拉了椅子坐下来,一口包子进肚后去摸手机。 不想程斩的电话进来了。 司野捏着手机环顾四周,还真不在房里啊。 程斩在电话里问他吃完饭没。 司野看了一眼墙上时间,赶忙又塞了只包子进嘴含含糊糊说差不多了。 手机那头含笑,十有八九是猜出他现在的模样,跟他说不用着急慢慢吃,二十分钟后出门。 二十分钟后? 司野又看了一眼时间,问他,“你不在家附近?” 程斩嗯了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 司野举着手机举了好半天,什么情况这是? 二十分钟后,司野吃饱喝足出了门知道了情况。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司野一出门,正好程斩就回来了。 司野愕然。 程斩是骑了辆自行车回来的,飞雪之下,两条大长腿蹬着车子别提多清爽潇洒了。 就是吧…… 司野打量着眼前这辆自行车,诧异,“货挺老啊,在哪淘的?” 很老式的自行车,六七十年代满大街可见的二八自行车,黑色带横梁的,但凡腿短点的人不侧身下车都能卡裆的那种。 可程斩大长腿,停车后坐在车座上,双腿还能轻松搭下来当支撑。 看着就是二手的,一刹手闸还能发出吱嘎声。他碰了一下把手前的铃,声音清脆的。 “周洲的老古董,我讹来的。” 司野有点可怜周洲了。 “怎么想着弄辆自行车?”司野挺好奇。 程斩说,“你懒,多走几步路都喊累。” 司野背着手围着自行车转,一撇嘴,夸张了,从这到学校才几步远啊。 “我的意思是,弄了这么老的一台车子。”司野强调。 “老吗?再老也老不过骑战马。”程斩拍了拍车后座,“方便驮你,而且这种车子我之前也骑过,对我们这类大长腿的比较友好。” 果然,还不忘抬一下自己。 于是,周一的校园里就有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程斩脚踩自行车载着司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所经一路收获的都是女孩子们追随着的目光和暗呼声。 “你吧,也多少收敛点。” 课间休息的时候沈埙忍不住跟司野说。 挨着司野坐的是马志,也赞同沈埙的话,一个劲点头。 把司野给听懵了,“收敛什么?” “就是吧,太嘚瑟了。”沈埙胳膊一伸搭上他的肩膀,“就你跟程学长同居这件事吧,校里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今早成双成对的出现,这不典型逼死其他学弟学长吗?” 司野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转头看沈埙,“说的都是中文,我怎么就听不懂呢?什么叫逼死其他学弟学长?” 马志刚要开口,司野又强调,“还有啊,什么叫同居?我是合租。” “合租跟同居有区别吗?”沈埙先紧着这个问题解决,“你跟程学长都是AA?” “那倒不是。”司野想都不想。 “所以你看——” “基本上都是我花钱。”司野补了一句。 沈埙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然后噎住了。马志那头愕然,好半天问,“一直……都是你花钱吗?” 司野没将他俩跟吃了翔的表情当回事,一摆手,“也不是,偶尔他也出出血。” 重要的是,为程斩掏钱他乐意啊。 反正掏的都是司家的钱,司家欠了司小公子一条命,花这点钱算什么? 马志和沈埙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意味深长的。 还是沈埙说话婉转,“小司野啊,你看你为人单纯的,确定要在外面住吗?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觉得住校更安全,你有点什么事,像是我和马志都能帮上你忙啊。” “你和马志?”司野笑问,“先不说别人,你俩能打过我吗?” 这次就连马志都噎住了。 司野是挺能打的。 “放心吧,我能遇上什么事,真遇上事了那肯定也是大事,你俩帮不上忙,不过这份心我领了。”司野潇潇洒洒的。 沈埙又跟马志交换了一下眼神。 心说,是怕你被卖了还美滋滋帮人数钱呢。 奈何司野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个话题上,又绕回了逼死学长学弟一说上。 马志道,“俩帅哥扎堆,女孩子们的眼神都被拉过去了,眼里还能看见别人吗?” 司野闻言叹气道,“这种事我是帮不了你们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那女孩的目光都往我俩身上瞄我俩有什么办法?” 这倒是…… 马志也是叹气。 “你俩吧,如果真想貌若潘安也不是没办法。” 沈埙和马志一听这话马上来精神了,沈埙催促他赶紧说,但及时补上句,“可千万别整形啊,我可不想在脸上动刀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再说了,我也没钱整。” 马志点头,“对对对,不能动刀子。” 司野忍笑,“没那么痛苦,办法挺简单的,你俩吧这辈子多做善事,等死了过十殿阎王的时候跟那头的人商量一下,轮回的时候把你俩的脸弄帅点。” 马志充其量是个普通长相,但其实挺耐看的,而沈埙呢,说他是帅哥也不为过,当然,看跟谁比了。 沈埙和马志一听这话全都各归各位结束话题了。 司野半认真半玩笑说,“哎哎哎,你俩别这样,我跟下面的人关系还行,提前帮你们打个招呼啊?” “滚蛋!”沈埙喝了一嗓子。 对于司野重返学校上课,沈埙和马志别提多开心了。 用沈埙的话说就是,我是白天晚上都得面对马志,腻歪死了一天,你回来了就不一样了,拯救我的审美疲劳。 除了沈埙和马志的热情,其他系的同学也送来了友好关爱,还有老教授们,瞧见他第一句话都是:司野回来了?身体养的怎么样了? 感动的司野够呛,跟沈埙说,你看做学霸就是好啊,跟学校名人似的,走到哪都被人关怀。 心里在想,不论如何都要保住学霸的人设,否则荣光不再。 沈埙则是提醒了他一句,“教授们关心你那是真关心,其他系的同学们……你没看都是女同学吗?” “也有男同学。”马志补上了句。 司野哈哈笑,“我是男女通吃呗。” 沈埙还是那句话,嘚瑟。 不过司野回来,沈埙是挺开心的,撺掇着晚上撸串喝酒聊人生。司野原本不想去,想着快要考试了,哪怕成绩真到不了扛把子的程度也不能太躺平,做做样子也好啊,至少能堵住程斩的嘴。 然而马志诧异说,你是学霸,你都通宵达旦的话还让别人怎么活?去吧,主要是我们还约了妹纸呢。 司野这下明白了。 敢情他只是个拿来泡妞的幌子啊。 转念一想,上次去唱歌他不是也被利用了一回吗。 于是跟沈埙和马志说,“你俩吧,但凡有骨气点都不该带上我,我在场,妹纸的目光还能在你俩身上?” 说的可真是赤果果的现实呢。 沈埙一脸悲伤,“你不去,我们就约不到妹纸,你去了,妹纸们眼里只有你,这就是悖论啊,但没办法。” 司野听了都觉得悲伤。 程斩角色转变快,回来后又俨然一副学长+老师的模样。 上课的时候司野盯着程斩走神,总能想到在贡兰渡的时候,还有两人闯冥界的经历。 这么个站在讲台上平平无奇的人,却是能令巫灵甚至整个冥界都闻风丧胆的封灵人,这上哪说理去? 今天听程斩课的同学格外多,司野觉得自己到的够早了,却还是被挤到了后排。 所以上课时,他借了其他同学的眼镜。 下课后,程斩面前一如既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司野先打发沈埙和马志走了,又将眼镜还给了同学。 程斩没有乐意助人的优良品质,但凡围上他的同学也挺不了太久,所以司野没急着离开,就坐在那拄着脸等着。 这期间还打发走了其他系的几名女同学。 果不其然,大部分围在程斩身边的同学都散了,剩下的三三俩俩的也都恋恋不舍离开了。 只有一位没走。 一名男生。 司野坐得有点远看不清那男生的具体长相,也听不清他跟程斩说什么了,总之司野倒是看见程斩笑了,一点头。 也是邪门了,看不清对方长相,偏偏能看见程斩在笑。 之后男生也走了,司野看了一眼男生的背影,清瘦到有些羸弱,身高180左右吧,比他和程斩能矮上一点。 程斩站在那收拾教具,顺势抬头朝着司野这边看了看。 司野见状起身,下了台阶走到程斩面前。 “上课的时候怎么还戴眼镜了?”程斩问了句。 司野也没说出手帮忙,就懒洋洋倚在那,“离你太远了,看不清你。” 程斩眼皮一抬,笑了笑。 “哎。”司野想到晚上的事,“沈埙请客,晚上撸串喝酒去,一起呗。” 程斩这边教具收拾好了,“晚上我这边也有聚会,你能保证你不喝酒的话,你们跟我走。” “晚上什么聚会?”司野好奇。 程斩向来不爱热闹的。 程斩说,“是周洲两口子请客,我也不好拒绝,他还特意叮嘱我把你带上。” “我没问题啊,沈埙他们也没问题,就是多带人这件事得提前知会一声周学长吧?”司野考虑周全,毕竟是人家请客。 程斩点头,“周洲爱热闹,人来得越多他越高兴,放心,我会跟他打招呼。” 司野嗯了一声。 他也得提前跟沈埙他们说一下。 见程斩打量着自己,司野也跟着打量了自己一番,没穿错衣服,他确定这身是自己的衣服。 “阿野。”程斩双臂交叉抵在讲台上,盯着他。 司野看着他。 “你还没跟我保证呢。” “保证什么?” 跟我保证你今晚不喝酒。”程斩说。 “今晚去哪聚会?”司野问。 “应该去酒吧。” 司野愕然,“去酒吧不喝酒?那我喝什么?” “牛奶、果汁各种饮料你都可以。” 司野无语,“真当我是小babay?” “做不到?”程斩笑,直起身,“做不到就老实在家待着复习哪都别去,包括你们小团体的撸串喝酒,免谈。” “能做到、能做到。”司野立刻表明态度,“我保证滴酒不沾。” 程斩似笑非笑打量着他,“行啊,为了不复习你也是拼了,去酒吧不喝酒不无聊吗?” 司野竖起手指做起誓状,“一旦无聊我就复习马原!” “在现场?” “对,在现场。” 程斩忍笑,可真是给你能的。 见他没说反对的话了,司野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万一你喝醉了还有人扛你回去。” 这理由可真是…… “今晚各睡各的。” 司野挑眉,“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翻脸吗司野?”程斩揉了揉肩膀,“咱俩到底谁睡谁?哪次不是我给你当枕头?” 司野笑着赔不是,“我下次注意,争取让你睡我一回。” 越说越没谱了。 …… 午饭刚吃完,程斩接到了姜周的电话。 桌子对面司野也吃完了,见他接电话也没打扰,端着吃剩的餐盘跟沈埙有说有笑的往清理台那边去。 姜周打电话来是为了巫灵的事,告诉他可以去封印哀灵了。 程斩踱步到窗台一角,抬头看了一眼。 食堂那头,沈埙一手搭着司野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斩一手执电话,一手暗自摊开,手指轻轻一弹,一抹极其淡的合虚疾速穿梭,猛地一下打在沈埙的手臂上。 就听见沈埙疼得嚎了一嗓子,连连甩胳膊的。 程斩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对姜周说,“时间要往后推一推,阿野提前回来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58章 季流幻 姜周闻言诧异,“就算司野提前回去了也不耽误你封印哀灵啊,他又不会妨碍你。” 那头,司野放好餐盘后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见程斩还在讲电话,便跟他挥了挥手,程斩这边也示意了一下,然后目送司野和沈埙离开食堂。 出了食堂,沈埙还在揉胳膊呢,龇牙咧嘴的。 程斩也出了食堂,择了一处更安静的地方。“最近司家不太平,我怕会牵扯到阿野,所以等等看。” 姜周何其聪明,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重点,他哪是怕有事牵扯司野?他是怕一旦司野遇上事了他无法顾及。封印一只巫灵得需要大量的精力和体力,换言之程斩会虚弱上数天甚至是一阵子。 可是…… “哀灵现在的净化程度已经达到封印的标准,你往后拖,最后消耗的精力会更大。”姜周觉得有必要倒出重点。 “我知道。”程斩淡声。 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还一意孤行,姜周在那头叹。她明白程斩的担忧,回程的路上她也不是没看到,那些人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也幸好都是人族,司野对付起来也方便。 稍许,姜周说,“司野哥哥身手了得,如果只是人族的话我觉得伤不了他,再说了,还有我和姬淡呢,虽然没你那么能打,但保护一个人还是有办法的。” 说到这儿,姜周顿了顿,又道,“还是你怀疑对付司野的未必是人族?” “司家情况现在尚未明朗,我也不能下定论。”程斩轻声说,“其实如果是非人族的话我反倒不担心。” 姜周听了这话不解了,“你担心人族?” 这倒是奇了。 人族不论是战斗力还是精力那都是最弱的,又没有灵力护体。 在姜周眼里,人族就跟蚂蚁似的薄弱无力,对付人族简直是轻轻松松的事。 一个封灵人,恨不得能与天地共齐的人,竟怕人族吗? 程斩明白姜周的不可思议,说,“在从前我向来不跟人族打交道,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于人性的可怕,人族心思多,手段多狠辣,有时候人族比巫灵更可怕。” 姜周沉默。 她倒是听说过一句话:你为什么怕鬼?害你的都是人。 沉思稍许,姜周又问,“司野哥哥体内的神力真的消失了?” “有没有彻底消失不清楚,但很可能是不足了,关键时刻未必能保护得了他。” 姜周在手机那头皱眉,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哀灵封印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程斩思量着说,“不会拖太久,等个人。” 姜周诧异,等人? “谁?” 程斩却没说,只是叮嘱姜周这段时间看好净化后的哀灵。姜周倒是不担心哀灵会逃脱,有合虚还有她的灵层封着呢。 只是程斩现在做事挺让姜周看不懂的。 但姜周也是了解程斩,他之所以不说并非想要保密,极大可能是还有不确定的情况存在。 结束通话后姜周百思不得其解,能让程斩费心等的人是谁? 着实好奇,忍不住又给姬淡打了电话。 姬淡那边接电话接的不及时,嗓音听着懒懒的。 姜周先问了正事,她问姬淡知不知道程斩还跟谁有交往。 听得姬淡一头雾水的,什么叫还跟谁有交往? “他朋友多吗?”姬淡反问。 但其实原话是想说,程斩有朋友吗?除了他们几个倒霉蛋。 姜周迟疑,也未必算是朋友吧。 姬淡说,“那程斩认识的可就多了吧,光是他同学就不老少。” 姜周否定,肯定不是同学,要是同学的话也不必用个“等”字。 那姬淡就不清楚了,跟姜周说,论认识时间你比我长啊,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更不清楚了。 姜周知道问姬淡也是白问,只不过她一肚子的不舒服不知道跟谁说。程斩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她还没法管,就只能找姬淡吐吐槽。 总不能让她去找司野吧,依照司野那脾气一旦知道这件事,那肯定是豁出去了跟程斩翻脸。 哎。 姜周长长一叹气,又问姬淡这是刚睡醒还是不舒服?听着声音没活力。 姬淡说,“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总做噩梦,也是邪门了。” “你做梦?还是噩梦?”姜周差异。 姬淡嗯哼了一声。 也别怪姜周这么大惊小怪的,他的魂魄自打被程斩强夺回来后他就不怎么做梦了。 所谓不怎么做梦,是说他有时候睡觉脑子里也会有些画面出来,可就特别零星,你说它是梦吧也可以,总之就不像别人似的能做个标准梦。 但这两天就跟他刚才说的,邪门了。 那梦做得啊,简直在消耗他的体力。 “你梦见鬼了?”姜周好奇。 姬淡想了想,说不上来,反正梦里的氛围不怎么愉悦,每次他醒来都很累。 姜周给他出了主意,要他去找司野。 “他能见鬼,说不定能帮你驱赶梦魇呢。” 姬淡想了想,还是算了,找他也说不上个实质的,总不能让司野再进一趟梦里捉鬼吧。 良久后姬淡问姜周,“你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现在回来了还有这种感觉吗?” 姜周嗯了一声,补上了句,“就是能感觉到越来越让人不安。” 可究竟是什么,不清楚。 姬淡沉思了好一阵子,冷不定说,“该不会是司野考试没过吧……” …… 司野打了个大喷嚏,惊天动地的。 吓了沈埙一跳。 司野觉得肯定有人在背后骂他呢。 周洲仗义,这一晚真是请了不少同学,包括司野和沈埙他们。 别看周洲平时嘻哈的,但办事稳妥,生怕司野带着沈埙他们去了不自在,特意给司野打了个电话叮嘱,你们今晚原本多少人聚会就全带过来啊,人多热闹,我订了个大包呢,人少屋子冷清。 沈埙他们一听这话,那就不客气了,将想去的妹纸也喊上了。 等司野带着他这边的人进了酒吧,找到二楼的包房后着实是吓了一跳。 跟周洲带来的人相比,司野他们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瞧样子能有个二三十人? 司野没一一去数,他这边加上妹纸总共就6个人。 就这,马志都担心带多了。 周洲眼尖瞧见了司野,见他们来了着实高兴,赶忙招呼他们,让他们随便吃随便喝。 包房是挺大,应该是整个酒吧最大的一个间了,相比外面开放式的卡座是独立的。 整面落地大窗子,透过玻璃就能看看酒吧大厅,居高临下的欣赏各类歌舞表演。 酒光十色,各类美食。 周洲是想着司野的,还特意订了不少烤串进包房,跟司野说,“程斩说你们晚上要去撸串,那还不简单,在这吃!” 司野抻头,“程斩人呢?还没来?” 他晚上有课,所以跟着沈埙一波走。 来了之后他其实心里在打鼓,程斩知不知道这里的人这么多?看白天他的反应虽然是知道周洲请客,但应该不知道会这么热闹吧。 他是想着程斩十有八九会晚到,不料周洲往里头一指,“跟我一起来的,在里面沙发坐着呢。” 司野惊讶。 就连沈埙都忍不住说,“我还以为程学长更喜欢静呢。” 非但来了,还早就到了。 性情大变啊。 等司野他们跟着周洲穿过随着音乐跳舞的人群,走到最里面沙发时,还真就看见了程斩。 程斩抬眼瞧见司野来了,冲着他一招手。 司野的一腔热情却有瞬间的顿滞。 程斩身边的人不会少,关于这点司野早就想到了。 只是围坐的一群人里竟有那个男生。 白天见到的男生,当时站在讲台旁跟程斩不知道说什么的那位。 身上的衣服是换了,就是挺简单的一件细绒打底衫,浅灰色,挺干净的。 就算白天离得远没看清长相,可司野就是认出了他。 这次距离近了,司野就能将对方的长相打量个清楚。 怎么说呢。 司野能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吹弹可破。 是指对方的脸。 皮肤细腻得很,而且很白,就是那种白得都能隐约瞧见毛细血管。唇如樱色,一头黑发光泽得很,眉色很淡,在闪烁灯光下他的眼宛若星辰,搭在台子上的手也是瓷白。 俊美又少年感十足。 司野觉得自己跟他一比简直就成了个糙汉子。 男生是紧挨着程斩坐的,连喝的东西都跟程斩一样。 司野看得清楚,他跟程斩打照面之前,程斩就在跟眼前这个男生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音乐声太大了,男生是凑近程斩耳朵旁说话的,而程斩脸上没表现出厌恶神色。 沈埙和马志也跟程斩打了个招呼。 其他人看见司野来了,都挪了空位出来。 司野和沈埙、马志坐在了一起,跟程斩隔了两个同学。 搁平时,程斩会让司野坐在他旁边,但今晚没有,他也没主张司野换过来坐。 沙发是弧形,司野坐的这个角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程斩,顺带的也能看见他身边的那个男生。 周围都是周洲和程斩的同学,等司野坐稳后,程斩就为彼此介绍了一下。 大家对司野不陌生。 不管是司野本身的“名望”还是程斩的关系,而且显然大家也知道他跟程斩住在一起的事。 那个男生是程斩亲自介绍的,对着司野他们,“他叫季流幻,跟你们同届,汉语言文学院的。” 司野跟汉语言文学院那边从没有联系,文理科学院看着挺近,但有时候也像是有个分水岭似的。 他打量着不远处的季流幻,这学文的男生就连名字都这么古色古香的吗。 季流幻微微一笑,竟有点倾城之貌了,他举杯看向司野,“总是能听到司小公子的大名,今天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声音也挺好听的。 司野盯着季流幻,稍许倒了橙汁在杯子里,跟他手里的杯子撞了一下,“幸会,叫我司野就行,听不惯别人少爷少爷的叫我。” 语气说不上温和,但也不能听成是不悦。 身边的沈埙呵呵两声打了圆场,“季……别介意啊,像是我们学理的说话都硬邦邦的。” “季流幻。”他嘴角微扬,强调了自己的名字。 沈埙有点尴尬,哦哦了两声,“抱歉抱歉,我这人记人名最废了。” 季流幻也没生气,就像是不会生气似的,好奇地看着司野,“你不喝酒吗?” “不想喝。”司野直截了当. 心想,我跟你又不熟,真要喝酒也不能跟你喝啊。 季流幻也没刨根问底。 碰过杯也就算是认识了。 依照司野爱交朋友的性子,换做平时肯定就是一口一个哥儿们了,甚至嗨到一定程度那就直接上酒了。 可今晚司野挺内敛,没跟季流幻多交流。 程斩问司野吃东西了没有,“周洲订了不少烤串,看见了吗?” 司野嗯了一声,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季流幻闻言,轻声说,“司野还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去拿点。” 刚要起身就被程斩按坐下,他道,“我去拿。” 途径司野的时候,程斩的手轻搭在他肩膀上,问他想吃什么。司野想了想,“随便吧,什么都行。” 程斩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程斩再回来,拿了不少吃的,招呼大家一起吃。 司野刚想起身帮他一起拿,就见季流幻先行一步,接过程斩手里的东西一并放桌上。 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挺乖巧。 程斩将提前分好的烤串推到了司野面前。 音乐声小了点,司野听见程斩说了句,“热好了,吃吧。” 烤串倒是挺香的,司野刚想吃,就听程斩又淡淡问了句,“流幻,你吃什么?” 司野抬眼。 季流幻说,“我能照顾好自己,程哥,你想吃什么我替你拿。” 司野这边还举着串,季流幻那头一声哥,司野差点一钎子穿出去。 没了胃口。 这烤串吃进嘴里形同嚼蜡了。 “从哪冒出来的这人?之前怎么没见过他?” 借着音乐声,司野问了沈埙和马志。 沈埙紧挨着司野,所以说话声也不用太大。“我的大少爷啊,你在学校才待几天?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第259章 阿野你是不是傻 司野又抬眼瞥了一下季流幻。 他坐在程斩身边也不多说话,偶尔程斩说一句话他会迎合,总体来说,程斩安静,他也挺安静。 怎么说呢,就是个美美貌貌的美少年,清爽乖巧地待在程斩身边,就跟一道风景似的。 “说人话。”司野低喝,“长成这样就算我没见过也听过吧!” 什么幻不幻的? 他倒是希望今晚看见的都是幻象。 沈埙笑说,“小司野啊,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你是觉得他长得帅,所以就该人尽皆知是吧?” 司野没滋没味喝着果汁,一时间没吱声。 马志凑近他,“帅吗?我觉得他长得没你帅,你都是咱们本科生部的校草了,他的颜值没法跟你比。” 司野瞥了他一眼。 沈埙以为司野纠结的就是帅不帅的问题,接话道,“马志说得没错,论帅的话,他是真没你帅。你看他,也不能叫做帅吧。” “那叫什么?”司野没抬头看。 不想看,不爱看,看着闹心。 沈埙可没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大大方方打量着不远处的季流幻,琢磨了好半天跟司野说,“长得吧,应该叫做俊,就是女生们常说的那种阴柔之美,小司野,跟你完全是两种风格。” “啥阴柔啊。”马志可不同意,“说到底不就是缺乏阳刚之气吗,一个老爷们的娘们家家的,哪像咱家司野,阳光帅气,狂傲不羁的,尤其是打起篮球来迷得全校女生不要不要的。” 沈埙同意,一点头,“打起架来也挺帅,那位……”他冲着季流幻方向示意了一下,“真要是打起架可能都会吓哭吧。”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句句都是踩着别人来赞美自己人。 司野微微眯眼,“你俩差不多行了啊。” “你看你看,哎马志,你也来看看。”沈埙马上道。 马志的脸凑过来。 沈埙说,“瞧瞧咱家司野,不笑的时候酷毙了,笑的时候阳光灿烂的,这一眯眼睛吧,老有震慑力了!马志,有没有?” “有!太特么帅了!”马志捧场。 司野不想认识他俩了。 吃吃喝喝玩玩的,周洲能张罗,活跃气氛的能力极强。 程斩和司野呢,又分别是全场最受欢迎的两个人,身边总是不缺人围着。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斩和司野都没什么交流。 只是司野有时候不经意往程斩那边看的时候,也会见他的视线落过来。 与他视线相撞时,司野就会不着痕迹再挪开视线。 季流幻始终跟在程斩身边,程斩去哪他就去哪,哪怕程斩身边的人再多都没能将他给挤没,司野也是服气了。 什么体质来的? 酒吧越晚越热闹,包房里大多数人都喝了酒,所以气氛开始嗨了。 而隔着窗玻璃能瞧见楼下的情况,这个时间来寻欢作乐的不少了,又不是清吧,歌舞迪曲别提多热闹。 灯光闪耀,光怪陆离的,舞动的人影都成了鬼魅似的。 包房里的人开始聚堆了。 有的搂在一起唱歌,有的拉着一串跳舞,有的围在一起唠叨着喝酒,有的趁机表达心意。 马志表达心意失败了…… 沈埙初战告捷,刚想跟妹纸进一步的时候,妹纸娇滴滴问他,你跟司野以前住一个宿舍吧,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你都清楚的啊。 ……沈埙又跟马志坐一起了。 司野摆脱了一群女生,代价是足足喝了两大桶橙汁。 从洗手间回来后,再看程斩那边也是围了些女生,但大多数女生都挺收敛,是面对程斩挺收敛,好像哪怕是这种场合,在她们眼里程斩都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 当然,也有大胆的。 端着酒上前去敬酒。 司野从旁看热闹。 也不知道在跟程斩说什么,但无非就是些敬慕的话吧,总之是送上酒杯了。 程斩没接,看样子是在婉拒。 那女生也是生猛,也不怕得罪人,性子看着就挺直接的,就举着酒杯不放,大有程斩不喝她就死耗到底的架势。 这幕司野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换平常他早就上前解围了。 他太了解程斩这个人,不想做的事就算对方跪在他面前都不带改主意的。 而且程斩对“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有误解。 当初因为这种事司野还跟程斩讨论过,最后虽说结论不同,但也能相互理解。 司野认为风度很重要,不论什么情况也不用太让人下不来台。 程斩则不同意,他认为男女之间有些话不直接说,有些事不直接做那就相当于留余地,也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他的观点。 司野有看热闹的嫌疑。 就看着程斩如何让对方女生长痛不如短痛,可他也有预感,那个叫季流幻的肯定不会老实。 果不其然,就这个念头还没凉透呢,就见季流幻起了身。 音乐声太大,司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总之就见季流幻把酒杯接了过去,替程斩喝了那杯酒。 程斩呢,面色不见变化。 渣男! 司野在心里咒骂,左右不过一杯酒,至于让别人代喝? 这一幕也落在沈埙和马志眼里了。 得出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论—— “那个叫季流幻的就是传说中的绿茶吗?”沈埙生生将“婊”字给咽下去了,不大适合形容男生。“文文弱弱牲畜无害的,但总给我一种挺有心机的感觉。” 马志则说,“他好像一晚上待在程学长身边,想干吗?” 见马志瞅着自己,司野无语,“你看我干什么?我哪知道?” 他也是刚回学校行吗? 去贡兰渡之前他都没见过这号人。 “季流幻啊,我多少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沈埙凑近司野说,“学习成绩不错,但身子骨跟你有一拼,经常生病……” “谁他么经常生病?”司野不乐意听。 沈埙马上改口,“跟以前的你似的!” 司野没吱声了。 “他吧,看着是真弱,听说三天两头请病假,所以啊,他黏着程学长可能也是有理由的。”沈埙道。 有理由? 什么理由? 见司野一脸不解,沈埙笑说,“现在啊,咱们学校里流传一种说法。” 说到这就顿住了。 见沈埙盯着自己诡笑,司野一皱眉,“有话说有屁放!” 心情不爽啊。 沈埙也没恼,仍旧笑呵呵的就把最近校园里传说道给他听。 “就说程学长是护身符,自打体弱多病的司小公子认识了程学长后就变得身强体壮,学校里还有不少人表示,只要靠近程学长,总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就是那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司野:……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等说话,马志一拍大腿,“你意思是,那小子在吸程学长的阳气呗!” 司野一口橙汁差点喷出来。 沈埙道,“吸不吸的就不清楚了,反正现在程斩在众多学妹学弟眼里就是妙手神医。”他冲着季流幻一抬下巴,“就那文文弱弱的,说不定也是信了传言的。” 司野眉头紧皱的,“造谣没成本是吧?” 沈埙发誓,“这话可不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我充其量就是传闻的搬运工,这不搬给你听吗?” “滚,小爷懒得听。” …… 酒过三巡,该醺的都醺了,该醉的也醉了。 司野被周洲他们拉着玩骰子。 刚开始司野不想玩,猜点数的,输了的喝酒。 周洲热情,也是因为喝了酒,就揪着司野不撒手,跟众人说,“我这位小学弟啊,学霸!新生第一名入校,高材生,没有不认识的吧!” 又问他,“高材生还怕玩这种动脑子的游戏?” 司野会玩,只是不爱玩。 但沈埙和马志都跃跃欲试的,再加上季流幻对着程斩说了句,“程哥,我不大会玩,你可别嫌我笨。” 司野挑眼看了看他。 程斩眼皮没抬,也没说起身离开,看样子是打算参与,就听他说,“玩一把就会了。” 季流幻轻笑,“行。” 周洲看了一眼他俩的坐向,笑说,“流幻,你坐那个位置吃亏啊,挡箭牌不说,程斩还能随时开你。” 季流幻显然没明白什么意思。 玩骰子猜点数一般都是顺时针顺序,季流幻坐在程斩的上家,所以就像周洲说的,他那个位置相当于给程斩扛雷,程斩也能随时随地开他保全自己。 当然,别人也可以跳开,一旦输了,那就是喝两杯酒。 季流幻多少有点明白了,轻笑说,“没事儿,扛雷就扛雷呗。” 程斩说,“你坐我下家,开我也行。” “没事,反正我也不大会玩。”季流幻就决定坐程斩上家了。 周洲看后乐了,“流幻,你可想好了啊。” 季流幻仍旧是微微笑,“不换了,折腾,一个游戏而已,大不了输了就喝酒呗。” 周洲冲着他竖手指,“爽快。” 大家依次落座,沈埙和马志都穿插着坐,尤其是沈埙,没跟司野坐一起,给出的理由挺简单,“我不能跟兄弟自相残杀啊。” 要坑也得坑别人。 周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个劲撺掇司野坐程斩的下家。 “你看看咱们这些人,平时叫唤得挺欢,真到能宰程斩的时候都没人敢上,司野,你来!” 别看周洲像是在开玩笑,可实际上也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真要是坐程斩的下家,开吧还有点不敢,不开吧就极有可能面临着被自己的下家开。 没等司野表态呢,就见程斩朝他这边看过来,冲着他一伸手,“来,过来开我。” 司野心底呵笑。 坐下家就坐下家,有什么敢不敢的。 于是就一屁股坐在了程斩身边。 周洲看着挺激动的,一拍桌子,“小野野!今晚灌倒程斩就靠你了!” 大家一窝蜂的起哄。 一个瓶盖准确无误打在周洲的脑门上,伴着程斩的一声警告,“瞎起什么绰号。” “我叫的这是小名,哪是绰号?”周洲揉着脑门,怪了啊,一个瓶盖都能打挺疼,手劲得多大啊。 程斩一挑眼,“小名是你叫的?” 周洲赶忙示弱,择了远离程斩的位置坐了下来,可得罪不起这位爷。 司野这边刚坐下,就听季流幻说,“程哥你手下留情啊。” 这话就能隔着程斩飘进司野的耳朵里,他心说,程斩你要是敢给他放水,我就敢跳着开他! 就听程斩轻笑,“你聪明一学就会,可能都轮不到我来开你。” 季流幻再说了什么司野就没听清了,被音乐声给盖住了。程斩的回答他倒是听得清楚,可真是标准的渣男回答。 玩的时候这边就成了关注重点,有些原本跳舞喝酒的同学也都围过来了。 一圈人,开骰盅的人就要计算好人数和点子数,对于新手来讲,头几轮肯定会吃亏些。 但也不知道是人数多还是季流幻幸运,前几轮都躲过去了,不是没轮到他就是到他那压根没有开的必要,总之,他上几家都喝了酒。 直到第五轮,卡在季流幻那了。 他要做决定,是继续喊数还是要求上家开骰盅。开上家有风险,不开继续喊的话那数码就太夸张了,程斩肯定能开。 季流幻在计算。 司野一手控着杯子,从坐下到现在他还一口没沾。 心想,只要季流幻继续喊,他肯定开他。 一开就是个准,非得灌倒丫不可。 岂料念头一闪而过时,就见程斩微微倾向季流幻,跟他说,“开你上家。” 季流幻一听马上做了决定,“开。” 结果可想而知,上家被罚了酒。 喝完酒直嚷嚷,“太要命了,不带这么玩的啊。” 季流幻笑,“我不会玩啊,当然得听话。” 上家输了,开局是上家开始喊数,紧跟着是季流幻,刚开始司野也没法开季流幻,他还没傻x到自残的地步。 轮到程斩喊数时,他竟是喊了个大数,然后就是司野。 司野没马上喊,在默默计算。 程斩这个数喊得很有技巧,如果他继续大数往上喊的话,估计都不到半圈就得有人被开。换言之,程斩是没打算让决定权再轮一圈。 司野笑了笑,开嗓就往小数上喊,这样的话,极有可能还能轮到季流幻或程斩这边。 喊完,他明显感觉程斩看了他一眼。 不是错觉。 程斩甚至都压过来了,大半个身子抵着他,在他耳边压低嗓音说,“阿野你是不是傻?” 第260章 打赏 司野岂能不明白程斩的想法?就算程斩这个人平时不爱在这种场合里混,但像是这种游戏对他来说着实信手拈来,控制游戏节奏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假装无辜的,“我?怎么了?喊得没错啊。” 程斩瞅着他,少许低笑,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多说什么。 果然轮了一圈临界点又卡在季流幻那,只是这次相比上次的风险性还大,季流幻想了又想没开上家,继续喊数。 所有人的重点就落在程斩身上了。 可没等程斩做决定呢,司野那边直接跳开了。 一圈人都沸腾了,玩了这么长时间大家基本上都是依次开,司野开了先例。 季流幻惊讶,“司野,你还真跳开啊。” 司野一手托腮,笑呵呵说,“嗯,我馋酒了。” 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司野整场都没喝酒,算是最清醒的一个了。 季流幻开骰盅,其他人也开了之后开始计算点数。 一时间还弄得挺紧张的。 季流幻双手合十的,还挺楚楚可怜的状态。 司野吊儿郎当状,丝毫不在乎自己是输还是赢。 点数很快统计出来,季流幻差了一点,他无奈笑问,“两杯酒?” 司野隔着程斩看着他,下巴懒洋洋地一点,跳开的输家都是喝酒双倍。 眼角余光也在注意着程斩,看看他会不会代劳。 季流幻这个人虽说表面柔弱,可也不是个磨叽的人,罚酒倒是不含糊,说喝也就喝了。倒第二杯的时候程斩说话了,“罚一杯就行了,玩游戏而已。” 司野仍旧拄着脸,慵懒笑说,“我无所谓啊,一个游戏而已,是没必要较真。” 可其他人不干,嚷嚷着必须要按照游戏规则来。 都是一群喝酒喝多的,血气方刚的很。 季流幻守规则,罚酒两杯就罚酒两杯。 他看着酒量还行,就是喝酒上脸,酒一下肚脸就红了。 看着司野说,“不愧是理科状元啊,我玩这个游戏太吃亏了。” 司野笑盈盈的,心说这特么跟状元不状元的有什么关系,小爷我纯粹就是看你不顺眼,今晚不灌死你我都不姓司。 转念又一想,诶?自己可能真不姓司啊。 那这个誓言……就算实现不了也没什么吧,呵呵。 再开口时轻描淡写的,“你身边也坐了位理科状元呢,他是咱们学校的老牌大神,你得多请教请教他。” 老牌大神…… 一圈人想笑,这司野话里有话啊。 季流幻却只是粗浅的体会了司野话里的意思,笑看着程斩,“我程哥也不老啊。” 程斩唇角沾笑的,淡淡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句话又堵了司野。 司野心底呵呵,真当自己是前辈了。 季流幻被罚酒后,气氛的嗨点就掀开了,一时间跳开成疯,大家几乎都只是为了喝酒而瞎跳了。 司野的杯子里始终都是空的,至于身边的程斩也始终冷静。 挨得近,司野也多少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之前喝了一点点酒,不多。 司野跟季流幻杠上了,季流幻连续被司野开了几次,罚酒数杯,喝得晕乎乎的了。 趁着大家闹腾,程斩凑近了对司野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往死里灌。” 司野笑得恣意,“行啊。” 不为难他,那我就为难你吧。 大家都说司野杀疯了。 点数计算得精准,还稳准狠的。 这体现在接下来的博弈上。 司野盯上程斩了。 连开了程斩三次。 看得周遭人的心都提起来了,甚至不少人的酒都醒了。 凑热闹的,有希望程斩赢了的,有希望程斩输了的。 结果,三次程斩都输。 连喝了三杯。 一圈人别提多佩服司野了,这脑瓜子和胆量相当可以下啊。 沈埙冲着他直竖大拇指,行,真为本科生部争气。 程斩喝了酒,倒没像别人似的放浪形骸,但凑近司野时身上的酒气重了,能冲进司野的呼吸里。 大半个身体压在他胳膊上,相比刚刚的低语,现下他的唇是完全贴上了司野的耳朵,热气并着微醺酒气往他耳朵里钻—— “阿野,你撒什么疯呢?” 含笑,低低的,没听出不悦的意思来,相反是揶揄,还有纵容。 司野微微一笑,不予醉鬼废话。 往旁一撤身体,程斩却没他想象中的瘫软无力,一手撑在沙发后座上,接着绚烂闪烁的光盯着司野。 稍许,程斩蓦地伸手将他拉了回来,再次贴上他的耳朵说,“轻点嘚瑟。” - 司野觉得坏就坏在程斩的这句话上,跟嘴开了光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野受到了反噬。 许是大家都喝多了,也喝嗨了,所以一杯没被罚酒的司野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最先拿他开刀的竟然就是沈埙。 在游戏开始之前那个情深义重啊,说什么好哥儿们就不能自相残杀,要相互扶持巴拉巴拉的一通说,结果,最先朝着司野插刀子的也是哥儿们。 司野玩这个游戏属于真假参半,玩到后面的时候就是晃点人的几率更大了。 果然,不能嘚瑟。 司野输了。 眼前的饮料被换成了酒,大家说什么都坚持要罚他酒。 司野豁达,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倒酒!” 罚酒罚酒,不喝酒怎么尽兴? 程斩没有醉态,见状说,“饮料代酒。” 暂且不说司野干不干了,连大家这关都过不去。 司野一挥手,“喝了一晚上饮料了,再喝该得糖尿病了。” 程斩看着他面前的酒杯倒满,叹息,“你是没常识吗?糖尿病是这么来的?” 沈埙在旁咋咋呼呼的,许是还嫌不过瘾,竟一屁股坐过来了,胳膊一伸搂着司野,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啊,你醉了还有我和马志呢,扛你回去!” 说话大着舌头,还兼并着打了个酒嗝。 别提多味了…… 司野一撇头。 下一秒沈埙的胳膊被人拨开了。 定睛一看是程斩。 他一手掐着沈埙的胳膊,疼得沈埙哇哇叫的,一手拿过司野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空杯子朝着各位一示意,代罚了。 司野吧嗒两下嘴,一时间没了后续反应。 想喝杯酒怎么了? 大家直嚷嚷,“不能代罚啊……” 程斩笑得不收敛的,“我馋酒,行吗?” 司野心里嘀咕,欠儿的你。 季流幻喝了不少,刚开始有点头晕,后来明显醉了,竟打算冲着司野开炮,要开司野,一手还举着酒杯。 司野的斗志也起来了,小样的,还敢反击呢。 只可惜战火没等燃起来就被程斩给压住了。 “别撩他,你不是他对手。” 季流幻抬眼迷迷糊糊地看程斩,总觉得程斩眼里有些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危险。他看不懂程斩的目光,可也着实被这神情吓了一跳。 手没稳住就一抖,杯子里的酒溅出来一些,洒在程斩身上。 与此同时季流幻的头也晕的要命,还疼,一阵阵的恶心想吐。 程斩以清理衣服为由,一并拉着季流幻离座了。 司野朝着程斩的背影扫了一眼,那个季流幻脚步踉踉跄跄,几乎都是贴在程斩身上的,两人一起上洗手间? 呵。 人多音乐声大,刚刚他听不见程斩在跟季流幻说什么,只能瞧见两人挺黏糊地凑在一起。 马志一头倒过来,枕在司野的肩膀上,手里举着杯子,“哎哎哎,滴酒不沾过分了啊。” 旁边是周洲的同学,醉话连篇的,“这个程斩就是关心小学弟啊。” 司野:…… 等程斩从洗手间出来后,司野那边已经喝上酒了。 看样子喝了还不止一杯。 这才没多久吧。 季流幻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洗了脸,前额发稍湿漉漉的,吐过之后整个人明显好受了不少。 司野是典型的沾酒就醉。 尤其是今晚,他醉得更快。 但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正好卡在话多、整个人极其亢奋的阶段。 程斩冲上前去都晚了,愣是没夺过他手里的杯子。 一仰头,大半杯的威士忌下肚了。 可想而知啊。 程斩的视线再往桌上一扫,好嘛,可真是,啤的、红的,什么颜色的都上桌了,这是混酒喝了。 真虎啊。 司野一喝醉,秒变司家小少爷了。 确切说成了散财童子。 一掷千金,豪爽请了全场人的客。 当酒吧主持说出今晚所有人消费都由楼上司先生买单时,楼下都沸腾了。 司野就站在落地玻璃墙前看着脚下的人在狂欢乐舞的,不少人看见他了,都冲着他举杯。司野就可嗨了,举着酒杯还要喝,被程斩拉了回来。 “别喝了,你醉了。” 司野笑呵呵的,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挺清醒的,歪头一瞧季流幻靠着沙发,几乎是半躺着。 “醉的是他,你不去照顾啊。” 程斩看着他没说话。 “文文弱弱的,可别喝坏了身体。”司野笑。 楼下乐队开始表演了。 突然之间就沸沸扬扬的,引得包房里的人都往下瞅。 司野推开程斩也踉踉跄跄地凑前看热闹。 是乐队的主唱。 司野他们来之前乐队就唱过歌,这主唱的声线极其磁性好听,据说是这里常年的驻唱歌手,乐队也是由他一手组建的。 挺有才的小伙子,梳着半长微卷的发,五官很是精致,加上一副好嗓子的加持,整个人看着就极其魅力,台下女生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还有人在喊,是不是打赏了就能亲你一下? 人家是主唱,肯定不爱搞这一套。 但酒吧老板是奔着赚钱去的,哪会放过这商机? 抓过麦克风说,谁打赏的花束多谁就能一亲芳泽。 酒吧里有鲜花束,因为场面有演出,鲜花束就是客人凭着喜好打赏的渠道。 于是乎,不少人就开始凑热闹了。 打赏花束的大多数是女生,花束分档位和大小,越大的花束价格就越贵。 基本上都是十几二十的单只玫瑰,后来也有上百的花束。 那主唱也不在乎这些,边弹吉他边唱歌,一副无拘无束的模样。许是越是这样就越迷人,打赏的花束就越来越大,最后上百块甚至开始上千块的了。 “现在的女孩子挺生猛啊。”马志抵着窗子看着楼下说,又是一脸羡慕的,“长得好就是招人稀罕啊。” 沈埙醉眼朦胧的,眯眼打量了好久说,“怎么现在都流行这种小俊美吗?男生得有个男生样吧,这样的,跟咱屋的那位都是一挂的。” 他口中的那位,就是季流幻。 司野都没回头去看,季流幻那张牲畜无害的脸早就印在他脑子里了,跟楼下那个歌手一对比,还真别说,果然就是一挂的。 那帮女生们啊,乌央乌央的,喊得别提多激动了。 不知怎的,司野心底就滋生出一股子恶趣味,这种念头攀升时别提多热血沸腾了。 “你们觉得他好看?”他问沈埙和马志。 这两人就在他身边,闻言这话后沈埙说,“是好看。” 马志道,“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阴柔。” 阴柔。 呵。司野可烦死这个词了。 他拉过沈埙,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埙闻言一激灵,感觉酒都醒了大半。 惊诧问,“你确定?” 司野双臂交叉抵在扶栏上,慵懒地嗯了一声。 “又不是女生,别了吧。”沈埙劝说。 司野是有点酒气上头,笑看着沈埙,“又不是要你花钱,你急什么?” “行,我成全你,你是少爷,想怎样就怎样。”沈埙大着舌头,冲着他挥挥手,踉踉跄跄出了包房。 很快楼下就瞧见了沈埙的身影。 在跟酒吧老板说话。 不消一会儿,老板就喜出望外的,朝着楼上看过来。 见司野就站在玻璃窗旁,朝着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然后迫不及待跑上了台,再次抓过麦克风大喊一声:楼上司先生大方,打赏五十万花束。 五十万花束并不是五十万朵花,而是五十万的金额花束。 话音落,台下的人都愕然往楼上看。 楼上的人呢,也都惊讶地瞅着司野,跟沈埙的反应一样,许是酒都醒了大半了。对于司家小公子来说这是一笔小钱不假,但这么热衷于打赏一位男主唱? 程斩坐在沙发里看着司野,脸上没太多表情。 而台上的主唱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玩真的,愕然抬头。 司野的目光落下来,微微一笑,冲着那人勾了勾手指。 上来。 第261章 我不认你了 司野成了场上的“金主”。 多少有点玩乐的架势了。 连他自己都说,五十万就能镇住全场了?这场子还是太小啊。 据说他那位败家二哥去一趟夜场动辄百十来万,高的时候上千万都能砸下去,否则身边怎么从没断过名模明星的? 以往司野都觉得这种乱砸钱的行为挺傻x的,现在突然能get到司泽阳的兴奋点了。 别管败不败家,首先是心理上爽到了。 周洲勾着他,醉醺醺说,“我今晚可见识到了什么叫纨绔子弟。” “我?”司野笑得挺恣意,“只是小打小闹。” 头晕得厉害,司野就坐沙发里了,靠在那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 至于程斩在做什么他没去关注,酒劲开始往上返,眼前的场景就开始有点晃了。 等沈埙带着那位主唱进包房的时候,司野瞧着那张男人脸都有点扭曲,心还想着,就这张脸啊,号称阴柔的脸?他可要好好看看,怎么就吸引人了呢? 主唱小伙子在台上挺有个性的,下了台反倒挺拘束。 见着司野后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的,在他身边坐下,主动地倒了杯酒,想了想说,“小兄弟,无功不受禄的,打赏的钱我不能收,这杯酒敬你,权当认识。” 还挺有原则的小伙子。 司野晃晃悠悠坐直,也没理会他手里的酒杯。 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左看右看的。 他觉得…… 长得也就一般人吧,有那么招人喜欢吗? 主唱被人捏着脸一时间有点尴尬,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他就不该跟着上来,叫下面的人怎么想? 司野笑呵呵的,“别啊,打赏你的就是你的,来,玩游戏。” “那个我……”主唱指了指楼下。 沈埙凑上前说,“不讲究了兄弟,打赏的钱他肯定不会往回收了,你也说了,权当认识,跟大家玩会儿呗。” 玩会儿也倒是没什么。 而且这主唱都是常年混这种场合的,见到的人多了去了,像是这群人看着不恶,心思都挺单纯的。 就不知道都是哪家有钱子弟了。 不打听的绝不瞎打听。 问玩什么游戏,还把司野跟问住了,抬头看着沈埙他们,玩什么? “游戏多了去了。”周洲的一位同学爱玩,很快想了一个出来。 咬纸巾。 拿只装了酒的杯子放中间,一张纸巾盖在杯口上,由一人控制,两个玩家面对面而坐,还能用嘴准备去咬纸巾,看是纸巾抽得快还是咬得快。 一般有暧昧关系的男女喜欢这么玩,在众人的撺掇下,一些个小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但其实,在酒吧里能玩的游戏都是带着点刺激的。 全屋的人都挺嗨,本来各个喝醉了酒就喜欢火上浇油,一听这游戏都来了兴致。 尤其是俩帅哥。 司野是喝多了,一心就觉得刺激,跃跃欲试的。 然而纸巾刚一搭上,下一秒就被只手给抽走了。 伴着头顶上一声低喝,“喝醉了,别闹了。” 司野没抬头,就是在那吃吃笑,果真是不能沾酒精。 主唱抬头,正好对上程斩的目光。 瞬间身体就觉凛了一下。 挺年轻的小伙子,可目光里像是藏了沧海桑田似的。而且很明显的,这男生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就跟随时随地能迸射出刀子来。 吓得主唱的手一抖,差点打翻了酒杯。 “你走吧。”程斩淡淡说了句。 主唱可不就想走?立马起身。 紧跟着手腕就被司野一把拉住了,“你去哪?” 程斩皱眉,扫了一眼司野的手。 场上其他人也是醉了,对于这种场面也没感觉出什么来。 只有一个人察觉出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沈埙。 他是有酒量的,而且也会时不时跟着朋友去酒吧玩,在加上刚刚替司野跑了趟腿儿,酒劲还真是被折腾得散了些。 就很清楚看见了程斩的目光。 凛冽、寒凉,尤其是看向主唱的时候,近乎都是能刀一人的神情。 吓死个人啊。 沈埙的视线不经意一转,冷不丁就落在季流幻身上。 季流幻从洗手间里出来后看样子是挺不舒服,然后一直躺在沙发上,任由周遭环境糟乱,他就跟个睡美人似的在那,任谁看了都觉得挺美好。 可沈埙就这么一眼,瞧见了不大美好的一幕。 准确说是不舒服。 具体怎么个不舒服还说不上来。 季流幻正看着程斩和司野那边,将眼前这幕不和谐尽收眼底。 但他没上前规劝或阻止,就那么看着。沈埙觉得他眼睛里的光很怪异,怪到让人心慌的那种。 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季流幻蓦地将视线落过来寻找,下一秒沈埙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里却在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邪门了,怎么还紧张了呢? 等再看季流幻,他仍旧闭着眼躺在那,让沈埙有瞬间的迟疑,是不是刚才看错了? 可能是……看错了吧。 毕竟这里灯光闪烁的,也毕竟自己喝了酒。 但关于程斩的神情沈埙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十分不友善啊。 司野说话了,冲着程斩,“这是我点的人,跟你没关系。” 程斩抿唇的时候面色显得很僵,也很冷。 沈埙在这边看得肝颤,仅存的一点酒劲都给吓没了。扭头想叫马志,却见马志不知跟哪个女生在角落里腻歪呢,喝得醉醺醺的脸跟个太阳似的放着光。 也没工夫搭理这边的情况了。 主唱可不想惹麻烦,眼前这两位看着都不好惹,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喝醉酒的更难缠? 秉着这种念头,主唱跟眼前这位清醒的说,“那个……要不然我陪他喝杯酒?毕竟他是花了钱的,万一明天——” “我加十万,赶紧给我走。”程斩冷喝。 主唱一愕,紧跟着反应过来,二话没说挣开司野的手就走了。 沈埙在那头听得可清楚了。 心里这个羡慕啊…… 六十万啊。 怎么这钱在他们眼里跟纸似的呢? 关键是,这钱是真给那个歌手啊…… - 其实程斩也是喝了酒的,不算少,后来司野喝醉后贪杯,他帮着挡了不少酒,有后劲的不少。 所以像拖死狗似的把司野拖回家的时候,程斩也是晕得很。 司野的酒劲是一点点上来的,之前在车上还不大老实,回了家之后就彻底诠释了什么叫做“烂醉如泥”。 没像之前喝醉了那么闹腾,就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程斩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见他不像是能乱跑胡闹的样子多少放心了,伸手又推了推他,确定他着实是睡着了后起身去了浴室。 就是简单地冲了个澡,用最冷的水,这样才能压下酒精在体内流窜的不适感。 他没敢在浴室里多待,连头发也没吹,顶着湿发就出来了。都说醉酒的人单独待着也有风险,万一呕吐处理不及时呛到怎么办? 不想司野竟醒了,坐在床上。 程斩上前一看,哑然失笑。 这醉酒的人不但是醒了,还……冲了澡?仔细一打量,哦,没洗澡,应该就是抹了把脸,顺便打湿了大片头发。 还有身上的衣服,前胸也是湿了一大片。 程斩真是服了。 还是小孩子吗? 他凑前,“阿野?” 司野是坐着呢,但眼睛还闭着,呼吸声略显粗重。 他没应声,但眉头蹙了蹙,许是不舒服。 程斩想了想没继续唤他,在他身后垫高了枕头靠好,起身出了卧室。 再回来手里多了套家居服和一碗蜂蜜水。 ……蜂蜜水被司野当酒喝了,喝的时候别提多豪爽了,看得程斩又气又好笑的。 给他换家居服的时候,程斩忍不住道,“答应我什么了?见到酒跟见到爹似的。”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至少不适合用在司野身上,他见他爹没那么亲。转了口风,“见酒比见我还亲。” 司野醉酒,换衣服肯定不会乖乖配合,整个人是瘫在程斩身上的,上衣脱着都费劲。 程斩折腾得竟都冒汗了,忍不住喝了一嗓子,“你坐起来点!配合一下!” 真是开了天荒了。 他从上古活到现在,真心是没料到自己还要伺候一个醉鬼,还不止一次。 但这低吼对司野没起作用,或者说,不管司野是醒着的还是醉着的,好像都没怕他生气过。这么想着,程斩突然有点无奈。 司野的下巴就抵在他肩膀上,两条胳膊环抱着他的腰,就是能让程斩一下联想到企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没瞧见司野此时此刻的姿势,程斩还是那么笃定他像极了企鹅。 “企鹅”就是油盐不进,保持着姿势不动摇,却也能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衣服。 嘟嘟囔囔的,“你……谁啊!脱、脱我衣服干什么?” 程斩累得够呛干脆停手,没好气,“我是你哥!” 就是怕疼着他,否则合虚化绳吊他一晚上,看他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哥?”司野含含糊糊的,下巴抵着程斩的肩膀晃来晃去的。 倒不是说他下巴是锥子,可毕竟有弧度,来回来的动碾得程斩肩膀又疼又痒的,抬手箍住司野的后脑,安稳住了他。 司野醉酒后的话痨体质上线了,“你……是谁哥?谁又是我……我哥?” 程斩叹气。 刚刚还晕着的脑袋现在一挑一挑地疼。 他就不该欠儿,直接将他撂倒睡床上得了,叫他干什么?非得招惹他,这下好了,开始了。 但耐性还得有,否则又怎样呢? “我是司野的哥,程斩是你哥。”他轻声告知。 司野没说话,鼻腔里呼出来的气息还是浓烈的酒气。 程斩也不急着给他换衣服了,先安稳住他再说,起码好在这次醉酒他只是说胡话,像是之前出格的行为倒是没有。 抬手摸着他的后脑,一下一下的安抚,“阿野,你乖乖躺下睡觉,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司野能乖乖躺下才怪! 他就知道! 司野倒是有了反应,脑袋抬起来了。 醉眼朦胧地盯着程斩,一瞬不瞬的。 他头发还有点湿,或者说刚刚洗脸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擦,所以前胸的衣襟才能打湿大片。卧室的光是鹅黄,有浅淡流光在眼前这张年轻脸庞上游走。 他的醉眼里有些小情绪,丝丝缕缕的,与面庞上的流光纠缠,肆意洒脱,又带了点少年感的纯粹。 程斩没移开视线,抬手轻抚他额前湿润的发梢。有几丝发贴在眼角,他便轻轻拨开,修长的手指又穿过司野浓密的发,捋了两捋,低语,“你听话,睡觉。” 可司野置若罔闻,还盯着他瞧。 眼睛宛若天际星河,迷惑又璀亮。 程斩心叹,这双眼着实是好看得很。 食指微微弯曲,敲了一下司野的额头,低笑,“看什么呢?” 看什么呢? 司野目光里似乎染了困惑,突然抬手,左右手贴上他的脸,横看竖看的。 看得程斩心里一激灵,不会是不认识他了吧? 什么情况? 正想着,就听司野问,“程斩?程斩可不是我哥了。” 松了手,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一时间又安静了。 程斩闻言无语,抬手碰了碰他,“说什么呢?我怎么就不是你哥了?” 司野不说话。 睡着了? 程斩侧身偏头瞅着司野,以为他又闭上眼睛了,不料眼睛是睁着的。 紧跟着身体坐直,抬手捏起司野的下巴。 四目就相对了。 “我怎么就不是你哥了?我不是程斩?”程斩问。 司野迷迷糊糊瞅着他,一挥手拨开了程斩,“你是程斩,但不是我哥了。” 听着有赌气的成分啊。 程斩又气又笑的,再次捏住他下巴,跟他杠上了,“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是你哥了?” 不是哥了,跟不是哥是两个意思,所以说程斩觉得司野在闹脾气,有点小情绪了。 司野的脸一偏,再次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手一挥,“你……你都是别人的哥了,不是我哥了,我……我不认你了!” 不认他了? 程斩着实无语。 干脆扳过司野的脸,“胆儿肥了是吧?” 真以为喝醉了他就不敢对他做什么了?还真是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啊。 第262章 熟悉得很 程斩有树威的意图在其中,或者说在他跟司野的这段关系里他是占主导地位,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不管是从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他认为自己都远超于司野。 司野呢,生性恣意洒脱,不羁不束的,有时候会孩子气很多,又有点意气用事。 所以程斩觉得,必要的时候还得对他严加管教才行。 可司野一醉就跟脱缰野马似的,想让他老实服帖绝无可能。 一侧脸猛地咬了程斩的手。 这一下咬得不轻,程斩竟是吃痛了一下,甩开手一看,手背上赫然牙印。 他呲了一声,低喝,“咬人咬上瘾了?” 可话虽这么说,脑子里却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晃得耀眼的光亮里,一个年轻的身影突然扑向他,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来。 程斩又是吃痛一声,这次不是手,疼痛感竟来自脖子。他抬手一抹,就是曾经司野咬过的地方,那个早已经愈合的位置竟出了血! 手指头上沾了血。 红乎乎的一片。 司野坐在床上还低垂着脑袋,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咬了人,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程斩起身去了洗手间。 本想抽纸巾擦脖子上的血,可进了洗手间一照镜子,脖子上竟是完好,哪来的伤口? 那道之前被司野咬的痕迹还在,有清浅的疤,没出血。 再看手指头,也没血了。 程斩皱眉。 幻觉? 着实奇怪,他从没出现过这种幻觉。 幻觉里咬他的人,也是司野? 程斩盯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疤痕,他也是执拗的不想让疤痕消失,可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 抬手,手指上缠绕着丝缕合虚,宛若一丝游魄似的。 刚想贴上脖子,转念又放弃了。 收好合虚。 是,他不想让疤痕消失。 卧室里传出司野哼哼唧唧的声响,也不知道是脑袋疼还是怎么着。 程斩从洗手间里出来,重新坐回床边,看着司野。 司野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无奈,程斩伸手托住他的下巴,这样,司野竟觉得舒坦了,脸一偏,将程斩的手心当枕头枕了。 嘴里又嘟囔了。 这是司野醉酒后的常态,程斩习惯了。 凑近一听,他竟是说着,“我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了……” 还纠结这事儿呢。 程斩无语问青天。 低声问他,“我怎么就不要你了?” 司野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顺着自己的思维,总之算是回答了程斩的问题,继续嘟囔,“他都叫你哥了……你都是别人的哥了……” 他? 程斩想了想,恍悟,“季流幻?” 不曾想,这三个字就跟针扎身上似的,就见司野陡然直起身,俩眼珠子瞪得滴溜圆瞅着程斩。 程斩一瞧他这目光,呵,用“怒视”俩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啊。 对这仨字过敏啊。 果不其然,司野咬牙,“他哪根葱?凭什么跟你称兄道弟的?” “哪跟我称兄道弟了?”程斩诧异。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搭对了司野脑子里的那根醉弦,总之,这次的对话算是无缝链接了。 司野还咬着牙呢,一脸的不悦加满心的不喜啊,“他……他叫你程哥,你……你都没反对!” 程斩算是终于明白司野之前那些话的意思了,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司野还在怒瞪着自己,这总得有番说词吧。 一声轻叹,“他比我小,叫我程哥很正常吧?在以往碰上比我小的,也有不少这么叫我的,有什么问题?” 司野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珠子都有点红了。 不是哭。 程斩绝对相信他是气红的。 这么一瞧,生气中的司野竟又让他想到了一种生物。 河豚,气鼓鼓的,甚是可爱。 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想着这要是个气球,一针扎下去嗖地一下就飞了。 司野避开他的手,眉头还没展开。 程斩见状上了床,学着司野一样盘着腿跟他面对面而坐。 凑近他,额头近乎与他的相抵,轻语,“阿野,他叫我程哥,这是礼节,你叫我斩哥,千古至今,就只有你这么叫我。” 司野这次没移开脸,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个距离其实看不清对方什么了,司野还醉着呢,许是在努力消化这番话。 但程斩的酒劲散得差不多了,这么个距离看着司野,就觉的眼前是俩大眼睛,无辜又纯粹的,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 然后问他,“听明白了吗?” 不行,还是觉得怪怪的。 “那……那他要是叫你斩哥呢?”司野昏昏涨涨地问。 程斩低笑,“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司野拗劲上来了。 程斩嗯了一声,“我说不会就不会,只能你这么叫我。” 司野呵呵两声。 程斩闻言,坐直了瞅着他。 几个意思?不信啊。 司野双手撑床,醉眼看他,“你、你这个人啊……” 不对,不是人。 “你这个……不是人的人啊,说的也不是人话。”司野指着他,始终呵呵笑,“跟我玩文字游戏呢?程哥、斩哥有……有啥区别?”看书溂 “有区别。”程斩脸上的表情认真了下来,强调,“在我这里就是有区别。” 司野笑着一挥手,没理会。 少许,“那……那我叫你别理他。” 这么长时间,程斩对于司野提出来的要求基本上都满足,哪怕表面说不可以,可实际上还是会满足他的要求。 然而这次他说,“不行阿野。” 很明确。 司野看着他好半天,哼笑,“什么?” 程斩抬手环到他的后脑勺,贴上,将司野拉近了些,低语,“有他,你才能安全。” “狗屁!”司野酒劲加脾气都在呢,一把推开他。 有了后劲,他顺势也就倒在床上,干脆躺下了。 嘴里又是嘟嘟囔囔的,“他……娘们唧唧的,保护我?呵呵……狗屁。” 行吧,狗屁就狗屁吧。 程斩也没打算跟个醉鬼掰扯。 但还得照顾,就这一身酒气冲天的衣服,等明天起来了一准成了抹布。上前动手给他换衣服,扯扣子的时候司野一把按住他的手,迷迷糊糊说,“别……别碰我,你去碰你的……季啥彩去。” 季啥彩? 程斩可真想把他这个德行给录下来,怎么一醉酒这么无理取闹了呢。 “我找他干什么?” “你去……去找他,别、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司野拨他的手。 程斩一瞧这时间,再任由他闹腾下去该天亮了。 干脆往他身上一骑,直接蛮力扯掉他衣服,“就特么对你动手动脚怎么了!” 司野这人高马大的被骑个瓷实,挣扎了几下没挣扎过,许是也累了就没再动,等程斩扒了他衣服裤子再一瞧,呵,睡过去了。 行啊,终于消停了…… 程斩也是累得很。 坐在床边看着司野,越看他就越想笑。 可真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操心了? 醉酒的人还管他穿什么衣服睡? 可这个小司野是个事儿多的主儿,不给他换好衣服明天一早起来他肯定发疯。 宽慰自己,为了明早的消停,今晚累就累点吧。 刚想起身回屋,手臂就被司野给搂住了。 真就成了抱枕了,司野嘴里又嘟囔了句。 程斩哑然失笑,凑近了听。 司野呢喃,“别走……别走,陪我……” 又要在一张床吗? 程斩想踏实地睡一觉,起码没人挤他。 试图抽胳膊出来,又听司野哼唧,“哥,别走……” ……程斩妥协了。 都好不容易又认回他了,也该拾阶而下不是? 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呢。 程斩躺了下来,下一秒司野就习惯性凑过来了。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身上酒气这么大了,程斩还是能闻到奶香气。 窗外寂静得很,屋子里也是安静了。 床头灯没关,仍旧是暖暖又不明的光亮。 司野的脸离他离得很近,所以程斩就确定了肯定有奶香,仔细去想,像极了酒中沾甜。 程斩素来不喜甜,但这奶香甜气落在人身上就总教人忍不住去闻。 或许,是他也醉了,所以拗劲也上来了。 就总想找出司野身上这奶香的来源。 程斩微微起身,压脸凑近他的脸闻了闻。距离一近反倒闻不到,可奶香气仍若隐若现的。 他的鼻尖擦着司野的脸颊游移到耳边,顺着耳边又到他的脖颈……还真是有呢。 呼吸的气流刺激了司野,他微微一缩脖子,觉得挺痒。 伸手要来抓。 下一秒手腕被程斩控住,顺势拉下十指相扣。 程斩就觉得这奶香惑人,鼻尖紧贴他的脖颈直至颈窝,甜又温暖的。 就好像…… 熟悉得很呢。 熟悉没错,毕竟是司野,这么久了朝夕相处的他早该熟悉这气息了。 可今晚总觉得不同。 像是很早很早就闻到过这种奶香气,仔细再去辨别,还有淡淡的森林气息,就是干净纯粹又惑人。 如同一把钩子,直往他心窝子里钩…… - 是一片璀璨星河。 粼粼水光,上面揉着的全都是阳光。 太阳于这里休息,最后又会回归星河。 所以当阳光从星河里钻出来时,影响到了周边也尽是光亮。 最先接受阳光普照的就是那片林子。 初升的光温柔,落在叶子上都是温暖。 程斩最开始是顺着光而行,顺着星河的流向进入了那片森林。 天际的河流进这里,滋养群山万物,水波粼粼鱼儿成群,河面上也飞跃着不少鱼影。 最初程斩是被光吸引到了这里,可一入森林他能闻到奶香气,裹着森林松木般的气息。下意识的,他先闻了闻自己的衣衫,衣衫只沾了林木的清冷气,如瓦上寒霜、初晨露珠,没有香甜气。 他就找啊找的,浑然不知已深入林中。 直到头顶上有嗓音落下来—— “你是谁?” 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或者又像是天生就这样。 程斩循声一瞧,头顶一片茂密,有个少年就藏在其中……不能说是藏,是趴。 树干也粗,那少年就整个人趴在上面,长手长脚地都耷拉下来。他周身有灵力,似萤火虫似的围绕。 程斩朝后退了退,透过叶隙能隐约瞧见少年的身影。 他没回答,反问对方是谁。 对方就着趴的姿势竟能抻个懒腰,哈欠连天的,“我?你闯了我的领地。”他说着,手脚收了回去,换了个姿势,又是一个哈欠—— “所以,你快走吧。” 慵懒到很是不屑。 程斩想笑,这林子怎么就成他的领地了? 于是便没理他。 总觉得林间深处的天河鱼儿肥硕,于是径直越过了那株古树。 “站住。”头顶上又是一声。 程斩觉得对方就是小屁孩一个,岂会听他的话?理都没理,脚步都未曾停半下的。 但很快,一股力量从身后而起,直冲着他就过来了。 程斩头也没回,一个闪身,那股力量宛若一把利剑直穿前方树干。 就听咔嚓一声,树干被瞬间掏空。 是一股漫天盖地的黑暗力量,十分庞大。 程斩陡然看向身后。 原本灿烂的光被巨大的黑暗瞬间吞没,像极了巨大的翅膀展了开来,一个人影徐徐从空中降落,于巨大的翅膀之中。 程斩微微眯眼,“孽障,不知好歹。” - 程斩是伴着那声“孽障”而醒的。 确切说是惊醒。 耳朵里还萦绕着自己在梦里的那句话。 孽障……孽障…… 程斩坐起来,幽暗里喘着粗气,后背竟湿漉漉的。 寒冬的天,司野考虑到他喜寒凉,所以屋子里的温度不会太高,可明明这样他额头上的汗珠还是豆大地往下淌,难受极了。 更难受的心口。 总像是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割肉疼。 程斩尽量深喘气,然后缓缓吐出,趁机纾缓胸口的钝疼感。 梦里的是自己吗? 他无法判断,但能肯定在梦里是他的视觉在看事情的发展,应该就是他。 那个少年呢?是谁? 像是司野,可又不大像。 感觉年龄比司野能小上不少,像个孩子。 可他又拥有极强的力量。 程斩想不通这梦境,如果是拥有黑暗力量那十有八九就是魔祟,可在梦里他明明还看见了有闪亮的灵力绕他周围,这很奇怪。 现在醒来程斩是倍感不解,可在梦里并不觉得是多震惊的事。 程斩缓了缓心绪,等那股子钝疼渐渐消失,扭头一看,怔住。 司野不见了。 第263章 必要的时候你会牺牲我 有一种莫名的异样感油然而生。 程斩赶忙下了床去寻找。 却在一出卧室就隐约听见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 声音低低的。 但程斩听出了是司野的声音,一激灵。 循声找去就在厨房,司野背对着门口这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像是在切东西,程斩的注意力没在那上面,主要是司野在说话。 在跟……什么人说话。 他的嗓音很低很低,不是刻意放低的,就是很低声线,听着随意得很。 “所以,你在跟我谈条件?” 程斩站在厨房门口,因为里面的面积不算大,所以司野的这句话听得清楚。 跟谁说话? 见鬼了? 程斩环视一圈…… 没用,就算有鬼他也看不见。 程斩没离开,也没进厨房打扰司野,就斜靠在门口,身体又往外面撤了撤,他是怕万一司野是酒醒了来厨房弄吃的,再一转身冷不丁看见门口站着人会吓一跳。 之所以有这个念头,是因为程斩听着司野刚刚那个声音挺清醒。 就是难理解。 要么真是见鬼,要么是梦游。 或者…… 之后的可能性程斩没功夫想,因为司野又在里面说话了—— “你最好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能容你这么长时间算是我仁厚了。” 程斩心头一激灵。 司野的语气不是很客气,甚至还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对,不是见鬼了。 司野能见鬼,大多数在梦里,但有时候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在现实里也不是没见过鬼。 他常说那些鬼啊灵啊的都挺不容易,能找到他就好比在海上看见了一节浮木,虽说他不想梦见他们,但能帮也还是帮帮,谁叫他就有颗纯真善良的心呢? 当时程斩听了这番话还挺想笑,反问他,你帮鬼满足心愿真是出于良善?看书溂 司野也知瞒不过他,笑说,“我吧,纯粹是闲得无聊。” 无聊,所以一旦梦见有鬼上门来找,那是十分乐意帮忙的。 也由此,他绝不会以刚刚那种语气跟鬼说话。 梦游? 更不像。 程斩稍稍往门口挪了挪,将厨房的门稍稍开大些。 司野仍旧背对着他,微微挪身的时候能瞧见砧板的一个小边。 在切东西? 程斩打量着司野的右手臂动作,有点像。 有短暂的安静。 所以程斩这才听清了是切东西的声音,嚓、嚓、嚓…… 切什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安静只是暂时的,就听司野又说话了,“别做梦了,不过你倒是可以透透气,仅此而已,别太贪心了。” 透透气? 程斩不知怎的听见这个词后心里更是一激灵,有种预感油然而生。 他往里看。 就见司野身周渐渐有了变化,所有的物体在扭曲,固体成了液体似的,还有浅淡的雾气。雾气很快集中在他的头部,于他头顶盘旋着,逐渐变得透明。 程斩微微眯眼看着这幕,心里的预感也跟着这雾气变得清晰可见了。 司野的头顶出现了透明的水雾。 雾气中有个东西渐渐清晰。 是个影子,一点点在雾气里成长,很快就成了人形。 但人形影子出不了雾气,它试图挣扎了一下,雾气就像是一个透明的水滴似的,边缘撞不破,那影子见撞不开也就作罢了。 它先是抻了个懒腰,然后又变大了一些。 哀灵! 程斩体内的合虚开始沸腾,这是对巫灵最强烈的感应。 一直藏在司野体内的那只哀灵,现在它就在眼前。 可显然它无法挣脱出司野的体内,只能以这种方式“透透气”。 跟哀灵对话的人是谁? 是司野? 他清楚自己体内有巫灵,所以能有这番对话也正常,而且出于司野的性子,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不带慌张的,何况哀灵突然能跟他对话这种事。 然而程斩觉的没这么简单。 可如果不是司野,那会是谁? 程斩想到这儿,冷不丁的背后寒凉了一下。 哀灵看见了程斩。 搁平时,巫灵是害怕见到程斩的,能尽量躲避就躲避,除非是势必要面对面对决,那巫灵们心里也都是慌的。 毕竟七把合虚刀一旦出来,势必是要封住一个巫灵的。 哪怕出现意外封不住,巫灵被合虚刀伤到也是够呛。 可哀灵没怕程斩。 就在雾气里站定后叉上了腰,牛气得很。 更要命的是,它许是觉得不解气呢,竟还冲着程斩勾勾手指头,很有挑衅的架势。 程斩一手搭在门框,面色沉沉的。 合虚拼了命地在身体里流窜,灼热野性得很,叫嚣着想要冲出去将其封印。 程斩只能一忍再忍。 那哀灵也知道目前程斩没办法收它,别提多嘚瑟了,竟还在水珠里翻跟头,各种欢腾蹦高,逍遥自在极了。甚至还做起了广播体操,程斩也看不出它在做第几套,就是想着,等有一天把哀灵收到手,他肯定有它好受的。 还敢在他面前嘚瑟? 哀灵做完体操,见程斩还不上前,就开始捂嘴笑。 明明就是个影子,但程斩就是清楚看见它在笑。 然后又冲着他做鬼脸! 一个影子做鬼脸?你有脸吗! 程斩真是恨不得一出合虚将其从那雾气里抽出来。 抽出来他也不立马收,不是喜欢嘚瑟吗?行,他就让它好好嘚瑟。 揪着它脖子狠劲抽它,打到它生活不能自理。 这么想着程斩心里还能好受点,牙根也不那么痒痒了。 来日方长,反正他又死不了,早晚能有办法把它给揪出来。 也不知道是程斩的眼神太狠辣,还是哀灵突然意识到太嘚瑟的下场不会太好,于是就停止了做鬼脸。 躺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脚丫子还一抖一抖的。 讲真,在一众巫灵中,程斩最乐意跟爱灵讲道理,当初化巫灵,爱灵也是迫不得已,但好在那家伙十分乐观,一见着程斩就很配合。 而让程斩稍稍心生恻隐的是哀灵。 这个巫灵吧,怎么讲,就是在程斩认为挺点背不说,还挺还缺心眼的。 哀灵以哀痛化之,一旦控制了寄体,非但影响寄体情绪变化,它自己也会情绪扩大化,也就是说,哪怕它依着寄体能活个千百年,那活得也是极其不开心。 不像是其他巫灵,起码有出气口。 哀伤要人命啊。 可谓是伤人也伤己。 所以在所有巫灵中哀灵算是最悲催的一个。 像是今天这么尽情嘚瑟的时候少之又少。 但嘚瑟过劲就会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程度去了。 果然,哀灵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就见它原地蹦起来,又是捂着嘴在那笑,然后就见它站直了身体后,一手指着司野的脑袋,就地画了个圈。 于是就见司野转过身来。 连带的,程斩也就看清了司野刚刚在干什么。 他是在切肉。 是九部那边得知他们即将从贡兰渡回来的时候,专门买了一堆东西放至冰箱,买之前还特意问了程斩的意思。 之前不会有这种时候,但现在不行,程斩可以不吃饭,可司野不能不吃。所以程斩叮嘱九部那边的管家提前把家里冰箱塞满,一定要多肉。 司野无肉不欢。 管家也是实在,冰箱里的冷冻室塞满了肉。 各种肉。 砧板上就有块肉,半化开不化开的,一头沾着点冰霜,切的那头还有血水,染得砧板上一大片的红,连同切肉的菜刀上也沾着血。 尚且带着冰碴的生肉,切起来就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那肉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每片肉上因为还有冰碴,所以十分码放得十分整齐。 他在吃肉。 在吃生肉! 手里还拿着一片生肉,已经咬了大半块了,嘴里还在咀嚼着,嘴角沾着血。 司野睁着眼,转身之后也看见了程斩。 但他没被吓到,也没有那种被人发现吃生肉的不安和尴尬。就那么站着那,嘴里始终咀嚼着,还看着程斩笑。 笑得挺邪气的。 有点纯心故意的架势。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对,我就是吃生肉,你能奈我何? 不是司野。 程斩缓缓走进厨房,面对着司野,他没唤他的名字,只是跟司野面对面。 司野背靠着操作台,嘴里的肉咬得咯吱咯吱响,像是很美味的东西,又顺便将手里的肉一并吃进嘴里。 他头上的哀灵撒欢得很,在雾气里扭来扭去的,别提多快乐了。 一个哀灵能快乐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程斩没再看司野,视线落在哀灵身上,语气警告,“最好珍惜你能苟且偷生的日子。” 哀灵是能听见程斩说什么的。 闻言竟又捂嘴笑,像是听到很好笑的事一样,最后笑得竟直不起腰来了。 程斩就静静地看着它表演。 哀灵果然得寸进尺,又在司野脑袋上面画了一个圈,就见司野几下咽了嘴里的肉后又去拿了一块,继续吃。 司野吃得倒是不紧不慢的,只是那生肉一口一口地吃,嘴和牙齿上都沾了血,总会让看的人生理上不舒服。 程斩没阻止。 远在上古,除了神族不少族类都是茹毛饮血,人族最开始有了火种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驱赶野兽。 所以在他认为哪怕是司野现在吃几块生肉也没什么,丧命不可能,顶多就是闹闹肚子。 哀灵别提多兴奋了。 蹦着高地撒欢。 程斩始终不表露神色,就看着司野将砧板上的肉都吃光了,然后重新转身,又开始嚓嚓嚓地切肉。 哀灵欢快地翻跟头,真是毫无顾忌程斩。 甚至一度都恨不得挣脱水雾出来。 程斩就在等待时机呢,见它再次挣脱得近乎冒了头,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手中合虚陡然一出,就见合虚化线又似针,蓦地划过空气,快准稳地一下冲过哀灵冒头的位置。就见那合虚化作的针刺破了水雾的边缘,准确无误地穿透了哀灵的头部! 就见司野拿刀的手陡然一抖,咣当一声菜刀落地,疼的去捂头。 而浮在他头上的哀灵也不好过,甚至说比司野看上去还痛苦,被合虚穿着头部拼命挣扎着,如果能听见声音的话,它势必是在歇斯底里地嘶吼。 可它发不出声音来,就只能瞧见它拼命挣扎。 合虚的血线就似钩子似的将哀灵往外拉,越是用力,那哀灵就越是痛苦,连带的司野也疼得要命,额头上渗出汗珠了。 程斩尽量不去看司野的神情,也尽量忽略司野的痛苦。 他抬手,手指控制住合虚,合虚随着他的手指力量再度将哀灵往外拉。 只要哀灵能被拉出这层水雾,哪怕只是一点点冒头出来那就好办了,所以司野虽说痛苦,但程斩相信也只是暂时的。 长痛不如短痛,他体内藏着一只哀灵就相当于埋了个不定时炸弹。 一天不除掉,程斩就会担心一天。 哀灵被合虚扯得几乎变了形,那层水雾的边缘也越来越透明,就是即将被扯破的程度了。 司野整个人蹲了下来,双手捂头,疼得额头上青筋凸起,手背上连同手臂也是青筋可见。 他痛苦呻吟,冷不丁叫出一声—— “哥,停手……” 是司野的声音。 程斩心里一趔趄,手上险些松劲,幸好及时稳住心神,那道血线才没因此断掉。 “哥……我求你……”司野的嗓子都有点哑了,痛不欲生,“我受不了了!” 程斩咬牙,额头上也开始渗汗。 “阿野,你再坚持一下。”他低声。 说不心疼是假的。 司野疼得蜷缩在那,他宁可这份痛是在自己身上。 马上就好,只要再坚持一下。 合虚血线的光亮越来越大,甚至都折射出刺眼红光,这是即将扯出哀灵的预兆。 程斩手指再次一收,加足了劲。 就见合虚血线蓦地绷直,那哀灵被扯成了一道线,已经看不到它的五官和四肢了。然后就在这时,一道力量陡然从司野体内迸发,是强到能瞬间吞并合虚的黑色光,强烈闪耀一下,再看那合虚血线就瞬间崩断! 哀灵猛地弹回了水雾之中,迅速恢复了人形模样。许是吃到亏了,也不敢多在外面逗留,一溜烟重回司野体内。 而合虚断,所有的力量就会反噬。 程斩一个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一口血喷了出来。 再看司野那头,那股强大力量已然不见。他低垂着头,良久后忽而呵呵低笑—— “所以,必要的时候你会牺牲我,对吧?” 第264章 前胸示人是很危险的呢 厨房安静了。 没了巫灵的滋扰,司野的呵呵冷笑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听得程斩一怔。 紧跟着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牺牲他呢,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 “你体内有巫灵,这始终是隐患。”程斩轻声解释,往前走了两步,“阿野,合虚会使得你不舒服,但像刚刚那种情况你只会觉得很不舒服不会丧命,我不会不顾你的安危强行收巫灵。” “是吗?”司野缓缓起身,盯着他,眼里虽说有笑,可那笑冰冷得很,一直蔓延至了嘴角。 “那你离我近点,我问你。” 程斩走上前,跟他面对面。 司野靠在那,看着程斩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看似诡异的东西,像是游丝似的萦绕。 他的嗓音很轻很低,还是笑着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论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我都是最重要的?” 程斩没犹豫,“是。” 下一秒就见司野变了脸色,蓦地扯住了程斩的衣领子,彼此调换了位置。他眼里多了戾气和黑暗,连声音都变得阴沉,“当我是三岁孩子好骗呢?” 程斩的腰抵靠着操作台,手一伸就能够到上面的砧板。 砧板上的那块未来得及切的肉已经化冻了,冰碴融了血水。 程斩闻得到血腥味。 来自砧板。 也来自司野。 司野的嘴角上还沾着血,别看就那么一小点,却将他身上原本的奶香给遮住了。 相比司野的情绪变动,程斩冷静自持。 视线落司野脸上,又顺势滑到了他的嘴角,那抹红看着格外刺眼。 他问了句,“你是谁?” 司野眼里妖冶闪烁,嘴角再度微微扯开,那股子戾气就不见了,换之是说不上的戏谑。 他的脸渐渐凑近程斩,“这么问我什么意思?哦,明白了,你见到了我体内的力量,所以从内心深处你并不希望那股力量属于我,对吗?在你眼里,我就应该是那个一无是处,永远只能寻求你保护的废物吧?” “不是。”程斩没移开脸,任由他的靠近,声调始终冷静。 司野笑得邪气,接下来的动作也是邪气。 他的唇几乎轻擦着程斩的脸颊,顺着他的眼角眉梢缓缓下移,游在他的耳畔,于他耳边低喃,“承认吧,你做惯了救世主,事实上不希望有谁能比你强。” 程斩一动未动,与司野近在咫尺地相贴,可他感觉不到司野的气息。 却也不陌生。 只是危险。 他开口,“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或者,你只是单纯地想跟我的力量抗衡个试试?试图激怒我?” “抗衡?”司野微微抬脸,笑道,“如果是我出手,你敢出手吗?” 程斩眉心下意识一蹙。 司野嘴角弧度扩大,盯着程斩的唇眼,温热的气流呵在他的鼻骨上,“你舍得吗?” 程斩目光有了苛厉,“你想干什么?” “想看看,在你心里我有多重要。”司野低笑。 程斩警觉,刚想动,司野却伸手控住了他,“慌什么?我又没逼着你来杀我。” 说话间他的手没撤,只是换了个姿势,环上了程斩的腰。 脸再次凑近程斩,鼻尖贴着他脸颊,顺着脸颊的弧度一点点下移…… 程斩身体一度僵硬。 恍惚间脑子里却闪过一些个零碎的画面来—— 清粹的阳光里,少年趴伏在他身上,整张脸埋在他的脖颈,用鼻子闻啊闻的,然后说,“你闻起来很香。” “香?” 少年嗯了一声,脸还埋在他身上,“就是很好闻。” 他被少年压着,防止摔倒,他便一手控着少年的腰身。脖颈处痒痒的,少年呼出来的气流能顺着他的脖子直往各个毛孔里钻的那种痒。 但他没敢放松,语气带着些许警告—— “我不是食物,你管好你的牙齿。” 少年嘻嘻笑,“放心吧放心吧,我就闻闻,就是闻闻……” …… 家居服的衣扣被解开了。 程斩脑子里的画面骤然被击碎,少年嘻嘻哈哈的声音也随之而散。 眼前的司野邪气得很,一手控着他,一手扯开了他的衣领扣子,一颗一颗的,像是在试探程斩的底线。 程斩全身都绷紧了。 司野的鼻尖先是埋在他的脖颈里,低低说,“哥,你可真好闻。” 眼前一幕与刚刚脑中闪现的画面出了奇的贴合,程斩又是一僵。 引得司野低笑。 他的唇轻贴上了程斩的喉结。 唇温使得程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司野低低开口,似笑非笑的,“你说,我要是咬上你的大动脉你会怎样?” 程斩说,“你敢吗?” 合虚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沾的。 司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了,唇还似贴不贴地保持着原姿势,“你身上流淌的是合虚血,合虚就是你,你就是合虚,我要是沾了肯定会痛苦不堪,可是啊……” 他一声叹,话锋一转,“我就是想沾呢?” 程斩一怔,紧跟着想推开他。 却被他按住,轻笑,“别动,你这么好闻,让我好好闻闻。” 程斩没轻举妄动。 就任由司野的脸一点点偏移。 唇贴在了他的锁骨位置。 “哥,前胸示人是很危险的呢,这在博弈争斗中是大忌。”他呵呵笑。 程斩看不见司野的脸,只觉得他轻舔了一下伤口的位置。 紧跟着就是疼。 司野咬上了疤痕处,竟是一点一点扯开了伤口。 程斩吃痛,陡然伸手推他。 可司野像极了嗜血者似的,一把没将其推开。 伤口被他咬开,血顺着他的嘴角流。 饮血吃肉,像极了此时此刻的司野。 可是程斩身上流淌的是合虚,司野就成了个赌徒似的,明知道自己会被合虚所伤还强行为之。 几口血下肚终于被程斩强行推开,就见他后退着踉跄了几步,瞅着程斩呵呵地笑。看书溂 笑得讥讽。 可很快笑容消失,神情转为痛苦。 整个人跪地,捂着肚子呻吟。再看他额头和胳膊,青筋再次凸起。能清晰看见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竟泛着红。 程斩顾不上自己,冲上前扶住司野,一个劲拍他的后背。 力道不小,最后几乎是咣咣地捶。 司野刚开始并不配合,忍着疼还在冷笑,紧紧攥着程斩的手腕道,“合虚在我体内就会弱化巫灵的力量,你不是一直想收它吗?现在是个机会。” “吐出来!”程斩冷喝道。 这个时候他压根顾不上巫灵了。 合虚血在司野体内游走,多流窜一下,都能明显看出司野的血管在鼓动,他身体变得滚烫。 程斩是封灵人,只有封灵人的特殊体质才能压制住合虚,也能很好地操纵合虚。所以别说是司野了,换做不管是谁,哪怕是上古的神族,合虚一旦窜入体内都是致命。 合虚是至阳至刚,正常体质一旦承载合虚,最后的结局就是会被焚烧。 司野凸起的血管呈现血色,渐渐地就连毛细血管都突出了,他宛若是被红线缠住似的,形色骇人。 程斩见捶打不管用,干脆将司野一把揪起来,恨不得是连拖带拽地进了洗手间。 将他往浴缸里一推,花洒调到最冷,边泡边往他身上浇。 能多少缓解他的体温,可不是长久之计。 主要是司野不配合。 他的眼珠子都是红的,甚至血色都吞了眼白。 可他还在盯着程斩呵呵地笑,“你现在逼出巫灵,是好时候啊。” “闭嘴!”程斩恶狠狠的。 现在逼出巫灵,就明摆着要司野去死了。 司野趴伏在他胳膊上,他的血液本来就是温热的,所以合虚流动的速度会更快,疼得他哪怕是浸在冷水里浑身还是滚烫。 血管随时都在爆的边缘徘徊。 程斩跟他一样都泡在浴缸里,冰冷的水很快没过腰身,可随即就变得温热。 他干脆扯过司野,命他趴在浴缸的边缘,然后一手掐住他的两腮,令他被迫张嘴。手指伸进去搅动他的喉咙,强迫他吐。 这个办法还挺管用。 许是司野疼得没了挣扎的力气,这次程斩就占了上风。 哇地一声吐出来。 喷在地上的都是血。 然后这一吐就不算完了,司野趴在浴缸边哇哇又是吐了几下,尽数的都是血。 那血在地上流动,顺着浴缸溅出的水流一并要流向地漏。程斩见状抬手一扫,地上的合虚血迅速汇集成团,被他释放的合虚笼罩,紧跟着火光乍起,那些合虚血瞬间挥发了。 合虚溶血而生,简单说就是不但能迅速与血液相融合,还会很快速地造血,而造出来的全都是合虚血。 这原本是好事,对于程斩来说。 合虚强大的造血功能是他能持续不断操纵力量的一切所在。 可对于正常体质的人或其他族群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它会迅速吞噬原本血液,燃爆人体。所以合虚血无法被水稀释,也无法消散,一旦任其游走,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司野大口吐完血之后就一直趴在浴缸上,耷拉着脑袋,衣衫上大片的血。 花洒打在他后背上,仍旧兢兢业业散发着凉气。 程斩也累得够呛,整个人仰靠着浴缸,被打湿的衣衫紧贴着身体,绘出流畅结实的轮廓来。 渐渐地,浴缸里的水不再温热。 而司野也渐渐的恢复了面色,只不过,比寻常苍白。 程斩关了花洒。 靠在那,抬腿踹了司野一脚。 司野没动静,仍旧低垂着脸,像是耗尽了心力似的。 连个声儿都不带出的。 程斩凑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身体。 彻底放心了。 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阿野。”程斩唤他。 他没动弹,但从呼吸来看趋向平稳了。 可他头顶渐渐冒出个影子来,仍旧被圈在水雾里。 那影子冲着他笑,指着他,又指了指司野,笑得别提多有讥讽之意了。 程斩看着影子,微微一眯眼。 巫灵终究是忌讳程斩的,赶忙回归原始。 虽然它没说话,可程斩看懂了它的意思。 是,他承认。 软肋就在眼前。 司野体内的这番力量,何尝不是在诈他的致命伤? 程斩顾不上那么多了,将司野拉至怀里,让他靠在他身上,又唤了他两声。 司野这才有了反应。 就像是个睡熟了很久的人终于被叫醒,又或者醉酒的人醒了酒似的,总之眼睛睁开时整个人是懵懂状态。 浑身肯定没力气,就软塌塌地继续靠着程斩。 好半天脑回路才恢复正常。 “我……怎么了?” 程斩怀抱着他,低喃,“没事,你只是喝醉了。\" “我觉得……”司野想坐起来,但身体松软无力,“骨头都快散架了呢。” 程斩哄劝,“醉酒后会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可真是这样吗? 不是。 他能排出合虚血也是及时,否则灼烧的就是骨头。 司野现在虽说无大碍了,但毕竟合虚是在体内走了一圈,骨头疼是正常的。 好在没事了。 司野靠他怀里,有点昏昏欲睡的。 程斩想着俩人也不能就这么待在浴缸里啊,刚一动弹,就听司野低低说,“哥,你再抱我一会儿。” 可能还是觉得水里更舒服点,一点后遗症没有也不可能。 程斩就不急着离开了,将司野搂紧了些。 司野的脸贴着他的胸膛,阖了眼。 稍许含含糊糊说,“你伤口怎么又出血了呢……” “嗯,没恢复好。” “不信。” “小狼狗的牙太尖了,一旦被咬就不容易好。” 司野阖着眼嗤笑,但显得很无力。 良久后…… “哥,我是不是伤害你了?” “没有,别多想了。” “那……你是伤害我了?” 程斩轻叹,说了声没有。 司野低喃,“那我……衣服又该换了啊。” 还行,观察的倒是仔细。 程斩觉得之前就不该那么勤快给他换家居服,现下好了,衣服连沾血带拉扯的都已经变形了。 换新的吧。 司野不说话了。 程斩低头看他,他眉梢松弛,呼吸渐渐加深。 “阿野?”他低声唤。 司野没反应了,眼皮都没跳动一下。 确定他睡熟了后,程斩将他抱出了浴缸,整个过程司野倒是乖得很,没再睁眼。 感谢自己当初的英明抉择,这个浴缸是选对了。 第265章 无法愈合的伤疤 算是折腾了一晚上,虽说程斩可以不用睡觉,典型的超级待机型,可不意味着他不会累。 重新给司野换好了衣服后,他自己也找了一身干爽的换上。 之后躺在司野身边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梦里多舛,具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就好像还是那个少年,可听着声音又像极了是司野在跟他说话。 声音里有笑,“那我以后叫你哥,你会保护我吗?” “会。”程斩在梦里的回答很郑重。 那声音就笑啊笑的,听着极其开心。 程斩悠然从梦中转醒时天还未亮,最遥远的天际不知道是什么声音,隐隐传入耳中。 他躺在那总觉得莫名耳熟,后来仔细一听心里一激灵! 上古战歌。 又听一道低沉嗓音── “诛。” 程斩就蓦地睁眼了,这才意识到刚刚竟是梦中梦,现下算是真正醒了。 胳膊酸胀得很。 低头一看,是司野将他的胳膊当成了枕头枕,十分的不客气。胳膊也搭在他身上,一条腿也压着他,说白了就是将他当成人形抱枕了。 好吧,程斩其实早就习惯这样了。 只要在一张床上,别管司野刚开始睡得怎么规矩,最后的归宿都是程斩的怀里。 在最初吧,司野睡觉尚算客气。 顶多就是四仰八叉,然后连累到程斩,比方说程斩会时不时被他的长胳膊长腿给压醒。 后来基本上就是他被熊抱,胸前别提多沉了,睁眼一看就是司野枕着他的胸口。 然后第二天起来往往会落枕,于是司野就会埋怨他,你长得扁一点就好了。 还嫌高,还要枕。 再后来,许是枕他胸口着实枕得不舒服,这睡梦里的司野就开始自动寻找最舒服的睡眠姿势。于是就成了每每程斩睁眼,就能瞧见枕头被甩飞出去,他的胳膊成了司野的枕头。 程斩的胳膊沦为枕头是在贡兰渡的时候。 姬淡醒得早,坐起来一眼就瞧见了司野枕着程斩的胳膊入眠,一番感叹,幸好自己没睡司野身边。 当时程斩已经醒了,或者准确说他压根没睡熟,向来浅眠的人一有点动静就会醒来。 他跟姬淡说,放心,他枕不到你。 姬淡一脸的关心,哎,就这么枕着一晚上胳膊就废了啊。 程斩能瞧出姬淡的幸灾乐祸,淡淡回答,废不了,他的头又不重。 姬淡也是缺根弦,听不出他言语中的不悦,盯着熟睡的司野叹息,你说他看着挺成熟一小伙子,心智上还这么…… 接下来的话断了,因为程斩缓缓睁了眼。 姬淡半截话没说完也是难受,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还像个孩子似的哈。” 程斩提醒姬淡,他可能岁数比你都大。 姬淡闭嘴了。 关于岁数问题,他从来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掰头。 …… 也不知道自己逞强个什么劲,头枕着胳膊哪会不疼不酸?他司野又不是特么塑料做的,但凡有点重量压胳膊一晚上都着实不舒服。 程斩低头来看,司野在他怀里睡得别提多熟了,之前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血色。 怎么讲呢,容光焕发的。 能不容光焕发吗,他的一条胳膊都快废了。 程斩低叹,他是封灵人不假,是能不老不死也不假,可不代表他刀枪不入不知倦怠啊。 一手护着司野的头,想抽胳膊的时候才发现司野那边的枕头又不翼而飞了。 没辙,又将胳膊伸回去让他继续枕着,一手出合虚将床底下的枕头拽回来。做完这些,他这才托着司野的头枕回枕头上。 胳膊抽出来的瞬间程斩觉得,算是活过来了。 这家伙,头可真沉啊。 坐起来揉了好半天胳膊才缓过来,暗自发誓,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回自己房里睡了。 等下了床,掀开窗帘看了一眼。 天际只有微微的光亮,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被驱散,要不了多久第一缕阳光就会出来。 程斩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有挺长一段日子都没见到初升的太阳了。 千百年来的岁月里,他不知道看过多少个月落日出,睡眠对于他来说不过锦上添花。他会在沉沉的夜色中孤独而坐,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在想着万古的风云变幻。 曾经上古的影子都在消失,哪怕是一草一木都变了模样,可他总会想起上古时候的天地,恢弘而荒芜,不像现在,城市灯火亮过天上繁星。 那时候他习惯从夜里坐到天明。 天明后的喧嚣他不喜欢。 姜周知他秉性,便总会邀他去家中做客。 姜周的住所向来远离人群,又用灵力设下四季风景,程斩待在她那就会觉的安静下来。 他问姜周,你能不能辟出一片上古? 姜周就神色黯淡了,说,我开始渐渐忘了上古的模样了。 现在程斩竟也觉的自己开始遗忘了。 以前是不愿去想,现在是有点想不起了。 可能是司野的睡眠太正常,跟人族一样,所以他也是习惯了人族的睡眠时间和方式。就觉得,白天就该起来做事,晚上就该合枕而眠。 现在弄得就是有点…… 程斩看着天边微微的光亮,在想着最合适的形容词,嗯,就是有点越来越被同化了。 至少,他现在也会觉得倦怠。 床上的司野呢喃了一声。 程斩松了手指,窗帘就即可又阖上了。 幽暗里,司野的胸前闪烁了一下。 程斩狐疑,上前一看竟是他脖间的那个图腾吊坠。要说是闪着多亮的光倒是没有,是那种暗光浮动,隐隐的,仔细打量宛若一抹流沙似的在上头游走。 这倒是奇了,什么情况? 等程斩坐下来打算仔细查看,吊坠上的暗光就不见了,又恢复如常。 程斩又等了等,揣摩了好半天,那吊坠就始终没异常了。 可自己的脖子上有些异样。 有点热。 他摸了摸颈间的吊坠,起身去了洗手间。 就跟刚刚的情况差不多,在镜子里被程斩捕捉到了最后一抹光。其实也就是前后脚,前脚刚站在镜子前,后脚吊坠上的光亮就不见了。 程斩站在镜子前细细回忆,那光也是暗光,但像是两道,相互纠缠相互消融。 太短暂了,看得不是太清楚。 锁骨处有滋滋啦啦的疼。 是伤口的位置。 收拾好司野后他也将伤口处理了,止住了血,现在又是疤体的状态。 想着这道疤终究还是留不得,万一下次再被司野给咬开呢。 程斩释放些许合虚,利用合虚来抹平疤痕。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合虚散了,疤痕却还在。 他微微一怔,再次释放些合虚来。 可结果一样。 他又试了几次,疤痕就是消除不掉。 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只要他有伤在身,合虚就能迅速使他自愈。 难道是因为疤痕保持得时间太长? 也不能这样。 程斩竟是想不通了。 疤痕的位置还有点疼,他抬手去摸,不想竟有一缕光缠绕伤口。程斩凑到镜子前仔细照看,极暗的光,像是沙子似的能够流动,但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次像是钻进了伤疤之中。 不疼了。 程斩又使劲碰了碰,疤痕毫无感觉了。 好像那光跟刚刚的很相像。 到底是什么程斩拿不准,可隐隐觉得跟司野体内的力量息息相关。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想,问就是直觉。 程斩取下吊坠,又是打量了一番,没异常。本不想戴了,后来一想到司野喜欢,那还是戴上吧。 - 翌日一大早,司野的报应来了。 十分钟跑了四趟洗手间。 最后一趟几乎是扶墙出来的,拖鞋都来不及趿拉了,佝偻个身体,嘴里直哼哼。 程斩没上前搀扶,就坐在餐桌旁慢悠悠喝咖啡,欣赏着司野一趟趟跑洗手间的行为。 末了司野步履蹒跚地坐在他对面,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肠胃药都吃了怎么还不管用啊,是不是药过期了?” 程斩端着咖啡杯,“刚买的药,不会过期。” 司野是被程斩拍醒的,周一,要上课。 刚起来那会儿还神清气爽的,看见一桌子早餐也别提多欢腾了,不料一口粥刚下肚,司野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了,两趟洗手间过后程斩觉得刻不容缓,就叫了送药。 看来后劲不小啊。 司野的头枕着桌子,捂着肚子哼唧,“那我再多吃两粒。” “不能过度服药。”程斩没同意。 胃里完全排空了,肚子虽说没再疼,可司野是半点劲都不敢松的,他保持着趴桌的姿势说,“我体质不是特殊吗?” “特殊也不能乱吃药。” 司野两眼放直,“我觉得就是早餐的问题……外卖不干净。” 程斩放下咖啡杯,语重心长的,“阿野,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用吃东西,改改你嘴馋的毛病。再说了,你闹肚子跟早餐没关系,以前又不是没吃过。” 以前是以前…… 司野不想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 他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操作台的砧板上,当然砧板已经刷干净了。 “反正,肯定不是吃肉吃的。”他强调。 程斩哑然失笑。 为了解释不是自己在早餐里下毒,程斩将昨晚他吃生肉的事告知了,当然也会隐瞒一些事,隐瞒那些连他都没想通的事。 只是告诉司野,你昨晚耍酒疯大晚上起来切生肉吃,那肉被你咬得咯吱咯吱的,还沾着血。 司野死活不信。 不信是吧?程斩也有办法,留证据了。 给他看沾了血的衣服。 当然,衣服上的血是伤口上的,可程斩就是使坏了,告诉司野就是生肉上的血,还来了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 “你都不知道你吃的有多香,肉嘎吱嘎吱地咬,血就从你嘴角流,跟吃人似的。” 说的司野那叫一个郁闷。 程斩见他一脸吃屎状甚是想笑,心想这孩子也是好骗,肉再生那也只是肉,就算化开了有血也不会流那么多。不过他就是想骗他为乐,就喜欢看他抓狂的模样。 ……司野没抓狂,没时间。 一趟趟洗手间去的,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问题了。 司野觉得肚子能稍微好受点了,见程斩眼里有忍笑的成分,又强调说,“我这个人从来不吃生肉!” 嘴再馋也不能茹毛饮血啊。 程斩换了副神情看他,轻叹,“可怜的孩子啊。” 可怜是真可怜,都拉了这么多回了,始终没好转的迹象。 司野想着,眼睛陡然一亮。 可下句话没等说出口,就听程斩慢悠悠道,“死心吧,合虚治不了拉稀。” 靠! “合虚不是治万病吗?”司野不满意程斩的态度。 程斩又是慢悠悠喝了口咖啡,纠正他的想法,“我只是封灵人,能治万病的是巫。” “那我不去学校了。”司野耍赖,始终捂着肚子,“拉稀拉的没劲了,而且我也不能保证我上课的时候还拉不拉。” “阿野啊。”程斩轻叹,语气听着温柔又怜惜的。 一这个语气,看似忠厚,实则肯定没好戏。 于是司野的脸又贴在餐桌上,不听。 可听不听的另只耳朵还没堵上不是?程斩忍笑,抬手摸着他脑袋,继续语重心长的,“听哥一句劝,以后别再喝酒了,折腾我,伤害你,何苦呢?” 司野没好气,“昨晚上是我想喝的吗?” “不是吗?”程斩反问。 谁往你嘴里灌酒了?是谁跟嗑药了似的最后抱着酒瓶子不放? 司野懒得去提季流幻,昨晚上喝的太醉,回家之后他隐约记得程斩提到过季流幻,具体什么内容倒是忘了。 他哼唧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程斩言归正传了,“总之呢,学校是必须得去。” 司野哎呦哎呦了两声,抬手晃了晃,不行,去不了。“我腰都直不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昨晚纵欲过度了呢,太让人误会了。”看书喇 程斩抿唇浅笑,“其他老师的课我不清楚,但今天有我的课,我点名你不到那就算旷课一次,阿野,你自己考虑好啊。” 司野抬头愕然瞅着他,靠之啊! “还有没有人性!” “我又不是人。”程斩似笑非笑的,“性的话,倒是有。” 司野绝望,“可我现在这样上课也不能安生啊。” “你自己想办法。” 无情…… 正想着就听程斩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他拿过手机接通,那头说了什么不知道,可感觉挺客客气气的,末了就听程斩说,行,放心,账户发我就行。 结束通话,程斩笑看着司野,“你是留家里应付催债的人还是跟我去学校?自己选。” 第266章 他都心疼死了 酒吧老板来催款了,昨晚的打赏钱。 人家唱歌的鲜肉哥哥没好意思露面,又或者对方觉得醉鬼的话权当听个笑话就好了没当真,总之是老板亲自出面来的那通电话。 “那肯定得老板出面啊,酒吧是他的,那些钱一分下来他能赚不少呢。” 在课上,沈埙懒洋洋地说。 与其说懒,倒不如说是没怎么睡醒,还有马志,那么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此时此刻也偃旗息鼓,眼睛下面都出乌青了。 可真是夜场熬死人。 “司小公子啊,我是经过昨晚上才领略到你豪门世家的挥霍和霸气啊。”沈埙的酒量算是他们三人当中最强的一个了,虽说头还有点疼,胃里恶心,可也没堵住他的嘴。 以往吧司野也豪爽,不管是生病前还是生病后,他都不是对朋友吝啬的主儿,尤其是病好之后的司野更喜欢呼朋唤友的,但那种豪爽也没让人觉得夸张。 你想啊,大家都在学校的,再花钱还能怎么花?又不置办什么大件,无非就是些吃吃喝喝的。 所以渐渐的,别说沈埙了,连其他同学都时不时忘了司野是小公子的身份,换句话说,这位小公子活得太不豪门了,跟个假的似的。 直到昨天晚上。 刺激的沈埙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电视剧,热血沸腾的。 想着这还只是五六十万呢,要是五六百万甚至上千万呢?那他可就是开了眼。 司野不想搭理沈埙,头偏到一边,头疼加肚子不舒服。 奈何沈埙对这个话题还津津乐道着呢,一脸好奇地追问他,“小公子,你是一点都不心疼啊?” 见司野没说话,沈埙又恍悟,“也是,那点钱对于你来说就是毛毛雨。” 又是一声叹,“五十万啊,我要是有五十万能买好多东西呢。” 是啊,五十万。 这笔钱怕是只有两种人不会在乎。 一是不在乎钱的人,像是司家的公子哥。 另一种是没金钱概念的人,像是姜周他们。 当然,也包括程斩,所以那十万加码加的就跟加十块钱似的毫不犹豫。 他不属于那两种人。 他有金钱概念,又在乎钱。 他都心疼死了。 五十万啊,五十万!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留着钱能干点什么大事,可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不是? 不行了,肚子又疼了。 司野彻底不想搭理沈埙了,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埙却是个十足没眼力见的,凑到他身边继续说,“那你最后给了吗?” 这不废话吗,不给能行吗?电话都打到程斩那了。 搞得就像是班主任打给家长告状似的。 沈埙啧啧了两声,“你一掷千金也就罢了,没想到程学长也是个隐形豪富呢,那加码加的都不带眨眼睛的,瞧着昨晚的架势,如果那主唱还不走的话他可能还会继续加码。” 见司野还不吱声,沈埙着实是更好奇了,“你俩现在不是同居吗?程学长家里到底什么背景?怎么那么有钱?” 什么背景和为什么那么有钱司野是知道的。 就程斩那样的,哪怕不是九部老板的身份,他也能给自己攒出个泼天富贵来。他又不用吃喝,寻常人的正常支出他都没有,买衣服会买些质感好的,贵是贵了点,可架不住能穿很长时间。 就连上学都是拿奖学金。 别人活一生大部分是在消费,他则是在赚钱。 可程斩到底有多少钱司野可不清楚,别说阳间的钱他不知道,就连程斩有多少金树叶他也不清楚。 沈埙还在那头直啧啧,叹说他是败家,又问司野,“我干脆也去酒吧唱歌得了,到时候你打赏我。” 说的司野这个闹心啊,本来他觉得醉酒之后打赏个同性这种事说出去就不好听,关键是他心疼钱啊,而沈埙的话就跟针似的不停地戳他,形同在雪上加霜。 他不耐烦道,“这就算败家了?怎么就败家了?相比那些今天没事买个别墅明天高兴了买个跑车的,我已经很勤俭了!” 沈埙五官扭曲的,怕是眼前这小伙子对勤俭二字是有什么误解吧。 误不误解的司野不清楚,可全校是差不多知道了他昨晚一掷千金的“壮举”,重要的,对方是个主唱,一个……帅小伙。 还有更让人津津乐道的,说那名主唱收到赏金之后就上楼伺候金主了。 一个富家公子,一个有才华的歌手,两张同样英俊的脸,就这么在灯红酒绿的环境下相遇了,继而衍生出一段缠绵悱恻的佳话来。 这是司野一大早被程斩拖着来学校后听到的,竟还有不少同学满脸放光地问他—— 哎,你把那个主唱给办了? 办你大爷…… 昨晚的事被校里人知道是正常,毕竟在场的人那么多,光是周洲的同学就一大波呢。 可是! 这些人传话能不能给传完整了? 什么叫上楼后就发生了缠绵悱恻的事? 当时屋子里人不少吧? 别说他已经醉得断片了,就算真有那心思,是不是也得换个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什么那伙人不知道吗?就没一个站出来说真话的? 包括沈埙,还真有那么闲心雅致听八卦。 质问沈埙,沈埙有一肚子理由—— 第一,我昨晚上也喝醉了,耳朵里光听见金额了,至于你俩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清楚啊; 第二…… 沈埙说到这儿就是诡笑,你说你都一掷千金了,再不占点便宜别人会觉得你傻x的。 司野就觉得自己是个傻x! 而真正傻x的事是后续,也就是在今早。 酒吧老板痛痛快快地把账户发给程斩,又是十足在线等钱的架势,弄得司野别提多烦了。 程斩倒是风轻云淡的,将酒吧老板的账号直接发给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赶紧转钱吧。” 司野想耍赖,“我打赏金是用来买花的。” “那我陪你去趟酒吧,花必须要在酒吧买。”程斩道。 司野哪会不知道? 谁家酒吧也不会备那么多花,所以这才是昨晚没当场砸花的原因,可要是揪着这点不放,那下一秒酒吧老板肯定会运一批花到酒吧,告诉他,这些花在我们酒吧就值那些钱。 好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吧。 只是转钱的时候程斩说,“把我的十万一起转了。” 司野:…… 凭什么! 程斩给了个强有力的理由,“我是为谁排忧解难呢?昨晚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能损失十万吗?” 你在乎十万吗? “在不在乎另说,但我也不能无缘无故损失钱财,阿野,我觉得你之前的话说得对,咱们都是要活千秋万代的,最怕的就是人还在钱没了,所以我以后也要能省则省。” 司野真不想做冤大头。 可程斩就逼着他做了冤大头。 一想到这茬事司野不但肚子疼,头更疼,所以他挺想跟沈埙说,你的程学长到底有多少钱我是不清楚,那十万是我帮着掏的!我掏的! 等转账过去了,酒吧老板又来了一通电话,程斩不邀功,一按免提,将手机推给司野。 酒吧老板先是告知钱已收到,又一个劲感谢,还要给他们办vip卡,下次来酒吧喝东西有折扣,等等巴拉巴拉一大堆话。 听得司野脑袋涨乎乎地疼。 他几番想说,昨晚就是个傻x的误会,咱们就及时修正错误,没以后了啊。 早饭也没吃。 司野没心情,也没敢吃。 一大早程斩载着他来了学校,将他往宿舍门口一扔,提醒他,你进去再抹把脸吧,精神点,否则别人看了会误会。 还能误会什么? 程斩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误会昨晚被办的人是你。” 临走的时候程斩又扔了一句话—— “花钱长记性,以后别喝酒了,喝酒误事。” 来往的同学唯一听见的话就是——喝酒误事。 于是,他就被误事了。 上午的课刚开始还行,司野的肚子尚算争气,虽说也会翻江倒海几下,但没发展到一泻千里的地步。 就在他刚感叹自己特质虽特殊,可终究还是能被人族的药所治愈时就被啪啪打脸。 程斩出现在讲台上后,司野的肚子就开始了。 那叫一个翻滚啊。 也不知道真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缘故,司野觉得更像是后者。 他一看见程斩的脸就能想到他的话:生肉被你嚼得咯吱咯吱响,血顺着嘴角流…… 司野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骗了。 于是肚子就更闹腾了。 就这样,每隔一会儿,站在讲台上的程斩就看见司野捂着肚子鸟悄地从后门溜走了…… 溜走的时候急匆匆,回来的时候一身无力…… 然后坐下来不到十分钟又开始循环。 程斩跟没事人似的,始终没停了授课进度,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等司野第四趟回来后整个人都恨不得是爬进教室的,回到座位上后,沈埙担忧地说,“你拉得也太严重了吧,还有东西拉吗?” 司野摇头。 能有什么东西可拉的,进洗手间就是拉水。 沈埙挺好心,把保温杯子推到他面前,“补点水分吧,一旦拉脱水了可就麻烦了。” 司野婉拒,别说是水了,他现在连空气都不敢多吸一口。 “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吧。”沈埙说。 司野还是摇头,趴在那冲着讲台方向指了指,“上头那位变态,我要是缺堂的话他会扣分。” 沈埙眉头纠结的,还担心这个呢? “整个阶梯教室就你在来来回回的,你要么就彻底撤了,要么你就挺住,别让那位看了笑话。”沈埙轻叹。 司野还以为他说的是程斩,刚想说他不允许我缺课,还不允许我拉稀?管那么宽呢。却见沈埙说话的时候是瞧着斜前方的,顺势也看了过去。 下一秒就暗炸,“那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季流幻。 怎么哪哪都有他? 转念一想不对,哪有程斩哪就有他季流幻。 太烦人了。 沈埙说,“在你第二次去洗手间的时候,他来晚了,看样子是不胜酒力啊,睡过头了吧。” 司野盯着季流幻,心说,怎么拉稀的不是他? 有时候啊,人的心灵感应还是很致命的。许是察觉出有不良善的目光,季流幻就蓦地回头来寻,然后就稳稳当当地隔空与司野四目相对了。 相比司野已经拉得毫无血色的脸,季流幻的一张脸虽说也白,但白得宛若皓月似的,整个人看上去也一如既往的俊美。 而司野呢,今早着实是出于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就刷了个牙,回宿舍的时候随便抹把脸,连胡子都没刮,下巴上都有新生的胡茬了。 用沈埙的话说就是,挺英俊个小伙儿都没扛过三泡屎,愣是把自己弄得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 这一隔空掰头,司野败。 主要身边还有个解说的—— “也别怪程学长喜欢他,你看他真是啊,明明一个小伙子反倒楚楚动人的,再加上脸有病容,任谁看了不动心啊。” 一脸病容? 司野扭头瞅沈埙,“你特么眼睛脱窗?我跟他谁是一脸病容?” 沈埙也没恼,笑呵呵解释,“你是真病容,他呢,恰似病容,哎你可别小瞧这恰似啊,就比你这真的更有手段。” 对于季流幻,哪怕是经过昨晚沈埙对其看法也没看过,虽说嘴上夸着,可在心里就觉得他颇有心机。 “我是站你这边的。”沈埙表明立场,“你生病不来怕被扣分,你觉得他是吗?他一个学文的,跑这来上的是选修课,无所谓缺不缺堂。昨晚上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今天还顶着这么一张脆容来,不是来讨要心疼还是什么?” 司野越听心里越烦,但还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季流幻还看着他呢。 季流幻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别提多回眸一笑百媚生了。 靠! 司野心里暗骂:娘们唧唧的。 “昨晚谁送的他?”他低声问沈埙。 “纯粹听说啊,好像是来了一辆跟接程学长一样的车,把他带走了。”沈埙低语。 司野心里一咯噔! 程斩竟也派了九部的车去接了季流幻?看书喇 九部虽说有多辆车,可并不轻易接送外人,司野记得昨晚是九部的车送他们回的家,可没想到季流幻也坐了九部的车。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267章 行,你行啊程斩 清楚九部调车情况的除了程斩,应该就是姜周了。 司野又跑了洗手间,但这次从洗手间里爬出来后没立马回教室,而是给姜周打了通电话。 姜周那边听着闹哄哄的,好像是在外面,这倒是奇了。 得知司野问九部调车的事,姜周竟一无所知。“多派车了吗?那也正常吧,他是老板,九部的车他有调配的权利。” 又问他昨晚是怎么了。 听着这口吻是不清楚昨晚的事了,司野就三言两语的也没详说。想了想问姜周认不认识一个叫季流幻的人,姜周挺干脆,表明没听说过这个人。 司野靠在树干上,仰头瞧着光秃秃的树干,天可真是越来越冷了,连只鸟的影子都没有。 他说,“姜周,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对吧?有什么事你得跟我站在一起,不能厚此薄彼。” 姜周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急急解释说自己真不认识叫什么幻的人,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肯定跟他是统一战线,现如今在她心里司野哥哥可是排第一位的。 哪怕陆吾的神力消失。 当然,这句话姜周没敢讲,当时程斩叮嘱过,在事情未明了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姜周追问他口中那人长什么样,干什么的? 长什么样司野能描述,非但能描述,还能直接一个照片给她传过去,找一张季流幻的照片还不容易?别说校网上一搜就能搜到,就算让沈埙现场弄张照片来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可至于是干什么的,司野目前只能锁定他是学生。 他相信此人身份不简单。 虽然昨晚上他有点断片,但他隐约记得程斩提到过季流幻,具体的话司野想不起来了,心里却隐隐有预感不寻常。 姜周看了照片后这下肯定了…… 肯定了自己绝对没见过。 “程斩跟他熟?你直接问程斩呗。”姜周说到这儿一下反应过来,“哦,你觉得他不能跟你说对吧?” 能说的话司野也不至于问她。 司野想了想,“姬淡呢?他查人厉害。” 只要姬淡一出手,什么牛鬼神蛇的都不在话下。 不提姬淡还好,一提起姜周都跟着愁。 “你当我一大早混入各大药店遛弯呢吗?”姜周唉声叹气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打从贡兰渡回来后就总说自己做梦,做梦做的特别累,休息就不好,我给他找药呢。” 姬淡从不失眠,可谓是一个向来心宽的小伙子,一到晚上沾枕头就着。但现在他做梦做的害怕了,都轻易不敢睡觉,姜周一看不行啊,先是给他灌了些什么安魂汤之类的,不管用。 又干脆让他吃安眠药,好使是好使,但只好使了一次,之后还是不行。 司野惊诧,“你那么多上古秘方呢,怎么会没有对症的法子?” 姜周叹气,“上古的时候就没听过有谁失眠啊,神族可以不睡觉,那些魔灵之类的压根就不知道失眠为何物啊,我上哪弄方子去呢。” 说白了,失眠起源于人族,姬淡的肉身属人族,所以他身上的一些问题并不是姜周能解决的。 姜周跟司野说,我给你看一下啊。 没等司野反应过来就觉得手机震动一下,对话框隐藏调到对话框一瞧差点叫出声来。 “怎么成这样了?” 是姜周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里的姬淡就跟嗑药了似的萎靡不振的,眼睛下面的两团大乌青就跟画了妆一样,短短数天没见,姬淡都肉眼可见的瘦了。 姜周又是一声叹,“他出自人族啊,不睡觉不行,所以成这样了。” “程斩知道这件事吗?”司野问。 心想,如果程斩不知情的话就太过分了,典型的重色轻友了。 重季流幻的色,轻姬淡的友。 姜周告知他,“程斩知道这件事,但也没什么好法子,他说了,真到了姬淡扛不住的程度他直接就用合虚了。” 用合虚? “直接将他弄昏,让他沉睡。” 司野一激灵,“沉睡的概念……” 姜周嗯了一声,“就是你想的那样,可能让他一直睡下去,或者睡上好多年。” 这样肯定不行啊,相当于剥夺了姬淡的生活权嘛。 司野问姜周,“既然都没什么特效药,那你还在找什么药?” 姜周说她联系了丁巫,毕竟是巫医,可能会偏方治大病。丁巫还真给了她一剂方子,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药方,偏得不能再偏的那种。 什么蝙蝠翅膀、水草上的青苔,还有什么耗子牙之类的,总之那些东西姜周都没敢跟姬淡说,怕他喝的时候吐出来。 “现在来药店找龙骨,一定要老年份的,但是够呛,我已经找了十好几家了。” 司野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闻言惊讶,龙骨?现在上哪找龙骨去?怕是姜周那也没有吧,顶多就存了点鱼骨头还被他上次找怒灵的时候用了。 姜周一看他就是误会了,跟他解释说中药里的龙骨不是指龙的骨头,是大型哺乳动物的骨头,越古老的越好。 话虽如此,但司野还是心生担忧,问姜周,“你确定吗?” 姜周说,“市面上有什么我就只能买什么,总不能我去弄个猛犸象的骨头来吧,又弄不到。” 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姬淡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瞬间司野觉得自己损失的那笔钱和嫉妒季流幻这件事都是浮云了。 怀揣着这份浮云到了中午,拉肚子总算是止住了。 沈埙也是饿的饥肠辘辘了,问司野中午饭吃不吃。司野拉得早就饥肠辘辘,二话没说往食堂里钻。 于是就看见了程斩和季流幻。 俩人刚打完餐,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着。 季流幻吃得素,餐盘里全是绿油油的不见荤腥,米饭只是一点点,没有汤,只有一瓶酸奶。 司野一眼瞧见,呵,还是小孩子吗喝酸奶。 程斩就更简单了,压根没餐盘,只有一杯咖啡。 两人倒是来得挺快,择了个好位置。 所以司野跟着沈埙和马志一进餐厅,程斩就看见他了,朝着他一伸手示意了一下。 那意思挺明确,一起。 司野可不想过去一起坐了,怎么着,他程斩觉得季流幻秀色可餐,他可不觉得。 但沈埙亢奋,蹦着高就过去了。 还有马志也是积极,见司野打完餐了,干脆拉着他一并坐过去。 程斩和季流幻都是靠窗坐,所以坐在了最里面,沈埙和马志就在他俩身边依次而坐。 司野是最后晃过去的,就顺势坐在沈埙身边,正好跟程斩斜对面。 他宁可间接地挨着季流幻,也不想一抬脸就看见季流幻。 季流幻乖巧得很,跟他们挨个打招呼。 打到司野时,季流幻关切地问他,“昨晚上你好像喝得挺醉的,怎么样?头疼吗?” 司野不喜欢他这种自来熟,也没跟他目光相对,只是淡淡道,“喝醉了有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累不累啊?还得隔开沈埙歪着身子说话? 程斩喝着咖啡没说话,眼皮一抬看了看司野。 司野的这个态度很冷淡,就连沈埙在旁听了都觉的不自在,可季流幻没恼没怒的,笑说,“没有不舒服就好。” 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沈埙冷不丁问了季流幻昨晚的情况,无形当中做了司野的嘴替。 季流幻轻声说,“多亏了程哥找人送我去了酒店,睡了个好觉,嗯……都睡过头了。” 本科生部的宿舍管得严,晚归没法进,像是沈埙和马志也是住了酒店,周洲地道,都给提前安排好了。 但沈埙还是故意问了句,“没跟我们一个酒店啊?” 季流幻迟疑了一下,看向程斩。 程斩放下咖啡杯说,“在悦来,你们住的酒店没空房了。” 沈埙一呲牙,笑说,“在悦来肯定睡得好,一分钱一分货啊。” 说着,暗自踹了司野一脚。 意思明显,看吧,说中了吧。 司野闷头吃东西没搭茬,却暗自又踹了回去—— 问特么什么问? 还嫌他不够烦是吧? 再想这程斩可真是好精力啊,安排人安排的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把他带回家不说还能抽出精力让司机安排季流幻的住所。 什么没空房?是怕住普通的委屈了季流幻吧? 悦来,档位直逼七星,随便一个房间的房价拎出来都够一个学生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行,你行啊程斩。 早上坑我十万块,给季流幻开房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正愤愤,恍惚觉得斜对面的程斩起身了,他也没抬头去看,用筷子狠戳餐盘里的红烧肉。 马志和沈埙还在跟季流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沈埙问季流幻为什么要上选修课,既然对他们专业感兴趣,当初考学的时候怎么走的是文科? 季流幻笑说,“我对你们专业不感兴趣,程哥是全校偶像,我去听课纯粹是因为仰慕程哥。” 这边司野正好一口橙汁在嘴里,没搂住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靠,可真特么敢说啊。 沈埙一瞧赶忙放下筷子,伸手想帮司野捶背,下一秒有只手就搭在司野后背上。沈埙抬眼一瞧,是程斩。 程斩顺势将餐盘放桌上,给司野捶背的同时,另只手按在他的前胸。 很快司野缓解了,抬眼一看是程斩,就淡淡道了谢。 程斩收回手,问他怎么样。 司野说了句没事。 反正就是不爽。 也不知道程斩有没有察觉出来,总之是没过多表示,但拿走了司野面前的那杯橙汁,还有司野正在吃的餐盘。 将刚刚打好的餐盘和汤推给了他,“你肚子刚好别吃荤腥的,还有橙汁太凉了,喝汤。” 司野定睛一看…… 就跟季流幻的一样,全都是绿油油的。 那碗汤…… 连半点油星都没有。 “是什么让你误以为我喜欢满眼绿的?”司野抬头看着他,眉头皱得紧。 程斩是半点都没忌讳有旁人在场,修长的手指落他两眉之间,抚平了他的眉间紧皱,笑说,“你的肚子。” 司野的目光又落回餐盘上,仔细一看程斩帮他新打的,清炒小白菜、香菇油菜、白灼西兰花…… 再看看他原本餐盘里的,红烧肉、土豆焖鸡、农家小炒肉…… 刚想伸手去夺,下一秒餐盘就被程斩给端起来了。 司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锅肉飞了,急急说,“浪费粮食可耻,勤俭才能发家致富。”仟仟尛哾 程斩瞧着他那眼神,一直围着餐盘里的大荤转呢,忍笑,“对,不能浪费粮食,我来勤俭,你吃我给你新打的这份。” 于是,司野这次可真就是瞧着到嘴的肉飞走了。 飞走的不但是肉,还有他的那杯橙汁,也被程斩顺势拿走。 然后,他就僵坐在那,看着程斩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回蹭了蹭筷子上面的毛茬,夹起块红烧肉就吃了。 吃得可自然了,吃完,还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橙汁。 司野无语,那上头的吸管是他刚刚用过的…… 沈埙他们几个瞧见这幕后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全都低头吃饭,不说话。 见司野半天不动筷,程斩说,“你不饿?” 饿! 可他又不是食草动物。 程斩慢悠悠喝着橙汁,提醒他,“千万别浪费,浪费粮食可耻。” 司野心里这个气啊。 程斩又好死不死地补上句,“多吃青菜好,你看流幻喜欢吃素,也挺健康的。” “懂不懂常识?”司野回怼,“吃肉才能补充蛋白质,才能保证身体健康。” “是这个道理,但你现在敢吃荤?不怕继续拉?”程斩四两拨千斤,句句问到致命伤。 季流幻轻声说,“司野,你就听程哥的吧,也是为你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 司野暗咒,怎么哪都能显着你了?默默做你的食草动物不行? 攥着筷子,但着实是吃不进去嘴啊,还有眼前这汤,都离得这么近了,一点香味都没有。 身边的沈埙吃得挺香。 关键是吃饭吧嗒嘴。 搁平常司野其实也能忍,个人习惯,也没必要纠正人家的嗜好,可今天听进耳朵里就是摧残。 司野忍不住喝了一嗓子,“能不能别吧嗒嘴!” 第268章 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沈埙反应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也是心大,回了句,“主要是今天这排骨做得太好吃了,比平时味重啊。” 司野快馋死了。 眼珠子一个劲往他餐盘里瞄,嗯,看着就挺好吃,刚才打餐的时候怎么没多转半圈呢。 “要不然……”沈埙瞧着他挺可怜的,想说给他夹上一块。 司野心有灵犀的,闻言眼睛一亮。 心说,这兄弟果然不白交。 可沈埙迟疑间就觉得芒刺在背,一抬眼就瞧见程斩瞥过来的视线,立马坚定立场。 非但没给他夹上一块排骨,甚至还抱着餐盘起身离开了,绕到马志那头坐了。 连闻味的机会都没给司野。 有兄弟情,但不多。 司野无语,至于吗……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生理上就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清汤寡水的,一点油星都没沾着,以至于吃了一顿饭就跟没吃一样。 心理上呢…… 要不说那季流幻手段挺高的,整个吃饭过程里话题拿捏得十分得当。 他像是清楚程斩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所以不管是话题量还是音量都是恰到好处的,还能得到程斩的回应同时也觉得自在。 当然,整场他也不是只照顾到了程斩,还有沈埙和马志,他是清风徐来间就跟他俩有说有笑了。 季流幻也照顾了司野。 司野向来是个情商高的人,俗话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可面对季流幻的主动示好他并不领情。 理由是:蛋白摄入量少,没心情应酬。 将跟季流幻说话当成是应酬。 季流幻也没恼,转眼又跟马志他们聊天去了。 程斩看着闷头皱眉吃饭的司野,笑而不语的。 结果去洗手间的时候,司野就被季流幻给堵了。 当时有来往的同学,瞧见他俩挡在门口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司野权当看不见,绕过他去洗手。 显然季流幻就是奔着他来的,也跟着他去洗手。 司野也不主动吱声,这边洗完了手,那边就见季流幻递了纸巾过来。 人家都这么主动了,司野也没客气,接过纸巾擦了一下手,将纸巾攥成球一个完美抛物线扔进废纸篓。 季流幻在旁轻笑,“可以啊这精准度。” 司野挑眉看他,恭维意味够刻意的了。 “跟错人了吧?”司野不客气,“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程哥。” 季流幻好脾气,“你怎么这么讨厌我?” 司野没在洗手间里一直待着,手干净后就出去了,季流幻跟在后面,还挺执着。 “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司野双手插兜,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明明就是在排斥我。”季流幻快走两步跟他并排而走。 司野腿长步子大的,也没因他的靠近而迁就,始终没放缓脚步,不咸不淡说,“排斥谈不上,就是单纯的不想接触。” 这话说的,两者意思差哪啊。 “为什么不想接触?”季流幻追问。 司野目视前方,“你会跟个陌生人主动接触?” “对你来说我是陌生人?”季流幻问。 “不然呢?”司野说,“咱俩彼此都不了解吧?除了你的名字和你所在专业,我对你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你今年几岁都不知道,难道不是陌生人?” 季流幻想了想,然后停下脚步,“我现在是谁名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司野却没停下步子,见他没跟上,心说谢天谢地,总算不缠着了。可很快他就陡然顿步,在原地僵了能有个三四秒,转头看季流幻。 季流幻跟他有了数步之遥。 这个距离看着季流幻,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他的脸极其苍白,真就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的那种,而且……司野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股子不对劲其实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记得刚见到季流幻那天就隐隐有了这股子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呢? 但现下司野没顾得上深究不对劲,令他真正停下脚步的是季流幻的话。 他警觉,“什么叫你现在是谁名谁不重要?你以前是谁?” 季流幻缓步上前,跟他面对面而站,没说话,就是很专注地瞅着司野。 而司野呢,平时最烦这种故弄玄虚的人,换做从前要是见他迟迟不语的早就掉头走了。 可今天没有。 季流幻在注视着他,与此同时司野也在打量着他。 这算是司野头一回这么细细观察季流幻。 准确说,这应该是除了程斩外,司野第一次这么细细打量一个男生,哪怕他跟沈埙、马志都是同寝的,他都没这么细看过。 一张漂亮的脸自然是不用说,皮肤是真白而细腻,这么近的距离都瞧不见毛孔。眉眼都跟精准雕刻过似的,都不带多一下废笔的,美则美矣。 近这么看,就是典型的美到令人怜惜的程度。 可美人真正的美不在皮,是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美,连同一丝羸弱之气也游弋在目光里。 看着看着,司野竟不知怎的,心底深处蜿蜒出浅淡的熟悉来。 “怎么不回答?”司野微微眯眼。 季流幻忽而笑了,头微微一偏,冷不丁问了他旁的问题,“司野,听说你打篮球特别厉害?” 司野一怔。 “有兴趣玩玩吗?”季流幻问他。 司野皱紧眉头,“没兴趣,我警告你——” “那挺可惜的。”季流幻轻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警告”,“不强求,但你想玩的话下午随时啊。” 话毕就走了。 司野在原地怔了好半天,什么情况这是? “哎,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奈何季流幻都走远了,也不知道是没听见他在背后的喝吼,还是压根不想回答了,总之跟刚才他紧跟不舍的态度截然相反,头也不回。 - “下午是真有篮球赛。” 午休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沈埙八卦一下下午即将发生的事了。 哪怕只是吃了一堆草,司野的肚子还是没能崩住,之所以没再继续追季流幻问清楚话的原因也是肚子。 回到宿舍后他又泄了两次。 出来后直接往空床铺上一躺,半死不活的。 沈埙心疼他,让他往自己床铺上躺,多铬啊。 司野连摆手的力气都没了,哼哼唧唧说不用了,躺会恢复一下体力就好。 他现在愈发不喜欢躺别人的床了。 沈埙也就任由他去了,一个大老爷们的也不用那么娇气。马志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两种药,倒了水递给司野。 跟他说,这两种药一种是在医务室那拿的,一种是临进宿舍楼前程学长给的。 看他吃哪种。 司野勉强爬起来,看了看马志递上前的两种药。qqxδnew 医务室的肯定正规,就是肠胃消炎药,人家有批号有保障的。 程斩给的呢……就是颗看着像药丸的东西,兔子屎大小,包在一张纸里,那纸就是普通不过的餐巾纸,还印着学校食堂的红印…… 马志和沈埙都顺着司野的目光落在药丸上,稍许沈埙说,“要不然……你还是吃点正常的药吧。” 司野的眉头别提拧成什么样了,瞧着那药丸,可真是半点食欲都没有啊。 哪怕外形上做好看点呢? 一看就不是出自九部之手。 他摸过手机,拨了号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了。 “里面有什么?”司野开门见山地问。 程斩在那头低笑,“毒药。” “靠。” 司野直接挂了电话,也没多说什么,捏起药丸,盯着马志和沈埙那恶心快吐了的眼神吞了药丸。 就没成想……一下没咽下去。 也没料到药丸挺黏糊,往下一咽就黏在喉咙上了。 上不来下不去。 更要命的是药丸那气味,怎么说呢。 就像极了鱼腥草。 爱吃那口的人是真爱吃,恨不得冰激凌里都能放上辣拌鱼腥草大口朵颐,不爱吃那口的简直是犹避鬼怪,一沾上那味就受不了。 司野属于后者。 之前在食堂的时候沈埙给他夹了一口菜,他连看都没看直接吃了,下一秒就吐出来了,差点给他送走。 知道是鱼腥草后司野近乎抓狂,跟沈埙说,我特么又不是饕鬄什么都吃! 就这味,怕是饕鬄来了也未必想吃吧。 九部的食材里就从来不用鱼腥草,许是程斩和姜周都不喜欢。 然而沈埙惊愕问他,你不是挺喜欢吃鱼腥草的吗? 司野不喜欢。 但司小公子喜欢。 司野深深无语,这小公子的口味相当可以啊。 现下,这散发着类似鱼腥草的、黏糊糊的形同兔子屎的药丸就糊在司野嗓子里,弄得他直抻脖和一个劲瞪眼,几番想吐还吐不出来。 马志赶紧送上水。 但那玩意太黏了,水压根送不下去。 司野就脸红脖子粗的,一个劲往下咽。 沈埙瞧见这幕吓坏了,一个劲嚷嚷完了完了,这是卡住了啊。 “那个、对,海姆立克急救!” 这俩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司野就觉得自己被人从后面搂住,好一番操作,头顶上还是马志着急忙慌的声音,“不对!你手势弄反了!” 差点把司野给勒死。 他几番想跟他们说自己没卡着,可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就,一顿神操作吧,总之司野还真咽下去了。 从嗓子到食道,他觉得鱼腥草走了一路。 沈埙还从后面箍着他呢,拳头抵在他胸口。 也真是够可以了,紧急的时候竟然能将他从背后抱起来。 司野拍了拍沈埙的手。 见他无状了,沈埙才将手松开,抹了一脑门子汗,说,“你挺沉啊,但凡我臂力弱那么一点都整不了你。” 司野靠着床架子,想着程斩每次都能轻松把他抱起来或者背起来,果然是封灵人,体力非同寻常。 可转念一想,他背程斩也行啊。 那也是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好吧。 手机响了。 司野没动弹,嘴里的味还没散呢。 腥气得很。 沈埙替他接了,按了免提。 是程斩。 慢悠悠说,“忘提醒你了,你吃药丸的时候记得跟橘子软糖一起嚼,好咽。” 橘子软糖…… 等挂断电话,司野扭头盯着马志,“橘子软糖!” 马志一拍脑袋,又连连拍了两下自己的嘴,一脸懊恼,“我以为那块糖是给我吃的呢……” 谁能想到送个药还附加块糖的? 沈埙无语,“你个大老爷们的抢糖吃?” “不是,我真以为是程学长顺手给的……”马志快哭了,“他、他就直接给我了,也没跟我说别的啊。” 不管怎么样吧,一通喝水总算散了嘴里的味。 再不散,司野就恍惚觉得自己是一株大型的鱼腥草,还是原始株的那种。 沈埙还是不放心,问他,“程学长给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知道。”司野靠在那,合着眼睛养神。 “不知道?”沈埙提高了嗓音,“不知道你就吃?” “吃不死人。”司野顺口而出,“他又不会害我。” 沈埙愕然,“你的要求好低啊。” 马志突然变得爱说话了,“这叫哥儿们间的无限信任。” 司野一瞥眼,果然是吃了程斩橘子糖的人。 缓肚子的功夫,话题就从程斩转到季流幻身上了。 沈埙连连表态的,“司野你放心,别看吃饭那会我们聊得挺好,但那就是走个过场,我和马志铁定是站你这边。季流幻那个人吧,看着挺平易近人,实际上我觉得吧……” 他思量着,“就好像跟大家还是隔了一层似的,相处起来不丝滑。” 有那么一种人就是,看着都能嘻嘻哈哈的,但就是深交不了,沈埙就有这种感觉。非但他有,就连马志也是这么觉得。 “就是挺神秘的,让人看不透。”马志补了句。 司野又想起季流幻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秘吗? 司野细细琢磨这个词,他倒是不这么觉得,但不对劲总是有的。 季流幻十有八九不是人族,虽然司野想不通他那番话里的意思,但就是有这个预感,否则程斩也不会跟他走那么近。 如果不是人族的话,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就在他思来想去的时候,沈埙告诉了他一件挺爆炸的事—— “下午季流幻要打篮球赛,你去不去凑热闹?” 第269章 脑袋是被程斩那头驴给踢傻了? 打从认识季流幻那天起,司野对他的印象就是娘们唧唧、跟个小女人似的,不阳光不干脆,说白了就是,如果说他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司野更容易接受。 他打篮球赛? 哪怕司野下午到了赛场都一直抱有质疑的态度。 当然,他哪怕爬也得爬到赛场还有个更重要原因:程斩也上场! 靠! 司野找来个最佳观赏位置后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句。 哪哪怎么都有你呢?是季流幻跟人死磕,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埙就跟个百事通似的,但凡学校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外加马志那个神助攻,两人重新诠释了什么叫所向披靡。 关于季流幻为什么要打篮球赛这件事,沈埙那可谓是讲述详细,就跟现场亲临了似的。 “其实也算是点背,就是徐岩他们在打篮球,季流幻好死不死地就碍了人家的事,男人们之间的对决就由拳头改成了打比赛。” 沈埙绘声绘色的,又补上了句,“我估摸着啊,是徐岩、刘峰他们觉得他不经打,怕被人抓了话柄,所以才干脆打场篮球。” 当时司野听了都震惊了,问沈埙,“他是跟徐岩和刘峰他们打?” 沈埙缓缓点头,“我太佩服那哥儿们了真的,敢接刘峰他们的战书,牛掰啊。” 不是牛掰,是牛掰plus好吗。 季流幻这个人脑子有毛病吧,就他那孱弱的小身板还敢跟徐岩他们叫嚣? 但马志在那头补上句,“可能有程学长在,所以他有恃无恐吧,要是他自己的话肯定不敢应。” 司野闻言又是一头雾水的…… 不是,这又跟程斩有什么关系? 然后,换成是马志又来了番娓娓道来。 话说季流幻与刘峰的梁子就是来自一场争论。 当时刘峰和徐岩两个人正在投篮玩,刘峰投球冲,一个劲没拿稳奔着筐外就去了,而季流幻正好经过。据在场的同学描述,其实刘峰是及时拦了一下,本意是好的,就怕砸到同学,不想还是砸到了。 砸到了也就一句道歉的事,刘峰道了歉,季流幻的肩膀被砸了一下,但也无大碍。 本来是个小插曲。 不想刘峰拿回球后跟徐岩笑着说一句,幸亏我拦了一下,要是砸脸上毁容了,那我不得娶他进门啊。 调侃季流幻那张漂亮小脸的成分大了些。 徐岩闻言也明白刘峰话里的意思,笑说,你太特么损了。 刘峰有来有往的,他就是挺细皮嫩肉的啊。 然后,季流幻就上前了,要求刘峰跟他道歉,为他刚刚调侃自己的话。 刘峰性子冲,哪会跟季流幻低头,死活就是不道歉,又戏称要是实在气不过就让季流幻打他两下,要不然就跟他打场比赛。 通过马志的描述,当时刘峰的原话是—— “如果你实在想出气,那就论起你的绣花小拳头打我两下。” 马志道,“这言论是挺侮辱人的,换做是谁都不能忍吧。” 司野闻言一撇嘴,“有什么不能忍的?换成是我,就打他两拳,比篮球不累啊?” 怎么想都是轮拳头最省事,能动手就瞎哔哔,还浪费时间。 沈埙也学着他刚才那样一撇嘴,“那是因为你能打过刘峰,当时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是他找打,怨我?”司野不在乎。 要说刘峰还真是吃一百个豆不闲腥,上次吃的亏还少吗,嘴和行为还这么贱。 惹上季流幻也就罢了,怎么还扯上了程斩? 沈埙见状惊愕,“你是真这不知道啊?程学长没跟你说?” 司野:…… 压根就没听程斩提过。 沈埙好心普及,一句话概括就是,季流幻主动提出比篮球后遭到了刘峰的嘲讽,不料正好程斩经过,反问刘峰,你是不敢跟我们比? 一句话拉开了阵营。 “我估摸着啊,如果不是程学长插上一脚,那刘峰跟季流幻也就是单对单掰头投篮,见程学长参与进去了干脆就拉战队了。” 沈埙跟司野描述。 司野的反应慢了半拍,没想明白多了程斩就为什么要拉战队?继续掰头投篮书数呗,简单粗暴的。 “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程学长投篮厉害,都能从一边投到另一边篮球筐里,所以刘峰干脆拉了个正式比赛的阵营。” 司野:……我。 沈埙一点头,跟马志说,对,就是他。 可司野立刻申辩,“但我当时在球场上说的是我哥啊,也没提具体是谁。” “你天天叫他哥,傻子都知道吧。”沈埙怼他。 司野不吱声了,这倒是…… 马志好奇,问司野,程学长真那么厉害啊? 司野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啊,当时我也是在吹牛比呢。 别说是马志了,就连沈埙都愕然,我去,这是妥妥的坑哥党呢。 但司野觉得刘峰还是欺负人了,就算程斩打篮球厉害,那也不用跟校队打吧?校队的人各个都是常年训练的。 沈埙摇头,不以校队的名义打比赛,两队人马自由组,随便找外援。 当然,也不排除刘峰拉上校队的人。 沈埙最后补上一句。 结果一语成谶。 不说拉上全员校队成员吧,刘峰也差不多叫了半壁江山了。 季流幻那边就相对随便点了,没一个校队成员,估摸着但凡校队的也不会跟徐岩刘峰他们硬碰硬。 一水儿文科的,什么汉语言文学的,什么新闻学院等等。 司野都等困了等来了这么一支球队,快无语问苍天了,问沈埙,“季流幻行情这么好?这么多人捧他的场?” 沈埙说他简直是太out了,人季流幻在文科学院那边可吃香了,男女通杀的那种,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程斩的加入,让那些平时被校队压得死死的人看到了希望。 程斩是上场了,季流幻跟在他身边,身后跟了一支球队。 司野占了地利,所以程斩一上场就看见他了,嘴角就微微上扬。司野能来,那是带着批判眼光的,压根就没打算跟程斩来个叙旧,因此并没回应程斩。 倒是季流幻,冲着司野挺热情地晃胳膊,一身运动装,挺正式。 大家都顺着季流幻的动作看过去,齐刷刷的,司野再不想搭理他倒显得他没风骨,没辙就只能手一抬权当礼尚往来了,这下激得季流幻看上去更喜气得很。 连带的刘峰和徐岩也瞧见了司野,刘峰脸色不大好看,自打上次被揍得鼻青脸肿后他几乎就是尽量不跟司野碰面。 司野挺欠儿的,反倒乐津津地跟刘峰打了个招呼,相比刚刚面对季流幻,此时此刻就显得格外热情。 可刘峰是吃过亏的人,明显感觉到司野的纯心故意,也不好不打招呼,就抬抬手应付一下。 这一幕就落在程斩眼里,他手控篮球拍了两下,看刘峰的眼神里有了些意味深长。 球赛开始的时候徐岩没上场,甘愿做后备,又或者在他认为哪怕程斩强悍,其他人不行也是拉胯。 其实司野也这么想。 他也确实是跟沈埙说了实话,程斩会打篮球不假,但水平如何他不清楚。 看着季流幻的这支球队,司野觉得就像是一个王者带了一群青铜,能不能拼到最后都是未知数啊。 可是,五分钟之后司野就被啪啪打脸了。 暂且不说别人,就说季流幻这小子有两下子,别看对方是校队的人,可季流幻在球场上身手挺矫健,步伐相当灵活。 司野啧啧称赞,“他打球可比他做人阳刚多了。” 马志也连连点头,“怪不得文学院那帮小姑娘都喜欢他呢,打球相当有风姿啊。” 沈埙看球看门道,冲着场上一努嘴,“我觉得他们队的大招还没使出来呢。” 他们队,就是季流幻的队伍,所谓大招就是程斩了。 前五分钟程斩在场上就跟溜街子似的不急不忙,旁人看不出他的水平来,关键也是季流幻防得好。 球赛进行到十分钟,场上就沸腾了。 程斩借着篮球的劲连砸了刘峰两下,一下额头,一下前胸,两下砸得都不轻,刘峰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晃悠。 徐岩坐不住了,冲着程斩喝,程斩举起双手示歉,可嘴角弯弯似有讥讽,眼里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这是……在替季流幻报仇?”马志不解。 傻子都能看出程斩的纯心故意来。 沈埙摇头,“不能吧,刘峰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但不是个输了不认的人,这场球真输了他肯定能道歉,程学长没必要这么做,再说了,就开了两句玩笑话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那为什么? 马志和沈埙都想不通,问司野,以前刘峰得罪过程学长吗? 得罪过吗? 没听说过。 沈埙叹了口气,“这程学长也不好好打球啊,看不出什么水平来。” 结果,等程斩开始好好打球了,场下的徐岩彻底失去了冷静。 怎么说呢,那球就跟被程斩控制了似的,要多听话有多听话,三分球投得毫不手软。 刘峰他们队就跟陪跑似的,节奏完全被程斩打乱不说,还被一路牵着走,能力挺强的球队一时间成了没头苍蝇。 拥到球场上的同学越来越多,尤其是女生,那尖叫声都是冲着程斩的。 之后程斩被刘峰几个围攻,季流幻被人生生隔断无法接应。 就在大家想着这球肯定得被对方截了时,就见程斩投……了。 在靠近对方的篮板,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 有女生忍不住尖叫一声,在全场雅雀无声的时候。 紧跟着就是场上一阵狂呼,还有不可思议的倒吸凉气。 倒吸凉气的是徐岩。 司野离他近,听得清楚,那徐岩差点抽过去。 他其实也愕然。 靠! 还真能这么投球啊! “反人类吧!”沈埙都没坐住,又欢呼又惊叹的。 马志看傻眼了都,“什么臂力啊这是,还真有人能做到啊。” 就……一个挺高挺长的抛物线过去,众目睽睽之下那篮球就从对方篮板这头投到了自家球篮里? 全场都赶上“暴动”了,女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 还有女生在狂喊:程学长太帅了,我要嫁给你! 与此同时也有男生在喊:程学长你简直不是人,我也要嫁给你! 司野:…… 咽了一下口水,生生把震惊咽了下去。 冷静冷静,这有什么啊? 他本来就不是人,还有合虚! 之后还有重头戏。 当然,司野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程斩真正想做的。 第三下砸了刘峰。 就在程斩远程投篮刘峰试图去截球的时候,当篮球从筐里落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刘峰脸上了。 要说落下来的篮球劲能有多大呢?这个劲哪怕真砸到人也不会严重到哪去。 可是,许就那么个寸劲,刘峰被砸得哇哇大叫,捂着脸倒在地上好半天。 刚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觉得刘峰有碰瓷之嫌,还是徐岩跑上场后才引起大家重视。 司野借着身高优势看得清楚,一时间挺担心会不会出事,好在刘峰起来了。 脸却肿了半边,嘴角也出血了。 球肯定是打不了了,而球赛进程还不到一半。 徐岩上场了。 他的粉丝不少,见他亮相了也是一片欢呼的,场上又热闹起来了。 刘峰吃了个大亏,但死活就不去医务室,站在离球场不远的位置死盯着程斩。 司野瞧着都疼。 徐岩相比刘峰来说在球技上稳当了很多,几次都能截住程斩,没给他摸球的机会。 可好景不长,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徐岩挺惨,连连失利,也被程斩耍得团团转,气的快原地爆炸了。 司野正感叹着程斩有点不要脸太占人族便宜的时候,就觉得身边凑过来一个人,一扭头吓一跳! “我艹!你赶紧去医务室吧?脸都成馒头了。” 是刘峰,脸比刚刚还要肿上一圈,眼角都青一大片,惨不忍睹。 可刘峰是来求司野的。 “帮忙上个场吧,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江湖救急呗。” 司野愕然地看着他。 脑袋是被程斩那头驴给踢傻了? 什么要求都敢提啊。 第270章 老公 上半场,校队卒。 下半场,司野上。 就,那么溜溜哒哒上场了,替下了一名队员,上场跟徐岩打配合。 十分钟前刘峰来找他江湖救急,一口一个司学弟别提多真诚了。 但真诚打动不了司野,司野笑问刘峰,“全校都知道我跟程斩走得近,你让我跟他打对抗?” 刘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要来求助司野,就是潜意识觉得司野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了。 所以被司野这么一问,刘峰是当场愣了好半天,然后喃喃,“我就是觉得……你能答应。” 这回答也够随意了,司野还以为他能来番长篇大论,至少有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就这? “你觉得我能答应我就能答应?” 刘峰显得挺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野倒是被气笑了,艹!这叫什么事儿啊。 球场上又是一阵狂呼,不用想都是程斩又投球了。 夹杂着徐岩不悦的喝叫,“稳住节奏!别乱!”越是这么喊就越是代表心里没底,也代表打球的节奏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季流幻那边欢呼连连的,跟程斩还相互击了个掌,两人很是默契。 司野看在眼里,也不知怎的心里深处就涌起一股邪恶来。 他笑着跟刘峰说,“我还真能答应你。” 刘峰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的。 “赢了球你怎么谢我?” 刘峰想了想,豪爽,“你随便提要求,只要不犯法不杀人放火的我都行!” 司野心说,就你?真当什么人都能杀人放火呢? — 司野的上场让下半场球赛变得更加有看头了。 当初刘峰为什么被揍的真正原因大家不知道,但司野篮球打的神乎其神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 那场司野跟刘峰的掰头堪称原地封神。 眼下球场就有个高光神明,多了一个司野这样的对手,一时间大家都热血沸腾的。 徐岩见是司野上场很愕然,扭头瞅了一眼刘峰,刘峰跟他示意了一下。徐岩的目光落回他身上,“小子,你会不会故意送球啊?” 司野虽说答应上场,可并不是奔着跟他们称兄道弟来的,回话也不客气,“会,你跟刘峰商量把我换下去啊。” 还送球? 上半场都达成那奶奶样了,还在乎送不送球了? 徐岩被怼得够呛,虽说心生不满吧,但显然也得忍着。 季流幻见司野替对家上场了,眼神里也是别提多震惊,然后还有点小受伤。 自然,程斩也瞧见了。 刚开始没太多反应,就是在拍球,临开场前两三分钟,趁着大家都在热身的功夫,程斩一条胳膊夹着篮球上前,抬另条胳膊勒着司野的脖子就往前拖。 司野一个利落转身,这才免去脖子被禁锢的待遇。 拨开程斩的胳膊,“有事说事。” 程斩也没恼,笑着问他,“你是鱼?忘了刘峰找过你麻烦了?” “他也没占着什么便宜。”司野说了句。 程斩嗤笑,“他庆幸当初没占着你便宜,否则……” 否则什么,没说。 球场上姑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的,挺影响两人说话。 而且他俩往那一站更吸引人眼球。 司野见时间差不多了,甩了句,“球场上见。” 下一秒又被程斩给拉回来了,“你还真要跟我打对抗?” “不然呢?” 程斩被气笑了,“他们输定了,分数摆在那呢。” 冬日的午后虽说肃冷,但今天的阳光不错,尤其是罩在程斩和司野身上时,看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妥妥的风景线。 阳光、少年、球场和肆意飞扬的青春。 女生们在喊他俩的名字。 喊司野的时候是司公子、司公子我爱你! 喊程斩的时候就成了老公老公你好帅! 那边下半场开始了。 司野从程斩手里夺过篮球,笑了笑说,“那就指望你能手下留情了。”抬腿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拍了拍程斩的肩膀,故意揶揄,“老公。” - 下半场燃了。 因为程斩上半场的神操作和司野曾经的一战成名,下半场的对决成了全校瞩目,但凡下午没课的同学都来围观了。 也可能下午有选修课的也来了,总之球场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层的看不到还特意带着椅子凳子用来垫高。 两队的其他队员都成了陪跑的,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季流幻、徐岩,程斩和司野身上,其中后两位是众人眼里的重中之重。 季流幻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但说实在的,论球技的话他的确不如徐岩,毕竟徐岩是校队队长,带着校队赢过那么多场比赛,之所以上半场打得顺风顺水那是因为程斩跟他打配合。 一旦没了程斩的配合,季流幻相当于没了一条胳膊,球频频被徐岩给拦下。 而程斩,被司野牵绊住了。 程斩在场上强劲,司野在场上则是迅猛,两人一开始就形成了拉扯状态。 司野拦球拦得狠,程斩运球也毫不含糊,这样一来一回的就十分有看点了。 季流幻在那头想后援程斩,程斩一个晃闪继而球一转方向,照上半场的架势,这个球被季流幻接到是十拿九稳的事,结果司野一个飞跃直接拦下。 同样的,司野跟徐岩配合也不那么顺畅,有程斩拦着,司野几次都找不到投篮机会。 直到两人对峙局面。 司野运球,程斩拦球。 程斩边拦边逗他,“你再叫一声老公,我让你一球。” 这简直是球场上的侮辱,但凡有点志气的都会狠狠回一句:我用你让球? 可司野这个人向来性格邪性,压根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笑问程斩,“你说的?” “我说的。” 司野微微一笑,“老公。” 程斩一愣神。 就,压根没想到他还真叫了。 他以为司野能甩出句:叫你大爷的! 还想着司野一旦这么说,他也会稳稳当当做司野的大爷。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司野运球一闪,抓住机会就一个投篮。 结结实实的三分。 全场又是一阵沸腾,欢呼着司野的名字。 程斩在这头看他,眼里隐隐沾笑。 可以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野就跟开了挂似的。 准确说他一直是开挂状态,只是在投了第一个三分后那状态用有如神助来形容更贴切。 频频三分球不说,还拦得程斩无法得分。 上半场落下的差距就这么被司野渐渐缩短,分数就被他逐渐咬了回来。 这期间虽说程斩也进球,可显然不如上半场了。 沈埙和马志在场边看得别提多热血沸腾了,一个劲地替司野欢呼,都恨不得跟着那群女生一口一个“司野我爱你”了。 倒是刘峰没太兴奋。 不知道跟谁要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那,静静注视着场上情况。 一来他伤成这样不敢兴奋,嘴一咧整张脸都跟着疼,二来…… 看球看门道。 虽说他打球是打不过程斩,但他毕竟算是专业玩这个的,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 程斩在让球。 虽说司野打球也挺猛,可根据程斩上半场的表现来看,真想从司野手中夺球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他甚至这场都没使出杀手锏。 有点窃喜。 刘峰知道自己这个心理挺可耻,赛场之上就该拼尽全力赢得胜利,可不得不说司野的确能钳制住程斩。 很快比分被咬平。 又在下半场即将结束的时候司野连续两个三分球,赢了这场比赛。 全场的欢呼声都恨不得掀了天,司野俨然都成了全场最耀眼明星似的,被校队的队友高高抛起,还有不少姑娘冲上来送水。 程斩那头虽说是输了比赛,可照样没逃过姑娘们的围攻,包括季流幻那边,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校队赢了比赛,徐岩和刘峰自然是高兴,虽说有点胜之不武吧。 刘峰走到季流幻身边,许是心情好了,又许是之前被程斩用球砸了几下,意外的主动跟季流幻道了歉,说之前那番话说得的确不妥当,就算现在赢了球,该道的歉也得道。 程斩在旁喝水,没理会刘峰。 季流幻被他这么一道歉,心里反倒过意不去,指了指他的脸,“没事吧?” 刘峰不着痕迹瞅了一眼程斩,笑说,“没事没事。” 梁子算是拆了。 刘峰和徐岩商量着晚上庆祝一下,重点是要感谢司野。 刘峰一把搂住司野的脖子,问他晚上没什么事吧,大家一起吃个饭,权当感谢。 司野不爱凑这热闹,摇头,几口喝光了瓶中水。 见状刘峰立马将手中未开封的矿泉水奉上,还体贴地将盖子拧开,递给他,“别不去啊,司野,咱晚上好好吃一顿,我请客,顺便我再诚挚邀请你加入咱们校队。” “不吃,没兴趣加入。”司野拒绝的干脆。 “今晚没时间?没事没事,明晚也行,你定个你方便的——” 刘峰的话没等说完,一条胳膊就横过来了,先是不着痕迹地接过他手里已经拧开的矿泉水,又顺势将他的胳膊从司野身上拿开。 刘峰定睛一看,是程斩。 就那么十分自然地仰头喝光了瓶子里的水,将空瓶往刘峰手里一塞。 跟司野说,“走吧,晚上带你吃九部。” 司野挑眉看着他,目光又顺势一移,去寻刚才站在他身边的季流幻。 脸就被程斩抬手给扳正了,“行吗?” “行啊。”司野答应得痛快,有好吃的当然去吃了。 刘峰见状着急了,“哎司野——” “他说了他没空,没长耳朵?”程斩陡然转头盯着刘峰,语气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 等两人离开后,徐岩上前拍了一下刘峰。 刚刚那幕他看在眼里,劝说刘峰,“算了,司野跟咱就不是一路人,别强求他加入了。” “不是……”刘峰讷讷的,再开口有点结巴,“我怎么感觉程、程斩他……” 徐岩不明就里,“程斩怎么了?” 刘峰咽了一下口水,“刚、刚才程斩回头瞪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的眼睛是、是红色的。” 确切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程斩的眼睛里,红色的,一时间刘峰还描述不出来,只记得刚才的瞬间感觉。 徐岩叹气,“你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是不是伤到眼睛了啊?” 那个程斩眼睛是不是红的不知道,但他下手太黑可是真的。 - “所以你是有自知之明啊,知道球赛会输,所以提前将刘峰达成孙子惨样当是给季流幻报仇是吧?” 司野是生生扛过晚自习才来的九部。 是程斩陪着他一起上的晚自习,以辅导功课的名义,又逼着他做了三套马原的历年真题试卷,做得司野出教室后都觉得眼前有重影。 今晚人倒是挺齐,九部里不但有姜周在,而且姬淡也在。 姬淡跟司野说,他都来九部住好几天了。 问之详情,姬淡就说最近睡眠太不好了,他想换换环境。 一桌四人,俩老板都在。 命厨房备的都是司野爱吃的菜品,有几道已经百十来年不对外卖了。 用姜周的话说就是,这桌上的菜啊可是一道能抵千金,吃的时候偷着乐吧。 司野是正大光明地乐。 美食会使人身心愉悦,这有什么偷着藏着的? 还有,就因为程斩他损失了60万,那可是60万,不是60块钱,他不论在九部如何大快朵颐都心安理得。 程斩一如既往地不吃东西,但拿着筷子,时不时往司野盘子里夹菜。 其中一道菠萝虾,别看在市面上常见,但能抽酸留脆还当属九部的厨师,司野最爱的就是这道菜,尤其是里面的菠萝。 程斩吩咐过厨师多放菠萝,所以给司野夹这道菜的时候也多数夹菠萝。 闻言司野的话后,程斩笑说,“想多了,我并不知道你能上场。” 换言之,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能输。 “那你下手那么狠?刘峰得罪过你?”司野不解。 程斩嗯了一声。 司野这可好奇了,“什么时候?” “之前,还有,现在。”程斩说着,将一块沾好了酱料的虾子放到他盘子里。 司野听了更是一头雾水的,他可没听说过啊。 姜周和姬淡也在桌,眼瞅着一盘盘好吃的入了司野的嘴。姬淡叹气,“程斩,你也不能总照顾司野吧?他没手不会夹吗?” 司野一看,一盘的菠萝虾都快被他吃了。 程斩在旁云淡风轻的,“他叫我一声老公,我给他夹菜怎么了?” 第271章 司家的浑水我一个人趟就够了 此话一出,姜周和姬淡怔愣了好半天,然后是姜周扑哧一声乐了,看向司野,“之前没觉得你这么心机呢?” 司野丝毫没觉得享受程斩的服务有何不妥,一口虾吃进嘴里,酥脆的虾皮一并咬碎。他说,“能让我赢球,让我叫他爷爷也行。” 他又不瞎,从上半场赛事他就能看出来自己压根不是程斩的对手,下半场他能上场,就是奔着插诨打科去的,赌一赌程斩的心软他还是能做到。 姬淡这头也忍不住笑,追问,“那老公这声何来啊?” “跟着场上人叫的。”司野打趣,“你们都不知道,场上不少男同学都管他叫老公。” 程斩在旁轻哼一声,显然没将这种事挂在心上。 “打一场球,一下收割了那么多老婆,划算啊。”司野见他越是别扭就越是爱逗他。 反正这两天他就看着程斩有点不爽,或多或少的总想拿话刺激他。 奈何程斩情绪不受波动,眼角眉梢也不见不悦,反倒清风徐来地说,“只要收割了一个老婆,就划算。” 司野呵了一声。 心说,你不知道你是台迷弟收割机? 程斩见他面色似有嘲讽,问,“你当我说的是谁?” “那你觉得我当你说的是谁?”司野反问。 姜周在这边后悔没能看见这俩位在场上对决时的场面,光是脑补也觉的挺刺激,倒是做了把没情商的事。 打断了两人的你来我往。 “你俩打对抗好看,如果联手的话更好看,校队里没一个是你们的对手吧。” 程斩闻言,嗤笑,“校队?” 明显的不屑和讥讽。 提到校队,司野就又想到刘峰,啧啧两声,“打球得有打球的规矩,可惜刘峰那张脸,也不知道能肿几天才好。” 刘峰算是年度最悲催人物了吧,甚至在司野认为都没有之一。 先是被他揍,现在又被程斩砸。 一想起这事儿都有点于心不忍呢。 程斩放下筷子,趁着喝水的功夫甩了句,“你心疼他?” “我是说事实,倒是你啊……”司野睨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 “我怎么了?” 司野扭头瞅着姜周和姬淡,像是说给他们听,实则在损程斩。“新认识的小男朋友,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为了替那个季流幻出头,也顾不上自己那个封灵人的身份了。”看书喇 程斩气笑,“什么叫小男朋友?” “哦不对,准确说是新认识的弟弟。”司野纠正,然后又说,“你是出了名的不跟人族计较,今天能把刘峰打成这样,你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闻言,程斩放下水杯面朝着司野,面色也沉了不少,“你这是为刘峰打抱不平?要说出头的话,你今天不就是为他出的头?别忘了曾经你俩还结过梁子,结果他今天一找你你就上,为了他你跟我打对抗?” “我那是为刘峰出头吗?”司野不悦。 程斩也皱了眉头,“那我是为季流幻出头?” “不然呢?” 餐桌上一时间气氛紧绷,见状姜周赶忙从中调和,“哎哎哎,你俩还吵起来了?多大的事啊还急赤白脸上了?” 姬淡在旁见他俩都动怒了,心脏吓得扑腾扑腾的,也跟着姜周一起做和事佬,好好一顿饭吃着多好啊,怎么还吵起来了? “是啊是啊,你俩可别吵,老公老婆的都叫上了,那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什么季幻和啥峰的,那统统都是外人。” 程斩和司野谁都没吱声,瞅着对方,眼里有明显的对峙。 姜周就觉得今晚这俩人怪怪的,从到了九部开始,这俩人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的,现在这么一瞧,这就是彼此心里都憋着气呢。 姬淡劝了个寂寞,略感尴尬,清清嗓子小声问姜周,“那位新的小男朋友长得好看吗?” 姜周扭头瞪了他一眼,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好奇这个? “我……纯粹好奇。”姬淡有时候就一根筋。 “好看,长得特别漂亮。”司野盯着程斩,近乎咬牙,“那张脸白净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否则怎么能迷得咱们封灵人失了理智?” 姬淡啊了一声。 可真是,更好奇啊。 “那让你替他出头的那位呢?”姬淡又问了句。 姜周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是缺心眼吗?还继续问? 司野蓦地转头瞪姬淡,刚想强调自己不是在为刘峰出头,就听程斩替他回答了,语气也是凉森森的,“长得不怎么样,体力也一般,也不知道咱家的阿野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了那种人跟我作对。” 姜周心里一激灵。 这俩人可真是…… 千万别打起来。 一个体内有合虚,一个体内有不知名的力量,这真要是大打出手的话,九部还能保住吗? 尽量安抚他俩,“冷静、冷静……记住,咱们才是一个team,其他人都是浮云……” 手机响了,是司野的。 算是多少打碎了紧绷的氛围。 司野接了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没听清,他闻言后就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看架势晚餐也不打算吃完,接过电话后司野起身就要走。 程斩眉头皱起,“去哪?” “关你鸟事!”司野抄起外套就走了。 姜周和姬淡面面相觑的。 程斩没追,就盯着司野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里还有明显的不悦。 姜周刚要起身就被他喝住了,“坐下,继续吃饭。” 姬淡那头吓得筷子都差点掉地上。 姜周也没敢去追司野,悄悄打量程斩的脸色,着实骇人。 少许,九部的管家从外面进来,见气氛不对劲所以声音也压低了,跟程斩说,“司小少爷被一辆车接走了,我查了一下车牌号,是司家的。” 姬淡惊讶,“司野怎么回司家了?明天不上课?” 等管家离开后,姜周问程斩,“是不是司家有什么事啊?” 程斩眉色已经没了怒气,没滋没味地喝水,“是出点事,阿野一直想把凶手揪出来,这些天看着清闲,实际上背地里他也查了不少事。” “背地里?”姜周不解,“同时也没让你知道?” 程斩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 程斩盯着杯中水沉默不语。 曾经他觉得司野性子痛快,做事也大大咧咧,凡事都不会太走心,可关于司家的事他似乎有了忌惮,而且心思也多了不少。 姬淡在那边叹气,“如果不是我现在有问题,我就看看司家到底怎么了。” 他现在的能力受到严重干扰。 程斩说,“你之前也不是没查过,司家的情况意外的很难查。” “有什么力量在作祟?”姜周假设。 程斩微微点头,这是肯定的,如果就是普通杀手,司野也不会这么讳莫如深,当初姬淡也不会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可到底是什么力量,目前他还感应不到。 既然是这样…… “那你不跟着去看看?万一有危险呢?”姜周担心。 程斩摇头,“目前来说他还算安全,有季流幻在,出不了大乱子。” 姜周怔愣,然后一下想起来了,啊了一声,“那个漂亮的小男朋友就是你要等的人?” 程斩龇了一声,皱眉,“季流幻,什么小男朋友?” 姬淡怼了姜周一下,“你看你,就是不会说话,咱家程斩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哪来什么小男朋友?” “对对对,我口误。”姜周顺水推舟的,尽量不去招惹眼前这位黑脸煞神,“咱家程斩那是相当自律。” 程斩也没恼姬淡的话,就任由“他有老婆”这句话成为事实。 姜周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 “对,就是等他。”程斩轻声打断她的话。 姜周诧异,“他有何与众不同啊?还能保护司野?” 程斩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水杯,里面的清水起了波动,稍许他开口,“他很不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阿野。” 没明说,可也是交代了一些能让姜周倒吸凉气的信息。 良久后,程斩看向姜周,“可以安排净化了,越快越好。” 姜周恍悟,指着他,“所以你刚才是故意……” 程斩轻轻点头。 故意惹司野生气。 而车里也是另番光景。 等车子驶出九部范围,司野淡声问,“司家现在什么情况了?” 来接司野的司机不是老刘,老刘是司家的老司机了,论资排辈他都是先紧着司家老爷子和司家老大、老二的,像是司野哪怕再受宠那也是排行最后。 所以老刘做不了司野的专职司机。 司机姓白,司野叫他小白。 年龄不大,是司家新招的司机。但甭管对方年龄大或不大吧,总之司野觉得他叫他小白十分合适。 小白说,“老爷子念旧,老徐的葬礼打算要隆重办。” 司野坐在后座,一路霓虹扫过窗玻璃,光影溅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有一瞬能映亮他紧抿的唇角。良久他问小白,“死因查清楚了?” “司家上下都说老徐是病故,可我打听出来了,是活生生被吓死的。”小白说。 料到了。 所以司野并没感到诧异。 “老徐前阵子一直请假没上班,听说就是受了惊吓后就开始生病,一下就没挺过来。”小白又道。 “司家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小白想了想,“知道的不多,司家的口径对外保持一致,也不让下人们讨论老徐的事。” 司野一条胳膊支着车门,手撑脸,食指轻轻摩挲下巴。 上次回去司家就觉得怪怪的,回校后他又托苏珊留意,苏珊也算是给力,查出了些许端倪来。 外人不信撞邪,司野倒是宁愿司家有邪气,这样一来有些事倒是好查了。 司家水深,他因为遗嘱的修订又成了众矢之的,老爷子能护他一时,还能一辈子?司家早晚会乱。 如果没有当初司小公子的枉死,他倒不想趟这个浑水,任由司家乱套他逍遥去,可现下不行了。 他要找凶手,与此同时,他猜想着当初的凶手也在找机会干掉他。 不管是为了司家小公子还是他自己,得做些打算才行。 他需要耳目。 除了苏珊外,眼前这个小白就是极好人选。 小白是新人不假,但新人有实习期,实习期一过小白是要拎包走人的那位。 怎么说呢,司家水深,哪怕一个司机的职位那也是争得头破血流,小白无疑就是做了无用功被人踩着上位了。 是司野保住了小白。 确切说是司家小公子。 是司家小公子跟司老爷子求情说,小白开车很稳当,而且跟我还挺有话说的,就让他留下来吧。 当时司家小公子虽说怯懦,但老爷子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左右不过一名司机就让管家留下了。 小白也是挺维护司小公子的,有时候听人嚼舌根取笑,一个都不敢跟外人接触的病秧子还要什么司机啊,小白就会跟对方争上几句。 司野“死而复生”,好几次小白都想跟司野亲近苦于没机会,直到前两天他回家来,小白逮着了机会,一个劲地说,司小公子我可见着你了。 知道了司小公子跟小白的“渊源”后,司野就拜托他做了耳目。 那小白懂报恩,也不管司野的性子跟从前一不一样,总之是小公子吩咐的事他就在所不辞。 司野看向窗外。 天际最深处暗得很,像极了司家的深宅。 斩哥,司家的浑水我一个人趟就够了。 - 司野今晚回司家没提前打招呼,司家儿女都不在,时间尚早,就算回来也不会是现在。 老爷子的身体虚弱了些,躺在屋子里没出来,司野亲自上楼看的他。 从九部离开之前司野打包了些花饼,不多,也就三块,多余的也没有。 别看司老爷子是躺着的,但眼尖瞧见了花饼,一下就认出是九部的,都能挣扎着坐起来了。 越是太凉,老爷子的身子就越是不利索。 平时管家管的严,尽量不让老爷子吃甜食,这下吃得挺欢快的,还不忘送到司野嘴边一块。 司野虽说不喜欢这种所谓父慈子孝的戏码,但还是看在叫他一声父亲的情面下咬了一口。好吃归好吃,可司野没心思吃。 老爷子也不嫌弃,将他咬过的那块花饼吃了。 司野瞧着这一幕,不知怎的脑子里就闪过一幕来:一女子温婉地坐在梳妆台旁,男子将点心盒打开,拿出一块来送到女子嘴边。 女子咬了一口,笑得很甜。男子见状,眼里沾笑尽是宠爱。 第272章 想揍他啊 别看小白年龄不大,但短短数月他在司家上下打点关系的能力那是相当了得。 可能跟他的勤快嘴又甜有关系,凡是司家下人都喜欢跟他说上几句,尤其是负责老爷子起居饮食的那些保姆们,所以有些事打听出来也不算费劲。 就比方说老徐死前的事。 司老爷子身体明显羸弱了不少,伺候他躺下后,临阖眼前就听他含含糊糊说,“阿野啊,我梦见你母亲了……” 司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司老爷子更像是梦呓,这话说完就没吱声了,沉沉睡去。 小白在跟司野讲述老徐的事是在司野房里。 等司野前脚刚进房间,后脚小白就跟进来了。 小伙子办事谨慎,虽说老宅各个房间隔音都不错,但小白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全程都是压着嗓子。司野听完,问小白,“知道他当时看见什么了吗?” 小白摇头,“具体的老徐生前就没说,只是在惊吓之余跟身边人说司家花园里有鬼。” 之后老徐就一下病倒了。 “小公子,你说人一旦被吓坏了真容易丧命啊?连治都治不好?”小白好奇,“我听老徐带的徒弟讲,大夫看了不少,检查也做了一大堆,查不出毛病来,但人就是死了。” 司野注视着窗外,轻声说,“人的确会被吓死。” 去了趟酆都他可算是长见识了,真是什么样死法的人都有,他见过一个挺离奇的,竟是被马桶里的水给呛死的。当时那个亡灵哭得比鬼还凄惨,说自己命好苦啊,在家真是做牛做马的最后还不得善终,说自己就是清理马桶的时候突然抽筋,头栽马桶里就那么嘎了。 直到现在司野也没法想象,抽筋能抽成什么程度才能一头栽马桶里呛死。 也见过被吓死的人,哪怕成了亡灵都是一惊一乍的。 但那种基本上都是当场吓死的,像是老徐那种都送进医院经过治疗最后还死亡的倒是不多。biqμgètν.net 老徐没什么亲戚,在司家工作大半辈子了,老爷子也将他视为司家人,在医疗资源上绝不会含糊,总之当时老徐甚至都是住私人病房的。 小白去看过老徐,没能进去,哪怕他跟门口守着的保镖认识。 保镖挺认真地说,除了医生和护士其他人一概不能进,这是咱家大公子的吩咐,我们也不敢违背啊。 小白曾经瞅准机会趴着门缝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病榻上的老徐。 “平时挺结实的人一下就垮了,可瘦可瘦了,就是脸这块……”小白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子,“都是凹进去的,脸黑乎乎的。” 司野问他黑乎乎是什么意思,脸色黑? 小白表示说自己当时也紧张,而且时间太短了没看清楚,最后思来想去的找到了合适的形容,“像是涂了层煤灰似的,小公子,蜂窝煤你见过吗?就是那种东西烧出来的灰。” 司野无语。 真当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呢,司家小公子见没见过蜂窝煤他不清楚,但是他见过。 “我当时还纳闷呢,这人一生病脸该是煞白的才对,怎么那么黑呢。”小白嘀咕着。 之后小白根据司野的吩咐没少从医护人员身上下手,还真有年轻小护士吃小白这套,主要是小伙子年轻有活力,重要的是皮囊也不错。 小护士跟小白讲,里头的病人真是糊涂了,总会时不时嘟囔着邪物邪物,还说什么末日要来了之类的话。 但有那么几天老徐病情好转,那小护士跟小白说她还看见老徐到走廊里溜达来着,医生的检查结果也表示说正着好转。 “好像都在商量出院的事了。”小白强调一句。 可没料到过了没两天老徐就死了。 “临死前一晚,护士也看见他了,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像是跟什么人在说话,等护士走上前一看除了老徐也没别人,就催促老徐赶紧回病房休息。” 小白描述了那一晚的事,当时小护士其实挺害怕的,因为老徐的精神状态看着也不错,还能跟护士有说有笑的,不像是精神病自言自语的。 次日早上老徐就死在了病床上。 “死的时候小公子你猜怎么着?”小白神秘兮兮的。 司野转头看着他。 小白压低声音,“听说老徐不但脸是黑的,整个人都是黑的,就跟被煤炭熏过的似的。” 司野眉心微微蹙起。 能理解司家不对外声张的原因了,就老徐那死相一旦曝光的确会引起恐慌和质疑。 “老徐从好转到死亡,这期间还见过什么人?”司野问。 小白思来想去的,喃喃,“好像……没见过谁呢,保镖都在那……啊!” 他突然想到了。 “二少爷!” 司野一怔,司泽阳? 小白说他是盯梢的时候看见了司泽阳,跟门口保镖说了几句话后就进去了。 “没待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 前后撑死也就五六分钟。 等小白离开后司野在想,司泽阳那个人眼眶都长在头顶上,平时都不拿正眼看下人的主儿,怎么就突然跑到医院去看个花匠? 老徐站在墙角跟人说话? 跟什么人说话? 显然,不是人。 那他口中的邪物什么意思? 这个词司野不陌生,之前在鬼市时遭遇过一回,跟老徐口中的邪物有关系吗? 林林种种的疑问。 虽说跟司小公子当初的“死亡”事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可司野就潜意识觉得这两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司家老宅只要过了晚十点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就连外头雕像的喷泉都会停止工作。 现如今司家老爷子怕吵闹,所以但凡他要是睡下,司家上下所有的活动都得静悄悄,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 环境是安静下来了。 但司野的脑子是乱的。 不光是老徐的事,还有刚刚在老爷子房间,脑子里突然浮现的画面,怎么愈发感觉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 那女人呢? 司小公子的母亲吗? 司野没见过小公子的母亲,司家上下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提到她就像是提到了忌讳似的。 他也含沙射影打听过,宅子里的老人就说,老爷子不让提,所以就别问了。 对外当然有个说辞,就跟老徐的死一样。 可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司野决定去花园看看,老徐出事的地方。 不料刚下到一楼就撞见了司泽阳。 喝得醉醺醺的,被司机老刘架着进了大厅,管家是醒着的,见状赶忙吩咐厨房去煮解酒汤,这期间说话做事都尽量轻手轻脚的。 司泽阳酒醉,但好在没大声嚷嚷,被人架进来的时候是耷拉脑袋的。 司野出现在大厅时,老刘恭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管家问他,“小公子是饿了吗?要不要让厨房准备点东西送房里?” 司野告知没饿。 管家见他要往外走,不动声色拦住他,“小公子还是回房吧,夜深寒气重,小公子别着凉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吩咐我们去做就行。” 司野眼瞧着大厅的门就在前方不远,管家结结实实挡在他前面,他笑,“我不习惯早睡,出去透透气。” “老爷子现在对睡眠环境要求苛刻,外面的夜灯基本上都不开,小公子一旦磕了碰了的就不好了。”管家的这套说辞极为恭敬。 这话听着就是托词,司野心中冷笑。 刚想反问管家,小爷我就是出去了,你能怎么着?让保镖把我锁屋里? 司泽阳却醉醉醺醺地开口了,问管家,“老爷子呢?我找老爷子聊聊天去。”说着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惊得管家赶忙上前扶住他,苦口婆心,“二公子可使不得啊,老爷子已经睡下了,不敢打扰。” 司泽阳啧了一声,一喷气,浑身都是酒气的那种。“没劲,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司野懒得在大厅待着,刚要迈步,就听司泽阳嚷嚷,“那个……你,站住!” 司野没理会。 紧跟着就觉身后冲过来一人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司野的反应基本上就是下意识的,一把扣住肩膀上的手腕,一个用力! 背后之人就被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结结实实后背贴地,疼得哇哇叫。 管家和老刘见状别提多惊愕了,赶忙上前搀扶司泽阳起身,司泽阳却死活不起,就在地上直哼唧,指着司野── “你行啊,我是你二哥!你下这么狠的手!” 酒都似乎醒了大半。 司野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瞅着司泽阳,“我最烦有人背后偷袭,你最好记住这点,因为下次就不会摔你这么简单了。” 然后缓步上前,又慢悠悠补上句,“有什么就直接来,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男人?” 司泽阳气够呛,“你给我扶起来!” “我欠你的?” “是你把我摔倒了!”司泽阳气得强调。 “我为什么摔你,你心里没点b数吗?”司野不紧不慢回呛。 管家在旁急得团团转,赶忙劝架,再次想将司泽阳拉起来。然而他死活不起,就非得让司野扶,一副醉酒吃亏后撒泼打滚状。 老宅虽大,但也安静,但凡动静大点都极有可能吵醒老爷子,管家觉得醉酒的人也是难劝,就过来恳求司野,要他别跟二少爷计较,喝醉了就是耍酒疯呢,请他帮忙扶一下。 司野真是懒得搭理司泽阳,可见他一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也是烦,只能忍一时。走上前弯身一把薅住司泽阳的胳膊,疼得他哇哇叫。 “闭嘴!”司野低喝了一嗓子。 司泽阳就这么被他拉扯起来,那边管家刚要上前帮忙,却见司泽阳的手臂一下揽上司野的肩膀,就是整个人都搭他身上了。 司野第一反应还是要摔他,但忍住了。 想起之前程斩说他,醉酒的人没道理可讲,所以你醉了不管做什么我都得忍着,为了我能活得再长久点你少喝酒。 醉酒的人死沉,这话一点都不假,司野心想刚才摔他的时候都没觉出沉来。 司泽阳得寸进尺,含含糊糊,“你……送我回房间!要、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司野刚想翻脸,那边管家就冲着他直做拜托的手势。 司家老二,性子阴晴不定不说,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就连司家上下的人都觉头疼。 曾经外界都知道司家三位公子哥,长子深沉,次子能惹事,最小的怯懦。老二在整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作,吃喝玩乐纨绔成瘾,经商手段向来刁钻,若不是能为司家产业做出点贡献来,许是老爷子会打断他的腿。 司野这次回来是查事的,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忍着不耐烦,搀扶着司老二往楼上走。司泽阳则乐得清闲,更是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司野身上了。 司野愤愤,这么大的司家,这么高的宅子,为什么就不装个电梯!! 像拖死狗似的把司泽阳拖回房里,将他往床上一扔,司野觉得自己今晚的忍耐力也是到了极限了。刚打算走,手腕却被司泽阳一下扯住! 司泽阳的手劲竟是不小,司野算是轻敌了,一下没站稳就栽床上了。司泽阳顺势一个翻身,竟将他压在身下。 司野眉头紧皱,“你他么——” “你是司野吗?” 司野心底一愕,微微眯眼。 司泽阳探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司野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忽而笑了,“长得可真是跟小时候越来越不像了。” 司野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事,也不知道司泽阳是不是有意在诈什么话,此地不想久留,刚想将他推开,司泽阳则将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下来了,脸着床。 ……把他当床躺了。 司野真他么……想揍他啊。 “司泽阳?”司野没好气,推搡了他一下。 岿然不动的。 司野无语了。 正准备下黑手,司泽阳又动弹了,他缓缓抬起脸,呼落下来的气息都裹着酒气。支起一条胳膊撑着脸,垂眸瞅着身下的司野笑,“你吧,小时候长得跟鸢姨特别像,尤其是眼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脉脉含情……” 说着竟上手了。 手指沿着司野的喉结一点点攀上他的脸。 司野心里一激灵,一下想起司小公子临死前的那段记忆,警觉,难道当时那个人就是司泽阳? 第273章 就凭着你的蛮力? “司泽阳。”司野的嗓音发凉发冷。 醉酒的人手指头一般都是温热,可司泽阳不是,他手指头挺凉,抚在司野脸像上时能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你想干什么?”司野微微眯眼,拳头在身体两侧都收紧了,只要司泽阳再有进一步的行径,他这拳头就随时挥下来。 但司泽阳的手指就停留在司野的眉眼上,似有打量,然后轻轻摩挲。他的脸压得挺低,因此司野能看进司泽阳的眼睛里。 像是挺醉,可眼睛深处是清醒的。 司野心头蓦地警觉。 “告诉二哥……”司泽阳的脸又压了压,鼻梁都近乎要贴上司野的鼻梁,嗓音低又含笑,“你到底是谁?我帮你保守秘密。” “我是司野。”司野嗓音冷淡。 没推开司泽阳然后顺势将他打成猪头的原因是,他总有种预感,这个司泽阳即使不是杀害司小公子的凶手,那也是离凶手不远。 至少他肯定会知道一些事。 司泽阳闻言嗤笑一声,明显讥讽之意。 手指就落在司野的眼角上,似醉似醒的语气,“这眼睛可越来越不像了。” 说到这儿,他又重重落下了句,“眼睛跟鸢姨长得一模一样,可现在,没了鸢姨的半点影子了。” 就算司家上下再不提,司野也知道司泽阳口中的鸳姨是谁。 何鸢,一个美得跟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和美态。在往后的日子里,也就是在司家很少能见到何鸢的照片,提到司家主母,主要还是指司泽军等兄妹的亲生母亲戚美娟。 但在司野脑袋里还残存着何鸢的模样,喜好穿素白的香云纱旗袍,乌黑的头发也不像别的女子喜欢盘着,她就是要么披下来,要么就用一根木簪将发挽起。 司野记忆深处最多的就是何鸢坐在梳妆台前,当那根木簪脱离头发时,她的头发就似瀑布般散下来。那一幕往往会罩着晚霞的余晖,从落地窗落在她身上,衬得她愈发不真实。 是司小公子的亲生母亲。 人人都说,司小公子阴柔内敛的性子随了何鸢。 可司野还有段记忆,也是关于何鸢的。 疯狂,歇斯底里,脆弱又敏感。 有时候上一秒还温柔的抚摸着他,下一秒看着他的脸就陡然变了脸色,差点掐死他,好像有好几次都是有人踹门进来一把推开何鸢将他抱走。 关于何鸢神经质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现在的司野哪怕想起来也只是碎片,还有闯进房间救他的人,他看不清。 有天晚上睡不着,司野又枕着程斩的胳膊跟他聊天。 就聊到了彼此的父母。 当然,程斩无父无母。 司野就逼着他去想。 因为在司野觉得,程斩就算是封灵人,就算不属于人族,那瞧着他的长相和功能也应该是哺乳动物不是蛋孵出来的吧? 程斩说他是天地生,可司野总觉得他是活得太久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 然而提到他的父母,司野的脑中记忆就只有司小公子的。 司野其实挺纳闷,照理说何鸢过世的时候司小公子都懂事了,怎么脑子里关于何鸢的记忆那么少,还很零碎呢? 程斩刚开始还没当回事,说他是自我意识觉醒后稀释了司小公子的记忆。 可司野觉得不对,有关司小公子的记忆有些他是会忘记,可关于何鸢的记忆拢共就那么一点,他想稀释都难。 后来程斩推断说,可能是司小公子本能的排斥何鸢,所以关于她的记忆就很少。 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至少此时此刻司野对于何鸢眼睛如何漂亮这件事,不如司泽阳记得清楚。 司野一时间没了耐性,伸手就来推司泽阳。 司泽阳却不像是刚才那么软弱无力了,顺势就擒住司野的手腕箍紧,笑道,“你现在的眼睛里充满了野性,就跟头不服管教的小豹子似的,不像你啊小司野。” 司野微微眯眼,冷意,“你对我了解有多少?” 司泽阳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倒是笑了,醉眼瞅着他,“你好歹叫我一声二哥,我总比外人能多少了解你一些吧?你忘了,你小时候跟着鸳姨回老宅的时候,我给了你一只限量版的篮球,有一年夏天我还带着你出海捞鱼。” 司野心头忽悠一下。 司小公子不是在老宅出生,司野的记忆里他是跟着何鸢一同被接回了老宅,那时候他不算大。 司野心思沉了沉,冷言,“司家人各个心思跟马蜂窝似的,我以前装弱保命有什么问题?” “哦?”司泽阳笑,“那现在怎么不装了?是觉得安全了还是本性使然压根就装不下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泽阳沾酒的气息呼落在司野的鼻梁上,他盯着他,一字一句,“听过本性难移这个词吧?人人都说司家小公子一场死里逃生后性情大变,我可不信,我反倒相信,或许这就是你的性格。” 司野淡声,“二哥想象力很丰富,经商白瞎了。” “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司泽阳说着,攀附在他脸上的手指有了动作,这次是顺着他的脸颊缓缓下移,落在他唇上时竟轻轻摩挲了两下。 “就像小时候有人欺负你,你连反抗都不敢,哪怕被人欺负得很过分。” 司野的脑子飞速运转,司家小公子自小不受待见,经常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可司泽阳口中的“欺负得很过分”是指…… 他一激灵,也就是说其实司小公子自小就被人惦记了? 靠! 那到底有没有被人真正占便宜了啊? 司野心里就跟被猫抓了似的,一股子怒火油然而生,是被眼前这所谓的二哥? 见他不语,司泽阳似有打量,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只记得喷泉池旁的一幕。 不行,太恶心了他么的,真就是看在司小公子的面子上他被这男的压了这么久! 程斩都没跟他拉扯这么久过。 想着直接薅着司泽阳的脖子就能给他轮起来,依照自己的手劲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司野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就在刚刚心底明澈了。 这个司泽阳有两下子。 他是指司泽阳的身手,虽说可能跟自己的力气没法比,但司泽阳用起劲来有章法,有章法就意味着他是练过的。 这倒是没听谁提起过。 正思虑呢,就见司泽阳猛地压脸下来,朝着他的唇就贴过来了! 艹! 司野反应快一扭脸,司泽阳的唇擦着他的脸颊就落脖子上了。 这变故快,前一秒司泽阳还在质疑他的身份,下一秒就跟猛虎扑食般生猛。 他没抬头,唇贴着司野的脖子就疯狂吻下来,手也没闲着来扯他的衣服。 司野没穿外套,身上就一件t恤和牛仔裤,所以司泽阳的大手很轻松就探了进来,继而来扯司野的裤子。 有个零星片段就陡然在司野的脑子里形成! 昏暗的房间,一张大床上,醉醺醺的男子将司小公子重重压住。司小公子吓得浑身发抖,眼里还沁着泪,却是不敢反抗,任由那男子上下其手。 混乱间像是有人闯进来,只听哗啦一声响,压在司小公子身上的男子闷哼一声倒下…… 这记忆就跟刺似的,扎的司野头皮发疼。 紧跟着他将司泽阳猛地推开,起身又一把将他薅起来,蓦地扼住他的脖子按在墙上,厉声喝,“你他么找死?” 司泽阳竟没反抗,就任由他扼着自己,盯着司野似笑非笑的。 司野恼怒,“喷水池那会是你下的手吧?还有我回城的那几头蒜,也是你安排的吧!” 司泽阳不回答,就是看着他直笑。 司野手劲一加,司泽阳就被勒得脸近猪肝色,可他还是不松口,就断断续续道,“你……敢杀我?在……司家的地盘。” 司野恨不得掐死司泽阳。 暂且不说他是不是凶手,就单说刚才的行为也足够让司野有了杀生的心思。 可他说得对,这里是司家。 一个堂堂二公子就死在老宅里,凶手还是司家三公子,的确会给他惹来不少麻烦。 司野忍了又忍,终于在司泽阳翻白眼的时候松了手。 司泽阳一下倒过来气,一手扶着床头猛烈咳嗽,许久终于缓过来了。也没见恼怒,就势往地上一坐,还是瞅着司野在笑,只不过这次的笑里就有了意味深长的东西。 司野简单整理了衣服,走到司泽阳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查是吧?司泽阳,司家欠我的,我都会找回来。” 司泽阳忽而嗤笑了,“找?怎么找?就凭着你的蛮力?” 他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抬头与司野对视,“不过,是不一样了,之前连反抗都不敢,就跟……” 有意停顿。 司野没催促,目光森凉瞅着他。 司泽阳笑得浪荡,“就跟鸳姨一样,为了能留在司家,就算被人压在床上欺负也不敢吱声,也不敢让老爷子知道。” “你说什么?”司野震惊。 司泽阳笑得更是肆意,“不知道啊?鸳姨长得漂亮又年轻,凭什么要便宜了老爷子独占?馋她身子的人可不止老爷子一个……” 司野又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是你?还是别人?” 司泽阳就典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管司野怎么对待就一副不吐口的模样。但还在言语上刺激司野,“鸳姨惹人怜爱,你呢,又随了鸳姨的性子,也怪不得让人起兴致啊。” 司野一拳抡司泽阳脸上。 这一拳劲不小,司泽阳的嘴角破了,出了血。 一咧嘴,牙齿都沾血。 他还在笑,又朝旁啐了一口血。 “到底是谁?”司野微微眯眼问。 司泽阳挑眉,“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司野的拳头收紧。 司泽阳呵呵乐,就乐了好半天,然后抬眼瞅着司野—— “你以为老爷子改了遗嘱你就安全了?司野,你这次能顺利回城算你命大,所以你不觉得恰恰是现在你最应该收起你的爪子吗?” 司野忍不住了,再一个挥拳,“废他么什么话!” 这一拳打得太狠,直接把司泽阳打晕了。 许是动静大,管家在外面敲门,一下一下的。 司野开门出来,见管家端着解酒茶,轻描淡写告知司泽阳都睡着了,不用喝了。 管家迟疑,“我刚刚好像听见什么动静。” 司野,“司泽阳耍酒疯,才睡下。” 管家闻言轻叹,“二公子就这样,一喝酒就顾不得形象了。” - 程斩被合虚的力量弹开,非但如此,合虚竟直直穿透程斩,最后化为乌有。 再看半空之上的哀灵,迷茫着、徘徊着,被七把合虚刀形成的刀阵困着,想出却也出不来。 程斩单膝跪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再抬头时一下喷了口血出来。 原本守着门外的姜周听见动静后赶紧进来,瞧见这幕后骇然,快步上前搀扶程斩。 “怎么会这样?”姜周急急问。 程斩坐回沙发上,整个人显得很虚弱,抬拇指蹭了嘴角的血,看了看低声说,“反噬。” 姜周愕然。 被合虚反噬! “你怎么样?”姜周最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程斩示意她稍安勿躁,“幸好是刚开始。” 如果封印流程到了最后才被反噬,那他可能魂神都会为之损伤。 不远处的刀阵形成粼粼水纹,乍一看那哀灵就像是在潜水似的。 但它还能说话,见了这幕,竟苦口婆心的—— “要不然你就别封印我了,我觉得你挺辛苦啊。” “闭嘴。”程斩虽说虚弱,但语气森凉的。 他跟巫灵向来是水火不容的。 岂料哀灵压根没有住嘴的打算,开始了喋喋不休,“你看你都被反噬了还逞什么强呀?至少你今天晚上肯定封印不了我,要我说你就洗洗睡了得了,等养足了精神再说。你看看这事儿闹的,我又不着急——” “叫你闭嘴听不见?”程斩烦死了都要。 姜周冲着哀灵嚷嚷,“你话痨附体啊!能不能消停会儿?” 哀灵一点头,“你给我净化的时候忘了吗?我不是被话痨附体,我是之前在话痨身上附体过。” 第274章 给我补哪门子课? 姜周闻言开始啪啪拍自己的脑门。 程斩这边还在缓体力,但明显是受了内伤。虽说合虚出自他体内,但被合虚反噬那是两回事,他要承受比巫灵还要痛的痛。 封印巫灵需要大量合虚,这也是导致程斩每次封印之后都会体力透支的原因,而将所有巫灵都集齐后再度进行封印,那将会是对程斩体力的再一次巨大考验,会熬尽全部合虚。 换言之,也是熬尽所有精力。 天地之间但凡生灵,无关种族,精力耗尽那就相当于灯尽油枯。 见她猛拍脑门程斩不解,问她怎么了。 姜周一脸懊恼,“我就忘提醒你这件事了!” 哀灵在去到贡兰渡之前也接触过别人,其中一位就是话痨。在很早之前,净化巫灵这种事都是程斩亲自来做。 后来程斩认识了姜周后,姜周在看了两次净化过程后就自告奋勇揽活,觉得这就是小事一桩。程斩让她实操了几回后也放心让她帮忙了。 最开始说的只是帮忙,主要工作还是程斩来做,后来就成了姜周的活了。更可怕的是姜周还认为这就是她的活,转头一想自己绝对是被程斩pua了。 后来姜周也想开了,就当是报酬了。 人家总给你烤鱼吃,你也总得付出点是吧。 于是,这就彻底成了姜周的活。 再后来……程斩也不是常常给她烤鱼吃啊。 程斩有强有力的理由:现代都市,你当还是上古呢,能随便找到个地方就烤鱼。 姜周特意搬到僻静的地方,一来她想安静,跟人族尽量保持距离,二来是为了方便烤鱼。两个原因,后者为重。 但程斩也没说三天两头烤鱼。 程斩说,你也不用三天两头净化巫灵啊。 好吧。 姜周总是在想,她幸亏没爱上程斩,否则以他这种渣男属性非得逼她能天天现原形。 净化是洗去巫灵的过往记忆,能够顺利被封印。所以在净化哀灵的时候,姜周不是没看见他寄生在一个话痨身上的记忆。 只是吧,她是万万没想到话痨印记太顽固,压根净化不干净。 当然,她也没当回事。 现在,后果来了。 程斩冲着姜周摆摆手,示意她也不用内疚,话多点就多点没什么,反正最后的结局也是被封印。 但五分钟后程斩就后悔了。 他是真恨不得现在就恢复体力马上封了它,太聒噪了。 就,嘴没停过。 跟他们唠起家常来了,从古至今啊,各种话题都能无缝衔接。 姜周无语,这厮还能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呢。 程斩被烦得够呛。 见状,姜周喝道,“你能不能闭会嘴歇歇?” 岂料哀灵更欢实了,“我就是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压抑了,说点话还能活跃活跃气氛多好。” 程斩咬牙,“它附体的话痨是个缺心眼的吧?” 这话原是跟姜周说的,不想没等姜周开口呢,哀灵在那头截胡—— “其实我也觉得他挺缺心眼的,娶了个挺漂亮的老婆就搁家放着,那不早晚得出事?果然他老婆就跟县太爷厮混到一起了。” “当时我寄体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男的炒了一手好菜,那肯定亏不了自己的嘴啊,没想到能这么窝囊。” “可能也是太窝囊了然后就老想证明自己,那嘴就一天到晚不得闲。” “我寄体后吞了他魂识,但这话痨的毛病留下了,哎,太悲伤的一件事了……” 程斩忍无可忍,一道合虚冲出去。 哀灵见状,下意识抱头蹲下,合虚穿过哀灵,它刚想叫唤却突然反应过来,松开手,愕然地查看了一番。 姜周看得清楚,微微皱眉。 现如今程斩虚弱,就连控制合虚的力量都不够了,所以哀灵并没受到什么痛苦。 哀灵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干脆盘腿坐下了,一声叹气,“封灵人,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话,你眼眶高着呢,哪能瞧得上我们巫灵?但是啊,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啊,你这样不行啊。” 程斩没吱声。 哀灵继续喋喋不休,“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被合虚反噬?你自己心知肚明吧?真的,你就是为封印巫灵而诞生的,本来没有七情六欲,所以你才所向披靡,现在好了,心里有挂念那就是有了软肋,一旦有了软肋那就没法攻无不克。你说你现在封印我这么一只都难,你还怎么对付恶灵呢?你从前又不是没跟恶灵交过手,它多厉害啊,就以你现在这个状态想要对付它可难喽。” 程斩真恨不得拿个胶带粘住哀灵的嘴。 “你看啊,我给你算笔账。”哀灵又开始了。 程斩咬牙,“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也得说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是相杀的关系吧,但你是为我们而生,所以变相来说也是相爱。”哀灵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其实啊,论关系来讲我们跟你才是最近的,谁能有我们更了解你呢?” “十巫凑齐了才能彻底封印,你看你现在啊,体内有天地命三魂,有喜、惧、爱、欲四灵,我呢,你正准备收,怒灵在那个小子体内,只剩下恶灵还在外面溜达呢,你很清楚一点,如果不尽快收集齐全彻底封印,你的精力将会损耗不说,原本在你体内的巫灵也会趁机逃走。” 别看哀灵话痨烦人,可说的话倒是真的。m 等程斩回了房间躺下休息时,姜周没马上离开。 她先给程斩渡了些灵气,之后就被程斩拒绝了。灵气的确能让程斩恢复体力,可与此同时也会消耗姜周的体力。 见她没走,程斩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说,“巫灵了解我,同时我也了解它们,所以能控制住它们,放心。” 姜周想了想问他,“其实,你是不是有意延长封印巫灵的时间?” 程斩笑了,坐起来靠在床头,姜周见状将枕头拿过来垫在他腰后。程斩道了谢,然后说,“你也看见了,我刚刚封印不了哀灵。”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姜周坐在床尾,看着他,“如果巫灵都在你体内集齐了呢?你还会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彻底封印吗?” 程斩没说话。 可眉间没思考,也不像是有顾虑,反而是一种很明显的坚定。 见状姜周就明白了,她说,“你不会,就算集齐了巫灵你也不会。为了司野哥哥?” 程斩轻声说,“他身上有太多不确定性,能确保他无虞才行啊。” “我和姬淡都能守着他,但是你不行。”姜周担忧,“你必须要集齐巫灵尽快将它们封印了,否则你体内的这些巫灵会侵蚀你的精力。” “我知道,但合虚能压制它们,相信我。”程斩宽慰她。 姜周敛眸沉默,许久后抬眼看程斩,“其实有些事你是可以跟司野哥哥讲的。” “怒灵?”程斩何其聪明。 姜周点头,“如果你跟司野哥哥讲,我相信他会配合你,是会痛苦些,但我想他……应该死不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弱了下去。 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哪怕包括姬淡,在姜周心里都是同等地位的,任谁出事她都不想,有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是能牺牲她一个来换他们的平安,那她是无怨无悔的。 哀灵聒噪,可它有些话不是没道理。 它哪会看不出程斩的软肋? 众多巫灵当中,哀灵算不得是杀伤力最大的那只,只是会被怒、恶两灵利用而变得棘手。所以连哀灵都明白的道理,剩下最后一只的恶灵岂会不知? 哀灵对程斩说,我给你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断了你的软肋,将怒灵从他体内逼出来,这样的话就有能力来封印我,再对付巫灵也就不难了。 又补上句,准确说,这是一箭三雕啊。 要程斩断了软肋,意思就是,要他解决掉司野。 程斩看着她,没有不悦,眼神里有柔软,“所以,其实你也不确定吧。” 姜周不语。 她是不确定,可她觉得哪怕司野是命悬一线也总有办法救的,怒灵始终在他体内不是长久之计,她始终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 程斩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轻叹,“阿野的性子你我都了解,跟他讲,哪怕他真架不住合虚他都能咬牙去忍,哪怕丧命也不会多说一句。但是,他体内的力量不允许他这么做,我只怕……” 他迟疑。 姜周一下明白程斩的意思了,蓦然心惊,“你是怕将他体内那股力量彻底激活?” 程斩点头。 姜周眉间忧虑,思量半天跟程斩说,“他体内的力量如果是邪恶的话,那怎么会有陆吾神力呢?陆吾是神族,总不能去保护邪恶吧?” 程斩沉默不语。 姜周又是一声叹,问程斩,“那哀灵怎么办?就先搁浅着呀?它太烦人了,嘴巴不停。” 程斩笑了笑,“它以为它很了解我,我恢复一下体力,想封印它还是可以的。” 姜周瞥了他一眼,“你可别逞强。” 程斩笑而不语。 “哎,还有个问题我之前都没好意思说。”姜周道。 程斩顺势躺下来,语气慵懒,“之前没好意思说,现在也别说了。” 奈何姜周蚌埠住,“陆吾能赐予力量给司野,说明什么?说明司野跟陆吾关系匪浅啊,还能说明什么?还能说明有陆吾的时候就有司野,那司野的年龄大过你啊,他叫你一声哥,这就不合适了。” 程斩朝姜周挥手,“你赶紧出去吧,别气我了,我要休息。” “你生气是因为司野年龄比你大,还是吃陆吾的醋?”姜周故意问。 “出去。” 等姜周出去后,程斩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之前做的梦。 那梦里的内容似乎愈发有指向性了。 - 司野回房后才瞧见自己的损样子。 衣衫不整,胸前蹭红一片,微微一歪脖子,还能瞧见一个红印子。 传说中的吻痕是吧。 艹! 司野咒骂了句,恨不得现在就下楼踹残司泽阳。 再想那白管家也是心理素质可以啊,这么明显就能看见却能不动声色的。 不动声色…… 司野微微眯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虽说司泽阳酒醉,言语和行径上十分荒诞,可从他嘴里还真是透露了不少事。 何鸢究竟怎么死的? 她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照司泽阳的意思,何鸢生前应该是被人凌辱了,而凌辱她的人是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司家小公子身上? 司泽阳今晚的行径典型的罪魁祸首不假。 但真的是他? 司野反倒不信了。 要说司泽阳是试图侵犯和意图谋杀司小公子的凶手有可能,但绝对不是凌辱何鸢的人,年龄上差得有点多,怎么想都不大可能呢。 再者…… 司野想到了白管家。 他是老人,司家发生过什么最清楚,今晚能这么冷静,只能说明像是这种事之前发生过,他见怪不怪。 所以,要么跟他有关,要么他知道凶手是谁。 司野回到卧室,一头栽床上。 漫漫长夜啊。 他随手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静悄悄…… 没新的消息,也没电话打进来。 呵。 司野嗤笑。 行啊程斩,你行!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来,一看,顿觉失望,是姬淡。 姬淡发了条语音过来—— 司野你在吗? 司野无语,回:有事说事,别问在不在。 姬淡那头好半天才又回信,也是语音—— 我是想问你…… 说到这儿似有疑虑的,然后接下来的话竟然就是:算了,当我没找过你吧。 靠! 司野从床上坐起来,发了语音过去,你特么有病吧!赶紧说,别吭哧半天不说正事! 岂料姬淡像是铁了心不说,连连跟他道真没事,就是看看他睡没睡。 司野不想搭理他了。 - 翌日算是个好天,有了冬日暖阳。 然后,季流幻竟顶着这暖阳来了…… 来了司家老宅。 来找司野。 当时司野正在蒙头睡觉,管家敲门进来叫他的时候他还懵着,跟管家嘟囔,马原我该背都背了,别烦我。 季流幻等在大厅,也没好好等着,就左看看右看看的,等司野从楼上下来时喝了他一嗓子,别乱动东西。 怎么阴魂不散呢? 季流幻笑得别提多无辜,同司家上下说明了来意—— 快考试了,司野有几科落下了,我来替他补课。 听得司老爷子感动坏了,这就是同学情谊啊。 司野无语…… 是特么一个系的吗?给我补哪门子课? 第275章 我被人占便宜你挺兴奋是吧 季流幻的到来倒是给司家上下带来了“活力”。 小伙子长得好看,惹得在司家工作的下人们都特意跑过来看他一眼,然后奔走相告,说小公子的朋友来家里了,长得可好看了,就像是……嗯……就像是假人似的。 就连司野都听说了这番描述,很是无语,什么叫假人似的? 季流幻听了没不高兴,反倒说这说明什么?说明我长得太好看了,那种挑不出毛病的好看。 司野皱眉,什么审美这是? 季流幻属于赶个大早来找司野,所以正好撞上早饭时间,他也不客气,老爷子邀请他一同吃早餐,结果他是一屁股就坐进餐厅了。 老爷子清晨起来气色尚算不错,这是司野发现的,但只要入了夜,尤其是过了九点老爷子的状态就是差上一些。 好像……有些嗜睡。 见季流幻也来吃早饭,司野着实火大,还特么坐他身边? “不是,你不用上课吗?” 季流幻洗了手,手指上还润润的,就挺自然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温热毛巾擦手,还给下人的时候又礼貌道了谢。那下人看向司野感叹,“小公子长得帅,结交的朋友长得也好看,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司野总觉得这后半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这学期课程都结束了,现在就是复习期间,在哪都一样。”季流幻像是在回答司野的问题,实则是瞅着司老爷子说的。 司老爷子连连点头,显然季流幻的乖巧赢得了老爷子的欢心,老爷子问他,“我们家小野啊,当初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你当时的成绩如何啊?” 问得挺有技巧。 得知季流幻是当时的全校第二,司野倍感惊讶,就眼前这只小弱鸡还全校第二?也没人告诉过他啊。 “很正常,大家只记得第一,不会有人记得第二。”季流幻说。 老爷子赞同这话,世人不断往上爬,都拼了命地想做第一的那一个,无非就是希望有人记住他。 季流幻接着说,“我虽然入学成绩不如司野,但有些科目还是学得他好的,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不在学校耽误了课程,我正好也能给他补补。” 老爷子挺高兴的,扭头看司野。 司野低头吃早餐没应茬,心说,可真能编啊,就你? 老爷子看了司野好半天终于恍悟,“我说怎么瞧着你这么不对劲呢,你很冷吗?在家里都要这么穿?” 司野穿了身长衣长裤黑色缎面家居服,脖子上围了条围巾,还围了好几圈,就跟脖子受伤了似的。 管家来给老爷子伺候早茶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司野。 那头,季流幻忍不住笑了笑。 外面天寒,老宅子里其实挺暖和,司野这么穿的确挺夸张。 司野头也没抬,嗯了一声,“是冷。” 老爷子闻言纳闷了,“你冷多穿衣服啊,只围条围巾就不冷了?” “我脖子怕冷,只要脖子冻不着就不会觉得冷了。”司野解释了句。 老爷子有些诧异,嘟囔了句,“以前没发现你还这样过呢。” 司野原想怼说以前我什么样你知道啊?又或者是司小公子什么样你关心过吗? 但忍住了,回了句,“习惯都会变的。” 老爷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的。 良久,老爷子迟疑问司野,“你是打算在家住几天吗?” 司野一口鸡蛋羹,“对,现在课程都差不多结束了。” 就等着抻头挨考试那一刀了。 司野说完打量着老爷子,故意问,“怎么?不希望我在家待着?之前您可不是这样啊,不是还不想我住外面吗?” “你这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想你住家里呢?就是我觉得……”老爷子说着几分迟疑之态,“你这不是嫌家里冷吗?我是怕你住着不舒服。” 这借口找的,着实牵强。 司野心说,你当我想住这儿呢,我回我自己家的大床躺着歪着的不香吗? 微微一笑,“不碍事,我那屋壁炉打开就行。” 司老爷子许是没料到司野这么说,愣了愣,见司野还在瞅着自己,赶忙吩咐管家照做。 又留季流幻在家吃晚饭,打算命厨房多做一些菜。 岂料季流幻微笑着说,“司野在家待多久,我就陪着他待多久,就当一起复习功课了。” 司老爷子啊了一声,又是一愣。 季流幻始终微笑,“没事的司老先生,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跟您见外的。” - 一回卧室,司野扯着季流幻的脖领子就给他按墙上了,不悦,“你有病吧季流幻!我跟你很熟吗?你跑过来找我干什么?” 不但离奇登门,还要住在司家。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是这个季流幻还要跟他睡一个房间! 显然季流幻的决定打了个司老爷子措手不及,而因为司野的关系,老爷子也不会下逐客令,反正宅子里也不是住不下,就命管家收拾出来一间客房给季流幻。 然后季流幻就提出了不要脸的请求——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跟司野一个房间就行,反正床不小吧?这样的话在一起复习也方便。 那架势就跟即将要上京赶考似的,恨不得拿出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的气势来。 季流幻被司野这么按着也不恼怒,笑得挺无辜的,“我跟程哥熟,你跟程哥也熟,咱俩在一起还喝过酒,算是熟了吧?” “熟你大爷熟!”司野眉头紧皱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给你补课陪你复习啊。” “你特么跟我好好说话!”司野低喝了一嗓子。 季流幻叹,“我还不叫好好说话?是程哥让我来的,说你在司家肯定不会想着复习的事,让我来陪你。” “他让你来陪我?”司野微微眯眼,“他明知道我烦你,还让你来陪我?” 季流幻笑呵呵的,“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吧,你烦我什么?烦我跟程哥走得近?” 一句话竟把司野给怼得无言以对了。 “司野,你不用对我有敌意,有我给你做掩护,你查起事情来不是更方便?” 司野一怔。 季流幻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劲是不小,但不能这么对待你的盟友,快勒死我了。” 司野觉得自己就是顶了个司家小公子的身份没办法,要不然可不就勒死他得了?还有楼下酩酊大醉到了早上都没露头的司泽阳,他也一并处理了。 松开季流幻,司野往沙发上一坐,问季流幻,“看来你知道我不少事,程斩告诉你的?” 没觉的程斩是个碎嘴子啊。 季流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转身朝着司野,还盘起了腿,“有些事也不用程哥多说,我自然就知道。” 司野盯着他,良久后问,“你到底是谁?” 季流幻笑呵呵的,“我就是季流幻啊。” “跟我玩虚的是吧?不说就滚出司家。”司野不悦。 “我是谁很重要吗?我又不会害你。”季流幻坐在沙发上不动,一脸无辜的。 司野冷笑,“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害我?赶紧走,我不管你来司家到底什么目的,总之,这里不欢迎你。” “你真想多了,我就是受程哥所托。”季流幻解释。 司野挺烦,“受他所托?那他来啊,要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季流幻说着起身径直走到床边,一个倒头就躺床上,发出舒服的轻叹,“还是大床舒服呀。” 司野走到床边,抬腿踢了他一下,“起来。” “不起。”季流幻耍赖状,“我为了赶过来找你起了个大早,现在还困着呢。” “我求你来的?” 季流幻干脆开始了不讲理的模式,“我不管,反正我是奔着你来的,你不能赶我走,也不能虐待我,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我。” “季流幻你到底有什么病你说,我给你掏钱你去医院治行吗?” 季流幻侧过身,支起脑袋瞅着他,“我精神得很,我还得陪你一起复习,助你重回学霸的位置呢。” 司野气得够呛。 干脆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以前他总是这么气程斩,不管程斩怎么说,他都是想一副十两拨千斤的模样,气得程斩说,司野你知道吗,你就是块滚刀肉! 他就会故作诧异,呀,你连滚刀肉的意思都明白呢,你不是不吃肉吗?看书溂 现在,司野反倒受其害。 “哎。” 这季流幻行动竟挺快,一下就站在司野身边了,打量着他。也不是没瞧见司野眼里的不耐烦,竟一下扯开他的围巾。 “靠你——” “司小公子这是……”季流幻一下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饶有兴致的,“这是被人欺负了呀。” “给我!”司野扯过围巾往脖子上一围,“别特么跟我套近乎!” - “程斩你故意恶心我是吧?你把季流幻弄来干什么?” 连屋子里都不想待了,司野直接到了室外,脾气是压不住了,直接给程斩打了个电话。 程斩的嗓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司野还顺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又咒骂句,靠,可真享福啊,现在才醒? “他给你惹麻烦了?” 司野一听这话差点炸了,气压了又压,再开口尽量冷静,“程斩你什么意思?” “你别小瞧季流幻,他挺机灵的,必要的时候能帮上你的忙。”程斩语气低柔,不愠不怒的。 “帮我的忙?”司野嗤笑。 就那个小身板? 呵,连他一拳头都挨不住吧。 “阿野啊。”程斩在那头低叹,“我知道你去司家要查什么,相信我,季流幻能帮你。” “那你呢?”司野直截了当问,“你怎么不来?” 程斩那头低笑,“你不是生我气吗?我怕你连见都不愿见我。” 司野无语了。 “那你弄个季流幻来缠着我,我就不生气?” 手机那端沉默。 司野在这头等了他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皱眉,“不是,你到底看上季流幻哪了?” 程斩再开口时有几分无奈,笑说,“什么叫我看上啊?” “那行,我换个方式问你。”司野边通话边踱步子。 外面有干活的下人,一抬头猛地瞧见小公子就穿了身家居服出来着实吓了一跳,这寒冬天的就只系了条围巾出来?这不等着生病吗? 赶忙跑得搜快去屋子里拿了外披出来。 司野说不冷是假的,他又不是程斩。谢了下人,把衣服披上一看,下一秒直翻白眼,是司泽阳的外套。 昨晚他进屋后就脱了外套,于是就留在了大厅。 一件过膝黑色羊绒大衣,司野一穿上就觉得暖和多了,身上是缎面的家居服,被风那么一吹就跟光着没什么区别。行啊,司泽阳的衣服能差到哪去? 就是大衣上还沾着酒气,许是就等着干洗吧。 真是……忍了。 他继续问程斩,“季流幻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值得你这么重视?” 程斩在那头翻了个身,果然是在床上没起呢,司野心里愤愤在想。 “阿野,你也不用千方百计的打听,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就能一清二楚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季流幻这个人信得过,你相信我。” 司野站在常青树下,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花园入口了。 目光往远了看去,仍旧不见花丁。 入口处竟还立着个路障,这是不允许他人进入的意思。 “阿野?” “听着呢。”司野没再继续溜达,就站在入口处若有所思。 程斩那头说,“凡事别逞强,觉得情况不对劲先撤,回来之后咱们再商量。” 司野随口嗯了一声。 应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咱们再商量?他心里还气着呢。 “哎程斩——” “你被司泽阳占便宜了?”程斩冷不丁问。 司野一怔。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季流幻那小子通风报信了,但他怎么知道是司泽阳?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能知道,昨晚司泽阳耍酒疯这件事估摸着司家上下都知道了吧。 多少听出程斩笑得揶揄,司野皱眉,“你这什么态度?我被人占便宜你挺兴奋是吧?” 第276章 火光里的男子 程斩还乐得跟他贫,跟他说,“你是会错意了。” 要说司野因为季流幻生程斩的气,还真有,但心里的气没有表面流露出的大,毕竟司野也不过是借着幌子回司家查事情。 刚刚程斩说的是去司家,而不是回司家,这其实让司野心里挺踏实。 就跟他认为的一样,如果他剥去司小公子的身份,那这世上的亲人好像就只有程斩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后司野问他,“也就是说,季流幻根本不是人族,对吧?” 这次程斩回答他了,“对。” 等结束通话后,司野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冷风吹过的确挺冷。他朝着花园里又看了一眼,想了想,走到路障前将其拿到一旁。 刚要往里走,就见有下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了,就跟如临大敌似的拦住了他,“小公子,花、花园里不能进啊。” 司野都诧异这人是从哪窜出来的? 还是刚刚递完衣服压根就没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总之他眼前就猛地出来这么个人,拦住了他的去向。司野刚想开口,一道懒洋洋的嗓音由远及近就过来了—— “怎么?司家人连自家的地盘都不能进了?” 司野扭头一看,是司泽阳。 这个时间应该是去公司了,果然是常年应酬纨绔的,昨晚喝成那奶奶样今早还能神采奕奕的。换了身新皮,也是衣冠楚楚得很。 下人见是他,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是花园里——” “花园里喷药了,所以不方便进去是吧?”司泽阳嗤笑打断对方的话。 下人连连点头。 “你把花丁叫来。”司泽阳似乎也不急着去公司,似笑非笑的吩咐。 下人支支吾吾的,“新的花丁过、过两天才能上岗呢。” 司泽阳恍悟,“哦对,老徐不在了之后他带的学徒也都打发走了。” 下人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专业的活就得专业来干,跟管家说赶紧让花丁就位,打从老徐出事起来这花园就没个懂行的人来管,什么药啊毒性这么久了还不散?”司泽阳大声豪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园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 下人连连点头,是是是。 司泽阳又扭头瞅着司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挺认真问他,“你不冷吗?” 司野冷言相对,“眼睛瞎?没看我穿着外套呢?” 司泽阳的视线一直往下落,定格在司野脚上,示意一下。司野顺势往下瞅,嗯……光脚,拖鞋。 还不是棉拖。 “你以前可不这样,冷一点都受不了,冬天出趟门都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司泽阳眼角眉梢都沾着讥讽。 司野微微眯眼,走到司泽阳面前。 “你庆幸你顶了个司家老二的身份,否则我肯定能剥了你的皮。” 司泽阳面露惊愕,“此话怎讲啊?” “玩失忆是吧?”司野一把揪住司泽阳脖领子,目露寒光,“你最好把你尾巴藏深一点,否则一旦让我找到破绽,我不会让你好过。” 司泽阳举高双手做投降状,笑得却是漫不经心的,“行啊,小么这是长大了,连二哥都敢威胁了。” 下人见状吓得够呛,赶忙上前拉架。 司野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去揍司泽阳,他还没冲动到那个地步。松开司泽阳的衣领子,又顺势将他皱皱巴巴的衬衫抚平,皮笑肉不笑的,“必要的时候可不是威胁这么简单了。” 司泽阳只是微微一挑眉,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顿步,转身看着司野,“我说这大衣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可以啊,穿着还不赖。” 司野但凡有程斩那两下子都会将大衣扒下来甩司泽阳脸上。 风起,他又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回了屋子。 哪怕大衣的主人不如猪狗,但大衣是无罪的。 - 季流幻来司家压根就不是奔着帮他复习来的,程斩在电话里的说辞也能证实司野的想法。 只是让司野万万没想到,这厮还真要复习啊…… 等他回屋后,季流幻都把课本和复习资料准备好了。 司野眼瞅着桌上多了好几摞子书骇然,这货来的时候也没拖着行李箱啊,就那么一个破包,能装这么多东西? “你确定这是复习不是逼着我考研?”司野靠着门框愣是没敢往里进。 说话间正好管家过来,推着茶点车。是来送点心的,也瞧见了屋子里的情况,问他们要不要换个房间。“我跟老爷子说一声你们去书房吧,这么多的……书,复习很辛苦啊。” 季流幻笑说,“这不算什么啊,下午还有一批复习资料送过来呢。” 管家惊讶了一下。 司野更是愕然,警觉,“什么意思?” “你是归心似箭吗?回家什么都没带。”季流幻笑道。 司野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我压根没想在家多待,当然还要回学校……” “老宅挺好的呀,安静,特别适合复习。”季流幻很是真诚地说,又看向管家,“其实我也没办法,司野是学校的国宝,落了几天课,老师们都害怕他从神坛上掉下来,于是就给我派了任务。” 管家一听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家小公子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大学这件事老爷子可是骄傲的。” “没错。”季流幻说着看了看桌子,迟疑,“所以要是复习资料全过来的话……好像地方真有点不够用啊。” 司野始终斜靠着门框,双臂交叉环抱的姿态,闻言嗤笑,“怎么?把老爷子的书房让给你?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书房复习倒是挺有氛围的。”季流幻说。 “想都别想,老爷子书房太大了,我进去眼晕,更学不好了。”司野一挥手,又不悦道,“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你不请自来连客人都算不上,复习的地方还挑三拣四。” “你要弄明白一点,我是奉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别拿那些老头子来压我。”司野不耐烦打断他的话,扭头对管家说,“书房我不喜欢,你就随便找个视野好的房间给他吧,太聒噪了。” 管家赶忙去安排了。 等确定没人再往这屋走了,司野进屋关好门,走上前盯着季流幻,“你干什么?” “铺路啊,而且刚刚你不是挺配合的吗?”季流幻笑语晏晏的。 司野盯着他不语,要不是程斩的信誓旦旦,他绝对视季流幻为警觉对象。季流幻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一针见血的,“除了司泽阳,我觉得老爷子也挺不对劲的。” 司野心里哼笑,连司泽阳的大名都知道,门儿清啊。 - 入夜后,司泽阳又喝多了。 从会所出来他就嚷嚷着要回老宅,今天是老刘亲自开车,扶他回车上后他大着舌头问老刘,“司野那小子回……回学校了吗?” 老刘告知没回,又有点担忧,跟司泽阳说,“二公子,要不然今晚就别回老宅了,你这又喝这么醉,万一被老爷子知道就——” “回、回老宅,别废话。” 车行一路,等司泽阳睁眼的时候恍惚间觉得眼前挺暗。他上了车后倒头就睡,可哪怕醉得再厉害也觉出纳闷来,他感觉车子像是开了很久似的呢,应该到老宅了才是。 车窗外竟是雾蒙蒙的,偶尔能瞧见路灯的光,被雾气罩着丝丝缕缕的。 司泽阳坐了起来,先是醉眼朦胧地看了看车窗外,又两手搭在前座看着前方。 不像是在走大路呢? 他感觉车子是进入了一个长巷里,一眼看不到头,巷子前方是雾气,回头看也是雾气,整个幽森森得很。 “老刘,这是走的哪条路?”司泽阳有点酒醒了,皱着眉头问。 老刘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开着车。 司泽阳又是前后左右看了一番,只觉得这路越走越黑呢,又见老刘没回答他,不悦,喝了一嗓子,“老刘!” 老刘这才有了反应,却是一下将车停了下来。 司泽阳猝不及防的,身体一个前冲,脑瓜子差点撞前座上。 刚想发火,就见老刘缓缓转过头来。 司泽阳抬眼对上老刘的脸,下一秒就觉汗毛刷地竖起来了! 老刘的整张脸都是青白色,乍一看就像是打了强光似的,司泽阳也是佩服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联想到香港鬼片里的鬼,就是这个脸色。 老刘还在龇牙笑,那一口大白牙也都跟闪着寒光似的,重要的是,他没瞳仁! 就听他开口了,阴森森的,“二公子,咱们走的是阴间路……” …… 司泽阳弃车而逃! 老刘没追上来,可他也不敢回头去看,生怕一回头就能看见老刘那个恨不得青面獠牙的“尊容”。 他没敢往巷子深处跑,是往车来时的路的反方向逃,心想着只要能出了这条巷子,只要能找到大路就行,或许他现在是在做梦,那他得想法设法醒过来啊。 然而就算回头路也不见出口。 就跟他刚刚看到前方的路一样一眼看不到头。 司泽阳的酒这个时候都彻底吓醒了,恐惧在心头陡然滋生,他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最后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还是没见巷子口。 司泽阳伸手去摸手机,手机在车上没拿下来。 无法看时间也无法打电话求救,他觉得自己真的跑了很久,可又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恐惧最后成怒气。 司泽阳又跑了一阵子,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干脆倚着墙跌坐了下来。他显得狼狈极了,等怒火散了又是没由来的绝望。 是鬼打墙吗? 他不清楚,只是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出这条巷子。 不能等死。 司泽阳扶着墙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艹!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有什么就直接冲着老子来!” 他决定折回去找车拿手机,哪怕被老刘那张脸吓死也好过在这里干等死。 可往前才走了两三步,就听一声冷笑。 司泽阳一激灵,条件反射扭头去寻。 再开口时嗓音都是颤的,“谁……谁在那!老、老子警告你啊,别特么的装神弄鬼!有本事露头!” 有理不在声高,但司泽阳现在声音大不是为了有理没理,而是为了……壮胆。 话音落,他就听见有什么动静由远及近。 这声音匿在雾气里,像是……脚步声? 司泽阳后背紧贴着墙,恨不得能把眼睛瞪出来的那种警觉,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砸。然后,他就瞧见了对面墙上的影子…… 十分的高大,缓缓的映在墙上变得清晰。 似人非人。 从雾中来,像是什么张牙舞爪的东西。 司泽阳紧张地头忽悠忽悠的,不停地往下咽口水,想跑,可双脚像是钉住了似的。 很快,他眼睁睁看着有东西从雾里出来了。 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可明显又不是人,他身后燃烧着汹汹烈火,近乎是能吞噬天地的气势,那映在墙壁上的张牙舞爪其实就是烈火的波动。 明明是有雾,可男子又像是逆光似的。 司泽阳看不清对方的脸,而他一步步靠近,司泽阳听见上下牙在打颤的声音,控制不住。 “司家二公子?” 男子的嗓音忽远忽近的,却能冷到骨子里。 司泽阳的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发出声音来。他想质问对方是谁,敢跟他在这装神弄鬼…… 男子笑了。 笑声森凉极了。 “欺负人的勇气哪去了呢?” 男子像是感叹,可听着更多的是不屑。 司泽阳刚想问他欺负什么人了,就见一团火冲着他就来了,直直穿进他的体内。他还没来得及愕然呢,只觉得体内就跟被烈火灼烧似的。 剧痛袭来,是那种活生生的整个骸骨、心肝脾肺肾被焚烧的痛楚。仟千仦哾 司泽阳疼得陡然倒地,哇哇大叫。 朝那团火光里的男子伸手,“你、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都没等落干净呢,他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 原来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他的手指头一下被火光里的男人给控住,紧跟着就听咔嚓几声,他的手指头竟生生被折断,森白骨头茬刺穿手指皮肤! 第277章 一念成魔 司泽阳的惨叫声回荡在巷子里,别提多撕心裂肺了,这是身体发肤最直接的痛,还有血。 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攥着自己的手腕,骇然盯着受伤的手指头,不,是已经断掉的手指头,血流了整个手掌。他嚎叫、狂吼、大骂,试图起身,可是太疼了踉跄了一下疼得又是双腿一软跪地上。 他死命抱着受伤的手,“你、你特么是谁!是谁!” 不是鬼,他从不信邪。 眼前的火光陡然乍亮,亮到刺眼。 司泽阳跪在那耷拉着头,感觉到男子渐渐靠近了他。他想抬头去看,可是没力气了,紧跟着体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灼烧,像是置身火海当中。 下一秒司泽阳就觉得脖子像是被一条火绳子给勒住似的,还有灼烧的力量在脸上攀爬,蓦地将他整张脸抬起来,近乎拉直了脖子与下巴的弧度。 于是司泽阳就看见了一张脸。 于烈烈的火光之中,男子的脸就清晰可见了,更别提男子还是缓缓俯身下来盯着他。 眉眼英俊得很,却因为染上寒意而变得冷峻森凉,而那双眼不是寻常人的颜色,像是火苗入了男子的眼一样。 对,司泽阳被对方被逼着抬头,所以看得对方眼里竟是燃烧着火苗。 是真正意义上的燃烧! 司泽阳后背冷汗出得层层叠叠的,脖间灼烧感愈发强烈,还有体内,他觉得像是隐隐的力量在凝聚,只等着将他彻底焚烧的那一刻。 或者,只等着男子的一声令下。 男子盯着他,盯着盯着就笑了,却是令司泽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叫程斩。” 他语气缓慢、沉凉,又透着几分讥讽,“你最好记住我名字。” 司泽阳痛苦地蜷缩,可整张脸还是被某种力量所控制,只能被迫与眼前这双冰冷的眼睛相对。他想开口问自己怎么得罪他了,又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甚至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但身体正在力行的巨大痛楚让他有话无法问,有痛无法喊。 而程斩好心满足了他,轻笑,“这样等你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告个明状。” 他要杀我! 这个念头刚冲进司泽阳的大脑,紧跟着脖子间的那条火绳陡然勒紧,将他生生吊在了半空。 焚烧、剧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司泽阳骇然,条件反射地来抓脖子上的绳索,双腿凌空乱踹,试图想找承重点。 可脖子上压根就没有绳子,再加上手指断裂,稍稍一碰就剧痛无比。 更重要的是,司泽阳觉得浑身像是着了火,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焚烧,痛楚不堪。 渐渐地,司泽阳开始恍惚。 自己像是置身地狱烈火之中受尽苦难,然后看见黑暗的影子在游走,像是鬼魅,又像是来索他性命的阴差…… 他又恍惚看见对面男子站在那,冷眼注视着这一切,一手微微抬起,随着他手指的控制,司泽阳身体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疼。 “你……”司泽阳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你……有本事就杀……杀了我。” 好过这么受尽折磨。 他自诩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他宁可干脆利落的死,也不要这么像钝刀似的生不如死。 程斩一手控合虚,一手插兜而立,面色不但涔凉还十分残忍。 闻言后他冷笑,“想死是吧?行,我成全你。” 话毕手指一收,司泽阳脖间的合虚就陡然勒紧了。 司泽阳开始翻白眼了。 不仅如此,他浑身上下开始闪着类似火星子的东西,是他体内的合虚已经灼烧,再过不久就会将他整个人吞噬。而合虚最残忍的地方在于,它不会一下子要了中招者的命,而是将承受者的五脏六腑尽数焚烧而尽再焚烧全部,而整个过程承受者都要清醒的承受着巨大痛苦。 这也是当时司野醉酒喝了他的血后,程斩拼了命给他催吐的原因,一旦合虚与血液相融,那就会迅速扩散全身。 随着司泽阳身上的火光越来越明显,他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弱。 照理说,合虚是对巫灵伤害性最大的,其次是魔和灵类,而对人族其实伤害性不会太大。当然,这里的不太大只是指代人族被合虚所伤,像是碰触了合虚。 如果只是轻描淡写,那对于人族来说只不过就像是被烫了那么一小下而已,甚至都不会灼伤其皮肤,像是之前在云南的时候,方婷和曲雅也都碰过合虚。 但合虚下入体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被程斩刻意控制。 换言之,如果程斩想用合虚来折磨人族,那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 灼烧在司泽阳身上的合虚开始渐渐变了颜色。 由最初形同火苗的红光转成了暗色,很快竟成了黑色。 包括程斩瞳仁里的火光,也成了黑色的熊熊烈火。 就连程斩的面容也开始笼罩着一层类似黑雾的东西,与他周身同样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合虚相互纠缠。 司泽阳的腿已经蹬不动了。 就在这时,眼前陡然炸开一道光亮,宛若阳光,迅速驱散了长巷里的幽暗。 那道光冲着司泽阳而来,猛地挣开缠着他脖子的合虚,下一秒司泽阳摔在地上,奄奄一息。紧跟着有光层将他包裹,暂时缓解了合虚在他身体里的肆意妄为。 是姜周出现了,以灵光护住了司泽阳。 再看程斩,姜周着实吓了一跳,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令人恐惧。 “程斩,你不能杀人族。”她阻止。 程斩周遭黑色光芒未散,却是愈发强烈,形同他置身于黑色翻滚的巨浪之中,就连眼睛里的黑暗都近乎能吞天噬地。 “让开。”程斩冷言。 姜周非但不让,甚至还挡在了司泽阳面前,目视着程斩,“合虚是杀巫灵的。” 程斩语气森冷,“阿野杀不了的人,我替他杀。” 姜周心头骇浪,“程斩,是神是魔只在一念间!” “成魔又如何?谁又能奈我何?”程斩微微眯眼,话音落,抬手又现合虚。 可此时此刻的合虚竟是黑色火焰,于半空中赫然成巨浪,冲着司泽阳就去了。 “程斩你不能!” 姜周害怕极了,闭着眼睛陡然厉吼。 瞬间,黑色火浪与姜周身上散发的光亮相撞,发出巨大又刺眼的光芒。瞬间姜周现了真身,与半空之中赫然盘旋,再一张口,万丈光芒席卷而来。 与眼前黑色合虚再次相撞,原地宛若火球炸开,紧跟着天地间像是入了真空,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了…… - “噗——” 司野猛地睁眼,一口血喷了出来。 身边坐着季流幻,愕然地看着司野,好半天抽出纸巾递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毛病?复习过敏啊?” 管家行动快,马上就给他俩拾掇出来一间房。 算是个小型的书房吧,但推窗可见风景,环境还不错。 但这司野打从进来就没认真过,屁股跟长钉子似的坐不住,这溜达溜达,那晃悠晃悠的,要不然就借口渴了饿了的,总之让他坐下来复习太难。 季流幻跟他说,虽然你重点不在复习,但考试在即也是真的吧? 这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司野坐了下来。 只是,也就复习个十来分钟吧,司野就拄着脸坐那睡着了。 其实季流幻也不知道他是睡还是假寐,总之叫他,他也不理人。 然后不知是怎么了,司野突然吐了口血出来。 司野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还真是血啊。 然后胸腔里像是血液在逆流似的十分不舒服,非但如此,他还觉得脖子上也不舒服。 没理会季流幻,司野起身赶忙进了洗手间。 镜子前他漱了口又抹了把脸,没擦,抬脸看着镜子。 不像是生病啊,怎么就吐血了。 而且此时此刻心里特别难受。 不是疼,就是难受。 一紧一紧的。 脖颈也不舒服。 他伸手来摸脖子前的吊坠,不想,那吊坠竟发出一道光芒。 黑色光芒。 闪现得特别突然,就那么一下子。 司野在原地怔愣好半天,再抬手去摸,吊坠就普通如常了。 季流幻在外面等了他半天不见人出来,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见司野一脸是水地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倍感怪异,问他怎么了。qqxδnew 司野却置若罔闻,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回了房间一把抓起手机。 见他要往外走,季流幻跟在后面追问,“你要去哪?” “别跟着。” - 从程斩的电话打到姜周的,最后打给了姬淡。 姬淡接通了。 司野直截了当问他,“程斩呢?姜周呢?” 姬淡啊了一声。 司野说,“他俩的手机都打不通。” 姬淡又哦了一声,告知,“程斩馋鱼了,我们都在姜周这烤鱼呢,他俩手机都在屋呢,没听见呗。” “这个时间烤鱼?”司野看了一眼手机。 已经午夜了。 姬淡淡若清风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不那么重要啊,再说了程斩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瘾头上来别说大半夜的了,就算要他走到千里之外去钓鱼他都干。” 司野沉了沉气,下意识去摸吊坠。 姬淡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他,“你是怎么回事?听姜周说你在司家?你可小心点啊,别忘了你之前在司家死过一回。” 司野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并没因姬淡的风轻云淡而搁浅,冷不丁问,“程斩真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除了烤鱼折腾人。”姬淡在那头喋喋不休的,“你都不知道,他嫌我把柴给砍粗了,硬是逼着我重新砍,这不纯折腾人吗?” “你让他接电话。”司野沉着嗓音。 程斩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听他喊程斩的名字,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人出声了,却不是程斩。 “是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找程斩?”姜周接的电话。 司野一怔,“程斩呢?” “他啊,嫌我清理鱼的时候没用活水,去山泉水那边了,没事,你要是有急事先跟我说,等他回来我转达。”姜周语气豪爽的。 司野问,“他什么时候去的?” “刚走没一会儿啊。” 司野沉默。 姜周在那头开口,“司野哥哥,你是——” “姜周你跟我说实话,程斩真没出什么事?”司野打断她的话,问。 姜周笑了,反问他,“那你觉得能出什么事啊?他顶多就是能被鱼刺卡着吧,还死不了人。” 司野当然不希望程斩出事,可虽说姜周和姬淡的语气听上去无懈可击的,他总还是觉得心里惶惶的。 “倒是你啊,真在司家住下了?”姜周语气里多了担忧,“司家就跟龙潭虎穴似的,你有没有危险啊。” 司野笑了,“哪那么夸张?再说了,程斩派了条尾巴跟着我,信誓旦旦说他诚实可靠,我还巴不得危险赶紧到来,看看那条尾巴到底有什么用,真要是个废物,我也能狠狠打程斩的脸。” 结束通话,司野一抬头就看见季流幻站在房门外,房门开了一条缝,其实也是司野刚才回卧室打电话时没顾得上关。 四目相对后,季流幻就大大方方推门进来了,跟司野强调,“我肯定诚实可靠,关于这点你毋庸置疑。” 司野嗤笑,“你连你是谁都不说,还诚实可靠呢,可拉倒吧。” 也就是看在程斩的面子上才没翻脸。 季流幻叹了口气,“随你怎么想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时间,又道,“你是不是要行动了?” 司野闻言蓦地看向季流幻,眼底愕然。 季流幻靠在那笑,“咱俩现在复习的那个房间虽说不起眼吧,面积又不大,但位置好啊,就跟何鸢生前住的房间在同一层,你查起来就方便多了不是吗?” 见司野微微眯眼,他又补上句,“不用崇拜我,程哥能这么放心的把你交给我,那就说明我是有能帮你的本事的。” 司野还真没见过比他还不要脸的人。 季流幻指着他笑,“别不承认,对于换房间这件事,我是不是心有灵犀帮忙了?” 这倒是。 “你最好别拖我后腿。”司野警告一句。 季流幻微微一笑,那张脸别提多婉约倾城了,他冲着司野晃了晃食指,一字一句,“放心,绝对不会。” 第278章 阴曹地府的饭是好吃吗? 司野原本的打算就是入夜行动,而且还是入了深夜。 司老爷子睡觉很早,现在都恨不得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节奏,这样一来相比其他大户人家下人恨不得24小时待命,司家的下人们会轻松不少,基本深夜时分都睡下了。 小白查事情查得精细,虽说不知道老徐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在花园里具体“遇鬼”的方位还是能大体排查出来的,司野多少对司家花园的结构有了解,老徐出事的地方就靠着何鸢的房间。 对于何鸢的死,司野脑中的记忆不多,只是有灵堂和出殡的画面,当时司家上下挂满白花,来吊唁的人各个身穿黑衣,气氛压抑得很。 是司小公子,关于对何鸢的记忆他似乎有意在忘记。 所以有时候司野也生气,暗骂这司小公子也不干点有意义的事,你哪怕脑子里有价值的记忆多点呢。 何鸢的房间不让人进,主要是她所在那层也没人会去。 但司野和季流幻复习的那个小房间跟何鸢的房间在同一层。 同一层,走动起来就方便了,哪怕真被人看见那也不显得突兀。 司野潜进了何鸢的房间。 季流幻的作用开始显现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就打开了房间的门锁,而且思量很周全,将长达五六个小时的录音放在复习的那间屋子里。 如果有人仔细贴门去听的话,能听到里面有讨论习题和偶尔打笑玩乐声。 当然轻易不会有人推门进去打扰他俩的“复习”。 给了司野足够的活动时间。 进了何鸢屋,季流幻有点嘚瑟,那意思是如果没有他的话,司野连房间都进不来,绘声绘色说这房锁可不一般,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开的。 最开始司野还没当回事,哪怕是季流幻出手帮了忙他也不愿意领这份人情,就讥讽跟他说,“我直接爬窗户也行。” 又不是摩天高楼,就这么几层的高度还是难不倒他的。 岂料季流幻似笑非笑地说,“或者你先去看看那锁再说?” 看就看呗。 结果司野这么一看傻眼了,就见那锁头上似有暗纹浮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似的,的确不同寻常。 “这锁……” “驱怨锁。”季流幻告诉司野。 驱怨? 季流幻看出司野眼角眉梢的困惑,点头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驱赶枉死冤魂身上的怨气,方便让它好投胎。” 司野一激灵。 就不由来的想到了贡兰渡的封灵咒。 季流幻啧啧两声,“nono,不一样的。” 司野瞅着他,“你知道我想什么呢就不一样。” “贡兰渡呗。”季流幻笑。 司野愕然。 “放心,我不会读心术,也不会窥探你的秘密,我只是知道你们去了贡兰渡,还知道封灵咒的事。”季流幻好心解释了句,“但是封灵咒是为了封住妖巫,这是驱怨锁,是巴不得冤魂赶紧走的。” 好吧,司野也不纠结这季流幻挺缜密的逻辑思维,关注点在眼前这把锁头上,觉得挺可笑的,“用一把锁头锁住房门,还敢叫什么让冤魂离开?” “锁头又锁不住冤魂,除了有驱散怨气的作用,它起码还是把锁头吧,防止正常人随意进入啊。”季流幻觉得这挺好理解的。 司野不语。 防不防人的他不关注,既然这锁头有这种功效,那说明屋子里就有…… 阴魂不散。 房门一关,那股子阴气就袭来了。 跟记忆里的房间格局一样,很大,休息区、会客区都划分规整。里面所有的家具还都保持原样,司野抬手随意摸了一下家具,没灰,看来是有人固定进来打扫。 房间唯一光亮就是窗户。 通体的落地大窗,宽大的推门,据说那推门是用上好水晶所制。外面正对着花园,视野极佳。 就是冷得很。 司家上下是中央调温,不可能其他屋子暖和这间冷,只能说明一点。 季流幻也感觉到了,一个劲搓胳膊,上下牙还在打颤,“你说这屋子里真有冤魂吗?这么冷。” 司野本想回答,但见他这般就来了好奇,反倒问他,“如果真有的话你能看见吗?” 季流幻摇头。 “你连驱怨锁这么专业的词都能说出来,还看不见鬼?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司野问完这话马上又道,“也对,你这个人挺奇怪,问了就是你神秘,我不问了。” “没事没事,你问呗,我一点都不神秘。”季流幻赶忙说。 司野扭头看他,“那你说说看。” 季流幻道,“我之所以知道驱怨锁是因为我博学多才。” 司野:…… “真的,我没骗你。” 司野不想问了。 奈何季流幻还想说,“据说这个驱怨锁在正常人的眼里就是个普通锁头,但在不正常人眼里它就是个不正常的锁头。” 司野:可真废话啊…… “也就是说,你不是人族。”司野一针见血。 刚才锁头上的变化司野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不是人这个设定是司野早就接受了的,但季流幻在看锁头时的眼神也骗不了他,季流幻是能看出锁头异样的。 季流幻这次倒是挺直接,“对,我不是人族。” 司野有点品出季流幻的性子了,就是吧,你要是追着问,他反倒拿捏着不说,你越是不在乎,他就越是上赶着。于是他就哦了一声,“早想到了。” 季流幻反问他,“那你不想继续往下问吗?比方说如果我不是人族的话那是什么?” “我问你,你会说?” 季流幻笑嘻嘻的,“那得看我的心情。” 所以,果不其然。 你不想说,小爷我还懒得问呢。 拉倒。 “这屋子里是有冤魂,所以你最好注意点。”司野甩了句。 季流幻吓得待在原地不敢动了。 司野边环顾四周,边说,“怎么?既然贡兰渡的事你都知道,难道不清楚我能跟鬼沟通?” “我知道……” 司野嗤笑,“程斩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程哥没说,是我本来就知道。”季流幻道。 司野嘴巴一张,但紧跟着瞧见了季流幻的脸后就改了主意,小爷不问。 光一个卧室就挺大,何鸢生前受宠,这点是毋庸置疑。 司野看见了那个梳妆台,然后到了露台。 露台上的鹅卵石被擦洗得发亮,入夜寒凉,从这个角度看向花园就独有凄凉感。 季流幻迈着小步凑近司野,跟他并排而站,还时不时扭头朝屋子里看。“那个,你现在能看见它吗?” “谁?” “冤魂。” “看不见。”司野轻描淡写的,目光始终落在花园里,这个位置之下有几株花木疯长,具体什么品种司野不认得,对植物不是内行。 至于喷药吗? 压根就没有。 季流幻结巴,“那……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有冤魂?驱怨锁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有冤魂,那冤魂也走了吧?” 司野笑,“其实你就是希望我说这里没冤魂,季流幻,你都不是人族了还怕鬼啊神啊的?” 季流幻说,“不是人也不代表着我不怕啊。” 司野瞥了他一眼,没取笑。“虽然我之前没见过驱怨锁,但想必它跟封灵咒是一个原理,只要冤魂还在一天,驱怨锁的力量就还在,刚才你也看见了,上面有纹路在游走,仔细想吧,那估计就是符咒一类。” 季流幻紧张地咽口水。 “还真怕啊?”司野乐了。 季流幻点头。 司野逗弄他的心思就有了,“你叫我一声哥,我保证不让你见鬼。” 季流幻挑眼看他。 司野胳膊支在围栏上,打量着季流幻,“怎么?不情愿啊?不情愿就算了,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哥!” 老干脆、老直接了…… 司野抿唇想笑,忍住。 “你说的啊,保证我不见鬼。”季流幻不放心。 这下司野着实忍不住笑了,“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你本来就看不见鬼。” 季流幻一怔。 司野笑不行,转身看着花园,心情都稍微放松些了。季流幻不是心思,但也没跟他嚷嚷,毕竟大半夜的,还是在间鬼屋子…… 他往司野身边凑近了些,觉得有点安全感了。 良久,“那你觉得……这里的冤魂能入梦找你吗?”季流幻小声问。 司野摇头,他无法确定会不会,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操纵的。“话说回来,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帮我啊?” 季流幻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之意,解释,“我帮你的事又不包括抓鬼。” 司野刚要再开口,就陡然感觉到一股子异样。 身后,幽暗的卧室里开始有了影绰,渐渐地一个男人出现了。 脸色煞白的,还穿着病号服。 他一步步走向司野,直到在他身后站住,伸手缓缓伸向司野的后脖子。 司野没回头,始终看着花园里的草木,不疾不徐说,“如果我是你可不敢冒险,你确定你有本事动我?” 季流幻一激灵,“你跟谁说话呢?” “怨鬼。” 季流幻啊了一声,蓦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可如此一来就更慌了。 司野也转身过来,目视着眼前身穿病号服的男人,微微一蹙眉,“老徐?” 老徐的手还在半空伸着,在原地怔愣了好半天,然后嗯啊一声,反问司野,“你、你能看见我?” 司野上下打量着他,足足看了半分多钟,都把老徐这只鬼给看得浑身冒冷汗。 他开口了,“怪不得我没认出你来,老徐,阴曹地府的饭是好吃吗?你怎么足足胖了一大圈呢?” - 姜周和姬淡都没睡,俩人都在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程斩。 程斩周身结了灵层,灵光却是飘忽不定的。 姬淡叹气,“姜周你可真敢啊,你都敢用灵层来封程斩了,这能封住吗?” “封不住。”姜周也是重重一叹气,程斩是合虚之体,想用灵层封他简直是开玩笑。“但当时我是真没办法了,也幸好他身子骨虚。” 没将哀灵封印,反倒被合虚反噬。 幸亏伤势不重,依照程斩的身体素质好好休息体力就能恢复,然后再进行封印。可这程斩接了通电话后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还没完全休息好就跑了。 姜周现在想想都后怕,但凡她迟钝晚赶到现场那么几分钟,估计司泽阳就彻底挂了。 讲真,司泽阳是生是死姜周压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程斩。 程斩作为封灵人,职责就是封印巫灵,说白了更像是正义的化身,所以诛杀一切邪物是天经地义,但因私念来杀人族,那性质就变了。 “你都没看见当时的场景啊,合虚都成黑色的了。”姜周小声跟姬淡说,“一旦他真把司泽阳杀了,那就有了心魔,那他可真就堕入魔道了。” 姬淡都不用看,光是用想象的都觉得后背发凉。 “是不是查出司泽阳就是幕后黑手啊?”姬淡假设,能让程斩这么失控的,肯定就是司野的事了。 姜周不好说,她也是不确定,但能明确一点,的确是为了司野。 否则那句“司野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何来呢? 司泽阳尚算捡回了一条命,姜周在消除记忆这方面不如程斩,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她也只是用灵力稍稍擦拭了一下司泽阳的记忆,能忘记一些是一些吧。 她现了真身,以灵力与程斩的合虚抗衡,好在程斩尚存一丝理智,她这才避免了被合虚穿体的下场,而程斩也因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所以灵层压根困不住程斩,等他醒了灵层自然就破了,但灵层的好处是能缩短程斩恢复体力的时间。 姬淡让姜周去休息,他反正也睡不着,仍旧是一闭眼就各种奇怪的梦,烦死他了。仟仟尛哾 姜周叹气,这新抓的药也不管用啊。 “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姜周提议。 姬淡摇头,“我怕医院看出端倪。” “你去看神经科或者看中医,又不是去看骨科,怕什么。”姜周无奈 姬淡的担心还要源于二十多年前,有一次他嘚瑟摔断了腿,程斩当时还不在,她觉得把灵力用在这种事上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就陪着姬淡去了医院。 前面都还顺利,见医生啊,开单子啊,做检查之类,问题出在片子和医生的专业技能上。 人家就是专业骨科大夫,一眼看出骨龄,狐疑打量着姬淡说,“小伙子,你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吧,骨龄怎么就……过百年了?” 第279章 我都翘辫子了怎么就不是鬼了? 所以那次不但是姬淡吓坏了,就连医生都惊得够呛,一个劲拉着他要再做个详细检查看看,姬淡都没顾得上腿,赶紧让姜周带他逃离,在他认为哪怕是再晚一会儿他都极有可能被当成科学实验送进化验室。 姜周也知道他对医院的排斥,一劝再劝的,“你要相信现代科学。” 姬淡还是抗拒。 他不是不相信现代医学,他是太相信了,现代医学也太吓人了,万一真把他的秘密给挖出来怎么办? 于是他反问姜周,你敢去医院吗? 姜周沉默…… 去医院……拍光片吗?万一把她的真身给拍出来怎么办…… - 老徐站在司野面前。 今晚的月亮还不错,贼亮得很,所以打在老徐的脸上,使原本就脸色苍白的他更显贼白贼白的,再加上他现在的体型,就是特别符合白面大馒头的标准。 司野之前跟老徐有过交集。 以前来司家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到花园里走走,老徐作为花丁那是相当专业,司家那么大的花园和前后草坪,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他对植物有强烈的喜欢之情,花园里还特意建了个珍奇品种培育地,老徐还真是培育出了不少新品种。 司野虽说对那些个花花草草不在行吧,但他不排斥,所以跟老徐也交流过。 老徐对司家小少爷的印象不错。 当时还跟司野说,“小少爷的性子啊是变了不少,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能平平安安就好啊。” 司野还开玩笑问他,那你觉的我以前性子好还是现在性子好。 老徐是司家老人,也是个挺实在的人,司家什么人能亲近什么人该敬着那也是心中有数的。 便跟司野说,以前吧性子弱,现在性子强势了不少,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觉得小公子都很不错,跟我们这些下人在一起都没什么架子。 如果不是有后半句话,司野就会觉得老徐是在恭维。 但其实不是。 哪怕司野忘了很多事,也还记得司小公子的确对人向来客客气气。 司野问老徐是怎么回事? 老徐吭哧了好半天,“那个……咱要不回屋说呢?外面挺冷的。” 司野:…… 你是个鬼啊,鬼还怕冷吗! 季流幻跟着司野溜溜地回了屋,他整个过程里都显得惶惶不安的。等在沙发上坐下后,他忍不住问司野,“你刚才……一直在跟鬼说话?” 司野又是嗯的一声。 “鬼、鬼在哪呢?” “在你对面,离你也就一米多的距离吧。” 季流幻闻言赶紧把双腿缩上来,凑到司野身边坐着。 老徐是坐在椅子上的,见状惊讶问,“既然他看不见我,为什么还怕成这样?” 这个问题倒是把司野给问沉默了。 到底是能见到鬼害怕还是见不到鬼才害怕呢?好像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啊。 他始终给不出答案,就干脆切入正题。 老徐没隐瞒,或者对他来说碰到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也不容易,所以便将那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司野。 司野闻言后思量少许,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坐在梳妆台旁边的女人就是何……我妈?” “对,我发誓我没看错,就是夫人的身影,跟生前一模一样呢。”老徐很肯定地说,可很快眼角眉梢又染上疑色。 司野了解那晚他的经历后,顺带的也明白他面露惑色的原因,说,“所以,之后你在花园里看见的也是我妈,对吧?” 老徐点了点头。 “是鬼吗?” 老徐陡然抬眼看司野,一怔。 是鬼吗? 依着老徐的经历,那就是十分普通的撞鬼事件,然后被吓得魂不守舍最后郁郁而终,事件简单明了的,搁谁都不会问出一句“是鬼吗”这话。 何鸢死了多年,当晚见到的不是鬼难道还是人? 可老徐明白司野问这话的意思,可谓是一针见血了! 他喃喃,“是鬼,但身上没鬼气,身形上……也不大符合鬼的标准。” 所谓鬼气就是阴气,就跟人活着的时候身上有阳气一样,做鬼之后阴气就成了其标记,通过阴气也能辨别出对方是鬼还是灵。 那晚老徐看得清楚,在花园里将自己缠住的女人就是何鸢。 那张脸他忘不掉,何鸢太漂亮了,哪怕成了鬼,那张脸再怎么惨淡都有着何鸢的影子。 司野问老徐,“身形上不符合鬼的标准,几个意思?” 老徐先是指了指自己,“我是鬼,对吧?” 这不废话吗,司野一点头。 “正因为我是鬼,所以了解鬼的情况。”老徐调整了一下坐姿,许是椅子太硬硌得慌,“就像人一样,人就是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变成鬼吧?总不能走着走着路就长出翅膀飞起来吧?鬼也是一样,怨气大的时候是能害人,但不能说害人的时候整个形体都变了,化作头发丝或者藤条啥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 就是人也好鬼也罢,都有固定的形态,有无法突破的极限。 司野叹气,不过还真没法以形态来判定对方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像是姜周,那走着走着也能长出翅膀飞起来。 所以,以人为形,可真正未必是人。 鬼也一样,以鬼现身,但她真正是什么呢? “你觉得她可能是什么?”司野问老徐。 老徐摇头,“我说不上来,死之前我以为就是鬼,现在我成鬼了才知道,她身上鬼气全没了。” 司野若有所思。 老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敢出声打扰,就腾出空闲来盯着季流幻看,看着看着就说,“你这位朋友长得还挺好看的,感觉上有点眼熟呢……” 司野扭头瞅了一眼季流幻。 季流幻本就疑神疑鬼的,被这么冷不丁一瞅着实吓一跳,问他看什么? 司野的下巴朝着老徐方向一抬,“他说你长得好看。” 这话是夸张之言,出自活人之口的话季流幻肯定得意,但现在,是被只鬼夸吗…… “你、你替我谢谢它,然后转告它别盯着我看了,你、你们好好谈正事吧。”季流幻都结巴了。 司野慵懒,“他能听见你说的话。” 季流幻决定闭嘴,说多错多的。 司野想起小白之前查到的事,于是问老徐在医院里的情况,尤其是当时明明已经有好转怎么情况突然就急转而下了呢? “而且有人看见你在走廊跟什么人说话。” 老徐闻言叹了口气,表示说当时住院经过治疗后的确有所好转,连他自己都能觉出来。 可就在某一天晚上他感觉到房间里像是进了什么东西,似人非人像鬼还不像鬼的,先是像藤蔓般顺着墙角蔓延,然后渐渐伸向他。 床边是站了个影子,那些个藤蔓像是从它身上出来的。 他渐渐被藤蔓缠绕,只觉得通体的冰凉…… “我现在一想到那个凉啊……”老徐说着打了个寒颤,“都冷。” 当时就好像自己体内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似的,紧跟着就浑身无力呼吸困难了。但那东西没在病房里待很久,或许是体征仪响了,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火速离开。 可即便如此,老徐的情况也每况愈下。 “就是等死了当时,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痛苦,有时候我还能浮在半空看见病床上的自己。” 司野知道那种情况,其实就是魂魄离体了。 “我是在跟阴差说话。”老徐直接告知。 司野陡然恍悟。 也对,老徐出现死态,身上的阴气自然就多了,那引来阴差也正常。 “阴差告知了带我走的时间,还要我别害怕,说我这个人平生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就算到了阎王殿也不会受太多苦,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儿老徐的眼珠子都亮了。 司野瞧着,心说,这是给他什么承诺了啊。 果不其然,老徐接着说,“我不是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吗,而且平时也培育出不少奇珍异草的,阴差跟我说等我到了那边可以申请做专业花工,说现在他们那就缺美化环境的人才,我是个人才,哦不,是鬼才,他们领导肯定重视,待遇别提多好了,地位也特别高。” 司野啊了一声。 想了想说,“这倒是……他们那的确挺缺环境人……鬼才。” 就单单那么一条彼岸花路都成了他们那引以为傲的打卡景点了,这么想来着实可怜,环境建设贫瘠得可怜啊。 但是不对啊。 “既然许你大好前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司野反应过来,又提到了门上的锁,“不是对付你的吧?” “不是,那锁头是驱怨气的,我又没怨气。”老徐赶忙否认。 至于为什么没走成…… 老徐也是一脸困惑,“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吧还会有阴差管管我,现在连阴差都不来了,我地狱无门啊。” 意外就发生在他死之后。 不管怎么样吧,总之他是嘎了,然后当时也没害怕,就挺心平气和等着阴差来领他走。 可是等啊等的,都等到自己的尸体被拉走了,他还在那游荡呢。 也不知道在那个走廊里待了多久,终于瞧见阴差来了。 来了两位。 也不说是黑白无常吧,反正穿的西装革履挺精神的。 “我想着老辈人总是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对吧,就是阴差正确的做事方式应该在我快咽气的时候就来候着了,对吧?结果那么晚才来,我也不好说什么呀,觉得他们可能是忙,把我给忘了。” 老徐还挺为阴差着想的。 司野闻言,心想,或许不是因为忙…… 老徐那头果然来了反转,“没想到他们来并不是带我走的,说带不走我,我从一定意义来说不算鬼。” 司野愕然打量着他,抬手上下比划了一番,“就这,不是鬼?” “可不!”老徐说起这事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一拍腿的,“我都翘辫子了怎么就不是鬼了?我就跟他俩理论啊,你说我不是鬼,行,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不是鬼,不能说你上下嘴唇一碰我就不是鬼了对吧?” 司野见老徐激动,赶忙宽慰,“你再好好想想当时他们是怎么说的。” “就说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鬼。”老徐皱着眉头,“说我身上鬼气不够,这不扯淡吗?小公子,你进屋的时候不觉得阴森森的吗?还鬼气不够?” 阴森是肯定的,可司野知道阴差口中的鬼气不够的标准不一样。 “那你没问问清楚?” “问了呀,他们也说不上来呀,然后跟我说回去同领导反映一下情况,之前来了几次也都是让我等消息,一直等到现在。” 老徐来气,“小公子,你说他们办事效率怎么这么差呢,这都多久了啊,我还等着去下边种花呢。” 他唉声叹气的,“后来我就想啊,我身上鬼气不够也好过没鬼气强,是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点怨气所以把鬼气给压制了呢。” “所以你就一直留在这间房里?” 老徐点头,“对啊,那不是有驱怨锁吗?我想净化一下自己。” 司野哭笑不得,鬼气不足跟怨气有什么关系? 重点还是出在病房里他看见的那些个藤蔓上,还有那个……影子? 但老徐对那晚的事也就知道这些了,至于那到底是个什么他一无所知。 “你住进来之后见……我妈了吗?”司野对于这个词总是叫着拗口。 老徐摇头,没看见,弄得他总在怀疑那晚撞见的到底是不是夫人,可那张脸就是她啊。 司野再度陷入沉默。 却一个劲打量着老徐。 说老徐不符合做鬼的标准倒也能理解,一来他就这么看见老徐了,不是出现在梦里,若不是情况特殊绝对不能出现这种局面;二来他怕冷?还有刚刚坐在那换了好几个姿势了,还能感觉到不舒服?鬼的确不该是这个样子。 正想着,就觉老徐哪里不对劲。 左看右看了好半天,冷不丁地发现了一抹暗光浮过,很快就消失在老徐的衣领子里了。 司野猛地从沙发上起身,一把揪住老徐的衣领子,竟是生生将他薅起来了。 第280章 再试试我 别说老徐被这临时变故吓一跳了,就连身边的季流幻都被殃及。 季流幻本就惶惶不安,见司野猛地起身,连带的他也惊得弹跳起来! 真就是弹跳! 生生的从沙发上。 但司野这次没顾得上季流幻,因为他连头都没回。 眼珠子却是盯着老徐的,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也变得正经。 很快,老徐也发现不对劲了。 源于他自己。 就是隐隐有个光亮在他身上浮游,先是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滑,然后突然就不见了。可很快又在他胸口处闪了一下,渐渐移到他的胳膊上。 这光是游走在老徐衣服下的,哪怕有衣料隔着也能透出光亮来。 光是黑色的。 老徐就一脸惊骇地盯着胳膊上的光不敢动,结巴,“小、小公子,这、这是什么?我是不是要灰飞烟灭了?” 司野很佩服他的想象力。 那道光游走到老徐的胳膊位置就不动了,散发出的光也变得微弱。 司野二话没说就撸起了老徐的袖子,又把老徐吓一跳! 他胳膊上有道疤痕,看上去挺像……司野左看右看的,咬的? 光亮就浮在疤痕上,更像是疤痕在发光。 这倒是奇了啊。 司野伸手去碰那光,不想手指头一沾光亮,光亮就倏然不见了。 那边一直在盯着司野演“独角戏”的季流幻愕然出声── “司……” 司野扭头看他一眼。 “哥!”季流幻马上改口,但仍旧惊魂未定,指着他,“我看见有道光进你手指头里了!” 他知道! “小点声,我耳朵不聋。”司野喝道。 季流幻也是挺听话,马上闭嘴,但就是挺操心,伸手指了指司野的手。 司野也在打量自己的手,抬起来借着夜灯看了好半天,然后问老徐,“什么东西?” 老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也是头回见。 “你胳膊上的疤哪来的?”司野觉得自己的手不疼不痒的也没什么感觉也就不纠结了,问回关键。 老徐看了看胳膊,笑了。 “小公子不记得了呀?也对,当年你太小了,忘了很正常。” 司野一愕,跟他有关? 老徐便跟司野讲了胳膊上疤痕的来历。 “是小公子你咬的呀。” 司野一噎,他,咬的? 冷不丁就想到了程斩,龇牙咧嘴说他,狗啊,还咬人? So……他还真有咬人的习惯? 不对,这不是他的习惯,是司小公子的,没错,就是这样。 这番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老徐说,那还是夫人出殡的时候呢……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老徐每每想起都历历在目。 那天是阴雨,虽说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叫人心烦,又是湿冷得很。司家来了不少来吊唁的人,整个老宅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老徐当时跟着管家和一众下人先去给何鸢上了香,然后下人们就散开招呼客人和忙自己手头上的事。 老徐去了花园,想着看看遮雨棚挡没档好,不想得知小少爷会出状况便匆忙赶回了大厅。 果然司野在闹,哭喊着要找妈妈,他是被一名下人看着的,见怎么都哄不好那下人也急了,说了句你妈死了! 这着实打击了司野,更是发了疯的要往大厅跑。 老徐平时挺喜欢这小公子的,也见不得下人这么吓唬孩子,就想着先将他带走,等宾客们走了再说。 然而许是受到刺激了,平时性子软糯的小公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拼命挣扎拼命叫喊,老徐要来拉他,却被他狠狠一口咬了胳膊。 “别看你当年那么小的人儿,但咬人的劲可不小,你看,这不生生落下个疤?”老徐说。 还有这事儿呢? 司野拼命去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幕,但记忆相当模糊了。 记忆里隐约是有何鸢出殡时候的场景,好多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当天好像是下着雨,他恍惚记得有人打着伞,来来往往的都是肃穆深沉。 司小公子有没有哭闹司野的记忆里没有,但好像是被带走了,有只小狗陪着他玩,还有个人撑着伞蹲身下来跟他说话,应该是前来吊唁的客人。 老徐就证实了司野脑子里的记忆,“你死活就不走啊,后来还是我跟你说花园里有小狗你才跟我走。” 那狗其实是一位来吊唁的客人的,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宠物自然也娇气得很,怕丢又怕寂寞的所以就放在了花园。 其实老徐挺烦这样的,花园里不少花啊草啊的那都是他的心血,狗子一疯跑就能踩坏不少花草,可那次老徐还真感谢有狗,这才使司小公子安静下来。 但,就是个普通疤痕,黑色光亮是怎么回事呢? 司野也确定光亮是钻进他手指头里了,会不会像合虚一样能伤害人?貌似没有。 老徐讲述完这些事后,就见他周身有了变化,丝丝缕缕的气息在游走,就连季流幻都感觉到了,搓了搓胳膊,“哥,这里怎么冷森森的,刚才可不是这样,是不是鬼多了?” 凉森森这个词用的特别贴切,不仅有凉意,还阴森得很。 是鬼气。 好像老徐身上的鬼气十足了。 但老徐自己没察觉,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当年事,话匣子是打开了。司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又拉了回来,问他在这个房间游荡的时候,有没有再看见何鸢。 老徐摇头说没见着,然后忧心忡忡,“我觉得她身上的鬼气还没我多呢,估摸着想要到那边挺难啊,会不会成了孤魂野鬼的在外面飘着呢?” 司野想了想问他,“驱怨锁是谁请的?” 老徐说,“听说是老爷子在高人那请的,说是夫人年轻病死怕是有怨气影响子孙后代。当然,这都是下人们瞎传的啊。” 司野沉思。 有些话可未必是空穴来风。 “还有一件事。”司野看向老徐。 老徐原本没觉得什么,能有人看见他,哪怕是随便聊聊他都感激的,所以对于司野的询问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司野说完这话后眼睛里泛着异样神情,这神情看得老徐心里惶惶的,像是挺重要的事似的。 “小公子你问。” “司家出过见不得人的事吗?”司野问。 老徐一怔,好半天脸色不自然道,“那你们司家大门大户的,有点……见不得的事也挺正常吧,我是听说你们祖上……第一桶金不大干净。” 好嘛,这都往祖坟里刨了。 “我之前出事,是不是另有隐情?”司野直截了当问。 老徐恍悟,这才明白是这事儿,想了想说,“当时小公子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现场,但我看见个人匆忙忙的离开。” “谁?” 老徐舔舔嘴唇,压低了嗓音说,“白管家。” 司野微微眯眼,想起了白管家那张脸。 “不过也未必是跟他有关,我只是看见他急匆匆的,说不准是知道你出事着急汇报老爷子去了呢。”老徐补充了一句。 其他的推断他也不好说,虽然他现在不用顾及那么多了,但也不能做个碎嘴子不是? “其他的呢?像是我小时候,又或者有什么人对……我妈做过不好的事?”司野隐隐觉得何鸢那边藏着的事才叫大,是因,而司小公子后来的出事只是果。 这话倒是给老徐问懵了,良久后说,“小公子你忘了吗,小时候啊你是挺受欺负的,除了二小姐,其他几位都不正眼瞧你,你打小过得憋屈是肯定的了。至于夫人……老爷子刚开始挺疼她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挺温柔的夫人变得十分暴躁,动不动就跟老爷子吵架,反正啊,差不多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渐渐地两人的关系就淡了。不好的事嘛,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就总能瞧见夫人哭。” 有时候会坐在梳妆台那哭,他在花园里忙活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落下什么事?” 老徐不解,“还能有什么事?” 司野说的直接了,“我妈长得好看,司家人或者跟司家有往来的人,有没有占她便宜的?” 老徐一听吓得够呛,“啊?怎么可能!” 瞧着架势是不知情了。 但老徐挺想知道答案,反问司野,“你的意思是夫人被人欺负过?” 司野皱眉。 心说,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这么八卦。 老徐还要追问,就听司野说了句,“你能如愿以偿了。” 刚开始老徐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明白了司野的意思。 就见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穿门而入,但挺懂礼节,在穿门之前还知道敲敲门。 这敲门声季流幻是能听见的,一激灵。 司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季流幻又惶惶不安坐下,但他看不见的是,两名阴差已经进来了。 老徐双眼一下就亮了,看着阴差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两名阴差都看见了司野,一时间恭敬地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位是主管事的,上前跟司野套熟络。 “前阵子两位为了阿娟的事到酆都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没想到今天能再见到您啊。” 司野不认得他,他觉得阴差长得都大同小异的。 便跟他说,“老徐是我家花丁,这是我家。” 阴差这才恍悟。 司野问阴差是不是阎王殿那边有决定了,关于老徐的。 阴差则摇头,“他现在属性鬼,所以能跟我们走了。” 老徐啊了一声。 司野不解,“突然就有了鬼性?” 阴差嗯了一声,“我们也觉得奇怪呢,之前他是死了不假,但身上鬼气不够我们也没办法,通报了阎王殿,那边也没有过这种先例。谁知道就在刚刚我们感应到了他的鬼气,符合去到酆都的标准了。” 老徐一听这话兴奋坏了,连连说谢天谢地,问阴差什么时候能走。 “你也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马上就能走。” 老徐哦哦了两声,然后又问阴差,“那之前说的……能去做高级鬼才这件事……” “放心吧,我们上次就往上报过了,你去了肯定不会亏待你。” 老徐这下放心了。 抚了抚胸口,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老徐临走前又被司野叫住了。 他示意阴差自己还有话要对老徐说,阴差懂礼节,便到外面等着去了。 司野问老徐,“你说你是得知了小……我会出状况所以才去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状况?出什么状况?” 老徐回忆说,“当时吧是有个人告诉我的,说小公子你会出危险,要我赶紧去找你,把你带到花园。总之不管是真是假吧我就照做了,夫人都没了,小公子再出事可咋整。” “什么人?”司野敏感。 老徐摇头,“看不清脸,我跟他之间还隔着花墙呢。当时不是下雨吗,那人打着伞,伞沿挺大的,把脸都遮住了。” - “哥?” 在季流幻叫了第三声后司野才有反应。 季流幻问他在想什么,又问鬼走没走?还有刚才到底是谁敲门,是不是司家人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了。 司野想什么没告知,想的事情多了呢,老徐也算是给了不少线索,尤其是他后来提到的通风报信的人,为什么会找老徐?如果当时老徐没去呢? 但季流幻的问题他照旧回答,“鬼走了,被阴差带走了,敲门的是阴差。” 季流幻倒吸一口气,差点嘎了。 重回露台后司野看着老徐出事的地方,既然何鸢不下黄泉,那她死后能去哪呢?还有老徐描述他在病房里的经历,缠住他的怎么像极了……巫灵? 恶? 这件事从长计议,突破口除了司泽阳外,现在又多了一个白管家。 司野转过身,看向季流幻,“你不行啊,就这胆。” 季流幻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紧跟着眼角就瞥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着这边过来,似光非光,十分诡异。 他想都没想转过身,胳膊一伸就搭在了司野的肩膀上,“我呢,除了接触鬼其他什么都行,你也这么快下定论,再试试我。” 话音落,那个黑东西已经扑向了司野,却在下一秒被季流幻的胳膊给挡了回去! 那黑东西被弹出好远,紧跟着扭头消失了。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81章 我可能,杀过他 翌日下了雪,挺大的。 下人来叫司野他们吃早饭的时候挺兴奋地说,外面都能堆好几个雪人了,这都多少年了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司野正打算看雪的时候,程斩竟亲自登门。 一个不怕冷的人,穿了件白色大衣,大衣里就是单独一件衬衫,看着是挺桀骜潇洒,但也着实清……冷得很。 司老爷子当时还没用完早餐,瞧见程斩后眼睛都亮了,这不九部老板吗? 九部老板都能亲自登门,那肯定是带了不少好吃的啊…… 程斩两手空空。 他是来接司野的,车子就停在老宅外面。 见老爷子总往他手上瞅,程斩又说,九部过两天会出百花糕,届时会让司机奉到府上。 看看人家用的这个词:奉到府上。 听得司老爷子别提多有面子了,眼珠子比刚才还要亮,让司野想到了钻石。 可让老爷子更兴奋的是百花糕,尤其是程斩表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百花糕时,司野觉的司老爷子的病都好一半了。可不就活蹦乱跳了? 司老爷子叮嘱管家,先提前约好苏先生和几位老友,等百花糕一到就让他们来司家做客。 司野突然脑子里有了画面,皇上御赐大臣,大臣欢天喜地跟众好友显摆皇上的御赐之物。然后司野又在想,程斩这家伙之前有没有跟哪位皇帝老爷喝过酒?他那个性子,眼眶又高的,怕是见了皇帝也不会跪拜吧。 没在司家久留,马上面临考试日了。 有了百花糕名额的司老爷子就跟有了护命符似的,别提多精神矍铄了,跟司野说一定要好好考试,等考完试可以订机票去国外玩一阵子。 还特意强调,带上程老板一起,你们好好玩玩。 从老宅出来的时候雪就小了不少,甬道上的积雪被下人暂时清理到了两侧,足有半人之高。 季流幻跟司野说,“这雪是后半夜下的呀,下这么大呢。” 前半夜他们在何鸢房里,那时候还没下雪。 司野没理会雪大雪小的事,问程斩,“你怎么来了?” 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因为只走人所以较窄,三人都是前后走的,程斩在最前面,司野在他后面,季流幻垫底。 闻言后程斩也没回头,就手插兜潇洒自若往前走,“还有不到一周就是考试日了,我不来接你的话怕你乐不思蜀。” 果然是冲着考试来的? 讲真,司野狐疑。 他看着程斩的背影,看着看着刚要开口就听季流幻说话了,“程哥,短短两天你怎么看着瘦了?” 司野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季流幻,嘴可真欠。 不过也行,做了他的嘴替。 程斩微笑,“是吗?” 很是云淡风轻的回答。 “哥你觉得呢?”季流幻又问司野。 司野没等回答呢,程斩回头看了一眼他俩,最后目光是落在司野脸上的,笑说,“行啊,都当哥了。” “你能当,我就不能当?”司野说。 说完这话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总有点小家子气在里面了。 其实也不知道在气程斩什么,气他跟季流幻交好?可季流幻摆明了是来帮自己的,气程斩在他来司家的时候不闻不问?可程斩这又来了。 说不上来气什么,就是有点小别扭。 别扭吧,又觉的自己没必要。 程斩微微往旁边让了让,如此一来跟司野说话也方便了。他说,“能,当然能,你可能了。” 没不悦,语气很轻。 季流幻走在最后,时不时捞把雪玩,整个一没心没肺的,又很随意嚷着嗓子问程斩,“程哥我知道了,你是想我哥想瘦了吧?” 司野觉得季流幻是内外两张皮。 刚认识他那会就觉得文静得不行,又柔柔弱弱的能博人同情的主儿,但现在觉得季流幻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是那种看着乖巧实则蔫坏的人。 就像是这句话问的。 这就是挺坏。 程斩嘴角隐隐沾笑的,竟也回答了这个问题,“对啊,想你哥想的。” 司野:…… 程斩放缓了脚步,转头看司野,“你呢,想我了没?” 司野抬眼看他。 雪还在零星下,有几片沾在程斩的头发稍上,他一身素白几乎能融于这飞雪这皑皑天地,眼角眉梢微微的含笑又驱散了眉宇间的冷峻,成就了春日枝头般的温暖。 他似乎就在等回答,压根不像是随口一句玩笑话。 司野嘴巴张了张,甩出句,“想你大爷!” 靠,他还能被个男人感动了? 程斩抿唇笑,“我没大爷,太遗憾帮不了你,你就先想想我。” 司野翻个白眼。 “你吧,要想明白一件事。”程斩继续往前走,雪簌簌在他衣角而过,似天地神只,踩了众生风华。 可就这么个人接下来说的话挺欠儿,“你就算做了别人的哥,我也永远是你哥,对我客气点。” 真是欠揍啊。 司野从旁捞起一手雪,攥成球,朝着程斩扔过去,好死不死打他后脑勺上了。 散开的雪钻进脖领子里。 程斩倒没觉着雪凉,转过身的同时倒着走,笑,“打我?你可别后悔啊。”说着顺势抓起一把雪攥球,照着司野打过来。 司野避犹不及,正中脑门。 呦呵,打雪仗是吧? 小爷我最不怕的就是跟人对打。 于是,司野也一个雪球扔过去,程斩利落闪开,然后攻击。 紧跟着就成了两人互打的画面,雪球飞扬。原本都打扫的挺干净的场地成了俩男人的搏斗场,同样都是颀长的身影,在飞雪间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 果然,没什么事是一场雪仗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来第二场。 季流幻无辜被砸好几次,后来干脆找个雪堆躲着不露头,专心做起了吃瓜群众,看着眼前这俩男人互殴。 果然啊,不管活多大岁数都幼稚。 季流幻啧啧两声。 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正想着,就见司野将视线移过来了,“呵,这小子还躲着看热闹呢?” 一个雪球飞过来。 季流幻一躲,雪球擦脸而过,啪地拍他身后的树干上了。 “哎别打我啊,我纯粹无辜……” 话没等说完就被司野给拎起来了。 真就差不多是拎起来的,如果季流幻个头再矮点的话,可能真就是能被司野拎着走了。 司野玩心起,将季流幻整个人按一旁的雪堆里了,笑着要往他脖子里灌雪。 季流幻可不是程斩,他怕冷的,抓旁边的雪反击不成就开始求饶。 司野笑,“哎呀?你刚才是想偷袭我是吧?给你能的。” 可还没等进攻呢,他就一下被程斩拦腰抱起来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程斩扔旁边的雪堆里,下场就跟季流幻一样。 季流幻从雪堆里爬起来,蹦着高,“程哥,替我报仇!” 雪堆松软,司野一下就陷得老深,所以想爬起来还不是挺容易,这就方便了程斩的进攻。 程斩一下骑他身上占了主动权,但也没拿雪灌他,知道司野怕凉,就将手往他脖领子里伸,“拿雪球打我是吧?” “别别别我错了,错了!”司野从不逞能,该求饶的时候一定会求饶。 程斩笑说,“态度不成啊,不会叫人啊?” “哥!哥!我错了,真错了!” 程斩对他这个态度尚算满意,就松了手。可没想到司野是假意投降,趁其不备一个用力就将程斩推倒,化被动为主动,反骑在程斩身上。 掌控主动权的司野可不想惯着他,抓雪就要往他脸上拍,反正这家伙也不怕凉。但手腕一下就被程斩给扣住了,他也没再挣扎或者反扑,就是看着司野笑。 司野见状也不进攻了,互殴了半天也着实累了。 程斩生生将雪堆躺出了床的感觉,笑问他,“哎,你说一句你想我了能死是吧?” 司野瞅着他,“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矫情。”司野甩了个词。 程斩闻言笑了,呵,这个词有生之年还能用他身上。 “那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司野无语,“想,我想得天荒地老了行吧?” 这还可以。 程斩松了手。 司野起了身,松松筋骨,打闹这一场还真是身心舒畅啊。 “哎。”程斩还躺在那,朝着他一伸手,“拉哥起来。” 不仅矫情,还成娇小姐了。 司野一把抓住他的手,程斩借着他的手劲顺势从雪堆里站起来。 - 程斩还真是奔着考试日来的,不管司野问几遍他都一口咬死:你都快考试了,要好好复习,别瞎嘚瑟了。 在司家还不能复习?并且身边还有个季流幻。 程斩反问他,“在司家能复习?” 司野吃瘪。 “嗯?”程斩又看向季流幻。 季流幻也低下头,吃瘪。 司野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去司家什么目的程斩不是一清二楚吗,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但程斩回答得十分明确,“就是知道你去那为了什么所以我才来接你,先忙紧要的事,然后再顾其他。” 紧要的事是考试? “别忘了司家小公子是你的身份,你把人设立住了,才能打着人设干别的。”程斩义正言辞的。 行吧,立人设。 司野直接跟着程斩回家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季流幻也跟着来了。 司野愕然,“你干嘛?” “一起复习啊。”季流幻说的可自然了,“我也参加考试行吗?” “那你……” “两间房,住仨人应该够哈?”季流幻笑问。 司野:…… 季流幻看向程斩,又开始茶里茶气的了,“程哥,你说呢?” 程斩轻描淡写的,“我没意见,主要看你哥怎么想。” 季流幻冲着司野微微一笑,“哥,我晚上跟你睡?” “可别!”司野赶忙打住。 司家床大,俩人睡一张床倒也没什么,反正中间都恨不得能隔上一个宇宙洪荒呢,现在这的床小,他可不想跟季流幻厮混。 季流幻可怜巴巴瞅向程斩。 程斩煮了一壶咖啡,在温暖的房间里香气四溢醇厚的,他笑,“放心,你哥疼你,他肯定会让你睡踏实了。” 快傍晚的时候,姬淡和姜周来了。 带了外卖过来。 司野一看,呦,九部的饭菜。 可真是一顿相当奢侈的外卖了。 只是姜周看着没平时那么闹腾,司野开玩笑,“你是吃鱼吃撑了?连话都爱说了。” 姜周想了想,“这不有帅哥在吗,我得矜持。” 司野瞥了一眼季流幻,季流幻挺一脸骄傲的。 “姜周你好好说话,我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司野懒洋洋的。 姜周马上道,“但是,谁都没我司野哥哥帅!” 司野一点头,“诚实的人最漂亮。” 晚饭后抽出个空挡,程斩将姜周拎到了阳台,脸色略显深沉,“你想干什么?” “我?”姜周一愣,“没想干什么啊?” 程斩微微蹙眉,“你当阿野傻是吗?你跟姬淡一个苦大仇深一个一整晚不说一句话的,他看不出来端倪?” 姜周失神,“有吗?” “你自己觉得呢?” 姜周叹气,“我和姬淡是担心你。” 是担心,这点程斩也清楚。 等他醒来的时候也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包括姜周现了真身。 见姜周甚至用上了灵层,程斩心不触动是假的。 当时姜周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人族之后的后果?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这么冲动过。” 程斩歇息过后虽说体力恢复了些,但想要恢复能封印哀灵的合虚之力还要一段时间。他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跟姜周说,“想过,认了。” 姜周震惊。 “程斩你疯了?” “姜周我没疯。”程斩语气淡淡的,又是沉默了良久,他才道,“我欠他的。” 姜周不解,什么意思。 程斩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我可能,杀过他。” - 阳台上,一门之隔,门内司野跟季流幻在打闹,姬淡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俩,偶尔也会往阳台这边瞧上一瞧。 玻璃门外,姜周倒吸一口凉气,愕然看着程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你杀过司野?” 程斩一点头。 “什么时候?”姜周追问。 程斩双手插兜,背靠着围栏隔着玻璃门看着司野,眉色凝重,“不知道,不记得了。” “那你……” “梦里。”程斩缓缓说,“或许,我和他真的忘记过很重要的事。” 第282章 哥收留你 昏睡的那一晚程斩做了很长的梦。 梦并不完整,碎得很。 但都跟那片森林有关。 阳光落在那片林子里格外亮,攀附在树上的少年脸罩在大片光亮里恍惚看不清,可程斩也能觉出他的眉眼挺秀来。 像是惊扰了少年的清梦,那少年慵懒又霸道地宣布森林的主权。 而他又像是历经了天地大劫般的倦怠走了好久好久才进到了那片森林,当少年勒令他离开的时候,他却有了盘踞在此的心思。 他又梦见自己杀了人。 还是曾经梦见过的场景,拿刀子的人就是他,被刺中的人是司野。 转眼那片林子里都被血给染红了,神族兵马大举进攻,生灵涂炭,可死伤最多的也是神族。 血染红了男子的一袭白衫,他靠在树干上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程斩又看见了自己,屠杀一众神兵,血彻底染红了天河边际。他来到男子身边,呼唤他的名字。 男子低垂着脸一动不动。 他就将男子搂在怀里,心痛如绞。 良久后男子才有了动静,声音十分虚弱,似笑,“衣服上……都脏了啊。” 他轻抚着男子的头,喉咙哽咽,“你爱白衫,平时喜欢臭美,下次别穿白的了,不耐脏……” 男子笑得艰难,良久后低低道,“好……” 男子在他怀里抬头,抬手试图来摸他的脸,但手指上都是血,终究他没能摸上去。他虚弱地说,“哥,你哭了啊。” 这一刻程斩切切实实看清了男子的脸。 是司野。 - “哥!” 屋里司野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哥将程斩生生从梦的回忆里给拉了回来,可又跟梦里的那声“哥”相互重叠。 程斩看着客厅里司野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一时间竟是几分恍惚。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姜周虽说听得一知半解的,可瞧着程斩眉宇间的神色,心里的不安也跟涟漪似的一圈圈扩开。 她问程斩,“你的意思是……你失忆过?” 他不是一直能记到上古时期吗,他是在诸神之战诞生的,这不都是他的记忆吗? 那边司野还在喊他。 程斩没再说下去,或许,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 姜周和姬淡没在程斩那久待,不管程斩情况如何,司野所面临考试日这件事是现实。 等热闹过后,就进入了司野最苦不堪言的时刻。 复习。 客厅的整张桌子腾出来用作温习。 季流幻坐旁边,程斩跟司野面对面而坐。 如果换做是打游戏,司野觉得自己坐一晚上也没问题,可要他盯着本书看简直就是折磨。 相比之下季流幻竟是能坐下去,十分认真地在刷题。 司野就不行,看两分钟就起来走走,要不然就去倒杯水喝,要不然就到冰箱里拿只苹果啃,总之要么是脚不闲着,要么就是嘴不能停。 末了程斩放下书问他,“你晚饭没吃饱?” 司野此时此刻正抱着几块沙琪玛在啃,闻言后想了想,“也不是没饱,就是想吃。” 程斩看了一眼时间,“你眼前这套试题,光是选择题就做了半个多小时了吧?” 司野没否认,“这不正常做题速度吗?” “选择题。”程斩强调,“都是死记硬背的知识点,记住的话顶多十来分钟,只有瞎蒙才会浪费时间。” 司野刚要说话—— “还有,”程斩打断他的意图,“你吃零食本来就影响判题速度,还吃了一桌子的渣,司野你是小babay?进考场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给你准备些零食?” 司野不说话了。 也不吃零食了。 太闹心了。 扭头一看更闹心,季流幻竟都做完了两套试题。 “季流幻你是鬼吧?怎么做题做这么快?”司野决定把气撒他身上。 季流幻头也没抬,笔唰唰的,“这就是正常做题速度。” 司野:…… 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 “季流幻你不回家你爸妈不担心吗?”司野问。 程斩不着痕迹抬眼皮扫了司野一下。 季流幻还是没抬头,“担心什么?我跟他们说我要考试,他们知道我在学校复习。” 司野恍悟,“哦,你也有爸妈啊。” 好像什么事都阻拦不了季流幻对试卷的痴迷,他说,“我当然是妈生爹养的了,要不然我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 司野听着好奇,“那你爸妈知道你不是人族吗?还是你爸妈也不是——” “阿野。”程斩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马克思,而不是好奇季流幻是什么物种的问题。” 司野:…… 好吧。 就这样安静了能有个两分多钟…… “这道题我不会啊……” “答案在课本43页上,背。”程斩头也没抬。 司野翻开课本看了看,愕然,“记性可以啊,本科的题你都记得!” 程斩抬眼,目光里有怜惜。 是那种像看傻子似的怜惜…… “十分钟前我刚帮你找过这道题的答案。”程斩语重心长。 呃…… 司野抓了抓头发。 “你是对文字过敏吗?”程斩翻了一页书,慢条斯理地提议,“那就换下一科吧。” 算了…… 还是背吧,毕竟这科复习了好久。 司野拄着脸,嘴里叼着笔,笔杆子在嘴里一上一下。就这样又过了五分钟…… 啪地一声笔掉桌上。 却没惊扰到季流幻和程斩,至少两人都没抬眼看他。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啊。”司野突然变得很兴奋。 程斩如他所愿,眼皮一抬。 “如果我能提前知道考题的话,只背考题的答案不就行了?”司野别提多手舞足蹈了。 季流幻闻言,好心提醒他一句,“考题现在肯定没出来呢,就算出来了你也偷不到。” “偷个试题有何难的?”司野俩眼睛晶晶亮的,“再说了,更何况没出试题也不怕啊,有人有办法能提前看见试题吧?” 季流幻诧异,“看见未来?” 司野一点头,扭头看程斩。 “别看我,我看不见未来。”程斩轻描淡写的。 司野双手拄着桌面,上半身往程斩面前凑,笑嘻嘻的,“你看不见,姬淡可以吧,他查人查事不是没时空限制吗?” 季流幻闻言别提多感兴趣了,“真的呀,就那个叫鸡蛋的小伙子?还有这本事呢?” “有,本事老牛了我跟你说,只要他想,没他查不到的人和事。”司野兴致勃勃地跟季流幻白话,有撺掇之意,“你说咱俩都不是人族,背这些人族的知识的确太为难咱俩了,但姬淡能帮咱们啊,省下来的时间干什么不好?” 季流幻陡然警觉,“你……” “你别紧张。”司野拍了拍季流幻的肩膀,继续口灿莲花,“一看你就没当过坏孩子吧?一直乖学生不累?我跟你说,我只是在教你更省事、更省时的——” “别幻想了。”程斩冷不丁开口,泼了一盆冷水在司野头上。 “姬淡不是哪个时空都能破,也有他查不到的人和事。就算他有预知试题的本事他也不会帮你作弊。”程斩说着,抬头对上司野的目光,似笑非笑的,“死心吧。” 司野眼里的光瞬间暗下来了,可仍旧存着星星点火,他咽了一下口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他不能帮我?” 程斩冲着他手机一抬起下巴,“你可以打电话问他。” 司野盯着手机,迟疑。 “我比你更了解姬淡,他这个人在遇到某些事的时候会比你有原则。”程斩一针见血的,“而且姬淡每次破时空都要耗费精力,你忍心?毕竟朋友一场,这么废朋友不好。” 把司野说得可真是哑口无言的。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原则,在司野认为,原则不原则的事不能以人族道德为标准,反正他也不是人,有没有原则有什么关系呢? 可姬淡消耗精力这种事他是知道的…… 迟疑间,司野的视线不经意滑过程斩手上的书。 好像从坐下来就一直在看。 顺势扫了一眼书名…… 一本……闲书吗? 小说? 哎,他凭什么看小说? 司野伸手将他的手一阖,“你不是陪我们一起复习吗?” “这不是在陪吗?”程斩不解,“要不是为了陪你俩我早去睡了。” 司野一示意,“就怎么陪?你不用复习?” 程斩将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轻笑,“不用。” 司野狐疑看他,看着看着,又伸手将他的书给挡住,“你为什么不用复习?” 程斩也没急着看书,反正也都是打发无聊时间,“因为无敌多寂寞行吗?考的那些东西我都会,还复习什么?” “不对。”司野的脑瓜子转得飞快,“平时也不见你看书,你怎么就会了?” 他很多精力都用在捕捉巫灵的工作上了。 程斩乐了,“阿野,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会的?” “这跟你活多大岁数没关系。”司野说着转头看季流幻,“你现在学的跟你爸妈当年学的一样吗?” 季流幻想了想,“应该……不一样吧。” 增加了不少学科呢。 “不是应该,就是不一样,每个时代的知识体系哪能一样?”司野思维缜密的,一下想通了关键,“程斩!你有办法通过考试对吧?” “有。”程斩将书一阖,“毕竟我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就对了! 司野眼睛里的光又燃亮了。 可下一秒就听程斩话锋一转,“但是,你要靠你自己通过考试,我不会帮你。” 司野一怔。 程斩与他目光对视,再开口语重心长,“阿野,你也是做哥的人了,所以有时候举止言谈要起带头作用,你说你自己想当咸鱼也就罢了,还拉着季流幻一起,缺德不缺德?” “不是,你为什么不帮我?”司野想不开的是这个问题,“你觉得我学这些有用?” “不然呢?”程斩反问他。 司野一头雾水,没明白他的反问。 程斩调整坐姿,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那你想做什么?抓巫灵?” “我……” “阿野,不管是谁都有任务,像是我,抓巫灵就是我的任务,你呢?目前来说学习就是你的任务吧?”程斩一针见血的,“维持好司家小公子的学霸人设,这就是你的任务。” 司野一脸无语,“可是有什么用啊!” 程斩想了想,“可能唯一的用途就是,让司老爷子还相信你是他儿子吧。” 司野:…… “再说,”程斩话锋转,眼里染了几分戏谑,“我就爱看你抓狂的样子,挺逗。” 那是你……有病。 司野一忍再忍,把这话给咽下去了。 季流幻在那头晃着笔说,“我觉得程哥的话没错啊,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继续当学霸呗。” 司野脑浆子都在搅合着疼,这话说的可真简单。 “你当学霸那么好做呢?这些题对你来说不难吗?我就不相信你每天面对这些还乐此不彼的。” 季流幻一脸认真,“对我来说这些题是不难啊,而且我也挺乐此不彼的。” 司野噎了一下。 纯心气他是吧? “季流幻,你要当我是你哥,你说话就给我注意点。”司野皱眉。 季流幻一叹气,“我就是当你哥才这么说的,真的,这世间啊有不少事都比学习要艰难得多,一对比,我还是觉得学习最轻松。” 司野沉默。 忍耐、忍耐…… 程斩却在忍笑,起了身,走到司野身边的时候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认真做题,我给你洗点水果。” - 直到夜深了,程斩才发话可以睡了。 司野这边还堵气呢,说自己要头限量锥刺股,不到考试那天不阖眼。 季流幻一听这话欢腾了,将复习资料一推,撒丫子就跑,边跑还边嚷嚷,“太好了太好了,今晚我一人占张床。” 靠! 司野一下反应过来,起身刚要追就被程斩一把拉住。 “行了,你当人家哥的大度点,把床让出去怎么了?小孩子陪你复习这么晚了,你当体贴一下弟弟。”程斩来了番语重心长。 司野盯着他,“让他床?我睡沙发?” “逗了,他没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单独一间房过。”程斩抬手一个脑瓜崩,“哥收留你,今晚继续跟我睡。” 第283章 碎灵 很难入睡。 程斩低头,司野又是一如既往枕着他睡了。 冷不丁想起他之前抱怨的——我说斩哥,你长得扁点多好,枕你太窝脖子了。 嫌窝脖子还枕他。 程斩最终还是顾及司野的脖子,将他拖回了枕头上枕好。 刚躺下来,司野又凑过来了。 睡姿别提多豪爽,一翻身,一条胳膊搭程斩胸前,一条腿也攀上了他。 早就习以为常的姿势了。 程斩一手搭他脑袋上,其实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翻过去,但想想算了,想他复习功课也挺累的,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吧。 可程斩睡不着。 像是上古悠长的岁月里,他在寻找巫灵期间与不眠为伍,看透了世间冷暖,也见识了人心险恶。 终于让他明白,为什么巫灵偏偏喜欢寄托于人族而活。 有多久没睡过觉?又睡去了多久?等等这些事好像在遇上司野后就变得遥远了。 他开始像人族一样,跟着人族的作息时间起床、吃饭、睡觉,渐渐就忘了自己的不眠才是千百年来的常态。 之前没觉得什么,眼下程斩睡不着,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不少。 曾经司野问过他,那你那么长时间不睡觉的话在干什么?总不能没日没夜抓巫灵吧? 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竟是让程斩想了很久。 是啊,在干什么呢? 后来程斩回答他,在冥想吧。 司野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愕然,还有显而易见的崇拜,说,冥想啊,这么高级。 不过就是放空而已,起码没现在这么多的思绪。 他想到了梦。 并不会因为清醒过后梦里的痛楚会消失,反而能越来越明显的后背发凉。 在这个夜晚程斩终于明白一件事。 他所谓的不好预感,其实都源于梦里的内容。 程斩摸了摸司野的脑袋,借着室内幽暗的光打量着司野的脸。 一模一样的脸就在梦里,或不羁或洒脱,或笑里沾坏,或一蹙眉带着少年气。 还有那句低低的说,哥,你哭了啊…… 跟现实中的脸切切实实地贴合着。 程斩使劲去回忆梦里的场景,梦里的自己抱着那男子,好像是在喊对方的名字。 到底喊的是什么名字? 程斩蹙紧了眉头。 正想着,司野就调整了一下睡姿,整个人转了过去,背对着程斩睡了。 不想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却让程斩的脑中蓦的窜过一个画面来── 午后粼粼日光,松木熙熙,他于河畔而坐,火中烤着的是条肥鱼。 鱼香四溢,裹着炭火气。 他转身唤人。 一袭白衫的少年慵懒攀附树上,背对着他,过腰长发随风轻扬。 少年懒洋洋回应,“知道啦,这就来。” 说着少年起身,轻轻一跃,少年如影似雾的身影于半空之中迅速化为人形,落地时已是英俊潇洒的男子。 …… 程斩陡然坐起,一颗心脏咚咚狂跳。 刚刚的画面不是梦、不是梦…… 就那么自然而然从他的记忆里涌出来,好像就是原本属于他的一样。 究竟是梦影响了记忆,还是这记忆原本就存在? 而他,唤的名字是…… 重琴? 重琴! …… “顶多就是后来有个占山为王的,叫重琴,记载很少,不清楚什么背景。” 曾经掌司的话一下又涌进了程斩的脑子里。 程斩心跳得愈发厉害。 重琴,重琴,没错,在梦里他叫那少年叫的也是,重琴! 程斩转头看着司野。 司野睡得香甜,堪称是没心没肺的。 他伸手来摸司野的头,愕然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抖。 他在怕什么? “重琴?”程斩轻唤。 嗓音干涩低哑,还带着几分迟疑。 司野没反应。 程斩稍稍凑近他,又唤了声,重琴。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去想了,哪怕真是记忆,既然忘了就忘了吧,何必还要重新剜出来? 这声音始终在阻止自己,像是一股力量般。 可程斩不受这股力量控制,甚至说他都控制不了自己,明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可他还是又唤了一声,“重琴……” 司野仍旧没动静。 程斩的手悬在半空,心也是吊在半空。 见他始终没反应,程斩一下就松了口气,忽而笑了。 这叫什么事啊,他怎么就魔怔了? 正想着,司野又翻身过来,跟只八爪鱼似的重新压上他。 程斩笑,睡得可真是随意。 拉过被子刚想给他盖上,就听他回应了一声,“嗯。” - 姬淡一晚上也不好过。 从程斩家出来后,姜周担心他的状况就提议要他去她那,姬淡想了想也没拒绝。 九部的司机仍旧不走人间路,很快就到了姜周的住所。 刚开始姬淡就瞅着夜空放风,姜周问他看什么呢。 姬淡说,“我现在时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姜周,我要多看看夜空,证明我是在现实世界里。” 姜周坐在他身边,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我想办法再帮你找药。 姬淡没多说,眼睛里藏了星河。 夜里他还是熬不住睡着了。 这次睡得深沉,梦也做的瓷实。 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片荒芜。 确切来说像是天地混沌,放眼看不到万物。 这跟他平时的梦很像,就是一个空间一个空间去游走,却始终混沌荒芜。 但很快,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从最遥远的天际而来,由远及近。 姬淡四处寻找,看不见有什么,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 是烈烈战马声,呼啸着,嘶吼着,擂擂战鼓响彻四野。 天地都在震动,摇晃,像是即将崩塌似的。 又有哀嚎声,声声刺耳。 陡然半空之中有道冷冽声响—— “带上它快走!” 快走…… 姬淡一激灵,抬眼去寻。 却见最遥远的上空电闪雷鸣间似有什么东西在腾云驾雾,似兽似龙,坐骑之上有一伟岸身影,身披金色战甲,晃得人眼无法直视。 却也能感到对方是神只般的风姿卓绝,赫赫之风。 但只是一闪而现。 很快整个天空都变红了,连同他脚下踩着的路,竟成了河。 血河。 姬淡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然后四面八方都是刚刚那道嗓音—— 姬淡。 姬淡! “既然是上古族人,总不能没名字吧,以后叫你姬淡吧。” 姬淡…… 快走。 “姬淡!”耳边是姜周的声音。 姬淡猛地睁眼。 然而睁眼的这一刻却是吓坏了姜周,就见他的眼睛里竟是血红血红的,不见眼白不见瞳仁。 而姬淡睁眼看到的是血腥的场面。 金光粼粼中血光四溅。 那声音混着姜周急切的呼声一并在耳边炸开—— 快走! 蓦地,姬淡彻底醒了。 眼睛也转为正常。 先是迷惘,然后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是有金色的光。 姜周的灵层,在轻轻浅浅地围着他。 见他总算正常了姜周才彻底放心,收回灵层,问他怎么样了。 姬淡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是梦里头疼欲裂的后遗症,延续到了现实。 良久他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姜周说她睡着睡着总觉得不对劲,来到他房间一看,他整个人都有了变化,她一时惶恐,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就直接用了灵层将他封住。 姬淡没明白她口中的整个人有了变化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变得透明了,若隐若现的,像是那种要灰飞烟灭的魂魄似的。”姜周给了一个确切回答。 姬淡愕然。 姜周急急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他想了好半天,眉头皱了又松,然后说,“我好像……梦见陆吾了。” “哈?” “而且,”姬淡面色凝重,“我好像跟他的关系很近,姜周……” 他抬眼看她,眼里神色就转得恐慌了,“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姜周陡然一颤。 - 翌日又是个好天。 跟下过一场雪有关,天空干净得很。 这样的好天气就该出去浪! 这已经是司野在餐桌上发出的第三次感慨,甚至都觉得餐桌上的早餐都不香了。 不用说,又是要埋头复习的一天。 叹气之后司野打量着程斩,今早的他显得格外安静啊。 平时要是听他牢骚了,程斩肯定会损他几句,这次就是很轻淡地说,“没几天就考试了,坚持一下。” 季流幻在那头吃得没心没肺。 司野扭头瞅他。 季流幻说,“这早餐绝了,也是九部的?” 程斩说,“是,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九部来送。” 司野一听这话都快疯了,“也就是说,出门购个物都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没那个必要。”程斩没吃早餐,仍旧千年不变的一杯茶或咖啡,他问司野,“你还需要买什么?” 买…… 司野绞尽脑汁,“要不……去文具店看看。” 程斩放下咖啡杯看着司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看得司野后脊梁发凉。 他……说错什么了? 良久后程斩才慢悠悠说了句,“差生文具多。” 司野一怔。 季流幻在那头扑哧笑出声。 吃过早饭就到了复习时间,又是成摞的资料……当然,只是针对司野。 人家季流幻面前资料少着呢,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都记在脑子里了,直接刷题来干货最实在。 司野开始折磨程斩了。 背的题还好说,程斩所带的课,司野就揪着他不放了。 问东问西,各种不老实。 程斩也没嫌烦,干脆坐他身边,司野问什么他就解答什么,甚至都恨不得是手把手教了。 开小灶说的就是这般了。 季流幻坐累了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程斩也不动声色跟了出去。 等到了厨房,季流幻一杯水也喝完了。 他低声跟季流幻说,“我看看。” 季流幻放下水杯,解开了衣服扣子。 露出了大片前胸,然后转过身。 后背整个是露出来的,竟是一道道的青色。 程斩见状后眉头蹙紧。 伸手去碰,可手指刚碰到青色的道子,就见那道子跟有生命似的轻轻扭动。看书喇 季流幻疼得一皱眉。 “老宅里的?”程斩眉眼冷冽。 季流幻点头,“老宅里藏的东西凶险,司野可能也察觉了。” 程斩沉默片刻,然后伸手覆上季流幻的后背。 红光微微乍现,与掌心和肌肤之间。 那青道子扭动得愈发厉害,而季流幻也陡然冒了冷汗。 “忍着。”程斩淡淡开口。 季流幻手攥拳,豆大的汗珠成颗往下掉。 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那青道子就被合虚吸食,像是被抽离了似的陡然不见了。 合虚重回程斩手中。 而季流幻后背上的青道子化作雾气般的东西凝聚在程斩的手心之中,被合虚包裹着,似有痛苦,几番挣扎。 程斩眼眸微微一眯,狠辣之意乍现,陡然一收手,却见那雾气被生生捏碎,化为乌有。 这一幕正好被转过身来的季流幻看见,惊愕地看着程斩,好半天找回声音—— “程、程哥,它们是……灵吧?” 程斩嗯了一声,面色冷淡,可眼睛里的嗜血还未散。 季流幻被这样的程斩给吓到了,咽了一下口水,“那你刚刚……” “对,我碎灵了。”程斩直截了当。 季流幻一哆嗦,看着程斩不敢多说什么。 程斩已收回合虚,渐渐的,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他极少会使用合虚碎灵,因为合虚是用来收灵的,灵被碎,就相当于人族的魂魄灰飞烟灭了一样再无生还可能,所以一旦合虚成了屠杀工具就会沾染戾气。 但程斩,不在乎。 那些灵都是奔着司野去的。 该诛。 程斩递了张纸巾给季流幻,季流幻接了过来擦擦额上的汗,涔凉得很。 “辛苦你了。”程斩低声说。 季流幻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显得有些虚弱,轻声道,“现在就是考试的事在拖着司野,老宅的情况他是记在心上的,肯定还得回去。” 程斩微微点头。 这点他早就想到了。 季流幻是靠在操作台的,站直的时候有些眩晕,踉跄了一下,程斩见状伸手扶了他一把。 没等季流幻道谢呢,那头厨房门口就传来一声—— “我靠!” 两人一扭头,就瞧见司野站在那,表情有点夸张,就是揶揄还在忍笑,好半天说,“你俩这是……斩哥,你速度有点快啊。” 第284章 无所谓,我会出手 司野出现得突然,话也说得突然。 厨房里的两个人都猝不及防的。 对于他的话季流幻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后脸色明显不自然。 程斩是早就反应过来了,之所以能明白程斩的意思,那仅仅是因为程斩太了解司野了,一坏笑就准没正经话。 他被司野气笑,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前,站在那睨他,“来,你跟我讲讲你的速度。” 季流幻在旁被逗笑。 司野来厨房也是奔着倒水来的,见状也不着急进了,慵懒斜靠门框的,学着程斩一样双臂环抱胸前,“我?这种事速度快慢的要看对象是谁。要是你嘛……” 他目光在程斩身上上下打量着,唇眼都是坏笑,“说不准我能超常发挥呢。” 程斩一笑,大大方方地朝他展开双臂,“来。” 季流幻听不进去了,摇头叹气的,“你俩平时在一起的事后就这么耍流氓吗?” 在学校的时候那可都是清风禁欲的男神们呢。 司野笑呵呵的,“谁耍流氓了?一个手脚不老实,一个衣衫不整的,我跟你俩比,谁更像是在耍流氓?” 季流幻着实无语了,也不打算回嘴。 自打认识司野以来季流幻就清楚了,跟司野打嘴仗吃亏的肯定是自己,所以沉默为金,低头系扣子。 司野见状逗弄心起来了,“哎哎哎,别扣那么早啊,让哥哥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 说着几步就进来了。 这边季流幻没等愕然闪躲,那边程斩就横过来一条手臂,顺势圈上了司野的肩膀,一个用力扳过他的身体,几乎强势地将他带出了厨房—— “好好复习。” - 午后人犯懒,简单吃过饭后,司野就一个劲地打瞌睡,打着打着趴桌上就睡着了。 程斩一本小说快要看到尾声了,眼皮一抬看了看司野,也没有将他叫醒的打算,又扯回视线继续看书。 有纵容的意思。 季流幻把复习资料放下,仔细打量司野。 程斩头没抬,“睡着了。” 他是很清楚司野睡着后什么样。 “他好像真不大喜欢读书啊。”季流幻说着轻轻抽出他胳膊压着的试卷,瞧了一眼,愕然,“也不是不会做啊,都对啊。” 程斩嘴角隐隐藏笑的,“他跟学霸就差个勤奋。” “那还有戏啊。”季流幻轻声说。 程斩却摇头,“没戏,就他?” 这语气,意思十分明确。 季流幻迟疑,“还剩几天,差不多吧?” 程斩翻了一页书,“你觉得他这次能全通过?” 季流幻不说话了。 “你呢?”程斩又问。 这次季流幻很肯定的,“我绝对没问题啊。” “所以,这就是差别。”程斩轻叹,“在这种事上阿野性子懒,再加上他知道自己不是人族,心思更不会放在这上面。” 季流幻想了想问,“那怎么办?看着他挂科啊?” 程斩笑而不语。 见状季流幻恍悟,“程哥,你……其实就是打算要帮他对吧?” 程斩没说话,嘴角只是微扬。 “程哥。”季流幻倒是挺执着答案的,唤了他一声。 程斩视线移过来,先是落在司野身上,然后又看向季流幻,眼睛里藏了笑意和了然。季流幻见状清清嗓子,“那个,他都睡着了,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程斩轻轻一笑,干脆阖上手里的书,说,“其实我就是不想他闲着,司家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想他冒然去碰。至于考试,无所谓,我会出手。”看书溂 季流幻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不管他复习成什么奶奶样都不用操心呗?” 程斩胳膊抵桌,撑脸,视线又落回司野脑瓜子上头,似笑非笑地轻叹,“是啊,总不能让外人质疑他的身份吧,他惹事不操心,我是他哥,总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手机响了,程斩看了一眼,拿过手机,起身的时候跟季流幻说,“不用叫他,让他多睡会儿吧。” 等程斩回屋去接电话的时候,司野才抬头。 那眼睛里哪还有困意啊。 猴精猴精的! 在季流幻看来,俩眼珠子插上电那就是两只锃明瓦亮的大灯泡。 “听见了吧?”季流幻挑眉看他。 司野别提多嘚瑟了,“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赶忙压低了嗓音,“我就说他不能不管我,这家伙典型的嘴硬心软。” 季流幻拄着脸,哼笑,“我怎么感觉他发现咱俩狼狈为奸了呢?” “狼狈我承认,为奸我可不领。”司野笑呵呵的,“咱俩什么时候奸过?” 季流幻这次听出他话里的荤腥,翻了白眼,“我觉得我都被你带坏了。” “正常,我是你哥。”司野这下不用提心吊胆了,甚至瞅着眼前的资料都觉得顺眼多了,“我也是被我哥带坏的。” 季流幻故意问,“你好几个哥呢,哪个哥带坏的你?” 司野听出他纯心故意的意味,呵笑一声,“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哥,也只有一个哥,就是程斩,别人?有那资格吗?” 语气上别提多不屑了。 季流幻笑眯眯说,“那我也一样,我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哥。” “你可拉倒吧,我看你叫程斩叫的也挺欢实。”司野笑。 季流幻跟他掰扯,“我叫程斩是程哥,叫你就是哥,能一样吗?” 司野想了半天,他叫程斩是斩哥,后来叫顺口了就叫成了哥,可他心里就觉得前后称呼都是独一无二的呢。 一挥手,无所谓了,他就信了季流幻的真心。 “既然叫我声哥,你过来。”司野拄着脸,朝着他一勾手指。 季流幻没动,“你干嘛?” 司野笑的坏,“你叫他一声程哥,那都恨不得宽衣解带的,我是你哥,你过来让我摸摸。” 季流幻眼珠子瞪大,竟脸红了,指着他,“司野我告诉你,你、你别耍流氓啊。” 司野乐了,“你除了这句还会骂别的吗?” 季流幻瞪了他半天,“你不要脸。” 司野被逗得不行,拍了拍桌子,“靠季流幻,你是个姑娘吗?骂人骂的都这么文绉绉的。” 季流幻不高兴了,微微眯眼,陡地转移了话题,“你以为斩哥没发现你装睡吗?” 司野不以为然,“我睡得那么真实。” 季流幻哼笑,冲着他晃了晃食指,“我可不这么认为。” 司野呵呵的,“我哥这个人啊……嗯,这个非人的啊,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是对我无限信任的。” “所以你就诓他呗?”季流幻似笑非笑的。 “有计策的诱导。”司野纠正他的用词,“不这样,我怎么能知道他真正的心思?” 季流幻呵呵了两声。 司野见状,又开始逗他,“哎,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教你句男子气概的话,最起码等你骂人的时候也不用显得词穷。” 季流幻不解。 司野指了指自己,“看我的口型跟我说啊。” 季流幻一点头。 司野,“艹!” 季流幻一愣。 “来,说说看,一定要有气势,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司野现场教学,“艹!” 季流幻咽了一下口水。 “来,骂一句我听听——” 下一秒脑袋就被人拍了一下。 司野满眼的欢腾顿时灭了。 程斩顺势往他身边一坐,“阿野,你是半点当哥的样子都没有啊。” - 之后的时间里程斩没逼着司野复习,反正司野对于诈诓程斩这件事都有恃无恐了。 所以得知程斩要去趟姜周那,司野蹦着高要跟着去。 那通电话是姜周打来的,跟程斩说姬淡的情况不大好。程斩原本想一个人去,但见司野坚持前往也就允可了。 入夜后,九部的车直接来接的他们。 没错,季流幻也跟着。 临上车前司野也迟疑过,程斩却说了句,让他跟着吧。 跟着就跟着吧,司野也没意见。 姬淡怎么了? 在车上司野问了程斩,程斩面色清冷平静的看不出端倪来,他只是说,到了再看。看书喇 九部的车向来快,但这次格外快,前后也就是数来分钟。 这个过程里季流幻丝毫没觉惊讶,就很平静地坐在那,然后很平静地下了车。 这一来一回的司野就看明白了。 之前的确他已经知道季流幻不是普通人,而且也确切了他不是人族,可究竟是个什么程斩不提,他问也问不出来。但眼下司野觉得,季流幻肯定是不普通当中的不普通,极其不普通。 然而等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司野是走在季流幻身后的。 走着走着就陡然一怔,死死地盯着季流幻的背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司野就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初觉出的不对劲到底出自哪里。 那天午餐过后,季流幻追出来跟他聊天,说了些故作高深诡秘的话,当时让司野觉得不对劲的压根不是季流幻的那些话,可究竟是什么司野说不上来。 直到,今晚。 程斩走在最前面,走到一半的时候像是感应到了,顿步转头。见司野落了一大截,不解,朝着他招手,“想什么呢?” 季流幻也一脸不解的,“快跟上啊。” 司野压了心头的愕意,深吸一口气紧跟其后。 季流幻转过身又跟着程斩的脚步往前走,司野在后面跟着,死死盯着季流幻的脚底下。 季流幻,没影子。 - 姬淡很虚弱。 虽说没像之前那样整个人显得似有似无的,但整个人靠在床上脸都是煞白,连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感觉气息都很微弱。 见他们来了,姜周赶忙上前,“怎么办?之前我用灵层试过帮他恢复精力,但勉强也就这样了,他之后越来越虚弱我没办法这才……” 程斩上前,走到姬淡身边,先是唤他的名字。 姬淡刚开始没反应,后来程斩又唤了几声,他才很虚弱地应了一声。 勉强抬头。 司野这边都跟着吓了一跳。 刚进屋的时候瞧着姬淡是低垂着脸的,所以只能瞧见脸色苍白,可当他抬头的瞬间司野才瞧见他的眼睛。 眼睛微红。 红的不是眼眶,是整个眼白和瞳仁。 虽说不是血淋漓的吧,但就是眼白的颜色是浅淡的红,瞳仁的黑在减退,渐渐也有红光在闪烁。 季流幻跟在后面,他比程斩和司野都矮上那么一点点,所以看姬淡得抻头去瞧,这一瞧也是倒吸一口气,显然被他眼睛的情况吓到了。 走到一边没吱声,就是很乖巧地看着这一切。 程斩问姜周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姜周大致说了昨晚的情况,说打电话那会姬淡只是虚弱,后来就干脆动不了了,靠在床上后脸色越来越白,眼睛又开始变红也是在刚刚。 程斩坐了下来,凑近姬淡,“看着我。” 姬淡的意识看上去有些游离,但还是听话地瞅着程斩,可那眼睛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瞅见,总之是看着程斩的方向。 程斩抬手,虚贴着姬淡的额头。 渐渐的有浅淡的合虚散开,与程斩的掌心和姬淡的额头间轻轻游走。 姬淡的呼吸似乎开始加重了。 有了些许的生机。 程斩见状收回手,合虚也瞬间消散。 他再唤姬淡的名字,仍旧要姬淡看着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姬淡看着程斩时目光有了聚焦,可是很快,他眼睛里有了惊恐的情绪。 程斩没说什么,就让姬淡看着自己。 姬淡有一丝的目光游离,程斩都会及时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司野看得清楚,姬淡眼睛里的惊恐越来越明显了。 而且更明显的是,他好像在透过程斩看什么东西。 确切来说,他好像是看见了什么。 关于这点程斩也发现了,或许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他问姬淡,“你看见了什么?” 姬淡眼里的惊恐像是蔓延到了全身,渐渐地,他的手在抖,然后,整个人都在抖。 程斩见状,伸手控住了姬淡的肩膀。 这一刻姬淡才又缓和下来,但能看得出他还是陷入某种惊慌的情绪里。 良久后他才哆哆嗦嗦地开口—— “天、天地合二为一……到处是血,还有战鼓的声音……” 他说着一下伸手捂住耳朵,“鼓声越来越大了……嘶吼声,天塌了……塌了!” 程斩一把控住他的手,“什么天塌了?” 姬淡陡然就不抖了,抬眼茫然地看着程斩,许久,一字一句说,“天塌了,因为……陆吾殒了。” 第285章 谁让你带走谁 殒了。 陨了! 姬淡反复念叨这两个字,念叨念叨的又显得激动,甚至一把揪住程斩的胳膊,眼珠子轮圆了,“陆吾陨了!神族、神族没了!没了!” 他的状态让所有人都不安。 程斩任由他拉扯着自己,追问他,“你还看见了什么?” 姬淡的眼睛越来越红,也越睁越大。姜周在旁看得心里惶惶的,她想跟程斩说还是别问了,她很担心姬淡的情况,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相信程斩对朋友会有分寸。 面对程斩的追问,姬淡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就是箍着程斩的手臂力气越来越大,司野在旁看得清楚,这但凡换成个寻常人都会被姬淡抓得皱了眉头。 程斩没皱眉,就盯着姬淡的脸。 姬淡最开始还是喃喃那一两句话,后来才又道,“带走它,他要我带走它……带走它。” 程斩微微眯眼,“谁让你带走谁?” 姬淡又是重复喃喃,然后程斩也又追问一遍。 就见姬淡松开程斩的胳膊,抬手抱着脑袋,看上去挺痛苦的样子,额头上的汗又开始冒了。 “哥……”司野于心不忍,但又怕惊扰到姬淡,压低了嗓音对程斩说,“算了吧,我看他不行了。” 具体怎么个不行司野也说不上来。 他就觉得如果再这么逼姬淡,说不定适得其反。 程斩没理会司野的话,没有放弃的意思。 就这样任由姬淡抱着头痛苦了一番,陡然他就不动了,脸仍旧埋在手里。 姜周惊骇,赶忙上前,程斩却做了阻拦的手势,姜周就僵在那一动没敢动了。 包括程斩也没轻易去碰姬淡,就静静注视着他。 姬淡的非静止画面大概持续了能有个两三分钟,这短短的两三分钟里却叫姜周觉得度分如年。 他抬头了。 瞳仁已经看不出焦距了,全都是红彤彤的一片,那样子挺骇人。 就听他幽幽说,“陆吾……陆吾要我带走它,带走它……” “它是什么?” 程斩这么问。 跟刚刚的问话不同,程斩之前追问的是,谁让你带走谁? 两个主体起码是人。 现在他问的是对方是什么。 司机心里一激灵,这个念头刚起来的时候就听姬淡又开口了,“它是……灵。” 灵! 除了季流幻仍旧一脸茫然外,其他三人全都怔住。 姬淡最后这句话照比告知是陆吾吩咐还叫他们惊愕。 紧跟着姬淡又变得激动,眼珠子彻底变成血红,一下又扑向程斩。 姜周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一道合虚陡显,撞上了姬淡的额头。 下一秒姬淡眼睛一阖,身体直直往后倒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好半天姜周才找回声音,“姬淡他……” 程斩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收回手时语气轻淡,“他睡着了。” - “姬淡也说过他的梦,一直都是混沌不清,看不见什么风景也看不见人,就好像是一个空间游走到另一个空间似的。” 回到客厅后,姜周跟程斩说了上述话。 在此之前她用灵层将卧室的门封住了,以防万一。 程斩沉默不语。 季流幻虽说也来了客厅,但这件事显然他参与不进来,就仍旧选择做了安静的听众,窝在沙发里抱着一杯水慢慢滋溜。 司野皱眉,“如果照姬淡刚才说的看,那显然他跟上古有很大关系,甚至说他跟陆吾都有关系,那他是……神族?” 姜周也是一头雾水的,“如果姬淡是神族的话,那身上应该有神族的气息啊,完全没有。” 探灵这种事姜周觉得自己还是不大会出错的。 司野想了想问到一个关键,“姬淡的前身是什么?之前你们应该查过吧?” 就算姜周不去探灵,那依照程斩都去酆都夺灵的情况,姬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该心里有数了吧。 姜周闻言,喃喃,“他前身就是人族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是人族,那就是世世代代能转世有轮回。 关于这点程斩可以确定,当时他在酆都城的时候是亲眼见到了姬淡的命薄,他的前身的确是人族,很普通不过的人族。 可既然普通,又怎么会遇上程斩?就算遇上了程斩,依照他高冷的性子和尽量要跟人族保持距离的做事标准,他怎么又会为姬淡上刀山下火海? 之前姬淡没事的时候,司野虽说有过这方面的好奇,可毕竟牵扯到姬淡的私事,他觉的问多了也不好。 现下方觉这件事越想越没那么简单。 程斩沉默了半晌,开口,“我遇上姬淡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同寻常人的特质,这是我注意到他的关键。” 换言之,当他遇见姬淡那天,姬淡本身作为人族的属性就在减弱。 当时程斩在追踪巫灵的下落,恰好就是姬淡帮了他一个大忙,利用他能穿梭到各个空间的本事来查到巫灵的下落,所以在那次的追捕行动中一切都特别顺利。 “姬淡其实是个物理学专家。”程斩说到这又补上句,“在当时。” 他认识姬淡那会,姬淡是以物理学见长,可当时兵荒马乱,各立山头的军阀到处混战,乱世之中想要做科研何其难?所以当时姬淡居住地十分偏僻,说是人迹罕见都算抬举,就这样跟程斩歪打正着了。 也就是在跟程斩歪打正着的头一天姬淡实验成果失败,被他误食,所以不知怎么身体就明显发生了改变。所谓变化并不在外形,他是竟能身处原地,眼能看得很远,远到能够突破现有的空间。 可就是每次看完后会很累很累,像是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似的。 曾经程斩关注过,当姬淡破空间时他脑子里的神经元异常活跃。 但在身体上也没说丝毫变化都没有,变得不爱生病了,而且哪怕不吃饭也不饿,好像真成了书中说的那种喝一口空气都能饱的神仙。 他也一脸期待的问过程斩,“你说我能不能就是个神仙啊?” 姬淡问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是仙侠剧扎堆的月份,也是程斩刚从云南回来的时候,闻言后程斩还在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看仙侠剧? 没错,当时司野也对他是不是神仙这件事十分好奇。 要命啊,两个体系行吗。 程斩的回答不算客气,跟姬淡说,“你不是神仙,你没仙骨。” 要真说仙骨,司野比他更像神仙。 奈何姬淡还在挣扎,说,“那神仙下凡渡劫都是被剃去仙骨的,这样一来你也看不见啊。” 程斩想了好半天,宽慰他,“你少看点电视。” 不是神仙,非人也非灵,更不是邪魔外道,那是什么? 一直以来程斩都认为姬淡的属性是发生了阶段性变化。 就是他因为误食而发生体质上的变化,导致他生理机能突变,可想再怎么变化他的体质属性都还是人族,关于这点程斩是确定的,而且并不会觉得惊讶。 千百年来他也见过不少人族体质机能出现突变的情况。 但姬淡彻底摆脱人族属性了就是在死而复生之后。 姬淡的死因就跟程斩之前提到过的一样,属于酆都的误操作。 其实场面上发生的事挺简单的。 那天姜周馋鱼了,便潜入冷湖里打了不少鱼用九部的车拉了回来,姬淡话痨当时,正跟程斩说他之前在哪哪洋餐厅吃过新式烤鱼呢突然就嘎了。 真就是前面一秒钟都没预兆呢,整个人一下倒地就断了气,别提多干脆利落了。 程斩虽说自信自己的烤鱼手艺,但当时也是挺好奇是否有更好吃的烤法,听得正津津有味呢就没下文了。 见姬淡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刚开始程斩还没当回事,直到察觉出周遭气流不对劲了。 是阴差,来扣押姬淡的魂灵。 程斩这才意识到姬淡是断气了。 刚开始他对阴差尚算客气,要他们再详细调查一下是否抓错了。 来办事的两个阴差也不懂事,或许是因为当时整个冥界系统还没整顿,又或许是因为不认识程斩,总之没大把程斩放在眼里,连搭理都没搭理。 结果,两名阴差先是被程斩给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给出的理由是,耽误他烤鱼了。 两名阴差被合虚抽得浑身是伤道子,疼得龇牙咧嘴,还跟程斩叫嚣着你完了我跟你说,你区区一个小灵的,竟敢跟我们冥界作对!你等着! 话毕就带着姬淡的魂灵逃也似的颠了。 姬淡的魂灵被阴差抽出来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必须要进到酆都了,不可能留着在人族的地界上乱逛,所以鉴于这一点程斩没立马夺魂。 他先去酆都了解了一下情况,等查出来真是酆都出了岔子后就差点掀了整个冥界。而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姬淡的身体和机能出现损伤,他和姜周合力将其封存。 等魂灵重回身体后,不想姬淡就此失去了人族的属性。 他拥有了不死不灭,就跟姜周和程斩一样,要生生世世面对着宇宙苍穹。 在一旁始终沉默的季流幻终于小声开口—— “那……是不是真有可能他就是失去仙骨了呢……” 司野和程斩同时看向季流幻。 季流幻被这么一瞅顿时没了心气,赶忙辩解,“我、我就是瞎说……” 但司野想了想说,“说不准,真是呢。”又道,“再或者,他的魂灵沾上了其他记忆?” 后者的可能性没有。 程斩很快否认了,因为当时他将生魂夺了之后也是怕沾染戾气,全程是用合虚护着,绝对保证了生魂的安全性。 那就只有第一种? 姜周说,“神族不叫仙骨。” “就是说这个意思。”司野大胆假设,“姬淡原属神族,他可能是神族中挺重要的角色,至少跟陆吾的关系不错,陆吾陨灭之前是发生一场大战?然后姬淡受陆吾所托带走了一个灵,为了保护好这个灵,姬淡敛去了身上神族的气息遁入六道,以人族的属性出现。” 话音落下,季流幻在那头赶忙说,“这么分析很精彩啊。” 但精彩不精彩的不是眼下的关注重点,重点在于这事儿是离奇的诡异。 于是姜周问,“如果说姬淡是保护那个灵的力量,那姬淡遁入六道哪还有能力保护什么了?还有,那到底能是个什么灵?” 关于这个问题,在场的人谁都回答不上来。 司野一下想起一人来。 “石头娘娘?” 那块老石头太有年头了,显然都知道他和程斩的事,那姬淡的情况她不会不了解吧。 然而程斩给他泼了盆冷水,“她不会说。” 那嘴真就跟石头一样,硬得很。 司野迟疑,“想点办法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者威逼利诱。” “两条都行不通。”程斩淡淡地说。 好吧,司野叹气,他也觉得对着块石头着实是伤脑筋。 但程斩认为,现如今解决姬淡的身体情况最重要,至于姬淡是否是神族,和他与陆吾的关系这都是其次。 在合虚的力量下姬淡的情况稳当了不少,再去看他的时候面色不那么苍白了。 翻开眼皮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也不能总昏睡着。” 虽说后土娘娘没戏,但程斩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孟婆。在他认为孟婆算是仅存的神族,而且进到黄泉之前还是掌管巫山仙草植被,虽说在上古时期算不上医学圣手,然而在治病救人这一方面也是颇有能耐,尤其是在神族凋零的当今,姬淡的情况她可能还真能解决。 得知程斩打算再去酆都,司野迫不及待想要跟着,这次程斩拒绝得干脆,表面理由是,你马上要考试了。 实际上想到了当时在鬼市里的情况,程斩觉得司野能不去就不去。 有合虚的力量在,姬淡就目前来说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他决定先去姬淡的住所再想翻翻。 翻翻看能有什么蛛丝马迹。 讲真,跟姬淡认识这么多年了,程斩从没翻过他的东西。 司野和季流幻暂时留在了姜周这,程斩这一走就走了数把小时,到了大半夜也没见程斩回来。 这一晚司野难得失眠,想着再去看看姬淡。 因为有合虚在,姜周就把灵层给收回来了,所以司野进出姬淡的房间并不困难。 岂料刚走到门口司野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嗒、嗒、嗒的声响…… 第286章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 这声音听着不算清晰,像是有什么人在房间里走动,是那种拖鞋拍地的动静。 不能是姜周,她因为这两天帮着姬淡稳固心神耗费了不少精力,所以早早就休息了,许是想着有合虚在也放心。季流幻也不可能,他跟姬淡不熟络,不会无缘无故跑人房里来。 司野心生警觉,陡然推门而入。 一个人就站在床头,那人竟是老长老长,然后弯着腰看着躺在床上的姬淡。 姬淡周围有浅淡的合虚萦绕,就像是一条游蛇般围着姬淡,保护着他。 所以那人的手只要伸向姬淡,合虚就会猛地闪烁一下,那人的手贴上合虚的瞬间就会发出嗒嗒的声响。 原来这才是响声的来源。 “谁在那!” 司野一嗓子喝下来,竟将那人吓了一跳,长长的身体猛地窜高一下,紧跟着头就被屋子的顶棚撞了一下,然后还能……疼得哇哇叫。 这么一来一回的司野就看清楚对方了。 哪是什么人啊,就是长着类似人形状的东西,还很是细长的。 司野第一反应就是影子,继而想到了巫灵。 可又觉得不像是影子,一来这东西是穿着衣服的,虽说衣服显得很朦胧,可隐约能看出是件长袍子,其次,它有五官,虽然也跟它身上衣服一样模糊不清的,可至少是能瞧出一星半点的轮廓。 司野看着那五官轮廓有点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其实也没时间去想,那长条人见有人闯了进来,非但没逃窜反而冲着这边就扑过来了。速度十分快,可司野的反应也快,一个闪身先行躲过,紧跟着出手来抓它。 不想却是抓了个空。 他“靠”了一声,这玩意就算不是影子也是灵类了,他特么抓不住啊。 又到了那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境遇上了。 那长条人也是行动迅速的,又朝着司野的后背张牙舞爪过来,一时间竟团出了一缕黑雾来。没等司野看清楚,就听一声惊喝,“哥!” 紧跟着后背就被人抱了个瓷实。 那黑雾倏地冲进了季流幻的身体里,他闷哼一声。下一秒司野揽过季流幻,朝着那长条人狠狠一挥手,竟陡然炸开莫大的黑色光流,如把利剑刺穿长条人的身体。 长条人惊骇一声吼,然后瘫在地上就不能动了。 等姜周听见动静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面是这样的—— 司野抱着季流幻一并坐在地上,季流幻耷拉着脑袋不知是什么情况,而屋角堆着一团东西,似人非人的,身体还隐隐发亮。 姬淡仍旧躺在床上阖着眼,看样子丝毫没受影响。 “怎么回事?这是……”姜周赶忙到司野身边来,搀扶着他俩起来,将“什么人”这仨字咽回去,改成,“这是个什么东西?” 实在是太不像人了。 司野没心思管屋角那堆是个什么东西,他轻轻推搡季流幻,唤他的名字。季流幻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无息的,显得情况不是很对劲。 墙角那东西又试图起身,被姜周一个灵层给封住了。 暂时控制住局面。 司野半拉半抱地跟季流幻回到沙发上坐下,又唤了他几声,探向他鼻息时心头惊骇。“姜周……” 姜周见状也摸了摸他的脉搏,也是惊愕,“怎么回事?” 然后又摸了摸季流幻的胸腔,骇然,“没心跳了?还是他原本就没心跳?” 司野哑然。 他从没怀疑过这点啊,虽说后来发现季流幻没有影子也不是人族,但他是才没了心跳和脉搏还是一早就没有,他拿不准呢。 姜周再次动了灵力,试图给季流幻过气。 可好半天了也不见他有动静。 像是睡着了似的。 两人正挠头的时候程斩回来了。 见到他的一瞬间,别说是姜周了,就连司野都觉得心一下落地了。 程斩看见墙角的那堆东西了,先没理会,第一时间顾及了季流幻的情况。将他扶到沙发一角靠好,然后坐在了他身边,先是将他的外衣脱了,就看见后背上有隐隐黑色的东西。 司野想跟他说当时的情况,程斩微微抬手阻止。 他又将季流幻给拉坐起来,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头歪在程斩的肩膀上。 司野只能瞧见程斩的后背,看不到他的神情。 很快合虚光亮显现。 程斩没将这幕让司野和姜周看到,就以这种姿势,用合虚的光轻贴季流幻的后背之上。 季流幻陡然有反应了。 整个人都在轻颤,然后就肉眼可见他额头上滑落豆大的汗珠。他眉头紧锁,鼻腔里哼出痛苦的呻吟声。 司野猜测着应该是程斩在用合虚为他治伤呢吧,可瞧着季流幻如此激烈的反应又不大像。他受伤的时候程斩用过合虚,疼是疼了些,但是能忍受的程度。 或许季流幻本身就不耐疼?又或许是他受的伤挺深? 不管是怎样吧司野都心生愧疚,毕竟他是为了保护自己。 念头起的时候司野还有点生气,季流幻啊季流幻,你说你不是人族吧,可身子骨明显就瞧着很羸弱,还保护他?是脑袋被门挤了吗? 还有程斩也是的,把这季流幻说的跟护身符似的,结果呢?护身符充其量就只充当了肉盾的作用? 司野没看见的是,就在季流幻的后背上渐渐凝聚了丝丝缕缕的黑雾,被那合虚的光强行拉扯出来。 他只能看见季流幻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就连脖子上都是,甚至都打湿了程斩的肩头,他显得很痛苦,呻吟声不小。 姜周一手搭在司野的胳膊上,攥着他衣袖的料子,攥得手指头都疼,可她觉得季流幻更疼。 司野其实看着挺于心不忍,可又很清楚程斩不会伤害季流幻,所以只能忍心等着。 终于合虚的光不见了。 程斩将季流幻重新扶靠在沙发上,没给他把衣服穿好,因为季流幻整个上半身也都是汗津津的。 “姜周。”程斩起了身,“出来一趟。” 司野这边一愣,下意识看向程斩。 程斩不是没看见司野担忧的眼神,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扭头跟姜周又说了句,“我上次放这的干净衣服还在吧?” 换件衣服。 姜周闻言赶忙带程斩去换衣服了。 只留了司野在房里。 他看了看季流幻又看了看墙角的那东西,挺纳闷这程斩是没看见它吗?怎么对它丝毫都不好奇?换衣服就那么重要? 再看向季流幻时,他的汗倒是消了些。 没穿上衣呢,所以上半身就那么摆着,司野感叹,这小伙子看着羸弱,身材还挺不错,虽说腹肌没他的结实,但轮廓还是好的。 要是平时多锻炼锻炼,胸肌和腹肌都能很快成形。 这个时候想这些也是醉了。 司野上前唤季流幻,又顺势摸了摸他的胸口。 依旧没心跳。 既然程斩刚才都没觉得他没心跳是个问题,那就说明……这厮是压根就没心跳? 天。 他都跟季流幻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了,竟然没发现这家伙没呼吸没心跳。 “季流幻?”司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脸有温度,也有体温。 季流幻缓缓睁眼了,很是虚弱地喊了声,“哥……” “你怎么样?”司野凑上前赶忙问。 季流幻的眼神有些游离,见此,司野心里一咯噔。 他朝着司野伸手,挣扎着想起身,司野赶忙上前将他扶坐起来。可季流幻坐不住,整个人像是无骨了似的又瘫在了司野身上。 良久后他低低问,“哥,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司野赶忙说,“你说你是不是傻?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你就上前来挡?” 季流幻的头抵着他的肩膀,笑得虚弱,“没事就好……你要小心啊……以后我也保护不了你了。” 司野一激灵,低头看他,低骂,“别特么胡说八道,什么叫以后保护不了我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人族,能活着全靠一口灵气……”季流幻说话的声音很弱很弱,“现在我这口灵气……散、散了,哥,我就要灰飞烟灭了,以后你要……保护好自己。” “什、什么就灰飞烟灭?季流幻!程斩刚才——” “他也没办法了……”季流幻低叹,“哥,我……一点都不后悔,能保护你一时就是一时,我特别……开心,我原本就很……微弱啊,不起眼,程哥把我带到你身边,现在……死了也是值得的。” “你、你别瞎说,你不会死,我不能让你死,程斩也不会让你死。”司野慌了,他以为程斩收回合虚那是治好了季流幻,怎么会是这种局面?看书喇 可现在再去回想刚刚程斩的脸色,司野心里就没底了。 程斩并没跟他说季流幻没事,他脸色看着很凝重,而且临出门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安慰的意思? 可、可是…… 司野心里的慌乱跟潮水似的一浪浪的过来。 季流幻笑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哥,程哥他尽力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死!”司野这么说着,可是,要怎么救季流幻? 怎么救! “什么办法?季流幻你说,你告诉我怎么能让你活着?”司野急了,“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去想办法!” 季流幻的目光越来越涣散,低低说,“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讨厌你,是!我特么太烦你了!但是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能让你死!季流幻你听见了吗,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振作起来。”司野喉咙堵住了。 季流幻的头越来越低,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了。 “季流幻?”司野一手托着他的脑袋,却觉得他的头愈发沉重,心里的不安无限放大,“程斩!” - 密室里。 哀灵被一股合虚紧紧勒缠着,大有即将被绞杀的架势。 程斩一手插兜,一手于半空之中操纵合虚,手指一用力,缠在哀灵身上的合虚就蓦地又绞紧,疼得哀灵惨叫连连,整条影子也扭曲得厉害。 “不知道今晚来的是什么,对吗?”程斩说着又一个收紧,脸色冰冷得骇人。 姜周在旁看着,心口突突直跳。 其实她并不勇敢,她始终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挺胆小的神兽,哪怕是见惯了程斩对付巫灵的手段。可今天程斩的怒火格外大,对付起哀灵来也丝毫不手软。 从卧室里出来程斩并没有换衣服的意图,他直奔了密室,姜周见状紧跟其后。 哀灵在上空哀嚎—— “你把我封印了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啊……” “封印你?”程斩冷笑,“便宜你了,不说是吧?” 话毕眼里划过狠意,一道猩红跃过眉眼,狠狠一攥手。这一下着实是令哀灵痛不欲生,整个人影有瞬间的涣散,然后过了好久才慢慢凝聚。 吓得姜周都不敢看了。 哀灵痛苦,“你……你要杀我?封灵人,你、你杀不了我……别忘了,你跟巫灵的命是……是拴在一起的!” 程斩微微眯眼,“我是杀不了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痛苦,让你日日夜夜都承受散离之苦,你说你不能不受得住?” “你……” 程斩盯着它,目光里的寒意似冷箭,一字一句,“巫灵宁可长眠不起也不愿承受散离之苦吧?” 散离,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出现在魂灵身上。 巫灵也是灵,所以也会遇上这种情况。 说白了散离就是魂魄在灰飞烟灭的前一步,灵体在慢慢瓦解、涣散,最后消亡,所以真正消亡的那一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灵体涣散的过程中,就相当于人在被车裂的过程中所体会到的痛苦,四肢、头颅甚至是五脏六腑都在撕扯、拉裂。 而灵体所遭受的散离那是极致之痛,更何况程斩还有本事让眼前的哀灵反复经受这般苦痛,对于巫灵来讲真真儿是生不如死。 程斩就是有心在折磨它,照理说以他现在的恢复程度可以试试第二次封印,但他没有,进了密室后先是二话没说,直接让哀灵承受了一次散离之痛。 哀灵闻言惊骇,“你、你不能……” “我凭什么不能?”程斩说着又要抬手。 吓得哀灵都不带犹豫的,一改刚刚的口吻,马上道,“刚、刚刚进来的就、就是恶灵。” “恶灵?”程斩面色清冷,“如果是恶灵我怎么能不知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对吧?” 说着又要动手,吓得哀灵赶忙道,“不是不是!我没骗你,真是恶灵,只不过它常年吞噬生魂,所以很难让你感应到!” 第287章 散魄有点缺心眼啊 吞噬生魂,而且还是常年。 见程斩没再继续折磨它,它赶忙又说,“我发誓真的,我要是有半点虚话我就不得好死!” ……这誓言发了就跟没发一样。 发了个寂寞。 见程斩又微微一眯眼,哀灵没敢再废话了,道,“封灵人跟巫灵可以相互感应,但你也不知道你看不见鬼,这在怒灵是铁定的事实吧?” 关于这点程斩并没否认。 “虽然说恶灵吞噬生魂跟怒灵寄身魂灵不是一个性质,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都是跟生魂有关,生魂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恶灵找到了你的弱点,常年以生魂为食,时间一长身上的灵气就会被生魂的气息所取代,所以你感应不到它也就正常了。” 程斩心口一沉,“我感应不到它,但它能感应到我?” “对。”哀灵很肯定。 程斩沉思。 良久后,他说,“藏在司家老宅的就是恶灵,没错吧?” 哀灵闻言显得惊愕,一时间脱口,“你、你……” “我在问你话。”程斩冷言。 哀灵敏感瞧见程斩眼里有不悦,马上回答,“对,一直藏在司家。” “在谁身上?”程斩追问。 哀灵看着挺苦恼的,许是身上的疼痛感减轻了,所以盘腿坐了下来,它道,“不知道。” 见程斩又要绞合虚,吓得它又一激灵爬起来,紧张说,“我、我真不知道啊,真的,我只知道它藏在司家,但具体在谁身上我真不知道。” 连连表态的。 姜周在旁看得清楚,凑上前低声,“虽说巫灵狡猾吧,但看着它不像是撒谎。” 也不敢撒谎吧,散离之苦啊,灵类的极刑,哀灵虽说影响力不小,但它本身性子有点弱,所以不大经吓。 程斩能看出它没在撒谎,但还想套套话,冷哼,“你、怒灵和恶灵向来相互勾结,恶灵目前在谁身上你能不知道?” 哀灵连呼了好几声的哎呀,然后道,“我们三灵联系紧密的前提是有碰头的机会才行,千百年来也不是总有机会的呀。” 程斩何其聪明,想到了关键,“司野?” “对啊,就是你的那根软肋。”哀灵强调,“他有见鬼体质,体内又藏着怒灵,那自然能引来恶灵……” 说到这儿它顿了顿,又接着说,“像是今晚,怒灵和我都在,那恶灵也就……” 程斩沉默不语了。 哀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始终提着。 它算是跟程斩打交道最久的了,在别人眼里程斩沉稳内敛的,可作为巫灵的它们很清楚程斩的性子,那是薄凉狠辣的角儿,一旦狠下来那可是很吓人的。 见程斩突然动了一下,哀灵又吓得一激灵蹦了起来。 姜周诧异地看着哀灵。 哀灵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赶忙规整了自己的站姿。 “我问你。”程斩开口时嗓音挺冷的。 哀灵赶忙道,“你问、你问。” 姜周眼瞧着哀灵这样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听过重琴这个名字吗?” 哀灵这边一心想着是恶灵的事,不想程斩问了这么个名字,愣了好半天,“虫什么?” 这么一瞧程斩就心里有数了。 压根不知道。 程斩问回它可能知道的,“恶灵在司家潜伏多久了?” 具体时间说不上来,哀灵回答,“不算太久吧,那时候司家老爷子好像还没退下来,在之前它就吃了不少生魂了。” 恶灵凶残,而且往往都是想尽办法逃到最后,关于这点程斩心里早就有准备,不想这次还是轻敌了。 竟能想到吞噬生魂来遮挡气息的办法,也是够与时俱进了。 等程斩从密室里出来,他跟姜周说,“哀灵在这是其次,我觉得恶灵更多是奔着阿野来的。” 姜周能跟上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他体内的力量?” 程斩点头。 姜周愕然,然后蓦地就明白了程斩的意图,“你安排季流幻到他身边,难道就是为了……” 接下来的话没说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对是错。 然而程斩看穿了她的心思,说,“对。” 姜周倒吸一口气。 良久后说,“那今晚的东西真是恶灵?看着不像。” “本体不是恶灵,只是附着了恶灵的触灵,显而易见是冲着阿野来的。”程斩的思路十分清晰。 那姜周就不理解了,“被附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灵体?” 具体是什么,要再去看看。 之前程斩没第一时间查看,一来是觉得那个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灵体,二来他要第一时间跟哀灵套出些口风。 重要的是,在得知有可能就是恶灵入侵这个事实后他很愤怒。 等再回卧室的时候程斩换了件干净的上衣,却见司野一脸悲痛地坐在那,季流幻靠着他,头耷拉在他怀里。 姜周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怎么了……” 程斩紧跟其后。 司野眼眶都是红的,眼角湿润,良久抬眼看着程斩。 这一眼的悲凉猛地灌进程斩心里,像是把刀子直插心脏。 “季流幻他……死了。”司野艰难脱口,嗓音嘶哑。 姜周骇然,下意识来探季流幻的鼻息,但猛地想到之前他也没鼻息,一时间失去了判断。 程斩不语,上前,姜周起身让地方。 司野整个过程都没说话,就静静注视着程斩,眼里的情绪却似江河,然后转头又红了眼眶。程斩抬手摸了摸季流幻,微微一蹙眉,没说什么。 他抽回手,起了身,也没说什么。 司野一直在盯着他的脸,见他面无表情,尚算还残留一丝希望的那根弦蓦地断裂,一颗心就不断下沉、下沉……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干哑念了一声,“哥……” 程斩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就坐着,仰着头看着程斩。 良久程斩低叹,“你知道他不是人族,本就该做好心理准备。” “救救他……”司野悲痛,“他是因为我死的。” 程斩叹气,抬手轻抚他的头,“他就是来保护你的。” 司野嘴唇嚅嗫,“所以,他就该死是吗?” 程斩没吱声,就静静地看着他。 “有什么办法?”冷不丁的司野问,“只要能救他,我去做。” 程斩看了他半晌,“他只是一个……灵体,你其实不用……” “不用什么?”司野追问。 程斩的嗓音略显干涩,“不用这么悲伤。” “在我心里,他跟活生生的人没区别。”司野眼眶泛红,又问程斩,“我说不定也是个灵体,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你是不是也能这么想得开?” 姜周闻言惊愕,“司野哥哥,你怎么能死呢?你不会死的。” “如果。”司野一字一句强调。 他一直在盯着程斩,眼神里有了咄咄逼人的东西,看得程斩骤然蹙了眉头,冷喝了一嗓子──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作死是吧?那么想死我成全你!” 司野一怔,第一念头就是程斩在说自己,心头情绪刚涌上来,就见怀里原本都已经死透了的季流幻蹭地坐了起来。 那行为动作别提多利落了。 司野愕然,扭头瞅着他,就跟瞅着个诈尸似的。 程斩脸色挺不悦的,最初其实他也不想揭穿,小孩子没心性,瞎闹腾也无所谓。 不想这司野能把情况上升到他俩之间,程斩这阵子本就担心司野的安危,一听他这么说更闹心,就忍不住发了这通火。 “季流幻,下次你再这么吓唬你哥,你就可以直接灰飞烟灭了,听懂了吗?” 季流幻见程斩眉眼不悦,连连点头,又对着司野嘻嘻哈哈的,“我就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有没有地位。” “滚蛋!”司野也吼了一嗓子。 害得小爷还掉眼泪了,特么太丢脸了。 姜周那边叹,没心跳没呼吸还真是能唬人啊。 季流幻勾着司野的脖子,“别啊,我真滚了你多寂寞。” 程斩没理会这一幕,走到墙角。司野见状一把推开季流幻,“警告你,下次再特么开这种玩笑小爷就废了你!” 说着起身,走到程斩身边。 季流幻虽说被凶了,但还挺高兴的,溜溜哒哒上前。 墙角那细长东西还蜷缩着,像是刚刚伤得很严重,总之浑身影影绰绰的,就是那种即将透明还没完全消失的状态。 司野肯定第一时间想到巫灵,但程斩很精确告知了情况。 所以在得知眼前这个只是附着了恶灵触灵的灵体后,司野问,那它到底是个什么? 姜周仔细辨认了好一番,愕然,“哎你们快看看,我怎么觉得这家伙的五官轮廓挺眼熟的呢?” 是眼熟。 司野第一眼瞧见细长人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当时太模糊了。 现下,经姜周这么一说三人又同时仔细打量。 这一打量就打量出来端倪了。 司野和姜周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姬淡!?” 又齐刷刷看向床榻上的姬淡,再看向程斩。 怎么是姬淡? 季流幻在旁看热闹,风轻云淡插了一句嘴,“是姬淡的魂魄?” “怎么可能?姬淡要是没了魂魄的话……”姜周想都没想就反驳,可这话说到一半咽下去了,蓦地看向季流幻,“魂魄?” 季流幻纯粹就是嘴欠儿,然后被姜周冷一猛子这么问还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张,“或许……可能是其中一个小魄?” 魂不大可能吧,要是魂都出来了那姬淡早就挂了吧? 又或者姬淡的属性可以没有魄? 姜周看向程斩。 季流幻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不敢吱声了。 程斩从看到这细长东西第一眼到现在始终没说话,良久后才道,“没错,的确就是姬淡的一个散魄。” 魄就是魄了,怎么还叫散魄? 程斩给出了解释。 人族魂魄一旦出窍其实都不容易搜集,魂还好说是个整体,魄是分散开来的,而且意识薄弱就会到处游荡。魄的凝聚力相比魂来说较差,所以在凝聚魄的时候就要格外小心,魄容易散掉。 散掉的部分就叫散魄。 司野听到这不是很理解了,“你的意思是姬淡什么时候没了散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不是太离奇了? 程斩沉默半晌,似有思考,“或许这个散魄就是在酆都城丢的,合虚之力猛烈,可能在带回过程中撞散了一些魄也有可能。 魄不全,是不是也是造成姬淡目前状况的原因? 程斩没否认。 可司野觉的这中间的时间这么长,如果姬淡真的魄不全怎么能坚持到现在才出状况? 程斩只用了一句话解释,“他本来就特殊体质。” 的确是……有点道理。 姜周又仔细打量着细长条,点了一下头,绝对就是姬淡,五官轮廓越看越像了。 司野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指着这细长条,“怎么还能长这么大?咱们在酆都看见的都是灵光。” 像萤火虫似的萦绕在彼岸花路上,星星点点的可漂亮了。 哪有这种……细长细长的人形。 程斩好心解答,“没了魂,散魄没办法归酆都管辖就只能游荡人间,会渐渐发生形态上的变化。” 那现在怎么办? 程斩冷不丁问了刚才发生的事。 司野就将刚进屋那会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挺执着,明知道姬淡周围有合虚还死命往上撞,散魄是不是缺心眼?”司野问了句。 这话倒是把程斩给逗笑了,说,“可能散魄想归位。” 散魄会被属于自己的魂魄力量所吸引,可能也不知道是找了多少年终于找到了,再或者是…… “它攻击你?”程斩想到附着在它身上的触灵。 被攻击的那一刻其实发生特别快,司野点头,又将那幕一一描述,包括他看见的黑光。 直到现在司野都没弄明白。 问程斩,是不是怒灵。 程斩没回答,抬手亮出合虚探向那细长人,细长人发出痛苦呻吟声,可身上仍旧光亮。 没巫灵的气息。 姜周轻轻拉了一下程斩的衣袖,小声说,“恶灵的气息不是感应不到吗?” 程斩敛眸。 这也是他从发现细长人身份到现在不敢轻易放它回姬淡体内的原因,也是怕万一沾染巫灵就很麻烦。 可就在说话间,就听司野说,“怎么回事?” 再看细长人,变得越来越稀薄,随时都能消散似的。 程斩一激灵,不好! 第288章 阿野,我想不开 司野这边第一反应就是散魄要消失,一旦消失的话那姬淡怎么办?他岂不是要有危险?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散魄陡然化作米粒大点的光亮,陡然就朝着姬淡冲过去,竟生生穿透合虚钻进姬淡的身体里。 司野愕然,这就是……回归了? 姜周惊呼,“一个散魄能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能穿透合虚?” 虽说程斩作用再姬淡身上的合虚只有一点点,可作为一个魄,还是个散魄,能不被合虚所伤也是叹为观止。 “强大意念?”姜周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其实强大的意念可移山,所以也会发生点匪夷所思的事吧。 程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司野脸上滑过,然后起身走到了床边。 司野光去关注刚刚发生的一幕了,对于程斩投落过来的目光没察觉,听见床上有动静,也赶忙上前。 姬淡竟醒了。 不是大病初愈后的悠然转醒,是冷不丁就睁眼了,目光澄明得很,好像之前他就在假寐。 他坐起来,抻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问大家伙,“我是睡了很长时间吗?” 又见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哎,你们都围着我干什么?” 除了季流幻,没围着他。 他离得稍远点,始终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 没在姜周家过夜。 姬淡倒是留下了,美其名曰蹭点好吃的。 他醒了后一切症状都转为正常,并且表示之前因为总做梦然后浑浑噩噩的情况现在也没了,就是头脑异常清醒,好像…… “智商都比从前高了呢。”姬淡笑呵呵说。 程斩也简单地替他做了检查,一切无恙,这样一来倒是省了程斩去趟酆都的计划。 对于姬淡做过的梦,程斩追问了些,可姬淡只记得零星的碎片,例如天地混沌,空间游走,至于上古战争的画面他忘了不少,更别提陆吾的事了。 但有一个画面他倒是没忘。 他记得梦里的天空之上有极其耀眼的光在闪耀,光亮之中像是有神兽在呼啸。 “哦对,就跟你当时吓得现真身时候可像了。”姬淡跟姜周随口说了句。 姜周翻了个白眼,“上古神兽但凡现真身都差不多。” 虽说上古神兽众多吧,也虽说各个都奇形怪状的,可相比现在进化的奇形怪状的动物来说,神兽的形象就相对单一了,无非就是几种特征组合嘛。 姜周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猫头鹰的时候,着实是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不管书里描写的还是旁人描绘的,说猫头鹰多可爱多萌,但在姜周眼里,它长得还不如山海经里的那些小怪呢。 她的形容就是,长着绒毛的人脸上俩大眼珠子,还看不见眼皮的那种,鸟嘴,还长着翅膀。 所以有时候姬淡一拿上古神兽开玩笑的时候姜周就不乐意,说就现如今外头那些动物的模样,要是上古神兽看了都会害怕。 姬淡被姜周怼这么一句后就不说了,怕触了她的霉头。 但司野这边好奇啊,随口一句,“你以前被谁骑过吗?” 这话问的…… 姜周抬眼看着司野。 司野问完也觉得挺怪,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姜周抬眼这么一看他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那边,程斩已经甩过来两道目光,意味深长的。 司野马上解释说,“姜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你别误会。” 然后就看见姜周的眼神里很迷茫。 再然后司野才意识到,姜周是真没误会,而程斩是真听懂了。 姜周的迷糊有后劲,喃喃说,“我就希望陆吾能骑我,哎……啊,我想起来了!” 她突然显得挺高兴的,“程斩骑过我!” 程斩在那头猛地呛了一口冷风。 “在贡兰度的你剑斩妖巫的时候,你忘了?有我的功劳吧?”姜周手舞足蹈的。 程斩一口气又顺过来了,这孩子说话大喘气呢。 季流幻也凑了热闹,但他本身就是个很天真的家伙,啊了一声说,“那我哥也被程哥骑过!” 在雪地上的时候。 所以说到这儿又补充完整,“他俩互骑。” 姜周和姬淡显然都没明白,好奇地看着他俩。 程斩也不解释,敛眸低笑。 司野明知道除了程斩,其他三人都是木头,但还是清清嗓子解释了句,“就是相互打闹。” 又冲着程斩大声说,“打闹,当时不是吗?笑什么?” 程斩做妥协状,连连说,“对,打闹,我又没说什么,笑都不行了?” 然后在姬淡和姜周脑子里的画面就变了味道,程斩的本事他们知道,司野打起人来的狠劲他们也见过,所以两人统一的画面就成了—— 俩大男人互殴。 姜周一声叹,“开玩笑还带抠眼珠子的啊。” 司野:…… 好在,大家都单纯美好。 就这样一行三人回了家。 进门之前司野挺不高兴的,嘟囔说,都到姜周家了,肯定藏了不少烤鱼。 程斩四两拨千斤的,“一顿都吃完了,姜周什么饭量你不清楚?” 姬淡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可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都很清楚,姬淡那梦里的场景绝不简单。 司野难得痛快地做了几套题,程斩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敷衍,后来拿过来一瞧着实刮目了,不想答案都对。 “可以啊。”程斩道。 司野坐在那一身慵懒,翘着椅子没个坐相的,“那是,再不济我还是有点司小公子的内里。” 程斩也就任由他夸着海口。 季流幻经过之前的一遭虽说没生命危险,但体力上着实耗费不少,回来也没再张罗着奋发图强直接睡下了。 司野之所以这么利落做完题,目的就是想聊正事。 他认为的正事。 “你相信陆吾是殁了吗?”司野想到姬淡说过的话。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上古神族的时候一定是藏了个大秘密,姬淡一个人族,经过重生后意外的不老不死,这怕是其中有什么天机吧,他怎么就那么巧能梦到上古的事? 司野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自打贡兰渡之后有些事就变得不同寻常了。 比方说他体内的力量很奇怪,比方说姜周竟现了真身,据姬淡后来说,自打他认识姜周那天起就没见过她的真身,而姬淡呢? 在他梦里是一场上古大战,关系到陆吾陨落的秘密。 唯一显得正常的是程斩,然而他却带来了一个季流幻,问详情又不讲。 程斩多了解司野啊,能这么痛快复习完那肯定是有目的,果不其然他在好奇陆吾的事。 程斩不想深聊这件事,一是这其中有很多千头万绪他想不通,二是,他纯粹就是逃避心理,不想打破眼前的宁静,虽说他很清楚宁静只不过是假象。 最终总要走到天翻地覆的局面。 他只是瞥了司野一眼,“陆吾殁了正常,他不能到现在都活着。” 见他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司野将课本一阖,两脚一支稳住椅子起身跟上。 “那我体内有陆吾神力怎么回事儿?这是你们公认的吧?” 司野跟着程斩一路进了洗手间,见他拿出牙缸准备刷牙洗漱,司野也一起了。 挤出牙膏,他说,“这说明哪怕我不是陆吾,那也是跟陆吾有直接关系的,这就是缘分,说不定就等着我来查陆吾的事呢。” 程斩没说话,闷头刷牙。 司野边刷牙边说,“肯定跟姬淡梦里的那场大战有关,陆吾让他带走一个灵,什么灵你就不好奇?” 程斩刷完了牙漱完口后才说话,“好奇也没用,上古时期的事太遥远了,想查太难。”抽出纸巾擦了嘴,又跟司野说,“还有,你最好刷完牙再说话。” 边刷牙边说话嘴里含含糊糊的全都是白沫,不管是听着还是看着都难受。 司野这边也几下完事了,漱完口笑道,“你说咱俩都在一起住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这么矫情?” “我要冲澡了,你几个意思?一起?”程斩坏笑。 司野呵了一声,靠,又不是没一起过。 ……于是,哪怕程斩站在花洒下也没能摆脱掉司野。 程斩,“你觉得咱俩这么赤诚相待的去聊另一个男人合适吗?” “是可能跟咱俩都有莫大关系的男人。”司野强调。 …… 十分钟后。 “行吧,陆吾的事先不说,你去了姬淡家里,找到什么了?”司野也没打算吹头发,干毛巾一擦,一甩完事。 就跟只小狼狗似的。 紧跟着程斩又扔了条干毛巾在他脑袋上,司野不大爱用吹风机,嫌麻烦。 “他家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司野拉下毛巾,“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能藏在哪里?” “藏在……”程斩思量,“最安全的地方。” 对于姬淡来说哪又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没别的地方。 关于这点程斩能确定,认识他这么多年,她的情况程斩很了解。 “换做是你呢?你的最安全的地方在哪?”程斩问他。 司野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程斩微微一挑眉。 “藏哪都不安全,只有自己的脑子里最安全。”司野笑呵呵的,几下又抹完了爽肤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嗯,果然又帅出一个高度来。 程斩看着镜子里的司野若有所思,然后冷不丁就想起关键来。 司野朝着他晃了晃手,“哎我说,我是长得帅,但也不用这么一老瞅吧,还没看够呢?” 他就喜欢这么撩程斩,有时候程斩的反应挺有意思。 程斩果然没让司野失望,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是,看不够。” 跟着程斩回了卧室,司野问他,“我是不是给你什么启发了?” 程斩慷慨,没避而不谈了,嗯了一声,然后掀被子上了床。 “你说得没错,对于非人族来说,灵体记忆才是最安全的,哪怕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等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会想起。” “灵体记忆?”司野不解。 “相当于人族的记忆体吧,只不过灵体记忆存放的方式有很多,有的会存放在别处,有的就会存放在……” 程斩说到这儿面色僵了少许。 “想到什么了?”司野眼睛尖。 程斩眉宇思索,“有的就会存放在梦里,说是梦,但其实就是个记忆库。后者的方式最安全,但不是一般灵体能做到。” 司野啊了一声,一下就明白了程斩刚刚的迟疑。 “姬淡,还有……我的梦?” 程斩看着他微微点头。 但其实,还有他自己的梦。 如果那原本就是他的记忆,他和司野就是梦里的那俩人? 又想到梦里的场景,程斩竟是后背发凉。 程斩能想到的其实司野也想到了,尤其是提到了自己的梦之后,他也沉默了。好半天,司野也躺回了床的另一头,被子一掀钻了进来。 会碰到程斩的身体。 以往都习惯他的体温了,可今晚司野竟觉得程斩格外凉。 “那也就是说,姬淡梦里的极有可能就是灵体记忆,对吧?”司野避开了自己的梦,将重点落在姬淡身上。 程斩点头。 “这么说……”司野思量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总结。 倒是程斩,一针见血,“姬淡有没有那个散魄都会被灵体记忆影响,可能就是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 司野心头竟泛起不安来。 那他的时机,什么时候到? 他再次想起自己体内的力量,挡住姬淡散魄的时候他看得清楚,那黑色的光他不陌生。他还想到老徐胳膊上的咬痕,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 为什么有了那个疤痕老徐就不算是真正的鬼? 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谁都没说话。 许久,还是程斩先开口,嗓音很低,“睡吧,后天就考试了。”说着,伸手关了床头灯。 司野也伸手将他这边的灯关上。 窗帘拉着的,但隐隐还能透出月光来,散进屋子里来就显得朦胧胧的。 外面很安静,这个季节连鸟叫声都没有。 就这样静止了能有个五六分钟,司野轻声开口,“哥。” “嗯。”程斩也没睡着。 “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程斩等着他继续说。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想得开?”司野问。 程斩转过头来。 司野见状也转过头,幽暗里,四目相对。 许久程斩低低说,“阿野,我想不开,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第289章 换我做哥 卧室里很安静,唯有程斩的嗓音低沉而坚定,郑重的像是承诺,钻进耳朵里然后往心里压。 光线幽暗,也唯独程斩的眼睛很亮,灿若夜空星辰,又让司野想到了梦里的那弯河,铺了满满的粼粼晨光。 司野想了许久,翻身过来,手臂支起上半身与程斩面面相对,问他,“如果呢?哥,谁都不敢保证谁永远不会有意外,如果我真就死了呢?” 程斩凝视着他,隔着夜晚的深邃,像是跨越了宇宙洪荒。良久他抬手,绕到司野的后脑箍住,一字一句跟他讲,“阿野你记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你,让你活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砸在心口上,沉甸甸的,司野知道是程斩这番话的力量,入了心,就这么生根发芽了。 他心口悸动,有种情感也是随着这力量无声蔓延开来,疼痛又幸福。 他没移开目光,就始终跟程斩的目光相对,又道,“如果,我是个邪物呢?” 这才是司野最担心的。 这段时间林林种种的事他也都想了个遍,尤其是自己的情况。 他们一行人,包括后加入的季流幻在内都不是人族这不奇怪,但他们几个都不复杂,说白了都能追根溯源。哪怕季流幻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可也能归类为灵体。 他呢? 灵体? 体内却有陆吾的力量。 神族? 可他体内又有怒灵不说,还有不同于巫灵的黑色力量。 司野隐隐觉得,但凡力量或灵力偏暗色的都是反派吧? 他不想做反派,哭ing…… 而且他现在愈发觉得当时在鬼市的时候,那声“邪物”就是冲着他喊的。 所以,如果他就是罪大恶极的角色呢?就是那个人人都想诛杀的邪物呢?就是最后被正义人士歼灭了的反派人物呢? 司野虽说白天的时候嘻嘻哈哈,可一到晚上这些个想法和念头就跟萋草似的疯狂生长。 甚至有好几个夜晚他都隐约能听到程斩说—— 邪物,该诛! 悠然转醒发现不是程斩说的,好像是在做梦,梦里还是那个画面,他衣衫上沾满鲜血,一把匕首从他后背狠狠刺入,身后那名同样身穿长袍的男子,那张脸就是程斩。 司野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呼吸都窒了一下。 却听程斩低低喝道,“别瞎想。” 司野觉的有一刻气道都是阻的,他盯着程斩的脸忽而笑了,然后轻声说,“其实,你也怕吧。” 如果程斩真没想过这点,那他的口吻绝非这样。 依着他的性格,肯定就是一句,“你要是邪物,我一准收了你。” 幽暗里,程斩的眸光沉静,他始终箍着司野的后脑,闻言这话手劲给了些,“阿野我说了,别瞎想。” 司野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翻身重新躺了下来,一声叹,“对,还没发生的事我瞎想个什么劲呢?矫情!小爷我就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程斩沉默片刻,也笑了,“是矫情!” - 夜半时,程斩突然被一阵风给吹醒。 是窗外冷风,虽说他感觉不到冷。 身边已经没了司野,再定睛一瞧,他站在阳台那一动不动的,阳台的窗子敞开着的,冬夜的风呼呼往卧室里灌。 真正让程斩感觉到冷意的是司野。 他周身有暗光浮动、游离,忽隐忽现的,可他又像是浑然不知似的,没什么反应。 程斩蓦地起身,冲着阳台的背影唤了一声,“阿野?” 司野置若罔闻。 程斩靠近他,越是靠近就越是觉得来自司野周身的力量十分强大。 他惊愕,伸手就来碰司野,不想那力量陡然崩裂,形成一个巨大光环竟生生将程斩弹开,程斩连连后退数步,手现合虚方才稳住身体。 司野仍旧背对着他而站,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周身的光又黯淡了下去,就跟刚刚一样,乍亮过后恢复了平静。 黑色光流,足以能要了万物的命。 程斩眸光一凛,紧跟着瞧见窗外竟有一团团的东西朝着司野这边飞过来,速度极快。程斩手再展合虚,合虚极速在空中化线,将司野捆住然后猛地朝后一拉。 与此同时又一道合虚冲出去,炸开一张火网般将那些东西尽数困住。那几团东西在合虚网中横冲直撞,显然又被灼烧得痛苦,可又出不去。 程斩收回司野身上的合虚,再看司野,心头一惊。 司野是耷拉着脑袋的,就是睡得很熟的模样。程斩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没受什么影响呼吸正常,他这才放下担忧。 接下来程斩转头看向被合虚网住的那些东西,他眼睛微微一眯,控制合虚的那只手猛地一攥,就见那些东西嘭地一下炸开,然后化为乌有。 碎灵。 许是跟司野体内的力量有关,刚刚他吸引而来的是周遭的灵体,汹汹而来,不怀好意。 而司野,就在灵体被碎了之后,就见他整个人就往后倒了。 程斩伸手稳稳接住他。 这一刻,司野周身的黑色光亮也就不见了。 - 后半夜,司家老宅。 夜灯关了一大半,整个老宅都陷入幽暗之中。 宅子里的人都睡了,所以房子就成了一头兽,蛰伏在夜色里。 只有一个房间里有动静。 司泽阳坐在单人沙发上,沙发面朝着窗外。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死死盯着窗外的夜色。 明明窗外没有什么,可他还是一脸谨慎。 谨慎的都有些森冷了。 他坐得很直,整个后背挺得就跟钢板似的。 但右手是举在半空中的,手里拿着个打火机。 他在点火,然后熄灭,然后再点。 所以整个房间里回荡着打火机被打响的声音—— 啪、啪、啪…… - 次日过得顺风顺水的。 起床后程斩先是给姜周打了个电话,询问姬淡的情况如何。姜周告知说昨晚睡得挺好的,也没再像从前那样做梦。 “所以就是他的散魄,现在回归了就会让这个人迅速回血。”姜周挺高兴地补充了句。 程斩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底总觉得怪怪的,哪里怪还说不上来。 就这样这天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考试当天。 之前去学校的时候,程斩弄了辆脚踏车,平时都是驮着司野去上课,现下三人有点困难。 好在程斩弄的是大28车,算是前杠和后座争气。 季流幻精明,先行抢了后座就黏着不动了。 留下个司野冲着他大眼瞪小眼的。 程斩大长腿往脚踏车上一跨,一脚踩着镫一脚撑地的,笑看着司野,“行啊,上来吧,试试。” 冲着前杠一抬下巴。 司野哑然,瞧着那前杠皱了好半天的眉头,跟程斩商量,“要不然我来骑,驮着你俩。” 程斩可没打算跟他商量,不容置喙的口吻,“我是你哥,说话不听?” 司野是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窝在前杠上会是个什么尊容,他毕竟长手长脚的吧。 季流幻从后面探出脑袋,冲着司野,“哥,你要不就将就一下?咱走过去也有点浪费体力,考试之前要养精蓄锐。” 多理想的一个借口啊。 两分钟后…… 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就出现了。 三个长挺帅的小伙子尽数挤在一辆老式的28脚踏车上,引来不少目光。 坐在后座的季流幻是最舒坦的了,压根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即使目光撞上了还特别有礼貌的跟对方挥挥手。 程斩是主力,车子骑得稳,大长腿用力那么一蹬车子就能窜挺远出去。司野坐前杠,相当于被程斩虚搂着,两人身高都不差上下,所以显得挺委屈。程斩的一双大长腿有用武之地,他的两条腿就得无奈搭垂着,连个借力点都没有。 他心想着,好在路程不远。 太特么硌屁股了。 “你要是嫌累你就靠着我。”程斩的嗓音落下来,含着低笑的。 笑得纯心故意。 司野也呵笑,怎么?想看他的别扭?小爷我还偏不,非得把这大28坐出劳斯莱斯的感觉不可。 靠就靠,反正他这人不要脸惯了。 于是就往程斩怀里一靠。 嗯,照比坐直的要舒服。 “哎,考试的时候别紧张。”程斩微微低头,扫了怀里的他一眼,轻声叮嘱。 司野其实不紧张,哪怕在数秒之前。可程斩这么一叮嘱他竟紧张了,脑子里开始一遍遍过滤自己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了。 许是看出他的心思,程斩又道,“又不是高考,紧张什么?” 靠! 高考小爷我没经历过行吗? 拜司小公子所赐,这是他第一次考试! 还得考出小公子的非凡成绩来。 “有件事我挺不理解啊。”司野道。 “嗯?” “你真是通过高考进的学校?” 程斩失笑,“这不废话吗?” 司野咋舌,这为了能很好地大隐于世,这家伙的工作做得够彻底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带上我。”司野有抗议的意思,“而且程斩,我真的未必比你小,等这波事结束了,换我做哥。” 这波事结束了。 程斩明白他说结束是什么意思。 将所有巫灵尽收。 程斩蹬着车子目视前方,视线深沉而悠远。司野等了好半天不见他回应,微微偏头看他。 “哥?” 程斩有了反应,瞥了她一眼,“想得美。” 司野笑呵呵的,“单凭年龄来断大小太武断,我记忆有偏差,太吃亏了。” “你错了,咱俩关系的奠定不是简单凭借年龄,你有没有想过其他方面?”程斩蹬着车子悠悠说,“比方说,智商。” 司野呵笑,真是极度自恋的人被他撞见了。他冲着后面喝了一嗓子,“季流幻,你觉得我没你程哥聪明吗?” “不能够啊,哥。”季流幻十分捧场,“论聪明你跟程哥肯定比肩啊,就是没程哥稳重。” 前半句司野差点乐死,后半句司野差点气死。 “季流幻,不说后面那句不会有人当你是哑巴!”司野不悦。 季流幻不敢吱声了。 程斩笑说,“你得允许小孩子说实话。” “实话就是如果你要拼智商,咱俩不差上下。”司野强调一句。 “也可以拼别的。”程斩四两拨千斤,“比如,稳重。” 果然挖了个坑,不但给填上了,还把他给埋上了。 就这样三人打打闹闹到了学校,果然也是一样,引来了不少关注目光。 绝大多数是姑娘家幽怨的眼神。 还有些窃窃私语的—— “三个帅哥都凑在一起抱团可惜了,匀一个给我啊。” “他们三个是住在一起啊?不公平啊。” “三个人共用一辆车啊,好可爱哦……” …… 就这样,正式到了考试日。 连续两天司野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季流幻大气不敢出一下,然后悄悄跟程斩说,“程哥,要不你问问他考的怎么样?” 程斩这两天全程做了保姆,吃穿用度的全是后勤保障,季流幻说话间程斩正在摆盘,这次不是九部的菜,因为司野昨晚上发了通小脾气,说天天只吃九部,再好吃的东西也能吃腻。 把程斩都给气笑了,想着这九部的菜那是多少人一席难求的,他倒好,上好佳肴生生吃出牢饭的感觉。 但还是给他换了餐厅,谁叫考试的人是大爷呢。 司野吃饭矫情,菜品不好看也能吐槽半天。 其他餐厅的摆盘水平肯定不如九部,所以这两天程斩都将摆盘的功夫练成大师级别了。他问季流幻,“你怎么不去问?” 季流幻老老实实回答,“不敢。” “那你考的怎么样?” 季流幻挺肯定,“我没问题啊。”想了想又问,“程哥你是帮他了吧?如果你帮他的话那肯定没问题了。” 岂料程斩道,“我没帮他。” 季流幻啊了一声。 程斩轻描淡写的,“因为我觉得他不用我帮。” 季流幻心里彻底没底了,一颗心下坠啊坠啊的,连连说那完了,“我觉得我答题已经够快的了,但每次考完都能看见他出来的比我早……” 肯定没戏了。 程斩轻笑,“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季流幻以为他是对司野胸有成竹了,不料听见程斩又说,“小孩子嘛,总要受点捶打。”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90章 不过如此 季流幻的预感应验了。 考试成绩出来后,司野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好久没出来,床头上的手机跟轰炸似的响个不停。 季流幻这阵子一直在跟他俩厮混,哪怕考完试了也没有离开的迹象。所以季流幻在看到司野在查了成绩后就把自己关起来,心里那叫一个打鼓啊。 心想着,看吧看吧,考试时候的状态就不好,现在果然成绩就不好了。 挂科了? 挂几科啊? 季流幻都跟着愁,连自己的成绩都没心情看,还是程斩提醒了他一句,他这才赶紧上网查查看。 考得好的人心里其实都有数,季流幻也真不愧是学霸,科科都几乎是满分过,成绩那是相当闪耀。 可这闪耀的成绩单没能看进季流幻的眼睛里,仍旧一副凄风苦雨的神情。 “一想到我哥我就难过啊。”季流幻跟程斩叹息,“你说他吧,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复习,爱考什么样考什么样,但他就是个要脸的人啊,要不然怎么还硬逼着自己复习呢?想想就替他心酸。” 这么说着感情还上来了,眼眶都有点泛红。 “肯定也是怕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他是学霸入校,那可是全校第一的成绩,现在真要是挂了几科,那些人还不定怎么说他。” 程斩在煮咖啡,闻言后头也没抬,问他,“喝咖啡吗?” 季流幻摆手,没心情喝。 “你可以来一杯,新订的豆子,口感挺不错。”程斩不紧不慢道。 季流幻还是摇头,“我现在替我哥心苦,喝了咖啡会更苦。” “可以加糖。”程斩这边咖啡已经了得,倒了一杯,馥郁醇厚。 季流幻还是摇头,“算了,苦就是苦,加再多糖本质还是苦的。” 程斩哭笑不得,这是魔怔了。 “很差吗?”良久后程斩问。 季流幻心说,还做人哥呢,就这话竟能问的出来。当时信誓旦旦说会帮着司野通过考试,现在又临时改了主意不说,还有点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架势。 这怕不是有仇吧。 但季流幻虽说心有怨怼,这番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他怕挨打。 就不情不愿地说,“都那样了还能好得了吗?” 有情绪,但不敢太多。 程斩慢悠悠喝着咖啡,瞥了他一眼,“或许,你可以看看他的成绩。” 季流幻一时沉默。 想想也对,司野的考试信息他都知道,上校网一查也方便,看看他到底挂了几科也方便补考不是?,于是就赶紧上网去查。 五分钟后—— 季流幻“啊”了一声。 程斩端着杯咖啡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探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季流幻盯着屏幕盯了好半天,喃喃,“这……” 怎么可能呢? - 司野的确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大下午天的连窗帘都拉上了,遮了一室的光亮,以至于程斩推门进来时都误以为自己瞎了。 手机又响了几声。 程斩顺势拿起来看了看,放下。 走到窗子前将窗帘拉开,大片阳光就挤了进来。 司野是面窗而坐,阳光一照起来他下意识抬手去遮脸,眉头皱得紧紧的。程斩没移地方,双手插兜逆光而立。 少许司野放下手。 大片光亮虽说被程斩给遮住了,但还是有光亮洒进来,落在司野脸上。许是适应了,司野这次连挡都不挡,就那么直迎着阳光。 他的面容陷在光亮里显得模糊,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在看程斩还是在看程斩身后的风景。 程斩说,“手机里不少祝贺短信,你不回?” 司野沉默好半天才怏怏开口,“不回。” 程斩抿唇浅笑,“不怕别人说你学霸目中无人?” 司野眼睛里若有所思,可又有了明显的惆怅,淡淡道,“不管是恭贺我还是背地里说我,那都不是我,他们说的只是司小公子。” “你是司小公子,司小公子就是你。”程斩强调了句。 司野细细品着程斩的这句话,许久摇头,不是,不是这样,他也不想这样。 垂下脸,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手扒着头发,低低道,“我不是,不是司小公子。” “所以,你现在并不开心。”程斩干脆倚在窗台上,平静地看着他。 司野嗯了一声。 “即使科科都满分?”程斩笑问。 这也是季流幻在查了成绩后惊愕的原因。 科科满分。 而这件事在公布成绩的时候都不是秘密了,校里那些视司野为宝贝疙瘩的老师和老教授们都恨不得奔走相告,而且他作为本科生部的助教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 怎么说呢,就是那帮老教授们那兴奋程度就跟中了巨奖似的,不知情的还误以为司野又来了一次高考。 教师、教授们都觉得司野简直就是天降奇才,果然天生就是块好料子,哪怕休学那么长时间,一旦亮出本事那是十分震慑人的,最初他们都觉得司野可未必能保住学霸的位置了。 确实,像是司野所学专业,想要科科打满是挺罕见的了。 然而司野将自己关了起来。 这季流幻也没留意学校里的风云变幻,一见司野这样也就误会了。 估摸着季流幻现在还在客厅懵圈呢。 他问程斩,“程哥,你确定没帮他吗?” 程斩这次如实相告了,“合虚能除邪灵,但帮着人作弊这种事办不来,真当合虚是万能的?” “那你……” “当时只是说说,想给他一个心理安慰。”程斩这么解释。 又不是不知道司野装睡,当时程斩真就这么想的,给司野一个心理宽慰,让他有心里依托,这样一来他下意识就会觉得自己肯定没问题。 季流幻当时听完这番话都默默抹了一把汗,可真敢堵啊。 然后不解问程斩,“我哥是怎么办到的?” 说他再不想复习也在努力坚持吧,但依照司野平时的学习情况来看,他极大可能会挂掉一两科,哪怕不挂那也是勉强的成绩,怎么就能做到科科满分? 变态吗? 谁会在大学考试里要求科科满分啊! 程斩思量少许,最后说了句,“可能,他就是个学霸吧。” 天生学霸。 在他骨子里从未遗失过。 因此程斩也很清楚司野落寞的原因。 没第一时间进来,就是想给司野想明白的时间。 但现在瞧着他这样,显然是仍旧没想明白,又或者他已经下意识地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 程斩觉得,自己需要拉他一把。 果不其然,司野闻言这番话后突然情绪就变得激动了,好像是平静的湖面陡然被扔进了块大石头似的,猛地激起了浪花! “不是我!那不是我!是司小公子,是他!”司野这么说着就起了身。 他显得很焦躁,来回来的踱着步子,时不时还抓几下头发。 “那些题我不可能全都会!”他眉头紧皱,“你都不知道,我在答题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不像自己的似的,所有的思路都是通着的,就像是被人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似的,所有的题在我眼里都变得十分简单。” 他又重重强调一句,“十分简单!” 然后扭头看向程斩,生怕他没明白,解释了句,“就好像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一样!” 程斩微微点头,“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司野眼角眉梢别提多焦虑了,突然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问程斩,“你帮我的,对不对?” 程斩始终靠在那没动,静静看着他的情绪跌宕起伏,反问他,“你觉得是吗?” 不是! 其实司野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很清楚,这种感觉不是合虚带来的。如果要他列明原因,他说不上来,就只能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考试中所产生的一切认知都出自他自己。 所以司野此时此刻不但焦虑,而且开始变得恐慌,他双手甚至开始出现了大幅度的比划—— “我知道不是你!就是司小公子!为什么?哥,我为什么还有司小公子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末了终于找到,“认知?” “阿野。”程斩轻叹,“你有司小公子的认知很正常。” “不正常!”司野陡然高喝一嗓子,眼睛瞪得老大盯着程斩,鼻翼因急促呼吸都在扩张,“如果直到现在我还有司小公子的认知,那我现在所有的记忆到底是谁的?我到底是司野还是司小公子?” 最后一句基本上是喊出来的。 卧室门没关严,季流幻正好经过门口,闻言吓了一跳轻轻推开房门。 许是从没见司野这么激动过,一时间愣在原地。 程斩上前轻轻将司野揽过来,尽量安抚他的情绪,“阿野,不要那么急着去撇清你跟司小公子的关系,别忘了现在的身体就是司小公子的。” 以往司野是最听程斩话的,有时候也会想不开钻牛角尖,但基本上都是程斩解释个一两句或者开导个一句半句的他也就释怀了,豁达坦率向来是司野一贯的性子。 可今天没有。 他并没因程斩的靠近而变得平静下来,反而情绪更激动了。 “如果!”司野仍旧嗓音不小,两眉之间都几乎能夹死苍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曾经做的那些梦,还有我现在的认知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司小公子的?程斩!我以为现在我就是我了,但不是!不是!” “阿野——” “别碰我!”司野突然勃然大怒,冲着程斩冷喝,“你现在呢?你这声阿野到底叫的是谁?是我还是司小公子?程斩,你能分得清吗?” 他的情绪愈发不稳定,甚至说是显而易见由恐慌转为愤怒了。 季流幻在门口那听着这番话听得心肝直颤的,忙进来说,“哥,程哥肯定分得清你啊,而且这件事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 “你又是谁!”司野陡然将矛头转为季流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顶着季流幻的身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季流幻一怔。 “阿野。”程斩微微提高声调,将他身子扳过来,眉眼之间有了深沉之意,“你现在很不冷静,有些事你过分在意了。” “是我在意还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骗我?”司野猛地推开程斩,眉宇间竟然有了怒火,冲着程斩怒喝,“别特么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你们在瞒我,一直特么的在瞒我!” 季流幻彻底慌了,赶忙上前,“哥,我们没——” “闭嘴!谁特么是你哥?!”司野怒吼,猛地看向季流幻。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流幻倒吸一口气,竟连连后退了两步,一脸骇然地瞅着司野。 司野的眼睛,像是被一层黑雾罩住了似的,转过来的瞬间眼白都被这层黑暗给吞没。 也就是在这瞬间,只见他周身也腾起了黑雾,萦绕着司野丝丝缕缕的。 “程、程哥!”季流幻竟吓得脚跟一软差点跌倒,上下牙都在打颤。 程斩见状伸手来抓司野,可紧跟着就被一道黑光猛地炸开。 那黑光明明就是极暗的颜色,可又亮得教人睁不开眼,与此同时就听季流幻捂着头在叫,叫得十分痛苦。 更甚者就连窗外的阳光都倏然不见,天际竟乌云密布了起来。 程斩对这光不陌生,面色肃气冷冽,紧跟着忽现合虚! 合虚化成万捋绳,嗖嗖冲向司野,蓦地将其紧紧裹住。 司野面色由怒转为痛苦,眼珠子愈发黑暗,陡然怒吼一声,那周身黑色光竟成了巨浪,再次猛烈炸开,竟生生将合虚绳崩裂。 程斩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甩开,整个人猛地砸在墙上,又摔倒在地。 这一下不轻,程斩艰难支起身体,噗地一口血喷出来。 季流幻在那头仍旧痛得直抱着头,痛苦呻吟。 司野身后有隐隐的轮廓出现,于半空之中,而他像是被这股子力量承托了似的,竟能脚不着地,速度极快地靠近了程斩。 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 “这就是你合虚的力量?不过如此。” 说着他朝着程斩一伸手,那手掌间竟也跟程斩一样乍现出一股力量,可那力量是黑色的光,就跟合虚一样,却是亮得极其刺眼。 刺眼到程斩都无法直视。 司野蓦地掐住程斩的脖子,黑色力量就在他手指间萦绕。 程斩陡然变得痛苦,额头青筋暴出,颈部的血管可见明显的红色,是合虚的力量,在与这股子黑光抗衡。 可司野的手劲变得格外大,竟然掐住程斩的脖子生生将他给举了起来,将他悬于半空之中! 第291章 我是陆吾 窗外的阳光竟彻底被吞没,乌云在天际翻滚着,像极了黑暗的海浪涌在天上,几乎就是吞噬的力量。 之前司野也失控过,狠狠掐住程斩的脖子,眼神愤恨俊脸扭曲,但也不是这般浑身散发着黑色力量。 这力量在与合虚抗衡,甚至合虚都一度出现难以招架的迹象。 程斩只觉窒息难耐,黑色光就像是刀子似的勒得他生疼,合虚在他手中竟是几番凝聚不成,脑子里的画面却一帧帧的走马观花…… 像是天地初开,天与地的界限并不清晰,云雾也在天地间游走,丝丝缕缕游畅着仙气飘飘。 阳光明艳又七彩,映在通天塔上就成了金色光亮。 通天塔有人影攒动,那是上古大巫们忙碌的影子,他们上达天意下晓民情,是神族与人族重要的枢纽。 盈盈一脉天河,越过时那里的光都能沾在衣裳之上,所以程斩看见自己黑色长衫都染上了光亮,耀眼得很。 河中有鱼,肥硕而又奇异,是神族们用来闲暇钓鱼之地。可那天河里究竟有多少鱼谁都说不清楚,因为有神族的那刻起就有这天河。 他顺水而走,又到了那片被阳光笼罩的林子。 少年的脸柔和英俊,不知是被一袭白衫衬的还是被叶隙过滤的光映照,总之眉眼俊得夺人目光。他就攀附在粗壮的树干上,面容似人姿态似蛇,然后警告他不准往林间走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 少年慵懒又横气的。 他失笑,这天地万物尽属神族,少年的口吻倒是挺大的。 最初不想理会,但少年一个跃身而下挡住了他的去路,大有想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也不行的架势。一句话就是,这就是我的地方,不管你是神佛魔鬼统统一概不能进。 嚣张得很,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无畏,甚至还敢跟他大打出手。 那黑色光亮萦绕着少年时,他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不简单,最初以为这少年不过就是吸收天地之灵气的小妖,占山为王只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 可力量从少年体内迸发时竟能引得风云突变,甚至天河都开始逆流,水中的鱼慌乱蹦出水面,密密匝匝地被弹了出来。 少年悬浮在幽暗的光线里,身后宛若巨大的翅膀,力量强劲逼迫而来。 程斩结结实实挡住了这股子生猛之力。 竟是跟这少年打了三天三晚,最终才将少年打服。 程斩陷入无尽的时间海里,像是被这海水淹没,脑中画面绵密地涌入。窒息感已然不见,耳边季流幻惊骇的嗓音已经渐行渐远。 耳边成了林间游走的清风,还有一声声的鸟语。 画面里阳光又出来了,天地动荡已然不见。 濒临河岸尽是鲜鱼,奇形怪状的都有,铺了长长的河岸线。 他便从火神那拿来了火种,架起篝火烤起了鱼。 很快鱼香四溢。 竟也引来了那少年。 他又是翩翩少年的模样,收敛了之前的一身戾气。 是闻着鱼味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臣服于鱼香还是被打之后的心服口服,总之凑近时还挺有试探性。 靠近后就蹲身下来。 一身白衫的少年又是无辜之态,长发拖得老长,散在草地之上。 少年问他,在做什么? 他说,在烤鱼。 少年又问,为什么要烤鱼? 他说,因为他不吃生的食物。 少年显得困惑,再问他,什么是食物? 他看向少年,最开始以为这是少年的有心调弄,却见他目光澄明,又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便了然了,反问他,你平时不食? 少年表示自己从不吃东西,也不知道食物为何物、何味。 他便给了少年一条烤好的鱼。 少年拿过鱼左看看右看看,又闻了好半天,每闻一下都显得很享受。 他见状就终于相信少年是从没吃过食物了,便告诉他,食物是用嘴吃的。 天地初开之后,除了神族,其他族群都没食东西的习惯,所谓的吸食天地灵气全都是用鼻子,由此他能肯定这少年非神族。 少年显得挺谨慎,知道鱼香,但迟疑着总是无法张嘴。 他挺想笑,跟少年说,嘴不但可以用来说话,还能用来吃东西,否则你灵化了嘴巴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恐吓别人不能进入你的地盘? 少年闻言恍悟,啃了一小口烤鱼。 然后就见他眉宇飞扬,竟高兴得原地蹦高了,跟他说,这也太…… 太什么呢? 他觉得这少年有趣得很,笑着教少年,太好吃。 对,太好吃了! 少年欢腾得喊着,高兴起来跟之前剑拔弩张的样子大相径庭,单纯又美好得很。 一条鱼很快就被少年吃光了,然后又蹲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瞅着火上的鱼。 他问,“还想吃?” 少年连连点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就像是林间叶脉上的阳光。 他就又给了少年一条烤鱼。 少年这次都没迟疑,张口就吃了,甚至连鱼刺都吃掉。 他哭笑不得,提醒少年鱼刺要吐出来,少年就乖乖照做。可吐鱼刺也不大会吐,有时候连鱼肉一并吐出来就心疼得够呛。 可真是挺可爱的。 少年问他,这天河里的鱼是神族的宠爱,你就这么吃了不怕触犯神族吗? 他说,不怕。 又反问少年,“那你不怕吗?” 少年笑嘻嘻的,眼角眉梢都沾着不羁和张狂,他摇头,“不怕,他们打不过我。” 说得就好像神族跟酒囊饭袋一样不中用。 又凑得离他近了些,“我叫你哥吧。” 叫哥? 为什么,他问。 少年伸出食指朝着篝火里指了指,笑说,“你给了我好吃的食物,而且还能打得过我,我想叫你哥。” 好吃的暂且不提,他倒是好奇少年的后半句话,便问,“你打过很多架?” 少年说他也不想打架,就是有不少不知死活的非来招惹他,那他就只好出手了。 出手之后呢? 那些跟他交过手的无一例外都殁了。 他看着少年一张看似无辜又无奈的脸,想着他体内磅礴黑暗的力量,还真是凡事不能貌相。 所谓无辜面狠辣心,说的就是这少年了。 他问少年,“你也杀过神族?” 少年狼吞虎咽吃着烤鱼,说他不轻易招惹神族,毕竟有天河相隔,但之前也有零星的神族误闯此地……少年说着抬眼看他,很是轻松地说,“于是我就杀了,我都提出过警告了,是他们不听,一定要招惹我。” 少年解释起来还有点委屈。 他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照理说这少年如此暴戾,该是他诛杀的对象。 少年迎光看着他,脸上又扬了笑,单纯得很,“你不否认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同意做少年的哥。 他看着少年期待的眉眼,竟无法将“不行”二字倒出口。 良久后他问少年,这是哪里? 少年说,这是无虑山。 无虑山? 他从没听过这座山。 少年说,这山本就不大,是天地初开之时撑天石柱落下的石灰堆积而成,山中万物都不及昆仑神山那么有仙气加持,所以外界对这无虑山并不知晓。 可少年偏就爱这里,远在天河之外无拘无束,鲜有什么人来打扰,又因能接受天际第一道光芒而变得生机勃勃,他觉得这里就是净土。 少年说这番话时眼睛很亮,像是揉了万丈光芒。 他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吮着手指头,说,“我叫重琴。” “你呢?你又是谁?” 他将火上的鱼翻了个面,说—— “我是陆吾。” - 程斩头疼欲裂,窒息感又迎面而来,却也不及这裂开般的痛楚。 然后就觉眼前像是金光一现,极其刺眼,然后就听司野闷哼一声,黑色光浪被陡然击退。 与此同时程斩和司野双双倒地。 季流幻之前觉得头差点就要裂开了,现下一切平静终于缓和,赶忙上前。 程斩撑着身体摇摇晃晃起来,司野却躺在那没什么反应。 季流幻趴跪在司野身边一个劲叫他,见他不回应,他急了,扭头看程斩,“他是受伤了吗?严重吗?” 这一眼看过去竟是吓了一跳。 程斩脖子上有挺深的淤青,可见司野刚才的手劲挺大。 可很快就有合虚在脖间游走,那淤青也就渐渐消失了。程斩上前,脚步显得有些踉跄,他蹲身下来将司野扶坐起来,司野的头无力靠在他怀里。 这一幕又像无数长钉似的直往程斩脑子里钉,头皮都跟着一揪一揪的疼。 梦中也有过这样一幕。 司野,不,是重琴,他身上白衫被血染红,低低跟他说,哥,白衣服还真容易脏呢…… “程哥……”季流幻心里惶惶的。 程斩从悲怆的画面里猛地抽离出来,观察了一下司野,揪着的心放了下来,无力说了句,“他没事。” - 司野被抱回了卧室,像是睡着了,面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季流幻始终处于惶恐和不解的状态中,等程斩在床头坐下了,季流幻坐在床的另一头问程斩,“他到底是怎么了?” 程斩没瞒他,低声说,“阿野身体里有怒灵,怒灵会想尽办法刺激和放大他的情绪,使他变得易恼易怒,一旦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控制他的就将会是怒灵。” 季流幻大吃一惊,“那刚刚的力量就是怒灵的?” 程斩沉默。 不是,那不是怒灵。 只不过怒灵想利用这股力量让司野自毁。 这番话程斩没说出口,因为很快手机就响了。 程斩起身去接了电话,五分钟后他又折回了卧室,跟季流幻说,看好他,一旦他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通知我。 季流幻见他是有急事出门,便点头应允,“放心吧。” 程斩快出卧室的时候季流幻冷不防叫了他,“程哥。” 程斩顿步,扭头看他。 季流幻盯着他,眼神明显异样,说,“你刚刚的不是合虚……所以程哥,你真的那么相信你现在的身份吗?” …… 姬淡虽说没什么事了,但他仍旧做了梦。 梦里的画面相较之前却是更清晰。 程斩赶到姜周家里时,姬淡正在吃东西。餐桌上放了不少餐盒,一只只的上面带着九部的logo。 他看上去并没什么危险性,就是在闷着头不停地吃着东西,见到程斩来了,就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头继续吃。 程斩问姜周他一直在吃? 姜周点头说对,从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吃,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都超出他平时的饭量了。”姜周强调。“他说他得多吃点东西。” “怎么?” “他说,食物能压惊。” …… 姬淡的这场梦是毁天灭地。 天被密布的乌云遮挡个严实,狂风席卷万古神州,就连昆仑神山都已是草木不生,天河枯竭,放眼尽是萋萋。 神族战马的铁蹄几乎是一批批夭折在天地之间,金色光芒宛若天地间最后的光亮,战歌响起时也像是万古的绝唱。 众多神兽于天际翱翔,其中带头的威风凛凛,战神身披金色战甲于这头神兽之上,他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 就见他振臂一呼,数万神族兵马一应百应,战蹄所向披靡。 对方妖魔两界,异兵压境,洪荒也尽数被血色染红…… 再转画面,天地成混沌。 有威严嗓音响起—— 罪神陆吾,庇异族戮同族,乱天地纲常,引诸族群愤,念其屡建奇功,从轻发落。褫夺其战神封号,断神骨碎神躯灭神魂,永生永世不得入神族。 这次姬淡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描述了这场梦,说的时候姜周都跟着阵阵发寒。 她喃喃,“褫夺神号,断神骨碎神躯灭神魂……” 不敢再深想,可是她有预感,这项罪罚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光是那几个字她念着就觉得浑身一阵阵的疼。 姬淡沉默了良久后说,“当神没了神魂就等同于被诛杀,这个神也就没了,再也没有了,也就是说,陆吾殁了,上古神族里不再有陆吾,可是……” 他抬眼看向程斩,一时间眼神里染上了悲凉。“这次我看清了战神的模样,就是你,程斩。” 第292章 他没否认自己是陆吾 罪神陆吾,庇异族戮同族,被褫夺战神封号…… 姬淡最后说,梦里的那场战争好像是陆吾战神的最后一战,就像是戴罪立功,他在梦里感受到了悲壮。这种感觉哪怕是醒了到现在都还在,难受得很。 可前因后果,再具体的姬淡就不得而知了,但他认为在这场梦里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之前梦见过一次,战神于云端之上,神兽之上战甲铮铮,威风凛凛不可直视,他就像是天地洪荒间的阳光,万丈光芒,唯独看不清他的脸。 这次姬淡看得清楚,他不相信这是巧合,也不相信程斩只是长了张跟战神陆吾相似的脸。 不是相似,绝不是。 梦中的战神,他的身形,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眉宇神色,那就是程斩。 虽说程斩没身披战甲过,可姬淡见过他收巫灵的场面,眼神里的冷冽和坚毅,那就是跟梦中陆吾战神一模一样。 这场梦,让三人都沉默了挺久。 自打姬淡说出战神的模样就是程斩后,程斩就再也没说一句话,站在窗子前看外面的风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姜周这边看过去,他的背影桀骜孤冷,宛若孤寒明月。 姜周不敢咋咋呼呼的了,隔了许久小声问姬淡,“真没可能看错吗?” 姬淡还是很肯定,“没看错,很肯定。” 想了想又道,“而且战神陆吾除魔卫道平定动乱,那是大爱,程斩呢,活尽千百年只为了封印巫灵,那也是为了天下,也是有大爱,这绝非巧合啊。” 姜周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支吾着,“这其中有太多事想不通啊,我实在是不明白……” 姬淡知道她想不通什么,他同样也不明白。 姜周就觉得有千头万绪都在脑子里转,也有百个千个的问题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问。又过了许久姜周问了姬淡,“你说战神总是骑着神兽,那这次你看清楚神兽的模样了吗?” 姬淡抿着唇想了好半天也不说话。 姜周见状心里就没底了。 果然,姬淡扭头看着她,挺认真地说,“我认人脸还行,但是认动物……哦不,神兽,就有点脸盲。” 姜周黑了脸。 虽然及时调整了说辞,可她又不是没听见,动物! 姬淡也没读懂姜周脸黑的原因,接着说,“其实吧,可能就受你上次的说辞影响啊,是你说的神兽都差不多,还说我可能认错了,其实……” “其实什么?” 姬淡去仔细了回忆了番,“其实从我内心深处感觉啊,陆吾骑着的那头神兽跟你真的很像、很像。” 他重重地强调了两遍。 姜周一听这话心里又莫名的开心,“真的?” 姬淡拄脸瞅着她,“毕竟我没见过别的神兽。” 一句话又将状态打回原形。 姬淡转头看向窗子,夕阳沉沉落了,程斩颀长挺拔的身影没在暗影里,孑然一身,就像是天地间一切尽无,只有他在俯视洪荒。 他轻声说,“姜周你知道吗,其实这种感觉我很早就有了。” “什么感觉?”姜周也看向程斩的背影。 “一直以来我脑子里其实都有个背影,逆光而立,有时候看着程斩就会突然能将他跟我脑子里的背影重叠,就像是现在。”姬淡的嗓音低低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陆吾,陆吾就是程斩。” 姜周手里还攥着水杯,闻言手指头一抖,水杯差点掉了。 姬淡转过头瞅着她。 她的神情看着十分不自然,清清嗓子又压低了声音,“你越是肯定吧,我就越是紧张。” “紧张什么?”姬淡不解。 姜周还真紧张,压根就不是矫情。她朝着程斩的背影瞥了一眼,低声,“如果他就是陆吾的话,那不就意味着我千百年来都是跟战神在一起而不自知?姬淡,我完了真的,我还总是当着他的面辱没神威,染指神灵。” “你也没染指啊,顶多就是嘴上说说。”姬淡纠正。 “那也是对战神的不敬。”姜周哭丧着脸,又想到贡兰渡神殿里的神像,叹气,“贡兰渡那边的人都比我觉悟得早。” 姬淡瞧见她这般,又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也有点不敬神灵了。 姜周一把揪住姬淡的胳膊,“你说,我能是陆吾的坐骑吗?我怎么就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姬淡要她再仔细回忆一下,说不准有遗留的地方呢。 可姜周再怎么回忆都记不到陆吾身上。 姬淡问她,“也就是说,你打从有记忆起就在找陆吾?” 姜周点头。 她记得自己走遍千山万水就是为了找陆吾,为什么找呢?她给别人和自己的理由都是:她爱慕陆吾,想要追随陆吾。 这份爱慕也来源于她的记忆。 那是最深处的记忆,在记忆中她是见过陆吾的,远远那么一眼,一眼就万年了。 “真的是因为爱慕吗?”姬淡低叹,“如果你真是陆吾的坐骑,那你一直在寻找陆吾就不是简单的爱慕了。” 姜周说上不来了。 终究还是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是程斩的。 也总算是结束了程斩的沉默。 他接了电话,只是听那边在说,末了回了句,行,我知道了。 这才转过身,朝着姜周和姬淡这边过来。 姜周一个紧张,竟赶忙起身站好。姬淡呢,原本是不紧张的,但不知怎的就被姜周给传染了,也马上起身站好。 程斩眉间有虑态,也没关注姜周和姬淡的状态,他先问了姬淡,“除了做梦,你还有哪部舒服的吗?” “没、没了。”姬淡忙摇头。 程斩显得心事重重,嗯了一声,目光一移,“姜周。” 姜周一激灵,竟双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 这一下挺突然,突然到让姬淡都有了应激反应,下意识地也噗通一声跪下了。 程斩叫姜周不过就是想叮嘱两句,他一直也处在沉思状态里并没有出来,不料姜周和姬淡来了这么一下子,还真是生生将他从思绪里给拽出来了。 “你俩干什么?赶紧起来。”他一皱眉。 姜周闻言忙不迭的起身,姬淡见状也赶忙起来。 “我现在回去,姬淡这边再有什么情况打给我。”程斩跟姜周说。 姜周应声,“是、是。” 程斩皱眉看着她。 她抬眼正好对上程斩审视的目光,顿感神威,头皮一紧,马上恭敬回答,“谨遵神命。” 程斩的嘴巴张了又合的,最后没说话。 还是九部的车,侯在门口。 以往程斩走了就走了,姜周和姬淡从不相送,今天可谓是恭敬送到车子前,而且还一直跟在程斩的身后,丝毫不敢僭越一步。 看得司机一头雾水的,怎么了这是? 姜周成了小跟班,赶紧上前将车门打开,程斩看着她几番无语,最后叹了口气上了车。 车子临开之前程斩落下车窗。 余晖几许溅落程斩的眉眼,笔挺似川,下颌线锋利,只是眸底眼色黯淡深沉,沉到似黑渊般深不可测。 他开口,嗓音寂寥—— “陆吾是罪神,已经失去神的资格,所以你们不用恭敬礼拜我。”qqxsnew 等车子离开后姜周几番惆怅,连连叹气,“神族灭了也有灭了的原因,陆吾赫赫战神都被贬为罪神,怎么想的?而且还要断神骨碎神躯灭神魂!多疼啊。” 虽说姬淡不知道断神骨碎神躯灭神魂会是怎样的场面,可光是这么听着就觉得残忍,那一定是将一个神彻底毁灭的手段吧。 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姜周还心口疼,可疼着疼着突然反应过来了,陡然停住脚步! 姬淡跟在她旁边,见状十分不解。 就见姜周很是激动,五官都恨不得跟着乱飞了。 “他、他说了什么?我是说刚刚!” 刚刚? 姬淡皱眉,刚刚不就是说陆吾是罪神吗,感觉程斩的语气挺悲凉的啊。 “承认了!”姜周一语中的,猛地一巴掌拍在姬淡胳膊上,“他最后说咱们不用礼拜他,又说陆吾是罪神!他否认了陆吾是神,但他没否认自己是陆吾啊!” 姬淡张着嘴,没说话。 “而且!”姜周的状态很亢奋,“你说他是战神的时候,你见他有迟疑和惊讶了吗?” 姬淡回忆了一下,还真没见他面露愕然神色。“就是……沉默了好半天。” 也正是因为他的沉默,姬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了神的滤镜,怎么看程斩怎么都觉得威风凛凛不可直视。 现在想想…… “所以说,他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姬淡反应过来。 姜周点头。 这是唯一的解释。 - 司野醒了,在他认为自己是睡了一觉。 就是在郁闷间跟程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季流幻见司野醒了就给程斩打了电话,然后就陪着司野,他到哪,季流幻就跟到哪。 司野觉得自己睡了这一觉后像是耗费了不少体力,从冰箱里抱出大桶装的牛奶到了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喝。喝了大半瓶后见季流幻还盯着自己瞅就十分奇怪,问他,“我是又帅出新高度了让你垂涎还是你对我科科满分心生敬意了?” 都不是。 季流幻老实,“程哥让我盯着你。” “怕我想不开?”司野挑眉。 季流幻嗯了一声。 司野哭笑不得,“你见过谁科科满分还想不开的?” “你啊。”季流幻接话接的自然,“虽然我也觉得正常逻辑都不会为了考满分而动怒,但你就是这样,你都不知道你跟程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司野抱着牛奶桶,愣住,是吗? 季流幻不敢把真实情况相告,再说了,这期间好多事他也不懂,于是就说,“你很激动,还伤到程哥了呢,程哥没办法才让你睡着的。” 司野沉默不语了。 等程斩回来后气氛变动异样。 季流幻是个聪明鬼儿,脚底抹油先溜回了学校,倒不是他怕俩人再大打出手,他是着实不想瞧见司野对着程斩谄媚的模样,毕竟是他的哥啊。 眼不见,人设就能立住。 司野可谓是嘘寒问暖,打从程斩一进门,又是帮忙拿拖鞋,又是提前奉上家居服的。 程斩换衣服的时候一扭头就瞧见司野抱着个杯子站在门口,见他瞧见自己了,马上颠颠进来。 “你看外面天寒地冻的,我给你温了杯橙汁,暖和暖和身体。”司野笑着奉上杯子。 程斩这边刚解衣扣呢,低头一瞧,还真是杯橙汁,冒着热气,一时间哭笑不得,“阿野,你是怕我冷?” 司野笑嘻嘻的,“是爱心关怀。” 程斩看了看他,接过来还真喝了。 然后问他,“我能换衣服了吗?” “你这浑身上下的……”司野上下比划了一番,“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换个衣服还用得着避开我?” 程斩将杯子顺手放下,笑看司野,“听你这口吻,横竖都想占便宜啊,怪不得突然这么殷勤。” 司野眼里有坏意,又朝着他比划了一下,而这次比划的十分有倾向性—— “器呢,是绝对的大。”他说,“就不知道活好不好。” 程斩对他这副流氓状丝毫不意外,难得用了平时司野用的口头禅,笑骂,“艹!来你过来,试试。” 说着就来抓他。 司野反应也很快,胳膊被程斩一把扯住后,腾出另只手顺势扯开程斩的衣领子。 大片胸肌就露出来了。 没看见有伤。 可这么一来司野也就明白了。 见状程斩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松开箍着他的手,轻叹,“阿野,你想看什么?” “季流幻没骗我对吧,你确实受伤了,因为我。”司野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里有了深沉的情感,“不是第一次了对吧?你却从来不跟我说。” 程斩始终含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觉得我怕受伤?” 司野知道他不怕受伤,因为有合虚,可他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良久后他看着程斩,问他,“伤害你的究竟是怒灵还是我体内的力量?” 问到这儿忽而笑了,摆手,“不对不对,只能是我体内的那股力量,怒灵伤害不了你,伤害不了……” 第293章 绕不开的身份 他走到沙发坐下,一时间显得颓废了。 窗外夕阳沉落,大片暗光在玻璃上浮游。房里没开灯,司野的脸就有一半陷入暗影里,那张脸虽是棱角外捉但眼里的几分悲伤也明显可见。 季流幻虽没将整件事都倒出来,可司野是有感觉的。 程斩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上前几步坐在了沙发扶手上,抬手一揉他的脑袋,挺用力,“矫情什么?” 司野抬眼看他。 程斩坐得居高临下,挡住窗外大片沉落的暗光,他说,“你真当你体内的力量无坚不摧呢?我又不是纸糊的,放心吧,没什么能伤得了我。” 司野盯着他的脸没说话。 如果是刚认识,司野绝对能相信了这番话,程斩的武力值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司野从来没怀疑过程斩的能力,只是他愈发觉得程斩有事在瞒着他。 程斩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问,“你这是不信我?” “哥。”司野语气低沉的,“我信你,但我不信我自己。我想起在酆都时见到的那老头,他叫我的那个名字,还有梦里的场景。我相信你不是邪物,那么邪物就只能是我,否则你怎么能杀了我呢?” 程斩含笑的嘴角微微一僵。 他想跟司野说只是个梦别瞎想,还想说我就是程斩你就是司野,其他的都不必当真。可这些话都在司野笃定又忧伤的目光里尽数下化为乌有,说不出口。 司野不是小孩子,有些安慰的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荒唐更何况他? 程斩只是恢复了淡淡的浅笑,“说不定邪物是我呢?” 司野瞅着他,瞅着瞅着就笑了,笑中有些苦涩,“哥,你这个人啊,果然是不会安慰人。” 一个封灵人,从上古直到现在,如果是邪物的话早就不会这么安生了。 而他呢? 体内的力量神秘莫测,而且能让怒灵入驻十有八九也是有问题的,试问如果他自己是良善或者跟程斩一样,怒灵哪敢靠前呢? 他实话问出来,“其实我在想,这段时间里你已经开始着手查梦里的事情了吧?” 如果两人都做同样的梦,哪怕程斩不说司野也心有感觉,程斩一定会去查,查梦中关于他和他的身份。 程斩看了他良久,收回了手,这次便没再瞒着他。“对,我查过。” 司野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闻言还是细不可闻地轻颤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在酆都听到的那个名字吧?” 程斩其实不想说。 而且这件事的疑点太多,连他尚有疑虑,怕告知司野反倒扭曲事实。 可司野明显是心里挂着这件事呢,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一针见血。 程斩顺势坐过来,低叹,“重琴,当时你听到的是这个名字。” 司野心里一激灵,“对。” “如果梦里内容是事实的话,那么你就是重琴。”程斩跟他说。 司野喃喃这个名字,好半天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关重琴的资料很少,因为那都是上古以前的事,要么是有关重琴的一切被人为掩盖,要么就是资料真的不全。”程斩轻声。 他提到了自己在酆都所查到的那些零星资料,提到了天地初开之时,提到了与昆仑隔着一条天河、藏于天际深处的无虑山。 “没人知道重琴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在那片森林里生活了多久。” 司野听完,问,“重琴的身份呢?” “还在查。”程斩告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难查。” “重琴就是邪物吧?”司野想到了这种可能,“而我现在,只是还没记起自己就是重琴,体内的黑暗力量就是属于重琴的。” “阿野。”程斩轻叹,看着他,“天地初开之时所衍化处的族类众多,不是非神族就是邪物,重琴也一样,目前只是说它资料少,并不能说明重琴就代表邪恶。” 可这番话对于司野来说起不到说服作用,主要是梦里的内容太多清晰。 他说,“但是在梦里我被你杀了。” 程斩瞧见他这模样着实是心疼了,就像是个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无辜小孩。他说,“阿野我刚刚说过了,就算是我杀了你那又能代表什么?就一定代表我是正义你是邪恶?如果我当时就是以杀善灵为生呢?如果我跟你相处就是有目的的呢?” 司野皱眉。 这番话听着像是挺有道理,可经不起推敲。 他觉得在梦里他俩的关系很好很好,就是好到那种可以相依为命的程度,如果梦中的程斩是虚情假意的话,那他在梦里应该能感觉到。 还有,梦中他被杀时,那个杀他的人,也就是程斩也是相当悲伤。 室内陷入安静。 墙上的钟表在一格一格跳,声声惹得人心乱。 良久后司野说,“重琴的情况或许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个人应该知道的很清楚。”他抬眼看着程斩,“你也在梦里,应该是最了解重琴的。” 这个问题没能让程斩慌了神,他无奈叹息,“阿野,我也同样不记得。” 司野嘴巴张了又合。 一句话,将他原本刨根问底的念头击碎。 “你的忧虑不要留给未发生的事。”程斩轻声说,“现在已经不是洪荒年代,你是不是重琴都不重要,你是你自己才最重要。” “我是我自己?”司野抬眼看着他,轻蹙眉头。 “对,你自己。”程斩抬手抚平他的眉心,一下一下的耐心,“任何身份都束缚不了你,遵从内心做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司野也想做他自己,可是—— “我自己到底是谁?”他忽然就悲痛了。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做自己? 他又突然问程斩,“那你呢?梦里的你又是谁?” 程斩看着他,眼神悲悯,“梦里的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我,程斩。” -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以沉默结束。 也不知道是司野这阵子集中复习耗了精力,还是经过白天的事心力憔悴,总之入夜后又昏昏欲睡。 平时挺洒脱的人就突然变得没有安全感,跟程斩说,“哥,我想抱着你。” 程斩便让他抱了。 这个夜晚也很安静。 平时入睡前司野都停不了嘴,各种唠嗑,就好像精力永远用不完似的,然后说睡就睡,上一秒还活跃下一秒就睡死过去,一点缓冲都没有。 今晚显然司野入睡不轻松,但始终紧紧搂着程斩,像是松了手一切都能灰飞烟灭似的。 良久后他喃喃,“还是有办法的,有办法……” 程斩低头看他。 他没抬头,还在轻喃,“后土和那个老头肯定知道,他们都知道……” 程斩轻抚他的头,低语,“先了司家的事。” 司野沉默半晌,然后嗯了一声,又一遍遍重复,“先了司家的事,了司家的事……” 等司野睡着后,程斩将枕头还给了他,抽出胳膊揉了揉,坐靠在了床头。 可司野哪怕是睡着了也像是有应激反应似的,他又转了过来,整个人又窝在他身上。 借着月光程斩低头看,司野的脸埋在他的身侧,胳膊搭着他的腿,这次像是睡踏实了。 程斩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在想着司野迟迟不睡,怕是紧张那梦境吧。 他,其实也怕。 姬淡梦境愈发清晰,清晰到那么肯定他就是大洪荒时代的神族陆吾,可是他对陆吾的事一无所知,只是在梦里窥视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战神陆吾。 不,是罪神。 上次的酆都之行,程斩已经隐隐感觉到后土掩藏了一个关于上古之前的秘密,而这秘密藏于他和司野的梦里,一点一点的揭开了原有的样貌。 他和司野的梦,还有姬淡的梦,虽说都残缺不全,可拼凑起来那有关战神陆吾与林中重琴的故事也就有了大体的走向了。 无虑山与昆仑天河之隔,本就是南辕北辙之地,陆吾为什么能去到无虑山不得而知,总之他就是去了。无虑山上那片林子是净土之地,梦中的画面很美好,万物生长百鸟朝凤,尤其是阳光充足,适合休养生息。 陆吾与重琴就那么相遇了,属于不打不相识。 梦里的场景几番换,应该看得出陆吾之后不是一次去到无虑山,两人称兄论弟同吃同眠,感情甚好。只是后来…… 后来到底是神兵先进攻了无虑山遭到屠杀还是陆吾杀了重琴在先,这两幕的场景程斩不管怎么排序都想不通,尤其是现如今姬淡的梦中内容,虽说也提供了线索,可仍旧是藏有疑点。 能肯定的是,姬淡梦中的那场大战是陆吾的最后一战,然后就接受了神族的惩罚,褪去战神封号,归还神族躯体和神魂。 之后呢? 神兵为何进攻无虑山?陆吾为何要杀重琴?被杀后的重琴去了哪里?陆吾死了之后呢?他和司野为什么有重琴和陆吾的记忆?还有姬淡,甚至姜周,又在大洪荒时代扮演什么角色?他们跟陆吾,甚至跟重琴都有什么关系? 程斩相信梦一定残缺了太多真相。 最关键的一个真相就是,重琴的身份。 他没告诉司野的是,在梦中他就是陆吾,能被陆吾所杀之人,非邪即魔,总之就是司野认为的那种大恶之辈。 程斩低头看着司野。 司野又跟八爪鱼似的攀上了他,头枕着他的小腹,睡相酣甜。 就跟梦中的重琴一样啊,单纯又美好。 程斩微微皱眉。 阿野是个热心肠,生性洒脱又极爱管闲事,这么美好良善的阿野怎么会是邪物? 程斩放轻了动作,轻抚在了他头上。 虽然劝说他做自己,可程斩反而胸腔涨得很。 如果一切都无迹可寻尚且能视而不见,可司野体内的力量越来越活跃,不管是怒灵还是藏在暗处的恶灵都在有意无意激活司野的力量,它们到底想借着司野的力量干什么? 绕老绕去,程斩不得不承认的确是绕不开司野的真实身份。 后土,老头儿。 程斩陷入沉思。 - 寒假就这么来了。 不少外地学生趁着寒假回了老家,学校也冷清了不少,只有研究课题的社团偶尔还在校园里活动,但也是有时间限制,一到时间学校大门就关了。 今年过年早,街上都热闹起来,年货集市的大宣传牌挂了整座城池。 司野科科满分,最高兴的莫过于司老爷子,原本虚弱的身子骨都像是好了不少似的。 也别怪老爷子这么高兴,司家儿女上的都是国际对口学校,然后念商科直接进到公司,也不说没竞争吧,毕竟国际学校也有国际学校的竞争赛道。 可说白了司家有钱,儿女们读书再差也不能掉地上不是?哪怕是入藤校,那也是要有一定的资金供着。但司野就是野生野长凭着一己之力过的独木桥,那可是没靠着家里的一针一线挤掉的千军万马。 更让老爷子高兴的是,校领导都亲自打了电话过来,表示说就凭着司野的这个成绩,以后再往上考进国际藤校那都不是什么难事。 老爷子有意想让司野成为整个司家学历最高的孩子,相比其他司家儿女学到一定年龄就进到集团帮忙,老爷子反倒想让司野安心搞学术,反正他觉得该为司野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只要做他喜欢的事就行。 老爷子承认,他对学历这种东西有着钻牛角尖的执念。 从商从贵,贵气要如何体现?那就得用学识来做基石啊。 所以这一放假老爷子大手一挥,千金资助司野想去哪玩去哪玩,行程都要是最好的,另外他想带着谁去都行,只管玩,什么都不用操心。 老爷子亲自给司野打的电话,嗓音还挺激动的,“不是跟九部的老板,哦,就是你的学长关系很好吗?问他有没有时间,你俩一起去!” 然而司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兴奋,只是说,不用了。 听得老爷子一头雾水的,是不用带着九部老板还是不用他掏钱了?俩人这是掰了? 不能吧…… 正不知道司野葫芦里卖什么药呢,白管家进屋告知,小少爷回来了。 不但小少爷回来了,还跟着上次来家住的季小先生。 还有,九部的老板。 三人齐刷刷都回了司家。 第294章 只是阿野胆子小 回司家老宅来度假。 这是司野给司老爷子的说辞。 司野能回老宅,搁平时老爷子肯定是很高兴,就像是之前司野住校,老爷子平时可没少念叨。 老宅现在饮食较为清淡,得知小少爷带着朋友回来了,管家赶忙命厨房多备些可口的饭菜。 开餐之前司野跟老爷子表示,可能是复习期间太专注了,现在放假了就想养精蓄锐,不想满世界瞎溜达耗费体力。 而江城是个旅游城市,每到寒暑假都能迎来不少游客,尤其寒假期间会有不少留在江城过年的,而a大不但作为江城的名校,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最高学府自然就成了游客们都想一睹为快的打卡地,所以那一片每天都会很热闹。 司野表示程斩是个很怕热闹的人,所以他想着老宅这边安静,就拉着程斩一起过来了。至于季流幻小伙伴完全是来凑热闹的,他说自己是独生子女,跟着司野和程斩在一起就像是多了俩兄弟一样,这样不无聊。 司老爷子连连点头,可虽说是笑着,但面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程斩眼睛一向很毒,一针见血地问老爷子,“司老先生怕是嫌吵不大欢迎我们吧?” 老爷子抬眼就能瞧见程斩在瞅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后背竟生生出了冷汗。他道,“欢迎欢迎,怎么可能不欢迎呢?你们回来了正好,热闹,老宅平时太安静了。” 说话间管家正好端着果盘上前,闻言后帮着司老爷子说道,“对啊对啊,老爷子其实是喜欢热闹的,就是平时几位公子和大小姐都太忙了不怎么回来,老爷子想你们了也不说,怕打扰你们工作和学习。” 季流幻挺应景的,一声感叹,“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司野不着痕迹地看了季流幻一眼,还真是……有病啊。 不过这话倒是引得司老爷子的共鸣,一个劲夸季流幻是个懂事的孩子。 又许是怕程斩多想,便又解释说,“程老板能住进老宅那是司家的荣幸,要是被外界知道九部老板就在这还不定多羡慕呢,你随便住,就当自己家别客气,我家小野平时也是多亏你照顾了。” 场面话都说得十足,听着也是别提多真诚了,甚至还叮嘱管家要把最大最宽敞的客房留出来给客人住,可谓是事无巨细。 但老爷子还是没陪到最后,借口说年轻人在一起有的是话要聊,他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等回房后老爷子看上去是挺倦的,躺在了靠椅上。 管家端了温水来,问老爷子,“那位虽说是九部的老板吧,但毕竟就是个孩子,还是咱家小少爷的学长,需要老爷子您这么恭敬吗?” 司老爷子接过来水杯喝了两口,轻叹,“你没觉得那位程老板很不简单吗?” “年纪轻轻的就能做上九部的老板肯定不简单,但……”管家也是个人精,岂会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您说的不简单是?” “看人看眼。”司老爷子道,“你瞧着他挺年轻,可那双眼睛里一点都不简单,根本就不是一个他那个年龄该有的眼神啊。” 管家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那个小伙子的眼睛里的确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啊。” 司老爷子嗯了一声,也是倍加感慨,“也是奇怪了啊,那么年轻的小伙子,眼神怎么就那么锋利呢?” 锋利得就像是能一眼看穿别人的秘密,叫人招架不住。 除了锋利还有智慧和深沉。 他从商多年,这种眼神只在蛰伏商场许久的人身上才能看到,那位程老板不过才二十郎当岁,而他是跌起伏一生的人,竟会有些惧怕那眼神。 管家没说话,他没怀疑老爷子的判断。 老爷子是什么人? 虽说现在不掌事了,可整个商界见着老爷子那也是要恭恭敬敬的,能让老爷子说出这番话的人着实是没多少。 临近晚餐的时候司泽阳竟然回来了,又是喝得醉醺醺的。 司老爷子听说后十分不悦,从房里出来后专门就在客厅等着。 很快司泽阳就被管家架进来了,脚步都是发飘的,还一个劲推搡着管家,大声豪气嚷嚷着自己没事不用扶。 见着老爷子就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也不紧张,醉眼朦胧笑着打招呼,“呦!老……老爷子今天身体渐强啊,都能出来了……我说,不用……来接我,咱父子俩还……还客气上了。” 管家闻言紧张得够呛,一个劲要司泽阳别说了,想直接送他上楼。 司老爷子也的确是气得很,眼珠子瞪老大,冲着司泽阳冷喝,“你要么就是大半个月不露面,一露面就是醉醺醺的鬼样子,你想干什么?每天是泡在酒缸里了?” 面对老爷子的苛责,司泽阳始终都是嬉皮笑脸,推开管家摇摇晃晃上前,然后一屁股坐老爷子身边。“您啊也不用说我,我这……这不是受您真传吗,您年轻那会也不是三天两头的……呃……” 打了个酒嗝。 司老爷子皱紧眉头,一脸嫌弃。 管家见状赶忙命下人去备解酒茶。 可真是,只要司泽阳一回来,整个老宅都能沸腾,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 一醉酒还特别爱说话,跟平时清醒的时候大相径庭。 清醒的时候尚算正常,就是一说话拽得很,也喜欢怼人。 司泽阳打完酒嗝还直往老爷子身上凑,烦的老爷子够呛。 但司泽阳跟老大不同,老大身上的担子更重些,所以哪怕回了家,跟老爷子说话也不会太随意。相反司泽阳就不一样,可能是小时候太受宠了,长大后在老爷子面前也没个正形。 “爸,我这……这不是全都为了集团吗?”司泽阳笑嘻嘻的。 司老爷子皱眉喝他,“你大哥也为了集团劳心劳力的,你看他每天像你这样吗?” “他?”司泽阳嗤笑,“假正经。” “他是你大哥!”司老爷子不悦,“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目无尊长!” 司泽阳仍旧笑呵呵的,醉醺醺的身体往老爷子身上栽。“他啊,那手段,呵呵,做弟弟的我是……是佩服啊。” 老爷子真是懒得跟他多讲话了,推开他,“你弟弟回来了,而且还有客人在,你最好给我收敛点,上楼去睡觉,别在这丢人现眼!” “小野回来了?呵呵……”司泽阳正说着,就见司野从餐厅方向过来了,双眼一亮,“还真回来了啊,是……是放寒假了?” 他身后还跟着程斩。 司野瞧见司泽阳醉醺醺的样子挺反感,又想起之前他做的一些荒唐行为和说过的荒唐话,没搭理他,跟老爷子说开饭了。 司老爷子都快被司泽阳给气饱了,但毕竟家里有客人,也不好真就拂袖而去任由司泽阳在那胡说胡闹,就要求管家先送二少爷回房间。 岂料司泽阳装可怜,一个劲说自己在酒桌上只喝酒了,饭是一口没吃,胃里难受着呢。 那意思挺明显,想跟着大家伙一起吃饭。 司老爷子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倒是司野劝起了老爷子,“他现在醉着呢,回房也未必消停。”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 可…… 司老爷子看了一眼程斩,让客人笑话啊。 程斩倒是风轻云淡的,“客随主便。” 见他并不在意,老爷子叹了口气,都懒得跟司泽阳多说话,转头交代管家找个下人就跟在司泽阳身边随时照顾着,主要是能让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别惹事。 管家照做,搀着老爷子进餐厅。 很快就有人过来单独照顾司泽阳了。 司泽阳没用下人,见司野转身要走,晃晃悠悠上前,伸手想来抓他的肩膀,紧跟着手腕就被旁侧的手一下箍住! 力道不小,疼得司泽阳龇牙咧嘴。 那头老爷子都进了餐厅没瞧见这幕。 这边,照顾司泽阳的下人撞见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司野转身,淡淡地跟下人说了句,“没事。” 下人连连点头,也不敢上前就退到了一边。 是程斩控住了司泽阳的手腕,目光森凉得很,连同语气也一样,“你想干什么?” 这嗓音别说是外人,就连司野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甚至都觉得程斩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寒气。 司泽阳虽说酒醉,但也能感觉到手腕骨头快断了,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一个劲嚷嚷,“哎哎,疼、疼……” 程斩没有松手的打算,手劲反倒加重了些。 疼得司泽阳额头上陡生豆大汗珠。 司野瞧着程斩冰冷的侧脸,心头滑过一丝预感,但很快注意力就被程斩手中的合虚转移了。那合虚不是大团,就有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缕萦绕在指尖,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灯光。 马上一拉程斩的手,司野低语,“放开他吧,毕竟在老宅。” 程斩面色始终清冷,目视司泽阳,“别再让我看到你对他动手动脚的,否则你碰他哪,我就断你哪,听明白了吗?” “你他么——啊!!” 司泽阳刚要骂人,程斩面色一沉,手劲陡地一加。 “断了断了!!我、我听见了……”司泽阳疼得哇哇叫。 旁边的下人见了更害怕了,幸好管家及时出来,瞧见这幕后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说,“这、这是怎么了?和气生财,大家和气生财啊。” 都什么跟什么,一看就是挺紧张的。 程斩没说再加劲,但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司野在旁说,“对客人不敬。” 管家这才明白了,赶忙说些好话,要程斩看在二公子醉酒的情况下别往心里去。 再看司泽阳,汗都顺着额头往下淌了。 “道歉。”程斩冷冷道。 司泽阳什么人,那能是随便给人道歉的主儿?刚想发火,管家就赶忙小声道,“这位是司家的贵客,老爷子都敬重得很。” 一句话打消了司泽阳嚣张的气焰,再加上胳膊是真疼,便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抱歉!” “别冲我说,跟司野道歉。” 司泽阳千万个不服,但碍于对方手劲不小,只好认命重新道歉。 司野轻碰了一下程斩,那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 程斩这才松开手。 司泽阳赶忙揉手腕,这一看好嘛,都泛青了。 什么家伙这是? 打眼这么一瞅,总觉得在哪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寒凉得就跟从地府里来人似的。 哪见过呢…… 也不知道是他刚才的行为还是眼神,总之司泽阳竟心里隐隐升起不安来。 管家跟司泽阳介绍,“这位是小少爷的学长,同时也是九部的老板。” 司泽阳微微眯眼打量着程斩,这么年轻就是九部的老板? 九部他也知道,一席难求。 餐桌上司泽阳收敛了不少,许是酒也醒了一些,再加上又补了一大碗的解酒茶,坐在那耷拉着脑袋。下人跟在身边,他想吃什么,下人就动筷子将菜夹到盘子里。 看得老爷子很是不高兴,喝道,“可真是皇帝待遇!下次再喝成这样就别回来了!” 又跟程斩道歉,说犬子一喝酒就犯浑,千万别往心里去。 在客厅发生的事他听管家说了,真心觉得丢脸。 程斩倒是无所谓,放下筷子语气又恢复了轻淡,“只是阿野胆子小,二少爷的一些行径会吓到他。” 管家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程斩。 想当初他亲自去云南接小少爷的时候,这人的语气也是不善,或者说是威胁,再看二少爷手腕上的那道淤青,联想到老爷子说过的看着年轻实则不简单的话,就愈发觉得这位程老板不是省油的灯了。 司泽阳闻言这话嗤笑,典型的吃了豆子不嫌腥的,“我吓到他?可笑,我是他二哥,你当我是老大呢——” “行了。”司老爷子冷喝,眉心紧皱,“还没酒醒吗?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司野和程斩不着痕迹地相互看了一眼。仟仟尛哾 司泽阳连连摆手,“行行行,我……我吃饭,我闭嘴……” 季流幻坐在司野的另一侧,凑近他小声说,“你二哥其实长挺帅啊,就是一醉酒什么话都说,这点挺讨人厌的。” 长得帅这点司野承认。 司家人基因强大,男的帅女的漂亮这是业界公认的。 就是司泽阳这家伙太不正经了。 第295章 那么帅的人不会太坏 如果没有司泽阳,可能今天的晚餐气氛能挺融洽。 毕竟程斩做事很周全,来了老宅之后就给九部那边打了个电话。九部的速度也是快,夕阳沉落之前就备好了十八道成品菜和十八道原材料,竟是姜周亲自送来的。 光是九部的车就在老宅的门口一字排开,场面相当了得。 看得司老爷子激动得够呛,都恨不得开直播宣传了,一个劲说,这要是让他那些老朋友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羡慕嫉妒恨呢。 话是这么说,老爷子也是个狠人,不会开直播吧,没关系,他让管家拍了不少照片,还真是奔着想让所有朋友都对他羡慕嫉妒恨的节奏去了。 照片发了一圈,名义上是回房里休息,实际上抱着手机享受朋友们各种的情绪发泄去了。 送餐这种事不该姜周亲自来,她平时懒着呢,哪能做得来这种事。 但今天挺积极,甚至还带了九部的一名厨师过来帮忙。 因为有些菜虽说是成品,但也担心老宅的厨师不会弄而影响口感。 司野跟九部派来的厨师打了个照面,步伐很是轻盈,整个人挺清爽,不用说,肯定不是人族了。司野问姜周,不会做着做着饭就显出原形了吧? 逗得姜周咯咯笑,连连说不能,九部的厨师外形都很稳定,轻易不会变形。 程斩问姜周怎么来了。 姜周忙说,“是你的吩咐,我肯定要亲力亲为啊。” 程斩有点无奈。 倒是司野,觉得姜周这话听着是没什么,但总觉得她今天的态度过于恭敬。 姜周看出司野眼里的不解,脱口,“司野哥哥,你——” 程斩一个眼神过来。 剩下的话就湮没在嘴里了。 司野还等着她接着说呢,结果没下文了,更是狐疑地瞅着她。 姜周脑筋转得快,马上改了口风,“我是想跟你说,十八道原料需要精心保存,如果遇上不明白怎么做的,可以让老宅这边随时跟九部联系。” 36道菜,不但有现成能吃的,还有日后方便做的。 可谓是下了挺大成本的,也怪不得司老爷子觉得那么有面子。 但是…… 司野失笑,“姜周,你跟我说这些吗?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转达给管家。” 姜周笑得有点不自然。 就怕说多错多,姜周都没敢在老宅多待,任老爷子如何挽留都没留下来,就说店里的事太多,不敢耽误。 等姜周离开后,老爷子挺感慨的,这九部老板一个比一个年轻,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走在街上谁能想到会是九部的老板呢?m 当时说这番话的时候老爷子就是在客厅跟他们闲聊,司野跟程斩对了个眼神,心说,你还没想到她是只神兽呢。 老爷子是心心念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把九部的人全都“一网打尽”的心思,跟司野和程斩问东问西的。 小姑娘多大了? 家是本市的吗? 父母是做什么的? 有没有男朋友? 一连串问题甩出来,程斩是没回答,司野倒是乐了,问他想干什么? 老爷子也是实在,“我觉得小姑娘跟你二哥挺配的。” 司野:…… 可真敢想啊。 此时此刻在餐桌上,司野瞧着司泽阳醉生梦死的样,心说就这德性,真要是惹着姜周了,姜周都可能把他当食物给吃了,然后再毫不留情的排泄出来。 也是此时此刻,别说司野了,就连司老爷子瞅着司泽阳都来气。 就这么醉成一滩烂泥状的,哪怕他再有心撮合,甚至是舍下他这张老脸,人家姑娘也不会跟他。 天晓得司泽阳今天回来是不是故意来气老爷子的,总之,老爷子这边想要给司泽阳牵红线的心思一起来,那边手机就响了。 餐厅人少安静,手机那头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也不知道是司泽阳第几任女朋友,上来就娇滴滴的跟司泽阳要款包,大致意思就是好不容易等来了限量版,又参加宴会的时候被人夺了风头之类。 司泽阳就大着舌头哄劝她,又要往她卡里打钱,听得手机那头的女人高兴得很,又是一番情意绵绵。 等结束通话,司老爷子在那头早就火冒三丈了,但碍于有客人在所以没直接发飙。 压着火提醒司泽阳,像是外面那些女人该断就断,手机里的一听就不是掏真心的。 司泽阳则笑了,开始跟老爷子掰扯,“都各取所需哪有什么真心呢?人家姑娘毕竟是陪着我,随传随到的,我给她钱花也正常吧?” “正经的恋爱不会谈谈吗?”老爷子彻底火了,“都什么岁数了?” 餐桌上的氛围开始渐渐紧绷。 “哎呀我的爸啊,我哪会正常谈恋爱啊?”司泽阳跟滩烂泥似的,“咱们这种家庭谈来谈去讲究的不就是个门当户对?那不还是各取所需?结了婚还勾心斗角的,倒不如我在外面找的简单。” 他又晃了晃手,瞅着老爷子呵呵笑,“正常谈恋爱更难吧……爸,您跟鸳姨的恋爱谈得是惊天动地的,最后怎么样?鸳姨不还是含冤而死?” “放肆!”司老爷子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什么含冤而死?喝点酒就在这胡言乱语的,给我滚上楼睡觉,别在这碍我的眼!” 司泽阳闻言笑呵呵起身,还摇摇晃晃的,身边的下人见状赶忙去扶,被他推开了。 “各位……不好意思啊,我……我喝醉,说胡话。”他连连跟在座的作揖,真是一副醉的不清的样子。 司老爷子是气够呛。 “爸,您老啊……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呢,就……就是个竖子。” 司泽阳始终一副嬉皮笑脸状,扶着餐桌,“肯定没大哥那么……那么讨您喜欢,您啊,其实最偏心的就是老大,哪怕他把事儿办得再荒唐他在您心里都最重要。” 司老爷子的一张脸着实气得煞白,指着司泽阳,手指头都在颤,“赶紧给我滚回屋里!” 管家见状赶忙上前来扶司泽阳,和下人一起连拉带拽算是把他弄走了。 老爷子坐下来后半天都没缓过来,好好的气氛就被司泽阳给砸得稀碎。 程斩和季流幻都没说话,家事,管不着。 司野也不想说话,但不说也不行,便道,“爸,您喝点水压压火,别跟醉酒的人一般见识。” 司老爷子的食欲尽无,哪怕桌上有他心心念念的九部美食。 他摆摆手,整个人显得很倦怠,先是跟程斩和季流幻道了歉,然后要司野好好招待客人。 有回屋的打算了。 可没等司老爷子起身呢,司野就冷不丁问了句,“我妈到底怎么去世的?” 身旁,程斩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丝毫没震惊司野能问出这句话。 倒是被问的人愣住了。 老爷子轻叹一声,“你别听你二哥胡说八道,你母亲过世的时候他也不大,很多事他懂什么?她当时病重,司家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那年啊,司家真是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夫,可惜药石无灵。” 何鸢在司家是个不怎么提到的人,死因神秘归神秘,但对外就是病因,再具体点,司家上下的都纷纷表示不清楚。 不清楚也真是不清楚。 据说何鸢过世后司家的下人们曾经大换血过,虽说司家留下来了一些老人,但新人着实也不少。 司老爷子很明显不大想提这件事,所以算是给了司野一个交代,起身又要走。 始终在慢条斯理的程斩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淡淡开口了,“原来老先生与阿野的妈妈是自由恋爱啊。” 像是感叹,又像是询问。 但司野了解程斩,他能这么问,纯粹是因为……别有用心。 老爷子的脸色不大好看,似尴尬还似不大好意思,他清清嗓子,就很敷衍地说是,摆明了有关何鸢的话题他一个都不想碰的架势。 就连单纯如斯的季流幻都能看出老爷子的不自在来,奈何程斩眼瞎,冷不丁又继续发问—— “老先生该很想她吧?” 老爷子一怔。 半晌尴尬笑说,“是,夫妻一场的,虽然说小野母亲过世的早,但我还是很想她,有时候还会梦见她。” 程斩微笑,“人日有所想,就会夜有所梦。” - 老爷子对九部的重视从拨给程斩的房间就能看出来。 等司野进屋打量了一圈后轻叹,房间面积可真大。 看得季流幻也是一脸羡慕,“哥,老宅到底有多大啊,光是一个屋子就这么奢侈。” 程斩所在的卧室,说是一个独立的房子都不为过。 卧室都能独立成区,卫生间、浴室、会客区,衣帽区,咖啡间、健身甚至还有个小厨房,当然,也少不了能直接探向花园的超大弧形阳台,看得季流幻直啧啧,说怪不得大户人家情感都淡,就光是自己所在的小空间就很独立了,换做是他,都能在这个房间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出门,哪还需要跟家人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都在一个屋檐下,却又像是远隔千里。 季流幻对屋子里的智能天幕感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程斩和司野聊的却只是今晚的情况。 “你知道上次的事了?”司野一针见血的。 “所以前阵子司泽阳大病一场跟你有关吧?”司野一针见血的。 之前有关司泽阳占他便宜的事程斩是知道的,一直以来司野都以为他没放心上。 直到今晚。 从他恨不得将司泽阳抽骨断筋的反应来看,司泽阳前几天的遭遇十有八九跟程斩脱不了干系。 关于司泽阳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小白给他传消息。 小白这阵子跟司机老刘走得近,能套出不少二公子的事。 他说前阵子二公子大病了一场,就跟中邪了似的高烧不退的。听老刘说他们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后来二公子下了车,他就一直在找二公子,等找到后发现二公子靠着墙坐在那昏过去了,之后就病倒了。 又说二公子那场病来得蹊跷,不管用上什么药高烧都不退,烧了两天就突然自行退烧,醒来之后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说好像做了场梦似的,梦里像是有什么人要杀他。 末了小白问司野,二公子是不是真撞邪了? 程斩瞥他,“怎么?心疼你二哥了?” 司野嗤笑,“谁二哥?” 季流幻在四处溜达,听了那么一耳朵,隔空甩了句,“哎,我还是那句话,你二哥长挺帅,你说你大哥是不是也挺帅?” 程斩似笑非笑地瞅着司野,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 “帅个屁!他哪有你帅,你的颜值都能甩他好几条街。”司野对上程斩的视线,十分自然回答,“再说了,我就只有一个哥,就是你,真论心疼的话我也是心疼你。” 程斩懒洋洋的,“算你会说话。” “不过话说,司泽阳那种人你还是少招惹,他就不是个善茬,而且……”司野迟疑,“他肯定知道不少事。” 善不善茬的程斩不在乎,真是惹着他了,他还真不怕麻烦送对方一程,但司野的后半句话他也赞同。 “司泽阳没喝醉。”程斩语气轻淡。 司野先是一愣,然后“啊?”了一声。 “身上有酒气不假,但他没喝醉。”程斩斩钉截铁的,“他是借着耍酒疯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事。” 人清醒还是不清醒,程斩只要一上手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也是开餐之前他没选择掐断司泽阳胳膊的原因,这个司泽阳,有点意思。 司野反应过来了,微微一眯眼,“如果说这次他是装醉,那上次……” “上次十有八九也是在装。”程斩给出分析,“而且怎么就那么巧,你只要回了老宅,他就醉醺醺地回来?” 司野陷入沉思。 季流幻又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所以,你们是误会人家二少爷了?我就说嘛,那么帅的人不会太坏。” 司野无语,怼了句,“你是看上他了?” 季流幻从会客区那探头,冲着司野晃了晃食指,“不不不,就像你心里只有程哥一样,我心里只有你,装不下别的人。” 司野头疼。 程斩笑了,“一个比一个嘴甜。” 第296章 一个很可怕的真相 玩笑归玩笑,但牵扯司泽阳的话题越往深了说就越是容不得玩笑。 如果他装醉就是为了想告诉大家一些什么,那他想说什么? 有什么是他司家二公子不敢说的还非得装作醉话倒出来才行? 他在忌讳谁? 最大的疑点就在何鸢的死因上。 “司泽阳提到何鸢是含冤而死,听着像是醉话,但显然引了老爷子很大的反应。”程斩抓住关键。 季流幻的存在是专门拆台的,或者准确说,他的一些观点是用来查漏补缺。“但人家老爷子说的也没错,如果当初司泽阳年龄不大的话,的确有些事会更主观些。” 司野若有所思,“照何鸢过世的时间来看,当时司泽阳的年龄的确不大。” 关于这点,程斩和季流幻倒是达成一致了,异口同声问,“当时他多大?” 司野瞧着他俩,瞧着瞧着脑子里就划过一些个光亮,可很快就闪过去了,没抓住。他想去继续揪那想法,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显得心不在焉了。 “也就六七岁……” 六七岁的孩子,确实很多想法都不太理性。 “还记得司泽阳最后离开的时候说什么吗。”程斩微微眯眼,“他提到了司泽军。” 如果司泽阳真喝醉了,他提到司泽军也正常,两兄弟嘛,再兄友弟恭的也会暗自有比较,而且现在整个集团的掌控权都由老大控着,而且很显然司泽军打小就被寄予厚望,所以司泽阳心里有怨气借着酒劲发泄出来就合情合理。 可司泽阳是装醉,再提到司泽军就显得很突兀。 哪怕他把事儿办得再荒唐他在您心里都最重要…… 这句话当时听在司野耳朵里着实是咯噔一下,现在程斩这么一强调,司野刚刚脑子里的那个闪光点就蓦地又窜了一下。 刚要去抓,就听季流幻啊了一声! 嗓音不小,司野这一激灵,脑子里的念头又跑了。 他不悦喝了一嗓子,“季流幻你有病啊,就咱们仨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季流幻正激动着呢,被司野冷不丁一吼就吓了一跳。 倒是能装可怜,扭头看向程斩,“程哥你看他,我这不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吗,就声音大了点,他至于吗?” 程斩这次帮了季流幻。 扭头看司野,轻叹,又是那句老生常谈,“你做人家哥的有点耐性,你看我什么时候这么吼过你?” 司野嘴巴张了张。 季流幻挺委屈,“哥,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你要珍惜我啊。” 司野怔了怔,紧跟着被气笑了,“你特么能不能少看点古惑仔的电影?” 季流幻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两人都没发现程斩的脸色刚刚变化了一下,甚至手指头都微微颤了颤。 经季流幻这么一打岔,司野刚刚想到的思路尽无。 就听季流幻接着自己的思路说,“司泽军做了什么事能让司泽阳那个纨绔子弟都觉得荒唐?你们想想看,再结合司泽阳认为何鸢是含冤而死的念头,难不成何鸢根本不是病死,而是……” 他顿了顿,面色变得严肃认真了,盯着程斩和司野,“司泽军杀了何鸢?” 杀人? 司野一怔。 程斩陷入沉思。 “咱们假设一下啊。”季流幻溜达到他俩跟前,干脆往地板上一坐,仰头看着他俩,“司泽军杀了何鸢,但他是司家未来的掌舵人,司老爷子家丑不能外扬只能掩藏事实,对外就声称是重疾而亡,至于司泽阳是怎么知道的……” 他思索着继续道,“六七岁的孩子正是淘的时候,那不经意看见了真相也是很有可能的。” 季流幻说到这儿愈发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一拍手,“真相肯定是这样!正因为司泽阳知道真相,而这真相跟他大哥和他父亲都有关,所以他才不得不借着酒劲说出来。” 司野觉得,有些能说得通。 他也隐隐觉得能让司泽阳三缄其口的人脱不了司泽军和司老爷子,换做是别人,哪怕是管家犯事他也不用花这个心思。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而程斩就及时抓住了说不通的地方—— “司泽军杀何鸢的动机是什么?还有,司泽阳为什么要给我们传达这个信息?” 第一个问题挺简单明了,如果司泽军杀何鸢,那总得有个理由。 比方说作为后母的何鸢对司泽军并不好,或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司泽军总得有个杀人动机。 但对于何鸢的为人,司野打从着手调查司家的事开始就陆陆续续搜集信息,但凡跟何鸢接触过的老人都表示说何鸢很温柔,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是对待下人也很有礼节。 漂亮又谦逊,这是大家对何鸢的评价。 所以不存在虐待一说。 除了,司野脑子里的零星记忆。 何鸢发了疯似的砸东西,或者就是坐在梳妆台前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个问题就耐人寻味多了。 就算司泽阳知道真相,那告诉司野的目的是什么? 良心发现,想让司野知道真相? 别说司泽阳有没有这么念兄弟情,哪怕他就是真良心发现,那么他又怎么肯定司野有能力将这件事给翻出来? 除非…… 司野想到了一种可能,跟程斩对视了一眼,与此同时也瞧见了程斩目光里的内容。 两人想一起去了。 所以他接着说,“除非司泽阳清楚我或者我身边的人是有能力把这件事翻出来的。” 如果司泽阳相信这一点,就只能说明他的确已经相信了他不是他的那个怂包弟弟。 季流幻闻言一惊,“然后呢?是想借着我们的手搅乱司家吗?我虽然觉得他长得帅,可我没觉得他是个傻白甜。” 司泽阳怎么可能傻白甜? 整个司家怕是只有司小公子才单纯得很吧。 一般来说,老大如果耍狠,那老二往往就耍滑。 “也未必是想搅乱司家。”程斩想到了关键,“只要能把老大那颗棋子给废掉就行。” 司野也想到了,一点头,“对,只有把司泽军拉下来,他才有机会上位,而我只是个学生,学的专业又跟商业差出十万八千里,所以对他来讲不足为患。” 程斩若有所思点头。 季流幻一声叹,“豪门争斗太吓人了,招招往命上招呼啊。” 紧跟着又道,“如果司泽阳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那等他目的达到了,你觉得他可能放过你吗?” 司野早就想到这点了,冷笑,“肯定不会放过,咱们能猜到他的目的,他也肯定能猜到咱们能猜到,他一旦得势,想必知道他黑料的人都无一幸免吧。” 程斩嗤笑,“想动你?凭他?” 下一秒司野猛地搂住程斩的胳膊,吓了程斩一跳,“干什么?” “紧紧抱住救命浮木。”司野一本正经。 程斩被他逗笑,“那你得跪下来抱我大腿,喊爸爸。” “没问题啊,我向来没原则,你都是我的护身符了,我愿意喊你爸爸。”司野一脸无赖状。 季流幻在一旁感叹,果然关键时候能打回原形啊。 程斩抬手摸他的头,一脸宠爱加故作感叹,“从哥到老公,再到爸爸,阿野啊,你果然没什么原则。” “那是。” “放心,有爸爸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伤你分毫。”程斩轻叹。 有这句话,司野就可放心了。 “照这么看,当初在路上想要我命的人不是司泽阳。”司野得出结论。 “不会是老大吧?”季流幻想了想说,“如果他是害死何鸢的凶手,那肯定想斩草除根?” 程斩持有不同看法,“或者是司泽阳也说不准。” 司野闻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说,“还真有可能。” 他俩的脑回路没让季流幻第一时间领会。 司野说,“如果司泽阳已经怀疑我们的身份,路上的那场事故就是个测试,他需要确定他的合作对手够不够资格。” 季流幻啊了一声。 程斩含笑看着司野,没错。 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再或者,雇佣杀人者的确不是司泽阳,但他知道这件事,所以也间接地表明他有试探的可能。 如此看,司泽阳还真是知道不少事。 “按照咱们这个逻辑分析,那司泽军杀害何鸢的动机还是没找到。”季流幻将问题又给抛回来了。 话音前一秒刚落下,司野脑子里前后两次溜走的光亮陡然又回来了,这次就被他抓了个瓷实。 换成他“啊”了一声。 程斩的目光落他脸上。 季流幻也看着他,说,“你看你一惊一乍的时候程哥怎么对你的?” “别打岔。”司野喝了一嗓子。 好不容易抓住的念头,再被季流幻这小子打岔给打没了,老天不会眷顾他第三次的。 季流幻一撇嘴,同样是做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程斩没催促他,等着他慢慢缕清思路。 岂料司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程斩变了脸色。 “就是司泽阳想占我便宜的那晚……” 司野说到这儿后才发现程斩的脸色变了,赶忙笑道,“这不是没让他占着便宜吗,而且你教训他也教训得够呛了。” 见程斩要开口,他马上又道,“绝不是心疼,哥,咱说正事。” 谈回那天晚上。 如果是基于司泽阳装醉的前提,那么那晚他所说的话甚至是所作所为就意有所指了。 “那晚他反复提到何鸢长得好看,说我长得很像何鸢,又说我跟何鸢一样好欺负……”司野眯着眼回忆。 关于那晚具体发生的事程斩不得而知,所以哪怕司野多说一句,他听着心里也是膈应。 季流幻敏感,“好欺负的意思……” 司野也没遮掩,“当时他把我压倒了,欺负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对于那晚的情况,季流幻虽说没亲临,但也瞧见过司野衣衫不整,否则他也不会跟程斩通风报信。 所以── “我就特别好奇一件事。”季流幻盯着司野,“你为什么没推开他?就任由他压啊?” 程斩也瞅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是想套出点真相。” 司野说到这儿瞧见这俩人都在盯着自己,无语,“不是,你们这种眼神什么意思啊?” 季流幻盘着腿,一脸好奇,“你是以身为饵啊,那你到底有没有被他占了便宜呢?” 司野明显觉得身旁的程斩脸色又冷了一层,甚至周遭空气都嗖嗖凉。 “季流幻,你当我傻是吗?”司野不悦。 季流幻傻。 或者说他是轴,就扯着这话题不放了,也不知道是真担心还是纯粹想当吃瓜群众。 于是又问,“那你俩是进行到哪一步了?” 司野:…… 他想弄死他。 “能不能关注重点?”司野咬牙切齿。 季流幻可认真了,“你都被他占便宜了还不是重点?” 滚…… 给我滚到千里之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程斩将话题给捞回来,但有几分迟疑。“何鸢被人侵犯过。” 司野眼角眉梢凝重,点头,“我觉得,很大可能。” 室内陷入安静。 只是暂时的。 就听季流幻突然问,“如果何鸢被人侵犯过,那依照司泽阳的意思,你不是也被人──” 司野一个眼神杀过来。 季流幻赶忙纠正说辞,“司小公子不是也被人侵犯过?” 程斩眉心一皱。 季流幻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全都是低情商递出来的刀子,不但给了司野,还刀刀往程斩心窝子里扎── “但是哥,不管是你还是司小公子,你现在用的身体就是人家司小公子的啊。” 一句话说得司野听得太闹心了,他低喝了一嗓子,“没有!不管是我还是司小公子都没被人侵犯过!” 关于这点记忆他还是有的,而且差点见阎王那次,顶多就是未遂! 季流幻咂咂嘴,“我就是想到哪说哪,你也别当真,再说了,你是男人,被人占了便宜也没什么。” 司野:…… “季流幻,你先安静个几分钟,谢谢。”司野尽量压着气。 季流幻哦了一声,倒是挺听话,不吱声了。 程斩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司野,“那晚他还提到过谁吗?” 没了。 司野摇头。 “何鸢过世那年司泽军多大?”程斩又问。 司野一激灵,“好像比司泽阳大将近十岁!” 那就是……十五六岁了。 司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跟程斩的视线撞了一下。 一个很可怕的真相就浮出了水面…… \u0003\u0003\u0003 第297章 进行到哪步了 司泽阳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觉得冷。 扭头迷迷糊糊地去看,借着微弱的光隐约能瞧见窗帘像是在动,没关窗吗? 再定睛看,蓦地一个激灵,困意瞬间全无。 窗帘是重工,除非是狂风才能将其吹起来,但此时此刻窗帘就在动,像极了被风吹起的样子。 但房间里无风。 就是冷。 像是置身冰窖似的,寒意阵阵来。 当然,让司泽阳后背生凉汗的不是窗帘,而是站在窗帘旁的……身影。 一个女人! 匿藏在窗帘旁,伴着窗帘的掀动,她的样子隐隐约约就显现出来。 司泽阳有了熟悉的感觉。 怎么熟悉呢? 就是这股子恐惧感。 前阵子他也经历过这种恐惧感,虽说具体情况他忘记了,但脑子里留了些浅淡的印象,好像就是有个挺大的影子,在一大团光亮里朝着他走过来,一步步逼近他。 当时他就恐惧极了。 跟现在一摸一样。 所以司泽阳真是体会到了,人在面临真正恐惧的时候真是什么都不能做。 动,动不了,喊,又喊不出的。 窗帘掀动,外面的月光就能闯进来。 借着窗外惨淡的光,司泽阳大致能瞧见那女人的模样。 一身素白的袍子,低垂着脸,头发挺长散在脸颊两侧。 伴着阵阵寒意,司泽阳似乎听见了女人在……笑。 呵呵,呵呵…… 就是从喉咙里传出来的气声,一下一下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那声音很轻很轻的,却能尽数往司泽阳耳朵里钻。 司泽阳眼珠子瞪得很大,那种他自己都觉得眼珠子有可能蹦出来的程度,眼眶都涨乎乎的疼。 就见女人朝前移动了。 真就是移动,不是走! 走,能看见过程,最起码能看见女人在动。可司泽阳看见的是,女人就低垂着脸一动不动,却瞬间离得他近了些,一点过程的没有,直接是站在了窗帘前。 这下司泽阳看得更清楚了。 一张脸是被头发挡得严实,只留了一小条的缝隙,缝隙里仅露出了一只眼睛。 眼睛竟是血红血红的。 司泽阳一下就能动了,仓皇起身,猛地窜下床缩到了墙根,哆哆嗦嗦道,“鸢,鸢姨?” 就见那女人又陡然离近了好几步。 周身都泛着肉眼能见的寒气。 司泽阳吓得赶忙抱住头,急促颤抖地说,“鸢,鸢姨,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来找我叙旧的我欢迎,但……但你要是来讨债的不能来找我啊,我……我是老二啊,你去找老大,是,是他害得你啊,哦对,还有我爸,你,你也去找他,他们做的事跟我无关,我当时那么小……” 司泽阳就抱着头在那没头没脑的嚷嚷,吓得够呛。 良久后,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司泽阳小心翼翼抬头。 女人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也似乎不那么冷了。 司泽阳脚劲一松直接坐在了地毯上,再好一番环视四周。 看样子真走了。 良久后他起身。 没第一时间回床上,而是走到了窗子前。 窗帘一如睡前遮挡的一样,窗子也没开。 司泽阳睡不着了。 折回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吧台,拎了只空杯子,往里扔了两块冰块,倒了半杯威士忌。 没急着喝,就任由杯壁上一点一点凝了霜气。 良久他点了支烟。 就着室内昏暗的光,烟头的橙红色微微燃亮了司泽阳笔挺的鼻骨。 他的眼匿藏在暗光里,忽隐忽现的早就不再是恐惧和担忧。 是外人不曾见到的清醒和冷静。 吸了一口,又吐出大团烟雾。 他似笑非笑的,可真是,想吓唬人能不能走点心? 不过,那鬼移动那两步还着实有点吓人啊。 - “真的,不是我说你俩,你俩想出来的桥段那都是烂片里的梗了。” 程斩卧室里,司野打量了一番季流幻后无奈叹气。 季流幻从司泽阳卧室里出来后直接跟着程斩回了屋,司野真是看一次辣眼睛一次,一脸的嫌弃。 长袍子就是白床单简单改的,季流幻都不敢有大动作,面对司泽阳的时候顶多就是往前凑两步,但凡他有心做出掐人的动作,那床单上粗糙缝合的线都能开。 一张脸画得惨白惨白的。 就怕不够白,程斩在粉底里都混进去了面粉。 季流幻面部都不能太动,一动就刷刷掉渣。 头发好弄,也算是合虚帮了点忙。 两条黑布搭在季流幻的脑袋上,合虚帮忙混淆视线。 当时让季流幻扮鬼,就是出于他长得好看。 季流幻自己也乐意,因为他以为自己能扮演一个漂亮凄美的女鬼,不想被程斩打扮出来后他自己都不想活了。 镜子里的季流幻就跟个滑稽演员似的。 一度担心司泽阳压根不会上当。 但程斩给了他宽慰剂,说到时候会有合虚帮忙,能增加些氛围。 诚不欺我。 回来后信息满满,季流幻还挺得意。 也是的,深更半夜的,别说是鬼了,就一个大活人站在窗子前都能吓人一跳。 然而司野是从开头一直取笑到最后,哪怕算是有所收获的回来了,司野对他这副尊容都没满意过。 “装神我肯定没程斩专业,可扮鬼我在行啊,我是见过鬼的人,你们至少得问问专家的意见吧?”司野的嫌弃之意就没消停过,又皱眉又叹气的。 “现在鬼也很注重形象行吗,哪会像你穿成这样,还弄了个红眼睛,不要为了增加恐怖效果就瞎弄,除非是吊死鬼,要不然什么鬼的眼睛是血红的?”司野给他俩普及。“破绽太大了,何鸢又不是吊死的。” 季流幻越瞅镜子里的自己越别扭,甚至被司野说的都想跳楼了,赶紧去洗手间卸妆了。 只剩下程斩和司野的时候,司野问他,“你觉得司泽阳信吗?” 程斩挺干脆,“不会信。” 司野其实也料到了,想了想又道,“如果不信的话,那他倒出来的话能有几分真呢?会不会故意误导我们?” 夜深寒重。 程斩倒了杯热水给司野,又放了杯水搁旁温着,等季流幻卸完妆出来喝。 他眼皮一抬,对上司野的目光,不紧不慢说,“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得很,那个所谓推断出来的真相极大可能就是真相。” 六七岁的孩子也许不会做什么,但十来岁的孩子能做的就多了,更何况还是十六七了。 在司野仅存的记忆里,何鸢的确漂亮。 是那种倾国倾城的漂亮,用司家老人的话说就是,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呢。 倾国倾城。 何鸢死的那年司泽军十六七,那即使再往前退个两三年,那也是十三四岁了,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已经对漂亮的女生有感觉了。 何鸢是怀子入老宅,据说司老爷子当时对她可真是宠爱有加,也源于她的年龄小。 生子那年,何鸢才二十三岁。 正是一个女人芳华最闪亮的阶段,生了孩子反倒更增加了女人的魅力。 司野见过司家几个孩子的成长照片。 司家子女基因继承得极好,非但各个有着英俊漂亮的面容,像是司泽军和司泽阳在十来岁时已有了男人的模样。尤其是司泽军,身材挺拔健硕,有少年感不多,更多的是成熟强势的劲头。 不管出于生理还是心理,司泽军侵犯何鸢的行为都极有可能成立。 而老爷子一旦知道这件事会怎样? 可想而知。 何鸢在这种环境下抑郁甚至发疯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最后郁郁而终也就说得通了。 司泽阳刚刚说,冤有头债有主,让何鸢去找司泽军和老爷子。 这话恰恰就说明了他们的猜测没错。 程斩若有所思,“司泽阳的目的我们很清楚,所以他借着闹鬼一事顺水推舟将一些话说出来就更合情合理,相反,如果是刻意误导的话得不偿失。” 毕竟能肯定一点的是,何鸢的死跟司泽军有很大关系。 反观司泽阳,应该就是个局外人。 “要说这司泽阳也挺鬼的啊,都想配合咱演这么一出戏了,那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呗。”季流幻洗好脸后出来了,接着他俩的话题说。 “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去找司泽军和老爷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那父子俩合伙杀了何鸢呢。别忘了,司泽军侵犯何鸢和老爷子有心隐瞒这个所谓真相,都是咱们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分析出来的。” 其实司野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可这种深宅,又什么事不能发生呢? 程斩挺冷静,“这件事怕是四处漏风了,或许老爷子那边也不好过,你忘了他回屋之前说过什么了。” 日有所想夜有所梦。 这老爷子夜夜梦见的,可未必是何鸢的良善之魂。 然后程斩又是一句,“你不觉得你家老爷子这病来得蹊跷吗?” 是蹊跷。 时好时坏,医生还查不出来。 季流幻好奇,“那接下来呢?总不能对着司泽军逼供吧?” 司野思索,浅笑,“我觉得可能未必需要咱们操心。” 说着他看向程斩。 程斩也嘴角弯弯的,“是啊,司家二少爷都撞鬼了,那司家岂不是热闹了?” 季流幻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但不管是程斩还是司野,这俩都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 就见司野伸了个懒腰,又来了个哈欠。 季流幻还蹲在沙发上等答案呢,想着现在的事儿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真要是真相浮出水面,那司家岂不得震惊整个商界? 但转念一想,这人族的事复杂险恶的,比这大的事还不定有多少呢。 程斩挺认真地看着他,“你不去睡觉吗?” 已经挺晚了。 这司野不但是个吃货还是个睡货,能坚持到现在没合眼都算奇迹了。 季流幻西再耽误时间可能下场不会太好。 司野有起床气的同时也有睡前气。 季流幻闻言惊愕,“你俩还打算睡觉?” 程斩睡不睡都行,反正睡觉也不是他生活的必备。倒是司野,一听季流幻这么问后都气笑了,“不然呢?” “是你们司家的事啊,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睡得着?不应该通宵达旦找线索吗?”季流幻提出质疑。 “我谢你还帮我费心费神啊。”司野拄着脸,坐在那身体已经开始晃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天大的事都得放一放。” 奈何季流幻就是个没眼力见的,“都不是人族,哪来这么多觉啊!” “你给我……”司野一皱眉,那个“滚”字就在牙齿里转了好几圈,生生咽下去了。 季流幻好奇地看着他。 司野微微眯眼,压了心头火,真就是看在这小子装鬼套消息的份上才忍了这口气。“你去睡觉,睡得少影响身体发育。” 季流幻愕然。 就他……都成年了,还能发育? “相信我。”司野语重心长,“你看咱仨为什么让你扮鬼?还不是因为你细皮嫩肉像个小姑娘?男子气还是轻了些,要多睡觉补充雄性荷尔蒙,明白吗?” 多做运动不是更增强雄性荷尔蒙? 季流幻有点迟疑,自己……很姑娘吗? 见司野又开始晃,程斩笑着将他的头揽过来扣在胸前,跟季流幻说,“快去睡觉吧,否则可能会挨揍。” 季流幻瞧着架势也不大对,起身就走。 到门口又折回来,问,“哥,你不回房睡?” 司野眼睛又闭上了,懒得回答。 程斩替他回答,顺便也稳住了季流幻没被挨揍的局面,他说,“对,他跟我睡。” - 程斩将司野扶回了床上。 脸贴床的瞬间,司野就觉得自己像找到了亲妈似的。 什么何鸢,司泽军啊都不重要了。 程斩也躺下了,却是顺势压在他身上。 司野只觉得身上一沉,眼睛没睁,推搡了一下身上的人,含含糊糊的,“别闹。” 脸就被人掐住了,力道吧不说重,但也没让他挣脱开。 头顶上是程斩低低地笑,就纯心没打算让他好生睡觉的打算。 他问,“进行到哪步了?” 司野晕乎乎的,睁眼瞧着头顶上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卧室的光线黯淡,他头顶上的眼睛却深邃明亮。 程斩始终低笑,“那天晚上司泽阳进行到哪步了?这个问题你可一直没回答。”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98章 不信的话你试试 司野本就困,被程斩这么一弄,睡前气就起来了,不悦地含糊了句,“做了,怎么着?” 着实是挺困。 哪怕这么不高兴,眼睛还是闭着的。 程斩没表现出勃然大怒或什么强烈的情绪,他翻过身,背靠着床头,一手就搭在司野的脑袋上。 司野觉得头顶上的手很轻柔,一下一下摸着他,感觉整个人都酥软了不少。 困意上来的就更强烈了。 却在这时恍惚间听见程斩低笑着说,“没事,杀了他就行。” 司野这边意识沉沉的,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幻听,也才反应过来程斩在说什么。 愕然睁眼,与幽暗里程斩的视线相对。 对视的一刻司野竟生生打出个激灵来。 程斩的目光太寒凉了,虽说语气极轻,轻到都能用温柔形容,就连嘴角都是微微扬起,可笑意和温柔是丝毫未入眼。 那眼睛里藏了杀气,嗜血得很。 司野头皮陡然发麻,觉得程斩刚刚那句话没在开玩笑。 困意就这么没了。 良久,“哥,你……” 程斩低头看他,耷下来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微笑道,“他如果摸了你,我就要他的手,他如果碰了你,我就要他的命。” 司野呼吸一窒。 程斩轻抚他的动作停了,清风徐来的语气,“真要是杀了也就杀了,人族的命对我来说跟山野孤灵没什么区别。” 说着程斩又压脸下来,盯着司野的眉眼,低叹—— “阿野,不管对方是谁,人族也好,魔灵也罢,哪怕是神族,只要有人欺负你,我都会替你讨回公道。” 司野盯着程斩的眼睛,一时间没移开。 房间里太安静了,所以程斩的这番话钻进耳朵里清晰得要命,就是那种字字都跟钉子似的往心上扎。 可下一秒脑子里也像是被这锋利扎了一下似的,陡然窜了疼痛。 不要怕重琴,我来了,谁欺负了你,我要了他们的命…… 要了他们的命…… 眼前的幽暗蓦地起了变化。 是一片汪洋。 不对,是血! 血成河,都能掀起水浪,甚至天空都已经变红。 司野觉得呼吸愈发困难,每一口都是刺鼻的血腥气。 而且他觉得自己好像陡然到了那个场景中去。 梦里的场景。 耳畔都是铮铮的战鼓和铁蹄声,漫天盖地的战火。 他就倚靠在树干上,身上的白衫已经被血染红,说是血衫都不为过。他艰难地看着逆光里的那道背影,强光笼罩着他,血色的天都被他周身的光亮给撕破了。 他试图去够那男子。 喃喃,“哥,你别……” 司野蓦地从床上坐起! 耳畔的战鼓和铁蹄声陡然消失,眼前也只是沉沉夜色,哪还来得血雨腥风? 司野扭头来看程斩,眉心微蹙。 程斩始终靠着床头,整个人显得从容淡定,那番话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轻松得就像是对人说来杯咖啡那么简单。 见司野盯着自己瞅,他笑了,嗓音始终淡淡,“阿野,我没在跟你说笑。” 千百年来他与巫灵为伍,以封印巫灵为己任,只是单纯得认为这就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生存的目的。他可从没将天下大义来绑架自己,更不会遵守所谓的人间道德。 与巫灵为伍,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就是东风被西风压倒。 那人曾经跟他说,你与巫灵合二为一,时间一久在心性上势必要受其影响,你切记要守住初心,否则将受其害。 巫灵乱他心? 不,程斩不这么认为。 乱他心的向来不是巫灵。 司野一点点凑上前,他的脸色一言难尽的。 良久后他说,“哥,司泽阳他有他的目的,所以他压根不会碰我。” 程斩伸手轻轻箍住他的手腕,顺势坐起来,跟他面对面的,语气郑重,“阿野,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司野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不语。 “这么不说话?”程斩见他情绪低落,低声问,“你不喜欢我这样?” “对。”司野抬眼看着他,语气坚定的。 程斩一怔。 “哥,季流幻有句话说得对,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既然我叫你一声哥,那就说明咱们有缘。”司野觉得喉头发紧,缓了缓气息又道,“既然有缘,那就该携手同进,你保护我,我开心,但你要是为了我而受伤,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程斩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我跟你是没来世,阿野,今生很长。” “所以你不能草木皆兵。”司野见他笑了,心底的那份担忧才渐渐烟消云散,重新躺了下来,“我虽然没有合虚,但我也不是个废物吧?” 他担忧。 尤其是刚刚程斩的眼神,跟梦里的感觉极其相似。 梦中的他那么怕强光里的男子出手,那么怕…… 而姬淡的梦里那么明确的显示了陆吾的下场。 不管在梦里杀了他的到底是不是陆吾,总之,陆吾最终的结局是摆在那的。 罪神陆吾,褫夺封号,断神骨毁神躯灭神魂…… 司野不愿去相信程斩就是陆吾,可预感还是那么强烈,其实他很清楚,哪怕自己再不想承认,事实就是程斩跟陆吾之间都有莫大的关系。 他害怕悲剧重演。 程斩笑看着他,“我可从没觉得你是个废物。” 他更多怕的,是司野体内力量的觉醒。 司野叹气,“不过讲真……” 程斩低头。 “我体内的怒灵啊始终是个隐患吧?”司野还是很顾着自己的,生命这么长,他真是不想跟那个家伙共度此生。“你就一狠心,我就一咬牙,把它弄出来得了。” 程斩被逗笑,“不是你一咬牙就能办到的事,你会受不住的。” 以前真是怕他会受不住,现在是怕刺激他体内的力量。 进退两难。 所以或许保持现状反倒最好。 司野挑眉,“我能受不住?” “万物怕合虚,你说你能不能受住?”程斩笑着反问他。 行吧,司野觉得还是将这件事暂时搁浅。 “睡吧。”司野说着将被子一盖,这么一通折腾他都快不困了。 程斩没动。 司野见状无语到笑了,“你不会还想着我有没有被占便宜的事吧?我说你怎么就不信呢?” “也不是不信。”程斩跟他逗贫,“就是怕你想钓大鱼想得有点开。” 司野“靠”了一声,“我跟谁也不能跟他。” “那你想跟谁?”程斩笑着反问。 司野一翻白眼,“跟你,跟你。” 程斩嘴角微扬,这个回答尚算满意。 “你要是不相信……”司野思量着。 程斩看着他。 司野干脆往床上一趴,“来,不信的话你试试。” 这一下就给程斩逗笑了,骂他,“这特么能试出来?” “试不试出来的,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就行。”司野大有一副为了自证清白主动献身的架势。 程斩照着他的屁股轻轻一踹,“睡觉。” “哪个睡?” 程斩:…… - 翌日,天色不大好,沉沉的要下雪似的。 二公子司泽阳大半夜撞邪一事真就传遍了整个司家。 这次可真是,人尽皆知。 气得老爷子直瞪眼,管家见状临时将司家上下全体下人都集合起来了,警告大家关于这件事不准透露半个字出去,谁一旦多嘴了,可别怪他不留情面,吃不了兜着走。 这世间事啊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件事发生了,周遭人顶多就是当成茶余饭后,热闹几句也就没兴趣了,但担心被人多嘴就强制勒令,反倒让大家更好奇发生了什么。 像是悖论一样。 于是,关于二公子撞邪一事下人们虽说不会在明面上说,但私底下就议论得更丰富多彩了。 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那种真像是一群人围观了似的。 说这老宅不干净,以往的冤魂厉鬼就找上了二公子,因为当晚他喝多了呀,这样更容易上身吧。 关于上身,还有的下人说似乎看见二公子在花园里溜达,就低着头一步步蹭着走,可吓人了,好像脚后跟都不着地的。 还有的说是个女鬼,就是来吸男人的阳气的,醉酒后的二公子跟女鬼一夜风流,之后才发现对方是鬼,吓得不行不行的了呢。 还有说老宅犯太岁,招惹来的女鬼极有可能就是老宅初建时候的那个小妾。 更有说其实不是什么女鬼,是二公子在外面欠下来的婴灵债,他那么风流,不定多少女孩子被迫打掉孩子呢。 等等什么都有。 而事实上是,早上有下人敲门来叫二公子吃早饭,不想房门竟是未关,推门一看二公子脸色煞白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见着下人后一个抱枕扔过去,嚷嚷着,滚!滚!人鬼殊途,你别来找我! - 早餐的时间晚了些。 主要是等司老爷子。 他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而此时此刻司野他们几个都已经在餐厅了,听了一早上的八卦。 司老爷子的脸色发青白,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流言蜚语气的,总之直到坐下来都不怎么说话。 很快司泽阳也下了楼,进了餐厅来吃早饭。 老爷子不悦冷喝,“你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惹事!还有脸吃早饭?” 这边有下人在给司泽阳夹吐司。 司泽阳是冲完澡后下楼的,头发都没干呢,锁骨上还挂着水珠。他接过盘子,也没恼,有气无力说,“爸,我是撞鬼冲邪了啊,什么叫我惹事?” 伺候他的下人手一抖,盘子没端稳咣当一声掉餐桌上。 这一声挺大的。 管家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呵斥下人,“怎么回事?端盘子还端不稳了?”ъiqugetv.net 下人连连道歉。 司泽阳一挥手,做无事状,“也不能怪她,就撞鬼这种事谁听了不害怕啊?” 下人挺感激的。 司老爷子脸色一变。 管家见状赶忙将下人打发走。 “这是什么值得到处说的事吗?”司老爷子不悦,呵斥,“你是生怕咱们司家没笑柄是吧?你自己胡闹不想着结婚生子也就罢了,你弟弟跟苏家的联姻尚且还在呢,这话要是传到苏家耳朵里怎么办?” 司野闷头喝粥。 还扯上他了,可真是。 “我说爸呀……”司泽阳叹了口气,“咱们司家都闹鬼了,你还想着脸面的事呢?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司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常年泡酒精里中毒了,回头让医生来给你抽管子血验一验,看看你血管里流的是不是都成了酒精了。” 司泽阳一脸无奈,扭头看向司野,“三弟,你信不信?” 刚开始司野还没反应过来司泽阳是在叫他,等季流幻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后一抬头,才看见司泽阳瞅着自己说话了。 三弟…… 呵呵。 “我信二哥的。”司野回了句,又不疾不徐地吃饭。 看着贼乖贼乖的。 程斩就坐在旁边,心说,臭小子,这声二哥叫得可真脆生。 司老爷子眉心紧皱,“这种事你问你弟弟干什么?他胆子小,万一吓着他呢?” 司泽阳叹气,“这件事跟他有关啊。” 这话一出,不但司老爷子愣住,就连司野也是一愣。 一个念头闪过脑子:不会他是要摆他们一道吧? 程斩在旁不紧不慢喝茶,却是时刻关注司泽阳。 他在教训司泽阳这件事上没什么操守,必要的时候他会不折手段让司泽阳闭嘴。 司老爷子眉心皱紧,“你醉酒胡闹,怎么还跟小野有关了?” 司泽阳看着司野,一脸紧张,“三弟,不是我危言耸听啊,我昨晚上撞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鸢姨,你说邪不邪门?” “胡说八道!”司老爷子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昨晚上你信口开河我全当你是醉言疯语,今天还在这胡说八道的!赶紧给我吃,吃完了滚回公司上班!” “这件事可大可小啊爸,您这是不信?我昨晚真见到鸢姨了,哭得可伤心了,那架势一看就没投胎呢。”司泽阳感叹,“听说迟迟投不了胎的魂魄怨气就会很大,爸,您看咱们是不是得找个高人来老宅里瞧瞧?” “瞧什么?”老爷子条件反射的。 “瞧瞧鸢姨的魂魄是不是一直走不了,还有老宅的风水是不是得重新调一下,老徐那件事说实在的还没定论呢。”司泽阳挺由衷地说, 这番话着实刺激了老爷子,怒火中烧的,刚要赶司泽阳走,管家从外面进来了,轻声说,“大少爷回来了。” 第299章 还能害你们不成 司泽军能回来着实让司老爷子惊讶,尤其是一大早。 司野挨着程斩坐,一并是在老爷子和司泽阳的对面,中间隔着挺宽的长条餐桌,所以方便说悄悄话。 其实司家餐厅不止一个,像是吃个便餐之类的都有小餐厅,但司老爷子觉得家里有客人,必然是要在家里最正式的餐厅吃饭。 于是,偌大个餐厅就别提多“庄严”了。像是季流幻那么爱说话的人都在安静吃饭,他私底下跟司野说,我算是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爱回来了。 吃个饭都挺压抑的。 该说不说,这两天还多亏了有司泽阳,这餐桌上才算热闹。 司野压低嗓音对程斩说,“果然回来了啊。” 程斩就着放杯子的动作顺势压脸,似笑非笑的,“这二少爷有心将流言蜚语传出去,老大自然坐不住。” “怕是听到的更多。”司野冷笑。 季流幻在旁纯粹好奇,完全充当了吃惯群众的角色,抻头往外瞅。 司野被他的样子搞得无语,伸手按了他的脑袋。季流幻笑着低语,“我就是想看看大少爷帅不帅。” 帅是真帅。 尤其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一身到膝的深色羊毛大衣,宽肩上似乎沾染了冬季寒霜,衬得眉眼冷峻,沉稳持重的。身高极高,宽肩窄腰,论身材就是典型的黄金比例。 跟司泽阳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同,司泽军许是当家管事的缘故,目光里都透着威严,叫人不敢造次的。 看得季流幻直狐疑,很是低声跟司野和程斩说,“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猥琐之辈啊。” 司家从上到下,论从长相来看谁都不像猥琐之辈。 可关键是,猥琐不猥琐的哪能只看外表? 司泽阳笑着跟司泽军打招呼,“大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语气上不是太客气。 司老爷子问司泽军怎么回来了,是来家里取什么东西? 司泽军将身上大衣脱了,交给了管家,没理会老二,回了老爷子的话,“不是。”然后拉了椅子坐下来。 照这架势不像是立刻离开。 司泽军坐定后,目光就落在了斜对面司野脸上,语气淡淡,“老三回来了,朋友?” 说话挺简洁。 司泽军这个人心思沉,不像是老二喜怒哀乐都溢于言表,他情绪不外露做事手段狠辣,这才是老爷子能把集团放心交给他的原因。 这个家司泽军不经常回,从跟老爷子的亲近程度来看不及老二。 讲真,司野对眼前这位大哥没什么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司泽阳提到了司泽军,那司野是绝对不会将怀疑的矛头对准司泽军。主要是司泽军表现的太平淡,看不出他的心思和想法。 就像是上次老爷子修订遗嘱的时候,司泽军也没表现出太多情绪来。 而之后司泽军甚至都没跟司野有过任何形式上的接触。 别说季流幻了,此时此刻司野也有那么瞬间感觉,这司泽军能是罪魁祸首吗? 他一清嗓子,也没喊大哥,就是说了声,“对,朋友。” 倒是老爷子给介绍了,“一位是小野同届的好朋友,小季。另位是小野的学长,也是九部的老板,程老板。” 重点还是落在程斩身上。 司泽军的目光从司野脸上移开,先是看向季流幻,似有打量,然后看向程斩。 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可司泽军微抿的嘴角有了隐隐紧绷的架势。 观察细枝末节向来是程斩的专长。 就见他起了身,朝着司泽军一伸手,“程斩,幸会。” 司泽军看着他,片刻后也起了身,身体微微前倾与程斩一握手,“司泽军,幸会。”话毕,眉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程斩微微一笑,松手了。 司泽军坐了下来,“都说九部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佩服。” 九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大公子赞誉了,我只是社恐,不大喜欢见人。”程斩目光如炬,轻描淡写说。 司泽军看上去对九部挺感兴趣,又道,“听说九部最拿手的是百花糕,可惜我一直没口福,遗憾了。” “不遗憾,这世上没几人能吃到真正的百花糕。”程斩说了句。 司泽军哦了一声,“看来是程老板的手艺不外露啊。” “不是我。”程斩意外地跟司泽军攀谈了起来,“是九部的另一位老板,叫姜周的姑娘,她擅长百花糕,只不过做起来太麻烦她不爱做。” 除去原料难备外,最重要的是他挨累,百花糕程序繁杂,姜周做事又没耐心,所以一旦做百花糕都是他这个打下手的劳心劳力。 百花糕的名声倒是打得顺风顺水的,奈何老板懒。 司泽军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姜周?” 程斩似笑非笑,“大公子认识?” “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挺独特。”司泽军道。 程斩嗯了一声,“是不常见,姜与周都是上古姓氏,很少人会拿姓氏做名字。” 司泽阳整个是被忽视了,但具备极强的心理建设,这个时候竟还能插进话来,惊讶,“原来是姓氏的姜周这俩字啊,昨天听下人们说,我还想呢,哪有姑娘家的叫姜粥啊,她爹妈也太爱吃碳水了。” 姜周来司家送餐时司泽阳还没回来,下人们倒是对这九部老板十分好奇,见是个那么年轻的小姑娘就瞬间传遍了整个司家。 当然,还有司老爷子的心思。 于是司泽阳又道,“都说姜小姑娘长得漂亮,程老板,什么时候方便介绍认识一下呢?” “不方便。”程斩回得直截了当。 司老爷子本就对司泽阳一早上的疯癫不满意,现在见他还打起了九部老板的主意,更是怒火中烧。他倒不是因为司泽阳有心结识人家姑娘,他其实是有心撮合的,可司泽阳这态度,这语气,但凡个明眼人都不会给他介绍。 瞅瞅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良家的姑娘谁敢跟他? 而眼前这位程老板,那可不是寻常角色,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这两天司泽阳的熊样他肯定是尽数看在眼里。 呵斥了句,“你怎么还不走?” 少说少错,司老爷子现在都恨不得让司泽阳原地消失。 司泽阳压根没在乎老爷子是否生气,毕竟是从小到大得宠的孩子,行为举止就总是有点有恃无恐。 “我才坐下来吃饭,爸,我还没吃饱呢。”司泽阳为自己申辩,“司家二公子在家里吃不饱饭,传出去还有天理了?” 司老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奈何司泽阳又说,“程老板,我跟姜姑娘不配?” “不配。”程斩语气冷淡。 司泽阳张张嘴,刚要再开口就听老爷子说,“你要是真心想认识人家姑娘那就拿出诚意来,要亲自登门拜访,有礼有节,这样姑娘才会搭理你。” 话音刚落,司泽阳还没机会表达自己想法,就听程斩又给否了去—— “就算登门拜访也无济于事,司二公子不是姜周喜欢的类型。” 司老爷子一时间挺尴尬。 司泽阳闻言有点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是——” “你闭嘴。”司老爷子呵斥。 这程老板都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了,那就是铁定没戏了,倒不如让司泽阳赶紧闭嘴,还能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印象。 司泽阳闭嘴了,倒是听话。 管家挂好衣服走进来,询问司泽军是否用了早餐,司泽军说在家里用餐。管家便招了招手,有下人端了一金叶,金叶之上放着温热干净的毛巾。 司泽军接过毛巾擦了擦手,那边下人多添了一副餐具,轻轻搁置餐桌之上。 司老爷子还纠结之前的问题,“这么突然回来了?” 毕竟刚刚没正式回应这个问题。 司泽军则说话直接,“司家二主母回魂一事都传到集团了,我能不回来看看吗?” 司老爷子一怔。 这边,司野和程斩故作不经意的交换了眼神。 呵,这司家老大听到的事还真够具体。 司老爷子反应过来后又恼了,指着司泽阳,“竖子啊竖子!” 司泽阳一脸委屈,“我也是受害者行吗!” 司泽军拿起筷子,“老二,你这股子张扬劲该收一收了,流言蜚语都能传到集团去,现在还在这胡说八道,还有客人在呢。” 司老爷子其实也怕这点,这两天老二给他闹的,一个头两个大。 岂料司泽阳抬眼看向司野他们,“你们害怕吗?” 司泽军皱皱眉头。 司野故作好奇,“没什么害怕的,左右不过司家的事,我朋友也不会到处乱说,再说了二哥,既然是关于我母亲的事,那我就更不能怕了。” “老三,你也别听你二哥胡说话,他昨晚都醉成那德行了能看见什么?像是这种事有点风头就会被下人们传开,管都管不住。”司老爷子总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没。 还是怕程斩他们多想,又连连道歉的,“这两天让你们看笑话了。” 程斩笑了笑,接下来的一番话总是有点别的意思了。 “老先生可能还不大了解九部,九部是老店,有多老呢,外界概不知晓,只因为几番更名的缘故,实际上九部算是见证了朝代更迭。”程斩轻声说,“店老了,故事就多了,发生在九部里的奇闻逸事也是数不胜数。所以像是二公子撞鬼这类事,在九部看来都不算什么。” 司老爷子没料到,愣了半天。 司泽阳道,“看见没,程老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我这点事都不算什么,爸,遇见问题了就要去解决问题,藏着掖着的无济于事。” 司老爷子的脸色不好看。 司泽军则问司泽阳,“你认为能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吗?”司泽阳反问司泽军,“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老宅也不至于总出事,我呢,是本身不信邪的人,但经过昨晚上我可就信了。” 说着他咬了口吐司,含含糊糊道,“鸢姨阴魂不散,这就是问题。” 司老爷子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也懒得跟司泽阳说话了,扭头看向司泽军,“你,也不用为这种事耽误精力,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司泽阳阴阳怪气的,“大哥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心里挂着这件事,是大哥?” 司泽军面不改色,吃着早饭不疾不徐的,“我挂着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父亲的身体,我怕你在家气死他老人家。而且……” 说到这儿,他才又抬眼看向司野,“三弟之前受到过惊吓,差点丧了命,我怕你再胡说一些事吓着他。” 跟之前程斩说的话意思挺像,可司野听进耳朵里甚是别扭。 司泽阳没退缩,嗤笑,“事关他母亲,不管撞鬼是不是真的,他都不应该害怕。” “鸢姨过世的时候他还小。”司泽军淡淡说了句。 言下之意就是,能对母亲有多深的感情? 司野听出这意思,思量片刻,冷不丁说,“可能就是死而复生,我倒是觉得我的体质多少跟从前不同了。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就是那种阴森森的,但具体的还说不上来。” “看看,我就说三弟不一般人,都差点死过两次的人了,听说就是这种人对于一些事情就很敏感。”司泽阳附和。 司野一点头,“我也听说了。” 司泽军静静地看着他俩在胡说八道。 良久后跟老爷子说,“既然老二和老三都觉得老宅不对劲,那就找人来家里看看,踏实。”说着,他又补了句,“另外,这阵子我也会住在老宅,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司泽阳笑道,“呵,老宅挺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程斩和司野心照不宣,没发表意见。 倒是老爷子意外的不同意,“你住家里我没意见,但找人来看宅子就算了,还嫌司家不够丢人的?还非得把脸丢得更远?再说了,老宅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是你们鸢姨回来了,那还能害你们不成?” 这态度挺坚决,压根就是毫无商量余地的那种。 司泽军情绪始终稳当,“父亲,我只是想让老二和老三安心,至于老宅有没有什么我根本不在乎,就像您说的,如果是鸢姨回来那更不用怕了,能见着鸢姨也算是好事。” 话说间,司野就明眼可见老爷子的嘴角紧绷了许多。 第300章 黑白无常有他俩帅吗 通过司泽阳明里暗里的提示,那何鸢的死跟司泽军脱不了干系。 依照他们之前的判断,是司泽军见色起意对自己继母下了手,而老爷子发现后隐瞒事实导致何鸢抑郁成疾,最后药石无灵撒手人寰。 而司泽军呢,出于对何鸢的贪恋,随着司野的长大,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司野身上,因此导致司野在喷泉池旁的悲惨遭遇。 司泽军能第一时间赶回老宅,这是程斩和司野一早就预料到的,毕竟老二心思昭然,一心想利用何鸢的事将老大给拉下来,那不管这件事真实与否,司泽军都不会坐得住。 他是回来了。 可在反应上超出程斩和司野的预判。 作为曾经侵犯了何鸢的人,当他再提到何鸢时太过冷静。 而且非但冷静,他还主动提起何鸢。 反倒老爷子的脸色起了变化,这实属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老爷子不想找“高人”来宅子里看看。 跟司泽军的想法正好拧着来。 如果真像老爷子之前说的他很想念何鸢,那应该不会反对司泽军的这个提议,不管出于迷信还是心理,这都是老爷子极有可能与何鸢的魂魄接触的极佳机会。 害怕? 害怕鬼魂还是害怕别的事? 司泽军那番话说完后,老爷子许是发觉自己的情绪明显,又沉了下来,叹气说,“老宅因为老徐的事一直被外界盯着,这个时候再贸贸然请外人来那是肯定要给外界留话柄的,就算不顾着司家的脸面,集团的利益不能不去考虑啊。老大,小心驶得万年船。” 司泽军沉默片刻,然后说,“父亲,我这么提议也是想堵住外面人的嘴,但既然您有所担心,那这件事就——” “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冷不丁的,程斩打断了司泽军的话。 司泽军和老爷子没料到会突然有人说话,齐齐看向他。 餐桌的对面倒是云淡风轻的。 季流幻一心留恋于美味早餐,对于餐桌上你来我往的话题显然不感兴趣。 而司野呢,也在闷头吃煎蛋,似乎并不惊讶程斩的突然出声。 程斩始终就是一杯茶,喝完也没打算再续。修长的手指控着水杯的杯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转,见对面落过来目光,他似若有所思—— “我倒是可以帮着老先生看看这宅子。”他抬眼对上司老爷子愕然的眼神,“老先生不想节外生枝,我呢也正好在司家做客,全当感谢司家的盛情款待了。” 司泽军看着程斩,这次脸上的神情也不说多惊讶,但有了明显的狐疑,“程老板还有这本事呢?” 没等程斩回答,司野咬着块鸡蛋开口了,“他有,他本事可大了呢。” “对,程哥本事大着呢,像是给人家看风水捉妖孽这种事对于我程哥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季流幻也冷不丁捧了个场。 程斩扭头扫了季流幻一眼。 可真能吹。 见老爷子眼神里更多不解和惊愕,程斩清清嗓子说,“老先生也别听小季瞎说,本事呢也没那么大,捉妖孽更是无稽之谈,但看看风水,给老宅子打扫打扫脏东西倒是可以。” 司泽军始终瞅着程斩,眼里的打量意味明显。 倒是司泽阳一拍手,“这不皆大欢喜了?程老板来咱们程家正好赶上这件事也是缘分,爸,程老板没事啊,他是贵客,算不得外人。” 司野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司泽阳,装疯卖傻的本事果然有的。 司泽军没发表意见。 司老爷子略显迟疑,眼里还多少有点尴尬,一清嗓子,“程老板是贵客,我总不能让贵客费心,我看这件事——” “爸。”这次出声的是司野。 一大片煎蛋吃完了,他嗒两下嘴,嗯,该说不说的这司家早餐是真不错。他接过干净擦巾擦拭了嘴角,抬眼跟老爷子说,“别怕麻烦程老板,他有这本事又爱帮咱们家的,您啊就得抓住机会。他可不是轻易帮人做这种事的,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话毕扭头看程斩,“是?” 程斩笑而不语的。 “之前我们学校出过人命,就我寝室里的那位,你们听说了?”司野开始了绘声绘色。 这件事老爷子肯定知道,司泽阳也听说了,附和司野,“知道那件事,当时老爷子还担心够呛,想让你回家住你死活不回。” “我也想回啊,但走不了。”司野一时间神秘兮兮的,“当时我们那个寝室……阴魂不散。” 老爷子微皱了一下眉头,“净瞎说。” “这种事我怎么能瞎说?”司野道,“学校不敢声张,但后来不还是把那栋楼彻底封死了,那不是相信还能是什么?爸,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季流幻在旁打配合,“啊,当时闹的最凶的原来是你们寝室啊?那件事都传到我们系了,说你们寝室闹鬼,寝室里的几个室友都被折腾得够呛。” 司野一点头,“对,真就是晚上压根不敢睡,要么就是能看见个影子晃来晃去的,要么就是东西放在那好好的突然就动了,可吓人了。” 司老爷子这么听着,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的。 “后来就是程老板出面解决的那件事,我们寝室这才消停。”司野说到这又补上了句,“要不然您可能就见不着我了,说不定当时真就死翘翘了。” 老爷子一喝,“什么死不死的,小孩子别乱讲话。” 司野笑呵呵的,“我命大没事,再说还有程老板呢,有他在我能长命个生生世世的。” 司老爷子,“你这孩子……” 司泽军沉默半晌开口了,“既然是九部的老板,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这话倒是提醒了司老爷子。 也的确,九部表面看着是个餐厅不假,但它的背景太神秘。就像程斩说的,九部的前身到底存在了多久外人一概不得而知,要说它只是以老店做噱头来宣传,那九部里所有的菜肴又的确跟市面上的餐厅菜系大不同。样样讲究,尤其是原料,没人能查出九部的进货渠道。 司老爷子不得不承认的是,哪怕现如今他已经见过了九部的两位老板,九部的神秘感反倒在老爷子的心里加重了。 两位老板都这么年轻,甚至有一位还是在校学生。 却能掌管九部。 这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司泽军的话没错,能成为九部的老板那肯定有过人之处。 程斩浅笑,“过人之处谈不上,还是那句话,九部作为老店历经的事太多了,就跟宅子老了一样必有妖,所以时间一长我也算是略懂点旁门左道的功夫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那是厉害的,厉害的。” 司野趁热打铁,“所以,程老板难得开一次口,要不然咱就把老宅交给他。” “这……”司老爷子迟疑少许,又抬眼看了看司泽军。 司泽军说,“程老板都主动开口帮咱们了,咱们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话都说到这,人都已经架上来了,老爷子也不好再拒绝,就连连跟程斩表示感谢,“真是麻烦程老板了。” “不麻烦,顺手之劳。” - 司泽军在老宅里先住下来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等事情明了些再离开。 吃过早饭,他先是给妻子打电话说明了情况,那边就吩咐下人拾掇些衣物送到老宅。 打电话的时候司野正好经过他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联姻的缘故,司泽军跟妻子说话挺是客客气气。司野见过司泽军与妻子相处时候的模样,相敬如宾。 尊重有余,就是客气得不像两口子。 走到拐角的时候司野不经意回了一下头,却发现司泽军边打电话边朝着他这边的方向看,距离有点远,司野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只是无意识往这边瞧。 司泽阳也赖着不走,任由老爷子如何撵他。 他赖在老爷子的卧室里,“我可不能走,万一鸢姨跟着我回去了怎么办?我就自己住,不像大哥,家里还有老婆下人的。” 老爷子现在一看见他就来气,“还一个人住?扯淡!平时风花雪月的事少了?” 司泽阳一脸郑重的,“天地良心,我带女人从来都去酒店,可没带女人回过家。” 老爷子挥手,“滚滚滚,滚回你自己屋里待着去,要么就跟你大哥回公司,别在我眼前晃悠。” 都把老爷子气得骂人了。 司泽军安排完相关事宜后就去了公司,下了班再回来,走的时候也的确是没想着捎上司泽阳。 司泽阳落得清闲,表明自己昨晚遇鬼阳气受损,要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程斩声称“看事”得在晚上,不但要重点排查司泽阳的房间,老宅各个房间都要走一遍。 老爷子有心指派管家帮忙,不想被程斩婉拒了,说下午会有人过来帮忙,外人不需要插手。 这里的外人…… 程斩不疾不徐补上了句,“阿野不是外人。” 管家略显尴尬,说老爷子也怕程老板少了跑腿的人。见程斩没吱声,管家又说,“老爷子的身体不大好,他的卧室就算了,太折腾——” “不能算。”程斩打断了管家的话,态度很肯定,“既然要看,那就整座宅子都看,否则一旦漏下什么就后患无穷了,白管家能担得起?” 管家肯定担不起,连连道,“没事没事,我刚刚就是建议一下,因为太晚的话怕影响老爷子休息。” “可以先看老先生那屋。”程斩给出方案。 管家哦哦了两声,表示要跟老爷子打声招呼,又说了些场面话,主要是一旦需要人手帮忙的话随时叫他。 - “老宅藏恶灵,嫌疑最大的就是司泽军。” 下人在老爷子的命令下开放了花园。 程斩和司野在花园里边溜达边聊。 季流幻跑远了,去了花园深处。 这个季节花园里惨淡了不少,但也有不少名种的花在温室里,并且花园深处还有蝴蝶房,虽说只是个雏形,之前老徐还没来得及完善,但里面已经培育出不少珍奇花草和蝴蝶幼虫了。 季流幻就奔着新奇的玩意去了。 有下雪的迹象,天边愈发沉了。 风过的时候都有雪气。 司野和程斩穿的是同款过膝羊绒大衣,倒是暖和得很。 是两人有一次无聊逛街时候买的,那还是司野决定跟程斩一起住的时候,嚷嚷着要新买一批衣服,又死拉着程斩一同逛了商场。 那次可把程斩给折磨坏了,压根就不是个爱逛街的人,还得强颜欢笑陪着司野走了一家又一家的店铺。 当时他咬牙切齿地跟司野说,“你但凡不叫我一声哥,我都能拍死你信不信?” 司野主动挎上他胳膊,笑说,“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但问题是我这不就是叫你一声哥吗,所以你还不能拍死我。” 结果那天不管他俩去哪都能引来不少目光,还有的姑娘挺大胆,主动跑过来要联系方式的,时不时也能听见有店员在小声笑说,你看你看俩帅哥逛街呢,好可爱哦。 可爱? 程斩觉得这个词真是要命啊。 那次司野倒真是大包小包的,其中就包括他俩身上的羊毛大衣。 司野喜黑色,大衣自然也要的黑色,他臭美,觉得黑色穿上特别酷。 当时他也要程斩选黑色,但程斩懒得跟他一个颜色,就选了白色,当然,主要也没别的颜色可选了。 司野担忧地问他,“白色多爱脏啊。” “哥不怕。”程斩摸着他的脑袋,有一瞬想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冲动,他发誓逛街这种事做过一次绝不做第二次了。“哥不像你那么能废衣服。” 眼下,两人就一黑一白地在花园里走,季流幻之前往深处跑的时候扭头对他俩说,“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完他俩谁都没搭理他。 季流幻心理向来强大,根本不在乎他俩眼里有没有自己,说,“我看见黑白无常了。”说完就跑了。 好半天程斩和司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靠。 黑白无常有他俩帅吗? 第301章 阿野,我的想法很简单 搁平常,这黑白两套衣服也不会让司野和程斩觉得什么。 但因为有了梦境的加持,此时此刻这两身衣服的颜色就显得很诡异了。 司野和程斩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都选择了缄默,就让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将话题拉回正轨上。 其实司野想到了巫灵,他一直就有这种感觉。如果说老徐的情况特殊,那何鸢的情况岂不是更耐人寻味? 很显然老徐是被何鸢吓了半死,那就说明何鸢并没有安生去轮回,魂灵一旦有了怨气,轻则迟迟无法过奈何桥,重则会游荡人间,宁可落得永不超生的结局也要伺机报复。 司野隐隐预感,何鸢属于后者。 可人死后不见魂魄,却能行诡异之举,这就不得不让他往巫灵方面想了。 他问程斩,“你是说巫灵寄住在司泽军的体内?” 如果真是也能说得通。 然而程斩摇头,“不能肯定司泽军体内是恶灵还是恶灵的触灵,目前只能确定他跟巫灵是有关系的。” 司野闻言这话倍感不解,什么叫不能肯定? 程斩想了想,将之前怒灵说的话用一种不引起怀疑的方式说出来。 “能让我感知出现延迟,十有八九是吞了生魂,恶灵是除去天地命三魂外最难对付的巫灵,能潜伏在司家却让我很难发现,说明恶灵已经以生魂为食了好久了。” 千百年来恶灵逃脱后都会想尽办法遮去它身上的灵力,尽可能的不让封灵人发现,所以这么一个巫灵十分危险,隐蔽性太大,一旦发现它已经给寄生对象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以生魂为食…… 司野思量少许,愕然,“何鸢?” 程斩思量了半晌,说,“何鸢与恶灵会有关系,但她的生魂是彻底被吃了还是尚且残留还有待商榷。” 又提到了司老爷子,“我在想,老爷子对于请人看宅这件事十分抵触,十有八九也是跟何鸢有关。” 司野偏脸看他。 程斩提醒,“还记得司老爷子说的吗,他很思念何鸢,晚上也总会梦到。” 司野一下记起当时的场景,程斩还说了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司野狐疑,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如何呢?真找些人来看宅子又能怎样,还能搅扰他的清梦? 除非他夜夜所见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司野一激灵,“你的意思是,老爷子能看见何鸢的魂魄?” 程斩知道他反应向来是快,所以也没惊讶他能想到这点,挺肯定道,“对,所以老爷子的身体才时好时坏,也所以他很反对请人看宅,因为他很清楚司家老宅里就是有鬼。” 司野没说话,思量着,可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朝着程斩摆摆手,往花坛上一坐,“不行不行,我得好好捋捋,关于何鸢的事我觉得有点乱。” 程斩也没出声干扰他。 起风了,天边阴云压得更低。 风过薄凉。 程斩就踱步到了司野面前,双手插兜居高临下,起来的冷风被他的后背挡了个严实,为司野营造了一处无风之境。 但司野光顾着思考,压根没注意到了冷风被遮,两眉皱紧。 风小了些。 程斩好笑地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微微俯身,修长手指抚上司野的眉心,“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见过老徐,那天的情况季流幻也跟你说了?” 司野都不用怀疑这点。 关于他被司泽阳揩油的事季流幻都事无巨细呢,更何况老徐的事。 他现在觉得什么季流幻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小子纯粹就是个摄像头,是程斩不方便跟随身边时放在他身上的一枚摄像头。 而且这个摄像头还十分敬业,以为他不在身边或者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但实际上发生的事季流幻可能都知道。 就拿见老徐的那晚,别说季流幻是在场了,就算他不在场也能保准将那晚上的事转达得十分精彩,虽说季流幻看不见鬼。 程斩嗯了一声。 没忌讳这点。 司野心说,承认得可真自然啊。 他跟程斩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老徐绝对是被何鸢吓到的,事发地就是在何鸢所在房间的花园范围。 “通过老徐当晚的描述,何鸢根本就不是魂魄形态。” 换句话说,何鸢是不是鬼都两说了。 而且老徐成了魂魄迟迟无法离开后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如果何鸢是魂魄的话,那老徐应该有她的下落。 可老徐死了后反倒没见过何鸢。 “我也是猜想着何鸢被恶灵控制,所以形态才会变异。”司野提出大胆想法,“我在想老爷子见到的到底是鬼还是灵?” 另外还有…… “你刚刚说到恶灵以生魂为食,那如果何鸢的生魂被恶灵吞噬的话,她就彻底消失了是?那老徐和老爷子看 的又是什么?” 这完全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样。 前后矛盾。 程斩闻言笑了,见风停了就没在挡着司野,身上大衣裹紧,刚打算坐司野身边,就听司野说,“等等。” 程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就见司野伸手摸了一下花坛,然后看了看手指头。 “行,挺干净的,坐。” 程斩哑然失笑,“你们司家的保洁工作做得挺到位,关于这点你也不用怀疑。”话毕,坐在了他身边。 司野叨叨着,“废话,大衣的钱不是你掏的你当然不心疼,挺贵一件呢。当时让你选黑色不选,你看我,随便坐哪脏了也看不出来。” 程斩微微侧脸看着司野,不经意就又想到梦里的那幕,心口就微微发酸。 司野看了他一眼,见他瞅着自己像是若有所思,抬手在程斩眼前晃了晃。 程斩不动声色从梦的场景里走出来,轻声说,“可能是习惯穿白色了。” 他喜白,这是司野清楚的,自打认识他那天起他就多以白色衣服为主。 司野常穿他的衣服,所以连带的也会穿白色。 也不是他不喜欢白色,就是觉得白色太不耐脏了,不及黑色皮实。 而且后来那个梦里的场景也挺让他闹心的,白色长衫上都被血染红了这要是一身黑色的话,哪怕是沾了血也不明显。 梦里的那人,爱穿黑色。 程斩言归正传,“你以为巫灵食生魂就是字面的意思?” 司野一怔,不就是……吃了吗? 程斩轻笑,“你也跟巫灵打过交道了,我问你,巫灵寄生人体,那是把人的身体都给吃了?” 经程斩这么一说司野一下明白了,但他总结不出来。 还是由程斩来告知。 “巫灵食生魂,就跟寄生人体一样,它不会让生魂消失,反倒是会控制生魂为自己所用,这就跟它控制寄主是一个道理。” 程斩说话时看着遥远的天际,天际沉得压抑,就跟他的目光一样黯得密不透风。 司野闻言说,“那何鸢就是被恶灵操纵了?” “恶灵食生魂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就是能完全操纵,另一种可能会因为生魂的缘故只能食一部分,所以我刚才说何鸢的情况或许就很复杂。” 从老徐的经历看,他撞见的极大可能就是恶灵操纵的生魂,但从司老爷子的情况来看,他接触的极有可能只是魂魄。 司野反应过来,惊诧,“只吃……一半?” 还能这样呢? 程斩告知,“人的生魂,不但有人的智慧,也有比人更灵活的逃生和反击能力,所以在面对巫灵时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不是所有巫灵都有能力以生魂为食来掩藏自己,否则它们就有办法躲过我的追踪。有食生魂能力的,就只有恶灵了。” 司野沉默了好半天叹气,“还真是……复杂呢。” 程斩被他的反应逗笑说,“现在就连人族都开始使用智能化,试图将自己变成神,更何况巫灵?它们也会与时俱进,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不但生存下来,还能生存得更好。” “怎么才是生存得更好?”司野好奇。 程斩想了想说,“完全把自己当成人族,不兴风作浪不违法乱纪,如果它不表露出来,它能活得跟人族一摸一样。” 司野一想,这不就跟化为人形的妖一样吗,会照着人的行为习惯很好地融入人的世界。 想想也是后背发凉,因为从你身边经过的人,你很难判断对方就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化作的人。 “如果何鸢只是被吃了一半呢?”司野说得平铺直叙的。 程斩轻语,“我也说不好。” “啊?” 程斩说,“巫灵吞噬生魂其实风险性很大,所以这种情况只那么很短暂地发生过,至于吃一半的情况没实际发生过。” 所以他不好判断何鸢一旦真被吃了一半会怎样。 司野听了直挠头,看样子封灵人的活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耗费体力不说还得分析能力相当强,但凡智商低一点就有被巫灵碾压和戏耍的可能。 那先暂且放下何鸢的事,司野又说回司泽军。跟巫灵有关,是怎么个有关呢? 程斩很肯定地说,“他身上有恶灵的气息。” 司野其实之前并不惊讶,该想到的他也都想到了。但独独没想到还有恶灵食生魂一说,甚至还有可能只吃一半。 所以连带的司泽军的情况他也觉得可能变得特殊了。 于是,程斩的这句就更让司野陷入不解。 等等…… 不是说感受不到恶灵的气息吗?怎么又在司泽军身上感应到了呢? “我是封灵人,一旦跟巫灵有肢体接触总会有感应,所以就算恶灵食了生魂也不会一丝线索都没有,只能说恶灵会藏的深一些。” 程斩给出分析,“还有另一种情况,司泽军身上的不是恶灵本体,而是触灵。触灵的隐藏能力不及本体,所以也会被我感应到。” 恶灵再恶再狡猾也是巫灵,所以有时候如果进入寄主的时间不久,那么巫灵的本性会暴露出来。 怒灵倒是不敢撒谎,说了恶灵大抵进入司家的时间。 对于人族来说时间不短了,但对于巫灵甚至程斩来说,就那点时间还不足以让巫灵彻底跟人族融合。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短的时间还不够让巫灵生存得更好。 巫灵擅疑神疑鬼,这源于其被发现。 司家上下传的是司泽阳撞鬼,但司泽军身在老宅外却知道得更详细,一回来就直奔着何鸢的事去。 属于不打自招。 能肯定的是,什么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担忧老二,他很大的目的就是何鸢。 更重要的是—— “在提到何鸢的时候,司泽军对老爷子相当不客气。”程斩回忆说。 关于这点司野其实也感觉到了。 他甚至还感觉到,从根上来讲司泽军对司老爷子太过……怎么讲呢,就是没有父子俩的亲密和默契感。 司家长子身上担子重,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人人之常情,那自小到大的管教势必严苛,所以在亲和力上不如对待老二。 所以像是司泽阳叫老爷子都叫爸,而司泽军大部分称他为父亲。 “司泽军并不避讳谈论何鸢,相反老爷子提都不想多提一句。”程斩看问题看关键。 司野点头。 是啊,如果司泽军是侵犯何鸢的人,那他至少在老爷子面前不会这么有恃无恐提及何鸢。 司野扭头看程斩,“难道咱们判断有错?” 有错没错的其实都是程斩捎带手怀疑的,毕竟牵扯了恶灵的事。 但他还是说了实话,“阿野,何鸢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来司家就只有两件事,一是恶灵,二是谁在害你。” 收恶灵是程斩的任务,所以为了能完成任务赴汤蹈火也实属正常。 司野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的,笑问他,“真让你找到呢?你真能杀了他?” 程斩对上司野的目光,反问,“不然呢?” 司野有点笑不出来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阿野。”程斩伸手揽过他的后脑勺,对上他的视线,“谁想要你死,我就要他死。” 冷风陡然过,司野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程斩见状笑,拍拍他脑袋,“冷了?走。” 司野刚起身,兜里的手机震了,掏出来一看是季流幻。 接通后没等喂呢,那头的大嗓门别提多兴奋了── “快来蝴蝶屋!快!”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02章 他身上有光 蝴蝶屋里能有什么,除了蝴蝶还是蝴蝶。 等见着季流幻,司野刚想趁机奚落他一番的时候,就见季流幻一脸亢奋地指着一个方向,“你们看,灵蝶!这里竟然有灵蝶啊!” 灵蝶,以灵幻化,虽没什么太大的法力,但胜在美轮美奂,当它在空中翩翩起舞时,在它周身会有五颜六色的光晕,像极了太阳的光华。 上古之前这天地间有不少的灵蝶,像是昆仑山上灵蝶总会成群飞舞。不少的神族对灵蝶也是喜爱,还有专门饲养灵蝶的神族。 但后来天地覆灭,洪荒变迁,随着神族的灭迹,灵蝶也随之消失了。 所以季流幻在兴奋大叫说有灵蝶的时候程斩是不信的,随着季流幻的指向看过去,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司野有看了过去。 蝴蝶房里照比外面温暖得多,有不少花蕊,有些蝴蝶围着花蕊在飞,却在屋角攀附的青藤之上有只蝴蝶在安静地驻足。 从体积上看它远比其他蝴蝶要大得多,浑身花纹特殊,停在那两只翅膀是张开的,所以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那花纹就像极了一张女人的脸,有鼻子有眼睛的。 身上有光亮,周身也泛着隐隐的光。 虽说是玻璃房,但外面是沉沉的天色,所以蝴蝶身上的光就是自身发出来的,不是外界的光亮。 司野惊讶,“这蝴蝶身上有光啊。” 季流幻看上去还是那么亢奋,“对啊对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发现呢,后来就……” 要说季流幻对蝴蝶有多喜欢那倒说不上,只是因为老宅里能有个蝴蝶屋就显得稀罕多了,再加上老宅花园里不少的奇珍异草,那蝴蝶屋里肯定也有不少珍奇的蝴蝶。 他进来一看还真是没让他失望,有不少蝴蝶真就是他没见过的,显然之前不少的幼虫都化茧成蝶了,蝴蝶飞舞时还着实挺好看。 他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眼角的余光总是能铺捉到一缕光亮,等仔细去找又找不到。最初季流幻觉得自己是眼花也没多想,可“误判”了几后他开始不相信这是幻觉了。 开始在玻璃屋里寻找。 最终让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证据! 证明自己不是看花眼。 “是灵蝶对!跟这里的蝴蝶都不一样,你们看它身上的光。”季流幻两眼都在发亮。 司野从没见过灵蝶,见蝴蝶身上有光一时间也不确定是不是灵蝶,再说了,这世上有没有灵蝶都说不准呢。他转头看程斩,问他是灵得吗? 程斩盯着斜上方的蝴蝶,微微眯眼。没回答司野的话,却很快摊手亮合虚,就见合虚的光陡然冲向那只蝴蝶。 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惊讶了司野,还令季流幻吓得脱口而出,“别啊……” 晚了。 蝴蝶被合虚的光所伤,陡然扑腾了两下翅膀落了地。 过程十分迅速。 程斩收回合虚的时候嗓音略冷,“这世上哪还有灵蝶了。” 换言之,这所谓会发光的蝴蝶还不定是什么东西寄体的呢。 季流幻跑向那只蝴蝶。 就静静地躺在花丛里,死得透透的不说,就连尸体都呈现腐烂状。季流幻见后十分惊讶,转头看着程斩和司野,“这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蝴蝶怎么就烂了?合虚造成的?” 合虚没有催生尸体腐化的能力。 季流幻没明白,程斩看不到。 因为,只有司野能看到。 当那只蝴蝶降落后,有个发光的东西就从蝴蝶体内挣脱而出,随着蝴蝶的落地死亡,那个发光的东西就成了一个类似人形状的东西了。 等司野再定睛一瞧,竟是一缕游魂,然后很快的转化成人样。 说是人样,但又不结实。 怎么说呢。 不管是司野梦里见到的还是现实中撞见的,像是司迦意,又像是老徐他们,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其实都跟人没太大区别,可能严重的无非就是面部有点变化,像是流着血啊,或者眼珠子能蹦出来的那种。 但起码看着挺实体的。 眼前这个…… 形体看着都有点透明。 是个女人。 许是被合虚惊到了,蜷缩在角落里,仓皇抬头时正好跟司野的目光相对,微微一怔。 司野也是一怔。 这女人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 程斩发现了司野的异常,转头问他,“你能看见?” 虽是问话,可实则语气挺肯定。 司野点头。 这一下程斩就明白了。 蝴蝶是魂魄所化,并非真正的灵蝶。 他喊了一声季流幻,要他过来。 季流幻就跟神经质似的,手捧着蝴蝶的尸体,扭头对程斩说,“别管它是不是灵蝶,就单纯说它这个品种也挺珍奇的,程哥,你是不是闯祸了啊?” 程斩没跟他多废话,直截了当说,“挨着你站了只鬼,你确定还要在那撅着吗?” 下一秒季流幻嗖地起身,朝着这边就跑过来 就跟被狗撵了似的。 那张如月似花的小脸也是瞬间煞白,等跑到他俩身边,他紧张问,“真、真的呀?” “你问你哥。”程斩轻描淡写。 季流幻一听这话就更紧张了,要是程斩直接说真的,那还有可能是故意吓他,可要他问司野,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司野点了一下头。 季流幻咽了一下口水,鸟悄地往司野身边躲,但很快想到不行,司野能见鬼,鬼也能见着他,那鬼不得上前来说话? 又赶紧躲到程斩身边。 嗯,程斩看不见鬼。 这下觉得心里踏实了,小声问司野,“哥,谁啊……” 他这么一问,让司野就一下想起对方是谁了。 “何鸢……” 季流幻啊了一声。 程斩也略感惊讶。 “何鸢的魂魄?” 司野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似有似无的人形,皱眉说,“要说是魂魄还不像,整个人显得就快消失似的。” 或者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灵体,比方说巫灵之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程斩就能看见她了。 司野没见过何鸢,所以在辨认何鸢这件事上就得只凭着零星的记忆和老宅里深藏的照片。 而且能在老宅里出现的女鬼应该不多,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十有八九就是何鸢。 总不能说是很早之前死掉的什么小妾。 程斩虽说看不见,但一听司野这么描述心里也就有了隐隐的预感了。 “可能也是个散魄。” 程斩用了“也”字。 源于之前姬淡的经历。 司野一愣,散魄吗? 那女人也是谨慎,观察了好一番后确定司野也能看见自己这才小步上前。 她往前走,每靠近一步,司野都能感觉到明显的寒气。 不但是他,就连看不见女人的程斩和季流幻都能觉出这股子寒凉来。季流幻搓搓胳膊,不明就里道,“怎么突然觉的有点冷啊。” 程斩挨着他,所以自然也就回答了他,“鬼靠近了。” 语气别提多轻松了。 季流幻条件反射地去看司野,司野也没看他,但挺好心地嗯了一声,又确定地回复他说,“是,鬼靠近了。” 吓得季流幻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胳膊上刷地汗毛立起的那种。 心说,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我没站在我哥身边是明智之举啊。 等女鬼走近,司野再次确定一下,“何鸢?” 女鬼看上去太羸弱了,影影乎乎的,她站定后看向司野,脸上似有惊喜,“你……你能看见我?” 司野嗯了一声。 女鬼激动坏了,又往前凑了凑,探出手小心翼翼来摸司野的脸。 “你摸不到,省点力气。”司野好心告诫。 他都担心眼前这位可别说着说着话就灰飞烟灭了,还是劝她保留点体力比较务实。 女鬼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司野好半天才喃喃,“你……不是我的小野,不是。” 这么一说司野就更确定了,是何鸢没错。 他没隐瞒,“对,我不是司家小公子,不是你儿子。” 何鸢仍旧看着他,眼里几许悲切,她摇头,“是啊,你不是…… 司野不想让她在这个问题上反复拉扯,就说,“别说我不是他了,就算我是他,那你也认不出来了。” 他对何鸢任何敌意都没有,这么说只是觉得心头有点乱。 好像不大想瞧见她受苦似的。 只因为她是司家小公子的妈妈? 何鸢闻言摇头,痛苦道,“我是小野的妈妈,我怎么能认不出他呢?虽然你跟他长得一样,但你的眼睛跟小野不一样,不一样……” 司野沉默。 那肯定不一样。 关于这点就连沈埙都提到了,他说,“司野,你以前啊总是小心翼翼的啊,现在完全不同了,眼神里都是自信满满。” 司野没否认。 他在想,这天底下的妈妈是最会认自己的孩子。 又忽然悲由心来。 那我的妈妈呢…… “可是,你如果不是小野的话,你是谁?”何鸢忽然问他。 把司野给问愣了,好半天没回答上来。 程斩发觉了不对劲,问司野怎么了。 司野扭头看他,小声说,“她问我是谁……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关键是,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程斩看了他良久,低声,“你就是你,不管叫什么名字都只是个代号。” 这么一说司野就释怀了。 对啊,他就是他自己,别管从哪里来,未来又将会到哪里去,当下,他就是他自己。 “既然我在司野的体内那我就是司野,当然,你也可以……”司野想了想,说,“叫我重琴。” 他话说得自然。 心里也是澄明,不管是司野还是重琴,就像程斩说的,只是个代号。 可不曾想,程斩在听到“重琴”这个名字后手指微微一颤,连同心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 钝疼。 脑里闪过一个画面—— 被阳光映得耀眼的林子,涓涓璀璨的天河边,一身白衫的少年慵懒而坐,嘴里还叼着根青草,眼里是堪比天河还要闪亮的笑意,“我叫重琴,你是谁?” 程斩能确定的是,这画面是他脑子里的,不是梦中。 季流幻瞧见程斩的脸色变化,轻轻碰了碰他,低声,“程哥?” 程斩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如常,“没事。” 而司野的注意力都在何鸢身上了,并没注意到程斩的脸色变化。 因为何鸢闻言后,看着司野的眼神挺异常。 好半,“你不是寄灵呢。” 不是问话,很肯定。 不是寄灵,司野从字面上也能明白其意思。 他并不是灵体入侵了司野的身体。 下意识脱口问,“你能看见?还能看见什么?” “阿野。”身边的程斩淡淡开口,打断了司野的盘问,“问她重点。” 司野心说,我现在问的也是重点。 虽说程斩看不见何鸢,可何鸢能看见程斩。她竟是吓得一激灵,朝旁边站了站,然后小心翼翼问司野,“他确定是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对?” 司野嗯了一声。 何鸢抬手摸了摸胸口,似乎松了口气。 这倒是让司野倍感奇怪,“你很怕他?” 灵体怵程斩很正常,因为他手持合虚,合虚一出无有生存。可除了巫灵外,其他灵体也顶多就是敬而远之,更何况还是魂魄,更不该怕成这样才是。 何鸢老实承认,“他啊,我肯定怕啊。” “怕他什么?合虚?”司野揪着不放。 程斩扭头看着司野,眉心微微蹙起。季流幻在旁也听得仔细,怎么个意思?女鬼怕程斩吗? 何鸢扫了程斩一眼,马上又移开视线,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这份恐惧不是装出来的。她说,“合虚只是一方面,他身上有光,那光会让人害怕……” 说到这儿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人了,纠正说辞,“让我害怕。” “什么光?”司野追问。 何鸢又往旁边避了避,“很强的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他身上的光能伤到我,会让我彻底消失,所以我怕他。” 很强的光。 司野一下想到了梦里。 下意识去看程斩。 程斩这时的神情已是平静,就跟无风的湖面波澜不起。与司野的视线对上时他略感无奈,低叹,“阿野,你是要查何鸢还是要查我呢?你想查我的话直接问我就行。” 第303章 会不会吓得哭爹喊娘? 这话说的。 司野看了程斩好半天,然后说,“还是算了,我觉得不少事你都是一知半解的,我还是不跟你玩猜猜猜了。” 程斩:…… 其实,他说得也有点对。 司野朝着何鸢靠近了两步,稍稍离得程斩远了些,继续问何鸢有关程斩的情况。然而何鸢就只是那些,更多的也就挖不出来什么了。 “这周围其实有不少游魂的,挺多都是年头很久很久的了,还有不少是战死的孤魂投不了胎的都在这附近,他们都挺怕……他的。”何鸢这么说着,又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程斩。 司野又瞅了程斩一眼。 可能有点距离的缘故,又可能是何鸢的这番话,此时此刻司野瞧着他也像是有光似的。他头上是透明的玻璃顶,暗光浮动,是即将下雪的微光。 但这些光像是尽数被他一袭白色大衣吞噬似的,那么挺拔颀长的身形,单单是往那一站都像是孑然于天地间似的,清冷、孤傲。 他的周身也像是笼罩了光晕,衬得眉眼英俊非常。 只是,再仔细看,他明显有点不耐烦,许是真心不想让司野把时间都浪费在调查他身世上。 司野抿唇忍笑,行啊,反正何鸢也就知道那点了。 只是…… “你说这里有战死的孤魂?”挺惊讶的。 何鸢点头,“这里在很早很早以前是个战场,不少人来了这里后就再也没能离开。” 一个战场? 司野的大脑火速运转的,那至少得是民国之前了,这个宅子的历史最早就能追述到民国时期,是个军阀的家宅。 “规模很大?” 何鸢又轻轻点头,“数万的魂灵。” 司野一怔。 这么多? “只是……”何鸢说话迟疑,“现在没以前那么多了。” 司野不解,“轮回了?” 一句话问得何鸢眉间忧虑愁苦,还有明显的害怕,她说,“不是的,像是他们那种孤魂是没有轮回途径的,身上的戾气和杀气太重,阴差带不走他们,同时的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进黄泉的路。他们中的好多魂灵是被吃了,再也没机会轮回了。” 司野冷不丁想到程斩说的那句—— 恶灵以生魂为食,借以遮蔽气息不让封灵人发现。 “被谁吃了?”司野想要确认一下。 何鸢就变得又害怕起来,说话的嗓音也不对劲了。“我、我说不上来……是一股挺黑暗邪门的力量,出现的时候像个影子似的,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总之是吃了不少魂灵……” “包括你的魂灵?”司野一针见血。 何鸢听了这话后突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就瘫在了地上,低垂着脸。 许久她才喃喃,“如果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个散魄了……” 司野这么一听方才恍悟,程斩说得没错,果然是个散魄啊。 那照这样来看,程斩之前都分析在了点子上了,何鸢果然是被吃了一部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想着就听何鸢哭了,楚楚动人的。 “求你救救我……我还想去轮回,我不想彻底消失啊……”她抬脸,悲伤地看着司野。 司野心说,你虽然是司小少爷的亲娘,但我也着实是忍不住吐槽你。自己都什么样了不第一时间求救,还有闲心说别人的八卦呢。 心多大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要是忘了倒也能说得通。 散魄说白了就是那么零星一点能量,浑浑噩噩的也实属正常,不像是完整的生魂在过奈何桥之前都记得生前的事。 司野想了想叹气,蹲身下来,与何鸢面对面。 可哪怕是这么近了,何鸢看着还是月朦胧鸟朦胧的,真就是选对了地方钻进这蝴蝶屋来了,要是悠荡在外面他都怕一阵风能把她给吹散了。 “还记得自己的经历吗?”司野问她。 何鸢一脸悲伤的,“我记得我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飘荡了一段时间,具体是多长时间我没记忆了,直到我葬礼那天,还下着雨……” 那天她漂浮在半空,看着那些个陌生脸孔来参加自己的葬礼,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小司野。 “那时候不知怎的我就感觉到了危险。”何鸢说。 危险将至,她觉得那危险是冲着她和小司野来的。可没等她去找小司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股子力量给吸住了似的,一时间无法动弹。 那一刻何鸢感到了空前的恐慌,她甚至都能听见四周有痛哭哀嚎声,铺天盖地而来。 她就拼命挣扎,等自己能动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魂识凝聚不了,整个人都虚弱得很。 后来她就踉踉跄跄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有好几次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子黑暗力量。 并且她还能听见有什么人在喊她。 喊她的那个声音她总觉得耳熟,等悄悄去看惊愕发现,喊她的人竟是她自己。 可那个自己竟让她感到恐慌,她赶忙躲了起来。 就这样一抹能量极弱的散魄东躲西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后来终于让她找到了安全的寄身之所。 “就是这里。”何鸢环顾四周,“我寄身在蝴蝶身上,总算安定下来了。” 司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来了这里后才没被那个力量追?” 何鸢点头,“是,这里很安全。” “为什么?” 这下倒是问住了何鸢,摇头。 她也不清楚怎么就偏偏这里安全了呢,司家其他地方都有被那股力量缠上的危险。 司野起了身环顾四周,程斩见状打算上前,那边何鸢吓得往后蹭了好远。司野见状朝着程斩做了个禁止上前的手势,走向他。 程斩站在原地问他情况。 他将何鸢的说法一一转给程斩听,最后不解,“就一个蝴蝶屋而已,恶灵是怕蝴蝶?” 怕蝴蝶的说法不成立。 蝴蝶能有什么攻击力,对于恶灵来说,蝴蝶就跟一粒尘埃没什么区别。 程斩想了想问司野,这蝴蝶屋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个问题司野虽说回答不上,但之前听老徐的魂魄还有后来的小白提到过,一鬼一人的说辞倒是大差不差的。话说这个玻璃屋很早就有了,是老宅规划了花园后顺便就建的玻璃屋。 最初就跟旁边的温室功能一样,是为了培养珍奇植被的,供老宅的人欣赏,后来老徐觉得培育些漂亮蝴蝶也挺好的,这才有了现在的蝴蝶屋。 “我对这里的记忆也还是老徐提醒我的。”司野说。 当时老徐说自己咬了他一口,司野的记忆才又是打开了一点点。 何鸢葬礼当天下了挺大的雨,老徐拉着他是来了一处类似温室的小屋,就在花园里。那个小屋不是别的地方,就是这处蝴蝶屋。 他就是在蝴蝶屋里咬了老徐一口。 这是他对这里的唯一记忆了。 至于有什么特殊的呢? 不管是老徐还是小白都不曾说过。 季流幻闻言后惊愕道,“老宅的这片地在以前还是战场呢?” 这在风水学上挺忌讳。 可这么一来倒是让程斩想通了。 “怪不得恶灵能有这么多的生魂可食呢。” 司野点头,“是,被吃了不少。” 程斩扭头看向何鸢的方向,“她的散魄能逃出来肯定有原因,还有,她记得生前多少事。” 这也是司野挺想知道的。 恶灵吃了那么多的生魂,怎么就她的散魄挣脱出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司野又问了一遍何鸢。 何鸢始终忌惮程斩。 源于程斩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司野挺无奈,叹气说,“他真看不见你,再说了,就算能看见你,他也不会伤害你。” 何鸢心神不宁的,“他……不会伤害我?” 司野嗯了一声,又道,“我能给你打包票,放心。” 何鸢这才稍稍安心,回答了司野刚刚的问题。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是怎么造成的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就是觉的害怕,但是就一定要挣脱,必须挣脱,因为我怕小野有危险。” 司野怔愣。 好半天他好像明白了。 或许何鸢能够最终保留一丝散魄就是为母则刚,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哪怕自己挣脱了也只是散魄,自己都无法顾全,甚至将过往都开始遗忘,又哪来的力量保护孩子呢? 司野一声叹。 紧跟着又问了重点,“你在司家藏了这么久,对于那股黑暗力量一点都不清楚吗?力量是寄生在谁身上?” 何鸢摇头,眉心皱得紧紧的,“不知道啊……” 那力量出现的时候就是个影子,不是人。 她只能肯定这点。 司野通过她的描述能很肯定就是恶灵没错,可更多的线索就断了。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何鸢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回忆起来很吃力。 良久后说,“我应该是……病死的,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我记得好多医生来看过我……” 显然,她记得都是片段。 而且还很零散。 “什么病?” 何鸢又想了好半天,“我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自己很痛苦,很痛苦……” 很痛苦? “不是身体上的疼?”司野抓住重点。 何鸢这次能确定,一点头,“不是,就是心里很痛苦,不想活着,觉的死了会更解脱。”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司野一步步靠近真相。 何鸢似乎想得很艰难,甚至还抱着头,嘴里喃喃,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呢? 这样呢喃着,她却显得愈发恍惚,就像是随时能消散似的。 司野有点着急,“是不是跟司泽军有关?他有没有侵犯你?” 何鸢闻言整个状态都不对,她看上去很混乱了,继续喃喃,司泽军……司泽军……我每晚都到一个房间里,我去见了谁…… “何鸢!”司野叫她的名字。 但何鸢置若罔闻,她像是陷入了记忆的怪圈里,混乱,无措…… 一个散魄,能支撑到现在着实不容易。 程斩虽说看不见何鸢的状态,但从司野急切的问话里也能揣摩出个大概来,轻喝了一嗓子,“阿野,小心她散了。” 散魄极其脆弱,像极了星星点点的小火苗似的,一旦遇到惊吓或者意外状况,散魄就很容易散掉。一个生魂想要重新轮回,那是一丁点都不能缺失的,一旦这缕散魄没了,就算把她被恶灵吞掉的魂魄拯救出来也无济于事。 所以程斩才提醒一句,别让她散了。 而程斩的话音刚落,就见何鸢猛地起身,看着很惊慌失措。 司野忙问她怎么了。 还以为她又是在怵程斩,不料她是往外瞅,慌里慌张道,“有东西来了……” 就这么急匆匆的一句话,然后就见她蓦地化为一闪光亮,忙不迭地撞向一只蝴蝶。就见那只蝴蝶在空中竟是定格了数秒,然后扑腾着翅膀重回了屋角的青藤上,将自己藏得挺严实。 但被何鸢附身的那只蝴蝶,身上就开始有隐隐的光亮乍现,跟刚进门的那只“灵蝶”一样。 程斩和季流幻都能瞧见蝴蝶,亲眼见证了蝴蝶的变化。 季流幻指着那只蝴蝶,“这、这是又回到蝴蝶身体里了?” 程斩问司野怎么回事。 司野转述何鸢的话,“她说有东西来了。” 能被何鸢怕的东西…… 程斩和司野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对视了一眼,二话没说就出了蝴蝶屋。 季流幻见状一脸懵,哎哎了两声,又转头看了看屋角的蝴蝶,决定还是不留在这了,赶忙跟上。 出了蝴蝶屋往花园外走的时候,远远就能瞧见几个人影过来。 等看清来者后,司野和程斩都双双顿步。 是姜周来了。 正朝着这边过来,瞧见他们后还主动挥舞了两下手臂。 哪来的恶灵呢? 司野竟一时间有点失落。 程斩倒是反应过来了,“姜周是神兽,散魄怕她也正常。” “姬淡的散魄没见怕过姜周啊。”司野说。 “人有胆大胆小的,魂灵也一样,再说了姬淡能一样吗,他本身就不是人,跟姜周又是认识,他的散魄自然不会怕姜周。” 下雪了。 陪着姜周一同来花园的竟还有司泽阳,为她遮了把伞,看着挺殷勤的,身后跟着管家,管家还带着一位下人紧随其后,乍一看就跟富家千金出行似的。 “这阵仗可以啊。”司野感叹,“能让司泽阳那个败家子主动打伞的女人可没有。” 季流幻在旁泼了盆冷水,“他要是知道自己伞下是头神兽,会不会吓得哭爹喊娘?” 第304章 这才是陆吾大神的范儿呢 姜周就是程斩口中的“外援”。 用他的话说就是:姜姑娘作为九部的老板之一,有些旁门左道还是挺在行。 跟司老爷子这么说的时候,姜周瞥了一眼程斩。虽说在外人看来姜周这一眼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可在司野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一眼绝对就是姜周想要屠宰程斩的刀。 姜周最烦别人叫她姑娘或女人,外面的人不懂也就不懂了,瞎叫的时候她能强忍揍人的冲动,程斩这一句在她看来就是存心故意。 然而程斩转头就稳稳对上姜周的视线,低笑问她,“我说的没错?” 姜周眼里的杀意瞬间换成了春风和煦,笑容恭敬,刚想说什么就接到了程斩的眼神,马上道,“是。” 又跟司老爷子说,“承蒙老先生不弃,老宅的情况我会配合程老板一同解决。” 原本那些恭维程斩的话一并咽回去。 姜周的这番变化司野都尽数看在眼里,心说着姜周还挺识大体,只是刚刚那眼神转换得也忒快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姜周的心路历程── 吓死我了,刚刚竟然还敢瞪陆吾战神吗?自己可真是长能耐了。 对于姜周的去而又返司老爷子当然是高兴,他挺喜欢这小姑娘的,跟她是不是九部老板无关,就是单纯觉得她跟老二挺配。 可她作为程斩外援来处理老宅状况这件事,多少让老爷子有了迟疑。 想了想老爷子说,“能得到两位老板的帮忙自然是好,但也不急于一时,我看天色不早了,姜老板先好好休息,老宅的事两位老板可以从长计议。” 姜周在来之前已经听程斩了,最后得出结论是什么闹不闹鬼的,抓住恶灵才是关键。 有了这个认知,姜周再听老爷子这么说,一时间就在心里冷笑:呵呵,明摆着心里有鬼啊。 于是清风徐来地说,“老先生,程老板找我来就是为了老宅的事,像是这种情况天色越晚越合适,所以您放心,我和程老板一定尽全力为您排忧解难。” 老爷子嘴角抽搐一下,好半,“那就好、那就好。” 司野在旁尽量忍笑,让自己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心却在想,夺笋啊这席话,刀刀往对方心窝子里扎。 再看司泽阳,正坐在那拄着脸一瞬不瞬地瞅着姜周呢,那眼神别提多专注了。 司野心想,可别是真看上了?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又想起季流幻之前的那句话,一时间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他轻轻嗓子,趁机摸摸鼻子压下想笑的念头,其实他还挺想看见司泽阳被头神兽追着打是个什么场面的。 程斩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嘴角往上弯了弯,似有纵容。 而姜周呢,自然也能感受到来自司泽阳的目光,跟司老爷子说完话后一扭头就稳稳对上了他的视线,挺好奇地问他,“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要跟她说话?所以才一直看着她。 司野也特别好奇地看着司泽阳,好奇他面对这种单刀直入的场面时该如何处理。 然而司泽阳压根就没转移目光,就一直看着姜周,闻言后笑着问她,“姜老板有男朋友了吗?” 也是,很单刀直入…… 所以说知子莫若父,司老爷子刚刚一瞧见司泽阳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的心思了,更别提他刚才有多殷勤。 讲真,如果老二要是真能定下心,作为老父亲也就能闭眼了。老二相比老大来讲身上担子轻,老大是商业联姻,对于老爷子来说心里的确过意不去,所以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三,只要有心爱的姑娘他一般都不会干预。 就是…… 这个混小子问的这叫人话吗?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的,老爷子是真想给他一巴掌。 司野全然吃瓜在线,心想着司泽阳估计这一脚能踹铁板上。 果不其然,姜周闻言后面色十分不解,“没有,而且我为什么要有男朋友?” 问完这话,就见司泽阳笑了。 见状姜周更觉奇怪。 但她觉得相比刚才那句话,眼前这个男人更不能理解。 来送餐的时候并没见到这个男人,据他自己主动介绍是司泽阳,在她第二次登司家门的时候。 司泽阳她当然知道,司家的那个败家子老二嘛。 其实她是真不想搭理他,主要她觉得司家除了司野和那位故去的那位千金外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当她一进司家,这个男人不但十分热情的招待她,还嘘寒问暖一路相陪送她到花园去找程斩他们的时候,姜周就在想,长得倒是挺细皮嫩肉的,可能吃起来口感会挺好? 可转念又一想那可未必,一般来说心地纯善的人吃起来口感才会好,这个败家子品行不端又不洁身自好的,吃起来肯定不好吃。 这么一想,姜周就更不爱搭理他了。 奈何司泽阳没眼力见,或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压根就不知道被人拒绝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女人。于是笑呵呵说,“没有正好啊,小姑娘,有男朋友的好处可多了,寂寞的时候有人陪,孤单害怕的时候也有人陪,总之你的喜怒哀乐都会有人分享,所以——” “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人分享?”姜周打断他的话,一脸的莫名其妙。 而且还要跟人? 呵呵。 司泽阳许是真就没遇上这挂的,被她怼的生生将没说完的那句“就让我做你男朋友”话咽了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司野这边着实忍不住了,撇过脸笑出来。 这俩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司老爷子的脸面挂不住,他是能看出来这位姜老板对他这个儿子是完全不感兴趣,所以为了不想让司泽阳再继续丢人现眼他马上叮嘱管家务必要备好今天的晚餐,在居住条件上莫要怠慢了姜老板。 奈何司泽阳的热乎劲可没散,听管家说备给姜老板的客房已经打扫好了,就自告奋勇地要给姜周带路,又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她想在老宅子里逛逛的时候他可以陪着。 姜周刚想反问他为什么要逛宅子,猛地想起自己来这的任务,于是清清嗓子说,“看宅子有看宅子的时辰,急不得。” 司泽阳的脸笑僵了…… 司野这次可真是做足了吃瓜群众的瘾,得,这又说岔了。 人家司泽阳是奔着风花雪月去的,奈何姜周这个满脑子都没浪漫细胞的……兽。 正说着,老大司泽军回来了。 真是很难得的下班早。 窗外天色还未全黑,但已经下了雪,洋洋洒洒的比之前在花园里的大了不少。他进门的时候肩头上有雪,下人上前帮他整理了身上的大衣。 姜周一眼看过去,微微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司泽军进了客厅后也瞧见了姜周,略感惊讶,转头看向程斩,“这位就是程老板说的助手?” 程斩微微点头。 姜周见状挺激动,她竟然成了陆吾大神的助手了! 死而无憾了! 司老爷子今天的精神看着还行,至少在客厅里坐到现在也没嚷嚷着倦怠。他跟司泽军说,“别看她年纪轻,同样来头不小呢,九部的另一位老板,姜老板。” 这下司泽军像是没料到,眼角眉梢明显意外,跟姜周说了句,“幸会。” 姜周倒是大大方方的,朝司泽军一伸手,“司家大公子,久仰大名了。” 司泽军看了一眼她的手,然后伸手与她相握,轻声说,“客气了。” 司泽阳在旁瞅着这一幕,就莫名的觉着辣眼睛。 自己连这位姜姑娘的小手都没摸到呢。 于是说,“难得大哥这么早回来啊,今天没应酬?” “有,推了。”司泽军淡淡地说,“今晚不是要看宅子吗,我是老大,回来盯一下这件事怎么了,靠着你吗?” 司泽阳冷笑,“大哥,这年头谁没了谁都一样活,别说的好像司家没了你就要垮了似的。” “没了我司家能不能垮我不知道,但有一点能肯定,司家要是靠着你肯定会垮。”司泽军不客气。 “你——” “行了。”老爷子眉心蹙起,喝了一嗓子。 还真是丢人都丢到客人面前了。 看向程斩他们,“失敬失敬,让你们见笑了。” “哪里。”程斩轻描淡写。 气氛不算融洽的时候,司野就将话题主动引到今晚瞧宅子这件事上。在得知程斩和姜周要在看完司泽阳房间后才能看主屋,司老爷子的脸色有瞬间的紧张和不自然。 管家在旁见状后赶忙问程斩,“咱们不是定好先看老先生的屋吗?” 主屋就是老爷子所在的卧室。 程斩看向老爷子,目光挺有力量的。老爷子对上他的目光,竟能被这力量逼得气息矮了一截。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这样的程老板,我现在身子骨不大好,入了夜就很容易累,所以平时入睡的时间都比较早。” “白管家之前说过您的情况了,但是老先生——”程斩强调了一句,“因为是二公子那屋先出的事,所以最好先从出事的房间筛查比较好。” 见老爷子欲言又止,他又及时补上了句,“姜老板在这方面的感应十分敏锐,如果二公子房间里有问题她就能感受到气息,假设没有,她也能根据房间里残留的气息在其他房间里寻找,所以老先生您放心,老宅真的有什么那今晚也一定能揪出来,请您相信姜老板的能力。” 老爷子的嘴巴几番张了又阖的,看上去有些着急,但也无可奈何的模样,毕竟程斩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 司泽军竟意外站在程斩的角度,说,“父亲,既然程老板和姜老板在这方面很擅长,那您就依从两位老板的做事习惯,老宅安稳才是大事。” “司泽军能相信这件事就很离谱。”姜周冷笑,“所以他没所图我是不信。” 程斩以等时辰为由先回了房,没一会儿,姜周他们几个也去了。 大家凑在了一起。 蝴蝶屋的事先跟姜周说了,而姜周也表示自己刚刚在跟司泽军握手的时候的确能感应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所以……”姜周说了两个字就及时刹了车,幸好没将“陆吾大神”四个字蹦出来。 而程斩似乎猜出她刚刚差点脱口什么话,微微眯眼。 姜周平日里其实就挺怵程斩的这个神情,见状赶忙改了称呼── “程斩哥哥推断的没错,司泽军哪怕不是恶灵,那他体内也有恶灵的触灵了。” 最开始这话谁听了都没反应,主要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司泽军身上到底是恶灵还是触灵上了,但很快司野先反应了过来,笑道,“怪不得听着这么别扭呢,嘶……” 他甚至还很夸张地搓了搓胳膊。 然后就是程斩,也反应过来了,眉心又是一皱,“姜周,你能不能好好给我说话?” 姜周有点委屈,怎么?叫程斩哥哥就不是好好说话了?她倒是想叫陆吾哥哥呢,但程斩未必让啊。 哎,换做是她如果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就是陆吾的话,那肯定成宿成宿兴奋地睡不着。 多牛啊,陆吾啊! 洪荒第一战神啊…… 但她总是隐隐觉的,程斩对于自己是陆吾这件事很排斥。 怎么,能做神族不好吗? 想不通。 抬眼一看司野还在那搓胳膊,无语了,“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司野凑上前,将胳膊伸给姜周看,“瞧见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周这下可不惯着司野了,打从知道程斩最大可能就是陆吾后,她的重心就火速转移。除了她心中的陆吾大神外,其他人她都视为浮云!浮云! 于是她跟浮云说,“当初我叫你司野哥哥的时候你怎么没起鸡皮疙瘩?怎么?羡慕嫉妒恨?” “起了,就是藏在衣服里没让你知道,怕打击到你。”司野笑呵呵的,与此同时反应得也快,“还有什么叫当初?你是以后不打算喊我司野哥哥了?” 姜周瞥了他一眼,没继续跟他贫嘴,是了,就凭着这股子嘴贫的劲儿也不是她的陆吾大神啊,当时怎么就一门心思觉的他铁定就是陆吾呢? 再看看她的程斩哥哥,沉稳持重的,这才是陆吾大神的范儿呢。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305章 先下嘴为强 司泽军的不对劲是大家达成共识的一件事。 从他一听说司泽阳撞鬼到劝说司老爷子找人看宅子,再到今天推了应酬特意早点赶回了老宅,哪怕就是程斩和姜周没感应到恶灵的气息,那光是凭着司泽军这种反应也会遭人怀疑了。 “所以,像是司泽军这种很聪明的人会犯这种错误吗?他不会不清楚这么做有点明显?”司野提出质疑。 姜周其实也在迟疑这一点。 但程斩说,“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更能确定在司泽军身上的很大程度是触灵,而不是恶灵的本体。” 换句话说就是司泽军充其量就是个傀儡。 司野没明白程斩的话。 程斩给出了解释—— “深沉内敛的是司泽军而不是恶灵本身,我之前说过恶灵再狡猾再聪明也是巫灵,越是难对付的巫灵就越是自负,而自负恰恰就是它们的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就好对付它们了。” 说到这儿程斩又思索了片刻,“所以我猜想的是,恶灵的本体应该是在一个情商智商都不如司泽军的人身上,如果当初恶灵选择了司泽军,那至少弱点曝光的不会这么明显。” 那能是谁? “不会是司家老爷子?”司野沉思着。 那司家老爷子曾经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论为人处事和行商手段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哪怕是到了现在,司家的全部生意大权移交,但年轻时候结下来的挚友也会时不时登门问候的。 都说商场无友情,能做到司老爷子晚年了还能跟曾经的商业挚友甚至是敌手谈笑风生的人可不多。 程斩沉默。 对于一些不确定的事他向来不说太多废话。 可眼里明显有思考。 姜周说,“老爷子感觉比猴还精,我看不像。” 说完看向司野,“哎呀,忘了他是你爸了,这么说他你不会在意?其实我不是在骂人……” 司野冲着她摆摆手,就算骂人也无所谓。 “会不会是司家老二那个傻子?”姜周冷不丁说。 别说司野了,就连程斩都用惊讶的眼神瞅着她。 季流幻之前一直在沉默,他是觉得这件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安安静静做个听众烘托氛围,但许是被司家公子的颜值折服,所以闻言姜周的话后也有了反应。 “那么帅的人你叫他傻子啊?” 姜周也用惊讶的目光回看季流幻,长得帅就一定不是傻子吗? 再瞧见程斩和司野的眼神…… 不是,几个意思啊? 司野解答了她的问题,“司泽阳是出了名的人家滑头,你哪看出他傻了?” 姜周可这真没认为那人有多狡猾,再狡猾还能还滑过九尾?她可是跟上古狐族打过交道,那才叫一个狡猾。 她说,“我觉得他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司野忍俊不止,“他想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说完有点后悔了…… 果然,姜周就奔着他的后悔去了。“追我?太好笑了,他是两条腿的人,想追上我有点难啊,必要的时候我会腾云驾雾的。” 司野:…… 他刚刚可真是嘴贱啊。 他看了一眼程斩。 程斩也给了他一个眼神,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别说这方面事了,她是头兽,对这种事一窍不通。 司野觉的,嗯,好。 然后,让司野感到震惊的是季流幻也是个不懂情爱的。 就听他说,“那你不腾云驾雾呢,单纯论两腿跑的你可未必跑得过他?不过司泽阳为什么要跟你赛跑啊?” “不知道啊,他为什么要跟我赛跑啊?”姜周也是一头雾水的,扭头看司野。 司野真的就是…… 跪了。 “你……当我没说,行,咱们跳过他说别人。”司野最后妥协道。 姜周哦了一声。 “如果司泽军是恶灵的傀儡,那他应该很怕封灵人才是,怎么还那么积极撮合找人看宅子抓鬼这种事?”司野主动说回司泽军,“要说他不知道你是封灵人也不大可能。” 程斩嗯了一声,司泽军知道他是封灵人,而且很清楚他们来老宅就是为了抓恶灵。 那又是为什么呢? 室内陷入安静。 陡然,程斩和司野异口同声—— “何鸢。” 姜周吓了一跳,“不会今晚真抓鬼?我怕鬼,可不抓。” 程斩说,“现在的何鸢只剩下最后一点散魄了。” 姜周一听这话都快哭了,连连摆手的,“散魄不也是鬼吗?你不是还一样看不见它吗?” 程斩无语。 这倒是真的。 姜周快崩溃了,也顾不上程斩是神族的身份,哭唧唧说,“你不是说要我来协助抓恶灵的吗,我不抓鬼,我不会抓鬼……” 司野瞧着姜周,感叹,还真是害怕啊。 程斩轻声说,“不是抓,是要何鸢现身……” 姜周瞪大了双眼,好半天喘不上来气。 司野真担心她再一口气没上来嘎过去。 “如果推断没错的话,司泽军的目的就是何鸢,准确说就是想要她的散魄。”程斩说,“只有得到了最后的散魄,何鸢的生魂才完整,否则恶灵只能算是吃了部分何鸢的生魂。” 司野刚刚也是想到了这点,点头赞同。 可接下来的问题他就想不通了。 “何鸢说老宅在以前是战场,恶灵也吃了不少生魂,照理说现在周围的生魂也不少,怎么恶灵就独独要何鸢的生魂?而且还这么大费周章?” 姜周也知道蝴蝶屋里的事,小心翼翼问司野,“你妈漂亮?” 司野一皱眉,其实他始终不认为何鸢是他妈,但也没反驳姜周,“漂亮。” 这是肯定的啊,瞧着司家小公子的皮囊那就是绝对继承了老爷子和何鸢的优点。 姜周问程斩,“恶灵会对颜值高的生魂有执着心吗?” 程斩摇头。 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什么一定要何鸢的生魂? 不过一个人族的生魂而已,跟其他的生魂有什么区别呢? 姜周是想不明白这点。 程斩也在思考。 司野就更不能理解了。 季流幻想了想,随口了一句,“因为她是我哥的妈妈啊。” 司野叹气,“我是我,司小公子是司小公子。” “但是没有司小公子就没有现在的你啊。”季流幻说了句。 司野倒是被这话给说服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程斩闻言,饶有兴致问季流幻,“为什么你觉的因为她是你哥的妈妈,就一定能让恶灵念念不忘呢?” 季流幻笑呵呵的,“我哥是什么人啊?聪明又勇敢,英俊又潇洒的,还是妥妥的学霸,放眼整个司家谁能有我哥这么优秀的?就算老大和老二加起来都抵不过我哥的一个小拇指!” 姜周拄着脸,“这也算是原因?” 彩虹屁吹得也真是够可以的了。 但司野可喜欢这些彩虹屁了,笑道,“这话我太爱听了,快,多夸夸我。” 姜周叹气,可真是有其哥必有其弟啊。 幸好程斩不这样。 程斩却没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良久后说,“可能真就是因为……她生了司野。” 司野一怔,啊? 姜周闻言本想调侃一下,但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下一秒闭嘴,看着司野,心想着,或许真的是…… 季流幻会错意,洋洋得意的,“看,我也能给你们提供重要思路啊。” 司野一脸不解的,“怎么——”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司泽军了。”程斩打断司野的话,像是无心,又像是有意。 于是,大家的重点就被转移了。 程斩暂且先没解释原因,因为这只是他的推测,很多的事要到晚上才能知晓。 他跟司野说,“晚上要将何鸢的散魄引出来。” 季流幻没理解,“还用引吗,不就在蝴蝶屋里?” 在蝴蝶屋能见到何鸢的散魄,纯粹是因为有合虚的强加作用,如果再使用合虚迫使何鸢现身,那她的散魄极有可能承受不了合虚力量散掉了。 更重要的是,散魄怕姜周,姜周作为上古神兽,其实也是瑞兽的象征,身上自带镇魔驱鬼的力量,像是何鸢的那种散魄自然不敢轻易现身。 司野想到了关键,“何鸢说她每晚会进到一个房间里,如果没错的话,那个房间就是司老爷子的。” 程斩赞同,“老爷子房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能引来散魄的同时也会让恶灵忌惮。” 否则夜夜出现在老爷子房里,司泽军应该早就得手了。 姜周听得一知半解的,“等等,为什么一定是司老爷子的房间?就不能是司泽阳的房间吗?他不是撞鬼了吗?” 司野:…… 但转念一想,关于老爷子和司泽阳的情况的确是跟她说的一知半解,也不怪她。 于是就跟她说了一下老爷子的疑点,至于司泽阳…… “他撞的鬼是假的,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撞的鬼是假的。” 姜周愕然。 好半天问,“鬼是假扮的?谁啊?” 季流幻朝着她摆摆手,笑得一脸无辜的。 姜周:……晕。 晚八点要正式看宅。 虽说抓鬼是假的,但该做的表面功夫也一定要做。 夜色刚降临的时候,沿着花园小路直到入老宅的小路全都摆满了白色蜡烛,符纸也是挂了一路,上面的符文是姜周瞎画的。 主力是程斩和姜周。 司野挺积极,号称是司家的事他要出份力,所以跟着程斩一同先看老宅外面,等八点一到就跟巡视室内的姜周汇合。 季流幻暂时帮不上忙,所以就没跟着程斩和姜周,怕给添乱,就等着随时听候差遣。 司泽军本想帮忙,被程斩拒绝了,说些场面不大适合外人看。 老爷子早早就回了屋子,管家说一旦查到主屋的时候要提前通报一声。 程斩和司野去到外面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目的就是要等到何鸢能够出现的时辰。他们先是去了趟蝴蝶屋,那只蝴蝶还在。 在就说明何鸢还没进到那个房间里。 这么看来,何鸢每晚的行为的确是身不由己。 而姜周在快八点的时候敲了司泽阳的房门。 刚敲两下门就开了。 司泽阳开了房门后就斜靠在门口,也没说请姜周进去,眼里沾笑,“姜老板自己来的?” 姜周也没觉的自己来早了,因为马上就到八点,跟程斩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她说,“嗯,目前只是我自己,一会儿程老板就来了。” 下一秒司泽阳就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屋子。 行动倒是挺快,就是没等姜周反应过来呢,她就被他按在了墙上。 姜周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着实是没明白他这番操作是为何,看见什么害怕的东西了? 她的视线转移,环视周遭。 心想着呢,各位佛菩萨庇佑啊,可千万别让她看见鬼,哪怕这个屋子里真有鬼也别让她看见,她就是来陪程斩演戏的啊。 倒不是一定害怕何鸢。 她脑子里的画面多着呢! 这里曾经是战场,死了好多人,有好多投不了胎的怨鬼…… 老天,太可怕了。 脸被司泽阳给轻扳过来,他压脸笑,“姜老板,你单独来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他心想,如果是欲擒故纵啊。 别看之前挺能怼他,但不还是跟其他女人一样都想引起他的关注吗,现在单独来找他,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吗? 姜周被他这番话给问愣了,什么话想对他说? 想了想,“是之前你没听明白吗?我们先查你的房间,然后是老爷子的……” “姜老板。”司泽阳笑着打断她的话,凑近她,“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你不用这么公事公办,我问你,你是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姜周皱着眉头,这人怎么离她这么近? “当然。”这不废话吗,进的是他的房间。 司泽阳嘴角笑容扩大,这不就是对了吗,什么跟程老板汇合,不过是托词,而且他也压根就不相信这么个年轻小姑娘会抓鬼。 他贴近她,嘴唇滑到她耳畔,低语,“宝贝儿,你这么大胆还真诱人呢,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嗯?”说着,唇贴着她的脸颊逐渐下移。 手也开始不老实,从衣襟探入。 姜周一听这话,吃了她?! 呵,给他能耐的,一个人族而已我还怕你了? 念头一落,嘴巴陡然一张,一口就将司泽阳给吞了! 先下嘴为强…… 第306章 要不然让他先安静一段时间? 卧室外面,程斩和司野正好上楼,却见窗外铅云偶闪血色,程斩的脚步陡然一滞,紧跟着竟脱口了一句“艹!”赶忙快步到房间门口。 司野不明就里紧跟其后,问他怎么了? 程斩一手搭着门把手晃了晃,“姜周吃人了。” 司野怔愣。 吃啥? 人? 吃谁啊? 司泽阳! “我艹!”司野一下反应过来了! 房门紧锁,司野跟程斩说,“我来!” 紧跟着上脚就是一踹,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声音不小,引来下人们纷纷探头来瞧。 “都回去。”程斩皱眉喝了一嗓子。 十分威严,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统统规避了。 司野推门进去,紧跟着被室内的局面惊到。就见姜周都现了原形,那么大的房间都能被她的身躯挤得满满腾腾的。 目光能及的就只是尾巴。 “哥……”司野咽了一下口水,这也算是他最近距离瞧见姜周的真身了。 怎么说呢? 真就是……挺震撼的。 就是可用雷霆万钧之势来形容了。 司野有点担心眼前这房子,他觉得只要姜周微微一动,整个老宅就能被她连根拔起带到天上去。 再看窗外骤然风云变幻,原本是下雪的天都在狂起大风,就是风卷残云丝毫都不夸张。 而被要求都躲在房里不准到处乱走乱看的下人们,也感觉到了周遭的不对劲,尤其是窗外的情况,那就不是寻常能见的,一时间都在瑟瑟发抖…… 看来老宅子里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呀,还挺厉害的吗? 在主屋,老爷子赶走了所有下人,只留了管家一人,他显得很急躁,来回来地在房间里走。 然后时不时问白管家,“藏好没?” 白管家连连回答,藏好了藏好了,您放心呀。 老爷子还是不放心,看着外面奇怪的天象,心口就突突直跳。 一个劲喃喃,要藏好啊,一定要藏好啊…… 另一个房间,司泽军双手插兜伫立在窗子前。 窗外阴云密布,从云层与云层的叠缝间隐隐闪烁的血光折射在窗玻璃上。有光折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静静注视,眼里是堪比窗外阴云还要暗沉的光。 司泽阳这屋的情况堪忧。 司野进屋后其实第一时间找过司泽阳,真没发现他的身影。 心口一滞,晕,真是被吃了啊! 这种事也能发生,可真是活久见。 “哥,怎么办?”司野问程斩。 程斩瞅了一眼姜周,那眼神里略显无奈。手一展,手心凝聚合虚,刺眼光亮骤然冲向姜周。 合虚强烈,就见神兽刚要张口怒吼,合虚猛然化绳将其嘴极速缠上一圈,那声吼就没发出来。但本身还不老实,庞大的身躯开始挣扎,这一动,棚顶的吊灯就被尾巴给扫了下来,咔嚓一声砸地而碎。 司野心想着,可千万别把老宅给弄塌了,要不然这趟成本也太高了。 就见程斩手一控,合虚再化几缕线紧紧缠住神兽,神兽就被缠得完全动弹不得。然后又一道合虚就跟鞭子似的抽在神兽身上,神兽先是抽搐了两下,然后就见它嘴一张,哇地一声—— 一个圆球状的东西被它吐出来了。 司野定睛一看,妈呀…… 是司泽阳被囫囵个的吐出来了。 他是被包裹在一个透明黏膜里的,乍一看就跟子宫里的孩子似的,连姿势都是一样的。当然是穿着衣服的,只不过他脚上的拖鞋都被腐蚀了。 这消化能力是相当快啊,这也是赶来的及时,再晚上那么一时三刻的,这司家老二就该被消化了,再或者…… 成为神兽的排泄物? 到时候司老爷子问他要人的话,他总不能指着一堆排泄物跟老爷子说,这就是你的二儿子…… 造孽啊。 司泽阳在黏膜里闭着眼,司野也不清楚他能是个什么状态。 再看姜周,被合虚抽了那么一下后就起了变化,先是整体开始缩小,小到一定程度后就发出一道光,这光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就是一个瞬间。 司野觉得耀眼,抬手遮了一下。 等眼前的光消失了,他定睛一看姜周已经恢复了人样。 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揉着肚子,显然吐这一下挺伤胃。 而那边,随着姜周的恢复,包裹着司泽阳身上的黏膜也融化了。 这么一融化倒好,就……别提多恶心了。 司泽阳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尤其是那头发,原本是打理得挺利落的,现在全都软塌塌地贴在头皮上。他耷拉着脑袋在那一动不动的,司野着实是不想上前探他的鼻息,就问程斩他有事没事。 程斩说,“死不了。” 司野也就放心了。 死不了就行,恶心就恶心点。 姜周这边缓过来了,眼瞧着程斩的脸色不大好看,一时间有点紧张了。 程斩也确实是冷了脸,对她说,“你在司家的地盘吃司家的人,之后呢?你可以一走了之,那司野呢?你叫他怎么走出司家?” 司野看向程斩,他都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觉的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确实能掀起不小的风浪,总不能跟司家人说二公子就在自己房里无缘无故消失了? 再不济怨在鬼身上也不合适。 姜周挺委屈的,说,“他都要吃我了,我、我也是担心被吃啊,就先下手了……” 司野惊愕,“他要吃你?” 司泽阳还有这能耐呢? “他发现你是兽了?”司野着实不解。 发现是兽,就以为能是好吃的食材? 不能够,就姜周现身后的庞大身躯,搁正常点的人那想到的绝不是好不好吃。 姜周也是一脸不确定,“我不知道啊,可能真是发现我的身份了?可是能吃神兽的自打天地初开也有几个啊。” 程斩看了看司泽阳,又看向姜周问,“他都说什么了?你重复一下他的原话。” 姜周其实对于司泽阳的原话也记不得太清楚,但瞧着程斩的脸色总是不大好看,也不敢怠慢这件事,就将她进到房间后司泽阳的所作所为所说都一一讲述。 程斩和司野这么一听…… 相互看了一眼。 都挺无语的。 司野叹气,“姜周,司泽阳说吃了你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就跟我说他想追你是一个意思,都有另一层含义。” “什么含义?”姜周一脸懵。 司野张了张嘴,这让他怎么说? 最后还是程斩开口了,“总之如果你觉得他挺烦你就别搭理他就行了,你现在是人族的形象,人哪有吃人的?” 然后姜周可不同意这句话。 “我可以做到不搭理他,但是,人也能吃人。”她辩驳,“我有时候看书看电影的,经常能听到说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 司野扶额。 程斩又是无语了好半天,“姜周,我建议你还是住在人群里,别图清净了。” 这么一句又把姜周说懵了。 程斩也不想跟她解释了,对于一头上古神兽来说,要说她的战力绝对没问题,但其他的事…… 嗯,不强求。 司野走到司泽阳身边,问姜周,“他什么时候能醒?” 姜周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不是因为关于这件事她听得一知半解的,主要是她觉得作为陆吾大神的程斩太优柔寡断了。 虽然她隐隐觉得她吃人是不对,可对于程斩来说人命都如草芥的,何必恼怒她吃不吃人的,她又不是他,封灵人不能屠宰人族,她吃个人就跟吃只鸡没什么区别。 还有,有什么担心司野的呢,大不了就平了他们司家,看谁敢说司野什么。 姜周扫了司泽阳一眼,“马上就能醒。” 司野正担心司泽阳醒了之后能不能记事的时候,司泽阳还真就悠然转醒了。虽说司野有点担心,但还是觉得他恶心,蹲身下来的时候稍稍离远了点。 程斩就压根没上前。 对于司泽阳这个人,别管他目的是什么,总之程斩是很讨厌这人的。 如果不是因为司家的事还没了,担心司野会为难,别说是让姜周吃了,就是把司泽阳剁成十八段架在火上当鱼烤他都没意见。 所以程斩只是远远站着,冷眼看着瘫在地上的司泽阳。 司泽阳哼唧了一声,睁眼了。 但第一下没睁开,眼皮都被黏液糊住了。 一时间他挺紧张,伸手胡乱摸脸。总算把眼睛周围的黏液擦了,他才睁开了双眼,低头一瞧自己,愕然惊叫。 司野盯着他的神情,任由他一个蹦高起来,但脚上也挺滑,一下没站稳就摔了个狗抢屎。 摔得特别瓷实。 弄得司野都不落忍看了。 司泽阳在地上疼的哇哇大叫,但不想一张嘴,嘴里也是吐出大团黏液来。 他快疯了,啊啊啊狂叫。 司野站起身,走到程斩身边说,“他这种状态能不能影响今晚的行动啊。” 程斩点头,“差不多。” “要不然让他先安静一段时间?”司野提议。 “行啊。”程斩笑说。 紧跟着一道合虚飞溅而去,直直弹在司泽阳的脑门上,司泽阳惨叫一声,然后直直倒地了。 又是摔了个瓷实。 司野都跟着浑身疼,问程斩,“合虚的力量是不是大了点?” “不大,让他安睡一阵子正好。”程斩淡淡地说。 不但能睡,还会让他睡得多姿多彩的,梦里绝对不会让他闲着。 司野倒是不知道这层,问程斩他能睡多久。 程斩想了想,一天一夜。 司野一点头,时间上也够了,就是…… 他又看了看司泽阳,这一身黏液的,等醒过来都得糊身上了,太要命了。 司泽阳卧室里发生的一切算是个意外,但其实进他房里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们的重点是在老爷子的卧室里。 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去到主屋? 其实是程斩有意盘算过时间的。 司老爷子晚上回房休息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再加上他也私下问过一些下人,得出了一个时间。 一个老爷子能见到何鸢的时间。 对于何鸢每晚都要现身这件事,对方要么就是司泽军,要么就是司老爷子,显然前者不可能。 从司泽阳卧室出来后就去了主屋。 管家给他们开的门,紧张地问他们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程斩就轻描淡写的,“有邪祟作怪,二公子房里24小时之内不要进去人,否则会冲了净化阵法。” 管家闻言脸色骇然,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现在……” 得知他们要进屋了,管家表示要跟老爷子通报一声。没一会儿就折回来了,请他们进来。 老爷子穿戴整齐的,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了。 见着他们第一句话就是,老二怎么样? 司野说,“二哥无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老爷子忧心忡忡的,“无大碍就好……” 又急问,“是……什么样的邪祟?” 程斩说,“像是个女人,还不知道是不是二公子之前撞见的,跑得太快了。” 司老爷子一听愕然,脱口,“还有别的鬼?” 说完方觉后悔。 但想收回话已经来不及了,就只好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这老宅里还真有鬼吗?” 程斩心知肚明,但也戳穿,说,“老先生有所不知,这方老宅在古代的时候是片战场,冤魂无数,所以司家能安稳到现在实属不易了。” 一句话不但吓了管家一跳,还让司老爷子这种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都大为惊骇,变了脸色,“战场?冤魂无数?” 程斩微微一笑,“放心,今晚我和姜老板会净化老宅。” 司老爷子哪会放心啊,这么大片的老宅,就是司家的根,竟是在一片战场上建立的。 管家不解,“古代的冤魂一直到现在吗……” 程斩嗯了一声,没过多解释。 他不多说管家也不好多问,高人嘛,天机不可泄露的。 司老爷子惶惶点头,看向司野时感到不解,“你要全程跟着?” 司野不动声色,“是,之前我看过他们净化些脏东西,所以必要的时候会打个下手。” “你——”司老爷子欲言又止的。 司野看着他。 司老爷子始终没能说出什么。 倒是程斩开始全屋溜达,司老爷子见状给了白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紧跟其后。 第307章 生犀不可烧 主屋不小。 如果说程斩所住的卧室就不小的话,那主屋的面积更是能赶上那房间的两个还大。 程斩虽没明说什么,但也是给了司野一个眼神的。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 这房间太大不好找。 姜周则小声跟司野说,“住这么大房间光是出个屋都挺废腿脚的了。” 司野尚算对主屋的格局了解,之前老爷子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回来也是直接进的主屋探望。 大是大了些,但好在规整,更重要的是,老爷子这个人不喜繁琐,所以屋子里的家居摆设都以简洁为主,放在明面上的东西也不多。 找什么呢? 找能让何鸢不得不现身的东西。 如果他们笃定何鸢现身的就是主屋,那老爷子肯定会将那东西或者那方法藏起来,至少不会让何鸢在今晚现身。 这就是司野必须跟着的意义。 因为何鸢一旦现身,三人之中就只有司野才看得见。 这么大的房间,有心要藏什么轻而易举。 司野靠近程斩,“能用上合虚吗?” 程斩回答得挺直接,“在找东西这方面上弱点。” 用了也是浪费。 又问司野,“能揪出个阴魂指路吗?” 司野也回答得直接,“我要是有那能耐还好了呢。” 可真瞧得上他。 这俩人又对视了一眼。 嗯,互相伤害。 姜周没参与他俩的“伤害”,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转悠。三个人分成了两拨,管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跟着谁比较好,想了想觉得怎么看程斩都像是有主导权,于是就跟在了程斩的身后。 不想恰好便宜了姜周。 就见姜周晃荡到一处柜子前,本来都经过了,不想却又折了回去,停了脚步。 跟在程斩身后的管家一扭头猛地瞧见这幕,心里一咯噔,但这个时候再急匆匆上前就太明显了,只能静观其变。 可接下来的情况不容乐观了。 程斩也瞧见了姜周的异常,折步过去,司野紧跟其后,管家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姜周是站在一张黄花梨的斗柜前,程斩问她发现什么了。 姜周下巴朝着柜子里一抬,“里面藏着东西。” 程斩扭头看管家,“麻烦开一下柜子。” 管家脸色不是很好看,轻声说,“柜子里都是老先生的私人物件,我需要请示一下老先生,稍等。” 等管家离开后,程斩问姜周,“你确定?” 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击即中,否则一旦出错,之后他们的话就可不信了。 姜周说,“我闻到了一种气味,那种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 她表示目前还在怀疑,还是要看见东西。 没一会儿老爷子过来了,身边跟着管家。 老爷子问,“程老板,是柜子里有什么异常吗?”然后又道,“邪祟总不能藏柜子里?” “邪祟有时候会附着某样东西上,再或者,它会痴迷于某样东西,老先生,我们需要查看一下。”程斩回答,又问,“老先生是不方便?” 司老爷子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柜子里都是些陈年旧物了。”他微微侧脸,“白管家。” 白管家轻轻一点头,走上前。柜子是上了密码锁的,管家将密码输入后柜门就打开了,里面就是很传统的格局,两层隔断,下面有三层抽屉。 “老先生怕乱,还是由我给你们展示看。”白管家说。 程斩点头。 隔层里的东西倒是一目了然,一只只同样是黄花梨雕刻的小盒子,小盒子里有各种首饰、小玩意之类。暂且不说现如今黄花梨的价值,就单说盒子里的首饰都价值连城。看书溂 白管家将盒子里的东西如数摊给诸位看。 司野说,“这些东西……” “都是你母亲的。”老爷子轻叹,眼神几多寂寥,“其实这个柜子里装着的也都是你母亲的东西。”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柜子,“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不想打开柜子,怕触景生情。所以程老板……”他又看向程斩,“你刚刚的意思是,邪祟能附着到这些东西上吗?” 自然不是这些东西。 没等程斩开口,就听姜周问,“下面的抽屉呢?装了什么?” 就是一句话能把挺伤感的气氛给打稀碎。 老爷子一腔情感被生生噎了一下。 抽屉里的东西,正如老爷子说的,也还是女人的东西,衣衫、物件等等,样样都价格不菲。 最后一个抽屉看完,白管家问他们,“还需要看什么吗?不需要的话我就一一收拾了。” 司野暗自捏了把汗,心想着这都看完了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呢? 姜周就只是盯着柜子瞧,沉默不语。 白管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收拾还是不收拾。 老爷子开口了,“先收拾起来,别耽误两位老板看其他的东西。” 管家赶忙照做。 等柜子重新锁上后,姜周还是没能发现什么。 程斩跟她低语,“再看看其他的地方。” 姜周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仍旧站在柜子前一动不动的。 许久才说了句,“等等。” 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指了指柜子,对管家说,“把它转过来。” 管家一愕,“啊?” “把柜子转过来。”姜周这次盯着管家的眼睛,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 管家下意识看了一眼老爷子。 就这一眼,程斩就看出端倪了。 老爷子什么神情程斩没去关注,倒是管家紧跟着说,“这柜子特别沉,可不是一两个人能挪得动的……” 没等说完,就听司野说,“我来。” 老爷子忙上前阻止,“你怎么行?万一……伤着手怎么办?这是纯实木柜子,沉得很。” 虽说招式不高明,但明显是在托词。 “要不……白管家,你找几个下人过来帮忙。”老爷子赶忙道。 白管家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去叫几个人过来,两位老板先坐那等会。” 程斩直接,“不用,我跟阿野一起挪就可以了。” 直接掐断了老爷子和白管家的打算。 老爷子愣了。 白管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程斩和司野也没给他俩反应过来的时间,两人各自走到柜子的一角,搭手一挪,柜子就被移开了,然后又被他俩转了个面。 柜子后面很干净。 完全不像是常年不移动的迹象。 整个柜子其实是挺沉,搁人族的力气的确得有两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勉强搬得动,所以柜子一般来说都是常年不移动的,而且柜子还靠墙,那再严苛的家政标准也不能要求下人天天擦柜子后面。看书喇 程斩伸手摸了一下柜子背面。 虽说表面已经干燥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隐隐的湿气。 应该是用湿润的毛巾擦过的,因为赶时间。 白管家说,“两位老板,这柜子后面有什么好看的呢?” 姜周没理会他的话,走上前,伸手在柜子背面敲了敲,从上到下。 那边,司老爷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敲到中间位置时,柜子发出来的声响不同了。 明显有空层。 姜周细细去摸,果然摸到了一道缝隙。 但她没继续。 程斩见状直接问老爷子,“里面有东西?” 虽是问话,但语气没商量的余地。 老爷子虽说刚刚的神情一言难尽,但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所以在情绪管理上还是很有一套。他挺平静地说,“里面是有东西,是一块香,之前点了几次,但我闻不惯那气味就放起来了。” “放在隔层里?”程斩问。 老爷子轻叹,“是早年一位朋友送的,说这香是世间少有。另外,送香的朋友前几年过世了,我跟他交浅言深,视他为知己,所以自然是珍惜他送的东西。” 这一番说辞听着无可厚非。 程斩彬彬有礼的,“这黄花梨珍贵,我们轻易不能破坏,还是麻烦管家把东西取出来。” 白管家看了一眼老爷子。 老爷子阻止不得,只能点点头。 拿出来的东西像是一块香,挺大一坨,黑乎乎的。 但,只是像。 它不是香。 姜周找的就是这东西,她上前闻了闻,跟程斩一点头,说了句,“生犀。” 程斩一下了然。 老爷子和白管家的面色不大好看,但没表现得太明显。 司野没明白这是什么玩意,程斩说,“生犀不敢烧,人能与鬼通。这是块老生犀,只要烧上那么一点点就能招来魂魄。” 所以,何鸢被迫现身进到房间就有迹可循了。 老爷子在那边问,“你们叫它是什么?它能招鬼?” 程斩转头看着老爷子,心说,还挺能演戏的。 “是,生犀,招魂之用。”程斩反问他,“老先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老爷子马上否认,“不就是块香吗?当初我朋友送我的时候也说是块香,年头肯定是挺久的了,但说这香燃烧的气味能扶正阳气,有药香的作用。” 白管家在旁也道,“对的对的,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头太长了,还是香气我们老爷子本身就闻不惯,这才保存起来了。” 程斩笑问,“老先生在燃香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吗?” 老爷子摇头,说没有。 程斩也不拆穿他,就道,“这生犀招魂,老先生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的,然后眼睁睁看着程斩拿起那块生犀,欲言又止的。程斩岂会不清楚老爷子的心思,故意说,“放心,我只取一小块,剩下的老先生还是做收藏就好了。” “一、一小块?”司老爷子一愣,“程老板取一小块做什么?” 程斩微笑,“生犀能引魂灵,邪祟藏着不见,正好能派上用场。” 老爷子闻言惊愕,赶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啊……” “爸,您是不想清理老宅了?我二哥的样子您刚才是没看见,被邪祟缠得可吓人了,今天不处理掉邪祟,以后老宅没安稳日子。”司野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打了亲情牌。 那边程斩已经燃了一小片生犀了,渐渐点燃。 管家在那头也有点干着急。 老爷子闻言后,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小野啊,你妈怎么能是邪祟呢,她……” 这才恍然自己说走嘴了! “这么说,您早就知道老宅里有什么?”司野一下掐住他的关键词。 老爷子支吾着,“我、我……我的意思是,之前老二不是说见到你妈了,如果真是她的话,那也不会是邪祟啊。” 这话算是圆回来了。 可谁信呢? 程斩说话不客气,“老先生,你可知夜夜与魂灵相见后果是什么?你的阳气会严重损害。” 老爷子张了张嘴巴。 白管家反应过来了,赶忙问,“程老板,您的意思是老先生现在身体差,都是跟……鬼有关?” “人鬼殊途。”程斩说了四个字。 老爷子刚要张口说什么,就见一缕光亮隐隐闪现,绕着燃烧的那一小块生犀飞了两圈。就见老爷子的情绪一下变得激动,“白管家,生犀灭了!灭了!让她回去!” 这么一喊就什么都暴露了,司野心说,好嘛,这是门清啊,什么朋友送的香,什么闻不惯只能放起来封存。 白管家闻言赶忙上前,但这个时候他再想靠近生犀已经来不及了,程斩结结实实挡在他面前。 而燃烧的生犀之上,那抹光亮已经开始渐渐清晰。 先是拉长,然后隐约成形。 最后落地成了人形模样…… 老爷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喃喃,“何鸢……” 是何鸢。 就跟在蝴蝶屋时候的一样,整个都显得影影绰绰的。 她像是彷徨,又像是无助,对于司老爷子的唤声毫无反应,却在瞧见司野后显得激动。 而这次,因为是有生犀的缘故,就连程斩和姜周也能瞧见何鸢了。 的确是长得漂亮,宛若山中仙人。 也很明显的,何鸢发现了程斩能看见自己了,骇然,一时间惊慌失措地想找地方躲避。 而那边老爷子的情绪又动荡了,大声,“何鸢你快走,快走!别让他们抓到你!” 可何鸢仍旧充耳不闻。 程斩扭头对姜周说,“把全部的生犀都拿走。” 第308章 你就放过我吧 司老爷子惊骇,“程老板!” 白管家也急急帮着说话,“程老板,这东西不能拿走啊。” “不拿走继续招魂吗?”程斩看向司老爷子,“继续搅得整个老宅鸡犬不宁?” “不会,何鸢不会……”司老爷子有些迟疑。 那边围着燃烧的生犀转悠的何鸢一脸茫然,看着很不知所措。 趁着老爷子迟疑的空档,程斩给了姜周一个眼神。 姜周接令,紧跟着就把剩下的生犀一并抱怀里,转身走了。 老爷子虽说万般不舍,但也无法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其实被程斩那么一说他也没那么坚定了,司家老宅闹鬼一说自打老徐出事后就频频压不住了,那时候他已经烧生犀夜夜能见到何鸢。 所以虽然他不想承认是何鸢所为,可她毕竟是鬼,保不齐真跟她有关…… 而且现在还牵扯了老二。 姜周抱着一大块的生犀走到外室,见里面的目光瞧不见这里了,她嘴一张就将整块生犀吞了进去。 生犀可真干真硬啊。 还有股子腥了唧的味。 不是燃之有异香吗! 异香个翔啊! 姜周抚了抚胸口,吃这玩意胃都跟着难受。心想着程斩太讨厌了,生犀不能留在房间,又扔不得,那不就是逼着她吃下去吗?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后来转念一想,怎么能背后说陆吾的坏话呢?人家赫赫战神还故意为难你一只兽不成? 再折回屋,姜周给了程斩一个眼神,意思是已经搞定了。 但嘴巴太干了,便跟管家要了水。 于是,管家眼睁睁看着她喝了足足两大壶的水,完事担忧地问她,“姜老板的胃没问题吗?” 姜周揉了揉肚子说,“没问题,喝了水就好多了。” 管家:…… 正是因为知道生犀很耐烧,一小片就能燃上很久,所以程斩刚刚就弄下来一小点。 但这一小点燃烧的时间里,也足够让老爷子心急如焚的了。 刚开始生怕何鸢被他们收了,再到后来心思的变化。 何鸢在房间里游荡,而在这个过程里她只是一个劲问司野,我到底是在哪呢? 她不敢跟程斩对话。 同时的,对于司老爷子这个人也没太多的记忆,司野问她,她就摇头说,看见他总是很不舒服。 这么一看,就不像是曾经相爱过的样子。 能跟何鸢对话的人就只有司野,虽然大家都能看见她。 司老爷子一脸寂寥,人是坐在沙发那了,但视线始终落在窗前的那抹魂魄上,见她一直在跟司野说话,眼里会有羡慕之意。 “虽然我能引她来,但我始终跟她沟通不了,不管我说什么,她就总像是听不见似的。” 知道生犀的事不能隐藏了,司老爷子也就跟程斩说了实话。 他表示,当何鸢过世后自己太痛苦了,一度找了不少能人异士,希望能再见见何鸢,甚至不管是不是道听途说和歪门邪道的,只要能让何鸢回魂他什么都愿意去相信。 就这样过了挺多年。 而在过往的那些年里司老爷子也是心灰意冷,对于何鸢回魂一事也没了想要继续折腾的心思,连带的他也怕见到司野,因为一看见他就能想到何鸢,徒生伤悲。 所以司老爷子也承认,在司野成长的过程里他这个做父亲的很不称职。 程斩沉默不语,目光只是落在司野的背影上。 心里有个异样的念头,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能见到司野小时候,他很想好好抱抱他。 “什么时候拿到生犀的?”程斩问。 司老爷子叹气,“也就前些年,老大正式接手集团之后,有一天我收到了那块生犀。” “你收到了?”程斩抓住关键词。 司老爷子面色尴尬,但也如实说了,“对,是收到的,不是朋友送的。” 那是他正式从一把交椅退下来后没几天,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个挺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就是一大块的生犀。 最开始老爷子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闻上去挺奇怪的,之后看见盒子里的一纸留言,写有:生犀不敢烧,人能与鬼通。 包裹上没写是什么人送的,老爷子一路叫人查下去也没查出个具体人来。 之后他就命管家查了查留言中提到的生犀,一查方知果然是招魂之物,但关于生犀的记录极少,他也问过相关的一些人,那些人表示,生犀极其罕见难得,寻常人得不到。 生犀虽说来得蹊跷,但一下就勾起老爷子多年来的心愿。他按照留言条上的方式方法,命管家切了一小块燃烧,与此同时在生犀前烧了一件何鸢生前的衣服,心急如焚等待…… “那晚何鸢果然来了!” 刚开始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耐不住多年的相思之情,他很激动地上前想拥抱何鸢,然而却碰不到她。非但如此,何鸢还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似的,显得很茫然很无措。 刚开始司老爷子无法接受,甚至对着何鸢痛哭流涕的,可时间一长他就想明白了。 “能让我以这种方式再看到何鸢已经是上天庇佑了,我还是别奢求了。” 从那天起,他基本上每晚都会燃生犀,何鸢听不见他说话没关系,他就自顾自地诉衷肠,一解相思之苦。 直到老陈出事。 他其实也有怀疑是不是跟何鸢有关,可他没法跟何鸢沟通,又不舍得从此不见何鸢,就干脆装聋作哑。 “如果老二真是受了何鸢的影响,我也是对不住他的。”司老爷子痛苦万分,“程老板,你一定要救救老二。” 程斩没说太多的,只是嗯了一声。 “一定要……带走何鸢吗?”老爷子艰难问了句。 程斩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一语中的—— “你不想让何鸢转世?” 老爷子怔愣了好久…… 其实,他舍不得。 “如果她能转世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许久后,老爷子干涩地回答。 “魂灵自有去处,总不能在人间待太久。”程斩说了句。 虽然,何鸢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 烧的生犀渐渐减少。 烟丝也开始游离。 程斩盯着那游走的烟丝,冷不丁问了司老爷子,“司泽军跟何鸢是什么关系?” 这一下问得突然又直接,于是程斩用眼角余光都能瞥见死司老爷子明显一颤。他转头看着老爷子,“就只是继子与继母的关系?” “当、当然……”司老爷子竟结巴了。 “他俩,有没有过关系?”程斩这次问得更直接,几乎是一字一句。 老爷子浑身一抖,这次着实是掩饰不了的情绪反应了。下意识脱口,“这、这怎么可能呢,程老板别道听途说,他俩是母子、母子……” “真没关系?”程斩问。 “他俩就是母子!”司老爷子显得很焦躁了,看上去比平常失控了不少,“何鸢对老大就跟对小野一样,就是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儿子!” 相比老爷子看着开始不受控的情绪,程斩始终平静,闻言后就轻笑着说,“只是差了几岁的母子吗?何鸢有本事能生出那么大的儿子?” “程老板,这是我们司家的私事,你这么咄咄逼人不好?”老爷子不悦,说了重话。 声音不小,司野也听见了,转头看这边。 白管家闻言赶忙上前,左右逢源,宽慰老爷子要消气,要注意身体,又跟程斩解释说,这段时间司家发生的事太多了,老爷子比较糟心情绪差了些,还请见谅。 说话间,燃烧的生犀只剩最后一缕,终究就断了。 程斩一声轻叹,“老爷子,不说实话可真就是麻烦啊。” 司老爷子一怔。 却见程斩手现合虚,光亮在瞬间炸燃,瞬间一缕冲向白管家,就听白管家面露惊悚之色,惊叫还未完全出来就被合虚直穿头颅。 白管家整个人被合虚钉在了墙壁上,他不停抽搐、扭动,甚至在痛苦嘶吼。 老爷子吓得连连后退,脚后跟一下磕沙发上然后猛地坐了下来,惊骇地盯着被钉在墙上的白管家,因为他眼能瞧见就在白管家的眉心处不但有一片红光,而且还有个类似影子的黑色东西,也跟着白管家一样在痛苦扭曲挣扎。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指着白管家,“他、他……” 下一秒就被程斩轻轻弹飞过来的合虚给撞了一下,紧跟着老爷子两眼一闭就倒沙发上毫无知觉了。 白管家还在那嚎叫。 好在姜周提早用灵层将下人隔开,否则一准有人上楼来看热闹。 生犀彻底灭了。 姜周眼瞧着白管家一直在墙上钉着,愕然,问了句,“怎么不收触灵?” 一句话,引来司野往这边看。 说实话,白管家身上有触灵倒是让司野想不到,可程斩能干脆利落地出手说明就胸有成竹,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就是…… 正如姜周说的,怎么不收触灵? 像是程斩收触灵向来干脆直接,合虚直接将触灵逼出来然后收走。相比巫灵本体,触灵甚至都不用出合虚刀就能解决,只要触灵被收,那程斩就能根据触灵的气息来追寻巫灵的本体。 程斩闻言只是轻描淡写说,“不急,让他受些苦。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人心就总是容易滋生些龌龊的东西来。” 司野听了这话心头一激灵,不知怎的就想起喷泉池旁从背后搂着自己的那只手。 不是,司泽军吗? 难道…… 正想着就听姜周愕然说,“这样寄体会受严重损伤。” “那又如何?”程斩冷笑。 司野觉的心口砰砰直跳,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画面在挣脱。 却在这时何鸢羸弱的声音隐隐传来,“小野……” 司野定睛一看,惊愕,扭头,“哥!” 何鸢的散魄愈发不稳定,摇摇晃晃不说还近乎透明。 程斩看过去,就在这时就听房门被一股力量撞开,嘭地一声! 再看,果然是司泽军。 他步子很快,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何鸢,大声喝了一嗓子,“阿鸢!” 就这么一声,让司野愣住了。 虽然说之前想到了司泽军对何鸢的觊觎,甚至猜测出了他对何鸢做的事,可这一声阿鸢完全就有了深情厚意的架势,嗓音里是痛苦,甚至还是明显思念。 司泽军竟是丝毫没在意何鸢是魂魄,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冲,被司野一下拦住了去向。 可他眼里没有司野,就急切地盯着不远处的何鸢,又是一声呼唤。 何鸢竟听见了。 恍恍惚惚朝着这边看,紧跟着神色有了强烈的变化,她看上去很激动,却不是高兴,而是有几分逃避,更多的是惊慌。 “阿鸢,是我!”司泽军盯着她,眼里尽是痛苦,“你没忘了我,对?没忘!” 说着又要往前冲。 司野觉得司泽军的力气可真不小,差点都能将他撞个跟头。 几番竟是拦不住,姜周在接到程斩眼神暗示后一道灵层过来,结结实实挡住了司泽军的脚步。 “阿野。”程斩唤了一声。 司野见状松开手,到了程斩身边。 小声问他,“什么情况这是?靠,我懵了!” 这分明就跟一对小情侣久别重逢了似的,虽然说何鸢的反应挺矛盾,但也能看出她对司泽军不是厌恶,相反的,她跟司老爷子是夫妻,老爷子夜夜以生犀召唤,她哪怕现身也对老爷子的一往情深视若无睹,而司泽军出现,只是这么唤了她一声,她就有了回应。 程斩却只是死死盯着司泽军,手臂一伸揽过司野的腰,生生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低声道,“别好奇别人的事,阿野,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或听到什么都不要乱了心神。” “啊?” “听见没有?”程斩低喝了一嗓子。 司野瞧见他眉眼的肃穆,回了一声,“好。” 姜周则在程斩的眼神示意下也离司泽军远了些。 司野不清楚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却能明显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诡异…… 老爷子昏迷不醒,白管家还在墙上痛苦挣扎,司泽军对眼前异样视若无睹,满心满眼只是何鸢。他试图冲破灵层,却被灵层灼伤,疼得冷汗都下来了,但始终在看着何鸢。 何鸢瞧见这幕后竟哭了,哽咽道,“别过来了,我都死了,你就放过我……” 第309章 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何鸢的话和语气十分矛盾,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话是乞求,就像是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似的,只要再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可语气上有痛苦的同时也似有决绝和不舍,她的眼泪也更多的不是惊惧了。 司泽军闻言竟也红了眼眶,“阿鸢……”他嗓音哽咽了些许,良久后才道,“你走了多少年,我就想了你多少年,你让我怎么放得下?” 何鸢哭得更厉害了,摇头,“不该这样……我们都错了,我们不该这样啊。” 司泽军僵站在那,紧紧抿着唇,高大的身影也是绷直的。 许久他才说,“错的不是我们,阿鸢,这些年我心里就只有你,从没变过。” 何鸢陡然抬头,泪眼婆娑,冲着司泽军喝,“你说你爱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想过吗?” 最后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嗓音陡然变得很犀利,像是哨子似的能直接刺人耳膜里的那种。 司野都忍不住捂了耳朵,只觉得深处生疼。 姜周同样皱着眉头捂住双耳。 只有程斩,他始终未动,就是司野捂耳朵时他扫了司野一眼,然后下意识地将司野又往身后拉了拉。 司泽军的眼眶看着更红了,形似激动,他喃喃道,“所以阿鸢,你其实是爱我的,对吗?” 否则就不会痛苦了。 何鸢拼命摇头,看上去更是激动,“不!不是!司泽军,是你毁了我!我恨你!” 司泽军悲伤地看着她,嘴唇啜嚅,“阿鸢……” “别叫我!别这么叫我!”何鸢死命捂着耳朵,凄厉大吼。 “阿鸢你看着我,看看我……”司泽军也是痛苦不堪,“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尽办法,想要找到你,阿鸢,我愿意陪你一起……” “别说了。” “阿鸢,我爱你,从未变过。”司泽军的眼角湿了。 伴着这句话,司野陡然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抬眼一看周遭的环境竟发生了变化。 已经不是老宅了,像是在山野,天色将晚。 一个少年坐在枯草上,手臂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年轻女子正在帮他处理伤口,轻声说,幸好咬你的没毒,没关系,伤口很快好了,别怕。” 那女子生得年轻好看,轻轻一笑时眼睛尤为惑人。而少年看着也就十来岁,却是英俊得很,眉眼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冷静。 他跟女子说,我不害怕,谢谢你。 女子轻轻一笑,“客气什么,都是队友。” 远远的有人在喊,女子起身朝着来人一个劲地挥舞胳膊,在这!我们在这! 很快来了几个人,最前面的像是领队的,后面跟着的像是队友。 应该是一场户外活动。 司野环视四周,与此同时,程斩和姜周也在,同样在张望。 那少年起身跟上大部队,年轻女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司泽军。 女子笑说,感觉你应该是这次远足队伍里年纪最小的。 少年说,你看着也不大。 又问了女人的名字,女人告知,何鸢。 程斩一行三人就跟着他们身后走,程斩说,这应该是司泽军的回忆世界。 司野惊讶,“司泽军还有这本事呢?” “有本事的不是他,是恶灵。”程斩说。 姜周不解,“恶灵要做什么?” 程斩目视前方,一直盯着司泽军和何鸢的背影,说,“恶灵食生魂的方式很多,与其说这里是司泽军的记忆世界,倒不如说是恶灵控制下所形成的虚幻世界,在这里恶灵能随时随地动手。” 话毕,看了一眼司野,叮嘱,“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司野闻言笑了,“真当我三岁小孩呢?之前在梦境里凶险不?谁救了你来着?” 程斩眉眼沾笑,“这跟梦境不同,我不是怕你好奇心爆棚,真跟我俩走丢了也不知道吗。” 司野二话没说拉过程斩的手,顺势十指相扣了。“这样行了?” 程斩低头看了一眼相扣的手,“行。” 姜周没打趣他俩,神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司野见状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了。 姜周却摇头,叹了口气,“我在想啊,现在咱们看见的女人铁定不是鬼了,对?” 司野乐了,“还怕呢?没进来之前你见到的一直是鬼,怎么没见你害怕?” “我怎么不害怕?你没看我都尽量躲得远远的吗。”姜周在司野面前不伪装,很是重点强调。 虽然何鸢看着是无害,不过就是一抹散魄,但生犀燃烧时,刚显形的那一刻确实将她吓够呛,心想着还是见不着鬼比较好。 但她必须强挺着,毕竟自己是除魔卫道的大师形象,再不济还有个九部老板的名头罩着呢。 不能丢脸。 尤其是不能给陆吾大神丢脸。 可是,她好怕啊,嘤嘤…… 司野说,“姜周你不用害怕,毕竟……” 姜周扭头他,觉得有可能他会说些令人暖心的话。 可下一秒就听司野补完剩下的,“你那么孔武有力的,你要相信自己是头兽!” 那边,程斩忍不住低笑出声。 姜周倍受侮辱,一脸受伤的,“我是兽就不能害怕了?再说了,我是兽吗?我是吗!” 司野愕然,“不然呢?” “神兽!我是神兽!”姜周强调,“别把我跟世间的那些动物相提并论。” 司野哦了一声,好半天才又好奇问她,“你们神兽一般是属于胎生还是卵生?” — 司泽军与何鸢是在一次户外远足认识的,属于驴友。两人的帐篷后来也离得近,何鸢挺热心,一直在照顾司泽军的伤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年司泽军的情窦就打开了。 这是他们再司泽军的记忆世界里看见的。 他们看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何鸢在给司泽军上药时,司泽军愈发明显追随何鸢的目光。 转眼周围环境变了,司野觉得熟悉,是司家老宅。 但周围张灯结彩的,下人们步履匆匆,白管家站在门厅处也在忙活张罗。 红双喜字随处可见。 谁结婚? 司野正想着眼前就转了个场景。 就见司老爷子拉着何鸢的手,对少年司泽军说,“你在学校没赶上婚礼,给你介绍一下,她是何鸢,你叫她鸢姨就行。” 司野看到司泽军愣在了当场,而何鸢的笑容也略显尴尬,良久后跟他一点头,当打过招呼。 司泽军没做任何反应,但一直在看着何鸢。场景再次转换,何鸢坐在梳妆台前,司泽军站在花园深处,隔着大片的郁郁葱葱静静凝视轩窗里的女人。 少年的眼里尽是深情。 在司泽军的记忆世界里,司野看到了他的过往,渐渐的,他对何鸢的情感也逐渐明朗了。 司野看见司泽军在跟何鸢相处时由最开始的隐忍到后来的情不自控,有好几次他会拉着何鸢不放,而何鸢很守本分,见到司泽军也尽量躲着避着。 但少年的情感收不住,明明知道不可为还偏要为之。 司老爷子很忙,经常会忙到忽略了何鸢。 直到一个画面出现在司野眼前…… 幽静的花园深处,少年与年轻女子轻轻相拥,少年痛苦地说,为什么你要嫁给他,为什么? 女子则轻抚他的头,很温柔,眼里有浅淡的失落和化不开的忧伤。 姜周见这幕后惊愕,指着前方相拥地身影── “司野哥哥,你、你大哥跟你妈……” 司野沉默不语,虽然他一直没觉得何鸢是他妈,可看见这幕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程斩似看穿了司野的心思,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说到这儿,落在肩膀上的手稍稍重了些,“阿野,你本来也是个局外人。” 经程斩这么一说司野一下就豁然开朗了,轻轻一点头。 司老爷子对何鸢很好,是极其好的那种。在画面里可以看得出是百般宠万般爱的那种,尤其是何鸢生下孩子之后。 而这一切司泽军都看在眼里,他对何鸢的关注日益加深。 看到这里姜周又说话了── “司野哥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是司泽军的孩子呢。” 一句话也差点吓到司野。 幸好能肯定的是在何鸢生孩子之前两人是清白的。 程斩轻声呵斥姜周,“你安静点,别吓唬他。” 姜周可真是无语问青天了,她怎么了就吓唬他了?她刚刚分明就是被这种可能性吓一跳的。 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深夜。 电闪雷鸣,狂风将花园刮成了一片狼籍,呼啸着怪怪叫着一并在窗玻璃上。看书溂 这一声声的雷电和雨声也遮住了卧室里女人的尖叫声! 司泽军年轻结实的身躯紧紧压着女人,任由女人如何哀嚎恳求都无济于事,他喝了酒醉气醺醺,压着女人时嘴里一声声低喃,“阿鸢……阿鸢,我要你。” 司野看不下去了,扭头走到一边,可耳朵里还是女人的惊叫和哭泣声。 他听得心烦。却又无力阻止。 却在这时就听“啪”地一声,动静不小,伴着物品被一并撞倒的声音。 司野一激灵,扭头看过去。 是司老爷子一巴掌打在了司泽军的脸上,司泽军倒在地上,周围有撞翻的物件。 司泽军没吭声,就默默地起身跪好,嘴角流了血也不抬手擦,一侧脸颊红肿了。 司老爷子愤怒地指着他,痛骂他是畜生。 可司泽军抬眼跟老爷子说,“我喜欢她,哪怕就是背负骂名了我也要得到她。” 气的老爷子差点背过气去。 一旁还站着白管家,见状赶忙上前轻声宽慰,然后又对司泽军说,“大少爷,您以后是要接手整个司家的,您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把前途给毁了啊。” 司泽军咬牙说,“阿鸢就是我的前途,我要她,就只要她。” 气的老爷子又是一巴掌,质问他怎么要?她是你鸢姨,是小野的妈妈! 司泽军盯着司老爷子,一字一句,“让给我。” “什么?!”司老爷子震惊。 别说是司老爷子了,就连司野都一脸愕然。 姜周虽说不解男女之情,但司泽军、何鸢和老爷子这三人的事她是能看懂的,发出灵魂感叹── “他有我们兽的本性啊。” 程斩轻笑一声,有些讽刺之意,这就绝对是针对司泽军了。 司野则说,“她是一个人,让?” 真正让他难以接受不了是司泽军的说辞。 程斩淡淡地说,“但是我想,他还是让了。” 司野微微一颤,他知道程斩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司泽军抬头,目光坚决、直接,“只要您跟她离婚。” “混账!”老爷子气得拂袖而去。 可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混乱、痛苦、扭曲。 老爷子始终没放手,一如既往对何鸢好,压根不提离婚的事。 可他也有不在的时候,只要老爷子不在,何鸢身不由己的时刻就到了。司泽军会强行将她带回房间,甚至有时候就在主卧里强迫何鸢。 他一遍遍告诉何鸢,“你是我的,是我的……” 情感畸形的关系里发芽成长,何鸢夜夜以泪洗面。可是老爷子有一晚很痛苦地跟她说,“我了解老大的性子,他得不到你绝不会算完的,司家不能乱。阿鸢,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你就当为了司家……” 剩下的话没说完。 之后的画面里都是何鸢在痛哭,窗户下,花园里,司泽军静静凝视。 司家掩藏了罪恶,为了一己私欲。 何鸢跟司泽军说,你放过我,你们这样会逼死我的。 司泽军紧紧搂着她,痛苦低问,“阿鸢,你不爱我吗?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何鸢眼泪不止,泣不成声,“爱你会让我万劫不复。” 所以,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这是何鸢临死前说的话。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这些司泽军都看在眼里,最后跪下来跟老爷子再次请求,把何鸢给他,他只要何鸢,哪怕她是个疯子。 司老爷子狠狠咬牙,何鸢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最后的画面就是何鸢的房里,来来往往都是医护人员,她有力无力地靠在窗子旁,看着花园里的司泽军说了那句话。 然后,回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 第310章 为所欲为 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就像是一面镜子被一枚石子敲碎,将司泽军与何鸢的过往碎得片刻不留。 可他们也没回到老宅。 画面转成了万亩花田,嫣粉菲菲,鸟语花香,就像是这天地之间都被种上了花草,温暖的阳光,和煦清风,过耳的是林叶间的轻轻细语,呼吸到的尽是芳香。 姜周忍不住四顾,赞叹,“可真好看啊。” 比她住的地方还要好看。 等这次的事完结了,她回家也要重新装修。 司野观察四周,一伸手,一片桃花还落在了他的掌心。身边程斩却在提醒他,“小心点。” 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美则美矣,可处处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司野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 很快,花田深处走出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巧笑盼兮。 两人十指相扣而来,周围有彩色蝴蝶轻轻飞舞。有花瓣轻落女子的发丝之上,男子停下脚步,抬手为她捻去发间花瓣。 两人目光凝视时充满情意。 男人压脸下来,吻上了女人的唇。 司野微微眯眼,男人是司泽军,女人就是何鸢。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司家,没有老宅,也没有司家老爷子,没有任何人。像是世间所有枷锁都统统不在,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亲相爱。 姜周小声说,“其实啊,何鸢跟司泽军在一起的画面真挺好看的。” 她不大会形容,司野在想,或许她真正的意思是,何鸢跟司泽阳挺般配。 “这也是司泽军的记忆世界?”姜周始终是个缺少浪漫细胞的,哪怕真觉得人跟美景都很好,但心中疑惑也应运而生,“何鸢不是死了吗?” 是啊,他跟何鸢何尝有过这般美好记忆? 程斩负手而立,看着司泽军的一举一动微微眯眼。 合虚似游丝,若隐若现地萦绕在程斩修长的手指间,像是整装待发的士兵。 他低低开口,“是司泽军的世界,但这里不是他的记忆了。” 不是记忆,就是憧憬了。 不远处相拥的两个人分开了,司泽军在前面走,何鸢在后面慢慢跟着。走着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落的有点大了,就见司泽军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何鸢。 何鸢也停了脚步,隔着数米花海与司泽军相望。 司泽军微笑,轻声说,“阿鸢,过来。” 嗓音很温柔。 跟平时的严肃冷漠大相径庭。 何鸢背后仍是一大片的花海,单纯美好,司泽军的身后是大片的森林,神秘莫测。何鸢看着那片望不到头的森林,一时间没往前走,她不确定地问他,“要去哪?” 司泽军温柔说,“到森林那边。” 何鸢望着那片森林,一时间却步。 司泽军见状,轻声宽慰,“阿鸢你别怕,只要穿过这片林海,那边就是我们的世界。” 何鸢喃喃,“我们的世界?” “对。”司泽军语气肯定,又强调说,“只有你我的世界,没有司家那个困住你的牢笼,没有世俗的繁文缛节。我们结婚、生子,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何鸢显得茫然,喃喃,“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司泽军轻柔哄劝,“是,你我再也不分开了。” 朝着她一伸手,“阿鸢,跟我走。” 何鸢却是近情情怯。 司泽军始终朝她伸着手,深情款款,“阿鸢,为了这一天,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跟我走。” 不远处的司野闻言这番话后心头陡然就一激灵。 冷不丁想起程斩说的那句了,他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司泽军了。 有个念头很快闪过,司野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到了,可一时间不大会总结。 那边,司泽军一直在温柔劝说,要何鸢跟他走。 走过那片林海就是全新的世界。 司野看向那片林海,跟他梦里的林子不同,司泽军背后的那片林林笼罩在一片暗光里,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望不到头。深沉、压抑,让司野莫名地就联想到了冥界之路的业海,翻天盖地,呼啸而来的都是绝望。 所以,林海之后会是绚烂的未来吗? 许是何鸢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却步不前,就连她背后璀璨梦幻的花田也开始变得褪去华光。 司泽军看出何鸢畏惧的眼神,轻声说,“阿鸢别怕,有我在呢,来,把手给我。” 何鸢松动了,一步步靠近司泽军。 这一刻司野终于明白了,其实何鸢是爱司泽军的,只是两人阴差阳错有了不容跨越的身份,人世间的伦理道德、礼义廉耻让她不得不去敛藏心思,不敢去正视,甚至以死来逃避。 她不想让司家背负骂名,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沦为笑柄,不辜负所有人,唯独辜负自己。 所以眼下这一步她迈得十分难。 每朝前行进一步,就是要将束缚在她身上的重重枷锁褪掉一层,直到她成为真正的自己,成为只是何鸢的样子。 姜周始终是个煞风景的,或者说,浪漫过敏。 搁其他姑娘瞧见这幕可能早就被这份天理不容的感情感动得稀里哗啦了,可惜,姜周是头兽。所以她皱着眉头说,“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其实司野也这么觉得。 尤其是何鸢将自己的手即将交给司泽军的那一刻。 却在这时一道合虚骤然冲出,紧跟着幻化万丈光,瞬间焚烧了那片林海,而之前疾速而去的合虚生生穿过司泽军的印堂,何鸢吓得惊骇尖叫。 再看司泽军痛苦倒地,那道合虚就跟白管家所遭受的一样,将司泽军紧紧钳制。 周围一切都在坍塌,焚烧的林海、黯淡无光的花田,漫天的彩云和声声入耳的虫鸣鸟叫,都尽数退散。眼前的环境在迅速重组、呈现,最后又成了司家的老宅,还在主屋里。 回到了现实。 何鸢的那抹散魄还在惊恐尖叫,她在司泽军的世界里被合虚吓坏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合虚本就令她惊恐,又近在咫尺,甚至她都感觉到合虚的犀利和灼热。 司泽军趴在地上,合虚似长矛,从他的后脑直穿眉心,虽说没像白管家似的被死死钉住,可他的状况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 就见他整张脸都在扭曲、狰狞,顺着合虚的光,有浅淡的黑色影子在若隐若现地挣脱,明显的想从他体内脱离而出逃走,却又被合虚死死困住出不来。 果然是触灵! 只不过很明显司泽军身上的触灵很接近本体了,说明恶灵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了司泽军体内。围着合虚扭曲的影子如果不是那么浅淡的话,就成了本体了。 司泽军看着歇斯底里,哪怕是这样了还在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何鸢。他拼命去够那抹散魄,眼珠子在合虚的力量作用下都成了红色。 “姜周,收魄。”程斩命令。 姜周收到命令,双手先是合十,紧跟着展开双手,双手拇指和食指迅速相抵,一道灵光朝着散魄而去,将其紧紧裹住,成了一个发光的球体。 何鸢的散魄瞬间就安静了,那灵光成了安抚剂,安抚了她不安悲痛的情绪。姜周手一摊,灵光球体迅速而回,就一并被她收进了手里。 司泽军见状愤怒厉吼,几番想要起身,也几番想要挣脱合虚的力量。 而那个影子也愈发歇斯底里,合虚的光一阵强过一阵。程斩见状再出合虚,合虚成绳死死缠住司泽军的脖子,那影子痛苦不堪,通过司泽军的凄惨声来发泄痛苦。 这一声极为刺耳。 窗外本就是阴沉沉的天,可紧跟着就是狂风骤起,竟生生折了花园的树干生生往窗玻璃上砸。 司野就觉得耳膜生疼。 姜周指着他的耳朵惊叫一声,“流血了!” 司野抬手一摸,手指头都被血给染红了。 胸口就蓦地剧痛,像是有把刀子从他背后生生刺过来似的。 他低头去看,愕然发现胸口多了一个刀尖,刀尖上沾着血,又凝成了血珠子一滴滴往下掉,浸湿了衣服。他想的却是—— 这次好在不是白衫啊。 “阿野,别听别看!” 恍惚间司野像是听见了程斩的声音,可又觉得这声音极其遥远。遥远到会被别的声音所取代,是天际里落下来的声音,威严、冷冽—— 孽障! 司野觉得浑身都挺疼,心说,我不是孽障,不是! 耳畔又是烈烈的战马声,风从耳边过,冰凉,血腥。 他甚至还听到一个声音—— 罪神陆吾,褫夺战神封号,断神骨碎神躯灭神魂…… 眼前还有一帧帧画面闪过,细碎的,光怪陆离。 司野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从老宅花园走过来,迎面而来的就是司泽军。 相比司泽军高大的身影,司野看上去就跟豆芽菜似的。 司野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这不是我,是司小公子,司小公子…… 小小的司野看着司泽军叫了一声大哥,声音弱弱的,很胆怯的模样。 司泽军低头凝视小司野,见他要走,拦住了他的路。 他弯身盯着司野的脸,盯着盯着,抬手来摸小司野的脸。吓得小司野一激灵,刚要后退却听司泽军低低说了句,别动。 小司野就不敢动了。 他很早就明白自己是所有司家儿女里最弱小、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父亲最宠二哥,而大哥相比其他兄弟姐妹来说更少年老成些,所以哪怕年龄不大也挺显权威,小司野甚至觉得就连父亲有时候也要让大哥几分。 于是他就不敢动了。 司泽军的手指攀附小司野脸上,这一刻司野觉得自己虽是旁观,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男子手指的温度,冰凉得很,就像是一条蛇蜿蜒在脸上似的。 小司野害怕。 他平时其实很少跟司泽军说话,或者说,他平时都很少跟人说话,除了二姐,因为他觉的整个司家人都视他为瘟神似的。 他害怕司泽军,就是莫名的害怕。 司泽军的手指顺着他的眉眼往下移,落在了他的眼角。 良久后就听司泽军用很低的嗓音说,你的眼睛可真像她啊。 小司野微微颤抖了一下。 司泽军则低头,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 画面转到另一侧,花园入口处同样藏了个身影。 司野微微眯眼看过去,是司泽阳。 显然瞧见了花园里的一幕,愕然。 又是几帧画面而过。 都是跟司泽军有关,他格外喜欢小司野的眼睛,可有时候看见司野又会格外愤怒。看书溂 渐渐的,画面里的小司野长大了,司泽军也愈发成熟。 可一个画面闪过时是这样的,司泽军狠狠掐住司野的脖子,像是头失控了的兽,他质问司野,为什么宁可去死也不给我机会?为什么? 司野虽说长成少年,可身子骨很是羸弱,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司泽军按在窗外,似乎风一过就能将他吹走似的。 是司迦意闯了进来阻止了这一幕。 紧跟着又是一个画面…… 司野纤瘦的身体被司泽军死死压在床上,司泽军醉醺醺的,先是盯着他的眼睛瞧,盯着盯着就突然低头来亲他。司野拼命挣扎,可论力气来说压根就不是司泽军的对手。 许是他的反抗激怒了司泽军,就见他狠狠掐住司野的后脖颈,将他的头往床头上狠狠一磕! 醉酒的人力气都不小,司野一下就被撞晕了。 整个人躺在床上,再无反抗的能力。 头顶的光灼亮得很,司野身上的衣服被醉酒的司泽军给扯开了,大片灯光落在他身上,白得耀眼。 司泽军摸着他,手指一寸寸下,眼眶就红了,他低喃,“阿鸢,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还要拼命想着逃呢?我不能让你逃,不能啊……” 他压身下来,先是吻上了司野的额头,然后很是怜惜地一点一点吻下来。 司野瞧见这幕,心头燃起一团火。 他恨不得用这火焚烧了司泽军。 “醒醒!司野,你给我醒过来!”司野拼命朝着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自己大喊。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司小公子太弱了。 司野企图冲过去,可后果就是他只能穿透空气,阻止不了任何事的发生。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泽军为所欲为…… 第311章 以墨画人 突然,房门被人咚咚咚一阵敲。 或许用狂砸更贴切,总之大有能将整个门板都拆下来的架势。这番大动静不但惊了屋外的下人们,也成功阻止了屋内人的进一步行动。 是司泽阳。 等司泽军开门,司泽阳就没管没顾冲进来,也是醉醺醺的。 大有算账的架势,借着酒劲来撒泼。 床上的司野悠然转醒,衣衫不整,牛仔裤的裤扣是敞着的。司泽阳就听见动静了,晃晃悠悠朝这边走过来一看,呵呵直乐。 就看见司泽军几步上前,伸手整理了司野的衣衫。司野有了意识后仓惶而起,司泽阳似乎对这一幕不怎么好奇,看上去更专注自己的事,冲着司野嚷嚷,“出去出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司野踉踉跄跄出去,司泽军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在旁,司野看着这一幕,心头始终有团火在迸发,燃烧。 之后还有些零碎的画面,基本都是关于司泽军的,虽说没再像那晚那么过分,可对司野始终是有着不同程度的关注。 就像是藏在暗处的鬼魅,所以司野看到画面里的司小公子每次见到司泽军回来后都十分紧张。 之后画面一黑。 司野觉得自己置身幽暗之中。 渐渐的有声音在漆黑的画面里响起── “因为一个女人父子反目不值得,老先生,您也心知肚明,司家所子女中也就属大少爷跟您最相似,集团只有交给大少爷您也才能放心啊。” 良久是司野老爷子的声音,憔悴倦怠,“难道还真要休了阿鸢让他娶走?那司家就彻底沦为笑话了!” 那声音说,“就维持现状,毕竟有了一层关系在,大公子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至少不敢公开于众。” 再也没听见老爷子说什么。 司野心中悲凉,为何鸢,更为司小公子。 至于那个声音…… 司野很熟悉。 然后一下就又将之前的念头给拾起来了,也突然就明白了程斩的行为。 再有画面时,画面里就是那张脸了。 那张程斩在云南的时候就看着不顺眼的脸。 白管家。 画面里是夜晚,就见白管家鬼鬼祟祟潜进了一个房间。司野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司小公子,他睡得很熟,压根不知道房间里已经进了人。 司野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就一激灵,就见白管家坐在了床边,伸出枯瘦的手一点点探向司小公子。 先是摸了脸,然后一路下摸…… 司野有瞬间的恶心。 可恶心的同时又有无与伦比的愤怒,他有杀了这白管家的冲动。 让他更愤怒的是,白管家在摸得心满意足后并没立马离开,反而顺势躺了下来,搂住了司小公子。 司野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 白管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搂着司小公子而眠,睡到了窗外隐隐有了光亮后他才起身,又摸了摸司小公子后离开了。 接下来的画面里也都是白管家,会隔三差五入夜后潜入司野的卧室,摸上一摸再搂着入睡,天亮之前再离开。 如果白管家夜里不偷入司小公子的卧室,那他就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掏出张照片,先是狂亲一通,然后再打开一个带锁的木头箱子,从箱子里掏出几件衣物来。 等衣物在床上摊开后,司野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怒火攻心。 是女人的贴身衣物,就跟那张照片一样都是何鸢的。 接下来的画面不忍直视,白管家对着女人衣物又嗅又亲,一手探进被子里。 神情时而迷离时而狰狞的,等释放的瞬间他嘴里叫着何鸢、何鸢…… 白管家对司小公子做那些事的心思就有迹可循了,他始终再觊觎何鸢。 司野在想,白管家潜入司小公子卧室的时候真就悄无声息吗?小公子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这个疑问刚攀上来后,也就是下一秒的功夫就有了新的画面。画面里是司小公子,接过白管家递上来的牛奶,他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 司小公子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这个习惯哪怕是到了司野这里也始终在延续。 瞬间,司野的胸腔里膨胀了万般怒火,原来这就是司小公子沉睡的原因。 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能让司野的怒火直接爆发。 画面里还是司小公子,他从屋子里出来到草坪上散步。面容挺苍白,整个人削瘦羸弱,走几步都感觉能被风吹走似的。 就在他靠近喷泉的时候,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搂住并且一下按在了喷泉池的台沿上。 司小公子拼命反抗,身后那人却紧紧压着他挺有力气,枯瘦的手迫不及待探进他衣服里。 司小公子猛地回头,可下一秒就被身后那人钳制,许是怕他回头看,那只枯瘦的手就将他的头整个按在水里。 这是司小公子残留在脑中的最后一段记忆,从司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更加明朗清晰了。 他眼睁睁看着司小公子由挣扎到不动,那人整张脸都散发出异样的诡异和兴奋。 确定他不再动了,那人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翻过他的身体,嘴里一直在呵呵笑,眼睛里迸射出妖冶又情欲的光。 那人像发了疯似的在司小公子身上又亲又啃,或者说已经没了气息的司小公子让他更加兴奋。直到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来,那人才演起了戏。 快来人!小公子溺水了! 司野看到了那人的嘴脸。 在司老爷子面前毕恭毕敬,在何鸢和司小公子的背后欲望泛滥。 白管家! 原本就起了淫欲之心,所以被恶灵钻了空子,体内有了触灵的加持,怪不得司老爷子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哪怕自己儿无缘无故溺在喷泉池里这么大的事都能轻轻放下。 司野觉得体内的血液在奔腾,怒火层层叠叠犹如那片被黑暗吞噬的业海,翻滚着,恨不得铺天盖地而来。 “阿野!”看书溂 耳畔有人唤他。 阿野,阿野……司野的记忆开始模糊,脑子里的画面和眼前所看到的风云流转撞击在了一起,碎成了无数的细片,锋利地扎进他脑子里。 我叫重琴,你呢? “重琴……” 又是一个男子的嗓音。 很熟悉,司野觉得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 重琴,那人又在轻声唤他,嗓音低柔含笑。 重琴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呢? 重琴啊,那就笑起来好看呢。 重琴,我来了。 重琴,我回来了…… 重琴,你相信我吗? 司野觉得体内像是有不同的力量在拉扯,都在试图将一方吞噬。他头疼欲裂,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似的。 有个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自己眼前,是男子的身影,陷在耀眼的光芒里,那身影似幻似真。 可紧跟着眼前的光晕散了,那个原本周身散发光芒的身影也陡然化作一股黑色力量,蓦地冲着他就过来了。 这么个瞬间司野只觉胸腔滚烫了一下,有股力量即将冲破身体而出,与此同时有个念头也应运而生—— 犯我者,死。 这个念头刚起,那力量就愈发变得滚烫,却在即将冲破而出时就见一团耀眼灵光冲着他就扑过来。 司野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紧紧抱住了。 也就在这一刻,眼前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倏然退散,司野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竟是一直没参与“抓鬼”事件的季流幻在紧紧抱着自己。 季流幻以怕拖后腿为由没跟在他们身边,他跟司野他们还说自己要在房里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笑着问他们,是不是明天之后就是晴天了? 怎么出现在这?还抱着他? 司野第一反应是,可能自己还在幻境里,所以看见的人和事都不是真实的。可眼前的场景就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老爷子昏睡着,白管家已经被钉得抽搐了,司泽军整个人相比刚刚还要扭曲,甚至他通体有些黑色,而他头顶上的触灵在拼命与合虚撕扯。 季流幻仍旧抱着自己不放手,就是从后面圈着他,胳膊挺有劲的。司野觉的他莫名其妙的,刚想取笑他一番,就敏感察觉周遭的不对劲。他抬眼去看程斩,程斩脸色上看虽说很平静,可嘴唇是抿着的,显得很严肃。 姜周没程斩那么会控制面部表情,她盯着季流幻,眼里那神情就是很明显告诉了司野,出事了。 司野不知怎的就有了这个念头,一激灵,低头来看季流幻。 这么仔细一瞧才发现季流幻的不对劲。 他的一张脸格外惨白,就那么低垂着,头抵着他,从司野的角度看过来,季流幻不但是脸色白,就连脖子和露在外面的手腕、双手都白得吓人。 “季流幻?”司野心脏漏跳一拍,叫他的名字时发现自己的气息都很不稳。 季流幻没应声。 司野顺势推了他一把,不想他的双臂一下就松开了,整个人缓缓往下倒。司野一愕,顺势捞起了他的身体,“季流幻?” 这么一捞不要紧,司野只觉季流幻格外轻,不像平时似的,现在他拉着季流幻能明显感觉他的体重在迅速消失。 就是他开始变得没体重了,而且流失得特别快。 至少司野觉得他现在搂着的都跟纸似的没什么重量。 或者说,他觉得季流幻就跟张纸似的,苍白又单薄得很。之前也不是个很健硕的体型,现在真就是比羸弱还甚。 “怎么回事?”司野心里惶惶的,大喊,“哥!怎么回事?” 程斩缓步上前,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幕。 司野还等着程斩出手帮忙呢,却见他始终没什么动作,仰头惊愕,“哥?” 程斩没看季流幻,就只是看着司野,原本平静的眸色起了变化,似怜惜。他蹲身下来,与司野目光平视,轻声说,“阿野,这本来就是他的宿命。” “宿命?什么宿命?”司野不解。 靠在他怀里的季流幻已经完全没了重量,而且整个人显得越来越……薄。 程斩这才将目光落在季流幻身上,语气低沉,“或者说是他的使命,他来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使命完成了,他也该消失了。” “消、消失?”司野蓦地惊愣。 程斩瞧不得他眼里的神情,低叹一声,“阿野,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他有些眼熟?” 司野一怔,低头来看季流幻。 季流幻的一张脸已经完全没了血色,阖着眼真像是个假人似的,不,确切说更像是纸片人更贴切。可季流幻的眉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确就是愈发的熟悉。 像是他刚开始见到季流幻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某种东西是司野熟悉的。 今天经程斩这么一提醒,司野冷不丁就看出端倪了! 他盯着季流幻微微侧脸时的眉眼,大惊,“他……” 不就是他自己吗? 怎么可能? 明明不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眉眼之间的感觉就是他自己啊。 程斩的目光落季流幻脸上,低声,“你很清楚他不是人族,其实他只是司小公子的一抹人魄,后来被人以墨画人的方式将人魄保留了下来,他的出现只是为了保你周全。” 司野听不懂,眉心紧皱,“什么人魄?什么以墨化人?还有,他为什么要保护我?” 程斩见他情绪很激动,轻叹,“所谓以墨画人,就是将人的魄封在香墨之中,再在特殊纸上画出人形,魄就能以纸上的模样显形。” 其实在看见季流幻的时候程斩就知道他是以墨画人,之前他见过这种封魄方式。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魄竟然是司小公子的,而且还一直就在同一所大学里。 程斩将这一纸画人带在身边,尤其是将其留在司野身旁,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封了司小公子的魄,可他清楚这画人能出现势必是奔着保护本体来的。 “司小公子有魄在,说明他之前的确是人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有魄离开了本体。”程斩补上句。 司野不懂这些,他知道季流幻不是人族,甚至不是灵类,却万万没想到他只是被人造出来的存在,不是天生天养,更何况还只是为了保护他? 司野目光悲凉,看着季流幻,却是在问程斩,“他要保护我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312章 他疯了吗 是被恶灵操纵的力量,与司野刚刚幻境中来,想要利用幻境来吞噬司野。 程斩这次跟他说得清楚,“恶灵能致幻,而你体内还有怒灵,所以你很容易陷入令你愤怒的幻境中去,你所见所闻,一切的一切都会增强你的愤怒值,这样一来怒灵能趁机摆脱你,而恶灵也想试图操纵你。” 司野沉默,低头看着季流幻,眼角眉梢尽是阴郁。 他体内有怒灵,怒灵之所以挣脱不出又无法吞噬他的本体是因为他体内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钳制住了怒灵。那么恶灵呢? 程斩说过,但凡巫灵都生性狡猾,所以恶灵会不清楚他体内有其他的力量?在明知道的前提下还试图要攻击他甚至想要操纵他? “所以,季流幻替我挡住恶灵的力量,不是单单怕我受伤,是有更重要的原因?” 司野想到季流幻刚刚紧紧抱住他的情景,那姿势的确就是做了肉盾。他悲伤归悲伤,但头脑也是相当清醒的。他的目光从季流幻身上移开,落在程斩脸上,“跟我体内的力量有关?” 是问话,但很肯定, 程斩与他对视,良久后说,“季流幻存在的真正意义就是阻止你体内的力量苏醒,而恶灵有意要刺激你力量的苏醒。” 司野一怔。 苏醒?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还有梦里的那些画面,难道都跟体内的力量有关? 程斩抬手轻轻扣住他的头,低语,“阿野,你体内的力量祸福难料,一旦苏醒可能会伤害到你。” 所以,势必就有个替死鬼吗? 司野想到了林林种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或许,那压根就不是梦。 “如果司小公子有人魄存在的话,说明他的确是个寄体?”司野一脸寂寥。 死而复生,死的是司小公子,生的是他司野。 这是最初的想法。 一直沉默的姜周开口了,“不是,你一直在司小公子的体内,这是我能看到的。” 程斩告知,“季流幻在世间已经存在很久了。” 司野惊愕,不解。 而程斩也无法窥视真相,他只是隐隐觉的或许真跟陆吾和重琴有关。打从他见到人魄的那天起,那人魄就以季流幻的身份早就存在了。 司野低头看季流幻。 他着实是一点重量都没了。 司野心头的难过一阵紧过一阵,再开口时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哥,有办法的是?一定有办法救他的是?” 程斩不语。 司野试图将季流幻搂紧些,至少能去感受一下他的存在,可他觉得自己搂住的只有空气。而程斩的沉默让他心头恐慌,他压着这股子不安喃喃,“我知道了,上次就这样,你们骗我骗得我都当真了,这次你们还想骗我对?” 程斩瞧得见他眼里的悲伤和不安,许久后轻声说,“我只能……让你能跟他最后再说说话。” 司野一激灵,蓦地抬眼看程斩。 程斩轻声,“阿野,我只能做到这点了。” 司野觉得心头被压得紧,他紧紧抿着唇没说话,声音出不来。程斩探手于季流幻的头顶之上,一缕合虚从指尖而过,轻轻点在季流幻的眉心之间。 很清淡的一抹红,就像镶在季流幻的眉心。 季流幻非人非灵,说白了就是画在纸上的人,以魄化之,所以他算不得生长在天地间的灵物,也因此合虚对他不会起摧毁作用,但作用在他身上也会多少作用。 季流幻缓缓睁眼了,虽然还是一点重量都没有。 他显得很虚弱,虚弱到睁眼都像是耗尽了全部心力似的。 “哥……”季流幻嘴巴微微张了张,嗓音很低很轻,想笑,但只有微微勾唇的力气了,“你没事……就好了啊。” “季流幻,你不是……不是要保护我吗?你现在这算什么?之前你挺信誓旦旦的不是吗?”司野呼吸急促,嗓子像是被刀子划过似的,气流一冲就生疼。“你才保护一次?我得活挺长时间……” 季流幻努力地咧嘴笑,“自从我在你身边后,我可是……可是保护了你好多次啊,哥,我不算食言……” 司野不知道这些,一时间难受得要命。 “哥,以后你要……小心啊。” 司野说,“季流幻,你这个人真是太遭人烦了,要么你就干脆别出现,要么你就……”他说着就哽咽了,“就别吓唬我,给我好好活着,我这么个大老爷们的,还用得着你这只小弱鸡保护?” 季流幻闻言就轻轻笑,不说话。 “你有办法吗?有办法自救对?”司野拼命压着鼻酸眼胀的难受,像是溺水的人试图去抓浮木。 如果说程斩没办法救他,那他自己呢? 都活了那么久了,总得有办法自保? 季流幻轻轻摇头,他看上去好累,低低地说,“哥,这一生能遇上你就是幸运了。” “季流幻!” 季流幻看着他的眼神里的光渐渐黯淡,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恍惚、迷离,然后逐渐透明……司野试图紧搂他,可这一收紧手臂,季流幻就涣散了。 就见他周身散发淡淡光亮,紧跟着慢慢消失。 司野难以置信,大声喊他的名字,可季流幻终究还是消失了,那道光亮很微弱,像极了一片羽毛,却也没能飞出多远来,就跟这空气消融了。 司野跪在地上,眼眶红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他就怔怔看着空中,季流幻最后消失的方向,不经意间就想到了刚认识季流幻的时候。 是啊,是个极其讨人厌的家伙。 每天总是跟在程斩身边,程哥长程哥短地叫,沈埙和马志说他像极了绿茶婊,可他觉的季流幻更像是一朵黑莲花,看似温和柔弱,实则满骨子主意。 后来他来到他身边,还毫不知耻地认他做哥,司野在想,这小孩倒是挺会见风使舵的呢。 季流幻跟他说,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 司野努力往下咽口水,试图缓解喉头的堵塞,他看向程斩,嗓音很轻很轻,“哥,他能有来世吗?” 程斩怜惜地看着他,“阿野,他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 司野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 是啊,有今生没来世。 “出来……”司野满腔的伤痛化作愤怒,陡然起身,“你给我出来!” 他在喊怒灵。 在愤怒! 窗外乌云开始席卷,就愈发沉沉。 白管家和司泽军体内的触灵在疯狂扭曲。 程斩见状上前一把拉住司野,“阿野!” 司野反手抓住程斩的胳膊,眼珠子都泛着血气的红,他咬牙,“我要杀了它!哥,你别管我,把它揪出来我要杀了它!” 最后一声是吼的,悲愤又怒火中烧。 “司野!”程斩喝了一嗓子。 司野紧紧攥着他的胳膊,虽说是被这一嗓子喊的清醒了些,可胸腔的悲凉和伤痛无处安放。 他扭头看见了白管家,二话没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拳一拳打下去。 白管家被合虚钉着,本就精神和身体遭受双重折磨,被司野一番这么打就吃不消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司野揪着白管家的那条手臂也因为触碰到合虚而被灼烧,但他已经试不到疼了。 之后司泽军也没能逃过一顿拳打脚踢,司野本来拳头就狠,现在又是带着情绪的,那拳头抡下来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看得姜周都心惊胆战的。 这个过程里程斩始终没出手阻止,就任由司野以这种最寻常的方式来发泄心中情绪。这种发泄,至少不会激发他体内的力量,除了会损耗些体力。 但最后程斩还是走上前拉住了司野,低低说,“阿野,你这么打无济于事,他们身上有触灵,除了疼点也就没什么了。” 姜周在旁瞅着程斩,一时间心头发颤,疼还不行吗?那个白管家都喷血了。 司野发泄了一通后也是没力气了,几乎是趴靠在程斩身上,一脸伤痛,“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程斩心口被撞痛了一下,抬手轻控着他的后颈,低柔地说,“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阿野,你好好休息一下。” 说着手劲微微一用力,司野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斩让姜周先带司野回去休息,姜周却有点放心不下程斩。刚刚司野所看见的幻境,其实也是一帧帧地落在他们的眼睛里。 当初就因为司泽阳的动手动脚,程斩差点就把他给杀了,现如今当程斩将一幕幕看在眼睛里时,他眼睛里暗如深海,没有勃然大怒,但姜周觉得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在带走司野之前姜周小声提醒程斩,别忘了你是封灵人,任务就是封印巫灵,还有,你也是陆吾,千万千万不能让自己堕魔成疯。 她就坚定了他是陆吾,她绝对相信姬淡说的。 可他一旦就是陆吾,那如果控制不好心神又或者违背神规那就会堕入魔道。远在上古时期,神族也不是没有成魔的先例,神成了魔那后果不堪设想,将会成为整个神族诛杀的对象。 虽然现在时代不同了,可姜周不认为说现在无规矩可言了,怕就怕真的会触犯什么,使得程斩万劫不复。 程斩沉默,没点头也没摇头。 等姜周带着司野离开后,房门关上的瞬间,就见程斩的脸色转为沉沉,他双手一摊,合虚于掌心窜起,同时冲向白管家和司泽军,形同两条绳索,分别捆住两人的脖颈。 而程斩的瞳仁里也似着了火,霎时变得血红。 他双手手指轻轻一动,合虚就分流了。留下部分成绳,依旧扼着两人的脖子,剩下的部分在空中倏然化作千百把刀子,只只都悬在半空泛着红色的光,却异常寒凉得很。 白管家身上触灵少,所以只有被合虚折磨得痛不欲生之感。司泽军身体承载大部分的触灵,心意是最与本体相通,与此同时也最了解程斩的合虚化刀。 他忍痛惊骇道,“你不能!合虚刀只用来对付巫灵本体,你要是用它们来对付我们,你就会遭到反噬!” “反噬?”程斩嘴角微微上扬,言语很是轻淡,可说出来的话寒凉无情,“放心,你们的本体会更痛苦。” 话毕就见他双手一抬,手指一控,那空中合虚幻化的千百把合虚刀便直穿两人的身体。 刀子并不是齐发,而是一把一把地穿透,瞬间就见窗外一点光亮都没了,室内尽是血光之色,司泽军和白管家痛苦哀嚎。 这哀嚎声可不同于之前挨揍时候所发出的,合虚为刀,刀刀都是往最痛处扎,所以哪怕是力量强悍的巫灵见到合虚刀都会不寒而栗,更何况是触灵? 他们的哀嚎声人族听不到,却能被天下万灵听到,所以白管家和司泽军的哀嚎声一起,可谓是风云突变,那一声声的惨叫惊得山野鸟儿成群飞,蛇鼠乱窜,狂风骤起,都恨不得能掀了这天地似的。 姜周是兽自然也能听到,前一秒刚把司野带回房里,后一秒来自触灵和寄主凄惨的叫声就传进她耳朵里了,惊得她手一哆嗦,司野就直接摔倒在床。 没摔醒,程斩之前的手劲挺狠。 姜周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头筋一挑一挑地疼,很快姬淡打来了电话,他在那边也直叫—— “怎么回事?” 姜周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说,“应该是合虚刀在削灵骨。” “削、削灵骨?”姬淡愕然,结巴了,“是触灵的灵骨?” “是。”姜周说着又死死按住头,太疼了。 姬淡那边也觉得太阳穴在涨疼,惊骇,“他疯了吗?” 与此同时,这声声的哀嚎也传入了酆都,黄泉路上众多生魂和阴差们都犹若四处逃窜的虫蚁,到处找地方来藏,试图摆脱这令人恐惧的哀嚎声。 可声音如钉子,直往耳朵里扎,哪怕他们都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比起疼痛来,这声音更令人恐惧,尤其是刀子一下下划过的声音,那是刀子在削骨,令人后背发麻。 第313章 阿野说得对 黄泉上下一片哀嚎,哪怕在地狱里正在服刑的魂魄,对这种声音的恐惧都远远大于所受的刑罚之痛。 十殿阎王都开始了奔走,齐齐聚集一并上访,十殿阎王都是有极深修为的都被这声音磨得瘆得慌,更别提手底下那些小鬼们了,沿途就看见不少被这声音吓破胆的鬼差,当场就倒在了黄泉路上起不来了。 后土的清闲日子到头了。 耳朵里全都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声,等十殿阎王都聚到后土这边时才发现掌管其他殿的掌司也都来了,甚至连从来只顾着熬汤煮茶的孟婆都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后土诉苦,要求后土赶紧想想办法,这声音着实是太影响酆都了。十殿阎王那自然不用说,各个生魂都吓得走不到阎王殿。 负责鬼市秩序的管事顶着涨乎乎的脑袋跟后土告状,说鬼市现在一片狼藉,大家听到这声音都吓得人仰马翻。在业海掌船的船家说,能渡船的本不是罪孽深重的生魂,被这声音吓得坠入业海里,跟那些罪孽深重的冤魂混在了一起,统统都被卷入翻滚的业海之中。 “搅乱秩序啊!”有声音控诉。 一时间大家都七嘴八舌的。 孟婆不是来告状的,意外安慰了大家。等后土说了几句宽慰大家的话,大家离开后,孟婆没走,就席地而坐了。 后土觉得自己的社恐都快被治愈了。 也幸亏还是石头模样,要不然自己大汗淋漓的鬼样子肯定被别人看到。 只剩下孟婆一人了,后土倒不用掖着藏着,问她,奈何桥那边没受影响吗? 孟婆好兴致,席地而坐后手一摆,眼前就多了茶台,她自顾自地斟茶,说,“影响嘛倒是有,轮回台全乱了,该进人道的去了畜生道,该去畜生道的误入修罗道。今天奈何桥上的生魂还特别多,还有那些开着车闯桥的,削骨声音一起来时吓得不少生魂从奈何桥上掉下去了,回头我还得跟你申请两笔经费,一笔修桥的,一笔用来按红绿灯的,现在开车来转世的生魂越来越多,没有秩序不行了。” 孟婆说了一大通,说完后喝茶润喉,后土好半天哦了一声,“经费没问题……你直接跟东岳大帝那边的库官支钱就行。” 孟婆嗯了一声。 周遭的声音仍旧连绵不绝,头顶滚滚而来的是翻腾的业海,不知情的还以为神魔大战了呢。 后土好半天问孟婆,“你怎么样?” 孟婆慢悠悠喝着茶,“你我都是神族,这声音听着是可怕,但也还好,能承受。” 她是巫山神女,而后土虽说是上古大巫,但化身六道后也晋升神位。削骨之声天地万灵或许都闻之丧胆,但对于神族来讲尚且能够扛得住。看书溂 孟婆说,“是那位?” 后土一叹气,嗯了声。 孟婆喝茶的动作稍稍延迟了,良久后说,“之前我只是感觉他们有点眼熟,后来才知道情况。天地之道果真是说不得,自有命数,兜兜转转的终究还是避不过。” 后土也是惆怅,“那次他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孟婆说话不客气,“你害怕所有到你跟前的人?” 后土被她呛得好半天才说话,“我的意思是,我怕上古浩劫重现。” 孟婆闻言,很难得的没再损后土。自打后土化石,孟婆掌管奈何桥后,这俩就不再多说话了,即便碰面也从没好话,像是今天这种还能聊上几句实属难得。 “据说天地初开到至今,四道天罚只出现过一次,一道断神骨,二道碎神躯,三道灭神魂,从此一代战神彻底殒没,第四道毁其魔髓,以最后的神识净化,形成了合虚之血。合虚之血能封一切妖灵,天地之物都闻之丧胆,可谓是能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孟婆轻声道。 后土又是一声叹,“是啊。合虚之血力量不可估量,毕竟是战神的神识所净化而成。成神时合虚犹若太阳光亮,威严不可直视,成魔时……” 后土说到这顿了顿,孟婆则抬头看。 头顶上业海层层叠叠,暗光浮动能遮酆都所有光亮。 成魔时暗如深渊的光,万劫不复。 孟婆捏着茶杯,却没心思喝了,本以为自己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却不想自己的心思还会被外界影响。这才明白个道理,她以为的心静如水只不过是世道安稳罢了。 “所以,不是传说。”孟婆问。 后土回答,“不是。” “合虚削骨,对象极有可能是人族。”孟婆担忧。 后土轻声说,“巫灵现在寻得最好的寄体就是人族。” 孟婆皱眉,“有违天道了。” 后土嗯了声。 合虚削骨,这里的“骨”是指寄体的骨。 巫灵本无骨,只有寄生在人族的身体里才有了骨肉。可一旦巫灵完全占据寄体,将寄体的生魂吞掉后,那寄体的骨肉都属于巫灵的了,所以这个时候哪怕以合虚毁其骨肉都不为过。但合虚不得滥杀,也就是说合虚不能毁其寄体魂识尚在时候的骨肉,像是刚刚被巫灵寄体的寄主,又像是被触灵控制的寄主。 这两种情况下寄主的生魂还没完全被吞噬,也就是说作为人的感觉和意识还都在,合虚一旦将其伤害,寄主也会痛苦不堪,以至于会被折磨致死。 合虚化刀,削其骨,这是对寄主和寄主体内的巫灵或触灵最残忍的折磨方式。 一旦削骨,寄主痛苦,巫灵或触灵更痛苦。 孟婆反应过来,“有违天道者会极其耗损修为。” “是。”后土忧心忡忡的,这才是最叫人担心的。 不惜损耗自己的修为来有违天道,如此一来很容易堕入魔道。 孟婆问,“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吗?” 后土说,“这次或许不足为惧,但怕就怕在这只是个开始。” 孟婆手劲一松,茶杯险些打碎。 良久后,后土又道,“可能这种清闲的日子不多了。” 尤其是它的,也许很快就故人来袭了。 姜周觉得不再难受的时候才发现哀嚎声已经没了,出了房门这才发现老宅上下全都陷入了沉睡,而姬淡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在主屋门外打坐,脸色苍白,额头上也尽是汗。 屋子里的哀嚎声就是停止了。 窗外的阴云看着也驱散了不少。 主屋的门打开,程斩从里面出来时他身上的白衣有了好几条血道子,染了血,看着挺瘆人的。同时他的脸也显得苍白,眸光里还隐隐泛着红光。 是妖冶之气。 看得姜周心头直颤。 但那红光很快就被敛收了,程斩眼里有几分不悦,居高临下看着姬淡,“你插手这种事做什么?” 姜周在旁听得不解。 姬淡起了身,看着程斩,“如果我不转移时空让你冷静一下,你可能会铸成大错。” 程斩冷笑,“就凭屋子里的那两只?” “不管是谁。”姬淡很难得的严肃,“你是在削灵骨,已经伤及人族了。” “屋里那俩死不足惜。”程斩冷言,“能被恶灵盯上能是什么好人。” “你能惩万灵,但人间的法不是你能插手的。”姬淡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补充,“哪怕你是陆吾也不行。” 姜周从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里听出端倪了,赶忙上前劝说,心想着这姬淡自打上次出事后再醒就真是胆子大了,都知道程斩是陆吾还敢如此嚣张呢。 程斩沉默不语。 姜周小心翼翼说,“你自己也多有损耗,一旦恶灵来了你该怎么对付?要抓紧养好精力才行。” 程斩没说话,转身回了主屋。 姜周和姬淡也跟了进去。 先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使得姜周浑身一激灵,紧跟着头筋像是被什么东西挑了一下似的。眼前是层层叠叠的血色云光,它穿云而过,朝着云端之上那个身披耀眼战甲的高大身影而去,风声鹤唳,灌入它鼻腔里的尽是血腥味。 姬淡倒吸一口凉气。 姜周这才缓过神,定睛一看也跟着倒吸凉气。 白管家和司泽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筋骨尽断不说,那被合虚困住的触灵都没了挣扎的力气,像是被解剖了的人似的毫无生气。 触灵连着巫灵本体,触灵这般受折磨,本体也不会好到哪去。虽然姜周知道巫灵本是邪恶,也拼命告诉自己像是白管家和司泽军能被恶灵盯上,那就意味着他们之前恶事没少干,程斩认为的没错,可眼前这幕还是让姜周觉的……程斩骨子里的狠辣无人能及。 狠辣到让人后怕了。 程斩眼睛里有疯狂的东西,哪怕他现在收敛很好,面色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姜周还是能感觉到程斩已经走在悬崖上的危险。 这个时候姜周别提多感谢姬淡了,幸好有他,如果再继续下去该会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程斩视屋子里的血腥不见,只是淡淡吩咐姜周,要她尽快转移老宅里的人,他们需要继续留守,恶灵不日就能来。而在恶灵来临之前他要去趟酆都。 姜周闻言惊愕,“去酆都?现在?” 程斩不疾不徐嗯了一声。 姜周不得不提醒他,“削灵骨你也被反噬,你现在很虚弱,压根进不到酆都,哪怕姬淡送你进入口。” 这倒是一点都不假,虽说程斩不动声色,可姜周和姬淡都是跟在他身边很久的人了,程斩体力透支是什么样子他们很清楚。 姬淡好言相劝,“姜周说得没错,就算我送你进黄泉入口也无济于事,你体力不支,别说入酆都城了,你就连业海都渡不过去。” 他上次能渡业海完全是因为有合虚血在压制寒凉,现如今怕是能死在业海深处。 “而且……”姬淡迟疑,“你为什么要去酆都?还是现在?你削灵骨的事恐怕整个酆都城都知道了,天地灵物因为你遭受了不少痛苦和恐惧,你现在去无疑是去送死。” 黄泉路上生魂都有怨气,它们只会畏惧强者,一旦程斩失去了力量,就算能活着入酆都都未必能活着出酆都。 程斩说,“必须要现在,阿野的情况耽误不得了,不可能有第二个季流幻出现。” 削灵骨相当于削了恶灵的不少力量,足够打出一去一回酆都的时间。 至于他被反噬…… “想补充体力很简单。”程斩冷笑,转眼看向白管家和司泽军。 姜周心口一颤,“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程斩双手一摊,十指一控,紧跟着就听白管家和司泽军发出极其痛苦的嘶吼声,这一声成了他们走到生命尽头的绝唱,他们的皮骨肉眼可见的干瘪、消融,连同他们体内触灵的力量都源源不断被程斩吸收,司泽军体内的触灵拼尽全力想要自保,惊骇喊道—— “你是封灵人,不能吸食巫灵的力量!而且我还是触灵、是触灵……”那触灵伴着司泽军开始游散的魂灵在空中扭曲、挣扎着,在即将被程斩吸食的前一刻它惨叫,“你不讲武德!” 姜周和姬淡都看傻了。 程斩吸食完全部力量后方才收了手,脸色看上去就比刚刚恢复了很多,非但如此,他将手一摊,掌心之中合虚绚烂,比之前还要浓烈,像是掬了血海似的。 他冷言,“吸就吸了,你们还能拿我如何?” 手一收,合虚敛藏,再看司泽军和白管家只剩下了……两张皮和皮外的衣服。 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姜周双腿一软噗通跪地上,哆哆嗦嗦说,“你、你吸食了巫灵和……寄体的力量。” 封灵人只能封印巫灵的力量不能吸食,可程斩非但吸食巫灵的力量,还将人族的力量也吸得一干二净,他、他杀了人! 程斩却不为所动,试了试体内的力量,堪比从前还要从容。他说,“只有让他们消失,阿野心里才能舒坦。”低头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血迹斑斑。 低叹一声,“阿野说得对,白衣服果然不耐脏啊。” 说着他出了主屋,等再折回来时身上的白衣已经换了,换成了司野平时穿的衣服,黑色衣服。他跟姬淡说,“送我去酆都。” 姬淡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 姜周开口时声音也在抖,问程斩,“如果这次去酆都一无所获呢?” 程斩闻言忽而笑了,一袭黑衣的他眉眼就显得冷峻许多,浅笑背后却是叫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怎么会呢?除非后土想眼睁睁看着六道尽毁。” 第314章 地皇 第315章 比做地皇时还要帅 地皇,大地之皇。 想当初天地未开之时一片混沌,由那万古混沌之气幻化成妖。妖生天地,又以女娲为首造万物,后一脉妖衍生成巫,一脉妖修化成神。 巫族日渐壮大,以大领为首的巫族们有着通天和药人的本事,形成与妖族共治天地的局面。 当然,这也是经过多少年大战后才达成的和平局面。 分化领地之初,巫妖大战时有发生,每每都是生灵涂炭。后来以万灵之气孕育的大领诞生,他怜众生又以神力滋养大地万物,深受大地各个族群的拥戴,至此巫族成为了大地的主人,并且为了三界九州的安稳,两族达成了长期共存的和平协定。 大地之皇的功德由此而来。 神是由开天辟地的原始大妖以除魔卫道的大功德加持而化成,自身骨髓就与当今妖族、巫族不同,而且前后几场族群大战中它们已经占了上风,形成了与魔族势不两立的局面。 而这些年由妖族统治的天界也是乌烟瘴气一片,神族的出现正好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又因为它们普度众生所以得到了不少族群的拥护。 所以这个时候与神族开战,并非明智之选。 高高站于祭塔之上的司野,以地皇身份跟大家说他会尽量促成神族与妖族的和谈。 巫族一旦参战,那整个神州大地都将会动荡不安。 地皇身份尊贵,不管是妖族还是神族都会卖他几分薄面,于是这场和谈算是促成了。 和谈之地就选在昆仑。 待两方代表正式议事时地皇没参与,而且借着神族的天马游逛天际,路过天河时他看见了一片森林,在天河的尽头,而一脉天河也都源源不断流向那里。 那片林子闪着光,地皇随口问了神兵,那神兵对遥远的那片林也一无所知,猜想着可能因为就是天河的流淌处才会发亮。 而后的数千年里神、妖和巫族基本上保持了和平,但随着魔族力量的日益渐大,天地间也会时不时发生战争,好在没有毁天灭地的大型战争发生。 伴着地皇的隐世,十二祖巫全权掌管天下巫族事宜。 没人知道地皇去了哪里,曾经是他一手促成了神妖两族和谈,避免了天地间更大的浩劫,现如今地皇渐渐成为传说,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感。 渐渐的外界的声音远去,天地又陷入寂静。 司野觉得自己像是沉睡了好久,久到四肢都僵化了。 试图活动四肢才发现自己是盘踞在一个山洞里,四周都是幽暗暗的,他只能隐约瞧见自己的形态。 原本的双腿竟成了一条很长的尾巴,自己似蛇非蛇,出了山洞临水一照,人面、龙身、生双翼,蛇尾,身长千里,通体白色。 是地皇的真身。 司野仔细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好像是有龙的模样了,再细细算了一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成神没问题啊,更何况自己天生还有神力。 可是听说成神之路并不容易,哪怕他幻化成龙,像是要经受天劫方可成神,而在接受天劫的过程中一旦有了闪失就容易堕入魔道。 他觉的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更何况,他除去真身外其实还挺俊的呢。 这么想着身体一转,灵光散去后就化作人态。 再临水一照,嗯,比做地皇时还要帅,剑眉朗目,一身华服如云流水。不愧是睡了这么多年,连样貌都进化得更好看了。 龙就是龙啊,比蛇高级呢。 只是…… 他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睡觉的地方。 崇山峻岭之间,深不可测的山洞,洞口虽说以灵力所封,可也架不住蛇虫鼠蚁的光临。 可不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 他环顾四野,这人间大地最寂静的地方当属此地了,可缺了什么呢? 就这样自己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等次日的时候他突然恍悟,找到缺什么了。 他抬头看天。 天色蒙蒙。 崇山峻岭之地多林雾瘴气,常年都是雾蒙蒙的不透亮,他想去一个有光的地方。 有光的地方…… 他想到了。 程斩来到了去明境。 悬浮于天地幽三界之中,所有的断舍离意难平都统统在这去明境里了。 后土问程斩,你还记得去明境吗? 程斩觉得这话有歧义,表示说自己只听说过,什么叫记得? 后土跟他说了实话,“去明境是由你当初一手布下的。” 程斩微微皱眉。 想了想问,“所以这去明境承载的不是天地万物的记忆?” 后土嗯了一声,“只有你和他的。”又道,“没关系,等你进了去明境一切就都知晓了,只是……” 程斩转头看它。 “只是当初你为了防止去明境被破坏干扰,不但布下了结界,还派遣了葵为守护兽。神明陨落之前和之后魔族混沌的世界里不少人都找到了去明境想要一探究竟,全都被葵给吃了。” 葵,上古神兽,亦正亦邪。 程斩听说过那兽,据说是居住东海之上的一座山脉里,牛身却没角,而且只有一条腿,浑身青黑色,攻击力极强,而且能吞噬万物。 那兽发出的声音就雷鸣似的,进入水里就会引起风暴,破坏力极强。 “但愿它能认出你来。” 这是后土最后说的话。 去明境的结界不难破,想来陆吾当初布下结界时已神力受损,所以能守得住去明境的就是那只葵了。可说是不难,但还是消耗了程斩不少合虚血。 去明境是虚无,所以无天地无万物也无万灵,置身其中就如同身在七彩琉璃内似的。 很快他就听到了震吼声,程斩只觉得脚底都在颤动,一时间竟担心起这七彩琉璃能不能被震碎。一抹光影极速而来,临近跟前瞬间化为巨兽,青黑色的庞然大物。 程斩一个利落闪身,那兽就扑了个空。所刮过的风竟锋利似刀,程斩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竟流血了。 再看那兽,应该就是葵了。 跟传说中的一样,只不过体型巨大。 那兽转身怒盯着他,鼻子动了动,“恶灵?” 嗓音沉沉的,都能震的耳朵生疼。 程斩体内有恶灵的力量,看来这兽的嗅觉十分灵敏。他迅速用合虚下治伤,可葵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又呼啸而来。程斩手亮合虚,不想合虚之力竟意外的耀眼。 与周遭琉璃的七彩光融合在一起,胜似光霞。 葵都扑向他了,见这霞光后陡然刹了闸,但可能身体太过庞大,而且毕竟就只有一条腿,所以脚止住了身体飞出去了,一下弹了老远出去。 程斩眼睁睁看着这幕,心想幸亏周围是荒芜,否则摔这一下子能挺疼。 他没动。 四周有流动的光,像是水流似的,还有光亮,点缀在这片琉璃般境遇里。很快葵回来了,一点点靠近程斩,他以为它还会发起攻击,手心再现合虚。 不想就见那葵将头低了下来,伸到了他面前。 程斩明白了。 收了合虚,然后抬手摸了摸葵的头。 这么一摸,葵就发出了呜呜声,像是在示弱,一条腿也就跪了下来,低低沉沉的嗓音又扬了起来,“恭迎战神。” 程斩其实直到现在都想不起自己是战神陆吾的事。 葵像是心有感应似的,“战神将自己记忆封存,再也不记得也实属正常。所以您才布下这去明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找回上古记忆。” 话毕,程斩看见四野陡然乍亮了。 宛若天地初开,霞光漫天。 先是有关眼前这头葵的情况,就被程斩尽收眼底了。 像是一场围猎,前后两头葵被神光追着跑,其中一头被擒,却因为之前吞过太多生灵被神族严罚,惩下天雷将其处死。 程斩看见了自己。 竟是人头虎身,身后九尾,目光锋利威风凛凛,身边跟有似蛟龙神兽,还萦绕着各种奇类精怪。就见他向天帝求情释放了其中一头葵,将另一头已经被天雷处死的葵以其皮做成了军鼓,骨头作鼓槌,那鼓声可绵延至千里之外。 被救的那只葵决定跟随他左右,他说,我初登神互不了你,你能远走最好。 程斩瞧着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心想,原来这就是我刚刚成为神明之时。 他最初坚守昆仑神山,是神山的守护主,又跟着九天神明东征西讨,最后以平定六界之乱一跃成为战神,赫赫有名。陆吾大名一时间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渐渐地,程斩的记忆回来了。 去明境的那些光亮化作了千丝万缕,一并都往他七窍里灌。 他疼得无法自控,脑子里的场景、那些个一度以为是梦境的画面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战神陆吾每每出征时会身携两神,一神为他的坐骑,称为蛟神,力大无穷又能探灵身本体;一神为煌女之后,可操纵空间协助陆吾作战。 几场族群大战后,神族为了稳固权力决定收付妖族,驱除天地浊气,清朗六界九州。如此一来,神妖之间的战争屡屡发生。 后有一天,陆吾听说大地之皇做了说客,达成了神妖之间的和谈。 陆吾骑神兽去平定一族魔物时,只是远远瞧见一光亮游走在天际之巅,问了之后才知道,那是地皇来了昆仑。 地皇什么样陆吾没见过。 在他心里左右不过一个巫族头领而已。 不过能达成神妖和谈,这地皇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道天河隔着了他跟地皇的距离,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一片隐隐闪光的地方,蛟神告知,好像是座山。 好像? 蛟神不好意思说,我也是猜的,那里太远了,在天河的最边际呢,谁没事往那跑呢? 又有点埋怨,一天到晚的在打仗,我连休假的时间都没有呢。 陆吾盯着那片发光的地方,若有所思。 “地皇,地皇?” 重琴觉得自己睡得挺熟的时候,有个声音死乞白赖地在叫他。 真是烦人。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岂料那声音还在喊他。 烦死了。 重琴睁眼,隔着茂密的叶缝一瞧。呵,树底下站了一小老头,穿得还挺喜庆的。 就是……挺聒噪。 他懒洋洋问,“你能上树吗?” 小老头摇摇头。 重琴叹气,算了,当他尊老爱幼。 从树上下来后他朝着小老头勾勾手指,笑得别提多和善了,“土地公公,劳烦你上前几步。” 小老头还挺听话,上前了。 下一秒就被重琴给揪住了胡子,疼得小老头哇哇大叫—— “你是地皇!是地皇!你欺负土地公?” 重琴又使劲薅了他胡子一下,“来,看我的嘴型。” 小老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 重琴冲着他一字一句,“我叫重琴,听清楚了吗?别再叫我地皇了。来,跟我念一遍,重琴。” 正所谓胡子在人手里,不得不张嘴,小老头赶紧叫了一声重琴。 重琴这才满意,松开了手。 小老头疼的直揉下巴。 重琴盘腿往地上一坐,“以后见到我也这么叫知道吗?叫错的话我还的薅你胡子。” 小老头敢怒不敢言的。 重琴这才想起来,“你怎么来这了?” 他来这里已经又是数百年了,也没见有谁到过这里。 小老头一听这话挺不高兴的,“这里一直是我待着的地方,是你这小子鸠占鹊巢!” 刚开始他是真不想冒头来赶人,而且对方还是地皇,也不知道这小子抽了哪门子的风不在巫族待着,跑这天河最边际来了。但后来他等啊等的,都好几百年了也不见这小子离开,他实在是不能忍了。 就算今天他被地皇给嘎了,他也得把这番理给讨上一讨。 重琴一听这话乐了,“你说这片林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写你名了?” 小老头一听差点气背过去,“我是土地公,这全天下的土地都是我的!” 呵。 重琴更乐了,“我还是地皇呢,你都是我的。” “你你你——”小老头气的不行。 重琴笑得可善良了,“土地公,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离晋升成神就差一步,可不得找个安静地方修行?扰人修行者有损自己的修为,损人不利己。” 土地公的胡子一挑一挑的。 “我铁定是不走的,你要是继续留在这也行,就当邻居呗,但是你不能露面,否则会打扰我的修行。”重琴提出要求。 气得土地公说,“这都几百年了!我根本没看见你修行过!” “修行在内心,我可不做那些表面功夫。” 土地公无语了,“就这样你是怎么当上巫族大领的?怎么做上地皇的?” 想当初但凡提到地皇者那都是连连称赞,说他如何心怀大义,如何沉稳持重……屁!统统都是狗屁! 这数百年这人的德性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还修行呢?天天招猫逗狗的,要么就是窝在树上睡觉,哪修行过? 重琴闻言后还挺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 第316章 耍流氓 总之土地公觉得重琴不是个好商量的主儿,瞧着就是十足占山为王的架势了。又纠缠了数日,土地公见重琴依旧死皮赖脸没有想走的意愿,气得胡子乱颤的。 又跟重琴“和谈”了一次。 “你就是不走了呗?” 重琴还窝在树上,确切说是盘踞之态,别提多懒洋洋了,就那么嗯了一声。 土地公本就个头不高,这山野林木都是吸取了日月精华的古树,粗壮挺拔恨不得都是参天高度,所以土地公仰头看他别提多累了。 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重琴啊。”土地公叹息,“你看啊,你跟我不同,我的职责就是跟这些山啊地啊什么的打交道,你呢,贵为地皇,那是要肩背巫族命运发展使命的,你是大领,要有责任心啊。” 重琴的四肢都垂搭下来的,阖着眼,闻言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含含糊糊说,“巫族现在有十二祖巫在打理,有我没我都一样,我现在的使命就是好好修行早日成神,其他的事我压根不想管。” 土地公心说,总是拿修行做借口,那你倒是修啊,我看你就连怎么修都不知道。 但不能生气。 想了想又说,“你远离族中杂事落个清闲,难道巫族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归你管?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数百年来神妖二族的盟约已经不再,神族势力强大,已经统领九州六界,并且立下泾渭分明的尊卑规矩,听说你们巫族现在已经有了向神族俯首称臣的苗头了,你再不回去可能巫族就会跟现如今的妖族一样没了立足之地。” 小老头说得慷概激昂的,情绪别提多有煽动性了。 奈何重琴不为所动,依旧懒洋洋的,“天地纷争,和谈本来就是权宜之计,神族势力日益强大的话,其他族群俯首称臣也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正常?”土地公愕然,“你是地皇,是大地之主,就甘愿俯首称臣?” “有什么不愿意的?谁来统治天地有那么重要吗?只要不打仗,只要万物生灵安稳不就行了吗?”重琴含含糊糊地说。 “也不知道该说你心大还是单纯!”土地公牙根痒痒。 重琴又懒懒道,“土地爷爷啊,天道就是这样,此消彼长一切注定,我是巫,他们是神,就算我想打仗也打不过啊,力量悬殊。” 再说了,他也不想打仗。 从一开始他也不愿意打仗,又累又不好玩,哪有天天睡觉舒服?他觉的自己算是幸运的,之前的几场族群之战都没遇上像神族那种强劲对手,他也真是一不小心就坐上了地皇的位置。 可那都不是他喜欢的。 现在的日子甚得他心。 土地公一听这话气得牙根都痒痒,还真是不相处不知道啊,谁人能知地皇能是这个性格。 就这样在劝说无用的情况下土地公决定搬家了。 临走前还算好心提醒重琴,“你别以为这是一片净土,一旦天下大战起,万事万物无一幸免。” 重琴打了个哈欠,“走一步看一步。” 待土地公走后,这山林里又恢复了宁静。 这样又是过了百年。 有一天重琴不知怎的就突然睡不着了,窝在树上好久,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但事实上那天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森林里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来时有光。 是来自天际第一道阳光落在了那人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裹挟着耀眼的光亮似的了。 重琴也被这光耀得睁不开眼,微微眯起眼看向林子的入口处,就见那人身着黑色长衫,衣袂翩翩,一袭乌丝长发齐腰,头顶发冠,那冠上似乎沾了星辰,也折射出隐隐光芒。 在巫族有不少人喜欢穿黑衣,可重琴都觉得不好看,所以他想来习惯白衫为主。可今天他发现自己是想错了,穿黑色好看不好看的那得看什么人穿,跟颜色无关。 那人一袭黑衫晃在阳光里,神秘又内敛,尤其是衬得他身长玉立潇洒惑人。 果然皮囊好就胜过一切呢。 但欣赏归欣赏,见那人就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林子,重琴还是觉的有必要喊住他。 “林子有主人了,快离开。” 这是重琴一眼就看好的地方,而且自己在这盘踞了好几百年了,完全可以有“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势了。 奈何那人置若罔闻。 重琴本想着闯入者要是听劝的话,他倒不介意说招待一下来者,四海八荒皆朋友嘛,只要你不侵占我地盘那一切都好说。 可这人非但不领情,就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侮辱感极强。 重琴从树上而下,拦住了他。 他却笑着问,“你说你是林子的主人,写你名字了?”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重琴这下可就知道了,愣是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那就……一言不合开干。 于是他就跟那人动起了手。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反正重琴是打累了,冲着那人摆摆手说不打了不打了。 就算打死他也不想打了,他看得出来那人虽说没身携法器,可一身神骨,是神族的人。一来他可不想跟神族的人起冲突,二来…… 重琴累得直接往草皮上一躺,心想,好像真打不过他呢。 男子往他身边一坐,重琴见状赶紧往旁边挪出好远来,“哎哎哎,我都停战了你别得寸进尺,做神的别太过分。”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神。”男子笑了,“神命令你,离神近点。” 重琴听他的才怪,起身一跃回到树上继续窝着了。 他以为那男子会走,不想他在山里待了好多天,这走走那看看的,像极了散神一个。重琴挺纳闷的,神都这么闲吗? 不搭理他,继续睡。 之后那人什么时候走的重琴就不知道了,总之再睁眼时林子里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挺好,小插曲一个。 但没庆幸多久。 那人又来了。 仍旧一袭黑衫,眉清目朗。 重琴再次从梦里醒来,然后就看见了那道光。那人每次来都身披光亮,是因为神的身份? 打又打不过,重琴虽说不愿但也没辙。 他觉得自己向来是识时务者。 那人走到树下,抬头朝上看,问他,“你那么睡觉不累吗?” 看得出他挺好奇。 重琴由四肢垂搭改成两条胳膊前搭,两条腿盘起,他没睁眼,回了句,“习惯了。” 他本来就是蛇类,四肢生来就多余。 这次男子在林子里待的天数比上次长,长到令重琴不爽了。 干脆又找了个由头跟他打起来了,最后可想而知。 这次重琴没能如愿盘回树上睡觉,刚想撤,那人手一抬,一条捆仙绳就将自己捆得严实。 重琴愕然。 还带绑人的吗? “巫族?”男子打量着他问。 重琴心说,这都打过多少次架了,才知道我是巫族啊? 没好气嗯了一声。 男子又问,“这是天际尽头,你一个巫族敢往这跑?” 怎么?天际尽头就只能是你们神族来?别的族群就没资格了? “这里可没规定隶属于谁?”重琴反问。 男子不再说话。 重琴便让他松开捆仙绳,又说这绳子捆得自己很疼。又说自己就是个不起眼小巫,哪能承受得住捆仙绳上的力量?男子刚开始不以为然,后来重琴就在原地蹦,形同挺痛苦,还红了眼眶。 男子瞧见他眼睛里含泪的,微微一蹙眉就收了捆仙绳。 重琴心想,这男子吃软不吃硬啊。 总之,两人前期相处得时有摩擦,那男子每次来和每次走都无声无息。 就这样过了数月,重琴决定发愤图强,自己本就离神只差一步之遥,再使使劲修行一下就晋升了。虽说他隐世埋名地藏在这里不知山外事,可这男子就是神族,光是跟他比就力量悬殊的,总归是不服气的。看书喇 可理想是好的,现实很打脸,毕竟懒散了太长时间,重琴在修行时差点走火入魔,好在被男子出手相救,至此,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转变。 主要是重琴对他的态度。 人家就是强,重琴不得不承认。 而且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以前他很讨厌有人闯入林子里,现在他倒是挺期待他能来的。 男子得知重琴是在修行,像是被逗笑了,嘴角微扬,“你这小孩当修行是儿戏吗?这数月来只见你睡觉了,什么时候修行了?” 重琴哑语,小孩…… 男子见他那摸样,又笑着补充,“我能看出你真身的骨龄,能比我小个两千多岁,你说我要不要叫你小孩?” 重琴服气了。 好,那我叫你哥。 “哥?”男子愕然。 重琴这数月来跟他相处,他向来都很冷静笃定,像是这般惊讶的神情倒是没见过。忍不住好奇问,“你有弟弟吗?” 男子摇头。 怪不得呢。 重琴挺高兴,“那以后你就是我哥。” 男子始终不解,“为什么?” 重琴想了想说,“第一,你能打过我;第二,你还救过我;第三……” 男子静静注视着他。 第三嘛…… 重琴想了想说,“我一个人待在这挺孤单的,有哥哥陪着就不一样了。” 男子看了他良久,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 之后重琴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陆吾,但只是知道他,叫陆吾。 程斩陷入去明境的记忆里,那些个上古的记忆太多了,源源不断冲向他。 关于陆吾和重琴的,关于巫族和神族的。 一个个的画面都在四周境内展开。 画面里不少都是重琴跟在陆吾屁股后面喊着:哥、哥…… 与他现有的记忆里那一声声哥相、融合着。 天际尽头,河水之畔。 陆吾进林时就远远瞧见了重琴的身影,他立在水中央,长衫的下摆撩起,赤足。 在抓鱼? 重琴爱吃烤鱼,自打上次教会他吃东西后他就总嚷着要再吃烤鱼,所以今天这是等不及他来就自己动手了? 陆吾倒是没急着上前,斜靠着树干瞅着河里的重琴。 抓鱼的本事还真不错,许是味蕾打开了就无师自通,那肥硕的鱼被他一抓一个准。这点是强过他的,想当初他刚学会吃烤鱼那会都是他的神兽下水捞鱼,后来他嫌麻烦,每次捞鱼干脆就使用神力。 以神力震了水中鱼,再一掀动水面,一条条的大鱼就都全抖落岸边了。 为此他的神兽还谴责过他,你不能以神力欺鱼,能徒手捞鱼那才叫势均力敌,才能让鱼心服口服。 重琴就徒手捉鱼。 竟是跟他平时慵懒的性子不同,他对捉鱼这件事表现出很强大的耐性,真就是看准了之后一手下去就是一条大鱼,速度还挺快,岸上已经有了数十条肥硕大鱼了。 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琴抓鱼抓爽了,竟在河面上显了真身,一条能蜿蜒千里的巨型龙身蛇尾浮游水面之上,霎时,头顶的阳光被遮住了大片,整个林子近乎全都暗下来了。 陆吾看了一眼天,竟有了阴云密布之态,走到河畔冲着巨龙喊了一声,“重琴。” 下一秒重琴一耍尾巴,立马又变回了人形。 却是脚底一滑没站稳,整个人就扑在了水里。 篝火起,鱼香四溢的,与此同时重琴的一身湿衣也挂在上头烘干。 阳光映着水面,粼粼光亮映在少年结实流畅的身体,陆吾看着他说,“你这骨已经修得很好了,接近神。” 各族群修行,最后都以成神为终极目标,所以神形就是标准,哪怕是现如今微弱的人族,也是照着神形来的。重琴典型的一副神骨,如果能控制心性那就离成神不远了。 眼下很显然他还没到能控制心性的程度,否则怎么原形说现就现了呢。 重琴闻言这话挺高兴,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赤着身,凑近陆吾,“那你摸摸看,我的皮肉是不是也跟你们的一样?” 陆吾先是愕然,紧跟着忍不住笑了,他放下手里的鱼,挺认真跟他说,“你让我摸你?” 重琴一点头,怎么了? 陆吾忍笑,“那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耍流氓。”陆吾告知。 重琴哦了一声,然后大大方方说,“那你就耍呗。” 第317章 一言为定 陆吾觉得重琴很单纯。 虽然都说巫族心思诡异难测,但重琴就是属于那种没心眼的,在情绪上十分直接,该笑就笑,该不乐意就不乐意。也很好奇,喜欢听陆吾说外面的事,可要带他出去玩他又不愿意动弹,所以说他也挺懒。 他也馋嘴。 这是在重琴第一次吃到陆吾烤的鱼后就落下的毛病。 从而觉得天下万物皆可烤,于是就总是会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学着陆吾的样子架在火上烤,结果他吃得很不开心。 陆吾着实是觉得这小孩味蕾一打开还真是有待引导,就跟他说,“万物皆可烤是没错,但你可以猎些野味来烤,不是拿些树叶子草皮烤来就好吃的。” 就是典型的刚学会吃东西尝到甜头了,于是就什么都想试试看的那种。 所以陆吾觉的重琴只欠修行了,只要潜心修行,那离成神之路也不远了。 巫族人并非不吃东西,相反,他们作为大地的主人经常生食也是有的,那些个用来祭祀上天的野物最后大家也会分食。 但重琴跟陆吾表示过,他从不吃那些东西,更别提跟巫族人一样吃生的野味,在他有记忆以来自己就从不吃东西。天下万灵皆有成神的机会,却会因为饮食令自己气浊,因此就没了修行的潜质。 重琴气清明朗,在陆吾看来他有天生的神魄。 为此重琴还挺担心地问陆吾,“那我现在馋嘴了怎么办?是不是就不能成神了?”看书溂 陆吾好笑地问他,“你想成神吗?” 他就没觉得重琴有成神的打算,每次来林子里都见他在树上盘着睡觉,就上次勤快了一下修行还差点走火入魔,从那天起打死不再提修行的事了。 “成神也有成神的好处,就是那种生灵到了最高阶别,也不用每天想着修行的事了,要不然睡都睡不好。”重琴还挺认真地说。 陆吾闻言挺哭笑不得的,“我觉得你每天睡得挺踏实的。” 真是小看他自己了。 重琴冲着他摆摆手,“别看我像是在睡觉,其实根本没睡着。修行成神这种事就跟压在我心上的大石头似的,压得我无法入睡,就算睡着了也都是梦。” 陆吾看着他着实是几番忍笑,行啊,可真有借口呢。 “不过,成神之后有意思吗?要是天天打打杀杀的没我现在自在,那我宁可不成神了。”重琴问。 陆吾挑眉,“你天生具有神魄,本来就比其他万物更有天赋,成神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成神难道还想成魔?” “成魔也没那么容易。”重琴嘟囔了句。 陆吾跟他说,“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天下之道不过如此,成神成魔只在一念间。 重琴想了想,“那还是成神,成魔就跟你势不两立了?” 陆吾忍笑,“你说呢?” 都不用说,神族向来跟魔族不能共存。 “那怎么办?我不能吃东西了?”重琴一脸痛苦,这才是关键呢。 陆吾笑而不语的,白衫翩然走到河边,手一摊亮了火种架起篝火。重琴见他又要烤鱼,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但还不忘跟着屁股后面问,“那我到底能不能吃啊?会不会耽误成神啊?” 陆吾就故意不回答,吊他的胃口。走到河畔,手一伸神光一现,几节树枝到手,再一挥手,鱼儿从河中跃,利落被穿于树枝之上,然后他潇潇洒洒往篝火旁一坐开始烤鱼。 举手投足尽能入画。 重琴凑上前,就蹲在陆吾身边,跟只鹌鹑似的。 闻着渐渐深升腾起来的烤鱼香,重琴心里那个纠结和焦虑啊。 “哥……”他小声。 行不行的给句话啊。 陆吾没看他,目不转睛看着火上的烤鱼,可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重琴看着他的侧脸,心说,神就是神啊,这张脸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比他见过的所有生灵都好看千倍万倍呢。 陆吾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又是一脸无辜。 陆吾说,“我是神,神给你吃的东西都是能增进你修为的,所以不用担心。”他说着将手里的鱼翻了个面,补了句,“我会帮你修行。” 一下就让重琴卸下心理负担了。 可接着又问,“那是不是我只能吃你给的东西?” 陆吾反问他,“你还认识别的神?” 重琴摇头。 肯定不认识。 “所以,”陆吾轻笑着说,“你只能吃我给你的东西。” 在之后的日子里陆吾就渐渐地来得频了,之前是离开了后会隔上一段时间再来,间隔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会隔上几天,有时候会隔上数月。 但后来陆吾几乎就以林子为主了,哪怕离开也很快就回来了。 陆吾每次回来重琴都很高兴,有时候感觉到他快回来了就早早爬到树上,也不睡觉,就在高处远远看着,等看见陆吾的身影后就会飞奔而至。 陆吾没食言,他会经常带着重琴修行,就在这林中。重琴性子急,修行期间往往稳不下来,但好在都有陆吾在身边,能时刻纠规他的状况。 一来二去的重琴进步挺大。 但重琴也有偷懒的时候,只要陆吾不在,他就疏于修行。盘树睡觉,要么就学着陆吾的样子烤鱼,再或者试着去抓抓山中野味。 抓野味对重琴来说不难,难就难在杀了它们。 这一天陆吾回来了,见重琴没像之前似的在林口等着倍感好奇。以为他又是犯懒睡着了呢,不想进了林深处一瞧,重琴盘腿坐在树下不知道干什么呢。 走近一瞧正跟只灰不溜秋的兔子说话呢,那兔子一瞧见陆吾,四条腿拼命翻腾,重琴一个没按住,兔子跑了。 “我总结了一下,像是山中野味我吃不了。” 之后还是陆吾烤了鱼,问及重琴,重琴便将自己抓兔子的事描述了一番。 “那兔子说得对啊,它以山为家,我也以山为家,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嘴再馋也不能吃自己的家人。”重琴一本正经地说,还问陆吾,“你说是?” 陆吾将烤好的鱼递给他,说了句,“不是,你被骗了。”抬眼看他,又很详细地补上句,“你被只兔子骗了。” 重琴愣愣地看着他,烤鱼都忘接了。 陆吾一声低叹,心说这个傻孩子啊。将烤鱼塞到他手里,“这山中多精怪,各个都机灵狡猾得很,为了不让你吃掉它们,它们当然得花言巧语了。” 重琴抿着唇不说话,有点受伤,但很快就想通透了,“我觉得,人家自保也没错,而且但凡能在这个山里生活的那都是有了一定灵修在身上,大家都不容易嘛。” 陆吾眼底浅笑,对,你说什么都对。 这小孩好面子,哪怕知道自己被晃点了还是要给自己挽尊。所以重琴一口气吃了十好几条鱼,纯当发泄了。 陆吾想,这鱼也是倒霉,不会求饶。 陆吾在林中建了一间小屋,没用神力,全程都是纯手工搭建。看得重琴挺好奇,跟着忙前忙后了好一些时日,等小屋建成后他说,这睡觉的地方的确跟巫族建的不一样。 巫族人睡觉自然也有屋,但极其简单,在巫族人眼里所谓的屋子不过就是休息的地方。 但陆吾建的不同,虽说木屋不大,位置却是极好,从屋子的前后两窗都可见风景。屋子里有床,还有可供烤火喝茶的地方,屋外有遮棚,他又做了一桌两椅,天气不错时就能在屋外尽享风光。 屋外的木梁上有好看的雕纹,陆吾说那些都是祥纹,可驱散世间一切邪恶。 之后陆吾还用山中古木做了一方古琴,燃上他带来的香,那古琴声声悠扬极了,就连山中精怪都忍不住伴着古琴声轻盈飞舞。 很仙居之感。 重琴报以山茶。 这是他在这山中数百年学会的唯一手艺。 山中多奇珍,尤其是花草众多。他发现一些花草晒干后以清泉水浸泡就格外清粹,还有一些植物嫩叶,经日晒后看着其貌不扬,却经过浸泡的水格外芬香。 重琴称之为“茶”。 陆吾很喜欢喝,等山居修好后,两人就总会时不时在屋外桌上品茶。再之后重琴又在山中发现了一种树,树上会结很多种子,他便摘了那些种子。刚开始将它们以泡茶的方式进行处理,口感有点怪怪的。 之后他就想到了陆吾烤鱼的篝火,用了器皿将种子装好,放在火上慢慢烘烤,奇异之香就有了。但有时候重琴也掌握不好火候,会把种子烤干,轻轻一捏就碎了。 碎了也能跟水融合,口感嘛…… 陆吾倒是挺喜欢的,他觉得这种子碾碎了以水一同煮开口感还不错,或者以山涧冷泉之水浸泡也是好喝。 两人叫它为种子茶。 后来觉得这玩意跟茶完全不同,干脆就改名为种子饮。 有山茶,有种子饮,两人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着,日子也不觉过得枯燥。这天陆吾回来带了酒,说是酒神新酿的酒,被饕鬄那厮给盗走了。 他算是从饕鬄那截了胡,顺带的就拿来让重琴尝尝。重琴闻上一闻,只觉馥郁芬芳,一时间就嘴馋了。 再加上陆吾烤了鱼,重琴一口酒一口肉的很快也就醉了。重琴倒不是头一回喝酒,只是之前巫族向来习惯以花果酿酒,酒劲没那么大,但这次喝的是酒神之酿,重琴没架住酒劲就现了原形。 这次现原形可不同以往,一来有酒劲加持格外闹腾,二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一旦现了原形神力也是相当大的。 一时间跑出了山野不说,还在云层之上翻云覆雨,搅合得六界九州都为之惶恐不安。 等陆吾找到重琴的时候,他正在跟龙太子打架呢。 重琴的手劲本就不小,借着酒劲更是打的那太子哭爹喊娘的,见着陆吾后连连告状,痛哭流涕的,说什么都要告诉阿娘去。 重琴就在那讥讽,都多大了,打架打不过就去找娘,东海的水都是你娘后悔生了你流的泪眼? 气得龙太子快原地炸了,说什么都要以死相拼。重琴可不怕打架的,一个怒吼,来啊。 差点把整个东海给掀了。 最后陆吾没辙,神力一出,重琴就成了小小的一条在陆吾的掌心,乍一看就跟条泥鳅似的。 他跟太子说了情,将重琴带回了林子。 回了仙居后重琴也恢复了人形,可酒劲还没散呢,就抱着陆吾呜咽。陆吾也不清楚他醉了能是这般德性,骂又骂不得,他再一个生气现了原形跑了呢。 重琴说是那个龙太子先惹事的,他正在空中玩呢,那太子就说他占了他家的地盘,又说小小的一个巫族还敢上天来撒野。 重琴紧紧搂着陆吾,挺委屈的,“他家不在海里吗?天上怎么就成他地盘了?还有,巫族怎么了?他凭什么瞧不上巫族?” 陆吾也不知道如何劝他,就只能任由他搂着发泄情绪。末了重琴还眼泪汪汪地问他,“你有阿娘吗?” 陆吾嘴巴张了又合,心说,当然有了,要不然我从哪出来的? 但瞧着重琴这个样子,一时间心有狐疑,他是……没阿娘? 果不其然,重琴见他不说话,误以为也问到了他的软肋,就一下将陆吾搂得更紧,轻声说,“没事的哥,我也没见过我的阿娘,听族人们说我阿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你没阿娘没关系,你还有我呢,以后咱俩就是家人。” 家人…… 陆吾细细品着这两个字,一时间心口痒痒的。 “好,从今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他说。 重琴开心了,抬眼问他,“是永远在一起吗?” 永远? 陆吾其实对这个词没概念,什么是永远呢?他是神,早就脱离了生死,除非殒没,否则能活个千秋万代。 所以,他的意思是千秋万代都要在一起? “好。”陆吾允诺。 前提是重琴必须成神,这世上能千秋万代的除了魔就只有神了,巫族虽说神通广大,可寿命也是有限的。 重琴这下将所有悲伤情绪一扫而光,眼睛里都是晶晶亮的,再加上因酒劲攀上的腮边红,着实漂亮得紧。 他笑说,“行,一言为定!” 第318章 在陪小孩 仙居的日子四平八稳地过,之后陆吾俨然就将这里当成家了,时常也会出去,但每次回来都会给重琴带好吃的。 重琴吃得肆无忌惮的,因为陆吾跟他说了,神赐之物能增长修为。事实上重琴的修为的确增长了,用陆吾的话说就是—— “小重琴,你进步很快。” 重琴也觉得自己离成神越来越近了。 这天有异族来扰,陆吾亲征再次胜仗而归,众神设下庆功宴,恭贺他再收一领地时他却没参与庆功宴。快离开昆仑时被蛟神叫住。跟着蛟神一同来的是煌女之后姬神,这俩脸色都不大好看。 要事没有,主要是好长一段时间来陆吾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只有打仗才能见着他,打完仗一扭脸人就不见了。今天更甚,就连众神之宴都不参加。 陆吾看着他俩,想了想说,“我的喜好你俩最清楚不过,什么时候我喜欢参加这类宴会了?所以,你俩到底想说什么?” 不愧就是常年并肩作战的,就是了解彼此。 蛟神说,“其实今天宴会上海皇的长女会来,你就这么走了不好。” 陆吾想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海皇长女的样子来,迟疑问蛟神,“我应该认识她吗?” 蛟神和姬神相互看了一眼,在神情上显得挺是无奈。末了蛟神叹气说,“你曾经救过海皇,海皇立誓要把女儿嫁你作为报答,海皇长女之前见过你一面,对你是一见倾心,人家这次就是奔着你来的。” 陆吾挑眉,“我救过海皇?” “两千年前海妖作乱,搅得四海狼藉,是你去收服了海妖,又感化海妖化作定海石保四海平安,为此海皇才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一直沉默的姬神说。 作为战神,陆吾是样样都很优秀,就是有时候记性不大好,换言之他很多事都没放在心上。 果然,陆吾闻言后恍悟,感叹了句,“还有这件事呢……” 姬神和蛟神无语,还是没想起来呢。 总之就是有这么一件事。 陆吾也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海妖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只不过当时他就是奔着平定海妖去的,他并不知道海皇之位不稳。 “报答倒不用,而且把女儿嫁我也不是报答。” “那是什么?” “可能,是跟我有仇。”陆吾轻叹,要不然怎么能想出这么个点子,“又或者他是跟他女儿有仇。” 没感情如何喜结连理。 蛟神和姬神双双哑口。 但情感之事这俩人也没法说太多,本来也不擅长。来找他自然还有别的事,姬神说,“最近巫族频频与魔族的人有往来,看起来很不安稳。” 蛟神补充说,“有部分祖巫的确是生了旁的心思。” 姬神道,“曾经巫族地皇还在的时候十二祖巫倒也听话,现在祖巫力量增大,怕就是地皇来了也未必能压得住他们的野心。” 陆吾皱眉,“他生性单纯,本来就不适合卷入战争。” 蛟神和姬神双双都……嗯? “没什么,时刻关注巫族情况,一旦异样随时来报。”陆吾撂下命令就要走。 蛟神见状故意冲着他背影问,“我们去哪报啊?” “你们想找我还不简单?”陆吾头也没回。 蛟、姬二神与陆吾是常年作战伙伴,所以早就有了心意相通的本事,一旦有事想找陆吾,都省了脚程的时间,陆吾自然感应得到。 所以蛟神问这话就是好奇他去了哪里。 无虑山。 陆吾后来才知道这山名是重琴自己起的。 一日午后在仙居屋外,两人燃香品茗,陆吾问起了这山野的情况。多年征战,他见过太多名山大川,唯独这座山名不见经传,远离天际,存在感极低,像是这样一个地方他着实好奇重琴是怎么找到的。 重琴没跟他说神妖二族和谈是他促成的,只是说和谈的时候他跟着前往,说自己是在闲游天际时候发现的。“当时就觉得挺亮的,后来打算找个地方落脚时就想到了这里。” 陆吾记起来了。 当时他也看见了天际深处的光亮,但更大更耀眼的光来自重琴。陆吾想起那天,虽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一身白衫驾于花车之上,花车周遭的神光都盖不住他的华彩。 就让他冷不丁想起创世之神总说的那句:一切因由皆为注定。 这不,兜兜转转的让他遇上了重琴,那个燃亮了整个天空的少年。 重琴说,他刚到这片林子的时候发现是叶子在发光,这里的林木枝杈、每一片叶子都笼罩在阳光里。后来他发现当太阳升起时,第一缕阳光就会照到这里来。 山野寂静,却万物灵光,山中多灵兽草木,一切都显得无忧无虑,当他在这里睡了百年后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第一声鸟鸣时就决定叫这里为无虑山。 特别适合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打算一直在这了。”重琴说。 陆吾问他,“你很喜欢这里?或者,你还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重琴摇头,就是这里,他哪都不想去。 所以那天陆吾回了无虑山后,两人小酌了一番,这次陆吾带回来的是果子酒,度数很低,重琴只是微醺,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陆吾跟他提到了巫族,提到了十二祖巫,也顺便提到了巫族内部的蠢蠢欲动。 重琴跟他吐露心声,“哥,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参与这种事。” 说这番话的时候重琴就趴在木桌上,脸颊微红,有理智但也不多,就是处在情绪刚刚涣散状态。说完这话他勉强抬头,拄脸冲着陆吾呵呵笑,“你喜欢打仗吗?” 陆吾没回答。 打仗这种事向来不是他想不想的,四海升平一切都好说,但现如今魔族频频有动静,还肆意拉拢其他族群意图对抗神族,九州不静苍生不稳,任他再想安稳过日都只是奢望。 重琴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没追问,就始终拄着脸,状态游离时候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陆吾就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他,“如果巫族有难了呢?” “有难啊……”重琴喃喃,“如果一切都是注定,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当年的神妖二族和谈,力量都是此消彼长,和平也只是暂时的。” 当一方力量不想服从于另一方力量时,战争势必要起来。 他之所以隐居无虑山其实就是看透了这点。 九州之下不过弱肉强食,像是巫族之所以力量强大也不过是曾经吸食了他族的力量,这个世道不能说哪个族是正义的无非都是为了扩大疆土和稳固势力。 巫族从小到大,从反抗到进攻,一场场的战争重琴是参与其中的。后来看到那些被巫族剿灭了的那些族群重琴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各族都有各族的命运,弱者也终究会被强者取代。 现如今风水流轮转,巫族真要是没落那也是命数。 陆吾没料到重琴能说出这番话,愣了片刻然后笑了,轻声说,“你倒是活得通透。” 重琴呵呵笑,许是困了阖着眼,“其实我,也是经历了很多事的呢,只是……不告诉你。” 话毕就胳膊一滑就趴桌上睡着了。 果然还是没抗住酒劲啊,比平时入睡得都快。 陆吾浅笑,起身绕到重琴身后,胳膊一伸便将他拦腰抱回了木屋。放回床上后重琴翻身嘀咕了一句,陆吾坐在床边低头看他,许久抬手抚顺了他的发,低低说,“希望你能一直不告诉我。”看书喇 很快他感应到了姬神的召唤。 想起身时却一下没起来。 低头一看,重琴睡得酣甜的同时还没忘抓着他的衣衫一角,一时间心口就泛暖了。 他问姬神是有紧急状况吗? 姬神说,没战况,但有情况,海皇之女跑天殿去告状了,告你凭着战功赫赫目中无人。 “肯定就是你上次没留情面惹得对方不高兴了。” 陆吾无语,“我战功赫赫是事实?目中无人怎么了?我本来就不跟人族打交道,目中无人很正常。” 姬神闻言后气笑了,“神回路啊,你这没理都能狡辩三分的本事跟谁学的呢?” 跟谁学的? 陆吾低头看着重琴,还能跟谁学的呢? 没战情他也不着急了,再加上重琴就没撒手的迹象,陆吾顺势也就躺下了,顺便告诉姬神,“没急事不要找我。” 姬神愕然,发出灵魂拷问—— 你不去天殿看看?你到底在哪?你在忙什么? 三个问题。 问题的答案怕是众神都想知道的。 结果陆吾只捡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了—— “在陪小孩。” 重琴从未在陆吾面前表露真正身份,从来就只说自己是个巫。就像陆吾没否认自己是神的身份,却从不主动提及自己就是战神。 但其实陆吾隐隐觉得,重琴是知道的。 两人身份隐瞒不了,尤其是两族日渐对立的情况下。 于是这一天就来了。 这日重琴一如既往地盘在树上等陆吾回来,他大致算了算,陆吾这次离开挺久的了,光是日升日落他就看了数十次,最后他连他的爪子都用上了,也没数得清楚到底是几轮的日升日落。 陆吾离开的突然,跟平时不大一样,当时天都没亮他就走了,重琴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 但陆吾终究还是回来了。 沾着血光回来的。 脚步竟是踉踉跄跄,就在入林处停滞不前。 重琴见状马上下树,等见着陆吾的瞬间着实吓了一跳,就见他脸色白得吓人,身披战甲,手持铮铮长剑。那长剑是上古神器,却插在了地上用来支撑他的身体。 重琴惊骇,上前一把将他搀扶,这一摸才发现他身上衣服濡湿,摊手一看竟都是血。 平时身穿黑衫的人,流血了也不明显。 重琴将陆吾背回了木屋。 陆吾的意识游离,眼睛似睁非睁的,他喃喃问,“小重琴?” 重琴嗯了一声,“你受伤了,别说话,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是陆吾真听话还是伤势过重,总之是阖上眼不说话了,重琴再一瞧,原来是昏过去了。 卸下他身上的铠甲,解开长衫一看,陆吾身上不少伤痕,也是难怪,铠甲都破损了,难保不受伤。但凡伤口处都有灵光在涣散,是神力的衰弱,看来是受了很大的内伤。 只是这内伤…… 重琴仔细一瞧,心里一激灵,皱了眉头。 是中了巫咒。 两日后,有两道光来到了无虑山,在林间现身时重琴就感觉到了。 他没离开木屋,而是走到窗子前轻轻念叨了两句,周围就有灵体忽隐忽现的。重琴跟灵体说了句,“麻烦你了。” 灵体轻轻一点头,朝着林外就飞过去了。 这边蛟神和姬神现身,一路朝着林间深处走来。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是姬神凭着微弱的感应带着蛟神找到了这里。两人找到了这座山里的瞬间姬神就明白了,怪不得他找不到陆吾平时的去处,这里被他设下结界,他自然是感应不到。 现如今陆吾受了重伤,结界之力减弱,这才让姬神感应到了他的下落。 这里是天河深处,是被神明忽视的地方,但他们俩都能感觉到林子里灵气很盛,而且林间叶耀眼得很。 只是这林间路不好走,弯弯曲曲的好多岔路。蛟神说,“能顺着感应找到战神吗?” 姬神摇头,进了这里反倒感应不到了。 “灵力太多,扰乱我的判断。” 正说着,就见眼前有灵体出现。姬神能窥探灵体性质,一瞧这不就是魂魄吗?妈呀一声,紧跟着就躲姬神身后了。 这还不算完,这一吓甚至差点现了原形,一条尾巴就露出来了,在姬神身后拼命甩动。 那灵体看着挺……尴尬的。 还有点受伤。 姬神脸面上也挺无光,扭头咬牙,挺恨铁不成钢的,“你这是干什么?” “是魂魄啊。”蛟神结结巴巴,连头都不敢露。 “你是神,是神!”姬神一字一句提醒。 蛟神小声,“谁规定了神就不能怕魂魄?这些魂魄常年不散,游荡于天地,有的怨气会很重的。” 姬神无语了。 第319章 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呢? 灵体是来引路的,或许是知道姬神害怕自己,所以这灵体引路归引路,始终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也从不搭讪。 行走一路,蛟神忍不住跟姬神说,“猜猜看,这是不是咱们战神窝养小情人的地方。” 姬神一个脚步没稳差点趔趄摔倒,而浮游在上空的灵体闻言也是一激灵,扭头瞅了瞅蛟神。 蛟神却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愈发觉得这番判断十有八九没错。“你想啊,以前战神就待在昆仑,现在倒好,十次有九次见不着他,问他去了哪里他又不说,总不能天天在游历四海?就算游历那也不该独来独往的。现在瞧着这地方多隐蔽啊,众神哪怕经过了都不会注意。” 蛟神边说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灵体的光往前走,前路可谓是……轻易就能迷路啊。 还不忘继续说,“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有喜欢上人族的神,就将人族藏在隐蔽之地……” 姬神想了想,的确是有过这种例子。 蛟神又是一声叹,“但这种的就没瞧见过好下场的啊,人族虽说现在还臣服于咱们神族,但他们是特殊的族群,不论外形和想法都跟神族很相像,保不齐哪天力量强大了会将咱们取而代之,就像是咱们现在取代妖族统领四界九州一样。” 姬神始终闷头走,不说话。 蛟神自顾自地说的嘴巴都干了,问他,“我说这么多,你倒是发表一下意见啊。” “什么意见?”姬神问,“战神养小情人的事还是人族崛起的事?” “两者皆有。”蛟神说。 姬神叹,“战神都受伤了,你还操心这些问题呢?” 蛟神不以为然,“他是战神啊,哪能那么轻易死?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呢?” 姬神没接话。 等了半天,蛟神见他始终没说话,一时间心里没底了,语气放低了,“他不会……真有危险了?” 姬神看向灵体引路的前方,幽幽曲径通向不知名的远方,看不到路的尽头。他说,“或许神族终将成为过去。” 跟着灵体一路前行,直到瞧见一处木屋。 蛟神和姬神以为他们能看见陆吾,不想屋外坐了一名男子。就见他一袭白色长衫,周身耀了柔和的光,长发齐腰,发色较浅,只是简单地束了发髻。 虽是坐在那,但也能瞧出身长玉立来。面容白净宛若皎月,眉长目明,打远一瞧就是十足的美男子。他在煮茶,木桌上摆有粗陶茶碗三只。看书喇 等蛟神和姬神走近后再看这男子,一张俊气的脸又多了爽朗的少年感。 那灵体也将路就引到了这里,在男子耳畔像是说了两句话,男子微微一点头,灵体就消失了。之后男子朝着他俩一示意,“请坐。” 很是有礼有节的。 “山里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只有煮好的山茶,别嫌弃。” 蛟神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坐下来后看向对面的男子,看着看着心头泛起一丝异样来,总觉得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呢。 姬神微微眯眼,“巫族?” 重琴没隐瞒自己身份,给对面两位倒了山茶,说,“二位就是他的左右护法?” 说是护法不为过。 但他口中的这个“他”说得太过自然,就好像在指代一个普通人似的。于是蛟神不确定地问他,“你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吗?” 重琴微微一笑,“既然我都在这等二位了,怎会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就是战神陆吾。” 蛟神跟姬神相互看了一眼。 接下来重琴也说出了他俩的身份,虽说如此,他脸上始终从容不迫,没有那种因为见到神族而该有的慌张。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回合里,蛟神一下闪过灵光,看向重琴说了句—— “不愧是地皇。” 而姬神也没意外。 这男子虽说看着很年轻,可周身运转的灵气十分不一般,再加上这般面对神族的淡定,那可不是普通巫族该有的气质。 重琴也没意外他们能道出他的身份来,就是轻轻一笑,招待他们喝茶。蛟神虽说担忧陆吾,但不能薄了他人的待客之道,于是就端碗喝了两口。 怎么说呢…… 它扭头看了一眼姬神。 姬神其实不想喝。 说的是山茶,可不见半点茶的影子,茶汤也不是澄明,乌了巴突的颜色,还有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气味,说香也挺香,但不是茶香。 见重琴和蛟神都在瞅着自己,姬神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这一口的滋味简直是……苦得很。可出于礼貌也不能吐出来,就生生咽下了,将碗放下,姬神努力挤出笑容,“嗯,味道……还不错。” 蛟神在旁愕然,就这味道都能喝下去呢。 重琴笑了。 蛟神发现对面男子虽说是地皇,可笑起来双眼格外清澈明亮,让她想到了沁在冰泉水中的晶石,单纯又美好。这本不该出现在巫族身上的气质,尤其还是曾经带领巫族击败他族,一手奠定巫族地位的精神首领。 之所以想起他是地皇,就是因为数百年前的那次和谈。当然它并没有机会见到,当时是随着战神平定叛乱去了。等回来听众神提到了这件事,说巫族地皇亲自陪同前来。 关于地皇的事蛟神也略有耳闻,所以十分好奇对方长什么样。 “听说巫族都会巫术,他是地皇,是不是巫术更厉害?”蛟神可好奇了。 巫术厉害不厉害的跟它要好的小神女可说不上来,毕竟人家是来陪同和谈的,又不是来显摆巫术的。蛟神又缠着小神女问地皇的模样。小神女说,地皇来了之后就露了一小面,然后驾着花车去天河那溜达了,自己也只是匆匆一瞥,但羞答答地说,有见过地皇全貌的姐姐,说长得可帅了。 论帅…… “还能帅过战神?”蛟神可不认同,他们战神可是众神之中出了名的帅,被多少人惦记着呢。 小神女说,“不一样的,同样都是帅,却是各有千秋呢。” 小神女拿出眩光镜,金光一耀,一男子的侧脸就在镜中显露出来。 着实是侧颜杀不假,鼻挺唇薄,颌线流畅。 但就是一瞬。 “没了?”蛟神等了半天都没看见个正脸,感觉自己看了个寂寞。 小神女说,没了。那位地皇也不爱跟众神攀谈,确定两方见面后自己就先溜了,感觉就是拿陪同当个借口,目的是在逛天河。小神女说就光是这侧脸,她都是急匆匆的才捕捉到。 蛟神不承认地皇比战神帅,就一个侧脸能看出什么来,说不定正脸一亮出来反倒拉分了呢。想他是地皇,又是巫族的,会巫术的人长相都不会太和善。 就这样,蛟神其实是对地皇有着心理预判的,就认定了他心思深沉。 所以现在认出了他,却惊艳于他眼里的单纯和澄明,蛟神暗暗提升了警惕心,难道这也是巫术? 重琴并不知道蛟神的这些心理活动,见姬神夸了句味道还不错,挺满意的,又说,“兄长也是喜欢。” 兄长? 对面两位又是愣住。 好半天姬神迟疑问,“你叫战神为兄长?” 重琴没看懂他眼里的不解,叫兄长怎么了?这算是叫的比较文绉绉的了,平时他可没这么文雅。“怎么了?”他问。 蛟神看着他,“既然你都知道他是战神,还叫他兄长?” 重琴也是一脸不解,“他是战神我为什么就不能叫他兄长?” 是陆吾自己默认的啊,之后他总是这么叫他,也从没见陆吾反对过啊,不高兴的时候都没有。 重琴想了想又问蛟神,“你们神族不允许有兄弟姐妹的?” 姬神在旁低叹,这都哪跟哪啊。 蛟神被他问的好半天回答不上来,在它认为族群和族群之间都泾渭分明,哪怕是一同协作那也不可能不分彼此,尤其是现如今的巫族,俨然是跟神族反戈相向了,他竟然还叫战神为兄长? “陆吾呢?伤势如何?”蛟神不想跟他多解释什么了,问了重点。 重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道,“死不了,但需要调养一阵子了。” 蛟神二话没说起身就要往屋子进,重琴不急不忙起身拦住了它,“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带陆吾走了,回去方便养伤。”轿神觉得他问得多余。 “你不能带走他。”重琴声音不重,但语气挺坚决。 又看了一眼姬神,补了完整意思,“你们。” 蛟神皱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重琴站于它面前,蛟神此时此刻没现原形,所以论个头来说能比重琴矮上不少,所以从身高来说它就被重琴碾压了。 一时间有点怯。 下意识看了一眼姬神…… 也就,比它高点有限。 蛟神想着如果这个地皇想要以此扣押战神做要挟,迫使神族做出牺牲的话,它必然要豁出命来也要跟地皇打上一打。 战神是何人,可杀可败单就是折辱不得,否则神族的脸面何在?战神的尊严何在? 而且以陆吾宁折不弯的性子,一旦被他知晓自己成为掣肘用来制衡神族,必然会郁郁终生,倒不如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来得痛快。 蛟神眼瞧着眼前这个美少年……然后又想起曾经听人说过,地皇的真身好像是一条蛟蛇,虽说不及它是蛟龙,可好像眼前这条蛟蛇身长千里……比它远远要大的多啊。 这就是身高上的无情碾压吗?不论是真身还是化身?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隐隐的神光,真身好像已经蜕变成龙,这样一来更打不过了。 又看看姬神,不怕死不怕,真打起来也是二对一,想他俩赫赫有名的战神两大护法还怕了他巫族不成?毕竟也是赫赫战功加身呢。 重琴见它说着说着话就左顾右盼的,还时不时左顾右盼的,就倍感好奇,附下脸瞅它。看书溂 蛟神正人神大战呢,冷不定眼前一张大俊脸,吓得妈呀一声,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顺带的踩了姬神的脚…… 姬神一脸的扭曲,神兽的脚力可想而知。 重琴见状更是好奇,却又是被它的反应逗笑,站直了双臂交叉环绕,“你看着挺紧张?” “谁紧张了?”蛟神打肿脸充胖子。 重琴又瞅着它,这次显得饶有兴致了,看得蛟神心头又惶惶的。心想,就算它和姬神身披战绩,是神族,可这条蛇是巫族啊,万一它被诅咒了呢…… “我特别好奇一件事。”重琴说。 蛟神一脸警觉。 重琴一脸真诚,问它,“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呢?” 蛟神一愣,好半天啊?了一声。 “你的化形看不出性别啊。”重琴特别好奇。 蛟神有点崩溃,“我是神兽,看不出性别有什么问题吗?” 重琴若有所思,“那是不是像我这种一化形就固定性别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的神性悟性高?” 蛟神的神情一言难尽…… 但其实它清楚他的话没错,不是所有化形就能一下定了性别的。它是神兽,照理比他更有神性,甚至说它都成神了,但直到现在它都没定性别。 当然它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它要有铮铮神骨,就像陆吾战神一样,要随他征战天下平定九州。 它相信信念,相信自己早晚会实现愿望。 “这个地方不适合战神疗伤。”蛟神切了正题,“所以你趁着他受伤将他扣在这里要干什么?你想利用他干什么?” 姬神在旁闻言后脑子嗡嗡的,虽然这个地皇的意图不明,但这个蛟神说话也太直接了。 重琴挑眉,显得挺愕然,“扣?就他现在连床都下不来,还用扣?” “你——” “你们之所以带不走他,是因为他解除巫咒没多久身体还没允许,这个时候离开木屋会影响伤势。”重琴跟他们由衷解释。 蛟神闻言疑惑,打量重琴,“是你为他解除的巫咒?” 重琴点头。 “你为什么给他解除巫咒?”蛟神对他心存疑虑。 重琴哭笑不得,这问题问的,“他是我兄长!” 换言之,我救我兄长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第320章 表达喜欢的方式有很多 之后三人又重新坐回茶桌旁。 该说不说,虽然从重琴嘴里得知眼前这玩意叫种子饮,虽然这个叫种子饮的玩意死难喝,但喝着喝着蛟神和姬神倒也适应了,然后不知不觉就喝了第二碗,甚至姬神还要了第三碗。 在姬神接过第三碗的时候,重琴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忘跟你们说了,种子饮虽然好喝,但喝多了会睡不着觉。你们……” 他打量着对面的两位,迟疑,“做神的是不是也可以不用睡觉?” 这话落在蛟神和姬神耳朵里统统都没当回事,蛟神说,“做神的也会累啊,也要休息的,但几天不睡也没关系。” 姬神也道,“就这么一小碗的饮子不能奈我们何。” 重琴想了想,觉得也是,他们是神嘛。 蛟神提到了这次大战,面色就严肃下来了。跟重琴说,“始作俑者是你们巫族,祖巫们现在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不知道这件事地皇知不知晓?” 重琴不知晓,但也不意外。他是巫族地皇,哪怕远在天际也能多少感应到巫族。良久后他说,“一个族群势力壮大的时候必然会生野心了。” 蛟神不悦,“所以作为地皇任由自己的族人肆意妄为不管不问吗?” 重琴沉默不语。 “你是巫族,他是战神,你觉得你们适合待在一起吗?还称兄道弟?”蛟神皱眉。 姬神在旁轻轻碰了碰它,觉得它这话有点重了。 重琴倒是不解了,“就因为我跟他族群不同就不能在一起了?为什么?” 蛟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然后说,“装天真无辜是?你是地皇,你觉得我能相信你什么都不明白?” 重琴更是不解了,“我就是没明白你的意思啊,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蛟神一时间卡住了。 旁边的姬神开口了,“地皇,你看啊——” “你叫我重琴。”重琴打断他的话。 这是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的名字,等他长大后这个名字就废弃了,直到他成为地皇,所有人就只知道地皇而不知重琴。来到无虑山之后他就决定叫回自己的名字,不再是地皇,就只是重琴。 姬神嘴巴张了张,然后道,“好,重琴。是这样的,不是族群不同不能在一起,而是现如今巫族势起,像是前几日那种规模的战争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战神从没跟你提过?” 重琴抿唇,点头。 “所以你认为他为什么跟你只字不提?”姬神问了他一句。 不是疑问,这里的答案显而易见。 蛟神说,“前几日妖族余孽伙同魔族来犯,搅得九州不安,陆吾亲自应战,本来他们不敌战神,但就是背后有巫族作祟利用巫咒暗伤战神。他不跟你说,不就因为你也是巫族?可是重琴你作为地皇,你们巫族的事不能不管?” 重琴沉默许久,抬眼说,“放心,我会去跟祖巫们见面,尽量说服他们。” “尽量?”蛟神抓住关键字眼。 重琴说,“巫族作乱我责无旁贷,但我不能保证劝说他们臣服和平,虽然我是地皇,可祖巫们才是真正掌管巫族事务的的,现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听我的话我不清楚。” 姬神问,“没有制衡之法?” 重琴笑了,看向姬神,“有,地皇有撤换祖巫的权力,同时也有杀鸡儆猴的本事,可这么做了之后呢?” “之后?”蛟神不解。 重琴轻叹,手里把玩着种子饮的碗,“祖巫撤换是族中大事,族中会因整顿修整个时日,时间一长呢?新祖巫同样会因权势之大心生逆想,不安稳之心一旦生了,那战乱就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我只能尽我所能阻止巫族与神族为敌。” 姬神点头说,“那就有劳地皇了。” 陆吾没有醒来的迹象。 蛟神和姬神本想一直守着,重琴说这里地处偏僻没人能找到这里,叫他们放心。 “巫咒只有我才会解,你们留在这也无济于事。”重琴说。 蛟神不赞同,说,“这里虽然偏僻,可不代表是真正的隐士之所,像是我们不就找过来了?战神受伤的消息一旦传开,魔族的人找来这里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阻挡。” 重琴想了想也是,便由着他们了。 但有个条件。 “木屋很小,容不下太多人。” 重琴说的是事实,等蛟神拉着姬神走到林口处的时候,蛟神说,“他其实就是不想看见咱们,找了个借口让咱们离远点呢。” 姬神说,“地皇能来这里就是奔着清净的,嫌人多也正常。咱就在这守着,这是唯一的入口。” 无虑山山形诡异,林间雾又多,所以好走的入口就只有那么一个。 蛟神点头,伸手又设了灵层,这样一来就能杜绝不少危险。 又过一日,日升。 无虑山到处都是光艳。 重琴收集了竹叶上的露珠,煎了一碗水拿到床边。陆吾仍旧合眼而眠,阳光滤进来落在他的一袭白衣上,俊朗耀眼,脸色倒是比前两日好多了。 重琴抬手探了探,见陆吾气息平稳终究也是放心了。他中的巫咒不轻,看来对方就是奔着他的命门来的,一旦受控哪怕战神如他也会成为傀儡,自毁神骨。 重琴伸出一手,手心摊开早就伤痕,一手轻轻在掌心上一划,那伤口就又流了血。 那血就一滴滴流进碗里,与露珠相结合。血越流越多,血珠越凝越大,等到差不多的时候重琴才收了手。 将陆吾扶靠起来,以巫之灵力将血珠与他融合。这过程漫长,因为陆吾本身具有神力,虽说受伤,但神力也会自我保护,排斥重琴的巫力,等到将血珠送入陆吾口中又眼瞧着他将其吞下后,重琴这才放了心。 治疗了几日,今天过后陆吾应该就没事了。重琴重新扶他躺下,起身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 他是地皇,他的血能破除巫族的一切咒法。只是这次咒法乖张危险,他的血就用的比较多。 等体力稍稍恢复时,重琴解开了陆吾的衣襟,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巫咒的咒法总算全解除了,那道打在陆吾身上的咒语标记也不见了。 重琴系好他的衣服,再抬眼时目光沉凉。 其实哪怕蛟、姬二神不来找他,他也要出去算笔账了。 敢对他的兄长下这么狠辣的巫咒吗? 次日,重琴出了木屋,一路朝林间入口走去。 四处可见灵层结界,心叹这神族还挺大手笔,得亏只是到了两尊神,如果整个神族都知道陆吾下落,那他这无虑山可就热闹了。 想来重琴还真是挺感谢那两位的不声张之恩呢。 快到入口处,一拐弯就看见了那两位。 背对着他,面朝着林外方向打坐呢,都坐得别提多笔直了。 重琴心叹,他终于找到自己与神的差距了,看看人家这打坐,再反观他自己。 他打坐从来没耐性,打着打着要么犯困要么犯贱。 陆吾陪着他打坐的时候总会老生常:修行就是修心,想要心静就必须好好打坐。 他总觉得陆吾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有意思,会时不时偷瞄他。陆吾也明知道他在偷看,但不说,就由着他。 重琴有时候打坐打着打着就犯懒,喜欢往陆吾身上一靠。要么就故意逗他,扯扯陆吾的头发,要不然就捏捏他的脸。再或者会弄乱他的头发,再帮着他重新梳好。 有一次重琴冷不丁照着陆吾的脖子咬了一下,陆吾惊愕,问重琴为什么要咬他。重琴想了想说,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咬人,可能是我喜欢你,看见你很高兴。 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咬人,这怕就是他真身的本性。 但见自己都把陆吾的脖子咬出血了,一时间又有点不知所措,好像他们神族表达喜欢不是这样的。 陆吾没生气,朝着他招招手,他就乖乖上前了。 “原来咬人是你表达喜欢的方式啊。”陆吾的嗓音很柔和。 重琴当时就盯着他脖子上的血,伸手想要用巫力帮他止血,手腕被陆吾轻轻控住,拉了下来。 “小重琴,表达喜欢的方式有很多,咬人的行为不可取。”陆吾轻声教诲。 重琴眼瞧着他的血顺着挺直的脖颈流下来,洇在衣领里,很快就不明显了。他问陆吾,“那我要怎么表达?” 陆吾就看着他,眼里明亮似星,深邃又柔和。将他微微拉近,低头吻上了他的额头。 那一刻重琴觉得额头上暖暖的,还很痒,一直能痒进心里,就像是心头漾着暖流,让他沉浸其中犯懒不想动了。 于是他就学着陆吾,在陆吾的额头上也轻轻吻了一下,问他,“这样?” 陆吾眼底含笑,“对。” 从那次开始,重琴一打坐就多了小动作,无聊的时候就总会在陆吾的额头上亲一下,陆吾就会状似无奈说,“你到底想不想成神?” 后来陆吾跟他表明了态度,意思是重琴想不想成神都无所谓,这种事强求不得,逼急了可能事与愿违。 重琴就笑嘻嘻地问他,如果不成神会怎样? 能怎样? 陆吾没好气,“该吃吃该睡睡,还能怎样?” “那有人欺负我怎么办?”重琴又问。 陆吾想都没想,“我帮你打回去。” 今早重琴依旧给他煮了露珠水,没再让他咽血珠,无虑山的露珠有滋养之效。确定陆吾无大碍后,重琴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谁欺负了你,我同样也会帮你打回去。 听见脚步声,蛟神和姬神双双都回头了。 重琴原本挺有歉意,毕竟打扰他俩打坐了,不想对上这俩人脸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们……”他比划了一下眼睛。 这俩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就彼此看了一眼。蛟神木涨涨地说,“地皇啊,那个种子饮是用来折磨我们的吗?” 重琴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你们没睡着?” 不是说好几天不休息都没事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成神之后的极限在哪,能几天不眠不休的,反正陆吾每次来无虑山作息很固定,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姬神叹气,何止是没睡啊,简直是亢奋行吗? 就,别提情绪多高涨了。 就是眼睛分分秒秒都阖不上,俩眼珠子比太阳还亮,努力阖眼休息,脑子里就万马奔腾似的不停歇。这两天给他俩折磨的快崩溃了,蛟神说,“我们是可以不用夜夜睡觉,可不用睡和不能睡是不一样的啊。” 重琴突然觉的不好意思了,有违待客之道啊,尤其是这俩还落了黑眼圈。 可真是…… “怎么办呢?”重琴叹气。 姬神和蛟神没明白他的意思。 重琴说,“你们今天可以带走陆吾了,他无大碍只剩下调养。”他又目光复杂地打量他俩—— “但是你俩这……” 感觉兴奋过头了就会倦怠,还有精力回神族吗,更何况还带着陆吾。 蛟神当然想带走陆吾,毕竟战神受伤兹事体大,流落在外面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它问重琴,“你应该有办法让我俩恢复精力?” 毕竟是地皇,总有一种什么巫咒的能用的。 重琴想了想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种子饮。” 十二祖巫自分权以来就各有负责的事务,但这一天都聚在了一起。 像是这类集中议事基本都在天祭台之下,十二祖巫依次而坐,悬浮于半空之上的便是每年用来祭天的圣台。 圣台之上有十二根祭祀柱,每一根柱子都常年燃有七彩光。这七彩光分别是收集了玉髓、紫金、砗渠、珍珠、赤珠、琉璃等天地七宝的光芒而成,以虔诚之心供奉,经久不灭。 每每大的祭祀,这七彩之光就能交相辉映十分壮丽,堪比天上祥云彩凤。 可今天七彩光未燃,十二祖巫于圣台之下也不是很安稳,天上阴云密布,时不时会传来隆隆之声。 风一起,寒意簌簌而来。 其中之一的祖巫烛九显得有些焦躁,首先是坐不住了,皱眉嚷嚷着要走。可刚一起身,从空中陡然炸开一道黑光,蓦地将烛九缠住,紧跟着像是只无形的手猛地将烛九高高抛起,狠狠砸在了祭祀柱上。 第321章 小重琴,我们回家了 十二祖巫,其实跟地皇一样都有神骨,离幻化神形也只差一步。 天地初开之时就只有妖巫两族,可以说巫族对于四界九州的形成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所以他们跟妖族一样具备强大的神力,只不过在后来惨烈的妖巫大战中落败,只能跟妖巫分庭而治。 因此十二祖巫各个都有强悍的能力,大家称他们为神,但也会在前面加个字:魔。 魔神。 就跟妖族的大妖一样,可以成神,亦可成魔。 不管是妖族还是巫族,骨子里都好斗,内部之间都会相互撕扯,所以一言不合就内讧是常有的事。正因为他们可成神亦可成魔的缘故,所以那些心思澄明的妖或巫能修行成神,那些修行期间被心魔所控的就会堕入魔道。 神族和魔族就由此产生。 十二祖巫中烛九最为阴晴不定,它的寿命可与天齐,其实早就能位列上古神明,可它性子乖张,做事冲动,所以并不被神明接纳。 此时此刻烛九被狠狠摔在了祭天柱上,等反应过来时一束黑光宛若绳索就将其死死缠住。 是地皇。 其他祖巫认得这巫力,纷纷一惊赶忙跪身下来。 重琴于黑暗中来,虽没现真身却是身披黑色强光,而他一贯的白衫已化作白色龙鳞,与身后强光相互辉映。 跪地的祖巫们也瞧见了他的身上鳞光,大为吃惊。这鳞光熠熠生辉犹若阳光般耀眼,这是即将封神的征兆。诸位纷纷恭贺,没想到地皇隐世了数百年,原来是去修行了。 怪不得总是寻他不得。 可重琴此次前来可不是叙旧的,所以面对众祖巫的恭贺他并无回应,反而冷冷问了句—— “前几日还有谁参与了神族之战?” 祖巫们神情各异,其中一位抬头看重琴,“地皇,是我。” 重琴看向他,“你?” 掌管土地万泽,还不满足? “也就是说,是你和烛九一同给战神落的巫咒?”重琴阴凉地问。 陆吾毕竟是神族,单单一个烛九的巫咒未必能伤得了他,所以必然是要联合众巫之力才行。 这祖巫倒是没露惧色,跟重琴道,“地皇,现如今巫族势力庞大,何惧神族?想当初天地之统本就该都是我们巫族,神族不过就是渔翁得利。那战神陆吾战力了得,除掉他也方便对付神族。” 重琴脸色淡然,“你们除掉战神,用的就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把戏?真想让神族心服口服,那在战场上也该是明刀明枪,背后使阴招丢的只是我们巫族的脸面。” 那祖巫变了脸色,“地皇怎可这么说我们?” “说的不对吗?”重琴微微眯眼。 他又环视了一圈,俯视跪在地上的那几位祖巫,“还是你们跟他的想法一样?” 祖巫们没有吱声的。 “地皇!”烛九终于开口,可声音听着十分痛苦,“你应该睁睁眼睛看看这九州了,妖族凋零,现如今除了新起的魔族就是我们巫族了,想当初神族都能做那渔翁,为何我们巫族做不得?” 话音刚落,就见加附在烛九身上的黑暗之光骤然大亮,紧跟着就听烛九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一时间震得这天地都在动荡。 众祖巫大惊,再瞧烛九被重琴的巫力逼现了原形,可这还不够,就见重琴朝着烛九一伸手,那黑色巫力也就化作了一只手,猛地穿透烛九的身体,任由它嘶吼,竟将它的灵骨抽了出来,生生折断! 祖巫们骇然,“地皇!” 重琴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手一伸,一截发光的灵骨就到了他的掌心。他眸光愈发阴凉,看向烛九,“你是真想为了巫族做渔翁,还是想要趁机吞噬神骨试图一步登天?” 他手中的这截灵骨就是神骨。 陆吾受了重伤,他在给陆吾疗伤的时候发现他的神骨有一大截被生生折断了,并且有很明显的吞噬痕迹,所以这才是他中巫咒的原因。能落如此歹毒巫咒的就只有祖巫,能利用巫咒吞噬神骨的就只有烛九。 烛九体内魔性大,吞噬神骨能大大提升它的修行速度,但可谓是欲速则不达,吞噬神骨本来就有违天道,虽说能在短时间内就能提升很大灵力,可极容易走火入魔堕入魔道。而对于烛九来说,不管成神还是成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到更多的力量。 它的昭昭野心重琴是看到的。 一旦成魔,后患无穷。 “你噬人神骨,今天也算是自食其果。”重琴说着,朝着烛九的方向手一攥,就听刺耳的喀嚓声响起,瞬间就断了烛九的巫骨。 烛九痛不欲生,再也无法化形,而它的原形也是伤痕累累。 “从今日起烛九打入时荒,永生永世不得出。”重琴说着手一挥,那团黑光裹挟着奄奄一息的烛九炸出耀眼光晕,然后就消失了。 “地、地皇……”众祖巫都惊得不行。 烛九可是十二祖巫之一啊,他、他就这么处置了祖巫? 而且烛九只不过是噬了神族的一小块神骨而已,这就成了罪大恶极了?哪怕烛九真的有心为了自己,那也是巫族的事,怎么地皇还胳膊肘往外拐? 那时荒是游离在天际之外的地方,一旦有灵被打了进去就再无出来的可能,据说那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生又没希望,死又死不了,那里除了荒芜就是无尽的绝望。 这烛九相当于废了。 给陆吾落巫咒的那位祖巫见状愤恨,“你是地皇,不带着巫族壮大夺取天庭神权也就罢了,还调转枪头同室操戈,我看你是被神族收买了!” 重琴脸色沉沉,俯目看向他,“我向来主张和平,这点你们是清楚的,但近百年你们仗着自己势力日渐强大与妖族余孽、与魔族勾结到处挑起战争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以巫咒伤人,尤其你,伤的还是我的兄长。” 话音落,暗光骤然将那祖巫锁死,那祖巫经过烛九刚刚的遭遇心里有了准备,马上以巫力相抵。重琴见状冷笑,手劲一使,锁住祖巫的暗光化作冷剑,蓦地穿透那祖巫的身体。 地皇的巫力堪称是这世间最狠辣的力量,只不过他平时不轻易示人,这力量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巫力至寒阴冷,哪怕是祖巫也很难抵挡,就见那祖巫凄惨大叫,一口血喷了出来,紧跟着就成了一脉浅淡的影子,随风消逝了。 头顶之上阴云滚滚,狂风大作,吹乱了重琴的头发,他眼里有黑暗的光,就连刚刚折射的鳞光也开始折射黑色光芒,虽说也是耀眼,可不再光明了。 “还有谁?”重琴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问。 十二祖巫,一个被流放到时荒里,一个被杀掉,剩下十个祖巫各个都噤若寒蝉。 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扬起,还带着颤音,“地、地皇……哪怕犯错,祖巫们也都是为了咱们巫族着想,现下祖巫们也都明白地皇的意思了,我们定当安分守己,不与外族牵扯。” 重琴垂眸看去,是后土。 这倒是出乎重琴的意料之外,后土是十二祖巫中最务实也是最不爱出风头的一位,相对其他祖巫的野心勃勃,后土很是沉稳持重而且心怀大义。十二祖巫各有性格,后土就是典型的不喜欢说话,而且还有点怕见人,平时处理事务的时候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今天能挺身而出为祖巫们说话倒是难得了。 之后后土又说了句关键的—— “十二祖巫已经没了两位,难道地皇想看着巫族成为散沙?” 重琴俯视它,没说话。 对峙的这短短时间里,后土都觉的后背生了一层的汗。讲真,这地皇的性子到底如何谁都不清楚,隐世之前地皇就神出鬼没,只有打仗和重大祭祀活动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所以这地皇的喜怒哀乐他们并非能尽然拿捏。 但地皇的巫力远在祖巫之上,更重要的是地皇的血能解除巫族一切咒术,这纯粹就是血脉上的压制。 良久后,重琴淡淡地落下了句,“战神陆吾动不得,从今以后你们谁胆敢伤他,就别怪我不讲同族情面。”话毕便走了。 伴着重琴的离开,天上阴云也渐渐散去,微弱的光从云层里挤出来,很是吃力。 祖巫们跪了许久才起了身,虽说碍于地皇的震慑力没人敢当面有怨言,可眼瞧着两位祖巫被处罚,有些祖巫也是心里不服气的。 “咱们的地皇怎么站在神族那边了?” “不会是神族真给了他什么好处了?” “他叛变了巫族?” 后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说了句,“还是老老实实听话,本来四处征战惹得九州动荡就是不对,天地万灵深受其害,我们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好吗?” 落下这番话后土便先行离开,它不喜欢跟其他祖巫凑合在一起,巫族好斗,这跟祖巫们相互不容也是有关系。 待后土走后,那几位心有不服的祖巫窃窃私语—— “地皇如果跟神族为伍那将会是咱们的大患。” “没错,他的力量和血脉都是巫族的大敌。”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一旦地皇真的投靠了神族,那必须要杀之后快了。” “也未必要我们亲自动手……” 重琴离开巫族的范围后才一个身心不稳倒地上,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良久后他才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择了隐蔽之处开始打坐。可体内那股子乱窜的力量肆意妄为,时刻刺激他的情绪。 他暗暗对自己说,重琴啊重琴,你可千万要绷住,不能被心魔控制,不能现原形。 这么想着,也在努力克制自己静心打坐,脑子里想的都是陆吾的话—— 小重琴,打坐需静心,将自己置身虚无…… 他深吸一口气。 同族勿杀,一旦杀戮同族轻则会耗损修行,重则堕入魔道,修为越高跌得就会越惨。这也是十二祖巫迟迟不能被神族承认的原因。 他是地皇,修为在祖巫之上,他杀祖巫,身体力量就会被反噬,本就在修行当中,心魔就很容易滋生。刚刚他就险些堕魔,而且显然此时此刻修为受损。 陆吾跟他说过,越是成神就越是成魔,小重琴你要记住,神魔只在一念间。 可是…… 重琴心头有个声音:哪怕成魔又如何?不是一样有力量保护想保护之人吗? 念头刚起,就见他再是一口血喷出来,身体血液开始逆转,周身开始泛起隐隐黑光,宛若细线游丝将重琴围绕。 重琴拼命攥拳,体内像是有什么力量要挣脱似的,他陡然大吼一声,不行! 紧跟着就痛苦化形。 却只是化作极小的一条角龙,可若仔细打量,它的外形不再是简单的角龙模样,头部已化为蛟。 就小小的那么一只,匿藏在草丛间,任谁没看见都能一脚踩上去。 天降甘露。 有人过来了。 撑着一把伞,雨雾之中身长玉立,一袭黑衫,束起的长发飘然。他走到小蛟面前,蹲身下来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似蛟又似角的小物,然后伸手将它拾起,摊在了手心之上。 小小蛟通体白色,两条龙须许是新化成的,就软塌塌地垂在两侧,浑身冰凉得很。细细去看,气息十分羸弱,有一下没一下的。 哪怕是被人拾起它也是丝毫反应都没有。 可在它身上有光萦绕,一道金色光芒宛若日月,一道黑色光形同暗夜。相互交缠又相互排斥。 撑伞男子低叹一声,看着手心里的小小蛟轻声说了句,小重琴,我们回家了。 神光乍现,小小蛟就被他收好了。 身影淹在烟雨中,渐行渐远。 许久,在原地乍现两道神光,是蛟、姬二神。两人面色凝重的,蛟神说,“我刚刚有没有看错?” 姬神目视远方,“没看错,地皇杀同族,体内的魔性苏醒。” 蛟神叹,“看着无害的一张脸,没想到能下手如此狠绝啊。” “别忘了他是地皇。”姬神提醒了一句,“就像是一头魔兽,再看着无害也有伤人的可能。”